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放弃治疗之后》 入妄一(耍流氓!) “你说!那对阴阳锦鲤,是不是让你给私吞了!” “你一个人害我们所有外门弟子跟着你遭受内门盘查,我劝你要是藏起来了,就赶紧拿出来!二百年的锦鲤灵气,岂是你这等低贱的入妄境初期能受用得了的?!” 一群外门弟子,在衡珏派的一处隐秘地方,围着一个人疾言厉色拳脚相加。 那个被围在中间谩骂殴打犯了众怒的弟子,头脸上戴着一张四象面具,把真实模样遮挡得严严实实。 四象面具在修真界很普遍,连凡间繁华一点的市集也有,算一种低品阶灵器。戴在脸上凝成灵雾,灵雾根据人心具象化,简单点理解就是——戴上了这个面具,看你的人想谁,你就是谁。 宴春就想着找个地方躲着,谁料到躲到这快出山门的犄角旮旯了,竟还不得清静,撞见了外门弟子聚众斗殴。 被围殴的人始终闷不吭声地挨着,不还击,不试图逃跑,甚至不抬手挡一挡自己的头脸,就这么直挺挺地挨揍,活像个杵在地里的傻柱子。 他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说了一句:“食用开智生灵,有违天道……” 那之后无论再怎么被人逼问殴打,也不见松口。 但是就连一直撑着手臂坐在不远处看着的宴春,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那一对儿据说是某位弟子要献给山中长老食用的锦鲤,就是被这个遭受殴打的外门弟子藏起来了。 “啐!还是个硬骨头!昨晚上就只有你进过放阴阳锦鲤的饭堂,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今天你要是不把阴阳锦鲤弄哪去了说出来,信不信我们打劈了你!” 说话的人脸涨得猪肝似的,眉目还算周正的一张脸因为着急,已经彻底扭曲了,下手也越来越重。 拳拳到肉,脚脚生风。 他身边跟着的外门弟子,很显然是以猪肝脸马首是瞻的,见他下了狠手,也都跟着下了狠手。 宴春可有些年头没有见过这种揍人的方法了,不掐法诀,不动法器灵盾,就这么生揍……她有点心惊肉跳,虽然被法器遮蔽着身形,没人能够看见她听到她,但她还是怕溅一身血似的,朝身后树丛里蹭了蹭。 这要是放在十一年前,宴春肯定在那外门弟子被围殴的第一时间,就冲过去救人了,她从前最爱干那种事儿,比他奶奶的佛修还能普度众生呢。 整天不是怜惜人间疾苦,就是感叹落花成泥,但凡是谁过得比她不好了,她恨不得以身代之,单纯的就像个天字一号的大傻/逼。 结果呢?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狗操得什么善有善报,她“普度众生”这么多年,下场比谁都惨! 况且她现在自顾不暇,但凡她敢撤掉法器庇护,很快就会被逮猪崽子一样逮回康宁院,没完没了地泡在涤灵池里面治疗。治愈灵府开裂的疼痛,和裂魂之痛不相上下,岂是面前挨揍这小子一点皮肉之痛能比的? 宴春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继续看着,心里无关痛痒地想:这小子还真够倔得,入妄境就只比凡人强一点点,受了伤或许恢复得快一些,但打得狠了一样会死,这哥们儿都被打趴下了,还不肯招? “还不肯招?!你真打算让我们把你送去刑罚殿,把你交给那些司刑弟子搜灵府,你才肯说出那阴阳锦鲤的下落吗!”猪肝脸一脚踩在烂泥一样已经坐不住的人肚子上,恶狠狠地说。 宴春听了“刑罚殿”和“搜灵府”,一直百无聊赖的神色微微变了。她浅淡发白的唇微动,秀眉蹙了片刻,又很快展开。 “吹牛不上税啊这是……”宴春仗着法器隔绝声音气息,低声嘟囔了一句。 刑罚殿确实很严厉,司刑弟子个个都像阎罗在世铁面无私,搜灵府更是重刑,若非重罪不招是绝不会用的。因为修士一旦被搜了灵府,便如同肥沃的土地变成了盐碱地,补不回亏空,修为将毕生停滞不前。 修为低微的直接会灵府开裂溃散,小命不保。 不过……就外门这几根加一起还没有脱凡境的“葱”,找两条做菜都嫌灵气不足的阴阳鱼,还敢劳动刑罚殿的司刑弟子? 怕是这猪肝脸也没有办法了,又不敢将人真的打死,毕竟这衡珏派哪怕外门弟子,也是有命牌记录在天命阁的。 打死同门可比偷鱼的罪大多了,偷鱼这小子又长了一身滚刀肉,死活不开口,猪肝脸没办法,这是吓唬人呢。 只可惜搬出了刑罚殿也没好使,偷鱼郎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像条被刮了鳞的鱼一样惨兮兮,嘴却和蚌壳一样紧。 宴春叹了口气,看着几个外门弟子不敢再打人,又不甘心就这么走,大马猴儿一样围着他又跳又叫,倒是有点佩服这偷鱼郎了。 “你给我说话!”猪肝脸狠狠地把死鱼一样的偷鱼郎翻了个个。 偷鱼郎本来一直趴着,被这么一翻,面朝上,又被抽了一巴掌,头被抽得一歪,正对宴春这边。 在宴春的视角,那张四象面具上面什么也没有,只覆着一层薄薄的灵雾,灵雾时而扭曲,因为宴春的思想太乱太快,凝不成一张正经人脸。 但就在宴春盯着偷鱼郎的四象面具看的时候,那个猪肝脸突然一脚又踢在了偷鱼郎的后脑,偷鱼郎还是一声不吭,可四象面具却被猪肝脸这饱含怨气的一脚给踢掉了。 宴春还没等把这偷鱼郎的模样看清楚,就见一直死鱼一样被翻来覆去收拾的偷鱼郎突然间打挺了! 他被打成那样都没有什么反应,四象面具一掉,就跟让人扒了亵裤似的,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脸从地上爬起来,发了疯一样地从嗓子里发出尖叫,在一群人的围困之下横冲直撞,许是他发疯的样子太吓人了,那些人一时愣怔,竟然真的让他冲出了包围圈。 宴春还没等给偷鱼郎喝个彩,就见这冲出包围的偷鱼郎直接朝着她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来——转眼就要到她的面前! 宴春:……操!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滑稽,宴春身上罩着的法器,名叫归真,能隐匿身形和气息声音,但这玩意不能凭空把她变没。 偷鱼郎眼看着是要朝着她身上撞,被撞到踩两脚是小事儿,暴露了身形被老娘亲爹逮住事儿就大了! 谁料到隔岸观火,还烧到近前来了! 被殃及的宴春只能咬牙爬起来,迈动她时不时就不太听使唤的四肢,跌跌撞撞地挪开地方,一时间连滚带爬,好不狼狈。 本想着躲开就好,可谁料到她不知道怎么和这偷鱼郎“心有灵犀”了——她朝哪跑,这哥哥就朝哪跑,要不是归真乃是她大师兄送她保命的生辰礼物,是绝对不可能被轻易发现的,宴春简直要怀疑这偷鱼的看到她了准备祸水东引呢! 于是她逃,他追,后面还追着猪肝脸和一干叽哇乱叫的大马猴。 宴春跑了几步,气喘的就要死了一样,本来是钝痛的灵府,开始尖锐地疼起来。 她脚步稍稍一迟钝,紧跟着她的偷鱼郎就十分不客气地撞上了她的后背。 “啊!”宴春短促地叫了一声,法器被触碰顿时失去了作用,她直接被扑倒在地。 她后背上的人似乎也很震惊,跟着倒抽了一口气,毕竟跑着跑着,面前突然冒出来个人,也挺吓人的。 不过两个人都来不及想什么,因为很快他们就像一对儿缠缠绵绵的粪球儿,叽里咕噜滚下了斜坡。 后面追着的大马猴们一见他们滚得比跑得还快,顿时调转方向开始追,喊的动静响彻这一片平时荒芜的山谷。 而就在这一刻,一直试图追踪宴春气息的人,猛地睁开了一双寒星般的凤眸。 他手捏法诀,从室内消失,朝着这处偏僻的山峰掠来—— 而此时此刻的宴春,翻滚间腰不慎狠狠撞到了树干上,疼得像渴水的鱼,无声张了下嘴。 然后她就和偷鱼郎一起滚下了一处陡坡,摔在了一片铺满树叶的大坑里面。 腐烂的草木气息钻入口鼻,宴春连哼哼一声疼都来不及,也顾不上去管她身下压着的到底是死鱼还是活鱼,连忙摸进腰侧,抖开储物袋,再度催动法器,将她和偷鱼郎一起罩住了。 就在他们的踪迹消失的瞬间,追踪的人身形在林中一闪,已然到了。 他落地之后,正站在那一群追逐宴春和偷鱼郎的大马猴面前。 白衣曳地,眉目凌厉,开口更是碎玉裂冰一般:“你们在做什么?” 他肩上一只追踪灵鸟栖落,但很快化为灵雾消失不见,失去了宴春的踪迹,他眉头微蹙,看着这一群外门弟子,询问他们是否看到宴春。 只不过他还没等细问,就见这群外门弟子一个个头摇晃的拨浪鼓一样。 “绕山跑……跑步,锻炼身体!” “对对对对,见过……大师兄。” “见过大师兄……” 一群人哆哆嗦嗦地躬身见礼,恨不得脑袋和屁股扣在一起的卑微,只因为面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衡珏派首席弟子——荆阳羽。 谁人不识荆阳羽?但是荆阳羽是字面意义上的目下无尘,不可能认识这些外门喽啰。 “你们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荆阳羽本想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宴春,但一想宴春昏睡十一年,门中新弟子尚且认不出她,这些外门弟子朝来暮去,不可能见过宴春。 “啊?啊……没有没有,谁也没见到,我们就是锻炼!”猪肝脸带头狡辩,毕竟他们欺负外门弟子的这件事可大可小。 要是没人看见就算了,有人见了往小了说是无视门规,往大了说就是残害同门。 尤其荆阳羽可是出名的,比司刑弟子还要铁面无情,现在滚下山的那小子没音儿了正好,要是等会儿吭出声,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定然要因为残害同门被赶下山去。 猪肝脸身后的弟子想说“刚才看见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女人”,但才动了动舌头就把话压回去了。 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厉害,只盼着荆阳羽快些消失,他们好赶紧下山坡去找那小子…… 荆阳羽短暂的沉默,身上威压无声扩散,猪肝脸犹如在烈火之上煎熬,他的姿态又低了一些,喉间被压得阵阵犯腥,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艰涩说:“大师兄……我们确实……” “走了。” “走了,我天啊……” “呕……” 有人直接连吓带被威压压的,荆阳羽身形一消失,就跪在地上吐了出来。 “快!我们下去找!”猪肝脸连忙指使着众人下山坡。 但是他们找遍了山坡下面,也没有找到人的踪迹,这一片儿山林茂盛,要是真跑了,他们也不好找太远,万一越过了外门活动范围,就又是个事儿。 “怎么办,这小子跑的倒是快!” “刚才跟他一起滚下来的女人也不见了哎,我匆忙看了一眼,她穿得好似内门弟子服。” “少扯淡,看见女的你就迈不动步子吧,内门弟子会跑来这鬼地方?” “啐,我就不信,他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我们回去等他,等我再堵住他,我一定活扒了他的皮……” 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了,树叶底下被法器罩着的两个人总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情绪褪去,他们才发现,彼此现在的状况……有点不好说。 宴春趴在偷鱼郎的身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他,连他狂乱的心跳都能清晰听见,当然了,这狂乱是二重奏,因为另一重是她自己的。 且她不光心跳得快,还因为身体原因,喘得厉害,就贴在偷鱼郎耳边,呼哧呼哧…… 偷鱼郎试图起身,动了下腰。 宴春连忙贴着偷鱼郎耳边道:“……别,呼,动!”法器能笼罩的空间有限,是大师兄按照宴春的身形炼制,他们不紧紧贴着,就会暴露,大师兄神识肯定还在附近。 但是她太着急,不小心嘴唇碰到了偷鱼郎耳垂上,像一个结结实实地吻。 宴春连忙想要抬起头,可巧了,这会儿工夫,她身体又犯病不好使了,抬起一点又砸了回去……很好,这次直接嘴唇印在偷鱼郎侧脸上了。 偷鱼郎微微偏着头,但因为两个人贴得太实了,他躲不开她粗/重呼吸,更躲不开她压下来的嘴唇。 他身体一僵,之后轻微地颤抖起来,宴春能感觉到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简直……简直像个被恶霸土匪压住羞辱的小媳妇儿。 宴春:“……”我可以解释。 算了,她没法解释。 现在她嘴唇贴着人家脸呢,一动嘴唇,那就更是耍流氓!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二(软绵绵地靠近了才刚刚起身...) 宴春越是着急,偏偏身子越是不好使,身子越不好使她越是着急。 她身下的人也不知道是疼是怕,还是被她轻薄的羞恼,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呼吸也明显越发急了,宴春被他影响的也呼吸难以平复…… 没几息的工夫,两个人俱是大汗淋漓。 场面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等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身下的人不怎么抖了大概是认命了,宴春也已经气喘得宛如拉了三天磨盘没停的野驴一样,终于她艰难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能力。 但是宴春依旧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出了归真笼罩的边界,隐匿作用一失灵,下一瞬,大师兄便要凭空出现把她抓回涤灵池。 宴春只是总算能把嘴唇从偷鱼郎烧红的脸蛋上面挪开了,宴春小幅度地把手臂撑在身下人的脸侧,缓缓吸了一口气,从沸腾的体温和脑浆之中,把理智拖拽出来。 整理了下思绪,清了清嗓子,看着身下人说:“咳……嗯,我要说我刚才身体不受控制,你信吗?” 偷鱼郎面上的四象面具已然没了,之前又兵荒马乱,宴春到了这会儿,才顾得上低头看一眼被她压了半晌的身下人。 他长发散乱在枯叶之中,侧颈还有些许血痕,连嘴角都挂着半干的血迹。 但许是因为他之前戴着四象面具,那些外门弟子也没朝着他脸上招呼的缘故,他的脸上只有一点轻微擦伤,应是掉下深坑的时候不慎划的。 于是这么近的距离,宴春倒是将这偷鱼郎的一副好模样看了个真真切切。 宴春几乎要由衷地叹出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偷鱼郎的样貌,便是在这修真界遍地俊男美女看不出年岁的老妖怪中间,也能称上一句清隽出尘。 宴春心里叹息了一声,却实际上没开口,毕竟心中所想要是说了,更像个臭流氓。 她见身下之人双眸紧闭,扇羽一般的睫毛飞速颤抖,就是不睁眼看她,想了想又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我刚才身体真的失去了控制,我有病。” 这话没头没尾,说出来确实像是病得不清。 宴春苦笑,正要再解释她为什么不能马上起身,便见身下之人睫毛又颤了颤,竟然慢慢点了下头。 “嗯?”宴春有些讶然:“你信我刚才是动不了?” 这一次偷鱼郎又慢慢点了下头。 宴春抿了下唇,眼中漫上了笑意,这偷鱼郎还挺有趣儿。 她昏睡多年,虽然被压在涤灵池下温养灵府,但是灵府开裂到底殃及寿数,她如今病骨支离,本一副娇俏容色,如今因着多年摧残,整个人蒙着郁郁病气。 连唇色都泛着不健康的青白,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如昔日一般灿若盛放春华,这般微微一弯,更是如悬月倾落,秋水送波。 只可惜这一副好颜色,做给了“瞎子”看,偷鱼郎这会儿的眼睛,比他之前被揍的时候紧闭的蚌壳嘴还要紧,竟是死活不睁。 宴春倒也不在意他不看她,只是又解释道:“我刚才确实不能动,而且不要你动,也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是罩着你我的法器太小,若不慎出了法器笼罩范围,就要被人察觉到所在……毕竟你我如今都要逃命是不是?” 宴春看着偷鱼郎又闭着眼轻轻点了下头,身体因着宴春轻声细语地解释,慢慢放松下来,一副软绵绵糯叽叽任人说什么都应都信的样子,不由再次发笑。 “你怎么不睁眼?话也不说,莫不是刚才让那几个大马猴打得伤了内府?” 宴春说着便去伸手探脉,只是抓住了偷鱼郎的手腕,这才发现自己灵府开裂,修为倒退得厉害,方才一通折腾,还撞着了树,灵府裂痕加大灵气无以为继。 现在她就是个打水的竹篮子四面漏风,纵使在这灵气繁茂的灵山之中,也是难以凝聚灵气为己所用。莫说像从前一样以灵气探脉了,她现在绝不比身下挨了一顿臭揍的偷鱼郎好到哪里去。 宴春抓着人家的手腕,顿了顿又叹口气放下,说:“哎,我忘了自己也是个废物了。” 宴春这话说得满是自嘲,却并没有伤心。 这些年她在涤灵池底,从最开始的满心惊惧,到悲痛难忍,到发疯魔障,再到最后看清自己,甚至现在能对一切都看得淡然,其中心绪难为外人道。 反正宴春只觉得,要不是她灵府崩了,无法修炼,说不定这十一年她能把道心灵盾给琢磨出来。 “不过虽然我是个废物,但伤药我有很多。”宴春立刻松了偷鱼郎的手腕,转而到自己腰侧的储物袋里面摸。 她并不在意偷鱼郎只点头不开口也不睁眼,不觉得他无趣或者不知好歹。宴春在涤灵池底这些年,早就对着石头自言自语习惯了。 她把伤药瓶子摸出来,手指捻了一粒,正要解释这是什么,一直不说话的偷鱼郎喉结滚动一下,竟然开口了。 他说:“你不是废物……” 他声音很低,不似他之前说“食用开智生灵有违天道”的执拗,也不似四象面具掉了之后一般的尖锐疯狂,低低缓缓响在宴春耳边不远处,让宴春想起了她大师兄对着空山抚琴时,回荡在山中的琴音。 “我没事。”偷鱼郎依旧闭着眼睛,淡淡说:“这些伤于我,不算什么,你不用管我。” 宴春本就因为摸药瓶微微侧着头,因此他的声音打着卷的同这晚春的暖风朝她侧耳钻。 宴春只觉得耳朵里面痒了一下,然后撑着手臂,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把那对阴阳鱼藏哪了?” 宴春实在好奇。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和人这般自由谈论,就算是在涤灵池醒来,父母和师兄同她说话,也都是小心翼翼,以安抚她为主,对她的未来会恢复成什么样子讳莫如深愁眉不展,不似这偷鱼郎一样态度自然。 虽然他根本不看她,是有点怪,但是宴春觉得更怪的是她自己。 她凭空出现,刚才还干了那么多引人误会的事情,可这位到现在都被她压着的兄弟,一句话也不曾问过她,她说什么他都点头相信,还不是敷衍,宴春能感觉到他是真的信。 这让宴春对他越发好奇了,才会忍不住问了那对阴阳鱼的事情。 她问出这句话,便代表她一直看着他挨揍的事儿,却根本没管。 宴春问完就盯着偷鱼郎看,好奇他怎么反应怎么说。然后她就看到偷鱼郎始终闭着的眼睫微微一颤,不问她怎么知道,直接回答道:“那鱼……在这处后山的一个山泉底。” 宴春眼睛又弯了下,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露出这种鲜活笑意,她表情奇异地又追问:“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之前那些人那么揍你你都不说,你告诉我,不怕我告诉他们去讨赏,再扭着你去刑罚殿受罚么?” 偷鱼郎侧颈发上缠了几片半黄的叶子,被风一吹,犹如枯叶蝶振翅,他喉结再度慢慢滚动,放缓了呼吸,似乎怕惊到栖落他身上的“蝴蝶”,又似每一个字都椎心泣血斟字酌句一般。 最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告诉你,不怕。” “哦?为什么?”宴春的兴致顿时有些淡了,问:“难道你认识我?” 要是这偷鱼郎认识她,那他的举动也就不稀奇了。 毕竟宴春是这衡珏派两位长老衡珏双尊唯一的女儿,是修真界靠玩命修炼的修士们,咬牙切齿不屑又羡慕得要死的仙二代。生来就在仙山,入道是直接靠灵气经年淬体冲开的。 虽然修为实在不堪,但光这个身份,只要她爹娘不出意外,她就是庸碌到死,在这门中的尊贵程度,也不亚于生于凡尘皇城的公主。 不过偷鱼郎很快又开口说:“……不认识。” 宴春却有些不信了。 偷鱼郎又说:“我修为卑劣,勉强拜入外门不过两年,虽然识得你身上穿的内门弟子服,却不知你是内门之中哪位师姐。” 他说得缓慢,又坚定,拜入山门两年,连内门都不得入,怎么能认识昏睡十一年的人?他不该认识。 宴春听了之后,果然表情又好了。 说道:“才两年?你入妄境还不能驻颜……”宴春视线逡巡在他脸上,见他脸嫩,笑道:“那你年岁该很小,确实得叫我师姐。” 宴春说:“我这儿有内门弟子才能用得上品伤药,你既然这么信我,今日你我一起‘落难’,咱们也算有缘。” 宴春看着一板一眼地偷鱼郎,玩心大起,只把他当小孩子,眯着眼睛哄:“你叫我声师姐,我就给你吃。” 她实在是这些年无聊得紧,无人知道她在涤灵池底并未沉睡,意识化为灵雾在灵山禁地游荡,浑浑噩噩又寂寞如雪。 她本就在内门掌门弟子之中排行最小,上面全都是师姐师兄,其他长老的弟子们也都比她大,还真没有人叫她师姐呢! 只是宴春没意识到,自己这种逗孩子一样的行为,属实是有些一言难尽,尤其是她还压着人不让起来。 偷鱼郎放松些的身体顿时一僵,宴春便觉得自己是有些过了,他们素不相识,她又寂寞太久,实在是不该抓着个人便这样胡闹。 于是她笑了一下说:“我开玩笑的,这药……”给你。 “师姐。”偷鱼郎声音比刚才还低一些,如琴声回音的尾调,带着些许被山风刮走了音的颤。 宴春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这小师弟也太好欺负了。宴春想。 不过她把一直捻在指尖的丹药,送到了偷鱼郎嘴边,轻轻碰了碰,还没等说一句吃下去有什么效用,那双形状姣好的唇便轻轻开启,将丹药含进去,咕咚咽了。 宴春又一愣。 这就吃啦? “哎,我还没说有什么用,你就吃了?” 宴春哭笑不得:“小师弟,你的戒心也太低了,万一有毒呢?万一我诓你呢?我穿了一身内门弟子服你就叫我师姐,真不怕我是个来路不明的,混进仙山外门地界,就是为了作乱?”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给你吃的不是什么仙丹,而是傀儡蛊,”宴春正色道:“我就是魔族奸细,要操纵你做坏事的。” 她说话间,身下人已经因为上品伤药的作用,身体隐隐发热,宛如泡在暖泉一样舒适。 他缓缓吁出了一口气,被打了那么长时间的疼痛,和滚下山时被树撞到的骨裂,全部在飞速修复,皮肉伤更是转眼消失。 他此刻听了宴春说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一句“那又何妨?” 是外门奸细何妨,是魔族又何妨,只要是她,被操纵他亦是求之不得。 他恨不得那丹药真是傀儡蛊,哪怕是魔族歹毒无比的炼尸丹,他也能心甘情愿地咽下。 只是这些话,他不会说,不敢说。他生怕说多说错一个字,就会在她面前万劫不复。 因此他只是压抑着沸腾心绪,温声说:“师姐怎会是魔族。我已然好多了。” 师姐叫得还挺顺嘴? “啧,你这么年轻,嘴又这么甜,有入妄境,早晚进内门,偏偏偷人家献媚用的阴阳鱼做什么?”宴春这会儿左右也不能动,不能起身,又见这小师弟这么上道,便开始刨根问底。 “平白无故遭了一顿毒打,以后怕是在外门也难混,”宴春说:“那鱼你自己又受用不了,又不拿去送人,藏在后山做什么,不如还回去。” 宴春心里还是不太赞同偷东西的,见小师弟有趣,想着让他别执拗,东西还回去,这件事儿也没多大,免得真犯了外门弟子众怒,以后苦头有得吃。 “那鱼已然开了灵智,求我救他们,我并没有打算受用,”低缓的男音带着讨好,说:“不如……送与师姐吧?” 宴春挑了下眉,“还真的生出灵智了?” 阴阳鱼这种东西,极难生出灵智。毕竟鱼类多蠢笨,忘性大,就算养在灵池,也记不得自己修炼,因此蕴含的灵气也极其有限,修为稍高些的都不屑吃,大部分都是低阶弟子食用。 这一对阴阳鱼,就算这小师弟不偷,真送到内门长老面前,其实也是讨不到好的。宴春自然看不上这玩意,她可是泡在涤灵池底的,喝一口自己的泡澡水,顶得上万千条阴阳鱼。 之前这偷鱼郎被打,说那阴阳鱼生了灵智,别说那几个外门弟子,连宴春也是没信的。 宴春也觉得那时候他是想要自己私吞,可他这么轻易告诉了自己那鱼的所在,又说要送她……看来不是想要私吞,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宴春看着这个小师弟,神情有些复杂。 食用开智生灵,确实有违天道。但是大多灵兽开智也及不上两三岁幼童智商,反倒比没有开智的更为滋补。 因此许多修士是会偷偷食用的,就算一个个嘴上说着有违天道,可修行何尝不是与天争命?宴春不吃,内门门规明令禁止不能吃,但不那么介意天罚的人比比皆是。 这小师弟倒是难得的心思纯善。 宴春对他更加有好感些,逗他:“送与我?送与我吃?嗯,我还挺爱吃鱼的。” 她故意这么说,便是想要看看这小师弟到底怎么想的,是想要讨好她,再换个丹药,还是当真在意那对开智的阴阳鱼。 果然宴春话音落下,便见他睫羽一颤,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 轻声道:“师姐……那鱼灵气不足。”吃了反倒于她有害无益。 他正想说,他会设法弄其他的开智高等灵物给她进补。 就听宴春带着笑意说:“逗你的,我不吃开智生灵,再说那东西确实灵力低微,不堪入口,别怕,不动你的宝贝鱼。” 宴春彻底觉得今日遇到这小师弟,不仅有趣,嘴甜,还难得心思纯善。阴阳鱼的事情……要是她被抓回去,想办法帮帮他吧。 哎,宴春暗骂自己,普度众生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这会儿两个人叠一块儿的时间也不短了,估摸着大师兄的神识肯定撤走了。 宴春对她身下的人说:“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坐起来,只要我们离得近,法器笼罩没人能发现我们。” “一二三。”宴春起身,她身下的人也紧跟着她起身。 由于两个人一上一下的姿势,宴春坐起来,正好是坐在身下人的大腿上的。 这姿势就够可以了,偏生她起太猛,灵府剧痛,身子又不好使了。 只见她疼得吭叽一声,身子一软,就软绵绵地靠近了才刚刚起身的小师弟怀中。 小师弟一手撑着地,一手下意识扶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宴春头贴在他肩头,姿势正如那鸳鸯交颈。 两人呼吸同时一窒,宴春敏锐感觉到,这小师弟又开始颤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三(这简直像是天赐的机会...) 宴春:……她要是和小师弟易地而处,绝对要大骂自己女流氓! 可她是真的心里苦。 “哈哈,”她干笑两声,不抱什么希望说:“我要是说,我身体又失去控制了,你信吧?” “信。”小师弟回答得很快。 就是声音听着有些艰涩。 宴春也没有办法,只能靠在人家怀里,尝试着调动四周灵气入体,一点点冲刷着她四面漏风的灵府和经脉,祈求尽快恢复身体控制能力。 好在这一次她恢复得还算快,也不再试图干巴巴地解释了,恢复了身体的控制能力之后,就说:“我们一起站起来,离我近些。” 小师弟却没有马上跟着宴春起身,宴春自己能撑起身体了,小师弟就松开她,手摸到自己的衣袍下摆,然后干脆利落地扯下了一圈里衣布料。 在宴春疑惑的视线之中,将这三指宽的白布条,系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你的眼睛……”宴春一直都没有问为什么这小师弟不睁眼。 他之前戴着四象面具,面具掉了之后,就一直闭着眼。四象面具在高境修士眼中等同无物,只有一些凡间先天不足或者后天毁了容貌,修真界修士还未能驻颜者,才会用来遮蔽本相。 现在看他这举动,宴春猜到他眼睛怕是有毛病。他们萍水相逢戳人伤处总是不好的,因此宴春问了一半就犹豫了。 倒是这小师弟在眼睛上系好了布条,就将头转向正对宴春,宴春能感觉到他正近距离地盯着她看。 “我自幼视弱,不能直射天光,师姐莫要见怪。”他说得有理有据,态度也很自然,宴春一下就相信了。 跟他隔着一层不厚却也不薄的白布对视,笑了笑,说:“怪不得你之前一直戴着四象面具。” “那我们起来吧。”宴春说。 他们扶着彼此,从树坑之中慢慢起身,面对面站着,宴春总算松了口气。 她跑出了这么久,都没有被抓回去,又难得遇见了对脾气的人,神情很轻松,甚至开始担心起了这小师弟来。 宴春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然偏西,她说:“小师弟,你要回外门弟子院了吧?夜禁的时间要到了,那群大马猴说不定在堵你,不还鱼的话,你怎么办?” 左不过再被揍一顿罢了,他们并不敢真的伤他太重。 不过他没有开口回答,他只是面对着宴春,一错不错看着她略带担忧的神色。 白布作为遮挡,遮蔽的并不是此刻天光,而像一层保护罩一般,能够让他肆无忌惮地用炙热猩红的眼,描摹面前人的模样。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加快,没人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么激动难言。没人知道这一整个下午,他犹如坠入至死美梦之中,难以自拔。 “哎?吓傻了吗?”宴春抬手拍了拍傻愣愣站在她面前的人,微微仰头看着他。 其实如果换个修为稍高点的修士,定能觉出面前人此刻黏在宴春脸上身上的视线,带着活活浇上熔岩一般,不烫得血肉模糊,不肯善罢甘休的那种炙热。 可惜这里没有其他修士,宴春自己灵府崩裂,等同废人,只是能感觉到这小师弟一直看她,却并不能通过一层白布的遮蔽,察觉出他眼神的异样。 甚至觉得他虽然面对着自己,其实是在发愣。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应对之法?”宴春好笑道:“你闯祸都不想想怎么应对过去,就只生扛啊……” 她心里暗叹,这怎么这么像我啊。 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凭借自己的冲动,顾头不顾腚地惹祸。 “你叫什么名字?”宴春问。 反正她躲不久,早晚要被逮回去的,帮个外门弟子,对宴春来说,不过说句话的事情。况且她虽然没有看到被这小师弟藏起来的阴阳鱼,却也已经全盘相信了他说的话。 为了一对儿鱼把自己害到这种境地,和下山历练不自量力为救人把自己灵府玩裂的宴春,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样宴春有些同情他,也是间接同情她自己。所以她想要帮帮这个傻柱子。 “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全名。” 狗儿。 宴春见小师弟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片刻后他才后低声回道:“回师姐,我叫尹玉宸,玉器,玉,北辰,宸。” 宴春点头:“好大的名字,你父母对你寄予的希望好高啊,玉宸乃天宫,这名字倒也很合修炼一道,漫漫仙途可不都是求个登天成神嘛。” 尹玉宸微微勾了下嘴角,心说不是的,这名字只是他曾经居住的地方的名字罢了。就像家奴总爱取个吉祥如意,图吉利是一样的道理。 不过尹玉宸没有解释,算作默认。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攥紧,他喜欢极了宴春解读他这名字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说说,好歹我是个内门弟子,况且你做得并没有错,没人敢怪罪于你的。” 宴春没说自己是谁,她怕说了,就没法和这小师弟自如相处了。 尹玉宸垂头,隔着一层白布直勾勾看着她,她要维护自己……他自然一万个愿意。 因此尹玉宸半点没有扭捏推辞,比吃下宴春给他的药丸还要痛快地说:“那就谢谢师姐了,多亏师姐,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真的心思纯善又天真,弱小又无助。 但其实,宴春和那些大马猴猪肝脸,从一开始想得就没有错,尹玉宸就是要自己化用那两条开智阴阳鱼。 他拜入外门两年,苦苦修炼,奈何资质太差,日夜不休也只入妄境初期罢了。 这一次宗门大比,外门也要比的,内门还要在外门之中阔选弟子,只要比试名字靠前的。 尹玉宸修为不济功法不精,想要博得名次,必定要短时间内剑走偏锋才行。他本是打算强行化用阴阳鱼,在大比之前强提境界,至于会有什么样的后患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必须进入内门!这样才能离他想要靠近的人近一些。哪怕一辈子只是做个内门杂鱼,他至少……能时常看到她。 尹玉宸想到这里,几乎要流泪。 老天总算是开了一次眼,谁能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她。 他白布之后猩红的眼睛,片刻也不肯从她脸上挪开,虽然不满足于只是这样朦胧看着她,却不敢掀开白布直视她。 现如今她竟要护着他,要帮他,他怎会不听她的话? “师姐怀瑾握瑜,”尹玉宸认真道:“必是内门中翘楚,令人高山仰止的存在。” 宴春只觉得这小师弟不仅善良单纯,嘴上还抹了蜜糖一样,把她都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她“哎”了一声,抬起手挥了挥,“快别说了……我肯定帮你就是了。” 她算个屁的翘楚啊,她连灵府都玩裂了,说不定命不久矣。但是任谁听了这样的奉承也不会不开心的,尤其是尹玉宸说什么都笃定认真。 他慢声细语,那张清隽的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孩童般的纯善,说出的话也不带半点曲意逢迎,让人觉得熨帖极了。 宴春自小修为稀松,仗着出身和大师兄的庇护随心行事,为人也是一塌糊涂,否则不会闹到如今这种境地。 亲近之人只会要她“不要胡闹”,嫉妒她之人恨不得她登高跌重。还真没有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夸赞她呢。 虽然名不副实,但宴春美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那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免得挨揍。”宴春说:“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对阴阳鱼?” 反正她就要被抓回去了。毕竟她用这法器归真,是大师兄炼制的,就算迟些,他总能找到破解的诀窍。 但宴春难得和一个人这么聊得来,这小师弟话不多,还不问东问西,尺度把握得特别好。宴春意犹未尽,还想再和这个小师弟说说话,毕竟被抓回去,想再跑出来,就不容易了。 可她这番情态,要是换个人,绝对要怀疑宴春是故意的了。 男女之防呢?戒备之心呢? 之前用那种蹩脚理由对人又是亲又是啃又是抱,现在还做出这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要是换个心术不正的男弟子,就地将她收拾了,逼她签下道侣契约,再借着她的身份进入内门,实在容易。 最不济她这副样子,还能杀人夺宝。毕竟宴春的储物袋,随便拿出一颗就是上品丹药,还罩着这种连高境修士都能屏蔽的法器,连尸体都不用专门处理,罩住就行了,很显然是一头自己钻入怀中的大肥羊。 尹玉宸绝不是什么心术端正心思纯善之人。 宴春不光不赶他走,甚至要和他一起去后山看鱼,尹玉宸袍袖之中手死死攥紧,在白布的遮盖之下,闭了闭眼睛。 这一瞬间,他脑中想到了很多种能和她捆死在一起的办法。个个都卑鄙无耻,却最是好用。 最好用的当然是迫她双修,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到时候就算是她的父母,也绝对没法将他随便打发了的。 那样他就能永远跟她在一起,甚至肆意亲近她,掠夺她,摘掉这遮眼的白布,捏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如何占有她! 这是尹玉宸最擅长的手段。 他因为生长在污浊之处,接触的都是腌臜之事,会的炮制人的手段多不胜数,足以让她无法承受,她已然灵府开裂,身体都时常不受控制,到时候要她做什么,她会不从?她敢不从? 可是这千万般地臆想,扭曲恶毒的手段,在尹玉宸的脑中过了一番,再对上宴春那双秋水映月一般的清澈眼睛之时,便全都灰飞烟灭了。 他永远不可能对她那样。 即便是他只要想想都兴奋到骨缝发痒。 “好啊,说了送与师姐的,这便带着师姐去看。” 尹玉宸听着自己干涩的声音,将语调竭尽全力地放轻放柔,对宴春说:“那我能拉着师姐吗,去那边有一些小石子路湿滑,不太好走。” “当然,我们要离得近一些,要不然归真罩不住我们两个!”宴春开心地朝着尹玉宸身边凑了凑,和他肩膀挨着肩膀站在一起。 尹玉宸从摔下树坑开始,便一直很被动,无论宴春对他如何,他绝不主动伸手。 并非是他多正人君子,而是最开始的震惊过去之后,他怕自己一伸手,便控制不住要干出什么会让他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不过和宴春待了这半日,他总算是能自控,至少能不再不受控制的战栗。他侧头看着宴春满脸欢喜,这才伸出手,极其克制地抓在了宴春的手腕上,甚至是隔着她的衣袖的。 天色昏黄,仙山之上风景秀美壮丽,纵使是外门地界,灵气不够浓郁,却也是花草繁茂葱葱郁郁。 越是朝着林间走,虽不见灵兽却是飞鸟成群,彩蝶环绕。 宴春被关在光秃秃的后山禁得太久了,连着凡俗风景都入了眼,一路上被尹玉宸小心拉着,到处东张西望。 两个人走得不快,也走得很小心,过了一处快到溪边的石子路的时候,宴春一脚踩在了生了青苔的那块石头上,脚底一滑,顿时吓得惊呼一声。 摔一下事小,要是摔出了法器罩着的范围事儿就大了。 好在尹玉宸眼疾手快,一把勾住了宴春细腰,狠狠将她箍进怀中。 “吓死我了。”宴春闷在尹玉宸怀中后怕的喃喃。 尹玉宸却已经要无法自控,他双臂紧紧扣着宴春,力气用得越来越大。 他现在要将她弄到手太容易了,后山有石洞,石洞外有他布下的法阵,虽然粗陋非常,却一时片刻很难被发现。 那里是他平时修炼的地方,他完全可以将人弄进去藏起来,甚至是设法带下龙牙仙山。 这简直像是天赐的机会。 这种想法在生出的瞬间就已经成了落地生根的心魔,把她带下山,斩断她与仙山的联系,和她隐匿在芸芸众生之中,做一对朝生暮死的凡人,于他来说便是痴梦成真。 她甚至毫无防备,就这么轻轻松松被诓骗来了。 可是他怎么能? 他不能。 这世上尹玉宸谁都敢害,谁都敢杀,正与邪在他眼中无甚分别,剑走偏锋算什么?有违天道又怎样?他连命都能用作赌注,是个彻头彻尾的妄人。 却唯独不敢对怀中之人露出一丁点利齿尖牙,怕吓着她,更怕伤到她。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四(不肯弯折脊背,更遑论屈膝...) 尹玉宸不敢暴露半点心绪,他只能这样借着机会亲近她,不敢让她看出异样来。 “玉宸师弟?”宴春感觉到腰上手臂有些紧,总算后知后觉有点尴尬。 她并非没心没肺到连男女之防都没有,她有自小爱慕之人,她到如今算上昏睡的十一年,也足有三十五岁了,若和这山下十几岁就成婚的女子来比,都能够算是高龄老妇了。 尹玉宸乃是入妄境,无法驻颜,也就是说他的模样是他自己的年岁,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 宴春之所以对他态度自然坦荡,一半因为他心思纯善,一半因为他还年纪尚小罢了。她是将尹玉宸当成一个好玩的小辈。 且宴春也不是对人单纯到毫无防备,如果尹玉宸真的动了什么歪心思,宴春那一储物袋的宝贝法器,足以让他吃尽苦头。 不过…… 宴春正在想她是否应该回去涤灵池,不该再胡闹了,尹玉宸便态度自然的松开了她。 “师姐小心,水中石头漫生青苔,很滑。我们快到了。” 尹玉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慢慢放开宴春,仿佛刚才抱着她的力度,只是被吓到了。 宴春顿时松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尹玉宸提醒她青苔很滑的时候,面上无半点异样神色,甚至带着些许恭敬。 “走吧,”宴春说:“我会小心。” 两个人凑在一起,慢吞吞地过了小溪,尹玉宸引着宴春到了溪水下游水潭边上,指着那其中道:“那两条鱼就在这里。” 此刻天色将暗,尹玉宸踢了一块石头进水潭,“咚”地一声,沉了下去。 很快便有两条傻鱼游了上来。 平时尹玉宸喂这两条鱼的时候,就是扔石头召唤,因此这两条鱼以为开饭了,很快显形。 很大,条足有健壮男子半壁长,一条纯黑一条纯白,都生着黑豆一样的眼睛,浮到水上,叽里咕噜乱转。 宴春见过的仙兽魔兽多不胜数,对这东西本来绝不可能有什么兴致。 但任谁被关在光秃秃的禁地十几年,看见一只蚂蚁都是好玩的,都要研究下它到底有几只腿,拉屎撒尿是不是一处。 “霍!还真挺大的,”宴春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阴阳鱼。” 尹玉宸带着宴春凑近水边,两个人慢慢挨在一起坐下。 这两条鱼这几天都是尹玉宸喂,这东西开智灵智也很低,并不能感知到尹玉宸是要生吃它们还是要活剥了它们,只见喂食的来了,便游到他身边转悠,显得很亲近。 见他不给吃的,还朝他身上吐水。 宴春笑着说:“看上去真的开智了。”开智生物的眼睛到底不同,这宴春还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宴春更确定,尹玉宸说的是真的,他就为了救这两个蠢物,被打得半死,还得罪了许多人。 宴春决定一定要帮尹玉宸。和大师兄说说就能行吧……只要保证自己再也不跑了。 宴春想到这里有些怅然,她想起了她可悲的命运。 说起她的命啊,那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她在涤灵池底温养灵府,不知怎么的神魂被卷入了灵雾之中漫山游荡,她神魂不全,浑浑噩噩,又机缘巧合被卷到了镇派至宝命魂镜前面。 然后她断断续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她悲惨无比的一生。 宴春想起这些,就一阵郁闷,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得到之后又失去,而她印在命魂镜中的一生,都在反反复复地经历这种痛苦,如坠入十八层人间地狱。 “哗啦”宴春正出神,冷不防被阴阳鱼喷了一脸水。 溪水清凉,宴春一激灵从那命魂镜中残破的惨剧之中回神,然后听到身边小师弟的轻笑声。 “啧,这两条鱼确实欠下汤锅。”宴春抬手要擦脸,尹玉宸递给了她一个纯白的手帕。 宴春接过来,表情却有点复杂,这年头还有人随身带手帕? 修真之人自然用不上,掐个除尘法诀就好,就算是凡间的男子,也只有过于讲究的公子哥儿才会带这玩意。 宴春一时间有些好奇尹玉宸拜入山门之前的来历,见他这般心思单纯又温柔恭谨,怕是在凡间也是一位生在氏族的翩翩公子吧? 不过宴春没有问,他们萍水相逢,今天已经足够交浅言深了。 尹玉宸看着宴春把手帕按在脸上擦水,一时也没有说话。他恨不得自己是那手帕,恨不得自己亲手给她擦,可他只能凭借意志力把自己钉在地上,透过遮眼的白布,肆无忌惮地看着宴春。 等到宴春擦完,他伸手把手帕拿回来。 阴阳鱼又朝着尹玉宸喷水,喷湿了他的头脸和衣袍,他却并没有拿手中的手帕擦拭自己,任凭冰凉的溪水自清隽的眉目滚落,然后将手帕悄无声息地贴着心口揣好。 不去理会朝他要吃的的游鱼,心里琢磨的却是这一次不能强行化用那两条鱼,他还需想其他办法在外门比试之中取得名次。 他侧头看宴春,眼中的欲念猩红炽烈,全都被一片薄薄的白布挡住。只一副温良模样,迷惑的何止是这两条傻鱼还有宴春? 暮色四合,两个人安静地坐在溪水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尹玉宸在外门的好玩事儿。 天知道尹玉宸此生就没快活过几天,没什么好玩的事情能说出来逗弄宴春,绞尽脑汁地说了几件事,笨拙又无趣,自己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但是宴春听得兴致勃勃,她不觉得无趣,再怎么无趣,还能比泡在涤灵池不见天日无趣吗?还能比被迫看着自己凄惨的未来无趣吗? 宴春一直带着浅笑,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尹玉宸,一手时不时伸手去逗弄阴阳鱼。这两条鱼确实傻得出奇,没一会儿就忘了吃东西的事情,绕着宴春的手转来转去,把水中搅出了小小漩涡。 阴阳鱼身上反射出的淡淡灵光,正好朦朦胧胧地映在两个人的周身,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宴春好奇道:“你眼睛不能见天光,但现在已经是夜晚了,不如拿下来吧?” 尹玉宸一僵,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左眼,然后垂下了头。 他不能让宴春看他左眼。他正琢磨要怎么拒绝,突然间宴春面色一变。 她将手从水中拿出来,阴阳鱼失去了玩闹的对象,蹦出水面要够宴春手臂。 但是宴春已经从水边站起来了,她先是面上浮现出了懊恼,但是很快就叹了口气。 接着对着疑惑抬头看她的尹玉宸耸肩说:“我得回去了,有人来接我了。” 归真没破,但失效了,肯定是她大师兄来了。 尹玉宸也立刻起身,伸手去拉宴春,突然间两人之间灵光一闪,下一瞬灵光凝成实体,一席白衣的荆阳羽肃立在他们中间——正挡开了尹玉宸要抓宴春的手。 “师妹,你太胡闹了。”荆阳羽看着缩脖子的宴春,微微蹙眉说:“为了找你,双尊险些动用巡山阵。” 巡山阵乃是追踪宗门奸细或者闯入的魔族魔修,不得已才会动用的大阵,每次开启大阵,需得足足十位高境修士合力启阵。 大阵开启瞬间,哪怕是高境修士,也会被阵法抽干周身灵力,于修者来说,有经脉撕裂的风险。 可见二位长老因为宴春的出走,已经急到了何种程度。 宴春理亏,低着头在荆阳羽的面前露出一截细白柔顺的颈项,荆阳羽看了一眼,面上的肃色就缓和了一些。 她自小只要一犯错,在他的面前就总是这样,荆阳羽对她这样情态是没办法的。 他放缓些语气,对着宴春抬手,又说:“过来。” 宴春乖乖垂着头走到了荆阳羽的身边,她站在荆阳羽的身边,自然抬起手臂递给荆阳羽,荆阳羽抓住了她的手腕,将灵力探入其中,眉头却微微皱起。 宴春不知道跑出来这一整天做了什么,好容易温养好些的灵府,又生生添了几道裂纹。 宴春心虚得很,她的父母和大师兄,包括一直给她治疗伤处的医阁长老,都再三叮嘱她不可急奔,不可猛力,甚至不可大喜大悲,否则都会导致灵府伤加重。 今天跑下来,她不是故意想让自己的身体雪上加霜的,一切都是……意外罢了。 她本想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去,就算抓不回去,她自己也会回去的。她只是想要在同意父母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给她用不知何处搜罗来的术法治疗灵府之前,到处走走,这些年她憋得太厉害了。 宴春虽然年岁不算小了,却到底因为压在涤灵池底十一年,浑噩度过了十一年,她的心智和容颜一起,停留在了二十几岁,这个年岁是熬不住孤寂的。 且修士灵府开裂,大部分是不可能治愈的,尤其像她这般碎的蛛网一样,治愈的机会微乎其微。 且每次尝试都有很大的风险,一旦失败,她父母肯定又要将她压在涤灵池不知道多久。宴春只是想在失败之前,出来走走。 没想到遇见了个有趣的小师弟。 宴春手腕还被荆阳羽抓着,想到小师弟便悄悄侧头,越过荆阳羽看向尹玉宸。 尹玉宸在荆阳羽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浑身紧绷。 他看着宴春在荆阳羽面前温顺的样子,看着他们之间多年相处无人可替代的默契亲密,心口如同被一把长剑活生生劈开一般难受。 他觉得自己像个路边的流浪野狗,无论怎么对着宴春撒娇卖乖,终究是个无法名正言顺跟在她身边的卑贱东西。 他看着宴春对着他挤眉弄眼,口型说——放心,你的事情交给我。 白布之下的双眸无声泛起红,尤其天生铺满红斑的左眼,更是赤红如含了一汪血泪。 但他敢隔着白布就肆无忌惮地盯着宴春看,不掩饰眼中欲念恶意,却不敢在真正的高境修者面前,泄露一丁点的异样情绪。 好在尹玉宸惯常善于隐藏自己的一切人欲,只要他想,他可以像伪装出来的一样纯良愚蠢。若非如此,他也绝不可能在尹荷宗那一群险恶之人手下活到成年,还成功摆脱,拜入了衡珏派做外门弟子。 尹玉宸知道,宴春自小爱慕门中大师兄荆阳羽,荆阳羽亦对她有意,两个人之前只差一层窗户纸,等的是宴春修为更近一层,就结为道侣。 本是又一段修真界的眷侣佳话,衡珏双尊之女,若是和掌门继承人成婚,衡珏派内门,至少千年内的稳固是不必担心了。 可偏偏十一年前,衡珏派整个宗门都宠溺非常的小师妹宴春,在外出历练的时候遭遇了魔窟在凡间现世。 当时那村中几乎所有凡人都被卷入了魔窟之中,魔窟只要现世,便如水中漩涡,能将一切周边的东西卷入摧毁。 要平复魔窟,必得是生人血祭。 当时历练的弟子个个修为稀松,大师兄荆阳羽去了旁边的城镇收妖,没人想到会遇见魔窟现世,法器勉强自保已经是极限了,根本救不下那些被卷入魔窟的凡人。 但当时的宴春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更不自量力,她在那魔气冲天山峦震颤的当口,为了抓住一个侥幸被甩到他们保命法器面前的孩子,半个身体被拖入了魔窟。 裹挟着魔气的罡风直冲体内,眨眼之间便搅裂了宴春灵府,虽然当时荆阳羽循着冲天魔气及时赶到,将宴春救下,但是灵府破碎的修士,正如凡人五劳七伤俱全。 她因灵府破碎,被压在涤灵池底整整十一年,到如今修为流失殆尽,连四肢身体,都如同毁了灵宠的灵盾,时灵时不灵。 可纵使如此,宴春也不是尹玉宸这等人能够亲近的。 荆阳羽一来,尹玉宸便自觉后退,压抑心绪龟缩欲望,将自己在两个人身后站成了一个隐形人。 荆阳羽细细探过宴春灵府经脉,虽然心中因她不爱惜自己有些愠怒,但他也不舍得开口斥责宴春。 只是拉着她的手腕未松,直接便要带她回涤灵池。 荆阳羽从头到尾,连余光都未曾分给尹玉宸,在他眼中,尹玉宸同这山中灵兽,水中阴阳鱼无甚区别。 不过宴春见大师兄要带她走,连忙说:“等等!” 宴春推开荆阳羽的手,指着水潭里面还在欢腾游动的阴阳鱼说:“这个是我的,把它们带上。” “你的?”荆阳羽低头看了一眼水潭。 宴春说:“嗯,是玉宸师弟送与我的,这件事我仔细同大师兄说吧……” 宴春绘声绘色地将她和尹玉宸怎么遇见,怎么被猪肝脸和大马猴“追杀”,到尹玉宸心思怎么纯善难得,怎么把这一对儿开智的阴阳鱼救下,送与她的前因后果,迅速和荆阳羽说了一遍。 荆阳羽全程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池中开了智也像是智障的阴阳鱼半晌无言。 等到宴春终于说到重点:“大师兄,外门弟子也该整顿下了,食用开智生灵,确实有违天道。” “大师兄帮忙叫人去外门说一声,这样玉宸师弟就不用受罚了,也不会被欺负……” 荆阳羽终于侧头正眼看了尹玉宸一眼,玉宸师弟? 他身上的威压无声朝着尹玉宸释放,看向尹玉宸的眼神肃冷如刀,尹玉宸这等修为本该当场跪下,外门弟子跪代掌门,本也天经地义。 尹玉宸一直都十分擅长藏拙谄媚,他一个人能把尹荷宗那些老畜生哄得团团转。荆阳羽修为再怎么高,和那些满脑子男盗女娼的老畜生比,总也算是单纯的,要在他面前装无害,骗过他太容易了。 可是尹玉宸这会儿偏偏就犯了倔,这世间的男子总是喜欢犯同样的倔,那便是不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表现得不如别人。更何况荆阳羽处处胜过尹玉宸,还是宴春倾慕之人? 于是尹玉宸脊背笔挺,只是微微朝着荆阳羽的方向低头,不肯弯折脊背,更遑论屈膝下跪。 只片刻,他便内府翻腾头脑眩晕,若不是死死咬住牙关,怕是连表情都要扭曲。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五(啊啊啊啊!...) 宴春察觉不对,立刻拉了荆阳羽一把,转到了荆阳羽和尹玉宸中间。 荆阳羽绝不可能伤到宴春,便收敛了威压。 他倒也不是故意要欺负人,只是宴春突然和这个陌生弟子交好,荆阳羽很难不怀疑这个外门弟子是明知宴春的身份,故意攀附。 这阴阳鱼虽然在内门不稀奇,在外门弟子之中,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他即救下了,便是善缘,为何要送与宴春? 况且荆阳羽了解宴春性子,虽说她活泼心善,同别人相处起来也格外容易,可是她却鲜少有交好的男修,或者说,除了荆阳羽自己,宴春并不曾对门中其他男修表示过亲近之意。 仅仅一天而已,小师妹是如何同这外门弟子如此相熟的?若不是对方有意攀附……难不成真是涤灵池憋得太久了。 “大师兄,我知道你不管这种小事,但是帮帮忙吧,我以后再也不跑了,绝对配合各种治疗!” 荆阳羽听了宴春这么说,眉梢微微一动,沉甸甸的视线终于从尹玉宸身上挪开。 尹玉宸全身上下都绷着,垂着眼,不敢和荆阳羽对视,喉结慢慢滚动了一下,咽下喉间涌上来的些许腥甜。 尹玉宸知道,他面上这片白布,在荆阳羽眼中便是无物。 况且……他左眼不能暴露,因此他一直低眉顺眼,看上去恭谨,实则是在隐藏眼中异样。 宴春观察着荆阳羽的表情,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因为宴春观察的年头太多了,自小就看,很快从他雪塑冰雕般的面皮儿上细微的变化,看出了松动。 果然很快荆阳羽轻轻点了下头。 其实门中不乏有许多高境弟子,甚至是长老,贪图口腹之欲,食用开智生灵。但是这种事情,说白了损的是自己的道心,门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衡珏派不是北松山天元剑派那样的纯粹剑派,衡珏派虽然大,却是个杂派,门中修什么的都有,半路投奔的散修也不知凡几,并不好样样按照一条门规归束。 荆阳羽裁决的都是门中大事,管不到外门弟子那去。但是荆阳羽还真的点头应了,宴春知道他的性子向来一板一眼,只要应了必然会管,还会管得妥妥帖帖。 宴春面色一喜,又对着尹玉宸好一番挤眉弄眼,面上的炫耀之意很明显——你看!我说保你没事就没事! 尹玉宸对着她微微勾了勾唇,从头到尾并未为自己辩解一句,恭敬站着,老实等着荆阳羽裁决,见荆阳羽点头,连忙说了一句:“谢师姐,谢大师兄。” 但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强行化用开智生灵这条路怕是以后都走不通了,他需得尽快想别的办法,距离宗门大比,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宴春解决了尹玉宸的事情,神情彻底放松下来,主动拉住了荆阳羽的手臂,说:“大师兄,那我们回去吧,母亲和父亲肯定等着我呢。” 荆阳羽侧头看她一眼,抬起袍袖一卷,便将水潭中阴阳鱼连带着些许潭水,直接卷入了袍袖之中。 下一刻,灵光一闪,荆阳羽和宴春便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尹玉宸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可他面前却只余空荡荡的凉夜,水潭之中水波还未平息,尹玉宸动了动嘴唇,低低叫了一声:“姐姐……” 尹玉宸在空无一人的山林之中站了许久,最后夜风将所有属于宴春的气息都带走了,他这才慢吞吞地去了后山他平日修炼的山洞。 山洞周围有一个聚灵阵,还有一些隐匿和引诱灵兽的叠阵,尹玉宸走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便如同被一个蛰伏在山中的巨兽的大口吞没了一般。 自半空洒下的清辉,最后只映照出他手上攥着一方白色手帕,在洞口一晃。 这一场美轮美奂,如同蜃魔编织的梦境一般的偶遇,随着荆阳羽的到来残酷终结,再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尹玉宸必须进入内门,他逼着自己入定修炼。 而此刻被荆阳羽带回涤灵池边的宴春,一落地,就遭受到了父亲母亲的怒视。 宴春的母亲伏天岚乃是衡珏天衍殿长老,生得美艳,性情也骄横,上来就拧住了宴春的耳朵。 父亲宴高寒是个剑修,掌侍剑院,也是长老。他眉目威严,眼神凌厉地看着宴春叽哇乱叫,不帮忙还添柴加火,催着自己发妻道:“晴眉用点劲儿,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哎呀呀……掉了掉了,”宴春抓着母亲的手臂,顺着她的劲儿贴过去,没脸没皮地抱住了伏天岚。 “父亲母亲不要生气了,我就是憋得太久了无聊,转一圈,没想着跑……哎哎疼啊……” 这两位长老都是散修投奔衡珏仙山,在衡珏山相识相爱,加起来一千多岁了,就生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可是偏偏这宝贝疙瘩自小被他们给保护得太好了,也娇惯得没人样,修为稀松性情单纯,没和母亲学会推衍之术,也没能领略父亲的剑意,长成了个二傻子,干什么什么不成,只有作死第一名。 跟着一群弟子下山修炼,也能作得灵府开裂。罡风腥雨的魔窟前面也敢不知死活伸手拉人,没被冲天魔气弄得神魂俱裂,算她命大。 这么多年了,夫妻二人修炼搁置,到处寻找修补灵府的办法,狠心将这宝贝疙瘩压在涤灵池下十一年,到如今总算是寻到了一种能够让她恢复的办法。 荆阳羽一直看着宴春跟她父母认错讨好,一切准备就绪了,只等一会儿,便要让宴春进入涤灵池,设法为她修复灵府。 可是荆阳羽却有些神思不属,他其实……始终不能认同用这种方式修补宴春灵府。 但这么多年,他们真的尝试了太多种方法,二位长老更是修为不进反退。 如若宴春再耽搁下去,涤灵池亦不能为她续命,若有一天灵府崩散,宴春寿竭而死,怕是一个宴春,要成了三个人的心魔。 荆阳羽看着宴春长大,看着她年少懵懂天真无邪,也由着她对自己情窦初开,自然是喜她爱她。 要说宴春是因为两位长老的娇惯让她肆意行事,那肆意行事的后果,便一直都是荆阳羽兜着。 他们都以为,能够让宴春无忧一生,纵使修为不济,三个人还护不住一个人吗? 可世事多变,如今爱她还是怪她不自量力,都没意义。 能够救她的办法有违正道,荆阳羽劝过二位长老两次,二位长老执拗不改。而荆阳羽……又何尝真的决绝拒绝过? 他没法看着小师妹灵府崩散,寿竭而死。他只能……以后尽力去弥补。 一切准备做好,宴春和她的父母一起下了涤灵池。 涤灵池灵雾浓郁缭绕,吸口气都是噎人的通透惬意,站在池边便浑身飘然,宛若置身天宫仙域。 宴春一下去便如同被扔进沸腾油锅的青蛙一般,龇牙咧嘴好不痛苦,挣扎着要逃,被伏天岚和宴高寒一左一右,压在了池中。 夫妻二人面上露出不忍,但是这一时片刻的心疼,总好过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灵府崩散寿竭而死。 宴春隐忍闭着眼,有气无力趴在池边,脑中嗡嗡作响,耳边更是嗡鸣不休,她在涤灵池中呆了太久了,一进入其中,少部分神识立刻被拉入了灵雾之中。 她不能不识好歹,父母已经为了她做了太多了,宴春告诫自己要忍耐,毕竟这涤灵池,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泡澡的。 衡珏派涤灵池乃是除去衡珏派命魂镜之外,衡珏派第二法宝,也是引无数散修杂派,争相投奔衡珏派的重要原因。 这是因为涤灵池灵气浓郁非常,胜过高境修士摆下的聚灵阵。 且聚灵阵无论多高境的修士摆下,过了一段时间,待周边灵气被抽取的差不多,哪怕不会无以为继,却也免不了稀薄。但是涤灵池的灵气,自始至终都浓郁精纯,十分利于修士修炼。 修真宗门占据灵山而居,但其实分布于四方山脉的灵山,便如同一条条小河。虽然不知何处的源头总有活水来,不至于被修士阵法抽干,却常常会因为大量抽用而短时间内变成细流。 修士修行乃是与天争命,常常不进反退,而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所需的灵气便越要精纯。 这样一来,各个宗门难免会出现一种状况,便是高境修士长老们,几乎占尽资源,门下弟子们能够分到的居所,就算是摆了层层叠叠的聚灵阵,也时常难以为继。 可衡珏派的涤灵池不同,若说灵山是溪流,那么衡珏派的这个涤灵池,就有点江海为底,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思。 据说这涤灵池乃是开山祖师同当时开山的长老们,以各种复杂大阵堆叠形成,自形成开始,便是经年灵雾缭绕,天长地久,池中溢出的灵雾更是彻底覆盖了整个衡珏派龙牙山,甚至连衡珏派山下围聚的村庄都受到裨益良多。 而这涤灵池,便设在门中后山禁地之处,倒也并不是不给弟子们用,只不过这涤灵池中灵气过于精纯,于弟子们的修炼有害无益。 低阶弟子在涤灵池的面前,便如同虚不受补之人,贸然进入池中,不光无法化用灵气,还会被灵气冲裂灵府。 所以门中除了重伤弟子会被允许泡上一时片刻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门中长老用。 但饶是如此,这涤灵池也足以令修真界其他的门派眼红心热,有些传言更是难听,说衡珏派之所以壮大,是因为掌门带头窃天时,早晚遭报应。 而宴春之所以能在涤灵池温养灵府这许多年,倒不是因为她是衡珏双尊之女,而是她当时好歹也是救人重伤,是符合门规的“重伤弟子”。 最重要的,是她本人灵府开裂,如今是个四面漏风的“竹篮子”,不管多精纯的灵气都是过体不存,自然随便怎么泡都不至于虚不受补,因为根本补不进去。 宴春此刻坐在池中,一双手臂分别被伏天岚和宴高寒抓着,任由父母引着涤灵池的灵气穿过她的经脉内府,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却没喊一句疼。 这样的修复在这些年之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宴春自窥经脉内府,只见被父母控制成潺潺细流的精纯灵气,所过之处经脉滋润完好,内府裂痕闭合。 但是很快,在灵力走向其他地方的时候,那修复完好的经脉又开始撕裂,内府裂痕寸寸蛛网一般扩散……这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摔裂的瓷器就算粘合起来,就算粘合得毫无痕迹,也必定再也经不住半点磕碰,甚至摆着摆着就会裂,这是一样的道理。 宴春咬住下唇,口中血腥弥漫,每修复一次,她便要重新承受一次灵府破碎之痛。若非她经历的次数过多,懒得喊了,这会儿早已经哭爹喊娘了。 宴春疼得呼吸都犹如刀割。 她其实很想和父母说,不行就算了,人各有命,阎王叫她三更死,她偏活到五更,那不是耍无赖吗? 而且就她那命格,早在命魂镜中映得明明白白,天煞孤星注定孤苦,身边人深受其累个个没好下场,何必强求? 可是宴春窥见命魂镜的这件事,她始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不忍心看着父母露出痛苦哀伤的模样,更不敢说出来,生怕她敢说一个字,一切就真的要按照那命魂镜之中的宿命发展。 因此宴春只能忍着,不敢打碎父母的希望,也是不打碎自己的希望,好像她装着没见过命魂镜,没窥见自己的命数,那些所谓的未来,就不会来临一样。 “呃……啊——”宴春脑中混乱不堪,终究还是挨不过痛苦,叫出了声。 她嘴角血迹因为她张口淌下来,不知何时,她竟是已经生生将舌尖咬烂,可见如何强忍痛苦。 伏天岚是做母亲的,看到自己的孩子这般痛苦,恨不得以身代之,她见了宴春嘴角潺潺落下的血迹,便心神一晃,险些松手。 “晴眉!”宴高寒裹挟着醒神威压的声音响彻池边,瞬间将伏天岚震得回神,现下正在关键时刻,决不能晃神,否则一着不慎,极易功亏一篑! 伏天岚立刻凝神,再度引灵气去反复冲刷宴春撕裂经脉,偏过头不忍心去看宴春。 啊! 啊—— 啊啊啊啊! “放过我吧!” 宴春忍无可忍脱口而出,这种全身经脉被撕裂,内府被反反复复修复崩裂的痛苦,让宴春痛不欲生。 可是一向疼她的父母,却不知为何这一次死活也不肯放开她了,宴春睁开眼,双眸赤红如血,因为灵气不断修复崩裂灵府,她连昏死过去都做不到。 “母亲……”宴春满眼都是哀求。 “父亲……”宴春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伏天岚双唇颤抖,宴高寒眉心拧出了竖纹,“晴眉,就是现在!” 伏天岚一只手抓着宴春,另一手直接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颈环,以灵力催动,扣在了宴春脖子上。 那颈环精致非常,却并不似修真界修者惯常佩戴的素雅之物,这颈环缀玉镶金,足有宴春手指粗细。 上面篆刻密密麻麻的符文,甫一扣上宴春颈项,吸了她自嘴角流向颈项的鲜血,“咔”地一声,自动收缩到合适大小,密密实实卡在了宴春脖子上。 与此同时,那颈环之上的符文突然灵光大盛,宴春只觉眼前一片金红交错,头顶“嗡”的一声,像被人一杵子下去,砸穿了脑壳。 接着有什么东西自开窍的脑壳被活生生地塞入了她的神识之中,宴春突然僵住不动,面上的表情僵死,唯有双眸之中显出了妖异红光,符文密密麻麻流淌而过。 宴春失去了意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六(宴春知道接下来肯定是非礼...) 不过宴春的意识很快又恢复,却不是在涤灵池苏醒过来,而是进入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 她仿佛看到了七彩流光,光的尽头,她看到了一位秀美端庄的女子,抚摸她的鬓发,她和这女子素未谋面,却莫名地对她生出了无限的亲近之意。 但是还未等宴春疑惑,下一瞬,她又被拉入一个黑暗的小屋,她听到女人细细的呻/吟,不是快乐,却似痛苦。 她什么也看不到,四肢无法伸展,似乎被关进了窄小的箱子里面。然后她听到了“咚、咚、咚……” “咚、咚、咚……”每一下,似都敲在宴春的神魂之上,令人心神俱震,几乎要魄散魂飞。 她知道,外面那个女人的声音,就是抚弄她鬓发的女人。 接着画面又一转,宴春看到了死去的女人尸体,她被泡得发白肿胀,完全没了人形。 连双眼都瞪得如牛般肿大,周围围了好多人,对着女人死去的尸体指指点点,要一位什么老爷快将这尸体烧了,免得引发疫症。 宴春的视线还是不高,她心绪茫然,顺着众人的视线,仰头看向了那个众人要他拿主意的老爷。 在看清了那个老爷的瞬间,腐臭的,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大火冲天,烟雾被风卷着呛入口鼻,几近窒息。 死去的女尸可怖的模样,周遭嗡嗡如蝇虫飞舞的尖利声音,包裹住了宴春。 宴春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痛苦、惊慌、茫然、还有浓烈的恨!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慢慢地,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哗啦……”宴春眼中符文散去,沉入了涤灵池。 伏天岚和宴高寒终于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沉了进去。 而就在此刻,在宴春沉入涤灵池的瞬间,距离她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噗”地一声。 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前襟,甚至是冰雕般精致的下巴。 “大师兄……”一声虚弱无比,几乎只剩气声的呢喃之后,女子终于慢慢地软倒在了荆阳羽的怀中。 荆阳羽一直毫无动容的眉目,在低头看了一眼同沉入涤灵池底的宴春足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渐渐拧了起来。 她和宴春长得太像了,神态身量,眉目气质,连看着荆阳羽的眼神都差不多。 而且最重要她的脖颈之间,也扣着一个同宴春脖子的颈环一模一样的颈环,只是她的这个颈环并非是金包玉,而是银包玉。 荆阳羽低头,并没有去理会身上脸上的血迹,也并没有松开怀中昏死的女子,他就这么抱着怀中女子起身,慢慢地绕出了假山,走到了涤灵池边。 池边上盘膝打坐的伏天岚和宴高寒睁开眼,神色疲惫又复杂地看着荆阳羽。 荆阳羽怀中抱着宛如死去的天鹅一般垂着四肢的女子,无悲无喜似的同伏天岚对上视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伏长老,我们这么做……必会遭天谴的。” 这究竟是对的吗? 他们三个都知道,是不对的。 “小师妹若是知道了,怎么肯呢?”荆阳羽又忍不住说了一句。 但是说完了这一句,他便抱着怀中女子转身离开了。这句话中的埋怨,不是对爱女心切的伏天岚和宴高寒,而是对着他自己。 “阳羽……”伏天岚起身,踉跄了一下,被宴高寒扶住才站定。 她对着荆阳羽的身后说:“那孩子……还要拜托你照顾,这件事算我们二人求你,不要告诉宴春。” 荆阳羽脊背僵直,垂着眼睛,面上胸口满是被喷溅上的鲜血,他并没有用除尘法诀除去,就算除得再干净,也洗不清了。 他们今日身上沾染的并非是血,而是罪孽,谁也洗不清了。 伏天岚又说:“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尽力弥补那孩子,阳羽,是我们拉你迫你,并非你所愿,你万不要因此心生魔障啊……” 荆阳羽并没有回头,却慢慢摇了摇头。 他师尊出山寻灵合归天的机缘,他现在是衡珏山代掌门,谁能逼迫他? 荆阳羽抱着怀中气息虽然微弱,但是尚算平和的女子悄无声息离开了后山。 伏天岚眼泪不住地流,宴高寒则是抬手搂住了她,拍她肩膀,说:“那女子亦是自愿,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她若当真不愿,早该离开了。” “晴眉,别难过了,宴春醒了,一切就能如从前一样,你不高兴吗?” 伏天岚依旧摇头,但看着沉睡在涤灵池底的宴春,最后到底眉目露出了一点期盼。 宴春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又化为了灵雾,反正很玄妙,这一次不光在后山游荡,她甚至出了后山地界。 她被风卷着,因为少了部分神魂,懵懵懂懂的像个小孩子,轻灵的宛如一片山中落叶。 许是她这些年唯一一次从禁地跑出来的记忆太深刻了,她也不知是随风而荡,还是心之所向,她竟然来到了那日和小师弟一起看阴阳鱼的水潭边。 她在水潭边果然看到了玉宸小师弟,心念一动,就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可不妙,她成了一只谁也看不见的背后灵。 尹玉宸更不可能感觉出什么,他站在空荡荡的水潭边好一会儿,这才又钻进山洞里面去修炼了。 他当然不是怀念那两条阴阳鱼,而是想念和他曾经一起坐在水边说话的宴春。 不过他现下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只允许自己思念那么一小会儿,就连忙收敛心思,开始修炼。 大多数修者修炼分两种,一种入定引灵气淬体,一种便是与人对战磨练迎战能力。 当然了内门和外门的修炼方式还不一样,内门已经磨练出道心灵盾之人,对战自然是祭出灵盾与人对阵斗法。 修者灵府暗合天地,分金、木、水、火、土、五灵府,正对世间相生相克的五行之力。 道心与灵盾相辅相成,灵盾既可以保护自身,又可用来保护他人,还能在其上豢养与道心相合的灵宠,用于作战。 不过只有破妄境中期修士,才有可能磨练出道心灵盾,至于灵盾其上灵宠,不拘是什么东西,只要合自己灵府属性便可。 而对于不足破妄境中期的修士,即便是有了执着之道,也会因为灵力不足,磨炼出的灵盾反复破碎,有损修为和道心。 所以大部分修士并不急着提前磨炼道心灵盾,修为不到,道心灵宠亦是难以豢养。 外门弟子最高的修为便是破妄境初期,因此并没有道心灵盾,所以外门弟子的对战方式,就是纯粹的打架,而非斗法。 虽不像之前尹玉宸被猪肝脸揍得那样拳拳到肉,却也只是将武器裹挟了灵气,再辅以招式对战。 因此贴在尹玉宸身后的宴春,以为尹玉宸修炼只是入定引灵气淬体。结果一进了山洞,就看到了尹玉宸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块留影玉来。 留影玉乃是门中用于记录弟子言行的低阶法器,算是一个画在玉上的小阵法,能够在承载灵气的玉可承受的极限之上,记录并且重现一些人事物。 在弟子们之中应用的非常广泛,毕竟留影玉的玉灵气消散之后,是可以经由高境弟子之手,重新封入灵气绘制符文的,算是可循环使用的灵器。 宴春见尹玉宸将手中一个留影玉放在地上,引灵气催动,那留影玉上边立刻活灵活现地现身了两个弟子身影。 正对着留影玉的弟子生得眉目邪飞,眼含戾气,武器乃是一把骨锏。留影玉中他正与一人对战,那人背对留影玉,却身量比那手持骨锏的男子不知道高大了多少,亦是双手持武器,却是一对儿看上去便颇为沉重的双锤。 两个人无甚废话,很快缠斗在一处,刀兵相接铮铮入耳,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犹如能穿透留影玉一般。 宴春鲜少和谁有这般直接冲突,也没有这般近距离看他人冲突,下意识向后闪了一下,却因为自己此刻只是个“背后灵”,是贴在尹玉宸身上的,并没能闪得出去,反倒是迎着留影玉之中那对战的两个人冲了上去。 宴春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她也反应过来,那留影玉再怎么逼真,也不可能有人真的从那影像之中冲出来。 于是她贴在尹玉宸的背后,观察他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尹玉宸赤手空拳钻进两个交战的人影之中,左右闪避,同时伺机出手,身形虽然不算快,但倒也轻灵,竟然好一会儿都没让留影穿透他的身形。 宴春顿时明白了,他这是在做对战演练。 内门弟子有些自然也会这样做,可是对战斗法千变万化,内门大多拼的是灵力运用,这种方法是最笨的方法。 而尹玉宸却做得很认真,宴春贴在他后背上,是跟着他的视角,自然也能感觉到他的身法。 尹玉宸学习能力出乎意料地快,在演练之中,只要被留影碰到,再重新开始,绝对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而且不止这一个留影玉,他怀中也不知道揣了多少,一个接着一个的演练,直到留影玉灵气散去,他再拾起来放在一边,拿出新的。 他仿佛一个不知疲惫的傀儡,宴春跟着他从山洞外光线明亮,一直练到了万籁俱寂,他还是没有停止,汗水却已经浸透了整片脊背。 宴春发现每一个留影玉之中的人都不一样,她有个挺荒谬的猜测,尹玉宸这是打算把外门可能对战的弟子招式全都记下来。 但这怎么可能? 而且对战瞬息万变,死记招式有什么用?真的对战之时,灵力不足,还是会被直接轰出对站台。 再者说了,就算真的都记下来了,尹玉宸对战的方式也很奇怪。 宴春虽然修为稀松,可架不住她身边都是大能,耳濡目染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自古对战都是攻守兼备,尹玉宸练的招式是命门大开以命博胜。 他旺盛的,要赢的心关在此刻漆黑的山洞之中,却浓烈地被宴春感知个真切。 她还有些唏嘘,这年头……连看上去温润无害的外门小师弟都这么努力了啊。 宴春有点悔,悔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多努力一下呢,虽然可能还是修为不入流,但至少被魔气灌体的时候,灵府不至于搅合得那么碎。 宴春趴在尹玉宸身上,跟着他不知疲倦地反复练习,她的意识都昏沉了,再清醒她勤勉地玉宸师弟,总算是停下来了。 他缓步走向洞外,连月亮都已经休息了,天色朦胧,他慢慢走到水潭边,手里捏着一方眼熟的白色手帕,不擦浑身的汗,也不放进溪水中涤洗,只是将那手帕,寻了一块重量相当不至于被风吹走的石头,好生压在了溪水边。 然后走到了水潭边上,解开了腰带。 解开了腰带。 解开了腰带? 宴春:“……” 腰带落在地上,外袍也随之落地,宴春知道接下来肯定是非礼勿视了,她下意识想跑,但是她还粘在人家后背上呢。 而且越着急,宴春越是没法凭借自己的意志离开,情急之下,她只有闭上了眼睛。 衣料轻微的摩擦声在山风之中不甚明显,却格外钻人耳膜。 宴春趴在人家光裸的后背上,走不了,又出不了声,眼睛更不敢四处乱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小师弟下了水潭。 她只是部分神魂出窍,感知不到寒冷,也感知不到尹玉宸的肩头皮肤,是不是像自己看到的那样温热细腻。 水声哗啦,宴春趴着趴着,心里实在好奇,紧闭的眼睛,有一只睁开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七(我的灵府!我的灵府开始恢...) 宴春当然不是想要耍流氓,她只是太好奇。 因为尹玉宸把面上戴着的四象面具摘掉了,也没有将眼睛用布巾束缚起来。 宴春想看看他眼睛到底怎么了,才无论黑夜白天都遮着。 只是宴春很努力地从尹玉宸身后抻脖子朝前看,那样子活像个意图攻击人的大鹅。 但是宴春不知道怎么搞的,在尹玉宸身后贴得非常牢靠,就是没法绕到尹玉宸的正面,看到他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儿。 她趴在尹玉宸肩膀上,倒是能看到他俊秀侧脸轮廓,能看到他散落的长发湿贴在光裸的胸膛,甚至能够顺着胸膛看向隐匿在水中…… 不行,这不能看! 宴春死死闭上了眼睛,老老实实缩回尹玉宸身后,心里火烧火燎的,这可怎么办,她就算不是故意不能自控,可也不能老是占人家小师弟的便宜啊! 她试图操纵自己的意识,从这里离开,但过了好久,天色渐亮,尹玉宸澡都快洗好了,要从水中上岸穿衣服了,宴春还是贴在他的后背上。 要了亲命了。 尹玉宸长发如藤蔓一般,湿贴勾缠在他精瘦的身躯之上,迈动着长腿上岸,从之前练武穿的湿衣服里面勾出了储物袋,又在储物袋里面找出了一身外门弟子服。 宴春感觉到他正在一层层穿衣服,若不是她现在只是一部分神魂出窍,并非是真人,估计早就烧得面红耳赤了。 幸亏尹玉宸并不知道她的存在,否则真是……真是…… 衣料窸窣的声音停止,宴春猜测尹玉宸已经将衣服穿好了,宴春这才睁开了眼睛,然后正看到尹玉宸弯腰,将之前用石块压在溪水边的那块纯白的手帕,贴在了脸上。 宴春只以为他是在用那手帕擦脸,但是尹玉宸慢慢直起身,那手帕依旧按在脸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动作。 宴春又抻着脖子从侧面看,尹玉宸闭着眼睛,半张脸埋在手帕里面不动了。 宴春不明所以,压根没想起来这方白色的手帕之前她用过。 更不知道她用过之后,尹玉宸就将这锦帕当成了宝贝,至今并未涤洗过,哪怕这手帕上面,已经完全没了她留下的气息。 此刻晨曦乍现,一抹暖黄自天边直射而来,宴春只觉得自己身上一松,就从尹玉宸的后背脱离了。 她身体悬浮在半空之中,疑惑地看向乍泄的天光,尹玉宸正好这时候也将埋入手帕之中的脸抬起来了。 宴春连忙低头看向他的脸,却又还没等看清,就整个人在空中扭曲了。 她先是像一片被风吹皱的纸片,身体乱七八糟地折叠起来,而后彻底化为了一阵灵风,迅速被卷离了这一片山林。 晨曦之中,宴春的神魂被风带走,而尹玉宸从手帕之中抬起的眉目,却直直撞入了天光之中。 如果宴春再晚一点离开,就会发现,尹玉宸那天说谎了。 他并非是自小视弱,不可直视天光。 他现在就在直视天光。只不过直视天光的那双眼,一只清澈如泉,一只血红妖异。 迎着晨曦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眼中的红并非是什么异象,也不是密布的血管,而是他左眼的眼底,生了一片鲜艳的红斑。 那红斑覆盖了整个左眼眼白,让他的左眼看上去像是浸血一般,但他的眼球依旧和右眼一样是纯黑,却因此看上去更加的妖异。 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嗜血弑杀的魔族,才会生着红色的眼睛。 因此尹玉宸从出生开始,就因为自己的左眼受尽欺凌,无论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他的错,就连亲生母亲,也待他犹如牲畜。 他吃尽了苦头,学会了忍耐,可是因为他被打也不再大喊大叫,却让人更加视他为妖怪邪魔,因为只有邪魔是不知道痛的。 连他的名字都叫狗儿。他仿佛是个天生的畜生。 说来可悲,见过他这眼睛的所有人算在内,唯有一个宴春,肯将他当成正常人一样看待。 尹玉宸并没有直视天光多久,很快收回视线,如往常一样,戴上了四象面具。 他将手帕揣好,将地上的脏衣收好,循着石子路,去往外门弟子院的方向。 他心里盘算着,若是荆阳羽真的着人插手阴阳鱼的事情,那么今天外门应该会处理这件事了。 尹玉宸想起了这件事,就不由得想起宴春,想起了宴春,他面具之下的神色,就自然柔和起来。 哪怕宴春猝不及防出现,又不由分说帮忙处理阴阳鱼的事情,实际上是打乱了尹玉宸的计划,可尹玉宸喜欢这样,喜欢宴春插手他的事情,无论最后会怎么样都好。 尹玉宸并不知道,宴春昨晚整整陪了他一整夜,晨曦乍现才被灵雾卷走,否则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而被风卷走的宴春,浑浑噩噩一阵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在涤灵池底醒过来,睁开眼就连忙扒着池壁起身,此刻天光映入涤灵池,给灵雾镀上了一层暖黄。 宴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四处看了一圈,空荡荡的禁地里面,除了缭绕的灵雾,就只有她一个人。 宴春的心中涌上了一种难言的孤寂,这么多年,她每每像这样短暂恢复意识,总是期盼着能够看到一个人,哪怕是一只灵兽也好。 可是灵兽无法靠近禁地禁制,涤灵池作为门派之宝,亦不可擅闯,她只能一直这样,一个人醒来,再孤寂地沉睡。 宴春不由得想到了命魂镜中,她看到的自己的未来,命运似乎从她胆敢伸手拉住那个即将被魔窟卷进去的孩子开始,便对宴春露出了险恶的獠牙。 宴春趴在池边,每次想起命魂镜之中看到的,她就如同坠入冰湖一般,针刺一般的寒冷不肯放过她每条骨缝,让她的血肉冻结,让她的灵魂冻僵。 “当~” 就在宴春满心沉郁地趴在池边的时候,突然间什么东西撞在池壁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宴春低头看去,便看到了自己脖子上扣着的精美颈环。 宴春低下头伸手摸上颈环,隐隐约约地想起,她昨天修复灵府疼得恨不能去死的时候,母亲亲手给她扣上了这颈环。 宴春用手摸索着颈环之上的金包玉,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她手下散出一圈圈温暖的灵光。 这灵光如有实质地缠着宴春的手指,钻入了她的皮肤经脉,然后慢吞吞地钻入了灵府。 宴春追逐灵光自窥经脉灵府,而后当场僵住。 怎么……怎么可能?! 她滞涩开裂的经脉已然恢复如初,就连她灵府之上的裂痕也修复个七七八八了! 宴春激动得喜极而泣,却不敢立刻就痴心妄想这一次真的成功了,只是屏息等待着,等着这被修复的灵府到底什么时候会重新开裂。 但是一刻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宴春粗略地根据天色估算着。但是每一次她战战兢兢地自窥灵府,都会发现她的灵府不光没有开裂,反倒在缓慢的愈合。 母亲和父亲真的找到了治疗她的办法了! 宴春欢喜得快疯了,蝼蚁尚且偷生,没人会想死的,宴春被命魂镜摧残得几乎要成为灰烬的期望,在这一刻,在缓慢修复的灵府之中死灰复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宴春高兴得像个疯子一样大笑,反正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再怎么癫狂嘶吼,声音也无法穿透禁制传到外面。 宴春像个落水的大幺蛾子一样,在涤灵池欢快地扑腾了半天,发现她这般激动,又这么大动作,她的灵府依旧在恢复并没有再开裂的趋势,宴春这才彻底相信了,她要恢复了! 去他奶奶的罗圈狗圆命! 去他爷爷的命魂镜! 说不定衡珏派命魂镜能映命数未来根本就是扯淡,毕竟见过命魂镜的修士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而她宴春不光没死没疯,她还发现命魂镜根本就不准! 命魂镜之中映照出她灵府破碎无法修复,在漫天大雪之中孤苦下山,血染前襟。 映照出她心爱的大师兄不再爱她,反倒爱上了一个于她模样相像的女子,这不都是扯淡吗? 她的父母相爱非常,这些年只有她一个孩子。她的模样在修真界遍地的俊男美女之中,纵使不落下乘,但也从不是顶级,没人会照着她的模样驻颜的。 推翻了前两个所谓的命数,后面她的父母会因为给她寻找修复灵府的办法死于魔域,就更不可信了! 宴春简直如同经年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挪开,那柄穿胸而过的名为“天煞孤星”的长剑,被抽出身体。 她泪流满面,这些年的担忧惊惧,痛苦绝望,都在缓慢又不可逆地随着她恢复的灵府散去。 宴春狠狠抹了下脸,正午的天光映在池中,照在她素来毫无血色,如今却恢复红润的嘴唇上,正如同在山水墨画之上点了一抹鲜妍春色,让宴春整个人霎时间都鲜活起来。 荆阳羽进入涤灵池,正看到这一幕,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小师妹随他一起下山历练,明明能够用清洁咒术,却偏偏要在山涧戏水。 那时宴春便正如此刻,鲜活又可爱,像一抹无法忽视的亮色,一抹恼人又无比娇俏的春风,将荆阳羽坚定的道心活生生撬开了一道名为“小师妹”的缝隙。 从此荆阳羽的求仙之路上,便多了一个牵动他心绪的宴春。 “你醒了……”荆阳羽一时间竟然有些失态,连用术法瞬移都忘了,直接跑到了池边蹲下,按住了要从池中爬出来的宴春说:“别出来,你还得在里面待上几天。” “大师兄……大师兄!”宴春激动抓住了荆阳羽的手臂,拉着他矮下身,勾住了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 “我的灵府!我的灵府开始恢复了!” “大师兄,我好了,我好了!” “我哈哈哈……我终于好了呜呜呜……”宴春抱着荆阳羽,高兴得在涤灵池中直跳,又哭又笑。 荆阳羽半跪在池边,也被宴春的情绪影响,素来喜怒难辨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欣慰柔软的神色,他回抱住宴春,闭上眼睛,垂下头埋入宴春颈窝。 可是很快他僵住了,因为宴春颈窝的项圈硌到了荆阳羽的下颚,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个银色的项圈,还有戴着那个项圈的,和宴春十分相像的一张脸。 在荆阳羽来看宴春之前,正陪着那个人,荆阳羽想到她躺在床上,消瘦的肩颈似乎要承受不住难以言喻的痛苦,细细地颤抖着。 她却还在故作坚强,依恋无比地笑着叫他:“大师兄……” “大师兄……”声音似乎就响在耳边。 “大师兄?”宴春拍着荆阳羽的脸。 荆阳羽猛地回神。 宴春带着一脸稀奇笑意,虽然病容未曾尽去,却如枯木发新枝一般明艳:“你在想什么?”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八(他愿意豁出命去...) 荆阳羽拧了下眉,迅速收敛思绪,对着宴春勾了下嘴唇,表情却有些僵硬。 他坐在涤灵池边,抓着宴春的手腕,将灵力探入她的内府,查看她的伤势。 宴春坐在涤灵池边上,头枕在荆阳羽的膝上,水淋淋的湿发布满肩头,贴在她消瘦却有了血色的脸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她将鼻尖的小痣依恋蹭在荆阳羽腿上,说道:“等我彻底恢复了,我就去山下大吃一顿!” “我还要和母亲学推衍之术,也要和父亲学剑,大师兄,我这次一定听话,肯定会好好修炼的。” “父亲和母亲为什么没来?”宴春仰头问荆阳羽。 没等荆阳羽回答,宴春又像个不知疲惫的小家雀一样叽叽喳喳道:“母亲如果知道我已经恢复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荆阳羽收回探脉的灵气,心里也稍稍安心,宴春确实在飞速地恢复着。 只是他再怎么尽力凝神,也很难不去想,宴春重新找回的鲜活与健康,是建立在另一个无辜之人的痛苦和牺牲之上。 荆阳羽思及此,就深觉自己罪孽深重。 宴春这时候又抱住了荆阳羽的双腿,贴着他说:“大师兄……我从前不乖,没有好好修炼,从今往后,我一定努力,不让你再等我太久,等我修到破妄境中期,我们就结为道侣好不好?” 宴春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羞赧,却更多的是珍重,她抬起头,用一双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睛,看着荆阳羽。 “我们一定会像父亲和母亲一样相爱,或许也会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大师兄,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荆阳羽抚弄着宴春头发的手狠狠一抖,他心脏先是因为宴春的话狂跳,好容易平静下来了,却生出了一种刻骨的慌张。 宴春对荆阳羽向来都是坦荡的,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用充满钦慕的眼神看着荆阳羽,后来这份钦慕之中,带上了少女情愫。 没人会不喜欢荆阳羽这样的男人,强大优秀,俊美无俦,最重要的是他对宴春向来温柔,如兄如父,亦师亦友,宴春能够在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感情。 她自小被娇惯,荆阳羽又格外纵容,她自然不会掩饰自己。因此自十几岁动情,便对着荆阳羽倾诉了情肠。 荆阳羽并未拒绝,只说等她长大,等她的修为再进一些,能够受得住双修之时,脱凡境修士的元阳温补,便与她结为道侣。 可宴春虽然喜欢缠着荆阳羽,却从来不急着修炼,荆阳羽也不逼她,两个人都觉得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 他们本来有足足一生,能够情投意合,荆阳羽甚至觉得,等待情人长大,亦是一件修行之外的美好之事。 因此他们之间,从来亲密,却也从未提及关于未来要如何。这还是宴春第一次说起,急着修炼同他结为道侣,要同他像双尊一般相守,甚至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荆阳羽本该高兴,可他心头的慌乱如妖如魔,难以驱散。 他看着曾经在他这里代表着一切美好和人欲的小师妹,她虽然消瘦了不少,却一如当初美丽明媚,可他总是会想起…… 这看似回到从前的一切,却是利用有违天道的办法才达到。 因此荆阳羽张了张嘴,却没能顺着宴春的话说下去,更是垂下了眼,不敢看她充满期盼的眼神。 他喉间干涩,心里不住地想,做了那种事情,他们真的有资格结为道侣,得到天道的祝福吗? 他心中的慌乱越来越甚,他看着宴春,却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他和宴春的一切美好,都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的,只要想到这个,眼中从来容不得半点污浊的荆阳羽,心中简直要生出魔障了。 幸好宴春实在是太高兴了,并未注意到荆阳羽的异样。 她重新躺回荆阳羽的膝上,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她恢复了都要去做什么。 荆阳羽隔了好久,才压下心中的慌张,艰涩地说:“你……先好好养伤,等到恢复了,想做什么都容易。” 宴春自然无不应,之前那种无望的十一年她都熬过来了,现在多泡几天算什么? 她在不断地畅想着以后的美好日子,她觉得命运绕了一大圈,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之后,到底依旧是眷顾她的,将一切都还给了她。 这真是太好了! 宴春最后又问了荆阳羽一次:“我父亲和母亲为什么还没来?” “他们下山了。”要去魔族寻找一种名为固魂草的魔植。 但是荆阳羽和双尊早已经事先商量好了,自然不可能告诉宴春实话。 荆阳羽只说:“双尊因你的灵府十几年未曾好好修炼,修为倒退,此番自然是去寻觅机缘,还有寻找稳固你的灵府伤势的草药。” 荆阳羽说:“双尊临走之前,给你留了留影玉,待你恢复了,你自可以去康宁院看。” 宴春虽然一开始有些疑惑为什么父母好容易将她救活,却舍得在这个当口下山,但听说要寻找稳固灵府的草药,便立刻明白了父母的苦心。 她恢复了,他们自然有的是相聚的时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只是宴春现在实在开心,想要和父母分享罢了。 宴春和荆阳羽说话,絮絮叨叨说了一整个下午。天色黑下来,荆阳羽也得离开禁地,他今天已经留了够久了,门中大小事宜,大部分都是荆阳羽处理的,毕竟掌门不在山中,他现在是代掌门。 宴春也不好再拉着他胡说一气,她决心以后好好的,也反反复复说了好多次了,不好再留荆阳羽说话,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走了。 而在荆阳羽离开之后,涤灵池又剩下了宴春自己。她收敛心绪,开始尝试着引细细的灵流滋养自己的灵府。 但是奇怪的是,无论宴春怎么小心翼翼地尝试,她的灵府修复速度依旧缓慢,根本没有加速的趋势,而灵器在她的灵府转了一圈,却仍旧无法留存。 也就是说,她灵府和经脉修复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个打水的竹篮子。 宴春尝试了许久,无奈停下。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慌张,毕竟这灵府才刚刚恢复,或许再过些天,就好了! 宴春趴在涤灵池边,头一次这么惬意地泡着,月上中天,四周寂静极了,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后神魂再度被灵雾卷着,在山上到处游荡。或许是因为灵府在恢复,宴春这一次能够自主控制灵雾方向。 她想着去康宁院,去看看她自己的院子,都离开了这么多年了。 但是她竟然被阵法禁制挡在了院外,虽然阵法并没有将她当成妖邪,只是轻柔将她神魂弹开,但是宴春也确定了,她的院子竟然改了阵法…… 宴春没回去,又想着去她大师兄的院子看看,逗逗他,不知道他的境界,能不能感知到自己这卷在灵雾之中到处乱荡的神魂。 但是宴春也没能进去荆阳羽的院子,她又尝试了一下弟子院,想去找她要好的朋友怀余白,竟也没进去。 宴春自动理解为,所有的院子都换了禁制,这倒也很正常,毕竟十几年了,衡珏派之前也要隔上几年就换阵法的,为了防止混入奸细或者魔族。 宴春被挡回来,没办法,只能乘风下山,最后悠悠荡荡,又去了外门地界,又进了那片未曾设下高等阵法的山林。 她在山中转了一圈,就直接进了山洞,果然玉宸小师弟又在对着留影玉玩命。 这一次摊开在地上灵力耗尽的留影玉堆成了一小堆,而那小堆耗空的留影玉旁边,有一块扁平光滑的石头,上面放着一个玉牌,玉牌下压着一方眼熟的手帕。 宴春认得玉牌,正是宗门大比的入场玉牌。 昨晚上宴春看他对战,就有猜测,今天看到这入场玉牌,更确定尹玉宸要参加宗门大比。 宴春这一次不至于贴在尹玉宸的后背上不能自控,她悬浮在半空,混在风中吹到那块石头上坐着,看着尹玉宸和留影玉上面的影像对站。 尹玉宸已然不知道练了多久了,后背汗水浸透了衣服,他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且这才一天没见,他的攻击方式,比昨晚上更加不要命。 宴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尹玉宸这种打法,根本就不是要同人切磋,他剔除了所有防守的招式,只练进攻。 他是要对方在他的一击之下,失去再战的能力。 而留影玉之中的外门弟子,有很多宴春看出了修为虽然不高,却功法招式远胜尹玉宸。 要是在宗门大比之上对上……尹玉宸若是运气不好抽到了这些人,这种命门大开的打法对方不刺他命门都对不起他。 宗门大比外门要比上五天,纵使能侥幸胜下一场,他还焉有命再战? 宴春越看他练习,越是触目惊心,她恨不得自己现身说话,劝劝这个和她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弟。 宗门大比三年一度,修者求仙路漫漫,他年岁还这么浅,修为又勤勉,若想要进入内门,再等三年又何妨? 可看尹玉宸这样疯狂的样子,就算宴春未曾亲口询问他为什么,也能感觉出来他对宗门大比获胜的执着。 正在宴春不理解他为何这么急功近利的时候,尹玉宸在面前留影玉再度灵力耗尽之后,垂下了手中长剑。 他转过身,手里提着长剑,剑身都在跟着尹玉宸已然要脱力的手臂颤抖。 他慢慢地,走到了宴春的面前,宴春看着他面上的四象面具,因为她的想法凝成了一张脸。 正是之前她见过的,属于尹玉宸那张年轻又清隽的模样,只是因为宴春没有见过他的眼睛,所以四象面具上的脸,是系着白色布带的。 尹玉宸长发微微有些凌乱汗湿,他走到宴春面前,慢慢半跪下来。 宴春心脏乱跳,以为他看到自己了,却见尹玉宸朝着她的膝盖位置弯下腰来,将头抵在了宴春身下的石头上。 确切地说是宴春膝盖旁边的一块纯白的手帕上。 宴春才发现尹玉宸的手帕,被压在她坐着的这块石头上呢。 而尹玉宸,用一种虔诚又卑微的姿态,跪在石头面前,像跪在宴春的面前,将额头抵在手帕上,宛如抵在宴春的膝头。 他气喘不止,汗水淋漓,用这般姿态,像在祈求着什么,又像是在膜拜什么。 宴春看到手帕上压着的宗门大比入场玉牌,只以为尹玉宸是在祈求一场胜利,想要进入内门。 她却不知道,尹玉宸求的,是一条能够走到她身边的入场资格。 为了这个资格,他愿意豁出命去。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九(这一看,就看了一夜。...) 宴春垂头看着尹玉宸脊背和手臂都在细细颤栗,他的汗水顺着四象面具的下方,汇聚在他的脖颈,而后缓慢滑入衣领。 他半跪在地上,拿起手帕和入场玉牌,摩挲了片刻之后,再次放下,而后又拿出了新的留影玉,继续用那种不要命的打法训练起来。 这样下去,他如果真的参加宗门大比,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宴春越是看着尹玉宸用这样命门大开的方式训练,眉头就越皱越紧,显而易见他这入妄境初期,是绝无可能靠命博出内门弟子名额的。 宴春没法出口劝阻尹玉宸,因为她现在也只是神魂离体的状态,尹玉宸甚至感知不到她。 宴春不知什么时候,被卷着离开了这山中,又回到了涤灵池。 她心中还是因为灵府修复开心得很,泡着涤灵池感觉非常舒服,再也不像之前那么痛苦了。 只是……她一个人在池中,想起了山下此时正在研究着怎么玩命的尹玉宸,宴春心中有点不舒服。 就算尹玉宸拼着不要命打一场,能侥幸不死在对站台,万一灵府开裂……灵府开裂的痛苦宴春太了解了。 而且她好歹有两个长老父母,有一个代掌门的大师兄,尚且用了十一年方才寻到为她修补灵府的办法,若是尹玉宸灵府碎裂,那岂不是只能等着天人五衰寿竭而亡? 宴春早就不像从前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了。人各有命,她不该管的,她自己的命运才好容易回到正轨,她怎么管得了别人? 再者说她现在根本出不去涤灵池,即便是能出,她去找尹玉宸说了,他就真的会听? 他那执着的样子,不眠不休……他们萍水相逢,宴春自认不可能在他心中有什么分量。 她越想越烦,索性沉入涤灵池底睡觉去。 之前宴春被压在涤灵池底太无聊了,就逼迫自己睡觉,她擅长这个。 她大概是和涤灵池相处太久了,这浓郁的吸口气都噎人的灵池,她沉入底下也从不会窒闷。 宴春很快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涤灵池边上来了人。 那人将手伸入池中,抓住了她的手腕,以灵力探入她的内府,查看她的伤势。 宴春不睁眼便知道是大师兄荆阳羽,她回手抓住了荆阳羽,然后从池中起身,对着荆阳羽笑。 荆阳羽被她溅了一身水,也笑了笑,但是他的笑意在落在宴春越发气色红润的脸上,想到另一张脸上的日益虚弱惨白,便只维持了很短的瞬间。 “我还要待多久?”宴春无聊问:“大师兄,我尝试着引灵气去修复灵府,但是不行,为什么……” “你不要乱引灵气冲刷灵府!”荆阳羽声音又急又快:“你不能自已修复灵府的!” 那样只会让另一个更痛苦,涤灵池的灵气不是那个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宴春被荆阳羽说得愣了下,荆阳羽很快发现他自己的语气,连忙又说:“你才刚刚恢复,不要乱来,听话。” 宴春笑着凑近荆阳羽,湿漉漉的头发枕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着荆阳羽,像诱人堕魔的鲛人,又像个索人魂魄的水鬼。 “我知道了,大师兄你别急嘛。”宴春用脸蛋蹭荆阳羽的手。 荆阳羽攥了下手指,抬起手别过宴春脸边湿贴的发。 “水云,”他轻声唤宴春的字,手指点了点她鼻尖小痣,说:“你乖乖的,很快就会好起来,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师兄。” 有违天道也好,不能为人知也罢,他不想让宴春染指这些。 宴春乖乖点头,荆阳羽笑了笑,说:“我得回去了。门中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他得回去以灵力不断地修补另一个人的灵府,这样才能让她源源不断地以神魂修复宴春的灵府。 荆阳羽心中纠结痛苦,都隐匿在他不动如山的外表之下。 他从灵池边上起身,宴春有些恋恋不舍,她越是快好了,就越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但是她现在已经够给大师兄添麻烦了,便只好乖乖的。 不过在荆阳羽以灵力震落水珠,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宴春实在是无聊,想起了她之前在山下带回来的那一对尹玉宸送给她的阴阳鱼。 那蠢物宴春本来看不上的,可她实在无聊,拿来玩一玩也是好的。 因此宴春开口问了句:“大师兄,我的那一对儿阴阳鱼……你养在了哪里啊?” 荆阳羽脚步一顿,转头道:“在我的院子。” 他一见宴春的神色,就知道她这是闲不住了。荆阳羽想了想说:“那对阴阳鱼实在是蠢物,并不会自主吸收灵力,你要是想玩,我等下给你送过来。” 如果是开了灵智的灵兽,大多都会自主吸收灵力修炼,荆阳羽的院落之中,聚灵阵乃是掌门亲自设下,虽然及不上涤灵池,却也是灵气浓郁非常的。 那两条蠢鱼,竟然都不会利用,宴春哭笑不得。 不过正因为不会吸取灵气,那蠢无送来涤灵池也就不用怕它们被精纯灵力撕裂灵丹了。 虽然它们成没成丹还尚未可知。 宴春连忙点头:“好呀,送来吧,它们和我一样不会吸取灵气,纯粹泡池子也省着我自己无聊。” 荆阳羽点头,很快闪身出了禁地,没多久,就把阴阳鱼送来了。 荆阳羽直接把那对儿蠢物扔下了涤灵池,这俩玩意确实蠢,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还认识宴春,进了池子就开始和宴春玩闹。 荆阳羽看了一会便离开,宴春和两条鱼在池子里你追我赶了一会儿,给它们取了名字,黑的叫小阴白的叫小阳。 闹累了一人俩鱼都飘在水中,宴春看着小阴和小阳,又想起了他们的前主人尹玉宸。 此刻弯月挂在头顶,星光繁盛,宴春自言自语,对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人话的小阴小阳说:“救下你们的前主子,这会儿估计正在热火朝天的找死呢。” “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非要赶在今年进内门啊……” 宴春嘟囔了两句,就不说话了,飘着飘着,思绪就混沌了。 等到她再度有意识,发现自己又被山风卷着下了山,老马识途一般地钻进了尹玉宸修炼的山洞。 山洞里,尹玉宸褪去了湿漉的长袍,正穿着一身汗湿的中衣在练习对战。 宴春无聊地坐在那块光滑的放着手帕和入场玉的石板上,撑着双手看着尹玉宸玩命找死。 她百无聊赖地想,这件事儿她不能管,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自顾不暇啊。 可……要是把入场玉弄碎了,是不是他就没法参加外门大比了? 宴春尝试着伸手去抓入场玉,但是她现在是神魂形态,并非茧魂修士的那种灵降状态,而是类似游魂野鬼的状态,怎么可能碰得到入场玉,还弄碎? 她倒是费劲巴力地半天,带起一阵莫测的阴风,带动了手帕的一角。 尹玉宸太专注训练没有发现这阴风来的诡异,但是宴春看着手帕,莫名想起了之前她用这手帕擦了脸的事情。 她挠了挠头,顿了片刻,倒也没有想这块还是当初那块,只是觉得尹玉宸可真是个翩翩公子哥儿,到哪都带着手帕。 这样温润如玉的公子,缘何这般执着,死了多可惜啊。 宴春撑着手臂,看着尹玉宸汗水淋漓。 这一看,就看了一夜。 天亮她被风卷走,回到了涤灵池,然后只要她休息,意识就会被卷过来。 宴春第不知道多少次夜里出现之后,都麻木了。也不得不承认,她灵府修复了,怕是普度众生的毛病又犯了,她不想尹玉宸参加宗门大比,那样就是送死。 简而言之,就是她不想他死。 宴春撑着双手,看着他越发娴熟地同留影玉之中的人对战,也越发娴熟地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只是演练便叫宴春看得胆战心惊,若当真比起来,岂不是…… 这样不行啊。 六月十三,距离宗门大比的外门比试,还剩下不足半月。 宴春这天晚上又被卷来了这个山洞,看着尹玉宸日复一日地练习,怀疑他不眠不休,因为眼见着他的腰身快比自己还细了。 宴春叹息捧着自己的脸,竟在黎明之前,看到了尹玉宸因为日夜不休地演练,隐隐要突破入妄境初期。 宴春在晨光中震惊不已,接着随风而去。 但她回到了涤灵池,也彻底下了决定,哪怕就为了尹玉宸这些晚上陪她,她也尽自己所能,帮他一把。 当然了宴春不肯仔细去想每夜都去看尹玉宸,到底是山风不解人意,还是山风太解人意,偏要带她神魂游荡去找他。 这天宴春等到荆阳羽来了,一手抱着小阴摸着它光滑的鱼鳞,仰头看着荆阳羽问:“咦,大师兄,怎么你的腰身也清减了这么多?” “难不成你……”也不眠不休地修炼? 后面的话宴春没说出口,荆阳羽若是平时定然会注意到宴春话说一半,吞吞吐吐。也肯定会仔细问清楚宴春心思想法的。 但是他现在心神不宁,因为宴春的恢复,那个人的神魂状况越发的差,还会出现思维混乱,总是将自己当成宴春…… 荆阳羽实在是疲于应付,却半步不敢离,简直苦不堪言。 他在池边顿了下,拉过宴春的手腕探她灵府,垂眸看着她怀里抱着的鱼说:“这蠢物,泡在涤灵池竟然也毫无精进。” 宴春笑着说:“照这么说,最蠢的是我啊,我都在这里泡了十几年了。” 荆阳羽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宴春蹭了下他的手,然后咬了下嘴唇。 她看着荆阳羽,几番欲言又止,抓着小阴的鱼鳞抠,把小阴抠得疼了,一甩尾跑了,弄了宴春一头一脸的水。 “说吧,你有什么事情?” 荆阳羽自小看着宴春长大,她有什么明知双尊不会纵着她的鬼心思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眼珠子乱转,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看他。 一直看到他心软答应为止。 宴春这次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大师兄很累了,她明显能看出来,他瘦了不少,眉宇之间也有些藏不住的疲惫。 她不该再给他添麻烦的。 可是……这件事说小了是帮朋友,说大了关乎人命呢。 宴春见荆阳羽像之前一样用宠溺的语气问,便抿着红唇笑了,自下而上看着荆阳羽,眼角因为这角度耷拉着,做一副可怜相。 她抓过池中小阳,抱着使劲搓,说道:“这两条鱼很好玩,玉宸师弟送了我,我想着给他送点回礼。” “大师兄,你能帮我派人将给他的回礼送去外门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十(今晚尹玉宸竟然不在!...) 荆阳羽以为宴春会求他让自己快些出涤灵池,荆阳羽知道,宴春最是害怕寂寞,现在灵府修复,她在这禁地待不下去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没想到,让宴春这般为难犹豫,撒娇卖乖的,不是为了出涤灵池,而是为了什么玉宸师弟。 “山下外门那个弟子?”宴春如果不提起,荆阳羽都要将那个人忘了。 宴春点头:“对,我收了他的鱼,给他回个礼,免得心中难安。” 这种说法倒也符合宴春的性情,毕竟从前她便是若要谁对她一个好,她必要还来十个好的。 只是荆阳羽不知道,宴春这次是有了私心的,她若当真要豢养灵宠,门派之中现成的不知道多少任她挑选。 这一对阴阳鱼实在是难以入眼,她回礼,只是想要助尹玉宸一臂之力。 她不敢直接和大师兄说,大师兄为了她的事情已经费了太多心思,宴春再多管别人的闲事,着实不知好歹。 “那你想回赠他什么?”荆阳羽说:“我帮你派人送去便是。” 荆阳羽顿了顿又说:“他性子倒也还算淳厚,之前因为阴阳鱼的事情,外门弟子联手欺负他,外门处理的时候,本是要他决断,到底废去那些弟子修为赶下山,还是留在外门做杂事抵消。” 荆阳羽说:“友臣说,他没有计较,也没教外门的人将那些人赶下山去。” 友臣乃是荆阳羽同门师弟,修为不算高,但为人极其稳重。 在门中威望仅次荆阳羽,后来做了刑罚殿司刑大弟子,内门之中一些涉及内门弟子惩戒之事,都是他在帮着荆阳羽。 当日友臣听闻荆阳羽要管一个外门弟子和两条鱼的事情,还很奇怪,不过他向来为人肃正,这件事既然捅出来了,自然要借机好好肃清内外门偷偷食用开智生灵的事情。 刑罚殿大弟子亲自派人知会外门管事,外门都以为尹玉宸这是内门有人为他撑腰,都给惊着了,怎么处置那几个弟子,自然是顺水推舟,要尹玉宸做决断。 尹玉宸轻飘飘地揭过,不仅全了外门弟子之间的情谊,也是让管事的不为难,内门友臣听了他的决断算是满意他知情识趣,自然也回禀了荆阳羽。 友臣不知道荆阳羽和尹玉宸的关系,回禀的时候还破天荒添了句:“此子秉性温良”,给荆阳羽留下了个还不错的印象。 宴春一听,顿时笑了:“能得友臣师兄一句好话的,整个门中屈指可数啊。” “回礼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师兄随便找个小弟子帮我带去就好。” 宴春说着,自怀中储物袋里面掏了一会,拿出了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纯白纱带。 “这是……”宴春开口要解释,便被荆阳羽打断。 “鲛纱。” 荆阳羽微微皱起眉:“这若我没看错,是伏长老为你炼制的法衣,你竟将法衣毁了?” “没没!”宴春连忙说:“我就是捡着符文不太繁密的地方扯了一快,不影响的,真的!” “大师兄上次也看到了,他眼睛有疾,不能直视天光。过几天便是仙门大比,四象面具打斗起来很容易掉,若是比到一半掉了,定是要输。他那人胜负欲太盛,若是真的因此输了,怕是要想不开成了心魔。” 而且宴春担心外门会有弟子因为知道尹玉宸见不得光的弱点,专门攻击他的面具,这鲛纱之上守护符文是出自伏天岚和宴高寒之手,外门弟子的修为是很难破开的。 宴春因为自己偷窥了人家修炼很多天了,算是整夜整夜地同尹玉宸在一处,自然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语气多熟稔。 “他那等修为如何参加宗门大比?再说师妹又是如何知道他要参加宗门大比?” 荆阳羽上一次同尹玉宸一照面,便知道他修为是才入门的入妄境初期。 修者境界差一境便是天差地别,尹玉宸那等修为,在荆阳羽这脱凡境中期的眼中,等同没有。 “啊……他上次同我说的。”宴春鲜少在荆阳羽面前撒谎,因为荆阳羽几乎都会纵着她,因此宴春就算不能和父母说的事情,也是能同荆阳羽说的。 荆阳羽看着宴春只觉得她还是单纯,随便一面,就能同人这般熟稔,竟也没发现她在撒谎。 可荆阳羽不惜伙同双尊违逆正道想要留住的,不正是宴春这份纯直? “好吧,”荆阳羽又查看了一下鲛纱,其上的符文确实是不影响法衣的部分,这才接下。 但是一拿到手,他发现鲛纱之中竟然还包了东西,他这等修为,低头看一眼,便能透过鲛纱看出是个小瓶子。 “啊,这是一些伤药!”宴春说:“他上次受伤了……” 宴春若不是泡在水中,现在汗都下来了,这瓶子里面确实是伤药,但伤药里面混着一颗上品进境丹。 鲛纱虽然是鲛人以坚韧无比的发丝编制,已然算是修真界寻常修士可望不可即的上品炼制法衣材料,按理说作为回礼,这一小块,已经足以贵重,更何况上面还绘制着有效符文。 但是宴春真的想要送的,是包在鲛纱里面,藏在伤药里头的进境丹。 那才是能够真正帮到现在的尹玉宸的东西。 他的修为只有再进一些,才能更好地引用灵气,才有玩命一战的可能。 只是宴春送的这进境丹,可不是门中弟子们在医阁丹心殿那边领的下品,这是曾经荆阳羽亲自给她炼制的,待她进境了便同她结为道侣的上品进境丹。 宴春自然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只是她现在也用不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再者说她母亲那里也有的是上品丹药,说白了并不多么稀奇。 她现在不能出涤灵池,没法找来其他的进境丹给尹玉宸,要荆阳羽去找,又实在是太过了,便偷偷将这枚进境丹夹杂在鲛纱下面,送与尹玉宸。 她料到大师兄的性子,听她说了是伤药,便不会再动用术法去查看。 只是宴春想不到,荆阳羽当初炼制这枚进境丹的时候,将自己的些许神识封在了其中,为的便是保小师妹进境无恙,这丹只要被化用,立刻便能触动他的灵府。 宴春还以为自己“暗度陈仓”的方法很厉害。 果然荆阳羽一听是伤药,便没再看,收起来说:“我会要人交给他的。” 宴春点头,又对着荆阳羽撒娇,抱着他的腰耍赖了一阵子,荆阳羽这才离开了涤灵池。 他只有每天来这池边同小师妹亲近的时候,才能坚持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 小师妹果然一天比一天好了,还同从前一般依恋他。 一切都会回归十一年前的,荆阳羽离开涤灵池,随便派了个守门弟子将师妹给那外门弟子的回礼送去,攥着拳头站在自己院内的一间偏室,然后深吸几口气,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正痛苦地趴在床边吐血,她面色苍白极了,简直如同活鬼。 荆阳羽即便是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看到跟小师妹如此相像的一张脸做出这样一副虚弱痛苦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他快步走上前,隔着衣袖抓住女子的手腕,为她输送灵力抚平灵府和经脉裂痕。 女子狠狠松了口气,然后回手抓住荆阳羽的手,虚弱地笑了下,眼中泪光盈盈,嘴角血色未尽。 她开口,声音竟然也足有四五分像宴春了。 她说:“大师兄,你去看你的小师妹了吗?” 荆阳羽眉梢一跳,她便又虚弱地跌回床上,苦着脸说:“放心吧,大师兄应该也看到了,她恢复得很好不是吗?” “灵府破碎之痛,还真不是人受的,”她说:“怪不得你那般心疼她,不惜为她……” “莫秋露。” 荆阳羽语气并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叫了她的名字。那语气中甚至没有任何的威胁和冷意,却让床上躺着的莫秋露浑身一抖。 不过片刻,她又睁开眼,虚弱又讨好地笑了笑,说:“大师兄别生气,我再不说她了……” 她知道自己这么一笑,本就和宴春相像的眉目,便又像了一分,这一分足以让荆阳羽动容。 果然荆阳羽没再说话,盘膝坐在床边凳子上,抓着她的手给她不断输送灵力。 “大师兄……”莫秋露喃喃叫着荆阳羽,眼中是同宴春眼中如出一辙的痴迷和爱慕。 没人能不爱慕这样一个男人,温柔强大,天资卓绝,又这般俊美秾丽,他平时再怎么惯于冷脸,气质再怎么雪塑冰刻,却是生了一双灼灼深情的桃花眼呢…… 这样好的男人,怎么不能是她的呢?莫秋露被灵力滋养着,心中一旦开始了这个想法,便一发不可抑制。 她想,她什么都要。 天之骄女又怎样,还不是要指望着她才能苟延残喘的活命? 莫秋露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银包玉颈环,一阵金光快速闪过。 她用手捂住,心中想着,待到衡珏双尊寻到了草药为她们两个彻底固魂,到时候……呵。 宴春泡在涤灵池中,正和阴阳鱼玩呢,冷不防脖颈上的颈环一闪,银色的灵光环绕,她“咦”了一声低下头,顿时感觉自己头脑一阵眩晕。 她直挺挺地砸入池中,沉了底。 阴阳鱼围着她转了一圈,两条鱼不知道她竟能在这灵池之中呼吸,生怕她淹死了,废了死劲儿,才把昏死无觉的她给从池底托到水面,让她口鼻露在水面之外。 而宴春其实神魂又离体了,并且不知道是不是这龙牙山的灵风就只会朝着一个地方吹,她很快发现自己又到了尹玉宸的山洞外。 宴春漂浮在山洞洞口挠头,她知道不能将她老是来这边的事情赖给风了,她确实有点在意这玉宸小师弟。 或许是因为之前两个人聊得太开心,又或许是阴阳鱼太好玩了。 宴春叹了口气,飘进了山洞。 可她人进去了,却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今晚尹玉宸竟然不在! 他怎么能不在呢! 那她不是白来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十一(那只眼睛,透出了一种浸了...) 宴春在山洞里面飘了一圈,有点郁闷,她还想看看玉宸小师弟得到了进境丹,到底高不高兴,化用起来能不能突破呢。 没见着人,现在又不想走,宴春索性在山洞里那块平滑的大石头上坐下了。 而宴春在等的尹玉宸,此刻得到了宴春送来的东西,双手捧着鲛纱,在一众外门弟子嫉妒艳羡的视线中,勉强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作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拱手躬身对着来送东西的小弟子说:“劳烦师兄跑一趟。” 那小弟子挥了挥手,本不欲和外门弟子交好,毕竟没什么用,但是大师兄亲自嘱托要他务必把东西亲手送到人手上,想必这戴着面具的外门弟子或许特殊。 于是他态度十分温和,说:“客气客气,师弟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送师兄。”尹玉宸亲自将内门师兄送出外门。 然后顶着外门管事有些复杂的视线,和一众外门弟子心怀各异的眼神,攥着手中白纱去往后山。 有人在他身后议论不止,声音顺着夜风卷入尹玉宸耳畔。 “不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运,我之前没听说他内门有人啊,若不然之前两年,他被欺负怎么不见有人出头?” “狗屎运遇见了贵人呗,还搭上了代掌门……” “他拿着的可是鲛纱,一尺千两上品灵石的鲛纱,有价无市,若是捆在武器之上,直接能拔高武器品阶,真让人眼热啊……” …… 议论声不绝于耳,从前都是羞辱他,现在都是羡慕他,甚至是忌惮他。 这也算是扬眉吐气,上次关于阴阳鱼的处置,还有这一次代掌门当众命人送来鲛纱,至少从今往后,在外门是绝对没有人敢轻易找尹玉宸的麻烦了。 可尹玉宸却在这扬眉吐气的当口上,近乎“落荒而逃”的走出了一众人的视线。 他摸到了鲛纱之中还裹着别的东西,更知道就算方才那个内门师兄是打着代掌门的旗号来的,这珍贵的鲛纱,却是宴春给他的。 因为那个内门师兄提到了一句回礼,尹玉宸拜入山门两年,平时连外门顶头管事都懒得说句话奉承,只给宴春一个人送过礼物。 就是那一对没能来得及强行化用的阴阳鱼。 她给他送了如此珍贵的回礼,尹玉宸哪有工夫去管那些外人如何羡慕他? 他只想着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将这鲛纱一寸寸拂过,细细体会宴春赐予他的这份意外之喜。再好好看看鲛纱里面包着的到底是什么。 尹玉宸一路欢欣雀跃,连脚步都轻快了很多,难得露出了一点贴合他这因中了傀儡毒后,停留在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上。 但他这辈子,活了二十七年,尽是在阴沟里面打滚,忙着遭人折辱迫害,忙着汲汲营营苟且偷生,满打满算,快活的日子实在是十只手指都数不完。 而这些珍贵的日子里面,无一例外,都和宴春扯不开干系。 尹玉宸脚步飞快掠过林间,直朝着他练功的山洞方向掠去。 只不过他还没等走到小溪边上,才下了之前同宴春一道摔下来的山坡,便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还不止一个。 尹玉宸原本有更近的路可以走,但是自从这林中的这一片路,他同宴春一起走过之后,在他眼里,这里就连每一片杂草和枯叶都变得不同了。 它们在尹玉宸的心中,全都被打上了“宴春碰过”的标签,他每天走路,都要专门绕到这里。 按着那天被追的凌乱奔逃的路线,慢条斯理走一遍,边走边思念宴春,走过了,便算是完成了一天想念她的份额。比修炼的专注执着也有过之无不及。 若不是他现在并不能像大能一样拥有并且操纵芥子空间,他恨不得将这块地皮都掀起来留作纪念。 只是这片很偏僻,平时也是没什么弟子来的,今天怎么会有人跟着? 尹玉宸第一反应是有人妄图杀人夺宝。 宴春在涤灵池底压了十一年,光长年岁不长脑子,尹玉宸可是在尘世打滚了十一年,浑身上下都是被迫长出的心眼。 尹玉宸感觉了一下来人大概有个四五个,脚步声轻重不一,修为就算有在他之上的,他也不用害怕。 他将鲛纱收起来,从储物袋之中拿出长剑,他无处可逃,内门外门天下之大,根本没他容身之处。 但是就凭这些人想要夺取他的东西……至少要用其中一半人的命来换。 这些天尹玉宸在山洞之中记下了每一个能与他交手的外门弟子的功法绝技,就算是一起上,尹玉宸也并不畏惧。 毕竟修者都有一个统一的弱点,便是怕死,因为大道三千,修者苦苦求索,为的便是有朝一日灵合归天,共天地同寿。 但尹玉宸没有这个弱点,他最擅长的,便是玉石俱焚。 他在阴暗的林中持剑站定,一只脚微微后撤,脊背微微向前,这是猛□□要攻击的准备姿势。 他的四象面具之下,铺满红斑的那只眼睛,透出了一种浸了血色的疯狂,他嘴角却是勾起来的。 若有人在这里见到了他四象面具之下的真容,就会明白,为什么他被生母所弃,为家族所驱,为世人所不容。 因为他此刻的样子看上去,几乎就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修如出一辙,甚至更甚。 这一瞬似乎连风都停了,尹玉宸在脚步声渐渐接近的时候,将手中长剑慢慢抬起。 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而下一刻,呼啦啦跑过来的几个人,在终于追到了尹玉宸之后,竟然在他几步之外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了。 “你跑得也太快了……呼……”为首的人叉着腰,看着尹玉宸浑身毛都奓起来的样子,连忙摆手道:“别……玉宸师弟啊,这是误会,误会,快把剑收起来。” 尹玉宸看到了追来的几个人,表情也是微微一变,那种亡命徒一般的气势也渐渐沉下来。 他当然不是相信了这些人说的是什么误会,而是发现了追来的人之后,尹玉宸确定,他们没有杀人夺宝的胆子,全都上了也杀不了他。 他见长剑垂下,脊背挺直,冷漠地看着一众人,并未开口说话。 他面上的四象面具灵雾流转,乍一看宛如一个没五官的锁魂无常,实在是瘆人。 为首的人很快把气喘匀了,见尹玉宸将长剑垂下,这才代表他身后的几个人,开口道:“玉宸师弟,那天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尹玉宸顿了片刻,淡淡道:“怎么,睿诚师兄现在信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这片林子外面纠集一帮人揍尹玉宸的猪肝脸,他叫云睿诚,家就在这龙牙仙山下不远处的一个镇子里面。 他在外门多年了,一直也没能出头,到处巴结人,但总也时运不济。 上次揍尹玉宸,就是他帮外门一个很有天赋的弟子的忙,那弟子眼见着是能在此次大比之上出头的,云睿诚打的算盘也是外门弟子若是在宗门大比上获胜了,以后能设法帮帮自己的忙。 内门选弟子不只靠宗门大比,修为过得去的,有三名以上内门弟子作保,也能进内门。 他这么多年在外门混成了个“老大哥”,若是再不入内门,家中便要他回家继承家族,云睿诚今年都四十六了,虽然迈入了破妄境驻颜成功,看上去只比尹玉宸大不了几岁,却到底在凡间算是个老家伙了。 他年少时,是因为偶然间遇见灵洞开启,被卷入其中,浑浑噩噩入了妄,一脚踏入了求仙路,还以为自己这便是天选之子,谁料到蹉跎半生,到现在还在仙路边上打转,连内门都混不进去。 他同龄的玩伴现在都要四世同堂了,他始终不甘心,不甘心蹉跎了半生,到最后却要孤苦一人回归尘世。 云睿诚视线在尹玉宸身上扫了一圈,没见到据说珍贵无比的鲛纱,却也知道这小师弟,确确实实是今非昔比。 谁知道他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搭上了内门大师兄呢!那荆阳羽活阎王似的,竟也肯提携这外门小杂鱼了。 但是既然尹玉宸不同以往,他对待尹玉宸的态度自然也大不相同。 “信了信了,上次玉宸师弟说,只要我们哥几个以后听你的话,你就设法帮我们进内门那事儿……嘿嘿。” 云睿诚站直了也是个端正俊秀的人,只是脸上谄媚的笑意破坏了他的气质。 “哥几个商量了,以后小师弟想做什么,我们绝对言听计从!若是你当真能够帮我们进入内门,那哥几个以后绝对肝脑涂地!” 云睿诚说得真情实意,后面的一些大马猴们也点头如捣蒜。看着尹玉宸的眼睛亮晶晶的,活像是狗见了肉骨头。 他们之前便念着尹玉宸的好,阴阳鱼的那件事外门管事直接交给了尹玉宸决断,云睿诚这两年可没少欺负尹玉宸,还以为这次自己的修仙梦彻底要碎了。 但是他和他的兄弟们都没想到,尹玉宸不光没趁机将他们废了修为赶下山,放过了他们不说,还帮他们说了话,说他们也是被人迷惑,不知那阴阳鱼是开智生灵。 云睿诚虽然擅长钻营,手段也不光彩,但到底为人没坏透,顿时就觉得这兄弟他交定了! 只不过那件事之后,他带人去说谢,谁料尹玉宸竟然说想要他们跟着他。 当时尹玉宸的原话是:“我一定会进入内门,如果你们听话,我保证你们也全都能进去。” 这话说得未免太张狂,云睿诚险些当场笑出声。那时候虽然有人给尹玉宸撑腰了,没让他栽在阴阳鱼上面,可内门也没人表态说要罩着尹玉宸。 而且就尹玉宸的修为,连他都不如,还进内门? 云睿诚含混过去了。他身后的兄弟们自然为他马首是瞻。 但是尹玉宸最近的进步堪称突飞猛进,疯狂利用留影玉对战,若是再提一个境界,倒真不是没有在宗门大比出头的可能。 而且……让云睿诚做决定的,是今天内门派人送来鲛纱的事情。 若说之前的阴阳鱼只是内门知道了秉公办事,那这等珍贵的鲛纱送到外门弟子手里,还是在宗门大比之前,那很明显了,他内门是真的有人罩! 他一定会进入内门不是疯话,之前还有意拉拢云睿诚,云睿诚自然要腆着脸来“投诚”,他不会放弃任何进入内门的机会,他身后的这些兄弟们也是! 话说到这里,云睿诚搓着手仔细观察着尹玉宸的反应,生怕他反悔不认了。 尹玉宸倒也没端着,看了他一会儿便说:“师兄们诚心,我说的话就算数。”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十二(你把我给你的进境丹给了谁...) “诚心诚心!天地可鉴!”云睿诚朝前走了两步,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面带喜色地连忙跟过来。 “不知道玉宸小师弟想要哥几个做点什么?”云睿诚深谙相互利用的道理。 他知道尹玉宸也绝不是因为心善要帮他们的,但只要他们有用,能相互利用,这比什么道貌岸然的君子之交还要牢靠。 “大比之中,有几个人功法的留影玉我始终没能在外门寻到,”尹玉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吩咐道:“设法给我寻来,我明日给你名单。” “这没问题,我在外门这么多年,这点事儿还是不在话下的,你想要知道他们穿什么样式的亵裤,我都能设法给你打听出来。” 云睿诚说的倒是实话,尹玉宸也就是看上他这点能耐了。 他轻轻点头:“除此之外,暂时没别的事情,你们……” 尹玉宸淡淡说:“先回去吧。” 他是急着赶紧回山洞看宴春给他的东西,但云睿诚和他身后的人,很明显也想看内门送来给尹玉宸的鲛纱。 “那个……玉宸师弟啊,”云睿诚说:“内门那师兄今日给你送来的鲛纱,我们当时不在场,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 尹玉宸不耐烦,但是想了想,他要让这些人信服他,帮他做事,确实要借一下荆阳羽的势。 因此他忍着不耐,从储物袋拿出了鲛纱,却并没有递过去的意思,只是攥在手里,以灵力催动了一下。 山林之中月影暗淡,但灵力渡入鲛纱,立刻便有浮光自鲛纱溢出。轻柔自尹玉宸手中浮起,如裁了一缕清辉入掌,让云睿诚和他身后的大马猴们看得有些痴。 他们没见识过这种好东西,但也算是对鲛纱之上浮起的符文稍有涉略,这一段鲛纱,竟然是法器。 云睿诚难以自控地伸出手,却还没等碰到鲛纱,尹玉宸便直接收起来揣进了怀中。 灵光被夜风吹散,云睿诚和他身后等人顿时如梦初醒,传说鲛人与蜃魔能力相似,最擅编织幻境,引人堕落难以自拔。 这鲛纱乃是鲛人发丝编制,虽然绘制了清正的守护符文,却对于云睿诚等人来说,还是有着相当的诱惑力。 不过云睿诚手一落空,便立刻收回来,笑着对尹玉宸说:“师弟好福气,这等守护符文,只要缠缚在武器之上,催动灵力必然事半功倍。” 尹玉宸不置可否,看着他方才痴痴伸手的模样,这会儿表情有点冷。 倒不是厌恶云睿诚觊觎他得的宝物,只因这鲛纱乃是宴春所赠,这些人也配肖想触碰? 云睿诚见好就收,确定了尹玉宸确实收到了内门送来的好东西,便也不再流连,立刻拱手,说了几乎好听的,许诺尽快将那些留影玉未曾记录的弟子绝技功法都给尹玉宸寻到,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尹玉宸无声吁了口气。 他现在便如同那得了心爱之物,生怕旁人觊觎抢夺的小孩子,摸了摸自己心口贴着放置的鲛纱,然后疾步朝着修炼的山洞方向掠去。 此刻已然是月上中天,宴春等得不耐烦,她现在神魂出窍的自控能力比之前还好了很多,她其实能够随时离开,不必等着灵风将她卷走。 见尹玉宸迟迟不来,宴春觉得他今晚上怕是不会回来了。 她不由得在心中嘀咕,不练剑了?得了进境丹急着化用去了? 倒也是,那进境丹,再加上鲛纱,他宗门大比豁出去的话,想是不会输的。进内门的目的也就能达到了,不必再费力玩命练习对战。 但不知道为什么,宴春见不到他练习,竟然有点心中不是滋味。 可这滋味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消散无踪。 实在无聊宴春便决定走了,反正到如今能帮的她也都帮了,送了那么贵重的回礼,他但凡是长了脑子,就该知道感激,就该听话了。 宴春想着便从石头上起身,飘向洞口,短时间不准备再来了。 只是她一出去,却正好撞见了一个黑影急急钻进来。 宴春本能避开的,但是一见是尹玉宸,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松口气,一松懈,没能躲开,尹玉宸便直直地撞进了宴春……身体里。 宴春只觉得像是被人抱了个满怀,当时就傻了,她神魂出窍的状态,按理说是绝不会被人触碰到的! 当然也没有真的被触碰到,因为尹玉宸很快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了。宴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因此淡了一些,宛如被生人冲撞到的鬼魂一般,经不住阳气似的。 宴春僵在了洞口,回头看向尹玉宸,正朝着洞口里面跑的尹玉宸也僵住了。 到底是修士,纵使修为低微,灵府还是很敏锐的,他慢慢转过身,看向了空荡荡的洞口,脸上满是迷茫和震惊。 宴春虽说是个神魂出窍的状态,但是紧张的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虽然她这状态咽不了吧,可……她有点慌张。 尹玉宸怕别是能看见她吧?宴春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宴春惊得凝不成型的腿肚子都有转筋的感觉,瞪着大眼睛对着尹玉宸脸上的四象面具,看不见尹玉宸的表情,这让宴春更加慌张。 要了老命了! 要是能看见,她这些天可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不好解释了吧…… 怕什么来什么,尹玉宸站在黑暗的洞穴,看了一会儿在他眼中空荡荡的洞口,对着从树缝隙艰难撒下来的几缕月光,动了动嘴唇,入梦一样痴痴低语了一句:“姐姐……” 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对于现在的宴春,不亚于茧魂巅峰修士当胸一掌。 宴春以为尹玉宸真的看到她了,被吓得原地表演了一个“魂飞魄散”。 瞬间散了人形,卷着灵风呼啦啦地吹走了。 而尹玉宸对着洞口,手指攥着袍袖,感觉到一阵清风吹入洞穴,才如梦初醒。 他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怕是相思成魔了。 不知道撞上了哪个孤魂野鬼,竟然当做了宴春。 尹玉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方才触动他灵府的,就是宴春的气息。可是宴春现在应当在内门,怎么可能跑到这荒郊野岭的来触动他的灵府? 是他魔障了。 尹玉宸摇了摇头,迅速进入了洞穴,收敛思绪,掏出了鲛纱,一层层珍重无比又激动无比地打开—— 而与此同时,堪称“连滚带爬”回到涤灵池的宴春,“哗啦”一声从池底钻出来,呛得咳嗽了好几口。 这一次可不是蓄意的,她早已经不会呛涤灵池的池水了,可架不住她一回到身体,就倒抽了一口气。 恰好这时候托着她身体的小阴小阳实在力竭,宴春就结结实实抽了一口水。 咳了好一会儿,她才面红耳赤停下,心跳如雷,无关羞涩,满是震惊。 怎么办,他看见她了? 他不会把她当成个老色/鬼,以为她送东西都是要搞他吧…… 再加上之前第一次见面就又亲又啃的事情,她泡在涤灵池一千年也不一定洗得清吧。 宴春有些出神,出神的程度很严重,满脑子都是她被尹玉宸穿身而过的时候,那短暂的两个人神魂仿佛相容一般的感觉。 实在是有点吓人,普通人尚且有个与人相交的亲密范围,修士更是对神魂灵府尤其敏锐,因为神魂受损比身体受伤还要严重,因此神魂比修士命门还要不可被人触碰窥探。 这般结结实实穿身而过,等同于……神,神交? 宴春想到这里眼角狂跳,她这都是什么狗屁思想? 顶多就是不慎触动了彼此神魂,对,可不能想歪了啊!要不然她和莫秋露共生那不就是妥妥的神交了。 呸,宴春想想就恶心坏了。 宴春又赶紧从记忆当中找出蛛丝马迹说服自己,这会儿想起了尹玉宸叫的不是师姐,而是姐姐? 那说不定叫的不是她! 对,不可能是她啊……他们又不熟,叫师姐是外门对内门尊称罢了,算是寻常,怎么可能叫姐姐? 这么说,那尹玉宸定然是没有看到她的。说不定只是触动了灵府,将她当成了孤魂野鬼,或者……他姐姐? 那他以为她……是亲姐姐,还是情姐姐? 宴春的思想简直如同脱缰的野驴一样,朝着某个可怕的深渊不断滑去,她怎么也拉不回来了。 因为想得太专注。她都没发现什么时候荆阳羽来到了她身边。 荆阳羽将她的手腕抓起来的时候,宴春吓得一哆嗦,猛地回手一甩,“啪”地打在了荆阳羽手背上。 很响。 宴春才被人阴差阳错触了神魂,现在敏感的像个被扒了皮的小动物,一双柳叶眼此刻瞪得快有牛大,转身看向岸边荆阳羽,表情活像是被捉奸在床了! 不过看了荆阳羽片刻,宴春奓起来的毛很快簌簌地落下去,她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句:“是你啊。” “那不然是谁?”荆阳羽接话,盯着宴春眼神竟然有些凌厉。 荆阳羽想问,你刚才去哪了,是不是故意神魂出窍,是不是故意又喝了涤灵池的水。 他开口,声音果然有些冷,但问的却是另一句:“你把我给你的进境丹给了谁?”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妄十三(分手啦~) 宴春心惊才缓过来,因为荆阳羽一句质问,顿时又胆颤起来。 她从前几乎不会和荆阳羽说谎,此刻面对荆阳羽,宴春心比肾还虚。 电光石火之间,宴春便想通了荆阳羽怎么会知道她把进境丹给别人的事情。 尹玉宸收到了东西,想来是已经化用。而宴春观察他的这些天,知道他绝不是个喜好声张的人,他独来独往,想来也没什么朋友诉说他得了好东西,传到内门甚至是荆阳羽耳朵里。 那荆阳羽会知道,肯定就是进境丹本身的问题。 想来大师兄炼制丹药的时候,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宴春对荆阳羽曾经对她的心从未怀疑过,不论荆阳羽加了什么,总归是保护她的。 宴春因为这一份残存在曾经丹药里面的情意,晃了下神。 但这一星半点的动容,很快被一些不美好的记忆冲散了。 宴春“知错能改”,对于荆阳羽也胜在惯会撒娇,连忙上前抓住荆阳羽的手说:“师兄,我错了。” 宴春笑得讨好,又来抱荆阳羽的腰。 荆阳羽垂头看着她,问:“错什么?” 荆阳羽坐在池边,眼中满是疲惫和责备,他不明白宴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怎么能……将自己亲手给她炼制的进境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别人? 荆阳羽被封在进境丹里面的神识触动的时候,通过神识看到那个外门弟子,心中从未有过的难过。 他已经修到了脱凡境中期,尘世间爱憎于他来说,已然像是雾里看花,不够真切了。 只有宴春,荆阳羽从未停止过被她牵动情感,也甘愿被她牵动。 但他现在心中竟是迷茫的,他不懂,所以他直接问:“你为什么把我给你的进境丹给了别人?” “那是我专门为你炼制的……”荆阳羽正要说那其中封了他的一缕神识,那是用来护着宴春,也是决定在宴春进境之后,同她结为道侣,从此夫妻一体的意思。 却还未等说完,本来决定装乖的宴春想到荆阳羽现在的“专门”不只是对她一个人,顿时奓毛了。 “为什么不能给别人呢?” 宴春看着荆阳羽说:“你都能对着我的另一张脸发情了,怎么?你日夜都守着另一个人的床边和她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缠缠绵绵,还不许我用身上仅存的好东西,回赠朋友吗?!” 宴春一双柳叶眼,从前都是温温柔柔笑得如悬月倾落,现在斜眼看人的时候,荆阳羽才发现,她眼角的弧度竟然这么尖锐。 如刀似剑,直戳心口。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大师兄好霸道啊。”宴春满面讥讽看着荆阳羽,眼中却溢出了眼泪。 这世上最残忍的词语不过是面目全非。 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宴春听着自己尖锐的声音和嘲讽,刺心之痛半点不输此刻的荆阳羽。 她也不想自己变成这样子,宴春有时候都在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在当年的魔窟面前,被侵染了神魂,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荆阳羽永远对宴春说不出尖锐难听的话,连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 “我从未对莫秋露动过情。”荆阳羽这些年已经不知道第多少遍和宴春说这句话了。 宴春是信的,她从没有怀疑过,荆阳羽绝不会像她说得那么难听,妄图想要享什么齐人之福,或者是私下里和莫秋露有什么苟且。 宴春有多么了解荆阳羽,就有多么信任他。 他为人朗风霁月,行事光明磊落,这辈子唯一的污点,是为她做了有违正道之事。 可宴春宁愿自己从不了解他,宁愿自己看不懂他,也好过读懂他对另一个和她相像人的动容,甚至是怜悯。 那无关情爱,却将宴春追求的澄明剔透的情爱,践踏进污泥。 宴春看着荆阳羽,突然就觉得,这一切真的好没意思。 宴春其实很软弱的,她仅有的那一根坚硬的脊梁,是被命运磋磨断了无数次续接的,就要无法支撑她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要么算了吧,一切都算了……” 荆阳羽又开口,“回礼给了鲛纱和伤药还不够,还要助他进境,你何时和他这么熟了?” 荆阳羽之前对于尹玉宸从无什么其他想法,他根本不在意尹玉宸这么个人。可现在他也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妒忌,甚至恐慌。 他从前也觉得宴春越来越难以揣测,但宴春在他的眼中还是一眼见底的透明,她的爱与怨,荆阳羽都能清楚看见。 但现在荆阳羽突然看不透她了,他了解宴春,宴春向来有分寸,哪怕是“发疯”的时候。如果单纯为了回礼,甚至气他,不可能动用进境丹,她是真的在意那个外门弟子。 可为什么,他们萍水相逢,只见过一面而已。 宴春那股子憋着的火撒了出去,荆阳羽从不回嘴,这让她每次撒火过后,心里都闷闷得难受。 因此荆阳羽再度追问,宴春索性趴在池边,不看荆阳羽,抬手摸着池中阴阳鱼湿滑的脊背,说:“还能为什么,你不都看出来了吗,我对你腻了,对他见色起意呗……” 荆阳羽知道宴春这就是拒绝交流,他无奈叹口气,起身离开了涤灵池。 宴春看着他离开,然后在池中和阴阳鱼玩了一阵子,天黑之后觉得没意思,便准备神魂出窍去看看尹玉宸进境得怎么样了。 结果她才出窍还未等下山,便突然间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 宴春漂浮在半空回头一看,脚腕上无数灵丝缠在其上,她一低头,便看到了不知道何时去而复返的荆阳羽。 宴春心中咯噔一声,下一瞬直接被灵丝拉着扯回了身体。 她倒抽一口气睁眼,便对上荆阳羽肃冷的脸,知觉才回归,荆阳羽带着怒气的质问,就劈头盖脸地朝着她砸下来:“你知不知道,修者神魂出窍,便等于凡人生魂离体!” 荆阳羽简直痛心疾首:“你啊……怪不得莫秋露夜夜神魂不稳,你是夜夜都跑下山去找那个外门弟子吗?你怎么就这么受不住寂寞,若是给锁魂的无常撞见,锁了魂魄,你要……” 荆阳羽生性稳重,难得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后怕得发颤:“你要我与双尊怎么活?” 宴春被荆阳羽这般急切和沉痛的质问,弄得心中又忍不住动容。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生性坚强的人,从生下来就被人护着,护了半生了,就经历过这么一次挫折,也就“叛逆”了这么一次。 宴春前些年,不止一次有过打算放弃一切的念头,想着做命运的傀儡,顺了所有人的意。她态度反反复复,一会儿想要寻死觅活,一会儿又想要尝试改变,这样阴晴不定,更让人将她当成疯子。 但宴春始终不肯真放弃的原因,并非是多么贪生怕死。 而是按照命魂镜中窥见的命数,她若放任一切发展,父母便注定要为她而死,她怎能让父母为她而死? 荆阳羽变心宴春虽难以容忍,但最不能接受的,是他在命魂镜之中要入魔。 荆阳羽这般渊渟岳峙的正道仙君,弟子敬重钦慕的表率,他怎能入魔? 他如何自处? 宴春被荆阳羽抓着肩膀,看到他因为担忧自己被白无常锁魂去,眼眶都急得有些泛红了,满腔的怨恨在这瞬间尽去,她抓住了荆阳羽的手腕。 “大师兄。”宴春如从前一样,满是依恋的叫他。 荆阳羽感觉到她的变化,眉梢一动,抬手将她抱入了怀中。 宴春泪流满面,哽咽半晌,荆阳羽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不用怕,你魂魄不稳,是因为灵府修复的原因……只要等我为你固魂后,便好了。” 宴春抓着荆阳羽的衣服,下定决心后推开他一些,开口道:“大师兄,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知道我不会对你撒谎的对不对?”宴春说:“你信我……” 荆阳羽看着她这样心痛不已,却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宴春又提起了命魂镜。 “我真的窥见了命魂镜,我看到了共生颈环带来了报应,这是邪术啊,它会让我成为莫秋露的傀儡,我会亲手害了你们。我看到了我父亲母亲死在魔修手中,大师兄……我看到了你堕魔。” “你们信我,为我摘去颈环,我说不定还能干干净净地苟延残喘个一年半载,我们好好在一起,不好吗?那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命犯孤星,不该留的,我死了,一切悲剧的因由就会消失,” 宴春说着,抓住荆阳羽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大师兄,你信我,我预知过共生颈环的作用,当初你们瞒着我养了莫秋露我也知道,这些你们当初没有人告诉我的,是我在命魂镜里面看到的,这还不能说明我说的是真的吗?我求求你相信我……” 宴春若不是不能直接暴力破除共生颈环,她早就动手了。 这颈环将两个人的命扣在一起,宴春可以不要自己的,可她的性子再怎么大变,再怎么怨恨莫秋露,不吝折磨她,想让她痛苦退缩,却也不可能真伤害她性命。 她的父母包括荆阳羽,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有恃无恐地瞒着她给她扣上了颈环。 她不舍得父母和大师兄伤心欲绝,也舍不得离开他们,所以这些年没能干脆的寻死,更不可能出手害人,这一切,便是将宴春推到如今境地的原因。 她只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能拖一时是一时,却没想到,命运也早就看穿了她的懦弱犹豫,大张着獠牙巨口,邪恶地等待着她自投罗网。 可如果大师兄和父母能信她一次,能放过她,哪怕一次…… 荆阳羽眉头微微皱起,他觉得宴春又在说疯话。但宴春这样子,他又心疼不已。 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相信宴春,可她说的一切都太荒谬了。 宗门掌门成魔,门派分崩离析,双亲惨死魔修之手,她自己是个天煞孤星…… 这些都太荒谬了。 “颈环的事情,莫秋露的存在,都是你在伏长老和宴长老的玉牌之中看到的,”荆阳羽态度温柔,像是在纵容着一个孩子胡闹。 “命魂镜连我都请不动,要集合整个门派的长老,再有掌门师尊亲自以山印请来,你如何窥见?” 荆阳羽摸着宴春的头说:“水云,我知道这些年你在涤灵池被压着,受苦了,但是你……” “你别说了。”宴春松开了荆阳羽的手,脸上期盼的神情渐渐消失。 他还是不信她,觉得她在说疯话,她当初偷看母亲的留影玉,只是为了证实命魂镜之中的预言是真,可这却成了她无法取信的证据。 宴春松开手向后一步,眼中那点动容都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轻笑了一声,满是嘲讽,却是在笑她自己。 看来命运真的不可逆,她注定是众叛亲离的下场啊。 “我不发疯了,我以后都会乖乖的,”宴春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待着共生的细白颈项,问荆阳羽:“我什么时候能出涤灵池啊。” 荆阳羽怀里空了,心中也跟着空了,他看着宴春这样,比宴春发火还要难受。 “水云……” “大师兄。”宴春突然抬头看向荆阳羽,眼中神色淡淡,无波无澜地说:“我移情别恋啦。” “我们的道侣契约,从今天开始,便不作数了吧。” 轰,宛若劫雷当头劈下。 荆阳羽脑中登时一片空白,眼睛微微张大,似乎听不懂宴春在说什么。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宴春,宴春却轻飘飘躲过了他。 此刻天上乌云闭月,一颗星星都没有,可是宴春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却觉得心中一片万里晴空。 她一直犹豫不决,但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她一切都不要了,还有什么能让她畏头畏尾,束手束脚呢?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一(既然命运对她下手,宴春准...) “师……妹,”荆阳羽表情开裂,连忙上前抓住了宴春。 宴春这一次没有躲,只是堪称平静地看着他。 “别闹了,”荆阳羽声音艰涩嘶哑:“我,我来给你固魂好不好?” 他想装着没有听到宴春说什么,便能当做宴春没有说过。 可宴春不给他这个机会,又说:“大师兄,我送你的剑穗是我偷偷绞了头发编织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母亲都不知道呢,知道我绞了头发要打死我的,你还给我吧?” 荆阳羽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储物袋,他的剑就在里面,剑穗系在剑上,他一直都知道,那个剑穗是宴春用头发编织的。 宴春曾经说…… 她那时一脸羞涩天真,才十六岁,便拉着他的袖子说:“大师兄,赠你发丝剑穗,是结发为夫妻的意思,你收了便是我的人了,大师兄你明不明白啊。” 荆阳羽那时候只是轻笑,然后炼制了一枚进境丹给她,算作回礼。 可现在过去的岁月仿如昨日,进境丹却被她送了旁人,还要要回结发的剑穗。 荆阳羽耳边仿佛还环绕着那一句:“我们的道侣契约,从今天开始,便不作数了吧。” 不作数了吧。 怎么能不作数呢?二十年了,荆阳羽怔怔看着宴春,眼中泛起了红。 他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便只说了一句:“我不还。” 宴春:“……” 宴春没有再纠缠在一个剑穗上面,她故意刺激荆阳羽好久了,嫉妒也好,怨恨也好,只想着让他离那个莫秋露远一点。 但是现在没必要了,她连荆阳羽都不打算要了,还能撵着他要剑穗吗? 宴春摸了摸自己鼻尖小痣,无可无不可的说:“大师兄非要留着,就留着吧,反正不作数了。” 她说着便主动坐到池边,仰头看着荆阳羽说:“来吧,劳烦大师兄为我固魂,我还想早点从涤灵池出去,外门大比要开始了,我想去看热闹呢……” 荆阳羽在那里站了片刻,行尸走肉般地到了池边,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强压下心绪,开始为宴春固魂。 荆阳羽双手飞速结印,复杂的宴春难以捕捉,很快他掌心便以金光符文编织出了一张蛛网一般的固魂印,然后劈头盖脸按在了宴春的脑袋上。 宴春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又是一阵七彩灵光,接着再度如那日被套上颈环的时候一样,见到了许多陌生的景象。 她感觉到自己被困于一处陌生宅院,被下人苛待,饥寒交迫衣不蔽体。 她感觉到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个丧门星,是个天煞孤星,若非是老爷心慈,必然要将她活活打死,扔去乱葬岗的。 她又感觉到自己被一个面目可憎的男子拖着,险些欺辱,最后将那男子推入了池塘,举起了石块在他扒在池边的手狠狠砸下,接着是头…… 一下。 两下。 鲜血和脑浆一起迸溅在脸上,如同凝练的牛乳,腥臭的宴春想吐。 但是“她”却在笑。 宴春在这不属于自己的情境之中惶惶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绝望,憎恨,连咽一口口水,都混着致命毒药一般的怨。 宴春无所适从,她无法感同身受,却被迫着感受。 宴春有些崩溃,她现在意识很清楚,她知道她的大师兄在为她固魂,可是罩在她头顶之上的固魂印,宛若一个囚笼,将宴春死死囚在原地,将这些不属于她的憎恨和绝望一股脑朝着她的身体之中灌进去。 宴春有瞬间整个人都空了,连意识都涣散了一样。 她睁着眼睛,眼中却什么都没有,她感觉不到自己,好似她的神魂一起湮没在了她的身体之中。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宴春的意识再度回归。 她身子很沉,沉得仿佛被坠了千斤的重铁,她睁开眼,双眸无法聚焦一般看向荆阳羽,在他担忧的视线中勉强对他笑了笑,便一头栽进了涤灵池。 荆阳羽扶着宴春将她放入池中,正伸手到水中探她灵府神魂,却突然感觉到手上一阵挤压。 涤灵池里面的两个蠢物,不知道突然间发了什么疯,一左一右叼住了荆阳羽伸到池中触碰宴春的手,用他的手臂磨起了牙。 两个蠢物像两个咬住就不撒口的王八,叼住还不算,还使劲儿晃荡着身子,不从他手腕上叼下一块肉来不罢休似的。 荆阳羽已经是脱凡境修士,皮肤并不似凡人一般脆弱,但他确确实实被鱼咬了…… 鱼这个东西,除了天生拥有人智的鲛人之外,基本上是没什么凶性的,更遑论咬人了。 荆阳羽一时间愣住,但是很快他明白了,这两个蠢物,竟是在护着宴春。 他轻轻抖了抖手腕,将两条鱼震开,并没有伤它们。 但这两条鱼的修为太低了,被荆阳羽震了一下,就翻了肚皮飘在水中,宛如死了。 荆阳羽给宴春查探过内府,又检查了下固魂印,总算是放心,见宴春昏睡,便没有多留,很快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荆阳羽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两条鱼,一个人,都翻着肚皮在涤灵池漂着,这一方引千万修士觊觎的灵池,活活被它们三个给弄出了一种有毒的效果。 荆阳羽离开了涤灵池之后,回到自己院子,麻木地走向偏院。 宴春说共生颈环是邪术,要遭报应,这其实没有错,但是这邪术在施展之前,荆阳羽和双尊都已经仔仔细细地了解透彻,甚至这十几年一直在关注无间谷一位散修应用共生。 完全确保不会伤到宴春,这才会用在宴春身上,颈环将两个人神魂灵府相连,银为供养,金为受供,这共生是对宴春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果可以,双尊和荆阳羽都恨不得以身代之去尝试,怎会容许这种事出现意外? 宴春说的在命魂镜中窥见她自己变傀儡的话,自然是无法让双尊和荆阳羽信服。 可现在荆阳羽脑中一片混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宴春明明那么依恋他,竟然狠心说了那种话。 荆阳羽还没等进门,才刚刚进入偏院,便嗅到了一阵浓郁的血腥之气。 他身形一闪,掠入殿内,就见莫秋露趴在床边,前襟满是鲜血,已然面无人色。 荆阳羽连忙拉起她,引灵入体,滋润她滞涩的经脉。 莫秋露死死皱着眉闭着眼,她嘴角鲜血还在潺潺滴落,但大部分却是因为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她虚弱睁开眼,看了闭目为她输送灵力梳理经脉内府的荆阳羽,染血的红唇微微动了下,却是露出点笑意。 莫秋露说:“大师兄,别急,我没事。” 荆阳羽看向莫秋露,莫秋露一副虚弱致死的模样。 她现在和宴春从前越来越像,但往日会令他有些许动容心软的模样,今日却让荆阳羽心中如被钝刀切割。 荆阳羽见她看自己,皱眉肃声道:“凝神。” 莫秋露连忙闭眼凝神,表现得不知道比宴春乖了多少倍。可她却不知道,她就算是彻底成了“宴春”,也可能再也得不到荆阳羽的怜惜甚至是怜悯了。 感情最怕拉扯,却会在干脆利落斩断的地方历久弥新的疼。 这便像是世间痴男怨女大多敌不过柴米油盐,却有尾生抱柱的绝恋一样。 宴春如果选择一直拉扯,她怨气横生面目全非,或许久而久之,会消磨掉荆阳羽的爱,会让他对肖似从前美好宴春样子的莫秋露心软。 但宴春现在一把将捂得流脓的伤处掀开,撕裂,剜去腐肉。荆阳羽只会感觉到狰狞的伤口在疼,却不会再对着好皮怀念感叹伤口没伤之前的模样了。 修者就算修到了脱凡境,也脱不开人性。 而确定彻底放弃一切的宴春,却已经真的不在乎了。 醒了之后她趴在池边,还是感觉身体沉得出奇,和神魂游荡的轻飘惬意不同,她难受极了。 仿佛这具身体已然不是她自己的,像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宴春借着月光在池中照着自己模样,她明明是她,却手脚都不太听使唤了…… 不过这倒也无甚稀奇,毕竟宴春的四肢自从灵府开裂之后,一直就是时灵时不灵。 半晌她叹了口气,抓过小阴摸,自嘲一笑:“唉,我这是游荡的心野了,竟然连自己身体都不适应了。” 小阴一双死鱼眼瞪着,不喜欢被摸,晃动着尾巴拍水。 宴春不撒手,有些出神。 她拒绝去想荆阳羽甚至是父母,可她一生就只有这三个人为根为命,不想他们……就想到了尹玉宸。 因为宴春和荆阳羽闹分手,荆阳羽也就没法追究进境丹的事情了。 宴春忍不住想,玉宸小师弟现在在做什么?丹药肯定已经化用了,要不然大师兄不会知道的。 那……他进境了吗? 对她送的回礼满意吗? 鲛纱他喜欢吗? 他还有没有努力修炼啊,她还等着他进内门,好一起帮她想办法呢。 想想怎么在她父母亲为她寻到固魂草之前,将共生打破。 宴春一直都舍不得父母,放不下青梅竹马岳峙渊渟的爱人,这才缠缠绵绵拖拖拉拉,走到了如今境地。 但昨天尝试了最后一次……她发现她玩不过命运。 但她至少能豁得出去自己。 连解开共生后苟延残喘的治疗也不打算接受了。 彻底放弃治疗。 她倒要看看她死了命运还怎么玩弄她。 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在乎了,很多事情,反倒会豁然开朗,宴春沉郁了这么多年,突然就重新恢复了轻松的心境。 既然命运对她下手,宴春准备对莫秋露下手。 荆阳羽连着来涤灵池为她固魂好几天,宴春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还主动跟荆阳羽要吃的。 只是再不用依恋爱慕的眼神看他,也不曾对他表现出任何的亲昵。 甚至还心平气和地主动要求,让她从前每次见了都要横眉竖眼的莫秋露来给她送吃的。 宴春因为内府崩裂不能吃东西免得杂志难除,这些年都是靠丹药渡命的。 但她现在想吃东西了。 “大师兄,我恢复差不多了,我要吃东西,”她说:“让莫秋露给我送点好吃的吧,我想看看她现在长什么样儿了。” 荆阳羽下意识地以为宴春是要找莫秋露的茬,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严重的时候不光羞辱莫秋露,还扬言要弄死她。 几次之后,双尊和荆阳羽就都不让宴春和莫秋露接触了。 她今天主动提起,荆阳羽以为她“旧病复发”,宴春温和地表示:“放心吧,现在我们共生,我修为尽失,她比我厉害,我还能怎么她?” 如果昨天宴春没有闹分手,荆阳羽今天是不会答应的,双尊不在,他负责看顾两个人,生怕闹出事情来。 可是宴春闹分手之后,荆阳羽彻夜未眠,他到现在还是恍惚的。他和宴春本来会顺顺利利的结为道侣,这期间不会有任何的波折,他其实对于情爱是一张白纸,根本没有处理感情问题的经验和能力。 荆阳羽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他不知道说什么,怎么去挽回,现在只能顺着宴春,觉得顺着她,她很快就会恢复从前的样子。 于是在宴春以为荆阳羽不吭声就是不答应,自己要等到真出了涤灵池,才能去找莫秋露的时候,荆阳羽下午就把莫秋露支来给宴春送饭了。 莫秋露挎着个食盒,袅袅婷婷地走进禁地。 装着一脸忐忑又开心地走到涤灵池边,对宴春“善意”笑了下。 正要说话,宴春抢先开口道:“呦,这两步路扭的,知道的你是个女修,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媒婆呢。你好歹用着我的脸,注意素质啊。” 莫秋露也做好了宴春要找茬的准备,她知道荆阳羽的神识现在就罩着禁地呢,于是很自然放下了食盒,像是被欺负惯了一样表情变得小心翼翼。 “水云,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的存在,但是我……” “可别叫我水云,谁让你叫我字的?我和你熟吗?你以为你跟我长得像,就是双生子了啊……” 宴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不阴不阳十分气人,但是又和平时满含怨憎的歇斯底里有些不一样。 她伸手打开了食盒,里面有一些吃的,宴春好久都没有吃东西了。 她拿起筷子,像个恶婆婆一样,撩起眼皮挑剔地看了莫秋露一眼,虽然莫秋露的模样和以前的自己越来越像了,但是宴春一点也不觉得她像自己。 莫秋露被噎得不说话了,但是表情绷住了没有泄露情绪,一副甘于受辱的样子。 宴春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青菜,问:“你没吐口水吧?” 莫秋露:“……”就只会这种幼稚的小把戏? 不过如此。 她正鄙夷呢,宴春用筷子把一块糕点扔进牛乳里面搅合了几下,然后用筷子敲了敲边缘,吸引了莫秋露的注意力。 接着对她露齿一笑,露出尖利虎牙,慢悠悠道:“秋露啊,你看这样混在一起,像不像人脑袋被石头砸了之后,溅出来的脑浆?” 莫秋露面色瞬间扭曲。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二(我就是疯了啊。...) 关于共生之术,宴春在命魂镜之中看过预言,却也并不完全了解。颈环之上符文繁杂非常,宴春从前没好好修炼,大部分看不懂。 但她自从扣上了共生颈环,确确实实看到了莫秋露的一些过往。 宴春看的时候被迫共情,因此最是知道这些记忆当中,有哪一部分,是莫秋露最不可触碰的。 宴春也不想这么卑鄙,但是她就算死,也不想做别人的傀儡,更没法同情莫秋露强行被灌注她脑中的那些过往。 果然莫秋露表情扭曲,掩藏不住情绪,恶狠狠地瞪向了宴春。 两个人之间针锋相对一触即发,通过神识看到的荆阳羽有些紧张,却在处理着门中事宜,抽不开身。 宴春和莫秋露两个人一个坐在池子里,一个蹲坐在池子边上,隔着食盒瞪着彼此,一个兴奋的呼吸急促,一个被激的气息紊乱,近乎如出一辙的眼睛一个赛一个地比牛大,斗狗似的龇牙咧嘴,斗鸡一样的奓毛,却半晌谁也没先动手。 宴春自然不可能动手,她也知道大师兄一定会看着,所以她就等着这个莫秋露露出马脚呢! 莫秋露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她更不能对宴春如何,否则不就着了道么! 她没那么蠢。 可对于莫秋露来说,那些阴暗的记忆和仇恨,她本来是一辈子也不会展示给任何人看的。 但是共生之术,便是将两个人的一切展现给对方,神魂相容,生命相交。 莫秋露在宴春这里看到的,全都是顺风顺水每天都无忧无虑,她又妒恨,心中又羡慕,同时再怎么使劲儿去搜索,也根本没有能够利用共生记忆,找到刺激宴春的地方。 宴春活到如今,可以说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同莫秋露一个是天上高悬的明月,一个是污泥里打滚的粪球儿。 对比何其惨烈,莫秋露简直嫉妒至死。 她抖着手,攥的指甲割疼掌心,却很快收敛了愤恨表情,垂下头说:“水云,我不知道怎么样你才会不讨厌我……” “你想得挺美,”宴春斜眼看着她说:“谁不讨厌你?你挨着个的问问,谁不讨厌你?” 莫秋露咬紧牙,她嘴唇都抖了起来,她确实从小被讨厌到大。 不过她很快就低低笑了一声,她想到宴春命确实很好,从前确实人人喜欢她,可惜她太不知死活,自己把自己作成了个短命鬼。 还一味的发疯,搞得自己现在孤立无援,连她亲娘都不信她了,蠢透了。 现在还不是要靠着她苟延残喘? 莫秋露越想越痛快,眉宇间的阴鸷之气消散,又恢复了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 她想到宴春听腻了的一句话,绝对能够刺激到她。 于是用苦口婆心的语气说:“水云,我知道你难受,但你很快就能灵府恢复出涤灵池了,你别闹了……” 宴春到底心思太过单纯,一眼见底的人生,在这种泥沟里面滚过的人面前是不够看的,纵使宴春戳到了莫秋露的痛点,让她短暂失控,也到底不会“伤筋动骨”。 而且莫秋露一句话,果然戳了宴春的逆鳞,她这些年听这句话都要听吐了,比脑浆迸溅在脸上还想吐。 而且父母亲和大师兄就罢了,他们至少是真的关心她爱护她,莫秋露凭什么这种语气说她? “我闹你姥姥!”宴春顿时炸了,一把把食盒都给掀了,掀在了莫秋露的身上,挂了她一身汤汤水水。 莫秋露躲都不躲,她果然是比宴春境界高的,至少在互相伤害这一块儿,宴春没有她能沉得住气。 宴春掀完就后悔了,她还没吃不算,大师兄肯定看着呢,这一次她又坐实了“发疯”。 莫秋露挂着一身汤汤水水,从涤灵池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姿态,看着宴春,怜悯道:“水云,你别动气,要小心身体啊。” 宴春气得面红耳赤。 宴春气的……扎进涤灵池里面,狠狠灌了一大口涤灵池的水。 浓郁精纯的灵气野狗一样冲入宴春内府,把她这两天温养好些的灵府裂痕又撕咬碎裂。 宴春知道荆阳羽马上要来了,她抓紧时间,又灌了好几口。 “嗷……”的一嗓子,刚才小人得志的莫秋露,立刻被灵府撕裂的疼痛给弄得跌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肚子在一地狼藉里面翻滚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宴春亲眼看到这个坏东西痛不欲生,放荡的笑声顿时传遍了整个禁地。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她玩心眼不够用,现长也来不及了,但是她确实有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让莫秋露装不下去。 莫秋露在地上蜷缩着,蹬着腿,叫的都不似人声了。 宴春得逞抚掌大笑,从池中游到岸边,像个拉人做替身的水鬼,还觉得不过瘾,一把抓住了莫秋露的脚腕,把她直接拖入了涤灵池。 “啊啊啊啊啊——” 涤灵池之中的灵气,对于高境修为的人是温补,尚且不能待太久,对于莫秋露这等低境修为的人,正如虚弱之人于大补之物,跌入其中百害而无一利。 宴春之所以能够一直待在涤灵池,共生之前是因为她灵府碎裂四面漏风,储存受用不了这精纯灵气。后来能待,是因为共生颈环让她灵府无法直接吸收灵气,要靠着莫秋露。 但是莫秋露进了涤灵池,正如小青蛙掉进了沸腾的油锅一般。 莫秋露在水里扑腾不止,尖叫着要爬出去,宴春立刻扒住她后背,搂着她的脖子将她朝着涤灵池中按去。 嘴里还说着:“来嘛,我们现在长得双生子一样,应该‘相亲相爱’啊,涤灵池可不是谁都能泡的,珍贵得紧,一起来泡啊嘿嘿嘿嘿……” 莫秋露在涤灵池,正如掉入海中的旱鸭子,不能浮水是其次,主要是精纯灵气浩瀚如海,疯了一般冲入她的内府,让她根本无法承受。 眼见着她口鼻都溢出血来,挣扎也减弱,宴春趴在她后背搂着她脖子,贴着她耳边恶魔一样低语道:“别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我劝你趁早歇了心思,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宴春这一瞬间脸上尽是癫狂之色,但是她心中却从未这么清楚的知道她在干什么。 而原本便在池中的阴阳鱼,见宴春扯着莫秋露一副要淹死她的架势,物肖其主,也张开了鱼嘴,一左一右像那天咬荆阳羽一样,咬住了莫秋露的衣衫,晃荡着尾巴将她朝着水里拖。 场面一度非常凶残。 宴春说着又将莫秋露按进水中,让她也好好喝两口这引无数修士觊觎的涤灵池水。 不过很快荆阳羽灵识窥见这池边发生的事情,急急现身池边,看到莫秋露都出气多进气少了,宴春也因为莫秋露的虚弱面色变得惨白,却还在疯狂大笑,连忙抬起袍袖弹开死死抱着莫秋露地宴春。 宴春被弹开撞在池壁,顿时咳起来,但是她一边咳一边笑。 虽然她又因为莫秋露重伤,感觉到了自己灵府的剧痛,还有和莫秋露魂命相连一损俱损的滋味,却毫不在意,眼角眉梢满是愉悦。 荆阳羽已经飞速将莫秋露从涤灵池捞了出去,然后手中灵光一震,便将她沾染了池水的衣衫震干,免得她再吸入灵气损伤内府。 莫秋露像一根面条一样瘫软在荆阳羽臂弯里,荆阳羽看了宴春一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来不及带着莫秋露去其他地方,就坐在池边梳理修复莫秋露经脉,莫秋露口鼻还在溢血,宴春也感觉到了喉间阵阵腥甜。 她把腥甜咽进去,心中其实是虚的,毕竟这些年,荆阳羽不仅仅是宴春喜欢的人,也是如她兄父甚至是尊师一般的存在。 情爱可以用一句“不作数了”就斩断,情谊却不能。 只是宴春的心绪还有种类似自暴自弃的快感,这就是肆意妄为的滋味么?还真痛快。 宴春坐在池里玩围着她的阴阳鱼,不去像从前一般无论做了什么,都要去看荆阳羽面色,猜测他是否赞同。 她就是故意的,知道荆阳羽不会看着她将莫秋露弄死,所以故意放肆疯狂,好借此让莫秋露知难而退。 这一次莫秋露总该怕了吧? 宴春心中盘算着,她算是彻底和莫秋露撕破脸,莫秋露如果因此害怕退缩,就是最好的。 宴春了解父母和荆阳羽,他们对宴春会以武力镇压,可对外人,是绝不会强人所难的。 莫秋露放弃,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本来明日便能出涤灵池,”荆阳羽暂时草草梳理了莫秋露经脉内府,看向宴春说:“这下又要多待上几天,水云,你这是何苦?” 宴春本来不想和荆阳羽说话,她自从说出了同荆阳羽分手的话之后,荆阳羽每一次出现,于宴春来说都很刺眼,很折磨。 决定放弃是一回事,真的放下却不由得宴春,要听从内心。 她没法短时间如退潮般退去对荆阳羽的爱意,便只好尽力避开他的视线,简单粗暴地不同他说话。 荆阳羽不是个会纠缠的人,宴春相信他们之间慢慢就会淡去的。 可荆阳羽这般说,莫秋露还在他臂弯躺着呢,哪怕这是宴春造成的后果,宴春也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她被刺激的獠牙再度露出,抬头对着荆阳羽森森一笑:“我看大师兄是心疼了吧?” “那就快抱着你可爱的‘小师妹’回去缠绵,别在我的面前平白惹得我恶心,”宴春说:“万一我一会又疯了,我是要把她活活浸死在池中的!” “水云,你别这样。她若出事,你与她共生,一损俱损,又能得到什么?” 荆阳羽看着宴春,抿着唇稍稍后退一些,和莫秋露拉开距离,冰雕雪塑的一张脸上,近乎是无措的。 他从前从不会在意这个,因为在荆阳羽的眼中,从未将莫秋露当成过女人来看待。 动容也好,怜悯也罢,都是因为她和宴春神魂相容,那一部分属于宴春的神魂与相似罢了。 难为他脱凡境中期七情六欲都开始淡漠的情况下,还能被宴春闹个分手,便活活逼出了避嫌之心。 可他这举动,看在宴春的眼中却无比讽刺,从前她吃味又难过,大师兄从不肯理,现在都分手了这是做给谁看? “一损俱损不也是你们强加于我的吗?”宴春说:“你不肯信我,父母亲不肯信我,你们都逼我,不在意我的感受,仿佛只要我活着便可以了……” 宴春说:“可我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依靠别人而活,我宁愿干干净净地去死!” “大师兄,她喜欢你,你知道的,她肯定会听你的话,你劝劝她吧。她最好是长记性懂退缩,否则我保证,今天只是个开始。” 宴春直视着荆阳羽,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叛逆眼神。 她学会不再试图说莫秋露的真实目的是取她代之,这是在她试图说真话之后,无数次不被相信摸索出来的血的教训。 于是宴春向池边一靠,语调懒散又极端道:“她要是执迷不悟不肯退缩,等我有天玩腻了,我就拉着她一起去死!” 荆阳羽神色剧变,近乎凌厉地看着宴春。 “你……” “你感觉得没错,”宴春没用荆阳羽问出口,直接说:“我就是疯了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三(滚远点,好狗不挡道...) 荆阳羽被宴春彻底发疯的样子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很快灰溜溜带着莫秋露离开了涤灵池。 宴春如果一直这样,真的拼着两败俱伤也要解开共生,到最后她和莫秋露谁也活不成。 共生一旦开启,神魂相容,便没有停下的可能了,只有两种结局,共生,或者同死。 荆阳羽对莫秋露的怜悯,不仅来自于她越来越像宴春,更因为这十几年,为了让她和宴春未来神魂融合得更好,莫秋露的神魂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被修剪雕琢。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因为神魂被照着宴春雕琢的原因,和宴春生得越来越像。 这便如同削足适履,修剪神魂之痛,比灵府碎裂也不遑多让。 再加上为了合宴春那空白如纸的灵府修为,莫秋露这些年什么都不敢修炼,生怕磨练出了道心便与宴春无法相合。 她成了如今这样子,作为宴春的生命延续,宴春现在死活不肯要,还要将这一切都毁去,荆阳羽不怨宴春,他只怨自己,若他自己是水灵府……宴春应该就不会如此排斥了吧? 而宴春此刻因为总算是“胜”了一场,心满意足地躺在池边和两条鱼一起飘着。 她没法神魂出窍了,脑子里乱糟糟的,东想西想,又想到了尹玉宸。 他不知道进境了没有啊…… 进境并没有那么容易的。 尤其是尹玉宸这样修为根基不稳,一味求进境,甚至用上品进境丹强提境界,这是修炼大忌,即便是进境,也很容易就会修为倒退。 不过就算是以后倒退了,只要能够扛过外门大比进入内门,其他的都不在尹玉宸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都要强行化用开智生灵了,连道心反噬都不怕,还怕修为倒退境界不稳么。 那日他收到一段鲛纱,已经是开心疯了。 发现鲛纱之中的小瓶子里面装着的全都是上品伤药之后,更是欣喜若狂。 那日当他真的将上品伤药全都倒出来,细细地一颗一颗查过,像细细拂过鲛纱那样珍重地细嚼慢咽这份喜悦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颗品相绝佳的进境丹。 尹玉宸愣住,而后第一反应,不是这个是宴春给他的,而是这个是宴春遗忘在瓶子里面,不慎夹带过来的。 从没有得到过什么好东西的人,骤然间身怀璧珍,绝不会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而是会感觉到惶恐,畏惧。 怎么会呢? 这怎么会是给我的? 我配得到这样珍贵的东西吗? 尹玉宸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念头,甚至不着边际地想着,会不会用不了一会儿,便有人来找他,寻回这个“不小心”夹带在伤药里面的上品进境丹? 而他屏息低头看着,等着时间悄无声息地滑过,双眼发直发痴,盯着手中这对他来说的上品“及时雨”,犹如盯着宴春一样的贪婪。 这真的是给他的吗? 应该是的。 纵使尹玉宸无比惶恐,甚至觉得荒谬,但是稍微冷静下来,他便知道,这颗进境丹,确实是给他的。 而且珍贵的鲛纱甚至这些伤药,仔细想来,都是个掩护。 这就是为什么小药瓶要卷在鲛纱之中给他送来,为什么进境丹要混在伤药里面。 宴春在用鲛纱符文遮蔽弟子窥视视线,混淆伤药和如此品阶的进境丹,只为了给他这个。 尹玉宸想通了之后,突然间狠狠抽了一口气。 接着他抬起手,将面上的四象面具摘下来,扔在地上,抬起眼,顺着洞口看向内门方向。 他手中捧着的鲛纱和上品进境丹散着莹莹灵光,映着他秾丽的眉目,和他眉目截然相反的,布满红斑和疯狂的眼睛。 他的眼睛狭长,眼珠极黑,左眼的红斑因为泛起激动的血丝,更显得他如妖似魔。 他何德何能呢?尹玉宸不由得想。 “宴春。” 尹玉宸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语调,慢慢地唤着这两个字。 “宴春……” 他看着内门的方向,脸上有莹亮的水迹无声滑过,汇聚在下颚,无声滴落。 可他却并没有在哭,而是高兴。 确切说,是兴奋,自灵魂而溢出的兴奋。 尹玉宸想,宴春一定不知他现在有多需要这上品进境丹,但是宴春待他如此好,他心中那狂澜一般的情愫,已然将一切都席卷。 他一定要去到她的身边,哪怕是死了,变成了孤魂野鬼,也一定要站在她的身边。 尹玉宸攥住掌心进境丹,迅速给洞穴布下层层阵法,然后捏着进境丹,进入其中化用。 修士进境不是悄无声息,会有灵气漩涡汇聚,大能进境甚至有可能山崩地裂,甚至引来灵洞开启。 但是入妄境的修士在修真界正如凡间孩童,动静并不够大,若是在灵气浓郁的地方,能引来几只灵兽仙鹤,已经算是积累厚重。 正常修士进境,是得天地馈赠,自然便要回馈天地。修士进境外溢的灵气精纯非常,对周边的一切都是非常好的滋养。大能修者进境溢出的灵气,甚至能够直接带得低境修士跟着一起进境。 毕竟进境之时修者与天地沟通,周身溢出的灵气浓厚到受用不下。 但因为尹玉宸设下的阵法,是非常贪婪地只进不出,也就是说,他进境之时的灵气,不会从这山洞泄露出去一丝一毫。 他竟是要全部强行吸取化用。 这无疑是很危险的,一个不慎,可能会让灵气冲裂经脉,令灵府饱胀开裂。 尹玉宸是个亡命徒,他这一生都在死亡的边缘博得一点点生机,是个不折不扣的妄人,他不怕经脉撕裂,半点不肯将灵气外放。 这是宴春给他的进境丹。 半空之中有浓云渐渐汇聚,细细的电闪穿梭在浓云之中,山中水汽扑面。 夜晚变天,在这初迎盛夏的六月,实在是寻常。 一缕细细的电闪击落在几乎杳无人至的外门后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道是晚春迎夏,急雨将至罢了。 没多久,大雨果然如约而至,山林之中树叶被悄无声息洗刷敲打,尹玉宸所在的山洞洞口不远处,顶雨而出的各种兽类,如同一起开了人智一般,对着山洞的方向静默,期盼着这荒郊野岭进境的仙人,泄露出一星半点的精纯灵气给它们受用。 这一幕既静谧,又疯狂。 而山洞之中更加疯狂,洞穴之内因为灵力不断地随着阵法聚集,灵光大盛,亮如白昼。 间或有电闪穿透阵法而至,劈在尹玉宸身上,他竟然不闪不避,亦不以灵力与劫闪对抗,而是生受着。 衣衫都被劈得焦糊碎裂,黑乎乎地黏在他身上,更遑论他后背已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但他依旧端坐石头之上,任凭劫闪淬体,忍受皮开肉绽之苦。 这并非是他狂妄到藐视天道,或者他有什么受虐倾向。 而是这劫闪淬体之后的伤,会在进境之后都恢复,且被劫闪撕裂的皮肉经脉,能够拓宽些许,更好地容纳更多灵气。 这个道理自然是大部分修士都懂,可是这样生受的人却寥寥无几。 一是劫闪淬体确实能够拓宽经脉,亦能让身体皮肤更加强韧,却实在痛苦堪比凌迟。修真界现在已经有很多丹药能够达到拓宽经脉和强韧体肤的作用,且很普遍了,何必要遭这个罪? 二是修者纵使自诩跳脱凡俗,却也免不了注重形象,谁也不想进境的时候血肉模糊还赤/身裸/体一遭,不够羞耻的,若是可以,谁不想一直道骨仙风? 尹玉宸没什么灵石,外门弟子那点补贴,他都拿去买留影玉了。自然不肯放过这免费的淬体。 再者这里四下无人,他纵使赤/身裸/体,狼狈至极,也谁都看不到。 他惨烈的进境方式,又几番强行将灵力压在经脉之中,让经脉自然撕裂,再通过进境的灵气修复,实在是疯狂又贪婪。 倒正是合了外面今夜下疯的急雨,透出了一点狂悖不羁肆意妄为的道意。 黎明之前,急雨稍歇,却并没有停止,劫闪依旧会时不时地穿透阵法进入山洞,孜孜不倦地教诲着这山洞之中的妄人,无声控诉他的贪婪。 一整夜什么灵气也没能吸取到的走兽们陆续悻悻散去,只剩被涤洗如新的空旷山林。 尹玉宸整个人如被大火烧焦的家雀,仿佛扒开外面这一层焦糊的皮,里面就是鲜嫩美味的肉,能直接吃了。 但进境还未结束,他便如一截烧焦的枯木,一动不动。 整整四天,尹玉宸连跳两境,从入妄初期修为,直接进到破妄初期修为。 虽然后一境明显不稳,是活活被劫闪和灵气冲上去的,却到底是破妄境了。 第四天清晨,劫云散去,雨幕被晨曦撕裂,他终于动了动,焦糊的外壳裂开,里面的血肉骨骼开始疯狂恢复新生。 刻骨的痒意比疼痛难忍,他一动,白皙的宛如剥壳鸡蛋一般的新生皮肉露出,长腿柔韧地绷出一道精瘦有力的弧度,在地上蹬了一下,他顺着石头摔在了地上。 他侧躺在地上,一夜遭受分筋错骨都不肯泄露半点哀嚎,此刻终于忍不住发出轻微的难忍哼声。 在无人的山洞之中,他宛如一条才化出双腿的鲛人,仿佛细瘦的新生双足无法行走,他只能在地上脏兮兮地赤/身匍匐。 晨曦顺着树缝照进山洞的时候,只来得及捉住尹玉宸一截白皙脚踝,尹玉宸恢复力气之后,迅速穿好了提前准备在储物袋之中的外门弟子服。 外门弟子服没什么花样,浅淡的天蓝,只有腰带绣着龙牙仙山的缩影,看上去像一幅银线山水画。 尹玉宸之前也穿着这弟子服,但是今天他穿上这身衣服,却有些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倒也很难说,一夜过去,他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了。 仿佛少了一分人气,周身一肃,更贴近修真界仙君的标准了。 他抬手试了下,已经能够调用更多灵气,甚至让灵气凝成他所见的树叶模样。 尹玉宸十分高兴,他笑了下,抬眼直视晨曦。 他一抬眼,一笑,周身肃丽之色瞬间妖邪起来,尤其是眼睛,他的眼睛是怎么也不会像个正道的。 他拿出宴春给他送来的鲛纱,珍而重之地系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尹玉宸迈步走出了山洞,朝着外门弟子院的方向,准备去问问云睿诚到底有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 他如今连进两境,更有希望在宗门大比博得内门弟子阔选名额,他怎么敢松懈? 他想要有到宴春身边的资格,宴春现在亲自送了梯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要爬上去的。 想到宴春,尹玉宸心中便是难言的激动和热切。 他在出了这片山林之前,低声对着内门的方向说:“好姐姐……马上便是外门大比,等着我。” 好姐姐宴春现在泡在涤灵池里正做噩梦,也不能说做噩梦,就还是像之前一样被迫感受别人的感受。 等到她好不容易挣扎回自己的意识,就觉得身上沉重非常,因为搞了莫秋露一次,两败俱伤之后,她的身体更加像一件不合适的衣服。 她恹恹趴在池边,荆阳羽不知道怎么去劝阻宴春,又或许在守着莫秋露吧,反正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来。 宴春有些思念伏天岚和宴高寒,命魂镜之中他们这一次寻找固魂草,并没有受伤,所以宴春不担心,只是思念。 宴春有点寂寞,幸好两条毫无进境的蠢鱼时长故意翻肚皮逗她。 宴春把手指放在小阴的肚皮上划来划去,这两条鱼虽然都是蠢物,却各有性情。 小阴活泼,小阳稳重,纵使智障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护主,连脱凡境的修士也敢咬呢,这种纯直憨傻,十分讨宴春欢心。 宴春活到如今,就像这两条憨傻的鱼一样,除了“主人”,谁也不在意。 她放在心中的就那么三个人,她现在还亲手扔掉了一个,如同活活被剥去了半身鱼鳞,怎能不痛,不难过? 她想要跟伏天岚通信,通信玉牌前些天荆阳羽就已经给她了。但是宴春想归想,却还是情怯,因为她知道只要通信一接通,母亲定然是三句话不离共生。 前几日她把自己和莫秋露都弄伤了,这在伏天岚的眼中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 宴春不知道荆阳羽有没有跟伏天岚说,如果说了,接通通信,宴春迎来的就会是伏天岚担忧发红,又带着责备的眼泪,还有父亲宴高寒的“苦口婆心”。 其实谁不想活?蝼蚁尚且偷生。 但宴春一生到此,太过顺风顺水,她被保护得如同从未沾染淤泥的莲花,正在盛放,突然折断。 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她追求的感情不能掺杂一丝杂质,她爱莲叶上的清露,爱清风艳阳,宁愿被风雨摧残死在暴雨之中,也不肯依附“淤泥”苟且而生。 从前双尊和荆阳羽都能给她纯粹的感情,构建非黑即白的世界给她。但如今,他们没法再提供宴春想要的纯粹,也不懂宴春的执拗。 宴春把通信玉牌抓在手里,犹豫了好久,也没有选择灌注灵力去联系父母。 她抱住察觉到她不开心钻入她怀里的小阳,叹息了一声,把通信玉牌又放回储物袋。 六月二十三,外门开始大比的这一天,宴春灵府完全恢复,能够彻底出涤灵池了。 虽然她之前把莫秋露弄得很惨,但共生颈环扣在她们脖子上,两个人一起恢复,速度飞快,只要其中一个不死,另一个受到致命的重创,也是能够恢复的。 这邪术,在一些凡间的小宗门,甚至是魔修之间,都是当作养替身来用的术法。有违正道,但比起身死魂消,一些良心不怎么够用的人,格外钟爱此道。 宴春四肢恢复自控,不再被迫感受莫秋露的记忆,也不会再感觉身子沉重了。 她自窥灵府,一切都恢复得很好,但是能够动用的修为低微的不如外门弟子,就比凡人厉害了一点点。 但她确实恢复了健康,被允许出了涤灵池。一大早,好几天不见的荆阳羽亲自带了崭新的内门弟子服,来接宴春出涤灵池。 荆阳羽这些天没有出现,不是在陪伴莫秋露,他现在把莫秋露挪出了他的偏院,避嫌到哪怕探她灵府助她疗伤,也不看她一眼的程度,把莫秋露气得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荆阳羽这些天主要都在忙活着给宴春绘制新内门弟子服上的符文,以他本命灵盾之上的灵宠风鬼花的力量,细细绘制出守护法阵,确保如今修为堪比凡人的宴春不被任何人伤到。 他在涤灵池边将弟子服递给宴春,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神十分忐忑。 荆阳羽一百三十多岁,毕生一门心思扎在修炼上面,为人刚直,行事稳重,否则他这个年岁,就算身为掌门大弟子,还真做不成代掌门的位置。 他从没这般费尽心思去讨好过一个人,他不善言辞,却从来没有在宴春的事情上含糊过。 他递过这简直堪称法衣的内门弟子服,一句话也不需要说,宴春便知道他这些天都去干了什么。 宴春手指微顿,内门弟子服制式相同,都是淡青色月鲦纱做底料,本身就格外的坚硬,且有辟火之能。 却不像外门弟子服好歹有绣着龙牙山的腰带,内门弟子服并无任何纹绣。 因为衡珏派是杂修汇聚的门派,修炼什么的都有,各长老及其门下弟子,可由尊师亲手绘制守护符文。若是没有师尊绘制,自己也可以绘制,总之就是弟子服的品阶自己各显神通,统一的只是制式。 宴春这件弟子服,也是月鲦纱做底,但是肩头之上金红交错的符文,在淡青色的内门衣袍之上,一如当初,寸寸蜿蜒着荆阳羽的守护之心。 宴春甚至看到了风鬼花的图文,她手指悬在弟子服上久久未落,心中又酸又涩,如同被灌了一坛子烈酒,烧得宴春嗓子到心口都火辣辣的难受。 宴春开口,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拒绝道:“大师兄……这样不合适。我着最普通制式的弟子服就好。” 荆阳羽眼神黯然,但是没有收回,又朝前递了递说:“师妹,你再怎么也是我的师妹,纵使……你难道要不认我这个师兄了吗?” 荆阳羽问完之后喉间干涩,宴春瞬间险些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内心一如当初柔软湿热,荆阳羽这一次算是一句话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上了。 他们那么多年,绝不至于连同门之情都不认了,他们之间又岂止只有情爱? 宴春最后还是接了这弟子服,荆阳羽先去禁地之外等她,宴春换好弟子服,梳好了发髻,虽然依旧清瘦,再不比十几年前那一副鲜活动人的少女情态,但好歹因为内府恢复,唇色和面色都不再青白如鬼。 她长发半披在肩头,头上只系了母亲给她炼制的发带,看上去病容未尽,却因为弟子服肩头上繁复的风鬼花符文,别有一番羸弱的清丽。 宴春整理好,蹲在涤灵池边上摸了小阴和小阳,这两条鱼就在这里泡着吧,反正宴春觉得,要是莫秋露不识相,她很快就还会回涤灵池泡着的。 宴春出了禁地,荆阳羽站在门边,回头看了宴春一眼,由衷露出了欣慰笑意。 宴春也勾了下嘴角,自由和健康,谁会不喜欢?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莫秋露,以及莫秋露身边站着,朝着这边张望的一个眉目温婉的女修。 宴春看到这个女修本应该高兴的,本能地眉梢扬起,但是很快宴春的喜悦就消失了,因为这个女修挎着莫秋露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忐忑中带着陌生,早已经不复当年的热络亲昵。 这女修正是宴春从前玩得最好的师姐,是她母亲伏天岚的弟子,名叫怀余白。 她头几年看过宴春,后来知道了莫秋露的存在,知道宴春的抵抗,劝过宴春几次,最后一次在一年前。 怀余白为莫秋露不平,两个人不欢而散。 宴春早已经忘记那日不欢而散的不愉快,可现在看着莫秋露和怀余白亲密的样子,却已经名白,这个昔日好友,已经不是她的好友了。 “师妹,你要回康宁院吗?我送你。”荆阳羽说:“我……” “是你把她们叫来这里的?”宴春和荆阳羽才缓和的一点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荆阳羽不知道宴春怎么突然又火了,张了张嘴,一阵语塞。 莫秋露这时候连忙上来,解释道:“水云,是我要来的,我那天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惹你生气了,我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莫秋露拉着怀余白上前,看着宴春,站在台阶之下,显得格外的弱小无助又可怜。 但是宴春发誓,莫秋露绝不是什么“知错了”。她们如今魂命相连,两个人之间没太邪乎的共感,却有模糊地感知。 莫秋露绝对是故意来恶心她!她竟然不知死活还没放弃! 宴春负手而立在台阶之上,神色阴鸷。 莫秋露还带着些许可怜相看了一眼站在宴春身边的荆阳羽,又看到宴春繁复的弟子服上绘制的守护符文,心里别提多嫉妒了。 这弟子服品阶,都能挡住脱凡境致命一击了。 至于吗!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连本命灵宠都快薅秃了给她画守护符文! 莫秋露可是亲眼看到荆阳羽从灵盾上揪花叶的,他的本命灵宠是风鬼花,薅花叶等同残害他自己。 凭什么? 莫秋露那天被宴春给拖进涤灵池,不光没被吓着,反倒被激出了凶性。 她这辈子也没跟谁低过头,人脑浆的滋味她都尝过了,她怕个丫头片子?! 来啊,大不了互相伤害!她就不信荆阳羽和双尊会看她们一起死! 她压抑住心中妒恨,柔声说:“我希望以后跟你好好相处,水云,我们毕竟共生一体,一损俱……啊!” 宴春忍无可忍,居高临下抬脚狠狠照着莫秋露肚子上踹去——宴春这一脚用了全力,又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无所顾忌,莫秋露直接被踹飞老远,脚一崴,从台阶滚下去了。 “啊!”怀余白的惊呼。 “啊啊啊——”莫秋露的尖叫。 她想到自己这时候来,还带着宴春昔日的好朋友怀余白,肯定会把宴春气得发疯。莫秋露就是要她疯,要所有人都看着她怎么“残害”帮她续命的自己。 但是莫秋露没想到心思那么纯善的宴春,疯起来简直如同疯狗。 莫秋露和宴春彻底共生之后,修为和她差不多,再加上她之前在涤灵池里面泡了一遭,确实这几天是在养伤。 因此狼狈至极滚了好几阶台阶才被怀余白扶住,荆阳羽震惊地看向宴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的小师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虽说这些年性情大变,可荆阳羽能够看透她心性柔软,甚至是懦弱的,她舍不得双尊和自己,才会只是竭力抗拒共生之术,不曾真的做下极端之事。 虽然利用她的心软迫她就范很卑鄙,但为了给她续命,荆阳羽和双尊都别无他法。 她这次是当真准备不顾一切了吗? 荆阳羽没有出手干预,更没说什么,他和宴春之间才好一点,他……不敢。 他一个代掌门,门中说一不二,却不敢再劝阻一句从前最听话的小师妹。 宴春踹完之后,放下脚,森森笑出一口白牙。她缓步拾级而下,姿态散漫又桀骜。 走到被扶起表情绷不住扭曲的莫秋露面前,还作势要踢她,说道:“滚远点,好狗不挡道。”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四(等到了!偷鱼郎正在入场。...) “宴春,你疯了吗!” 这次说话的是扶着莫秋露起身的怀余白,她从前和宴春最好了,还是宴春母亲的弟子,整天和宴春漫山遍野地疯玩,谁也不好好修炼。 现在宴春回想起那些事情,仿如还在昨日,这十一年虚度光阴,她灿烂又完美的世界,停留在了十一年前。 “是啊,”宴春看着昔日好朋友为别人愤而不平的脸,轻飘飘说:“早就疯啦,你不是后来都不来了?” 怀余白表情有些不自然。温和的眉心拧起来,正要再说什么。 宴春直接撞开怀余白的肩膀,朝着山下走,慢吞吞地说:“离我远点,这疯病传染哦……” 宴春回康宁院转了一圈儿,康宁院一如当初,大抵是父母亲为了防止她出涤灵池之后没有归属感,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包括阵法和符文令。 宴春回了趟自己屋子,本以为会很激动怀念,她头几年还在涤灵池想念自己的床想哭过。 现在……物是人非了。 宴春刚才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没瞧见几个眼熟的弟子。衡珏派是杂派,山上各院的长老弟子很多的,总不至于因为她从涤灵池出来,怕染上疯病都躲着她吧? 宴春在康宁院的门口,揪了个内门守门小弟子问道:“这山中弟子都哪去了?最近有秘境开启吗?” “没有,”守门弟子大多都是门中无长老肯收的弟子,对宴春很恭敬。 他说:“回师姐,是今天山下有外门大比,都去看热闹了。” “外门大比?”宴春顿时一拍头,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也得去,看看玉宸小师弟到底比得怎么样! 宴春说着就要走,但是想了想,她之前计划着拉拢尹玉宸帮她办事的,要是丹药化用的顺利,尹玉宸赢了,她总得给他点什么奖励…… 宴春回院子钻进自己的屋子里,打开她的“百宝箱”,在里面翻翻找找了一阵子,往储物袋里面塞了不少东西,这才出了康宁院直奔山下。 龙牙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衡珏派各个长老院环山峰错落而建,被钟型大阵罩在其下,所有的院落被一条盘云梯连接起来。 云梯掩映在仙植之后,涤灵池灵雾被大阵拢在仙山缭绕不散,远远看去,仙山如漂浮在空中一般,有人走在其上,很是有点腾云驾雾的意思。 但其实盘云梯若是赶上门中大比这种日子,隔个几日没有人打理,灵植被灵雾滋养,无人修剪,很快就会蔓生的到处都是,走起来都很艰难。 仙山之上因为有大阵压着,若非十万火急之事不可御剑,住在这山上奔着大道汲汲营营的弟子们,同凡间追名逐利的凡人其实无甚差别。 宴春拾级而下,脚步加快,这眼见着太阳要到头顶,外门第一轮估计已经比完了,她急着去看尹玉宸的状况。 外门大比在半山腰,和内门宗门大比是一样的地方,一块在半山突出的巨大平台,正在龙牙山仰天怒张的龙牙之上。 四周设下繁复叠阵,类似小型芥子空间,只不过是透明的,自下而上层层叠叠环对战台呈合围之势。 每一个小芥子阵之中,能容纳十几人不等,设有留影阵、回溯阵、通信阵、隔音阵、还有扩影阵。 无论身在哪一个小芥子阵里面,都能清清楚楚地将对战台之上对战的弟子招式功法看得真真切切。 而这些芥子小叠阵的最上方,是各个宗门长老的位置,长老们有的亲临,有的直接派门下得意弟子坐镇,甄选大比之后要收入门下的弟子。 宴春去的时候,鳞次栉比的芥子阵里面密密麻麻有许多弟子在观战了。对战台除了组织抽签和维持场中秩序,随时准备在危及弟子生命的时候进行干预的司刑弟子,剩下的观战弟子全都在芥子叠阵之中。 相熟的和不相熟的弟子们交头接耳讨论的都十分火热,但是一丁点声音也传不到场中,不会干预到场中弟子对战。 宴春顺着入场传送阵进去,在传送阵上刷了弟子玉牌,便直接被传送进了其中一个芥子叠阵之中。 场中对战被放大,宛若直接投射在眼前,不过现在场中对战的不是尹玉宸,宴春还没来得及朝着候场的地方看,不知道尹玉宸什么时候才会上场。 外门弟子分为各种堂,堂以龙的九子命名,弟子人数着实不少,否则也不会整整比上五天,才能选出进入内门的名额。 宴春对大比的赛制,内门外门的都不了解,她之前根本就不比……伏天岚和宴高寒也不指望她能成为同辈之中的翘楚。 宴春进入小叠阵之后,里面正在热烈讨论的弟子稍稍静了一下。接着就没人开口了,噤若寒蝉似的。 宴春自认绝没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而且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在宗门现身了,现在形容同从前也大不相同,她看着就像个普通内门弟子,顶多弟子服品阶高点。 不过很快宴春就又明白了,为什么她这小叠阵之中的人都不说话了。因为她被传送进外门弟子叠阵里面。 宴春:“……”虽然知道这传送阵不是真的随机,而是根据修为排列,在高处的都是门中翘楚,但她直接被传进了外门弟子这里,还是让宴春有点哭笑不得。 倒也不只是她一个内门弟子被传入了外门弟子叠阵,从她这第一层的叠阵看出去,也有几个稀稀拉拉的,身着淡青色弟子服的内门弟子掺杂在浅蓝色外门弟子的中间,看着一个个面色紧绷,不太自在。 宴春知道这些大多是内门中无长老肯收的,修为下成的弟子,过几年要是还没进境,寻不到出路,会再度在大比的时候,被踢出内门。 你瞧,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除非你有一对儿长老父母…… 宴春这会儿也没法狐假虎威了,她之前看大比,都是和大师兄站在最上面,今天……她抬头朝着上面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荆阳羽,和荆阳羽身边的莫秋露怀余白。 莫秋露当然也不够格去上面的叠阵,估计是装受伤柔弱,和怀余白两个人硬蹭着荆阳羽混到最上面。 奶奶的。 宴春迅速低下了头,不给莫秋露看她笑话的机会。 她环顾了一圈打量她的外门弟子们,勾起嘴唇对着他们笑了笑,自顾自地看比赛。 其实内门弟子修为低的不稀奇,没有修为差的内门弟子被内门踢出来,外门弟子往哪挤? 但修为在最末,被传送到第一层叠阵,却穿这么高品阶的内门弟子服的人实在不多见。 外门弟子们也没观察她很久,很快就重新讨论了起来。 宴春对其他外门弟子打架没兴趣,站在阵法前面索性也不看扩影阵,她这第一层叠阵,直接顺着阵法就能看到场中对战弟子。 打得真激烈啊,和那天猪肝脸打偷鱼郎的时候一模一样,拳拳到肉……哎,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这不是猪肝脸? 猪肝脸真打起来还挺厉害,他用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刀砍在了对方肩上,压得对方直接跪在了地上—— 嘶。 宴春看着都觉得膝盖疼。 猪肝脸很快获得压倒性的胜利,然后换了一组。这组有一个手里拿着一把下品长剑,但长剑上刻了符文,把长剑拔了个品阶……他果然顺顺利利胜了。 宴春身边的弟子们议论声越来越大,一个个还挺激动,宴春从他们的讨论之中,听出这比赛的规则是抽签战,然后胜者对战。 对战台也有阵法笼罩,像个在阳光下被鱼吐出的巨大水泡一样,在其中对战的人无论怎样催动武器,剑气和刀风都出不了这个泡泡。 砍上去无论多强横的招式,都会被阵法无形分解,比赛进行得特别快,一组接一组,人多的宴春眼花缭乱,除了猪肝脸之外谁也不认识。 很快太阳偏西,好多内门弟子大概是看得腻歪了,三三两两地离开,也有去饭堂吃饭的外门弟子。 宴春所在的小叠阵里面,只剩下了几个人,也没人讨论了。 宴春都快困了,候场抽签台那里也不见尹玉宸踪影,琢磨着要不然也去吃点东西,却害怕错过……幸好没去! 等到了! 偷鱼郎正在入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五(师姐如此深情厚谊,想要我...) 尹玉宸和另一个外门弟子出现的时候, 宴春眼睛张大,看着他眼睛上覆着的鲛纱,看着他行走之间脊背笔直步履不知道比从前轻盈了多少倍, 立刻便知道他这是进境成功了。 尹玉宸虽然身着外门弟子服, 却更贴近内门弟子的气质了! 他手持长剑进入对战台, 衣袂翩然墨发如瀑,他站定之后, 朝着最上方的芥子叠阵环视了一圈,收回视线之后, 秾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戾气。 宴春连忙跟他招手, 奈何他连看也没有看一眼低层芥子阵,已然身形一闪, 朝着对手冲上去了,速度快得宴春身后观战的弟子们都传来一阵惊呼。 宴春身后有个外门女弟子小声说:“是他,上午他比了一场,对手直接废了一双手臂,以后都不能修炼了,要不是被司刑弟子及时阻止, 估计灵府都给搅碎了,他打起来像个疯子, 才比了一场, 已经得罪了一波外门弟子……” “技不如人罢了, 还不让人家厉害了?”另一个外门男弟子说。 宴春回头看了一眼, 是一个面如圆饼的男弟子,看着尹玉宸眼珠子都亮了。 “他进境飞一样快, 据说已经被内门预定了,你看他眼睛上系着的纱带了吗, 那可是鲛纱!是内门专门送来给他的!代掌门派人送来的呢!” 这个圆脸弟子显然对尹玉宸满是钦佩,又说:“玉宸师兄是一定会进内门的,说不定能直接拜入掌门门下,做代掌门的师弟,他答应了进去之后会帮我们也进入内门的……” “你想得美吧,这样心狠手毒的人,会帮谁?” 那个女修撇嘴,又说:“再说掌门出山好几年了,据说是去寻找灵合归天的机缘,不可能再收弟子的。” 圆脸弟子不服道:“怎么不可能,代掌门可以帮着收啊,你看内门收弟子的长老们,有几个是亲临?不都是弟子帮着相看么。” 女修嘴都要撇到后脑勺去了,“你看他的招数,命门大开横冲直撞,出手就要对方命,太狠啦……”她想说掌门不可能会收路子如此狠毒的弟子。 还没等说完,简直就像是为了她印证这一句话,场中“啊!”的一声痛呼,一个弟子撞在了对站台的阵壁之上。 没等爬起来立刻拿出玉牌认输。 场中观战的弟子们顿时被这个认输的弟子气笑了,这还没怎么打,直接认输了? 全赖上一场尹玉宸的对战,给这些外门弟子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还没等对上,就已经开始怯场,嘴上讨论起来不屑,却已经想好了怎么认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被搅碎灵府伤及经脉,回到凡间怕是连个凡人都做不好了。 这个弟子摔碎入场玉牌认输之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砍成两半儿的剑,心有余悸。 他手臂也被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要不是他认输得够快,手臂也得如同地上被利落斩断的长剑一般,和他的身体永远分离了。 尹玉宸还保持着脊背前倾的姿势,一只脚向前迈了一步,微微屈膝,素白双手紧握剑柄,反手抓着长剑横在身前下压,把剑当刀用,正是刚才凶狠砍断对手剑锋的姿势。 他没有马上收势,对方这么干脆利落地认输,让他有些不满地拧了下眉心。他被自己带起的灵风吹动鬓边发丝,肩头上垂落着鲛纱和乌黑如墨的发丝缠在一起,微微有些凌乱。 那个认输的外门弟子,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双腿在地上蹬动,朝着对站台的出口蹭,脑袋却一直对着尹玉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尹玉宸突然冲上来要取他性命。 大道茫茫,进入内门只是一个台阶,但为了这个台阶,确实有弟子孤注一掷入了魔障,一旦不能达到目的,拼着死也要拉别人一起跟他倒霉。 上午那一轮对战就有这样一个疯子,后来是被司刑弟子压下去的,对手更是被那个弟子拼死伤到了根本,从此于大道无缘了。 尹玉宸身上现在的杀气太重了,境界也比他高了不止一境,这个认输的外门弟子都要吓尿了。 好在尹玉宸虽然是个亡命徒,却也是个有明确目标的亡命徒。 他盯着那个弟子蹭到了对战台出口,连滚带爬地出去,便慢慢地直起身,手臂轻轻一抖,剑尖上鲜血落地,鲜红的如他的唇一般炽烈刺眼。 他这一场赢得毫无悬念,可那双形状姣好的红唇,却吝啬得不肯勾起一丁点的弧度。 他看上去有点不开心。 他不开心,宴春却高兴得很,玉宸小师弟还是很厉害的,宴春比自己上场赢了还兴奋,在芥子阵之中,和那个圆脸的师弟一起为尹玉宸欢呼。 尹玉宸连胜了两场,今天的比赛便提前结束了。 他退场的时候走得很快,衣袂翩飞,在即将出场时,又朝着对站台最上方,荆阳羽所站的那个芥子叠阵里面看了一眼。 然后快速下场,另一组再次上场,今天第一天,人数很多,分组也多,比不完不休息。 比赛继续。 宴春却没有再看下去的意思,她和圆脸小师弟一起出了芥子阵,因为同为尹玉宸喝彩,迅速熟络起来。 宴春知道了这个小师弟叫善影,是云睿诚的手下。 哦,对了,云睿诚就是猪肝脸。 这个善影小师弟,也参与了那天暴揍偷鱼郎。 据他交代,包括猪肝脸在内,那天所有打人的外门弟子,现在全都态度翻天覆地的转变,开始为尹玉宸马首是瞻了。 宴春听得很稀奇,一边附和着善影说话,一边想玉宸小师弟比她厉害多了,这还没进入内门,就已经会借代掌门的势收买人心了。 真好啊,他脑子这么好用,进了内门肯定能帮到自己。 宴春准备去找他,但是同时又因为尹玉宸比她想象得还聪明,有点忐忑。 万一他不感激她的进境丹呢,万一他感激但不肯为她做事呢?万一……他就是表面恭敬,实际上也是个像莫秋露一样阳奉阴违的变脸怪呢? 宴春一边乱想,一边和善影朝着外门后山的方向走。 “玉宸师兄肯定会回去那里休息,今天他比完了,他等会儿还要教我们怎么赢下面的比赛呢。” 善影对宴春说:“师姐,你不知道,玉宸师兄特别厉害,门中所有外门弟子的能力和境界,他都如数家珍,知道怎么破对方绝技呢。” 宴春闻言笑了笑,心说我当然知道,我亲眼看着他整天对着留影玉玩命呢。 两个人朝着后山走,很快到了之前宴春和尹玉宸看阴阳鱼的小溪边。 水边聚集了好几个人,宴春一打眼看去,嚯,全都是那天群殴尹玉宸的。 为首的猪肝脸一看到善影带回个身着内门弟子服的女修,表情竟是一肃,迅速从水边站起来,他身边的人也都跟着从水边站起来。 猪肝脸云睿诚看着宴春过了小溪,立刻一脸谄媚地上前问:“这位……内门师姐,不知道怎么来这儿了?是迷路了?” “师兄,她说要找玉宸师兄呢。”善影挤眉弄眼地对云睿诚说:“她说她和玉宸师兄很熟。” 云睿诚一听,视线立刻在宴春山上扫了一圈,视线在她两侧肩头繁密的守护符文上一顿,接着眉梢一跳。 云睿诚立刻道:“玉宸师弟去山洞调息了,我带师姐过去。” 云睿诚眼色极其刁钻,看了一眼宴春身上的守护符文,这种品阶的弟子服哪怕是内门,寻常弟子也是穿不得的,便立刻意识到,这怕就是内门那位传言中罩着尹玉宸的弟子。 云睿诚可从没觉得尹玉宸是和代掌门有什么交情,毕竟荆阳羽那种性子,根本连同门都不热络,不可能对尹玉宸这个出身凡间野鸡宗门的小子另眼相看。 倒是这位内门女修,云睿诚拿不准是什么身份,但他在送宴春去山洞那边的时候,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内门修为低微却出身高贵的女修…… 宴春被送到山洞不远处,云睿诚就站定了,他这一会儿的工夫,对于宴春身份的猜测已经有了大概,顿时一脑门的汗。 衡珏双尊之女,十几年前被搅碎灵府的那个……修为低成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师姐进去找他就好,我就不过去了,我们要去吃点东西,下午还要比赛。”云睿诚态度显而易见地又恭敬了不少。 里面那位心情不好,都比完了还在死命练剑呢。云睿诚这会儿可不敢招惹他去。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生来就在天上飘着的“云”,是怎么和野鸡宗门出身的尹玉宸搅和一块儿的,但规矩点总没错。 想到刚才善影还挤眉弄眼一副暧昧的暗示样子,云睿诚后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得告诉人规矩点! 荆阳羽的女人也是能拿出来拉郎配的么,谁不知道衡珏双尊之女,是未来板上钉钉的掌门夫人。 宴春也客气地对着云睿诚点了下头,然后就朝着山洞方向走去。 这洞穴宴春来的次数也不少了,之前都是神魂出窍的状态,现在真人来了也十分的轻车熟路。 宴春面上带着点笑意,一进去还没见到尹玉宸,便先有一道剑气十分强横地朝着宴春迎面扫来! “滚出去!我说过了等晚上再与你们分解对战之术!” 尹玉宸的声音是宴春从没听过的凶戾,宴春现在修为属实不行,连侧身躲过这剑气的速度都不够,好在身上弟子服符文金光一闪,剑气无声消弭。 待金光散去,洞口的宴春和里面看过来的人,同时愣在了那里。 尹玉宸鲛纱之下的眼睛狠狠眨了下,感觉自己在做梦。 倒是宴春先笑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尖小痣,说:“这才多久没见,玉宸小师弟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呐。” 细细算来,宴春和尹玉宸不能算熟。 两个人的交往仅仅是宴春跑下山,短暂的一天而已。他们聊得还都是不着边际的话,从没有去了解过对方。 除此之外,就是宴春给尹玉宸送东西,连宴春都不能确定尹玉宸领不领这个情,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哎! 尹玉宸一句话也没有说,一闪身到宴春面前,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宴春堵塞在脑中乱糟糟的思绪顿时一空,被抱懵了。 尹玉宸冲上来的力度还不轻,宴春被冲得后退了两步,人靠在了山壁上面,糊了一脸尹玉宸的头发。 “呃……”宴春嗓子里面发出一声疑惑,十分不能适应尹玉宸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他们之间……不熟吧? 她愣怔过后,抬起手要推开紧抱着她的人,尹玉宸却已经极其克制又适时地放开了宴春。 宴春身上一松,心里也松了口气。 尹玉宸开口道:“师姐的鲛纱和丹药,帮了我大忙。” 他声线有些发紧,是难以自抑地兴奋,“大恩不言谢,待我进入了内门,愿意为师姐肝脑涂地。” 尹玉宸说着,竟然一甩衣袍,突然单膝跪下,就跪在宴春的面前。 他仰着头,透过眼上鲛纱死死盯着宴春,像在盯着已然入网的猎物,满是欲要将其生吞活剥的狂喜。 宴春:“……”这发展有点太顺利了吧。 虽然她送那些东西,就是要收买尹玉宸帮她,但她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她都做好了低姿态的准备了。 宴春还拿了很多好东西要讨好人,可谁知道这个人根本不用讨好,还给她跪下了,要为她肝脑涂地呢。 “玉宸师弟快起来,何至于此。”宴春说:“给你的那些东西都是小玩意,能帮到你就好……” 再说她也不用尹玉宸为她肝脑涂地,只是想要尹玉宸帮她一个不算小,但也不大的忙。 她出了涤灵池之后,做了最坏的打算。 在父母亲强行给她固魂之前,如果不能寻到方法解开共生,莫秋露也不肯退缩,宴春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共生虽然开启之后,不能够停止,宴春也对共生颈环仅限于命魂镜中看到的那些,其他的不够了解。 但是她之前神魂离体看尹玉宸修炼,给了宴春一条绝路可走,她实在不行,可以设法除去大师兄为她加固的固魂印,让自己生魂离体……从此做个孤魂野鬼去。 神魂离体其实和死了没两样,但至少自由自在,到那时候她需要一个人帮助她潜入天命阁,把她的命牌捏碎。 那里面封着她一缕神魂,每一块命牌之中,都封着对应弟子的神魂。 命牌的作用不只是监控弟子的生死,也是为了弟子一旦在外遇难,可以通过这一缕神魂追溯到死后神魂,以便知道弟子死在何处,是否有无常锁魂引渡,只要不被害得魂飞魄散,便能够轻易知道是被谁戕害,以便追究。 宴春生怕她生魂离体之后,依旧会被父母借助命牌寻到抓回来,所以要有人在她离体之后,捏碎命牌,再将她送出衡珏派大阵。 混入天命阁不难,送一个孤魂野鬼出大阵也不难,难的是宴春竟除了面前这仅仅见过一面的师弟之外,无人可信,无人可以托魂。 宴春扶着尹玉宸起身,从低头到慢慢抬头,尹玉宸身上气息温和,甚至是热切的,再没有之前宴春进门那时候一剑劈过来的凶戾了。 “师姐怎会来此?”尹玉宸感觉到手腕一空,宴春扶着他起来之后就松手了,但那块皮肉却久久麻软,让尹玉宸感觉手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他自然知道宴春是从涤灵池出来的,他却又不能知道。 他不该知道她在门中禁地待了多久,也不该知道她灵府破碎,不该知道她出了涤灵池说明双尊寻到了助她修复灵府的办法。 于是只问:“师姐气色比上次见面好了些,身体大好了吗?” 宴春抿了抿唇,想要微微退开一些,两个人离得有些太近了。 她身后就是山洞墙壁了,尹玉宸这么居高临下盯着她,纵使宴春修为感觉不到他眼神多么炙热疯狂,却也很有被压迫感。 宴春心中一不适,尹玉宸简直像是同她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后退了两步。 拉开距离后,宴春这才挑拣着说:“是……暂时大好,以后出门不用到处躲了。” “恭喜师姐。”尹玉宸立刻说。 宴春笑了笑,她还得观察一下尹玉宸是真的感激她,还是装样子,等到完全信任他了,才会把自己的事情给他透露一些。 说来奇怪,宴春和尹玉宸之间堪称陌生,完全不了解彼此,宴春却莫名对他有好感。 从第一次见面就有,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格外注意他。 他和以前一样,话不多,几乎不问宴春不好回答的问题,嘴还甜,性子也跟宴春合得来。 宴春露出这些天第一个真心实意地笑,说道:“我才该恭喜你,大比第一天就已经连胜两场啦。” 尹玉宸面色微微一变,敏锐问道:“方才师姐在现场?” “你看到了我比试吗?什么时候去的?”尹玉宸近乎有些失态的追问。 他在场中没有看到宴春,才会打得肆无忌惮,对战的第一个人……以前和尹玉宸有些旧仇。他公报私仇来着,动手太狠毒,虽然没有触犯大比规则,却被司刑弟子给压出了对战台。 这要是让宴春看到如何是好?会不会觉得他心思歹毒不可交。 宴春没注意他的急切语气,自然回答道:“我……早上起晚了,你第二场比赛我才看到的,看到你一剑让对方认输,真得好厉害。” 尹玉宸狠狠松了一口气,没看到他第一场对战就好。 宴春没说自己今天才从涤灵池出来,撒了个小谎。 然后又撒了第二个,说:“我因为受伤,修为倒退,所以看比赛的时候,被分派到了中层,人那么多,你没发现也正常……” 宴春难得在一个人面前有虚荣心,不想让尹玉宸知道她修为太烂。但其实宴春没有灵府碎裂之前,修为也是稀松得很,之前看大比也是分不到中高层的,全靠荆阳羽带。 尹玉宸在宴春出口的瞬间,就知道她撒谎了,他把上层和中层全都看过了,没看的就只有最下层和外门弟子的叠阵。 他以为宴春会站在荆阳羽身边的,所以专门朝着那边看了好几次。 宴春很快也想起了尹玉宸在第二场对战的开始和最后,都朝着叠阵最上面看来着。 当然这种动作不稀奇,外门弟子对战最在意的也都是叠阵最上面的人,尤其是那些有意收徒的长老。 要是当场和哪个长老看对眼了,以后进了内门不就有着落了。 但宴春想到尹玉宸可能看到了荆阳羽和莫秋露他们,顿时心里有点羞耻。 啧,她这虚荣心来得不是时候,撒这谎做什么! 还不是尹玉宸对她态度简直千依百顺,让宴春莫名不想被他看轻…… 宴春干笑了一声,说:“我一直没跟你说,但你应该猜到了吧,我父母都是门中长老,就是伏天岚和宴高寒。” 毕竟上次偷跑出来,荆阳羽找来抓她回去,说话没有避讳过尹玉宸,他这么聪明,应该猜出了她是谁。 宴春还是照例说了一遍,算是正式认识。 她想了想,试探着说:“你今天应该看到我了吧?我就在最上层。代掌门身边。” 宴春竟还强撑着自己的自尊心,有点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下不来的意思。 她含含糊糊,指的是荆阳羽身边的莫秋露,她们毕竟长得像,冒充下也没什么吧。莫秋露可没少拿她这张脸到处招摇。 尹玉宸闻言却笑出了声。 他声音清越如琴,似潺潺泉音,沁人心脾:“师姐开什么玩笑,今日站在代掌门身边的,哪有师姐?我专门看了好几遍呢,师姐是藏在了谁的身后吗?” 尹玉宸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时候恶劣地逗弄宴春,应该轻飘飘把宴春到底在哪里看比赛的事情揭过去,因为他已经猜出来了。 他甚至因为猜测在窃喜,说不定宴春和荆阳羽闹别扭了,才会自己刷弟子牌,被分到了叠阵底层。 宴春心里一跳,谎言被戳穿让她满脸通红。 但是很快她的表情就一变,她看着尹玉宸,神色诡异地问:“你没在荆阳羽身边看到我?我不就在那站着么,还有个模样温婉的女修,一左一右在荆阳羽侧后方。” 尹玉宸笑意微顿,想起了荆阳羽身边站着的人,然后笑意扩大道:“世界跟我开玩笑,师姐不在代掌门身边。” “你没看到?那不是……” 宴春心脏狂跳,然后声音有些干涩又急切地换了一种问法:“你没看到那个女修和我很像吗?” 尹玉宸摇头道:“这世上,无人和师姐相像。怎么?有人照着师姐的模样装扮,惹得师姐不开心了?” 宴春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 她强忍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哭腔说:“你怎么没看到呢……明明长得那么像?” “明明很像的……”连她的父母亲和青梅竹马的师兄都会晃神的程度啊。 尹玉宸却依旧一脸笃定,慢慢道:“我不觉得像,她同师姐,是完全不同的,或许衣着发式学了师姐,那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尹玉宸知道宴春说的是谁了,他今天确实看到了,却是真的一眼都没有把那个女修和宴春混淆过。 那个女修怎么能和宴春比?这就像烂泥里面打滚的老鼠不能和天上的仙鹤相像是一样的道理。 尹玉宸曾经是在尸骸血肉之中打滚的人,对于好人分几种或许不能完全分辨,但是对谁的过往乌七八糟满心怨毒,却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这也算是同类的识别能力。 那个女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难不成欺负了宴春?否则怎会如此牵动宴春心绪? 眼见着宴春眼泪都忍不住大颗大颗滚下来了。 尹玉宸有些手足无措,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下意识哄道:“姐姐别哭啊,是她学你惹人讨厌了么?” “她学你也不像的,”尹玉宸看着宴春通红的眼睛,鲛纱之后的眼神阴鸷,语调却带着轻柔哄劝。 “姐姐莫要在意,我瞧着代掌门也是不理她的,她那样子就是惹人讨厌。” 尹玉宸温柔软语地哄宴春,宴春哭得更凶了。 尹玉宸不知道实情,不知道对于宴春来说,这份独一无二的肯定,她来说对么难得。 自从命魂镜之中窥见了莫秋露的存在,和她们既定的结局,莫秋露在宴春的心中就变成了一个噩梦。 没有人不会害怕,有一个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即将夺走自己一切的人,时刻存在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伺机而动。 身边的人渐渐为她说话,满心依恋准备托付终身的爱人一点点为她动容,就连昔日好友,甚至是父母亲,都对她越来越在意。 这让宴春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朝着可怕的深渊里面滑去,她午夜梦回的惊醒,都是另一个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而她像命魂镜之中那样,变成了那个夺取她一切的人的傀儡。 她抗争,发疯,最终也无法改变那个人越来越像她。母亲甚至会告诉她,是为了救她,为了让她活命,才会把别人变得和她一样,才会雕琢那个人的神魂,这一切都是为了和她神魂融合。 这太可怕了。 宴春无时无刻都在害怕,也在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害怕,从不敢仔细去想,连她自己都觉得,莫秋露越来越像她,早晚……要像命魂镜之中那样,取代她。 可是现在竟然有一个人,对她说莫秋露不像她。 “真的……不像吗?”宴春根本没注意到尹玉宸哄她的时候,叫了她什么。 只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尹玉宸的领口,隔着鲛纱一错不错看着尹玉宸,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却眼中一阵阵模糊。 “不像。” 尹玉宸顺势将宴春拥入怀中,脑中已经想了无数种让那个女修凄惨又悄无声息死去的办法。 宴春这种性子,如果不是被欺负狠了,绝不会表现得这么惶恐,那个女修到底做了什么? 找死。 尹玉宸说:“她和姐姐,是完全不同的,没有人会认错,姐姐不必在意她。” 尹玉宸柔声说:“等我进入内门,帮姐姐教训她,好不好?” 他此刻的声音湿冷如毒蛇吐信,听在宴春耳朵里却犹如天籁。 她终于放声大哭,像一个委屈了许多年,却因为无论摔得多狠都没有人心疼的孩子。 没人问她疼不疼,她能够忍耐,爬起来,咬牙继续,但是一旦有人问了,她立刻就发现自己早就断了脚,不能站立了。 她哭得实在是如盛夏莫测的天气,突然便暴雨倾盆。 尹玉宸因为宴春汹涌的眼泪有点心惊,有点无奈,也觉得有点好笑。 但他站在山洞之中,抱着宴春,整个人像个被名为宴春的大雨浇熄的火堆,没了攻击性,也没了疯狂扭动的火苗。只冒着袅袅青烟,在“大雨”之中苟延残喘无处遁逃。 他对宴春,是毫无办法的。 尹玉宸摸着宴春的头发,不再说什么话劝阻她,只是纵容着她的眼泪,静静站着让她依靠。 尹玉宸不着急,等他进了内门,很快就能搞清楚宴春和那个女修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宴春哭得太专心了,她一肚子的憋屈可憋了十几年了,宣泄也得宣泄一会儿。 尹玉宸心疼宴春,但宴春错了的一点,就是看错了尹玉宸。尹玉宸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抱了宴春一会儿,抚弄她头发的手,就不满足了。 宴春在涤灵池待了多少年,尹玉宸就想了宴春多少年。 最开始他年纪还小,并不懂得这种想念代表什么,后来惊梦成年,湿濡的床铺直白地告诉了他这是什么。再之后……肖想又没人会知道,他自然是多放肆,多脏的都想过。 如今他朝思暮想的人抱在怀里,他又不是个圣人,而是小人。 于是尹玉宸慢慢地,不着痕迹拨开了宴春后颈的发,素白修长的手指轻柔抚在宴春后颈之上。 他想不着痕迹贴一贴心上人的颈项,宴春的脖颈非常纤细秀美,尹玉宸觊觎不是一两天了。 但是就在他手指落实的瞬间,宴春一个激灵,连忙推开了尹玉宸。红肿着一双眼睛,捂住自己的脖子说:“你做什么啊……” 她有些心惊地想去按自己脖子上的共生颈环,这颈环在出涤灵池之前,被荆阳羽设法隐匿了,莫秋露的那一个平时也隐匿着。 共生是邪术,内门之中有些人心知肚明,沾染这种邪术的倒也不止衡珏双尊而已,杂修门派水不可能太清,就像有人偷吃开智生灵的事情,也没人会真揪着不放,但这种邪术,总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扯一块“遮羞布”在上面,大家心照不宣就是。 宴春是最不希望别人知道的,因此她这般反应,倒不是因为尹玉宸摸了她脖子一把,而是怕他摸到共生颈环。 遮盖颈环的术法类似归真,看着没有,摸还是能触到的。 尹玉宸在宴春从他怀里弹开的时候就后悔了,心惊不已,以为宴春生气了。 但他确实摸到了东西,宴春脖子上又空荡荡的……尹玉宸看着宴春要伸手摸自己脖子又控制住的姿势,知道宴春不是因为他摸她,是因为脖子上看不到的东西。 尹玉宸乱跳的心绪渐渐平复,很快装着无措道:“对不起师姐,我见你哭得哽咽难受,是想着给你按揉下后颈穴位会好受些。” 他撒谎成性,不用打草稿,更是很轻易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一脸的认真,宴春瞬间就相信了。 她见尹玉宸没有询问她脖子上颈环的事情,想来是没摸到,安心下来,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把这个东西告诉他。 宴春整理好头发说:“我没事,好多了……” 她说完又慢慢地尴尬起来。 尴尬她突然就扒着人哭起来,连个理由都没有……尹玉宸会不会觉得她像内门传言一样,已经疯了啊。 宴春耳根渐渐弥漫上红晕,很快这红晕扩散到了全脸,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哭得像个傻子,就面红耳赤地想跑。 “那个,我就先回……”宴春说着朝洞穴外面退。 尹玉宸怎么舍得她就这么走了? 立刻说:“师姐,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内门?关于内门长老……我如果侥幸进入内门,哪位长老性情更好些?疼徒弟些?” 尹玉宸这话题转变得不高明,但对现在尴尬到鞋底都要被宴春自己脚趾抠漏的状态来说,无异于浮木于溺水者。 她连忙抓住说:“好,好啊!我了解的,内门的长老我都了解!” 宴春其实不太了解,内门之间长老们大多都是半路投奔仙山,凝聚性不强,杂修门派就是这点不好,相互之间的同门情谊浅薄。 衡珏派掌门更像是给这些道不同的人一个栖身之所,大家得了栖身之所,承了正道大宗门的势,再帮着大宗门扬扬名,互惠互利罢了。 因此宴春不太了解其他长老具体什么性情,最了解的只是自己父母,和常年不在仙山的掌门。 说出去糊弄下这个没进内门的小弟子罢了。 宴春眼睛的红肿未消,就询问起了尹玉宸:“你有属意的长老吗?你想走什么道?” “你擅长什么啊?”宴春一脸天真且理所当然问。 杀人放火。尹玉宸在心里回答。 他勾唇一笑,纯良地将他的妖邪之气藏得一丝不漏。 他对宴春柔声说:“师姐啊,你高看我了,入内门之后,有没有长老看得上我还未可知,哪有我选择的权利?” 这倒是真的,大道三千,大部分修士所修之道,并不是自己选择的。 他刚才说要问内门之事,也只是想留住宴春。 可宴春却又说:“你说说嘛,我……虽然和很多长老不熟,但是我母亲父亲熟悉啊,还有大师……” 宴春顿了顿,说:“我可以拜托我父亲母亲去和你中意的长老说一声的。” 这点面子不至于不给,毕竟衡珏双尊的名头整个修真界有名。他们开口,就算那位长老不想收徒,也会收下。 宴春这番话换个人听了,不光不会感激,说不定会恨她。 这话简直同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 却只惹得尹玉宸发笑,他又没忍住露出了一点暗藏的逗弄之意,问:“师姐赠我鲛纱,助我遮蔽天光,予我丹药,令我进境获胜。” “现在还要为我去动用双尊情面,”尹玉宸凑近宴春,拉住她的手腕,说道:“师姐如此深情厚谊,想要我如何回报?” 宴春正想说没关系,这些不是什么大事,便听尹玉宸说:“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我身无长物,唯有自身,不若,我自此跟在师姐身边……” “做师姐的炉鼎如何?”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六(靠脸还真的可以?...) 尹玉宸说完之后, 宴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非常开怀地笑了起来。 她本来心里还残存着一点难过,但是现在眼睛还红着, 还肿着, 却由内而外地明媚起来, 这让她的整张脸看上去,宛若熟透的蜜桃。 汁水饱满的仿佛只是看着, 便能够猜到一口啃上去,会有多么甘美。 宴春笑着拍了下尹玉宸的手臂, 说道:“玉宸小师弟你真会开玩笑哈哈……” 玉宸小师弟并没开玩笑。 如果宴春需要, 做炉鼎算什么?他能做她的公狗,做她的豢宠, 为她咬人也为她看门。 但是他看宴春笑得这么开心,便也笑起来。 “师姐不哭就好,刚刚真是把我吓到了,衣衫都让你蹭满了涕泪,师姐可要赔我一件好衣裳才行。” 尹玉宸故意说起宴春刚才哭的事情,反倒缓解了宴春的尴尬。 他说着还作势扯着自己的衣袖去给自己擦汗, 宴春笑得一双柳叶眼宛若月牙,看着尹玉宸说:“真奇怪, 我一见你就觉得我们……” “好像认识。”尹玉宸接话道。 宴春挑了下眉, 尹玉宸说:“我对师姐一见如故。” 宴春连忙说:“我也是, 哈哈哈哈哈。” 尹玉宸抬手去整理宴春的头发, 宴春也抬手整理,没有躲避, 很显然所有的名为警惕性的东西,在和尹玉宸几句话之间, 就已经消失无踪。 宴春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么开心过,当然不想着走了,跟尹玉宸聊起了内门的事情,把她知道的关于内门长老的事情,挨着个的和尹玉宸说了。 两个人没再待在山洞里,尹玉宸拉着宴春出了山洞,去之前的溪水边上坐着,猪肝脸云睿诚已经非常识相地,把一群本来等着尹玉宸分析战术的外门弟子带走了。 宴春拿了个小棍儿在水里撩着,眉飞色舞地说:“其实内门长老们也没多傲气,大部分修为停滞,这些年收了弟子都交给其他弟子带的,真到了脱凡境之上,就不太在意什么弟子了,脱凡之后七情六欲变得淡薄,做人的感觉都不真切了呢。” 尹玉宸是个非常好的听众,更是一个非常尽职的话搭子。 闻言认真道:“真的吗?那么大道三千,其实修到最后,都是不做人了吗?” 宴春又哈哈哈哈笑起来,笑声简直要震彻山谷,带着这些年抑郁难解的报复性一般。 尹玉宸只要想,他能够短时间内让大部分人对他掏心掏肺。哪怕是尹荷宗那群阴鸷变态的老东西,也会喜欢他的分寸和奉承。 但这世间,尹玉宸唯独不用对着宴春伪装什么,他是真心实意喜欢听宴春说话,哪怕她说的大部分尹玉宸比她知道的还要透彻。 “你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玉宸小师弟,我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宴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手里的小棍子一个劲儿地抽在水面上,四溅的水花之下,也不知道是映了阳光的水珠更五光十色,还是宴春的笑脸更加令人眼花缭乱。 我们早就认识了。 尹玉宸在心里叹息地回答道。 但他开口慢声细语地顺着宴春的话说:“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宴春收了笑,揉了揉自己许久不牵动,有点酸的两腮,看着尹玉宸说:“我还没问过,你是这天下四国哪一国,哪一家的公子哥儿啊?” 宴春已经笃定这般风趣有礼,随身带着手帕的小师弟,定然是出身某国世家的少爷,千娇百宠着在脂粉堆里面长大,否则怎么如此会讨女子欢心? “你父母将你送入仙山,定是万分地舍不得,”宴春说:“不过他们也正是因为爱你,才会不舍得你在凡尘朝生暮死吧。” 尹玉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偏头看着宴春的眼神很是奇异。 好在鲛纱遮蔽着他的眼神,他只要保持表情,就能很轻易掩盖住情绪。 会有人觉得他是位千娇百宠的公子? 这简直是尹玉宸这一辈子听到最大的笑话,也是……最美好的话。 他活到如今,听到的最多称呼,是贱种、魔种、不详的玩意、卑鄙小人、肮脏的下贱胚子、狗儿这种名字,还算是这些里面最好听的了呢。 他这样一个出生就被亲娘扔进狗窝,吃狗奶侥幸没死的小崽子,竟然在宴春的眼中,是位父母舍不得他死去,就要送入仙山修炼的世家公子呢。 尹玉宸一时间五味杂陈,他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进了内门宴春不肯信任他,他便提前将他们十一年前的渊源告知宴春。 这其实很冒险,宴春到底是因他而碎了灵府,这么多年过去,她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后悔和怨恨?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以己度人了。他或许永远不必说,就顺其自然同宴春相处,更好些,也更容易些。 尹玉宸抬手抚了下自己左眼上的鲛纱,不需细想,张口就来。 他说:“我来自南嘉国,一个野鸡宗门出身,自小父母双亡,机缘巧合入道,这才拜了距离南嘉国最近的衡珏派来了。” 尹玉宸说的都不是真的,但也都是真的。 他的父母弃他厌他,在他父母没死之前,就已经在尹玉宸心中死了。他确实出身野鸡宗门,南嘉国这样的宗门不知凡几,尹荷宗更是其中邪门歪道连当地世家都看不起的门派。 他也确实是被人炼制傀儡的时候,恰巧赶上了灵洞开启,被穿入了傀儡丝的经脉灌了灵气,反倒将傀儡丝绞断,这才机缘巧合入了道。 尹玉宸说完之后,就紧盯着宴春的反应,他说的这个身世不好也算不上多坏,并不刻意惹人同情。 宴春却在听了他父母双亡之后,眼中明显露出了不忍。 “自小便是……怎么会这样?”宴春扔掉了抽水的小棍子,抓了下尹玉宸的手腕说:“你长得很好,比很多有父母的孩子要好多了。” 她说着,还用类似怜悯的眼神看着尹玉宸。 这实在是不合适,至少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不合适。 宴春年岁不小了,尹玉宸也早已经过了被人怜悯的年纪,换一个人来,绝对是要被宴春眼中的怜悯刺到,进而厌烦她的。 之前门中在宴春没搅碎灵府之前,和她一起玩的弟子们,也都极其不喜宴春时常流露出来的怜悯和优越。 这种怜悯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虚伪的,宴春一出事就众叛亲离,并不只是命运的原因。 升米恩斗米仇,借她的光得过好东西的同门,没一个对她心存感激。 都是因为她自然流露出的某些“怜悯”。 可这种能够刺伤人的情绪,真的是出自宴春的内心,她不吝对任何人示好,却常常适得其反。 被保护得太好,像云睿诚说的,生来便是高高的“飘”着,她怎么可能懂得如何体会污泥里面人怕被戳痛的滋味呢? 她发自内心的情绪,这世上能够理解的人,恐怕空前绝后,就只有一个尹玉宸。 这也得益于尹玉宸拥有一双能够看透一切污秽的眼睛,才能透过表象看出宴春这么多年依旧白纸一张的内心。 换个人这么看着尹玉宸,尹玉宸会想办法弄死她。 “我真的长得很好吗?”尹玉宸笑着问宴春:“是师姐喜欢的那种好吗?” 宴春自然点头,她不知道尹玉宸问的“喜欢”不是她想得那个喜欢。她坦然道:“不光是我,别人也会很喜欢的,你这么好,对了,猪肝脸……不对,是那个云睿诚,和那天欺负你的那些人,不都很喜欢你了?” “他们一定是了解了你之后,就喜欢你了。”宴春一本正经地说。 这个小傻/逼。 落在别人手里得被生吞活剥。 尹玉宸看着宴春,在心里感叹。 但是他不知道多喜欢宴春这副样子。他诓骗宴春说喜欢他后,又说:“他们是有事求我,才会跟着我的。” “师姐不一样,”尹玉宸说:“师姐是心善,才会一直帮我。” 宴春听了之后笑意有点维持不住,她被尹玉宸想得太好了,她其实也有目的才会对他好……她想让他帮忙的。 宴春看着尹玉宸满脸的感激,竟然有些愧疚。 “嗯……”宴春想了想,说:“其实我有东西要送你,庆祝你初赛获胜。” 宴春说着把准备好的东西都从储物袋里面倒出来了,就倒在两个人之间的草地上。 宴春的这些东西,可都是双尊这么多年得的好玩意,还得加上荆阳羽给的,是每一件拿出去都要惹内门弟子嫉妒的。 尹玉宸表情险些没崩住,要不是他眼睛被鲛纱蒙着,估计就要被宴春这架势晃瞎了。 幸好他贪图的从来不是宴春的东西,所以勉强稳住心神,问道:“都是……给我的?” 宴春摸了摸鼻子,说:“我也不知道你能用上什么,其实好像你都用不上……” 她挠了挠头,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对恶狼大开着门,还咩咩叫吸引恶狼的绵羊。 她这样的性子,也怨不得双尊和荆阳羽半点撒不开手,长成这种心性若是不能被人护着一辈子,早晚要付出惨痛代价。 她现在正在付出代价,却也半点记性都没有长,这么轻易就相信一个外门……只见过两面的弟子。 讨好的样子又奔又蠢,就差把“我有事情求你,你快点来坑我”写在脸上了。 看到宴春拿的这些东西,就这么摊开在草地上,对这个外门弟子毫不设防,一副奉送一切的姿态,连一直潜伏在暗处的荆阳羽都险些崩了气息。 师妹太傻了,她根本不了解这个外门弟子,怎么会三番四次对他如此? 同时荆阳羽的心也在不可控的下沉,师妹……原来不只对他一个人如此奉送一切。 尹玉宸好好感受了一番此刻心中因为宴春讨好他而蔓生的疯狂躁动,然后开口道:“师姐,快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 等会儿若是让云睿诚他们看到,难保有人动歪心思,宴春又过于单纯,这些上品宝物,在她眼中真的是小玩意,随手送人的情况恐怕不少。 若有人因此动了歪心思……尹玉宸可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企图骗取宴春的东西都没有忍耐心。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宴春有些悻悻:“一个也没有你喜欢的?” 尹玉宸被她脸上娇憨的表情,刺激得气血翻涌,险些控制不住将她按在这一堆宝物上面索取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不过尹玉宸克制住了。 这可真是强人所难呢,他手指都抖了。 好在开口的声音还算稳。 “师姐送的,我自然喜欢,”尹玉宸说:“但是这些太贵重了,一看便是双尊费力给师姐找来的,承着双尊的爱护,我怎好都要?” 尹玉宸说:“不若……师姐给我挑一个吧,其他的快收起来。” 宴春这才笑了笑,在一地的东西里面挑挑拣拣。最后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色泽艳红的凰翎簪。 看了尹玉宸一眼,然后将其他的都收起来了。 宴春说:“这是火云凰的翎羽,不需要炼制,本身便有守护之效,火云凰栖梧桐木而生,翎羽燃烧能够浴火回春。” 宴春说:“就是避祸辟邪,我听善影说,你是木灵根,这个你戴着应该合适的。” 宴春看着尹玉宸头顶上品相不太好的玉簪,转了转手里的簪子,翎羽转动,遇见周遭的清风,便如同燃烧的火苗一般舞动起来。 “我给你戴上?”宴春笑着说:“张扬了一点,但是你如果入了内门,打扮得太素,弟子服上又没有高境符文,要受同门欺负的。” 尹玉宸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选来选去,选了这个,还专门解释了一番,将他比作凰栖的梧桐。 这傻子知不知道送人簪子是何意啊? 想来是不知道的。 她的眼中太过坦荡清澈了,哪有半点情愫。 尹玉宸勾了勾嘴唇,看了一眼翎羽簪,对着宴春点了点头:“很漂亮,那就劳烦师姐给我戴上吧。” 宴春露出笑意,她挑来挑去,觉得只有这个最合适尹玉宸。 这翎羽同他灵府相合,而且跟他的长相也很合,若是清丽样貌,哪怕是像宴春这般灵动明媚的眉眼,戴着这翎羽簪,都有些压不住它的艳丽。 看着就像是头顶上插鸡毛,装鸟。 尹玉宸不同,他的容色是宴春见过最秾丽的,鬓发眉梢又不失男子凌厉线条,这翎羽簪,遇风化火,也就他能压得住。 宴春半跪起来,凑近尹玉宸,先是把他本身的玉簪解了下来,然后手指挽着头顶长发,调整了一下,有些太过顺滑,又利落编了两道。 还一边编一边说:“师弟的头发可真好啊,顺滑如绸。” 尹玉宸:“……” 他因为宴春凑得太近了,浑身僵硬,克制着想狠狠拥住她的冲动。 只敢悄悄地,将头前倾,故作方便宴春给他束发,却其实埋在宴春垂落的衣摆,缓缓地呼吸,轻嗅她的味道。 这一幕落在偷窥两人的荆阳羽眼中,顿时让他的面色冰冷起来。 他是因为宴春进山洞的时候,尹玉宸那一剑催动了宴春弟子服上面的守护符文,才找来的。 找来这里,他发现宴春又来见尹玉宸,觉得很怪异,才放着门中一应事宜不理,隐匿在这里想要看看他们怎么回事。 荆阳羽自然没怀疑宴春真的对这个外门弟子有什么想法,他太了解宴春了。 但这一刻,看着尹玉宸偷偷闭眼,一脸沉醉地嗅宴春的味道,荆阳羽才恍然明白,这外门弟子居然如此痴心妄想,百般伪装,竟是觊觎宴春! 荆阳羽不是个冲动之人,他看得出宴春对这外门弟子无意,只是不知道为何要讨好他。 他没有出去阻止,也不打算挑破,只是眼中冰冷的情绪不断加深,眨眼之间已然冰冻三尺了。 再看下去没有意义,他转身悄无声息离开。 宴春好容易把尹玉宸头发弄服帖了,在他的头顶上卷好,用翎羽簪上品白玉一样的羽杆,慢慢插/入。 弄好之后调整了一下位置,宴春微微后退看了一眼,有些移不开视线。 尹玉宸果真是能够压住这翎羽簪的,不光是能够压住,这翎羽簪简直当真如同栖落在梧桐之上的火云凰一般。 一阵清风拂过,他红唇与头上翎羽皆是烈烈如火,烧到人的眼球一般炙热。 就是宴春看向他眼睛之上的鲛纱,不知道他生着怎样一双眼睛。 “师姐?”尹玉宸轻唤了宴春一声。 宴春回神,脑子一抽问道:“玉宸师弟这般颜色,当初为何要去偷鱼?”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句话,到底还是说了。 宴春说完就笑,有点停不下来。 尹玉宸愣了下也笑了,尹玉宸知道自己模样长得还算可以,但是他的模样,从小到大,给他带来的都是恶心的觊觎。 尹荷宗那个老畜生要将他练做傀儡,曾经用剑鞘敲着他的脸说:“男生女相,本该是被蹂/躏的下/贱货,你要感激我好歹不觊觎你的皮相,只想要一个助力。” 尹玉宸曾经认真考虑过,要将自己的容貌毁去,这样更加便宜行事。 他现在感激自己没那么做,至少他这一张脸,还能让宴春看着赏心悦目不是么。 尹玉宸收下宴春的礼物,顺着宴春的心意说:“师姐的好玉宸都记在心中。” “我一定入内门,报答师姐。” 宴春更放心了一些,看尹玉宸越来越顺眼。 两个人愉快聊天,一直到夕阳西下。 云睿诚带着一群明天要参加大比的弟子来找尹玉宸,他们确实需要尹玉宸的分析和指点。 整个外门,能够对几乎所有外门弟子绝技信手拈来的,只有一个尹玉宸。 一天过去,大比抽签也不是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强势和弱势相差太多的,几乎不会抽到对战。 尹玉宸给他们每个人估算的对手,十有八/九都是准的。 云睿诚来的时候,尹玉宸正和宴春在溪水边上聊天,夕阳下两个人坐得很近,超出了正常男女接触的距离,云睿诚顿时眼皮一阵暴跳。 宴春是个小傻子,她心里清澈,若不是被莫秋露给激疯了,是从不会觉得谁接近她不怀好意的。 因此她看不出尹玉宸的目的,可她看不出,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无论是荆阳羽还是云睿诚这样长了脑子的,都能一眼看出尹玉宸对宴春的目的绝对不纯。 云睿诚心里暗骂,这尹玉宸真是不知死活,这是打算和未来掌门抢女人? 他凭什么?就凭他那一张穿了裙子不用涂脂抹粉,就能选凡间花魁的脸么?荆阳羽长得才是女子都会喜欢的俊美无俦吧。 云睿诚带着人站定在不远处,没有再靠近。 他心里百转千回,好容易以为自己找了个靠谱的。有野心有手段,能借助他进入内门,却没想到尹玉宸竟是这般的不知死活。 他想靠色相上位,这可不是个好路子,就算哄得这位“仙鹤”上了床,等到双尊回来,还不亲手剐了尹玉宸? 就算双尊留他狗命,荆阳羽能忍? 云睿诚甚至有种想要和尹玉宸摆脱关系的冲动,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尹玉宸头上戴着的,如火一般的翎羽簪。 操。 火云凰翎羽! 能辟邪什么的作用暂且不论,这玩意是火云凰浴火回春之物,能抵挡脱凡境大能一击。 这“小仙鹤”一出手,送了尹玉宸一条命。 靠脸还真的可以? 云睿诚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头一次有些怨自己的父母没把他生出一张妖孽脸来。 云睿诚在溪水这边纠结致死的时候,尹玉宸早已经发现了他们。 尹玉宸懒得理他们,量他们不敢过来坏他好事,只想和宴春这么待着。 两个人聊得太投机了,宴春对尹玉宸的那点试探之心,现在已经随着夕阳几乎沉入地面了。 她犹豫着,状似不经意地问:“师弟,你出自凡间宗门,可曾听说过……嗯,共生之术?” 尹玉宸整个人一震,脊背都僵了。 尹玉宸险些没能维持住脸上温和的笑意,他看向宴春,很轻易通过她的表情,猜到她是故意说出共生。 试探他? 问题就出在这里,她一个脑子都没长全,被保护过度的傻子,怎么会知道共生这种邪术? 尹玉宸内心惊骇到阴鸷只瞬息功夫,想到了她为何灵府碎裂却能恢复出了涤灵池! 尹玉宸压着心里的惊涛骇浪,脑中飞速思索,面上却故作犹豫,而后道:“听说过,是邪术。” “师姐如何知道的?” 宴春问完就有点后悔,她察觉到自己今天说得太多了。 可是玉宸小师弟给她的感觉太好了,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或许从来就没有过这么愉快地和人交往的经历。 什么话都不需要三思,不需要曲折迂回,无论她说出什么样听起来像疯子一样的话,他都不会表现出鄙夷和敷衍。 宴春知道自己从不是个聪明的人,她就是浅薄如纸,现在唯一那点强撑的凶性,是被十几年涤灵池下沉重的名为“天煞孤星”的命运,和亲人爱人生生压着脊梁磋磨,才激出来的。 从前大师兄和父母都不要她胡闹,告诉她慎言,但是玉宸师弟一次这样的话都没有说,哪怕她说了今天把那个学她“装扮”的女修踹下了石阶。 尹玉宸也只是说:“师姐身体刚刚大好,亲自踹她,会不会太给她脸了?” 尹玉宸还说:“日后待我进了内门,师姐想要教训谁,我帮你。” 宴春本来还觉得自己今早上过分了,因为她当时感觉到了荆阳羽看她的错愕眼神,她是在荆阳羽的“教诲”下长大,做什么都下意识想要他去评断。 仿佛大师兄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做的一切都是好的。 可尹玉宸这种无条件的向着宴春说话,连具体详情都不问,让宴春新奇又惊讶,还可以这样吗? 她大半天,简直要被尹玉宸风趣又“偏激”的话笑死。 怨不得她总是对尹玉宸交浅言深。 宴春看着尹玉宸,摸了摸自己鼻尖小痣,差点就把自己脖子上的颈环说给他听了。 才见了两面,不行不行,太快了。 宴春早把要试探尹玉宸的思想完全抛诸脑后,只想着等他进了内门,再说不迟。 于是宴春说:“就是嗯……听说。” 她说:“我有点饿了,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她说着起身,明显不想谈共生的事情,尹玉宸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恢复正常,不再追问共生。 只贴心地说:“我都忘了吃东西的事情,不如我陪师姐去饭堂吃点东西?” 高境弟子是不吃东西的,低境弟子吃东西的时间也过了。 宴春其实也不用吃,她有的是辟谷丹。 她说饿了只是借口。 但是尹玉宸说陪她吃,宴春就笑了。 “现在饭堂已经过了开饭时间啦,今天还是宗门大比,肯定什么都不剩了,吃不成了。”宴春作势要过小溪,尹玉宸心里一着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恰巧宴春踩在了青苔上,脚底一滑,尹玉宸立刻上前自她身后将她密密实实抱住。 宴春心头一跳。 而对面一直看着这边的,以云睿诚为首的众人,纷纷捂住了脸。 这小子,好歹装一装啊……未免太急色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七(鲛纱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皇帝”不急, 云睿诚这个太监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荆阳羽无情砍断尹玉宸双臂的画面。 掌门夫人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 尹玉宸压抑了一天,也实在是见宴春要走有点失控。好在很快恢复,放开了宴春的腰。 宴春对他来说, 就像一个过于绮丽的梦, 每一次他都不舍得醒。 不过他总是能给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石头上都是青苔, 很滑,师姐小心, ”他松开了宴春的腰,却没松开她手腕, 虚虚拢着, 没用力。 他对宴春说:“我送师姐。” 宴春没说话,心还在乱跳。 宴春想起她上次和尹玉宸见面, 在这溪水边也是和如今差不多的情景。想着玉宸小师弟方才肯定是怕她滑倒才会来拉她的,上次就是这样。 尹玉宸又放轻语调,慢慢说:“师姐,其实我之前在饭堂待过很久,我可以给你做点吃的。” “嗯?”宴春疑惑看向他,尹玉宸提起在饭堂待过, 宴春又想起那一对儿阴阳鱼,也是尹玉宸在饭堂偷的。 宴春笑起来。 尹玉宸问:“师姐喜欢碎鱼粥吗?是一丝腥味也没有的青华鱼, 龙牙山特有。把鱼肉捣烂, 不放任何调味, 因为鱼肉本身有种桂花甜, 用牛乳煮开。”尹玉宸说:“把米先煮黏稠,等到开花了, 再放入牛乳鱼碎……” 宴春听着他语调如溪水般潺潺入耳,乱跳的心渐渐沉下, 一直沉到肚子里,咽了口口水,真的感觉到饿了,主要是被尹玉宸说的。 玉宸小师弟会煮饭? 宴春没什么意志力地说:“那个……饭堂这个时间让开火吗?” “我去就让。”尹玉宸确实和饭堂几个管弟子们伙食的老师傅关系很不错,否则他也不可能偷得到阴阳鱼。 他见宴春动摇,抓着宴春的手腕捏实,蛊惑道:“走吧?我煮饭还不错。” 尹玉宸斟酌着说:“师姐久病,近日身体才大好,已经好久没尝过饭食的滋味了吧?” “嗯……好吧。”宴春毫无抵抗力地答应了。 她确实好久没有尝过饭食滋味,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嘴上说着要回去了,实际上也不想回去。 回哪去呢?她现在对康宁院的归属感,都不如涤灵池了。 她总不能回去后山禁地吧?好不容易出来的。 之前她没处可去,或者无聊的时候,都回会烦荆阳羽,大师兄再怎么忙正事儿,书房的旁边总有一间小屋子放了一堆的杂书,和经过反复涤荡过确保没什么杂质的点心。 宴春钻进那个小屋子,随便没形象地瘫软着,吃东西,不修炼看闲书,骨头都躺软了,她曾经以为,能够那样躺上一辈子的。 可现在……宴春发现除去父母亲都不在,冷冰冰的康宁院之外,宴春竟然无处可去了。 她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尹玉宸拉着她缓慢过了小溪,避开所有生了青苔的石头,走得又稳又慢。 看热闹的众人收到了尹玉宸看过来的警告眼神,他们只得又朝着林子里面藏了藏,眼睁睁看着“掌门夫人”顺从得像个被大灰狼叼住后颈的小绵羊一样,被牵着手走了。 对,云睿诚确定自己没看错,就是牵着手呢。 他看着尹玉宸一开始抓在宴春手腕上的手指,过了小溪就慢慢下滑,最终抓在了人家的手上。 臭不要脸! 那可是未来掌门夫人,心里惦记就算了,卖弄风情也罢了,真的上手就过分了! 不过云睿诚眼见着尹玉宸和宴春离开朝着饭堂走的身影,自然也听到了尹玉宸上赶着说要给人家做饭的事情。 云睿诚抱着手臂托住下巴思索了一下,表情有点精彩,他竟然觉得尹玉宸真要抢掌门女人,倒也不是一点胜算没有。 至少他骚啊。 通过这么长时间和尹玉宸的接触,加上云睿诚又查了尹玉宸的出身,云睿诚除了对尹玉宸说的能把他们哥们几个弄进内门的事情更有信心之外,就是对于尹玉宸这个人的手段越发佩服。 能收得住,也能放得开,看着像个君子的小人是最难对付的。 论讨女人的欢心,荆阳羽那种长在仙山的死木头,冻冰块,怎么可能比得过尹玉宸? 先说荆阳羽就不可能会煮粥,更不可能逮住机会就占人家便宜吧?掌门夫人传言了这么多年了,荆阳羽元阳都还在呢,修为高一点的都能看出来…… 啧。 云睿诚看着宴春跟在尹玉宸身后消失在山林之中,回头叮嘱他身后的兄弟们。 “这种事情不许往外说,还有……以后见了尹玉宸把哪个女修朝着哪个角落拉的时候,给把把风。” 管他靠什么上位,是脸还是屁股,上去了就是真英雄。 “真英雄”现在正在挽袖扎袍,为他的好师姐洗手做羹汤。 饭堂的前堂还有稀稀拉拉的弟子正在吃着今天饭堂剩下的残羹剩饭,也有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桌子上的吃食不重要,他们正激情讨论着大比第一天的结果。 谁能胜出,谁能拿到进入内门的名额,谁谁谁最有可能被哪位长老选中。 大部分都是胡乱猜测,但是躲在饭堂后堂门口的宴春,听得挺有意思的。 她扒着门口,身后“哐当”一声,青华鱼被刀背砸死在案台上,一只死鱼眼死不瞑目地瞪着,宴春从外门弟子们的谈话之中被这声音吸引回神。 她看向尹玉宸,整个厨房里面灯火通明,长明灯在仙山是拘了灵力制成的最简单的低阶仙器,连宴春都会做。 它不像烛火一般摇曳不止,只要仙山存在,灵气不尽,长明灯便有源源不绝的能量。 尹玉宸站在案台边上,手法十分利落地杀鱼剥鳞,鱼肚子掏空,他手上沾染着鲜血,回头看向宴春的眼神却柔和的能把人融化。 他问宴春:“喜欢吃鱼子吗?这条鱼一肚子的鱼子。” “都可以,”宴春走上前来,说:“他们在讨论你哎,玉宸小师弟,你现在在内门外门可算是出名了。” 宴春走到近前来的时候,尹玉宸染血的双手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素白修长,将洗好的鱼拎上了板子,拿起了一把刀,剥皮。 刮了鳞片还要剥皮,斩头去尾,这一整条鱼,除了肚腹之上无刺的软肉,其他的地方不配进宴春的肚子。 听到宴春这么说,尹玉宸眉梢不着痕迹一跳,心里清楚,怕是那些人根本不会说他什么好话。 他的打法太过狠毒,恐怕明天很多人都会想办法在抽签的时候动手脚,不跟他对战。 果然宴春说:“他们说你打法戾气太重,恐怕进了内门,也没有长老肯收你。” 尹玉宸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侧头看了眼宴春的表情,故意有些怅然地说:“其实我的资质不行,若不是师姐相助,今年绝对无法进入内门。” “我不拼命,又能有什么办法?”尹玉宸苦笑了一下,嘴角和肩膀都下垂,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宴春:……她看出尹玉宸是装的了! 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尹玉宸不知道,宴春之所以这么在意他,还给他送了进境丹,是因为生魂离体的时候,一直在看着他不要命地修炼。 对他的打法太清楚了,那何止是狠毒,那说轻了是让对方没有还手之力,说重了……他练的可都是杀人的手法,凶戾又极端。 她不想他太极端,不想他真的拿命去换名额,害人害己,才会暗度陈仓地给他送了进境丹,结果这人转头跟她装可怜。 宴春有些抓住小猫尾巴的快乐悄无声息地在心中漫生,她忍俊不禁,憋着笑,不打算告诉尹玉宸她曾经偷窥过他。 不过憋着憋着宴春的脸就红透了,她想起她那时候满心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形容毫不为过,她就自暴自弃的……看了小师弟。 宴春立刻无法直视尹玉宸,想起了她当时贴在他后背上窥见的风景。 可真是和本人不太符合的…… “大吗?”尹玉宸突然开口问。 宴春面色腾的一下红透,着火了一般看向尹玉宸。 尹玉宸手里捏着鱼泡,递到宴春面前,让她看。这条鱼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个鱼泡,所以特别大。 宴春表情十分精彩纷呈,尹玉宸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疑惑道:“师姐?怎么了?脸这么红?” 他说着,朝着宴春走过来,宴春立刻后退了一步,抬起手道:“大大大!你快点做吧,我要饿死了!” “我再去听听他们说什么!” 宴春说完连忙朝着门口跑,尹玉宸不明所以,见宴春只是跑到外间那里站定,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松口气,回头继续弄鱼。 他其实手脚很利落的,今晚明显是故意在磨蹭,想要和宴春这样多待一会。 这样一个煮饭,一个等着吃,长明灯的光线清亮,不似凡尘蜡烛那般暖黄,可却完全无损这份温暖。 宴春站在他身后和他说话的样子,合了尹玉宸无数个痴心妄想之中美梦的其中一个。 尹玉宸假设过,他们不存在身份差异,也没有经历那么多的波折。 或许有也没关系,他们生在凡尘就好,他会娶宴春,不在意她比自己大很多,用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好,他总有方法让她属于他。 然后他愿意给她煮饭,就像这样,宴春可以和他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等着他做好,再挑剔不好吃。 袅袅的尘世烟火中,宴春比他先老去死去也没关系,他怎么舍得宴春一个人被锁魂无常带走? 尹玉宸利落地剁碎了鱼肉,泡好的米已经煮开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扒在门边听那些弟子说话的宴春,收起了他那些痴梦,将鱼碎和牛乳一起倒入了沸腾的米锅里面。 牛乳和鱼肉很快化为一个个奶白的泡泡,香气四溢的时候,他利落地用鱼子爆香,做了一道佐粥的鱼子酱。 宴春这时候被香味勾搭过来了,心里已经一片澄澈,没有任何邪念,她本来就对尹玉宸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羞于想起他的身体。 以后不想就是了,宴春是个真正表里如一的玲珑剔透心。 她走到锅边上,朝里看,问道:“好香,你怎么会这个东西?” 为了给别人下毒啊。 尹玉宸心里回答,不做的好吃,怎么能无声无息地将某些毒物分批利用进去,好引那些老畜生经年日久地被浸染呢。 他是为了杀人,学会了一身的好厨艺呢。 现在能用来给宴春做东西吃,尹玉宸看着宴春干净的眼底,笑起来。 他喜欢她多有道理啊,她这双眼睛,自己被她这么看着,好像那些肮脏的污浊,都能被净化了。 “我有段时间,想要去做厨子来着。”尹玉宸回答。 那是一种特殊的厨子,和炼制傀儡的傀儡术有点类似,只不过是炮制尸体罢了。 宴春却听了尹玉宸这种说法笑了起来,没心没肺的,“哈哈哈哈,你要是做了厨子开了店,怕是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要挤爆你的店啦。” 宴春心思澄净,没有凡间的俗尘想法里“君子远庖厨”这种思想,不觉得男子下厨有辱斯文,只觉得尹玉宸这般模样,在修真界都能算得上惹眼,若是在凡间开个店,就是个活招牌啊。 尹玉宸也让宴春逗笑了。 宴春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尹玉宸早就知道,十一年前就知道。否则怎么会觉得那时候因为住狗窝久了,讨狗喜欢的,名字都叫狗儿的脏小子特别呢? “师姐可真干净。”尹玉宸叹息一样说。他鲛纱后的双眼微垂,其中暗潮汹涌的翻动着坏心思。 他搅了搅锅里的米粥,然后用中指沾了点鱼子酱,凑到了宴春的嘴边,哄劝着说:“师姐尝尝?” 他因为做了吃食,手指上滴滴答答还有未尽的水渍,看上去如同上好的白玉雕成。 青华鱼墨绿色的鱼子酱在他的手指上,竟然有种溪水之下反复冲刷的卵石,生了青苔一般的潮湿清亮。 宴春不懂这潮湿的感觉是什么,更没想到尹玉宸不拿筷子给她尝味道,偏要用手指沾了鱼子送到她唇边,是要做什么。 她纯得像一张白纸,荆阳羽从没对她有过任何狎昵的亲近行为,宴春懵懂地张开嘴,任由尹玉宸将沾了鱼子酱的手指,伸进了她嘴里。 尹玉宸鲛纱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气息都变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八(她看着,他怎么敢暴露本性...) 尹玉宸慢慢地把手上的鱼子酱, 抹在了宴春灵巧湿热的舌尖上,手指退出的时候,还在她一侧犬齿的小尖尖上勾了一下。 手指肚上被刮过的地方, 一路麻了尹玉宸半条手臂, 鲛纱之后的双眸染血一般的红, 十足十像个魔修。 他也确实入了魔,只不过他的魔和道, 都名为“宴春”。 “好吃吗?”他压着喉间的痒意,慢条斯理地问。 宴春知道个屁, 她还认真用舌尖咂了鱼子酱, 咬碎细小的颗粒,笑着点头说:“好吃。” 尹玉宸放缓自己的呼吸, 免得宴春听出不对。 宴春不知道尹玉宸在想些什么关于她的乌七八糟的事情,她还学着尹玉宸,用手指挖了下鱼子酱,说:“咸鲜,佐粥正好,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味道……呃?” 尹玉宸抓着宴春要送到嘴边的手指, 没让她再放进去,而是拉到了自己唇边, 张开嘴唇含了进去。 甚至还用舌尖卷了一下宴春的指尖。 然后在宴春莫名一哆嗦的疑惑里面, 尹玉宸已经侧过身, 态度自然又“义正严词”地说:“你没洗手, 很脏。” “鱼子酱有点咸,你一会佐粥再吃。” 宴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没洗手自己吃了脏,玉宸小师弟吃了就不脏吗? 尤其是被舌尖卷了一下的指尖, 麻酥酥的宛若被小动物咬了一样。 尹玉宸的这个理由不够说服她,可宴春这个人,只要不是在莫秋露的面前,被迫激出一身刺,她就是个脑子不好的二傻子。 况且她生平一眼到底,比圈养在龙牙山的某些食用灵兽阅历还要浅薄,生平没有遇见过尹玉宸这种骚/货,也没接触过乌七八糟的玩意,还是被家里护得太好了。 所以她虽然觉得嘬对方手指有点奇怪吧,却没往不堪那边去想。 一脸单纯地点了点头,被尹玉宸催促着冲了下手,就准备吃粥了。 饭堂前厅的弟子们还有一些没有散去,他们索性就在后堂吃,尹玉宸本来没胃口吃自己做的东西,他这双手干过的那些事情,他自己想起来都恶心。 他现在也进入了破妄境,按理说最好不吃这些带有浊气和杂质的食物。 不过宴春这个“下饭菜”在旁边,他自然也就盛了一点,坐在宴春身边慢慢吃。 “很香……”宴春吃了一大口,又舀了一大勺,大张着嘴正要送进去,被尹玉宸按住了手臂。 “师姐,你时间久了不吃东西,突然吃,不要吃太急。” 宴春侧头看他,舔了下嘴唇,很乖道:“哦……嘿嘿,太香啦,还甜,天呐,青华鱼居然能这么好吃,我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 尹玉宸索性放下了勺子,看着宴春吃,提醒她别急,别吃太多酱,最后吃了一碗,她还要再去添,又被尹玉宸拦住了。 “师姐,不能吃太多。”尹玉宸说:“食量要慢慢加,而且现在很晚了。” 宴春是真的有点扫兴,看了眼锅里的粥,道理都懂,她也知道尹玉宸是为她好,但多吃一碗,应该没事吧,好不容易吃到这种味道的…… “我以后进了内门,如果师姐喜欢,我可以天天给师姐做。”尹玉宸说:“我会很多凡间小吃,仙山没有的。” 宴春眼睛顿时亮了,没人不爱吃好吃的,尤其是她早就想去山下各国,尝遍美食。 荆阳羽本来答应过她,待她修为一到破妄境,两个人结为道侣,就带她去其他的国家除邪祟。 衡珏派是个大宗门,经常有来自各地各国的求助灵鸟,有些是凡间宗门送来,有些则是凡间皇族和贵人们送来。 这些是弟子们的历练机会,宗门也能借此得到凡间助益,还有名声。 不过宴春只去过衡珏派山下的南嘉国,才跟着弟子们去了几次,就遇见了魔窟现世,被搅碎了灵府。 从此她想吃各种好吃的美梦破碎,她以后也没机会去了,变成孤魂野鬼的话……是尝不到凡间滋味的吧? 但宴春没想到,玉宸小师弟竟然会做! “好啊!”宴春顿时就不为一锅粥伤悲了,看着尹玉宸的眼神更加热切起来。 “那我不吃了。”她把碗放下,已经开始期待下次尹玉宸给她做什么了。 尹玉宸很想摸摸她的头,但是克制住了。今天的亲近已经算是过线,宴春再怎么傻,小动作多了,也是会被怀疑的。 于是他纯良笑笑,看了眼计时的灵钟,主动对宴春说:“吃好了,我送师姐回康宁院吧。” 尹玉宸再怎么舍不得,也知道来日方长,他晚上要见云睿诚他们,分析明天大比的抽签对战。 宴春也起身,点头:“走吧。” 等两个人出了饭堂,一前一后朝着山上走的时候,宴春才忽然醒悟似的说:“你送我做什么?我又不怕黑?再说这山上也不黑啊?” 这里就是她家的前院一样,尹玉宸跟在她身后一副维护的样子,让宴春有些哭笑不得。 “小师弟,你真不是哪家的公子吗?我从前看的闲书上,只有世家公子哥儿,才有夜会美人之后,必须将人送到家门口的风骨。” 宴春站在高一阶的石阶上,好笑地俯视着尹玉宸。 尹玉宸心说我没有世家公子送美人回家的多情,我只有送人上西天斩草除根的习惯。 送你是舍不得你啊,傻子。 但是他却只是自下而上,对着宴春笑了笑。 “我想看看师姐住的地方,等到进了内门之后,好方便找师姐玩啊。” 宴春一听居然觉得这太有道理了,等到尹玉宸进入内门,他们确实得多多来往。 她已经在想把康宁院的符文密令告诉尹玉宸了,或者回去找找符文玉牌,直接给他,就不用每次进入康宁院都以手结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但莫名的一点也不尴尬冷场。 宴春是因为之前神魂出窍的时候,无法同谁交流,飘到山洞就整夜看着尹玉宸不说话,已经习惯了。 尹玉宸却是脑中在捋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和明天要如何甚至是以后进入内门要怎么做。 他断断不是个什么活泼开朗贴心人,他本性凶恶卑鄙,走起路来一肚子坏水乱晃已经成了习惯,满脑子男盗女娼也是多年来被浸染在骨头里的东西,他变着法逗弄宴春,是对她企图不良,宴春看不破罢了。 两个人很快走到康宁院门口,站定之后宴春回头看向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尹玉宸,见他低着头,因为鲛纱覆着眼睛,看不见他眼神如何,宴春自动从他微抿的嘴唇看出了他的黯然。 她心里竟然涌上了一股难言的不舍。 她以己度人,自觉和尹玉宸相谈甚欢,就觉得人家肯定也和她想得一样。 于是宴春走到不知道琢磨什么出神的尹玉宸面前,抬手按在他肩膀上。 安慰道:“玉宸师弟,你肯定能进内门的,等进了内门,我们就能天天一起玩了。” 宴春今天因为实在太开心,把她身上乌七八糟的共生颈环,包括“不像她”的莫秋露都给忘了。 像小孩子约隔壁玩伴一样,拍了拍尹玉宸肩膀说:“等我回去找一找,康宁院的符文玉给你,到时候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的。” 符文玉牌作用不同,但又大抵相同,专人绘制,用于开启每个长老院,禁地、灵器库、丹药阁的玉牌。 给了尹玉宸,就是为他敞开家门,欢迎入内,康宁院的玉牌,整个仙山除了康宁院住着的三位,只有荆阳羽有。 尹玉宸听到宴春这么说,眉梢都挑起来了。 尹玉宸恶毒地想,这种见两面就给人家里通行玉的傻子,怪不得被人欺负的嗷嗷哭。 他心里又恨,又热得像是被烧化了。 他鲛纱后的双眼死死盯着宴春,咬牙道:“双尊不会同意吧。康宁院的玉牌怎么能随便给人?” “我们悄悄地,不让他们知道。”宴春说:“他们回来还得等一阵子。” 固魂草生长在魔域风沙城,没那么容易拿到。命魂镜里面他们的归期也不是最近。 宴春想起了什么又说:“玉宸师弟,你后面的对战有把握吗?外门弟子里面有你忌惮的人吗?” “要么你现在跟我进院子里面,挑一挑能用的法器?” 尹玉宸:“……”进去弄死你! 他心乱得不像样,再不走他可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这种月黑风高夜,不杀人放火也可以奸/淫掳掠啊。 双尊不在,通过和宴春一整天的接触,他早套出宴春和荆阳羽有了矛盾,荆阳羽不会来,只要哄她脱了弟子服就不会触动荆阳羽灵府。进了康宁院了,简直天然屏障,还不是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一夜,他能把这小傻逼啃得渣都不剩,明早上就算死了也值了! 否则他这种人,这种身份,双尊和荆阳羽不死,这辈子他也别想吃到这只“小白鹤”。 尹玉宸心中全都是阴暗想法,抿着唇不说话。 宴春又说:“走啊?我记得我母亲给我找了几件东西,不太显眼的,裹在你的佩剑上,能拔高品阶的,不算违规。” 她拉着尹玉宸走到了康宁院门口,尹玉宸差点就跟她进去了。 但最后好歹还是忍住了。 毁一个人太容易了,尹玉宸这辈子毁的人多了,毁自己都不眨眼。 可宴春偏偏是他的痴梦,更是他唯一想要护着的人。 傻是傻,但有什么办法? 尹玉宸在康宁院门口挣开宴春的手,说:“师姐,信我吧,我能获胜的。” “不要再给我那些东西,否则会有流言出来,说我是被内定的。” 宴春还一脸坦然无畏,“那怎么了,我瞧着昨天就一个弟子用好东西拔武器品阶呢,又不犯规。” “那要是以后有人看见你跟我来往,说你同我不清不楚,说我是靠着你才进的内门,说我们……”是奸/夫淫/妇呢? 后面难听的话尹玉宸没说,但意思很明显,他问宴春:“整个宗门都知道你同荆阳羽早已经互许终身,同我不清不楚,你还想不想做掌门夫人了?” 尹玉宸这些话说得心里有气,他不想让宴春和荆阳羽扯上关系,但他也无比清楚,和自己比起来,荆阳羽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直、强大,将来是宗门之首,对宴春也算得上深情厚谊了。 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他进内门……不过想要跟在她身边做条狗罢了。 他其实从没想过真的拆散宴春的大好姻缘,只想离她近一点,看着她过得好便罢了。这才有这么多次机会能弄脏她,都没有对她下手。 “做什么掌门夫人?”宴春提起荆阳羽,神色难免沉郁一些,却很坚定道:“我就做宴水云!” 死也做宴水云,自由自在的那个水云。 尹玉宸听她这么说,猛地抬头。 宴春对他笑了笑,说:“别怕,我们清清白白的,怕别人说什么?我已经和我大师……和代掌门分手啦。” 尹玉宸闻言脑中嗡鸣。 鲛纱后的双眼都要流出血泪。 他想说清清白白个大头鬼,信不信我现在就玷/污你。 尹玉宸从康宁院的门口离开,是真的用了他这辈子能用的所有自制力了。 宴春说她和荆阳羽分手,尹玉宸并没有相信,他又不瞎,提起荆阳羽宴春那种情绪变化毫不作假,真的不在意了,不会是那样的。 宴春说得分手,在尹玉宸看来,这就是闹了个别扭。 可这点别扭,还是在尹玉宸这里掀起了惊天巨浪,人的贪欲是不会停止的。 尹玉宸最初只想远观,想着进入外门,和她待在同一座山,便好了。 后来痴心妄想,想要进入内门,同她做个“同门”。 到现在内门还没进,宴春对他的不设防和亲近,让尹玉宸的痴梦像一场蜃魔编织的盛大幻境。 他想要得到宴春,完完整整的,让她这只“小白鹤”落入他的口中。 宴春一直看着尹玉宸身影消失在了石阶的尽头,这才回了康宁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她那种不舍和孤独的情绪,又如同死灰复燃的野火一样烧了起来。 宴春肩膀都塌下一些,朝着自己的屋子走,然后在自己的屋门口,撞见了荆阳羽。 宴春现在的修为实在是等同没有,荆阳羽什么时候到了她的门口,她完全不知道! “大……” 宴春第一反应,是像之前一样扑上去,依恋的叫大师兄。但是很快她脚步顿住,深吸一口气说:“代掌门怎么会在这里?” 她色厉内荏的太明显了,就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足够“绝情”。 荆阳羽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无奈和宠溺,抿了抿唇,并没有说教她身体刚刚恢复,不该乱跑,也没有提起白天她将莫秋露伤了的事情。 只是问:“你很喜欢尹玉宸吗?” 荆阳羽看出了尹玉宸的痴心妄想,却根本没将他当回事。荆阳羽自认对宴春很了解,宴春很好相处,可真正放在心中的人,这么多年除了双尊就只有他。 荆阳羽并不知道他以为无坚不摧的墙角,没人撬都在摇摇欲坠。荆阳羽今天看了尹玉宸的路数,长老们也都看着呢,虽然他修为靠着进境丹强提上来了,境界却如同走在悬崖边一般。 随时会倒退不稳,纵使侥幸获胜进入了内门,想必也没有哪个长老,会收这种戾气过重的弟子。 他打法太狠毒了。 荆阳羽将尹玉宸那点极端的修炼方式,包括他未来在宗门之中的地位都看得一清二楚,内门无人收为弟子的情况下,顶多打杂个几年,就会修为倒退,被踢出内门。 若是放在从前,荆阳羽根本看都不会多看这样的弟子一眼。可现在那个弟子妄念动到了小师妹的头上。 他就得问一问了。 “凰翎簪乃是宴长老专门为你寻来,”荆阳羽想到宴春白天给尹玉宸献殷勤,摊开了一地好东西,毫不设防的模样,说:“师妹,你还是太单纯。” 宴春一点也不想和荆阳羽发火,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尊敬他。 可现在她面对荆阳羽就觉得自己脚腕被拴了绳子,绳子上坠着大石头,她就要溺毙在名为“爱”的水中。 她想到白天荆阳羽和莫秋露站在叠阵最上方,心中短暂忘却的难受,又翻江倒海地回来。 宴春深吸一口气,看着荆阳羽说:“我可不是太单纯了吗?否则怎么能被莫秋露一激,就暴露‘疯病’了?” “代掌门过来是想要说什么?又说教吗?” 宴春哼笑一声,说:“翎羽簪我用不上不能送人?又不是给你,我怎么不能喜欢尹玉宸了?” “玉宸小师弟不知道多好,他说我和莫秋露根本不像!” 宴春激动的眼圈都要红了,“你为她心软晃神,可尹玉宸一眼就能看出她不像我,我怎么会不喜欢他?我恨不得……” 宴春口不择言道:“我恨不得马上和他结为道侣!” 荆阳羽:……他明知道宴春说的是气话,却还是感觉胸口一阵窒闷。 宴春说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可她实在太难过了。早上因为这身弟子服和荆阳羽的一点缓和,现在又结冰了。 荆阳羽甚至恼怒,恼怒自己斟酌了好久,却还是一开口就说错了话。 师妹和那个外门弟子在一起开心,他没想管,荆阳羽修为已经入了脱凡境,他最是懂得什么叫做道法自然。 人与人的相处也是,他越是干预,越是会起到反效果,只等那外门弟子自己暴露了本相,宴春就会离他远去。 荆阳羽只是想提醒她,不要随手送出去太多贵重东西,这样反而会让对方反感,之前宴春交往的弟子就很多这样。 可宴春从来不长记性…… “师妹。”荆阳羽简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怕再说尹玉宸的贪图,会将事情越抹越黑。 他只好叫了宴春一声,最后妥协道:“我并没有干涉你们来往的意思,别说气话。” “我何时干涉过你。”荆阳羽看着宴春,说:“我来给你查看灵府。” “不必了。”宴春没看荆阳羽,却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妥协。 荆阳羽确实从没干涉过她和谁来往,这么多年闯出了祸事,也都是他帮着自己收拾,隐瞒父母的。 他朗月清风,心中无私,这份纯粹宴春从前多喜欢,现在就有多么伤。 宴春生怕自己离荆阳羽再近一点,又要没出息的依赖他,忍着鼻酸和心酸说:“我今天好得不得了……你去看莫秋露吧,你说的,她好我才能好,不是么?” 宴春说完,转身就跑。没回自己屋子,而是转身钻入了双尊的屋子里,还“砰”地关上了门,拒绝和疏远的态度十分刺人。 荆阳羽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像是凝了层冰霜一般的冷。下垂的眼睫被头顶房檐上长明灯映出的细密阴影,扫在冰雕般的脸上,带着难解的无措。 他又站了一会儿,就悄无声息离开了。他今天悄悄跟着宴春一整天了,门中大比堆积了一堆事情,他必须去处理。 荆阳羽什么时候离开,宴春并不知道,她一个人蹲在双尊的屋门口,没进屋,就蹲在那里窝窝囊囊地流眼泪。 荆阳羽横贯她整个生命,仅次于生育她的父母,剥离如同削肉剔骨,才咬牙动手,宴春已经疼得不知所措了。 她哭了半宿,然后回自己的屋子扑在床上睡了,梦里又梦见命魂镜之中她见到的一幕,雪夜,她血染前襟,跌跌撞撞独自下山。 宴春从梦中惊醒,是第二天早上。 她去了一趟涤灵池,喂了小阴和小阳,然后顺便用涤灵池水,把自己的狼狈涤洗干净。 宴春又去山下看大比。 今天她依旧被传送到了外门弟子的底层,又碰见了那个圆脸的善影师弟,和其他猪肝脸云睿诚的狗腿子。 这些弟子对宴春尤其得毕恭毕敬,因为宴春现在在他们眼中不仅是个内门弟子,她还是个好哄的冤大头。 “冤大头”看着场上比试,正出神,身后善影就把一个食盒递给宴春。 里面传来淡淡牛乳香,宴春其实一进来就闻到了。这叠阵里面也叠着清洁阵,外门弟子边看大比边吃小零嘴的不多也不是没有,她最开始进来以为是别人吃了东西留下的味道。 食盒送到面前,宴春愣了,下意识就着牛乳味道咽了下口水,问:“给我?” “专门给你的。”善影笑得面如发面饼。 “师姐,这是昨夜玉宸师兄专门连夜给你做的。”善影说:“快吃,还热着呢,就方才,他抽签之前,才去饭堂后面烤出来的。” 宴春眼睛张老大,看着食盒有些没反应过来。 善影又说:“玉宸师兄说这一道点心是山下西邻国十分著名的牛乳糕,配上咸牛乳,焦香咸鲜最是可口。” 善影把自己都说饿了,但他可不敢打这食盒的主意,昨晚上尹玉宸在饭堂后面,边揉面,边严肃地给他们分析今日对战局势的样子,历历在目。 宴春接过食盒,朝着外面对站台上看了一眼,还没到尹玉宸。 她接过之后,在一众外门弟子羡慕嫉妒等等复杂视线之中,打开了食盒。 咕咚。 看着就饿。 宴春捏起一块塞进嘴里,不大不小正好,都不用咬第二口,但是再想塞一个却塞不进去了。 她一边吃脸上笑意一边扩大,抱着食盒坐在叠阵里面,吃吃喝喝好不畅快。对着善影说了一声谢,也没让一让,反正她舍不得,毕竟糕点数量不多。 宴春吃着喝着,昨晚上到今天白天那点难受的情绪,都被满口的美味给压下去了。 她眯起眼睛,正好也等到了尹玉宸上场。 他打扮和昨天的区别,就是头顶上走动间烧起了一把火,叠阵上方的弟子们见状都讨论了起来,上品凰翎簪他们自然是认识的。 这种堪称法器的翎羽戴在头上,今天就是和内门弟子对战,也没几个能伤到尹玉宸。于是场中盯着他在灵风之中散发着猎猎火焰一般的脑袋,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宴春吃着牛乳糕,听着身后有外门弟子讨论着关于尹玉宸的翎羽簪,和他被内定的事情,好笑地眯起眼。 心中想,就内定了怎么样,这场中除了尹玉宸谁能戴得了这般艳丽的翎羽簪? 宴春视线跟着对站台,见尹玉宸和他的对手站定,正准备看着尹玉宸一招得胜,就见尹玉宸突然朝着她所在的叠阵看过来。 不光如此,他还对着宴春这边笑了下,红唇红簪,秾丽容色,俱是烈日红花般的灼眼。手中长剑在半空中挽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 宴春:“咳咳咳……咳咳咳。”呛着了。 宴春身后的云睿诚同伙们,表情一阵难以言喻。 太骚了。 尹玉宸平时跟他们在一起,表情宛如死了娘,这般白齿红唇的笑起来的时候绝对没有。 还挽剑花……活像个要献舞的舞姬,更似开了屏的孔雀。 宴春喝了牛乳压住了咳意,满口都是乳香,被逗得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一般这种战前臭嘚瑟的,都容易输得很难看,宴春知道尹玉宸不会,果然对面和他对战的弟子一见他竟然敢发骚,立刻伺机冲了上来—— 对方用的是笨重的大锤,加上体型非常强壮,这般气势汹汹地挥来,裹挟着千钧之势。 宴春心中一提,眼睛紧紧盯着,倒不是担心尹玉宸接不住这种招式,是怕他那种命门大开的打法,要和这个大锤兄两败俱伤。 结果尹玉宸横剑在胸前,被压得弯腰向后,宴春眼睁睁看着他那腰水蛇一样,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后触底反弹。 撤剑翻转,灵活无比地绕到了那来势太猛,势收不及,朝着前面冲去的大锤兄身后。 长剑如同善解女子衣扣的浪荡子一般,令人眼花缭乱的一顿挑刺,破了这大锤兄的护身符文,长剑直接横在了那大锤兄的脖子上。 宴春心中一惊,场中观战的所有弟子,连带着最上层如菩萨般俯视众生的长老们,都跟着眼皮一跳。 尹玉宸打法狠毒,昨天一天便已经扬名。 司刑弟子已经朝着对战台掠过来,所有人都以为尹玉宸要抹了这大锤哥的脖子的时候,他凶恶压在对手命门上的长剑,却生生收住了势。 对战从来都是去势容易收势难,去势如山洪,收势若细雨,这才是高境修者的修养和能力体现。 尹玉宸进境急功近利,现在就是个拿着剑的孩童,他和高境修者毫不沾边,他能收势,是拼着反噬。 尹玉宸其实就算抹了这个大锤哥的脖子,也并不算犯规,对战有伤亡天经地义。 至于内门长老们收不收他,他也从来不曾在意,唯一让他为了收手,不惜反噬的,只因为宴春在看着。 她看着,他怎么敢暴露本性。 于是司刑弟子打开对战台的时候,就见尹玉宸喉结滚动,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正逼着大锤哥掏出玉牌认输。 尹玉宸获胜,又对着宴春的方向抿唇一笑。他现在不敢露齿,嘴里都是血。 宴春心放回原位,她内心也惊讶尹玉宸没下死手,毕竟他之前练习对战宴春可都看着呢。 宴春因为他留手,心里高兴极了,抬手和尹玉宸挥了挥,鼻尖出了一层汗,和小痣一起排列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足可见她刚才多么紧张。 尹玉宸猜得对,宴春是无法接受他当众杀人的,哪怕是在对战,死伤天经地义的情况下。 尹玉宸下场,然后宴春伸手又去摸食盒,结果摸了个空。 牛乳糕没了,咸牛乳也没了。 快乐,没了。 宴春不打算看接下来的比赛了,她拎着空空的食盒出了叠阵,脚步欢快,她要去找她快乐的源头。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九(为了……报答师姐的恩惠...) 今天上午只有一场, 尹玉宸胜了之后,要到下午才会和今天上午胜出的人比第二场。 因此从对战台出来,尹玉宸便直接朝着他栖身山洞的方向走, 他走得不快, 经脉有撕裂的疼痛, 内府的灵气也在翻腾不止。 这全都因为之前他强行收势导致的反噬。 不过这种伤处倒也不大,吃了伤药调息一下就好, 尤其是宴春和进境丹一起给他的那些上品伤药,随便拿出来吃吃就好了。 可他没吃, 不光没吃, 还用灵气撞着自己的内府,让自己看上去面色更加难看, 喉间也涌着血,不吐也不咽。 他慢吞吞地走,用眼神把云睿诚和现在从云睿诚的狗腿子变成了他的狗腿子们撵走。 一个人按着心口“虚弱”地走在山林间。 狗腿子们摸不着头脑,云睿诚也觉得他怕是脑子不太正常,不急着疗伤闹什么,下午还有比赛……好吧, 他知道怎么回事了。 云睿诚看到提着食盒,像个花蝴蝶一样从远处跑来的宴春, 立刻就知道尹玉宸这是闹得什么幺蛾子了。 他娘的, 他自认在外门混得开, 但是要论境界, 无论是功法还是骗小姑娘,尹玉宸认第二, 云睿诚保证整个衡珏山没人敢认第一。 宴春看到朝着山洞方向走的尹玉宸背影,立刻加快脚步。 “玉宸小师弟!”宴春一手提着裙子, 一手提着食盒,呼吸间还都是牛乳味儿,还从没有过这种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就忍不住嘴要裂到耳根的时候。 怎么会有人看个背影就觉得好玩? “玉宸小师弟!你等等我啊!”宴春追上他,晃荡着食盒砸了下他的后腰,说:“怎么,又赢了一场就不认识师姐了?” 她绕到尹玉宸正面,又拍了下尹玉宸肩膀,接着笑容僵在了脸上,吓得花容失色。 “玉宸小师弟,你怎么了!” 宴春扔了食盒,连忙来扶尹玉宸,尹玉宸就势跪在地上,朝着宴春的方向倾倒,十分顺利倒在了她的怀中。 不远处不放心尹玉宸跟着的狗腿子们嘴张得能塞下鸡蛋,云睿诚默默搓了下胳膊上细细密密的疙瘩。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还他娘能这样?! 尹玉宸此刻前襟上面全都是血,嘴角更是可怕的还在潺潺流出,“眼神涣散”地躺在宴春肩膀上,险些就把宴春压倒在地上。 “玉宸师弟,你……”宴春吓得手都哆嗦了,不敢乱碰他,一个劲儿问:“你你你,你伤到哪里了?” “是灵府吗?!” 尹玉宸动了动嘴唇,然后嘴角又涌出了一点血,抓住宴春不敢乱碰的手说:“师姐别担心……我没事。” 说着是没事,可是他的样子是真的凄惨,或者说不能叫凄惨,而是凄美。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吐的血,前襟上不是糊成一片的那种,是盛开的梅花那种星星点点,吐血更是没吐得满嘴都是,只有嘴角有。 他“虚弱”安慰宴春的时候,一抿唇,那嘴唇就跟出嫁的大姑娘抹了唇红一样,艳丽得十分均匀,近乎妖孽。 小弟们都傻了,宴春被这视觉刺激给刺激的眼圈都红了。 她连忙掏自己储物袋,上品伤药她之前灵府开裂,伏天岚给她弄了一堆,吃糖豆一样,现在掏出来一小把好几颗,直接就朝着尹玉宸嘴里塞。 尹玉宸虚弱地接受,还说:“师姐别急……”顺便把人家小手抓着按在了自己心口上。 云睿诚都想给尹玉宸跪下了,这上品伤药骗得行云流水,吃的也毫不眨眼,一口这是吃了几千灵石,让他算算…… 他还没算出来,宴春就扶着尹玉宸起身,将他的胳膊架过自己的脖子,带着尹玉宸去山洞。 “师弟,你真的没事吗?下午的大比……” “我没事。”尹玉宸吃了伤药,抱了宴春的脖子,心满意足,虚弱装得差不多了,说话也利索了。 “我一定要进入内门。”他对宴春笑得一嘴血。 宴春心脏跳得要出嗓子眼了,她一手架着尹玉宸的手臂,一手扶着他的腰,出了一脑门汗,把尹玉宸送回了山洞,紧张地看着他调息。 尹玉宸嘴唇上血迹干涸,身上的衣袍也没换,看着还是很惨,但面色吃了伤药之后好起来了。 他吃了那么多上品丹药,别说伤,现在连一直摇摇欲坠的境界都稳了些。 很快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师姐饿了没有,我早上比试之前在洞口埋了一只烤鸡,我去清理下自己,弄给你吃。” 宴春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又是一阵鼻酸。 她同情心本来就旺盛的能普度众生,憋了这么多年没处用,现在全都转移到了受伤虚弱的尹玉宸身上了。 “师弟,你别管我了,你快点调息吧……” 宴春再傻,险些被喷了一脸血,又吃了人家昨晚上通宵做的牛乳糕,也知道尹玉宸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她。 他比赛之前看自己来着,定是顾及着她才会留情,宴春明知道尹玉宸之前修炼根本不是这个路子。 玉宸小师弟因为她没休息好,因为顾念着她在看,没有直接伤了那个大锤哥,收势伤了自己。 宴春又不能直接说你以后放开了杀,就只好又拿出丹药,一股脑都给了尹玉宸,足有十几个瓶子,各种品阶的药,不仅仅是伤药。 都是这些年双尊和荆阳羽给的。她自己用不上,存在储物袋里面也没觉得珍贵。 这要是让人看到,简直要眼红出血了。 尹玉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可真的勾到宴春对他心软至此,他又有些难受。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人。经不住旁人一点好,只要一点点,就非要十倍百倍地去回报不可,否则便总是连睡觉也不安心。 “师姐快收起来吧,我已经好了。”尹玉宸亲自给宴春收起来,也不装柔弱了,拉着宴春笑着说:“我们去吃鸡。” 宴春还担心,她现在又探不了尹玉宸灵府,便只好又问:“你真没事?” 尹玉宸抓着宴春的手用了下劲儿,咬了下自己舌尖。 宴春太好骗了。 他侧头对她笑:“要不我先给师姐耍个剑舞你瞧瞧?” 宴春被他逗笑,见他用清洁术清理了自己身上和脸上,没事人一样,总算放心。犹豫着说:“你其实……”按照自己的打法就好,大不了之后的大比她不看了。 不看了,就不会受不了。 “什么?”尹玉宸问。 宴春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她问了一个她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你其实很年轻的,修为也足够了,不急在这一时的,为什么非要今年进入内门?” 为你啊。 “为了……报答师姐的恩惠。”救命之恩。 尹玉宸拉着宴春挖出了一个泥包。 两个人又去溪水边。 宴春听了他这个理由眨了眨眼,心说玉宸小师弟,你少骗人。 她神魂出窍那时候就发现他的执念了,那时候宴春还没施恩送东西呢,报答她什么恩惠? 不过谁都有秘密,她的更多,不爱说就不说。 “好香……我刚吃了牛乳糕。”宴春见尹玉宸把包裹在鸡上面的泥包震落,再打开了树叶,顿时香气四溢。 “早上牛乳糕没有吃饱吧,”尹玉宸料到一样说:“那个不顶饿的,而且你刚才扶我折腾了一通,消食差不多了,可以再吃了。”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不知道烫似的,撕开一条腿,素白的指尖被烫红,他将鸡肉递到宴春嘴边,说:“吃块肉,鸡肚子里面还有各种五谷和青菜……” 宴春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接过就嘶嘶哈哈地连吹带吃。 尹玉宸也吃了一些,他们在水边坐着,宴春啃了一条软糯香的鸡腿,侧头看了一眼岁月静好的尹玉宸,把骨头扔进溪水里,“咚”地一声。 她说:“你送我的阴阳鱼,现在就在涤灵池呢。” 尹玉宸有些惊讶的侧头,宴春笑着说:“它们没法自主吸收涤灵池的灵气,就只是泡着,不过智力好像长了点。”还知道帮她咬莫秋露来着。 那对蠢物还活着? “你想它们吗?等你进了内门,我们偷偷去看。” 尹玉宸:“……”想两条差点吃了的蠢鱼?他有病? “我给它们取名叫小阴和小阳,小阴活泼,小阳稳重。”宴春又说:“按照颜色取的。” 尹玉宸看着她油乎乎的嘴,有种堵住让她说不了的冲动。 连那么高品阶的进境丹都随手给人的宴春,绝不可能是觉得那对阴阳鱼多难得。衡珏派是有灵兽场的,宴春这种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灵宠没有? 她这么珍重那两条鱼…… 尹玉宸喉咙发痒,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战栗。 她是珍惜那鱼是他送的。她珍惜的是他,是和他之间短短几次,谈不上情谊的交集。 宴春说完之后,并没有看出尹玉宸多么激动难言,自顾自去鸡肚子里面翻找填进去的米和菜。 “师弟,你手艺真的太好了,这就是凡间很多酒家里面做招牌的叫花鸡吗?” “不算。”尹玉宸说:“我按照南嘉的填米鸡改的……” 宴春吃得肚子溜圆,有点不好意思,两个腿两个翅膀外加一肚子好吃的菜,都让她吃了。 她嘬了嘬手指,说:“师弟,你怎么不吃啊。” 她师弟现在不想吃鸡,想吃她。 尹玉宸没说话,还是看着宴春,宴春吃饱了看了看头顶太阳,问:“你下午的比赛是不是快开始了?” “嗯。”尹玉宸一肚子淫/词浪语,都被宴春珍而重之地把他随手给出去的蠢鱼当成了宝贝,给堵在了喉间,突然间就变得规规矩矩惜字如金了。 “哦,那我……我下午就不去看了。”宴春怕尹玉宸被她影响再受伤,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好好比。” “师姐不喜欢看吗?”尹玉宸故作忧伤地说:“那就没人给我助威了。” 宴春想说有一大堆外门弟子现在都给你助威,但她看着尹玉宸垂着头,同情心又被狠狠勾起来。 问道:“你希望我去吗?” 她很确定她在那里,会影响尹玉宸的发挥。 “当然希望,”尹玉宸说:“我希望师姐看着我比赛。” 看着我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你的面前。 宴春笑了,她确实也想看,看他比赛,和他一起紧张,和那些弟子一起为他的胜利欢呼。 和尹玉宸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让宴春暂时忘记无法挣脱的命运。 虽然只是暂时忘了,但宴春觉得很好,她总该在成为孤魂野鬼之前,给自己找点乐子,再说命魂镜之中,她没见过尹玉宸。 也就是说尹玉宸是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她的存在,让宴春自欺欺人的觉得,她有改变命运的能力。 “那我去!”宴春说。 “师姐擦擦嘴吧。”尹玉宸掏出了一个白手帕,一只手撑着身边草地,倾身给宴春擦嘴。 他态度自然,宴春没躲避,不过宴春看到他擦完之后,把那手帕折了下塞进了心口位置,她有点耳热。 她莫名想起了自己神魂出窍的时候,尹玉宸将自己的脸无数次埋入帕子的模样。 宴春感觉自己的头发丝在跳舞,头皮一阵阵发紧。 不能吧?不会是……同一块手帕吧?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他们在温暖的阳光里拥抱...) 大比比了整整五天, 宴春一直都在最底层的叠阵给尹玉宸助威。 每一场比试开始之前,尹玉宸都会朝着宴春的方向看,对着她笑, 甚至是专门为她挽个剑花。 宴春看着, 他不能放开手去打, 到后面两天,对战的每一场遇见的人, 都是高境弟子,都有自己的路子和绝技, 就算尹玉宸提前研究过, 可对战之时瞬息万变,顾忌着不弄死对方, 比直接弄死难多了。 到了最后一天,所有上场的外门弟子,全都是破妄境以上。有意选弟子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出现的长老们,现在也都出现在了芥子叠阵的最高层,俯瞰着下面的对战台。 进入内门的名额有七十人,尹玉宸必须赢下这一场, 才能博得进入内门的名额,否则就要进入第二轮潜力弟子的车轮战。 这一场的对手和尹玉宸的修为一样高, 都是破妄境初期, 但是一上场, 竟然就召出了道心灵盾。 泛着赤金色符文的灵盾横在那弟子的身前, 宴春竟然发现这个人很眼熟。尤其是看到他手上骨锏,宴春猛地想起到这个人就是她第一次神魂出窍, 看到的小师弟对战的留影玉里面的对手。 他眉目邪飞,比在留影玉之中看上去还要桀骜不驯, 破妄境初期的修士为了防止道心随意破碎,是很少会试图召唤灵盾的,更遑论豢养灵宠。 可这个破妄境初期的修士,不光召出了道心灵盾,竟然还豢养了好几只会喷火的狸狸吞火兽! 狸狸吞火兽在衡珏派也养了不少,个头成年人头大小,这东西能吞火吐火,虽然长得獠牙丛生,但是性情极其温顺。出门历练的弟子们会揣上一两只,用作凡间生火和吞掉未尽火堆的小兽,关键时候还能辅助修为不济的弟子在邪祟手下逃命。 内门之中也不少人养狸狸,但是没人把这种没什么能耐的灵兽,养在道心灵盾里面。毕竟道心灵宠合的是道,若是随便抓这种没能耐的东西养,怕是以后进境的时候狸狸承受不住浩瀚道意,要引发道心破碎。 外门大比之上,对上同境界弟子,这几只狸狸在灵盾之上,能起到的作用就太大了。很显然,这个弟子和尹玉宸是一个路子,为了进入内门不择手段,连日后道心破碎都不顾了。 场中观看的内门弟子面色也都凝重起来,尤其是荆阳羽,他微微皱眉,在那个外门弟子的道心灵盾之上,感觉到了一丝魔气。 还没能真正领会大道,便因求胜心切,生出了魔障,强召灵盾,怕是要本末倒置。 尹玉宸打得很吃力,他并没有道心,自然召不出灵盾。对上对手灵盾上了灵宠,尹玉宸精神高度集中,还是被对方灵盾之上灵宠喷出来的火给烧得狼狈至极。 他这些天都因为宴春在,不用之前研究出来的那些狠毒招数,可是这个人手法比他狠毒,还有道心灵盾阻隔尹玉宸的攻击,他实在不能再隐藏。 于是交手几番过后,对战台上的两个人都彻底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般,成了两个欲要至对方于死地的疯子。 对方操纵着道心灵盾之上的灵宠对着尹玉宸满场喷火,尹玉宸狼狈躲避,倒不是他抵挡不住这狸狸兽的火,而是他不想让头上的翎羽簪被触动。 他戴着这个,可不是用来抵挡攻击的,虽然宴春不知道赠送簪子的含义,尹玉宸却想要默默将这份情谊肚子咀嚼,怎么舍得用它抵挡攻击,令其损坏? 对方攻势很猛,不仅仅利用道心灵宠,还时不时甩出骨锏,他的武器显然也花费了不少心思,这骨锏彻底甩开之后,竟然也能用作骨鞭。 尹玉宸身上挨了好几下,躲避过一波火攻,站在对战台角落抬手慢慢抹去了嘴角血迹。 胜负几乎要定了,尹玉宸节节败退,对方因为有灵盾横在身前,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攻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邪气。 他动了动嘴唇,隔着自己的灵盾,对着尹玉宸说:“认输吧,我听说了你的手段。” 他说着,竟然微微偏头,朝着宴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对尹玉宸说:“一只恶犬如果被锁链拴住了脖子,是咬不到人的。” 尹玉宸本来确实有想着认输,他不是个一味急功近利之人,他估算了一下,输了这一场,进入车轮战,他也有取胜的把握,还能博得宴春的同情,多多陪着他。 可是对面的人一句话,戏谑的眼神,直接戳在了尹玉宸的逆鳞之上。 他冷笑一声,抬手到自己的后脑,把鲛纱解了下来。 场中不少人好奇尹玉宸一直挡着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又不像是看不到。 高境的长老们能看出他眼底的红斑,修到他们那种境界自然不会如同凡人一样,对这种毫无魔气的胎记忌讳。 所以骚动的是内门中阶弟子和外门弟子,连宴春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她只是观战,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尹玉宸身上的伤处看得宴春浑身都跟着疼。 宴春看着尹玉宸解下鲛纱,心中不解,他不是不能直视天光么?现在阳光正烈啊…… 很快弟子们发现,解下了鲛纱,尹玉宸却并没有睁眼,他只是把鲛纱一道一道,顺着手腕向下,把手腕和长剑都缠在了一起。 拔高武器品阶的同时,剑不离手不认输,这便是要死战的意思。 可本来就打不过人家,现在还要闭着眼打? 场中弟子都不觉得他有获胜的可能,甚至觉得他没必要这样,只要避开这个对手,他车轮战也能获胜,何必非要这一场胜? “嗤……”对方嗤笑出声,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不屑道:“到这个时候了,还晃荡你那两根羽毛发骚,我就让你的‘主人’看看,你怎么死!” 他说着收起骨锏,抬起手臂带动灵盾,直接悍然朝着尹玉宸撞来—— 灵盾之上的狸狸疯狂喷火,尹玉宸闭着眼站在那里,眼看要被撞飞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灵活侧身,鬼魅一样躲避过狸狸喷出来的火,却没有躲开撞上来的灵盾。 他自小因为左眼妖异,被人当成魔种,他曾经宁愿自己生来便是个瞎子。他想过把自己眼睛捅瞎,在那之前,他用长达几年的时间,去尝试怎么在黑暗之中生活。 被抓到尹荷宗之后,他更是被那些老畜生在黑暗之中囚了不知道多久,他闭着眼,可比睁着眼要能够发现对方的弱点。 闭上眼,其他的感官跟着敏锐数倍,尹玉宸将灵力覆盖在眉心之上,他险些被做成傀儡的身体,给了他更加敏锐的灵感。 闭上眼,他的眼中不似常人一般只余一片漆黑,而是能够看到灵气浓郁和薄弱之处的,这是傀儡师利用傀儡寻找灵脉灵山的方式,尹玉宸被当时开启的灵洞冲碎了体内傀儡丝,却保留了这种对灵气的敏锐灵感。 他纯粹用感知去感知朝着他撞来的灵盾,薄弱之处,也就是闭眼后金光的微弱之处在哪里。 他不闪不避,眼看要被撞飞,宴春都惊呼出了声,结果就在灵盾距离尹玉宸不足一臂的距离时,突然他提起长剑直直刺向那薄弱之处。 被鲛纱拔高品阶的长剑,刺穿了这破妄境初期强召出来的道心灵盾,噗呲一声闷响。 半空之中举盾砸人的对手,突然一愣,接着低头,便看到尹玉宸的长剑,竟然刺穿了他的灵盾,捅进了他的肚腹灵府。 “啊——”他愣怔过后,不是畏缩收手,而是狂吼一声,继续用已经开裂的灵盾,狠狠朝着尹玉宸撞去—— “砰”地一声,尹玉宸被撞到对战台的阵法之上,金光大盛之间,他嘴角流出鲜血,面前属于对手的灵盾伴随着他的道心一起轰然破碎。 尹玉宸被这灵盾冲击的胸腔剧痛,经脉撕裂,他喷出一口血,却闭着眼睛,对着对方缓缓勾起嘴唇。 道心破碎的灵风被困在对战台之中,将尹玉宸的墨发和衣袍冲撞得乱飞,他染血的红唇微动,居高临下对着道心破碎后瘫在地上,按着被剑捅进肚腹的对手,情人密语一样低声说:“眼睛再敢乱看,我就帮你挖出来。” 这才是他真正的打法,命门大开,同归于尽。 他现在只要拔剑,这个人立刻会死在他脚边上。 可将死之人却并没有畏缩,而是双目赤红地瞪着尹玉宸,也笑起来:“你才是真疯……咳……” 他咳出一口血,四肢抽动了下。躺在地上,等死,脸上竟然带笑。 场中一片寂静,司刑弟子一动未动,几乎给了荆阳羽杀掉这个外门弟子的正当权利了。 毕竟内门长老和弟子们,都看出了这个败落的外门弟子身上,有魔气,他因为大比,魔障了。 尹玉宸也想拔剑,可缠在他手上和剑上的鲛纱,干干净净,没沾染一丁点血色。那是束缚住恶犬的链条。 他闭着眼,等到胸口窒闷过去,勉强忍着经脉撕裂的痛苦,慢慢地将手上缠着的鲛纱解下。 然后松开了剑柄,将鲛纱重新覆回了眼睛上。 宴春盯着尹玉宸,不知不觉紧张的眼泪都下来了。她看着尹玉宸将鲛纱系回去,然后扭头对着远处的司刑弟子说:“来个人啊,这位弟子需要送医阁。” 宴春破涕为笑。 叠阵最上方有位内门长老,捋顺了下自己的胡子,对身旁弟子点了点头。很明显满意尹玉宸留手的做法。 司刑弟子过来,尹玉宸出了对站台,他博得了进入内门的名额。 宴春所在的小叠阵之中,外门弟子一阵欢呼,尤其以云睿诚为首的狗腿子们,开心得仿佛是自己博得了名额。 宴春和他们一起出来,朝着尹玉宸的方向走,去接他,站在叠阵之上的荆阳羽表情肃冷,看着宴春冲向尹玉宸的背影,眼中大雪纷飞。 他身侧好几天都没能和他说上两句话的莫秋露,看着宴春冲向那个外门弟子,觉得她冷落荆阳羽,和外门弟子混在一起,脑子属实有毛病。 尹玉宸在出场的地方,用宗门大比的入场玉牌,换了内门待甄选的弟子名牌。 他抓着名牌,看着等在出口的宴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他唇齿还染着血,却毫无阴霾。 宴春朝他冲过去,不顾周遭弟子的打量眼神,一把抱住了尹玉宸。 阳光烈的空气都扭曲了,他们在温暖的阳光里拥抱。 盛夏已至。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一(湿冷的如毒蛇般的气息...) 宴春和尹玉宸, 包括云睿诚等一众外门弟子,一起离开了大比对战台。 尹玉宸太开心,宴春也表现得太激动, 竟然当着差不多整个门派的弟子抱了他。尹玉宸不知道用了多强的自制能力, 才忍住了没有转头对着叠阵最上方, 荆阳羽的方向看去。 看了就是挑衅。 尹玉宸倒不是怕荆阳羽报复,毕竟荆阳羽是个真君子, 他根本不屑和他这样阴沟里面的小老鼠计较。 他要是挑衅荆阳羽,那就是等同小耗子蹦起来咬老虎的胡子差不多, 难堪的只会是自己。 他在身上施了清洁术, 把刚才比赛的狼狈都清除掉,吃了一粒伤药, 就带着宴春去了饭堂。 云睿诚和狗腿子们今天太开心了,虽然尹玉宸隐晦地瞪了他们好几眼,明显是让他们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但是他们都没走,也不缠着尹玉宸,就凑着尹玉宸和宴春不远处, 叽叽喳喳说着这些天大比怎么扬眉吐气。 宴春见尹玉宸吃了伤药,询问得到他没事儿的保证, 就也跟着弟子们一起讨论去了。 越是和尹玉宸接触得多, 宴春越是发现尹玉宸确实聪明。 他这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一边自己比赛, 一边每天三顿给她做新花样的好吃的,还能给和他混的那些弟子筹谋比赛的事情。 这一次大比不光云睿诚距离进入内门名额就差一步, 连善影和另外两个小弟子,也在内门长老的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他们全盘都听尹玉宸的, 怎么打,怎么表现,能让他们输也输得漂亮。 虽然云睿诚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内门不甘心,想去车轮战,但尹玉宸建议他不要去。 车轮战能够获胜的人也没几个,比云睿诚有能力的大有人在,他的擂台守不到最后,或许会受伤,重伤。 到时候得不偿失,不如直接准备三年之后的下一场大比。 而且尹玉宸在宴春和其他外门弟子的面前没有提过,私下里却对云睿诚说过,只要他进了内门,一定能说动三位内门弟子联名担保,保云睿诚进去。 云睿诚一听尹玉宸这么说,立刻放弃了车轮战,有人保,谁想去拼命? 他也因此对尹玉宸更加的信服,现在尹玉宸指挥他,如臂使指不知道多好用。 这会儿尹玉宸又瞪了云睿诚一眼,意思是让他带着外门兴奋过度的弟子们赶紧滚蛋。 他们正在朝着饭堂走,尹玉宸这是想要下厨给宴春做饭,怕一会儿外门弟子起哄闹起来,毕竟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内门弟子也是有的,闹起来不好看。 于是云睿诚吹了个口哨,对一群外门弟子说:“玉宸师兄说了,他山洞里有好东西,我带你们去偷!” 外门弟子们很快呼啦啦跟着云睿诚跑了,尹玉宸面色不太好,他山洞里面真的有“好东西”,是他前几日用果子酿的酒,仙山不禁酒,但外门不让喝,内门弟子没人喝,所以酒是稀罕玩意。 那是他酿了准备给宴春喝的!偏甜,劲儿也小,一群大男人喝了做什么? 不过人跑了尹玉宸也不能追上去,他只好叹口气,朝着饭堂里面进,一边挽袖子,一边说:“先煮点面,等晚上给你做其他的,好不好?” 宴春点头如捣蒜,很快心里又冒出些许愧疚。 小师弟才比完赛呢,都受伤了,虽然吃了丹药吧……但这就让人做饭也太不是人了。 “要么……饭堂里面这会儿有什么,我们就吃点什么吧。” 宴春说:“现在内门弟子肯定也在呢,你不要去饭堂后堂,你也要进入内门了,免得他们说你开小灶。” “没关系。”尹玉宸一脸不在意。 反正通过这几天的比试,内门里面对他观感好的弟子怕是没有几个,说不定进入内门也白费,没有长老肯要他。 尹玉宸不在意自己有没有长老要收,没有更好,他做杂事,时间和身份都更自由,方便去找宴春。 他对自己的以后有所规划,却不是在衡珏派。他身上会的,骨子里克着的东西,都和这仙山格格不入。 等上个三五年,宴春彻底恢复,和荆阳羽结为了道侣,成了掌门夫人,不再需要他了,他自有去处。 尹玉宸两年前死活要拜入衡珏派,无非是听说了宴春这些年一直都被压在涤灵池。 现在她出来了,等她彻底好了……想必她也就不需要自己在身边了。 现在宴春明显有事要他帮忙,他自然为她鞠躬尽瘁。 “真不用了,内门弟子之间也并不多么和谐。”宴春说:“你初入内门,一切低调。” “你的伤真没事吗?”宴春问。 两个人说着进入了饭堂,尹玉宸其实确实还经脉疼痛不止。 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伤药吃了慢慢恢复就好。 “没事了,师姐问了十几遍了。”尹玉宸要不是因为这饭堂的人太多,真想抬手摸一摸宴春的脑袋。 “那就随便吃点,”宴春说着去打菜的地方看了一眼,确实没什么她喜欢吃的东西。 仙山修炼以辟谷为骄傲,代表着进入了另一个阶段,能够不再依靠凡间五谷为食。 所以低阶弟子和外门弟子,吃东西主要为了渡命,只求杂质少,不求什么口味,因此饭堂主要是大锅菜,品相不佳,色香味都远远及不上尹玉宸给她开的小灶。 尹玉宸看出了她没胃口,默默将放下的袖子,又重新挽起来。 他凑近宴春的身后,低头对着她低声说:“师姐等着,我去给你下面,很快的。” 宴春想拒绝,尹玉宸已经轻车熟路进了饭堂的后堂。 宴春撅了下嘴,压住笑意,对于尹玉宸做的食物,她其实没什么抵抗力。 按理说,她应该善解人意一点,拦住尹玉宸。可惜这辈子对宴春好的人太多了,她长在蜜罐子里,没觉得尹玉宸带伤给她做饭是理所当然,还知道人家是对她好,就已经算是进步了。 尹玉宸倒是十分喜欢给宴春煮东西吃,他为了害人学的这一身本事,现在能用做喂饱宴春,甚至让尹玉宸生出一种感激自己害人也足够努力的心思来。 他和饭堂里面的师傅们打了招呼,师傅们大部分都是外门也够不上,顶多入了个道,就等着慢慢老去的人。 他们的容貌并未曾驻颜,因此几个做饭师傅的年纪都不小,人到中年还发福了。 一位胖乎乎的老师傅,知道尹玉宸这些天都在给一位内门女弟子做饭,看见他就揶揄地笑。 “哄到手没啊,这些内门弟子可精着呢,她是哪位长老门下的?” 老师傅凑近利落揉面的尹玉宸,拍了拍他肩膀说:“等你进了内门,最开始肯定难混,她在内门要是有地位,哄了人赶快结为道侣,免得被人甩了……” “不会的。”尹玉宸不解释,他喜欢人误会他和宴春,顺着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老师傅说:“师姐特别单纯,重情重义,会待我好的。” 他把一副痴心的情态做足,老师傅反倒不好再把他这些年看到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和他说了。 有些内门弟子……确实私底下和外门弟子有来往。衡珏派是杂修门派,外门弟子为了进入内门,自以为搭上了内门弟子,实际上被人当成了炉鼎的可不在少数。 到时候身子没能保住,修为也丢了个干净,下山回家去,境遇凄凉啊。 老师傅看着尹玉宸这身段和模样,就算瞧不见眼睛,也能瞧得出是一副顶好的皮囊,老师傅欲言又止。 尹玉宸一直在外门,被派来饭堂做事,非常老实,表现得温文有礼,上次出了偷鱼的事情,也是因为那对阴阳鱼开了智。 这样好的年轻小伙子,可别被人骗了色与修为去啊。 尹玉宸不吭声,只揉面,擀面,老师傅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拍了拍他肩膀。 只道:“用什么浇头?早上还剩了点灵兽肉,给你的师姐做点小菜?” “嗯,谢谢师傅。”尹玉宸利落切面,不宽不细不粘连。 他打开烧开水的锅,将面放进去,说:“师傅,大比结束了,我进了内门了,外门有许多东西带不进去,没处扔了,就寄放在几位师傅这里,劳烦你们帮我看管着。” 弥勒佛一样的老师傅顿时笑得肥肉都颤了,这话说得是“帮着看管”实际上就是要给他们了。 外门弟子虽然好东西不多,可对于饭堂里这些老师傅来说,那也是不易得的。 “哎……你这孩子……” 尹玉宸剁肉,回头顺着后堂的门斜斜看了一眼,见宴春找了个角落乖乖坐等,面上露出点温柔笑意。 他笑起来,没有宴春那样俏皮好看的梨涡,可是他男生女相,平时不显得阴柔,一笑起来也灿烂的过头了。 老师傅看了一眼,到底没忍住说:“孩子啊,可仔细着同人交往,别叫人骗了去……” 宴春不知道她和饭堂老师傅素未谋面,却已经成了这老师傅嘴里骗色偏修为的卑鄙小人了。 她坐在一个小方桌子边上,朝着饭堂后堂张望,手指敲着桌子,越等越饿。 她已经把辟谷丹停了,打算……变成孤魂野鬼之前,都不辟谷了,她要多尝尝人间滋味。 尤其是玉宸小师弟做的。 宴春拄着手臂撑着脸,坐着正晃腿呢,就看到了一张她最不想见着的脸,挎着一个人的胳膊进了饭堂。 宴春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正要转开视线,那张脸却已经看过来。 宴春面上表情霎时间收个干干净净,低着头眼中沉郁,心里骂着真是阴魂不散。 结果那不散的“阴魂”,就站到了她的桌边。 开口道:“水云,大师兄找你,要你晚上之前,去一趟他院子呢。” 宴春心里的火和脑子里面的火一起烧起来,她猛地抬头看向那张长得和她差不多的脸,而后又看向她身边的昔日好友,简直想要当场掀桌。 宴春压抑着,不说话,把两个人当成空气,视线看向饭堂后堂,期盼着尹玉宸快点出来。 她也不知道他出来能做什么,可他在身边,宴春至少不会这么慌张窝火。 “水云。” “滚!”宴春听她叫自己名字,忍无可忍低吼:“谁让你叫我字?你也配,你算我什么人啊!” 此刻饭堂里面内门外门弟子来来去去络绎不绝,莫秋露要的就是宴春发疯的效果,才会自告奋勇和荆阳羽说,她会帮忙叫宴春。 宴春越当众发疯,对莫秋露就越有利。 她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等到以后,才能更好地利用衡珏派双尊的势。 “水云……”她故意似的,又叫了一声。 不光她叫,她身边的怀余白也跟着叫了声:“水云,秋露只是来告诉你代掌门找你,你何必这样疾言厉色。” “代掌门是自己没长腿还是没长嘴?用得着她来找我?”宴春嗤笑一声,看着怀余白说:“水云你也别叫了吧,你又算哪棵葱?” 怀余白表情一阵红一阵白,她眉目温婉,性情也极好,在内门弟子之中,好友众多。 她被宴春噎得难堪,不敢置信昔日好友竟然变得如此刁钻,从前宴春可是为了就个凡间孩子,连魔窟在前也会伸手救人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怎么……你……”怀余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莫秋露压着眼中笑意,见弟子们已经看过来,欲要再张嘴说什么,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 这一下撞得可不轻,生生把并肩站着的莫秋露和怀余白两个小姑娘一起都撞了个趔趄。 莫秋露回头看去,就见端着一碗热腾腾面条的男子,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 他身量不低,居高临下地看着莫秋露,开口缓缓道:“哎呀,撞到你们了,对不住,我眼睛不太好。” 他眼睛上面确实覆着鲛纱,眼睛不好得很明显。 莫秋露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宴春这些天,就是和他混在一起! 可莫秋露一肚子挑拨的话,却抖了抖唇,在尹玉宸漫不经心的俯视下,没敢说出口。 尹玉宸朝前走了一步,慢声细语道:“两位,让让,站在我的位置边了。” 莫秋露下意识后退,紧张咽了口口水,她在大比上也看到了尹玉宸,知道宴春和他混在一起呢,打心底里不太能看得上这个剑法狠辣,攀附宴春的外门弟子,但是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是第一次。 她身边怀余白要说话,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臂,说:“话带到了,我们走吧。” 她拉着怀余白迅速走了,表现得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莫秋露没能看到尹玉宸的眼睛,但是她在尹玉宸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致命一样熟悉的,湿冷的如毒蛇般的气息。 他的身量,语调姿态,都像极了莫秋露认识的一个人——她的父亲。 那是她此生恨极,也怕极的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二(“深呼吸,冷静点。”...) 莫秋露还是第一次在宴春的面前落荒而逃没能讨到什么好。 宴春莫名其妙看向尹玉宸, 忍不住问:“师弟,她怎么跑了?” 同样长在阴沟里,小老鼠看到毒蛇当然要跑了, 不跑等死吗? 不过尹玉宸在宴春面前可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可爱, 自然不该知道莫秋露跑什么。 “大概是坏事做多了心虚吧。” 尹玉宸把面放在宴春面前, 说道:“不要理会她,师姐吃吧。” 宴春又被尹玉宸一句话逗笑了, 莫秋露怎么可能心虚,她每次在宴春的面前不知道多么理直气壮。 宴春接过面, 用筷子拌了拌, 吃了一口之后,抬眼看向她对面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尹玉宸。 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刚才那位师姐和我, 真的不像吗?” “那位师姐?”尹玉宸嗤笑一声说:“我只有一个师姐。只认一个师姐。” 宴春嘴角都要裂到耳根了,一双眼睛期盼地看着尹玉宸,等着他对自己的问题的回答,也是等他对自己的肯定。 “不像。”尹玉宸说:“天上的白鹤是不会和阴沟里面的老鼠相像的。” 虽然这话听着实在偏激了,可宴春现在是真的需要这种偏激。 她开心地呼噜噜吃面,时不时用一双含着笑意的弯钩眼睛, 看着尹玉宸。 尹玉宸本来在想着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的维和地方,尹玉宸能够一眼识别她和宴春完全不同。 眼睛是灵魂之窗, 窗户里面的灵魂是两个极端。 但是白骨之上的三寸皮, 确确实实她是按照宴春长的。 或许在别人眼中看不出, 只觉得像。但是尹玉宸从前可是在一个炼制人偶和傀儡的畜生手底下讨生活, 他能够看出那个女修的眉宇之间,还有轮廓都有些不自然, 很显然是被人为雕琢了神魂。 凡人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但其实相由魂生。 被雕琢过的神魂, 就像削足适履后被削过的足,永远会留下神魂疮疤,绝不可能和魂生本相的人一样自然。 可尹玉宸有些心惊,雕琢神魂之痛,绝非寻常,若那个女修只是想要变成宴春的模样,和宴春抢她那个代掌门大师兄……这未免付出的代价有些过于大了。 而且大多数雕琢神魂都是用来制作人偶或者傀儡的,这可是邪术,衡珏派再怎么是个杂修门派,也是南嘉国第一大宗门,绝不可能有人在这里修邪术。 那个女修…… “师弟,你想什么呢?”宴春心里疯跳起来,有点害怕。 她太熟悉这种看着她出神的表情了,她的母亲,父亲,包括大师兄,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面,时常便会这样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难道玉宸小师弟也……要对莫秋露动容吗? 宴春强忍住鼻酸,眼眶却已经红了,她手指紧紧抓着筷子,声音发抖地问尹玉宸:“你看着我,在想莫秋露吗?” 如果是……那宴春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即将坍塌一般,而尹玉宸就会是压垮她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现在没有家人的信任,因为她除了预言中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无法拿出其他的证据,证明她说的话。 就连提前知道了莫秋露的存在,也因为她为了证明自己在命魂镜之中看到的一切是真的,偷看了母亲的通信玉牌,导致预知莫秋露的存在变成了偷看到之后发疯。 她和……自小爱慕的大师兄分手了,她最好的朋友变成了莫秋露的朋友,她现在只有一个玉宸小师弟了。 难道…… “莫秋露是谁?”尹玉宸回神,看着宴春要哭,连忙问:“师姐?你是咬到了舌头吗?” “就是……就是刚才那个女修。”宴春眨了下眼,她微微扬了下头,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像滚落的豆子,根本控制不住。 她不想众叛亲离,至少在变成孤魂野鬼之前,不想做天煞孤星。 “莫秋露?她姓莫?”尹玉宸皱了下眉,表情明显反感。 他看着宴春,掏出手帕要给宴春擦眼泪,却被宴春抓住了手腕。宴春不顾饭堂里面一众弟子奇怪的视线,急切地问尹玉宸:“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她?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和我很像,比我还要好啊……” 宴春委屈如同山洪,眼看就要冲毁村庄。 尹玉宸竟然点头:“我是在想她来着。” 宴春整个人一抖,从桌边站起来,瞬间被抽去了灵魂一样,想要离开这里,却迈步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她不对劲。”尹玉宸不知道宴春突然怎么了,站起来凑近宴春压低声音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师姐,我在她身上看出了一点问题。” 宴春欲要决堤的委屈顿时卡住了。 “啊?什么问题?”她仰头看着尹玉宸,从没有感觉到他这么高过,这么可靠过。 她现在腿软的都要跪在地上,没人能够理解那种被所有人不理解和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一样的滋味有多可怕,那像被掐住了脖颈,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吃饱了吗?”尹玉宸扶着宴春,顺势给她抹了下脸上的眼泪,因为用身体挡着,没几个弟子看到。 “不吃了。”宴春低头说。 尹玉宸揣起手帕,拉着她的手腕说:“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嗯……” 宴春手软脚软的被尹玉宸拉着出了饭堂。 “我们去哪里?”宴春声音发飘,做梦一样问。 尹玉宸要和宴春说的话,不适合被任何人听到,可能会关乎隐藏在门派之中的邪修。 云睿诚和那群外门弟子,现在肯定还在山洞之中闹腾,他们不能回山洞。 他问宴春:“师姐,双尊不在,你不如带我去康宁院看看,我想看看师姐长大的地方。” 这话倒是真的,尹玉宸那天晚上就想看看宴春长大的院子,只是怕自己把持不住。 现在青天白日的,他心中还有事,就不至于总是冒出一些禽兽思想。 再者说双尊不在,康宁院的大阵自然能够阻隔一切的窥听,比尹玉宸设下粗陋阻隔阵的山洞要稳妥。 宴春点头,“好……” 出了饭堂,朝着山上走的时候,遇见的内门弟子不少,尹玉宸不适合再抓着宴春,就把手松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都在思绪飘飞。 宴春本来十分高兴尹玉宸拿到了内门弟子的甄选名额,但是今天莫秋露的现身,让宴春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慌张来。 如果进入了内门,尹玉宸最终也对莫秋露动容,那他还会帮自己吗? 如果……如果她手中这最后一根胡乱抓住的稻草都倒戈的话,宴春就真的只能拼着自己魂飞魄散了。 尹玉宸对于宴春的重要性,当然和父母甚至是荆阳羽都无法比,可他的存在对于宴春来说,像茫茫雪原之中通向亮着灯火屋舍的小路,若是也被风雪覆盖了痕迹,那么她就只能冻死在名为“命运”的冰天雪地之中。 怨不了宴春对尹玉宸没有信心,毕竟她连生身父母,都在这么多年无法验证她说的话的前提下,对她的话丧失了所有信任。 康宁院近在眼前,宴春站在台阶之上,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尹玉宸。 如果她和盘托出一切,这个受了她恩惠,现在对她予取予求的师弟,会相信她,站在她这边吗? “师姐?”尹玉宸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宴春此刻荒凉的神情,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拥抱她。 他不知道宴春那傻兮兮的性格,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情,直到两个人进入了康宁院,尹玉宸还未等开口,宴春就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下,解开了隐藏共生颈环的术法。 尹玉宸看清了宴春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的时候,鲛纱之后的双眸巨震,惊愕到浑身一抖。 电光石火之间,尹玉宸想通了一切因由,宴春为什么出了涤灵池,为什么有个女修和宴春长得这般相像,还让荆阳羽那种性子都能容忍。 原来双尊用了邪术,将宴春的命同那个女修给生锁在了一处。 宴春之前试探过尹玉宸知不知道共生之术,尹玉宸只说听说过,所以宴春以为他不甚了解。 暴露了共生颈环之后,她深吸口气,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宴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尹玉宸,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祈求:“师弟,我其实有点事情想要求你。” 尹玉宸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死死盯着宴春脖子上的颈环,他一搭眼,便已经从那上面细细密密的符文看出,这是个劣质品。 那上面绘制的符文,是个不仅不能让宴春恢复健康,还会慢慢让她变成傀儡的傀儡阵! 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 尹玉宸呼吸竭力控制,却还是渐渐变得粗重起来,衡珏双尊?衡珏派代掌门?真是蠢到家了! 尹玉宸气得头脑和双耳都嗡鸣不止,袍袖之下手指紧攥成拳,若非是怕吓到宴春他现在定然已经暴跳如雷。 他连碰一下都舍不得的“仙鹤”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险恶的水草缠住,就要被拖入脏污的暗流,他如何能不气,如何能不疯! “师弟……”宴春看着尹玉宸盯着她脖子上的共生颈环一动不动,还以为尹玉宸被她这邪术吓到了。 “这个就是共生颈环,不过师弟不用怕,我知道它是邪术,但是它不害人的。”不害她以外的人。 宴春怕尹玉宸被吓跑了,赶紧解释。 尹玉宸开口声音都有些失真,满含阴冷和嘲讽:“不害人?” 这分明就是害人的东西,害的还是他最在乎的人的命! 尹玉宸上前两步,走到宴春面前,抬手去碰那颈环,转动了一圈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上面的符文。 宴春连忙道:“是,不害人,不会对身边的人有什么影响。” 宴春仰头看着摆弄她脖子上共生颈环的尹玉宸说:“但我想解开它,师弟你能帮我吗?” “你也知道,这是邪术。”宴春开了个头,见尹玉宸没有被她吓跑,说起来就顺了。 “师弟应该听说了我十几年前灵府破碎的事情,”宴春叹息地垂头:“我父母不舍得我死,将我压在涤灵池下,到处寻觅为我续命修复灵府的办法……” 尹玉宸已经将这共生颈环看得透彻,表情阴沉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从前在老畜生的门下,接触最多的就是这种邪术,他对这个东西如何使用,有几套符文,每一套的作用是什么,改动哪里能达到什么效果,最清楚不过。 他想到这个东西有可能出自那个神魂被雕琢的女修,已经隔空将她碎尸万段了。 但是宴春低着头娓娓道来,尹玉宸压着的满腔怒火,却越听越盛。 原来这个东西……竟然是双尊从无间地那里寻来,和荆阳羽一起,逼着宴春接受的。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吗? 无间地的散修修习的傀儡术根本都是自创的歪门邪道。 虽说傀儡术本身就是歪门邪道,但歪门邪道也不是乱来,真的魔修和邪修都有宗门本源,无间地从前又叫无间地狱,那里聚集的修士,乃是凡间叛出宗门,被正道追杀,甚至为魔道所不容的人的聚集地。 这几年出了一位无间谷主,修成散仙,把无间谷多年来四分五裂的局势勉强拢成一盘沙,但这么多年就出了这一位能抗衡正道的大能,还不能说明那里有多烂? 尹玉宸能够理解双尊爱女心切“饥不择食”,可这等邪术,他们竟然也真的敢用在自己女儿身上,可见疯得不轻! “他们都觉得我不接受是疯了。”宴春说:“可我不想和另一个人神魂相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宴春怕尹玉宸一时接受不了,也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所以省略了自己看过了命魂镜的事情。 只说了想要解开共生。 尹玉宸鲛纱之下双眸红的浸血,他抬手摸了下宴春挂着泪痕的脸,总算知道了她为何之前在石阶上露出那样荒凉的神色。 她还在说:“师弟,你可能不懂,那种渐渐被另一个人取代,觉得自己的皮囊不是自己的,像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的感觉……” “我知道。”尹玉宸说。 他最清楚不过了,他可是险些成为最邪恶的傀儡的人。这劣质的共生颈环算什么?他的傀儡符文是直接绘制在傀儡丝上,十几年的时间生长在他血肉经脉之中的。 被人操控,取代,失去自我,慢慢变成一个会呼吸的武器,他再清楚不过了。 “你能……”宴春仰头看着尹玉宸,满眼都是急切的泪,她抓着尹玉宸的领口说:“你能理解,那能帮我吗?” 她说得很混乱,宴春对共生颈环了解得也不多,她反反复复都在说自己的感受,自己多么崩溃,那个叫莫秋露的女修就是想要取代她,却拿不出任何的证据。 她拿不出证据,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疯话。 她不敢提她这等修为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命魂镜,她不想再被当成疯子。 可是她自己听着自己说的话,都像是在说疯话。 宴春急得眼泪簌簌,她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她应该慢慢说的。应该一点一点告诉尹玉宸,不该被莫秋露刺激了一下,就这么冲动的和盘托出。 宴春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说清楚,她问尹玉宸:“你会帮我的吗?你相信吗?” “玉宸师弟,”宴春带着哭腔问:“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她问完之后,又怕尹玉宸真的不肯信,不敢马上听他的回答。 连忙又说:“我……我有很多好东西,我还能得到更多,你帮我两个小忙,我把那些东西都给你!” “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看!” “玉宸师弟……”宴春拉尹玉宸,尹玉宸站着不动。 宴春像一个狂风暴雨之中,在湍急的命运洪流里,就要被溺毙的落水之人。 她甚至不是要对着尹玉宸这个岸边的人求生,他只求他设法割断缠着她脚腕的水草,她想顺水而下,死得干净,不想成为鱼群和水鼠的食物,让腐烂穿梭在她的尸身。 她用尽自己一切能给的东西诱惑尹玉宸,诱惑这个她不该相信,也不该求助的外门弟子。 她把尹玉宸拉到了她自己的房间,打开了她自己的百宝箱,讨好地对着尹玉宸说:“这些都给你,都给你!” “啊,还有,我还有一件没穿过几次的上品法衣,全都是鲛纱炼制,你穿着一定很好看,和你脸上的鲛纱最配,没有男女样式,我去找给你……” “师姐。”尹玉宸拉住泪流满面状似疯癫的她,他张开双臂,自身后将她密密实实搂进怀中。 再将她缓缓从自己的怀里转过来。 他素白的指尖,慢慢抬起宴春泥泞的脸,低下头,几乎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说。 “深呼吸,冷静点。” 尹玉宸说:“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 “我会帮你。”尹玉宸心疼的呼吸都在发颤。 宴春宛如被抽取灵魂一样愣住,她呼吸急促,贴在尹玉宸带着灼热温度的怀中,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现在太近了,尹玉宸对她的态度太亲密了。 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脚下一松,名为命运的水草,暂时松开了险恶的手掌。 她能呼吸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太急太重,嗓子里甚至发出了尖啸声。 她瞪着眼睛无神又茫然地盯着尹玉宸看,仰着的脸上还蜿蜒着未来得及散去的无助和绝望。 他相信她。 他说他相信自己。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三(我去帮师姐把她杀了,不就...) 一面之词不可信, 这个道理,几岁的孩童都是懂的。 宴春说了十几年的一面之词,因为无法证明, 被至亲至爱当成了经年久病消耗了心性, 变得乖戾疯癫, 甚至把这种经年日久的转变,推给魔气侵染心智。 可他说信她。 仅仅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 无法证实的鬼话,外加一个邪恶的共生颈环, 尹玉宸就肯信她。 宴春脑中的嗡鸣渐渐消失, 她世界里面的“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也渐渐离她远去。 她曾经无数次期望父母能再信她一次,大师兄再信她一次, 哪怕是装着相信她也好,而不是用那种看一个胡闹孩子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丝毫不再顾忌的行使作为长辈的权利,逼着她同别人共生。 可现在这种信任,却是在她准备孤注一掷之后,来自一个堪称萍水相逢的人。 宴春回过神浑身发软, 像战了十几年的兵将,终于短暂击退了敌人, 胜了一场。 “你真的信吗……”宴春眼睛还是有些发直的看着尹玉宸, 声音低低地确认。 “师姐说的话, 我全都相信。” 尹玉宸完, 还怕宴春觉得他是在敷衍,找到了听起来合理的理由, 说:“师姐有什么理由骗我呢?我根本没什么值得师姐图谋欺骗。” 宴春眼中转了转,从他的下巴上离开, 摸着自己的颈环,被尹玉宸扶着坐在了桌边上。 两个人隔着宴春屋子里的桌子坐着,宴春看似冷静下来了,却其实并没有。 很多人说她疯了,其实宴春很多时间也会怀疑自己。 她从前绝不与人有摩擦,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去疾言厉色。 出门历练也好,同门相交也罢,吃亏甚至是受骗,她都不喜欢把人想得太过险恶。 她生来拥有一切人毕生求而不得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得到的越来越多,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门中无数女修倾慕不敢言的仙君收入囊中。 她的人生太美好,也太顺遂了。 她不需要努力修炼,不需要费尽心机去交朋友总是有人围着她,不需要去追求任何东西,她的世界没有人生八苦,没有爱别离求不得。 所以当厄运降临,当那些她无法忍受的事情摆在面前。她在屡屡抗争无果之后,除了发疯表达自己的态度,又能做什么? 她无力抗拒,宴春常常会恍惚,是不是她真的疯了呢。 她沉默着,尹玉宸也不催促她,只是等着她开口。 宴春过了好久,才侧头看向尹玉宸,开口便说:“我在被压在涤灵池底那些年,神魂出窍,被灵风几次卷到了命魂镜面前。” “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未来。”宴春音落若惊雷。 她用一种古怪的,近乎是不解的眼神看着尹玉宸说:“师弟信吗?” 尹玉宸听说过衡珏派的命魂镜,听到宴春说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尹玉宸眉梢狠狠一跳,直接抓住了宴春的手。 “师姐,我听说,窥见命魂镜之人非死既疯,师姐你没事吗?” “你觉得我疯了吗?”宴春轻声问尹玉宸。 “自然没有。”尹玉宸说:“那师姐可有感觉到自己神魂受损?” “你信我见到了命魂镜?”宴春又问。 她其实想要瞒着这件事情,可是因为尹玉宸无条件相信的态度,宴春很想这知道,他是真的信,还是只碍于她的恩惠,装装样子骗她。 如果她提出窥见过命魂镜那样荒谬的猜想,他还会装下去吗? “呵……”尹玉宸抓着宴春的手紧了紧,“我还是那句话,师姐有什么理由骗我?” 宴春的眼泪瞬间就冲出来了。 她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抽噎了两声,忍住眼泪,开始将事情彻底向尹玉宸细说…… “师姐是说,那命魂镜之中,照出了莫秋露妄图将你变为傀儡取而代之,可你同双尊和代掌门说,他们却不肯相信?” “是的。”宴春说:“我说了好多次,真的说了好多次,我本来预知了莫秋露的存在,那时候我父母还没有将她的存在告诉我。” 宴春红着眼睛说:“可我太傻,我那时候也怀疑自己,我就偷看了我母亲和我父亲的通信玉,想要验证一下命魂镜的真假。”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能够证明我预知的一切都是真的的方式了。”宴春说起这个,满脸都是后悔。 “我太傻了,我不应该偷看的对不对?我应该直接问,我……” “师姐何必自责,若当真处于那种情况,谁都会想要验证一下所谓命魂镜的真伪的。” 尹玉宸安慰了宴春一句之后,说:“但是师姐不该在双尊明显表现出不信任的时候,还继续说。” 宴春表情僵住,尹玉宸拍了拍她,说:“双尊未必从没信过师姐,他们只是和同师姐一样,找不到能够证明命魂镜之中说法的理由。” 尹玉宸伸手转了下宴春脖子上的颈环,其实也猜出了双尊定然仔仔细细的查过莫秋露的一切。 这共生颈环之上,符文都不够凶狠极端,并不是那种彻底会将人变成毫无理智的符文,想必双尊是因为这符文不足以让共生的任何一方受伤,才会选择这符文。 才会被这所谓的共生术蒙蔽,以为找到了救女儿命的术法。 但问题想必就出在这里。 这共生的符文不够凶,炼制傀儡的人都知道,一旦傀儡失控,必将反噬。 那么共生的两个人,便如同天平两端的货物,到底谁取胜,要看谁的心智更加坚强,谁的求生欲和占有欲能够辗轧对方。 而根据尹玉宸的草草几见,便能够确定莫秋露也是阴沟里出来的玩意,像宴春这种恨不得长在仙山阵法的守护之中的白鹤,怎么可能抢得过她? 一张白纸断然坚硬不过一张兽皮。 “师姐,这么多年,莫秋露在你的面前,从没有露出过破绽,是吧?”尹玉宸循循善诱一样问。 宴春点了点头:“我最开始知道她,不想见她,后来……我刺激过她,也揭穿过她,但她太能装了!” 想也是,宴春那点拙劣的伎俩,怎么可能玩得过真的心脏手黑的人? 尹玉宸又问了宴春几个问题,关于命魂镜关于宴春戴上共生颈环之后的反应。 他已经完全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那个莫秋露的手段并不高明,甚至不够阴毒。如果换位,是尹玉宸作为和宴春共生的另一方,宴春早就死了。 可也正是因为莫秋露狠毒的不够彻底,这才让双尊甚至是荆阳羽,都抓不住把柄。 莫秋露的算盘打的很好,这套共生颈环的两端,宴春的心志绝争不过她。 她只要慢慢的刺激她,时不时让她崩溃,让她心神不稳,就早晚会得手。 到那时候,就算双尊和荆阳羽发现了是她的意志吞噬了宴春,那也怪不到她头上,她甚至双手不曾沾染什么罪孽,毕竟要共生可不是她给宴春扣上的。 尹玉宸甚至能够想到,到时候双尊不仅无法怪莫秋露,甚至还会善待她,生怕她死了,至少能够有机会偶尔看到恢复神志的自己女儿…… 莫秋露会得到一切。 尹玉宸直接气笑了。 尹玉宸笑得太吓人了,宴春都有点害怕,疑惑问:“师弟……你笑什么?” 我笑衡珏双尊衡珏派代掌门包括你,都是纯种傻逼,打包一块儿卖了换钱不够买一串糖葫芦的程度。 尹玉宸当然能够理解,荆阳羽霁月风光,不屑邪术,不可能去细细追究邪术本源。 而衡珏双尊,不仅爱女心切遍寻不到办法才死马当活马医,想来是和那个无间谷的谷主有所交易甚至是信任对方。 伏天岚一个算卦推演的,宴高寒一个是个榆木脑子的剑修,邪门歪道的心眼儿拢共也没长出两颗,能接受共生救人,怕是已经极限了。 并且尹玉宸料定,他们肯定仔细观察了共生多年,觉得不会伤害到宴春,才会逼她接受。毕竟雕琢神魂和一个人像到如莫秋露那种程度,可不是一两年能成型的。 那无间地的谷主提供的这套共生颈环,确实不足以让共生的两个人任何一方死去。 可邪术,之所以称之为邪术,便是无论怎么改变,都是损人利己的东西。 尹玉宸若非半生泡在邪术和险恶的人心之中,也绝对无法想通这些事情其中的关窍。 “没笑什么,师姐放心,事情总有解决方式的。”尹玉宸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暴戾,鲛纱后的双眸蔓生血丝,转瞬间无数毒计涌上心头。 他却红唇勾出安抚的弧度,“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宴春见尹玉宸接受了她说的一切,就彻底放心,准备把自己的方式说出来。 “我在命魂镜之中,提前知道这一次寻找固魂草,我父母不会那么早回来。” 宴春说:“明天便是七月了……我之前在涤灵池的时候,是能够神魂出窍的。” “只要我解了现在身体当中的固魂印,我就能神魂出窍。”宴春说道这里,神色都跟着轻松起来。 “在我父母回来彻底为我固魂之前,我神魂出窍去,就没人能够束缚我。” 宴春红着眼睛,对着尹玉宸笑了笑,又指了百宝箱说:“里面的东西我以后想来用不上了,都给师弟你。” “进了内门之后,你可以看看想去哪位长老门下,我帮你说,虽然没有我父母顶用……大不了我去求大师兄。” “我只需要玉宸师弟在我神魂出窍之后,将我在天命阁的命牌捏碎。再设法将我出窍神魂送出仙山……” “师姐……”尹玉宸桌子下面放着的手都攥的咯咯作响。 他打断了宴春问:“师姐可知道,修者神魂出窍,代表什么?” 他断断没想到,宴春这个蠢货想了这么多年,想出的办法竟然是……哈。 “我知道。”宴春低头,垂下一截细白的颈项,情绪有点低落,却更多的是释然。 她已经准备好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所以师姐想来想去,是打算去死?” 尹玉宸咬牙启齿道:“你想死?!就因为那个女修和你共生了,你无法接受,你拜托不了,就要神魂出窍去死,你,你……” 尹玉宸把一肚子恨铁不成钢的骂人话憋在嗓子里,他很想拎着宴春的脑袋塞进水里让她好好清醒下。 尹玉宸但知道宴春傻,否则当年她绝不会在魔窟面前悍然出手,救下来他这条狗命。 但是他没想到宴春竟然被双尊和荆阳羽养得傻到了这种程度,她明明生来是个白鹤,却根本不会用自己的翅膀,跟个走地鸡似的在地上跑不说,还真把自己当成鸡,往汤锅里面跳,要去炖蘑菇,还操心自己不好吃。 绝了。 尹玉宸手背上都青筋暴起,他生得肤白,这样子看上去像是承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般,实在吓人。 “我只要出了这仙山大阵,我就自由了。”宴春还在说:“当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不……” “孤魂野鬼个屁!”尹玉宸说:“凡尘无孤魂,你只要出了这仙山大阵吗,立刻便会被锁魂无常拘走!” “宴水云!”尹玉宸猛地从桌边站起来,舍不得伤她骂她,就狠狠砸了下桌子,“哐当”一声,凶性毕露。 你脑子里面都是粪吗! 这种发现自己珍重的连想多了都觉得是亵渎的人,竟然不爱惜自己到要去死,尹玉宸怎么能不火? 宴春被她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也从桌边站起来,却没有将他这可怖的样子给吓得后退,而是连忙上前扶住了尹玉宸的手臂说:“师弟,你怎么了?” “是不是之前在大比上面的伤没好?”宴春眼中的担忧真切,毫不作假。 尹玉宸在发疯的边缘,又被宴春这种宴春生生看得泄了火。 他脑中心中俱是百转千回,按住自己的胸口说:“是有一点……” “那你快调息,再吃一颗药。” 宴春给尹玉宸又拿了一颗药吃,尹玉宸吃了,心气确实也被伤药的作用抚顺了不少。 他透过鲛纱看着宴春,心中乱撞的是一把刀,割的他鲜血淋漓。 他恨不得为她肝脑涂地,又怎么舍得她这样自贱自弃? “师姐……不需要那么麻烦的。”尹玉宸好声好气,语调里面甚至带着点无奈说:“这件事很好解决,你不要再想神魂出窍的事情了。” 宴春见他恢复,坐回桌子那边,闻言笑了笑,把一切都说出来,有个人信她,这感觉太好了。 她想过所有的办法,最后只有这一种能够摆脱。 听到尹玉宸说不需要这么麻烦,宴春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问:“师弟难道有其他的好办法?” “我不了解共生,”尹玉宸说:“但既然是共生,听这名字,死一个就成。” 尹玉宸伸手接杯子,音调低沉:“我去帮师姐把她杀了,不就解决了?” 尹玉宸话中的杀意太过浓烈,让人只是听着,便好似看到了他提刀染血的模样。 宴春手一抖,杯子顺着手指掉下去,被尹玉宸稳稳接住。 “师弟……你……”宴春心惊肉跳,她看着尹玉宸的表情,想要看出他是否在开玩笑。 然而尹玉宸很快将杯子凑到嘴边,笑了笑说:“逗师姐的,我知道师姐心善,不愿伤及他人性命。” 即便是那个人伙同她的家人将她逼到了如此地步,她也没有对那个叫莫秋露的女修动过杀心。 仙鹤生于云上,不染凡尘,她所谓的“鱼死网破”不过是惨烈自戕。 尹玉宸曾是这份高洁的受益者,现如今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困囿至死。 “师姐,我也马上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但是我们可以慢慢想。”尹玉宸喝了宴春倒的水,心里那沸腾的杀意与愤怒未尽,却全都被压住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宴春说:“我大师兄和父母都说,共生一旦开始,就没有停下的办法……” 若真是有其他的办法,宴春也不想走极端。她从来就不是个极端的人,善良和软弱一线之隔,宴春两者兼备。 “我们可以先从了解共生开始,慢慢找办法,师姐不是说了,双尊没那么快回来的。”尹玉宸顺着宴春的话,并不训斥她愚蠢,也不怪她仁心用在狗身上,更不曾觉得她是在胡闹。 尹玉宸再怎么愤怒宴春要放弃生命,心里骂她,却也不会真的认为她不可救药。 她的软弱来自于她自出生以来,从未飞翔过的羽翅,她却并不是真的泥人,否则魔窟现世,高境弟子们全部自保龟缩之际,她不会悍然伸手救人,也不会为了保留完整的自己,便哪怕神魂离体做个孤魂,也不肯与人共生。 宴春看着尹玉宸,眼中有些动容,尹玉宸继续说:“师姐不用怕,之前是师姐一个人想办法,现在我们是两个人呢,对不对?” “你……”宴春笑起来,撑着手臂抽了抽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又不是个小孩子,别哄我了。”宴春搓了搓脸,虽然她和尹玉宸说了这么多,两个人没能商量出什么办法,但她压在心底的难受却散了个干净。 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了。她不需要尹玉宸为她做什么,哪怕到最后还是要走那一步,但比起去死,宴春更怕孤独地去死。 “没哄师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可以先从了解共生开始。”尹玉宸说:“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解开的办法。” 尹玉宸其实是骗宴春,骗她放弃去死的想法,他再来想其他的办法。 因此他隐瞒了自己知道共生的事实,毕竟共生一旦开始,是真的不能解的,除非……一方死去。 “怎么了解?”宴春不是个听不进去话的,现在有人同她商量,她立刻就开始跟上尹玉宸的想法。 尹玉宸垂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师姐,你提到你的灵府,是在十几年前碎的……我也听说你当时是为了救一个凡人。” 尹玉宸慢慢抬起头,鲛纱之后的眼睛,通红地盯着宴春,真如入了魔障。 “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差点被逼死,被逼得失去自我,众叛亲离……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后悔过当初不救那么微不足道的凡人就好了。 有没有想过不伸手就好了。 宴春闻言愣了下,而后说:“有什么后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个孩子……我还答应他要带他上山的,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惜我出事之后昏死,待我再醒来便是三月之后,要人去找,他就不见了。” “你还记得!”尹玉宸掐着自己的腿,控制着自己没激动地再度从桌边站起来。 她还记得,要带他上山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连尹玉宸都觉得,那时的那些话,是宴春哄他玩的。 毕竟他那时候虽然十四岁了,却生得像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样身高,营养跟不上,整日佝偻着身子,生长迟缓,他都以为自己就是个侏儒矮子,这更坐实了天生魔种怪胎的事实。 若不是被尹荷宗的老东西抓走,那老东西要将他炼制成傀儡,嫌弃他太矮太没用,设法喂他吃了疯狂生长的药剂……他说不定就是个侏儒。 那时候宴春去他们村中除邪祟,他被一群小孩儿撵到她面前,用石头扔得遍体鳞伤,说他是邪祟,那群孩子们要宴春他们那些“仙人”,把他这个邪祟也收了。 那时候宴春因为修为太低,没去和那些弟子们除邪祟,而是带他治伤……给他洗澡,赠他衣服,请他吃东西。 尹玉宸一生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都来自那时短短几天。他那时候是真的觉得,宴春是一个“仙人”,就像他曾经见过的盘旋在天空的白鹤,代表着祥瑞和圣洁。 “什么?”宴春顿了下说:“啊,你说我灵府破碎的事儿?记得啊,我记性很好的,很多事情过了好久,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我是说,你还记得那个被你救下的孩子?”尹玉宸声音有些艰涩地问。 “记得啊,”宴春说:“灵府破碎这事儿不怪他的,我自己修为不济,我大师兄就被卷入魔窟还能出来,把我和那小孩儿都救上来了。” 宴春摸了摸鼻尖小痣,说:“不提了,共生是邪术,我们怎么了解啊。” “我其实想着逼迫莫秋露退缩,但是不论我怎么折腾,她都不在意,还真能忍。” 尹玉宸眼眶又热又酸,他一直不敢透露身份,有很多其他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怕宴春怨恨他。 怕她后悔救过他,怕她怨恨他,因为没有他,她就不会受这么多罪。 可宴春不光记得他,也根本不怨他…… 尹玉宸抿着唇,咬着牙,这一刻觉得这些年他爬出尹荷宗那样的吃人坑,爬到她的面前,一切都值了。 他的白鹤,依旧是白鹤,从未变过。 小白鹤别怕,尹玉宸看着宴春,心中一字一句说:他们不教你,我来教你。 我来教你怎么振翅,怎么翱翔。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四(师弟,饶了我,饶了我吧…...) 尹玉宸收敛心绪, 闭上眼睛,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循循善诱般对宴春说:“既然颈环是双尊给你戴上的, 他们一定仔仔细细了解过的。” 宴春自然知道, 毕竟她母亲在她闹着不肯接受的时候, 再三和她保证,这共生绝对没问题的。 宴春看着尹玉宸敲在桌子上的手, 脑中顺着这句话一想,顿时伸手抓住了尹玉宸的手。 她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对尹玉宸多么不设防, 甚至是依恋。也没意识到总是和尹玉宸这样的成年男子拉拉扯扯, 并非正常交往之道。 她激动地抓着尹玉宸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可以去我父母的屋子里面找一找!” “他们了解共生, 说不定有书籍之类的会收藏在那里!”宴春抓着尹玉宸起身,立刻就要过去。 尹玉宸却没有动,他忍着把宴春拉到自己腿上,亲吻她作为奖励的欲望。 赞叹道:“师姐说得对,是这样没错。” “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宴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真是笨!” “师姐不是笨, 是太过相信父母和荆阳羽。”他们说什么,宴春便信什么, 他们说共生没有解法, 宴春便觉得是真的没有。 说到底, 是他们合力将宴春的翅膀, 甚至是灵魂,束缚住了。 “走, 我们现在就去找找!”宴春兴奋的眼睛都瞪大了,她红红的眼圈和刚才因为哭得厉害导致发红的鼻尖, 显得灵动可爱极了。 宴春向来是个很乐观的人,哪怕她也知道不太可能找到共生解法,她却愿意去寻找,尤其是现在不是她自己,他们是两个人。 她急着去,尹玉宸却拉不动。 “师弟?”宴春疑惑看他。 尹玉宸攥着她的指尖,轻轻用拇指碾揉,用这种方式,消解着心中无处安放的,想要杀了莫秋露,将宴春带走的欲望。 好一会,他才深吸一口气,勾着唇笑起来,说:“不着急。” 找到也没有用,共生怎么结束,尹玉宸最清楚,他只是用那种理由,让宴春别动神魂出窍的念头罢了。 “嗯?师弟,你是不是不舒服?”宴春感觉指尖都被捏痛了,尹玉宸的额角又有细小的青筋,在他鬓角处若隐若现,便立刻以为他还是伤没好。 “嗯……”尹玉宸就势答应,他逼着自己放开宴春的手,他说:“那些东西在,就会一直在,不急在这一天。” “莫秋露不是告诉你,荆阳羽找你去么,师姐不去吗?”尹玉宸问。 提起荆阳羽,宴春情绪又沉下来。 “我不想去,我那么厌烦莫秋露,他还让她来找我,”宴春现在把秘密都说出来了,对着尹玉宸更加不掩饰内心想法。 宴春坐回桌边,趴在桌子上,手指沾着桌子上撒出来的一点水,勾勾画画地说:“我不想去,他又不是自己叫不了我。” 尹玉宸看着宴春勾画在桌子上的凌乱水迹,很清楚地从她的身上看出了她对荆阳羽的在意。 分手了?还这样? 尹玉宸之前觉得,荆阳羽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得知了宴春竟然被双尊和荆阳羽给逼得险些自戕,就立刻不觉得荆阳羽是个什么好的选择了。 宴春想不通的,尹玉宸能看懂,怕是荆阳羽的脑子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莫秋露。不在意,才会不顾及,让她来传话,在荆阳羽眼中,和让别人来传,没有区别。 但他不解风情,惹了宴春难受,让那个心思险恶的莫秋露气得宴春心性不稳,是该长记性的。 “师姐如此在意代掌门的态度,可曾直白说过你在吃味?” “吃,吃什么味啊!”宴春坐起来,瞪着眼睛说:“我才没吃味,我就是生气。” “我吃什么味,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宴春坚定地说。 尹玉宸笑笑,又说:“师姐想不想让代掌门和你有一样的感觉,让他体会下你酸涩窒闷的心情?” “啊?”宴春看着尹玉宸,眨了眨眼,明白他说的意思之后,正要摆手说不用了,她不在乎了。 却抬起的手顿住。 这么多年了,她再怎么善良,也不是真的没心肝,她怎么可能不怨? “要怎么做?”宴春对于这种情爱拉扯,和荆阳羽是一脉相承的屁也不懂。 尹玉宸笑了笑,拉住宴春的手说:“这很简单……我来帮师姐。” 荆阳羽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莫秋露说自己去饭堂,顺便叫宴春,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但是左等右等宴春不来,荆阳羽忙完之后,外门已经彻底黑了。 他心中懊恼,从桌案后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外门弟子入选内门的名额分配,很多人都有长老派人来要人了。 尹玉宸……倒也有人要,但荆阳羽想着,宴春和他玩得挺好的,之前她的那些弟子朋友们都和她疏远了,这个尹玉宸,他就顺水做个人情,宴春想要他去哪里,他可以帮着安排。 这是荆阳羽想出的能够讨好宴春的唯一方法了,哪怕在他看来这个弟子心术不正,可他暴露真面目,宴春那种性子自然就会远离,倒也不必担忧太过。 所以他才想着叫宴春来问问她的意思,结果宴春没来…… 荆阳羽从桌案之后站起来,放下纸张,身形一闪,便出了内院,出现在了他院外的石阶上,朝着康宁院的方向走去。 他戴着康宁院的符文玉,非常轻松进了康宁院,正朝着宴春屋舍门口走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师弟,别,别这样,我受不住。” 宴春的声音有些含糊,但是荆阳羽听力十分敏锐,他很轻易地便听出了宴春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应当是含着一些什么东西。 “师弟……真的不行啊……” “好酸啊,腰和腿都酸死了,不能再抬高了……啊!” 荆阳羽面色猛地一变,直接抬手以灵力抚开门,然后直奔室内而去。 尹玉宸和宴春正在屋子里站着,宴春头上顶了一本书,嘴里咬着戒尺,尹玉宸告诉宴春,这是凡间训练大家闺秀的做法,要和她玩。 宴春对什么都好奇,尤其是凡间的许多事情,所以就配合尹玉宸矫正身姿,双膝也夹着书本,尹玉宸说能够让腿更纤长好看。 但是这样真的很痛苦,头顶书不能掉,站得太久了,腰和腿都酸得要死…… 荆阳羽来的时候,尹玉宸就看到了宴春给他的康宁院符文玉感应到了大阵亮了下,他故意给宴春加大难度,这才有了那一番宴春求饶似的对话。 只不过听到门开的瞬间,尹玉宸直接扯着宴春上了床,并且将床幔弄了下来,立刻开始咯吱宴春的痒痒肉。 “啊哈哈哈哈哈……师弟,饶了我,饶了我吧……” “哈哈哈……好痒啊师弟……” “别弄这里……好啊!那你躺下,我就不信你不痒!” 床幔翻着浪,这些笑声和话更是声声刺耳,荆阳羽本以为宴春是挨欺负,这才飞速闪身到了床边,正欲像抚开门一般抚开床幔,就听到了宴春笑声和有些“不堪入耳”的欲拒还迎。 荆阳羽抬起的手僵在床幔边上,这瞬间的表情简直堪称扭曲。 他呼吸窒住,宛若被高境修者全力当胸一掌,喉间涌上血腥味。 不过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只是面上冷得犹如冰刻。 他不允许自己失控,迅速离开了,甚至还将房门无声带好。 尹玉宸见到自己腰间的康宁院符文玉感知到了康宁院大阵又开启,亮了一下,知道荆阳羽已经离开。 他勾着嘴唇,讨饶道:“我知道错了,师姐,好痒,哈哈哈……” “不闹了。” 他墨发散落满枕,唇色红得近乎罪孽,鲛纱覆盖着眼睛,因此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在床榻这种地方,蒙着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让宴春起了一身小疙瘩的怪异感觉。 他头顶翎羽簪在宴春急促的呼吸下一下一下地化火燃烧,他整个人像一个诱人坠落的深渊魔窟一般。 宴春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同人这般玩闹,她真是开心得不行,但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骑着尹玉宸的腰,两个人又是在床榻之上,这属实有些不妥。 宴春连忙起身下床,心中跳得飞快,也不知道到底是闹的,还是……她的眼睛有些发直的扭头盯着床榻上躺着的人。 他的衣襟闹得散开了一点,颈间的皮肤上等灵石一般通透白皙,细细地勾着人的视线,顺着衣领延伸下去。 宴春的脸腾地一下红透,她又想起她见过尹玉宸彻底不穿是什么模样。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五(他……急了吗?...) 宴春的心思太过浅薄, 她给出的反应都特别的直白,她的兵荒马乱,她的痴态, 纤毫毕现地落在尹玉宸的眼中。 尹玉宸慢慢撑着床坐起来, 低头看了眼自己。 是了, 他听觊觎他的人说过,他是个天生适合给人蹂/躏的贱货长相, 像魔中能力最弱的魔族玩物魅魔一样,能够勾起人心最邪恶的欲望。 尹玉宸手段很多, 却很少利用自己样貌, 他从心底里,是厌恶和鄙夷自己这副样子的。 但宴春若是喜欢……他完全不介意。 不过尹玉宸也能从宴春一眼到底的痴态之中, 看出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多是迷惑,而非什么□□。 她不通情.欲,只是本能被吸引,觉得好看,也觉得怪异。 尹玉宸坐好之后,合拢自己的衣襟, 对着宴春说:“师姐,帮我倒杯水吧。” 宴春顿时回神, “哦”了一声, 转身到桌边摸到冰凉的水壶的时候, 才浑身一个激灵, 从那种奇怪的状态脱离。 不行,以后可不能这么闹,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尹玉宸能看透宴春,看透很多人的欲望, 自然知道他纵使生了一副好皮相,想要靠这个引诱宴春这样未曾食髓知味过的白纸,是不管用的。 他接过宴春给他倒的水,喝了之后,规规矩矩整理好自己,对宴春说:“方才荆阳羽来过了,他到底如何反应,有没有师姐那么酸涩难过,师姐明天就能知分晓了。” “啊?”宴春傻兮兮的,看着尹玉宸问:“什么时候来的?” 尹玉宸居高临下抬手按了下宴春脑袋,说:“你说,师弟,别弄了,我受不了的时候。” 宴春面色腾的红了,她张了张嘴,表情竟然有些着急,但是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尹玉宸手掌盖住了宴春头顶,阻止了她转身。 面上表情有些不好,但是声音温和清缓,问宴春:“舍不得?” “师姐从未在代掌门面前占到过主动位吧,故作绝情的分手不算。”尹玉宸循循善诱,长发因为倾身落到胸前,他向前走了一步,凑宴春更近,简直像是在拥抱她。 他的长发都扫到了宴春脸上,声音更是从宴春头顶灌下来一样。 “他不会误会我们真的做了什么,脱凡境修者的五感,除非我当时真的在弄你,否则什么声音也骗不了他。” 尹玉宸说:“师姐大可不必急着去解释……你难道不想看看,你自小爱到大的师兄,会不会为你方寸大乱吗?” 宴春咽了口口水,她本能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有什么话就要说得清清楚楚,没必要这样。她还是直接想要和荆阳羽说,她不喜欢莫秋露的。 尹玉宸说帮她,宴春以为是等大师兄来了帮她说话,没想到他是……宴春别扭极了。 可是尹玉宸从头顶倾泻下来的话,他禁锢她,却又完全能够让她挣脱的姿态,让宴春觉得自己如同被细细的水流潺潺拂过。 清凉,舒适,和被逼迫接受什么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能感觉出,主动权在她手里,她如果要离开去解释,玉宸师弟绝不会阻拦。 宴春竟然在这种状态下,将尹玉宸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她确实从来都依恋荆阳羽,从小到大,一切都是荆阳羽在安排。什么时候结为道侣,什么时候下山历练,宴春从前很喜欢这样的按部就班。 可现在她被尹玉宸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渴望,她确实想要看看荆阳羽那样的人,会不会为了她方寸大乱。 宴春再也不想从他的口中听到“不要胡闹”四个字。她故作决绝地提分手,现在想来,在荆阳羽那里,大抵也是一种胡闹。 宴春慢慢抬手,抓住尹玉宸轻轻按在她头顶的手掌。 “我知道了,我不去找他解释。” 尹玉宸笑了,他就知道宴春会想清楚的,从前只是没人告诉她,还可以这样。 她虽然软弱,也无所谓大道,从前总是随波逐流,但她是生着逆骨的,那是魔窟和邪术都折不断的脊梁,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纯粹世界。 宴春说:“师弟……他那样的人,真的会不受控制吗?他父母家人死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悲痛欲绝。” 宴春仰头看着尹玉宸,满眼都是不自信。 尹玉宸伸手拨了拨宴春头顶挨着的两个发旋,有些出神地想着,他也是两个发旋呢…… 尹玉宸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反问:“他若真的不为你动容,这么多年师姐只当真心喂了狗不就好了?” 宴春闻言竟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笑起来,拍了下尹玉宸的肩膀说:“师弟,你真的好聪明,如此擅长人心变化,若不然就入天衍殿,同我母亲一起学推演吧?” 尹玉宸也笑了,说:“那要看伏长老肯不肯收我了。” 推演?在尹玉宸眼中就是算命的,奈何他从来不信命。 “我说就肯定可以。”宴春拍着自己保证,“若是明天没有其他合适的长老要你,你就等着我母亲回来,等我……” 宴春顿了下,把等我“神魂出窍后”这几个字咽进去了。转移话题道:“你今晚……要么就住康宁院吧,反正也很晚了。” 宴春邀请他留下,尹玉宸当然很开心,但他今晚要去山下和云睿诚他们交代一些事情,不能留在这里。 他委婉拒绝道:“等我正式进入内门再来找师姐玩。” 宴春有些失落,像个玩得正高兴,同伴却被娘亲喊回家吃饭的孩子。 尹玉宸看她脸上的失落,抬手在她的脑门上很轻地弹了一下,挑眉一笑,微微歪着头看宴春,笔直的脊背因为站姿转变,立刻就显得极其不端正起来。 他语调有些轻佻的说:“师姐,你就不怕双尊不在,我还未进入内门就夜宿康宁院,明天你我之间就洗不清了?” 宴春闻言笑了,那点不舍散了,啧了一声:“你这做派,像极了话本子里面负心薄幸的浪荡子……” 两个人愉悦分开,各自意犹未尽,宴春站在康宁院门口“三送情郎”,尹玉宸乐得陪她玩,一步三回头。 等彻底下山去了外门,尹玉宸脸上笑容不见。 宴春脸上笑意也淡了,撅着嘴回到了自己屋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自己清理了下自己,扑到了床上。 床铺有点乱,宴春立刻想起了之前她和尹玉宸在这上面闹的样子,她没起来,伸手挠了挠头,慢慢抓过被子拢到自己怀里抱着,闭上了眼睛。 从前她总是一个人,黏荆阳羽也只是他处理门派中事,她在小房间玩自己的。 有要好的朋友,例如怀余白,也没有要怀余白来康宁院住过,更没觉得跟谁分别一晚上,就这么恋恋不舍。 也是奇了,她都躺在这里了,还在想玉宸师弟…… 第二天新入内门的弟子甄选,也是在对战台。 这里围观阵法全都撤去,内门观看的弟子也不多了,外门大比车轮战不在这里,内门弟子们也各自准备着内门大比的事情去了。 倒是长老们和长老门下的得意弟子来了不少,全都在对战台上面坐着,台下是新入内门的弟子们,手里都拿着内门待甄选的弟子名牌。 一共六十人,车轮战没结束,剩余十人名额还要等上两天才能比完定下。 尹玉宸站在后半段,手里把玩着弟子名牌,时不时回头,看向早早就来了,等着他被长老们甄选的宴春。 两个人每每相视,总会发笑,不由自主。 宴春身后站着的是云睿诚为首的外门弟子,见尹玉宸和宴春这样黏黏糊糊,再看台上今天主持甄选,气息格外冷,简直要把整个现场冻住的代掌门,深觉尹玉宸这小子不干人事儿。 这是把人撬到手了? 哎,要知道元阳失得早,修炼进境可容易出岔子的…… 云睿诚的年岁,在修真界也算“年纪轻轻”,此刻在担心比他更年轻的尹玉宸身体,主要是担心甄选过后,他的身体要被代掌门无情伤害。 而尹玉宸心中对甄选有数,他大比上碍于宴春在现场没敢真的放开了打,却也到底没少让对手受暗伤。 修为最忌的便是戾气,他这样的弟子,没人会要。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他本也没想在内门待上许久,他走不了修真正道。 甄选开始,荆阳羽端坐上首位,视线越过人群,时不时看着宴春和尹玉宸。 长老们依次派弟子出来,念诵被选中的弟子名额,当然了被选中的如果愿意,当场就跟着走了,如果不愿意,也可以留下听一听下面还有没有长老选中他们。 在场的弟子们都很紧张,这也算是一场赌博。如果他们最开始被念到不出列跟着走,后面再没人要了,他们就只能去内门打杂,之前的长老院被拂了面子,也不会要他们的。 所以场中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被叫到名字的弟子,无论对方长老修的是什么,都会跟着走。 人快速减少,念过了几轮之后,剩下的弟子越发紧张,有人当场要去求离开的一位长老弟子。 “师兄!师兄选了我吧!我想做丹修啊!”这个弟子声泪俱下整个人都在哆嗦,他侥幸胜得大比,对战没抽到什么活阎王,但其实他不擅长作战。 他想做丹修! 他一冲出来,在场维持秩序的司刑弟子,立刻就上前把他拉开了。 许是这个男修足够诚心,砰砰对着那内门丹修弟子磕了好几个头,那个丹修弟子真的驻足了。 他转身看着跪地叩头的弟子,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灵府,而后遗憾摇头道:“你想做丹修,可你是土灵府,丹修起码要是火灵府或者金灵府啊。” 男修闻言面上露出绝望,内门的丹修师兄叹息一声,很快带着人走了。 这个弟子被拖回到原地,站不住了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仿佛人生失去了希望。 宴春在外围看的一阵唏嘘,丹修确实挺好的,在门中地位也很高,但是对于灵府的要求也很单一,所以这个师弟怕是这辈子和丹道无缘了。 随着弟子的名额越来越少,场中长老也走个七七八八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撒过来,不烫,但宴春有点冒汗。 这可怎么是好?还真没长老要尹玉宸。宴春好怕他难受,因为她自己虽然站在场外,却已经开始难受了。 眼见着场中就只剩下一位长老,这位长老修的是御兽一道,在门中地位也不低,提供各种灵兽肉,还有坐骑、灵宠。 但是他门下的弟子修为没几个高的,进了他门下是出了名的没有前途,御兽之道讲究的是天生同灵兽相合的亲近感。 这东西后天怎么努力也修不出来,因此御兽长老虽然弟子最多,院子最大,还在半山腰有整个驯兽和饲养场,本人也待弟子十分亲和,但是入了他的门,和内门打杂没分别,甚至比内门打杂还要累! 整天不是驯兽就是养灵兽,实在是又苦又累,还会修为倒退。 因为御兽长老没有驻颜,自己就七老八十的样子了,他名为蓝阳,私下都被人偷偷叫懒洋仙尊,到现在仍旧是脱凡境初期,多年来毫无寸进,本人也是一副要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姿态。 是长老们修为最低的,他寿数快到了。 宴春绝不想让尹玉宸入他宗门,她甚至在想她要不要上去代替伏天岚收了尹玉宸做弟子算了! 可她又不能,因为虽然她废物的很,却是因为荆阳羽还有双尊的面子,她是被衡珏派掌门收为关门弟子的。 她是掌门弟子,这种场合,她代替不了伏天岚。 宴春急得一脑门汗,尹玉宸这时候转头看她,对她笑了笑,算做安抚。 宴春抬手擦了擦汗,心想罢了,大不了去了御兽长老门下,等她父母回来,她好生说说,让她母亲把尹玉宸要来天衍殿。 宴春深吸口气,才准备对着尹玉宸笑,就果真听到了御兽长老没用弟子们出面,自己起身朝前走了一步,摸了一把自己老长的白胡子说:“剩下的诸位小修,若是喜欢御兽一道,御兽院很欢迎你们加入啊。” 他笑眯眯的,和善的很,虽然外门弟子了解御兽院的情况,可也很快有弟子回应,并且走到了蓝阳的面前下跪叫师尊。 有些不甘不愿,主要是御兽院内活太多了,多到时常要派外门弟子去帮着干,弟子当驴使,有的宁可做杂活,也不想去。 于是等到蓝阳长老出面之后,剩下的场中弟子,就都是显然“劣质”。 大多都是修为不行,境界不稳,性情不好,还心高气傲…… 尹玉宸站在其中,和别的弟子一脸愤恨隐忍不同,他面无表情,毫不在意。 “那孩儿们,跟着师尊回家吧。”蓝阳长老看了尹玉宸一眼,他之前是属意尹玉宸的。 这孩子是木灵府,在大比最后一天比赛中,他打法狠毒,但是并没有将那个对手灵盾之上的狸狸吞火兽给赶尽杀绝。 蓝阳是真的给代掌门递了纸条,指名要尹玉宸这个弟子的,但是名单他今天看了,被代掌门划掉了。 蓝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他绝不会跟着掺和这种事情,无非就是代掌门嫌弃他心性太狠,不适合留在内门……但是管到一个外门弟子头上去,他这代掌门当的当真这么闲? 蓝阳捋顺了一把胡子,笑眯眯地带着他崭新出炉的小奴隶……啊不对,小弟子回御兽院了。 场中最后只剩下尹玉宸和其他五个准备干杂事的弟子。 这时候算是甄选结束,一切在尹玉宸预料之中,他和其他弟子一起准备离开,围观的弟子们也准备离开。 然后这时,一位穿着黑袍的男子竟是凌空御剑入场。 他身上符文绘制成一杆秤的模样,行走间秤的两端左右摇晃,竟如活物一般。 这人一进场,要走的弟子们顿时脚步一顿,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荆阳羽同门师弟,现如今掌司刑的司刑大弟子——友臣。 友臣眉目威严,进场后他视线在场中搜寻了一圈,看向了尹玉宸,顿了一下就走过来。 未来得及散去的弟子们顿时有些骚动起来,友臣师兄代表门中惩戒,他亲自接触人,只可能是这个人犯了大事儿。 宴春和这些内门弟子们都想的一样,心里一急,向前一步,被云睿诚拉住了。 云睿诚低声说:“师姐,别慌,尹玉宸就算干了什么也不会被任何人抓住把柄的。” 宴春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友臣站到了尹玉宸面前,威压无声外放,尹玉宸胸口窒闷,却是抬眼直视。 “不知师兄有何事?”尹玉宸不弯腰不屈膝,忍着翻腾的内府,问得不紧不慢。 友臣没笑意,皱了下眉,语出惊人道:“愿不愿意入司刑院?” 内门弟子耳力惊人,他话音一落,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这小子竟然被司刑院的看上了?! 可司刑院向来不都只收那种无凡尘牵挂、无尘世牵绊、无道侣朋友,简称三无人员的孤寡弟子吗?! 而且这类人还要再三甄选,只要能修公正道的人,这个没人要的外门新弟子凭什么啊! 尹玉宸也惊讶的挑了下眉,没说话。 友臣难得看上个人,他见人不接话,下意识便以威压碾来,想要他下跪拜师。 结果威压才散开,便被另一股威压撞开化解。 坐在上首位的荆阳羽,一闪身便到了两个人近前。 他微微拧眉,对友臣说:“司刑院没给我传信说要收他。” 友臣愣了下说:“是我要收,今早才说动师尊,反正他没人要,我就领走了。” “不行。”荆阳羽竟然拒绝。 友臣眉头皱起,他看了荆阳羽一眼,又看向尹玉宸,想起门中无处不在的属于司刑的映像阵,他无意窥见荆阳羽和这弟子包括宴春他们之间的不清不楚。 友臣知道荆阳羽划掉了御兽院的申请,今天就直接过来了,可看这架势,荆阳羽是打定了主意要以公谋私,为难这个弟子? 友臣心中震惊,他这位师兄,可从来不知何为“私”。 他不能让荆阳羽这般“公报私仇”,于是皱眉之后正要说话,便听荆阳羽开口了。 他侧头,面无表情看着尹玉宸说:“你愿不愿意入我门下,做我首席弟子?” 友臣一肚子隐晦提醒的话堵在喉间,向来严肃克正的表情都差点崩了,场中更是一片寂静无声。 宴春闻言脖子“嘎”地一声看过去,差点自己把自己脖子扭断。 她看着荆阳羽,想起今早上碰面,尹玉宸提醒她注意荆阳羽今天的异样。 只要他有异样,就代表他急了。 荆阳羽是未来掌门,掌门首席弟子就是荆阳羽现在这个代掌门的位置,这个位置绝不能玩笑儿戏的。要经过多年甄选,观察心性品质,连出身都必须要够矜贵,不能给门派助力,至少不能给门派抹黑。父母不是仙尊,至少也得是仙族大家。 等同于凡间的太子之位。 大师兄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急了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六(过目不忘) 场面一度有些难以言喻, 弟子们寂静过后,是沸反盈天的议论。 友臣表情抽搐,难以置信地看着荆阳羽, 荆阳羽可一点也不像是看上了一个称心的徒弟而开心的样子。 而被司刑大弟子和代掌门争抢的尹玉宸, 在短暂愣怔过后, 险些当场笑出声。 荆阳羽这种正统出身,绝不可能看得上他修炼的路子, 没有使绊子让内门所有长老不收他,便已经是正人君子了。 他会想要收自己为徒?代掌门首徒? 他忽视周遭羡慕嫉妒甚至是恨的视线, 太清楚自己的斤两和气运, 轮到他面前的好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荆阳羽这是“病急乱投医”。 他是因为昨晚在康宁院之中撞见他和宴春的亲昵失控了, 想要将他放在眼皮底子下面好好看着才是真的。 这些内门弟子们也太异想天开了,代掌门首徒是什么天下第一的好位置? 古往今来太子有几个活着登上皇位的。 尹玉宸半点也没有因为荆阳羽这一番话昏头,他忍着笑转身去看宴春,发现宴春瞪着眼睛看着这边,活像个呆头鹅,忍俊不禁地挑了下眉。 爽吧, 小傻子。 宴春确实是……心中升腾起了难以言喻的滋味,虽然太子不一定登上皇位的道理连宴春都懂, 可荆阳羽百年内没有收徒意向的事情宴春也是知道的。 掌门人不在门中, 荆阳羽现在要处理门中事宜, 根本分不出任何的精力去带徒弟。荆阳羽是个凡事做了, 便必须要做好的人,他这么草率地在这个宗门大比的节骨眼收徒, 还是和司刑院抢弟子…… 这太不荆阳羽了。 宴春远远看着那个曾经在她心中一座山般不可移的人,心中百转千回, 他原来不是不会改变的。 或许换一个其他的女修,如果爱的人为她这般方寸大乱,吃醋吃到要用徒弟的身份束缚住她的“奸夫”,好让人伦道德将两个人的可能彻底阻隔,恐怕会很开心。 可宴春脑子和别人不一样,她从不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她知道最好的东西最好的状态是什么样子。 在宴春心中,荆阳羽最好的样子,就是他不为外物所动,永远克己持重,像矗立不倒的龙牙山一样的姿态。 现在这种姿态转变,宴春依旧敬重他,钦慕他,可他在宴春的心中,坚不可摧的根基,已经被撬动了一个角。 原来他也是个人啊,会乱,会急,会胡来。 可既然他会徇私……为什么不相信她,远离莫秋露,和她站在一起呢。 宴春迎着阳光,闭上眼睛沉进一片薄薄暖红,荆阳羽是觉得她无论怎么胡闹,也很难出界吧。 宴春迎着阳光闭眼,忽然就笑了。 她听到尹玉宸说:“愿意。” 她睁开眼,看到尹玉宸对着荆阳羽单膝跪地,乖顺地叫:“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内门甄选弟子结束,弟子们都跟着师尊走,宴春自己回了康宁院,打开了伏天岚和宴高寒屋子的禁制,开始找关于共生颈环的书籍。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关于共生颈环的书籍,宴春退到门口,面向屋子。 她上一次来这里是躲避荆阳羽,只在门口哭了哭。 再往前……是十几年前。 宴春出了涤灵池,回到自己的屋子,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出她屋子里的东西,连位置都没有变过,知道是伏天岚和宴高寒怕她感觉到陌生,故意将一切维持在十几年前,她灵府破碎入涤灵池的样子。 宴春开始按照记忆对照,她父母的屋子里面,都有什么改变。 然后很快,她发现了书架似乎往前了,床的位置也有细小的变化,还有屋子的格挡上面,那幅蛟龙出水图,蛟龙的姿态不一样了。 宴春走上前,抬手按在蛟龙图上…… 与此同时,尹玉宸恭敬跟在荆阳羽身后,跟着他去了荆阳羽的羿光院。 各长老新收的弟子,都是提前准备好了住所的,大部分和那位长老门下的师兄师姐一起住,当然像御兽院那种过大的地方,新弟子进去就会被发配到饲养灵兽或者驯兽的地方,是不会入弟子院的。 荆阳羽收尹玉宸作为徒弟,很显然是临时起意,他不可能为尹玉宸专门准备什么弟子院落,就只在自己居住的屋舍隔壁,给尹玉宸弄了个屋子。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准备,但是荆阳羽何种身份,这院子里面的灵气浓郁到仅次于后山禁地的涤灵池。 尹玉宸默默感受着,心想如果他是个普通外门进内门的弟子,这等一步登天一样的境遇,他大概会对荆阳羽感激涕零,将他当个活爹恭敬着。 可偏偏尹玉宸一肚子贼心烂肺,毫不吝啬以最不堪的思想去揣摩荆阳羽,半点也没有感激之情。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是羿光院的符文令,你带着能够自行出入,”荆阳羽话是对着尹玉宸说,但是眼睛看也没看尹玉宸,他已经在后悔,在自责了。 他怎么能这么任性,这么以公徇私? 他根本没想着收徒,他连尹玉宸适合修炼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论他的出身和背景。 荆阳羽只知道他心术不正,手段诡谲,他想把他弄到眼皮底下看着,可现在带进了羿光院,便只觉得……骑虎难下。 “好的师尊。”尹玉宸眼中飞速闪过笑意,比荆阳羽不知道自然轻松多少倍,拱手,“谢谢师尊。” 荆阳羽抿了下唇,抬眼看了尹玉宸一眼,两个人视线相对,可真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尹玉宸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口森森白牙,犹如毒蛇吐信。 他没理由拒绝掌门首徒之位不是么?谁会放着显而易见的好日子不过,去找罪受。 比起打杂之余去找宴春,在荆阳羽的羿光院,他什么都不用做,可以整天去找宴春,难不成荆阳羽还能拦住他,不让他交朋友? 尹玉宸最擅长对付正人君子。 果然荆阳羽被他的笑容刺到了眼睛,心中窒闷正如昨晚在康宁院。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不过他倒是当得上山崩面前不改色,将羿光院的符文令给了尹玉宸之后,又叮嘱道:“内门弟子的一应服制,都去灵器院取,你拿着符文玉去就好。” 尹玉宸接了符文玉点头,故意刺荆阳羽的心一样:“谢谢师尊。” 荆阳羽又抿了下唇,说:“等到弟子服领回来,再给我,我会帮你绘制守护符文。” 尹玉宸:“……”嚯,了不得。 不光能忍,还能忍辱负重的帮他绘制守护符文,他这位好师尊,真有当王八的潜质,能憋啊。 “好的,师尊对我可真好。”尹玉宸控制着自己不嘲讽出声,对荆阳羽说:“那师尊,我去领了日用,能不能去找我的朋友玩?” 荆阳羽表情毫无变化,袍袖之中手指紧攥。 不过正如尹玉宸所料,荆阳羽根本就连把人弄到眼皮子底下也没法苛待和限制。 “嗯。”他简短地嗯了一声,转身就从尹玉宸的屋子里出去了。 尹玉宸手指在羿光院的符文玉穗子上绕啊绕,而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羿光院,和一干新入门的弟子们,去领弟子服了。 门中现在议论纷纷,看着尹玉宸的眼神很不得把他扒皮抽筋,倒不是对他敌意多浓,就是想要把他每一块肉,每一处筋脉肌理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清这小子到底是哪不一样,竟然入了代掌门的眼,让那眼高于顶的人,亲自和司刑大弟子抢人,收为了首徒。 但是看来看去,嗐,这不就是普通的破妄境初期?眼睛好像还有毛病? 还境界不稳……要说有哪里勉强能算作上得去台面的,就是年岁还算小。 尹玉宸一路上顶着一众人打量的视线,有人上前试图搭话,他也十分有礼。 那些人因着他身份想要结交他,尹玉宸最擅长的也便是这个,于是领了一趟内门弟子用品,他交了各长老门下一大堆朋友。 这些师兄师姐们,就算不看好他,也到底对他客客气气,还送了他不少好玩意。 尹玉宸满载而归,抱着一堆东西回到羿光院,荆阳羽处理公务目不斜视,可是表情冷得瘆人。 他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一个院子也不行,从前来这羿光院的,就只有一个宴春。 尹玉宸收拾好了自己院子,太阳偏西,他也没再去气荆阳羽,而是出了羿光院,去往康宁院的方向。 荆阳羽在他出了羿光院之后停下笔,抬手捏了下眉心。 尹玉宸直接进了康宁院,找了一圈宴春的屋子,竟然没能找到人,正疑惑着,就听宴春从对面的屋子喊:“在这里!” 她正在双尊的屋子里,房中书架和墙壁因着阵法开启大敞四开,里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摆放着数不清的书籍。 全都是邪术。 宴春快速在书架之中穿梭,她难以想象,父母到底是什么时候,搜集了这么多邪术典籍。 这若是被门中知道了,虽然算不上大罪,但衡珏双尊闭门设阵研究邪术,这可是不只是有辱双尊之名那么简单,司刑院会把双尊的长老头衔拿掉的。 宴春心惊的同时,也久违地在一整个芥子叠阵的书房之中,体会到了双尊对她的爱。 纵使曾经不惜以逼迫为手段,强加给她共生颈环,但可怜天下父母心,衡珏双尊多年境界不进反退,研究邪术有损道心,显然这些年熬着的,不只是她自己。 尹玉宸进屋子之后,就看到宴春靠坐在一个书架旁,手中捧着的,正是关于共生的邪术记载。 她看得专注,面上的表情似悲切又似释然。 果然共生无解,而这是双尊在一众邪术之中找到的,唯一救她灵府破碎的办法。 尹玉宸见她神情心中一跳,快步走了过去,蹲跪在宴春面前,拿过她书籍。 “师姐,饿了吗?我们去饭堂吃东西吧。” “玉宸师弟。” 宴春靠着书架,这书架设置在叠阵之中,开阵方法是格挡上绘制的蛟龙,进了叠阵就在那蛟龙图之口,因此这里面的光线是长明灯的冷白,并非天光。 冷白的光线下,宴春的皮肤被衬得如同玉雕,她最近气色比刚出涤灵池的时候好多了,是尹玉宸做东西好吃,也是共生颈环的作用。 再怎么不愿意,她也在依附于邪术活着。 昨晚才燃起一点的希望,意料之中是死胡同,宴春的表情没什么痛苦,堪称平静地看着尹玉宸。 她说:“师弟,共生无解。” 宴春摇了摇头,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柳叶眼中没有死灰般的情绪,反倒是淡然:“我们去吃饭吧。” 她说:“我想吃你煮的面,那天都没吃完。” “你这么快就放弃了?”尹玉宸跪坐在宴春面前,问她:“我会煮的东西很多,光面就有几十种,你不想都尝尝?” 宴春闻言舔了下嘴唇,柳叶眼弯了弯,却没回答。她知道尹玉宸不喜欢她提起那个神魂出窍的计划,所以转移话题:“你说得对,大师兄急了。” 宴春手臂放在自己曲起的膝上,伸手挑过尹玉宸腰间的羿光院符文玉。 她说:“你放心,大师兄就算收你为徒不是真心,也会非常认真地传道授业。” “他那人,还玩什么压制,他根本不会。” “你又了解他了?”尹玉宸不喜欢宴春转移话题,压着恼意说:“你若真的了解,今天也就不会惊讶他失控了。” “他不是想要收我为徒,也并没有想要限制我,他是想要能用他徒弟的这个身份,限制你我之间发展私情。” 尹玉宸说到这里笑了笑:“所以我是不是以后要叫师姐为师叔?” 宴春表情一变,满是别扭。 尹玉宸又说:“师叔……你不光不了解我师尊,也不了解我。” “他觉得辈分和伦理能够束缚住什么?”尹玉宸凑近宴春,抬手在她的鼻尖小痣上弹了下。 语调暧昧:“师叔不知道,凡间很多人……最是喜欢身份差异。这样弄起来才更刺激。” “什,什么?”宴春捂住自己鼻尖,有点无法适应尹玉宸这满含侵略意味的调笑。 “人伦能够束缚住的都是正人君子,很多人专门喜欢一些特殊的关系。” “叔嫂,弟妹、后母、女婿、公媳、他人之妻……”尹玉宸每说一个字,宴春的表情就变化一点,一双柳叶眼都瞪成杏核眼了。 尹玉宸勾着嘴唇笑,他唇色总是艳红,近乎罪孽,他最后说:“还有……师叔。” 宴春倒抽一口凉气,蹬了下腿准备从地上站起来,她脑子嗡嗡作响,这辈子没听过这么不堪入耳的话,属实是被惊着了。 “别,别说了!”宴春摆手:“可别叫师叔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再听师叔两个字。 这才哪到哪? 尹玉宸只挑拣了些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他见过的不堪禁忌还有很多,说出来怕把宴春吓哭。 尹玉宸闭嘴,却按住了宴春的腿不让她起身。 宴春被按住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尹玉宸却肃起了脸色,拿过地上的关于共生的书本,郑重道:“师姐,这本书的著作者,是无间谷地谷主。我出身凡间宗门,听说过她,她最擅长的并非傀儡术,她更擅巫蛊。” 宴春闻言眨了眨眼睛。 尹玉宸又说:“我不知道双尊和她有什么渊源,为何如此信任她,但邪修也是有本宗起源的,和正道一样相互鄙视。” “一个擅长巫蛊术的人著作的傀儡术,师姐为何要信?” 宴春摸了摸脖子上的共生颈环,她看了书,知道她这颈环,就是按照书中符文绘制的。 可尹玉宸这么说,宴春莫名就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我找过了所有书籍,关于共生的就这么多。”宴春说着,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几本书籍。 尹玉宸扫了眼密密麻麻的书架,说:“不一定,我们再找找。” “我都找过了,我找过没有,就是没有。”宴春执着道。 尹玉宸劝她的话到嘴边,看着她难得自信坚定的眼神,问:“你全找了?这里这么多书,万一有遗漏……” 宴春指着自己的眼睛,笑着说:“我从小修为懈怠,但是有个绝技,这个绝技谁也不知道,是我用来糊弄父母和大师兄的。” “我看过的所有东西,只要我想记住,都能够事无巨细地复原,”宴春骄傲的小胸脯都挺起来了。 “我看书只需要一遍,功法剑招领会不到精妙,但是能复刻下来样子。” “而且为了逃避我母亲的抽查,我浏览的速度极快,这里的书脊我都看了,没有其他关于共生的书了。” 宴春说:“西边摆着的是鬼修术,东边摆着的是巫蛊,那边靠北都是魔修种类。南边,就我们这后面,一整面墙外加三个满满当当的书架,都是关于炼制魔灵和灵降之术的……” “师姐。”尹玉宸看着她,表情诡异。 宴春“嗯”了一声,问:“怎么?我说的是真的,你相信我,没有共生之术的书籍了。” 尹玉宸却笑起来,看着她,鲛纱后的眼睛都带上了些许真情实感的嫉妒。 他叹息地说:“你有过目不忘的能耐,结果就用来糊弄双尊和荆阳羽抽查心法课业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七(但最健康的爱,大抵就是这...) 宴春骄傲的小情绪顿时一僵。 尹玉宸无奈看着她, 怕她才抖一下的小翅膀再不动了,立刻温声说:“师姐,这是非常厉害的一项能力, 毫不夸张地说, 你是个天才。” “别开玩笑了。”宴春觉得尹玉宸又在哄她, 摆手道:“这顶多算是小聪明。” “不。” 尹玉宸抬手按住宴春的肩膀说:“这不是什么小聪明,师姐, 你知道吗?大部分修者要修到茧魂境,才能将见过的事□□无巨细地记下来, 但这也要自搜灵台。” “你这种能力, 就是得天独厚。”尹玉宸说:“师姐,你这么厉害, 你还没来得及在修真界大展拳脚,你说不定将来会成为比荆阳羽还要受人敬重的内门翘楚,你怎么能放弃?” “关于共生的秘诀,我们再慢慢找。若是内门找不到,我们可以托云睿诚从外门,从凡间宗门, 去追本溯源,总能找到办法的。” 尹玉宸绕了一大圈, 到最后还是在劝阻宴春不要存自我放弃的心思, 但相比于强硬的灌输和用指责的口吻说她虚度光阴, 无疑这种办法, 是最能让宴春接受的。 她靠着书架,看着尹玉宸, 感觉到了他将自己当成孩子一样哄,真论起来, 她现在都是做了师叔的人了…… 可宴春就没有被人这么花言巧语地哄过,觉得熨帖极了,她抬手,停在尹玉宸的眼前,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鲛纱,说:“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她想看看尹玉宸,到底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的那些话,除了哄她之外,在他的眼中,她真的是个值得这样对待的人吗? 尹玉宸抓住了宴春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说:“师姐……我自小眼生残疾,实在不堪入目。” 宴春心头正要冷下来,尹玉宸便又说:“我其实并非不能直视天光,而是我的眼睛,看过的人,都十分厌恶。” “但师姐……若你想看,我……” “算了,”尹玉宸让看,宴春倒不忍心了。 尹玉宸的表情太慌张难过,她何必非要揭人疮疤? 她说:“以后你愿意了,我再看。但无论你什么样子,你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你懂吧?” 宴春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尹玉宸立刻笑了。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暴露自己,宴春记忆力这么好,从前他瘦小又丑陋的样子,她一定清清楚楚记得。 他那时候长得不合乎正常人的大小,是畸形的,他不想让宴春回想起来。 “师姐,我们去吃饭,共生颈环的事情,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宴春点头,抓着尹玉宸的手起身,走到双尊门口的时候,要关闭阵法,却被尹玉宸阻止住了。 “我们吃完回来再看看,我知道师姐看了所有书脊,没有共生术法。”尹玉宸说:“但是邪术都是相辅相成,或许我们再仔细找找,能从其他的地方找到共生的解法也说不定。” 这话当然是假的,只要宴春看了尹玉宸此刻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看着这些难得搜罗得如此全的邪术典籍,眼中如何贪婪。 宴春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跟着尹玉宸一起出去了。 昨天尹玉宸走在内门还名不正言不顺。今天他腰间戴着代掌门给的符文令,纵使身上没有穿内门弟子服,却也是一个最名正言顺不过的内门弟子了。 还是那种谁见了都要议论上几句的重点人物,是谁都要碍于代掌门首徒这个身份,寒暄招呼的人。 “玉宸师弟,这是去饭堂?” “嗯。” “玉宸师弟,我门中有些丹药是新研制的,哪天有空,来看看?” “等有时间。” “玉宸师弟……” “玉宸师弟,”宴春一路跟着尹玉宸走到了饭堂,路上起码遇见了十来个眼熟的内门弟子和尹玉宸打招呼。 “你这么快就和内门的人这么好了?”宴春叹息道:“我早知道你与人交往很厉害,看云睿诚对你唯命是从便知,但你竟然这么厉害……” 想她生在内门,搞到最后,没人真心实意和她交朋友。 “这算什么好?”尹玉宸和宴春并肩走,说道:“师姐你仔细看他们的表情,他们分明眼中没有我这个人,只有代掌门的首徒啊。” “那也很厉害,”宴春说。 “刚才第三个弟子,他的腰带是什么符文?”尹玉宸突然问宴春。 宴春被伏天岚突击检查课业习惯了,立刻回答:“绣的是个灵宠,他应该是御兽院的……” “问这个做什么?”宴春问。 “师姐这头脑果然是绝技。”尹玉宸笑着夸赞。 宴春顿时脸有点发热,被夸的。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饭堂门口,尹玉宸准备给宴春煮面,轻车熟路地拉着宴春要去后堂,然后不怎么巧的又碰上了在饭堂吃饭的莫秋露。 门中饭堂就这一个,此刻正是饭时,莫秋露和宴春共生,修为一脉相承的烂,自然要靠着吃东西渡命。 碰上倒是不稀奇,不过相比于宴春方才走了一路也无人说话,莫秋露的身边就围了一堆的内门弟子。 这些师兄师弟们倒也不是什么只顾着美色的人,只是或多或少,这些年都得过莫秋露的恩惠。 莫秋露被双尊当成“女儿的续命丹”养着这么多年,手里好东西没有宴春多,却也绝不少,灵石什么的更是从未曾缺过。 她比宴春懂分寸,会收买人心,施恩也施的能让人感恩戴德,她人缘会好,也是理所当然。 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是在询问莫秋露关于荆阳羽为什么会选择一个资质平平眼睛还不好的外门弟子做首徒。 毕竟莫秋露平时和荆阳羽同时出现的频率很高,很多人私下里都知道莫秋露喜欢荆阳羽,宴春又才出涤灵池,嫌少有人知道她才是荆阳羽约定要缔结道侣契约的人。 莫秋露这么多年,乐于让弟子们误会她和荆阳羽,掌门夫人谁不想做?尤其荆阳羽待她确实是不同的,莫秋露一直都觉得,这份不同,纵使有宴春的关系,也未必没有她自己的关系。 温柔体贴乖巧懂事,她可样样都比宴春强呢。 但是今天甄选弟子的大会之后,莫秋露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细节,却也知道荆阳羽这一次,绝对是因为宴春才会做出这种决定。是因为宴春一直和那个外门弟子混在一起。 他为了他的废物师妹吃味了。 这吃味就犹如扇在莫秋露脸上的巴掌,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宴春对荆阳羽的影响力有多大。 她本就在僵笑着应付弟子们,这会儿宴春和尹玉宸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莫秋露勉强忍着才没露出扭曲表情。 她目光沉沉的看着宴春,琢磨着怎么让她失控,宴春得多多失控,这样共生的天平,才会朝着她倾斜。 至于她身边那条毒蛇……莫秋露故意不去看,那个人早晚暴露真面目,只要他暴露,荆阳羽的徒弟他肯定是做不成的。 宴春一进门,看到了莫秋露之后,身体就是一僵。 尹玉宸的出现,也让内门肆意讨论的弟子们收敛了一些。 尹玉宸感觉到了宴春的僵硬,停留看了一眼莫秋露,然后拉着宴春的手臂,直接进了后堂。 老师傅们收了尹玉宸的东西,见他来了很客气,还给他让出了炉灶。 修真界的饭堂,也没什么稀奇,不是烧灵石的,也是烧寻常柴火。 尹玉宸洗手和面的时候,见宴春愣着表情沉郁,弄了个小凳子,把宴春安排在灶台旁边,让她拉风箱。 宴春:“……”她这不沾阳春水的手指,这辈子就没碰过这玩意。 不过她心情不太好,也不吭声,就沉默地拉。 尹玉宸把煮面的水烧上,揉面的时候,低声问他身边的宴春:“外面那个女修,看着你眼珠子叽里咕噜地乱转,想必晚上又要刺激你,你看了共生之术,应该知道谁意志力薄弱,谁就吃亏,对不对?” “嗯。”宴春闷闷道。 “那你想出来她如果故意刺激你,你要怎么应对了吗?” 尹玉宸袍袖扎着,长发在身后窸窸窣窣地轻晃,宴春瞧着瞧着,就上手摸了一把,好长啊,还顺滑,比她的发质好多了。 “嗯,我可以喝涤灵池的水,吃大补伤药,折磨她。”宴春鼓着脸,恶狠狠地说。 尹玉宸动作一顿,真想一脚把她踹趴下。 共生的两个人谁受伤,另一个都好受不了的。她就只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不过尹玉宸深吸口气,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宴春身上,边擀面边说:“你不要以己度人。你怕疼,她可未必怕。” “她想让你失控,差点把你逼得神魂出窍,你得想个办法让她也失控才行。” “人生在世,是被七情六欲支配的产物,修者即便是进入了脱凡境,不也会失控么?” 宴春仰着脸,看着尹玉宸,尹玉宸抬手在她鼻子上弹了下,她鼻子上就沾了面,看着傻兮兮的,像个掏土的地鼠。 “你要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她想要做什么。” “啊?她就是个坏东西,我没法带入她……” “不是让你带入,是让你踩着她的脑袋去想!”尹玉宸切面的刀敲了下案板,宴春连忙抡圆了膀子呼哧呼哧猛拉风箱。 尹玉宸声音压得很低,这后堂的师傅们修为都不怎么样,而且他们现在做完了饭,都休息的地方扯闲话去了,没人听尹玉宸和宴春说什么。 尹玉宸说:“你不是看到过她的记忆吗,你在她的记忆里感受到了吧,她最怕什么。” “可我无法感同身受。”宴春有点拧巴,她站在自己的角度无法代入一个遭受凄惨童年的受害者,因为她的童年在天上飞。 强行被记忆共情的时候,她可怜记忆里的孩子,却无法同情莫秋露。 “没让你感同身受,让你去抓最强烈的恨和恐惧,”尹玉宸将面下进锅里,用长长的筷子去搅合,声音轻声细语,却如毒蛇爬过皮肤。 “抓住那些东西,利用那些去对付她,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她的欲求,”尹玉宸说:“当你知道一个人的欲求,她的恐惧,她的崩溃,她想要的是什么,你就能夺走她的一切,她就是这么对你的。” 宴春在沸腾的热气面前,莫名其妙地打了个抖。 她看着尹玉宸,眼中没有对荆阳羽品行的崇敬,却很想靠上去。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靠在了尹玉宸的大腿边上,坐着小马扎,很上道的说:“她想要取代我,因为我有的她一样也没有。” “对。”尹玉宸把煮好的面捞出来,冰凉的,刚被水冲完的手,捏了下宴春后颈,“继续。” 宴春一缩脖子,整个人都倒在尹玉宸的大腿上,扶着他坐稳,抱住了他的大腿,心里说不出的安心。 她说:“她想要成为我,想要我的大师兄,想要我的父母,想要我的地位权势……她还想杀她的父亲,还有当初那些看着她母亲去死,却还在羞辱她母亲的人。” “师姐真聪明,剩下的师姐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尹玉宸把面焯水,放好,做浇头。 抽空夸赞了宴春一声,宴春顿时美滋滋勾起嘴唇。 “我要吃肉蛋两掺的,”宴春扒着灶台说。 “好。”尹玉宸顺手又打了蛋,洗锅子,做浇头。 香气爆出来,宴春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尹玉宸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个人似亲密,又不带一丝旖旎,极其自然地靠在一起,好似他们本就应该靠在一起,比邻而生。 宴春等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面出锅,这一刻心里无比安定强大。 后来的很多年里,宴春回想最多的,就是这一幕。 她后来明白,爱分很多种,但最健康的爱,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像丛林之中大树会树冠羞避,总是会给彼此的生长留下缝隙,绝不干预,不遮蔽,不依附,也不纠缠扭曲,一起面向阳光蓬勃生长。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八(我就是不可替代啊,你也知...) 面弄好了, 两个人就端着去外面吃。 若是放在从前,宴春肯定一点也不想见到莫秋露,她何尝不知道, 莫秋露被她拖进了涤灵池也还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根本不怕疼的。 而除了自伤灵府, 让莫秋露疼一疼之外,宴春根本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对付莫秋露。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宴春在后堂被尹玉宸循循善诱了一番之后,就觉得自己还没出手, 就已经获胜了。 她大大方方地在莫秋露的不远处找了个位置, 和尹玉宸相对着吃面,眼睛时不时地对上朝着她看过来的莫秋露, 宴春就勾着嘴唇,对她笑。 她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在模仿尹玉宸的笑,因为吃面嘴唇也格外艳红,和尹玉宸坐在桌边上一起扭头对着莫秋露,像一大一小两条毒蛇嘶嘶吐信。 莫秋露东西没吃多少,心口梗着似的难受, 但是现在不宜直接去找宴春麻烦,她的拥护者确实比宴春多, 但这些师兄师姐都不是怀余白一样没脑子的, 不可能为了她哭一哭装可怜就为她“冲锋陷阵”。 而且尹玉宸那条毒蛇在宴春的身边, 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代掌门首徒, 内门弟子不可能不避讳,莫秋露也对他有点打怵。 于是一顿晚饭竟然很平和的就过去了, 还是莫秋露先离开了,一些内门弟子也很快离开, 宴春这一次没少吃,自己吃了一大碗。 有点吃咸了,尹玉宸还去后堂给她弄了一杯甜甜的牛乳。 宴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不由感叹,“要是你从小便是我的师弟多好……” 尹玉宸轻笑一声说:“那怕是不成,我若从小便和师姐一样长在仙山,是不可能会做吃食给师姐。” 而且没见过人心险恶,没接触过这些邪术,说不定会跟双尊和荆阳羽一起,逼着宴春接受共生颈环呢。 那样宴春就不会在意他,而是会像对待荆阳羽一样,和他“恩断义绝”。 尹玉宸只是稍稍想象一下,就觉得不行,他和宴春只能以这种方式相遇,换了任何一种,他都无法帮到她。 尹玉宸生平第一次感激自己曾经遭受的苦难。 “她应该会在路上堵着师姐的,师姐做好准备了?要再吃点点心壮壮胆吗?” 尹玉宸用这种调笑的语气,轻飘飘戳穿了宴春因为紧张,今天吃得格外多的事情。 宴春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深吸口气说:“准备好了,走吧。” 俗话说学坏一出溜,宴春被个大坏蛋手把手教着,没可能再被谁给欺负了去。 回康宁院的路上,尹玉宸和宴春分开走,宴春在前,也在明,尹玉宸在后,也在暗。 宴春拾级而上,面色淡定散漫,撑得肚子滾瓜溜圆,这是她一肚子的勇气。 尹玉宸负手跟在宴春身后,身上罩着的是宴春当初用来躲避荆阳羽搜查的归真,没人能够看到他的踪影。 一路上遇见了几个内门弟子,对宴春都是微微点头见礼,没有谁热络地同她说话,莫秋露也不见踪影。 眼见着要到康宁院了,宴春以为尹玉宸估计错误,莫秋露今天不会来的时候,莫秋露在康宁院的门口截住了宴春。 她们用极其相似的脸,在康宁院大阵的灵光下对视,宴春从前都会眼神闪烁,直白地透出妒恨和怨气。 可今天,莫秋露看着宴春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宴春了。 宴春和她对面站着,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比莫秋露高了半个头,所以她从前是怎么被这个人给欺负住的? 玉宸小师弟说,谁先开口谁先输,让宴春千万稳住,等到莫秋露忍不住开口,她就赢了一大半。 因此宴春看着莫秋露,怕自己沉不住气,开始回想她白天看到的共生颈环记载。 那术法记载,不光是记载怎么制作,并且运用共生颈环,还有举例,可以说每一个例子的背后都是一个凄惨的故事,足以让宴春这样同情心旺盛到往外冒的傻子,只是想一想就露出怜悯之情。 而后现场就变成了宴春盯着莫秋露,眼神逐渐游离,表情露出了怜悯之色。 莫秋露脸色则是越来越黑,她不觉得宴春是在走神,她觉得宴春就是真的在怜悯她。她和宴春共生,在宴春的很多记忆里面,看到的都是她悲天悯人不自量力。 她最厌烦这种人,尤其她知道宴春的怜悯都不是装出来的。莫秋露被宴春的眼神刺得七窍生烟,忍无可忍地说:“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什么眼神?宴春被她吼得回神,有点迷茫。 宴春很快想到尹玉宸说,逼莫秋露先开口,自己就胜了一大半,于是笑起来。 这笑更是刺痛的莫秋露,她深吸一口气,说;“你笑什么?” 宴春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莫秋露为什么先开口,于是她也开口,无意识学着尹玉宸说话,慢条斯理地说:“笑你可怜啊。” “我可怜?哈。”莫秋露也用怜悯的眼神回敬宴春,这会儿周边没有其他人,莫秋露露出藏了许久的真面目,量宴春也拿她没有办法。 “你该可怜的是你自己吧,以后你可要靠着我活着的。”莫秋露说:“宴水云,你还是不要再试图挣扎了,我又不会弄死你,你每次挣扎的样子,都可怜的让我想笑。” 宴春看着她,视线越过她看向虚空,她猜测,那里就是尹玉宸站着的地方。 他肯定会站在莫秋露的身后,为了防止莫秋露被刺激狠了,控制不住对自己动手。 宴春又露出点笑意,正对着尹玉宸的方向,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哪怕看不见一个人,只要知道他存在,就觉得开心并且安心的滋味。 “我不挣扎又能怎么样?”宴春视线始终不看莫秋露,而是盯着虚空说:“你就算控制了我,你也并不是我啊。” 莫秋露心中一哽,嗤笑一声。 “谁说我要成为你,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我的一切都太好了,你气不过,你没有,所以你想偷。”宴春打断莫秋露,说道:“从前在内门,因为资质太差,没有长老肯要你,所以你在内门打杂。” “但幸运的是你有和我一样的水灵府,又修为低下,所以我父母找上你的时候,你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共生,当时不是你救我。” 宴春说:“相反,我才是你的救命稻草。” “你这牙尖嘴利,是同那个外门毒蛇弟子学的吗?跟那种人你能学出什么好?” 莫秋露被戳中内心卑微,却不肯表现,看着宴春故意刺道:“你现在已经沦落到要去和外门弟子混了,你大师兄多么痛心疾首,为了你不被骗,把那个弟子收为徒弟看在眼皮下。你出身这么好,活在这世上,难道就是给人添麻烦的吗?” 宴春听了这句话,从前她或许会因为莫秋露的指责,觉得她活着确实就是给人添麻烦。 但是现在她听了莫秋露说尹玉宸,顿时就奓毛道:“外门弟子怎么了?你不也做了好多年的外门弟子,你怎么进的内门?他好歹是大比进来的,你靠的是内门师兄联保吧!” 宴春知道她一些记忆,就算不想记住,也因为被迫共情而记得清清楚楚。 她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看着莫秋露,说:“给你联保的师兄喜欢你吧,你知道吧?你知道还吊着人家让你进了内门,现在整天粘着我大师兄,你还有脸说玉宸小师弟,你不要脸!” 宴春像个刺猬,反唇相讥得非常激烈,她不由得任何人说尹玉宸不好。 莫秋露被哽住,眼神闪烁了片刻,抖着嘴唇,咬牙切齿地说:“哼,我再不要脸,我也不是天煞孤星,我也没有害的双尊修为倒退,害得代掌门为你屡屡坏规矩,坏修为!” 宴春最听不了天煞孤星四个字。 命魂镜是她的死结,没人知道她有多么害怕那其中的一切成真。 她被莫秋露刺激得眼睛都红了,咬着嘴唇,牛一样喘息。 她视线从莫秋露身上挪开,她又看向莫秋露身后虚空。 片刻后宴春说:“我就是个天煞孤星,怎么了?我父母为我修为倒退,那是他们爱我。” 宴春因为气息不稳,出口的话十分阴阳怪气:“我大师兄为我的事情屡屡失分寸,你受不了了啊?那没办法他爱我啊。” “我们之间何止情爱?他能为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气吧?” 宴春看向莫秋露,这才发现她眼圈也被气得有些泛红,这会儿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倒是真的像。 不过宴春已经掌握了主动,她又用那种马上要去普渡众生一样的怜悯眼神,看着莫秋露说:“你还叫大师兄啊,不要脸的是你,你是掌门关门弟子吗?长了和我一样的脸,就觉得是我了?” “啧啧,”宴春说:“我很好奇,你从前长什么样子,你自己还记得吗?” “你每天对着镜子看着我的脸,共情着我的记忆,你有没有混淆过,你到底是谁?” 莫秋露表情瞬间发白,她确实快要忘了她本来的样子,也确实在心境不稳的片刻,因为沉溺在宴春那幸福至死的人生经历当中,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宴春看她脸色剧变,乘胜追击道:“我还好奇,你追着我大师兄,你上赶着用我的脸去接近他,你喜欢他。” “可是你能分得清,你的喜欢,到底是你本身喜欢,还是你共情了我的情绪,通过我在喜欢他?” 轰隆隆。 这句话像一道诛邪的劫雷,精准劈在莫秋露的身上,她的表情都恍惚了一下,后退了一步,死死瞪着眼睛,也没能忍住眼泪簌簌滚下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她现在看似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幻。 尹玉宸在归真的笼罩之下勾起嘴唇,今天宴春大获全胜。 而且她维护自己的样子,让尹玉宸心中熨帖极了。 不过莫秋露自小长在阴沟,心性极其坚韧,宴春的话能够刺到她,却不能让她崩溃。 她很快止住眼泪,含着泪,用控诉的口吻对宴春说:“你不过仗着生得好,近水楼台他才会喜欢你!” 在宴春看来,命魂镜的预言下,她是天煞孤星,莫秋露才是最后的赢家,是天命之女。 可她竟然在控诉她? 宴春嗤笑一声,说:“生得好怪我喽?我瞅着你那脸皮还是按着我长的呢,你怎么不扒下来还我?” “凭什么?”莫秋露彻底不再掩饰自己妒忌的眼神,盯着宴春说:“就因为你生得好,你可以不努力,你可以轻而易举就什么都得到,任性妄为。灵府都破碎了,还有父母和那么好的男人为你想法当设法的续命……” 而有的人……却生来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生不如死。 人生不公,天道不公,她为何不能为自己争取?!既然有人不珍惜自己的人生,她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他未必对我半点没有动容,”莫秋露冷笑着说:“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 “纵使那部分动容是因为怜悯,可你不知道,男人的爱,大部分都是从怜悯开始的。” 宴春看着莫秋露,此刻的眼神是真的充满怜悯。 “你能让他因怜生爱,是你的本事。”宴春说:“我感觉到了他对你的动容或者你说的怜悯,所以这份感情,我不打算要了。” 她说得那么轻飘,如同狠狠砸在莫秋露心口的重锤。 荆阳羽那么好的男人,那么爱她,为她损了道心,还方寸大乱以公徇私,她竟也能够说不要就不要。 “你少骗人,你明明是故意和那个外门弟子接触,就想看着他为你失控,”莫秋露不屑说:“但是这种伎俩只能玩一次,玩多了,男人就会厌烦。” 宴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气了。 这么多年的抑郁难解,挣扎痛苦,在今天晚上,因为莫秋露的这几句看似“高境界”的话,释然了。 原来她们想的,从来不是一种东西,她要改变命运,不肯屈服预言,宁死不愿失去自我。 宴春希望的是未来不要害身边的人殒命,生或者死,就如同她与生俱来的一切金贵东西一样,于宴春来说,可得,可弃。 而莫秋露只能看到她手上的这点东西,只想要她手里的这一点。 宴春释然后,甚至愿意好好的跟莫秋露说上几句话。 “你……或许会玩弄人心,但是荆阳羽就算喜欢你,他爱上你,也不会和你结为道侣啊。”宴春手指搓了搓鼻尖,一副天真娇憨姿态。 莫秋露以为她故意这么说,不生气反而笑着说:“这世上没有不可能,你能得到的,我为什么不能有?还是你觉得就只有你天真纯洁,无可替代?” 宴春叹口气,说:“我就是不可替代啊,你也知道,我生得好嘛。” 她现在已经不是在气莫秋露了,她是在说一个事实。 “我是衡珏双尊之女,衡珏派天衍殿的弟子,皆是出自我母亲门下,在凡间四国其中三国都是国师,掌王朝兴衰。” “衡珏派侍剑院是我父亲一手建立,剑修大多实力强横,所以衡珏派对外的武力压制,至少一大部分来自门派中的剑修。” 宴春声音潺潺若流水,却让莫秋露心冷到底。 “我身为这两个仙尊的唯一的女儿,生来便是水灵府,而荆阳羽是火灵府,水火对战不相容,可结为道侣却可双修互补,若他日他心魔缠身,我的灵府可以辅助他对抗心魔。” “我的父母能够辅助他未来掌门的稳固,我从出生起就是他看着长大。”宴春说:“他从爱护我,到爱我,是自然而然的。” “我是最适合他,也最适合衡珏派代掌门的人,哪怕我是个荒度余生的废物。” 宴春说着这些她以为显而易见人人懂的东西,她在莫秋露眼中荒废的那么多年,是她理所当然地不需要努力,也是没人需要她多么厉害。 宴春对上莫秋露山崩一般的表情,语调轻飘地给她判了死刑。 “他出身正统,一生远比我顺遂,懂分寸,知进退,心性合大道。已经步入脱凡境,身为衡珏派代掌门,未来掌门人,他不会和一个来历不明,妄图鸠占鹊巢的女子结为道侣。” “若真有一天,你控制了我,那他荆阳羽要结为道侣的人,依旧是成为傀儡的我。” “他或许怜悯你,但他霁月风光品行高洁,长到现在一百多岁,连灵兽肉都不吃啊。” 言下之意,便是他何止怜悯苍生,连畜生也是怜悯的。 他荆阳羽的怜悯,又有什么难得? “你……你,”莫秋露后退了一步,眼中是即将崩溃的情绪。 她后退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转身,就看到了归真失效,现身在她身后的尹玉宸。 尹玉宸对着她勾唇粲然一笑,鲜红的唇雪白的齿,刚刚吃过人一般的浓烈。 他微微凑近莫秋露,威胁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对吧?再敢来蓄意刺激我师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莫秋露抱住了自己的头,再也没看宴春一眼,狼狈地转身跑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十九(我只是在给师叔盖被子罢了...) 宴春从前无数次幻想过, 在莫秋露地面前扬眉吐气是什么样子。 但真的让莫秋露像她一样失控,宴春心里并没有多么爽快的感觉,不是她又犯老毛病可怜别人。 而是宴春从来都不是一个看着别人崩溃心里会痛快的人。 莫秋露的思想和她处世的道理宴春不懂, 她生在云端, 不能够带入泥地里面挣扎的人的爱恨。 她只是今天, 直到刚刚才发现,莫秋露和她追求的, 从来不是一种东西。 “没想到师姐如此通透。”尹玉宸将死盯着莫秋露背影的阴毒视线,转到宴春的身上, 便如同坚冰融于春水一般, 泛着波光粼粼的暖意。 “师姐方才一番分析内门局势,堵得莫秋露哑口无言, 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是他小看了宴春,她是不通凡俗无法在污泥里面求生的白鹤,却也因为天生在云端,俯瞰的全都是广阔的蓝天白云,而不是泥地里面有几只虫子。 尹玉宸之前觉得她和荆阳羽提分手,是故作绝情想要挽回, 现在看来……一个荆阳羽罢了,宴春还真不是舍不下。 莫秋露在她的面前, 实在小家子气了。 宴春走到尹玉宸身边, 本来就有些邀功请赏的意思, 不过尹玉宸这么一说, 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摸了摸鼻尖小痣说:“什么通透……我只是实话实说。” “她今晚恐怕睡不着咯。”尹玉宸有些幸灾乐祸。 他和莫秋露严格来说是一种人,他们这种人, 整天陷在那些小情小爱蝇营狗苟之中,针尖儿一样的心眼, 连线都穿不进去。 那莫秋露一下子被宴春塞了这么多东西进去,意识到自己失去自我十几年换回来的不过是一片泡影,如何能受得了? “不管她了,”宴春都懒得再去想莫秋露这个人,拉了下尹玉宸的手臂之后,说:“我们一起去看书吧。” 这尹玉宸自然求之不得,他跟在宴春身后,朝着康宁院进的时候,故意说:“我不能留太晚,我师尊虽然没有规定我什么时候回去,但我若是夜宿康宁院,恐怕会惹他不高兴。” “没事儿,”宴春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地拉着尹玉宸进屋,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她到底是急着看那些邪术典籍,找拯救自己的办法,还是就单纯地想要拉着尹玉宸待着。 她手一挥,说:“等会儿我在通信玉牌上跟他说,他那种人,生气了也不会迁怒,更不会给你穿小鞋……” 就只会自己难受罢了。 尹玉宸由着宴春拉着,脚步不疾不徐,看着宴春后脑勺的眼神能把人直接烫化了。 两个人进了屋子,一头扎入了典籍之中,尹玉宸按照宴春说的方位,找到自己想要看的那部分书籍,是他在尹荷宗那群畜生的收藏里面没有见过的豢养魔灵和灵降之术。 但他也没让宴春闲着,随手抽了几本邪术书,塞在宴春的怀里说:“这些今晚看完。” 宴春乖乖接了,也没多问什么,就开始看起来。 不过尹玉宸才看了几页,还没等细细研究,就被宴春拍了拍肩膀,宴春说:“看完了。” “嗯。”尹玉宸心思在书里,一时间没有抽离出来,随便敷衍了一句,而后反应过来宴春在说什么,很快转头又“嗯?”了一声。 宴春把书摞起来,递到尹玉宸面前。 她说:“看完了,没有解共生术的办法。还看吗?” 尹玉宸:“……”他是真的嫉妒了。 他甚至还有点怀疑,问道:“这里面所有内容,你都看了?这傀儡术炼制,最重要的一环是什么?” 宴春毫不迟疑地说:“将傀儡丝种入经脉。” 尹玉宸微微吸了一口气,指着他身后的书架说:“那里,从头看。” “啊?”宴春可不是个好学的宝宝,她虽然看过就能记住,但她一看书就觉得自己脑袋疼得厉害,还会犯困。 “那么多……全看?” 尹玉宸听她迟疑的语气,知道她这是不愿意,硬逼着怕是也不好,鲛纱后的眼睛转了转,便十分体贴道:“师姐看得这么快,是不是眼睛疼了?” “师姐先在旁边休息吧,我来看,虽然我看得慢些,但是不眠不休的话,早晚能够看完,找到解决共生的办法的。” 尹玉宸表情很认真地说,说完之后低头看书,还作势揉了揉眼睛,说:“劳烦师姐和代掌门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宴春顿时中招,她不安地看着尹玉宸,看他眼睛上的鲛纱,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 他眼睛不好,还看得慢,为了自己的颈环都要不眠不休了,她怎么能心安? 虽然宴春到现在也没重新燃起解开共生的期望,她已经是彻底放弃治疗的状态。可尹玉宸没放弃她,她怕自己担不起这份情谊,不敢辜负。 于是宴春乖乖走到书架末端,拿起一本书,对着尹玉宸晃了晃说:“我看得比你快,我们一起。” 而后两个人就谁也没再说话,借着这芥子叠阵里面的长明灯,都专注地看起了书。 尹玉宸让宴春看这些当然不是纯粹骗她给她找事情做,而是他要让宴春了解这些邪术,免得日后中招。 而且这些邪术里面的例子,就是人间最惨烈的真实,她可以一生做个心性纯白的天上仙鹤,但她也要知道怎么躲避“险恶猎人”和“肮脏世道”的戕害。 宴春一目十行,刷刷翻页,尹玉宸一开始还会被影响,时不时感叹宴春的能耐。 但很快,他就沉浸进去了。 魔族、魔域、魔灵……灵降。 说起来尹玉宸大概是自小被迫接受的都是邪门歪道的原因,他对修真正道的敬重不足,甚至觉得正道局限太多了。 道心轻易受损,生了心魔十有八.九要道心破碎。脱凡之后越修越是断情绝爱,到了最后灵合归天,究竟是飞升上界,还是散灵归天,谁也不知道,因为没人能够真的证明上界是否存在,也没人见过下凡的真神。 苦苦求索上千年,断情绝爱还要机缘绝佳,才有可能灵合归天,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倒不如邪术来得直白,且速度飞快,尽享凡间一切,活个几百上千年,劫闪之下轰轰烈烈地死了,倒也足够痛快。 因此尹玉宸看邪术的时候,完全不会带着“看邪术”的眼光去看,他看的都是怎么能够从这种术法之中,得到最强大的力量,还不用苦苦求索上千年。 简单点来说,就是偏激如尹玉宸,满脑子想的都是剑走偏锋。 灵钟悄无声息地走过,两个人从站着,到各自靠着书架坐着。宴春看累了,就坐到尹玉宸身边,也不打扰他,闭着眼睛短暂休息一会儿,就再继续。 宴春其实很想说:“算了吧。” 她爹娘寻了这么多年才在这万千邪术里面寻到一种共生之法,若当真有其他的办法,又何必要逼她接受共生。 难道双尊会不知道这邪术无解吗?会不知道她心性无法接受吗? 可每每看到尹玉宸专注的样子,宴春就根本无法开口说算了。 她这一生,短短三十几年,真爱她至此的人,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个。 前三个是看着她长大,情谊深厚血脉相连,这后一个……只因为一次施恩,却是最让宴春觉得舒服,觉得不想抵抗的。 他不强加给她任何事情,不指责她也不会斥她胡闹,这让宴春在他的面前,总有种不想被看轻的好胜心。 她这想要展示自己优秀一面的举动,是什么原因她自己也不懂,但她真的很喜欢和尹玉宸待在一起。 自出生以来,她交过的所有朋友里面,最喜欢。 宴春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越来越慢,她打了个哈欠,怕影响尹玉宸,就坐得远了一些,撑着眼皮继续看。 她眼睛开始模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 然后她就身子一晃,直直朝着地上砸去。 尹玉宸自她打哈欠便余光注意着她,见她倒下,伸手来不及了,直接把长腿伸过去了。 宴春倒在了他的腿上,翻了个身,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着了。 尹玉宸还准备再看一会儿,但是喷洒在腿上的均匀呼吸,热乎乎地顺着他的裤子朝着他布料下的皮肉上面熏染。 他很快腿僵硬了,之后身体也僵硬了。 再然后就没有能够柔软下去的地方了。 尹玉宸叹口气,把书放下,看向宴春。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般和她自如相处,如老友,如知己。 他从前只是得知她灵府破碎被压在涤灵池,想要到她身边,为她做点什么。 现在…… 他伸出手,摸了摸触手可及的宴春侧脸。 然后仰头靠在了书架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发麻的腿,慢慢平复着自己。 人一辈子有很多东西,是拼上性命,也求不来的。 尹玉宸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淤泥里的玩意没有翅膀,他不可能和白鹤比翼齐飞,更不愿意将白鹤拉入淤泥,染黑她的羽翅。 但这个晚上,他心爱的,想起来都觉得奢侈的人,躺在他的腿上酣睡,尹玉宸攥紧了手中关于魔灵和灵降的邪书,生出了难以压抑的妄念。 他要试一试。 纵使粉身碎骨,他也想赌一次。 尹玉宸平复了很久,才总算好些,放下书籍起来,挪了下腿想要叫宴春起来回去睡,可宴春似乎睡得很沉,没有要醒的意思。 “师姐?”尹玉宸捏了下她的鼻子,又在她笑起来的梨涡上戳了下。 宴春睡得特别死,但其实是正沉在难以逃脱的记忆之中。 莫秋露果然失控,自从宴春扣上共生颈环,这是她第三次被拉入莫秋露的记忆。 而尹玉宸看她毫无反应,也知道了她的状态。 这是好事,只有心思动摇的人,才能被共生的一方窥见自己的一切。这也是之前莫秋露熟知宴春一切的原因。 尹玉宸索性整理好书,做了记号,然后弯腰抱起了宴春。 他抱着宴春走出了叠阵,将阵法关闭,然后将人送回了她自己的屋子里。 宴春睡得很沉,尹玉宸为她施了清洁术,除去鞋袜,还有硌人的腰封外袍,将她塞入了被窝。 他看着宴春这样毫不设防,毫无抵抗力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又生出了邪恶的妄念。 不过尹玉宸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宴春,他就只是看着她,任凭心中的妄念如野草般疯涨。 男女之事,很容易消解排遣,但若只是做,没有爱意的滋润,就会成为令人作呕的恶欲。 尹玉宸不曾亲身尝试,却见过太多。 他如果碰宴春,必要让她心甘情愿爱他难解才行。 他就只是看着,放肆自己的思维,然后终于在思想之中反复满足了之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离开之前,他又看到宴春的发饰未除,又眼见着蹬了被子。 这才又上前,倾身…… 然后猛地感觉到一阵罡风袭来,尹玉宸凌空被甩飞了出去,正撞在这屋子里的桌子上,“砰——” 茶壶摔了,尹玉宸摔在一片碎瓷片里面,喉间一阵腥甜,鲜血顺着口鼻喷出。 “你在做什么?”荆阳羽的声音宛如冰锥,裹挟着威压,直接朝着尹玉宸的神魂上钻凿。 尹玉宸吐了口中的血,手掌撑在碎瓷片上,抬起头看向荆阳羽的方向,面上丝毫没有畏惧和痛苦。 他甚至笑了,口鼻的血衬着他的笑像个疯子。 他看了一眼床上眼睫颤动的宴春,慢条斯理地哑声开口倒打一耙:“师尊为何打我……我只是在给师叔盖被子罢了。” “你……”荆阳羽正要厉声斥责,他方才看到他唇凑近宴春,甚至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尹玉宸毫不掩饰的浓烈欲望。 他分明是…… “大师兄?”宴春醒了撑起手臂揉了揉眼睛,看到碎瓷片里面口鼻染血的尹玉宸,登时尖声道:“玉宸师弟!” 然后宴春掀开被子,撞开了床头站着一副护着她模样的荆阳羽,就这么赤着脚朝着尹玉宸跑过去。 尹玉宸却没看宴春,在看荆阳羽。 荆阳羽木着脸阻止宴春踩上瓷片,看到尹玉宸鲛纱之后的双眼满是得逞般的笑意。 他用鲛纱遮挡的左眼猩红,右眼也不遑多让,他整个人,就犹如血池爬出来的恶鬼,还未曾靠近,荆阳羽便已经觉得腥味浓重,黏腻邪恶。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二十(那我就叫姐姐如何?...) 宴春晚上才和莫秋露争辩了一顿, 争辩的原因就是荆阳羽。 现在刚从莫秋露那些晦涩的记忆里面挣脱出来,睁开眼就看到荆阳羽把尹玉宸打得口鼻窜流血,凶性一下子就上来了。 “荆阳羽, 你到底要做什么?”宴春赤脚踩在地上, 碎瓷片都被荆阳羽以灵力清理, 宴春踩在水迹上,看着尹玉宸这明显被荆阳羽打出内伤的样子, 脚底传来的凉意将心都给刺到了。 “你就是这么做人家师尊的?!”宴春看着荆阳羽的眼中,从来都是充满崇敬和钦佩, 依恋和爱慕, 但是此刻却满是失望。 “你别告诉我,你收了他做徒弟, 就是为了方便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伤人。” 这句话就是明显故意刺心,宴春看了一晚上的邪门歪道,又被灌了一脑子的偏激共情,现在语气尖锐又戾气十足。 荆阳羽闻言素来喜怒不显的表情都差点开裂,他指着尹玉宸说:“他刚才……对你不敬。” 可具体怎么不敬,荆阳羽却说不出口。 尹玉宸方才对着宴春的欲念, 浓重的连他都能感觉到,可要荆阳羽说尹玉宸对宴春不轨, 他又确确实实无法证明。 尹玉宸被宴春扶着起身, 现在正垂着头, 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 明明知道真相, 却根本没办法解释,没证据动了手就是“胡闹”。 “他如何对我不敬?是我将他留在康宁院帮我的忙, ”宴春看着荆阳羽,将他一直以来用来劝自己的话, 还给他:“大师兄,你这般对待徒弟,是否有些胡闹。” 荆阳羽从没有过这种憋闷的感觉,时至今日,他终于体会到了他一直无法理解的,宴春那么多年一直在反复经历的境遇。 荆阳羽一时间百口莫辩,眉心皱着,看着尹玉宸说:“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为何还不回羿光院。” “师尊恕罪,”尹玉宸收敛了眼中笑意,对于宴春维护他十分受用,但他可向来懂分寸。 达到目的,绝不“恋战”。 他挣开宴春的手臂,从她身后走向荆阳羽,直接跪在荆阳羽面前,垂头道:“是徒儿不知犯了什么错,惹了师尊生气,但师尊打徒儿不需要理由,本就天经地义。” 这话说得听着像是很恭顺,但是字字句句都歪到屁股上了,他这就是在控诉,荆阳羽不分青红皂白欺负人啦! 宴春心里咯噔一声,拍了下自己脑门,她在阵法之中昏昏沉沉的时候,就想她忘了什么事情! 她忘了和荆阳羽通信,告诉他尹玉宸今晚不回羿光院的事情。 “这件事是误会,玉宸师弟说了要回去,是我留他,还打包票说通信玉上跟你说了就没事。” 宴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冲了,尽力让自己从被莫秋露的记忆影响的那种戾气横生的状态脱离。 她对荆阳羽说:“大师兄,是我忘了说。” “我留他帮我一起整理我母亲屋子里的书籍,” 宴春好声好气解释:“然后受到了共生颈环的影响,我昏睡过去,被拉入莫秋露的记忆,玉宸师弟才会送我回屋子。” “我不知道这怎么就让你误会到要动怒打人。”宴春不理解荆阳羽为何这般不冷静。 “师兄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忘了通信给你。”宴春说着,看着荆阳羽,眼神清澈干净,像一汪清泉,也像一面能够映照人心的镜子。 “大师兄,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你收了玉宸小师弟为徒,我都觉得,你至少能够真的将他当成徒儿。”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要是连荆阳羽这个未来掌门都为满足私欲随意伤人,那衡珏派也迟早要完。 荆阳羽觉得自己在宴春这样的注视下,私心无所遁形,简直自惭形秽。 他动了动嘴唇,垂头看向尹玉宸的恭顺模样,尹玉宸这时候抬起头,看向荆阳羽的眼中,再没了恶意,甚至带着一点畏惧和钦慕。 荆阳羽冷厉的气息维持不住,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感觉错了……他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白天才收下尹玉宸,夜里便将他打成重伤,这会不会是他还在失控,会不会从头到尾尹玉宸没做什么,是他私欲扭曲……魔障了? “大师兄?”宴春见荆阳羽盯着尹玉宸不说话,开口道:“让玉宸小师弟起来吧,不是他的错啊。” “你起来……”荆阳羽抬手轻轻一抚,尹玉宸便站起来了。 “是为师误会你,为师稍后在同你细说。”荆阳羽冷着脸,纵使有些自我怀疑,但他也不是个真傻子,他这个徒弟,方才绝对不对劲。 尹玉宸不再说话,堪称温顺地退到一边。 “师妹。”荆阳羽看向宴春,严肃说:“他即是我徒儿,那么从今往后,便要叫你师叔。” “你也不要再用师弟称呼他。” 宴春听到师叔两个字,身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下意识看向尹玉宸,想到了那天他说的一些人的特殊关系爱好。 她可不想让尹玉宸叫她师叔,于是说:“可我算不得掌门师尊弟子,这些年修为不进反退,给师尊他老人家丢脸,师尊也未曾亲授过我任何功法。” 宴春对荆阳羽说:“待师尊寻觅机缘归来,我会向师尊自请,让他将我逐出师门。” “师妹!”荆阳羽语气有些慌张,“你不要胡……” “咳咳咳……”尹玉宸打断荆阳羽对宴春的呵斥,猛地又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前襟,看上去极其吓人。 宴春习惯听荆阳羽的训斥,“听话”和“胡闹”这两个词,已经贯穿了宴春的生命。 可被尹玉宸一打断,宴春才习惯性温顺下去的那根脊梁,顿时支起来,逆骨也跟着生了出来。 宴春有些口不择言道:“师兄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把你徒弟的伤治好才是紧要,还有……你管着莫秋露在门中的一应事务吧,把她看好拴住了。” “再跑到我面前吵着要嫁给你,我就去求门中长老联合,再送寻踪鸟给师尊,要他老人家赶紧回来,先别急着灵合归天,先给你们主持道侣契约!” 前一句是嘲讽,后一句就纯粹是乱拳了。 荆阳羽从没有在宴春的口中听到如此刁钻的话,一时间都不知作何反应了,嘴唇徒劳动了动,最后只沉着脸说:“跟我回羿光院。” 他说完之后就率先走了,一刻也在宴春这里待不下去,他消失在康宁院之后,尹玉宸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康宁院的符文令,确认荆阳羽离开,这才以清洁术清理了一身狼狈血污。 对着宴春勾了下嘴唇,压低声音说:“师姐损人损得爽快吗?” 宴春有些发愁地看着他说:“你伤得应该不重,师兄是有分寸的,你快回去吧。” 尹玉宸却没走,推着宴春到床边,让她坐下,蹲下直接把宴春湿透的布袜褪下来了。 “你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宴春缩回脚,有些心惊地看着尹玉宸,感觉怪怪的。 尹玉宸倒是态度极其自然,将布袜放在脚踏上,就着这半跪的姿势,微微仰头问宴春:“看明白了吗?你从前的辩驳有多么愚蠢,而你又是怎么被一步步逼着发疯,被人私下叫疯子的。” “什么?”宴春莫名其妙。 尹玉宸不解释,也不起身,只是静静看着宴春,等着她自己想清楚。 宴春看着尹玉宸,很快眉梢一跳,震惊道:“你刚才故意的!” 尹玉宸笑起来。 宴春又说:“你故意激怒我师兄,就是为了……为了给我看看我从前是怎么无力辩解?” “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也不会理解,这样是不是就理解了?”尹玉宸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辩解只会苍白无力,动手就是发疯胡闹。” “方才的荆阳羽正如你,而我正如莫秋露。” “我做的那些就是为了刺激荆阳羽,而你和荆阳羽向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污浊的手段,只想凭借实力去碾轧,自然要在在乎的人面前吃闷亏。” 荆阳羽如果在凡间遇见邪祟,武力值就能直接碾轧,一力降十会,他不需要去理会什么阴谋诡计。正和邪两不容,他的立场也无需摇摆,自然接触不到这样黏腻如沼泽的心术。 宴春怔怔看着尹玉宸,鼻子都有些泛酸,她一直以为,尹玉宸是因为她的施恩,感激她,愿意哄着她,愿意信她。 却原来,他不只是相信她,而是真真正正地理解她。 “你受伤了,就为了告诉我这个,何必呢?”宴春眼中的水雾闪烁。 尹玉宸看在眼里,手指紧攥。 其实晚上的时候,莫秋露说得对,男人的爱,大多来自怜惜,人性如此,像荆阳羽那样人性淡薄的才是例外。 而莫秋露没说的,是女人的心动,大多源于感动。 他现在如果乘胜追击,说不定能够讨一个迷乱的香吻。 但那之后,宴春惊醒后就会拒绝躲避他,那不是尹玉宸想要的。 所以他克制起身,问宴春:“师姐以后再遇见这种情况,知道怎么办了吗?” 宴春瞬间从那种感动的状态脱离,想了想说:“先不动声色,再寻找证据,寻找机会一举反击。” “真聪明。”尹玉宸笑着突然改口,“师叔休息吧,弟子告退。” 宴春:“……别叫师叔吧。”。 尹玉宸又笑了,说:“师姐若是不愿意你我这般称呼,以后你便叫我玉宸,我叫师叔……水云姐姐如何?” 宴春表情微微有些难以言喻,他们虽然在修真界都不算大,堪称“年幼”,但到底也不是真的年幼,水云姐姐这种称呼是否过于腻人。 尹玉宸又说:“莫秋露那阿猫阿狗都能叫你水云,我不配吗?” 宴春顿时哈哈哈笑起来。 尹玉宸逗了她笑,这才说出真实目的。 “那我就叫姐姐如何?这样称呼,不碍着辈分的事儿,”尹玉宸说:“没人的时候这么叫。” 有了前面无法入耳的师叔和水云姐姐,直接叫姐姐和叫师姐差不多。 宴春自然接受,“好吧。” “那姐姐早些休息,我走了。”尹玉宸这才转身离开了康宁院。 宴春又躺回了床上,脸上笑意久久不散,闭上眼把光裸的脚伸进被子里,蹬啊蹬的,睡不着了。 尹玉宸回到羿光院的时候,荆阳羽正在等着他。 不过让尹玉宸比较惊讶的,是等待他的不是一场质问甚至殴打,荆阳羽别别扭扭地说:“是为师方才一时冲动出手伤你,为师做得不对,这丹药你吃下,很快便能够恢复。” 荆阳羽一抬手,给尹玉宸扔了个小瓶子。 尹玉宸接了,打开一闻,便知道和宴春给他的那些上品伤药一样珍贵。他方才受的那点伤,多半是荆阳羽以威压震的,看着呕血吓人,实际上并没有伤到经脉内府,调息便能好,吃这样的上品伤药,属实杀鸡用牛刀。 尹玉宸抬头看向荆阳羽,他负手而立在羿光院内院的牌匾之下,一身法衣若拢了天上清辉绕身,肃丽的眉目在廊下长明灯的冷白光线之下,近乎带着一些令人无法直视的神性。 尹玉宸其实最羡慕这种样貌,只是让人看了便觉得高不可攀,要小心对待,不像自己,谁见了都想凌/虐。 这般谪仙一样的人物,怨不得莫秋露疯了似的想要,越是活在阴沟之人,越是心中向往光明向往高洁,这多自然。 尹玉宸其实从心底里觉得荆阳羽不错的,否则之前也不会觉得宴春和他在一起很好了。 魔窟获救那时候,荆阳羽虽然是为了救宴春才下了魔窟,但宴春在罡风魔气之中不肯松开他,荆阳羽也没有将他打落,而是顺带着救上来了。 尹玉宸屈膝跪地,他向来不信天地不信命,不敬仙人不敬神,可就凭曾经那个“顺带”,跪一跪荆阳羽,尹玉宸是没障碍的。 不过这还没完,尹玉宸跪地假装认错的时候,荆阳羽从屋子里捧出了一件弟子服。 这正是白天的时候,尹玉宸从灵器院领回来的弟子服,月鲦纱制的弟子服,在绘制符文之前,只是一件淡青色长袍。 但此刻那长袍之上,两侧肩头前心后背,都绘制了不算细密,但也绝非下品的守护符文。 尹玉宸:“……”你对我再怎么好,我也照样算计你,跟你抢女人的。 “时间匆忙,待日后你进境,为师再重新为你炼制一套法衣。”荆阳羽将弟子服递给尹玉宸,尹玉宸抬手接过。 心里半点没有愧疚,只是在荆阳羽这种“慈爱”注视下,有点头皮发紧。 “你的眼睛,医阁那边或许有能够祛除的药,你……” “师尊。”尹玉宸抱着弟子服,受得了荆阳羽一巴掌将他扇飞,却受不了荆阳羽对他好。 他急急打断,说道:“弟子因这胎记所尝遍的人间百味,都是走到今天的助力,我并不厌恶,也不想除去,谢师尊好意。” 荆阳羽想问,你若当真不厌恶,为何一直以鲛纱覆眼。 但荆阳羽从来不是个对他人心思刨根问底的人,便没再说什么,只走到尹玉宸面前,抬手附在他头顶。 低声道:“屏息凝神,我为你探经脉内府。” 尹玉宸听话凝神,荆阳羽灵力裹着火灵府的热度,直接自头顶灌入了尹玉宸的经脉灵府。 片刻后荆阳羽收手,眉头微微皱起,问:“你经脉之中那些疮疤怎么弄的?” 寻常人的经脉或滞涩,或纤细,修者大多光滑,但是尹玉宸的经脉之上,细细密密的全都是伤疤,伤在经脉非同小可,有了瘢痕的经脉,日后想要进境,根本无法承受住庞大的灵力灌体。 而尹玉宸这经脉,简直像是被人弄得经脉尽断过。 尹玉宸也不瞒着荆阳羽,毕竟他的出身一查就能查到是出自尹荷宗,只是查不到尹荷宗其实并非野鸡宗门,而是邪修大本营罢了。 “是我少时,曾被邪修抓住,他试图将我炼制成傀儡,失败了,我被丢弃荒野,赶上灵洞开启,侥幸活命。” 这些话只是真相的一角冰山,但也字字句句都是真话。 荆阳羽微微叹息一声,别管为什么收了个徒弟,正如宴春所说,他本想认真对待的。 看他境界根基都不稳是其次,一生修为能看到头,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不过荆阳羽也没有直接说:“你与大道无缘,回家种地吧。” 而是说:“修行一道,漫漫无尽头,你无需急着进境,多多积累。” 说不定入了脱凡境,至少能增寿几百年。 但这样看来,他这徒弟为了进入内门以丹药强提境界……没死在劫闪之下经脉尽断而死,可真是天道垂怜。 “去吧。”荆阳羽说。 尹玉宸起身抱着弟子服回到自己的屋子,清理好自己上床闭眼,而荆阳羽却连夜去了藏书阁,准备找一找什么功法,能是这“无药可救”的徒弟适合修炼的功法。 莫秋露被禁足了。 荆阳羽干的。 他从前不会如此,可见确确实实是被宴春昨晚上那番话给狠狠刺激到了。 他到底不像宴春那么傻,没对尹玉宸刨根问底,是他很快明白尹玉宸是故意的。 荆阳羽弄不清尹玉宸什么时候和宴春好到要不惜受伤也帮她出头,却也领会了一把宴春这些年的委屈。 荆阳羽一时间羞愧又慌张,怎么一个小弟子都能比他了解师妹了? 所以行驶了一下代掌门无可置疑的权利,把莫秋露以阵法关在了她待着的弟子院,一日三餐有人送饭,外人能进也能出,大阵专门针对莫秋露自己。 而宴春和尹玉宸这几天都埋头在双尊的阵法之中,疯狂地汲取邪术。 当然了一日三餐不能少,尹玉宸变着花样地给宴春做好吃的。 尹玉宸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荆阳羽怕是要“找他麻烦”了,果然今天中午吃了饭,他就被通信玉叫回羿光院了。 荆阳羽说有事情交代他做。 宴春和他恋恋不舍在饭堂门口分开,头顶阳光正好。 入了七月,天气更暖,宴春今天拿着尹玉宸给她做好的乳酪,走在石阶上,有种老娘虽然时日无多,但是我根本不在乎的疏狂。 是的,这么多天,她读完了两个书架的邪术典籍,她快成了邪修大王了,但也没找出解除共生的办法。 反倒是心性在悄无声息地受着影响,越来越“邪门”,连走路都有点六亲不认那个味儿,一个人占了整个台阶,就走中间,谁迎面来了也不让,非把人挤台阶下面去不可。 幼稚又幼稚。 然后她被她曾经的好朋友怀余白给拦住了。 怀余白的身后还带了几个素日和莫秋露最要好的小姐妹。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二十一(你觉得,我修邪术怎么样?...) 宴春正因为尹玉宸被荆阳羽指使走了, 心里不痛快呢。 她现在整天和尹玉宸好似连体婴孩,一起读书,一起吃饭, 要不是荆阳羽每晚到固定时辰就通信玉牌上找人, 两个人说不定都睡一起抵足而眠了。 这种交往状态当然是不对的, 尹玉宸知道不对,荆阳羽也知道, 因为宴春从前就是这么依赖他,粘着他, 经常睡在他为她专门准备的小屋子。 可现在那间小屋子要不是羿光院大阵不染尘, 早就落灰结网了。 宴春的依赖似乎换了人,而荆阳羽对此全无改变的能力。 荆阳羽见过尹玉宸和宴春两个人待一起的样子, 他仗着修为高,暗中窥视过。 是信不着尹玉宸的人品,也是怕两个人之间真的发展出什么不伦。 荆阳羽却在窥探之后,甚至在怀疑自己之前对尹玉宸的判断。之前在外门后山的小溪边上,尹玉宸闻嗅宴春的那一幕,荆阳羽断定他对宴春有不轨心思。 也正是因为那时候见过尹玉宸痴迷的表情, 荆阳羽才会在那天晚上,感觉到尹玉宸的欲念, 就不由分说地把尹玉宸打伤。 可越是观察得多, 荆阳羽却越是迷惑, 因为宴春和尹玉宸整天待在一起, 两个人的相处时有亲密,却真真切切的止乎礼, 反倒是宴春做出的亲密举动更多些。 自然而然的仿佛一对多年老友,绝不带半点旖旎。 也正因为这样, 宴春从未曾意识到尹玉宸对她的心思,她就只把尹玉宸当成一个玩伴。 像少时一起疯玩的孩子,恨不得对方是彼此的亲兄弟姐妹。 现在玩伴被“家长”叫走了,她没人玩,落了单,这不,其他的“邪恶小朋友”就来找茬了。 宴春现在彻底将绝不先开口贯彻到底,居高临下抱着手臂看着一群“小朋友”表情还是昨晚上看了一夜的鬼修典籍里面,形容大部份鬼修面貌那样,“下颚下沉,眼白上翻,嘴角邪勾,表情阴鸷。” 怀余白就不是什么性情刚硬的人,要不是莫秋露许了她一个品阶不错的小法器,她是不敢来的。 这都四天了,莫秋露要被关疯了,自己来不了,只能像那深宅大院里面被禁足的小妾一样,用随身贵重物品买通“丫鬟婆子”好在老爷那里美言两句,祈求能够重新获得“恩宠”。 只可惜她的丫鬟婆子,接触不到“老爷”,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大夫人”麻烦,想要创造个“大夫人”以上欺下的假象,惹“老爷”怜惜。 于是怀余白纠集一帮也拿了莫秋露灵石的女修,来给宴春找不痛快。 可两方人马对峙了好一阵子了,怀余白的脑门上都冒汗了,平时最沉不住气的宴春,却还在用充满恶意和鄙夷的眼神凝视她。 怀余白只好先说话,“水云,秋露被代掌门给关起来的事情,是因为你吧?” “她也是因为你才会那样,她都是为了你,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应该这么对她。” 怀余白秀眉轻蹙,真的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她孤身一人在门中,根本没做过什么恶事,做的事情也都是为你好。” “你去找代掌门说说,不要用阵法束缚她,她又不是个囚犯。” 宴春抱着手臂看着怀余白,尹玉宸教她用旁观者,甚至是对方的角度看待事情,所以她跳出自己,在看着怀余白,看着这个她曾经很好的朋友。 她本来是天衍殿的弟子,宴春出了涤灵池才知道,她老早在好多年前,就离开了天衍殿,去了御兽院。 她具体出身宴春从未听她说过,也没有问过自己母亲。 怀余白嘴甜又生得温婉,很受蓝阳长老的宠爱。 蓝阳长老将她当成女儿一样,虽然她修为稀松平常,连个大型的灵兽也无法驱使,但在御兽院的资源是最好的。 宴春从前和她疯玩的时间最多,因为她和自己一样不学无术,在仙山上混日子,两个人可谓是臭味相投。 当时宴春总觉得怀余白这样好的性子,以后就算没有多高的修为,年纪到了,她求母亲为她寻一门仙门大族的子嗣做道侣,也未必过得不好。 但是宴春现在用另一种视角看曾经的好朋友,才发现很多问题,怀余白确实性情温婉,可她也极其喜爱贪图小便宜。 从前宴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储物袋都对她不设防,她想要什么,就都拿走了,“名正言顺”。 可自从宴春被压在涤灵池,她没好东西给怀余白了,她就转而和能够给她好东西的莫秋露好上了。 仿佛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好处给她,她不在乎好友是谁,不在乎谁对谁错,只要东西够好,她就能对那个人真心实意。 从前跟在宴春身边做跟班,现在在莫秋露身边做为她咬人的好狗。 “莫秋露跟你说让你来找我?”宴春歪着头看着怀余白,站在她的角度想了一下,说:“她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才让你跑了这一趟?是你头上的法器,还是你腰间的玉环?” “或者干脆就是灵石?”宴春冷着脸,看着怀余白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化,继续道:“你确定你要和她好吗?” “她能给你的那些小玩意,都是我母亲施舍给她的,哪有从前你从我储物袋里面偷拿的东西好?” “你,你胡说!”怀余白听到宴春提起从前她偷拿宴春储物袋里面东西的事情,顿时脸色煞白,叫住宴春的时候一副要为莫秋露出头的样子荡然无存。 “我才没有……”怀余白回头看向她带来的小姐妹们,表情的慌张出卖了她,也证实了宴春说得都是事实。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玩弄人心的料子,她一直都比宴春还要脑子简单,她一直以为宴春不知道储物袋里面丢东西的,因为……因为宴春从来没有说过啊! “你身后这些人……嗯,我都不认识,但是你们和莫秋露好,倒也令我惊奇。” “她一没有长老弟子身份,二没有什么高深修为,就因为和我长得像?和代掌门稍稍能说两句话,你们就为她之命是从?” 宴春视线扫视过众人,看向这些花骨朵一样的女修,说:“你们听说了什么传言,说她以后会替代我吧?” 其实共生的事情在内门不是秘密,这些人大概就是听说了这个,才会和莫秋露交好。 宴春发出放.荡尖笑,阴阳怪气道:“眼皮子可真浅,就她?你们觉得她像我?” 宴春这几天被邪术浸染的整个人都看着不太正派,这会儿倒是和莫秋露看着……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了。 “东施效颦的东西,给你们点蝇头小利,你们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试图以什么“为我好”,我应该感恩的狗屁道德良心来压迫束缚我?” “我是疯子你们听说过吧?”宴春抬手轻摇食指:“疯子没有道德良心。” “小崽子们都给我赶紧滚蛋。”宴春视线冷冰冰地扫过这些妄图压迫她让莫秋露自由的女修,生平第一次拿起了掌门关门弟子的架子。 “敢在我面前造次,我明个儿就告诉司刑院友臣师兄,把你们一个一个不敬尊长的小玩意,都扔到御兽院去挑大粪。” 邪术和邪修,因为天性彻底释放,而不像修士要自拘,所以大多性情暴烈,为人肆意。 宴春现在就有点往那个方向夺命狂奔的趋势,主要是这些天的脑子里面塞得太多“不正经”玩意了,欺负起人来得心应手。 “挑个三十年五十年的灵兽粪,你们就被腌制入味儿了。” 她邪恶地说:“到时候走哪里都一堆蝇虫围着,那些蝇虫,就像今天闻到‘屎味儿’就嗡嗡嘤嘤到处乱叫的你们。” 女修门一个个花容失色,以怀余白为首,全都后退好几阶石阶。 要是宴春发疯,生气,恼怒甚至动手,她们都有应对策略,也最擅长以小欺大,动不动喊一句什么仗势欺人。 可宴春没高声斥责,也没试图动手,只是嘴皮子一动,就把她们发配去挑大粪了。 她们这才悚然发现,宴春身份何等尊贵,要发落他们,真就是和司刑院说句话的事儿…… 面前这位在门中存在感不高,也不摆谱,之前还让莫秋露欺负了,她们都忘了,这是“长辈”啊! 司刑院的大弟子,现在掌刑罚的,正是她从前的二师兄! 已经有被“挑大粪”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修悄悄溜走了。 聚众挑事儿这件事,就像雪崩,只要有一个小雪花开始“下滑”溜走,后面的就“一泻千里”无法自控。 比较□□的怀余白还想再说什么,宴春直接说了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一件事。 “把你偷我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从前我不在乎,不跟你要,也不问你,是我把你当朋友。” “现在既然你选择了莫秋露那个赝品,就把我的东西都还回来吧。” 怀余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东西还是不可能还的,那都是她的心血,她的命! 她用上了毕生最快的速度,转眼不见踪影。 宴春抱着手臂歪着头,看着“雪崩”转眼结束,冷笑一声,用手甩了下头发,提着乳酪慢慢朝山上走。 莫秋露关着吧,这几天她显而易见的崩溃,具体体现在宴春每晚都会看到她不堪的过去。 这很好,邪术里也说,知己知彼,才能利用对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宴春提着乳酪回康宁院,而隐匿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在她离远了之后,先后现身。 一个问:“罚灵可测出什么不对?” “没有,怎么可能有,你我如此修为若是看不出她的神魂出错,罚灵又能测出什么,师兄,你着相了。” “罚灵”是友臣的道心灵盾上的法器,和养在道心灵盾上的灵宠相同,作用和绘制在他肩膀上的天平符文,是一样的。 能够审判人的谎言,也能查出人的异样。 “不过师妹确实变化不小,”友臣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她用我的名号在外面吓唬弟子。” 友臣感叹,“她之前可是张口闭口都是‘大师兄’仿佛我这个二师兄从未存在过。” “师兄,你别因为她和你徒儿交好,就整天疑神疑鬼。” 友臣拍了拍荆阳羽的肩膀说:“嗐……你们的事情我不懂,可师妹心性再怎么变,你还能不知道吗?” “她连吓唬人都没有说将人逐出山门,只说去让人挑大粪啊。” 友臣说:“我觉得她会这样反击挺好的,要不然总被欺负,你也没法面面俱到保护她一辈子?” 荆阳羽想说我能。若是以前,他肯定毫不犹豫说我能。 可他现在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向了康宁院的方向。 宴春回到康宁院,一边吃乳酪,一边看邪书。 她就真没想到,人这个东西,还能有这么多种多样的死法。 更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这邪术竟然深挖起来,和正道有种同出本源的意味。 而且邪修行事素来狂放,宴春看着这其中许多例子,最开始碍于尹玉宸只逼着自己浏览,后来是真看进去了。 隔着纸张都觉得舒坦,想吃就吃想骂就骂,想杀就杀,完全随心而行,这让憋闷了十几年的宴春,觉得她可能更适合修邪术。 乳酪吃光了,晚上尹玉宸终于来的时候,宴春把这些天慢慢形成的一个想法说了。 “你觉得,我修邪术怎么样?”宴春眸光熠熠。 尹玉宸:“……” 他累了一天了,荆阳羽溜他跑腿办事儿,他甚至去了趟凡间,好容易回来了,想吸一吸他的小白鹤渡命。 结果他的小白鹤叛逆了,要把羽毛染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二十二(姐姐,我还没放弃。...) 尹玉宸倒也没有直说不行。 他一肚子弯弯绕绕的肠子, 总有办法把事情说得春风化雨。 他问宴春:“姐姐可想好了?” 宴春现在正在兴头上,点头道:“我觉得行,我很合邪术。” “可是邪修都要杀人, ”尹玉宸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不如姐姐先杀一个练练手?” “炼制走尸的方法姐姐应该已经看过了, 先弄一个试试。” 尹玉宸诚挚建议道:“这样, 先把莫秋露杀了,我听说她今天又让人来烦姐姐。姐姐先拿她练手, 杀了她,共生就迎刃而解, 姐姐也说, 她的怨气很重,怨气越是重, 炼制成的走尸就越厉害。” “到时候她不光无法再控制姐姐,还能为姐姐所用,何乐不为?” 宴春一腔激荡的“邪魔歪道”,顿时被尹玉宸轻飘飘的一番话给泼灭了。 她想象了一下杀莫秋露……就只是想象了一下,就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但是现在马上就打退堂鼓,宴春又有点不甘心……这一部分的不甘心, 主要是她看着尹玉宸说起杀人这种事情,无波无澜的神色, 让宴春觉得不服。 在她看来尹玉宸和她一样, 他能杀自己就杀不了? 再者说了, 宴春那无用的胜负欲又开始作祟, 她不想让尹玉宸觉得她只会耍嘴皮子。 于是宴春按住自己的头,故作苦恼地说:“可是莫秋露在我大师兄安排的弟子院里面关着, 进出的人怕是都被阵法留影,动手不方便啊……” “那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让人设法改动阵法,将莫秋露引出来。”尹玉宸鲛纱之后的眼睛微眯,说:“我认识很多内门的弟子,姐姐知道什么叫‘碎尸’作案吗?” “不是指把人切成块,而是一件事,看上去由多个人偶然造成的后果。” “这样等到事情被查到,这些巧合就是碎尸的尸块儿,是很难查出其中关联的。且就算是查出来了,没有直接的证据,也能够逃脱,况且……法不责众啊我的好姐姐。” 尹玉宸话说得轻声细语,宴春听得有些后脊发凉。 她有那么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但还在顽强挣扎,不肯放弃胜负欲。 “这也行不通的,我二师兄有罚灵,”宴春认真道:“什么谎言到了他那里,都无所遁形。” 尹玉宸看着宴春笑,他用那种含着笑意,慢条斯理的声音说:“姐姐,你怎么这么傻,你也知道司刑院长老闭关多年,现在的掌院是你二师兄,代掌门又是你的大师兄,双尊弟子遍布天下,是门中顶梁。” “你宴水云杀个人而已,还是那种野鸡弟子,无天命阁记名,无家世背景,现在她变成那样子,甚至都无人知她真容……” “谁会追究?”尹玉宸抬手弹了下宴春耳朵,凑近她吐出潮湿的轻喃:“谁敢追究?” 宴春眼睛慢慢瞪大,动了动嘴唇,简直像是不认识尹玉宸一样瞪着他。 尹玉宸看到她被吓得像个呆头鹅,顿时“噗呲”一声笑了。 “姐姐当真啦?”尹玉宸说:“我是开玩笑的……” 他没开玩笑,说的就是真的,他何止这两种方法杀人?只是随口捡着这两种简单的说一说罢了。 如果宴春当真对莫秋露有过半点杀心,哪怕对尹玉宸表现过一丝一毫,莫秋露的尸体现在怕是已经腐烂发臭了。 尹玉宸没有动那个莫秋露,只因为宴春接受不了罢了。 “哈哈哈哈哈……”宴春有点冒汗,尹玉宸一说开玩笑,她就开怀地笑起来。 等她笑完了,尹玉宸才问:“姐姐现在还想修邪术吗?” 宴春收了笑,有点悻悻地摸了下鼻尖,道:“你好烦哦……劝我就直接劝,拐弯抹角地吓唬我做什么?” 宴春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娇嗔鲜活无比,柳叶眼眼尾细细的小勾,勾得尹玉宸险些就扑上去了。 他咬了咬自己的腮肉,迫着自己冷静,说:“好,我以后会直接劝姐姐的。” 宴春抿了抿唇,邀功请赏似的说:“我今天下午,把怀余白骂跑了,等我把她偷拿我的东西都讨回来,全都给你。” 尹玉宸坐在地上,靠着书架曲起一条腿,神态有些许疲惫,但更多是闲适。 来宴春这里,看着她,同她说话,对他来说就是休息。 尹玉宸为荆阳羽办事儿,下了趟山,去调和龙牙山脚下的镇民和外门弟子之间的矛盾,这种事倒是不累。 尹玉宸借机派外门弟子去了一趟尹荷宗,将一样信物交与尹荷宗的一位故交,制点东西,得几天才能拿回来。 尹玉宸是因为这个累,这种疲惫是翻山越岭之后,爬过尸山血海到了他想要到的地方,看到了他的白鹤。 可白鹤一只脚却被地下伸出的白骨抓住了纤细的腕足,想要白鹤重新飞起来,他还得再去那尸山血海之中,找到并砸碎那抓住白鹤腕足的骷髅骨。 “姐姐……”尹玉宸叫宴春,很认真地问她:“真的不能杀了莫秋露吗?杀了她,是最好的解除共生的办法呢。”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还有运气力气从尸山血海之中活着爬回来了。 宴春被问得一愣,以为尹玉宸还在开玩笑,但是她却回答得很认真:“我也想杀了她,真的,可是我怕杀了她,我就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 尹玉宸浑身一震,而后轻笑一声说:“姐姐说得对,你不能变成和她一样的人,是我想茬了。” 纵使斩断白鹤双足,是最简单的挣脱方式,可白鹤被斩断双足之后,哪怕立即振翅而飞,这一生也无法站立,也再也无法休息,要一直飞,飞到力竭死去。 那不是自由,是另一种囚禁,从将她囚禁在地面,变成了将她囚禁在天空。 尹玉宸笑笑,挪着身体朝着宴春凑近一些,和她并肩坐着,轻声说:“姐姐,我今天去了山下,被山下的村民给揍了,你看,这手腕都青了呢。” 他掀起袍袖,手腕确实青了一大块。他故意没吃伤药没祛除。 宴春看了之后连忙抓过来,心疼得丝毫不作假,嘴里还发出“哎呀哎呦”的感叹。 “怎么这么惨啊,”宴春说:“山下那些愚民,这些年仗着是凡人,修士不愿意与他们计较,地都要开垦到仙山上来了!” 龙牙山被大阵笼罩,被涤灵池灵雾经年沁润,自然灵气也会有些许外泄。 所以龙牙山脚下的城镇都因此颇受裨益,种植什么东西,只要是距离龙牙山近一点,收成都能翻倍。收上来的五谷含了灵气,虽然很细微,但对于凡人来说,可是一顶一的好东西,能在凡间贵人之间卖上高价的。 又因为衡珏派是大宗门,弟子管束还算严苛,外门弟子也不敢打着门派旗号在外面欺负人,尤其是凡人。 所以这给了一些胆子大的,不要脸的可乘之机。种地越来越靠前,两代人下来,就快把庄稼种到龙牙山上了。 屡屡谈判都失败,有些收了衡珏派银钱的,退后个十几年,等到了下一辈,继续仗着衡珏派大阵和弟子都不伤凡人,得寸进尺,不胜其烦。 而衡珏派乃是杂修门派,要与外界联系沟通,不可能像北松山剑修一样动不动就关山苦修,一两百年不开山。所以和山下村民之间的矛盾,从未断过,他们也越发的贪得无厌。 “这件事屡屡协调不好,大师兄因此焦头烂额,外门弟子也经常和他们起冲突,怎么就派你去了,这种事情修为高的都镇压不住呢……有次我二师兄亲自去了,还被扔了个烂柿子。” 尹玉宸闻言笑起来。 宴春也笑了,她调动她能调动的稀薄灵气,给尹玉宸揉着手腕,尹玉宸轻声道:“姐姐,我好累啊,我被他们差点用镐子给刨了,幸好我跑得快……” 宴春笑得咯咯咯像个刚下完蛋的母鸡,尹玉宸哄得她开怀,就稍微得寸进尺了一点,说:“我能借姐姐的肩膀靠靠么?” 说着也没等到宴春回答,就慢慢地,轻轻地靠在了宴春的肩膀上。 宴春才出涤灵池没有多久,身量纤瘦,肩膀上靠着不可能舒服,也没什么可靠的感觉。 不过尹玉宸靠着她,闭上了眼睛,规规矩矩不动了。 这天晚上,尹玉宸一直都靠着宴春睡,中途迷迷糊糊地起来了,很快又索性猫儿一样,蜷缩在宴春的身边,枕着他平时看的书睡了。 宴春时不时看着他,十分安心地读邪书,心里却再也没有了要修炼邪术的想法。 其实她说要尹玉宸直接劝她,可她这么多年,被人命令的生出了抵触的心思,要是尹玉宸直接说“你不行”,宴春可能真的会生逆骨,和他对着吵一吵。 但他迂回曲折地说,要她带入去想,宴春就很轻易接受了自己确实不敢草菅人命这件事。 长明灯映着尹玉宸如玉的侧脸,他蜷缩的姿态很没有安全感,抓着他自己蜷缩在胸前的手,像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似的……宴春也喜欢这么睡。 宴春看着他久久出神,她其实刚才有那么瞬间,觉得她如果真的点头说要杀莫秋露,就算她没有尊贵的身份和掌权的两位师兄……尹玉宸绝对会帮她掩盖痕迹,甚至是帮她顶罪。 不知道为什么,宴春就是有这种近乎自负的直觉。 她眨了眨眼,回神把自己外衣除了,披在尹玉宸的身上,但是一转眼,他已经把衣服拉下来了,抱在怀中,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宴春看着看着,就觉得阵法之中怕是为了储藏书籍加了升高温度的阵法,否则她怎么感觉有点热,还只是耳朵热? 这天晚上荆阳羽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他“乖徒儿”回羿光院,只好又亲自来了。 等到了康宁院,荆阳羽散开神识一扫,就感觉到了尹玉宸正在宴春的床上躺着呢…… 他面色微微抽动一下,都懒得变脸了,他们之间相处怪异的荆阳羽抓了几次没有抓到什么过火的举动,现在觉得自己但凡是多想什么,都是自己龌龊。 可男女间,真的有这般要好的朋友吗? 荆阳羽进了宴春的屋子,门干脆就没关,他进屋一看,两个人并排在床上躺着呢。 都睡得很沉,没有亲密举动,手臂都不曾相触。 可他们散落的发丝缠在一处,乌黑缭乱,难分你我,像碰翻了磨盘同时浸染了两幅画,只是看上去,就让荆阳羽,生出一种他们再也难以拆解的莫名感觉。 荆阳羽微微蹙眉,心口中缓慢地生出一股滞涩的酸痛。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越过宴春,直接伸手去抱尹玉宸。 尹玉宸在身体腾空的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虽然鲛纱覆着,但是荆阳羽毫无障碍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似被逼到绝境的猛兽般的攻击性。 不过等他清醒过来就连忙挣扎着下地,跪在了荆阳羽的面前,声音有些发哑地叫了一声:“师尊……” “怎么不回羿光院?”荆阳羽话中没有责备,只是例行询问,他听了今天其他和尹玉宸同行的弟子说了尹玉宸处理山下村民的事情,可还没亲耳听到尹玉宸跟他报告呢。 他处理得很好,怕是那些村民再也不敢造次了,荆阳羽纳闷尹玉宸怎么不来跟他邀功? “对不起师尊,”尹玉宸跪地,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被荆阳羽给抱下床的,浑身别扭的快拧成麻绳儿了。 “我今日……有些受惊,晚些的时候浑浑噩噩睡着了……师叔她应该是见我睡得沉,这才没有叫醒我。” 他说得含糊,但他现在这副样子,确实像是被惊吓过后发青的面色。 荆阳羽本来也没怪罪的意思,他再怎么觉得尹玉宸和宴春之间这些天奇怪,尤其是宴春,变化太大,还会“仗势欺人”了。 可他连“罚灵”都请来看过了,确实看不出异样,荆阳羽不允许自己纠结在这种事情上。 “你同为师回羿光院,为师为你检查下。” 尹玉宸跟在荆阳羽后面走,临近子时,龙牙山上灵气浓郁更胜过白天,石阶上灵雾缭绕,宛若仙境。 荆阳羽走在前面,法衣一身素白,尹玉宸跟在他身后,这会儿是真的没有什么鬼心思,他今天确实精力不济…… 等到两个人回到羿光院,荆阳羽上手给尹玉宸检查的时候,才震惊地问:“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会丢了半魄!” 人有三魂七魄,尹玉宸丢了其中天魂半魄,这种事情在凡人身上尚且说得过去,可尹玉宸好歹是个破妄境的修士。 尹玉宸一脸迷茫抬头,“我今天……有个人要用镐子刨我,我又不能和他们动手,有点被吓着了……” 荆阳羽又探了一下,这才无奈确认:“你下了次山,就丢了半魄,还是被个凡人吓的?” 尹玉宸低头不说话,鲛纱下垂着的眼眸之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来为你招魂试试……” 荆阳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没见过这么“娇弱”的修士。 他双手快速结印,很快一个招魂小阵,就拢在了尹玉宸头顶。 荆阳羽是知道今天山下发生了什么的。 尹玉宸没动手,也没跟人吵架,只对那些愚民说,他代表衡珏派来最后一次,如果这群人再得寸进尺,他们就把内门之中关押的邪物都镇压在山脚。 据荆阳羽派去的其他人来报,尹玉宸当时原话说:“邪物都是窃天时存在,它们所在的地方向来寸草不生,而且会窃取凡人生机,不出几十年,你们村里必将老人体弱多病,生下的孩子也畸形智障,青壮年戾气十足,甚至连豢养的牲畜都会撕咬凡人。” 这些当然都是真的,这些生存在龙牙山脚下的村民不受邪祟邪修侵扰,但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也能受衡珏派这样的大仙门庇佑。 凡间邪祟害人的事情屡见不鲜,正因为是真的,那些愚民们听了之后才会害怕。 他们世代在仙山下接受庇护,享受外溢的灵气沁润,村中长寿的老人比比皆是,孩童更是健康非常,蓄养的牲畜也膘肥体壮性情温顺。 只不过升米恩斗米仇,他们得了好处,又知道了修士和凡人计较动手,有损道心,不利于大道,这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来越过分,甚至被驱赶还敢和修士动手。 当时尹玉宸说了要把邪物震在山脚下,毁了这一份世代传承的“福气”,这群村民其中一部分害怕当场妥协,一部分直接疯了上来就要和修士拼命。 尹玉宸并没有如他和宴春说的那样跑掉,而是不闪不避,迎着那群人的稿子锄头冷冷道:“天道不许修士伤人,恐损道心,但允许修士复仇了结尘怨,今日你们若胆敢伤我,我明日就顺应天意,去屠尽你们一家老小。” 恶人自有恶人磨,当时那些锄头稿子,挥到尹玉宸面前,都急急转了方向,只有一个稿把儿砸在了尹玉宸抬起来格挡头部的手臂上,砸青了他的手腕。 那个人当场就吓得险些失禁,跪在地上给尹玉宸连连扣头求饶。尹玉宸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也不用威压外放,笑一下,这些人就肝胆俱裂了。 当然不是他有什么霸气,而是恶人知道恶人真正的样子。他们惹不起尹玉宸这样的人,更疑惑为什么这样的人看着分明就是邪修,却能在仙山。 反正这件困扰了仙山内外门多年的烂事儿,被尹玉宸动动嘴皮子暂时解决掉,后续怎么办,这些人还敢不敢卷土重来,没人知道,反正到时候不行就故技重施。 跟着尹玉宸去的那些内门弟子,一个个一趟就对他五体投地,因为常年在那些愚民那里受气,尹玉宸就算行为言语极端,那些弟子也不觉得他过于狠毒,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没少在荆阳羽的面前夸奖尹玉宸,但无论如何,荆阳羽怎么听着当时情况,也想不到,被砸了一下,他小徒弟就这么被吓得丢了半魄。 招魂小阵收了,那半魄竟都没能招回来,荆阳羽站在羿光院之中,都有些怀疑自己的修为是否倒退了。 这不合常理,怎会有人如此胆小?但看尹玉宸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他外门大比的阴毒手法,还有他之前胆敢蓄意挑衅荆阳羽对他动手,他也绝不是个会被锄头吓掉半魂之人啊。 对此荆阳羽百思不得其解,尹玉宸勉强解释:“师尊,我不是怕被那些人伤了,我是怕处理不好,要累及师尊名誉,毕竟我是师尊首徒……” 这一番花言巧语,连鬼都不信。 但是素来刚直肃正,不以恶意揣测未解之事的荆阳羽,信了一大半。 他不敢再给尹玉宸故意安排什么活了,只让他好好休养,没了的半魄,还安慰他,慢慢就能找回来的。 于是尹玉宸名正言顺地闲下来,又每天和宴春黏在一起。 同时他忍不住在康宁院阵法的遮掩下,悄悄和宴春议论:“姐姐,你说代掌门……就我那好师尊,他是不是一根肠子通下面啊?” 宴春之前听到这种荤话还容易面红耳赤,看得邪书多了,接受能力堪比劫闪拓宽过后的经脉。 她先是因为尹玉宸的话笑了起来,而后很快就笑不出了,她觉得这句话,自己也有被刺激到。 “你跟大师兄说的那个理由,你最开始和我说的时候,我也信了啊……” 宴春抿着唇瞪着尹玉宸,尹玉宸顿时收住笑意,正色道:“不一样的,姐姐年岁小,我师尊都一百多岁了……” “我可没有你年纪小,不还是轻易被你骗。”宴春没被安慰道,伸手点着尹玉宸脑门,戳了两下说:“等我大师兄发现你骗他,有你好看的,他不会公报私仇,但能让你合理地永远没空。” “姐姐救我。”尹玉宸连忙抓住宴春手臂,说:“我只想和姐姐一起待着,看看书,吃吃饭,不想再去山下……被镐子刨了。” 宴春也不希望荆阳羽老是把尹玉宸叫走,自己太无聊了,而且如果一直找不到共生的解决办法,她剩下的快乐日子,就是用手指头数的,她不舍得浪费。 她决定帮着尹玉宸隐瞒荆阳羽,她这些天确实“学坏了”,毕竟欺骗荆阳羽这种事情,宴春从前是绝不会做的。 “我可以帮你隐瞒,但你要告诉我,你丢掉的半魄,究竟哪去了?” 尹玉宸眉梢一跳,宴春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这才几天,只是稍微引导,她在肉眼可见的飞速成长着。 尹玉宸实话实说:“那半魄……是我亲手撕掉的。” “你疯了!”宴春知道灵府破碎的疼痛,也神魂出窍过,虽然没体会过神魂被撕裂的疼痛,却也知道那绝非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 “你为什么要这样?就为了不想做事情?”宴春无法理解,想象一下就替尹玉宸疼。 尹玉宸看着宴春,片刻后上前,抱住了她。 宴春一愣,听到尹玉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姐姐,我撕掉的半魄,乃是天魄的一部分,是我从前的某些记忆。”也是他最珍贵的记忆。 “我缺失了那半魄也无碍的,我只是将它暂时藏起来,等以后自然就回来了。” “我确实不想被我师尊叫走,但不是我怕辛苦,不愿意辅助他处理门中琐事,而是……” 尹玉宸叹息一声,说:“姐姐,我们还在找共生解法,你忘了吗?我没有时间帮助我师尊处理内门琐事。距离双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共生解法啊。” “我今天命善影乔装悄悄去了凡间宗门,寻找共生之术的宗源。” 尹玉宸松开有些愣怔,眼眶泛红的宴春,抬手在她脸上一抹,正截住她一滴热泪。 尹玉宸说:“姐姐,我还没放弃。” “你也不能想着放弃。”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二十三(他们带回来了一个解决共生...) 宴春心里简直被尹玉宸给烫出了一个洞。 尹玉宸从来没有给她很大的压力, 让她觉得,要是不好好找到共生的解法,就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但每当宴春想要放弃的时候尹玉宸总会用各种方式温和地提醒她, 还没到时候, 他都还没有放弃, 他还在为她的无望而努力。 宴春的眼泪有些无法自控,她不想在尹玉宸的面前, 表现得太过懦弱。于是她像个自投罗网的呆头鹅,一头扎回尹玉宸的肩膀上, 将自己的眼泪压在他的衣袍上。 她的肩膀无声颤动着, 尹玉宸则是撩开她后颈的发,轻轻揉捏她的后颈, 安抚着她的情绪,并不多说什么,让她自己平复下来。 有人纵容维护的孩子,总是格外的软弱,也格外容易崩溃,不过宴春这一次没有哭多久, 就十分不好意思地停下了。 她在尹玉宸面前,总是有一种该死的, 难以理解的要强。 “就算是为了找共生的解法, 你也不用把自己的魂魄生生扯下一块。”宴春说:“大不了我找大师兄说, 要你陪着我就好了嘛……” 尹玉宸当然不只是为了荆阳羽不敢再乱使唤他, 给他找一堆浪费时间的事情做,就生撕自己的魂魄……尹玉宸鲛纱后的眼睛闪过晦涩, 却很快压下。 他说:“这样不是挺好的,我出去一次就丢了半魄, 我师尊最近都不会要我做事,让我好好养着,我就能和师姐一起看书了。” 宴春回头看了一眼书架,嘴唇抿了一下,其实来不及的。 这些书,是双尊十几年搜集来的,怎么可能几天就看完呢,距离双尊回来的时间只剩下不足一个月了,就算宴春设法拖延,也绝对不够将这阵法之中的邪书全都看完。 而且宴春看了不少了,她也不是完全不懂邪术了,尹玉宸说共生的解法或许藏在这些邪术里面,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可宴春还和前几天一样,看着尹玉宸平静但坚定的表情,她根本说不出“算了吧”这三个字。 她只好眼眶湿润地点头答应道:“好,我们再试一试。” 关于尹玉宸帮荆阳羽办了一次事儿,就丢了半魄这件事,荆阳羽最后还是没忍住,找他现在在门中唯一能够肆无忌惮说话的友臣说了。 友臣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却说:“山下愚民这件事解决的漂亮啊,他是真的适合入司刑院,不对大道讳莫如深小心翼翼,也不会胡乱怜悯什么‘弱小’,这样的人,入我司刑院,修我公正道,保证不出三年,一身邪气去得干干净净。” 友臣认真和发愁的荆阳羽建议:“大师兄,你要是真觉得这个徒弟经脉有瘢痕难成大器,又觉得他太娇弱,不如你就把他给我吧!” 友臣说:“门中转投长老之事这本就寻常,不试试谁又能知道适合什么道?这弟子本来就是在我这里抢去的,你要么就还……哎?大师兄你别走啊……” 荆阳羽倒也不是多喜欢尹玉宸,非要他这个徒弟不可了,如果尹玉宸经脉没有问题,友臣若是喜欢他,自然可以去问他自己的意思,要不要入司刑院。 可是荆阳羽本来当时收了尹玉宸就是他难得地失控,现在发现了人家经脉有问题,似乎又神魂格外奇怪,一个凡人都能给吓丢一块,明显问题很大。 荆阳羽这时候不要他了,要把他打发去司刑院,那可绝不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于是荆阳羽也没空折腾尹玉宸让他少和宴春腻在一起,而是整日忙完了门中内门大比之事,还要去藏书阁翻阅典籍,找找怎么治疗他这奇怪的徒弟。 索性只要晚上回羿光院,就由着尹玉宸去了。 宴春又过上了整天和尹玉宸腻在一起的日子。 吃尹玉宸做的好吃的,每一次尹玉宸做完一个什么宴春没有见过的食物,尹玉宸都会结合这种食物的国家和地方,给宴春讲一个小故事。 带着这些食物起源地的风土人情,什么故事从尹玉宸的嘴里说出来,都显得格外的温情,让人向往,算是两个扎在书海之中的人难得的放松。 宴春心眼儿在这些写满人间悲剧的邪书上面,简直一天长一个,有时仅仅一个故事案例,就比她前面三十几年人生所有的经历都要迂回曲折。 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地说宴春从前那些年,是在虚度光阴,连莫秋露都指责宴春,说她前面的人生毫无意义。 可宴春一直都听不进去这类的话,直到看得越来越多,她才意识到,她从前的人生有多么贫瘠。 宴春从前知道天下四国,位居四方,知道魔域诸魔的存在,知道散修和妖族聚集的无间谷地,知道入世渡世人苦厄的佛宗,还有隐藏在世间的诸多邪修。 但那种知道,仅仅只是知道,非常片面地知道。可现在她竟然生出了想要亲眼去看看的冲动。 不是在大师兄和同门修士的保护下,只能看到保护罩外那一点点世界,而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宴春忍了好久,还是没能忍住,和尹玉宸说:“我想去山下,去四国,去北松山,无间地……” 宴春说:“我想去看看真正的人间。” 她说完之后,表情又有些黯然,想起了自己距离被彻底固魂,从此成为他人的傀儡,没剩下多少时间了,而她还在痴心妄想。 她习惯性地怕尹玉宸会斥她胡闹,但尹玉宸不是她的父母和荆阳羽,他听到宴春的想法,非常郑重地放下书本,转过宴春的肩膀,同她说:“这个世界,远比书中写得精彩万倍。” 尹玉宸说:“姐姐想去看,就一定能够去看。” 尹玉宸虚虚的,摸了下宴春的后背虚空处,像是在郑重又怜惜地抚摸一对不存在的翅膀。 他说:“姐姐生来就有能飞越千山万水看遍人间的翅膀,现在只是隐藏了。” 宴春总是会被尹玉宸的话震惊到,最开始跟不上他的思路,现在已经可以很快跟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不存在的翅膀,眼睛都亮起来了,激动地问:“你看到了我的翅膀吗?” “是的。”尹玉宸说:“它很美,我能想象出,它展开的时候,一定是如古书记载的鲲鹏翅膀一样,遮天蔽日。” 尹玉宸又作势摸了下,说:“姐姐,它现在只是被隐形的法器束缚了,就像归真一样,我们一起解开法器和束缚,你就能飞了。” 这些话,像极了哄小孩子的话,可尹玉宸说得认真,宴春听得也顺心。 她在想,到最后……神魂出窍的话,那不也是乘风而飞吗?尹玉宸说得也没错。 于是他们愉快的,抱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期望,一起默默努力。 山下内门大比如火如荼,外门车轮战弟子名单也早就出来了,可是宴春和尹玉宸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关门看邪书。 莫秋露被关了整整十天之后,大概是因为出去无望,怀余白和她的那些小狗腿子们被宴春吓傻了不去找她了,她情绪逐渐开始麻木,宴春每晚被迫看她的记忆变得少了,宴春乐得清静,之前被迫观看莫秋露堪称惨烈的人生,还觉得真惨,现在邪书看多了,发现莫秋露这种人,在茫茫人世间,只能算是一般惨。 宴春现在不是共情不了,是不屑共情。 她十天的时间,被尹玉宸各种手段逼迫着,看了整整五个书架的邪书。 中间有两天都快走火入魔了,下山吃饭逮住个人,就开始和尹玉宸研究,这个人是剥皮制鼓好,还是直接炼成走尸更厉害。 这几天看多了,也开始麻木了,不吵着要修邪术,也不会看谁都阴森森的了。至少走在路上的时候看着正常了,不会展现出那种随时要被司刑弟子抓走的邪魔气质。 而尹玉宸这些天,就在魔灵和灵降的书架边上没有动过,反反复复看着几本书,宴春一开始还疑惑,后来也想通了,反正她看得快,她多看就行。 这天两个人中午下山吃饭,内门大比也接近尾声,饭堂里面热火朝天地谈论着,宴春和尹玉宸安静躲在后堂吃小灶。 “玉宸,你要去看看嘛?”宴春说:“毕竟你现在也是内门弟子,还是掌门首徒,按理说应该去看看。” 尹玉宸却摇头,他今天做的是一种馅饼,重点在馅料上,馅料里的灵兽肉,必须长到精确的月份,平时只吃那一种仙草,也必须是腌制过一夜的。昨晚上就开始准备,他今天却没怎么吃。 他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几番欲言又止。 宴春光顾着吃,没觉出他的不对劲。 他看着宴春吃得满嘴流油,突然说:“姐姐,云睿诚派出去找共生之术本源的人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了一个解决共生的办法。” 宴春整个人一颤,嘴里的馅饼“啪嗒”掉碗里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二十四(饶……饶了我,饶了我吧!...) “什么方法?”宴春饼都顾不上吃了, 连忙坐直了问。 尹玉宸犹豫了片刻才说:“其实很简单,但对于姐姐来说,有些残忍。” “什么方法?你直说吧。”宴春直觉不是什么好方法。 “可以不杀死共生的另一方, 也能够让对方失去威胁, ”尹玉宸说:“只需要设法将对方的神魂搅碎在她的身体里。” 宴春听了之后, 眉头立刻拧起来,她邪书到底也没有白看, 说道:“就是让她彻底成为一个神魂和神志都错乱的疯子?” “是这样的。”尹玉宸说,“这样你就能通过她错乱的神志控制她彻底成为你的傀儡, 再借助她的身体恢复你的灵府, 直到……” 尹玉宸剩下的话没有说,但宴春却已经明白了。 只要莫秋露变成一个承载着碎裂神魂的空壳, 她就能伺机吸取莫秋露的灵府神魂通过共生颈环,滋养她自己。 这和之前莫秋露总是想要将她刺激得神志不清,发疯发癫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更加的简单粗暴。 她们现在的共生状态,就像是天平两端的重量此消彼长,一旦这种平衡被彻底地打破, 另一方一家独大,弱小的那一方就会不断地被大的那方吸取利用, 被剥夺一切。 直至……彻底失去“养分”, 像蒂落的熟瓜, 被吸干后脱离共生形态。 这是宴春在邪书里面看的, 她还和尹玉宸说过,这样的关系岂不是像寄生?寄生体最终吸干宿主, 成为崭新的饱满的生命体,邪恶又残忍。 宴春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甚至胃袋里面有种翻腾起来的感觉。 尹玉宸等她自己消化了一会儿,不出所料,看到她的表情无比抗拒。 于是开口说出他真正想要采用的方法:“姐姐不必难受,我知道姐姐接受不了。” 搅碎对方神魂,在宴春看来不如直接杀掉莫秋露,一个失去自我都要自戕的人,是不会将自己无法忍受的痛苦施加在他人身上的。 “姐姐不是一直都想让双尊和我师尊,知道莫秋露的真面目吗?”尹玉宸说:“姐姐附耳过来,我有个建议与你说说……” 宴春擦了擦自己的嘴,将耳朵凑近尹玉宸,眼睛一会儿瞪大,一会儿又坏坏地眯起来,再过一会儿又充满震惊和不赞同。 到最后她还是摇头拒绝,这个办法好是好的,只是尹玉宸牺牲得太大了。 “这样不行,我大师兄比我二师兄还要铁面无私,知道你做下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况且你帮我真的很多了。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要你为我做……我可以自己去做。” “这件事我去做!”宴春猛地站起来,差点把饭碗给带得掉在地上,被尹玉宸一把扶住。 宴春说:“引蛇出洞我也会,这一次一定要一举让她露出真面目!” 尹玉宸看着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他设想的这件事,大部分是由他来完成。就算事后会被荆阳羽追究也没关系,毕竟他又不是真要做什么未来掌门的弟子,逐出师门正好方便他之后办事。 可宴春听说了,竟然第一个想的是他,怕他被荆阳羽惩罚,所以要自己去做。 尹玉宸咬了下嘴唇,压下心中悸动。 拉住宴春的手臂说:“好了,快坐下,先把东西吃完,我们再详细研究下怎么弄,还有在同我细细说说你在命魂镜看到的,关于魔窟在内门弟子历练场现世的事情……” 宴春又坐下,继续吃馅饼,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真的太好了。宴春一直想的都是让莫秋露主动放弃,可是莫秋露不肯,如果这一次能够逼迫她露出真面目,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要莫秋露的想法暴露,父母和荆阳羽都站在她这边,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共生真正的解决办法。 宴春一个人把馅饼包圆了,吃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当天晚上,敲定细节之后,宴春就截住了给莫秋露送饭的一个内门小修,强硬地把食盒抢下来,然后去见了被禁足十几天的莫秋露。 宴春知道莫秋露这些天很崩溃,每夜的记忆都在真实无比地反映着她的情绪越来越糟糕。 等真的见了莫秋露披头散发地坐在她居住地方的石阶上,表情呆滞的样子,宴春才知道她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不过宴春没对她产生什么同情心,毕竟这个人的一切遭遇,都是她自己找的。 “拿走吧,我不吃。”莫秋露听到有脚步声进了院子,这个时间会来的只有送饭的,她头也没回,直接赶人。 “我劝你还是吃,今天的饭菜我亲自给你挑的,非常丰盛。” 宴春提着食盒闲庭信步地走进了限制莫秋露自由的院子,深觉她的待遇其实比自己好,至少她这院子里面是有花草的,当时关着她的涤灵池,可是除了光秃秃的石头和水,什么都没有呢。 “你来做什么?”莫秋露听到宴春的声音,顿时扭过头,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宴春像看老朋友一样,叙旧似的说:“你还记得吧,我被困在涤灵池的时候,一见到你去,就是你现在这副奓毛的样子。” “你当时其实心里很爽吧?”宴春笑眯眯的,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着一股子邪性。 她说:“我现在就很爽。” 莫秋露其实是没有想到过宴春会来的,她和宴春之间,始终都是宴春害怕她的出现,会因为她崩溃失控。 这是宴春第一次主动找莫秋露,还用这样一副落井下石的嘴脸。 “被限制自由的滋味好吗?这其实不算什么,这才十几天而已,你看你已经形容似疯妇了,你想想我,十几年我只是被传言疯了,是不是比你厉害多了?” 莫秋露眼神闪动,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你被关起来是你活该,涤灵池那么好的地方,内门其他弟子想去还去不成呢!” “你不过是仗着出身好,仗着你的家世,才能在涤灵池待上那么久!续上你的狗命,换个人早就死了!” 宴春愣了一下,提着食盒又朝着院子里走了几步,这才说:“你在说什么傻话,我父母和大师兄,虽然爱我疼我,可是他们怎么顶着门中这么多长老和弟子的压力,为我徇私动用门中涤灵池?” 宴春说:“哈,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吗?没人告诉你?” 她看小可怜一样的眼神看着莫秋露,说:“涤灵池确实珍贵,引门中修士和天下修士觊觎,可是涤灵池的灵气你也闻过,修为不济闻着都会噎死的,连门中长老都是引细流用于修炼,你当谁都能泡呢?” 要不是灵府储存不住灵力,换个正常能调动灵气的修士进去泡,就算是荆阳羽那种修为,泡上个几天也会被撑爆经脉内府,谁会嫉妒她能泡涤灵池? 宴春说:“你好奇怪,你不是也进去泡过吗?你忘了?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禁地符文令,你去泡啊哈哈哈哈……” 莫秋露想起她被宴春拖下涤灵池,那种犹如跌入了沸腾的热油之中一样的痛苦,咬住了嘴唇。 但她还是恨恨看着宴春,她现在除了恨,已经没什么能够支撑她了。 宴春收了笑意,继续说:“你可真是,嫉妒我嫉妒得毫无道理,我之所以能够随便泡涤灵池,也不是因为我灵府破碎,适合泡,而是我灵府破碎的理由,是我在跟随门中弟子出门驱邪的时候,救了凡人。” “你也知道,就是你觉得我自己作死,不自量力救的那个凡人。”宴春说:“衡珏派的门规你没仔细读吧,我为救人而伤,合的是衡珏派开山祖师的大道,怜悯苍生,众生平等。” “衡珏派自然要倾门派之力设法治愈我,”宴春和莫秋露平视,将食盒直接“哐当”仍在她脚边上说:“想你这种为了复仇,迷失自我的人,又怎么能够明白?” 莫秋露低头看了一眼,饭食洒在了食盒当中,汤水和油污混在米饭里。这一幕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很小的时候,那个对自己意图不轨的表哥,将她狗一样拴在柴房,磨她心性的时候。 那时候因为她抵死不从,咬他,甚至想杀他,所以他不敢靠近她,就把食物这样扔到她脚边。 莫秋露不想死,也不甘心死,她只能像个狗一样,趴在地上捡起到处散落的饭……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牙,额角上都爆出了细细的青筋。 她别了一把自己没好好打理,乱糟糟的头发,稳住自己的心神,看向宴春说:“你还真是变得越来越牙尖嘴利。” 莫秋露想起宴春刚刚出了涤灵池的时候,还只会暴躁发疯,真正开始改变,正是……和那个毒蛇一样的尹玉宸混在一起之后。 莫秋露和尹玉宸是一种人,自然很清楚尹玉宸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这种人若是不曾贪图什么,是连看也不肯看一眼的。 于是莫秋露说:“你这牙尖嘴利,是你那个什么玉宸小师弟教的吧?” “他还真是煞费苦心,把你调.教得不错,但是有什么用?”莫秋露斜眼看着宴春,和宴春如出一辙的月牙眼,眼尾收成冰冷的钩子,钩上一下,就要活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你以为那个靠着你爬进内门的小师弟,是个什么好东西吗?”莫秋露说:“说你蠢,你还总觉得自己聪明,他图的是你的家世背景,花言巧语专门骗你这种蠢货,没少要你的好东西吧?” “你还真敢为了那样一条毒蛇去伤荆阳羽,呵,你这双分不清好坏的眼睛,也该挖了去喂狗了。” “我劝你查一查自己有没有中什么蛊虫或者迷惑心智的药物,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哦。” 莫秋露说:“他会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等到你被他缠得死死的,就只有被他勒断所有骨头,活活吞进肚子里的份儿了。” “啊……我忘了,”莫秋露扫视了一圈宴春身后,表情是看透一切的鄙夷:“他肯定还像那天一样,罩着归真跟你来了是吧?” “我就说么,恶狗看上什么东西,是片刻也不舍得松嘴的,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来撒泼?他在你身后吧?” “你这么依恋他,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不会是迷恋他床笫功夫特别好吧?我可跟你说啊,他说不定是找了多少个人练出来的呢。” 莫秋露就是想要故意把尹玉宸刺激出来,她有点怕尹玉宸,所以宁愿对方在明。 宴春:“……”这人被关十几天就疯了?都什么乌七八糟的? 今天尹玉宸还真没来。 是她不让尹玉宸跟着的,她现在不是那个不敢独自面对莫秋露的她,她现在是邪修大王! 宴春最开始听她说尹玉宸,还皱着眉,但是听着听着,就全盘觉得她在放屁了。 尹玉宸好与坏她自己不知道?用她说? “你这一天嫉妒这个抹黑那个,可把你忙坏了吧?”宴春感叹道:“把你忙得都没时间好好睡觉了,天天晚上回顾往事?” 莫秋露想起宴春已经通过共生看遍了她的过去,顿时表情扭曲。 宴春继续道:“你觉得自己惨死了吧,觉得你这样的人,天道就应该补偿你,所以你抢夺他人的一切就理所当然了吧?” 莫秋露被捅了一刀似的,瞪着宴春,宴春对她勾唇笑了笑。 “你好好地顾影自怜吧,你的时间不多了。”宴春眼神充满恶意和鄙夷地扫便莫秋露全身。 这个眼神在来之前,是尹玉宸专门训练了好几遍的。是今天这场戏里面的重中之重。 果然莫秋露被宴春看完之后,见宴春要走,立刻顾不得装了,上前一把抓住了宴春的手腕,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宴春等的就是她主动问,没挣开莫秋露的手,而是从怀里摸出了归真,直接罩在了莫秋露和她身上。 关押莫秋露的大阵是能留影留音的,可是归真之下却是连荆阳羽这个炼制者,都无法窥听窥见的。 两个人被归真一阻隔,今天的重头戏就来了。 宴春原地变脸,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狠狠盯着莫秋露,伸手到她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她后颈头发,迫使她抬头。 阴恻恻地说:“别骄傲了小孔雀,屁股都漏出来了,我已经找到了能够让你变成我的傀儡的方法,不巧,就是你说的那条毒蛇给我提供的。” 莫秋露被迫仰着头,疼地叫了一声,正要挣扎,被宴春如有实质的湿冷眼神给煞住了。 宴春学着鬼修,勾着一边唇笑了下。 凑近莫秋露说:“衡珏派司刑院有个法器叫‘裂魂’,是处置犯下了滔天之罪的弟子用的。” 宴春抓着她头发的手,摸到莫秋露的脑袋上,给她来了个五指盖顶。 又说:“像这样扣在脑袋上,能直接把受刑者的神魂转眼搅鸡蛋一样搅得稀巴烂。” 莫秋露闻言表情剧变,宴春嘿嘿笑了两声,说:“你知道共生的作用,我不会杀你的,等我明天去偷了宝贝,把你神魂搅碎,你会像你当初和我母亲说的那样,如愿成为我的续命宝贝。” 宴春说完之后,撤掉了归真,松开了莫秋露的脑袋瓜。 结果她还没等后退,莫秋露就像是一滩已经被搅完的烂泥一样,软绵绵地瘫在了宴春脚边。 片刻后,莫秋露如梦初醒般抖着手对她作揖,涕泗横流地祈求道:“饶……饶了我,饶了我吧!” “宴春,水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妄二十五(宴春心里一跳,松开了嘴...) 宴春和尹玉宸在宴春来之前, 已经把莫秋露都会有什么反应,估算过了。 宴春觉得莫秋露会恼羞成怒,或许会和自己动手, 宴春今天甚至还带了防身的小法器来。 倒是尹玉宸说, 只要宴春他们商量的事情全都做了, 话也都说了,莫秋露就会崩溃求饶。 尹玉宸原话是:“你看过她的记忆, 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对她来说, 求饶是最容易做的事情, 无论她下跪扣头,还是在地上匍匐, 都不要相信。” “对那种人来说,真的拼着命跟你动手才是疯了,大阵能被荆阳羽看到她是知道的,彻底崩溃,她才会真的不管不顾暴露本来的凶悍面目,只要她还在摇尾乞怜, 就说明她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尹玉宸告诉宴春:“她那种人像毒蛇,蛰伏的时候你把她踩在脚下, 她都能把自己伪装成树枝, 一旦让她找到一击毙命的机会, 她会毫不犹豫发起攻击。” 宴春低头看了一眼果真轻而易举涕泗横流的莫秋露, 尹玉宸说的还真是一字不差。 宴春是真的有些恼怒,她后退了一步, 一脚踢开了莫秋露要来抓她脚腕的手。 因为这回不用尹玉宸说她也知道,莫秋露这是在装, 她的心里还是没有彻底崩溃,没有退缩的意思。 她在演给荆阳羽看,在卖弄她的可怜。 “宴春,你一直都很善良的,你都能救一个不认识的小孩……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宴春其实期望着她主动退缩的,哪怕她展露出一点真心实意地悔意…… 可惜她既然冥顽不灵,宴春就只能按照原计划了。 她对莫秋露说:“我给过你机会,是你痴心妄想,一只麻雀还想伪装凤凰。” 宴春专门捡着刺心的话说:“你好好享受现在还能自主在院子里活动的时光,我保证,很快你……” 宴春对上莫秋露狼狈的脸和掩饰不住恨意的视线,故意没有说下去,不肯给莫秋露抓住宴春把柄告诉荆阳羽的机会。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让莫秋露害怕,害怕得睡不着,害怕得整天疑神疑鬼。 她太难缠,太聪明了,还擅长装可怜,如果不让她感觉到绝望,感觉到自己再不对宴春动手,就会死,她就不会“病急乱投医”,也就不会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宴春要自己的父母和荆阳羽清清楚楚地看着,是他们错了。 宴春见莫秋露还求饶着,试图朝着她爬过来,想让宴春至少踹她两脚,她好设法让荆阳羽把她放出来。 结果宴春不给她发挥的机会了,快步退出这弟子院的阵法笼罩范围,然后对着莫秋露说:“啧啧,你有段日子被你表哥当成狗一样养,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你就是这样装虚弱,装可怜的在地上爬,怎么,你当狗当出瘾来了?” 宴春说:“莫秋露,这么多年了,你对那段日子耿耿于怀,尝过你表哥迸溅出来的脑浆,都没能释怀。” 宴春摇头叹息道:“你的人现在出来了,可你的灵魂,真的从那个阴暗恶臭的柴房里爬出来过吗?” 莫秋露死死咬着嘴唇,听了宴春这句话,攥紧的拳头狠狠砸了下地面,把嘴唇直接咬破,鲜血涌入口腔。腥咸的滋味和迸溅出来的人脑浆差不多,让莫秋露瞬间被拉回了那个手刃仇人的湿冷夜晚。 她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宴春不再看她,转身离开,可是走了一段,还能听到莫秋露的干呕声,眉心忍不住蹙了蹙。 不舒服。 宴春脚步飞快地回到康宁院,直接冲进了双尊的屋子里,然后在大开的阵法之中,看到了书架旁边静静靠着看书的尹玉宸。 宴春的心像奓毛的小动物一样,一瞬被带着湿润的温柔手掌安抚过,奓起来的毛发全都温顺地服帖回去。 尹玉宸正对着阵法入口,很显然也在等她,抬起头朝着宴春看来,对着宴春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一身浅青色的内门弟子服,肩头和身前都绘制着赤金色的符文,腰上挂着两块莹润的符文玉,头顶上是火红的翎羽簪,眼睛上覆着鲛纱,纱带缠在散落肩头的青丝之中,透着难以言喻的缠绵。 他的打扮实在是不太符合修真界仙君的雅致,繁杂的有些令人眼花缭乱,可奇怪的是他艳色的红唇,和哪怕遮盖住了眼睛也依旧能够窥见秾丽非常的姿容,生生压住了这种繁复。 他就是被万紫千红簇拥在最中心,也能让人一眼便看到的那朵红花。 虽然这个形容从宴春的脑子里冒出来弄得她有些想笑,但是没有比这个更合适来形容尹玉宸了。 “姐姐……”他轻启红唇,对着宴春叫了一声。 宴春就真的笑了,同时她脚步不受控制的欢快起来,直直朝着尹玉宸跑过去,然后到了他的身边,自然地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尹玉宸眉梢微微扬了一下,张开的双臂之中还抓着书本,片刻后他连带着书本一起,将双臂压在了宴春的后背上。 “怎么了?” 宴春脸上还笑着呢,可是说出的话却有些悲伤。 “我有点难受……”宴春说:“你猜的都对,她还是冥顽不灵。” 她肯定冥顽不灵,十几年给人做“续命丹”削足适履,到现在连本相都弄丢了,她怎么可能甘心? 她如果放弃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像凡间的许多赌徒一样,赌上了一切,赢了便是赢了,输了……就灰飞烟灭罢了。 宴春不懂莫秋露为什么这样,尹玉宸却是懂的,因为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和条件,放弃了这一次,她连恨也没了,用什么活着? “姐姐不必去理解她,只要按照我们商量好的去做,一切就都会如姐姐所愿。” 宴春将额头抵在尹玉宸肩膀上,深吸了两口气,低低道:“嗯……” 尹玉宸抚开她的长发,轻轻捏揉她的后颈作为安抚,宴春受用的闭上眼,很快呼吸平复。 “看书吧。”宴春正放空着呢,尹玉宸突然在她耳边道:“姐姐今天的份例还没看完。今晚都要看完哦。” 宴春:“……可是我去做正经事了,我表现得很好的,莫秋露都被我气吐了!” 宴春说:“你不给我奖励就算了,怎么还提份例啊!” 宴春控诉着,尹玉宸微微偏头,躲开她尖锐入耳的哀嚎。 然后说:“我同姐姐说计划的时候,是提议我去的,因为我的看书效率特别低,姐姐非要自己去,我又没看多少,剩下的当然还是姐姐补上。” 原来这个坑在这里等着呢! 宴春试图据理力争:“可是如果你去了,就是明摆着去欺负人,那院子里面的阵法我大师兄都能看到,到时候莫秋露怎么编排你,你能解释清楚吗?” “而且‘裂魂’这种法器,是被供在灵器阁最上层的,你怎么可能偷得到,才一碰就会被抓起来!” “那就抓起来啊。”尹玉宸说:“我被抓起来,莫秋露才会真的害怕,因为她知道我是为你去偷法器,可见你是真的动了要搅碎她神魂的心思,她就不会心存侥幸,更容易露出马脚。” “那你呢!你偷盗灵器被抓起来要怎么办?司刑院的刑罚可是很吓人的,你别看我二师兄面善,他可狠了!” 天底下怕是只有宴春觉得友臣面善。 尹玉宸靠着书架,看着宴春一挑眉,开口语气桀骜狂妄极了:“我怕他么?” 宴春都气笑了,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和小梨涡。 她一口咬在尹玉宸肩膀上,尹玉宸轻轻嘶了一声,然后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低低哑哑的,让宴春浑身一颤的东西。 宴春心里一跳,松开了嘴,仰头看向尹玉宸,脑子里先是空白一片,而后想起了莫秋露抹黑尹玉宸的时候,说的话。 她说:“你这么依恋他,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不会是迷恋他床笫功夫特别好吧?我可跟你说啊,他说不定是找了多少个人练出来的呢。” 宴春松开扶着尹玉宸肩膀的手,连牙齿都开始跟着发麻,很快半张脸都麻了,脸上的表情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麻,显得十分诡异。 尹玉宸感觉到了宴春的异样,疑惑,“姐姐?” 他伸手来碰宴春的脸,之前两个人相互触碰,碰一碰脸蛋,鼻尖,头发,都是很寻常的,可是这次尹玉宸一伸手,宴春就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脸上麻意未去,反而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尹玉宸看了下自己手腕,问道:“怎么了?” 宴春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问出口:“你的床笫功夫怎么样?”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