《戏明》 第 1 章(【第一要理】...) 《戏明》/春溪笛晓 第一章 1488年的正月,大明朝正式改元弘治元年,是有名的“弘治中兴”的起始。 也正是在这一年,苏格兰的詹姆斯四世继承了王位,葡萄牙的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整个世界都处于动荡与变革之中。 相比起来,王家添丁这种小事便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这王家其实也不一般,当家的叫王华,乃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 状元呐,多难得,寻常人家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能考出一个来? 哪怕如今王华还在翰林院当个翰林修撰,与同僚们的区别也仅是写文书时名字略微靠前,这依然是件能吹嘘一辈子的大事儿。 今年王华已经四十有二,膝下早就有两个儿子,算不得头一遭当父亲。 不过他发妻亡故数年,如今的妻子赵氏乃是刚进门没几年的新妇,这胎是她头一遭生产,王华难得的假期便用来陪伴赵氏和新得来的儿子了。 许是怕人忘记了他的生辰,这小子特意挑在正月初一出生。 刚出生的小孩儿瞧不出其父的英俊,也瞧不出其母的秀美,就是皱了吧唧的一小团。 王华前头的儿子生得早,最大的已经十七岁,名叫守仁,底下的弟弟便依着他名字来取。他看了眼皱巴巴的幼子,与赵氏商量道:“叫他守文吧。” 赵氏刚小憩过一会,依然没甚力气,听了这话看向吃饱后睡得老香的儿子,点着头说:“夫君起的名儿自然是好的。” 王华与赵氏说了一会话,又去与父亲商量取名的事。 王老爷子正在侍弄院子里的竹子,见儿子过来了,坐到石桌边倒了杯热茶喝光,才对王华说道:“有什么事吗?” 王华把自己想好的名字告诉王老爷子。 要是王老爷子没意见,名字就算定了。 王老爷子静静听着,面上没多少波澜。 他老了,如今只宝贝两样东西。 一样是他的竹子,他是种竹子的好手,居处常年青竹环绕,熟识之人都喊他“竹轩翁”,到了京城也不忘往院子里移栽几株好竹子来愉心悦目。 另一样则是他的大孙子王守仁,大孙子是他们夫妻俩带在身边养大的,在两老心里自然与其他孙子不大一样。 等王华把话说完,王老爷子摆摆手说道:“你自己决定便好,不必问我了。”他说完顿了顿,又叮嘱,“仁哥儿估摸着快回来了,你莫要太苛责他。他年纪尚小,你是当父亲的,须得好好教他才是。” 王华面上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要怎么揍大儿子一顿才好。 他这个大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有主意也太能闹腾。 前些年这小子大言不惭说自己以后要当圣贤,他当这小子是嘴上说说,也没放在心上。 结果有次这小子居然留书一封,说自己要去了解了解边关的情况、知道边关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堂而皇之地离家出走跑北地转悠去了。 这是十几岁小娃娃该干的事吗?!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说是到边关去了,就是往富庶的江浙一带去,也得担心路上会不会有匪患! 真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次也是,借口说要外出游学又跑出去不见踪影,连过年都没回来。 王华连从哪儿下手揍都想好了,棍棒也摆在了最好拿的地方。 万事俱备,就等糟心儿子回家! 王华就这么等啊等,等到二月初,天气暖和了,竹丛里的鸟儿都快把窝搭好了,大儿子还是不见踪影。 倒是小儿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很快从皱巴巴变得圆润饱满,瞧着十分讨喜。 襁褓都是腊月里头做的,选的布料红彤彤,衬得奶娃娃越发白嫩可爱。 相比别家的孩子,文哥儿非常乖巧,很少哇哇大哭,只会在饿了或者该换尿布了才会意思意思干嚎两声。 仅比他年长两三岁的二哥每天都会被带过来待上一会儿,表现表现兄弟情义。 文哥儿每天睁开眼,都会看到很多陌生人在自己眼前晃悠,讲着他听不太懂的话。 由于大脑还没发育完整的缘故,他只能像普通婴儿一样用自己光洁如新(事实上确实是全新的)的大脑努力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 当然,婴儿大脑每天真正能用来思考的时间非常非常少。 他每天能够腾出来回忆“我是谁”“我在哪里”这些问题的时间还不到一炷香,而且思考完第二天又会忘记,还得重新思考一遍。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一个脑容量少得可怜的小宝宝选择放弃抵抗,决定先遵循婴儿本能继续无忧无虑地吃了睡睡了吃。 虽说一天里头清醒的时候不多,文哥儿还是慢慢搞清楚目前的状况—— 他,目前刚出生,生在一个古代家庭,爷奶父母健在。 爹有点老,娘有点小。 还有个每天定时打卡般跑来关爱弟弟的哥哥。 出生两个月,古汉语零基础入门,文哥儿能弄清楚的就这么点事了。 事实上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搞清楚,只知道大家都喊他文哥儿,估摸着自己的名字里应该有个文字。 爷奶爹娘叫什么他就更不清楚了,哥哥的名讳他倒是听了一耳朵,似乎叫俭哥儿。 一听就是很传统的封建家庭式起名。 至于是哪朝哪代的古代封建家庭,文哥儿至今还没搞清楚。 这日天气晴好,年轻的娘赵氏带着文哥儿去爷奶那边。 王家人员还算简单,平日里没什么请安规矩,王家二老又喜清静,赵氏这个新妇想侍奉二老都没什么机会。 赵氏出了月子,便想让儿子和二老多亲近亲近。 二老膝下儿孙多,哪里稀罕这么个小孙子?都是抱过去看几眼就完事,心里记挂的还是外出未归的大孙。 前头几次过来文哥儿都睡得天昏地暗,没怎么睁开眼过。 这回不一样,这回文哥儿吃饱睡足,难得处于清醒状态,他正准备盘点一下自己宝贵的精神财富(许许多多不太能拼凑起来的记忆碎片),就被赵氏抱来与二老亲近。 文哥儿转过眼瞧向接过自己的祖母岑氏。 婴儿的眼睛还没发育完全,又被裹在襁褓里不能动弹,视野着实有限,文哥儿很努力地望了过去,才能看清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到底长什么样儿。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孙子,岑老太太见文哥儿眼珠子转向自己,一双眼瞳乌湛湛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喜爱之情来。 她笑呵呵地对旁边的王老爷子说道:“你看这小子多机灵,眼睛会跟着人转。” 王老爷子本想说“谁家小孩眼睛不会转”,看了眼旁边小心翼翼立在旁边的赵氏,又闭了嘴,勉为其难地跟着夸了几句,心里头还是觉得自家大孙最聪明伶俐。 赵氏抱着文哥儿离开两老的院子,恰好听到王老爷子夫妇俩在讨论大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她低头看了眼又开始呼呼大睡的儿子,心里很是不平:丈夫的长子如此顽劣,二老还记挂不已,对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却不冷不热! 文哥儿再醒来时,就从赵氏嘴里听说自己还有个哥哥。 这次赵氏讲了很多话,偶尔还夹带点方言,文哥儿听了半天也没懂,只大致得知这位大哥似乎叫王云,很得二老喜爱。 据说他这大哥比他更会出生,还没生下来就给岑老太太托梦,说什么仙人踏着祥云送个孩子到他们家! 这也太卷了,没出生就托梦博得二老喜欢,谁比得过啊! 拒绝内卷,咸鱼躺平。 文哥儿继续无忧无虑地吃了睡睡了吃,偶尔醒来了也乖乖巧巧地当他娘的听众。 虽然他娘看起来像是拿了恶毒继母剧本,可谁叫他们是亲母子呢? 他当然是不时捏紧小拳头附和他娘的牢骚。 人生第一要理,帮亲不帮理! 兴许是赵氏念叨次数太多了,他那只闻其名不闻其人的大哥竟真的从外面归来了。 王守仁回来那天碰上大雨天。 自从惊蛰过了,雷声就多了起来,连文哥儿这么能睡的婴儿都被吵醒过好几次。 王守仁回来时也是雷雨交加,整个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好不狼狈。 这来得很不巧的坏天气倒是帮了王守仁的忙,让王华没有动用早已准备好的棍棒,只叹着气让他赶紧去换身衣裳。 王守仁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出来,王华抱起刚好被雷声惊醒的文哥儿给他看,口中还说道:“守仁,这是你弟弟。” 王守仁没太惊讶,他溜出门时赵氏都怀上了,区别只在于多个弟弟还是多个妹妹而已。 他凑过去看了眼白白嫩嫩的新弟弟,冷不丁地对上了新弟弟努力睁到最大的眼睛。 大眼瞪小眼。 王守仁愣是能从那乌溜溜的小小眼睛里看出点震惊来。 王守仁:? 这么小的崽子到底在震惊什么? 文哥儿:?????????? 等会,他哥不是叫王云吗?!! 为什么会变成王守仁????? 王守仁! 王阳明! 陆王心学! 高考必背知识点! 记忆!!一下子复苏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 章(【快乐成长】...) 婴儿大脑的发育水平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文哥儿此时此刻的记忆也就复苏到“陆王心学”为止。 接下来要是有人问他,既然陆王心学里的“王”是他哥,那“陆”是谁?他根本答不上来。 好在这次会面他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从王华父子俩的对话里可知,他本人的全名叫王守文,很明显是随着王守仁这个大哥起的。 至于那“王云”又是怎么回事,文哥儿目前还没弄明白。 可惜王守仁都十七岁了,不是爱和奶娃娃一起玩的年纪,不怎么爱过来看他。 文哥儿又不会爬又不会走,没法自己去打听,唯有努力多掌握一门明朝方言,好弄懂他娘私底下都和他嘀咕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小半个月的不懈努力下,文哥儿终于从他娘嘴里整明白他哥改名的始末。 前头他哥出生时已经有过神仙托梦,这次又换了个新花样:他哥五岁都没开口讲话,大家着急得很。有天一个和尚路过,瞅着他哥嘟囔了句神神叨叨的话,他祖父一听,给他哥改了个名!于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他哥马上就会说话了! 文哥儿:? 要素过多,一时不知从何吐槽起。 既然癞头僧出来了,不知有没有跛道士? 他哥不愧是明朝传奇人物,从小就有这么多离奇遭遇。 文哥儿解决了心里一个巨大疑问,又恢复一贯的咸鱼瘫婴儿生活。 不是他不愿努力只想躺平,而是实在无能为力,他甚至还坐不起来! 每天练习一下抬头,是他在襁褓之中唯一能做的消遣了。 文哥儿再次见到他哥时,正好就在练习抬头,小脑袋慢腾腾地抬起来,又慢腾腾地垂回去,一二三四,二三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遍,一二…… 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张放大的人脸。 文哥儿:“……” 文哥儿瞳孔一缩,明显受到惊吓,抬头动作都卡壳了。 王守仁很不客气地笑了出声。 王守仁与继母关系不是特别好,对这个弟弟倒没什么意见,只是文哥儿还是这么个小娃娃,连话都不会说,挨着碰着都不行,他便没什么兴趣过来。 今儿王守仁也是闲来无事,晃悠过来瞧两眼,没想到会瞧见文哥儿自个儿玩得那么起劲。 头一回见面他就觉得这个弟弟眼睛好似会说话,现在一看更发现自己上回的感觉没错。 王守仁好奇地戳了戳文哥儿的小脸蛋。 两个月大的小孩儿全身都是软乎的,轻轻一戳感觉像戳在一团棉花上。他瞅着文哥儿被戳得拧起来的小眉头,越发觉得有趣。 王守仁轻轻松松把豆丁点大的弟弟抱起来,对旁边的奶娘和闻讯而来的赵氏说道:“我带文哥儿去祖父那边坐坐。” 王守仁抱奶娃娃抱得从容自在,赵氏却觉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似的,叫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他一个不经意把文哥儿给摔了。 她本想让王守仁把文哥儿还来,又想起王华说要让几个孩子多亲近亲近,只得让奶娘赶紧跟上去。 王守仁本就不是在意别人感受的人,一边抱着文哥儿往前走,一边随手扯片竹叶来逗文哥儿玩。 他自己都快娶妻生子了,抱起小孩来还是很稳当的,有惊无险地把文哥儿抱到了两老那边。 文哥儿被自家祖母接了过去,一颗心也安定下来。 要知道平时大伙要是抱着他走路,那都会自觉地放慢脚步,非常照顾弱小无助的小婴孩。 王守仁偏不一样,他走路时快时慢,时而双手抱他,时而单手抱他,时而还来个左手换右手。 只能庆幸王守仁还没丧心病狂到拿他玩抛高高,否则他就得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社会新闻上那种“长辈抛小孩没接住摔瘫孩子”的不幸案例了。 唉,孩子想平安长大着实不容易! 岑老太太在大孙面前话明显更多,语气也更亲近,见文哥儿没闹腾,便笑呵呵地对王守仁说道:“难得文哥儿他娘竟放心让你把文哥儿抱过来。” 王守仁想起赵氏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随意地坐在岑老太太身边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放心的。” 读书人向来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尤其明朝科举的考试范围是四书五经,四书里的《大学》一书便是专门讲“咱为啥要修身”“咱为啥要齐家”等等,属于必考内容! 是以明朝读书人尤为重视孝悌之道,家中不宁传出去是会影响声誉和仕途的,亲眷之间再不和顺也得想办法调和好。 何况他与赵氏也算不得有多大的仇怨。 旁边的王老爷子端着杯茶老神在在地喝了两口,瞧了眼专心致意支着耳朵听他们讲话的文哥儿,转头与王守仁说道:“你父亲已经写信与你诸叔父商量婚事,接下来你可不能再到处瞎跑,好好在家读书。” 王守仁嘀咕:“出去游学的事,能算是乱跑吗?” 他每次出去都大有所得,只觉出去游历能学到的东西比困坐家中埋头苦读要多得多。 要不是他爹拦着,他去年甚至要想办法把自己的游历心得呈给天子! 虽说他无官无职,也没什么机会见着圣上,可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肯动脑子,肯定能让圣上看到他的绝妙想法! 王守仁对于自己离家出走跑去边关游历一点都不后悔,反而还有种“老爹虽然考上了状元却根本不懂儿子”的感慨。 王老爷子瞥见自家大孙那表情,哪会不懂他在想什么。他平时宠爱大孙子,这会儿却不含糊,谆谆教诲道:“你这门亲事可是从小定下的,姻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你可莫要把它结成仇了。” 官场是最讲人脉的地方,一般来说同乡和同乡会自成一党,毕竟是乡里乡亲,不帮自己人帮谁去? 比如王家出身余姚,王华这个状元就是老乡兼好友谢迁录取的。 谢迁自己也是个状元,同时还是朝中最有前途的余姚人,算是余姚关系网上的顶尖人物。 王守仁的未来岳丈诸让也是余姚人,乃是江西布政使司参议,从四品的官儿,比王华的品秩要高。 有了这段姻缘,王守仁以后也算是余姚关系网上的一员了,对他日后的仕途多有助益! 老丈人嘛,哪有不盼着女婿好的? 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互帮互助,良性循环,子孙无忧! 王守仁才十七岁,最不耐烦听这些大道理,很敷衍地应道:“我晓得的。”他边说边把文哥儿抱回来逗着玩。见文哥儿仿佛很认真地分辨他们在说什么,王守仁奇道,“你们瞧瞧,我总觉得文哥儿听得懂我们讲话。” 王老爷子道:“丁点大的小娃娃,哪听得懂这些?便是听得懂,也是记不住的,你这般聪慧伶俐不也记不得你四五岁前的事。” 文哥儿听到他祖父说“听得懂也是记不住的”,顿时感觉心里被扎了一箭。 说得没错,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根本不存在! 想想也是,王家开挂出了王华这么个状元,又出了王守仁这么个“王圣人”,其他家庭成员泯然众人也很正常。 不攀不比,快乐成长! 王华下衙回来,听说爷孙几个都在,没换衣裳就径直过去坐下聊起天来。 文哥儿好奇地瞧向王华,目光所及是王华常服上的补子。 说是常服,其实也是官服的一种,官员们在衙门里办公就穿这个,再配上乌纱帽和官靴就齐活了。 常服会用不同颜色、不同补子来区分品阶,文哥儿不记得具体是怎么划分的。 想想大官的官袍应该大红大紫,而他爹的官袍是青色的,可见他爹的官不是很大。状元也得从基层干起,真是不容易! 文哥儿开始专心研究起他爹官袍上那块方方正正的补子。 上头绣的是一只鸟。 那鸟长得还挺抽象。 反正他看不出到底是什么鸟。 看来只有官场老手,才能做到看鸟识人。 官场不易混! 王华没注意到小儿子在认真观鸟,他刚收到未来亲家的回信,说是双方筹备筹备,等到六七月的时候便可以让两个小的成婚了。 考虑到王华和诸让都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到时候就让王守仁去江西成亲,婚后且留在那边小住一年半载,好好听听岳父教诲再回余姚读书备考。 都说能医不自医,养儿育女大抵也是这样。 王华纵有状元之才,对上王守仁这个儿子也觉得棘手得很,所以他生出了天下父母都会有的想法:儿女不懂事,成个亲就好了。 成亲好,成亲妙,成亲是让劣子劣女洗心革面的灵丹妙药! 实在不行,把人弄去他岳丈家,来个眼不见为净也不错! 算算日子,儿子现在启程回余姚运聘礼到江西去,差不多就到婚期了。剩下的诸让那边自会安排妥当,王华什么都不用操心,出个儿子就好,省事! 王老爷子听了王华这安排,也觉得不错。他点头说道:“既然你走不开,那我便跟着走一趟,也算是出去散散心。” 王华有点忧心:“您身体吃得消吗?” 王老爷子横他一眼,说道:“我身体好得很,这点路途不算什么。” 文哥儿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王守仁的婚事,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仔细分辨他们在讲什么,没多久就感觉阵阵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半睡半醒间,文哥儿感觉脸上又被戳了两下,他哥的声音朦朦胧胧地飘进了他睡梦里来:“这小子还真的不哭不闹,到哪都能睡着……” 文哥儿小眉头皱起。 他吧嗒两下嘴。 有点想咬人。 可惜没长牙!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3 章(【新婚趣事】...) 王守仁才出去游学(瞎晃荡)回来没几天,就被他爹塞去成婚,心里还是有点介怀的。总感觉他爹的意思是,快去成亲吧,成亲后就可以自己独立行走了,以后就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划重点:自己和媳妇过。 可惜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来的心学掌舵人王阳明也没法例外。他收拾收拾,与他家祖父一起回余姚去,那是他们的老家,要成亲了总得回去一趟,好歹告诉祖宗们一声。 王守仁爷孙俩一走,家里彻底清净了。 没了他哥这个传说中的大佬在身边,文哥儿对努力聆听别人讲话这件事失去耐心,继续每天吃饱睡足。 直至王守仁他们离家两个月后,文哥儿终于闹出了第一件让家里头疼的事:他不愿意喝奶了。 奶娘家里有个比文哥儿大两个月的儿子,由于接了王家这份工作,她儿子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吃米糊。 小孩子到五六个月时就可以适当添加些辅食,一来是为了补充更多营养,二来是为后续的奶水戒断做准备。 赵氏奶水不是很足,不过王华考上状元后便有钱了,请个奶娘不在话下,文哥儿本是不需要那么早做戒断准备的。 奶娘本也是在家看儿子吃得挺香,想着给文哥儿也尝尝味道,没想到文哥儿直接吃光米糊就睡了,醒来后也不爱喝奶,就要吃那米糊。 奶娘无法,只得第一时间把这事给赵氏说了。 赵氏与奶娘一起哄了半天,都无计可施,只得端来碗米糊把文哥儿喂饱了,才去向岑老太太讨教经验。 岑老太太也觉得稀奇,别家小孩都是哭着喊着不要戒奶,怎地到她们家这小子头上就反过来了? 这时候的文哥儿已经睡了。 要是他醒着,肯定就能解答这个问题:在吃到米糊的那一刹那,他想起来了,哦,吃饭,人是可以吃饭的。 在此之前,他都是遵循身体本能无知无觉地吃了睡睡了吃,根本没进行过这方面的思考。 现在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件事,他自然没法再像个真正的奶娃娃那样无忧无虑地喝奶。 岑老太太到底是活了许多年的老人家,见多识广,养孩子也颇有一套,不爱吃奶有不爱吃奶的养法,尤其她们现在手头宽裕,米糊可以做得更精细些。 岑老太太洗净手把文哥儿接过去,小心地掰开文哥儿嘴巴摸了摸他的牙床,笑着说:“你瞧,牙床这儿硬硬的,可能再过个把月就能长颗乳牙出来了,我们文哥儿是大孩子了,你不用太担心。” 赵氏被岑老太太这般一安抚,心中安定了不少,见文哥儿还睡得老沉,也洗干净手试着摸了摸那小小的牙床。 事实上她根本摸不出什么不同来。 不过赵氏对比自己大好几轮的岑老太太很是信服,从岑老太太那听了一耳朵育儿经验后便安安心心抱着文哥儿回去了。 傍晚王华回府,很快从岑老太太那得知文哥儿今天的“绝食”行为。 王华转回去看儿子,正好瞧见赵氏在喂文哥儿吃米糊,还喂得分外专心,连丈夫回来了都没发现。 他撩袍坐到一旁,颇觉有趣地打量着吃得眯起了眼的文哥儿,心里倒没太多担忧。 他连王守仁这么个糟心儿子都顺利养大踢出去成亲,难道还怕这么个乳牙都没长出来的半大娃娃不成? 赵氏专心致意地把米糊喂完了,才发现丈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坐下了。 她比丈夫小了二十来岁,刚知道自己要嫁给人当续弦时还担心丈夫是不是和她爹那些朋友那样大腹便便,嫁过来后才知道丈夫不仅英俊儒雅,学问还一等一的好。 对这样的丈夫,赵氏心中自然是喜欢的,忙朝王华喊了一声“夫君”,又顺势把文哥儿不愿喝奶的事与王华讲了。 王华虽是三个孩子的爹,对养儿育女却着实没什么经验,只宽慰道:“左右也是要戒的,早些也无妨。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只管去问母亲,我们兄弟三个还有仁哥儿都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王家从前手头还算有点余钱,但没出过当官的,王华算是个“布衣状元”。 他上头有个兄长,底下有个弟弟,照理说奉养双亲该是兄长干的事,不过他中状元后便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双亲自然也被他接到身边照料。 这在明朝是很常见的,别说家里出了个状元了,就算是同乡出个进士,也有不少人跑来“沾光”。 甚至还有不少乡绅富户“自愿”“无偿”资助进士家。 明朝官员俸禄不高,当官光拿俸禄确实很难把日子过好,可朝廷许给读书人的好处是多不胜数的。 光是中举后能免除的赋役便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不然哪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走科举这条路? 王华便是这些优待政策最直接的受益者之一。 他见文哥儿吃饱后挺有精神,伸手把文哥儿抱了过去。 随着月份增长,文哥儿精神头越来越足,这一点直接体现在睡眠时间的减少上。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他自己来说的,在大人眼里他还是每天都把大半光阴睡了过去。 文哥儿看了眼自己四十出头的爹,觉得他爹不算显老,这一点很不错,以后他说不准也能当个帅大叔! 文哥儿好奇地伸手去抓王华的长须,感觉自己满月那会见过的几个明朝成年男性都留着差不多的胡子。 他们是统一找人修的胡,还是自学成才自己修的?他们要是开始秃头的话,胡子是不是也要跟着秃?那岂不是戴帽子也藏不住秃相,偶尔还要被人误认为是太监?太残忍了! 文哥儿费劲地揪住王华几根胡子,卯足劲想试着拔一拔,可惜婴儿的小手使不上力气,抓握几次都失败后他也只能望须兴叹。 发现儿子拔胡意图的王华:“…………” 很好,看起来这也不是个省心儿子,什么乖巧听话完全是假象。 文哥儿的主食换了,陆续也可以吃点别的尝尝味儿。 赵氏他们都挺小心,没给他吃可能会噎着的食物,真就是只给他舔一舔、提前尝尝人间五味。 对此,文哥儿已经很满足了。他吃饱喝足,长得也快,很顺利地掌握了翻身技巧,每天在榻上滚来滚去,消磨漫长而炎热的夏日。 见文哥儿滚得这么起劲,赵氏和奶娘也没拘着他,只是看顾得更为仔细,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床去。 这担心不是凭空生出来的,前些天他二哥过来陪弟弟玩耍,见弟弟在那滚来滚去,觉得很有趣,也跟着滚了几圈表示“哥哥跟你玩儿”。 接着他二哥就啪叽一声—— 摔地上去。 两三岁的小孩儿摔得多,都习惯了,不用别人上前扶,自己就一骨碌爬了起来。不过对上趴在床沿的幼弟那“你是傻子吗”的表情,俭哥儿脸蛋儿一红,当场落荒而逃。 有俭哥儿犯傻的先例在,赵氏她们可不就是分外小心吗? 每天还要把他二哥的光荣历史翻出来鞭尸:“别翻到外面来知道不?瞧瞧俭哥儿……” 相信要是后头还有弟弟妹妹,这事儿还是会被扒拉出来当反面教材。 惨,实在是惨。 俭哥儿遭了这样大的打击,好些天没再过来玩,文哥儿感觉清静了许多。 这些天他也从赵氏和奶娘那儿得知,俭哥儿乃是侧室杨氏所生,也就是说王家三个娃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这罪恶的封建社会啊! 文哥儿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就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熟练地翻了个身,转头看去,就瞧见他爹从外头回来了。 王华在赵氏的伺候下换好衣裳擦了把脸。已经是夏末秋初,天气开始转凉,官袍底下得开始增加衣物,大伙的袍服都裁得挺宽敞,偷偷在里头穿上秋衣秋裤也没人晓得。 文哥儿仔细瞅了好几眼,想研究一下明朝的秋衣秋裤长啥样,结果就瞧见他爹脸色不是特别好。 赵氏也发现了王华脸色不对,上前柔声问道:“夫君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王华伸手把支起耳朵听他们夫妻对话的文哥儿捞起来瞧了瞧,才一脸无奈地说道:“还不是守仁那小子,成个亲都不省心!” 文哥儿一听到王守仁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想听听他哥这位传说中的牛逼大佬又有什么传奇经历。 这一听之下,他才晓得他哥比他想象中更牛逼。 他哥新婚燕尔,跑出门溜达了一圈,溜达到一个叫铁柱宫的道观。 当时他哥瞅见个一老道士在那打坐,好奇地跑过去讨教一番,两个人聊着聊着还现场实践起来。 没想到王守仁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什么导引之法也是一点就通,当场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 他与老道士当时宛如玩起了“谁先动谁输”的游戏,杵在那儿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相对打坐,齐齐坐到第二天都没人认输! 直至岳父诸让派出来的人找到铁柱宫,王守仁才走出那种神奇的“坐忘”状态! 诸让找到人后就给王华写了封信,信的主要内容是“你看看你儿子都干了啥事”。 这事儿确实很值得写信告上一状。 新婚的女儿哭着跑过来说女婿不见了,诸让能不急吗? 这女婿还是自己选的,可让诸让愁得揪掉了几根胡子。 好在诸让算是江西省厅二把手(之一),能够第一时间广派人手出去找人,要不然王守仁也不知要“坐忘”到几时! 闲着没事跑去和老道士比坐忘都没输,他哥恐怖如斯!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4 章(【为母则刚】...) 王华给老友兼亲家回了封信,大意是“这混账小子你随便打不用客气”。 他准备给诸让多支几个招,表示一个不管用就换另一个,总有一个适合管教女婿,把王守仁掰回正途拜托他了! 王守仁是七月成的婚,算算日子,文哥儿也已经差不多八个月大了。他不仅长出了一颗白生生的乳牙,还能够稳稳当当地坐起身来。 由于写的是家书,王华没去书房,很随意地在长榻上的矮几上随意地提笔就写。 这也给了文哥儿旁观的机会,他好奇地坐在一边探头探脑,辨认着王华写出来的一个个黑漆漆的墨字。 明朝科举和公文书写用的都是台阁体,跟印刷出来似的,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个人特色,唯一的好处是写得整齐清晰,不至于让文哥儿这个半文盲无法辨认。 事实上到李东阳他们这一代,很多人都已经厌倦台阁体,开始追求自我。 李东阳的草书就很有味道,大多时候都已经脱出了台阁体的限制。 也就王华在翰林院干了六七年,搞的都是文书工作,平时俨然养成了用台阁体书写的习惯,才会连与亲家写信都下意识写成这样。 文哥儿不懂这些,瞅着王华这手台阁体也只是感叹了一下“真整齐啊”,就开始研究王华写的是什么。 理论上来说,中国人基本都能看懂繁体字(只要它们不落单)。可对着那一个个从王华笔下蹦出来的字,文哥儿还是觉得那繁复的笔画吵到他眼睛了。 笔画怎么能这么多! 叫他写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落笔! 小学笔画题零分警告! 王华瞥见文哥儿在旁边看着看着眼皮开始往下耷拉,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一时有些好笑。 他自是不会觉得七八个月大的小孩儿能看懂信上的字,只觉这小子对什么都好奇,又特别没耐性,也不知以后是不是读书的料子。 记得长子少时也顽劣得很,老趁着塾师不注意溜出去爬树掏鸟窝,偏他聪慧过人,每次考校都能让他蒙混过关! 王华趁着赵氏把文哥儿抱去床上睡的当口,一口气把给诸让的长信写完,吩咐人拿去送往江西那边。 信送出去没几天,王老爷子就回来了。他到底不年轻了,这一来一回地跑,瞧着便有些憔悴。 文哥儿被王华夫妻俩带过去见王老爷子,既感慨古代出行不易,又感慨他家祖父一片爱孙之心,这么大的年纪还跑去观礼。 一家人团聚了,晚饭自然一起用,文哥儿还不能坐凳子,被几个大人轮流抱着,不时还能尝尝桌上的新菜是什么味道。 到明朝这会儿,各种菜色都很丰富了,焖炒炖煮也样样不少,今天桌上有道炖得肉一吮就脱、入口即化的老鸭滋味就特别好,那鸭肉被蒸得软烂入味,特别适合桌上的老人和小孩(毕竟他们牙齿都不怎么好使)。 这也是专门为二老准备的。 俗话说得好,“烂蒸老雄鸭,功效比参芪”,说的就是老鸭特别滋补。 按照明朝养生专家的说法,那就是老雄鸭精气特别足,别的雄性到了发情期都放浪形骸、越长越瘦,唯独雄鸭越长越肥,可见老鸭极懂养生! 养生人,就该吃懂养生的鸭鸭! 文哥儿跟着尝了炖得老香的老鸭,虽没学过明朝养生学,却也觉得很是满足。 王老爷子知晓文哥儿竟已经换了主食,还能吃各种软和的食物,也觉得有些稀奇。他难得地把文哥儿抱过去,夹了块老鸭肉投喂文哥儿,没想到文哥儿竟很不给面子,紧闭着嘴不吃。 赵氏在旁边欲言又止。 王华笑道:“爹你不知道,他每顿饭都有自己的碗筷,从不肯吃别人筷子夹的菜。” 自从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思,从出生起就不怎么哭闹的文哥儿就变得很有主见,吃饭这件事上就挺坚持,坚决不和别人共用碗筷。 王华夫妻俩都觉得既然平时孩子那么省心,这点小事顺着他的意也无妨,每顿饭都会给他单独备上一副碗筷。 连带本来一直懵懵懂懂的王小二王守俭,如今都有样学样学着文哥儿不吃别人筷子喂给他的东西。 王老爷子讪讪然地把夹起来的鸭肉吃掉,瞅着怀里的小豆丁摇着头道:“哪来这么多讲究?守仁小时候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得很。” 岑老太太笑着取过文哥儿的碗筷,夹了一小块肉喂给文哥儿。 这次文哥儿很给面子地吃光了,饭后他又被抱回自己的专属长榻上,在赵氏的看护下时而扶着矮几努力站起来走几步,时而满榻爬来爬去。 算是日常锻炼兼消食了。 没满一周岁的小孩一天一个样,随着掌握的基础技能逐渐增加,文哥儿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了,每天都能换着花样练习。 到庭院里的叶子全黄了,他已经能自己挪动着翻下塌去,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看外头的世界。 在小孩子的视野里,门槛得费老大的劲才能跨过去,庭院里的树木也高大得很。他每天在院子里摇摇摆摆地走上一圈,感觉胸腔里都填满了深秋凉爽的空气,那小模样看起来非常快乐。 这时奶娘领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过来了,她家两个儿子,小的和文哥儿差不多大,大的就是这小孩儿了。 她有些局促地领着长子过来给文哥儿介绍:“文哥儿,这是金生,快六岁了。”奶娘性情柔顺,这会儿更是分外小心,“以后金生来陪你玩好不好?” 金生站在奶娘背后,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哪怕他娘说王状元家的人都很和气,他还是有些担心,怕自己不仅不能留下来,还会连累母亲。 他父亲敦厚老实,是家里的老大,一家人都齐心协力供二叔读书,都指望着二叔能够出人头地。 当初他娘到王家来当奶娘也是二婶的主意,说王状元家正在找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状元郎,到他们家做事说不准能给他们家沾上点才气,叫他二叔能顺利中举! 最近文哥儿会走了,该找个年纪差不多的玩伴跟着了,二婶又提出让堂弟过来试试。他娘气不过,当时就说先带他来看看王家满不满意。 那还是他娘第一次在家里发脾气。 他不想让娘失望。 金生顿时把背脊挺直了,主动开口向文哥儿打招呼:“小官人,我、我是金生,我力气很大,会割肥肥草,会放牛,会烧火,我什么都肯干,什么都能学。” 文哥儿:? 明朝因为朱元璋姓朱,老百姓一度给猪起了许多别称,有的流传开了,有的没流传开,“肥肥”就是其一。 这称呼挺符合老百姓的喜好,又好叫又吉利,金生说割“肥肥草”,估摸着就是猪草了,听起来跟在卖萌似的。 只不过王家又没有猪又没有牛,金生这个特长项填错了啊! 文哥儿出生没多久就被奶娘精心照料,还是很给奶娘面子的,摇摇摆摆地走到阶前拉金生去拜见赵氏。 金生既惊又喜,见了赵氏便照着奶娘教的礼数下拜。 本来赵氏见金生黑黑瘦瘦的,心里不是很满意,不乐意儿子身边跟个这样的玩伴兼书童。 这会儿见文哥儿摇摇摆摆地拉着人进来,再仔细打量金生,便觉金生相貌还算周正,想必少干些活多吃些肉便能白壮起来。 “既然文哥儿喜欢,那便定下来了。”赵氏笑着拿定主意,许奶娘半日假期回家替金生收拾些东西搬来府中住下。她瞧着金生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又补了一句,“赶巧下午要请人来府中裁冬衣,你们记得早些回来,到时候也做两身换着穿。” 奶娘带着金生千恩万谢地走了。 母子俩回到家,与家里说了金生被选上的事。 老二媳妇眼热不已,忍不住说道:“金生都能选上,我们家木生更机灵,要不嫂嫂你一会把木生一并带过去吧?状元府肯定很大,多一个也不多。” 奶娘拒绝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是惹恼了主家,说不准连我那份月钱都没了。到时候可就拿不出钱给二叔应试了。” 读书好不好?当然是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寒窗苦读。 可在熬出头之前,供养一个读书人对小老百姓来说是个巨大负担,像家中老二这样的,读了半辈子都没考上秀才,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就不说这期间花费的束脩、书本钱了,光是每次应试的卷子以及笔墨纸砚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就要好几两。那可是好几两啊,普通人家得攒多久才能攒出来? 没错,科举考试一切文房用品都是自备的,连试卷都是! 你不按时买好卷子交上去,当地布政司就不印你的试卷! 有时候上头安排的急,奸商见考生们火急火燎求购卷子,马上就地涨价狠赚一笔,一套卷子涨到十两二十两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前前后后可不就是得花不少钱吗? 他们家老二都考好几轮了,砸了那么多钱进去,说放弃吧,不甘心;不放弃吧,家里都快被拖垮了! 想想都已经供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咬咬牙继续供下去了。 眼看老二媳妇还想让全家继续供他们家木生,叫金生走他们爹的老路傻乎乎奉献一辈子,奶娘性情再柔顺也没法忍受。 这约莫就是为母则刚吧! 因着不想失去奶娘拿回来的月钱,老二媳妇总算是歇了把儿子一并塞去王家的心思。 奶娘匆匆吃过饭,替儿子收拾收拾就准备到王家去。她丈夫抱着孩子过来,看着她们母子俩欲言又止。 奶娘知晓丈夫为人至孝,在家也是左右为难,唯有叹着气说道:“你平时好生看顾着土生,别叫他给木生他们欺负了去。我每个月拿月钱回来,可不是让儿子受气的。” 丈夫连连保证:“好,好,你放心,我不会让土生受委屈的。”他虽然木讷老实,却也不是真傻,他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怎么都不希望儿子还跟自己一样。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5 章(【特别下饭】...) 文哥儿多了个玩伴,等同于多个尾巴,到哪都跟着他。 他还小,每天没啥要紧事,就是活力旺盛地在院子里绕圈圈。 金生力气是真的大,分明才五六岁,偶尔文哥儿走累了,他还能把文哥儿扛回屋。 察觉有人给自己兜底后,文哥儿志向顿时远大起来,不再局限于在门前转圈圈,每天自己哒哒哒地跑去岑老太太那边,与岑老太太分享刚出炉的点心。 他吃东西慢,可吃得老香,岑老太太不知不觉就爱上与他一起用茶点。 王老爷子起初对此颇不以为然,后来见一老一小吃得津津有味,也加入喝下午茶的行列。 爷孙三个时常吃得饱饱躺在竹丛底下享受秋日温煦的阳光,金生偶尔也能蹭上一些点心吃,肉眼可见地没那么瘦了。 王华知晓二老被个奶娃娃带出喝下午茶的习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思来想去觉得没坏处,也就随他们去了。 结果有天隔壁文选郎佟珍家的老太太过来串门,瞧见爷孙几个吃得香,也忍不住坐下尝了几块点心。 翰林院官署设在长安门东,他们这些京官便就近住在长安街这一带,出门逛荡一圈,遇见的全是官。 佟家这位文选郎是位五品官,两边当了挺久邻居,彼此间也熟稔了,串个门倒也寻常。可佟家老太太以前来玩时从来没觉得这么舒坦过,回去后忍不住照着布置了一番,命人每天按时按点备上茶点。 佟家那边布置完了,还邀岑老太太过去串门,且提醒岑老太太带上孙子一起。 文哥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邀请去做客,有点小激动。 就是有点纳闷那位佟家老太太为啥请他。 莫不是把他当吃播、觉得就着他吃吃喝喝格外香? 不管怎么说,能出门玩儿让他倍感新鲜,第二天便精神十足地跟着岑老太太出门去。 小不点头一次被人抱出大门,好奇地左看右看。要不是岑老太太实在不放心他在外面瞎跑,他都要挣扎着下地自己走了。 对于小孩儿来说,长安街果真是又大又气派,两边的宅邸也修得派头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官老爷住的地方。 这一带算是明朝公务员的聚居地了,不愧是传说中的长安街! 一路有人抱着走,文哥儿也没有太多机会好好欣赏这片明朝高端住宅区。 他很快被领进隔壁佟家,被引去与那位见过一面的佟家老太享用下午茶。 这么小的娃娃,坐在那儿却格外稳当,他还不能喝茶,所以面前是杯甜滋滋的冰糖雪梨水,秋高气燥,正适合喝这个。 他捧着小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甜汤,很舒服地眯起眼,一张小脸上满是惬意。 佟家老太看着也感觉想喝甜汤了,捧起自己面前的碗跟着喝了两口,只觉心肺都分外舒畅。 她不由把糕点推到文哥儿面前,让文哥儿尝尝佟家的点心好不好吃。 佟家厨子会做一样相当拿手的古糕点,名叫“风消糖”,做法是将白糯米面碾到薄如白纸,浸脂油里滚熟,起锅时掺上糖霜。 刚端上来的风消糖分明酥香得很,却又不怎么费牙,也是样老少咸宜的茶点。 不过这又耗油又耗糖的吃法,寻常人家可没机会吃上,且寻常厨子也没法把它碾薄至“见风消”的程度,大多要么太厚要么太油,没法做得这么好吃。 文哥儿尝了一口,立刻被这入口满嘴香的美味征服了,咔嚓咔嚓地吃完自己手里的风消糖,瞧着很有点意犹未尽。 那吃得格外香甜的小表情儿特别下饭,连不爱吃油炸点心的岑老太太都多吃了两块。 几人愉快享用着惬意的下午茶,文哥儿吃饱了就满地撒欢,看得两老太太特别开怀。 今儿恰逢旬休,也就是明朝官员们每旬难得的休息日,后院这边在会客,前头佟珍这位当家的也邀了同僚过来小聚。 休息日不说公事,聊得大抵是书画琴棋之类的雅事,前些天佟珍得了幅不错的古画,今天特地邀几位同僚过来赏玩,趁机联络联络感情。 等王华和谢迁相携而来,佟珍笑道:“你们余姚两状元是相约而来的吗?” 谢迁笑着答:“在门口正好碰上的。” 王华点点头。 一行人落座,也不急着看画,先慢饮了几杯闲聊起来。 与会之人品阶都差不多,不过又隐隐奉谢迁为先。 谢迁和王华是同窗,两人当年一度在岁试中并列第一,可谢迁不仅早王华几年当状元,前些年还在东宫给当今圣上朱祐樘讲过课,算是有点儿帝师情分的人了,前程自然不一般。 最直观的就是,当今圣上登基后让翰林院安排人来给他讲讲治国之道,谢迁他们是负责讲的,王华他们则是负责抄录的。 这就是差距。 在座的都不是官场新丁了,心里对此门儿清,言谈间自然是以谢迁为先。 谢迁是个善谈的人,脱下官服后与同僚相交更是随性得很,不时还开个无关痛痒的小玩笑。 等到聊得差不多了,佟珍才命人去取画来给大伙瞅瞅。 旁边伺候着的小厮听命而去,回来时身后却跟着个小尾巴,不是旁人,正是文哥儿。 原来小厮取了画经过后院,被文哥儿瞧见了,好奇地跟着人走。 佟老太太从小厮嘴里问清了前院的情况,知晓王华这个当爹的也在,便让文哥儿跟着过去凑凑热闹。 文哥儿看见他爹,迈开脚啪嗒啪嗒地跑过去。还没满周岁的小孩儿,走起路来已经又快又稳,着实叫人有些惊讶。 王华知道母亲也受邀来佟家玩儿,见到文哥儿也不惊讶,只教训道:“到别人家做客怎么到处乱跑?” 文哥儿随便咿咿呀呀几声,表示“我还小我还是个孩子我甚至还不会说话”,看起来就是个非常无辜的奶团子。 众人见这小子一点都不怕生,还煞有介事地跟王华对话,也不觉被扰了兴致。 谢迁还朝文哥儿晃了晃面前小小的酒杯,笑着招呼道:“来,到叔父这边来,给你尝点好东西。” 文哥儿:? 别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懂,给小孩子喝酒可是会影响神经系统发育的,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文哥儿又仔细瞅了谢迁两眼,发现谢迁竟比他爹还年轻几岁,模样儿还挺俊,算不得什么糟老头子。 唉,长得人模人样,心眼却这么坏,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谢迁见骗不到这么个奶娃娃,也没太在意,直接把人拎起来,笑着说道:“你也是来看画的吗?” 王华道:“这小子懂什么画,估计就是看这边热闹跑过来玩儿。” 文哥儿本来不习惯被个陌生人抱着,等瞧见那古画被铺开在桌上,自己个头那么小是看不着的,也就勉为其难地就着谢迁的抱抱赏起画来。 佟珍见谢迁对文哥儿颇为友善,便抛开这个小插曲,给谢迁他们介绍起这幅古画的由来。 文哥儿是真不懂画,凑在旁边左瞧右瞧,没瞧出这幅古画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懂佟珍说的什么意境什么风骨,最终只能艰难地辨认起旁边的落款。 可恶,草书什么的根本认不出来。 这门艺术太脱离群众(文盲)了! 谢迁见文哥儿专心致意地盯着画上的字看,调侃道:“文哥儿这么小便识字了吗?” 文哥儿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转头去看喊自己的人,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这人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谢迁自是看不懂文哥儿狐疑的小表情。 他与王华既是同乡也是好友,对王华家中儿女的情况还是清楚的,满月那会更是派人去随了礼。不过文哥儿当时每天就是吃吃睡睡,自然不晓得谢迁给他送过满月礼物。 谢迁仅是打趣了文哥儿一句,就与其他人一起赏玩起眼前这幅古意盎然的画作来。 到这场赏画聚会散场时,文哥儿都睡着了。 王华有些无奈地从谢迁手里抱过自己的儿子,对谢迁说道:“这小子就是这样,有时候看我写字就好奇地凑过来,没看一会立刻呼呼大睡,以后怕是不怎么爱读书。” 谢迁家中也有几个孩子了,闻言笑道:“旁人都说‘三岁看大’,你倒好,没满周岁就操心起来了。我瞧这小孩儿机灵得很,以后一准有出息。” 虽是朋友间的客气话,王华听着也颇为高兴。他别过谢迁去接了母亲岑老太太,祖孙三个一同归家。 另一边,佟珍亲自送谢迁他们出门。 途中聊起文哥儿怎么会在佟家,佟珍提了一嘴说他母亲很喜欢这孩子,觉得看他吃东西特别香。这不,今儿他母亲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最拿手的风消糖,他这个儿子都是托小客人的福才能尝上一口。 谢迁听了眉头动了动,也没说什么,笑着与佟珍辞别。 谢迁回到家中,先去见了母亲。 他母亲邹氏自打过了五十五岁,便有些食欲不振,他一直有些忧心母亲的身体,归家后总陪邹氏说会儿话,劝她吃点东西。 方才听佟珍提及文哥儿的事,他便想到了邹氏吃不下饭的情况。 只不过那也仅是几句笑谈而已,不一定有用,谢家也不是没有小孩儿,连自家的小子们都没能让邹氏开怀,别家的小子哪有这样的本事? 等瞧见邹氏日渐清癯的脸庞,谢迁心中又有些动摇。 他决定先不与母亲说起此事,改日找个由头邀王华带文哥儿过来玩儿试试看。到时候成不成都只有他自己知晓,不至于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6 章(【火眼金睛】...) 明朝以孝治天下,最讲究的就是孝道,谢迁没过几天便邀王华过府相聚。既然是少年时便认得的同窗好友,谢迁也没瞒着王华,私下与王华提了两句。 王华同样事亲至孝,知晓谢迁的烦恼后一口应下。这种事他也不会与旁人说起,只对赵氏说谢迁家中有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他带文哥儿过去认认人。 赵氏知晓王华与谢迁的交情,自是不会多言,悉心替文哥儿收拾好送他们出门。 托文哥儿早慧的福,带他出去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不像旁的奶娃娃那样连尿布都得带几片去换。 文哥儿没想到自己才去佟家没多久,又来了新邀约。 身为婴儿的我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婴生忙碌! 谢家离得比较远,这次是由王华亲自把文哥儿抱过去的,金生则紧跟在王华身边的小厮学着对方的作派,别人怎么做他就怎么做,瞧着很有点状元家书童的模样了。 谢迁已有三子两女,长子和王阳明差不多大,已经开始读书了;次子过继给弟媳陆氏抚养,平时不在谢迁身边;长女也开始学女红了,不适合出来陪玩;于是今天出来的招待小客人是三子谢豆,今年才四岁。 这名字好记得很,文哥儿一听就记住了。 他左瞅右瞅,觉得谢豆长得还算像谢迁,怎地谢迁竟给儿子起个豆字当名儿? 看来这位谢家叔父不仅骗别人家小孩,连自家小孩都坑啊! 要不怎么说,美丽的事物都是危险的! 长得越好看,越不能相信! 谢豆是家里的老三,平时就是个闷葫芦,这次被亲爹委以重任负责招待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客人,心里有点紧张。 他拉着文哥儿去拜见祖母,父亲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招呼文哥儿在祖母那儿吃点东西,想办法哄着祖母也多吃点。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这是他爹第一次交待他做事,他不想搞砸。 于是在领着文哥儿往邹氏那边走的时候,谢豆嘴里一直在念叨:“多吃点,多吃点。” 到底是个四岁的小孩儿,根本藏不住事,不经意间就把自己亲爹的真实意图给卖了。 文哥儿:“…………” 掰手指算算,他获得改善伙食许可、不再只吃流质食物,满打满算也才一两个月。 就这么一两个月的功夫,他这个新晋吃播的名气已经在京城官宦圈子里打出去了吗?! 京圈一哥的位置,也太好拿了! 简直毫无成就感! 文哥儿只是在心里瞎感慨了一会,就跟着谢豆前去拜见邹氏。 邹氏虽眉目含愁,瞧见小孙子带着小客人过来,还是打起精神笑着招呼他们坐下玩儿。 文哥儿一见到邹氏清瘦的模样,就知晓谢迁为什么请他过来了。 这位老太太着实太瘦了,瞧着风一吹就能倒,平时必然吃得不多。老人家想要高寿,应当像他祖母那样吃嘛嘛香,吃饱睡足,身体才康健! 此时谢豆身边的嬷嬷上前与邹氏说了几句,说是谢迁与王华他们临时有正事要聊,想让两小子在这边玩一会儿。 邹氏自是不会赶人走,浅笑着在一旁看两个小子玩儿。 谢豆嘴笨,对文哥儿这位小客人却很大方,慷慨地把自己喜欢的玩具拿出来给文哥儿分享。 不愧是状元家的孩子,他最爱玩的是一副双陆,一种古老的棋类游戏,棋子是捣衣锥状,上头小下头大,双色棋子摆在棋盘上,瞧着俨然与国际象棋有点像。 谢豆先给文哥儿讲了讲这副双陆的来历,说是他爹送他的礼物,他可喜欢了。 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给文哥儿讲了讲玩法。 其实简单得很,棋盘上有双色“马”各十五颗,两人分据棋盘两边执两骰子对阵,投出到什么数就挪动多少步,谁先让自己的十五匹“马”全部走到目的地,谁就赢了! 文哥儿认真听着谢豆的讲解,听完后总算明白了:这玩意不就是飞行棋吗? 别以为多摆几颗棋子我就不认识你! 换个风雅名字也没用,瞒不过我王小文的火眼金睛! 文哥儿信心满满地在谢豆教导下有模有样地掷起骰子来。 邹氏见文哥儿煞有介事地坐在谢豆对面要打双陆,也来了兴致,坐在旁边看文哥儿抓起颗棋子,啪、啪、啪地数着步子往前走了六下,让那颗木制棋子停在了第六步的位置。 这下邹氏觉得稀奇极了:刚才文哥儿掷骰子确实掷到了六,可这小娃娃不是才九个月大吗,居然已经会数数了? 谢豆才四岁,自己也是堪堪会数数,没邹氏那么多想法。 见文哥儿当真会玩,谢豆顿时兴奋起来,兴致勃勃地掷起了骰子。 一碰上感兴趣的事,小孩子立刻就忘乎所以,连嬷嬷她们把点心送上来招呼他们去吃,谢豆也完全忘了他爹的吩咐,一门心思要和文哥儿打出结果来。 文哥儿本来还有那么一点记忆,可当谢豆欢呼着说:“现在我领先一马!”他立刻就把自己的吃播事业给忘了,哼哧哼哧地掷骰子,摩拳擦掌要把败势给拉回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拉扯几轮,最终文哥儿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胜利! 文哥儿高兴了,咿咿呀呀地宣告自己是获胜者! 谢豆头一回遇到这种势均力敌的玩伴,收拾棋盘表示要再来一局。 还是旁边的邹氏听嬷嬷提醒说文哥儿会饿,起身招呼他们过去吃点心,谢豆才想起他爹交待的事。 他有些懊恼地收好自己的宝贝双陆,拉着文哥儿去洗净手吃点心。 既然是要招待小客人,谢府准备的都是些松软可口的糕点。 文哥儿最先注意到的是一种圆乎乎的糕点,叫柿子糕。 顾名思义,这玩意是用柿子做的。 谢家厨子手艺好,柿子糕连模样都比着柿子来,瞧着分外可爱,很符合小孩子的喜好。 兴许是因为早几个月吃的全是寡淡的流质食物,文哥儿如今对所有食物有着由衷的喜爱和好奇。 他瞧着眼前散发着香气的圆溜溜柿子糕,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不由眼巴巴地看向邹氏与谢豆。 作为有教养的孩子,得主人开口邀请了才好伸手! 邹氏瞧见文哥儿那副彻底被柿子糕吸引住的小模样儿,立刻笑着把柿子糕推近些,方便文哥儿能轻松拿到它。她和气地招呼道:“来,饿了吧,吃点柿子糕垫垫肚子。” 今秋柿子早熟透了,这东西保存不易,大多时候是做成柿饼来吃。 柿子糕用的便是干柿饼与糯米一起捣碎,再和些枣泥捣匀,上甑蒸熟,出锅时浇上蜜,闻着就又香又甜,吃着更是松软可口。 如今正是秋末冬初,柿干刚吸饱了深秋明媚的阳光,每一块都甜得恰到好处。 所以眼下是做柿子糕的好时节,早一些或者晚一些,都碰不上这刚晒出来的香甜柿饼。 主人都已经发话了,文哥儿觉得自己礼数做足了,大大方方顺从本能拿起块柿子糕尝了起来。 大多数糕点都是现做的最好吃,蒸糕更是如此,刚蒸好的柿子糕一入口,文哥儿只觉满嘴都甜滋滋的,偏又一点都不腻人。 那不同层次的甜次第在味蕾上绽开,叫他眼睛都不由自主睁圆了不少,只觉一时间有点应接不暇,不知该先细品那种甜味好。 浇的蜜汁只是最表面、最浅一层的甜,火烧出的热气自下而上蒸腾,让清甜的枣香以及更为细腻的柿子香在腾腾热气中与米糕相会、相错、相容,每咬下一口都是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文哥儿还不会说话,他乌溜溜的眼睛熠熠发亮,直接用香甜的吃相表达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好吃,太好吃了!” 他还抽空礼尚往来地把柿子糕推回到邹氏面前,意思是让邹氏也尝尝看。 邹氏瞧文哥儿吃得那么香,本来有点愣神,等发现文哥儿把柿子糕推了回来,鼻端一下子闻见了久违的食物香气。 那是淡淡的柿子甜香。 今年柿子刚熟的时候她没兴趣吃,柿饼刚开卖的时候她也没兴趣吃,只觉吃什么都没滋没味,若非怕儿孙担心,她连每顿那么几筷子都不想动。 如今柿肉被捣成泥和入米糕中,却意外地勾起了她消失已久的食欲。 或者该说,眼前这小孩儿吃得太香了。 他是真心喜欢手里的食物。 哪怕自己嘴巴还小、牙齿又少,一双小手甚至还没有柿子糕大,他还是一脸高兴地捧着它啊呜啊呜地咬了一口又一口。 邹氏伸手取了一块柿子糕。 见文哥儿吃着手里的,不时还瞅两眼盘子里的,似乎怕少看一眼剩下的柿子糕就没了,邹氏又笑着把它推回到文哥儿面前。 文哥儿顿时放心地继续干饭,哦不,干点心。 邹氏一下子被文哥儿那如释重负的眼神逗乐了。 真是个小活宝。 一老一小其乐融融,吃得老香。 旁边的谢豆:“…………” 祖母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我是你孙子!我是你亲孙子啊! 你们吃得这么香,就不能让我也拿一块吗? 为什么你自己拿完就把它挪回文哥儿面前去! 我!根!本!够!不!着! 谢豆看向马上就快吃完一块柿子糕的文哥儿,扁了扁嘴,鼻子泛酸,有点想哭。 文哥儿和谢豆分坐邹氏两边,一抬头瞧见谢豆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愣了愣。 他认真数了数盘子里的柿子糕,发现还剩下不少,非常大方地把它朝谢豆推了过去。等推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小短手推不着了,他才改为咿呀两声招呼谢豆自己拿。 瞧着仿佛反客为主当起了小主人。 谢豆:“…………”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谢豆脸上一红。 他怎么会因为吃不到糕点就要在客人面前哭鼻子,太丢脸了! 都怪文哥儿吃得太香! 邹氏见孙子红着脸拿了块柿子糕愤愤咬下,更是乐到不行,只觉很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了。 三人把桌上的点心挨个分吃过去,文哥儿吃得肚皮滚圆,与谢豆又打了一局双陆,就拉着这位新朋友在谢府后院遛起弯来。 谢豆还小,不懂什么散步消食,不过他还是很热情地带着文哥儿到处溜达。 两个人甚至还跑去看谢豆的妹妹。 这妹妹比文哥儿小几个月,现在还裹在襁褓里头,谢豆领着文哥儿趴在塌边看她。 很明显,小谢豆非常乐于和新朋友分享宝贝,连自家宝贝妹妹也想分享一下。 文哥儿头一回看见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不由多看了两眼。 可惜婴儿大多长得差不多,文哥儿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凭借谢家祖孙三代的长相得出结论:是个眉清目秀的奶娃娃。 谢豆在外人面前嘴拙,对上熟悉的人却话却不少。 他和文哥儿有了打双陆的交情,这会儿便忍不住和文哥儿嘀咕起来:“你不知道,我妹妹刚出生时整张脸皱巴巴的,可丑可丑可丑了。” 文哥儿:? 你和你妹妹什么仇什么怨,要把“可丑”这词儿强调三次! 没等文哥儿想出怎么回应谢豆这话,就听门口传来谢迁含笑的询问:“你们在陪妹妹玩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7 章(【太过分了】...) 谢豆哑巴了,不知该怎么说,毕竟他刚才还在说妹妹可丑可丑。 文哥儿一看他那怂样,便觉谢迁可能慧眼识子,知道儿子可能有点糟心,于是随便给起个名充数。他哒哒哒地跑到谢迁身边,咿呀两声算是和谢迁打了招呼。 谢迁伸手把文哥儿抱了起来,又朝蔫了吧唧的谢豆招招手,领着他们去拜别邹氏。 看顾谢家小娘子的奶娘和丫鬟松了口气,刚瞧着两半大孩子趴在那儿看小娘子,她们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这么小的孩子不懂轻重,闹出什么事来可就是她们失职了! 另一边,谢豆见他爹没追究他讲妹妹坏话的事,总算没那么怂了,壮着胆子和谢迁分享起自己和文哥儿打双陆的胜负来。 双陆这种棋类游戏,不仅要看计算能力,还得看运气。 毕竟掷骰子掷出几点,一般很难人为控制,有时候差那么一点点运气可能就输了。 饭前那场文哥儿赢了,饭后那场文哥儿却输了,他们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回、非常过瘾! 听谢豆兴冲冲说起打双陆,文哥儿也有些神采飞扬。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孩子天性作祟,他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吃,玩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谢迁不动声色地听着儿子越讲越兴奋,再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同样眉飞色舞起来的文哥儿,心里生出一点疑问来:没满一岁的小孩儿,已经能学会玩双陆了吗? 寻常小孩这个年纪能听明白简单言语已是不易,哪怕拿到骰子怕也得解释半天才知晓骰子是什么,更别提辨认出骰子六面刻着的数字了。 当着文哥儿的面,谢迁没说什么,带文哥儿去拜别过邹氏后便将他完璧归赵,囫囵着还给了王华。 文哥儿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开开心心地跟着王华归家去。 翌日王华当值时碰上谢迁,才知晓文哥儿不仅圆满完成任务,还和谢豆打了两局双陆。 王华没太放在心上,笑道:“小孩子瞎玩罢了。” 谢豆也才四岁,自己都一知半解,哪里教得会文哥儿?估摸着就是两个小孩瞎胡闹。 谢迁道:“我问了母亲,她是看着两小子下的,他俩并不是瞎走,而是按着双陆的打法来。就是因为觉得稀奇,所以我母亲才看得格外认真。” 也正是祖孙几个凑一起玩儿了挺久,后头坐一起吃糕点才分外亲近,谢豆难得的贪玩也算是帮了大忙。 王华与谢迁对视一眼,赫然发现谢迁不是拐着玩儿客套地夸他儿子,而是真觉得这小子有些不一般。 王华思量片刻,沉吟着道:“这么说来,文哥儿生来倒是真有些不同之处。” 王华没吊谢迁胃口,把文哥儿出生后的表现给他讲了讲。 乍一听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孩子平时不哭不闹很好带,饭点到了才会吱一声,尿布撑不住了也会自己提醒奶娘,可以说是非常省心了。 唯一一次闹腾,可能就是五六个月大的时候闹“绝食”,非要把自己的主食换成米糊。 剩下的什么翻身、学爬、站立、走路,都是他自己每天积极练习的成果,瞧着是比别家小孩可能快那么一点,可也都是一天天锻炼出来的,算不得多稀奇。 才九个月出头的小孩儿,能扒拉出来的也就这么点特殊之处了。 谢迁平时忙于公事,对小孩的了解也都是从妻子那里听来的,平时妻子也不会拿家里的琐事来打扰他,是以他和王华都没体会过养儿育女的艰辛。 听完王华的讲述,他也只是笑着说道:“想来你得了个早慧儿。” 王华听了这话,不知怎地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有点头疼。 要知道王守仁小时候也爱下棋,有次他母亲见他着实太沉迷了,一气之下把象棋扔下水里。 这小子伤心不已,当场写了首《哭象棋诗》,说什么“兵卒坠河皆不救,将军溺水一齐休”“马行千里随波去,士入三川逐浪流”,听得他母亲也气都生不下去了,只觉儿子才思敏捷! 结果这小子现在…… 王华只能摇着头说:“再看看吧。” 谢迁也没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笑道:“可能还得让你们家文哥儿偶尔过来一趟。” 王华奇道:“当真有用吗?”他自己整日和儿子待在一起,倒没看出有什么特别来。 谢迁眉目舒展,欣然笑道:“自然有用。” 那日谢迁吩咐厨房做的点心大多用的是米面,邹氏吃的量比得上平时的两顿饭了。 主要是她平时吃的实在少。 好友有需要,王华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出借儿子。 文哥儿哪里知道自己这个临时吃播被他爹卖成了长期工,他出去玩儿了一天,有点累,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儿和谢豆打过双陆,他对满院子转圈圈练习走路就失去了兴趣,有点蔫蔫的。 这状态持续到王华下衙时给他带回两副棋子。 一副是双陆,一副是象棋。 王华道:“这是你谢叔父让我带回来给你玩儿的。” 文哥儿两眼一亮,让金生接过两副棋子,兴冲冲地要金生陪他打双陆。 金生昨天也在旁边看着,可着实没看太懂,学了一会才熟练起来。偶尔他走错了,文哥儿还会认认真真地帮他倒回去,啪啪啪啪地帮他挪动几步,表示这样走才对。 金生不笨,还肯学,一局打下来终于彻底掌握了。 文哥儿很满意。 腿脚要锻炼,脑子也要锻炼,不然怎么可能让自己咸鱼得舒服! 他压根没注意到王华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王华默不作声地在旁边观察自己儿子,一局双陆看下来终于确定谢迁所言不虚,他儿子果然在这方面有点天赋,一学就懂怎么打双陆。 这不,自己话都还不会说,居然就能连比带划地教玩伴了! 王华等他们打完两局,才施施然地把象棋摆出来,对文哥儿说道:“想学象棋吗?” 文哥儿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多了,正愁没东西可玩,听王华这么一说,立刻来劲了,拉金生一起凑在王华旁边听他讲解。 到了明朝,象棋已经和后世没什么差别,文哥儿看一遍就认完了象棋上的字。 只是他从前不怎么下棋,规则记不太清了,所以王华讲下法的时候他听得格外认真。 棋类游戏还是得按着规则来玩才有趣味,拒当爱乱下还爱悔棋的臭棋篓子。 赵氏走进来,见王华正在教文哥儿和金生下象棋,没过去打扰,只叫人送些茶点到旁边放着,省得他们一会渴了饿了。 只是她心里有点纳闷:文哥儿才这么小,教他下棋他能学会吗? 夜里赵氏也这么问王华。 王华便把文哥儿在谢家的表现与赵氏说了。 他今天也是试一试文哥儿,没想到文哥儿学象棋也很快。 六岁的金生还会犹豫着拿起棋子多问两遍,文哥儿却是一下子就学会怎么摆棋。 这说明他不仅会看骰子的数,象棋上的字也是一教就会。 得亏谢迁发现了这桩事儿,要不然他这个当爹的都给这小子蒙混过去了。 王华道:“我平日里不常在家,你须得多看着他点。” 小孩子有好天分就得好好培养,引导他把天分放到正途上,不能让他走了歪路。 赵氏知晓儿子聪慧过人,心中自是欢喜不已。 世间女子能依仗的不多,无非是娘家、夫家与儿女。 她娘家寻常得很,王华若非是续弦怕也娶不到她头上。 丈夫虽温和可靠,可丈夫前头有过发妻、家中还有杨氏这个妾室,夫妻间能相敬相亲便不错了,根本不能指望太多。 没生出文哥儿前,赵氏看着跟自己前后脚抬进门的妾室先生了儿子,时常郁郁不欢。 后来有了文哥儿,她心里才算是安稳些,不再日日担心自己会遭夫家厌弃。 如今听王华叮嘱自己好好看顾文哥儿,赵氏连连答应。 便是王华不说,她也会悉心照看儿子的。 文哥儿并不知晓夫妻间的对话,接下来几天他日日拉着金生下棋,俨然成了个小棋迷。 金生一开始不熟练,多下几盘也就彻底明白怎么玩了,渐渐也觉出些趣味来。 有时见赵氏坐在一边看着,文哥儿还会拉赵氏一起下,自己还没能讲话,便叫金生代为解释。 期间王守俭过来找他们玩,也被文哥儿教着学玩双陆。可王守俭才两三岁,哪里学得来,只能蔫巴巴地坐在一边看他们玩儿。 文哥儿兴头一上来,连祖父祖母那边的下午茶都被他给忘了。 一开始王老爷子没觉得有什么,等过了几天见文哥儿还是没影,岑老太太又在那儿看着茶点唉声叹气,他才绷着一张脸派人去喊文哥儿过来陪吃。 可不是他想孙子了,他就是见老妻不开怀,叫孙子过来哄哄他祖母。 王老爷子正这样想着,就见文哥儿领着金生过来了,金生还很宝贝地捧着副象棋。 文哥儿溜达过来,先跑他祖母身边一顿蹭,接着又拍拍旁边的空位,招呼金生把象棋摆到王老爷子面前,一副要和王老爷子一决高下的架势。 王守仁下象棋就是王老爷子带的,王老爷子见状“哟呵”一声,瘾头立刻上来了。不过他有点狐疑地看着文哥儿,不太相信文哥儿这么小就能下象棋。 别的不说,象棋的象字他认得了吗?! 真要会下的话,他可以勉为其难夸这小子一声天才! 小天才文哥儿压根不晓得自己越暴/露越多,见他祖父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怀疑表情,顿时不服输地当着他祖父的面噼噼啪啪地把棋摆好。 王老爷子本来还觉得孙子是拿棋子敲棋盘敲个响,可定睛一瞧却发现孙子竟都摆对了,对面的每颗棋子都摆在了对应的位置上! 这着实让王老爷子吃了一惊。 不过王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早就活成了人精。他要不是个奇人,也带不出王守仁这样的孙子。 王老爷子面上不见半点惊讶,老神在在地摆起了自己的黑棋。 他还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用很瞧不上文哥儿的语气说道:“你也就会摆个棋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文哥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哪怕思维基础比一般小孩好些,这会儿也看不出王老爷子是有意在激他。 他只觉得这个祖父整天绷着一张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太过分了! 赢,必须赢! 文哥儿卯足劲和他祖父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双方杀到眼红处,文哥儿眼看胜利就在前方,兴奋地站来起来,迫不及待地喊出一个词儿:“——将将!——将军!” 王老爷子听到这么一声欢呼,还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转头看向岑老太太,发现岑老太太正既惊又喜地望着文哥儿。 于是王老爷子终于确定刚才不是他听错了,而是文哥儿真的会说话了。 这小兔崽子,赢了自己祖父有这么高兴吗?! 高兴到都能直接开口喊将军了! 王老爷子臭着一张脸说:“再来一盘!” 岑老太太说道:“来什么来,不来了。”她把文哥儿抱了过去,乐呵呵地哄文哥儿开口喊祖母。 文哥儿自己也觉得新奇。 他封印大半年的说话技能回来了! 小孩的声带发育起来可真够慢的! 不枉他每天坚持咿咿呀呀练习婴语! 文哥儿兴高采烈地在他祖母的教导下说起话来,让喊什么就喊什么,整个人都沉浸于“我终于可以说话了”的喜悦之中。 可惜受限于生理结构的发育情况,他能说的也只是些简短的词儿,接下来恐怕还是得随身携带自己的翻译(金生)。 不过这也够让文哥儿开心的了! 果然,比起他哥王守仁这种五岁才能开口的异端,他王小文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正常孩子! 以后他左手一个状元爹,右手一个大佬哥,时而啃啃爹、时而啃啃哥,日子想想就美得不得了! 天资过人的老爹和哥哥,带飞一下儿子(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胸无大志的小不点揣着手手,边畅想未来边往回走。 一切都挺美好,就是天色瞧着灰沉沉的,吹来的风也有点冻人。 一眨眼都快十月了,莫不是要下雪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8 章(【豆豆冲鸭】...) 十月伊始,还真下雪了,十月的雪不冷,可赵氏也不放心文哥儿到处跑,忧心忡忡地把他裹得圆滚滚的,极大地阻碍了他的自由活动能力。 想想明朝那十分感人的医疗水平,文哥儿也没有非要去雪地里打滚的想法。 好在经过他一番软磨硬泡,赵氏最终还是允许在庭院前堆个小小的雪人。 文哥儿和金生蹲在阶前搓雪团子,金生负责搓大的,文哥儿负责搓小的,很快便把小雪人堆了出来。 这种下雪天,他俩出来放风的时间有限,小雪人的脑袋也就拳头那么大一点。 文哥儿有模有样地给它点缀上眼睛嘴巴,瞧着有那么点人样子了,就兴冲冲地跑去招呼赵氏出来看。 赵氏一瞅,阶前立着个白白的小人儿,身体圆溜溜,脑袋也圆溜溜,两颗黑豆成了它的眼睛,一颗弯弯的红豆成了它的嘴巴,还有两根小枝条成了它朝天举起的双手,瞧着怪可爱的。 “文哥儿真棒!”赵氏夸道。 “棒!”文哥儿得意地跟着夸了自己一句,想到小雪人也有金生的功劳在,又转身朝金生也夸了一声“棒”。 金生不太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 他就是跟着搓个雪团子,哪里想得到找几颗豆子就能这么玩? 回头他回家时要是下雪,可以带弟弟妹妹堆小雪人,他们家里没闲钱买什么玩具,满山满野的雪却是不花钱的。 王华回来时,瞧见的就是文哥儿带着满脸的小骄傲,兴致勃勃在那赏玩自己的杰作,嘴里直说“棒棒棒”。 去年文哥儿生在正月,月份小的时候都在屋里待着,还真没见过雪,这算是文哥儿出生后头一回摸到雪花,难免有点兴奋。 王华从不觉得下雪有什么意思,可见文哥儿这般高兴,也笑着走过去瞧了瞧。等摸到文哥儿小爪子冷冰冰的,他便把穿得圆滚滚的文哥儿抱进屋里,叮嘱道:“冬天不能在外头玩太久知道吗?” 文哥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 父子俩进了屋,赵氏替王华取来居家的衣物,就听王华说起了当初王守仁坐庭院里把自己折腾出病的事儿。 当时王守仁刚去塾馆读书没多久,学到了宋儒的格物之学,发现里头有句话说“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王守仁读后觉得极有道理,自己既然是立志要当圣贤的人,肯定要去实践实践! 想到他祖父种了一堆竹子,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竹,于是王守仁每天坐在竹子前想要“格物致知”,研究一下这些竹子藏着什么“至理”。 王守仁就那么和竹子对坐七天,啥至理都没悟出来,倒是染上风寒大病一场! 这小子病好之后就叹着气和人说:“圣贤不是人人都做得的,我还是不搞格物了。” 王华现在想起这件事,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哪有圣贤是对着竹子啥都不做就能悟出道理来的? 好在王守仁病了那么一场,终于醒悟“格物没前途,我要考科举”,总算能好好定下心来学习了。 有王守仁这个奇葩的先例在,可不能放纵文哥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会儿文哥儿已经被拉到火炉边烤手。 他本来正眼巴巴地看着金生刚扔进炉膛里的荸荠,听到王华说起他哥的光荣往事,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过去。 格竹七日! 是他哥没错了! 他爹在朝廷当状元,他哥在庭院格竹子,他在家里啃爹啃哥,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等等——这个句式好像不是用在这里的? 总感觉这句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不祥的味道。 文哥儿用他那小脑瓜子认真想了想,没想起哪里不对来。 算啦,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文哥儿的注意力很快转回到香喷喷的烤荸荠上。 立冬前后正是荸荠收成的季节。 荸荠从秦汉时期就已经进行人工栽培,经过一千多年的精心筛选,留下来的良种荸荠肉质雪白、爽甜多汁,素来有“地下雪梨”的美称。 这东西连着泥挖起来晒一晒,比寻常果子耐放,便是从南方运到北方也不会坏。 文哥儿前些天在饭菜里见着了荸荠,知晓现在是吃荸荠的时节了,马上叫金生去讨了一把回来,扔火里烤熟给自己磨牙用。 文哥儿已经长出四颗乳牙,都是正中的中切牙,可以拿来咔嚓咔嚓地练习咬合。 烤好的荸荠剥了皮,吃起来又鲜又甜,捧在手里还暖乎乎的,特别适合冬天围着炉子尝个鲜。 眼看烤荸荠散发出来的香味越来越诱人,文哥儿专心致意地在旁边看着乳娘取出烤荸荠削皮,转眼就把他哥的少年趣事抛诸脑后。 王华给赵氏讲完自己为数不多的(把儿子带病的)育儿经验,正准备去书房看看书练练字写写信,就看见文哥儿跟个小仓鼠似的捧着个荸荠在啃。 明朝人自然还没有饲养仓鼠当宠物的爱好,可不妨碍王华夫妻俩觉得这种吃法怪可爱的。 王华撩袍坐到火炉边,瞧见旁边还搁着几个生荸荠,随手把它们也扔进木炭底下去。 文哥儿啃食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警惕地看着王华,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要抢我荸荠”。 王华笑问:“怎么?舍不得分几颗荸荠给爹吃?” 文哥儿想了想,自己现在吃爹的用爹的,住的也还是爹的,不能对亲爹太小气。 他只能忍痛摇摇头,慷慨地让王华想吃就一起吃。 甚至还招呼赵氏一起坐下等着荸荠烤好。 瞧着是个顶大方、顶孝顺的小孩儿。 王华见文哥儿脸上那千变万化的小表情,心里直乐,有点明白为什么连谢家老太太都能看着文哥儿下饭了。 哪怕自己本来没那么想和他抢吃的,瞧着这小子那副忍痛割爱的模样也要多吃两口逗逗他。 几个人围着火炉尝过烤得香喷喷的荸荠,王华才把谢迁的新邀约与赵氏讲了,让赵氏带文哥儿明日去谢府玩儿。 早前就说要让文哥儿多过去几趟的,不过谢迁最近挺忙,没来得及安排,也就耽搁了。 如今谢迁和妻子徐氏商量好此事,也不特意请王华过府做客了,让女眷间往来就好,那比王华登门要更方便些。 他们到底是京官,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盯着,一个不慎说不准会被安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赵氏年纪虽轻,却也是当家主母,合该出去走动走动,好好学学怎么待人接物。 夫妻俩商量停妥,第二日赵氏便带着文哥儿去了谢家。 这回不是旬休日,谢迁不在家,他妻子徐氏出来接待。 文哥儿又见到了他的新朋友谢豆。 谢豆见到文哥儿也很高兴,拉着文哥儿去打双陆。 两个人摆棋子的时候,他还愁眉苦脸地和文哥儿说起自己的烦恼:“唉,我爹最近要我写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全都照着描,老难老难了!” 文哥儿一听,在心里算了算谢豆的年纪,非常担心自己也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才四岁就要用毛笔字罚抄?太难了,根本不是人干的事! 坚决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吹到隔壁老王家! 文哥儿开始教唆谢豆:“不写!” 谢豆惊奇地看着文哥儿,奇道:“你会说话了啊?” 文哥儿点头,十个月会说话很正常,他二哥也差不多是十个月会说话。 有这么个对照组在前面摆着,可以确定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文哥儿信心满满地想着,又连比带划地给谢豆讲述太早练字的严重后果。 手手,没长好! 练字早,不好! 手变形,丑丑! 豆豆,练少少! 经过文哥儿的一番努力(外加金生绞尽脑汁的翻译),谢豆终于明白文哥儿要表达的意思:小孩子练字要适度,练太多手指会变形,看着可丑了! 文哥儿还从旁边扯出本书给他举了个例,书上一般是没有折痕的,翻开久了或者压得重了就会出现折痕。 想想看,这折痕一旦出现,就去不掉了! 小孩子的手,小小的,嫩嫩的,和书一样需要爱惜,不能让它被沉重的练字任务压弯了腰! 反抗,必须反抗,坚决拒绝不合理的课业安排! 不练那么多,只练一点点! 豆豆冲鸭,为我们宝贵的幸福童年奋斗! 谢豆被文哥儿手舞足蹈地这么一蛊惑,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反抗亲爹安排的责任感,为后来的小孩们创造美好未来。他坚定地点着头说:“不练那么多,只练一点点!” 谢家祖母邹氏瞧着比上次气色好了一点,见两小孩双陆都不打了,凑在那儿嘀嘀咕咕,笑着叫人送了点心上来,招呼道:“来,先吃些东西再玩。” 谢豆这才从刚才的热血沸腾状态中回神,跟着文哥儿跑过去围着邹氏吃糕点。 谢府的饮食显然也是依着时节变化而定,今天有样马蹄糕用的就是文哥儿昨天烤着吃的荸荠。 马蹄糕是南方流行的吃法,冷吃和香煎都行。 近来天冷了,厨下便直接把它煎好才送上来。 那一块块马蹄糕煎得甜香扑鼻,两面带着些许焦黄,宝塔似的垒在盘中,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文哥儿看到熟悉的食材,不由和谢豆祖孙俩分享烤荸荠这种吃法,表示放火里一烤比生吃还要清甜。 谢豆本就是小孩心性,一听荸荠还能烤,登时跃跃欲试地望向不远处取暖用的火炉。 好吃不好吃不要紧,关键是好玩! 邹氏见状索性让人把点心搬到炉子旁,领着两个小子一边烤着荸荠一边尝尝新做的香煎马蹄糕。 屋里满是暖融融的木炭香与烤荸荠逐渐飘散出来的香气,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文哥儿在谢家开开心心玩了半天才回家,甚至还在谢家蹭了顿饭,吃得肚皮饱饱。 这天夜里文哥儿无忧无虑地呼呼大睡,却不知道谢豆这个较真的娃当晚在家奋起反抗,勇敢地表示自己坚决不加练。 他爹谢迁听了非常欣赏儿子的勇气,当场毫不留情地打了儿子一顿手板。 向来老实又听话的谢豆豆第一次挨打,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惨,太惨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9 章(【不要过来】...) 小孩子嘴都不严,谢豆更是随随便便就能说漏嘴,谢迁打他掌心几下,他就把文哥儿给卖了。 卖得彻彻底底。 谢豆认为文哥儿说得很对,丝毫没有替文哥儿隐瞒的意思,抽抽噎噎地把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末了他甚至还学文哥儿那样拿本书来给谢迁看折痕,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谢迁一听这番结论,哪会不知道儿子没说谎? 就儿子这性格,根本不是能想出这种借口来偷奸耍滑的人。 谢迁谆谆教诲:“你瞧瞧行伍之人手上大多长着厚茧,身上更是常有摔打出来的伤,他们苦不苦?他们当然也苦。可他们要是处处爱惜自己的身体,舍不得让自己遭半点罪,上了战场那就是给别人送人头去了。” 谢豆有些懵懂。 谢迁道:“读书也一样,你不从小下苦功夫,往后考不上功名,便只能庸碌一生。你只知道我考了状元,却不知我这状元不一定能风光多少年。我只能趁着你们还在我身边,多多督促你们好好向学,往后你们是荣是辱、能否荫及后代,还是得看你们自己。”谢迁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儿子听,“远的不说,你觉得文哥儿聪明不聪明?” 谢豆点头。 文哥儿自然是聪明的,他像文哥儿这么大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双陆是什么,当初还是他爹教了好几局他才学会的。 谢迁道:“你要知道天底下像文哥儿这样的聪明人不知凡几,你现在就开始爱惜双手,舍不得它有半点损伤,一点苦头都吃不得,往后如何比得过旁人?”他说罢,伸出手让谢豆摸摸自己手上的茧子。 他才思敏捷,少年成名,六岁就能对对子,二十六岁便考上状元,声誉极佳,良朋无数,风光无限。可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从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番好际遇而松懈下来。 他的手上同样有着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茧子。 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必经之路。 读书习字本就是一天天磨出来的慢功夫,岂有捷径可走? 谢豆摸到谢迁手上的茧子,泪珠子都忘了掉。连爹爹这么聪明的人都要勤学苦练,他本就不聪明,怎么能想方设法躲懒?谢豆吸了吸鼻子,认真保证:“我不会再偷懒了!” 谢迁打发谢豆去睡觉,拿起儿子取出来的书瞧了眼上头的折痕,想到了王华家那才丁点大的小子。 他还以为王家出了个王守仁已经够难得的了,没想到好事成双,后头还有这么个小子在等着王华! 第二日碰上王华,谢迁便拿这事儿打趣王华。 王华昨儿收到王守仁的信了,自从上次闹过失踪,王守仁安分了许多。 现在他住在老丈人的官署里,发现江西布政司署最不缺的就是纸,平日里供他取用的纸居然是按一箩筐算的。成婚后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他决定每天练练字打发时间,这次写信就是给王华展示一下练字成果。 王守仁还颇为骄傲地让王华放心,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好丈夫,现在他出门去寻访书法名家已经会和诸氏说一声了。 王华:“…………” 王华看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最后只能安慰自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好歹现在出门知道报备了,老友不会写信来告状了。 至于书法有没有精进,王华只能说勉勉强强有那么一点。 王华读完信,心里还是挺欣慰的。 可惜王华对儿子稍有成长的欣慰只持续到遇到谢迁前。 听谢迁讲完文哥儿教唆别人偷奸耍滑的具体过程,王华脸一下子黑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跑谢家两趟,一趟比一趟能闹腾。 上回还好说,只是小小地暴露了一点自己的能耐;这回他干的事就不怎么地道了,这么小的娃子哪里来那么多歪理邪说? 练个字还能把他指头练坏了不成?! 何况人还不是让他练,而是让自己儿子练。 得亏谢迁脾气好,换个脾气暴躁点的人,说不准下回都不让他进门了。谁乐意让个带歪自己儿女的人天天往家里跑? 王华有王守仁这么个长子在前,已经接受过许多家长以及塾师的投诉与指控,处理起这类事件来还算有经验。他当即对谢迁说道:“我会想想办法约束一二,不叫他一天到晚胡作非为。” 话赶话即将到这了,王华又向谢迁讨教起来,想听听谢迁教育儿女的方法。瞧瞧人家谢家个个儿子都那么省心,怎么轮到他就一个两个都那么爱闹腾? 两个当爹的讨论了好一会,下衙时王华就绕路去买了几本书。 王华在翰林院当了许多年的修撰,家里自然不缺书。 可他舍不得拿给儿子糟蹋,索性掏钱到外头买一套便宜的。 便宜的怎么糟蹋都不心疼。 王华拎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回家,就得知儿子去陪他祖父下象棋了。 自从那天输给文哥儿,王老爷子每天都让人来把文哥儿抱过去(主要冬天让他自己慢腾腾地走过去怕冻着),别的事全不干,先把象棋摆出来。 文哥儿没了第一次下棋的冲劲,不时也会输给王老爷子,祖孙俩倒是玩得很尽兴。 王华带着新买的“科举入门套装”,去了两老那边。 文哥儿还不知道他爹给他带回什么大宝贝,正专心致意地和他祖父在棋盘上厮杀。没办法,他刚输了一局,且王老爷子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可恶! 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亲情第一,比赛第二—— 呸! 胡说八道! 比赛就是要赢! 不管什么比赛都要赢! 少说这些自欺欺人的鬼话,失败者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王小文,绝不服输! 文哥儿一上头,拉着王老爷子杀了个天昏地暗。 王华进屋后也没打扰祖孙俩在棋盘上互殴,很有耐心地坐在一边看他们下完一局,才领着得意洋洋的文哥儿走了。 不走不行,再留下去,老爷子又该被文哥儿那得意的嘴脸激得喊“再来一局”。 这祖孙俩从某些方面来讲,脾气还真有点像,只能说不愧是亲爷孙。 文哥儿带着胜利的喜悦与他爹一起回到住处,才发现他爹手里一直拎着个布包。他好奇地问:“爹你买了什么东西?” 王华没卖关子,噙着笑说道:“入冬了,天气冷得很,你不好整天跑出去玩,我准备了几样好东西给你打发时间。”他坐到文哥儿常坐的长榻上,在文哥儿期待的目光里打开布包。 看清楚布包里装的是什么,文哥儿的满心欢喜一下子被浇熄了。 里头是四本书,两本薄的,两本厚的,摆在最上头的那本封面上写着《大学》两个字。 就算那是用繁体字写的,文哥儿也一下子把它认了出来(至少认出了“大”字)。 这一刻,文哥儿只想到一个词儿:揠苗助长。 这是在摧残大明未来的花朵! 他王小文,大明可怜巴巴的花骨朵,还没盛开就要蔫了! 文哥儿只恨自己还不能一口气说出整句话,没法和他爹讲讲养儿育女的基本道理。 你瞅瞅你儿子丁点大的手掌,难道不该来点入门课程吗?为什么上来就要看什么《大学》?幼儿园都没上呢,这就让读大学了? 更可怕的是,旁边居然还附赠一套文房四宝! 不会有人觉得没满周岁的小孩能握住毛笔吧? 喂个百八十斤激素也没这么好的催熟效果啊! 王华见文哥儿丰富的内心活动全写在脸上,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抬手敲敲面前的矮几说道:“你昨儿跟豆哥儿都是聊练字又是聊书,想来你对这些很感兴趣,爹爹下衙后立刻去给你买了回来。怎么?你不喜欢?” 文哥儿小身板一僵。 糟糕,这个豆豆不靠谱! 怎么才一天,他俩的悄悄话就传到他爹耳里了? 难道谢豆第一天就奋起反抗,接着直接被他爹强势镇压? 明朝儿童减负计划,卒。 总开展天数:足足一天。 “不懂!”文哥儿把四本新书在矮几上一字排开。 《大学》,不懂! 《中庸》,不懂! 《论语》,不懂! 《孟子》,不懂! 统统不懂! 什么孔子、孟子、朱熹,你们不要过来啊! 文哥儿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王华道:“不懂没关系,俗话说得好,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拿着每天读一读,以后自然就懂了。” 文哥儿坚决不答应:“字,不认识。” 这真不是假话,他真的认不全这些竖排繁体字,每次看王华写信都感觉自己可能得了晕字症,一看见字就头晕。 王华道:“没事,我得空了一个个教你,平时我不在家还有你祖父在,你大哥启蒙时就是你祖父教的;你一个字一个字多读几遍,从现在开始读到读到你说话顺畅起来,估计就把书都读明白了。” 王守仁是王华和王老爷子亲自教出来的,王华自然知道小孩子启蒙时该读什么书,也非常清楚这些圣贤书对小孩子来说太枯燥也太深奥。 可文哥儿这么小就懂得怂恿别家小孩偷奸耍滑,不给点教训绝对不行。 王华又敲了敲桌子,语气十分温和地给了文哥儿另一个选择:“你不学也行,我会把你所有玩具一并收走,还会让人盯着不让你到处跑。你就像个寻常小孩儿一样,天天除了吃和睡不必再想别的事。” 既然非说自己什么都不懂,那就当个真正的小孩儿好了。 文哥儿:“…………” 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悲伤小文,沉痛吟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0 章(【偷偷学习】...) 减负喊了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是真·解放前的。 前了好几百年来着。 文哥儿的求生欲一下子上来了,开始积极地和他爹讨价还价:“一句!一句!一天!一句!” 一天一句,不能更多了,再多对眼睛不好,对身体更不好,对幼小的心灵更不好。 那是对婴幼儿身心的严重虐待,等联合国成立后或将成为咱中华民族的重大污点! 王华听文哥儿提出“一天一句”的要求,颇有些意外。他本来只想着让这小子每天认几个字就算过关,没想到这小子主动要求按句来。 既然孩子都这么积极主动了,王华也不能让他失望。 王华一脸的勉为其难,故作勉强地答应下来:“行吧,那就一句,今天开始好了。明天我再教你的时候你要是认不出今天学的,那明天就学两句。” 文哥儿:????? 孩子力不能及记不住那么多,难道不该减半吗?! 可怕的老爹不说话,他只是在那轻轻地微笑。 最终势单力薄的孩子无力反抗,只能答应这个惨无人道的不平等约定。 王华一点都没给文哥儿缓冲时间,直接进入教学环节。 即使文哥儿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看到王华打开书的时候目光还是忍不住跟着转了过去。 老师要讲课了,学生该好好看课本,这是后世学子九年寒窗养出来的良好习惯。 文哥儿认真瞅了瞅第一行内容,发现也不是所有字都那么难。 这书印刷时用的似乎是宋体字,瞧着清晰明了,很符合他的阅读习惯。印刷好,印刷妙,照顾文盲,人人有责! 文哥儿却是不知道,这书王华是挑便宜的买,时人藏书贵宋刻,也就是宋朝那种手写体。 读书人之间交流藏书,要是能拿出本宋刻本来,大家都会欣然传阅。而宋体字印出来的书,读书人难免会觉得匠气太重,鄙夷地称之为“匠体字”。 所以宋体字虽然叫宋体字,却是到明朝中后期才广泛移植到印刷工艺里头。 这种印刷体流行开以后,一度有读书人痛心疾首地说这种字体呆板木讷不大气,用它来印书影响国运,这是明朝亡国之兆啊! 反正,在读书人圈子里这种印刷体的书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毫无收藏价值和赏玩价值! 文哥儿不懂这些,只觉那熟悉的字体颇为亲切。 他跟着王华认完了第一句,发现有个严重的问题,王华没教他认书上的标点符号,以后他要是不懂断句,岂不是不知道当天的实际学习量是多少? 文哥儿看了眼王华,决定不向王华求教,明儿拿着书去问他祖父。 这个老爹信不得,万一他为了坑儿子瞎掰怎么办! 文哥儿心里有了计较,认真跟着王华把第一句认完了。 也不知是不是现在的脑子格外好使,文哥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读了两遍,就直接把话给记下了,连怎么写的都记得。 嗐,这有什么难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就这么十来个字,还有好几个是重复的! 反正他爹又没说要学是什么意思,他把每个字的读音和模样记住就得了。 坚决不做额外的功课! 文哥儿顺利完成学习任务,感觉这事可简单了,一点都没想象中可怕,顿时欢快地在榻上滚来滚去。 第二天他还捂着本《大学》,被奶娘抱着去两老那边玩儿。 文哥儿陪岑老太太吃完点心,偷偷摸摸找老爷子说悄悄话,对话的主要内容是“您能教我认标点符号吗”。 古代也是有标点符号的,一般来说断句和划重点都在上头圈圈点点,可圈可点这个词就是从这儿来的。 这些圈圈点点经过几百上前的发展,种类已经达到三十多种,文哥儿昨天悄悄往后翻了翻,发现自己还真分辨不出它们哪个代表句号哪个代表逗号。 这不行,容易被爹坑! 聪明孩子,拒绝被坑! 王老爷子搞清楚文哥儿的意思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文哥儿一眼,一时也拿不准这小子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这小子为了不好好学习,自己提前偷偷学习? 怪不得他爹直接给他上四书,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得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多教育教育。 王老爷子慢悠悠地说道:“这么简单你都不会?” 文哥儿一脸“我就是不会才来找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歧视小孩子吗”的愤怒表情。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谁家小孩生来就会? 文哥儿信誓旦旦地道:“教了,就会!” 王老爷子道:“那你听好了,我只教一次,教了不会可不怪我。” 文哥儿:????? 难怪他爹那么那么坏,原来是随他爷爷的啊!! 文哥儿想想自己大哥远在江西,二哥连双陆都还不会打,自己还不能出门向别人求教,最终也只能屈服于现实。 行吧,一遍就一遍,实在不行,他只学句号就好!只要认得句号,他就不会被爹坑了! 文哥儿偷偷加学完标点符号,才被奶娘抱着往回走。 一路上他闲着无聊,还打开《大学》温习了一下刚学的“句读”学问,提前给接下来几天的学习内容划了个范围。 这样一来,就不怕他爹暗中给他加塞学习内容了! 文哥儿喜不自胜地合上书,却瞧见跟在后头的金生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书。 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渴望。 左右王华还没回来,回到住处后文哥儿便让金生脱了鞋坐到他的专属矮几对面,兴致盎然地要教金生认字。 金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眼睛都睁大了。 他力气大,祖母早早就让他干农活,二婶三婶也常调侃说他“天生就是下地的料”。 哪怕前头状元公和文哥儿教了他下象棋,他还是感觉读书这种事离他很远。 看着被文哥儿摆在自己面前的《大学》,金生激动到说话都结结巴巴:“我、我可以摸摸书吗?” 文哥儿当下就把书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让他想摸就摸想翻就翻。 金生抬手摸上印满字的书页。 那纸可真白,衬得他手又黑又糙。 他这手就不像是读书人的手,哪怕已经在王家养了一两个月,也没法把它养得像文哥儿的手那样白嫩嫩肉乎乎的。 可他真想读书啊! 他也想像二叔那样读书考功名,让爹娘提起他脸上就满是掩不住的光彩! 文哥儿见金生眼底有着明明白白的渴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也是会投胎,所以想读书就读书,连有个状元爹教他学他都想耍赖。 这世上多得是想读书却没机会读的人。 明朝可没有什么九年义务教育,倒是有干不完的义务劳动,可以让你从成年一直免费干到六十岁,几十年不给你发工钱的那种。 要知道每家的男丁长大成人后都要按照官府安排服役,不时还有突然安排下来的摊派任务,小老百姓被征调去协助官府修路建桥什么的,都是不给钱的! 考科举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给自己和家里人争取到免役待遇,日后你仕途走得越远,你手头的免役名额越多。 摊派最严重的时期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不少人为了这些免役名额主动放弃自己的良民身份去给官老爷当“义子义女”,嘴里喊官老爷“爹娘”,实际上就是卖身为奴。 有些百姓甚至带着田产“自愿”投靠官老爷。 没办法,名目繁多的赋税徭役简直能压死人。 这种情况下,百姓家能不卯足劲供出个读书人来吗? 家里有个秀才,那就翻了一半的身! 要是出来个举人,那简直是祖上冒青烟! 至于真出了个官老爷?那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 文哥儿等金生摸到书的兴奋劲下去了,才指着书上的字教金生念。 他目前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教起来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教,金生正襟危坐,学得格外认真,念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王华教的时候没避着金生,可他学得没文哥儿快,且书也没摆在他面前,他只能在旁边干听着。 如今他可以摸着洁白的书页,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学,把书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怕才学了这么一句,金生也觉得眼前的天地一下子开阔了。 他一颗心滚烫不已,只觉以后不知要怎么报答王家才好。 奶娘在旁边看了许久,见两个小子挨在一起读得认真,忍不住别开脸去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想叫文哥儿两人发现她眼里不知不觉涌出泪来。 赵氏从外头进来时瞧见奶娘这般情态,悄悄看了眼坐塌上的两个小孩儿,伸手拉着奶娘退了出去。她笑着拍拍奶娘的手背,轻笑着说道:“金生是个懂事的娃儿,你以后的福分不会小。” 两人低声说了一会话,王华就下衙回来了。 得知文哥儿在那教金生认字,王华抬腿走了进去,伸手把文哥儿从榻上捞起来,自己坐到了文哥儿本来的位置上。 他对文哥儿说道:“你自己都没学明白就去教别人,可别误人子弟。” 文哥儿不服气了:“不懂,不教!” 不懂的他才不教,他教的都是他懂的! 王华叫人取来纸笔,合上书给文哥儿写了个大字。 “这字念什么?” 王华指着纸上的字考校。 文哥儿:????? 他左看右看,这怎么看都不是昨天学的内容。 这个字昨天根本没见过! 文哥儿抬起头用“你不要骗小孩”的眼神控诉王华。 王华瞅了眼纸上写着的字,很没诚意地“哦”了一声,又很没诚意地给文哥儿讲解起来:“这是后面才学的,齐家的‘齊’字,你可以先记下来。” 文哥儿:“…………” 果然,他就是想坑儿子!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1 章(【活过来了】...) 接下来大半个月都没甚大事,只天气越来越冷,文哥儿没法出去瞎跑,只能在屋里走动走动锻炼腿脚。 他每日学一句,《大学》竟被他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书看着就薄,文哥儿闲着没事数了数,经、传字数加起来还不到两千。 其中经(本体)是两百字出头,据传是孔子口述,孔子学生们所记录。 传(解释)是一千五百多字,据传是曾子口述,曾子学生们所记录。 本来它是《礼记》里的第四十二篇,后来才由程朱理学那几个代表人物单独拎出来编成一本书。 文哥儿最初学的就是“经”那部分精华内容,感觉还挺简单,句句都朗朗上口。 他自己还没法连贯地念下来,每日便由金生代他来诵读。 文哥儿每日坐在那儿看着金生似模似样地摇头晃脑早读,感觉自己都升华了,是个文化人了。 古代小孩子摇头晃脑地读书,据说还有点科学依据,一来是帮助学生断句,二来是可以放松颈椎预防近视。 文哥儿瞧着怪有意思的,也就忍下了按住金生脑袋的冲动,时不时在金生忘记下一句时提个醒。 在天气没那么冷的时候他二哥王守俭还过来找过弟弟玩,结果他一大早就看见弟弟在监督金生背书,金生背不出来时还是弟弟吐出个字来让金生往下接。 王守俭大受震撼。 回去后就没来过了。 就,有一点点自闭。 由于天气太冷,谢迁没再邀请文哥儿过府玩儿。毕竟他再孝敬母亲,也不能让别家孩子大冬天出门受冻。 倒是谢豆已经四岁多了,身板儿比较结实。他忍了一个多月,实在耐不住寂寞,央着徐氏带他去王家做客。 文哥儿都来他们家两次啦,不能老等着文哥儿过来玩,他也想去文哥儿家! 有来有往,才是真朋友! 徐氏平日里不是关心长子长女的学业,就是记挂着年幼的女儿,对谢豆倒是忽略良多。 见谢豆主动加练两幅大字,可怜巴巴地跑来提出想去找文哥儿玩,徐氏说道:“我与你爹爹商量商量,先给文哥儿那边说一声,讲定了时间再带你过去。” 比起读书人之间“乘兴而来”的随性拜访,各府相互往来要讲究得多,平日里拜帖送来送去的,繁文缛节非常多。 你要是自己跑上门去,那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谢豆听徐氏算是答应了,顿时一蹦三尺高。 他兄长谢正吃饭时坐他旁边,还听他念念有词地说什么明天后天。 谢正瞅了弟弟一眼,很守礼地吃饱了才问:“你一直念着明天后天做什么?” 谢豆说道:“娘答应带我去找文哥儿玩,也不知是明天还是后天!” 谢正目前在塾馆读书,平时都不在家,只听人说起过王状元家的小儿子来过,却是不知道谢豆竟和他这般要好。 谢正说道:“我记得他是正月初一出生的,稀奇得很。算算日子,还差一个月就过年了,你是不是要给他备个抓周礼?” 别家小孩的生辰不太好记,王家这小子却是生在正月初一,谢正想忘都忘不掉。 见谢豆这么期待去找文哥儿玩儿,谢正便顺嘴提醒了一句。 谢豆还小,思虑哪有长兄这么周全?他立刻说道:“哥哥提醒得是!” 于是接下来谢豆嘴里念叨的词儿换成了“抓周礼抓周礼”。 谢正:“…………” 这个弟弟不太聪明的样子。 另一边,文哥儿也很快得知谢豆要来做客,还是特意来找他玩儿的。 第一次当小东道主,文哥儿有点小兴奋,兴冲冲地把他的双陆和象棋都搬出来,又和赵氏讨了几样冬天适合吃的茶点,拿来招待自己的小客人。 为了不让谢豆觉得太闷,文哥儿还让金生跑他二哥那边一趟,把王守俭也约过来一起玩。 在文哥儿的调动之下,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 岑老太太得知文哥儿要陪客,也就没派人去抱他过去喝下午茶。倒是王老爷子嘀咕了一句,似乎是说什么“过来这边玩不成吗”。 岑老太太笑睨了他一眼,与他调侃起来:“也不知是谁在文哥儿出生后不冷不热的,一天到晚摆着张臭脸。” 王老爷子不吱声了。 感情都是一天天处出来的,一开始他们夫妻俩待这个孙儿是没多亲近,现在却是一天不让人抱过来看看就不舒坦。 文哥儿哪知道他祖父祖母曲折的心理路程,他很快见到他的小伙伴谢豆。 一个月不见,谢豆也穿得圆滚滚的,显见为了出门做好了充足准备。 小孩子聚会,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文哥儿先与谢豆分享了热饮子。 因着文哥儿早早戒了奶,赵氏怕他吃不饱,便买来羊乳做羊酪给他吃。 文哥儿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古代牛羊奶已经经常出现在饮食里面,羊奶可以做成羊酪,也可以提炼酥油,吃法非常多种多样。 更让文哥儿吃惊的是,甚至还有人拿牛奶羊奶来酿酒! 奶/子酒源远流长! 成吉思汗喝了都说好! 文哥儿入冬后遍尝各种饮子,最喜欢的是他爹爱喝的乳酪兰雪茶。 要不是他爹不让他多喝,这玩意他能每天捧着吨吨吨。 这回谢豆来做客,文哥儿便磨着他爹给他匀些兰雪茶,让人煮了自己最喜欢的热饮子来和小伙伴们分享。 兰雪茶就是老家那一带的名茶,叫“日铸雪芽”。 宋代大文豪欧阳修都夸过这茶“两浙之品,日铸第一”。 王华出身余姚,少年时便喝惯了这茶,不时托同乡带些新茶过来。 这茶泡开后其形如兰,其色似雪,品相极佳,文人便雅称它为“兰雪”。 乳酪兰雪茶,顾名思义,就是煮好牛乳,掺入兰雪茶,浓浓的乳香和淡淡的茶香在铜铛里交汇,煮出来后香喷喷暖融融,大冬天的捧起来饮上几口,能从嘴巴一直暖进胃里! 文哥儿头一次见到这种热饮子,顿时都惊呆了:手工奶茶!手工奶茶!这绝对是明朝的手工奶茶! 这么真材实料的手工奶茶,搁后世不得卖个三五十块一杯! 老祖宗们在吃吃喝喝方面果真是极有天赋,压根没他发挥的余地。 既然要招待客人,文哥儿自然趁机要了自己最爱的茶点。 谢豆本来有很多话想和文哥儿说,还很想和文哥儿打双陆,可一看到文哥儿邀他喝暖乎乎的乳酪兰雪茶,他顿时把早前的打算都抛诸脑后,和文哥儿他们一起捧着热饮子吨吨吨。 好喝,真的好喝! 感觉五脏六腑都浸润在香甜的热意里头,暖和得不得了,舒服得不得了。 几个小孩凑一起吃吃喝喝完毕,又兴冲冲打了两局双陆。谢豆瞧见旁边还摆着副象棋,顿时睁大了眼,问文哥儿:“你会下象棋了吗?” 文哥儿先是点点头,接着呆了呆,眼前仿佛闪过一道光,驱散了这段时间萦绕在他小脑袋瓜里的迷惑:咋回事?自己咋就要提前读书了?真就是因为怂恿了谢豆偷懒吗? 这会儿见谢豆明显是不会下象棋的,文哥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对哦,下棋虽然是在玩,可象棋上有字啊! 他得认了字,再理解了玩法,才能够学会下象棋! 这一不小心的,就给他爹套路了!!! 他这光洁如新的脑袋瓜子,脑容量果然还是太小了! 想想自己连《大学》上的字都认完了,早就没啥办法挽回,文哥儿只能在心里骂了几句“大人真是狡诈多端”。 他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教起谢豆和王守俭下象棋来。 到中场休息期间,几个小孩又各自捧着杯乳酪兰雪茶吨吨吨。 谢豆目光注意到旁边摆着的几本书,有些惊讶地问:“文哥儿你已经在读书了?!” 文哥儿一听就皱起眉,连那张包子似的小脸蛋儿都跟着皱了起来。他连连摇头:“不读,不读!” 认字的事,能算是读书吗?他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反正他爹最近忙得很,没空继续往下教,等金生把《大学》背完再说吧! 谢豆放下手里的热饮子拿起最上面那本《大学》,发现这书明显被翻阅得非常频繁,顿时觉得自家小伙伴不实诚。这明明就经常被翻看! 而他,甚至连第一段话都认不全! 谢豆指着上头一个“慮”字问文哥儿:“这是什么字?” 文哥儿闻言凑过去瞧了一眼,脱口而出:“虑嘛。” 也就中间多了个“田”而已,根本难不倒聪明绝顶的王小文! 谢豆:“…………” 谢豆眼神幽幽地看着文哥儿,眼底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你还说你没读书?! 文哥儿:“…………” 怎么连四岁的豆豆都会套路他?! 城里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谢豆意外发现小伙伴偷偷努力,傍晚恍恍惚惚地跟着徐氏回家去。 王守俭见谢豆也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倒是觉得自己没那么笨了。 掰手指算算吧,谢豆差不多比他大两岁呢! 结果谢豆也不会下象棋,谢豆识字也没文哥儿多! 所以,他不是最笨的! 王小二又活过来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2 章(【你瞅什么】...) 谢豆情绪低落地回到家,一直都闷闷不乐的。 谢迁归家后,徐氏与他说了谢豆回来后就自己在那面壁自闭的事。 谢迁奇道:“碰上什么事了?难道文哥儿有了新玩伴,把他给忘了?” 徐氏道:“我们看几个小的玩得挺开心的,就由着他们自个儿在那玩,只时不时去看两眼,却是不知道后来到底怎么了。我问他,他也不说。” 谢迁闻言去瞅了眼,发现谢豆果然用脑袋挨着墙,想藏起一脸掩不住的忧伤。 一番询问之下,谢迁才知晓王华都干了什么好事。 这王龙山,着实不像样! 好歹他当初也给别人当了好些年的西席,教了那么多人读书,怎地到了自己儿子就直接上《大学》了?这让别的小孩怎么活?揠苗助长也不是这样搞的! 谢迁把蔫答答的谢豆拎起来,让他面向自己坐下,才说道:“我来跟你讲讲,《大学》的第一句说的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按照程朱之学,这里的‘亲’乃是取‘新’之意,古时有句话叫‘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商汤这位明君把它刻在自己的澡盆上,用以激励和告诫自己。” 谢豆听得一知半解。 谢迁道:“也就是说,我们做人做事贵在时刻自省自新。你要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若是事事都想与旁人比,世上能人那么多,你如何比得过来?只要与自己相比有所进益,那便不算虚度光阴。” 谢豆这下听懂了,使劲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谢迁揉揉他脑袋,让他快些洗净手用膳去。 接下来谢豆每日勤勤恳恳练字,还会主动拿着自己记不得的字去请教父兄,瞧着明显是被早慧的文哥儿刺激到了。 转眼进了腊月。 家家户户都开始着手筹备年节诸事,文哥儿就像掉进米仓里的老鼠,每一天都乐呵得很。 有句童谣唱得好,“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过年期间的大吃大喝,基本是从腊八就开始的。 实属养膘的好时节。 腊八自然是要喝腊八粥的,明朝还鲜有腊八粥的叫法,做法却已经跟后世差不离。 白日里用粳米细细地熬,期间还按照习俗放入栗子、榛子、松仁等等果仁。 更讲究些的人家到出锅时还会撒上些桂花与梅花。 要知道大冬天的,就桂梅二花还在雪里可着劲飘香,洒到粥中可不就是添了些傲雪凌霜的滋味吗?端上桌那是既香又雅。 文哥儿是不懂什么雅事的,他只觉得闻着香,喜滋滋坐在凳子上嗷嗷等吃。 也不知是不是文哥儿整天自己走来走去,闲着没事又是认字又是下棋的,他自己怎么吃都没吃胖。 倒是王老爷子胖了一圈,很没有竹轩翁的样子了。 人竹子那么瘦,你竹轩翁那么胖,像样吗? 不像样! 文哥儿边喝着腊八粥,目光忍不住往王老爷子身上瞟。 喝一口。 瞟一眼。 再喝一口。 再瞟一眼。 王老爷子道:“你瞅什么?” 文哥儿“唉”地叹了声气,目光幽幽地看了看王老爷子略有些圆润的脸颊,再幽幽地看了看王老爷子略有些发福的肚腩,对他家祖父的健康十分忧虑。 旁人都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人老了,新陈代谢慢了,稍微多吃点就容易胖。 人一胖,脂肪就多了,有时候一不小心和别的玩意齐齐堵在血管里,诶嘿,成血栓了;再一不小心堵心脏里,诶嘿,成心梗了;再一不小心堵脑袋里,诶嘿,成脑梗了。 后世都应付不了这些突发急病,何况是明朝目前这个医疗水平。 他祖母瞧着身子硬朗许多,消化和吸收都很不错,每天喝喝下午茶也不见胖。可老爷子这吹气球式的长肉速度,着实叫人忧心! 这事儿,性命攸关! 文哥儿道:“祖父,胖!胖!胖!” 重要的事情必须说三遍! 王老爷子:“…………” 文哥儿收获来自亲祖父的一瞪。 文哥儿丝毫不慌。他话还说不利索,只能强调:“胖,不好!”说着他从凳子上滑下去,跑到王老爷子面前伸直手摸摸他的心口,“这里,不好!”说完又费劲地蹬到王老爷子膝上,用手按在他祖父脑壳两边,“这里,不好!” 王老爷子本来是有些生气的,被那小小的爪子捂着脑壳,满心气恼一下子消了大半。他把见天儿蹬鼻子上脸的孙子拎下地,虎着一张脸训斥道:“别胡闹。” 王华听了,若有所思地道:“文哥儿说得还真有点道理,您看不少老人家不是头疼就是胸口疼,平日里还是得注意一些。” 文哥儿在旁边直点头,表示他爹说得有道理。 王老爷子说道:“我身体康健着哩,少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岑老太太回忆了一下,插嘴道:“文哥儿才不是胡说,厨房那个老赵上个月告病回乡了,他就是在当厨子吃胖了,身体不怎么好,心口经常疼得厉害。文哥儿肯定是记着这事,挂心你来着!” 要说别处的人生病文哥儿可能记不得,那老赵厨艺一流,刚走时文哥儿还惦念了好几天,可见他对老赵肯定印象深刻。 王老爷子听了老妻这话心里受用得很,嘴上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王华更上心了,老人家身体折腾不得,有时候一场对年轻人来说很小的病都会熬不过去。 王华道:“趁着才刚腊八,我请个医士来给您和母亲号个脉,若没什么事便过个好年,若是当真需要忌口,那年节间可得注意着点。” 王老爷子恼道:“小孩子胡咧咧你也当真,哪有没病请医士的?” 王华道:“图个心安而已。”见王老爷子还是一脸不乐意,他又换了个老人家拒绝不了的说法:赵氏近来时不时想吐,说不准有喜了,正好请个医士来瞧瞧,要是真怀上了,过年就得劳烦老太太多操劳操劳了。 岑老太太听到可能要添丁,立刻拍板说道:“行,那就请吧,顺带给我俩瞧瞧也好。” 文哥儿在旁听得眼都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忍不住往他爹身上瞧。这能被把出喜脉来,怎么说也得两三个月了吧?他爹这是没三年就要抱两吗! 回去的路上,文哥儿还一直看他娘的肚皮,怎么想都想不起他娘什么时候吐过。难道是他娘不想让他看见? 文哥儿正疑惑着,就听王华与他娘说道:“委屈你了,爹他偶尔头疼,老不肯请医士,方才只好拿你当由头。” 文哥儿:“…………” 呔,又被他爹套路了! 赵氏自是不会和王华计较这个,只不过她顿了顿,和王华提了一句让医士去给杨氏看看。 文哥儿支起耳朵听他爹娘的对话,一下子想到自己没怎么见过的小娘杨氏。 他偶尔见到这位小娘,还是远远看她送俭哥儿来找他玩。 这位小娘性子应当是非常安分的,不然王家后院不会这么安宁。 赵氏怀孕哺乳这段时间,王华不时会歇在杨氏那边,这一年多下来杨氏怀上的可能性颇高。 文哥儿悄悄觑向他娘,见他娘很贤惠地让王华请医士给杨氏瞧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娘也就二十出头,不仅要当孩子妈,还要管着家里的一堆事,连他爹的小老婆都要负责,想想可真不容易。 这要换成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儿,不得先踹断老公命根子?绝不惯着这种试图享齐人之福的家伙! 不管文哥儿心里怎么犯嘀咕,王华在这个时代竟也算是绝佳好男人,前程好,相貌好,脾气也挺好。他对赵氏这个续弦颇为敬重,点头说道:“后院的事你安排就好。” 王华还有事情要处理,转道去了书房。 这一去也不知夜里是不是宿在杨氏那边。 赵氏接过文哥儿抱着儿子往回走,母子俩转了个弯后,文哥儿听见她极轻地叹了口气。 文哥儿伸手环抱住赵氏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娘”。 赵氏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笑着说道:“回去可还要读书?” 文哥儿自然是不想读的,不过看他娘心情有些低落,想到平时他娘那望子成龙的期盼眼神,顿时英勇就义般回答:“读!” 赵氏笑了起来,抱文哥儿回去他集学玩吃于一体的专属长榻上。她坐在旁边看着文哥儿招呼金生上榻,听着金生摇头晃脑地念出《大学》里的语句。 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金生已经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变成可以顺溜地读出来了。至于背诵,那还差点火候,所以得时常温习。 金生不解其意,背得有点艰难,不过他很有恒心,每日都要坚持把它翻来覆去地读,连赵氏都能听出越读越顺。 文哥儿就比较随意了,他对里头一些常用的句子比较关注。 比如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比如谢迁拿来教育谢豆豆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他还是偷偷拿去问他祖父,才知道“盘铭”是澡盆子上刻字的意思。 有天他对着自己的木制澡盆子,也很有兴致地问金生能不能刻字。 金生天生力气比一般小孩大,刻字自然也不在话下,他觉得自己可以,一口答应下来。 可惜这一刻字行动很快被赵氏发现并拦了下来。 最后是赵氏另外找个府上擅长刻字的小厮来帮文哥儿在澡盆上刻上了那句“苟日新”。 文哥儿可喜欢在里头泡澡了,感觉自己倍儿有文化! 文哥儿拉着金生读了一会书,感觉自己的表现已经足以抚慰他娘,立刻扔下书让金生搬出自己的“苟日新”盆要洗澡。 金生听话地帮文哥儿去拖澡盆,不想刚拖出一小半就“啊”地一声收回了手,警惕地看着盆里一只毛茸茸小动物。 文哥儿闻声凑了过去,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猫,狸花猫! 赵氏也听到了动静,快步走过来一看,忙把两小孩拉远一些,告诫道:“你们别上前,仔细它抓人。” 王华从外头进来,瞧见赵氏护崽的动作后微讶。他上前一看,便见那只猫儿窝在澡盆里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王华笑着吩咐小厮去厨房取些饭菜来,对赵氏母子俩说道:“古时进了腊月,就会有隆重的腊祭。根据古籍记载,腊祭八事之中就有‘迎猫’这一项,因为‘君子使之必报之’,猫食田鼠,所以腊八这天要迎猫神献上祭品,好报答它替我们保护庄稼。没想到我们没迎猫,猫儿倒是自己跑到我们家来了,怎么都得好好招待一番。” 文哥儿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习俗,要不是他爹是个博学广记的状元郎,他都要怀疑他爹在瞎编了。 腊八节,宜接猫!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绝妙好事! 文哥儿很慷慨地拍拍自己心爱的“苟日新”盆,高高兴兴地对那有着漂亮灰黑纹理的狸花猫说道:“盆盆,借你!” 一家人热情地投喂了狸花猫,结果狸花猫吃饱喝足,一溜烟跑了。 文哥儿颇有些遗憾。 也不知是不是太惦念了,夜里文哥儿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那只狸花猫又出现在他的“苟日新”盆里。 更离奇的是,那猫猫两只前爪各按着一只福袋,用它黄澄澄的猫眼问他:“你要左边的小破福袋,还是要右边的小破福袋?” 文哥儿:? 可恶,小破福袋就算了,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能全要?! 猫猫无情拒绝。 猫猫摇头.jpg 文哥儿左看右看,最终一爪子拍在左边的福袋上。 猫猫和右边的福袋一起消失了,只剩下左边的福袋孤零零躺在澡盆里。 睡梦中的文哥儿一骨碌坐起身。 他眨巴一下眼。 接着他悄悄爬下床,跑到摆“苟日新”盆的地方偷偷把盆拉出来一看。 一个福袋安安静静地躺在盆里头。 文哥儿有些茫然。 这世上真的有猫神?! 文哥儿狐疑地盯着那个福袋看了好一会。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得太专注,那福袋上竟显示出一行文字说明—— “你的流浪猫猫给你带回来一个福袋,请你及时打开查看,否则十二个时辰后福袋将被刷新。(注:铲屎官本人打开前,其余人看不见此福袋)” 文哥儿:????? 别以为你把时间改成十二个时辰,就可以掩盖你是高科技产品的事实! 古代猫神哪里会用刷新这个词! 你这个偷偷绑定上来的奇怪猫猫,瞒不过火眼金睛的王小文!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3 章(【不听不听】...) 文哥儿瞅着眼前的小破福袋,心里只有一个疑问:我现在是有猫了,还是没有猫? 小脑袋瓜想成了小破脑袋瓜,也没有想明白。 唉,流浪猫往往有着不羁的灵魂,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文哥儿把情绪从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得来失去里头抽离,他搓了搓独属于婴幼儿圆乎乎的小爪子,给自己搓出点好运气,才拿起小破福袋郑重其事地打开。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文字说明—— 「这是一块拆开的橡皮擦。 右上角用来擦拭过一次,损失些许体积,并不影响整体价值;包裹其上的纸壳已被撕除,各面绘有许多无意义的图案。 并不影响铲屎官使用。」 文哥儿:? 果然是小破福袋,你一块橡皮擦有什么整体价值? 而且,明朝有铅笔吗?没铅笔你给我橡皮擦我怎么使用? 文哥儿左看右看,觉得这个橡皮擦的主人可真够闲的,好好的橡皮擦就使用了一次,花里胡哨的图案倒是画了一堆,明显是个上课爱开小差的混子。 这人从小就这么爱混,长大肯定—— 文哥儿边在心里嘀咕着边给橡皮擦翻了个身。 赫然发现背面不仅有花里胡哨的图案,甚至还有人在上面签了个名。 文哥儿瞳孔一震。 ——肯定有大出息!不接受反驳! 没错,上面写的就是他的名字,小小的,却很清晰,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虽然那字迹非常笨拙,一看就是出自幼儿园或者小学生的手笔,可文哥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混子竟是我自己! 文哥儿把橡皮擦塞回福袋里,偷偷摸摸爬回自己床上,偷偷摸摸把小破福袋放到枕边。 他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试着想了半天,也没能从断片的记忆里研究出“我(以前)是谁”“我(以前)在那里”这些深奥问题的答案来。 最终文哥儿选择翻了个身,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第二天文哥儿早早醒来,浑身精力充沛,他看了眼小破福袋。 嘿,还在!他用自己的小身板儿挡住小破福袋,偷偷往里面塞了个福钱。 这枚福钱是他某次吃饺子时吃出来的,一直自己捂着不给赵氏没收。 这可是他的第一份私房钱! 坚决不能上交给他娘,他要自己存起来! 文哥儿起床洗漱后观察了一会,发现赵氏她们都看不见小破福袋的存在,也瞧不见他藏在小破福袋里的福钱。 文哥儿狂喜。 小破福袋× 私房钱袋子√ 堂堂男子汉,怎么能没有自己的私房钱! 今天存一枚,明天存一枚,长大之后必然可以实现酱肘子自由!至于那块橡皮擦有什么用,文哥儿还没想好,姑且先留着当纪念品吧,好歹上面有他名字来着。 既然见到了橡皮擦,文哥儿就跑去问他爹如今都有啥笔(比如有没有类似铅笔的玩意)。 他还小,没法私自在他爹书房东翻西找,所以只能直接问了。 结果王华今儿还有个客人,是同他一起修《宪宗实录》的翰林修撰杨廷和,两人趁着休沐往来往来。 杨廷和是个官二代,十二岁便中了举人,后来更是十八岁就成了进士。如今杨廷和年仅三十岁,已经与他这个四十几岁的人当一样的官、干一样的活,往后可谓是前途无量。 见文哥儿摇摇摆摆地跑过来求教,王华把他抱起来介绍了一番。 重点讲述内容是这样的:“你瞅瞅这位杨叔父,十二岁就中举!” 听听这暗示语气,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文哥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十二岁中举是不可能的,他爹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哪? 不是二十几岁的状元,就是十二岁的学神! 明朝官场,恐怖如斯! 文哥儿好奇地望向杨廷和,总觉得这名字有一点点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可能是他脑袋瓜子还没发育好,也可能是他以前历史没学好,思来想去也没多少具体印象。 反正,这么牛逼的肯定是个大佬就对了! 杨廷和年龄比王华小一轮,算下来却比王华还早一届中进士,这在官场之中也算是颇为常见的事。 好在两人往来也不怎么论资排辈,杨廷和颇觉有趣地对文哥儿说道:“我们家慎哥儿算下来与你同岁,只不过你是年头,他是年尾,等他再长大些你们可以一起玩。” 文哥儿在心里把名和姓连在一起读了读。 杨廷和的儿子,慎哥儿。 杨慎。 这名儿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等等,杨慎?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文哥儿蓦然睁大眼。 这歌儿,他会唱!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大佬竟在我身边! 我生在年头,君生在年尾,缘分啊! 这可必须得多往来往来才行,以后有个才子同年兼同窗,还怕没有作业抄吗! 这个朋友,他王小文交定了! 文哥儿兴奋了一会,很快想起自己的来意。他连比带划地朝王华两人说出自己的新疑问:咱只有毛笔吗?咱没有别的笔吗? 众所周知,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可以依赖于肢体语言,哪怕文哥儿根本没法把话说清楚,王华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华道:“那巧了,你杨叔父家中书画不少,自己也精擅书画之道,你可以向他请教请教。” 杨廷和也不拒绝,娓娓给文哥儿解释了一番,大体上咱用的都是毛笔,基本上给支笔可以写(画)出无数花样来。 可要是作画的话,炭笔和土笔也是常用的。 炭笔就是木炭、石炭、石墨这些黑漆漆的玩意磨尖了用。 土笔和炭笔一样可以拿来给画稿起草,只不过它是用精心淘澄出来的白泥做笔尖,纸白笔也白,拿来打草稿看不太出痕迹,可以反复修改。 古时绘画有“九朽一罢”的说法,意思就是反复修改底稿,修到自己满意了就可以提笔正式作画,也就是所谓的“一罢”。 “一罢”之前的“九朽”,用的就是土笔或者炭笔了。 文哥儿听得津津有味,看来自古以来画画人的工具都很多,连一支毛笔走天下的古代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只可惜这两种笔怕也用不上他的王小文牌橡皮擦! 算了,留着当纪念也不错。 也不知那猫猫还会不会来。 文哥儿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摸一把昨晚那只凭空出现在“苟日新”盆里的猫儿。 不过他瞅了眼自己的小短手,很清楚赵氏肯定不放心他养猫,只能暂且放弃寻找那只消失的猫猫。 文哥儿谢过杨廷和的答疑解惑,见外头阳光晴好,又和金生一块到外面玩儿去了。 晒晒太阳好长高! 杨廷和与王华目送那丁点大的娃娃迈出书房门,随口打趣了几句,很快便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杨廷和归家后想到自家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过去瞧了瞧,与妻子黄氏说起今儿见到的小子。 只是打了个照面,杨廷和也没看出太多特别之处来,就是觉得王华家那儿子瞧着怪机灵的,一双眼睛黑而有光,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叫人不由自主就想陪他玩上一会。 好奇心也重,这么小就会跑去问王华问题了,问的还是世上到底有哪些笔这种雅事。 黄氏笑道:“那以后让慎哥儿多与他亲近亲近,我听人说谢学士家的三郎就爱去寻他玩,两小子隔了三四岁,竟也挺合得来。” 大家都住在长安街上,平日里各家的迎来送往都是明摆着的,谁家和谁家走得近,女眷们心里门儿清。 杨廷和道:“我也是这个想法。” 古时孟母就知道择邻而居,过了一千多年他们这些官宦人家自然对子女的教育更加上心,打小便注重给儿女筛选玩伴,有意识地让儿女远着那些不着调的混小子。 文哥儿可不知晓杨廷和夫妻俩把他排除出“混小子”之列,他仍是每天吃吃喝喝等着过年,偶尔才惦念一下他不知所踪的猫猫。 又过了两日,家中一切安排停妥,王华请的医士便正式上门来看诊。 文哥儿对所有客人都很好奇,听到有医士登门,登时来了兴致,想知道来的是不是李时珍。 虽然可能性很渺茫,可是万一,万一呢! 那可是活的《本草纲目》! 就文哥儿那贫瘠的记忆力,根本不记得李时珍是哪个时期的人。主要是他就知道这么个明朝神医,其他的他就真的不认识了。 听他娘说,这个医士也是很有名的祁门名医,他爹去请还排了两三天队,这才把人请到他们家。 文哥儿只听说过祁门出红茶,不晓得祁门有啥名医。 他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才知道这名医叫汪轮。 此汪轮非彼汪伦,是车轮的轮。 这名字文哥儿就完全没听过了,不过还怪好记的,他一听就记住了这位汪医士。 汪医士到了以后,文哥儿发现他还买一送一,带着自己孙子出来实习。 他这孙子叫汪机,瞧着很年轻,才二十几岁,出去单独行医怕还不能让人信服,所以索性跟着他爹或者他祖父出诊开拓开拓眼界。 虽然没有李时珍,不过近距离接触明朝老中医也让文哥儿颇为兴奋。 他一马当先地伸出自己的手,兴冲冲地叫汪医士先给他把把脉,叫他亲自见证见证号脉这一中医神技。 本来不太乐意看医生的王老爷子:“…………” 汪医士:“…………” 一开始没说还有儿科的事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4 章(【太可恶了】...) 明朝有专门的“医户”,也就是说你这户口是搞医学的,子子孙孙都要出一个来搞医学,要不然你们就犯法了。 这时代学医待遇不怎么样,很多人都会想办法让儿子去考科举,自己打通门路帮助儿子走仕途。 汪机本来也要走科举独木桥,还是他娘大病一场,他才弃儒从医,决心在医学领域发光发热。 如今他正潜心跟着他的名医祖父和名医爹搞临床实践。 瞧见个小豆丁跑出来要他祖父把脉,汪机在心里捏了把汗。 好在汪家乃是杏林世家,家学十分渊博,内科、外科兼学,遇到小儿科的患者他们也不会拒绝医治,通过经年累月行医使药的积累,他们也算是样样皆通了。 汪医士镇定下来,笑着应邀坐下摸上文哥儿的脉搏。 小儿科难搞得很,他自己话说不利索,没法像大人那样自述病症,遇上了谁都得头疼好一阵。 幸而文哥儿身体康健,脉搏活泼有力,四肢锻炼得很足,人瞧着也眼清目明,望闻问切一条龙看诊下来,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连小孩儿常见的积食毛病在他身上都找不着。 汪医士捋须笑道:“没甚要紧事,就是平日里少些走动,小孩儿的骨骼没长好,不宜过分疲累,每次走动一盏茶的功夫就该停下来歇歇。” 文哥儿一听,英雄所见略同啊。他立刻抓紧机会朝汪医士亮出自己的小爪子,兴冲冲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练字,不能!太早,不能!” 汪医士听明白了,点头接话:“练字也不宜太早,三岁前玩玩就好,三岁后每次练字也最好不要超过一盏茶。” 文哥儿:????? 瞧您老也算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中医,怎么说出口的话这么冷酷!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对三岁的小孩儿这么残忍! 一盏茶也就是十来分钟,算下来也不是很多,可是才三岁诶,三岁的孩子应该无忧无虑享受快乐童年!明朝又没有幼儿园,真的没必要三岁就开始卷! 文哥儿在心里数了数。 他爹,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写诗。 他哥,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写诗。 谢状元,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对对子。 杨廷和,从小过耳成诵,据传七岁对对子。 可这些学神卷王都是可能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和他这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普通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等我七岁再给你们表演一个背诵九九乘法表吧,那才是小学生该有的水平。 值得一提的是,九九乘法表这玩意源远流长,明朝小学生也是可以轻松掌握而不会被当妖怪的。 据说早就春秋齐桓公时期,就有个擅长“九九”的人求见,齐桓公对此不屑一顾,表示:“会个‘九九’也值得我亲自接见?” 那个特长是“九九”的家伙特别会说话,当即又让人递话说:“您连我这种只会九九小术的人都愿意见,还怕会其他‘大术’的人不蜂拥而来吗?” 由此可见,背九九乘法表这个技能距离他们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实属春秋老祖宗都瞧不起的“小术”。 数学理论如此源远流长,这个东方古老国度却没能发展出现代科学,着实是个难解的“李约瑟难题”。 这么深奥的问题,暂且还不是文哥儿能思考的。 他没能从汪医士这边得到足够多的医学理论支持,有点蔫答答的。 就他爹那“你看看别人多牛逼”的态度,总感觉现在的快活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不妙,非常不妙。 后世要是有人提起他王小文,标题大概是《扒一扒那个混在大佬堆里的惨烈对照组》,想想就令人惆怅。 王老爷子见孙子一下子蔫了下去,顿时乐了。 还没开始练字就想要偷懒,活该不能如愿!他也没那么排斥这次看诊了,伸出手叫汪医士给他把把脉。 汪医士知晓这次看诊的主要对象就是王老爷子,笑着上前给王老爷子把了把脉。 本来他的脸色非常轻松,等摸清楚脉象后面色就有些凝重了。 汪医士乃是当世名医,见过的病患多不胜数,有些常见的毛病不必多问,一摸脉象就能摸出来。 汪医士又仔细地重新给王老爷子号了次脉,才斟酌着措辞与王老爷子讲了自己从脉象得出的结论:他这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的头疼有点麻烦,不是寻常那些忍忍就能过去的小毛病,发展个一两年说不准会病入膏肓、卧床不起。 趁着现在病灶还小,须得及时着手调理才行。 要知道老人家一旦卧病在床,三五个月基本就没了精气神。 但凡能撑个半年都是周围人精心照料的结果。 王老爷子一听这话,又不大高兴了,就是顺便让这医士号个脉,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现在不治肯定后悔”。他哼了一声,正要说两句,就被岑老太太截了话头。 岑老太太直接和汪医士商量该怎么调理。 王老爷子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文哥儿忍不住抬手去揪王老爷子胡子,这一气恼起来胡子就一抖一抖的,不揪两下着实手痒得很! 王老爷子:“…………” 这个混账小子! 唉,有点想大孙了。 也不知大孙什么时候回来。 儿子也真是的,说什么路途太远让仁哥儿直接住在岳丈的官署里,连过年都不让人回来。有他那么当爹的吗? 不像样,真不像样! 不管王老爷子怎么不乐意,岑老太太还是拿到了汪医士开的方子以及汪医士给的调养建议。 为了回报汪医士的尽心看诊,岑老太太甚至还让王老爷子把手再伸出来,让汪医士的孙子也上手摸摸脉。 文哥儿在旁边瞧见汪医士明显真诚了不少的笑容,感觉又学了一手。 要对人好果然是要投其所好,他们家不算大富大贵,要论诊金肯定比不过真正的高门大户。 他祖母就很会做人,汪医士既然带着孙子出诊,必然很看重这个孙子,能有人主动给孙子这么个学习机会,他哪会不高兴? 唯一比较受伤的,可能就是他祖父了! 文哥儿在旁边给他祖父一个“勇敢爷爷不怕困难”的鼓励眼神。 王老爷子:“…………” 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的,对上这小子这眼神就有点憋屈了。 相比于给他们看诊,汪医士给女眷看诊就比较讲究了。 时人都说“女病难医”,不是说女人生病的病情更复杂,而是世情太复杂。 明太/祖朱元璋是个“家天下”思想很浓的人,也是个小农思想很浓的人,他规定男女大防必须严防死守,不能纵容破坏家庭安稳行为的事情发生。 女人看病这个问题,也衍生出许多复杂的条条框框,有些人因为从小受到的洗脑教育甚至宁死也不看医生。 面对这种棘手问题,医者们有着默认要遵守的规定:隔帷诊之,亦必以薄纱罩手。 也就是说,你要隔着帷帐来望诊,看不看得出问题端看你水平如何。 诊脉也得隔着薄纱来把脉,摸不摸得准也全看你水平如何。 帷帐和薄纱再薄再透明都成,反正就是要有,绝对不能直接看直接摸。 文哥儿看得瞠目结舌。 女眷看医生居然有这么多讲究! 难怪会有人觉得这破病不看也罢。 多这么一重薄纱到底有什么意义? 汪医士轮流给赵氏、杨氏两人看诊,摸到杨氏的脉象时沉吟了一会,笑着恭贺道:“府上有喜。” 岑老太太没想到有喜的是杨氏,把杨氏打发去休息后又宽慰了赵氏两句,才去张罗人手给王老爷子煎药。 汪医士已被人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 新客人走了,文哥儿便去看人给王老爷子煎药,不时还抢过扇子帮忙扇风,妥妥是孝顺孙子的作派。 只是他力气小,又没恒心,扇了几下便没什么意思,又把扇子还了回去,坐在一边嗅嗅他祖父要喝的药苦不苦。 王华回府去寻二老时,看见的便是文哥儿站在旁边的矮墩上给他祖父加油鼓劲:“不苦,喝光光!” 这小子第一次看家里人喝药,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儿明显正在兴头上,看向他祖父的眼睛直冒光。 甚至还大逆不道地威胁上了—— “不喝,捏鼻子!” 王老爷子:“…………” 这混账小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瞥见王华从外头进来了,王老爷子立刻瞪了儿子一眼,意思是“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看文哥儿那跃跃欲试的架势,绝对是在期待捏他鼻子灌药! 王华掏出包蜜饯放在桌上打开,对王老爷子说道:“回来路上给您买的,您把药喝了吃上一两块,压压嘴里的苦味。” 文哥儿一看到蜜饯,顿时忘了当孝顺孙子劝祖父喝药,改为趴到桌沿眼巴巴地望着那包散发着清甜果香的蜜饯。 瞅一眼。 想吃。 再瞅一眼。 还是想吃。 他还没吃过明朝的蜜饯! 这还是弘治元年最后几天出品来着,再过小半个月就没啦,成弘治二年了! 王老爷子本来想说自己不稀罕这玩意,瞧见文哥儿那模样又改了主意,一口气把药喝完,抬手取了块蜜饯送进嘴里。 他在文哥儿期待的目光之中嚼巴几下,还真品出点儿十分怡人的甜意来,把嘴巴里的药味全被驱散了。 王老爷子见文哥儿目光又转回到剩下的蜜饯上,慢条斯理地伸手把它们重新包了起来,嘴里还慢悠悠地夸了一句:“这蜜饯不错,我留着送药。” 文哥儿:“…………” 可恶!!! 太可恶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5 章(【你又来了】...) 文哥儿被王华抱着往回走的时候,人还是蔫的。他长长地“唉”了一声,还特意往他爹耳朵边唉,务求让他爹关注到儿子吃不到蜜饯的伤心。 早有人去翰林院那边报信,提及王老爷子的病情以及文哥儿的表现。 名医果然不一般,一出手就能发现问题,王华觉得自己耐心等了三日果然是值得的。 对于全程都兴致勃勃的文哥儿,王华也觉得很值得嘉奖。 只不过小孩子年纪小,杂七杂八的玩意还是不能多吃,所以王华把人抱回住处,才取出包蜜饯打开给文哥儿递了一颗尝尝味儿,剩下的交由赵氏拿着,平时给文哥儿泡水喝。 明朝也很流行花茶和果茶,有什么咸樱桃茶、蜜饯金橙茶,甚至还有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芫荽芝麻茶。 文哥儿还小,茶不能多喝,蜜饯泡出点甜味儿给他尝尝倒是可以。 文哥儿没想到他爹还藏了另一包,目光不由落到他爹的官袍袖子上。这大大的袖子可真够方便的,什么都能藏在里面不被发现! 他好奇心上来了,三两口尝了蜜饯,擦了擦手跑去扒拉他爹的大袖子。 入冬后天气冷了,官袍里头也一重套一重,袖子就叠好多重,有的贴着手腕,有的底下有个大兜,有的就是纯粹的大袖。 震惊!有的人看起来和夏天穿得差不多,实际上穿了好多套秋衣秋裤! 王华在那看书,文哥儿就猫在旁边研究了半天,最后还往他爹袖里那个大兜伸手往里探,想瞅瞅里面还有没有藏着别的东西。 王华把文哥儿拎到一边,说道:“没别的了,你怎么一天到晚想着吃的?” 文哥儿振振有词:“修身!”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还小,只能先修身。 修身怎么能只锻炼意志力,咱要讲究身心全面且健康的发展! 王华:“…………” 虽然不是很懂这小子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那绝对不会是符合圣贤之学的玩意。 王华把文哥儿打发走。 赵氏过来给他送了杯茶,与他说起杨氏有孕的事。 王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今天来给他报信的小厮顺道把这事儿说了,他早便知晓这件事,不过杨氏早前已经有了俭哥儿,不算是头一回怀孩子,倒没必要太劳师动众,一切照旧便好。 王华道:“家中诸事辛苦你了。” 赵氏笑道:“都是分内之事,哪里算辛苦。”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赵氏再去看文哥儿时,金生说文哥儿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闹腾了一整天,这小子也确实该累了。赵氏让金生也早些歇着,自己去给文哥儿掖了掖被子,坐在旁边看着儿子香甜的睡颜一会儿,才转身去忙别的事。 腊月里头事儿多,文哥儿也不去烦着他娘,每天都拉着金生自己找乐子。 转眼到了年二十四,王家上下要开始扫房,仆从们忙里忙外地收拾,文哥儿也兴致勃勃地跟着忙活,把自己的东西好生收拾了一番,摆得整整齐齐。 也是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私有财产少得可怜,数来点去都没几件。穿的用的不算,剩下的便是他爹送的书和棋,以及他藏起来的小破福袋。 好穷啊。 他马上就要满一岁了,居然还是这么一穷二白。足足一年,只攒下了足足一文钱! 文哥儿对着自己的私产愁了一会,就见他爹从外头回来了,手里带了几副春联。 赵氏上前询问:“你怎么从外头买/春联了?” 早几年的春联可都是王华自己写的,读书人能入朝为官,哪个写不来一手好字?春联贴出去,那就是自家的门面,平时再不爱表现,过年时也得露一手。 王华道:“瞧见有个书生在大兴隆寺外支摊子,身上衣裳单薄得很,一问才知道是母亲病了,趁着过年出来赚些药钱,就顺道买了几副。” 都是读书人,能帮一把自然就帮一把,左右家里能贴春联的地方多得是,买上几副也无妨。 文哥儿支起耳朵在旁边听了一会,跑去打开春联瞅了两眼,发现上头都是些吉利话。 经过两个月的勤学苦读,文哥儿已经能把上头的字全认出来了。 对对子不愧是明朝读书人的基本功,文哥儿虽品不出它的好坏高低,却也感觉这几副春联对得怪工整的。 不知是原创的还是公用的。 王华见文哥儿趴在那瞎琢磨,笑着问道:“这联子写得不差,你多读读,争取明年自己能写。” 文哥儿一脸拒绝,飞快远离那几副对联。 自己写是不可能自己写的,明年我两岁,我敢自己写,你敢自己贴吗? 大扫除结束之后,年二十四还要祭灶。 这活动文哥儿爱玩,灶神诶,管吃的,这个必须要祭祀! 文哥儿跟着他祖父和他爹跑去灶头前进行一系列封建迷信活动,可惜没坚持一会就彻底掉队了,兴冲冲拿着个糖元宝开始啃。 祭灶神会用到灶糖,发展了千八百年,灶糖种类繁多,样式千变万化,亮莹莹的很对小孩子胃口。 文哥儿努力啃了两下,啃不太动,改为舔着吃,总算是尝到了糖味儿。 其实灶糖也就是寻常的麦芽糖,只不过小孩儿吃什么都香,连这种最原始的甜味也觉得美滋滋。 文哥儿真坐在灶边啃得欢,就听到“喵”的一声,有猫猫在脚边叫唤。他眨巴一下眼,低头看去,对上猫儿黄澄澄的眼睛。 趁着他爹在跟他祖父还在进行古老的祭灶活动,文哥儿大着胆子蹲下撸了把脚边的猫猫,看着就油光水滑,摸起来果然很爽,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可能掌握的一些撸猫手法,又改为伸手去撸猫猫下巴,很快撸得猫猫舒服地眯起眼! 猫猫,这么大一只,他的! 文哥儿兴奋得很,接着又有点疑惑:难道这猫猫喜欢祭灶这种封建迷信活动? 文哥儿只想了一会,就没机会好好琢磨了,因为他爹已经闻声而来。 本来王华看文哥儿在那摸猫还有点担心,瞧见那只熟悉的猫儿又莫名地松了口气,笑着调侃:“这只猫难道真是神仙不成,专挑迎神的时候来。” 文哥儿心道,这可不是神仙,是高科技猫猫,会送小破福袋的那种! 只有他,王小文掌握了一切! 事实上要不是刚才实实在在地摸到了油光水滑的猫猫,他都不确定这是不是只假猫。 现在摸到了,文哥儿确定这是只非常真实的猫猫! 文哥儿又偷偷摸了猫猫一把,才和他爹商量给猫猫吃点好的。 猫儿都挑祭灶这种好时机来了,王华自是不会拒绝文哥儿的要求,又叫人张罗了些适合喂猫的食物过来。 王老爷子却是很瞧不上这玩意,瞧着那猫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说道:“俗话说得好,‘来狗富,来猫穷’,家里怕不是藏着老鼠洞才引来这东西。” 这话讲的是富人家的房子建得结实,不容易打洞,家里老鼠少,猫不会过来觅食;倒是穷人家都是土屋泥房,老鼠到处钻,容易引来野猫。 文哥儿不服气,这才不是穷猫猫,这是会送小破福袋的富猫猫! 每次到要和他祖父抬杠的时候,他就恨自己不能突突突地连贯讲话。 可恶,根本吵不赢! 父子俩在王老爷子的冷哼声中积极投喂了猫儿,文哥儿在旁边时不时偷偷摸一下,非常珍惜能够撸到猫猫的珍贵时刻。 那猫儿也不怕人,更没有被文哥儿的“上下其手”影响进食速度,三两下把自己的“迎神套餐”吃完,又毫不留恋地一溜烟跑走了。 又是蹭顿饭就走! 真是只无情猫猫! 王华见文哥儿巴巴地看着猫儿消失的方向,宽慰道:“外头的野猫野性难驯,很难把它们留在家里。你要是喜欢的话,等你再大些我带你去买一只温顺些的养在家里。” 这只猫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吃东西,还由着文哥儿一通瞎撸,已经很出乎王华的意料了。 也是它每次出现的时机都颇为巧合,不然王华也不放心文哥儿靠近这些野猫。 文哥儿本来很想答应,想到刚才那撸起来堪称绝佳的手感,又摇了摇头。虽然买的猫猫可能很棒,可是他已经是有猫的人了! 撸过猫的文哥儿精神极好,又跟着大人们玩儿了一整天,时而啃啃灶糖,时而看他爹娘拆年礼。 这年头相互送礼都有个单子,看看单子就知道各家都送了什么,王华官位不高,送节礼算下来基本都是赔本的,只有与谢迁他们才是有来有往的正常往来。 要知道送节礼这种事,别人给你送了你就要回礼,而一般底下的人给上头的人送礼肯定要丰厚些,而上头的人意思意思给你回一点就成了。 比如他爹这个上司就给他回了三千纸…… 这个三千纸是什么意思,文哥儿不太懂,看实物似乎就是很多很多白纸! 文哥儿凑到旁边看了半天,只觉官场上这些迎来送往可真是麻烦。 得亏他不用烦恼这些,要不然整个腊月怕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文哥儿忙了一天,夜里自然又睡得格外香甜。到了下半夜,他又梦见了那只流浪猫猫,那只猫猫又按着两个福袋让他选:“你是要左边的小破福袋,还是要右边的小破福袋?” 文哥儿:“…………” 又来了,你又来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6 章(【生日礼物】...) 文哥儿既然已经识破了流浪猫猫的本质,便也不急着选左右。 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每个小破福袋看似一模一样,其实略有些差别,主要区别在于上头小小的红补丁位置不太一样。 左边的在左上角,右边的在右上角。 文哥儿想了想,头铁地继续选了左。 猫猫带着另一个福袋消失了。 文哥儿睁开眼。 这次他都不用偷偷下床了,小破福袋就在他枕边,和原来的小破福袋挨在一起。 这一看,两个打着补丁的福袋瞧着简直一模一样。 不慌,他可是掌握了观察妙法的! 文哥儿左瞅瞅右瞅瞅,发现虽然两次都选左,可补丁的位置还是不一样。 一个补丁在左下角,一个补丁在左上角。 这流浪猫猫真是童叟无欺,说是小破福袋就真的打着补丁,瞧着怪寒酸的。 好在打了补丁,他的私房钱就不会掉出来了! 文哥儿见其他人都没睡醒,又背着所有人悄悄拆起了福袋。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依然是一段文字说明—— 「一张使用过的试卷。 每一道题都已经解答过,整体价值有所下降。该试卷曾被人类揉成团,卷面皱褶非常多,令它平整如初的可能性非常低。 铲屎官大概无法再次使用。」 文哥儿:“…………” 可恶,想过会不靠谱,没想到会这么不靠谱。 文哥儿摇摇小脑袋,可着劲晃掉眼前的文字说明。 他定睛往福袋里一看,里头还真是一个纸团儿。 文哥儿把纸团儿取出来展开,上头果然是一张小学一年级的期中考试卷子,卷子上方还写着两行齐齐整整的小学生字迹,一行是“家长意见”四个字,一行是“家长签名”四个字。 这情况文哥儿一看就懂,肯定是个混子不想把试卷拿回去给家长签名,半路给扔了!可他把目光挪到“分数”那一栏,一下子愣住了。 上头赫然写着两个数字—— 99! 旁边还有老师画的小太阳和温柔的鼓励语,就是“真棒”“了不起”之类的。 文哥儿:????? 虽然小学题目简单,大家很容易拿双百,也没必要因为扣了一分就把卷子偷偷扔掉吧! 成绩至上要不得,咱要快乐成长! 让我康康,是哪个混子追求这么高,少考一分都要扔卷子! 文哥儿转头往姓名栏一瞅,又是瞳孔一震。 怎么又是他自己的卷子? 这是不可能的! 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文哥儿就着熹微的晨曦,认真看起卷子上的题目来。 这是一份小学数学卷,题目一点都不难,他甚至把附加题都做出来了,唯一扣分的一题还是他自己写完后把答案擦了。 仔细分辨的话,还可以看出被擦掉的数字是什么。 文哥儿在心里算了算,发现那个擦掉的答案是对的! 难道那块被画得花里胡哨的橡皮擦,居然是用在这里的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明明答对了又擦掉,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直接把它团成团扔了? 所以那块干了坏事的橡皮擦,也被他愤愤地剥光衣服、画满奇奇怪怪的图案和文字! 文哥儿把事情连了起来,越琢磨越觉得在理。 不可能有别的理由了,绝对就是这样没错! 这可真是个笨小孩,自己怀疑自己就算了,还迁怒一块橡皮擦,果然是啥都不懂的小学生。 唉,自己两辈子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文哥儿本来想把卷子平平整整叠好放回小破福袋里去,结果发现那么大一张卷子塞不进去。 思来想去,他只好再一次把那张证明自己是笨小孩的卷子揉吧揉吧团成团塞回去。 没办法,他还太小了。 众所周知,小孩子是没有秘密的,尤其是和父母同住的时候更加没有。要是把这卷子拿出来放在外头,说不准哪天就被赵氏她们看见了。 团成团,省地方! 文哥儿刚偷偷藏完卷子,听到动静的赵氏就寻了过来,关心地问道:“文哥儿你怎么一大早就坐起来了?” 文哥儿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回答:“醒了!”醒了就坐起来,多正常。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昨晚,早!” 赵氏照顾文哥儿久了,哪怕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她还是听明白了,这是说昨晚睡得早,所以今天醒得也早。 赵氏揉揉文哥儿的脑袋说道:“那就起来洗漱吧。” 文哥儿乖乖点头,被赵氏帮着洗了脸,又把几颗小牙齿来了个洗洗刷刷。 明朝时牙刷的推广已经有些年头了,达官贵人们用得起象牙、骨头所制的牙刷,普通人用竹木制品也可以应付应付,刷毛可以选用马鬃或者猪鬃,全都是纯手工制作,价格自然有点贵。 不过这玩意普通老百姓可能舍不得买,王家还是买得起的。 文哥儿自长牙后也拥有了自己的小牙刷,就是他的指头抓握时还不怎么灵便,一开始还要大人帮忙轻轻刷上几下。现在经过文哥儿每天早起的努力练习,也可以自己来来回回刷上好一会儿了。 文哥儿刷着牙,心里还蛮惆怅的。 奶茶有了,果茶有了,连牙刷都有了,各种各样的家具也都有了,这些容易入门的餐饮业和手工制造业都没有他发挥聪明才智的余地,以后他怕是没什么办法攒私房钱。 难道真要好好读书天天向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文哥儿立刻想起他爹和他爹那些大佬朋友。 那卷到极点的科举独木桥,他走得过去吗? 唉,愁人啊,太愁人了。 自年二十四起,王华就封了官印回家放年假了,早上起来见文哥儿刷个牙都又是皱眉又是发愁,登时乐了。他过去揉了把文哥儿的脑袋,问道:“一大早的,你又在瞎琢磨什么?” 文哥儿唉声叹气:“读书,难!” 他目前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偏就把这个“难”字说得老气横秋,听得王华更乐了。 王华说道:“你也知道读书难,可得早些识字读书才是。” 他还与文哥儿回忆往昔,说他当年也觉得自己聪明绝顶,读书堪称过目不忘,直至落第后才知道天下人才济济。 与谢迁他们二十几岁春风得意、金榜题名不同,王华是三十好几才中的状元。 他十六岁中了秀才,此后便屡次在乡试里落第,期间他选了许多读书人嫌弃太穷太累不愿意干的活:教职。 简单来说,就是去当教书先生。 按照朝廷规定,接受教职至少得干满五年,干完才能辞职继续去参加科举。 王华也是没办法,一直考不上,难道要一直窝在家里吃白饭?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接受这份包吃包住、还算清闲的工作。 五年干完,他就继续去考编了。 文哥儿是不知道这些的,没想到他爹小时候那么牛逼,中间竟也有快二十年的低谷。 这可真不容易啊! 更没想到的是,教书这个职业在明朝居然也这么不受读书人待见。 看来明朝人也深谙“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的苦楚! 这不就是后世很多人先考个事业编当成过渡期,干着清闲的工作、拿着工资刷题考公务员吗! 很明显,国考上岸自古以来就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共同追求! 估计朝廷也是看透了这些教职人员的本质,才定个不干满五年不许辞职去考公。 想混日子骗俸禄,别做梦了,朱元璋在天上看着你! 文哥儿得知连他爹这种水平都为上岸奋斗了那么多年,顿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很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荫官制度,就是亲爹和亲哥牛逼了,直接让儿子(弟弟)混个一官半职,不用考试的那种。 可想想问出口可能会挨揍,文哥儿又把话咽了回去。 在明朝想活得滋润可真难啊! 金生说了,家里没有举人的话,每年都要给官府白干活,你不应征要被抓去坐牢,边吃牢饭边白干活。 根本没法好好种地。 就算家中人丁兴旺、侥幸能好好种地,收成也要交很多给官府。 万一不幸地遇上旱涝灾害,那可能就只能卖地换口粮了。 每家每户分到的地就那么点,卖个几回全没了,怎么办? 卖身,卖女儿,卖儿子。 当个小老百姓,一辈子估摸着就是这样了。 说来说去,宇宙的尽头依然是考公啊! 难道等他再长大些就要接受八股文的摧残? 生活不易,小文叹气。 早饭过后,有人送了王守仁的信回来。 王守仁在信里给诸位长辈拜了年,顺便托人给文哥儿带了周岁礼。 王华拿着王守仁让人带回来的布包去给文哥儿拆开瞅瞅,自己则坐在一边看信。 文哥儿没想到自己能提前收到生日礼物,颇有些激动。他兴冲冲地把布包打开,赫然发现里头装着的是一叠字帖。 王守仁还单独给他写了封短信,说自己不能回来看他抓周,特意把自己这几个月在江西搜罗来的字帖匀他一些。 王守仁在信里殷殷期盼:这可全是当世名家看了都说好的宝贝,相信弟弟你从小多多观摩,日后书法必有所成! 文哥儿:????? 王阳明啊王阳明,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阳明! 这大过年的,大老远让人给弟弟捎这么多字帖,你一定是魔鬼吧! 王华见文哥儿对着那叠字帖都快委屈哭了,很没有父爱地笑了出声。 等瞧见文哥儿气鼓鼓地望了过来,王华才忍住笑说道:“你兄长也是自己觉得这些字帖好才托人送你,你好好收着。” 文哥儿继续气鼓鼓。 这个哥哥不能要了! 这个爹也不能要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7 章(【反面教材】...) 文哥儿有点气,可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又凑过去看他哥给他爹写了啥。 他虽只跟着王华读了本《大学》,掌握的词汇量却大大增加了,日常信件看起来已经没什么障碍。 王华觉得信里也没啥特别内容,见文哥儿想看,便把王守仁的家书递给他看,叫他趁这机会温习温习学过的字。 王守仁主要讲的还是接下来的安排,明朝科举规矩很多,比如乡试跟高考似的,要在户口所在地考。 要不怎么叫乡试呢。 更重要的是,想要参加乡试还得是在校学生。国子监、府学、州学、县学,你总要考进其中一个,获取“童生”资格。 最好的学校自然是国子监,可是国子监名额不好拿。 刚设立国子监那会,一到七品官手里都有个名额,后来限制渐渐收紧,得是三品官以上的官员子弟才有资格当国子监的“官生”。 这么苛刻的要求,王华这个翰林修撰手头自然是没名额的。 所以王守仁得回浙江考乡试。 王守仁早些年爱玩爱闹,在江西被岳父考校了几回,考得他怀疑人生。他准备在岳父那边多读些书,再回老家争取拿到乡试资格,正式开启自己的科举之路。 文哥儿没想到明朝也要求就地高考,哦不,就地乡试。要是路途远的,岂不是很难赶上第二年的会试? 文哥儿把自己的疑惑跟王华讲了。 王华耐心听完文哥儿比划着讲清楚的问题,点点头说道:“确实挺难,有的人年都没过就要出发了。” 他还深入给文哥儿讲了讲,边远地区不仅会试难,连乡试都难。 乡试可是要去省城考的,比如辽东归山东管辖,辽东的考生就得乘船渡海到山东考试!读书人要是身体不好,很容易就折在赴考路上。 文哥儿没想到考个试还这么艰难,怪不得读书人还要强身健体骑马射箭。这要是没两把刷子,连考场都进不了! “哥哥,不回?”文哥儿问出自己的新问题。 按照他哥信上这说法,他怕是要等他哥考过了乡试才能再见到他了。 王华笑道:“等他考过来了,自然就回了。” 不知道为什么,文哥儿从他爹的笑容里看出一丝丝轻松与快活,宛如踢走了一个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的糟心玩意。 错觉,肯定是错觉。 我的老爹肯定没有这么坏! 文哥儿长了一波见识,又跟着他爹去了两老那边给他们看信。 王老爷子看不到大孙子,有点郁闷。等调理身体的药再一次被端下来,他就更郁闷了。 文哥儿一看又到自己发挥的时刻,捧了杯蜜饯水一屁股坐到王老爷子旁边,就着王老爷子喝药的痛苦模样吨吨吨,眼睛在尝到蜜饯泡出来的甜味时眯成了月牙,一副“想不到吧我也有蜜饯”的得意样儿。 王老爷子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登时雪上加霜。 有文哥儿在旁边这么一闹,他倒是没那么惦记大孙子了。等他把身体养好了,一定弄十样八样好吃的,只给这小子看不给这小子吃! 祖孙俩就这么较着劲,转眼迎来了除夕。 除夕要忙活的事情可就多了,首先就是贴春联。 这东西早就出现了,不过到明朝才正式传进千家万户,主要还是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当年爱在南京城里转悠,品鉴一下各家各户的春联。 诗词歌赋不是人人都懂欣赏的,春联多好,一看就懂,还句句都贼吉利,非常对朱元璋这个赤贫出身的土老帽皇帝的胃口。 皇帝有可能亲自来你家门口欣赏春联,你能不想方设法贴上一副吗? 都住在南京城里了,哪怕家里弄不到文人雅士口中的桃符,两张纸还是买得起的! 南京当时还是大明首都,首都都开始流行这玩意了,地方上哪能不流行?纸做的春联就这样走进了寻常百姓家。 文哥儿还小,贴不了春联,不过他见天气好得很,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就央着乳娘和金生抱着他出去街上欣赏一下各家各户的春联。 总对着书上的字念多没趣,去街上看看能找到什么字才有意思。 一听是和金生一起出去认字,乳娘立刻有些意动。她不敢自己做主,忙去询问赵氏该不该答应。 赵氏见文哥儿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想了想也没拒绝。今儿家中事情多,她也没空看顾文哥儿,索性让他出去玩玩好了。 赵氏叮嘱乳娘不能放文哥儿自己乱跑,便让她带着两个小的出门去。 一到了街上,文哥儿就精神了。他带着金生母子俩出门,溜溜达达地走过几户人家,与金生一起辨认各家一大早贴出来的春联。 轮到谢迁家,文哥儿想起了他的小伙伴,不由叫金生去叩个门,问问谢豆有没有空出来玩儿。 金生领命而去,叩门时还有些紧张,手头都快渗出汗来。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学士虽还不是宰相,却也是他们平时碰不着的翰林学士,清贵着呢!也不知他们家门房会不会瞧不上他。 金生忍不住整了整自己的衣角,生怕自己丢了文哥儿的脸。 门房整个腊月都在送往迎来,见到个半大小子还觉得有些稀奇,等望见立在不远处的文哥儿便笑着说道:“我让人去问一声,若是小官人得空肯定愿意与你们家公子一同出去的。” 金生松了一口气,乖乖候在旁边。 文哥儿一直被乳娘抱着,这会儿要等谢豆出来玩儿,便让乳娘放他下地,昂起脑袋辨认起谢迁写的春联来。 谢迁不愧是状元出身,字写得简直没话说,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明朝各级考试对卷面分的要求可不低,文哥儿记得明朝有个大画家兼大书法家,少年时期由于字太丑导致期末考(岁试)不及格,没法参加第二年升学考试(乡试)! 明朝的乡试三年考一次,这次错过了,至少得再等三年! 要是到时候字还是那么丑,那可就是三年之后又三年了。 文哥儿想到这儿,忍不住抬起小爪子敲敲自己的小脑袋,感觉捡回了点久远的记忆。 这事大概是小学刚练字那会,老师在讲台上跟他们侃侃而谈讲出来的,大家都听得非常吃惊,大画家诶,居然因为字丑考试不及格,真是太丢人了! 这个被老师拿来当反面教材恐吓小朋友的大画家叫谁来着? 好像叫文徵明! 如今大家都是明朝人,也不知道文徵明开始练字了没。 平时不努力,考试徒伤悲! 难得有这么详尽的记忆回笼,文哥儿当即认真记下这个反面教材,准备以后说话顺溜了就拿来吓唬别的小朋友。 文·字太丑·徵明:我真是谢谢你了:) 就文哥儿这么一通胡思乱想的功夫,谢豆豆已经跑了出来。他走得急,大冬天的脸上都冒出点红晕来了。 “文哥儿!”谢豆蹬蹬蹬跑了过来,身后跟着谢府的小厮。他已经听人说文哥儿是邀他一起出来看春联的,当即兴致勃勃地道,“我们要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边走?” 这话让文哥儿想起自己选小破福袋时的纠结。 想到两次开出来的都是没啥用的东西,文哥儿决定换个选择:“右!” 古时贵右贱左,贬官都委婉地称为“左迁”,大过年的,咱不能选左!右边好,节节高升! 两小孩开开心心往前走,去认别家的春联。 今天着实暖和了不少,各家孩子也跑出来玩儿,还有人拿着炮仗在玩。 文哥儿羡慕不已,偷偷瞅了几眼。他知道自己小胳膊小腿的肯定没法玩,就收回目光与谢豆、金生一同认字去。 偶尔正巧遇到主人家回来,谢豆便领着文哥儿跟对方打招呼,他记性不差,已经能认出不少与家中有往来的客人了。 文哥儿在旁边看得咋舌,很好奇谢迁这位翰林学士是怎么教孩子的,怎地才四五岁就这么会跟人打交道。 长安街上住着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几个人走着走着就遇着了杨廷和。 杨廷和见两个小不点结伴出来溜达,不由多问了几句。 得知他们是来看春联识字的,杨廷和对谢迁、王华这两余姚状元颇为佩服,顺手掏了串彩绳穿着的压岁钱给他们当新年彩头。 这么一串压岁钱顶了天也就百文而已,算是不怎么贵重的小礼物,纯粹是让小孩子高兴高兴。 文哥儿痛快地收下了。 他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压岁钱,奶声奶气地道了谢,接过后很是好奇地看来看去。 压岁钱又叫压祟钱,是家里长辈给小孩儿挡邪祟用的。 这东西本来用的不是普通钱币,而是有特殊的样式,花样非常多。 等发展到明朝却是开始用彩绳串起铜钱送给小孩儿,又好看又实用,算是给了小孩一笔可以自己支配的零花钱。 文哥儿研究了一会,高高兴兴地把自己收到的第一串压岁钱塞进自己的小袖兜里,准备带回家后偷偷塞进自己的私房钱袋子(小破福袋)里。 过年好,过年真好,私房钱袋子一定能装得满满当当! 文哥儿走了一会,有点累了,又重新被乳娘抱着走。 为了方便和文哥儿讲话,谢豆也让随行小厮把他抱了起来,两人视野开阔了,看起春联来倒是更轻松了,很快又认了几副。 眼看出来挺久了,谢豆邀请道:“文哥儿,祖母时常惦记着你,要不你跟我回去陪祖母吃些点心再回家。” 文哥儿一口答应,跟着谢豆回了谢家。 谢家祖母邹氏见了文哥儿也颇为高兴,叫人送些适合小孩子吃的甜汤和糕点上来。 过年了,谢府已经备上了压岁盘,本是为了守岁用的,这会儿正好拿来招待文哥儿。 压岁盘里头满满当当地放着蜜饯、糖果、时令水果,还有各种糕点和市面上能买来的新鲜小食,看得文哥儿眼花缭乱。 文哥儿重操吃播大业,一点都没生疏,依然看得人胃口大开。 邹氏自从与文哥儿吃过几回下午茶,食欲已经好多了,人也没初见时那么清癯。 她笑呵呵地看着文哥儿开开心心地吃,自己也跟着尝了点压岁盘里的吃食。 吃饱喝足,邹氏便让人把另一个压岁盘也端出来,上头是打发时间用的一些小玩具,都是怕小孩子没恒心守夜特意搜罗来的,够小孩儿玩上半天。 文哥儿瞧见很多自己没见过的小玩意,立刻和谢豆一起玩儿起来,两个人时不时凑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玩法,瞧得邹氏都觉得很有意思,坐在旁边陪他们玩了半天。 直至谢迁领着王华过来找人,文哥儿才发现自己已经出来老久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8 章(【万事俱备】...) 文哥儿一看他爹和谢迁笑着迈步进来,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干坏事被逮个正着的感觉。 这余姚两状元走一起,莫名让他耳边响起一个背景音:double kill! 此处特指他被两个人各杀一次。 文哥儿跑过去卖乖:“爹。”喊完亲爹又朝谢迁喊声“叔父”,一副听话得不得了的模样。 谢迁笑了笑,掏给他一个红封。 文哥儿道了谢接过红封,发现里头裹着的是一颗颗粒状物,手感非常特别。 小孩子约着玩没那么多讲究,兴致来了就凑一起了,两个大人也没太责备他们。 王华让文哥儿与邹氏拜别,抱着文哥儿离开谢家。 文哥儿见他爹没生气,胆儿又肥了,与他爹说起自己拿到杨廷和压岁钱的事。 这事儿不能瞒,瞒报被发现,后果很严重,还不如主动说了。 王华道:“给你你就收着。” 父子俩回到家,赵氏见文哥儿毫发无损地回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赵氏抱着文哥儿好生看了一通,确定他在外头没闹腾出什么伤处来,才把文哥儿交给王华去教育,自己则去与乳娘母子俩说话。 文哥儿一出去就是这么大半天,要不是谢家那边派人过来说了一声,她还真不知道上哪找去。 就这么大点的小孩,什么都不太懂,到了外面根本没有让人回家报信的概念。也是她答应时觉得他不会出去太久,没多叮嘱乳娘几句。 文哥儿被他娘一通紧张兮兮的关心,心里有点羞惭。他真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也就罢了,可他有时候能比寻常小孩想得多、学得多,没想到一玩起来却还是忘了回家。 王华瞅了儿子一眼,把他拎起来笑道:“知道下次该怎么做了?” 文哥儿乖乖点头,跟只怂怂的小鹌鹑似的。 他爹这个诡计多端的大人,分明没有骂他,却叫他一回来就直面他娘的担心。唉,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来软的! 王华见他确实已经知错,也就揭过此事,由着文哥儿快快活活拆红封去。 不愧是比他爹早好多年当上状元的人,谢迁出手也颇为阔绰,红封里塞着好几颗小福珠。 说是小福珠,其实是不足一两的碎银子,有些地方又叫银锞子。 自从大明宝钞贬值到一文不值,民间渐渐开始习惯用白银来交易,过年这么喜庆的日子,家境好的人家自然会拿这彩头极好的小福珠给孩子们当压岁钱。 文哥儿拿给他爹看,和他爹狂夸谢迁:“大方!” 此处有暗示! 隔壁谢叔叔都这么大方,当爹的不得更大方! 王小文,聪明绝顶,暗示起来不着痕迹! 瞧见儿子那小财迷模样,王华说道:“我们家比不得你谢叔父家,压岁钱意思意思就成了,别什么都和别人比。” 文哥儿一边用“我爹怎么这么不争气”的眼神瞅着王华一边唉声叹气地念叨:“不比,不比。” 王华:“…………” 怎么办,刚才还觉得儿子还小可以慢慢教,现在真有点想揍儿子了。 除夕这种团圆的日子,王华自然得拎着儿子去陪二老吃饭。 家里有老有小,还有王老爷子这个要调养身子的半个病号,年夜饭做得比较清淡。 文哥儿不挑食,牙齿多长了几颗后就连菜叶子也能吃得老开心。 何况虽然今儿连饼子做的都是素馅的,闻着还是很香,他一下子相中了桌上的甘露饼。 甘露饼各地都有,做法各不相同,有荤馅也有素馅,甚至还有没馅的薄饼。 逢年过节明朝老百姓时常会相互馈赠甘露饼,属于带出去走亲访友不会出错的常见礼品。 有时甚至连皇帝设宴都会把它摆上桌。 当然,这也不算特别稀奇,毕竟宫里设宴还会摆馒头来着。老朱家,接地气! 王老爷子吃不得煎炸,今儿做的便是他们老家口味的素馅甘露饼,薄薄的饼皮烤得酥松香甜,里头裹着甜而不腻的糖桂花馅。 文哥儿没吃过这样的甘露饼,感觉非常新鲜,拿到手后嘴巴可着劲一张,贪心地咬了一大口。 接着他嘴里就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本来王老爷子看着面前清汤寡水有些怏怏不乐,等瞧见文哥儿鼓着小小的腮帮子在那努力解决嘴里的食物,他又来了劲头,绷着脸教训道:“你瞧瞧你,家里少你吃的还是少你喝的了,吃这么着急做什么?要是噎着了怎么办?明儿可是正旦,不兴请医士的。” 文哥儿经过一番艰苦奋斗,可算把自己不小心咬太大口的甘露饼嚼吧嚼吧吞下去。 确实差点噎着! 想到今天自己可是要讨压岁钱的,文哥儿非常乖巧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且很知错就改地改为小口吃饼。 也不知里头还加了什么,那糖桂花馅居然有点新剥荔枝的口感,吃着还真有点儿“如逢甘露”的感觉,可真是太开胃了。 文哥儿立刻把甘露饼推给二老,让他们也尝尝鲜。 接着他就开始例行干饭。 他还小,食量不大,每样都是尝个味就换别的,遇着特别好吃的就借花献佛招呼爷奶爹娘吃。 一顿饭下来,王华夫妻俩都明白王老爷子怎么会长胖了。 这小子吃着这个觉得好、吃着那个也觉得好,偏偏自己吃不下太多,于是一顿饭吃下来可着劲让别人吃。两老天天和他一起喝下午茶,岑老太太没长胖才是稀奇事! 吃饱喝足,文哥儿如愿以偿从二老手里讨到了心心念念的压岁钱。 不单文哥儿自己有压岁钱拿,府中上上下下也都有赏钱拿。 明儿是正旦,本来家里没什么事,可以放大家回去过年,可赶巧文哥儿正旦这天出生,明天得办个周岁礼,可不就得底下人多些赏钱,免得他们惦记着回家不用心做事。 文哥儿吃饱喝足,还拿到了那么多压岁钱,很快就有点困了。 守岁这事儿本也没指望他这么个半大小孩能坚持,王华和王老爷子轮流和他下了两盘棋,见他实在困得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磕到棋盘上去了,王华便抱着他回去歇着。 王华把文哥儿放到架子床上,掏出文哥儿今天收的压岁钱摆到枕头下面走走过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枕着钱睡觉,文哥儿这天晚上睡得特别香。 除夕那只剩下一点点的月牙儿开始西移的时候,他突然梦见自己在上课,老师正在课堂上讲考试注意事项。 大概是有部分学生还在尿裤子,老师说起话来跟哄宝宝似的,要他们一定好好答题,谁要是不认真做题,成绩退步了,老师会告诉爸爸妈妈! 文哥儿皱了皱眉,翻了个身,脑海里不知怎地冒出一句话来。 ……根本没告诉。 老师在骗人。 他成绩都退步了,老师也没告诉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这次还是没有回来,根本不可能检查他的卷子、不可能在卷子上签名的。 小小的小孩儿把九十九分的卷子揉成一团,抿着唇把它扔到垃圾桶,又拿过只用过一次的橡皮擦百无聊赖地往上面写写画画。 最后把橡皮擦也扔到垃圾桶。 等到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他看到路口的垃圾箱里蹲着只狸花猫。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空荡荡的,什么吃的都没有,只能对狸花猫说:“你别跑,我放学给你带吃的。” 狸花猫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咻地一下钻进巷子里跑远了。 小孩儿抿了抿嘴,没说什么,等放学时还是很守约地带了些吃的放在那只狸花猫蹲过的垃圾桶盖子上。 …… 天才蒙蒙亮,文哥儿就醒了。他坐起来好一会,才打开小破福袋取出里面的卷子打开看了眼。 这就是梦里那张被扔掉的卷子没错。 梦里那只狸花猫也确实是他的流浪猫猫没错。 难道猫猫在努力捡垃圾养他! 它真是只知恩图报的好猫猫! 文哥儿把那张九十九分的卷子再次揉成团收好,又从枕下翻出自己的压岁钱塞进私房钱袋子藏起来。他忙活完了,一股子满足感油然而生。 藏钱,就是这么快乐! 文哥儿一骨碌翻下床,准备早早去洗脸刷牙,做新年第一勤快人。 结果他出去一看,他爹他娘都已经起来了,乳娘和金生也起来了。 怎么肥四! 他居然是最后一个! 这些人肯定作弊了! 赵氏见他跑出来了,又把他抱回屋里穿上厚厚的新衣,用热乎乎的毛巾帮他擦了脸。 文哥儿觉得脸上暖烘烘的,伸手抱住赵氏的脖子凑上去和她来了个贴贴。 他不记得过去的父母长什么样了,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是赵氏每天照顾他,但凡可以不用经旁人手的事,她总爱亲力亲为,有时候实在太记挂他了,夜里甚至会起来看他两三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投生到明朝,还隐约带着点不属于明朝的记忆,不过来都来了,肯定得让自己和亲娘都过上好日子! 文哥儿和他娘左边贴贴完又来了个右边贴贴,才开开心心地拿出自己的小牙刷去刷他那几颗小小的牙齿。 古代牙医技术可不怎么靠得住,听说两晋时期有个著名人物叫温峤,他才四十出头就牙疼得厉害,疼得他愤而拔牙。结果因为当时拔牙技术太落后(没镇痛的麻醉药也没防感染的消炎药)直接把自己整中风了。 嘶—— 听着就很疼! 科技水平摆在这里,明朝牙科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靠自己保护好一口好牙才是正理! 爱护牙齿,从小做起! 文哥儿边刷着牙边回想着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崭新的反面教材。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恐吓其他小朋友的素材+1 万事俱备,就差等他能把话说利索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9 章(【状元笔记】...) 文哥儿吃过早饭,很好奇明朝大年初一要干点什么。他觉得他爹这个当官的,节目应当最丰富,登时迈开小短腿粘在他爹身边不挪窝。 正旦假期从初一放到初三,各家可以尽情探亲访友,其中最忙碌的就是大年初一。 节礼年前已经提前送过了,大年初一这天大家都显得很光风霁月,每个人都两手空空出门去拜年,只在袖兜里揣着点压岁钱串子、手书贺帖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 文哥儿黏得太紧,王华见甩不掉这个小尾巴,索性抱着他出门给人拜年。 拜年这个活动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隆重与复杂,更多的算是大伙出门走走、路上打个招呼。 最稀奇的是,由于各家当家的都出门拜年去了,所以你到了别人家里,主人是不在家的,只留了一本纸簿子在迎客处,备好笔墨供客人写贺词,期间主人不必出来迎送。 文哥儿还是头一回见识这种特殊的全自助拜年活动,感觉非常有意思,王华在别人家的本子上留贺辞时他就趴在桌沿看他爹写。 瞧见王华驾轻就熟地写上自己的籍贯、姓名、职位与祝词,文哥儿在心里犯嘀咕:这莫非是同学录的升级版——同僚录? 王华见文哥儿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跟着他笔尖跑,转头笑问:“你也想写?” 文哥儿立刻摇头。 他都没怎么握过笔,写什么写。 别说写贺辞了,连乱涂乱画都涂不出来! 王华抱起他去第二家拜年。 文哥儿没想到明朝的拜年还可以从头到尾不和主人家打招呼! 他忍不住和王华说起这个疑问:不是拜年吗?怎么都不见见这家主人的? 王华道:“旁人到了我们家,一样见不到我们,都一样。要是路上碰着了自然可以聊上几句。” 他们假期就那么点,要是挨家挨户约时间相互拜访,三天怎么够?连东西长安街都走不完! 既然有约定俗成的办法,他们自然沿用下来。 至于没见着人,那也无所谓,平日里大伙同在朝中,还怕没见面机会吗? 唯一可能有些失望的,还是那些想趁着过年来攀关系的家伙。 这种人见不见都没关系,说不准还正好避开了不想见的人。 文哥儿一脸“学到了”的快活表情。 他立下个宏伟目标:“明年,也弄!” 他自己写不来,可谢豆他们能写,以后还可以捎带上他那个准朋友杨慎。 到时他一定带着小本本去让他们挨个给他写贺辞,留下这些人的珍贵真迹! 等以后他要是没钱了,就去写本《我的一个才子朋友》什么的骗点稿费。 明朝可是涌现《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以及冯梦龙这个畅销书写手的小说创作井喷期,市场一定非常广阔。 到那时候,这些童年时期珍贵真迹可都是他们友谊的铁证! 只要他把这些真迹往书上一印,还怕有人质疑他是在瞎编吗? 他,王小文,思虑深远,走一步,算百步;才一岁,想百岁! 目前正在杨家喝奶的杨慎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奶娘颇为担心,忙查看他包得够不够严实、是不是受寒了。 另一边,王华听了文哥儿的伟大计划,点头说道:“那你要抓紧练字了,哪有只有别人给你写,你不给别人回的道理?” 文哥儿道:“还小,写不得!汪医士说!” 他搬出专业人士的权威发言,让他爹放弃这个会伤害小孩子爪爪的危险想法。 王华笑了笑,抱着文哥儿往下一家走。 文哥儿抬头看去,却见他们家门口摆着的纸簿子上写着“守制未满,恕难回拜”的字样。 他眉头动了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上头那句话,好奇地问他爹:“不拜?” 王华给文哥儿介绍了一下,这家乃是李东阳李学士家。 李东阳父亲两年多前去世,按例得守制三年,平日里这些热热闹闹的人情往来都是不能掺和的。 可过年这种喜庆日子要是有人来拜年,一味地拒绝又太过不近人情,所以还是把纸簿摆了出来。 文哥儿弄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的礼仪,注意力转到了李东阳身上,总觉得这名字也在哪儿听过。 他再接再厉地刨根问底:“认得吗?” 王华见文哥儿感兴趣,又给他介绍了一番。 介绍的重点在于“这位李学士十七八岁考上二甲第一,同时被选为庶吉士进了翰林院”。 瞧瞧,瞧瞧,十七岁啊! 李东阳比王华还小一岁,却硬生生比多了十几年资历。 如今李东阳和谢迁一样,是当初曾给当今圣上朱祐樘讲过课的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王华用“你瞧瞧这位李学士多厉害”的眼神看向文哥儿,那目光是什么含义不言自明。 文哥儿不甘示弱,当即用“爹你比别人大一岁怎么没别人厉害”的眼神看了回去。 王华:“…………” 嗐,这不是起步晚了吗? 父子俩沿着长安街一路相互伤害过去,路上还真遇到不少和王华打招呼的熟人。 按照交情深浅,他们有些是打个招呼就分别,有些则会停下脚步聊几句,关系更好些的还掏出串压岁钱塞给文哥儿。 等走到一位当朝阁老家时,文哥儿感觉气氛实在不怎么样,他爹连贺辞都写得有点勉强。 文哥儿有点好奇,可念及这是他爹的顶头上司家,一路上都没说什么,硬是憋到回家后才问起王华是不是不喜欢那位阁老。 王华知晓他憋了半天才问出口,显见不是会在外面瞎说的性格,便与文哥儿说起成化一朝那几位阁老的作派来:大伙私底下都称呼他们为“纸糊三阁老”,底下的六部尚书则是“泥塑六尚书”。 一听这绰号,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做事的了。 正事一点都不管,每天就在衙门里喝茶聊天! 文哥儿一听,这个可太耳熟了,不就是大伙对公务员的基本印象吗? 实际上不是所有岗位都这么闲,端看单位性质以及领导作风。 很显然,上头有了“纸糊三阁老”,底下自然就出了“泥塑六尚书”! 既然已经起了话头,王华顺嘴就把如今那位首辅大人刘吉的绰号给文哥儿讲了:此人别号刘棉花,意思是他跟棉花似的越弹越起来,就算满朝言官齐齐弹劾他,也阻碍不了他的平步青云! 文哥儿一听就晓得了,他爹看不惯这位刘棉花很久了,可惜官小,改变不了什么。 王华瞧见文哥儿那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由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这些事还不是你该懂的,别一天到晚瞎想。我们陛下已有心澄清朝野,接下来定会有动作。” 如今纸糊三阁老已经走了俩,只剩下刘吉这位刘棉花。 想来等当今圣上真正掌控了内阁,这位刘棉花也可以告老还乡了。 在那之前,王华这个位卑言轻的翰林修撰也只能和儿子私下说上几句。 文哥儿压根没多想,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刚才他爹提了好几次“刘棉花”!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明朝已经广种棉花,自己早就穿上暖乎乎的棉衣、盖上暖乎乎的棉被。 这不,弹棉花这项古老技术都已经这么发达了,还能用来形容一位阁老!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棉花这玩意已经不稀罕了,压根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可开拓的新事业-1 文哥儿在心里惋惜了一会,又哒哒哒地跑回去藏自己出门一趟收获的压岁钱。 很快地,他发现压岁钱增加太快,两个小破福袋已经装不下了! 真是甜蜜的烦恼。 文哥儿只能跟他娘讨了个钱袋子,把剩下的压岁钱(私房钱)塞进去,并且趁机讨要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抽屉,方便他把私房钱全摆进去。 赵氏自然不会拒绝儿子这点要求,很快帮他安排妥当了。 临近中午,家里陆续来了客人,是王华邀请要好的几家人过来喝文哥儿的抓周酒。 考虑到文哥儿比一般小孩懂事早,王华对于文哥儿抓到什么意见不怎么在意,纯粹借此机会邀亲朋好友过来聚一聚。 文哥儿,他爹与亲朋好友联络感情的工具人罢了。 文哥儿最高兴见到的当然还是谢豆,这是他在这边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二哥不算的话)。 他拉着谢豆跑去找王老爷子,表示自己这个朋友打双陆非常厉害,赢王老爷子绰绰有余。 王老爷子平日里时不时输给文哥儿也就罢了,见文哥儿还带自己的玩伴过来挑衅,顿时开始吹胡子瞪眼,叫文哥儿把双陆摆出来。 他要打哭这两个小崽子! 一老二小开始在棋盘上厮杀。 到一局双陆打完了,谢豆才想起自己是备了礼来的。 他从随行小厮手里接过个木匣子,把它抱给文哥儿,说是给他送的生辰礼。 文哥儿没想到谢豆还会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抱着那沉甸甸的木匣子很是感动。 瞧这雕花实木,昂贵! 文哥儿一点都不讲究,当着谢豆的面打开木匣子瞅瞅里头装的是什么。 等看清木匣子里的东西,文哥儿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四书章句集注》! 你搞个花里胡哨的盒子,居然是为了装这玩意! 这盒子看起来比书贵多了! 文哥儿愤愤地抬起眼,立刻看到谢豆一脸“你不喜欢我的礼物吗”的紧张模样。 显见是很用心挑的这套书。 《四书章句集注》是南宋朱熹的巨作,当年朱元璋开国时翻来翻去,发现这个同姓的南宋大佬很有点东西,决定把这套书列为科举教材。 从此以后的好几百年,这套书就成为了科举的考试范围,所有科举题都是从上面扒拉下来的! 你说这书能不重要吗? 重要是重要,可他才一岁诶! 除了那个给他送一堆字帖的奇葩大哥外,谁会给一岁的小孩儿送这种书?! 送本《三国演义》连环画还差不多!! 文哥儿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谢豆豆。 谢豆怕他误会自己没好好选礼物,拿起其中一本给文哥儿介绍起来—— 这可不是普通的科举教材,上头还有他爹谢迁中状元前的批注! 这些私人批注等闲是不会外传的,还是他们两家关系好,他爹才提出把这套书当生辰礼送给文哥儿! 文哥儿:????? 明白了,这事原来是谢迁在背后指使的! 可恶,状元笔记有什么了不起,状元笔记就可以祸害别人家小朋友吗?! 他亲爹也是状元来着!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0 章(【师生名分】...) 哪怕文哥儿有再多的不乐意,面对好朋友紧张的小眼神儿,还是把那雕花木匣收下了。他不怀好意地问起谢豆的生辰,准备到时候好好回敬他一番。 谢豆老实报出自己的生日。 文哥儿正儿八经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这时王华过来找人,把消失了老半天的“主人翁”给找过去抓周。 文哥儿还没亲眼见过抓周这事,兴致勃勃地环着他爹的脖子期待起来:抓周是不是会摆很多古色古香小模型给他抓?他要是全抓过来,这些小模型就全归他了吗? 这股子兴奋劲只持续到文哥儿被放到摆满各样物什的长榻上。 只见他面前摆了一大圈的东西。 首先是一叠启蒙书,无非是《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厚厚的一摞书摆在那,看起来但凡别家孩子有的,这叠书里都有。 旁边还摆着套文房四宝,瞧着比他爹早前买给他的品质要好上许多。可即便品质高了,也没法掩盖它是一套文房四宝的事实! 接着是一张小弓和一根马鞭,都是小孩儿上马能用的那种,只是文哥儿还小,说以没给他配箭。 元朝时对汉民的武器限制非常严格,最过分的时候连菜刀都要十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丢了十户人家连坐获罪。 到了明朝,对百姓的限制放宽了许多,虽还是不许民间私藏军用武器,弓箭、刀枪、鱼叉禾叉之类的防身或打猎耕作工具却不会禁止百姓携带。 读书人的骑射功夫还是要早早练起来的,不然会影响你的岁试考核结果。 要知道如果你骑射了得,童子试时是可以加分的。就算你文化成绩一般般,也会破格让你当秀才! 所以要是对自己的脑子没什么信心,大可以从小练习骑射,争取在这道附加题上拿高分。 这不,抓周就把弓马给放进来了。 只不过一般人家都是放玩具弓马,独独他爹特立独行,整的都是能用的。 文武的都有了,剩下士农工商里的另外几样也摆了进来,比如农户用的锄头(榻上摆不下真锄头,选的是小花锄)、工匠用的墨斗、商贾用的算盘等等。 这些都是摆出来应应景而已,明朝设有匠籍,一旦你成了工匠,世世代代都要让儿孙当工匠,极大地限制了儿孙的就业范围。 但凡有点追求的人都不乐意干这行。 关键是,这些玩意都是按实物一比一的比例做的,比如那墨斗就是真墨斗,可以在木头上弹出笔直墨线来的那种! 文哥儿有点怀疑他爹是故意的。 这一堆堆的,要么是劳动工具,要么是费脑的玩意,选了任何一样都是社畜命! 好在也不是全无选择余地,旁边还有些从市面上买回来的玩具,比如一套捶丸。 这玩意的玩法类似于高尔夫球,就是在场地里打几个窝,拿着个特制的杆子把球打进洞里。 富贵人家家里庭院够大,直接拿在自家园子里搞场地都成,文人雅士和小孩子都爱招呼三五好友一起玩儿。 还有一种叫谷板的玩意,属于场景diy玩具,谷板上撒着一层土,小孩子可以在上面搭小茅屋、树篱笆、种苗苗,足不出户尽情体验基建和种田的快乐。 简直是玩泥巴的升级版! 此外还有什么围棋、风筝、九连环、小陀螺之类的常见玩具。 这才是正常的给孩子抓周用的宝贝! 文哥儿瞧见那堆新鲜的玩具后两眼一亮,目光在一样样在玩具上流连两圈,接着就开始哼哧哼哧往自己面前搬家。 小孩子才不做选择,小孩子当然是全部(玩具)都要! 只要玩具,全要玩具! 文哥儿兴致勃勃地把玩具挨个搬完,抬头一看,他爹正看着他微笑,嘴上没说什么,就是眼神有点可怕。 文哥儿当做没看见。 他又看向赵氏,发现赵氏脸上的笑容有些黯淡,明显因为他只抓玩具颇为失落。 文哥儿一顿,看向剩下那些社畜工具,一时不知抓哪个让他娘开心一下才好。 照他自己的真实想法,那就是一个都不想要。 抓周这么要紧的日子怎么能弄虚作假呢,好孩子不应该做这种事! 都怪他爹,挑的东西太正经了,瞧着就让人害怕。 就不能做成可可爱爱、值得收藏的小模型吗?! 文哥儿正举棋不定,就见谢迁掏出一枚随身带着的私印,笑着说道:“我来给文哥儿添个印章,瞧瞧文哥儿喜不喜欢。” 印章! 这东西在抓周时与笔墨差不多,一般代表着走官运。 读书嘛,终极目标还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所以算是殊途同归! 不过比起他爹准备的厚厚的启蒙套餐以及文房四宝,谢迁摆出来的这枚印章就叫人顺眼多了。 这私印用的是上等的寿山石刻成,通体盈透润泽,颜色宛如深秋熟透的柿子那样烂漫动人,上手摸起来触感更是如同婴儿肌肤,很有传说中的“寿山田黄”的味道。 文哥儿伸手把那枚印章拿起来,发现底下写的是“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古人的名与字大多有紧密关联。 比如谢迁的名字就出自《诗经》里的这首《伐木》,于是他取字时便依着诗句选了“于乔”。 文人的私印上刻什么字全凭自己喜好,谢迁这枚印章涵盖自己名和字,已经属于非常正经的了。 有的人在印上刻着什么“杏花春雨江南”“浮生半日闲”“听鹂深处”“孤山月色”,那就纯粹是文人之间乐于赏玩的风雅之物了。 唐伯虎这人格外疏狂,直接给自己刻了个“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私印。 等到唐伯虎陷入科举舞弊案、仕途彻底无望,还曾自嘲般刻了个“南京解元”印纪念自己有过的风光时刻,每每需要卖画时就把这印章取出来,盖到自己的画作上给它增增值。 那可是南京乡试第一名,实打实的举人老爷,有几个举人落魄成他这样的?不说画得好不好,光冲着这印章就要买上一幅画支持支持他! 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文哥儿攥着印章不放手,脑海里冒出一连串敢于文人印章的记忆,最后他想到的是:唐伯虎现在在哪里?几岁了?认识和他一起卷入舞弊案的小伙伴没有? 据传唐伯虎那位小伙伴叫徐经,是个特别有钱的人。他认识唐伯虎后顿时惊为天人,每天带着一堆狗腿子和唐伯虎一起纵横欢场、流连花丛。 想想看,同在天子脚下等着会试,别人苦哈哈备考,他俩结伴风流快活,一天到晚撒钱买欢,结果会怎么样? 结果当然是枪打出头鸟,他们因为是当届考生里最高调、最扎眼的,直接成为弘治年间一场科举舞弊案的涉案者。 人告发的就是巨有钱的徐经买题! 这位巨有钱的徐经到底多有钱呢? 他卷入科举舞弊案后伤心不已,回家啥都不干,闭门读书等着朝廷允许他重返考场的特赦令。 可惜最后他虽然等到了朝廷的赦免,却死在了二次赶考的路上。 徐经死了以后,他其中一个儿子光是田地就分到了一万多亩。 他这个儿子就是徐霞客的曾祖。 这位曾祖接手的遗产分到徐霞客这一代,还能供徐霞客环中国旅游三十年。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些可恶的有钱人! 败家五代都败不完! 连徐经这么有钱的家伙都沉迷科举,到老都要拼着一身老骨头上京再考一轮,可见那一枚小小的官印真是格外迷人。 唉,官路难走! 文哥儿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也管不住脑子里天马行空的稀奇想法。 他抓着手里的印章,表情一会儿发愁一会儿叹息,瞧着千变万化,逗乐了一干亲朋好友。 拿玩具的时候拿得那么欢,怎么拿枚印章就唉声叹气起来了? 即便文哥儿一脸挑挑拣拣的嫌弃模样,这次抓周还算是圆满落幕,剩下的就是文哥儿最擅长的吃吃喝喝。 他和谢豆坐一起块,座中还有好几个小朋友,吃饱喝足以后便相约去玩儿刚到手的玩具。 谢迁看着一群小娃娃闹哄哄跑了出去,转头对王华说道:“你这些抓周用的玩意准备得可真别致。” 一般人哪有给小孩上真家伙的? 王华说笑道:“回头正好可以给他玩玩。” 就文哥儿那性子,即便用的是假书假笔假弓假箭,他也不会乐意去拿的,倒不如买些可以直接上手用的东西。 谢迁想想也是,也笑道:“合该如此。” 王华道:“倒是叫你破费了。” 寿山石中的田黄石乃是“印石三宝”之首,价钱可不便宜,何况此印谢迁时常使用、极为爱惜,显见是他心爱之物,拿出来给文哥儿抓周着实是真心爱重这孩子。 谢迁道:“这小子从小便这般聪慧,日后说不准我们这么当长辈的还得沾他的光,一块印子算得了什么。” 他们两家都是余姚人,生来便算一派的。况且他们往来多年,关系怎么算都不算浅,谢迁自是不会爱惜一枚小小的印章。 何况读书人哪怕入朝为官,也就光鲜这么一两代,若是子孙不争气又会打回原形。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也是要早做打算的,比如教导一些出色的学生、缔结一些往来紧密的姻亲,将来哪怕自己仕途遭难,也不愁后人没人帮扶。 谢迁就很看好文哥儿。 王华私下和他透露过,文哥儿虽还不能把《大学》倒背如流,却也已经认全了上头的字,掌握了基本的句读学问,识文断句已经不在话下。 这样出色的余姚好苗子,谢迁自是上心得很。 谢迁笑着与王华打趣道:“都说自己很难教好自家小孩,不如你让他往后得空就到我们家来,我给他和豆哥儿一同开蒙,顺道让他帮我激一激豆哥儿,你看如何?” 王华闻言两眼一亮,一口应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一会我便叫他改口喊你一声‘先生’,省得你反悔。” 谢迁道:“既然已经说定了,又怎么会反悔?” 两人三言两语商量好开蒙之事,心情都颇为不错。 等文哥儿玩得满头是汗、带着小伙伴回来,就惊闻自己拥有了新鲜出炉的老师。 瞧谢迁微笑着立在一旁的模样,文哥儿骤然意识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不是假的,照着谢迁这位准老师的官职、学识、前程,绝对够教他一辈子的! 试问一下,他刚开蒙都由这么大一个状元郎来教了,以后谁还能越过这位老师去? 文哥儿敏锐地觉出前方极其危险,可一时半会又分析不出到底是啥危险。 乖乖喊人是以后可能会掉坑,不乖乖喊人是立刻就要面对眼前两座大山的威压,文哥儿思来想去,只能麻溜改口喊了声“先生”。 一直到这场抓周酒正式散场,客人们各回各家,文哥儿都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自然不懂谢迁他们这些官场中人的种种思量,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地跑去问他爹:有了老师就要上课吗?课安排得满不满?孩子还小课程能不能少安排点? 王华道:“就算你能见天儿往谢家跑,你先生也没法日日在家教你,顶多只是安排些功课给你做罢了。” 文哥儿:“…………”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王华瞥了他一眼,说道:“也不会叫你抄写练字,通常只会让你识字背记而已。”他把顺手带回来的开蒙套餐摆到文哥儿的专属矮几上,微微地笑道,“你可以提前预习预习,到时候和你先生家的豆哥儿一同读书。” 文哥儿彻底蔫了。 怪不得他哥五岁才开口说话,五岁才开口说话的话得省多少功夫啊! 文哥儿试图挣扎一下:“二哥呢?” 王华道:“你二哥比豆哥儿小,不适合跟你们一同开蒙,你祖父教他就行了。” 文哥儿:“…………” 不是啊,他是弟弟,他比二哥还小,怎地他就要和谢豆豆一起开蒙了! 这些大人真是可怕,在他们面前一点马脚都不能露,一露就会叫他们逮着不放。 不管文哥儿再怎么纠结,拜师这事还是敲定下来。 第二天王华还正儿八经地给他备了拜师礼,带着他去谢家正式认个师门。 在明朝很长一段时间里,老师和弟子的关系之亲密堪比父子,弟子甚至可以住在老师家里求学。 比如王守仁创立心学之后,就有很多弟子随侍左右,他的首席大弟子徐爱娶了他妹妹,他的弟子黄绾在他死后把他的老来子接去抚养。 《传习录》就是王守仁几个弟子仿照《论语》格式,随侍左右记录王守仁的言行编纂出来的传世之作。 当然,一般来说开蒙的蒙师是不算在内的。 可王谢两家的情况又不一样,他们两家以后的联系只会越来越紧密,所以目前是开蒙的老师,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文哥儿经过一宿的挣扎,已经接受自己难以抗拒的现实,乖乖巧巧地跟着他爹到谢府拜师。 对于文哥儿这个新身份,谢豆是最开心的。他一见到文哥儿就拉着他高高兴兴地让文哥儿改口:“你以后要喊我师兄。” 小孩子心思非常单纯,既然他们要一起读书,文哥儿年纪又比他小,那肯定是他当师兄没错了。 考虑到以后有事可能要谢豆帮忙(比如临时要抄作业),文哥儿没有和谢豆争这个,麻溜就给谢豆改了口:“师兄!” 谢豆听文哥儿这么一喊,可高兴了,很有师兄派头地拉着文哥儿往里走。 文哥儿根本不懂拜师礼仪怎么走,全程都是他爹在旁指引,他自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照办。 反正,动脑子是不可能动脑子的。 他才满周岁,冬天的棉服又厚实,不管是下拜还是别的动作做起来都是圆滚滚的一团,寻常学生拜师时的庄重是瞧不出来的,只觉那小模样儿分外可爱。 谢迁这个当老师的瞧着也觉有趣,配合着走了个过场,师生名分算是定了下来。 文哥儿跟着他爹娘在谢家蹭饭,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他的师祖母邹氏旁边,发挥他明朝吃播一哥的功能给他新鲜出炉的师祖母当陪吃。 文哥儿在看到自己座次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 很明显,他老师不是相中了他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子,而是想要光明正大请他过来做吃播! 意识到这一点,文哥儿心里头那点莫名的忐忑终于消失了。 本来就该这样的,古代神童多得是,哪有见几次面就相中个一岁孩子当学生的道理? 古来就有“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和“伤仲永”的说法,可见小时候聪慧过人的人,长大后未必就会多有出息,想提前投资也不会提前这么早的。 文哥儿心里有了底,登时不再发愁,开开心心地在谢豆的热心介绍下认了一圈人。 自家人坐一起吃饭,人口不算复杂,文哥儿没见过的也就是师母徐氏、谢豆长兄、谢豆长姐。 至于谢豆妹妹,年纪还小,且刚喝过奶处于昏昏欲睡状态,只抱出来露了个脸就被抱回去睡觉了。 谢家祖父与谢豆叔父、二哥他们都还在余姚老家,一时半会还见不着。 这么简单的人口构成,文哥儿一下子就记住了,欢快地坐在邹氏旁边等着干饭。 为了照顾家中老小,先端上桌的是一碗馎饦,乃是谢家厨子钻研唐宋古法做出来的面世。 今儿还算是节庆,因而做的是应节的红丝馎饦,煮出来的馎饦隐隐透着些许绯红,非常应景。 别看端出来的就是一碗薄薄的面片,实际上上桌前可是经历了不少工序的,光是“红丝”的那么一点红,背后就有许许多多新鲜生虾付出了它们的虾仁!而且这虾仁不是整个儿包进面片里的,而是研磨取汁,拿研取出来的青汁和面。 这么一通折腾,才算是让面出锅时跟熟虾一样通体泛红。 等这红丝馎饦煮熟后再浇上精心熬制的汤汁,馎饦又鲜又滑,吃着还有点虾仁独特的甘甜。 文哥儿还是头一次吃到这种红丝馎饦,只觉汤汁鲜美得很,面条也鲜美得很,有时候他都没嚼两下就把整片馎饦吞了下去,热乎乎的感觉便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肚肚里。 怪舒服的! 文哥儿快乐地吞掉一块红丝馎饦,不忘转头招呼他师祖母也趁热吃,嘴里“好吃”“鲜甜”地夸个没完。 邹氏见他这般喜欢,笑着说道:“多吃些。” 谢豆也就着文哥儿吃了好几块馎饦,才凑近和文哥儿说悄悄话兼约饭:“你喜欢吃馎饦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吃紫馎饦吧!你吃过没?我第一次见到时被吓了一跳,满碗馎饦都黑漆漆的,可奇怪了。” 文哥儿确实没吃过这种(颜色上的)黑暗料理。 他思考了一下,依稀记得有各种七彩饺子、七彩馒头之类的做法,既然都是面食,想来这馎饦也大同小异。 文哥儿好奇地猜测:“黑豆?” 谢豆睁圆了眼,惊奇地道:“是的呀,我问了才知道,文哥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哥儿道:“猜的。”他见过的黑色食物又不多,随便蒙一个最常见的而已。 谢豆顿时心服口服,感觉自己有点枉为师兄。不过他还记得他爹早前教过他的,他不该和旁人比,他只要和自己比就可以了! 谢豆由衷夸道:“文哥儿你可真聪明!” 文哥儿很是谦虚:“一般般,一般般。”他一被夸,背后那看不见的小尾巴就开始翘起来,很快又从记忆里挖出另一种差点被他忘记的黑色食材,转过小脑袋兴致勃勃地说给谢豆听,“墨鱼,也可以!” 墨鱼的黑胆里头有黑漆漆的墨汁,拿来和面做出来的面食乌黑而有光泽。 做出来必然也是黑黑料理的一种! 谢豆没听过墨鱼,忍不住问:“墨鱼是什么?” 文哥儿就大致给他解释了一下:墨鱼,学名乌贼,十根爪爪,两长八短,长得挺丑,会喷墨汁!取了它的黑胆汁,就可以拿来揉面了! 谢豆实在想不出比紫馎饦更黑的玩意,只能说道:“我们以后吃!” 两个小的嘀嘀咕咕完,埋头津津有味地吃了半碗红丝馎饦,又开始挨个尝起陆续端上桌的菜色,吃得不亦乐乎。 至于读书什么的,改天再说吧!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1 章(【搓给你吃】...) 行过拜师礼, 两家之间跑动起来便更频繁,谢迁趁着年节期间比较闲,抽空摸了文哥儿的底。 谢豆已开始练字, 《千字文》都会读了,进度略比文哥儿快些。《大学》内容虽比《千字文》略深奥些, 可涵盖的常用字没《千字文》多。 谢迁便让谢豆先抽空带文哥儿把《千字文》读完。 有了这个任务,两个小的每天都可以一块玩儿, 有时是文哥儿去谢家陪谢豆打双陆, 有时是谢豆去文哥儿那边玩他新得的玩具。 有时他们识字任务完成, 还会拿着围棋去让王老爷子教他们下。 比起象棋和双陆, 围棋对文哥儿来说要相对难懂一些。 王老爷子本来觉得自己不善此道, 教会文哥儿可能会让这小子更嚣张, 没想到文哥儿是围棋苦手, 琢磨半天都琢磨不透。 这下王老爷子来劲了, 每次文哥儿过来下棋,都把围棋摆出来。 那得意的嘴脸,简直气得文哥儿牙痒痒。 转眼到了正月十三, 恰好是满八/九的日子。 谢迁出去访友回来才想起这事儿, 抽空提笔给九九消寒图添了几笔。 既然叫“九九消寒”,那自然一共是九九八十一天。 一般来说三九、四九是隆冬,过后天气就渐渐转暖。到了八/九、九九,那就是冰消雪融、冬去春来了。 谢迁搁下笔,正要瞧瞧屋能不能瞧见些许春/色, 就见谢豆与文哥儿一同过来了。 文哥儿下围棋输给王老爷子, 很有些气闷。明明他和他祖父下象棋还能有来有回, 怎地下围棋就单方面被杀得老惨。 想不通,生气! 谢迁见文哥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不由问谢豆这是怎么了。 谢豆老老实实把文哥儿这几天下围棋遭挫的事讲了出来。 谢迁闻言笑了,说道:“围棋比象棋复杂多了,棋局时刻都在变化,你便是再聪慧,也不过才刚抓完周,又怎么可能下得过你祖父?” 明朝神童再多,也没有神成这样的。这传出去不得被人当妖怪? 文哥儿听谢迁这么说,一下子又支棱起来了。对啊,他还小,脑袋瓜子就这么大,下不过他祖父多正常?他能记住那么多规则,已经很了不起了! 都怪他祖父,赢那么几场就在他面前得意洋洋。 文哥儿哼哼两声,放起了狠话:“再大点,一定赢!” 摆脱了该死的胜负欲,文哥儿乖乖与谢豆一同接受了谢迁的考校,又在谢迁家蹭了顿饭,才优哉游哉地溜达回家。 按照太宗永乐七年的规定,从正月十一开始会有十天的元宵节假日。 这十天里头不搞夜禁,百姓们夜里可以自由出门逛街访友。平日里大伙夜里都得闷在家里,如今终于可以出门玩耍了,谁愿意浪费这十天的好光景? 因着这个缘故,入夜后街上行人如织,连长安街的夜色都添了几分热闹。 文哥儿也是头一次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他挺想好好欣赏一下难得的京师夜景,可想到赵氏还在家里等着自己,还是放弃了趁机逛个夜市的想法按时按点回了家。 等到了正儿八经的元宵日,文哥儿兴冲冲地邀他师祖母和师母过来一起揉汤圆。 自己揉的肯定更好吃! 文哥儿言之凿凿地这么说。 邹氏婆媳俩都凭着谢迁封了宜人,属于有诰命在身的管夫人,本不会亲自下厨做吃食。 可她们抵不过文哥儿的热情相邀以及谢豆的软磨硬泡,还是答应前去王家试试做汤圆。 邹氏自从食欲不振,身体也不怎么好,已经挺久没出过门了。 这回在儿媳的陪同下出了家门、到了王家,邹氏只觉胸口莫名舒畅了不少。 她见孙子一本正经地扶着自己往前走,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都不太明白怎么会闷在屋中不出来走动。 她儿子年轻有为,孙辈又孝顺,理应没什么烦恼事才是。只是去年开始她癸水渐渐没了,情绪时常莫名低落,吃不下饭更是常有的事,身体自然也每况愈下。 现在精神倒是好多了。 文哥儿约了小伙伴过来玩,早就在家里盼着了,得知邹氏她们过来了,立刻出去接人。 邹氏还来不及感慨太多,就变成左边一个小团子、右边一个小团子,两个小娃娃齐齐搀着她往里走。 岑老太太也出来相迎,瞧见文哥儿自己走路还带着些摇摆的,也学着谢豆去扶他师祖母,顿觉格外逗趣。 她笑着招呼邹氏婆媳俩入内,嘴里说道:“从前我们家还会自己做团子和汤圆,如今确实好几年没做了,也不知生疏了没。” 这是大实话,在王华没考上状元前,他们家就是平头老百姓,自己动手做点吃的非常寻常。 邹氏年轻时也是会做几样吃食的,闻言也有些怀念往昔。她笑着说道:“我前几年身体不大好,更是没碰过这些了。” 文哥儿在旁边听她们聊了起来,也积极插嘴:“我也没,我也没。”他出生足足一年多啦,也没搓过汤圆! 岑老太太被自家孙子的话噎了一下,抬手揉了下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没好气地说道:“你瞎凑什么热闹。”她们可是在回想当年,有他一个才刚会说会走的小孩儿什么事? 不过有文哥儿插科打诨,几个女人倒是很快热络起来。 在文哥儿的提议下,家里的厨子这几天到市面上寻了些色彩鲜艳的食材,想办法给面团调色。厨子带着帮厨们琢磨了两三天,很快掌握了类似红丝馎饦和紫馎饦的彩面做法。 今儿知道文哥儿要玩面团,厨房那边特意给三个小孩和好了几团彩面,方便他们揉彩色小汤圆子。 谢豆只吃过紫馎饦,没见过还没下锅的彩面团团,瞧见他们几个小孩的专属面板上摆着几团颜色各异的彩面,登时“哇”地惊叫出声。 王守俭听到谢豆也这么惊讶,也不觉得自己没见识了,好奇地和文哥儿两人一起研究这些彩面团团都是用什么染的色。 赵氏早就问过厨房那边,见三个小孩猜来猜去,就耐心地给他们解释了一下,除了黑豆做出来的黑面团外,还有胡萝卜染出来的黄、赤两种面团。 冬天正是胡萝卜收成的时候,市面上常见的胡萝卜有黄赤二色,厨房那边觉得这种番邦萝卜颜色鲜艳可爱,便买回来试了试。 他们也是瞧见成效还不错就拿来给几个小孩儿玩。 揉彩色小汤圆! 又好玩又能吃! 小孩子根本没法抗拒! 几个小孩开始围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搓起了圆子。 比起小孩儿们的瞎玩,邹氏她们还是正经些的,坐下来边聊天边往汤圆里包馅料。 这活儿本来就没什么难度,几人很快就彻底上手,把一个个小汤圆包得有模有样。 倒是文哥儿手劲小,要求又高,典型的眼高手低,搓半天都搓不出自己满意的圆乎乎汤圆,很有些气闷。 谢豆见文哥儿不开心,立刻大方地说:“我搓给你吃!” 王守俭见一个外人都这么关爱弟弟,不甘落后地说道:“我也搓给你吃!” 文哥儿听到两个小伙伴这么讲义气,总算没那么那么郁闷,再次和自己手里的面团团艰苦作战,打定主意非要把它揉圆不可。 结果王华领着谢迁过来,瞧见三个小孩儿面前的成品,指着文哥儿努力揉出来的几个汤圆打趣道:“让我瞧瞧,这几个最丑的应该是文哥儿揉的吧?” 文哥儿:“…………” 好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谢迁在旁边瞧着王华逗儿子,心里有些乐。 这小孩儿的表情和眼神儿着实有趣,不能怪王华这个当爹的爱捉弄他,看得多了他这个当老师的有时候也挺想学学他爹。 两家人一起和和乐乐地做好汤圆,又开始分吃王华他们从午门带回来的团子。 原来这天正逢元宵佳节,当今圣上宴请京官于午门之中吃顿饭,还给文武百官都赐了团子。 这是永乐年间传下来的定例了,主要就是许多大节朝廷会给京官们赐点吃食,比如立春赐春饼、元宵赐团子等等。 算不得多值钱的东西,不过出自御厨之手,又由皇帝亲赐,意义自然不一般。 许多敬老怜幼的官员会把这御赐的食物带回家给家中老小尝尝鲜、沾沾皇家贵气。 所谓的团子,个头比汤圆略大些,用雪白雪白的米浆做成皮,包上各种各样的馅料,蒸出来就是粉白/粉白的一团团,王华他们的一位同僚吴宽就写过诗夸它“净淘细碾玉霏霏,万颗完成素手稀”。 宫宴时间长,团子都放凉了,王华叫人拿去烤一烤再拿上来,味道顿时就香起来了。 文哥儿本来特意留着肚子吃汤圆,闻着烤团子的香味,又馋了。 唉,肚肚太小,好吃的太多,根本尝不过来! 文哥儿只在心里感慨了一下下,就开开心心拿起一颗烤热了的团子吃了起来。 邹氏她们也洗了手过来尝尝谢迁两人特意为她们带回来的御赐吃食。 两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过烤团子,汤圆也上桌了。 文哥儿还记恨刚才王华说他的汤圆丑,特意让人把自己做的那碗分出来,叫金生端到王华面前给亲爹吃。他还哒哒哒地跑到王华身边,很自豪地自夸起来:“我做的!爹吃!孝顺!” 王华睨他一眼,又瞅了瞅碗里不成形状的汤圆,倒也没在意儿子的小小报复,笑着勺起两颗送到嘴里。 小孩子做的都是没馅的彩色小圆子,吃着滋味颇一般,好在这些小圆子个头不大,三两口就能吃完一碗。 文哥儿见他爹一点都没被他的杰作丑到,只能哼哼唧唧地坐回去吃自己那碗汤圆。 可恶,这个爹太难搞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2 章(【遍地天才】...) 吃过汤圆和团子, 外头月色正好。 元宵这十日假期,京师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乃是赏灯的好日子, 既然都出来了,谢迁便邀王华他们一同出去街上走走, 感受一下节日的热闹。 文哥儿早就想出去了,一听这个提议立刻举手赞成。他怕王华他们看不见他的小圆手, 还积极发言:“看灯, 看灯!” 王华想想文哥儿这段时间有好好读书识字, 也没拘着他, 领着他出门赏灯去。 元宵节张灯十日, 正是沿街商铺招揽客人的好时机, 抬眼望去, 但凡有商铺的地方都张灯结彩, 整条街道都快被他们照亮了。 这还不是正经灯市。 正经灯市在东华门外,灯花绵延二里,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文哥儿一路被他爹抱着, 沿着西长安街穿过西长安门。 一行人出了时雍坊, 再往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文哥儿眼前便豁然一亮。 灯,到处都是灯! 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们本来眼睛就黑得发亮,如今映着灯市的煌煌灯火,自然更是熠熠发亮。 只是灯市里人实在太多了, 文哥儿没机会下地走两步, 连王守俭这个三岁小子都被从人抱了起来, 生怕他们在这种人挤人的情况下被挤丢了。 谢迁也把谢豆抱了起来,微笑着与几个小孩讲起了拐子拐小孩去卖掉的案例, 说的两个真小孩下意识地抱紧大人脖子,害怕自己真被人拐了去。 文哥儿倒是不慌,毕竟他一路都被他爹抱着呢,没人敢明晃晃抢人。他平时也不会自个儿出门,奶娘和金生都跟着他的! 文哥儿的注意力很快被满街的花灯和货物吸引过去。 京师灯市号称“九市开场”,大街小巷都满是货物摊子,不仅花灯多得叫人眼花缭乱,货物也琳琅满目。 其中一列摊子囊括三代八朝的古玩,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反正一整排摆得满满当当,你卖你的王羲之,我卖我的吴道子,还有什么唐代的古钱,宋代的官窑瓷器,反正叫卖声跟较劲似的一声比一声响亮。 文哥儿本以为自己挺有钱了,见着这目不暇接的货摊和商铺,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个穷人。 唉,他就看看,他一点不想买,私房钱岂能随便动用! 为了不让自己冲动购物,文哥儿把目光转向街道两旁挂着的花灯上。 这延绵两里的花灯着实丰富,各家为了吸引顾客驻足,可谓是卯足了劲在花灯上下功夫。 一处酒楼就用了“百花仙子”为主题,门前以梅、兰、菊、桂等仙子捧花图迎客,屋内和楼檐更是将能说得出来的花都拟作花仙画在灯上。光看这些画,便知晓店家下了多少本钱! 店里的小二们也训练有素,哪怕你不坐下吃东西,也笑吟吟地迎你入内赏灯,给人留了个极好的印象。文哥儿被那门口的“仙子捧花”灯吸引了,央着他爹带他进去赏百花仙子。 王华抱了他一路,有些累了,想想谢迁抱着谢豆肯定更累,索性进去要了个包厢,让从人领着几个小的在楼里赏灯,自己与谢迁他们坐下吃茶。 文哥儿换成被奶娘抱着,一点都不闹腾,真就高高兴兴地挨个赏灯。 等远离了大人们所在的包厢,才提出要下地自己走,文哥儿都不让人抱了,谢豆他们也憋不住了,也挣扎着下了地。 三个小的还是很有分寸的,在走廊里看灯都是结伴慢慢走的,并不像那些不听话的小子那样边跑边嚷嚷,而是煞有介事地辨认着灯上画着的是什么花。 文哥儿和谢豆都在读《千字文》了,认得的字挺多,灯上但凡写了花名的他们都会念上一遍。 王守俭还没开始读书,听文哥儿两人认得有模有样,有点郁闷。他娘如今有孕在身,得顾着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他平日里都是府里的小厮丫鬟陪着,他们都没读书,只知道玩。 文哥儿也注意到他二哥的低落,伸手拉了拉他,让他一起认字。不懂不要紧,多看看就认得了! 反正他自己是这样的,一开始他和那些繁体字谁都不认识谁,如今多看几遍已经能轻松看懂啦! 谢豆也很热心,把自己懂的那些字都解说给王守俭听。 三个小孩嘀嘀咕咕地走出一段路,就见前面有个半掩着门的包厢。 文哥儿好奇地从半敞的门往里看去,只见屋里坐着个熟人,不是见过几面的杨廷和又是谁? 杨廷和对面坐着个老头儿,两人之间摆着一盘棋。 文哥儿现在棋瘾不小,虽然自己下得不怎么样,却对这类益智游戏非常感兴趣。 他正想敲门进去瞅瞅,就发现杨廷和对面坐着那人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老儒,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写着“我这人天生不苟言笑”。 文哥儿瞧见这种人心里就直发怵,决定溜了。 不想他刚迈开小短腿准备走人,包厢里的杨廷和就瞧见了他,颇为意外地朝他招招手道:“文哥儿你们怎么在这?” 都已经被点名了,根本没法跑路,文哥儿只能和谢豆他们一起进了包厢,先向杨廷和问好,又向对面的老头儿问好。 杨廷和给两边相互介绍了一下,文哥儿才知道这老头儿是他爹目前的顶头上司之一。 他爹和杨廷和、李东阳都在修《宪宗实录》,眼前这位则是《宪宗实录》的副总裁。 《宪宗实录》是记录明宪宗在位时期大事小事大诏小诏的史书,一般皇帝大行之后便由专人开始负责这种实录,而这批修实录的官员在干完这活后基本会被新皇重用。 所谓的总裁,指的是底下的官员哼哧哼哧修书,他们负责裁断。当得了总裁的,基本是阁老或者准阁老。 简而言之,来头大着呢! 丘浚今年六十八岁了,精神头还是很足,元宵节嫌弃家里太吵,自个儿出来走了一段路,发现街上更吵。 他正准备回去,就遇上了杨廷和,两个人索性来了个闹中取静,上楼要了个棋盘、就着楼下的鼎沸人声下起棋来。 丘浚为人刚正不阿,性情有些执拗,但学识堪称当世一绝,说是大明行走的百科全书也不为过。 他自幼爱读书,百家之学都有所涉猎。 由于小时候家里穷,丘浚常要去借别人书读,所以练就了书读一遍就能背诵的牛逼技能。 到六十六岁那年,丘浚写成了一本叫《大学衍义补》的书。 据传他当初读完南宋真德秀的《大学衍义》,觉得这位前辈写得不够完善,所以特意博采百家之长做了一点小补充(此处的“小补充”指补充了区区160卷)。 丘浚对这点小补充非常自信,书写成以后就信心满满地跟当今圣上自荐。 朱祐樘收下他自荐上来的书后没两年,丘浚总觉得朱祐樘没好好看。 按照丘浚的想法,他书里的内容全是干货,每个设想都是可以付诸实践的。 朱祐樘既然没搞,那肯定是没看明白! 于是丘浚又上书对朱祐樘说“要不我搞个摘要让你看看我的思想精华吧,您觉得好的话咱就推行下去”。 朱祐樘拿他没辙,只好答应了他的请求。 所以说,这是个很有想法而且很敢行动的老头儿。 知晓文哥儿他们的爹是余姚那两状元郎,丘浚神色稍缓,只是脸上仍是没什么笑意,只点点头表示他们爹很不错。 见文哥儿的目光转到了棋盘上,杨廷和对丘浚道:“您别看这小子年纪小,他聪明得很,已经会打双陆了。”他又揉揉文哥儿脑袋,问他看不看懂得围棋。 谢豆替文哥儿回答:“文哥儿会下!” 丘浚向来是听不得大话的,闻言皱起眉看向几个小孩,感觉这几个小子不诚实。 杨廷和没跟丘浚一样立即下结论,而是望着文哥儿奇道:“文哥儿当真会下围棋了?” 这可就戳到文哥儿痛处了,他老实说道:“不会。”说完他又闷闷不乐地补了一句,“总输!” 作为一个胜负欲极强的小孩儿,下不过他祖父这件事总让他耿耿于怀。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他祖父那得意洋洋的嘴脸! 杨廷和见文哥儿小眉头都快拧起来了,明显输了很多次。便是他这么不喜欢说笑的人,瞧见文哥儿这副模样还是乐得不行,笑道:“你才这么小,想下赢谁?” 文哥儿继续夸下海口:“赢祖父!” 丘浚听到此处,眉头才算舒展开。不过爷孙之间戏耍,算不得真下棋,长辈逗晚辈玩儿罢了。 有些喜欢溺爱孩子的长辈,甚至还会故意输给小孩儿,叫他们高兴高兴。 丘浚自己因为天性使然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可也不会觉得旁人不该这么做。 杨廷和伸手把文哥儿抱了起来,方便文哥儿把棋局看得更清楚。他一手揽着文哥儿,一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转头问:“你来瞧瞧,我这一子落在这里棋局会怎么变化?” 文哥儿低头琢磨起杨廷和那枚黑子所在的位置。 要是让他算出三步以外的发展,他这脑子是指望不上的,可只算一步的话,他还是可以看明白的。他在棋盘上看了一圈,指了指上头两枚白子:“被吃掉!” 这下丘浚和杨廷和都有些诧异了。 文哥儿可不是胡说,这两枚白子是真的可以吃掉。 这说明文哥儿至少粗浅地弄懂了一点围棋规则。 杨廷和夸道:“倒是我小瞧你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本难不倒你。” 文哥儿听到杨廷和这么夸自己,小尾巴又翘了起来,乐滋滋地附和杨廷和的话:“难不倒!” 他如今全然是小孩子心性,丝毫不懂自己的表现哪儿超过了寻常小孩,是以被夸了便真心实意地开心。 杨廷和抱着他下完一局,期间时不时考校他几句,等到棋下完了,才见王华与谢迁寻了过来。 王华两人先向丘浚见礼,接着各自带着自家小孩围坐在棋盘旁。 王华笑着说道:“这小子自从跟他祖父学了点皮毛,棋瘾就特别大,没给你们添乱吧?” 他们也是听底下的人回来禀报说文哥儿他们碰上了丘浚两人,才特意寻了过来。 杨廷和道:“文哥儿这般聪明,哪里会给我们添乱?” 王华道:“那是他与你们还不熟,熟了就该上房揭瓦了。” 几个大人聊了起来,小孩子也没法插话,文哥儿只能窝在他爹怀里支起耳朵听他们闲聊。 可惜大人之间的话题不怎么对小孩子胃口,他小脑袋很快又一点一点的,差不多快被闷得睡着了。 最后还是丘浚打发他们这些年轻人继续去逛灯市,王华他们才起身告退。 王华一行人离开了,杨廷和才与丘浚说道:“看来王家得了个麒麟儿啊。” 丘浚不是喜欢打趣的性格,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口中说道:“再看看吧。” 杨廷和便也不再多言,继续陪着丘浚下棋。 另一边,王华抱着文哥儿回到灯市中继续赏灯,见刚才昏昏欲睡的文哥儿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王华瞧见他这贪玩爱闹的模样,又给他介绍起了刚才那位丘大学士。 官场之中的种种龃龉,王华是不会讲给小孩子听的。 他重点讲述丘浚小时候穷到买不起书,靠着借别人的书博闻强记,硬是二十出头就考到了广东乡试第一! 瞧瞧别人,多不容易! 关键是啊,人书读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而且人七八岁就能作诗,如今已经写了几万首诗了! 文哥儿:????? 不是,你们明朝人怎么回事? 随便个人都能七岁作诗是吗? 随便个人都能过目不忘是吗?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普通人的感受? 这个大明不能待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3 章(【这不科学】...) 文哥儿被他爹激了一下, 看灯都没什么兴头了,还是谢迁对孩子好,准备回家时还给三个小的每人赢了一盏花灯。 文哥儿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回去的路上一直瞅着金生帮自己提着的花灯,回到家后还兴冲冲找地方挂起来。 元宵节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接下来几日王华他们还是时不时要回去翰林院打个卡,文哥儿每日和谢豆凑一起认认字便算做完了功课。 谢豆自从有了伴, 学习就非常有劲头, 每次发现有文哥儿不认识的字他就特别高兴地解说一通。 后来看金生比他还大, 竟还不会写字, 更是自告奋勇要教金生怎么握笔、怎么写字。 文哥儿坐在一旁看着谢豆这位“好为人师”的师兄, 兴致也颇高。 他掰手指算了算, 谢豆生日在四月初, 要是金生能学会怎么正确握笔、怎么写写画画, 他就可以给谢豆定做一份充满友谊芬芳的生辰礼了! 文哥儿心里有了计较,每天都留点时间给谢豆教学,回去后又让王华给金生指导一下。 金生每晚拿着文哥儿转赠给他的毛笔练个不停, 连做梦都握着不放。 至于在纸上写, 金生是舍不得的。他先是用木棍在沙盘上熟悉了笔画,才小心翼翼地用毛笔沾了水在桌上写,生怕写多了把毛笔写秃了。 才到二月初,金生就掌握了基础的执笔方法,能画出笔直笔直的线、能写出自己和文哥儿的名字了。 文哥儿对这个进展颇为满意。只要能把金生培养出来, 以后他想写什么、画什么都有人代笔了! 他如今也感受到了谢豆豆的快乐, 每天把小小手背在身后, 作出一副小老师的派头在旁边监督金生写字。 转眼来到二月中旬,府中又添了个喜讯:这回赵氏真的有孕了。 文哥儿得知亲娘要生二胎, 一开始有点郁闷,后来琢磨了一下也就想开了。 古人都追求儿孙满堂,左右都是要生的,早点生一个也好,二十出头正是最佳生育期,再晚个十几二十年就是高龄产妇了,对孕妇和孩子都不太好。 上回杨氏有孕的时候,他娘还有点失落感伤,如今总该会开心了。 文哥儿接受了即将有个弟弟或妹妹的事实,在赵氏面前更加听话。 府中一下子要添两个新丁,岑老太太夫妻俩都高兴得很,连王老爷子都没怎么摆冷脸了。 就是下棋还是从不让着他,而且绝不和他下象棋,只和他下围棋。 气得文哥儿哟,想拔他胡子! 文哥儿这日输给他祖父,又一脸气闷地去谢迁家汇报一旬的功课。不想今天不仅谢迁和谢豆在,还有个熟面孔—— 正是见过几回的杨廷和。 杨廷和本只是和谢迁吃会茶,得知两个小的要趁着休沐日过来开蒙,顿时感兴趣地多留了一会。 他对文哥儿印象颇为深刻。 主要是这么小的娃娃能看懂围棋,他印象想不深刻都难。 文哥儿没到时,杨廷和还和谢迁打趣道:“你下手倒是快,要不是你先收了他做学生,说不准他就该喊我先生了。” 谢迁笑道:“你若是看上了,一会让他也喊你一声就是。” 两人正说着,文哥儿就过来了。 瞧见文哥儿一脸的郁闷,谢迁乐道:“怎么?下棋又输给你祖父了?” 文哥儿蔫了吧唧地“唉”了一声,对他老师这种一点都不懂学生苦楚的取笑态度予以强烈谴责。 谢迁道:“那真是巧了,你眼前这位杨叔父最擅下棋,你可以喊他一声‘先生’磨磨他,叫他指点你一二。” 文哥儿有点疑惑,他都拜了谢迁当老师,还能拜别人吗? 接着他想到自己还是个小豆丁,没大人那么多讲究,大概就像后世小学一堆老师、中学一堆老师那样,反正只要能教他点东西的全都喊先生就对了。 文哥儿麻溜朝杨廷和喊道:“先生,”他喊完还眼巴巴地望向杨廷和,“教我!” 杨廷和性格素来沉静得很,和谢迁这种逢人先带三分笑、见谁都能侃两句的社交达人大不相同。 他压根没想到谢迁还真能来个共享学生。 对上文哥儿那真心实意求教的眼神,杨廷和只能应了下来:“也成,等你先生考校过你功课,我再与你下一盘棋,摸摸你的底子。” 文哥儿一听就高兴了,和谢豆一起接受谢迁的考核。 杨廷和在一旁听着,他自己四岁就熟知声律,每回脱口对个对子都挺工整,是以他的开蒙年龄也是比一般小孩小很多的。 见文哥儿虽还不能说长句子,却已经能把千字文四个字四个字地念清楚,杨廷和也没有太惊讶。 他自己也是十二岁去试着考了个举人,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读书这么早的。 两小子也就学个《千字文》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不过瞧两个小孩儿时不时暗中给对方做个口型当提醒,瞧着还是挺有趣的。回头等他儿子再大点,可以让他们几个一起读书,那肯定非常热闹。 谢迁对两小子的考核很快结束,他给文哥儿两人布置了新功课,便命人把围棋取来供杨廷和指点文哥儿。 杨廷和钟爱史书、兵书以及法家之学,他负责修的那部分《宪宗实录》连丘浚这个明朝百科全书都挑不出错来,可见他是个逻辑思维非常强的人。 史载他是搞经济的一把好手,他后来上位当了首辅,在位期间给京师囤的粮到他死后都还能支撑好几年,连把他撵出朝廷的嘉靖帝都得承认这是他的功劳。 众所周知,棋牌游戏大多数时候考验的都是逻辑思维。 对杨廷和这么一尊明朝大学神来说,围棋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消遣。 他让文哥儿执白先下,给文哥儿下了盘指导棋。 文哥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下起棋来走一步看一步,所以稍微通晓点围棋的人就能下赢他。 杨廷和帮文哥儿摸了个底,大致知道文哥儿缺的是哪方面的思维了。他跟谢迁借了本棋谱,教文哥儿怎么看这东西。 既然文哥儿识字,那就好办得很,只要教会他看图就好。 文哥儿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特别好学,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杨廷和手指指着的位置,生怕错过任何一句高手指导。 等他学会了,一定打他祖父个落花流水! 杨廷和教文哥儿看了几张谱,文哥儿基本理解古代棋谱是怎么解读的,立刻抱着宝贝似的抱着那本棋谱,对他正儿八经的老师谢迁说:“能借?” 谢迁道:“想看就借回去看吧,你父亲书房里应该也有几本,有空可以让他拿给你瞅瞅。” 文哥儿很有自己的主意:“渐进!渐进!” 他已经学了几个月说话,可循序渐进这种复杂的词他还是说不完整,只能随便缩减一下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不是老师指定的课本,他读了可能理解不来! 杨廷和闻言忍不住轻轻地笑了,揉揉他脑袋说道:“对,做事应当循序渐进,不可好高骛远。等你看完了,可以让你父亲带你来我家作客,我到时候再给你挑书。” 文哥儿闻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来老师家里一趟,捡了个围棋老师,赚大了! 要知道后世辅导班可不便宜,最普通的档次一年下来少说得几千块。家长受苦受累打工赚钱,孩子受苦受累加练技能,双重辛苦! 他,王小文,给家里省钱了! 文哥儿怀揣着这点儿小得意,兴冲冲地抱着杨廷和给他挑的棋谱回家。 到家以后,他还特意去寻王华说起这事儿。 二月到了,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文哥也终于结束了冬天艰辛的负重(负厚棉衣)走考验,走起路来可轻松了,路途不远的时候他都爱自己哒哒哒地走过去。 王华见文哥儿一脸开心地从谢家回来,不由把他拎起来笑问:“遇着什么高兴的事了?” 文哥儿给王华看他一路捂着回来的棋谱,手舞足蹈地给王华讲起自己白捡个围棋老师的事。 杨廷和是谁他不记得了,可杨廷和儿子是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大才子,他本人肯定也很厉害! 这样好的老师,不收辅导费,免费指导他下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像他这么省钱的小孩儿不多见啦,他爹该放鞭炮庆祝一下! 王华和文哥儿相处久了,连蒙带猜也能猜出这小子在讲什么。 瞧文哥儿那眉飞色舞的模样,王华觉得这小子也不知走的是什么运道,能叫谢迁和杨廷和都乐意抽空指点他。 王华道:“既然杨叔父愿意教你,你好好学就是了。” 文哥儿信心满满地强调自己早早定下的终极目标:“赢祖父!” 王华听着只觉这爷孙俩像极了,当祖父的一点都不让着孙儿,每天就想瞧他气鼓鼓地输棋;当孙儿的也不甘落后,一门心思就想着下赢祖父吐气扬眉。 左右学会下棋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像他大哥那样跑外头和人下象棋下到忘了回家,平时随着他去学一学好了。 说到王守仁,王华笑着说道:“你大哥来信说他已经启程回余姚了,争取拿下今年的岁贡生名额,也不知他能不能做到。” 本来王守仁是想在江西多留个一年半载的,还是王华过年时给王守仁写了封回信。 那信的内容主要是这样的—— “你看看人杨廷和,十二岁就是举人了,你都成亲了怎么还没静下心来习举业?” “十几岁的时候不去试一试,二十几岁的举人可就不值钱了,京城里头遍地都是,如今国子监里就有几大千正在待业的举人老爷。” “诶?你现在开始准备,下一轮应试是也二十几岁了?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啊,我差点忘记了。” “你看看你弟弟,如今已经认完《大学》上的字了。” “你可别学我,考个二十多年才考上进士。” 当然,王华堂堂状元郎,写信不会这么粗浅直白。 他只是用优美而文雅的措辞,一刀一刀地戳王守仁的心而已。 收到信的王守仁:“…………” 王守仁感到愤怒。 王守仁决定提前回余姚。 文哥儿自然不知道个中情由,只觉得他哥回老家读书是很正常的事。他在王华的话里捕捉到一个陌生词汇,当场提出疑问:“岁贡生?” 王华给他大致解释了一下,就是现在只有三品官才拥有让儿子进国子监的名额,现在他是没有的。 要是王守仁可以在老家那边拿到岁试第一,就可以作为岁贡生前往国子监读书,到时候乡试也直接走国子监这边的流程,不用特意回浙江考了。 要知道乡试过后就是会试,会试又会按照籍贯分为南、北、中三种卷子,南卷、北卷、中卷各自有各自的录取名额! 反正,国子监监生从乡试到会试都有照顾名额就是了。 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富户花钱把儿子塞进国子监去,硬生生把国子监的风气都败坏了。 一般来说,大伙都挺瞧不上这种塞钱进去的“纳贡生”的,宁愿让孩子回老家考试去。 当然,要是儿孙能靠自己考进国子监,那又是另外的情况了。 文哥儿听得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明朝科举居然还分南北中卷! 这可真够复杂的。 文哥儿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目前四舍五入算它个两岁好了,就算跟天资过人的学神型人物杨廷和一样十二岁就能参加科举,那也还有十年。 文哥儿做完这道简单的计算题,抬起头两眼熠熠地望向他爹:“十年!三品!” 爹你可以的,冲鸭! 王华:“…………” 王华伸手揉了揉他目前还软嫩嫩的脸颊,淡淡笑道:“就算我到时候真的能升到三品,你早早占了名额,你二哥怎么办?” 文哥儿一下子陷入为难之中。 堂堂三品官,居然还不能加塞个儿子吗? 这不科学! “攒钱!”文哥儿拧着小眉头思索了半天,掷地有声地宣告自己的打算,“买!” 王华:“…………” 手有点痒,想揍儿子。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4 章(【精心准备】...) 此时的王华对自己的仕途还是挺有信心的。 无他, 与他共事的可都是谢迁、杨廷和、李东阳这样的存在。 哪怕他相比其他几人资历稍浅些,好歹也是状元出身,又被选中修《宪宗实录》, 怎么看仕途都有望更进一步。 等《宪宗实录》修完,他在翰林院也干满九年了。按照明朝升迁的惯例, 他可以正式出翰林院任别的实职,到那时候才是他一展拳脚的机会。 只不过就算王华对自己再有信心, 听到儿子这种蹭不到名额就买名额的想法还是让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他微微一笑, 对文哥儿说:“我这段时间也忙完了, 该开始教你读《中庸》了。” 文哥儿脸上开心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文哥儿试图挣扎一下:“有先生, 有先生!”他都已经有老师了诶, 为什么在家还要读书?这难道是一个普通小朋友该承受的吗? 王华道:“我又不教你经义, 只是教你识字断句而已。难道这么简单的东西, 还要你先生从头给你教起?他们若是知道你连读都不会读, 肯定会嫌弃你太笨。” 王华又趁机给他重温谢迁和杨廷和的光荣履历。 反正归纳下来就是,你瞅瞅人家,你瞅瞅人家! 文哥儿:“…………” 可恶, 他爹说得好有道理, 竟没有办法反驳。像谢迁、杨廷和他们这样的天才人物,根本不可能从识字断句教起,杀鸡焉用牛刀! 文哥儿仰头瞅着他爹,煞有介事地对他爹作出评价:“鸡刀!” 王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才明白文哥儿讲的是什么意思:杀鸡不至于用谢迁他们这些宰牛刀, 只需要他这把宰鸡刀。 王华:“…………” 这小子小小一个, 连骨头都还是软的, 打是打不得的,骂他他还听得一知半解, 他这个当爹的也拿他毫无办法。 真棒,又是父子俩相互伤害的一天√ 虽说王华冷不丁就加课,文哥儿还是接受得很快。 有学《大学》的经验在,学《中庸》也不是多难的事,也就是提前预习一下以后的科举必读教材而已。 他跟着他爹读顺畅以后,还背着他爹带金生一起研读谢豆送的状元笔记,准备偷偷学点他爹没讲到的内容,这样他爹就没法摆出一脸“诶?这你都不懂什么意思?算了小孩子不懂就不懂吧”的气人表情。 跟着文哥儿偷偷加练的金生:“…………” 一时竟不知道他们小官人是懒还是不懒。 不过能多学点东西,对金生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自然按着文哥儿的意思没有声张,背着王华他们偷偷学习。 当然,小孩子这鬼鬼祟祟的动作哪里瞒得过大人的眼睛,乳娘很快把这事告知赵氏夫妇俩。 王华得知此事也不戳穿,由着文哥儿自己偷学去,甚至还和谢迁串通了一下,要是文哥儿去请教就直接解答,千万不要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谢迁欣然应允。 谢豆豆还是听文哥儿私底下跟谢迁求教的时候才知道小伙伴在偷偷学习。 谢豆受伤了。 偷偷学,不带他! 文哥儿没辙,只得捎带上谢豆一起。唉,人多了就不好隐藏了,害他学得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他爹发现了! 几个小子暗中偷学到三月中旬,文哥儿屈指算了算,谢豆生辰还有十来天就到了。 他还记得谢豆送他状元笔记的事,早就暗搓搓谋划着要回赠谢豆一份好礼物。 可喜的是金生练字大有进展,至少线能画得笔直笔直的了。 文哥儿挑了个谢豆不在的时间点,拉着金生嘀嘀咕咕,要金生给他画个样图出来。他忙活完样图,又去寻王华商量这件事。 王华起初听文哥儿说要给谢豆送生辰礼,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等拿过文哥儿让金生画出来的简明图纸,再听听金生负责解释的整体构想,王华一下子明白文哥儿要做的是什么玩意。 这玩意也就是七巧板的变种,只不过要更复杂一些,玩儿的时候得把一块块硬纸板拼起来,拼成一张有意义的图画。 再按着硬纸板的大小定做个带底板的木框,拼完还可以挂起来赏玩! 原理非常简单。 可文哥儿不认得工匠,也没多少钱,所以想来找他爹支援一下。 看看,他老师给谢豆豆支援了一套状元笔记,他爹怎么能输! 王华听完文哥儿的整体构想,点点头说道:“你要挑什么图样?” 文哥儿绞尽脑汁想了想,想出自己听说过的超长画卷:“清明!河图!” 王华:“…………” 你这是要拼死你师兄。 王华说道:“哪有生辰给别人送《清明上河图》的道理?” 虽说那图纸画的是汴京的繁华,可清明两字到底与祭祖扫墓连在一起,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给别人送这种东西。 文哥儿一下子苦恼起来。 唉,他知道的古画太少了。 王华道:“也就剩下这么十来天了,要做那么大的拼图也来不及,你也不想给豆哥儿送做工太差劲的生辰礼吧?” 文哥儿点点头,虚心求教,问王华有什么建议。最好切开后不低于五百片! 王华想了想,建议道:“市面上多有仿韩干画马的,早养出了不少画马好手,我去托人寻一幅《八骏图》,照着你这法子做出来,应该还赶得及。” 文哥儿听他爹应下此事,顿时高兴起来,直夸他爹棒棒。 王华也没耽搁,打发走文哥儿便吩咐人去办事,没一会那仆人就带回个工匠来。 那工匠拿到王华自己修改润色过的图稿,又听了王华的解释,一下子嗅见了商机。 他是个班匠,也就是需要按朝廷安排轮班轮作的匠籍。 可要是他有钱的话,平时是可以用银子买自由、不用去帮朝廷白干活的。 王华这个拼图简单好学,做出来说不准还挺有市场,要是王华愿意让他做这拼图去赚钱,他的免役银就不愁了! 工匠深知这法子很容易被人学了去,所以才和王华提出合作。到时候就算有人学,他也可以用王华这位状元郎当卖点! 别家就算学了,能有状元在背后背书吗? 寻常人家听了这是状元家想出来的拼图,肯定更乐意买他家的沾沾状元文气! 王华没想到这工匠还会提出这种要求。他只是略一沉吟,就应下了工匠的要求,没拒绝工匠自己定下的润笔费。 目前生意还没做起来,一时半会也见不到钱,王华只是应了此事便让工匠早些回去动手,不能误了文哥儿送礼的时间。 那工匠回去后便连夜构思,第二日马上开始去市面上搜寻适合的《八骏图》与硬板纸。 文哥儿没见到成品,心里一直惦记着,每天频繁跑去他爹身边献殷勤。 王华没说安排好了,也没说没安排好,由着这小子见天儿在那旁敲侧推。 他私底下又见了那工匠一面,挑了几张他看过后觉得画工过关的画拿来刻雕版,又敲定了木框和硬纸板的材质,才让工匠开始动手。 一直等到三月下旬都快结束了,文哥儿才终于在他爹书房里看到拼图成品。 拼图送过来时是拼好的,上头的八匹奔马画得很有精神气,一匹赛一匹神骏。 文哥儿没想到成品会这么棒,开心地把上头的拼图一块块拆下来,一边拆还一边数数。 只拆完横竖两行文哥儿就估算出来了,这拼图一共有三百片! 虽然文哥儿预想中希望能搞个三千片,不过工匠就算做得出来,他也没法扛那么大的画去送给谢豆,他爹选的大小就刚刚好,金生扛起来毫不费劲! 文哥儿兴致勃勃地把拼图全拆下来,摆进配套的木匣子里,又很知道感恩地猛夸了他爹一顿。 本来他还想凑上去和他爹贴贴两下的,可看到他爹脸上的胡子又打起了退堂鼓,只能口头上谢他爹几句了! 有了拼图在手,文哥儿就翘首以盼,专等着谢豆生辰那天到来。 往年谢豆生辰都是随便过过,吃碗长寿面意思意思,不过今年不一样,今年文哥儿提前给谢豆透了个消息:他要给他回送生辰礼! 至于送的是什么,文哥儿神神秘秘地说要保密,得生辰当天送才有意义。 谢豆不知道小伙伴会送自己什么,生辰前一天晚上做梦都在期待着。 四月初一,正是放假的日子,文哥儿早早到了谢家接受谢迁的每旬考核。 谢豆见他两手空空,很有些失望,可他脸皮薄,从没主动讨要过礼物,只得心不在焉地接受他爹考校,一连答错了好几题,光荣地在生辰当天挨了几下手板。 他爹可没有生辰当天不打孩子的良好习惯。 谢豆豆:“…………” 谢豆豆委屈,谢豆豆不敢哭。 文哥儿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没想到他老师看着这么好说话一个人,居然还会打人手板!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手掌藏到背后,省得自己被殃及池鱼,也得跟着谢豆挨上几下。 谢迁瞧见文哥儿那小动作,心里那点气恼顿时没了。他宣布这次旬考结束,让文哥儿和谢豆可以自己玩儿去。 文哥儿见谢豆眼睛红红的,不由奇道:“你都会!是紧张吗?” 他们平时是一起读书的,谢豆什么水平他清楚得很,就谢迁刚才考校那几个问题谢豆不可能答不上来。 谢豆哪好意思说自己惦记着文哥儿的礼物,根本没心思听他爹在问什么?他讷讷几声,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文哥儿不会哄人,思来想去,忙叫金生去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生辰礼取来。 虽然他存着点“回报”谢豆的心思,可拼图这新鲜玩意肯定也能转移谢豆的注意力。 三百片估计够谢豆忙活个一整天,叫他压根没空再哭的!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5 章(【状元拼图】...) 谢豆豆好哄得很, 听到文哥儿让金生去搬生辰礼,眼睛就亮了,连泪珠子都忘了掉。 只是谢豆心里有点疑惑:文哥儿准备的生辰礼很大吗?还要搬的吗? 金生力气大, 很快一手扛着木框、一手捧着木匣过来。 作为讲究的明朝人(以及工匠诚意满满做出来的样品),这木框和木匣都有纯手工雕刻而成的花纹, 而且选的花纹很符合小孩子的喜好,不是那种老气横秋的烂大街纹理, 瞧着讨喜得很。 谢豆看到那木框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用来干嘛的。 等他擦干净泪花瞅向文哥儿打开的木匣, 才看到满满一匣子的硬板纸拼图, 每块小拼图上有印上去的墨画。 乍一看, 谢豆还不知道怎么玩, 还是文哥儿把所有小拼图倒到木框上, 取出底下叠着的参考图。 经过文哥儿和金生的一番解释, 谢豆马上明白了拼图玩法。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宝贝,高兴得不得了。 谢豆二话不说就把刚才挨打的委屈抛诸脑后,拉着文哥儿一起拼拼图。 文哥儿前两天在家里拆得爽, 这会儿被谢豆拉着拼了一会, 才发现三百片拼图着实不怎么好拼,主要是他们还太小,拼图又太大,找起来太难了。 他瞅见谢豆拿着一片拼图在那冥思苦想半天,也开始心安理得地捏着片拼图开始划水。 还是谢豆的大哥谢正找了过来, 才知道两个小娃娃玩得忘乎所以。 主要是谢豆忘乎所以, 文哥儿划水划到一半, 索性光明正大躺到一边咸鱼瘫。 瘫着瘫着就睡着了。 没办法,小孩子就是这样, 精力旺盛时怎么哄都不睡,瞌睡虫来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谢豆见文哥儿呼呼大睡,也不吵着他,自己对着拼图继续冥思苦想。 这一玩儿,就到了该吃寿面的点。 谢正今日正好放假归家,他见弟弟不见人影,径自寻了过来。 谢豆正对着手头那片拼图举棋不定,小脑袋一会转向参考图,一会转向木框内只拼了一点点的拼图,不知该把手头那一小片拼图放到哪比较适合。 瞧见兄长谢正过来了,谢豆立刻向他求援。 谢正也没见过这玩意,他坐到谢豆旁边听完解释,接过那张参考图研究起来。兄弟俩齐心协力地这么一琢磨,谢正都把自己的来意给忘了。 谢迁这个当爹的寻过来时,兄弟俩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已经挨到一起,正认认真真研究眼前那堆新鲜玩意。 始作俑者文哥儿依然四仰八叉地躺在长榻上睡得极为香甜。 谢迁迈步走进自家两个儿子,淡淡地开口问道:“你们在玩什么?” 谢豆手一抖,手里拿着的那片拼图都被吓摔了。 谢正:“…………” 啊对,他是来找弟弟去吃寿面的,怎么跟弟弟玩了这么久? 谢正忙起身和谢迁说起弟弟新得的礼物。 这东西可真好玩,他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听谢豆说是文哥儿特意做来送他的。 谢迁拿起那张参考图看了眼,又瞧了瞧兄弟俩的奋斗成果,觉得这玩法确实新鲜,便也没太责备他们玩过头。他笑道:“叫醒文哥儿,去吃寿面了。” 谢豆这才从早上挨手板的阴影里走出来,跑到塌边摇醒文哥儿。 文哥儿睁眼瞅见谢豆,本来想继续闭上眼再睡会,眼角余光却瞧见了噙着微笑的谢迁。 文哥儿一激灵,彻底清醒了,一骨碌爬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小小件的衣裳,跟着谢家父子三去吃寿面。 明朝面食已经非常丰富,且面条都是府上厨子纯手工制作,不像后世一些成品面条那样软趴趴没嚼劲。 文哥儿特别爱吃面,他本来就是不挑食的好孩子,遇到喜欢的口味更是啊呜啊呜吃得老香。 邹氏在旁边就着他又多吃了不少,饭后更是被文哥儿和谢豆一左一右地拉着去园子里转悠了两圈散步消食,瞧着其乐融融。 谢豆和文哥儿一起玩久了,话也多了,兴致勃勃地与邹氏说起了自己新得的拼图。 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的,表述得不清不楚,邹氏也没明白那是什么玩法。 谢豆便让人把拼图搬去邹氏那里,拉着文哥儿一起玩给邹氏看。 邹氏坐在旁边瞧着两个小孩儿嘀嘀咕咕地商量着该怎么拼,也觉出点兴味来。 她没有插嘴,只含笑跟着两个小孩一起思索怎么拼,等看到两小子和自己选的位置一模一样,心里便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脑子还能稍微用上一用。 谢正心里也惦念着拼图,做完功课后思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寻到邹氏那边。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郎,打心里喜欢新鲜事物。哪怕生为长子注定要稳重一些,还是抵不过旺盛的好奇心! 文哥儿一般来说是能不动脑就不动脑的,谢正加入以后又开始疯狂划水。他在谢家玩了大半日,才辞别邹氏溜溜达达地回家去。 文哥儿回去后依然是每日吃吃喝喝读读书,他为了“回报”谢豆豆弄出来的拼图却热热闹闹地火遍了京师。 原来那工匠得了王华的图稿,便挑了一批自己觉得行的画去给王华掌眼。等王华挑拣出适合的画作后便花钱刻了版画,暗搓搓做出一批拼图等着售卖。 谢豆手头那份是独一份的生辰礼,王华叮嘱工匠不要再卖给别人,剩下那些画则被做成了大中小三种拼图,赶着旬休结束的当口跑到几个塾馆和国子监外售卖。 这玩意也就切分时费点功夫,硬板纸、木头这些材料都算不得多贵重。 只要能在生员圈子里打开了销路,后续卖起来也就不愁了。 要知道学生可是最爱追热潮的,瞧见别人有的自己也惦记着。 巧的是,谢正读书的塾馆外也铺了货。 谢正陪着弟弟玩了一天的拼图,还有些意犹未尽。 第二天回去塾馆读书,便瞧见塾馆旁边有人在卖拼图。 谢正两眼一亮,过去一瞧,发现最多的也不过两百片,而且价格比较贵。他摸了摸自己不算太鼓的钱袋子,最后折中地挑了幅只有五十片的《梅谱》拼图。 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梅兰竹菊四君子居然分成四种拼图,分别是《梅谱》《兰谱》《竹谱》《菊谱》,且画得都很不错! 谢正接过自己买的《梅谱》,目光又落到了另外三君子上,总觉得自己买的不是四君子中最好的。 眼看上学快吃到了,他也只能咬咬牙,揣着自己买下的拼图走进塾馆,准备等下学再考虑要不要把另外三君子也买了。 结果等谢正放学时准备去买另外三君子的时候,竟被告知已经卖光了,可能得过一两日才有新货! 谢正:“…………” 怎么犹豫一下就没了呢?! 提出拆卖四君子的人,真是太狡诈了! 狡诈的王华没太关注拼图的销售进展。 他每日依然勤勤恳恳去翰林院修《宪宗实录》,不时还被当今圣上朱祐樘找过去帮忙整理课堂讲义。 干的活就跟后世的助教差不多。 谢迁他们则是负责讲课的教授。 这日轮到谢迁、丘濬他们讲课,王华照例与杨廷和一同过去抄讲义。 不想到谢迁他们讲完课后,朱祐樘却没让他们立刻退下,而是邀他们坐下吃茶,并命人去取样新鲜玩意过来。 王华他们都不明所以。 等瞧见小太监端上来的“四君子”拼图,谢迁最先反应过来,笑睨着王华说道:“你们家捣鼓出来的这东西,如今可是风靡京城了,居然都传到陛下这儿了。” 王华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家中小孩儿瞎胡闹,没想到竟让陛下都知晓了。” 朱祐樘是个勤勉的君王,每天勤勤恳恳处理政务,今儿也是听人说外头流行这东西才叫人买来看看。 没想到锦衣卫一打听,才知晓这竟是王谢两家小儿之间往来弄出来的耍货。且王家这小孩天生灵慧,竟叫谢迁早早收了他当学生。 这就让朱祐樘生出几分好奇来了。 若是纯粹的取乐玩意,朱祐樘是不会多看一眼的。可这东西不仅需要动脑子,还十分有雅趣,绝非寻常耍货可比。 外头卖它的人可是夸口说这是“状元拼图”,多玩玩说不准能有状元郎那样敏捷的才思! 朱祐樘十七八岁登基,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十九,算是个少年天子,这两年哪怕殚精竭虑地把控朝政,仍有许多力所不及之处。 从前他父皇专宠万贵妃,他这个皇子从小过得不怎么好。要知道在他出生后,他母妃都不敢让旁人知道他的存在。 直至他兄长悼恭太子夭亡,他父皇才知晓有他这么个儿子,把他送到周太后宫中抚养。 如今他历尽艰险长大成人,便不想如他父皇那般耽于女色,只想与皇后相敬如宾地过完一辈子;他父皇在位时长期不理朝政,他便想要当个兢兢业业的明君。 如今他还没能完全掌控住朝局,所以倍加渴望与自己看重的臣子拉进一下关系,好在自己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不至于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巧的是,今日奉命来给他讲学的几位侍讲学士与翰林修纂都是朱祐樘相中的重臣苗子。 朱祐樘笑道:“我可没听说哪家小儿能有这样的奇思妙想,王卿家这幺儿还没满三岁?” 为表亲近,朱祐樘私底下与臣子聊天都用“我”,正经场合才用“朕”。 王华道:“是的,劣子正月出生,年初才抓完周。” 杨廷和这几日没见过文哥儿,这会儿而才知道那风行京师的拼图与文哥儿有关,登时奇道:“这东西竟是你们父子俩捣鼓出来的?我听外头说什么‘状元拼图’,还琢磨是哪家状元来着。” 君臣几人就着拼图的话题聊了一会,朱祐樘才从谢迁几人的对谈里得知王家这小子不仅成了谢迁学生,还在与杨廷和学围棋。 连为人竣刻的丘浚都在旁插了句嘴,说自己也亲眼见过那小孩看得懂棋。 神童可是所有皇帝的心头好。 治下出了神童,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老天的认可,老天迫不及待把人才送下来给他这位皇帝用! 朱祐樘道:“这样聪慧的小孩儿,我倒是想见上一见。太皇太后与太后素来喜欢孩子,不若王卿下个旬休日令你家女眷带他入宫让她们开怀开怀,到时我也过去瞧瞧你们家这位小神童。” 这样的恩宠,王华自然不敢推辞。他忙谢了恩,又诚惶诚恐地补充道:“劣子疲懒得很,当不得神童这称呼,陛下折煞他了。” 朱祐樘笑了笑,没有再就此事多说什么,算是把让文哥儿入宫的事敲定下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