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徒弟不要捡》 第一章 第一章 雾苍山上的雪终年不化极为严寒，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雪白，一个活物都没有，普通人是绝对不会轻易踏足这里的。 顾月时一身白衣坐在湖边，安静的与这片苍茫雪色几乎要融为一体，叫人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雪。 有积雪从树梢落下，砸在地上发出了极轻微的声响，他微微抬眸，乌黑的瞳仁里一片淡漠，周遭散发的气势仿佛比这霜雪还要冷上三分。 如果有人恰好在此山中迷路，大概会被他这宛若隔世谪仙般气派吸引，恍惚以为真的见到了山中仙人，定要跪下来拜上三拜。 顾月时面容俊美气质冷清，又总爱一身白衣气质清雅，乍一看的确像个遗世独立的神仙—— 如果忽略“仙人”手头正清洗着的糟心裤头。 顾月时心头忽然暴躁，抬手猛地将自己辛苦洗了一半的裤头狠狠摔在湖边的石头上，并且非常愤怒的顺手把榔头也一并扔了。 狗|日|的裴元心，老子不干了！ 别家个主角穿越后都能呼风唤雨一身富贵，怎么他就沦落到只能给人洗衣做饭带孩子的境地！？ 一想到这种日子过了一百多年，顾月时就更加暴躁，恨不得马上提着剑去把裴元心那厮给捅了，当年要不是被他坑来，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顾月时维持着那副仙风道骨的德性在心里把裴元心骂得狗血淋头，可最后还是认命的又捡起棒槌继续洗衣服，手下的力度大到能把脆弱的裤头撕成两半。 但他必须冷静，毕竟这是他唯二剩下的裤头其中之一，再坏就真要光着腚走路，不符合他现在立得高冷人设。 点星宗上下穷得叮当响，而裴元心那狗东西除了吃喝玩乐屁用不顶，他要是不撑着养家，这破落门派吃枣药丸。 在这个修真界，各类仙门仙宗多如天上繁星，修真者更是满世界跑，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一个加强连的修真者，在这种背景下可以想见这个世界的资源竞争有多强。 越是家大业大的修仙门派就越是要有挣钱营生的门道，不然他门内成百上千的弟子怎么养活？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可以做到彻底辟谷，大把的外门低阶弟子还需要一日三餐五谷杂粮供养。 就算是内门弟子早已不用吃人间的饭食，可他们修炼养气更加耗费灵材，现如今各种法器仙药价格昂贵，供养一个灵气天赋高的弟子要花去的灵材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所以不懂营生的修仙门派注定做不大，因为留不住人。 那些名头响亮的仙宗一切琐事都有外门弟子负责打理的，换句话说，人家洗衣做饭带孩子都有专门人手，内门弟子啥闲心都不用操，一门心思只顾修炼，好来日突破大乘化仙给自家门派长脸添光，继续吸引更多的弟子投奔而来壮大门派。 因此，只有雾苍山这弹丸大小地盘的点星宗确实是是太穷了，穷到弟子基本靠捡，算上顾月时，满门上下也才六个人。 眼下师弟师妹年纪还小，一个刚刚筑基，一个尚未辟谷，裴元心这个掌门又是个完全不会赚钱的货，顾月时和二师兄如果不担负起责任，恐怕点星宗早就灭门了。 因为太穷，他们吸引不到更多的优质弟子来拜师，没有弟子撑门面就会更穷，然后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眼看着别家仙门如火如荼蒸蒸日上慢慢做大做强，点星宗却百年如一日稳如老狗般的贫穷，顾月时想想都心酸。 都怪裴元心这个不争气的狗比。 他无奈的洗完一盆衣服，终于在日落前回到了山上。 点星宗破落，整个宗门数来数去也不过就那么几间屋子，寒酸的不像一个门派。 他才刚回来，一直等在门边的少女立刻跑过来，撒娇似的扒住他的胳膊，笑盈盈的嚷嚷着：“三师兄你回来啦！” “我等你好久！” 即使点星宗都穷成这样了，可少女身上穿得衣裙和头上的发钗却与背景格格不入的精致，一看就是被人好好费了心思的娇养着，一派天真纯稚。 一见小师妹，顾月时原本上火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小师妹是在十年前被裴元心捡回来的。那时她瘦瘦小小浑身是伤，差点活不成，而裴元心那狗东西管捡不管养，将人丢给他后就跑了，于是顾月时这一养就是十年。 十年过去了，如今小师妹不负众望，生得灵秀甜美杏眼粉腮，一笑两颊还有浅浅的小梨涡，别提多讨人喜欢。 裴元心曾摩挲着下巴坏笑说等杳杳将来长大肯定能在修真界美人榜上排前三，比青霄门的那个什么纯雅仙子好看一万倍。 而错把小师妹当女儿养的顾月时和裴元心在这件事上出奇的意见统一，虽然他们杳杳现在才十四岁，可眉眼已初见灵动，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 “四师兄刚才跟我说隔壁宗门又出大事了！” 小师妹仰头看他，神神秘秘的说： “那个竹息真人你知道吧？” “听说他要和他徒弟结成道侣成亲啦！” 顾月时面瘫脸上神情一顿，捏紧了手里的木盆。 小师妹无知无觉，继续说道：“据说真人本来死活都不肯的，他徒弟于是一怒之下把他关进了无涯洞，太虚教的人上门讨要，他也拒不奉还，很不讲理。” “三师兄，你说为什么真人后来又同意了呢？” 因为他斯德哥尔摩。 顾月时在心里呵呵。 这事他早就知道了，毕竟这对奇葩师徒已经闹了几十年，当年可是荣登了修真界十大奇闻的，给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递了不少谈资。 不要问他一个直男为什么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毕竟自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百多年，这种事他已经听了不知多少回，什么徒弟以下犯上，什么小黑屋，什么强制爱，有男有女层出不穷，他从一开始的三观震惊到现在早就麻木了。 想当年他刚穿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拿得肯定是大男主剧本，以后迟早要手握灵宝叱咤修真界的，可自从被裴元心那货骗回来给他当牛做马，又被其他仙门的那些糟心事刺激后，顾月时顿悟了。 这绝壁不是什么正经修真界！谁家正经修真界不好好修炼，天天围观别家师徒虐恋情深！？ 他敢笃定，以他当年荤素不忌阅遍各类网文的丰富经验判断，这一定不是绿江文！ 因为人家绿江遵纪守法，而且读者大多喜欢甜宠，看到这种不尊重主角的强制爱题材是要排队打负分的。 一想起自己姓顾，正是纯爱界最受欢迎的八大姓氏之一，顾月时就更加觉得不妙，于是深恶痛绝的立下了绝不收徒的誓言。 身处这种离谱的世界，师尊那就是食物链底层，属于高危职业。那帮孽徒没一个好东西，费心费力把他们养大，还要提防着会被这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拖走吃掉。 尤其是听说另一个山头羽霞派的掌门温玉一口气收了十八个徒弟的时候，顾月时震惊之余，偷偷地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因为那十八个混账他都见过，个个相貌堂堂天资聪颖，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将来斗起来有温玉哭的那天。 因此不收徒的顾月时就成了整个修真界最奇葩的家伙，明明到了金丹期，名下却一个徒弟都没有，怪不得点星宗这么破落。 裴元心是个奇葩，他的师弟也一样。 面对他们的无知，顾月时冷笑，心说你们懂个锤子，等你们被以下犯上的时候记得哭大声点。 小师妹乖巧的帮着他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自告奋勇的说：“三师兄，以后洗衣这活儿给我做吧，我长大啦！” 顾月时摇头，眼神淡淡的在小师妹被他养得白葱段似的嫩手上转悠一圈，委婉的拒绝了：“你根基尚浅，下水会冻伤手。” 小师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果然不满的嘟囔起来：“二师兄不让我做事，四师兄也不让，全家就我好像个废人！” 顾月时的目光在星光下有点点温柔，看着没有往常那么不近人情，他抿唇道：“你要专心修炼，早日辟谷。” 小师妹很听话，重重点头说：“那等我辟谷了，你和二师兄就不用整天琢磨着给我做饭啦！” 顾月时摸了摸她的头，小师妹开开心心蹦跳着从院子里跑出去，大概是真的听话修炼去了。 顾月时见她走远，无奈的叹气，满心担忧。 辛杳当年被捡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裴元心说他是从一头凶兽嘴里把人扒拉出来的，虽然她最后没死，可根骨到底受损了，将来修炼还不知能到什么境地，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心狠把四五岁的小姑娘带去荒山扔掉。 为了养好小师妹的身体，顾月时这些年只要听说谁有能调养根骨的灵丹妙药，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一趟，不计代价的想弄来给她，费尽心思只希望她将来能过得好一点。 顾月时盘算着厨房还剩半只鸡，准备给小师妹熬汤补身子，可他一回头就见裴元心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他转身，裴元心立刻眉开眼笑，他仗着自己颜好总爱穿得花里胡哨，一身红衣衬得他更妖冶美丽，的确没有半点一门之长的端庄严肃。 一看他对着自己笑得灿烂，顾月时眼皮子直跳，心头不妙。 因为上次裴元心捡小师妹回来的时候，那心虚的德性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点心宗顶梁柱顾月时亲儿子来啦~ 第二章 第二章 眼看顾月时眼里怒火越来越盛，裴元心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他讷讷的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小声的说：“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就是心善。” 顾月时冷冷看他，极力克制着本性才没有马上掐死这个妖孽祸害。 裴元心好歹也是金丹中期，并没有被顾月时的气势压倒，他轻咳一声道：“我跟你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呵呵。”顾月时冷笑，“你上次带着杳杳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提到小师妹，裴元心立刻就有了底气：“要不是我把她捡回来，你哪来这么可爱的小师妹养？” 顾月时眉头直跳，终于憋不住了：“这是两码事！” “你可千万别动怒！”裴元心边说边往后退，小心地提醒他：“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突破金丹道到元婴，可不能功亏一篑！” 顾月时咬牙压制怒气，就算他非常想痛骂裴元心一顿，可脸上却始终做不出任何表情，这就是归一清静法的弊端。 修炼这一门心法，越是往后境界越高，就越难以像正常人那样表达情绪，最后直至完全舍弃。可只要有裴元心这个祸害，他就永远达不到无心无我的至高境界。 裴元心笃定他不能动手，又理直气壮的说：“我就是看你孤家寡人怪可怜，给你找个小徒弟陪着，这是为你好！” “然后像你一样，跟自己的徒弟睡一起？”顾月时刻薄的怼他。 裴元心没脸没皮，十分大方的承认了，一脸骄傲：“这有什么不对？” “我们岚岚温柔贴心，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顾月时不屑冷哼：“我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好？” “我看你的脑子也算废了，小心哪天被那混蛋害死！” 裴元心充耳不闻，不以为意的摆手：“你就是眼红嫉妒。” “反正孩子我都带回来了，你看不顺眼大可以从山上扔下去！” “岚岚还在等我回去，先走一步。” 说罢裴元心一个转身就原地消失，遁地术用得极熟练，在顾月时拔剑之前溜得无影无踪。 顾月时出剑慢了一步，打开房门准备追杀过去，谁知一开门就正面撞上一个小少年。 月亮洒下的银辉和地面上的积雪交相辉映，将四周照的一片透亮恍若白昼，借着明亮的月光，他把少年看得很清楚。 修真者不惧严寒，他们自有真气护体，可对于一个普通的凡人来说，在这种极端恶劣的低温环境里只穿着单薄的外衫无异于自杀。 可纵然浑身冻得发抖，那少年却仍固执的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像一棵正要破图成长的小小树苗。 他身量瘦小纤细，看起来至多十三四岁，比杳杳还小些，清冷的月光落在他那张苍白过分仍带些稚气青涩的脸上，难掩他眉宇间的清俊雅致。 顾月时和他四目相接，他手中的剑还蓄着寒霜，那少年的目光在剑上停留了片刻，抿唇垂首不再说话。 两人一时无言，顾月时再如何不喜也不能对着一个孩子动手，他利落收手，分天剑便消融在他的身体里。 良久，顾月时才走到那少年面前，仗着自己个子高，居高临下的俯视对方：“名字。” 那少年低声回道：“我叫巫麟。” 虽然裴元心不做人，可顾月时却不能真的不管，雾苍山上下冷得连只狗都没有，这么冷的雪夜把他丢出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冻死。 “随我来。”顾月时想通了，转身对着后头的少年说道。 巫麟原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虽然点星宗很穷，好在房子是够住的，顾月时的师尊身陨前的屋子荒废了许多年，稍稍收拾下勉强能给他凑合住一晚。 身后的巫麟一路沉默，对陌生的环境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和疑惑，表现得超出了他这个年纪的成熟，让顾月时对他稍稍有了点好感，因为他讨厌话多调皮没有自知之明的熊孩子。 到了目的地，顾月时上前想打开房门，谁知那木门年久失修无人打理，他的手才刚碰上门板，下一刻门就砸了下来。 顾月时一个旋身避开，于是门板不偏不倚迎面砸中了巫麟。 巫麟：“……” 看着巫麟帅气的脸被木板砸出红痕，顾月时非常愧疚，说话不知不觉就放软了不少：“你没事吧？” 巫麟顶着一张惨兮兮的肿脸看过来，满脸都写着‘你看呢？’。 “咳。”顾月时心虚，他避开的时候忘了身后还有个不会法术的巫麟，“我待会给你治疗，咱们先进去。” 说完他转身进屋。 在他背过身的那一刹那，巫麟对着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抬手在脸上摸了摸，那门板足有十多斤重，砸在脸上真切的疼。要不是怕现在暴露身份，他何至于装要装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受这份罪。 此时顾月时好容易在柜子里翻出个蜡烛点上，巫麟这才看清屋里的全貌。 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地方。 屋里只有一张石床，一个木桌，一个洗脸架，四角全是绵密的蜘蛛网，到处都弥漫着潮湿腐烂的味道，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个宗门待客的住处，而且用来照明的东西竟然是只破蜡烛！ 这让从小养尊处优，有着满盒子夜明珠当玩具耍的巫麟深深怀疑起魔生。 他开始后悔来到这个地方，当初瞄上裴元心也是觉得他身上的灵气纯净充足，以为跟着他必定能找个栖息地韬光养晦以待来日找兄长报仇。 他隐晦的在屋里又扫了几眼，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 顾月时抬手使了个个清洁法术，四面窗户忽然大开，吹进一阵冷风，将满屋子的灰尘卷起带走。 巫麟此时没了魔力护体，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屋子里的蜘蛛网也被清了出去，顾月时去自己房间拿了床被子放到床上，淡淡地说：“晚上你就睡这里。” “是。”巫麟眉眼低垂点头，心里想着明天是不是要想法子溜走，这地方没一个靠谱的人。 顾月时刚要说明天送他下山，却听一声自巫麟肚子发出来的响亮声响。 巫麟脸红的捂住肚子，不好意思的别过头，他现在的身体太弱急需吸收养分，没想到会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 顾月时了然，转身又出门去了：“等着。” 看他离开，巫麟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捂着胸口坐在床上喘息，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露出些许疲惫。 就在三天前，他还是魔族枯叶城无法无天到处惹事的小少主，谁能想到会被亲哥哥突然袭击，被他打得去了半条命丢了出来，还把城门封印，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身受重伤又没有灵力来源，巫麟无法维持本体的成年状态，只能狼狈的逃到人间避难，生怕他那个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疯的哥哥追过来赶尽杀绝。 他们魔族没什么亲情观，就算是亲兄弟彼此也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可巫麟却也没想到他会下这么狠的手，简直毫无防备。 心脉仍然作痛，巫麟抬手看着自己只剩了一点点的魔力，皱眉担忧着将来，这地方太穷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藏身的庇护所，怪不得当时那红衣男人一心想把他往这里拐带，原来是没人了。 巫麟长长一叹。 那头顾月时来到厨房，从缸里取出剩的半只鸡放进瓮中添水加料放进锅里加热，回身拿着菜刀又在案板上忙碌着，不一会儿就有鸡汤的香味飘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牧云巳拎着头山猪进来，低声道：“我回来了。” 顾月时回头，看向他问道：“你又去隔壁偷猪了？” 雾苍山常年被冰雪寒霜覆盖，山里没什么活物，更别提那些灵兽了，因此牧云巳偶尔会跑去隔壁那些宗门地盘抢人家的灵兽回来。 没办法，外头的灵兽太贵，他们吃不起品相好的。 灵兽和普通的野兽不同，他们的肉对修真者来说也算是一种提升修为的补品，虽然起到的效果很小，可对师弟师妹来说大有裨益，所以顾月时也就抛却了那点道德约束。 牧云巳就是被他带坏的，俩师兄弟常年轮流蹲点偷猪，只要不逮着一家薅，基本不会被发现，顾月时偷得时间长了得心应手，毫无心理负担。 鸡汤大半分给小师妹，烤猪排给小师弟送去，剩下的肉他放在托盘里打算带给巫麟。 “巫麟？”牧云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师兄又捡人回来了？” 裴元心爱捡人的毛病不是他独有，这是点星宗这么多年来的习俗，谁叫他们招不到人，门派里几乎所有的是兄弟姐妹全是这么来的，就连顾月时也是在刚穿来还在懵逼的状态下被裴元心骗了回来，给他当牛做马这么一晃就是一百二十五年。 “快别提了。”顾月时想起裴元心就烦，跟二师兄简单说了几句后端了托盘出去。 巫麟几乎要睡着，忽闻到了一股香味，他猛地睁开眼，前额长出了两只黑色的角，眼里一片血红。 他的身子已经到亏损到了极限，非常渴望血肉，突然闻到灵肉的香味险些暴走，好在他最后一丝神志还清醒着，竭力控制没有泄露魔气，在顾月时进来把头上的角缩了回去。 顾月时端着吃食走进来，放到桌上后道：“吃吧。” 巫麟本想克制自己，可身体却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扑到桌前抓着盘子里的肉大口大口的咀嚼，吃相又凶又狠。 顾月时双手环胸站在旁边静静看他进食，刚开始还能淡定，可逐渐心态就炸了。 这小崽子也不知道是属什么的，端来的那点肉根本不够他祸祸，当他吃完又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时，顾月时只能将厨房里剩下来的那些打算明天给小师妹做零食的肉全拿出来。 可巫麟根本不知足，一顿风卷残云，吃进去一整块排骨最后连个骨头都没吐出来，实实在在的表演了什么叫三口一头猪，牧云巳辛苦偷来的猪全进了他的肚子。 辛杳捧着脸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小声的惊叹着：“哇~” 顾月时心在滴血，打定主意必须把他送走，再吃下去，他连最后的裤衩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这玩意儿谁能养得起？ 第三章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顾月时原本是要按照计划把捡来的那小子送下山，然后找个好人家收留的，可谁知就在半夜，巫麟忽然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顾月时别无他法，只能先把人留了下来。 巫麟昏迷的间隙，顾月时过来给他把脉检查身体，却发现他的体表温度明显异于常人，正常人发烧最多也就是四十一二度，再高就要死人的，可巫麟却高得离谱，身体像块燃烧的火炭似的烫人，顾月时喂进去的药都被吐了出来，什么都吃不下，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最笨的物理降温方式处理。 这孩子不会就这么活活烧死吧？ 顾月时虽然不算善良，却也没丧良心，难免有些担忧，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 巫麟并不是普通的发热，魔族体温本来就比人类要高些，更何况他受伤太重，又在外奔波逃命许多天，突然有了个暂时歇脚的地方，身体各处的危机这才开始反扑，他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对抗病情，因此才会陷入高热昏迷中。 顾月时给他把脉的时候还意外发现他体内有股暗流暴动的厉害，若放任下去，巫麟只怕要爆体而亡，于是他不得不将自己的灵力渡入他体内，才暂时压下那股力量。 只是他的高烧还没退，顾月时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每隔一段时间替他换下敷在前额上的湿巾。 一直过了三天，巫麟才再次睁开眼。 他不知道这三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眼下只觉灵海丹田空虚幽冷，浑身力量无法像以前那样凝聚为他所用，大哥打得那一章残留下来的魔气四散在他四肢百骸各处脉络中折磨着他，疼痛至极。 顾月时见他醒来，起身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对他道：“吃药。” 巫麟并不想动，可他也知道好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就着顾月时的手去喝他手里的药。 饶是他自诩强悍，却也被那一口喝到嘴里的药汁苦得五官扭曲。 这是什么鬼东西！？ 巫麟下意识想把口中的药吐出来，可刚张嘴就被顾月时伸过来的两只手指捏住了嘴。 巫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不准吐。”顾月时淡淡的命令道。 他手下力度不算小，巫麟的嘴被捏得宛若小鸭扁嘴，强迫他必须把药吞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巫麟吐不出来，含泪咽了回去。 他虽然没吃过屎，但料想和这汤药也差不多了。 这家伙一定是想毒死我。 “难喝？”顾月时看出他眼里的愤懑，平静的说：“难喝就对了。” 这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五味大补汤，为了追求疗效，什么材料都敢往里头扔，也确确实实有着某种灵兽的粪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杳杳小时候总生病，为了让她快点好起来，他成天蹲在后山捣鼓自学成才，对付普通的疑难杂症不成问题。 这东西虽然比屎难吃，可效果确实不错，每次杳杳喝完第二天就能下地到处跑，之前他还特意改良过配方，结果越改越苦，小师弟伏珂有一次光闻着味迎风就吐了，连裴元心都闻之色变，只有杳杳能面不改色的喝完到处溜达。 巫麟有苦说不出，在顾月时的冷脸下不得不喝干一碗，横在床头灵魂原地升天。 顾月时看着他喝完，满意的把碗放回去，又踱回床边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巫麟，皱眉道：“坐好。” 巫麟想骂人，原先在枯叶城他嚣张惯了，除了大哥，根本没人敢管他的闲事，可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又不是蠢货，认得清形势，眼下这不是自己的地盘，而这人也绝不是现在的他能惹的，识相点总没错，于是立刻听话的坐正。 顾月时点头，这才说道： “我平生最讨厌人撒谎。” “所以，接下来你的态度会直接决定我对你去留的处置。” “无论我问什么，请你如实回答。” 巫麟看他神色淡漠，心里不由得直打鼓。 虽只短短的相处不到两个时辰，可巫麟也知道此人冷若冰霜双目清厉，绝不是个能糊弄的人，倘若他此刻露出一丁点破绽，说不定会被当场诛杀。听说凡人对他们这些魔族深恶痛绝，而像他们这种所谓的仙门正派肯定都是一路货色，他得小心应对。 接着，顾月时又道：“昏迷的时候，我替你把了脉。” “你体内伤势严峻，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四处游窜，几次在我为你梳理筋脉的时候试图攻击我。” “寻常凡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抛出这些问题的时候，顾月时也在暗中观察眼前的少年，尽管对方在极力掩饰，可仍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直觉这个少年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 巫麟沉默片刻，忽然翻身从床上下来，恭敬地对顾月时交代了： “真人，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只是在下实在无路可去。” “我本家中幼子，父母早亡双双离世，只我与兄长相依为命。” “可兄长年长我许多，与我情谊并不深厚，为了独占那点家产，竟狠心对我痛下杀手，我没办法这才拼命逃出来。” “没想到半路遇着裴真人，他见我孤苦可怜，便主动提出要带我上山庇护。” 顾月时暗中咬牙，他就知道又是裴元心这个不省心的货招来的！ 巫麟边说边小心观察他的神色，他说的这些也算实话，只是隐去了魔族背景而已。 虽然装弱小令人不齿，他从前也不屑这种手段，可眼下境遇不同，巫麟放下魔族少主的尊严，演技堪称一流。 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有些许脆弱哀求： “真人，若您将我赶下山，被我兄长的人发现，他一定会将我捉回去找机会杀掉的！” “求真人收留！” 说罢，巫麟当真跪了下来，重重的给他磕了个头，瘦弱的身躯伏在冰冷的地砖上，看起来分外可怜。 顾月时并没有真的被他打动，巫麟这番话也许没有作假，但到底来历不明，说不定将来还是个麻烦精，要是将他贸然留下，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可就这么把他送走，万一真的被人杀了，顾月时也的确不太忍心，毕竟是条人命。 他思来想去都没个合适的法子，别看他刚才把话说得麻利，可其实并不真的那么狠，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容忍裴元心往回带人。 他又觉得这少年或许真的是落难，他体内那些奇怪的灵力也没往魔族上想，毕竟魔族在修真界消失了近千年，早不再踏足人界，任谁都想不到巫麟跟魔族有关。 顾月时看着少年渴望的看着自己的大眼睛，在心里把裴元心又骂了一百遍。 每次都捡了人自己跑路，然后一切难题都丢给他处理，老|子迟早要揭了他的狐狸皮！ 巫麟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那晚他也是打算离开的，但昏迷的这三天他改了主意。这地方虽然落魄，却实在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巫玄那家伙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苟着。 可他若是想留下，只能先过眼前之人的同意，而他显然不好对付，巫麟还得另想法子。 就在顾月时犹豫的时候，裴元心大摇大摆的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撇着嘴不痛不痒的道： “人家孩子这么可怜，你就收下呗！” 顾月时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来！” 外头冰天雪地滴水成冰，裴元心慢条斯理吊儿郎当的不停摇着扇子，活脱脱像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巫麟仍然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顾月时被裴元心烦死了，索性对他摆手道：“你先起来。” 巫麟不肯动。 裴元心用扇子遮住半张脸，那对狭长妩媚的丹凤眼往顾月时身上不停转悠，笑眯眯的打趣：“我看这孩子根骨难得才带回来的，你若是收了做徒弟，以后你师徒二人联手，怕是再难有敌手。” “闭嘴。”顾月时冷声说道，“要收你自己留着，我绝不收徒！” 裴元心轻哼：“你就是死脑筋，要个徒弟有什么不好？” “是吧岚岚？” 他身后一直跟着的青年默默一笑，望向裴元心的眼中万千柔情。 眼看着两人在他面前上演师徒深情大戏，顾月时气得一剑劈了过去。 裴元心麻利的拉起自己的徒儿遁地逃走，在外头嚣张的笑道： “小月儿，我看你就是胆小！” 顾月时抬脚提着剑要鲨人，可他忘了这是屋里，那一剑挥出的剑气把这间小屋震得当场崩塌，让本就不富裕的点星宗雪上加霜。 巫麟是最惨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忽然眼前一黑，顶上的房梁凭空塌了下来，将他活活埋在里头，血吐了一地。 顾月时站在一片废墟中眼睁睁看着巫麟费劲的扒拉开碎石瓦砾满脸是血的看着自己，心情十分复杂。 这娃怕不是跟自己相克吧，怎么回回都落他手里。 顾月时上前弯腰将人从瓦堆里扒拉出来，忽然认命的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可能就这个命了，逃不开带孩子的魔咒。 巫麟好好地小脸给砸成面瘫，他总要负起责任。 反正师弟师妹都养了，多他一个也不多，不过就是多个嗷嗷待哺……的嘴。 被顾月时并不珍惜的半抱在怀里内伤过重半死不活的巫麟默默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陷入昏迷前在心中狠狠立誓。 待他来日荣归魔城杀了大哥，一定要带三万魔兵荡平这破落山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完毕~~~ 第四章 第四章 “入我师门，需得遵守本门的规矩。” 顾月时慢条斯理的对巫麟说道，“不过本门规矩也不算多，你不用紧张。” 巫麟老老实实的立于下首处听顾月时训诫，其实左耳听右耳出，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忽然顾月时停了下来，淡淡的看着他，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接着又道：“我点星宗人丁凋零，那些陈年规矩，你不愿细听也罢。” “你只用记得最重要的一条。” 巫麟抬起头，顾月时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周身的气势比之刚才陡然冷了几分，那森冷的眼神令巫麟都忍不住暗暗地打了个哆嗦。 “那便是——永不背叛。” “若你敢背叛师门，就算你逃到天边去，我也会提剑上门，亲自清理门户。” 尽管顾月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算得上平和淡漠，可巫麟却丝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这么做。 “你听明白了吗？” 巫麟点头，但他当然不可能照做。 他本就不是人类，现如今也只是屈尊于此处暂时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以待来日，将来迟早是要离开的。 他不怀疑顾月时的威胁，却也没放在心上，自忖等他伤好恢复原貌，晾顾月时也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眼下他仍要违心应着，讷讷的说：“徒儿一定谨记在心，绝不背叛！” 见他还算乖巧，顾月时满意点头。 喝了这杯茶，这个徒弟就算是收下了。 对于打破自己立下的不收徒誓言，其实顾月时也很无奈，当年杳杳被带回来的时候师尊还在世。可眼下裴元心那货是指望不上了，二师兄牧云巳那个性格也不适合带徒弟，数来数去只有他最合适了。 巫麟察觉到他半天不说话，正猜测他是不是对自己有疑虑时，一抬头就正对上了顾月时打量他的眼睛。 其实顾月时生得极好，眉目秀雅清朗如画，他不言不语眉头轻蹙垂首阖眸的模样，就和那画中仙一般高不可攀。可正因为他太过清冷高不可攀，让人在心里难以接近，纵有再好的皮囊，也无人敢上前去攀折。 然而此刻，“高不可攀”的顾月时满脑子都是些不可言说的废料。 巫麟暗中观察他，而他也在打量巫麟。 来到这世上一百多年，顾月时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可没有一个像巫麟这样，总给他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少年，他的眼神却不像同龄孩子那样清澈稚气，顾月时盯着他的眼睛看的时候，几次都错以为那是只小小的凶兽，可当他再仔细去瞧，却又瞧不出什么。 正如裴元心所说，巫麟的根骨极佳，用修真界的标准来看，算得上千年难遇的天才，以他的天赋，或许只用花费别人一半的时间就能达到同等境界，或许连自己都比不过。 天纵英才，身世凄惨，孤苦伶仃，来历不明…… 顾月时在心里反复咀嚼着，忽然茅塞顿开。 他就说为什么老觉得这几个词熟悉，这不就是妥妥的点家大男主标配吗！？ 难道，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顾月时看向巫麟的眼神忽然复杂起来。 作为点家忠实读者，他太了解那边的套路了，就巫麟这个配置，绝对是第一男主角。 而通常这类小说里，他这种所谓的师尊多半就是个炮灰垫脚石，往后要么就是背景板，要么就是男主麾下小弟，估摸着是没什么大出息了。 顾月时心情又不好起来。 他不喜欢海棠绿江，也不代表就欢迎点家男主，毕竟主角不是他，到头来都是给人当踏板。 巫麟只觉周身气温一下子变低，完全不懂顾月时为何看着自己的眼神突然不友好，仿佛下一刻就要暴揍他一顿。 他浑身每一处条件反射的兴奋起来，微微战栗着想要上去应战。魔族天性嗜血好战，就算让他们打个几百年仗都是愿意的。 安逸这两个字就不在魔族的魔生字典里，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征战。 顾月时也知道自己不讲理，调整好情绪后又道：“既然你已经记下了为师说的话，从此以后就是我门下的徒弟了。” “你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的门面，要更谨慎。”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觉得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想了片刻又道：“还有后一点。” “虽是我本人的忌讳，可你也要牢记。” 巫麟仰头看他，认真回道：“师尊请讲。” 顾月时抿唇，又道：“练功时的遇到难处可以随时找我讨教，受人欺负也只管回来告诉为师替你撑腰，但……” “无论你将来如何造化，绝不能对我有非分之想。” “更不得对我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明白了吗？” 巫麟：“……” 他难以置信看向顾月时，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那不能够，他魔龄才三百岁，还没老到耳背的地步。 顾月时神色不变，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并不觉得自己说得话有多自恋。 “不用质疑，你只要记在心里即可。” 就算他是点家大男主，该防还是要防。 顾月时深受这糟心世界的迫害，时时刻刻记着这帮白眼狼的做派，巫麟万一也同流合污，他将来也没好日子过，点家男主海棠化的后果比普通基佬可严重多了。 他缓缓踱步离开，让巫麟自己慢慢消化。 等人走远，巫麟才回过神来，无比确信刚才的确不是他的幻觉，他回想着顾月时刚才说话时那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严肃神情，心头的疑虑越来越大。 这真的是个靠谱的正经门派？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美人吗！？ 巫麟气恼，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还觉得顾月时是画中仙的事。 ———— 但是无论怎样，巫麟都已经记到了顾月时的门下，他们这对师徒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要朝夕相处，顾月时只是提前打了预防针而已。 听说他收了巫麟做徒弟，裴元心还特意送了礼物庆贺，那模样仿佛顾月时不是收了个徒，而是成了个亲。 顾月时懒得搭理他。 小师妹很开心，因为她终于不是门派里最小的那个了，成天跑来拉着巫麟要一起玩，嚷嚷着说自己是师姑，有义务照顾师侄。 巫麟最讨厌小孩，尤其是小女孩。 在魔族没什么男女之分，因为大家都一样的暴躁凶悍，甚至女人比男人更能打，小女孩更是顽劣，捉弄起人来根本没个轻重，巫麟就曾被小表姐揍到躲在山上半年不敢下山，从此对女孩留下了阴影。 他不知道人类女孩远没有魔族少女的破坏力，一样将她们视如水火。 可他不敢反抗，因为辛杳是顾月时心头肉，天上的星星都舍得摘下来给她，倘若巫麟敢对她如何，顾月时马上就能揭了他的皮。 已经被罚过一次的巫麟吸取教训，能躲就躲，躲不掉就敷衍应付着，只要不把她再次弄伤就没事。 顾月时在厨房忙着做饭，捋着袖子对着空空的米缸和柴火发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啥也不剩，他就算再神通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桌菜。 想了一会儿，顾月时解下围裙走出厨房，恰好辛杳正兴致勃勃的教巫麟使剑，他便站在旁边观望了一阵。 巫麟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入门不到一个星期，剑法却学了个十成十，虽说剑法不难学，难的是炼气，可能在短短几天就把那么多复杂的招式记得一清二楚也是很厉害的，要知道当年顾月时也曾被夸过是个奇才，却还是花了十多天才把剑谱完全记熟。 顾月时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抬手从背后握住巫麟的手，低声道：“腰下沉，气聚丹田，手下压。” 巫麟耳目灵敏，早知道顾月时从他背后出现，因此并没有吃惊，听话的顺着他的照做，果然比刚才要顺畅些。 巫麟善用刀，舞起来气势磅礴虎虎生风，砍人如切菜般容易，因此很是看不起过于秀气的长剑，一直觉得那是弱者才会用的玩意，所以才拿剑才会这么生疏。 可谁知这反而打消了顾月时的疑虑，以为他真的没有基础。 纠正了巫麟的姿势后，他才说道：“先歇着吧，随我去办事。” 巫麟才拜师几天就要被带着出门，他的心里也有些兴奋，以为终于可以出去见见世面，立刻回房整装待发。 小师妹很羡慕，围着顾月时转悠，也想跟着去。 “伏珂马上就回来了，让他带着你。”顾月时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听话。” 辛杳只好乖乖的松开手，站在山上目送他们离开。 巫麟背着个行囊跟在顾月时身后，一路往山下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师尊，咱们去哪儿？” “是要杀妖吗？” 顾月时沉默摇头，喝道：“不要多问。” 巫麟撇嘴。 他最讨厌这种冷冰冰的家伙，和他大哥一个德行，天天一张棺材脸，仿佛谁都欠他一条命似的。 顾月时不准他问，巫麟也就不再开口，师徒二人下山后一路北走，最终停在了隔壁山头的半腰处。 接着，顾月时回身扔给他一个绳索，慢悠悠的命令他：“去。” “偷猪。” 巫麟：“？？？” 第五章 第五章 巫麟敢发誓，他这辈子三百多年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毕竟，被三头巨大无比的猪追着跑的经历一般人肯定没体会过，这要是传回枯叶城，堂堂少主被猪群追的四处逃命，怕不是要被人笑死。 而顾月时这个丧良心的悠然自得在树下双手背后茕茕孑立，衣袂飘飘无风自动，君子端方华若尘月，正常人想不出来他竟然会指使弟子去别家地盘偷猪。 呸，道貌岸然的家伙！ 巫麟恶狠狠地在心里唾骂他，一面被身后的猪群追得上蹿下跳。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居然也有沦落到被猪追着跑的时候。 谁能想到顾月时带他下山竟然是为了偷别人的猪！ 他还是个人吗！？ “运气，屏息，不要走神。” 顾月时慢悠悠的开口提醒他，“找准时机出手，我给你的捆绳记得用。” 滚你大爷的！ 有本事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巫麟来不及骂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两步踏上粗壮的树干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转一个跟头，稳稳地落在了野猪背上，举剑便杀。 羽霞派后山的野猪和普通山猪不同，它们自出生起就在这片灵力充沛的山上长大，吃的果子都是上等的灵果，因此无论是力量还有个头都不是寻常野猪能比的。 这样的一头猪甚至可以单杀一个低阶筑基期修士，也正因如此，它们的肉更加鲜美有嚼劲，吃上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还能增补修为，是以即便是顾月时偶尔也会谗上一口。 随着野猪发出的一声哀嚎，它庞大的身躯也随之到底，巫麟喘着气从它背上跳下，累得双目赤红，其他野猪见状连忙掉头就跑，一路烟尘滚滚的远去。 顾月时踱步绕着小山大小的猪看了一圈，不吝啬的夸了一句：“干净利落。” “不错。” 说罢，他用脚踢了踢死猪道：“捆了。” 这么大一只猪，就算巫麟再能吃也足够了。 巫麟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认命的爬起来把猪五花大绑了，扛着猪往山下走，反正顾月时肯定不会帮忙。 顾月时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肯定不服气，可是谁叫巫麟胃口那么大，把山上仅有的那点物资都吃得差不多了，难道还要自己这个师父动手给他找吃的？ 再说了，他一身白衣仙气飘飘，肩上扛头死猪，像话吗？ 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孩子要自己学着长大。 等到俩人回到雾苍山，天色已经晚了，顾月时又指挥着巫麟把野猪带去洗净放血，然以去厨房烧了热水。 巫麟就像个小厮一样被指使的团团转，虽然心有怨怼却也不敢多言。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听话不行。 可他的这种愤恨也并没有持续很久，当厨房里飘出的肉香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巫麟就急不可待的搬了小凳子在桌子旁敲碗等着吃饭。 听说有肉吃，裴元心也闻风而出，吊儿郎当的晃着扇子过来，浑身像是没长骨头一样赖在陆向岚身上，半点不顾忌现场的几个孩子。 牧云巳对此见怪不怪，面不改色静坐一旁，眼神都欠奉，闭目养神。 小师弟伏珂憨厚老实，跑前跑后的给照顾辛杳小师妹。 辛杳笑眯眯的捧着脸看向巫麟，对这个新出炉的便宜师侄充满了浓厚的兴趣，拿着小手戳他的脸玩。 巫麟来山上的这些天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些人的脾气。 点星宗上下真就没几个正常人，掌门是个不管事只顾风流的花孔雀，二师兄是个只懂修行的武痴，小师弟简直是个二傻子，而顾月时…… 他偷偷看了一眼还在厨房忙碌的便宜师尊顾月时。 便宜师尊是里头最讨人厌的。 不一会儿，顾月时端着做好的饭出来了，难得师兄弟几个都在，大家围着一起吃顿饭，也好久没聚过了。 只要裴元心不惹事，顾月时大部分时候还是好说话的，他甚至还喝了两杯酒，可他忘了自己那点可怜的酒量，两杯下肚后就醉得找不着北了。 因着修炼归一清净诀，顾月时就算喝醉了，可是面上仍旧清冷理智，完全没有一点醉鬼的样子，不了解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其实早就人畜不分了。 裴元心晃着扇子轻笑，对巫麟道：“小孩儿，快把你师尊送回去吧，他喝多了。” 巫麟吃得头都不抬，闻言诧异回头，眼神在端坐的顾月时身上转悠好一会儿，怎么都没看出来他醉在哪里。 “别愣着，快去。”裴元心懒洋洋的催他，“年轻人勤快些。” 巫麟只好舍了筷子，起身扶顾月时回去，把他在自己的屋子里安置下来。自从那次顾月时为了追杀裴元心一怒之下把屋子搞塌了后，没有地方可以住的巫麟只能暂时搬到顾月时房里住下，在外间搭了个床板睡觉。 顾月时全程出奇的安静配合，巫麟让干嘛就干嘛，听话的不像是往常那个冷脸王八蛋。 也就是在这时，巫麟才相信他真的是喝醉了。 而喝多了的顾月时脑子昏昏沉沉像是塞了三斤棉花，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忘了自己身在哪里，说话做事全凭直觉，他先是躺在床上盯着房梁发了会呆，忽然跳了起来。 巫麟刚要退出去，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顾月时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的盯着巫麟看了半晌，抬手慵懒的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过来。” 巫麟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想看看这个家伙又要做什么。 等到他走近，顾月时却抬手一把掐住他的脸使劲往外扯，嘴里还不清不楚的嘟囔着：“小家伙脸长得不错。” “听说你是点家男主……” “将来发达了不要忘记糟糠师尊，知道吗？” 巫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被捏得脸疼，拼命想把他的手扯下来，可顾月时就是不撒手，把他的脸像捏面团似的使劲揉搓，享受着软绵绵的触感。 顾月时喝大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啥，扯着人家的脸继续絮叨。 “我跟你说……千万别跟外头的那些混账学坏了。” “那些白眼狼……” “bg才是这个世界的王道，你知不知道？” “身为点家男主，你一定要拨乱反正……” “也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 他打了个嗝，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虽然我长得好看，但也是高岭之花，我不跟徒弟搞基。” “你可别像陆向岚那种货色似的，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都怪裴元心这吃里扒外的家伙护着！” 巫麟扒拉不开他的手，又听他不停地在自己耳边念叨，终于忍无可忍吼道：“你能不能捏你自己的脸！” 顾月时被他吼得一愣，无知觉得松开了手。 巫麟赶紧跳到旁边，捂着通红酸痛的脸轻揉，生怕顾月时又发疯虐待他。 没想到他一扭头，顾月时红了眼眶，低声嘟囔着： “你干嘛这么凶……” 巫麟知道有些人喝醉会性情大变，可顾月时这变化的也太厉害了，前后完全就是两个人，谁能想到平时那个冷面无情话都不肯多说半句的顾月时，喝了酒后会无赖撒泼废话漫天飞，如果不搭理他还要哭给你看。 巫麟头疼至极，他才区区三百岁，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可他不敢揍顾月时，怕他清醒后找自己麻烦，只好放软了声音哄他：“只要你不捏脸，什么都好说。” 顾月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又嚷嚷开了，拿腿踢他：“我要喝水。” 为了让他安静闭嘴，巫麟连忙去桌边倒水递过去，往年他哥都不能让他变得这么勤快。 顾月时咕嘟咕嘟两口干完，可是喝一半漏一半，前襟被淋湿透了也不管。 接着，他把空杯子扔到一边，又开始了：“我要脱衣服。” 巫麟眼皮一跳。 下一刻顾月时整个人就粘了过来，抱着他不撒手，非要他帮忙。 巫麟的魔生短短三百年，能做的没做过的事几乎都在顾月时这里有了尝试，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服侍别人脱衣。 当然他的服务态度肯定算不上好，粗鲁的三下五除二把顾月时的撕下来甩出去扔在地上，因为顾月时跟个八爪鱼似的扒着他不放，碍手碍脚，气得他恨不得把顾月时从窗户扔出去。 好容易把人塞进被子，可是顾月时还要作。 “我要听故事！” 巫麟的脏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老子会讲你大爷的故事！ 魔界小少主只会拿着大刀从东街砍到西街。 “睡觉！”巫麟凶狠的吼道，恶狠狠地一屁股坐在顾月时被子上压着他，不让他有机会作妖故意把手脚露出来。 顾月时作完神清气爽，没多久就睡着了。 巫麟见他终于不闹腾，心有余悸赶紧溜出房门回到自己床上睡觉，就怕顾月时半道睡醒又要作他。 ———— 顾月时这一觉睡得很开心，梦里他好像回到了爸妈身边，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妈妈给他讲故事，那是他这一百多年来最经常做的美梦。 这一觉太舒服了，以至于第二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扔在地上的时候，愣神了很久很久。 他的记忆最后断点只到巫麟扶着他回来，后面的就再没了，顾月时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襟打开长发披散，明眼看着就不可能是自己脱的衣服。 巫麟恰好此时没眼色的来敲门。 “师尊，您起身了吗？” 顾月时回神，怒上心头。 门外的巫麟还没回神，一晃眼的功夫，他那天杀的师尊提着剑衣衫不整的站在门口站在他的面前。 然后他又挨了顿揍。 第六章 第六章 操劳伺候这王八蛋到半夜，结果第二天还无缘无故挨了打，巫麟怒从心头起，恨不得把顾月时扒皮抽筋大卸八块。 可恨他现在打不过，只能泄愤似的转身跑得无影无踪。 去你大爷的！ 这破地方，狗都不待！ 其实也不能全怪顾月时发脾气，因为他完全没有昨晚的糟糕记忆，等教训了巫麟他就坐在屋里对着一地的碎衣烂衫发愁。 这是他唯一一件能上的台面的衣服，一般平时出门的时候穿的。因为顾月时固执的认为，人要装逼就得穿白的，这件衣服是他早年下山打工攒了好久的灵石换的，穿了好多年，天天用清洁术保养，宝贝的不得了。 可是这唯一的一件外衫还被巫麟那小崽子扯坏，顾月时杀人的心都有。 牧云巳一进门就看到顾月时坐在桌前捏着针缝补着什么，他走过去沉声问道：“怎么了？” 顾月时叹息：“衣服坏了。” 牧云巳看他针线游走，却仍然不能遮盖上头的裂缝，作为师兄，他当然知道师弟有多宝贝它。于是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放到他身边道：“拿去买新的。” 顾月时惊讶的抬头看他：“你哪来的钱？” “昨日下山恰好接了个活。”牧云巳温声回道，“拿去买新的。” 顾月时怎好拿师兄的钱，忙推辞道：“不行。” 牧云巳却坚持着把荷包塞到他怀里，再次坚持说：“拿着。” 他们师兄弟相伴一百多年，彼此之间就像真的亲人一样，牧云巳虽沉默寡言，可对师弟师妹是一样关心的。 他抬手在顾月时头顶轻轻地拍了两下，忽然轻声说：“辛苦了。” 顾月时感受着头顶自师兄手心传来的温热，忽然没出息的鼻子一酸。 他还记得那会被裴元心捡回来，就拜在青阳师尊门下。可师尊对他十分冷淡，除去练功之外从不与他多言，裴元心又是那么不靠谱的一个家伙，这让初来乍到且不适应雾苍山极端恶劣天气的顾月时非常不安，经常睡到半夜哭醒想爸妈。 是牧云巳察觉到他的异样，大晚上的亲自来到他的床前，就这么和衣抱着他陪到天明。 和顾月时这个真话痨伪高冷不同，牧云巳才是真的性情内敛，他们点星宗一脉袭承归一清净法，会让人逐渐抛却正常人的情感而日益冷漠，可牧云巳却始终为自己保留了一颗温柔细腻的心，尽管他从来不说。 如今点星宗要靠顾月时撑着，无人在意他到底累不累，只有牧云巳陪伴他多年，像哥哥一样可靠，更明白他的诸多艰辛。 “多谢。”他自知他们师兄弟之间不需要那么多无谓的推辞，明白牧云巳的好意，索性就收下了，“过几日，我会还给师兄。” 牧云巳抿着唇，最终点了头。 “对了，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顾月时想起来问道。 牧云巳道：“方才看到你的徒儿跑了出去，像是气急了。” “其实，昨夜他照顾你许久。” 顾月时手上动作一顿。 他全都没印象了。 牧云巳知道他的为人，轻拍着肩膀对他道：“去看看吧。” 顾月时知道这回是他的不对，便扔下针线往外走，“师兄，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在数米远之外了。 小师弟伏珂从外头一路跑来，半道见了他忙慌慌张张的说：“三师兄！” “小师侄独自去了西潭，我拉都拉不住，这可怎么办呀！？” 顾月时稳住小师弟，“我先去看看，你带着师妹在家等我。” 小师弟懵懂点头，顾月时立刻前往西潭，一刻不敢耽搁。 西潭位于雾苍山后山，因为西潭附近有凶兽出没，为了师弟师妹的安全，顾月时严令禁止他们往那边去。 按着修真界的规律，凡是地势恶劣的环境必生凶兽，雾苍山寸草不生没有活物，可最适宜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顾月时虽然收拾他们容易，却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那些家伙的肉又老又柴，杀它们也没什么用处，是以顾月时和裴元心商量后就放任它们野蛮生长，将来还可以当做师弟师妹们练手升级的工具。 谁想巫麟那小子不偏不倚就这样撞了进去，顾月时担忧自己一进去或许就会看到他被吃的就剩骨头了。 一路御剑而上，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西潭，正好看到巫麟被甩出几米远撞断了一边的枯木，而那长着两只脑袋的猛兽正要伸出利爪撕碎他。 顾月时提着分天剑手冲了过去，从它的爪下将巫麟拽了出来。 “坐好。”顾月时将他丢在地上，急匆匆回身去揍那头凶兽。 虽说双头鹰确实凶悍，一爪子下去能抓穿十斤钢板，可顾月时也不是吃素的，分天剑剑尖闪着寒光震裂霜雾，剑气夹杂着啸声直扑双头鹰而去，一剑就削断了它的前爪。 双头鹰吃痛，鲜血撒了一地，脑子也清醒了。 它本来在西潭睡得好好地，忽然被个臭小子吵醒，还没来得把起床气撒出去就被人砍了爪子，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撞上活阎王了。 要说顾月时在雾苍山西潭也是威名赫赫，因为这厮简直就是个魔鬼，当年他尚在结丹期的时候就三五不时来后山扫荡，挨个胖揍这群凶兽，完全就是拿他们当练级跳板。 那段时期，雾苍山大大小小的凶兽们过得苦不堪言，顾月时打起来又凶又狠六亲不认，简直比它们更不是个人，可是打败了它们后又不杀，说是还要留着下次练手，于是隔三差五就要来刷怪，连个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是人吗？ 于是能搬走的凶兽们都老实的连夜卷铺盖跑路，有些实在舍不得雾苍山这点老巢的就留了下来，双头鹰就是其中一个。 一见顾月时，双头鹰很快又回忆起了当年被这家伙提剑满山追着跑的艰难岁月，当场就哭了。 双头鹰说是鹰，长得其实和鹰没什么关系，它的两个脑袋又大又圆，像猫又像狗，可嘴又是鸟一样的尖喙，配着一双利爪和大翅膀，怎么看怎么怪异。 在顾月时看来，这帮子所谓凶兽就像是被什么人瞎拼凑出来的东西，动物学家看了都不知道该放哪个科属去，仗着自己性情凶悍随意发挥，一个比一个丑。 双头鹰没了爪子心里委屈，嗓子一扯“嗷”的一声哭得像个没了家的宝宝，一瘸一拐跑进了雪林身处，一路震碎了不少厚实的积雪，隔了老远都还能听到它的嚎声，呕哑嘲哳难听至极。 顾月时没理会它，收剑回身走向巫麟，弯腰蹲下来检查他的身体。 巫麟受了伤，手臂汩汩冒着血，脸也被双头鹰的翅膀扇肿，完全看不出曾经小帅哥的模样。 这孩子真惨。 顾月时在心里叹气，怎么就这张脸净受罪。 巫麟见了他就生气，恼火的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你！” 他不仅仅恼恨顾月时，更恨自己现在宛若一个废物，连这种低等野兽都制服不了，还险些丧命于此，这让从小就狂妄的他自尊心极度受挫。 顾月时的手被拍开，倒也没生气，只说：“你受了伤，跟我回去。” “我不要！”巫麟死活不肯，活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肿着脸跟他犟。 顾月时平静的看着他，虽然他确实不记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也隐约也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巫麟照顾他大约也是费了心思的，可他却因为区区一件衣服就对他发脾气，仔细想想属实过分。 更何况巫麟还小，无论怎么说他一个成年人跟孩子计较这些，没有一点师父的风度。 “对不起。”顾月时知错就改，真诚道歉，“为师不该乱发脾气。” “昨夜，辛苦你照顾了。” 巫麟没有被他的三言两语打动，他又不是狗，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已经想好了，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破地方，满山没一个正常人，他就算死在外头，被他哥大卸八块，也绝不受这个鸟气！ 他要理顾月时这厮一句，他就是狗！ 可顾月时觉悟太高了，人家能屈能伸，道歉语气格外真挚绵软，半点不介意他的冷待，这给巫麟整不会了。 他终于憋不住哄，回头一眼撞进了顾月时乌黑的眼瞳中。 大部分时候，顾月时外在看来是没有情绪的，他最后能向外界表达真实情绪的窗口就是眼睛。 当巫麟看向他眼睛的那一刻，真切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歉意。 顾月时现在这样……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巫麟想不透其中缘由，他和顾月时相识的时间太短，不知道这人皮囊之下的两种人格，一时迷瞪住了。 顾月时趁机查看他的伤口，虽然确实流了很多血，好在没伤到根骨，他使了法术及时止血，又扯了衣带暂时包扎，打算把他带回去后上药。 天寒地冻，巫麟连打了几个喷嚏，走不动路，只能被顾月时背着回去。 他趴在顾月时肩头，这才注意到他只穿着中衣就出来找他，忽然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顾月时安静的背着巫麟往回走，其实心情还算不错。 伏珂和杳杳小时候也喜欢被他这么背着满山走，时隔多年又背上了巫麟，感觉还挺好的。 也许就像裴元心说的，修仙路漫漫，身边有个徒弟陪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第七章 第七章 巫麟的伤不算特别重，止血上了药后很快又生龙活虎了。 知道他受了委屈，顾月时特意下厨给他单独开了小灶，满满一桌全是肉。巫麟起先还有些怨怼，发誓绝不会买他的帐，可那点骨气连一刻钟都没能撑住，很快就吃得满嘴流油。 顾月时坐在桌边看着他吃，对自己的厨艺无比自信，这都是给师弟师妹们当高级保姆这么多年，还有裴元心那挑嘴的货磨炼出来的，收买一个巫麟不成问题。 “以后不要一个人去后山。”顾月时叮嘱道，“危险。” 巫麟本想不屑的说那些低阶野兽根本不放在眼里，可话到了嘴边想起现在他的处境，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又碎了。 他忘了现在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魔族少主。 顾月时在考量别的事，盘算着明天下山再置办一身新的。 他的目光在巫麟身上若有所思的落了片刻，又说：“明日陪为师下山去。” “嗯。”巫麟吃肉高兴，什么要求都愿意答应，也完全想不起刚才他还满脑子要跑路的念头。 于是第二天，顾月时一早起身把巫麟喊了起来，师徒二人踩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离开。 他们是修仙的人，自然是要御剑飞行。巫麟是魔生第一次体验，站在顾月时的后头十分好奇，东张西望不安分。 他们魔族生来就会飞，根本不用凭风御剑借住外力，所以当他低头看着脚下踩着的细长剑身，看着下头飞速掠过的层峦叠翠巍巍山峰，新奇的不得了。 “不要乱动。”顾月时在他前面冷淡的提醒他，“摔下去了我可不管。” 巫麟轻哼一声：“我才不怕呢！” 顾月时回头，在他那张青青紫紫的脸上看了一圈，眼底渐渐地有了点笑意：“怎么，脸不疼了？” 一提到这个，巫麟就龇牙咧嘴的抽了一下。 昨天被那两个头的畜生甩了一翅膀脸着地直接破相，到现在都还疼。 他只得听话的捏住顾月时的衣摆，生怕真的掉下去。他现在可没有魔力护体，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的话，不死也会废了。 他们御剑飞行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顾月时算算距离差不多到了，就降落在一处小树林附近，然后徒步进城。 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太多，经常会出现半道撞剑的惨烈交通事故，因此为了保证出行便利，由几大仙门出面一起制定了限飞令。 修真者不能在城市村庄密集点飞，不能正晌午飞，同一个门派出行尽量选择多人共用一剑，节省空间，每个门派都要定期申请飞行许可证，没证上路的家伙一律关起来反省七天。 为了进一步限制空中御剑的数量，他们还分了单双号限行，让所有修真者去给自己的剑上牌号，一把剑只能有一个号。 但是再怎么限制，这对那些有钱的仙门大户来说根本不叫事，人家钱多得是，可以同时备着两把剑。 只有点星宗这种破落穷酸户才需要为了出行犯愁，顾月时出门都要看日子，因为上次他偷偷在双号出行的去做任务的时候被逮到是单号剑，当场被罚了五十灵石，还要做一天的知识问答，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城门口接受盘查出示证件，确保没问题后他俩才被放行，巫麟一路都很困惑。 “以后你就知道了。”顾月时想起被罚的五十灵石就心头滴血，那可是足足五十个灵石！ 他接一个单子才赚十个石头，现在就业竞争压力太大，僧多粥少，一下子被扣那么多，他能不心疼吗？ 九华城是修真界鼎鼎繁华的十大主城之一，一般大家有事没事都会来逛逛，因为这里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宝器都有，有钱人满载而归，没钱的也可以一饱眼福，更别提还有很多有趣的新鲜小玩意儿。 巫麟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到人类生活的城镇，枯叶城是魔族栖居地，可魔族早不再踏足人界地盘，所以他也算个小土包子，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惊讶。 起初他还能假装淡定，可走着走着就原形毕露，到处跑到处看，眼睛一刻都舍不得眨。 顾月时看着他跑来跑去，纳闷这娃平时在家过得什么日子，难道家里人苛待他连出门都不许吗？ 他穿着勉强缝补好的外衫，拎着巫麟走进了一家成衣店，“待会儿再逛别的，先陪为师买衣裳。” 巫麟不想听话，可他兜里没钱又不认路，只好跟在后头进去。 彩衣阁楼的掌柜热情洋溢的招待了他们，虽然顾月时身上的补丁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掌柜仍然服务周到，毕竟顾月时长得好，而且冷冰冰的看起来不好惹，掌柜的不想得罪人。 巫麟刚想找个椅子坐下歇着，却被顾月时往前推了两步，只听他对掌柜说道：“帮他挑件能穿的。” “好嘞！”掌柜的连忙让小二哥过来帮忙，亲自给巫麟选衣服。 巫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小二哥浑身摸了个遍，正要发脾气，顾月时冷声道：“不许动。” 巫麟不满，很想叛逆一回，可掌柜的很快就抱了一大堆衣裳下楼来，笑眯眯的说：“真人，您看有没有和您心意的？” 顾月时一打眼，从那堆衣服里挑了个颜色最鲜艳的出来递过去：“去试。” 巫麟瞥了一眼那绿油油的外衫，眼角青筋直跳，“我不穿！” “像个菜蛙” 顾月时不高兴了：“你懂什么是审美？” 他无视了巫麟的意愿，将他一掌推进试衣间，强迫他换上。在他看来，年轻小孩就应该穿得精神喜庆点才好，别像裴元心那家伙，老瓜刷绿漆，越瞧越不顺眼。 巫麟只能憋屈的换上衣裳出来，连镜子都不肯看，越发觉得自己就是坨四条腿的□□。 顾月时摩挲着下巴冷着脸看着巫麟，他不懂这衣服明明就很喜庆，翠绿翠绿的，为什么巫麟一穿上就浑身冒傻气。 一定是他气质没有拿捏好。 他又挑出另一件说：“试试这个。” 巫麟一回头。 是你娘的粉色。 于是，巫麟这辈子没穿过的各种颜色的衣服在今天都试过了，粉的黄的红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件绣着花开富贵团锦样式的袍子，哪一件都花哨的令人窒息。 旁边的掌柜也很无语，真人怕不是眼睛有问题，谁家正经孩子穿得跟年画福娃似的。 由于巫麟拒不配合，顾月时只能遗憾的放弃要打扮他的想法。 “我自己来！”巫麟没好气的说，然后在成山一样的衣堆里挑了个黑色的穿上。 顾月时捧着杯子的手顿住了。 虽然黑色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稍稍有些过于沉闷，可不得不承认，巫麟穿黑色就是好看，尽管脸上的伤还没好，但依稀仍能看出俊雅秀致的轮廓。 男孩子穿黑色也不错啊…… 顾月时只好满意：“就这件。” 见他终于不再折腾自己，巫麟悄悄地松了口气。 轮到顾月时选衣服了，不过他的喜好很简单，只挑白色看。 巫麟吃着果子看顾月时选衣裳，虽然顾月时皮相不错，穿白的也不错，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执着，明明有别的颜色可选，但他就是不看一眼。 最后顾月时选了一件和之前被撕坏的那件相差无几的付款，当场就换上了新衣。 然而等到了付钱的时候，巫麟才再次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掌柜的说，两件合计一百灵石，四舍五入去个零头，九十。 顾月时神色不动，淡淡的跟老板说：“便宜点。” “那真人您想出多少？”掌柜出于尊敬，仍是和善的笑着问他。 顾月时必出了五个手指：“五十。” 掌柜眼皮直跳，看起来马上就要昏厥，“没有这么做生意的，真人，这是赔本买卖！” 顾月时深谙砍价不对半，回家吃干饭的道理，不为所动的继续：“可以。” 接下来就是顾月时和掌柜的激烈交锋，掌柜死守底线，顾月时不温不火不疾不徐，冷着脸和人家砍价，刀刀见血。 巫麟果子都吃不动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俩对线。 说到砍价，他这个便宜师尊简是个人才硬是能用一张谪仙般的脸跟人分厘必争寸步不让，最后用了五十五个灵石合作愉快。 从九十灵石到五十五，巫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在他们枯叶城，真要有人这么还价，估摸着能被老板一路追杀到死海边。 顾月时心满意足的带着巫麟走出成衣店，身边的人太过安静，他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巫麟，只见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心说这倒霉孩子又怎么了。 巫麟心情复杂。 顾月时砍价成功心情不错，好心的给他解释：“条件有限，能省则省。” 想起刚才结账时掌柜难看的脸色，巫麟没法把这个云淡风轻的男人和杀价不见血的家伙联系起来，只觉他过分吝啬，格局太小了。 顾月时知道他心中所想，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懂个锤子。 这个家四处用钱，可能挣钱的人却只有他和二师兄，不省着点用的话，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吗？ 不知人间疾苦的小混蛋！ 第八章 第八章 巫麟实在是没见过世面，无论看到什么热闹都要凑上去瞧，顾月时只好跟在他的后头一路跟着，一边吐槽这娃太皮实能闹腾，一边又同情他在家被虐待，出来一趟跟出笼小鸟似的。本来还想板着脸训他几句，可看到巫麟满脸的兴奋开心，又说不出那些刻薄的话。 唉，我难道竟然还有圣母这个隐藏属性？ 顾月时很担忧，因为一般小说里这种圣母特质最招黑化徒弟喜欢，那帮白眼狼给点好脸马上就地开染坊，光是靠着脑补就把自己攻略了，还要怪师尊太勾人，不要脸。 顾月时深知不能给这些王八蛋一点温暖的机会，正所谓圣母心软一时爽，徒弟黑化火葬场。 就在他嘀咕的时候，忽然一阵甜香味传来，他抬首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拐到了零食铺，里头专卖些小孩儿喜欢吃的东西，果脯杏仁糖梅花糕什么都有，他记得小师妹最爱他们家的松子糖。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为师去去就来。”顾月时对巫麟缓缓说道，迈着并不蹒跚的步伐渐渐远去。 浑然不知被占了便宜的巫麟点头应下，并不关心他去了哪里，对顾月时的叮嘱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这边顾月时刚转身走开，他就被别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跑走了。 顾月时惦记着给家里的师弟师妹买零食，在铺子里挑挑拣拣，让小二哥帮他打包带走。 目光触及红彤彤的山楂糖球果，顾月时犹豫了一下，巫麟好像挺喜欢吃甜食，回去后杳杳和阿珂都有好吃的，总不好让他看着别人吃。 摸了摸口袋里还剩的灵石，顾月时盘算了下，最后还是咬牙买了一包糖球。 巫麟也挺可怜的，家世凄惨孤苦伶仃，拜到他的门下貌似也没过几天好日子，给吃点糖也没什么，反正钱也够，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二哥已经习惯了这位常来光顾的仙气飘飘的美人仙长竟然会为了那一厘三分锱铢必较，反正修真界奇葩多了去了，什么人都能碰到，见怪不怪。 顾月时付了钱终于满意离开，谁知一回头发现本该在原地等他的巫麟不见了。 …… 我原来那么大一个倒霉徒弟呢？ 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就丢了徒弟，顾月时认真地站在街头思量着要不要趁机回去假装无事发生算了，反正本来也不是自愿收的徒弟。 心里是这么打算的，可脚下又迈不出一步。 一想起巫麟可能在外头流失被人欺负，顾月时的良心过不去，代入一下，简直想想都难受。 我这圣母病可能是没救了。 顾月时叹气，认命的拎着零食到处找人，他没法克服良心道德的谴责，把一个未成年孩子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扔在外头。 可是九华城太大了，林林总总光是街道就有几十条，他一个个的钻也不知找到什么时候，顾月时停了下来抬手掐算，看看他大概在什么方位。 巫麟怎么说也是他的徒弟，身上留存有他的一点气息，找起来相对容易点。算好方位后，顾月时疾步赶过去，怕他万一不听话又跑远找不到。 他走得飞快，一直过了三个街道才找到他，还没来得及上前责备两句，就听巫麟在大声跟人争吵着什么，好像出事了。 顾月时一个瞬步抢到巫麟身前，抬手伸出两指轻松的拦下了即将刺向他的软剑。 被人空手接白刃，那姑娘凶神恶煞的用力瞪了过来，在看清顾月时的脸后微微一怔，忽然又敛了方才那凶狠的表情，说话声不由得也软了几分。 “你是何人，为什么阻止我教训登徒子？” 那姑娘容貌清丽满头珠翠，浑身上下数不清的珍惜灵宝，顾月时认出被自己夹住的软剑是绝灵，修真十大名剑之一。 看来这人就是青霄门的大小姐，纯雅。 顾月时将她的剑放下，淡淡的回道：“不知我那劣徒怎么冒犯了仙姑？” 听说是他的徒弟，纯雅神色稍有缓和，眉间却仍旧恼怒：“他一路尾随我，还想借机对我无礼！” 顾月时回头看了一眼巫麟，这可怜的孩子脸上的伤还没好，又被人揍了一顿，这下更不能看了。 这都是什么运气，他没搭理纯雅，弯腰把巫麟扶起来，仔细查看身上的伤口。 巫麟听纯雅颠倒黑白，气得张口就骂：“你是哪来的丑八怪老妖婆！谁尾随你了！？” 长这么大没被人如此羞辱过的纯雅脸色铁青，扬剑要杀，一边对着身后跟着的几个男子怒道：“你们几个眼瞎了啊！？” “没看到我被欺负了吗！？” 顾月时头疼，巫麟这家伙就是个妥妥的小闯祸精，走哪都不省心，十分后悔带着他出门见世面。 可是再闯祸，那也是他的徒弟，顾月时把他护在身后，对着纯雅冷声道：“仙姑息怒，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我这徒儿虽顽劣，可也不是那种不知礼数的登徒子。” 巫麟跟在他身边不过短短十天，可顾月时就是肯定他绝对干不出当街尾随调戏女孩的事，毕竟在巫麟这个干饭人眼里，可能隔壁羽霞派后山的猪都比女孩子吸引力更大些。 见他回护，纯雅刁蛮的指着他质问：“真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撒谎？”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顾月时按捺着性子同她说话，“但也请仙姑允许我徒儿说两句。” 说罢，他对巫麟又道：“为师在此，你但说无妨，不要怕。” 巫麟才不稀罕他的维护，可当他看到顾月时眼里的警告，顿时收敛了戾气，老实的回道：“我在路边玩，看到有人杂耍好奇过去看。” “然后这个老……这位仙姑非说我跟踪她，意图不轨。” “我真的没有！” 顾月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平静的说：“下次不要乱跑。” 语罢又扭头对纯雅道：“仙姑可听明白了？” 纯雅不屑轻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认得这身衣裳！” 顾月时无语，大街上这么多人，巫麟穿得又不是什么独家高定，怎么就能肯定非是他？ 巫麟怕他不信自己，刚要开口争辩，顾月时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又听无比笃定的道：“仙姑，那不可能是我徒儿。” “我信他。” 巫麟一愣。 他没想到顾月时竟然会这么坚定的信任他。 他又不傻，对面那气焰嚣张的女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不好惹，他还以为照顾月时这种抠门冷淡的性子，多半会大事化小随便应付就过去了，毕竟他们之间可没什么深厚的师徒之情。 况且，“我信你”这三个字对巫麟来说也着实新奇，从未有人这么坚定的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就如此相信他的说辞，而且一副护到底的样子。 可是谁、谁稀罕啊！ 巫麟恼怒的想着。 见顾月时就是要护短，纯雅正要继续刁难，忽然有另几个青霄门弟子押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男人过来，朗声道：“大小姐，我们抓到了这个登徒子！此人正欲逃跑，身上还带着您的玉佩！” 纯雅原本嚣张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看了看被押解着的男子，又看了看巫麟，神情变了几变。 此时身后的一个青霄门弟子小声说：“仔细想想，方才对大小姐不轨的那人，身影好像的确更壮些。” 纯雅回头怒视着他，骂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顾月时叹气，不想跟他们啰嗦：“既然误会解除，仙姑可否还我徒儿一个清白？” 纯雅脸色通红，咬唇似是不甘，她是不可能跟一个臭小鬼道歉的。 顾月时面色沉静，开始讹人：“我徒儿平白受此冤屈惊吓过度，怕日后会留下无可抹去的伤疤阴影。” “他年纪小身世凄苦，又失了亲人呵护，若是因此事落了心病梦魇，或许还需费心医治。” 他这话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你的诬陷伤害了他们巫麟幼小的心灵，以后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要他们花钱赔偿。 巫麟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月时胡说八道，刚想出来打脸，忽然瞥到了顾月时的眼神，一下子福至心灵。 要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能做师徒的都是上辈子结了孽缘的，巫麟很快就调整好情绪配合着掉眼泪，抽抽搭搭的捏着顾月时衣摆，一副的确被吓到了的德性，演技可以拿奖。 顾月时非常满意，这孩子真上道。 他这一哭，纯雅撂不下脸面，只好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过去，语气仍旧不好：“这事算本姑娘认错，拿去给你去买药。” 顾月时接过荷包不动声色的估量了下，沉甸甸的，估摸着灵石数量不少。 青霄门果然富裕，打发碰瓷的都这么大方。 发家致富的路子这不就来了吗？ 顾月时不觉得心虚，理直气壮地收下：“多谢仙姑。” 事情到此结束，顾月时不想多留带着巫麟离去，他的确受了点伤，还要去找个医馆看看。 可纯雅却不想放他走，她看上了谁就要得到，拦住顾月时道：“我叫纯雅，不知真人尊姓大名？” 顾月时只顾着走，也没注意她的脸色，头也不回的道：“在下点星宗，顾月时。” “告辞。” 说罢他拉着巫麟一个闪身离去，从头到尾就没给纯雅一个眼神。 可纯雅不知着了什么魔，一直痴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自小见多了那些对她阿谀奉承的男人，忽然有人对她面不假色淡定自若，真的是好特别。 她就喜欢这种不搭理她的男人，而且看上了，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无论死活。 青霄门的大小姐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第九章 第九章 顾月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只想赶紧带着巫麟离开，根本不想跟纯雅扯上一点关系。 别看纯雅仙子从名字到长相都是温柔小白花那一卦的，可其实她的性格跟温柔半点不搭边，甚至还可以算得上心狠手辣，在修真界是鼎鼎有名的美人蝎，被她摧残毁了根基的男女修士不在少数。 青霄门是修真界最古老的八大世家之一，家大业大，而纯雅又是掌门独女，从小得天独厚受尽宠爱，自然被养得骄纵任性，小时就爱欺负人，大了更加跋扈。 据说当年紫云真人的女儿就因为在一次盛宴上美貌压了她一头，纯雅看中的郎君没有选自己，因此就被她下了毒毁容断了根基。 虽然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所为，可事发之地确实是在纯雅闺房，传言四起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只因紫云真人是个散修没有靠山，不能为女儿讨回公道，最后不了了之。 这种事听多了，顾月时对纯雅这个人没有好印象，能从她手里讹点钱已经可以了，不要节外生枝。 巫麟却很不服气：“师尊，就这么算了吗！？” 他被人无缘无故污蔑还受了伤，睚眦必报的他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顾月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不然呢？” “你打得过她吗？” 巫麟抿唇扭头，闹脾气了。 顾月时带他进医馆处理伤口，纯雅的软剑留下的伤痕看似细小，其实深可见骨，绝灵本就是凶剑，出鞘必见血，以他的医术搞不定，必须要专业人士来。 等伤口清理好，顾月时见巫麟低着头仍然不高兴，深深一叹。 倒霉孩子。 他带阿珂和杳杳这么多年也没这么费心过，他一个顶十个麻烦。 顾月时向来说不出好听话，想来想去掏出刚买的糖球递过去，试图缓和气氛：“吃糖吗？” 巫麟抬眼哼了一声，不满他拿自己当三岁孩童：“小孩子才吃糖！” “你不是孩子吗？”顾月时眼底浮现笑意。 巫麟想犟嘴说他都三百岁了，搞不好顾月时还得叫他一声哥，可一想起现在他的身份，只好闷头认了，“我不吃！” 顾月时耐心有限，他很不想哄这种麻烦的臭小孩，手痒很想揍他，可他满脸是伤，实在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只好把纸包塞他手里，爱你大爷的吃不吃。 老子不伺候了。 巫麟被他强塞了油纸包起初很嫌弃，可抱着纸包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受住诱惑，捏了颗红红圆圆的果子放进嘴里。 等顾月时气消了再回头一看，巫麟吃得头都不抬满嘴塘渣，看不出刚才那个不屑一顾的人是他。 破小孩，这就真香了。 顾月时好气又好笑，好好的孩子学什么傲娇，不知道傲娇小孩最欠打吗？ 巫麟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想问他怎么了，忽然想起自己的做派，多少也知道自己丢脸。 见他脸红，顾月时语气缓和不少，轻声说：“喜欢就喜欢，说出来又不会有人笑话。” “骗人。”巫麟闷闷的，“无论我喜欢什么，哥哥都会嘲笑我。” 顾月时纳闷，这都什么王八蛋哥哥。 巫麟忽然觉得头上有些温暖，顾月时正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像在安慰似的拍了拍。 其实巫麟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总觉得好像被人轻视了，在枯叶城谁要是敢这么做，他能当场把人手给砍下来。 可是顾月时好像不一样…… 巫麟说不上为什么，尽管顾月时那张死人脸冷冷淡淡的，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个蚂蚱差不多，但他诡异的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柔。 “我还想吃。”巫麟假装不在意，嚷嚷着说：“还要糖球！” 顾月时马上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吃吃吃，个小王八蛋一分钱不赚，嗷嗷要吃的倒是毫不客气！ 转眼就吃完大半包，你是猪吗？ 可是顾月时骂归骂，转头到底还是在店里又买了一包，简直比人格分裂还离谱。 他安慰自己这行为不叫溺爱，毕竟靠巫麟讹了不少钱，给他吃点好的也算羊毛出在羊身上。 两人在九华城逛了一上午，吃得穿得买了不少，顾月时基本都是给别人置办东西，他自己除了一身衣裳就再没旁的，他自恃是个低欲望的人，除了对赚灵石感兴趣，什么都不想要。 巫麟不能理解他对灵石的执着，他又没怎么过过穷日子，只顾边走边吃，像个真正的十几岁孩子。 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逛完要离开，巫麟心满意足，顾月时的百宝囊里装得大半都是他的口粮，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顾月时侧头听他哼着首听不懂词调的歌，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不像是这边的风格。” 巫麟咬着肉干咕哝不清的说：“是我老家的那里的，人人都会。” 顾月时无意探听他的过去，不想揭他的伤疤让他回忆起那些事，尽管心头有一丝异样，却还是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了。 “月时？” 就在他们准备御剑飞行，顾月时忽然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只见一个青衣白发的修士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温掌门？” 来人正是隔壁山头羽霞派的掌门温玉，顾月时与他交情还不错，属于偶尔见到会打招呼的那种关系，便过去寒暄了两句。 羽霞派与他们点星宗只隔了一个山头，可境遇却大不相同，人家温玉比裴元心靠谱了不知多少倍，人如其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令人如沐春风。 毕竟吃过不少人家山里的猪，顾月时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甩脸子，客气的问：“温掌门也是出来采买的吗？” 温玉点头，目光落在巫麟身上，柔声问：“这是你新收的小徒弟？” “正是。”顾月时让巫麟行礼，给他介绍：“这位是羽霞派的温掌门，还不快来拜见。” 一听说是羽霞派，巫麟嘴里的肉干险些把自己噎死，他当然知道顾月时偷人家猪的事。 他可没有顾月时的厚脸皮，偷人家猪还能面不改色的寒暄，尴尬的道：“拜见温掌门。” 温玉是真心喜欢孩子，尽管巫麟脸上青青紫紫全是伤，可他愣是能看出这孩子眉目俊秀，不停地夸他来日必成大器。 不一会儿有几个弟子来找温玉，个个都是良材美玉气质不凡，那就是温玉的徒弟了。 因着各人都还有事，被徒弟缠得紧的温玉只得先行告辞，临别前还特意送了见面礼给巫麟，是个小小的储物戒指，能装不少东西，算不上特别值钱，可胜在心意。 等人走后，巫麟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戒指，要搁以前他是看不上这种小东西的。 顾月时看着温玉被弟子们簇拥离去的背影，同情的直摇头。温玉人挺好的，就是眼光不行，养得这些个徒弟没一个好东西，盯着他的眼睛直冒绿光，也就温玉这个迟钝的傻子发现不了端倪。 当顾月时看着自家那拿着戒指嚼肉干的糟心徒弟时，忽然豁然开朗，果然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巫麟这破小孩熊是熊了点，饭量无底洞，可到底是比温玉的那些混账徒弟好多了，看着将来就不是那种会以下犯上的人。 这么一想，顾月时就觉着格外有安全感，看巫麟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巫麟只道顾月时莫名其妙的就对他温和了不少，嚼着肉干想不明白，只当他脑子有病，成天阴晴不定的。 师徒俩心思各异回到点星宗，小师妹早就等着了，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缠着他俩说话，问他们在山下都见了什么。 顾月时把买来的零食拿出来给伏珂，还给小师妹买了漂亮头饰。女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辛杳马上就把钗子戴在头上，原地转圈圈，欢喜极了。 巫麟站在旁边看着顾月时低头与师妹师弟说话，尽管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表情，可他就是无端觉得他在微笑。 顾月时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那么点人味，巫麟咬着肉干默默地这么想着。 身为魔族，他无法理解人类的复杂情感的，可不知是不是被现下的气氛所影响，他竟然慢慢地也觉得有些高兴。 这么一看，这破地方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然而他这种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很久，因为很快顾月时又不做人了。 当他被塞了棒槌和木盆被撵去洗衣裳的时候，巫麟实在很想骂他两句。 “自己的衣服自己洗。”顾月时说道。 这辈子不知道衣服原来是要手洗的巫麟气恼极了，“我不洗！” “不洗就没得吃。”顾月时冷淡说完回身关上门。 他绝对不会再给徒弟洗衣服了，又不是女孩诸多忌讳不能下凉水，男孩就不能惯着。 巫麟在心里念了一万遍人在屋檐下，最后只能捧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湖边洗，一边抓着棒槌一边在心里骂人吗，魔界最尊贵的少主如今寄人篱下，连个裤头都要自己洗。 点星宗这破地方，包括顾月时在内，来日他迟早是要带人踏平的！ 第十章 第十章 巫麟拜入顾月时门下的第十二天终于开始正经修习了。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 “我门心法讲求一个‘净’字，需得平心静气，排除杂念。” “清心如水，波澜不惊。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 顾月时盘腿打坐双目紧闭慢条斯理的给巫麟讲解，双手在半空结印，眉间隐隐有清光在闪。 可是他说的这些东西巫麟一个字都听不懂，虽然他试图盘着腿学着顾月时的样子打坐，可惜坐姿没个正行东倒西歪，更别提静心修行了。 他们魔族从来不会搞这一套修行，因为魔力是靠着打架上涨的，越是打架狠的强者魔力就相对越强。 对他来说，放眼整个魔族数万人，除了他哥巫玄和姬星火那个混蛋，巫麟几乎可以算得上未有败绩，这也是他能在枯叶城作威作福无法无天最根本的原因。 他们和人类不同，没有什么生来三六九等的狗屁说法，一切全凭实力说话，强者为尊，否则就算你是魔尊亲子也得不到尊重，所以巫麟对阶级的观念并不那么深刻，某种意义上和顾月时的想法诡异的一致。 顾月时作为一个现代人，即便在这里过了一百多年，有些观念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不喜欢修真界凭血脉出身分等级的规矩。 外头明明有许多弟子天资聪颖能力超群，可就因为出身清寒不得重视，在门内的待遇大多不好，白白浪费了天赋，为那些世家子做踏脚石。 “不要走神。” 顾月时冷声说道，他不用睁眼都知道巫麟那小子根本没在好好修炼。 被抓住开小差的巫麟重新坐好，不服气的道：“师尊，你都让我打坐一上午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打坐如何静心？”顾月时睁眼看向他，“凡人修仙只这一条路子可走。” 巫麟撇嘴，“那是凡人太弱了。” “你说什么？”顾月时皱眉。 巫麟赶紧闭嘴，可他是真的坐不住，嚷嚷道：“师尊，我饿了。” 顾月时眉头青筋直跳，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两小时之前才刚吃过一盆肉，这才多久又饿，除了吃你还能干点啥！？ 真就是个饭桶？ 顾月时觉着成仙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裴元心这个狗常常让他气得脑壳疼，现在又多个糟心徒弟，恐怕不要两年他就能原地灵魂升天，都不用渡劫。 也不怪巫麟嘴馋，魔族的整天都在忙着打架斗殴，谁有那闲工夫去研究吃食，而顾月时的厨艺又是一等一的好，所以没见过世面的巫麟就彻底沉沦了，每天想的都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他认真的想着，顾月时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等以后报完仇，回来把他绑回去关起来专门当他的厨子，想吃啥吃啥。 顾月时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准能来个现场清理门户。 这时辛杳开开心心的跑进来，拉着顾月时的袖子撒娇：“三师兄，我也饿了！” 小师妹亮晶晶的大眼睛和甜美小梨涡成功治愈了顾月时那颗被巫麟气到千疮百孔的脆弱心脏。 人间不值得，可杳杳值得。 顾月时哪有不同意的，当下就起身要去做饭。 巫麟不服气：“凭什么她说肚子饿你就肯起身？” “你也是女孩子吗？”顾月时冷冷的看他一眼，越看越糟心。 巫麟哼了一声，等顾月时出去后他就拿眼睛瞪辛杳，想不通这黄毛小丫头有什么好，让顾月时成天当个宝似的捧在手心里宠着。 虽有几分姿色，可到底年幼，半点女人味都没有。 辛杳对他兴趣不减，打定主意要过长辈的瘾，凑过来自告奋勇的说：“小师侄，我来教你打坐静心！” “切。”巫麟不屑轻哼，“我才不需要。” 辛杳被顾月时宠得天真烂漫，脾气却一点不娇蛮，跟谁都不生气，根本不介意巫麟冷淡，反而还安慰道：“三师兄其实特别温柔，你再过几天就知道啦！” 巫麟怀疑的看着她，温柔这两个字跟他有一灵石的关系吗？ “他以前从来不收徒的。”辛杳坐到他旁边，从顾月时给她亲手缝制的小荷包里抓了把松子糖吃，又说：“掌门师兄以前也曾带回来过好几个小孩，可是他都不收，原路送回去了。” “只有你是特例呢！” 巫麟目光落在辛杳手中那一把子香喷喷的松子糖上挪不开，不经意的问：“为什么不收徒？” “因为他怕被徒弟欺负。”辛杳眨巴着大眼睛神神秘秘的告诉他，“三师兄胆子很小的。” 巫麟不不信，“他那种性子，哪个人能欺负他？” “哎呀你不懂！”辛杳见他眼睛老盯着自己手里的糖，特别大方跟他分享：“要不要吃松子糖？” 巫麟轻咳一声试图挽尊，想说谁要吃女孩子的东西，可架不住松子糖太香，他忍不住诱惑从辛杳兜里抓了一把，一边又唾弃自己，竟然沦落到跟小女孩分食的境地。 辛杳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即便是巫麟这种混世魔王也很难讨厌她，两人边嚼边聊八卦，很快就成了志趣相投的朋友。 辛杳继续聊她三师兄：“他是怕将来会被徒弟关小黑屋。” 巫麟吃着糖一脸茫然：“关小黑屋是什么意思？” 辛杳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巫麟震惊的松子糖都忘了吃：“真的？” 怪不得顾月时当初收留他的时候那么义正言辞的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原来是有前车之鉴。 巫麟越发觉得人类很奇怪，他们魔族大多都喜欢独来独往，很少有成亲结伴的说法。喜欢就在一起睡觉，不喜欢一拍两散，他们向来是不怎么搞强迫那一套的，因为散漫自由惯了，因此非常讨厌被拘束的感觉。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有兴致搞如此复杂的东西。 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吃点好的。 跟辛杳聊了两句，巫麟开始跟她打听后山西潭，他对那些凶兽特别感兴趣，尤其上次吃了亏，巫麟骨子里不服输的血脉又开始不安分，时刻想着要赢回来。 提起后山，辛杳也很向往，她长这么大从来不被允许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顾月时总是说她修为不到家，暂时还不到历练的地步。 伏珂倒是去过两次，每次都带着一身伤回来，辛杳听他讲起过后山种种神奇的凶兽，内心深处竟然还有几分向往。 人都是叛逆的，越是不让干的事就越想干，越是妈妈不准做的禁忌就越想越线去做。 巫麟这混世魔王立刻开始给她洗脑，辛杳渐渐就被带歪，两人交头接耳，谋划着要搞个大的。 其实巫麟也知道拖着个小女孩累赘，可他对后山一无所知，还要靠她带路，又怕她去找顾月时告密，索性一同划到自己阵营里，这样两人就是共谋了，出事顾月时也不好对他怎样。 等到顾月时回来就看到两个孩子坐在桌前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气氛甚好。 阳光透过窗子撒进来落在二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少年少女眉目清秀年岁相当，看着真有那么几分青梅竹马的意味。 顾月时恍惚了片刻。 然后他无情上前拎着巫麟走开，冷酷隔开了两个孩子的距离。 虽然他不反对bg恋，但早恋就是不行的，而且杳杳还那么小，巫麟这臭小子不配！ 巫麟莫名其妙被丢到一边，还以为他俩谋划闯祸被察觉了，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半晌。 而顾月时护犊子心切，生怕杳杳被引诱。 辛杳偷偷给他做了个手势，意在证明自己绝不会背叛，说好了要一起探险，那就肯定不食言。 而顾月时浑然不知自己疼爱的小师妹已经被带歪了。 “师叔，有人登门造访，点名要见您。” 此时门外传来声响，顾月时回头，陆向岚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 “我知道了。”顾月时看他脸色就不怎么好，冷淡点头，“你先下去吧。” 陆向岚知道这位师叔不待见自己，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 巫麟很好奇，他对顾月时了解不深，却也知道他这个人看似冷淡，其实真正讨厌的东西很少，对外更是对本门弟子护短到了一个病态的地步。 陆向岚怎么说也是点星宗的人，而且还是他的师侄，按理不该这么明着厌恶才对。 巫麟瞥了一眼刚刚离去的陆向岚，他对这人没什么印象，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顾月时这么排斥他是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中，巫麟开始对顾月时有了几分探知的兴趣。 等人走后，顾月时才道：“厨房里的饭做好了，你们先吃吧，我去门外会客。” 巫麟听说有好吃的跟着辛杳高高兴兴的直奔厨房，顾月时看着他俩欢快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他这都什么命，天生就是个操心的保姆。 顾月时深深叹气，想起门外有人到访，收拾好心情去看看。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前来拜访的不是别人，正是青霄门的大小姐，纯雅。 十一章 十一章 纯雅换了身装扮，一头乌发如瀑用了根碧玉簪子束在脑后，裁剪精致的藕荷色衣裙衬得她肤白若雪清雅温柔，宛若一朵将放未放的水莲。 一见顾月时出现，她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上前一步笑道：“顾真人！” 说实话，顾月时是有点懵的，因为他压根不知道纯雅为什么会突然跑来找他，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情，上次在九华城一别过去了好几天，怎么突然找上门来？ 他暗忖莫非这位刁蛮大小姐回去后不甘心，又要来找麻烦？ 想不通来由，顾月时只得小心应对，刻意避开了纯雅想要依偎过来的手，保持了安全距离：“不知仙姑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吗？”纯雅理所当然的轻哼，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 说罢她抬脚往里走，四处打量着点星宗的环境，面上是掩不住的嫌弃：“真人平日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如此破落穷酸，怎能住人？” 关你什么事，又没人请你来。 她如此没有分寸，顾月时很不耐烦，虽然他自己也时常吐槽雾苍山这破地方狗都不住，但毕竟这自己家，自己说可以，不代表能容忍别人跑到这里来指摘嫌弃，再说他跟纯雅一点都不熟，凭什么听她啰嗦？ “仙姑既觉得无趣，大可以回去。” 他淡淡的回道，“雾苍山常年被霜雪覆盖，的确荒凉，也不适合仙姑这样的金枝玉叶。” 纯雅不满他冷淡，盯着他的脸看娇嗔着跺脚：“你这人真讨厌！” “才刚来就赶人家走，你都不会怜香惜玉吗？” 也难怪纯雅惦记他，顾月时的脸实在是很能唬人。 他一身白衣立于冰天雪地，目若寒星唇红齿白，不言不语冷冷清清的仿若和这苍茫雪境相和相衬，比画中仙还要动人。 纯雅脸颊绯红，她不是没见过英俊的男人，可那些善于应奉她的男人见多了腻得慌，轻易得手的大多都不珍惜，因此她专爱挑自己得不到的，尤其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最有意思。 纯雅被宠爱太甚，心里没什么善恶是非，任性的要求别人必需满足自己的欲望。并且她自负凭借着美貌就没有她抢不到的男人。 与其说她看上了顾月时，不如说顾月时是她没接触过的新品种男人，顶多算个消遣。 顾月时懒得看她矫揉造作，更没心思欣赏对方精致美丽的装扮，只想赶紧送走这尊食人花，一分钟都不愿意待。 他是绝对不会想到纯雅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的，因为纯雅这些年在修真界的名声不佳，谁都知道她只爱那些名门仙家之后，也就是所谓的高富帅，像顾月时这种又穷又冷的人，应该不在她狩猎范围内。 可顾月时不懂女人，或者说他不懂人心，人都是犯贱的，他越是冷淡，纯雅就越心痒难耐。 她非要顾月时带着她逛逛，态度已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高傲，盛气凌人。 顾月时实在没有耐心，干脆直接送客：“仙姑若是真的无事就请回吧，我们点星宗招待不起。” 就在此时，巫麟带着辛杳开了。 “三师兄！” 辛杳小步跑到他身边，圆圆的杏眼好奇的看向纯雅，小声问：“这位仙子姐姐是谁呀？” “贵客。”顾月时催着她快进去：“此处风大，你们都快些回去。” 辛杳听说是贵客，连忙拉着巫麟离开，生怕给师兄带去麻烦。 纯雅双手环胸不客气的上下打量她，面上的神情并不是很好看。 辛杳今日也穿着条藕粉小裙子，那是粉色控的顾月时专门找人定做的，花了不少灵石，辛杳穿在身上很好看，处处透着少女的灵动甜美。 可她不知道纯雅也喜欢这个颜色。凡是女人，大多都很讨厌与人撞衫，尤其是撞到比自己漂亮的。 辛杳比纯雅小了快两百岁，可稚嫩的小脸却隐约能看出来日的妍丽，假以时日待她长成，又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 而纯雅却绝不是一个大度的女子。 巫麟看出纯雅对辛杳的敌意，他也算在女人堆长大，从前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女魔经常出入父亲的卧房，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比顾月时看得明白。 那女的是惦记上他那便宜师尊了，毕竟顾月时那张脸蛋确实能吸引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只是他整天一副除了赚钱养家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所以不知道自己私底下行情有多好。 啧。 想到这里，巫麟顿时有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尽管他比顾月时更讨厌纯雅，却又不知为什么很想看顾月时恼怒生气的模样，肯定比现在这冷冰冰的棺材脸好看。 顾月时就差在脸上写了表他有多烦那女人，巫麟根本不担心他被拐走。 一想起顾月时清冷的面上因为恼怒而绯红，巫麟想想都兴奋，宛若一个变态。 辛杳拽着还要伸头看的巫麟往回走，小声说：“咱们走吧，不要打扰三师兄。” “你不好奇吗？”巫麟被她拽着走，开始胡说八道，“说不定将来你要有师嫂呢！” 辛杳吃惊的瞪大眼睛：“是谁呀？” 巫麟把她拉到墙角后头，指着纯雅说：“你觉得她怎么样？” 纯雅扒在墙角很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又思索了很久，最后肯定的点头说：“这个姐姐很漂亮，和我师兄正相配！” “哪里配？”巫麟翻白眼，显然不满这个回答，吓唬她说：“如果她真要当了你师嫂，你会被她生吞活剥！” 辛杳害怕的哆嗦了一下，却又不信漂亮姐姐真的会吃她。 她还太小不懂男女之事，更不会识人，对人的认知就简单的停留在好看不好看的表面功夫，顾月时将她保护的太好了，她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以为人人都是好人， 巫麟看她一脸有听没有懂，又趴回去偷看，两人做贼似的躲在墙角后头。 伏珂恰好路过，没过多久就加入了偷窥大军，三个人互相推搡着看顾月时的热闹。 顾月时快要被纯雅烦死了，又不能真的使用暴力手段撵人，怕青霄门的人上们来找茬，头上青筋直跳，克制住要拔剑的冲动。 纯雅当然知道他不耐，可仍然我行我素，就是故意要折腾他。 在顾月时耐心彻底告罄之前，裴元心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眯眯的道：“我说哪位贵客到访，原来是纯雅仙子，幸会。” “小资怎么有空来蔽派闲逛？” 纯雅被他一身大红衣裳闪花了眼，再一看是个比自己还妖娆美丽的男人，眼皮不抬的哼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在下不才，正是点星宗的掌门。”裴元心吊儿郎当，假装不经意隔开了纯雅扒拉着顾月时的手，脸上笑盈盈的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顾月时借势站到裴元心身后，一切交给他，论到应对女人，还是裴元心更会。 裴元心为人风流不着调，可一张嘴却很讨女人喜欢，没一会儿就把纯雅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既不会显得油腻又把礼节做到了，顾月时觉着，裴元心多少是有点那个社交牛逼症，这要放到现代社会，妥妥的公关部扛把子。 纯雅被他哄得高兴，转眼就忘了刚才的不愉。 她瞥到裴元心身后的陆向岚，又说：“这就是裴掌门的徒弟吗？” “你们点星宗人脉凋零，这差别可真大。” 裴元心笑意不变，挡住了她看向陆向岚的视线，不动声色道：“仙姑这是何意？” 纯雅轻蔑一笑，“鱼目混珠。” 裴元心不解其意，回头看了看沉默的陆向岚，好脾气道：“我这徒儿资质是愚笨了些，可却最是贴心懂事，若他冲撞了仙姑，还望见谅。” “你们点星宗专出些无礼的人。”纯雅想起了巫麟，又哼了一声。 裴元心陪着笑，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一直把纯雅哄得高兴，总算是在天黑前离开了。 待人离去，裴元心转身忧虑的说道：“小月儿，你怕是惹上不小的麻烦了。” 顾月时拧眉不解：“我没招惹。” “你是没有招惹。”裴元心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无奈道：“可是人家姑娘看上你了。” 顾月时不信，以为裴元心疯了。 “不用这么惊讶。”裴元心对他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无奈，有那功夫防着徒弟，怎么就不知道外头对他图谋不轨的人更多呢？ 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单纯。 “这有什么难猜的，我们月时本来就是个罕见的美人。” “她动心也正常。” “只是……” 裴元心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忽然严肃起来：“纯雅绝非善类，你被她盯上一定不是好事，能避则避。” “你寻了空下山去转悠几天，无事不要回来，她若再来，万事有我替你顶着。” 裴元心极少这么郑重的叮嘱什么事，大多时候他都像个浪荡纨绔子，可现在他这么认真地提醒自己，说明纯雅的确来意不善。 顾月时不是个会拖后腿的人，听话的说道：“我知道了。” 裴元心见他听到了心里去，又开始不正经，摇着折扇轻笑：“你不去看看那边的几只小老鼠吗？” “怪可爱的。” 顾月时没懂，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被他逮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偷窥三人组。 …… 这群熊孩子！ 十二章 十二章 恰好第二天顾月时接了个新任务，一早起身便打算下山，正好光明正大的避开纯雅。 听说他又要离开，巫麟便不依不饶的跟在后头，嚷嚷着要一起：“我也想去！师尊不在家，我一个人修炼有什么意思？”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顾月时起初还试图用冷脸吓退他，他是去做任务又不是去玩，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可无论他怎么冷淡不理睬，却无奈的发现巫麟这熊孩子根本不买账，他压根就不怕自己。 顾月时一阵唏嘘，回想当初刚收留这小混蛋的时候，他是那么的乖巧听话，怎么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大变样，不仅不听话还处处跟他顶嘴，整天好吃懒做，完全就是捡回来个大祖宗。 他有理由怀疑，那时巫麟是故意做戏装乖示弱，好讨他的同情，让自己同意他把他留下来，现在这个德性才是他真实人格，他是被骗了。 货不对板又不能退，顾月时想想都心塞。 巫麟被他黑黝黝的目光打量得心虚，小声说：“我、我就是想给师尊帮忙。” “你能帮什么？”顾月时不屑一顾，恨铁不成钢：“吃喝都要为师伺候，难道我指望你除妖？” 巫麟想想好像也是，厚着脸皮居然应下了，顾月时气了个半死。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当初怎么就突然失心疯收下他，是一个人练剑修行它不香吗，非得要养个熊孩子糟践自己。 这小王八蛋别是上天派来专门折磨他的吧？ 巫麟生怕他不同意，软磨硬泡求着让顾月时带他去，顾月时捱不住，一番思量后同意了。既然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那就正好带他去见见世面，说不定被外头的社会人一顿毒打后改过自新，以后勤快修炼不要偷懒。 巫麟得逞后喜气洋洋，麻利的准备好包裹兴奋地第二次下山，虽然这次不是去逛街。 “跟紧为师，不要乱走。”尽管有心给他一个教训，但瞎操心的顾月时还是忍不住叮嘱两句。 巫麟左耳进右耳出，敷衍着点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顾月时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多半是喂了狗，气得不想看他。 这才是真的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小王八蛋迟早把他气出内伤。 御剑飞行下山，此次他们的任务点在白水洲，委托人是一个富裕的大户人家，听说真人到了，家主还亲自出来迎接。 “真人请进，我已让人为您备好了客房。” 那家主是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年轻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看着还有几分书生气，很难想像他居然是东水洲最大的石矿老板。 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是一种石头，准确说算是水晶，通体透亮色泽温润，会在夜间散发出微弱的光亮，整个修真界的灵石基本都是从白水洲产出，因此这里大大小小的矿场无数，是非常富庶的地方。 顾月时瞥了一眼那家主眉间隐约散发的黑气，沉默的带着还在东张西望的巫麟进门。 林家不愧是巨富，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大得离谱，足够十个人在地上打滚，房内的各种装饰更是新奇珍贵，顾月时随便看了一下摆放在门边的花瓶，是把他卖了都赔不起的程度。 巫麟对一屋子的名贵器物反倒不感兴趣，在他眼里都是一群很无趣的死物，既不能吃也不能玩，他可是连鹅蛋那么大的上等夜明珠都拿来当球玩的主，自然看不上凡间的东西。 白水洲林家委托的任务是他们家矿山里头的异动，说是有妖魔在里头闹事，已经死伤了不少矿工，严重影响了林家的生意。 来之前顾月时稍微打听了一下，其实在他之前已经有不下十位修士接过这个委托，毕竟林家给的报酬实在丰厚很难不让人动心，可那些人最后几乎都是无功而返，有一个甚至还因此断了灵根废了一身修为，代价巨大。 没人知道他们在矿山里遇到了什么，因为他们基本都不记得自己发生的事，只是谁都不干再次折返进去。这样的传闻多了，那里就成了个恐怖的地段，大部分修真者都不敢接近，也就是点星宗太穷才敢冒这个险。 “怪不得那个姓的林的亲自来接待你。”巫麟坐在桌边吃着果盘，又道：“师尊，刚才那人身上缠着的黑气，你看到了吗？” “嗯。”顾月时在塌上闭目打坐，轻轻地应了一声。 巫麟抱着果盘坐了过来，十分笃定的说：“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眼就看出此人心术不正。” 顾月时对他这种背地里说人坏话的行为批评道：“莫要人后论是非。” 巫麟哼了一声，扭头屁股对着他。 虽然教育了巫麟，可顾月时却赞同巫麟说的话，那林家的家主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眉间那么重的黑雾缠绕，肯定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盯上了，说不定真的干过什么缺德事。 过了晌午，顾月时提出去矿山一探究竟，林家人自然一百个愿意，立即就张罗着让人给他带路。 巫麟眼巴巴的看着：“师尊……” 顾月时犹豫，“你太弱了。” “我不弱！”巫麟握紧双手，倔强的拦住他的去路，“说不定我真的能帮上忙！” 顾月时思来想去，主要是怕这糟心熊孩子趁他不在闯祸搞破坏，林家这满屋子的名器，要是随便一件被弄坏，他出去卖身都赔不上，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放心。反正也就是先去查探情况，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稍作收拾后就踏上了去矿山的路，山下冬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即使是巫麟也忍不住满足的喟叹一声：“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阳光这么舒服。” 顾月时走在向山上去的石阶，听了他的话后随口道：“怎么你没晒过太阳吗？” “当然没有。”巫麟无知无觉回道，“我们那里常年黑夜，时不时还会有飓风，大家都没见过太阳。” 顾月时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世上怎么会有照不到阳光的地方？即使是极地也不会一直黑夜。” 巫麟撇嘴，“那是师尊见识还不够。” 枯叶城地处修真界最北边，数千年前的大战中魔族一再溃败，不得不暂时栖居在那里韬光养晦，可是历经千年，后来的族人渐渐的开始安于现状，再没有想着出去返回人间，毕竟外头那些人也并不欢迎他们。 顾月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这座矿山叫金亭山，因为顶上有一个金色的亭子而命名，平常不会有闲人过来，都到处都是矿车在工作，谁有那功夫来这里瞎晃悠，可是现如今所有的矿车都停止了工作，一个人都看不到。 巫麟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眼珠子一转道：“我们何不拿几个出去用？” “没有经过加工的灵石不能用。”顾月时淡淡回道，“如果随便捡一个就可以拿去当钱使，岂非人人都来抢了？” 说起这事，顾月时又想起了当年刚穿来的时候，那时他也天真的以为所有的灵石都可以拿去买东西，在捡过几次石头被裴元心笑话后才知道，原来灵石从开采到流通也是要经过几道严格工序的。 没有经过加工的灵石和普通石头无异，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般矿山都掌握在凡人手里的原因。刚开采出来的灵石会放射一种有害物质，对修真者非常不利，如果大量囤积原石，轻则使人情绪大变神志不清，重则灵脉受创不能修行，只有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才能进行加工。 巫麟听说这玩意对有害连忙丢了出去不敢再碰。 两人越往里走就越阴森，顶上是层层密密的参天巨木，阳光一丝一缝都透不进来，能见度很低，顾月时使了个法术变出火球当照明用，踩着枯叶往里探。 四周安静无比，好像天地间除了他们师徒两人就再没别的生物了，连声鸟啼都听不到，顾月时察觉到周身空气流动突然速度变缓，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运作。 他以为巫麟会害怕，回头道：“跟紧我，别怕。” 巫麟想说他根本就不怕，这种程度的障眼法他还不放在眼里，可顾月时紧张护着他的样子让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抓着他的衣摆小声的应下了。 顾月时不能感知到在密林深处藏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全身心戒备牵着巫麟小心继续向前。 林子里的东西力量不算特别强大，可它制造出来的氛围委实让人不安，顾月时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总有种忘了什么的错觉。 他想起巫麟还跟在身后，便想再叮嘱两句，可一回头发现他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还被他牵在手里的少年凭空消失，而他手中握着的分明只是一根枯枝。 顾月时浑身汗毛倒立，他已足够警觉，可巫麟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拔剑四顾，火球悄然熄灭，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妖魔出来袭击他，但时间流淌的速度更慢了，恍若在这一刻完全停止。顾月时想要张口唤巫麟的名字，可是刚要出声脑子里却忽然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巫麟……是谁？ 十三章 十三章 顾月时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好像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他就站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本来是要做什么来着…… 他拧眉努力的回想，可是脑子跟糊了一层水泥似的运转不起来，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危险，可身体却始终不听使唤。 不知过了多久，顾月时总算依稀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好像是要去找导师交论文初稿。 就在他刚刚有了意识，身后的门忽然开了。 “哎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导师到处找你呢。”室友开门进来，抬头看到他还站在床铺前，一脸惊讶的说，“我听学长说，好像是你那一组的数据有点问题。” 顾月时木然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呆呆看着他，像是被定住了穴道。 眼前的这个男孩是和他大学本科共住了四年，研究生又一起当了半年室友的大学同学刘侃。他们两人在同一个导师手里干活，轮着班的守在实验室里，每天的任务就是帮导师记录各种实验数据，然后定期再交一篇论文上去。 今天本来是顾月时交稿的日子，他应该一早就去找导师才对。 “哦……好的，我马上就去。”顾月时恍惚了一会儿，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他今年22岁，刚考上本校物理系研究生，跟在李志明导师身边学习，日常就是在实验室和宿舍来回颠倒。 他在大三时就已经打算好了，将来一路读博留校任教的计划，因为顾月时知道自己不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如果能继续读书一直待在学校再好不好了。 “你今天怎么看着傻乎乎的？”刘侃笑着打趣他，“不当社恐了？” 顾月时没有回话，忽然抬手翻找自己的手机，可是口袋空空什么都没有，书包里也全是各种学习用具，不晓得手机去了哪里。 “今天是几号？”他回头问刘侃。 刘侃打开电脑正要把今天的实验数据导入分析，头也不回的道：“1月5号啊，你不会真读书读傻了吧，日子都不记得了。” 顾月时走到他身后，目光在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停留了许久。 2020年，1月5号，元旦节第五天。 好像没有错对得上。 顾月时模糊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刘侃此时已经彻底投入到数据分析中去，没空和他说话，毕竟他们研一的学生每天都很忙，做实验分析数据写论文就占据了一天大半的时光，几乎没什么闲心思去想别的事。 顾月时因此也没再打扰刘侃，拿起桌上刚写好的论文初稿出门去找导师。 从四楼往下走，一路到了宿舍楼外，外头明亮的日光照在身上，明明该是很温暖的，可顾月时就是没有一丝真实感，总错觉自己好像走在一条根本不认识的路上。 听说地球极北有一个国家会出现极昼极夜的现象，不知道住在那里会是什么感觉。 顾月时慢悠悠的走着，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了这么个念头。 好像有谁跟他说过，他老家那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所以他挺喜欢被阳光照着的感觉。 他有些疑惑，怎么会有地方一年到头不见阳光呢？住在那里的人难道不会缺钙那吗？ 顾月时边走边想着，丝毫没有留意到周边的环境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迅速后退，就像是有人在操控着它变幻。 一双手忽然出现在他的背后，握拳成爪向他袭来。 “师尊！” 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个跟在顾月时身后的黑影随即便被一刀斩裂原地化为黑烟四散。 顾月时听到动静回头，巫麟手提着刀站在他的身后。 说是巫麟，好像也不是。因为顾月时认识的巫麟只是个半大少年，他一脸稚气个子瘦小，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和面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有着鲜明区别。 可若不是巫麟，他的五官又完全是巫麟长大后的翻版。 青年一袭黑衣，长发随性扎成个小辫儿抛在脑后，右耳骨上还戴着三个小小的骨钉。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嘴角带笑，平添几分邪气，与他印象中的少年截然不同。 巫麟那小混蛋可没有这么痞帅。 顾月时恍惚起来。 “师尊，我这样如何？”成男版巫麟得意洋洋的问他，脸上藏不住的嘚瑟骄傲。 顾月时下意识点头，真心夸赞道：“不错。”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月时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陷入了幻境。这一切都是藏在深山中的那个东西搞出来的，意在迷乱他的心智，好伺机而动对他动手。 一旦意识到这是幻境，原本处在混沌中的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再没了刚才面对刘侃时的困惑茫然。 他刺破手指双手结印，以血破阵挣出幻觉。 巫麟见他终于走了出来眼睛一亮，上前抱住他：“师尊！” 顾月时抬手扶额，太阳穴突突的疼，仿佛有人在拿针扎他。 大意了。 起初没意识到不是他道行不够识不破幻境，只是对方太强大，竟然能把幻术用得出神入化，在不知不觉中引人入套，幻境里所有的人事都没有一点破绽，就像真正存在的人一样，所以才降低了他的警觉心性，险些迷失在里头出不来。 “师尊！我到处找你！” 巫麟紧张不是作假，他原本跟在顾月时身后好好地，可是忽然一眨眼就迷失了方向。 顾月时深陷幻术，其实他也一样，可惜魔族天性淡薄，幻术中并没有能引起他共情的东西，因此他挣脱的很快。 他打碎幻境出来后一转身就看到一道黑影袭向顾月时，情急之下提□□了过去。 这些天在顾月时的庇护下，巫麟也稍稍恢复了些力量，尽管只短暂的那么几瞬，也足够将那黑影斩碎。 好在顾月时当时心智尚不清明，应该没有发现他的伪装。 顾月时稳稳地接住了扑过来的巫麟，多少有些羞愧。 他还天天吹牛说要保护徒弟，结果自己差点迷失在幻术里，在巫麟面前丢脸丢大发了。 “抱歉。”顾月时摸了摸他的头，“为师大意了。” 巫麟正要作妖，顾月时忽然将巫麟猛地推开护到身后，抬手唤出分天剑冲着一道黑影刺了过去。 深山密林伸手不见五指，巫麟本就是在黑暗中长大的人，所以看得分外清楚，那黑影是一个女人。 魅妖…… 巫麟眯眼，怪不得幻术使得如此顺手，原来竟是魅妖一族。 顾月时看不清东西，他也不需要看清，手下快速结印念咒，分天剑在空中转了几圈，忽然分出无数幻影分|身，与那魅妖缠斗在一处。 黑暗中，顾月时的右臂被魅妖的利爪所伤，鲜血染红了衣袖，他恍若未觉，眉间更见清冷，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反倒成了最佳袭击对象。? 这就是装逼的代价。 顾月时抬手接住分天从远程改近战，他虽在金丹期，其实实力并不止如此，只因心头杂念未消，做不到全然的“净”字，所以迟迟突破不了境界，虽然做不到吊打魅妖，但也至于落在下风。 魅妖实际上并没有特别强大，若不是幻术用得好可以偷袭，她也没那么容易伤到顾月时。 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魅妖的身形重新化作一团黑烟快速逃回山中，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顾月时抬脚要追，顾及巫麟一个人留在这不安全，自己又受了点伤，只得退身回来另有打算。 巫麟坐在树下全程看着他们斗法，骨子里好战的血又被激活了。 顾月时身形飘忽剑法精妙，修为境界或可与他一战，巫麟渴望鲜血渴望胜利，如今更是希望能现在就与顾月时打上一架。 最好是能把他打败踩在脚下，然后…… 巫麟还没想明白然后要怎么收拾他，顾月时就回来了。 “走。” 他一把拎着巫麟的后颈飞出密林，不多时便重新回到了阳光之下。 此时已是傍晚了，原来他们在山中竟然待了那么久，顾月时白衣上沾了血看着有些可怖，他抿唇不语由着血往下流，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肉。 “师尊，你受伤了。”巫麟上前想要查看，却被顾月时轻轻推开。 顾月时右臂隐隐作痛，估摸着伤口肯定皮肉外翻，怕吓着没见过世面的巫麟。 “回去再说。” 巫麟被他推开，心头涌出一股无名怒火，又觉得有些委屈。 以前他会故意趴到他腿上捣乱打扰修行，顾月时都没说一句重话，可现在他不过就是想看看伤口，他竟然这么无情的把自己推开！？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狗了！？ 没意识到被顾月时无意识惯出毛病的巫麟开始脑补顾月时对他不信任，完全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行为叫恃宠而骄。 巫麟很生气，等回枯叶城一定要把顾月时绑回去好好教训，叫他知道我是不可忤逆的！ 顾月时忙着御剑飞行，哪有功夫去理会玻璃心的小王八蛋，更不知道身后的巫麟因为他的冷冷一推闹了情绪，正在脑补黑化边缘来回试探。 所以，养个神经病动不动就要黑化的作精徒弟，迟早有一天是要被关小黑屋的。 十四章 十四章 回到林家，顾月时自己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好在没伤到筋骨，休养几天应该差不多就能好。 听说他们回来了，林家那位年轻的当家立刻过来探视，语气略显急切的询问他们在里头遇到了什么。 巫麟正要回话，顾月时却摇头道：“我们在山里的确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不知林老爷可有头绪？” “这……”林迟神色犹疑，面上纠结，好半晌才说：“我也不清楚。” “咱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商人，不知怎么就惹上了这么大的祸事，我也为此忧心许久，只要真人替我杀了她，要多少报酬都可以的！” 顾月时眸色深沉，正欲再说，忽然从屋外又走进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年岁也不大，衣着华贵满头珠翠，被一群婢女簇拥着跨过门槛缓缓走入，顾月时在她隆起的腹部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随即礼貌的移开视线。 “夫君。” 那女子款款走到林老爷身边，语气又轻又软，看着他的眼神脉脉含情，一副极依赖他的样子。 林老爷一回头见她，忙拉过她的手轻声责备：“你怎么来了？手这么凉，也不多穿些！” 林夫人低头浅笑，笑颜如晴日下的蔷薇，明艳动人。 人家夫妻情深本该是一段佳话，可顾月时却不想吃这碗狗粮，他在旁边适时的轻咳两声，提醒那对小夫妻这里还有个伤号，麻烦他俩不要在这种公开场合虐狗。 林老爷这才回神，一脸羞愧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带着拙荆回去，就不叨扰真人休息。” “只是山中之事，还望真人费心，只因我夫人就要生产，若那妖物冲撞了她，我担心会出意外。” 顾月时淡淡应下了，并不怎么热络，宗眼神示意巫麟送客。 林迟也很有眼色，连忙携着夫人离开。 临出门前，那夫人回头看向顾月时，眼中似有话要说，不过林迟温柔的扶着她的腰，将她带出了房间。 终于把那对黏糊的小夫妻送走，顾月时才坐下歇息，这刚买的新衣服连半个月都没穿就坏了，心疼的要滴血。 如果新年能许愿，他希望有一柜子穿不完的新衣服和裤头，这样他就再也不用苦逼的洗衣服了。 巫麟送完客关门回来，嘴里嘟囔着道：“师尊，你为何不提那林子里发生的事？” 他知道顾月时见多识广，不可能没认出山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他的本事要对付一个魅妖不是特别难，刚才为什么要对林老爷隐瞒呢？ 顾月时捧着茶杯慢悠悠的轻啜一口，反问道：“你不觉得这家人很古怪吗？” “哪里古怪？”巫麟不解，“除了那个姓林的家伙，我看不出特别的？” 顾月时放下杯子，思索片刻又道：“其实魅妖大多性情温和，本来不是会主动伤人的妖物，她们只是喜欢引诱些心性不定的男子成亲，总体而言不算特别恶劣的邪祟，按理说不至于成为大患。” 说到魅妖这种生物，顾月时以前在书里曾看到过她们的相关资料，总的来说，这是一种他没法理解的妖精。 实际上，妖就和人一样性格各异，有好有坏，他们中有一部分喜欢亲近人类，向往人间生活，甚至会隐匿身份混居其中。而有的妖怪天性厌恶排斥人类，甚至还会吃人以达到增长修为的目的。 魅妖却是最奇葩的一类，她们一族多为女子，明明是妖精化身，却偏偏渴望着拥有人类的爱情。 她们成年后，一般会躲在人类的世界里物色挑选自己看中的男人，然后利用各种美色条件引诱他们回家，跟她们结婚生子过小日子。 简单直白点的话，魅妖一族几乎全员恋爱脑，一旦爱上什么人，甚至甘愿自毁前程丢掉性命。 顾月时就听过不少魅妖的爱情悲剧。用脚想也知道，能被美色引诱回去的男人大多也不靠谱，等到他们渐渐腻味，转头无情抛弃的大有人在，甚至根本不顾及多年夫妻情分，寻人将她们杀死灰飞烟灭的都有。 他一直想不通人类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这些魅妖花那么多代价拐骗回去，独自美丽修炼成神难道不香吗？ 虽然顾月时自己也是男人，可他对大多数的同类没什么好印象，这一百多年来他走南闯北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凡变心薄幸者，十有八九都是男子。 自古男子薄情女子薄命，这话一点不假。 “那山里的魅妖已然疯魔了。”顾月时叹气，“魅妖本性喜光，通常爱在光亮开阔之地筑巢栖居。” “可她却选择在那不见天日的矿山里过活，你觉得是为什么？” 巫麟摇头。 顾月时单手撑着下颌，又说：“林老爷身上隐约带着的妖气，与魅妖是一路的，他们必定关系匪浅。”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方才我与她交战之时察觉到那魅妖身上有许多伤，已是强弩之末了。” 之前那一波一波闯入的修士虽然确实被她的幻术所伤，可自己也耗费了不少灵力，矿山里的灵石放射出来的物质同样对她有害，如果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是傻了才会这么玉石俱焚。 看来那位林老爷多半也是个薄幸之人。 顾月时并不算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他回想起方才出门前，林夫人那有意无意瞥过来的一眼，隐约觉得这事有一丝不寻常。 巫麟趴在桌前无聊打滚，他根本没兴趣知道这些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本以为下山后能见识到更多有趣的东西，谁知第一天就憋屈的只能待在屋子里哪都去不了，烦都烦死了。 实在无事可做，他只能撑着下巴看顾月时发呆。 此时窗外最后一丝残阳也消失在天际，屋内到处摆着照明用的夜明珠，夜明珠与蜡烛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夜明珠的光源更柔亮，不会像烛光那样，照得人影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巫麟很多年前曾在父亲的书房里捣乱，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灯下看美人”的句子，具体下半句写得什么他早都不记得了，毕竟那会他对所谓美人也没什么兴趣。 可现在他瞧着顾月时在柔和清光下安静的坐在床边蹙眉深思的模样，多年前的记忆忽然就闪了出来。 顾月时虽然性子不算好，可皮相是真能骗人，即便见惯了美人的巫麟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美好，也怪不得纯雅惦记。 顾月时想不出头绪，转头就见巫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不耐的问：“看什么？” “师尊好看。”巫麟大方夸道，“师尊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美人。” 顾月时心说你个小混蛋才多大，这辈子见过几个人就敢胡咧咧，张口道： “不要用‘美人’形容男子，不礼貌。”他纠正了巫麟的用词，“以后不要乱说话。” 巫麟不服气：“有谁规定这词只有女人配用？” “师尊本来就比那些胭脂俗粉好看！” 顾月时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开始思维发散，这小王八蛋别是个色|胚吧？ 一直以来，顾月时对自己的外形向来是不大满意的，总嫌身材过分单薄纤瘦。男人大多慕强，看着别人的腹肌胸肌肱二头肌发达都会眼馋，毕竟这事关男人尊严，顾月时也不能免俗。 在顾月时心里，他这样的白斩鸡拉出去没有半点男人气概，虽然装逼方便，可架不住背地里该是会偷偷羡慕牧云巳的强壮体魄。 但是无论他怎么偷偷锻炼，小肚子那里就是不见人鱼线，摸上去软绵绵的没有质感，说出去多丢人。 内心深处自卑的顾月时忽然想起在幻境最后一刀斩碎黑影的的男人，尽管只见了一眼，他却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英俊深邃的五官，颀长健朗的身姿，能单手握着那么沉重的长刀肯定也是一身腱子肉，这些都是顾月时梦寐以求的东西。 顾月时又羡慕起来，想起那男人和巫麟如出一辙的容貌，眼神便在巫麟身上看了一会儿。 这么一看巫麟长得是挺不错的，如果他长大后真的像幻境中那样帅气就好了，作为一个颜控师尊，顾月时对徒弟的容貌要求也是很高的，这样巫麟作妖时，他的容忍度同样会更高点。 巫麟：“？？？” 顾月时那家伙的眼神怎么忽然变奇怪了？？？ 他被看得浑身发毛，赶紧从塌上爬起坐好，“师尊？” “没事。”顾月时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别处，就在那一瞬他忽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个被忽略了的问题。 —— 不对呀！ 他的幻境中为什么会出现长大后的巫麟呢？ 顾月时困惑，魅妖们施展的幻术会模拟出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留恋的东西，以此让人沉浸其中不想离开。 他回到大学时期是因为那曾是他穿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的念想，所以在幻术下回到过去，这并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 可是长大后的巫麟为什么也会在他渴望的幻境中出现？ 不应该啊…… 顾月时深深的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3 16:12:39~2021-11-14 17:4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而长野、七祠很丧 10瓶；jzd. 3瓶；路过打醋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五章 十五章 这件事便成了顾月时心里的的一个找不到答案的疑案，他根本没想过在那幻境中出现的人可能就是巫麟“本尊”。 毕竟现在的巫麟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能作能吃到处给他闯祸又黏人的小王八蛋，跟那帅气强大的男人除了脸一样，扯不上一点关系。 顾月时姑且就把这一切当成了自己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景，也许他潜意识里就是希望巫麟将来长大后真的这么优秀。 师徒俩怀着各自的心思歇下，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顾月时照例早早醒来，自打他穿越后开始修行，睡懒觉的习惯不知不觉就改掉了，生物钟强迫他必须早起练剑，开始一天的修炼。 他穿戴衣裳洗漱完毕准备出门，路过巫麟的床榻停住了脚步。 那小混蛋睡觉也不老实，光着脚丫四仰八叉仰天呼呼大睡，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踢到了地上，浑身上下只着了内衬，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死。 顾月时忍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认命的过去捡起地上的被子，要是感冒生病还要花钱的，他可不想平白出那么多血汗钱。 他弯腰把被子盖上，又担心巫麟会再次踢掉，不放心的将被角掖好。 就在这时，闭目沉睡的巫麟忽然喃喃自语着什么，像在说梦话，顾月时下意识的低下头侧耳倾听。 “哥哥……” 巫麟低声呢喃，眼角落下一滴泪，听上去有些委屈。 顾月时一愣，坐在床前好久都没回神。 尽管巫麟拜到他的门下不过一个多月，算来时间很短，可在顾月时心里，这孩子就是个皮实的熊孩子，整天一副没心没肺胡作胡闹的样子让他头疼，所以他经常会忘记他身世有多惨。 唉。 顾月时那颗圣母心又开始发作，抬手温柔的替巫麟擦掉眼角的泪珠，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过分苛刻，整天冷言冷语的对着他。 仔细想想，他才十四岁，父母双亡，被唯一的亲哥追杀的无家可归，怎么可能不痛苦不难过？ 说不定在以前自己面前那些表现的那些都是逞强装出来的，所以才只能在睡梦中偷偷地哭泣。 一想到这里，顾月时就越发愧疚，恍惚觉得自己就宛若那灰姑娘的后妈。 以后对他好点吧，这娃也不容易，要是他十几岁时候出这种事，说不定早就抑郁死了。 顾月时在床边坐了会儿才离开，他还要去练剑，打算着等巫麟醒来，他一定要对他温柔些。 然而他前脚刚走，原本沉睡的巫麟忽然笑出了声。 和顾月时脑补的无枝可依的小可怜不同，巫麟在梦里一身战甲提着刀大杀四方，不仅力量恢复了，还把他哥跟姬星火两个混蛋揍得满地找牙，他哥还被他打得裤子都掉了。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 巫麟无意识的翻了个身，嘴角边嚣张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消散，十分欠揍。 不过…… 刚才好像有人很温柔的摸他的脸，是谁呢？ 巫麟迷迷糊糊的想着，难道是顾月时？ 一想到这里，巫麟一下子精神了。 疯了吧，顾月时那种棺材脸和讨人厌的性子，跟温柔有一厘关系？ 他把眼睛闭上企图麻痹自己重新睡去。 让他相信顾月时温柔，不如说羽霞派的猪会说人话。 这对奇葩师徒日常在互相贬损对方的路上渐行渐远，彼此交流全靠脑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彼此。 顾月时在院中练剑，冬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他身形飘忽不定来去之间只见剑尖寒光一闪而过，看不清他的动作。 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施展下来，顾月时热身的差不多了，刚起床身上的那股慵懒也彻底消散，他收剑回鞘，眉梢因清晨寒凉而染了细碎的露珠，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亮。 他身姿颀长挺拔如松，虽面容冷淡却难掩清俊，谁家女子见了不心生欢喜？ 巫麟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出来，倚着廊柱睡眼惺忪的看他，懒洋洋的说：“师尊。” 顾月时回身，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来：“麟儿。” 巫麟：“……” 打哈欠的手停顿在半空，巫麟本来困顿的双眼立刻睁大了，死死地盯着顾月时瞧。 眼前这个嘴角挤着难看又勉强笑容的男人，真的是顾月时？？？ 他别是疯了吧？ 还有……麟儿是个什么鬼称呼？ 顾月时保持着僵硬的笑企图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温柔，可惜他常年不做表情脸部肌肉退化，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嘴角微微上扬，极其不自然，十分惊悚，就好像安娜贝尔。 他反省了一早上，觉着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怎么说也要更大度点，对待巫麟必须要有春天般的温暖，和母亲温柔的爱。 虽然这小王八…… 不不不，这不是小王八蛋，从现在起，巫麟就是他好大儿！ 想要改变一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定位，首先就要从称呼开始！ 实不相瞒，我想当你爹。 巫麟的面部表情变了几变几乎扭曲，脑子里瞬间过了好几种念头。 他首先想这人是不是冒充的顾月时，其次又在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眼看巫麟并没有对自己流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顾月时以为做的还不够，缓缓地走到巫麟身前，刻意放轻说话的语气，希望看起来尽可能的和善： “天气寒冷，怎么不多穿点？” “着凉可不好。” 他越是意图表现的关爱有加，巫麟就越觉得诡异，盯着顾月时宛若看个怪物。 “师尊……？” 他不确定的试探着，生怕真的被夺舍了。 “我在。”顾月时努力维持笑容，嘴角肌肉不停地颤抖跳动，因为动作太大扯到了筋。 这就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恐怖，巫麟眼里一片惊慌。 长久得不到想要的回应，顾月时逐渐不耐烦，他本来也不是啥好性子的人，裴元心就曾说过他这种人，又善良又刻薄，把矛盾属性发挥到了极致。 他看着巫麟一脸见鬼的盯着自己，骨子里的刻薄基因又开始跳动，压制不住的想要喷他一脸。 为师这么努力的想给你好脸子，希望你不要不知好歹。 巫麟理智回笼，确定了眼前之人不是假的后才小心道：“师尊，你身体不舒服吗？” “你的脸……” 好丑。 巫麟试图找出一个不激怒顾月时的词来形容他现在的德性，他宁愿顾月时还像之前那样冷脸，也好过现在这尊荣。 而且他拳头蠢蠢欲动，真的很想揍人。 顾月时耐心告罄，这小王八蛋就不能配合着点，扑过来哭着抱住他的胳膊表示感激这事就这么难吗？ 他嘴角的笑消散，脸颊肌肉终于不再抖动，看上去正常了不少。 巫麟松了口气：“师尊，你好了？” 我好你麻了个…… 顾月时再次提醒自己，师尊是不能骂人的，巫麟身世可怜，得忍。 恰好有婢女前来送饭，顾月时便冷着脸侧身让人家进去，盯着巫麟冷声道：“去洗漱换衣，吃饭。” “好的！！！”巫麟发觉他总算变了回去，喜气洋洋的去穿衣洗脸，脚下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顾月时看他脸上笑容满面，心说这倒霉孩子什么脾性，对他和颜悦色还不领情，都什么怪癖！ 他丝毫不反省自己，一门心思认定巫麟作。 算了。 顾月时敛了衣衫抬脚进门，安慰自己不急于一时，虽然摆着笑脸对他来说太难了，可至少态度亲和是可以做到的。? 他始终惦记着巫麟梦中那脆弱的一滴泪，就像是滴在了他心里一样刺人。 顾月时从来不怕强者，正面硬刚他没有退缩过，可一旦有人在他面前示弱，他很快就会化成一团棉花，从前以往一直如此，怎么都改不掉，算他的一大软肋。 巫麟穿戴整齐坐在桌前，等顾月时进来后殷勤的替他把凳子搬好，还热切的盛了碗热粥递给他，“师尊！” 顾月时很早就不吃人间热食，可当手里被塞进一个碗后，感受着鱼肉粥的热气微微熏着脸颊，他心里微微松动了些。 仔细想想，巫麟的缺点虽然满天飞，优点找不到几个，也还是不错的。 于是在仅仅短短的十五分钟里，巫麟在顾月时心里，从“麟儿”到“小王八蛋”之间来回反复横跳，看他顺不顺眼圈在顾月时一念之间。 巫麟之所以这么献殷勤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主要是他觉着“麟儿”这称呼非常恶心，希望顾月时赶紧失忆，不要再这么叫他。 可惜他这殷勤送出去让顾月时会错了意，反正这对神经病师徒脑回路从来就没对上过，顾月时一感动，张口道： “多谢麟儿。” 他下决心要好好地操|练巫麟，不许他再偷懒，必须要让他尽快修炼起来，好早日变得强大，然后亲自带他去揍他哥夺回家产。 想到这里，顾月时忽然觉着人生找到了意义，前途一片光亮。 巫麟捧着碗尚且不知道顾月时正在制定针对他的丧心病狂的补课计划，他默默地喝粥，白眼翻上天。 十六章 十六章 衣服染了了血实在没法穿，林家还特意送了新衣裳过来，十分财大气粗的拿了十多套来让他当场挑选，全是上等绸缎货，一件可以抵得过点星宗半年伙食费，出手阔绰大方，不愧是白水洲首富。 可是顾月时虽然抠门却不贪婪，淡淡的看了一圈后随手挑了一件穿上，巫麟定睛一瞧，果然又是白色。 啧，真不知道他到底对白色有什么执着。 养了一天的伤，隔天顾月时趁着日头正好打算再去金亭山一趟，只是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肯带着巫麟去，巫麟软磨硬泡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生气躲回屋子关了门闹脾气。 顾月时没时间哄他，他手臂上的伤口没好全，但也不影响发挥，可到了金亭山后却扑了个空，任他怎么找都没没有那魅妖的踪迹，去到上次交战的地点也只有点滴残血落在地上，什么都不剩。 矿山里的灵石散发的有害辐射让受了伤的他很不舒服，他在山内逛了一圈，最终空手无功而返，想着魅妖受了重伤，或许已经离开了这里。他返回林家，将这个消息带给了还在等候消息的林迟。 可是林迟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拧眉道：“也就是说……不确定她有没有死？” “我只能保证她此刻不在山中。”顾月时平心静气的回道，“老爷当初下的帖子只说要将她从矿山除掉，如今她已不在山中，在下也算完成了任务。” 魅妖是被他打跑的，不管死没死结果都是一样的，在顾月时看来就算完成任务，林迟必须给钱，别想赖账。 林迟原本深沉的脸色稍霁，立刻道：“真人放心，我必定不会亏待了您。” “只是……”他压低了声音，话间透了些阴狠：“她若不死，我心难安。” “还请真人能多留几日，将她彻底杀死，我愿多出十倍报酬！” 顾月时心头微动，他想说那魅妖本来就在油尽灯枯的地步，即便他不来迟早也会死，况且现在还受了伤，掐指算不会活超过一个月，跟他动不动手都没太大关系。 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林迟愿意当冤大头出十倍的价钱，那他也愿意多待两天。十倍灵石对他们本就穷破的点星宗来说已经很多很多了，眼下到了年关他可以给师弟师妹们添置新衣，还能给巫麟买好吃的。 应下了林迟的请求，顾月时起身告辞，在林迟千恩万谢中迈步踏出前厅的门，他走在阳光下，却无端的觉着心寒。 在矿山搜索的时候，他在一处隐蔽山洞角落发现了一个婴童骸骨。那孩子早已死去，却被人用漂亮的襁褓裹得紧，襁褓是被人一针一线仔细缝出来的，顾月时这些年为了照顾师弟师妹也没少做针线活，他自诩手艺好，跟襁褓的主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看得出执针之人必定爱极了这个孩子。 他还在襁褓里找到了一块做工粗糙的玉佩，看着不像值钱物件，是九华街上小商贩卖的最普通的样式，后头刻了一个不大清晰的“齐”字。 顾月时早前曾听说林家现任当家林迟在入赘林家前本姓就是齐，至于那块玉佩乃至早就化成白骨的孩童与他是否有关联都不得而知。 他本来想把那玉佩带回来，可当他看到孤零零被放在石阶上的小小骸骨，心头十分不忍，最终还是将它连着襁褓一起抱了出来，在金亭山脚下找了一处阳光明媚的枯树下将它掩埋。 这世上的大多生物天性喜光，魅妖更是如此，顾月时觉得它睡在这里总比待在黑不见人的洞里强，和襁褓一起被埋进土里的还有那块刻着“齐”字的玉佩，他觉得那位小宝宝应该很喜欢。 顾月时走在林家院中，想的却是林迟方才流露出的狠毒心思，饶是他自觉冷硬的心仍被他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上学的时候，曾有个老师在课堂上语重心长的说： 我们人类之所以为人，不是因为我们比地球上的其他生命更高级，而是我们有‘同理心’，能感知别的物种的情绪，情感更复杂。动物能做的事，我们可以做到，动物不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 可有些人啊，明明长了和人一样的四肢五官，从心理上却不能称之为“人”，用动物来形容他们都算侮辱了动物。 顾月时想起老师说过的话，用来套在林迟身上也很合适，林迟只是空长了个人类的模子，内里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回到客房，彼时巫麟正嗑着瓜子翘腿优哉游哉的晃腿，听到动静一下子爬起来相迎：“师尊！” 顾月时见了他，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巫麟是个没什么烦恼的魔，他虽活了三百年，可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忙着到处干架，再加上魔族全员好斗，导致了他在很多方面的见识甚至连普通小孩都比不了。 比如情商。 假如非要做个不恰当的类比，顾月时的情商只有0，那巫麟就是负无穷。他行事全凭喜怒，高兴不高兴全在一瞬，说什么做什么完全不计后果，比孩子还要任性，这也是为什么顾月时至今没怀疑他真实年龄的重要原因。 谁家三百岁成年人这么幼稚，说他三岁都抬举了。 “魅妖呢？”巫麟围着顾月时转了一圈，发现他衣服和出去时一样干净，而他身上也没有战斗的痕迹，纳闷着问道。 “跑了。”顾月时回他，“我们还要在此多逗留几日。” “倘若无事，我带你出去逛逛。” 反正那魅妖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动静，与其把巫麟关在这里让他作妖，还不如带出去省得憋在屋子里，嗑得这满屋子的瓜子皮，得亏林家有钱，不然他这吃法谁遭得住。 巫麟眼睛一亮。 可就在他们要出门前，林夫人造访了。 “请问，是顾真人吗？” 顾月时抬头，那位美丽温婉的林夫人正站在门边，双手微微捧腹静静看着他，他忙起身道：“夫人何事？” 听了他的问话，林夫人站在门边却并不进去，像是顾忌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软声问：“那妖物……” “林老爷请在下多留几日务必保证夫人安危，夫人请放心。”顾月时以为她是不放心特意过来叮嘱自己，目光在她即将临盆的大肚子上落了片刻，又诚恳的说：“夫人临盆在即，实在不宜在此逗留。” 她的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要真在他这里出了什么事，顾月时一万张嘴都说不清，只想赶紧把她送回去，生怕出意外。 林夫人低头咬唇不肯挪动，过了会儿又道：“真人，我并非来寻你的麻烦，我只是想问……她，她还好吗？” “谁？”顾月时没听明白，哪个他？ 林夫人眼底一片忧虑，不等她说得明白，前来找她的丫鬟们很快赶到，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身子，跑得满脸都是汗：“夫人，您让奴婢好找！” “出门也不同奴婢说一声，找不到您，咱们可怎么跟老爷交代！” 那林夫人脾气极好，被丫鬟数落了两句也没生气，遗憾的回头看了一眼顾月时，只得被丫鬟们搀扶着离开。 巫麟叉腰看着她们远去，对顾月时道：“那女人也真是怪，有什么话就直说呗！支支吾吾的谁能猜得出来。” 顾月时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位夫人是不是在问的山中的那个魅妖？” “啊？”巫麟迷惑，“我怎么知道？” 顾月时暗忖，他才刚来林府三天，那位夫人上来就问“它”好不好，问候的对象肯定不是她夫君林迟，而能跟自己扯上关系的，就只有山里的那个魅妖了。 可她要是和林迟一样巴不得魅妖死，就不会说出“她还好吗”这样的话，这个语境听起来更像是关心，而不是仇恨。 顾月时跟巫麟一样迷惑，搞不清林夫人是个什么意思，莫非她知道林迟和魅妖的事？但是她如果真的知道，那她俩怎么说也算情敌，又为何那么关心她的安危？ 见鬼。 顾月时是向来搞不懂女人的，林夫人这套操作实在没法用逻辑来推断，难为他这个工科男。 巫麟才不关心这些呢，他拉着顾月时的手使劲拽他走，嚷嚷着说：“师尊，我们走吧！” “不要管别人的闲事！” 顾月时回神，想想也是，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任务罢了，他不该也没必要对任务中的任何人产生不必要的牵扯，会坏了规矩。 他任由巫麟拽着自己往外走，半道才发现自己的手握在了巫麟手里。巫麟的手心温度异常的高，攥着他并不舒服，顾月时下意识的甩开他，可刚抽出来抬眼就看到巫麟沉郁的盯着他，满脸怨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始作。 “……” 意识到自己这行为可能伤到了他，顾月时只能解释说他不喜欢温度太高，可巫麟明显不信，他背过身屁股对着顾月时气鼓鼓的往外走。 以后还是应该打一个铁笼子，然后把顾月时一脚踹进去！ 十七章 十七章 白水洲作为修真界最富庶的地方，主城繁华程度不下于九华城，但又因它水路四通八达，比之九华城多了几分水乡的秀美。 巫麟第一次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城内青瓦白墙的屋檐绵延不绝四面环水，他站在青石板桥上兴奋地看着桥下摇曳往来的乌篷船，对他来说，见到什么都很新奇。 上次在九华城，他也是这样，顾月时没再像上次那样催促，从容平静的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着桥下微微荡漾的水纹。 好山好水养出来的人也灵秀，白水洲街头走动的即便不是修真者，容貌气度也比别的地方更出色，因着天时地利缘故，这里的人几乎生来便有底气，不必为了生计发愁，因此无论说话行事总是慢悠悠的，就连走路也不疾不徐，时光流逝的速度在这个地方仿佛陡然减了速。 若不是为了修炼，其实顾月时倒很想在这里养老，买个独栋小院子，养猫养狗养鸟养一切能养得小动物，然后门前种花种草种所有好看颜色的植物，每天太阳升起起床，然后无所事事喝一天茶，天黑就洗漱上床睡觉。 这样的生活虽然过于安逸，可贪图安逸本来就是人之常情，顾月时就喜欢着这种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 巫麟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他只是单纯觉着这地方他没见过，只要没见过的就是好玩的，因此当他看够了小船回头看向顾月时，见他面色沉静眺望着远方绵延山峦，心头一动。 “师尊，你在看什么？” 顾月时回神，轻声回道：“我在看人。” “人？”巫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另一座桥上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比他的师尊更好看，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顾月时知道他不懂，敛回视线道：“我带你去逛逛别的地方。” “好！”巫麟欢喜，故意牵了他的手顺着石板阶往下走。 顾月时虽然直觉还想甩开，可想起之前巫麟满眼受伤恼怒的神情，生生忍住了，也学巫麟在家里没享受过亲情，所以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温情，要是他也那么不近人情，他或许会更难过。 师徒俩不觉也放满了脚步走在白水洲的街道上，顾月时照例是给他买了很多好吃的，白水洲做甜品一绝，各种枣酥栗子糕不仅外观精美，而且甜而不腻唇齿生香，连顾月时也喜欢。 巫麟捧着一大包零食边走边吃，时不时地还会塞一个给顾月时，看起来真的像个普通的人类少年。 顾月时看他笑得开怀，心情不禁也放松下来，渐渐地竟习惯了巫麟手心令他不适应的高温，其实热一点也不错，至少没那么冷了。 等天快黑他们才回到林家，林家的管家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头，他提着灯笼迈着沉甸甸的步伐为他们开门，边走边咳，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 眼看他要摔下，顾月时伸手扶了一把：“老人家，当心。” “多谢真人，咳咳……”老管家站稳后忙着道谢，可说不上一句话又开始剧烈咳嗽，像是随时都会抽过去的样子。 顾月时不忍他在寒风中操劳，便劝道：“我们自己认路可以回去，老人家还是回去歇着吧，冬日夜风露重。” “不妨事。”老管家边咳边说，“我家小姐再过几日便要生产，我不放心啊……” 巫麟撇嘴道：“她生孩子你操什么心，你连走路都费劲！” 顾月时责备的捏了把他的手，示意他闭嘴，这小混蛋天天嘴巴没个把门到处得罪人，“林老爷对夫人那般上心，一定会准备妥帖的。” 毕竟看林迟那个样子也挺紧张林夫人的，虽然他在魅妖那边是个人渣，可应该也没丧病到不管妻子死活。 谁料老管家听了他的话后反应激烈，冷笑着说：“他？” “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我家小姐如今走投无路，他怎会管她死活！” “说不定，他还巴不得她……” 接下来的话老管家没说完，因为情绪过于剧烈咳个不停，顾月时怕他真的抽过去，抬手放在他的后背上，渡了些真气过去，好让他不那么难受。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真真沁凉，老管家咳得少了些，平静下来后继续道：“多谢真人。” “无妨。”顾月时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您方才说，夫人她走投无路是何意？” 他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测，虽然不该他多管闲事，可既然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也不符合他多年受到的现代教育。 老管家许是很久没遇到愿意听他说话的人，四下观察后带着顾月时和巫麟去了他的房间，关了门点灯坐下后才开始细说。 原来当年林老爷还未去世的时候，为了给自己唯一的女儿寻个可靠的夫婿，曾亲自广贴告示征婚，只要年纪相当相貌端正的男子都可以去报名应试，能得小姐青睐的都有机会成为林家的上门女婿。 林家在白水洲是首富，他名下巨额财富谁不眼红？他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谁娶了她，不就等于将整个林家财产握在手里？所以报名的人特别多，当时排队的人几乎站满了整整一条街。 这事当年顾月时也有耳闻，裴元心还曾开玩笑的说,要不是人家林老爷点名不要修士，他是一定要让顾月时和牧云巳去碰碰运气的。 就凭顾月时的美貌，去了妥妥的稳拿第一名，到时成了林家上门女婿，点星宗全门不就鸡犬升天了？ 对于他的说辞，顾月时只有白眼以对，当他放屁。 别说林家不让修真者女婿，就是真的要，顾月时还不愿意去呢！ 他是爱财不假，可也是有点骨气的，他内里多多少少有点直男无谓的尊严，觉得靠女孩子的家产度日简直就是废人，男人有本事就应该靠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一切，给心爱之人一个安逸无忧的环境，让她不必为了生计操心。 顾月时虽没打算在这个世界结婚，可某天要真遇到了喜欢的姑娘，也是希望自己能给她安全感的，所以上门女婿什么的，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老管家继续往下说。 报名的人太多，可经过层层筛选考察，最终能走到小姐闺房之外的人只有区区十人，而当时被林小姐一眼相中的，自然就是现在的林老爷，林迟。 “我家老爷那时是真满意，以为遇上了难得一见的良材美玉。”老管家抬起枯瘦布满青筋的手擦拭浑浊的眼泪，“可谁知……” “那齐敛并非良人，他只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纵有万般才华，可心脏的人，怎么都上不得台面的。” “他起初对我家小姐也算体贴，处处呵护，还自愿改了姓名陪伴在侧，同老爷说此生绝不负她。” “可谁知自打我家老爷离奇过世，小姐有孕后，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后头的故事也很好猜。 齐敛，也就是现在的林迟，在林家当家人死后彻底没了掣肘，渐渐地便暴露出他的野心，用最快的速度抢夺控制了林家所有名下的商铺产业。有些林家旧人不愿服他，便被他带了打手赶了出去，很多人为林家操劳一生，结果却落个身无分文的下场。 林家小姐原本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学着经营理财，林老爷头脑更灵活，为人处世处处公道，对待林家旧人也是顾念旧情，从不苛待，林家大半生意本来是在她手上的。 可是后来怀孕，她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不济，大夫来诊断说是胎相不稳，需要卧床静养，她不得不暂时放弃手头的生意，将它们移交给了林迟。 也正因为她逐渐退出生意场，让林迟钻了空子把持了整个林家，这才导致了他后来原形毕露，因为这世上再没人能束缚他了。 “我家小姐心知上了贼船，可也晚了……”老管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前几日同我偷偷地说，她感觉不好了。” “那畜生近来对她越发苛待，不许她见外人，也不给请郎中看脉，竟像是由着她生死。” 巫麟轻哼一声道：“难道你们林家上下竟找不到一个护着她的？” 顾月时道：“他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是已经将林府所有曾经的仆人都赶出去了。” “正是。”管家擦干眼泪说，“老爷在时的那些人，死的死卖的卖，这些年不知不觉都被他处理了，小姐那时整天忙于生意，不曾注意到宅院之事，只听他说有的老人年纪大了要还乡养老，以为他们是自愿的。” “如今整个林府上下，就剩我一个了。” 顾月时想起早上出门前林夫人被两个丫鬟簇拥带走的场面，现在想来，好像那林夫人的确像是被挟持的样子，只是他那时只顾着摸清她的来意没注意到。 “我不敢入睡，就怕小姐万一要生，她身边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可不就由着那畜生糟蹋？”老管家提到这事又开始抽泣，“老爷生前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不在了，我若护不住小姐性命，将来可怎么去见他……” 巫麟轻嗤道：“怪也只怪你家小姐当年识人不清，如今一切都是自找的。” “巫麟！” 顾月时斥他，“谁教得你这般无情冷血！？” 巫麟被他厉声斥责，脸都涨红了，他不敢相信一向待他好的顾月时会真的为了外人凶他，怒道：“本来就是她们自找的！” “你不是也说过，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吗？” “就像我被巫玄追杀，这世上本来就弱肉强食，谁叫她轻信旁人？” 说罢，他起身冲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顾月时被他气得头疼，这小王八蛋给他点好脸色就开染缸，说话一点不看场合，回身对老管家说：“对不住，老人家。” “我家徒儿被我惯坏了，您别介意。” “夫人的事，在下虽帮不上忙，可既然我在林府，绝不叫她性命不保，您请放心。” 人家的家事他无权管理，可林夫人的命他还是可以保住的，委托者和受托者不可产生私密连接，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顾月时绝不会坐视不理。 老管家听了他的话，当即要下跪给他磕头，被顾月时及时拦下，叮嘱几句后才起身离开。 巫麟不知跑去了哪里，顾月时回到客房没找到人，独自坐在屋里叹气。 小王八蛋，真是被惯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6 18:00:01~2021-11-18 17:1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袅袅兮秋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祠很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八章 十八章 巫麟一夜未回。 顾月时起初还能淡定坐住稳如老狗，可到了后半夜接近凌晨的时候，他心态炸了，披着衣服出门找人， 屋外严寒，当然比不上点星宗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可顾月时还是担心，巫麟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能保全自己的安全，万一再遇上什么强盗劫匪之类的就麻烦了。 顾月时在外头一直找到天光大亮，可巫麟就是不见踪影，他用上了寻踪术，放出去的信蝶一无所获，巫麟身上本该有他的气息，不知为何也谈查不出到，就像这个人从世上彻底消失一样。 随着时间推移，顾月时从一开始的生气渐渐转为忧虑，开始后悔自己做完指责他的话过于严苛，尤其不该当着外人的面那么对他。 巫麟也是被亲近之人背叛才沦落到他身边，也许林夫人的遭遇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想法，而他也不该强迫巫麟去理解旁人。 唉，养孩子不易。 顾月时苦涩的想着，他也不是第一次养孩子，杳杳和阿珂算他一手带大的，可他俩都是很乖很乖的孩子，整个成长过程除了吃喝拉撒，几乎没让他在别的事情上费过心，虽然杳杳身体不好也让他日夜烦忧，但那也只是外物的原因，不是她本人闹腾。 可这个半道捡回来的巫麟，却真切的让他理解了以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家长们哭天抢地抱怨孩子难养的感受，这小混蛋又叛逆又倔强，一刻都没法让人安心。 眼下还因为一时生气跑出去，他在白水洲人生地不熟，顾月时不知道他会跑去哪里，会发生什么事，只好没头苍蝇一样的在白水洲各处翻找，信蝶放了一批又一批，希望它们能顺利传好消息回来，可惜总是让他失望。 而此刻让他心急如焚的巫麟正一个人走在城外郊野处，他在赶夜路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不长眼的低阶恶灵想吞噬他，虽然他现在确实弱得像个废物，可还没废到这种下等恶灵都收拾不了。 都说魔界危机重重，其实外头也一样，巫麟一路走来打了不少架，他极度愤怒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自控力，打架必须见血才能平息，所以一夜过来，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可是以往他用来发泄怒火的方式现在却没用了，他拖着一身伤走在郊外，满脑子想得还是顾月时。一想起昨晚他用那种冰冷的质问的语气训斥他，巫麟的火气就又上来了。 他不明白自己说得哪里有错，顾月时凭什么凶他？ 巫麟停下脚步回头，天上飘起了小雪，但这都浇不灭他又涌上来的怒气，他恼火至极，抬手扔出了一个火球，炸掉了路旁的石块，一只胖松鼠恰好蹲在地上捡松果，被这一下吓得尾巴炸了毛，抱着松果几下窜上了树，探头看了一眼巫麟开始骂人。 心情不好逮着松鼠欺负是有什么大病，有本事去刚异兽啊！ 巫麟原地坐下，最让他不能原谅的是一夜过去了，顾月时那家伙还没有来找他回去！ 不是说在他身上下了很厉害的追踪术吗？ 到现在还没找他，肯定是不想找吧？ 难道他真的打算不要自己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巫麟的眼睛越来越红，那是他彻底暴化的特征。 倘若他现在仍有力量，只怕顾月时现在早就是他刀下魂了…… 不对，巫麟及时止住这种念头。杀了他多没意思，要报复就要准确拿捏他的软肋，巫麟冷冷的想。 首先他要把辛杳抓起来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然后折磨他的师兄师弟，再把裴元心那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家伙随便找个山沟埋了就是，看顾月时还敢不敢不听话！ 一想起顾月时对自己言听计从屈从俯首的画面，巫麟忽然神清气爽，脑补了一番自己作威作福折磨他的场景，爽得飞天。 尽管他也没想好具体要让顾月时怎么听他的话，但比起弄死他，还是把他锁在身边更有趣，让他天天下厨做饭，然后伺候他洗衣做饭捏肩揉腿！ 要是顾月时知道他的念头，白眼又要翻上天，暗骂这壁崽子就这么点出息。费老大劲大手笔搞这么多花招，结果就是让自己给他做端茶倒水这种破事，有那能耐，学着隔壁的隔壁竹息真人那白眼狼徒弟一样，把他捆了往炕上一扔，生米煮成熟饭。 巫麟脑补了一通总算撒气完毕，他忽然察觉用这种方式远比费力气打架更能让自己高兴，整个魔生都顺畅了。 所以精神胜利法无论古今中外，都是自欺欺人的一大胜利法宝。 可这种快乐很短暂，撒完气后巫麟瞬间情绪又低落下去。 顾月时一夜没来，不就说明他真的不在乎自己吗？ 他完全忘了刚从林家冲出来的时候因为生气丢了面而失去理智故意将自己身上顾月时留下的气息抹除的事实，以为顾月时没来就是没找他。 他幽幽的想到，辛杳说过，顾月时从来都不想收徒的。那时候本来的确也是不打算要他留下，只不过那会装得可怜引得他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有了机会。 现在好了，他自己跑出来，岂不正顺了顾月时的心意？ 巫麟心酸的想着，也许顾月时那混蛋现在正美滋滋的睡觉，又或者拿了丰厚的报酬回点星宗去了。 骗子。 还说什么挣了钱给他买好吃的，结果还不是不要他了！ 三百岁完全就是活了个寂寞的魔界少主就没长过脑子，眼下又气又悔，早知道就不该一气之下跑出来，赖也要赖在顾月时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回去也找不到路。 再说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那得多丢人，他这辈子还没跟谁低过头呢。 巫麟蹲在地上想如何能让自己不丢脸的办法下台阶，又能给顾月时点颜色看看。 天上的雪越飘越大，打了一夜架没有魔力护体的巫麟有点冷，只好站起来往回走，可是因为长时间蹲着腿麻了，走路一瘸一拐。 郊外很快被大雪覆得一片白，巫麟走在溪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不可言说的失落。 魔界三百年，他整天沉溺在打架斗殴中从不知什么是寂寞，可在顾月时身边一个多月，尝到了他对自己无形的关爱后有了对比，他终于体会到了孤独。 低着头一瘸一拐的往回走，触目一片纯白，巫麟甚至恍惚以为自己会永远这么一个人走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灵蝶飞到他的身边，围着他上下纷飞，似乎认得他。 巫麟一眼认出那是顾月时的信蝶，他曾见过好几次，他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不确定的道： “师尊？” 信蝶在他面前停下，接着传来了顾月时声嘶力竭的怒吼声： “小王八蛋你跑哪去了！！？？” “知不知道老子找你多久！？” “在原地等着！老子这就去打断你的腿！” 说罢，信蝶抽搐两下原地化作一阵白烟四散，它被顾月时改良过，不仅是个自动寻人神器，还带实时语音传播功能，找到巫麟的同时就会开启通话功能。 因为他吼得太大声，巫麟脑仁被震得生疼，可这次他却奇迹般的并没有生气。 师尊很生气，但……师尊来找他了…… 这个认知让巫麟灰暗的世界一下子重新亮了起来，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能让他更开心，就算顾月时骂他也不会难受了。 巫麟打起精神，可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眼珠子转了转，坏主意就冒了出来。 于是等顾月时火急火燎的御剑冲下来刚刚落地站稳，还没来得及河东狮吼怒喷巫麟狗头，就见他眼泪汪汪一身破衣烂衫光脚站在雪地里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师尊……” 顾月时一见他这惨样，以为被人欺负了，火气烟消云散，紧张的问：“怎么搞的？” “我被人打了，差点没命……”巫麟不要脸的隐瞒了他大杀西方到处捅各种妖物老巢的事，只挑着自己被欺负的事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天大委屈。 恶灵精怪们表示死不瞑目。 巫麟知道顾月时吃软不吃硬，演技精湛尽情的假装柔弱，反正也没有旁人看见，不算丢脸。 顾月时果然上当，本来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咽了回去，脱下外袍裹住他，打算先带着回去再说。 裹着顾月时的外衫，巫麟贪婪的深吸一口气，鼻间满是属于他独有的松雪清冷气息，从前他嫌这味道过分寡淡，现在却如获至宝。 既然顾月时这么识相来找他了，那他就大度一回原谅他。 巫麟站在剑上抱着顾月时的腰美滋滋的想着。 辛杳也不用抓了，阿珂不用做苦力，牧云巳不必被关，裴元心的狗命也保住了，皆大欢喜。 然而幸福时光总是很短，顾月时很快被交通管制的值班人员拦了下来，一查发现顾月时违规飞行，因为今天是双号，他的剑不能飞，于是对狠狠开了罚单，二十灵石。 顾月时拿着罚单心态炸了。 这一笔吊糟的垃圾世界，毁灭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8 17:16:34~2021-11-19 18:0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仙女的事你少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祠很丧 5瓶；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九章 十九章 被罚了钱的顾月时心情跌到了谷底，出来做个任务，钱还没到手，先倒扣了二十出去，巫麟这小王八蛋是上天专门派来折磨他的吧？ 而巫麟自知理亏，老实的坐在桌前捧着红糖姜汤不敢说话，生怕被心绪不佳的顾月时波及到。 不就是二十个灵石吗……小气。 他看不惯顾月时那小气样，放下碗理直气壮地说：“师尊，等我回……等我长大，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从前他不知道钱是好东西，嫌那些破石头夜明珠碍事，如果顾月时真的那么喜欢，以后他可以把魔族上下都抢一遍，然后得来的所有值钱宝贝都给顾月时，只要他不摆出这副棺材脸就行。 顾月时想说你个小屁孩哪来的钱，就算长大，他这个德性出门不被人打死就不错了。，可看着巫麟那不像是说笑话的模样，心头又有些暖意。 虽然这小混蛋不知好歹胡作非为，可偶尔也还是怪懂事的。 唉。 顾月时强打精神，指望着这次任务结束后，林家能如约给十倍工钱。 一夜没睡，又在外头找了巫麟一天，顾月时实在困顿，晚上天刚黑就熄了灯上床睡觉，就算是修仙也要睡觉的。谁知半夜他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醒，他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去开门，十分想把外面的人一剑砍了，他最讨厌睡着后无缘无故被人唤醒。 门一开，外头站得赫然是那个老管家。 他一脸着急，见到顾月时仿佛像是见了菩萨：“真人救命！” 顾月时本来一肚子火待发，这会儿脑子瞬间清醒了，他还记得之前对这位老人家的许诺，立刻问道：“是你家小姐出事了？” “正是！”老头颤巍巍的指着西南角道：“我家小姐……”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顾月时自然懂，他对老管家简单叮嘱两句后，回身把还在酣睡的巫麟从床上挖起来，带着他一起往林夫人的院落走。 巫麟半梦半醒揉着眼睛嘟囔着说：“她生孩子，我们去了能干什么？” “师尊会接生吗？” 顾月时在夜色中翻白眼：“为师先去夫人院外看看，你去找大夫。” “啊？”巫麟懵逼，“我去哪儿找？” “随便去哪！快去快回！”顾月时才不管他，脚下生风：“我先走了。” 说完他疾步如飞，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巫麟没办法，只好按转身反方向往林府大门跑，他活了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为了个人类女人生孩子当跑腿，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在路边随便抓了个打更的小子，一番吓唬后让他带自己去找接生婆。 等顾月时赶到，还没进院子老远就听到女人的凄厉叫声，那是林夫人痛苦的喊叫，她的院里明明灯火通明却不见有人出来忙碌，更不见林迟的身影。 看来那人渣居然真的打算让林夫人活活生死。 顾月时在心里骂着那个败类，一跃从院墙上飞下去，落在两个正在打牌说笑的丫鬟面前。他一身白衣于夜空突然而至，吓坏了两个小丫头，抱在一起直叫。 “闭嘴。”顾月时冷声道，“你家夫人临盆，为何不请大夫？” 丫鬟们面面相觑，连忙道：“是、是老爷的吩咐……” “去把他叫来。”顾月时道，“就说……顾真人有事相告。” 丫鬟们见他神色冰冷，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接着顾月时又把其他下人小厮吓唬了一通全都赶了出去，让他们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他一个没结婚的直男懂个什么生孩子，只能凭借着很多年前看过的电视情节回忆让那些人去准备生孩子要用的东西，里头林夫人痛苦的哀嚎一声大过一声，顾月时只能立在庭院中静静等待。 虽然那股妖气很淡，可他依旧感觉到了。 魅妖在今夜或将再次出现。 不一会儿，林迟穿戴整齐人模狗样的出现了，一见他连忙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真人怎么大晚上的来我夫人的院子？” 他明知故问假装不懂，摆明了就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一点不心虚，仿佛笃定顾月时绝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修仙者一般不会过问凡人的家事，他们自恃未来是比肩神灵的人，是以不屑于掺和凡人的琐事，若非需要灵石，很多修真者根本不会与凡人有任何交集。 换句话说，凡人厌恶修仙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修仙者又视他们如短命蝼蚁，互相之间彼此厌烦，却又不得不互相依仗，。 顾月时本来也严格恪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但林夫人性命攸关让他没办法坐视不理，他打量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林迟，淡淡的说：“林老爷，有些话，在下不得不劝诫一句。” “凡事过犹不及，当存仁心不可太绝，否则……” “易遭反噬。” 林迟脸上的笑终究挂不住了，顾月时的话就算再想装傻也能听的明白，他几乎是明着警告他做事不能太绝，不然遭报应。 “真人。”林迟的脸在月色下阴沉冷郁，明明是个凡人，却比顾月时曾面对的那些最可怖的凶兽恶灵还要恐怖些，他盯着顾月时的脸半晌才又缓缓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过几日领了报酬离开，对你我都好，何必管这种龌龊事？” 顾月时冷笑：“原来老爷也知道，这事龌龊。” 林迟语塞，他平时在外总是装得温文有礼的模样，真要卸下伪装的时候，竟有些不知该摆出什么嘴脸。 他眼底写满了阴毒，任谁被人戳穿多年的面具都不会给好脸色的。 此时巫麟抓着两个婆子一脚踹开院门进来，对顾月时嚷嚷道：“师尊，你看两个够不够？” 顾月时眼皮一跳，只见巫麟随手把那两个一脸懵逼的接生婆丢在地上，随即跑来跟他邀功：“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两个稳婆年纪都不小，在家里睡得好好地突然被人踹门闯入，只来得及穿上中衣就又被一路拎着赶，一番颠簸下来俱都口吐白沫吓得失神，出气比吸气多。 顾月时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骂这小王八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脸等着表扬！ 他抬手揉揉眉心，对两个稳婆使了法术让她俩清醒，然后送去林夫人的房间去帮忙接生，刚好小厮们抬着烧好的热水走了进来，在老管家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忙碌。 林迟眼见着这个家不受他管控，正要发怒之时，忽然阴风四起，本来明亮的月光顷刻间被一大片乌云遮蔽，院内除了林夫人的卧房，几乎所有的灯火都被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林迟吓了一跳，本能的往顾月时身边跑，可院子里太暗他什么都看不见，被个凳子绊倒摔在了地砖上。 顾月时点了几个火球用作照明，顺手将巫麟护在身后，抬首四顾，静等那魅妖现身。 又过了不知多久，果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个纤细身影渐渐在院中显现，顾月时拔剑而起，对着那魅妖道：“妖物休要伤人！” 黑暗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似是孩童在哭嚎，又像女人在尖声大笑，令人不寒而栗。顾月时担心巫麟害怕，对他低声道：“捂住耳朵。” 魅妖除了幻术强大，还可以用声音攻击，要是听她的声音久了也会出现幻觉。巫麟听话照做，可林迟就没那么幸运了。 顾月时正在警惕着可能会突袭的魅妖，忽然就被林迟死死抱住。 “茗儿……” 顾月时冷不丁被他手脚并用的拖住险些被扑倒，虽然一瞬间就用法术将他震开，可到底失了先机，那魅妖下一刻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双又长又尖锐的指甲向他袭来，堪堪划破他的衣襟。 好在这次没受伤，顾月时纵身避开，双手掐诀长剑化出幻影分|身，迎着魅妖刺去，魅妖吃痛，转而开始攻击林迟。 虽然林迟是个人渣，但顾月时谨记他的委托人是谁，只能一边护着他，一边分神魅妖缠斗，分天剑紧紧围在魅妖身后，剑气带着寒霜袭去，魅妖避之不及，无奈之下只能显出原型。 此时顾月时才看清她的全貌，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她看起来和林夫人差不多大的年纪，只是脸上没有任何光彩，眼神空洞嘴角带血，一身上下只有狼狈。 她被分天剑的幻影围困无法踏出一步，跌坐在地上盯着林迟一直看，口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像是不会说话的样子。 林迟被顾月时护住，胆子又大了起来，他抖落身上的尘土，一脸成竹在握的笑容道：“多谢真人相助，总算是抓住了这个祸害！” 巫麟嗤笑一声，不客气的说：“真不要脸。” “师尊护得是我，他不想你死也不过就是怕没人付钱罢了。” 林迟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恼怒巫麟的无礼。 可是这次顾月时却没有斥责巫麟，平静的注视着那狼狈虚弱的魅妖，心里给巫麟点了一万个赞。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娃，骂人跟我一样靠谱，换他来只会骂得更毒，什么狗东西披了人皮都能张口说话。 二十章 二十章 现形的魅妖看着和寻常女人没什么分别，只是她之前就已经灵力耗尽，经了今晚一遭更是苟延残喘，连站起都困难，只能用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林迟，像是随时要扑过来生吃了他。 林迟本有些惊惧，可一想顾月时肯定不会让自己死，就又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可是看着魅妖的眼神一丝温度都没有，只不停的说：“真人，你快些动手吧。” 他催着顾月时杀她，言语间满是藏不住的不耐与厌烦，仿佛与那魅妖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顾月时不是了解了前因后果，还真会被他这正义凛然的模样唬住。 他都懒得看那渣男，径自踱步走到魅妖面前仔细打量她，忽然说道：“我在山洞找到了一个小孩的尸骨，你认识吗？” 林迟一愣，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他，没料到顾月时会在这种时候说无关的话，顾月时没有给他眼神，只是盯着魅妖继续看，等着她的回答。 听到他提起那个孩子，魅妖果然有了反应，情绪剧烈失控，目光死死地盯在顾月时身上，喉咙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嘶哑吼声，像是在说着什么。 巫麟看了一眼，摇头对顾月时说：“师尊，她舌头被人割了。” 就算他不说，顾月时也能猜到。 据说魅妖一族除了美貌还拥有一副好嗓音，传闻不比海上鲛人差，她们就是靠着这些先天优越的条件来诱拐人类男子回家的，所以她们绝不会是不能说话的哑巴。而眼前这个魅妖从始至终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那必然是被人用了什么法子才变成这样。 至于凶手是谁，还用说吗？ 林迟总是能一再的破顾月时的认知下限，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不是没见过人渣败类，可渣成林迟这样的真不多见，毕竟别的渣男最多也就是骗财骗色，还没狠到这个地步。 既然能坐绝世人渣，林迟的心理素质强大到离谱，他面不改色兀自岿然不动，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倒真像个翩翩君子。 顾月时偷偷地在心里呸他一口，不着痕迹的拉着巫麟站得离他稍微远一点，怕到时候报应来了天雷劈下来误伤他俩。 见林迟固执的非要她现在就死，顾月时淡淡的开口说：“她已时日无多，林老爷又何必多此一举，我自会将她带走，不叫她碍了您的眼。” 不是他圣母，只是这魅妖看起来一副打算要同归于尽的模样，顾月时虽然压制得住她，可备不住对方可能留了后手，干脆直接带走以防万一。 可惜林迟铁石心肠以为他想徇私，伸手拦住了他，强势的要求他必须就地诛杀，一分一刻都不能等。 顾月时面无表情的看他，眼中一片讥讽，耐心也用尽了，他忍不住冷声说道：“在下曾奉劝过老爷，凡事莫要做绝。” “看来老爷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了。” 林迟充耳不闻，指着地上虚弱的魅妖说：“我只要她死！” “你们修仙的不是成天说什么降妖除恶替天行道吗？她是妖物，我想杀她有什么错？” “如果真人仍然有所顾忌，价钱还可以再加！” 顾月时冷哼，不屑跟这种煞笔多言。 巫麟上前一步护着他师尊，对还想上来拉扯的林迟骂道：“谁稀罕你的破钱！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师尊！” “我师尊想干嘛就干嘛！要你管！” 顾月时欣慰，小王八蛋也知道护短了。 他抬手在巫麟头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说话，抬头又对林迟道：“我这徒儿说得不错。在下虽爱财，却也知‘取之有道’的理，不该我的，一分不能多要。” “之前已经谈好了十倍报酬，怎可再多贪？” 林迟看他油盐不进，破口而出急切的说：“可您也答应了我要彻底除了她！” “我并未食言。”顾月时平静的回道，“她被我剑气所伤本就活不过三日，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三刻。” 林迟如热锅上的蚂蚁，纠结了片刻一咬牙回道：“可……可没有亲眼看她死，我不放心。” “坏事做尽是会遭报应的。”顾月时抬头轻声说着，他抬头望去，夜幕低沉，顶上漂浮着一大片沉甸甸的雷云，估摸着或许可能到来的一场大雨，他回头凝望林迟，又问：“老爷当真不怕吗？” 林迟要是能听进去就不会作孽，他尺地耐心告罄不想跟顾月时再废话，趁着顾月时没有防备的时候抽了他手中剑向着已经虚弱至极的魅妖冲了过去。 魅妖本就注意他的动向，见他扑了过来面露凶光想要亮爪，可惜她早已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眼下根本没有力气抵抗他，竟真的被他刺中了要害。林迟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愣愣的看着手中长剑刺进她的腹中，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很快就染头了地上的石砖。 原来妖的血和人一样，都是红色的。 顾月时看着那一地的鲜血出神，而林迟刺了一剑尤不知足，抬手抽出快很准的又补了一剑，魅妖不知是耗已经尽了所有的力量，还是彻底心死，竟毫不反抗任由林迟动手。 她的眼中流下一行泪，空洞的眼中渐渐有了神采，脸上也似乎明润起来，可以想见她巅峰期容颜该有多美。 她试着动了动唇却还是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弥留之际抬手在林迟脸上轻抚片刻，像是不舍，又像在诉说什么。 可林迟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动过，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酷，仿若在看着事不关己的一个怪物。 魅妖眼中最后一点神采终于散了，周身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又慢慢变得虚无，在夜色中化作了千万个细小的粉末流光四散飘走。 魅妖本由天地万物最钟灵毓秀的流光化形而来，消散了也自当回归天地。 顾月时默默不语，平静的走过去捡起分天剑，掏出帕子轻轻地擦去上头沾着的血，阴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事已至此，林迟总算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像是心头压着的大石放下，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愉悦轻松，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出了牢狱的犯人得见天光的畅快，可惜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很久。 那一刀从他的后背贯胸而出刺透心脏的时候，林迟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缓缓低，看向胸口凸出来的刀尖，而后艰难的扭头，在看清偷袭的人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本该在产房里艰难生孩子的林夫人此刻一身轻便，举着长刀满脸从容淡漠，仿佛杀人的不是她。 “是、是你……”林迟张口想说话却吐出了一大口血，疼痛难忍的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在地上匍匐挣扎。 林夫人抽回长刀，她的腹部一片平坦，衣着干净整洁，根本不像是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她缓缓地走到林迟面前居高临下看他，轻声道：“你也没想过会有今天，是不是？” 顾月时侧头瞥了一眼，林夫人那一刀太狠，林迟怕不是被捅了个对穿，肯定是活不成了，果然也是个狠人。 林迟身下血流了满地，和刚才的魅妖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四肢扭曲挣扎还想爬起来，可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哀哀的喘息，却又不肯闭上眼睛。 林夫人面无表情，像个冷脸菩萨，又说：“当年你害我爹的时候，是不是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林迟猛地睁大眼睛，在血泊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貌似很震惊她为什么会知道。 “当年我能掌控家里的生意，难道你真以为全是靠着父亲？”林夫人扔了长刀，抬脚狠狠地踩在林迟胸口，将他本就在流血的伤口挤压的出血速度更快，继续道：“我可不是若茗那个傻女人，不会对你留一丝情分。” 林迟胸口剧痛，他想抬手把林夫人的脚拿开祈求活路，可还没抬起手就垂了下去，瞳孔猛地放大后又散开，渐渐地没了气息。 天上一片漆黑，乌云压阵电闪雷鸣，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下来。 顾月时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动过，就像他看着魅妖消亡一样，他同样平静的看林夫人杀林迟，连表情都没变过。 这几个人之间的因果报应本来就不是他一个区区金丹道人能掺和的，林迟做的孽要自己还，魅妖的因果也要她自己去偿，他没有立场也没机会去阻止谁，不然遭报应的人就轮到他了。 “要下雨了。”顾月时淡淡的提醒，“夫人还是快些进去吧，免得伤寒。” 林夫人杀了林迟，脸上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情，她看着地上的两滩血出神，良久才说：“真人，凡人是不是很可笑？” 顾月时没有回答。 林夫人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又说：“不对……茗儿是妖，却比我这个凡人还要多情心善，我与她一样可笑。” 巫麟百无聊赖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家师尊，挪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师尊，这女的是不是疯了？” 顾月时轻拍他的脑袋斥道：“不懂就不要说话。” 虽然今晚发生的事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令人措手不及，可他用脑子大致猜得出真相，这一局他恐怕就是白白送刀来了，其实这一出就没他什么事。 不过还是要说一句，人渣活该。 二十一 二十一 顾月时到底还是如约拿到了十倍报酬，他揣着沉甸甸的灵石心满意足离开林家。 临别前，林夫人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没了林迟的威胁，她也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故意装得娇柔羸弱，本就曾是生意场上厮杀出来的女子，就算真的陷入绝境，又怎会真的任人宰割，眼下这个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真人……” 林夫人屏退下人欲言又止，思索片刻才问：“茗儿，她真的再不能入轮回吗？” “不能。”顾月时平静回道，“魅妖本就是天地灵气的化身，形貌皆虚，一旦消亡，形神俱灭，无魂无魄，不入六道，永无来生。” 林夫人眼底黯然，似是有些失望，她垂头不知想着什么，良久轻声一叹：“可惜了。” 顾月时抬头看了看日头，时间差不多了，转身道：“既然此间事了，夫人也无大碍，在下先行告辞。” “真人慢走。”林夫人微微福身，侧身让开，站在林府门外一直目送他们离去。 直到踏上回点星宗的路，巫麟仍旧云里雾里的，以他的智商实在是没搞懂前因后果，忍不住问：“师尊，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本来不是要生孩子的吗？怎么忽然又不生了？” “难道她根本没有孩子，都是骗人的？” “或许曾经有过吧。”顾月时目不斜视直视前方，他们脚踩细长的剑身，身处万里之上的云层，往下看去只有绵延数千里的山峦河流，恐高症患者怕是会直接晕死过去。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顾月时难免心生感慨，对林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独立女强人！ 她怀孕当然不是作假，毕竟一开始林迟的面具戴的很好，她还没有神通到能预算后来发生的所有事。后来林迟大概是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不用隐藏，加之林夫人本人也不是蠢货，查出了父亲死亡的真相后几乎痛不欲生。 父亲被害，家产被夺，连她本人都被控制在股掌之间，平常女子要是陷入此等绝境，要么破罐子破摔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要么反抗不得心理抑郁含恨而终，也有那极少数的奇葩恋爱脑，完全不顾这些外在因素，仍然要跟仇人虐恋情深。 林夫人痛定思痛，当即快刀斩乱麻，一狠心用了猛药及时堕了那一胎，纵然往日千般恩爱，纵然作为一个母亲，对腹中那块肉多少有点感情和不舍，但要让她为杀父仇人生孩子，那是绝没有可能的。 她想报仇，又自知力量不足，因此只能选择蛰伏等待时机，假装什么都没发现，每日瞒着婢女给自己垫肚子，将这出戏唱下去。 昨夜老管家来找他求救，其实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想借顾月时的手出困局，而他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一枚棋子被利用了一把，可是顾月时心里却没有半点介意。 要是世上所有的受害者都有林夫人这手段心智，哪还有那么多结局惨烈的事？ 在杀死林迟后，林夫人也爽快的将一切和盘托出，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刻意利用，谈及魅妖若茗，她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和怜爱。 ‘在我刚诊出有孕的时候，茗儿曾来见过我，当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她告诉我那是她和齐敛的女儿。’ ‘我被吓了一跳，因为她抱着的分明是一堆枯骨，可她却宝贝似的护着，十分可怜。’ ‘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善良又温柔的妖，她长得可真美，即便是我这样的女人，也会为她心动。’ 顾月时点头表示理解，世上很多事都没办法说得清。就好比林夫人和若茗，理论上两人算是情敌，因为她们要争同一个男人。 按照那些电视剧里的套路，哪怕这个男人再是个渣，这俩人也该为了他斗得你死我活，仿佛他是什么香饽饽。可实际上林夫人对自己的“情敌”有着难以言喻的怜爱，而若茗对林夫人也抱有不可言说的善意。 林夫人说若茗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妖，她歌声婉转动人，眼里有明亮晨星，虽然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女子，可是那么的讨人喜爱。 ‘她与我说，当初齐敛是自愿同她在一起的，她信了凡人的承诺，以为会与他长相厮守。’ ‘可惜红颜未逝，情分先断。’ ‘齐敛走后，她本来是想抱着孩子好让他回心转意的，可惜齐敛不做人。’ 林夫人神情极度厌恶，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贱|人连亲生孩子都不放过，说他是畜生真是辱没了。 再后来，林迟怕若茗的存在被林夫人发现，于是到处张贴告示请人去杀她，前几次虽没成功，却毁掉了她的嗓子，让她再不能有开口的机会。 可怜的魅妖无助之下只能躲进金亭山，但林迟并不就此罢手，于是在一波一波的追杀和金亭矿山灵石的辐射摧下，她彻底疯魔了。 林夫人虽然知道这一切，可她自身难保，更何谈去保护另一个人。她本想借着假生子的时候骗过林迟，让顾月时拖住他，自己找机会溜出去寻机会杀他，可惜没能成。 巫麟听到这里总算恍然大悟:“这女的脑子倒是清楚，不像那个魅妖，糊里糊涂心慈手软。” 顾月时也点头说：“自古男子薄情，但能真正快刀斩乱麻的女子却不多，林夫人的确高明” 虽然这中间付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的性命，可从理性角度看，那孩子不留才是对的，不然林夫人以后见它就会想起那个人渣杀父仇人，长期处在这种情绪之下，她们母子又怎么可能真的生出亲情。 顾月时非常希望全天下女孩都能像林夫人学学，这才是报复人渣的正确打开方式，不要学若茗，太过恋爱脑最后只会害死自己。 巫麟嘟囔道：“师尊怎么对男女之事那么了解？” 老|子看得狗血虐恋小说堆起来比你三个高，你懂个锤锤。 顾月时故作高深，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巫麟自讨没趣，索性伸手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来回蹭，还在想着林夫人的顾月时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抱，轻声斥道：“别乱摸！” 小王八蛋的爪子到处乱放，顾月时其实很怕痒，被他扰得难得清静，又要憋着不能笑出来，便在巫麟环着自己的手敲了敲，严正警告：“松手。” “就不！”巫麟狗几乎忘了顾月时揍人有多疼，仗着最近受宠开始大胆作妖，言语挑衅：“师尊的腰比女人的还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不盈一握！” 文盲巫麟终于从肚子里搜刮出一个自认合适的词，可把他牛逼坏了，非常想叉会腰。 巫玄家伙成天嫌弃他无所事事胸无点墨，说他污了自己的名声，这不是挺好。 顾月时当即骂道：“你胡说什么！？” 个小混蛋才多大就知道女孩子腰细，跟小流氓似的。 不对…… 他揉揉脑门，被巫麟气得跑偏了，“不要拿我和女人比！” 巫麟笑道：“师尊若不是女子，为何身上这么香？” 顾月时额头青筋直冒，怒从心头起，他觉着今天自己必须要给小王八蛋一个深刻的教训，叫他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趁着飞剑过山林的时候，他回身一脚把还在沉浸式摸师尊后腰的小流氓踹了下去。 巫麟毫无防备被人一脚送走急速下坠落入丛林，只余一长串余音声回荡在上空。 ………… 刚到点星宗门口，辛杳就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粉色小裙子在白雪中上下翻飞，她高兴的说：“三师兄你可回来啦！” 虽然才离开一个星期，顾月时却恍然很久没见小师妹，单手托起小师妹原地举高高转了一圈，掂了掂份量后不太满意：“瘦了。” 巫麟在后头猛翻白眼。 这又不是卖猪肉，什么瘦了胖了。 就知道宠着黄毛小丫头！ 辛杳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巫麟，立马扔了她师兄跑来，捂着嘴小声惊叹：“小师侄，你的脸怎么啦？” “又被师兄打了？” “走开。”巫麟捂着脸不想理她。 被顾月时一脚踹下去脸着地这种事说出来很丢脸，他才不要让黄毛丫头看热闹。看了一眼淡定自若恍若没察觉到他脸上伤痕的顾月时，巫麟愤愤不平。 他不过就是摸了把腰而已，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至于下死手教训？ 顾月时轻咳一声，被巫麟那张摔得惨兮兮的脸弄得有些愧疚，正要转移话题，忽见陆向岚急匆匆的从山下上来，手里貌似还拿着什么东西。 陆向岚抬眼见了顾月时，忙躬身行礼：“见过师叔。” 向来不待见他的顾月时冷淡点头算作回应，辛杳则笑眯眯的说：“大师侄，你把纯雅仙姑送下山了吗？” “是。”陆向岚低眉顺眼的站着，即便对着辛杳也是恭敬态度：“仙姑已经回去了。” 听到纯雅的名字，顾月时才想起自己下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躲她，皱眉道：“她还没死心？” “没有呢！”辛杳快快乐乐的回道，“仙姑刚才还带了好多人来，说师兄要是再不回来，她就要把我们都鲨啦！” “然后掌门师兄就叉腰说让她回去照照镜子，她就更生气了。” 辛杳绘声绘色的描述给他听，还把裴元心原话都背了出来。 顾月时眼皮直跳，裴元心这货是真打算跟青霄门结仇了。 二十二 二十二 听说他回来，裴元心还特意过来迎接，还是那副酸软没骨头的懒样子，打着哈欠说：“你可算回来了，我要被纯雅那女人烦死了。” “不是你说要替我顶着？”顾月时皱眉不耐，“让我不要得罪她，结果自己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裴元心笑嘻嘻的凑过来，折扇掩面小声说：“生气了？” 顾月时嫌他身上酒味太重，毫不留情的推开他“我只是担心，点星宗迟早被你作灭门。” 不想看裴元心这没心没肺的德性，顾月时回头对巫麟道：“麟儿，我们走。” 巫麟跟了上去，师徒俩时隔这么多天再回来，巫麟却莫名觉得顾月时这破落小屋比林家的大宅子住起来舒服多了。 然而不等他好好歇歇就被顾月时拎着去练剑。 “你太弱了。再不勤勉，将来不打算报仇了？”顾月时将他拽到山顶练武场，严肃的看着还在耍赖的巫麟，“莫非就真的只安于在这小小的山头一辈子？” 巫麟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目光，不服气的说：“我当然要回去揍他！” “那就对了。”顾月时点头，“既然你想报仇，就必须要拿出态度来。” “总是这么懒散，何日能成大事？” 巫麟揉了揉耳朵，嘟囔着说：“师尊倒是能成大事，不也一样窝在这破地方。” 他一直都很奇怪，以顾月时的实力，别说在点星宗里，就算是放到外头去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 这个世界修真者不在少数，但真正能有所成的不多，金丹期不算什么，可顾月时即便对上元婴也不落下风，凭他的本事，真想改头换面投奔旁人，就算是青霄门这样的大户也争着要，他却安于这破旧的点星宗不肯离开，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些什么师弟师妹。 也不见得哪里有出息。 “还敢顶嘴？”顾月时冷眼看他，“今日不打坐满五个时辰，不要吃饭。” “什么！？”巫麟瞪大眼睛震惊看他，“五个时辰！？我一个时辰都坐不住！” “那就不用吃饭了。”顾月时伸手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的说道，“你自己看着办。” 巫麟知道顾月时说到做到，纵然心里有气，还是听话的原地打坐。 凡人修炼就是麻烦，这么打坐调息得修炼到何年何月，巫麟在肚子里不停腹诽着。顾月时见他老实了，也跟着到他身后盘腿而坐，帮着他疏离脉络调养灵脉。 巫麟本性属火，而点星宗一脉的修炼方式其实并不大适合他，但是不知为何顾月时每次用灵力为他疏通筋脉的时他都会觉得很舒服，尤其腹部丹田灵海处，因巫玄那一掌造成的干涸枯竭好似在他的滋养下重聚灵气，明明是该排斥的。 他想不通其中缘由。 “闭目，静心。不要走神。”顾月时在身后淡淡的提醒他。 巫麟只好重新闭眼，在顾月时的引导下一点点打开四肢百骸经络，好让他的灵气进入，抚平那些被阻塞的地方。 起初很顺利，可顾月时半道感受到了巫麟体内一股蛮横的力量与他相冲，无论他怎么输送灵力都无法安抚，甚至还有要被反噬的危险。 顾月时睁开眼猛地吐了一大口血，及时收手。 “师尊？”巫麟回头，只见顾月时单手撑地，雪地上多了一滩鲜红血迹，“你怎么了？” 顾月时抬头，神色严厉的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问道：“巫麟，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巫麟一愣。 顾月时继续道：“我曾多次探查你的灵脉，发觉你灵海深处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每每当我试图靠近，它都会毫无缘由的攻击我。” “这股力量绝不寻常，你到底是什么人？” 巫麟语塞，不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问题。 巫玄那一掌给他带来的折磨太多，灵海被破，体内魔气四泄无法聚拢，而灵海深处残留的是他最后的魔力。魔族力量最霸道，会下意识的攻击所有试图接近的力量，这是他本人不能控制的。 “我……” 面对顾月时严肃的逼问，巫麟沉默以对。 他不能保证顾月时在知道他的来历后会怎么对他，他们相识太短，即便知晓顾月时的为人，却又不能对他全然信任。 魔族生来就不被人类接纳，顾月时如果知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下一刻就对他拔剑相向？ 巫麟试着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发觉自己根本不能接受，他不想看到顾月时满脸杀意的看着他。 虽然顾月时平常也很凶，对着自己更也没什么笑脸，可巫麟仍然潜不愿看到他的眼里流露出对他的厌恶憎恨。 巫玄曾说过，魔族永远别指望和凡人和睦共处，他们生来就是敌对的关系。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有一仗，毕竟那些蠢货凡人毕竟光是听到“魔族”两个字，就足以激起他们的憎恶了。 顾月时盯着巫麟看，其实也在暗中试探他的反应。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就像他一直隐瞒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一样，巫麟也有不能对他坦白的东西，这很正常。 事实上，顾月时并不在乎巫麟的来历，不管他从什么地方来，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分别。他要确信的是，巫麟不会对点星宗产生任何威胁。 当初既然留下了他，那顾月时就必须要让巫麟为点星宗所用。 在他冷然的目光下，巫麟也在衡量利弊，选择要不要开口说出真相。 两人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对峙后，终于还是巫麟先开口了。 “我的确是隐瞒了身份，师尊若是生气，我会自行下山。”他始终不能面对顾月时的敌意，思来想去还是选择自保。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他从山上自己滚出去，等来日率兵回来，把顾月时再抢回去就是了，小命要紧。 他的拒绝如此干脆，顾月时心下了然。这小混蛋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没想到在威逼之下还能死咬牙关不肯说实话，宁可被赶下山也绝不低头，倒也算有点骨气。 不过，不说不代表他不会去查。事实上就算巫麟开口，他也一样会去调查一番，不会全信他的一面之词。 巫麟悄悄地看了他一眼，顾月时始终面无表情神色冷淡，他什么都窥探不出。 棺材脸……小气鬼，凶巴巴的冰块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顾月时瞥了他一眼。 小王八蛋也不知是聪明还是蠢，有时候看着挺靠谱，有时又学不会表情管理，总能让他一眼就看出心里所想，就这眼神，准是在心里骂他呢。 “徒儿不敢。”巫麟坐好，一脸乖巧。 顾月时才不会被他装出来的这副乖宝宝样欺骗，轻哼一声又道：“既然你不肯说，为师也不再过问。” “只一点——” “我希望你记得，当初允你上山收你为徒时为师说得那番话。” “点星宗无甚大规矩，但最大的忌讳便是，绝不容许任何人背叛！” “就像当日我同你说得一样，此时再警告你一次。” “若是以后你胆敢背叛我门，天涯海角，我必定追杀到底，绝不放过。” 巫麟怔怔的看着他冷冰冰的眼神，忽然道：“可是……当日师尊不是只警告我，不准对你有非分之想吗？” 那这还做不做数了？ 这下换顾月时愣住了，老实讲他这些天相处下来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本来这也是他多年不收徒最担心的事之一，可不知为何，跟巫麟处得久了他竟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备。 究其原因，可能是巫麟这小混蛋整天一副屁事不懂专业干饭人的饭桶德性，在他眼里，自己可能都不如一盘猪排实在。 人家的徒弟个个都是高冷霸总高富帅，再看看他们巫麟…… 啧，算了。 有对比就知道什么是伤害，巫麟这小混球，将来能混个高富帅中的任何一个字都算他祖坟冒青烟，还想学人家以下犯上？ 做梦呢。 顾月时下意识的忘了当初幻境中看到的成人版巫麟，恶狠狠地这么想着。 “那条作废。”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为师也没放在心里。” “晾你也没胆。” 巫麟茫然点头：“哦……” 虽说不防备他是好事，可他总觉着这话不对，又不知哪里不对。 不过只要顾月时不撵他走就是好事，巫麟喜气洋洋的想着。 顾月时看着他那傻兮兮的脸，无奈的扶额，本来还想凶着脸再威胁一番，这会儿也提不起劲来了。 就这蠢样，估摸着以他的智商也干不了反派的活儿，算了算了。 要是巫麟知道他心中所想，怕是能气到半死。谁叫他的魔生天赋都点在了武力值上，智商情商这块儿十分欠缺，往日连巫玄都嘲讽过他那个脑子挖出来或许就核桃仁一般大，吃睡不愁。 “走吧。”顾月时起身。 巫麟好奇的问：“师尊，我们去干什么？” 不打坐了吗？ 顾月时翻白眼。 打坐个屁，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刚才灵力都快被你吸干了。 “给你搞点吃的！” 打坐修行不好用，只能靠食补了，养这混账小混蛋可真费劲。 听说有好吃的，巫麟眼睛一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4 17:20:04~2021-11-25 17: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祠很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45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三 二十三 “师尊，不如我们把这些猪都杀了带走吧！” 巫麟肩扛一头猪兴高采烈的跟在顾月时身后，回头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剩下那些别吓得漫山遍野瞎吉儿跑得灵猪，估摸着这要是一趟全带走，能够他吃好多天。 顾月时在他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冷淡的说：“我们是名门正派，怎可做这种有伤风化的事。” 要追求可持续发展，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这漫山遍野都是猪，多一头少一头羽霞派都不会知道，可要真是听巫麟的话全给捉走，温玉明天就杀上门了。 巫麟看顾月时说得坦荡，一时无语。 你带着我出来干这些事，手上还抓着人家的猪，哪点和“名门正派”这四个字搭得上关系？ 顾月时可不觉得羞耻，他脸皮厚，要是会尴尬就不会出来混了。 再说修真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那叫“借”。 于是点星宗今天又有了加餐，辛杳欢天喜地围着他团团转，和巫麟一起蹲在厨房门口等着吃，牧云巳挽了袖子也来帮忙，两人配合默契。 顾月时剁肉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牧云巳沉默忙碌的身影，忽然道：“记得刚来的时候，我甚至不会生火。” 听了他的话，牧云巳也停下手头的活回头，仔细想了片刻后眼底也露出笑意，似乎在跟着回忆：“那时你还没有杳杳高。” 因为是魂穿，顾月时被裴元心捡回来那会身体年龄也才十多岁。雾苍山太冷，他又还没辟谷，吃穿都是个大问题，裴元心可以给他搞来御寒的东西，却压根不会做饭，经常把厨房炸的灰头土脸的出来。 为了不让自己饿死，顾月时只好赶鸭子上架，学着给整点能吃的东西。 可是他一个从小生活在城里的现代人，开燃气灶还将就，但对着土灶束手无策，围着炉艰难的不知怎么生火。 裴元心屁事不管，随手丢了个火球术到灶里，差点又把厨房炸了。 最后他只能试着用捡来的枯树枝点火，脸被烟灰熏得黑乎乎的，后来还是刚好出任务回来的牧云巳看到了，忙进来给他做饭。 那时点星宗上下只有青阳师尊和他们师兄弟三个人，可是只有顾月时需要吃饭，牧云巳只好手把手的教他怎么生火把东西弄熟。 但由于牧云巳对食物没什么追求，因此做出来的东西也仅仅是熟的而已，色香味更是一个都没有，这让吃惯了现代各色美食的顾月时味同嚼蜡，实在无法适应。 为了满足，他只能自己一路琢磨着厨艺和各种调料，慢慢地竟真的技艺越来越好，海研究出了不少新鲜菜式，连裴元心都不住夸赞。 顾月时喜欢和牧云巳一起共事，和他在一起让他有种家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有个哥哥一起长大。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了，他都快忘记哥哥的身形样貌，可却下意识的把牧云巳代入其中，无意间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巫麟扒在门缝边看着他俩，明明两人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平淡模样，他就是觉着他俩相谈甚欢。 本来那画面挺美好的，看着看着巫麟就不开心了。 顾月时那厮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唯独对着他凶巴巴，这叫个什么道理？ 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在“争宠”的巫麟，眼珠子转了一圈后索性跑进来捣乱。 “出去。”顾月时手上拎刀剁肉，被巫麟缠得烦不胜烦，忍不住拿脚去踹要撵他走。 小混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做个饭还要来打扰。 巫麟不想出去，嚷嚷着也要帮忙，顾月时头疼拿他没辙。 巫麟这熊孩子油盐不进，黏人功夫不知跟谁学的。 好容易把小混蛋赶去河边洗菜，牧云巳看着巫麟气愤离去的背影，又扭头看顾月时眼中余怒未消，忽然轻声道：“你很喜欢他。” “什么？”顾月时没听明白。 牧云巳若有所思，重复道：“你很喜欢，那个孩子。” 得亏是牧云巳说得这话，要是换做裴元心在这，顾月时可能马上就嘴毒骂他瞎了，他对巫麟都嫌弃成那样了，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得出他对他的喜欢？ 知晓他口是心非的毛病，牧云巳也不戳穿，只无比肯定的说：“我看得出来，自从巫麟到了你身边，你很开心。” 他太懂顾月时了。 牧云巳亲眼看着顾月时这一百多年岁月点滴变化的，其实他并不一开始就是这样冷淡不近人情的性子。 刚来那年，顾月时比阿珂胆子还小，走哪都要跟在他身后，对什么事情都害怕胆怯，甚至晚上睡觉还需要他陪，偶尔做梦也是偷偷的哭着喊哥哥，他本质上是一个很单纯而且很容易觉得寂寞孤独的人。 虽然经过一百多年修炼，顾月时渐渐地摒弃了那些多余的七情六欲，可是人的本性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改变，至少牧云巳就不止一次见到他站在山峰之巅眺望远处层层云海，眼底露出了寂寥的神情。 那种寂寞并不是他们能化解的，换句话说，顾月时所真正需要的人并不是牧云巳或者裴元心，甚至也不是辛杳和阿珂。 以前牧云巳不懂他究竟所求为何，也不明白为什么顾月时眼底总有忧郁和渴望，可当巫麟来到点星宗拜在他的门下后，他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顾月时打心里是喜欢和认可这个孩子的。 巫麟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看着不稳重，修炼不勤勉，还总是要顶嘴惹顾月时生气，可正因如此，顾月时才重新一点点的鲜活起来。 鲜活。 牧云巳终于想起了这个最适合用来形容他的词。 一百多年前刚刚来到这里的顾月时曾经也是鲜活的，可他在山上太多年，被这片孤冷的雪山慢慢地磨去了那些生动的特性，逐渐变成另一个冷漠麻木的人，隐隐向着曾经青阳师尊的路子去了。 他和掌门师兄私下里不止一次的担忧过，掌门师兄甚至直言后悔将他带回来。归一清净诀并不适合所有人，它虽进阶快，可最大的弊端就是会消磨掉人的本性。 牧云巳本身就是不喜热闹沉默寡言的人，他的心态数百年没变过，是以归一清净诀影响不了他。而裴元心根本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修炼，他对修仙执念不深，修为停在金丹多年也不急不躁，所以他的影响也不大。 唯独顾月时，他只用了区区一百年就快速的从一个凡人一路进阶到金丹，眼看着再过几年就是元婴，这个速度是牺牲了自己的本性耗来的。 他很担心顾月时会不会修炼到最后彻底丧失人性，而变成另一个青阳师尊，最后因走火入魔陨落。 但是这一切随着巫麟的到来而改变，虽然顾月时嘴上嫌弃，可看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牧云巳看得出来，他分明是喜欢巫麟，才会宠着放任他胡闹任性，真要是讨厌，他一开始就不会收，早把巫麟放下山去了。 顾月时实在没懂牧云巳到底是怎么看得出他喜欢巫麟，嘴硬道：“我可没喜欢他。” 谁会喜欢那惹人烦的小王八蛋，是活够了吗？ 牧云巳摇头不再言语，他本也不是善辩的人，顾月时既然不肯承认，他也就不再多说，待会儿若是惹恼了他，这顿饭谁都别想吃了。 巫麟在河边骂骂咧咧的洗完菜回来，就算生气，还得老老实实的把菜篮递给顾月时。 堂堂魔族少主……算了，寄人篱下。 顾月时嫌他碍事，随手从案板上拽了个块肉干塞到他手里，撵他出去：“快走快走！” 巫麟就这么被他踢了出来，咬着肉干坐到辛杳身边。 辛杳晃着脚趴在桌上数自己的杏仁，忽然凑过来小声问：“小师侄，你不是说后山有好玩的吗？什么时候带我去呀？” 咬着肉干的巫麟瞥了小姑娘一眼，懒洋洋地说：“你想去？” “嗯嗯嗯！”辛杳忙不迭点头，“你上次答应了我的。” 巫麟本来就是打算带她一起去的，到时被发现了还可以拉一个垫背，顾月时那么疼这小丫头，到时估计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算盘打得噼啪响，巫麟心里有了主意。 他勾了勾手指，让辛杳靠得更近些，神神秘秘的说：“我当然可以带你去。” “后山不仅有怪物，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 “只要你听话。” 辛杳当即表示自己一定配合。 巫麟深沉一笑：“一言为定。” 俩人凑在一起商定好了大计，第二天傍晚趁着大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的时候溜出大门往后山跑，结果半道被伏珂发现了。 伏珂本想阻止他们闯祸，可是他本来也不大聪明，糊里糊涂的被辛杳强拽入伙，两人组变三人组，巫麟一拖二开始了后山大扫荡，上次他在那里丢了脸，这次怎么说也要找回场子。 休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舒展舒展手脚了。 于是，等顾月时发现家里少了几个孩子，尤其是最能闹腾作妖的巫麟也不在，眼皮子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5 17:55:22~2021-11-26 17:2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袅袅兮秋风 5瓶；龙舟 3瓶；钱念念念念不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四 二十四 巫麟带着两个他眼中的弱鸡一路西走，绕过大片大片的雪林后才来到后山。这里和上次他来的时候没什么分别，还是一样幽冷阴暗，阳光照不到这里，到处阴风阵阵仿佛有野兽在嘶嚎。 然而此处越是危险巫麟就越兴奋，他几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将一切未知的东西全部撕成碎片，眼底隐隐泛出红光。 辛杳对危险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感知，她年纪还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对什么事情都好奇的年纪。伏珂虽年长些，至今却也没什么实战经验，出行全靠牧云巳帮着带。但他自恃比辛杳和巫麟都要大，自告奋勇的要保护他们，非要走在前面开路。 越是往里走周围的环境越阴冷，伏珂看了一眼前方暴风雪狂啸看不清前路有些犹豫：“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要是让三师兄知道了，他肯定会罚我们的。” 巫麟转头嗤笑：“罚就罚，你怕了？” 伏珂是师门中最憨傻的一个，十分好糊弄，尽管心里不大认同他们擅闯后山禁地，还是禁不住辛杳的撺掇跟着过来了。 被小师侄笑话胆子小，伏珂倒也不生气，他挠了挠头，秀气的脸上有些为难：“可是……师兄真的会生气哎……” “没关系的。”辛杳拍胸保证，“三师兄最疼我了，到时候我保着你！” 伏珂还没回话，被辛杳拉着手往里拖，“来都来了，不见识一下吗？” 三个人于是继续往里走，虽然狂风猛烈，但挺过去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深潭边。 阳光从顶上直射下来倒映在潭水湖面上反射着刺眼的亮光，潭水四周开满了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周围一片开阔，和来时路上凶险截然不同。 “哇！”辛杳开心极了，雾苍山明明寸草不生，谁能想到禁地却开遍了这么漂亮的花，她迈开腿就像跑去玩。 伏珂不放心的跟了上去，拉着她的手不让碰：“三师兄说过，师出反常必有妖。” “咱们这地方天寒地冻连个活物都没有，哪来的花？” 辛杳听了他的话停下脚步，圆眼睛盯着不远处的花丛看了一会儿，也有些彷徨：“可是……” 她虽然爱玩，却也并非真的不懂事。 巫麟不以为意，由着他们去乱看，自己到处溜达，他记得之前那只差点要他性命的两个脑袋的家伙，这次怎么也要一雪前耻。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怪异的鸟类鸣叫声，声音尖锐幽长刺耳，辛杳白着小脸捂住耳朵蹲下来，伏珂运气抵抗死死护住小师妹，抽出腰间长剑准备迎战。 不一会儿，长着两个头的怪物从深林中冲了过来，它挥舞着翅膀站定，四双眼睛在谭边转来转去，歪着两个脑袋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一群两条腿的小玩意儿…… 双头鹰用自己不大灵光的脑子思索着，爪子在地上划拉，总算是想起这是前山那头的人类。 人类竟然擅自闯进自己的地盘，那就别怪它不客气了。 双头鹰仰头大笑，送上门的加餐不吃白不吃，最近总吃素都快忘了自己的物种，机会难得。 “它它它过来了！”辛杳吓得语无伦次，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凶兽，早就超出了自己的认知，慌得不知怎么办。 伏珂还没来得及出手护她，忽然一道身影极快的冲了出去，快到根本看不清动作。 “躲好。” 巫麟留下了一句话，转头提着长刀凌空而起悬在半空劈向双头鹰。 他的力量只恢复了三成，亟需打架来获取更多力量，巫麟厌烦了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比起跟顾月时安稳的打坐慢吞吞的修炼，他更喜欢这样的修行方式。 对他来说，打最狠的架，受最重的伤，方能快速提升魔力，这是所有魔族生存的不二法则。 双头鹰的视力不大好，还没等他高兴外卖上门，忽然就见一个小子提刀杀了过来。它恼怒的挥舞着翅膀山避开那一击，随即调转过头扑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企图把巫麟一口吞下去。 巫麟脸上露出兴奋的笑，眼中一片赤红，手中长刀炽焰感受到主人此刻准备一战的迫切，也随之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声，似在应和他的战意。 双头鹰这种低阶凶兽对巅峰期的巫麟来说挠痒痒都不够格，毕竟整个魔界能在他的炽焰刀下过三招的不多，可惜现在实力大损，怕是要费些功夫。 双头鹰身子庞大可动作灵活，那一双翅膀彻底张开足以遮盖一方天地，伏珂带着辛杳藏好，他也想帮巫麟的忙，观战片刻后发现自己那点道行去了也只会拖后腿，为了不给他谈麻烦，他只能尽心尽职的保护好辛杳和自己。 看着半空中和双头鹰缠斗丝毫不输下风的巫麟，伏珂十分困惑，小师侄怎么这么能打呢？ 巫麟挥着炽焰刀劈下，双头鹰之前被顾月时斩断了一只爪子，可它们一族再生能力彪悍，这才两个月的时间就重新长了出来，这下还没等健全，巫麟一刀又把它剁了下来。 双头鹰仰头嘶叫，巫麟嫌它声音太难听污了耳朵，冷着脸举着刀又砍了下去。 ………… 顾月时赶到西潭的时候，战局已经结束了。他御剑刚一落地就见个庞然大物哭嚎着冲自己狂奔而来，于是下意识的拔剑抽了过去。 双头鹰觉着自己今天倒霉透了，在自己地盘上睡得好好地以为加餐可以吃顿好的，结果被一个毛头小子暴打了一顿，新长出来的爪子又掉了，没命逃窜的时候又被赶来的顾月时胖揍，这日子真的是不能过了。 这帮两条腿的玩意儿真不是东西！ 双头鹰瘸着腿挥舞着断翅呜呜唧唧的跑远，所过之处到处喷洒着鲜血，看起来最近是不敢出门了。 “三师兄！”伏珂眼睛一亮，拉起辛杳跑过来，“你可算来了！” 顾月时一肚子气，这几个熊孩子不在家待着好好修炼，跑禁地来祸祸，害他和牧云巳到处找，最后还是裴元心提醒说他们可能往这边偷跑，他才急匆匆赶来。 辛杳悄悄瞥了他一眼也不敢再吭声，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揪着裙摆低头站好。 罪魁祸首巫麟拖着一身伤骄傲的走来，对顾月时说道：“师尊。” “闭嘴。”顾月时看他就来气，冷冷的说：“我没你这样的混账徒弟！” 巫麟一脸他超棒的表情，顾月时气到头疼。 这给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巫麟浑不在意，反正他习惯了顾月时凶他，甚至隐约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包容底线似乎很低，所以大着胆子在作死边缘来回横跳，笃定顾月时不会真把他怎样。 顾月时要被他这没心没肺的德性气死了，转身不搭理他。 伏珂和辛杳浑身干净一看就是被保护的很好，巫麟虽然没缺胳膊少腿，却也一身伤，脸上还划了不少血口，有几分狼狈。 “自己想死，别拉上我的杳杳和阿珂！” 他气极张口就喷巫麟，“这么不怕死，干脆下山去自己找乐子！” “我这小小点星宗容不下你这混世魔王！” 巫麟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不说话，给辛杳使眼色。 辛杳会意，磨蹭着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师兄……” “是我让小师侄带我来的。” “你别生气。” 顾月时以往最疼辛杳，可今天却同样生她的气，这几个孩子都是被他惯坏了，完全不知道“作死”两个字怎么写。 虽然这次巫麟确实赢了，可谁能保证不会有下次。 万一他打不过是不是等他来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三具备啃得差不多的尸体了？ “你也不许说话！”顾月时头一次对辛杳疾言厉色，“回去我一并罚了！” 一并罚…… 就是说，不用赶我走。 巫麟选择性听出重点，立刻放下心。 拎着三个倒霉熊孩子回去，顾月时一路脸色阴沉的能杀人。 “找到了？”裴元心吊儿郎当的倚在门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胆子可真大呀。” 伏珂羞愧的脑袋都要垂到地上，辛杳也低头不说话。 “少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顾月时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张口把锅撒在裴元心身上：“要是没事干你就套个绳子去拉磨，少在这里啰嗦！” 整天屁事不干，带孩子不见踪影，出事就知道出来哔哔了，把你绑在火箭炸上天算了！ 裴元心自知撞到枪口，耸肩笑眯眯的不说话，起身路过巫麟的时候轻轻嗅了嗅鼻子，微微弯腰凑近仔细盯着他瞧。 巫麟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裴元心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了数倍，虽美，却也很有压力。 “呵……”裴元心以扇掩唇似笑非笑，瞳孔颜色似乎闪着诡异的金光，他慢条斯理的说：“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 “藏好你的小尾巴。” 巫麟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戒备，裴元心收起折扇晃晃悠悠的踱步离开，好像什么也没说。 巫麟扭头看他远走，眉头紧皱。 总觉得这个裴元心…… 他没想出个所以然，回头就迎面撞上了盛怒中的顾月时。 当他被顾月时无情揪着耳朵拎着去罚跪面壁的时候，在心里骂了他一万遍 混蛋，你给我能着！ 二十五 二十五 三个熊孩子被一起惩罚去关禁闭思过，可各人心态却又略有不同。 伏珂是真心悔过，自责作为最年长的一个，不仅没能在紧要关头劝住其余两个犯错，反而还跟着一起闯祸，对不住几位师兄的教导。 辛杳虽然也知道做错了事，忏悔的同时却又偷偷的觉得这一趟不枉此行，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而且原来巫麟小师侄竟然那么厉害，那以后跟着他混就对了！ 而罪魁祸首的巫麟，他一点都没在反省，该说他从头到尾都没觉着哪里做错了，跪坐在地上打瞌睡，反正他从小没少被巫玄罚跪教训，皮糙肉厚早就习惯了，这点小小的惩戒手段，他根本没在怕的。 打定主意要给他们三个一点教训，顾月时下令让他们好好的跪上一夜，尤其是巫麟小王八蛋，不让他脱层皮就真要上房揭瓦了！ 冷静下来后，顾月时也没忘关注起另一个问题。 双头鹰的确不是什么高等级的凶兽，可凶兽之所以被称作“凶”是有原因的。毕竟对阿珂和杳杳这样的半吊子来说，一只双头鹰可以轻松打翻他们，顾月时和裴元心因此才这么多年决不允许孩子们私自去那里玩。 若是巫麟有这个实力对付它，是不是代表着他的出身肯定不止自己猜想的那样。 顾月时起初怀疑他可能是某个世家子弟宅斗失败才逃到这里寻求庇护，可他托裴元心查了一下，当今修真界能说得出名号的各类大小世家千八百个，并没有一个出身年岁能跟巫麟对得上号的。 如果不是家学渊源，巫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强的力量。 可查不出身世，如果他不是大家族出来的，那体内那股怪异的灵力又从何而来？ 顾月时不谦虚的觉得自己也算见多识广，眼下却硬是看不破巫麟的来历，真是活见鬼。 如果他们身在在一本小说里，就巫麟这离奇神秘的配置，绝壁妥妥的主角。 在修真小说里能当主角家伙也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牛逼背景，说他是什么魔尊妖神，顾月时都不带惊讶的，反正网文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满地跑的大佬。 虽然觉得可笑，顾月时也不禁猜测，巫麟……会不会真的是某个大佬的小号或者马甲。 假如是真的，他倒是期盼巫麟真的是大佬们的小号，这样点星宗才算鸡犬升天，抱上金大腿。 可一想起巫麟除了干饭一无是处的德行…… 算了，你在想屁。 他要是大佬，猪都能上树。 顾月时看了看外头，天色渐暗，雾苍山又开始下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几个孩子还在上头跪着思过，也不知这一夜能不能撑过去。 顾月时忍着不去代入心软那几个小混蛋的下场，狠了心给点颜色让他们瞧瞧。 不然巫麟一天天的越来越恃宠而骄，还以为能在自己头上蹦迪呢。 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顾月时和衣而眠，凝神屏息不再去管外头的动静，任大雪纷纷扬扬。 …… 一个时辰后，顾月时暴躁而起，盘腿坐在床上生闷气。 外头也太吵了，下雪的声音怎么这么大？ 肯定是裴元心那家伙太吵了，明天就去找他打架！ 顾月时恨恨的想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顾月时下床去开，牧云巳披了外衣站在门口，眼下有些乌青，看着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他沉默半晌，低声道：“你担心的话，就去看看。” “谁说我担心？”顾月时不满，“师兄莫要惯坏他们。” 牧云巳：“……” 你隔着一扇墙暴躁踹我的床，还叫不担心？ 被牧云巳幽深的目光看得后背生寒，顾月时自知理亏，轻咳一声淡淡的说：“师兄，你心不静。” 牧云巳：“……” 顾月时的这位二师兄，平时对谁都沉稳温柔好说话，几乎就没有见过他发脾气的时候，是全门派最靠谱的人。 可即便是他也有不能为人前表现的另一面。 牧云巳的起床气非常重，尤其是深度休眠时最忌被人打扰，不然他就是和个爆爆龙，见谁砍谁。这也是他为什么不能收徒的根本原因，毕竟没有哪个徒弟敢冒着被一剑抽死的风险待在一个重度起床困难户身边。 而牧云巳之所以没现在抽死顾月时并不是因为他心疼这个师弟，主要是打不过。 眼看着牧云巳眼神逐渐不友善，顾月时从善如流见好就收，“我这就去。” 不过，为了掩盖其实是自己想去看孩子们的意图，顾月时让他背锅： “但是二师兄，你这样会惯坏他们。” 牧云巳侧开身让他出去，忽然道：“你小时候也这样。” 那会儿牧云巳经常失眠，顾月时夜夜抱着被子偷偷的哭扰得他心烦又恼火，可当他来到床前，他对着自己露出一张哭花了的小脸，看着他的眼神害怕又渴望时，牧云巳奇迹般的平息了因为难以入眠而带来的躁动。 顾月时那会才是点星宗头号反骨仔，十个巫麟也比不上他一个叛逆，后山禁地就宛若他的私人后花园，想去薅谁羊毛就薅，裴元心没少为了他挨青阳师尊的骂。 听他提起那么久之前的糗事，顾月时心中尴尬。 那都是他刚穿来那会了，为了搞清楚回家的机制，天天作死研究概率日夜闹腾，牧云巳没少安抚他。 想到这里，顾月时老脸一红， 假作淡定撑伞而去。 他抬脚迎着风雪拾级而上，天上一片漆黑，只一轮幽冷孤月散发着清亮的光，顾月时脚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路向山顶去。 牧云巳方才说的那句其实是在提醒他，孩子都有淘气顽皮的时候，惩罚要得当，这么冷的天让他们三个跪一夜，确实有些苛刻。 顾月时也后悔，杳杳体弱，阿珂本就是被连累，巫麟更是还有伤，他干嘛要跟一群年纪加起来都没他一半大的小孩计较。 唉。 脚下步伐加快，顾月时只几个瞬间就到了山顶，老远就瞧见三个孩子凑在一起，小小的背影看着令人心疼。 听到身后的动静，辛杳一回头，惊喜的叫道：“是师兄来啦！” 顾月时走到他们身边，先查看了身体最弱的小师妹。 辛杳身为一个辟谷期都还没过的小姑娘，能在雾苍山这种地方安然无事长大，顾月时是花了心思的，她身上带着各种护体法器，足以保证她在冰天雪地里也不会觉得冷，哪怕跪了这么久，小手都是热乎的。 接着是阿小师弟，阿珂刚刚筑基，自有灵力庇护，问题也不大。 唯有巫麟跪坐在原地动也不动，顾月时拍了他几下都没反应，看起来像是已经冻晕过去了。 顾月时连喊几声都不见回应有些慌，俯身将巫麟抱起探查他的脉象。 巫麟的脉象一直都很杂乱，顾月时看不出什么，对辛杳道：“你们快些歇下，不用跪着受罚了。” “我先带他回去。” 说罢，他叮嘱伏珂带小师妹赶紧离开，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辛杳挠头，小声对伏珂说：“四师兄，我们要不要告诉师兄，小师侄只是睡着了？” “啊……”伏珂也不懂，一脸茫然，“可是三师兄看起来很凶，我可不敢同他说。” “我也不敢。”辛杳第一次被罚，心有余悸的说：“我们走吧，这里好黑。” 顾月时踹开自己房间的门，将巫麟小心放到他的床上，然后紧急给他输送灵气，又忙着去厨房烧水准备给他热浴，来来回回一刻个不停。 巫麟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他居然梦到顾月时对自己特别温柔，还握着他的手同他轻声慢语的道歉，极尽体贴。 见鬼了。 巫麟差点被吓醒，顾月时那厮竟也有绕指柔的一天，别是被人夺舍了吧？ 朦胧中他睁开眼，果然看到顾月时坐在他的床前握着自己的手输气，他双眸半阖眉目如画，一张清俊精致的脸在昏黄烛火下被映得仿若白玉，端得是个绝色。 巫麟早知道顾月时美，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可这一刻他清晰的听到了心跳加剧的声音，方知是自己见识浅薄。 那些庸脂俗粉算个屁，他的师尊才是真正的无双美人！ 巫麟自认不像他那风流老爹那样好色，在魔界的时候特别厌恶一切缠上来的人，可现在他对着顾月时却下意识的咽口水，眼睛盯着他的嘴唇移不开。 老爹曾跟他说过，美人唇最是香甜，只要尝过就不会忘记。 顾月时也是好大的一个美人，可他那么凶悍，那他的嘴……会是什么滋味？ 巫麟的好奇心揭竿而起，得想个法子尝一尝，看看老爹到底有没有骗他。 不过等他将来揍死巫玄再说，巫麟默默的想着。 到时他就把顾月时捆起来，不仅要他给自己端茶倒水做饭捏腿，还要亲自尝尝味道，不能这么浪费了。 顾月时一心照顾巫麟，压根不知道他在冥想的时候，巫麟小流氓已觉醒了以下犯上的罪恶萌芽。 巫麟无师自通，让原本纯洁的师徒关系走上了另一条歧路。 作者有话要说：　　巫麟：我又可以了！ 二十六 二十六 虽然巫麟皮糙肉厚屁事没有，可顾月时还是让他结结实实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美名其曰修养，怕落个什么病根。 巫麟本来也不想像个废人一样整天瘫在床上，但是顾月时给的太多了，每天都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各种好吃的，于是他就心安理得的躺了回去，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仅仅五天脸就圆了一圈，养得油光水滑毛色发亮。 “你好像胖了……”辛杳拎着一袋子松子糖来看他，感慨的说了一句 彼时巫麟坐在床边啃着肉干，辛杳眼?馋他的肉干，试图拿自己的糖跟他换。 巫麟翻白眼，他近来被顾月时养得好，下巴的确圆润了不少，护食似的藏好肉干：“休想。” “哼！”辛杳生气，扭头跑出去要告状。 顾月时这会儿在跟裴元心说话。马上就是年关，雾苍山一年到头冷冷清清，每年也就只能趁着凡人过年的时候沾沾喜气热闹一下，大家吃个团圆饭玩几天，所以裴元心每到这个时候总是特别积极。 “那我明日下山采办。”顾月时点头，其实他对过年这事不怎么热衷，骨子里仍是现代人的思维，觉着过年不放假等于白过，反正他整天都很忙，过年也不能让他休息，无所谓。 裴元心低头笑道：“你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吧，杳杳也长大了，总不能还把她关在家里。” 听说要带着他们三个，顾月时犹豫了，。说真的他一个都不想带，光是想想要带三个熊孩子逛街的场景头皮就发麻，他不得脱层皮回来？ “对了。”裴元心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差点忘了告诉你，最近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出门了，不用担心纯雅再来烦你。” “我听说青霄门的门主突然病重，正满城张贴告示寻找奇药，怕是要不好了，纯雅那女人现下恐怕没有闲心思找你麻烦。” 顾月时这些天一直没下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闻言点头说：“知道了。” “我看呀，这就是报应。”裴元心凉凉的道，语气中没有一点同情，“他们那些人作恶多端，龌龊事做多了，有这一遭也是活该。” “听小道消息说，要是没有奇药，恐怕他撑不到明年了。” 顾月时沉默，虽然青霄门并没得罪他们，可在外头却树敌不少。现任门主在位这么多年，行事比前几任都要张扬，败光了从前的好名声，私底下干得腌臜事堆起来比天高，所以才宠得纯雅无法无天，气焰比之她父亲更甚。 如果门主真的陨落，以纯雅现如今的资质，还撑不起偌大的门派，搞不好要凋零萎缩。 不过这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顾月时听听八卦就好，不想去理会他们。 和裴元心说好明天的事宜，两人还在闲聊，陆向岚从山下过来，小声站定，道：“师尊，师叔。” “岚岚，你来的正好！明日我让你师叔下山采买，你也跟着去帮忙吧。”裴元心笑眯眯道，“多帮顾看着几个孩子，不然你师叔要疯。” 陆向岚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冷着脸的顾月时，低声回道：“是” 一看到他顾月时的心情就不好，等陆向岚离开，他不耐的对裴元心说：“你明知我向来厌恶他，何必叫他来碍我的眼。” “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岚岚。”裴元心叹息，“你这个人我是最了解，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内里最是热乎纯善，尤其对晚辈更是无微不至。” “巫麟那小子来路不明，还成天气你，你不也疼得如珠似宝？” 听他提起巫麟，顾月时拧眉：“别拿麟儿和他比！” 虽然他天天骂巫麟是小混蛋，却从不觉得陆向岚哪里配和他相比。 “那你总要有个原因吧？”裴元心不解，“岚岚怕你怕得紧，他也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你又为何独独对他这样？” 顾月时抿唇，“他人品有问题。” “怎么说？”裴元心好奇，“你一直都说他不好，可我却看不出哪里不好。” 顾月时暗暗翻白眼，冷笑一声：是“你就是个宅男傻白甜，能看出个什么。” 别看裴元心长得一脸妖艳精明，性子也外放，其实意外的纯情简单，在窥探人心这件事上还不如他呢，总的来说白长了张搞事反派脸。 “陆向岚那小子，从一开始你带上山来我就反对。” 正如裴元心所说，顾月时外冷内热，这么多年没见对谁如此排斥过。 陆向岚算是唯一一个例外。 如果非要深究原因，顾月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本身情商也不是很高，身为理工男，他的思维逻辑是清晰的，可实在欠缺了感性的部分，没办法把内心所想准确的表述出来。 陆向岚这个孩子用世俗眼光看是绝对优秀的，甚至堪称完美。 他天赋很高资质极佳，关键是还特别用功，为人谦逊温和待人有礼，无论对谁都是恭恭敬敬的，哪怕是资质远差他一大截的阿珂和杳杳，他也从来没有傲气过，行事低调内敛，让人找不出一丝毛病。 这么说的话，他算是非常有实力的一个晚辈，未来前途无量。 可他越是处处完美，顾月时对他就越是说不出的古怪，总觉得不真实。 或许是当年陆向岚站在山巅仰头看着晴天那一瞬间流露出的野心贪婪，又或是私下里他见过他面无表情的随意将一只弱小还未成形的花灵寄宿的花苞连根掐断弃在一旁。 总之，顾月时就是认定陆向岚谦卑恭顺的外表下必定藏匿着什么他试图掩盖的东西，没有缘由，只是理工男的直觉。 因为看不透，所以讨厌。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裴元心无奈，“先走了。” 顾月时在外头独自站了一会儿，直到风大才重新回屋，巫麟肉干吃得噎了嗓子，费劲抱着海碗喝水，那姿势别提多蠢。 “师尊！”巫麟一见他两眼发光，扔了海碗就飞奔过来，双脚健步如飞，完全看不出是个在养病的人。 顾月时避闪不及被他抱个满怀，巫麟的个子才堪堪到他的肩膀，扑过来的时候双手正好稳稳地放在他的腰间，力道大到差点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撒手。”顾月时抬手去揪他脸颊上的肉，将他软嘟嘟的脸蛋肉扯得老长，嫌弃的说：“你是不是胖了？” 巫麟纵然皮厚也架不住他这么用力，吃痛抢回自己的脸，缩回抓握着顾月时腰的手，不敢再趁机吃豆腐，嚷嚷着说：“我哪里胖！” 顾月时双手环胸倚在门边上下打量巫麟，无情嗤笑：“双下巴都出来了，还说不胖？” “是你非要我躺着……”巫麟嘟囔着，“我都说了没事。” 顾月时敲了敲他的脑袋，又说：“马上要过年，明日随我下山采买，省得你养得这么胖，快挪不动了。” 其实巫麟并没有真的那么圆润，只是比当初捡回来的时候看着健康不少，气色红润眼神透亮，脸头发都顺了不少，跟胖差得远了。只是顾月时自认是老年人，而老年人大多喜欢胖嘟嘟的娃，他嘴上嫌弃，心里却满意得不得了，巴不得他再圆润点。 听说又可以下山，巫麟原本抱怨的声音立刻消停了，围着顾月时转：“那我可以去买松子糖吗？” “还有糖球！” 顾月时扶额，恨铁不成钢：“你嘴里能不能不要一刻不停的吃？” 修炼的时候要是有这信念，早都破大乘飞升了，个不成器的小混蛋。 巫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对他来说人间一趟也没特别的，唯有吃食让他觉得人间值得，多吃些又不是什么坏事。 听说可以下山去玩，兴奋地不止一个巫麟，辛杳早就准备好了小包裹，还带上了顾月时送给她的储物囊，打算下山后要把喜欢的东西都搬回来。 临行当天，眼瞅着几个孩子摩拳擦掌，顾月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在心头滴血，好容易攒得这点家当，估摸着下山一趟回来也不剩了。 唉。 这就是养孩子多的烦恼。 从年关到出正月十五的这一个月，限飞令暂时会取消，因为人间过新年，修真者们有许多人也爱凑这个热闹，而且年底很多东西都会打折便宜售卖，所以交通管制就放宽了，这样大家出行都方便。 考虑到辛杳还不会御剑，顾月时本来安排她和自己一道走，可是巫麟死活不肯，寸步不让的和辛杳争，顾月时头疼的厉害，非常想把他吊起来打。 一个男孩子处处和女孩争宠爱，丢不丢人？ “出息！”顾月时咬牙怒视巫麟，小混蛋真的是被惯坏了。 巫麟脸皮厚根本不在乎被他骂，光明正大的抱上顾月时的腰，一点都不绝对羞愧。 师尊这么细的腰只有他能抱，别人谁都碰不得！ 他抱得太紧，顾月时怎么撕都不能把他撕下来，只好自暴自弃。 他养得怕不是个八爪鱼成精吧。 二十七 二十七 九华城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而今天比平时更热闹，街上来往行人翻了几倍，全是为了过年出来采买的人，凡人修士都有，摩肩擦踵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 几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种盛景，辛杳的一双眼简直不够用，垫着脚四处张望，比巫麟上次来的时候还要兴奋，拉着伏珂的手不停地惊讶，什么都要给他看。 顾月时左手牵着辛杳，右手拽着巫麟，真就像个幼儿园保姆，他向来讨厌人多的地方，在这么多的人海中还没暴躁已经是他的极限。 “这也太多人了。”巫麟也不大高兴，他虽然爱凑热闹，可同样不喜欢被人挤人的感觉，不停在心里嘀咕，凡人数量也未免太多。 魔界永远不会有这么拥挤的时候，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小孩，所以这些年新出生的魔族婴儿十分稀少，毕竟比起养孩子，还是打架更有意思。 然而打架总是有损耗，这帮好战分子常年打来打去的直接后果就是造成魔族人数连年负增长，新出生的远没有打架死的多，最后演变成现在的局面，魔界人数稀少，但全员战斗精英，几乎不可能出现人满为患的场景。 顾月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按照上面罗列出来的物品逐个采购。他和陆向岚兵分两路，自己带着辛杳和巫麟走西街，陆向岚阿珂走东街，约好了傍晚在城门口集合。 倒不是信任陆向岚，只是顾月时一个人实在没精力同时搞定三个孩子，尤其巫麟这小王八蛋什么都要跟杳杳争，他只觉着心累。 辛杳左手被牵在顾月时手里，另一只手举着新买的糖人看个没完，根本舍不得吃。橙黄的麦芽糖在阳光照射下亮晶晶的，辛杳喜欢得要命，很希望能在手里多逗留一会儿。 巫麟就没有这个闲情雅致，他嘎嘣嘎嘣三两口吃完一根糖，转眼夺了辛杳的送进嘴里，非要弄哭她。 “你就不能让着女孩子吗！？”顾月时骂他，一边又折返回去给辛杳重新买了一份。 巫麟心说她举着胳膊在那看也不吃，活该被人抢。 小混蛋就这情商，估摸着这辈子是找不到女朋友了吧？ 顾月时默默地想着，不知该庆幸这俩没有搞早恋，还是该忧愁巫麟将来找对象的问题。 他们仨都是高颜值，走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唯一的女孩辛杳虽然年纪还小，眉眼却能隐约看出秀丽，惹得许多少年频频张望，猜测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来没见过。 当然，辛杳再美丽也还年幼，大部分人不会对这么小的女孩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顾月时知道更多的人是在偷看他。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哪怕是前世还在读书的时候，就一直有人对他这张脸感兴趣，他虽然不喜欢被人窥视，却没法阻止别人的行为，日子久了慢慢就习惯了。 随便他们看去吧，反正是他们得不到的男人。 顾月时淡淡的瞥了一眼那群家伙，带着俩孩子步伐轻盈身姿挺拔，闲庭信步仿佛不是挤在人堆里。 他可以淡定，可巫麟却憋不住，他最讨厌被人盯着看，要是在魔界有谁敢这么对他，一早能把那人头给端了，连续瞪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暗想这也就是在凡间不能随意伤人暴露身份，不然这些家伙迟早也是串在枝上挨烤的命。 顾月时把单子上列出来的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恰好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辛杳逛得脚软，他就带着一起去酒楼歇息。 这家酒楼是九华城最有名的，大厨更是掌柜的重金挖来，每天生意都特别好，包厢要靠预定才能抢到。本来，以顾月时的财力本来是不够资格在这种高档酒店吃饭，奈何他家掌柜曾被顾月时救过，所以顾月时算是贵宾，只要来就可以免费吃。 但顾月时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吃白食，以往明明经常路过却从不肯进来占便宜，今天也是没办法了，别家饭馆人多，他带着俩孩子不好到处跑，只得来这品香阁躲清闲。 楼下大堂接待的小二哥认得他，热情洋溢的跑来接待：“顾真人，您总算来啦！” “我家掌柜前阵子还念叨，说您总不肯上门呢！” 顾月时微微点头，“有劳。” 小二哥哪敢怠慢他，本想将二楼一个雅间腾出来给他，却被顾月时拒绝了。本来就是借着那点交情，要是没有掌柜那层关系，品香阁的大门他都踏不进来，再要个包厢真是不要脸了。 在他的坚持下，小二哥只好放弃雅间，将他们领到外间大堂，特意寻了靠窗的位子给他们。 巫麟坐到他身边，捧着水杯喝茶，和辛杳凑在一起看菜单，上面的菜品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俩人看得眼花，不知道应该点什么。 “要吃肉！”巫麟管它三七二十八，反正有肉就对了。 顾月时不理会他，随手点了几个家常菜，小二笑眯眯的看了看巫麟和辛杳，熟稔的问：“真人，这两位是您的爱徒吧？” “只有我才是‘爱徒’！”巫麟纠正他。 “闭嘴。”顾月时恨不得掐断他的嗓子，少说两句能死吗？ 小二笑得和善，又说：“我们顾真人是出了名的好人，收的徒弟也不一般，怪不得之前名下一直空悬，原来是没寻到资质好的。” 这一句话夸了两个人，顾月时不见喜怒，巫麟却很受用，尾巴都要翘上天。 那是自然的，我可是魔界实力排行第三，这些个凡夫俗子谁能比得过他？配顾月时是足够了。 等到热情话多的小二哥终于拿着菜单退下，顾月时才对巫麟说：“出门在外你少开口。” 辛杳捂着嘴笑弯了一对好看的杏圆眼。 巫麟左耳听右耳出，压根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顾月时一看他这德性就知道自己又是白说一顿，再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狂。 当初他是不是失心疯了才要这家伙当徒弟，难道是嫌慢慢修真路太无聊，找个人折磨自己？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张桌上有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看，眼神始终在顾月时身上打转，藏不住的兴味。 没多久他就不请自来了，摇着扇子笑容满面自顾自的坐到他们的桌旁。 他一身金光闪闪看着就很有钱，虽然面目不俗，可惜眉眼隐隐的酒色气生生破坏了好皮囊，看着像个被掏空了的纨绔子。 “这位真人，在下可否借此一坐？ ” 顾月时还没说话，巫麟先开口了：“不行。” 那纨绔一愣，大约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直白的拒绝，他看了看顾月时，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根本没把巫麟放在眼里。 顾月时淡定喝茶并不抬头，默认巫麟的回答代表了他的官方态度。 纨绔脸色未变，厚着脸皮屁股都不肯挪一下，赖着继续搭话：“在下梅州平沭府池鸿，敢问真人大名？” 平沭府？ 顾月时握着杯盏的手一顿，这名号他可太熟悉了。 梅州平沭府池家是修真界八大世家其一，地位和青霄门相当，在修真界威望很高。但是这些修仙名门大户就好比现代的那些豪门，外表看着光鲜强盛，内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一样不少。 和青霄门不同的是，青霄门的门主只有一个独生女，子嗣比较稀缺，而平沭府老府主则完全相反，他实在太能生了。 顾月时吃过这位老府主的瓜，老头这一辈子拿出去可以吹几百年。他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的路上，膝下光是记名的子女就有近一百个，还不论那些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总之近两百年的岁月里，他就光顾着忙那点子事，从一个女人的床上辗转到另一个女人床上，乐此不疲，为修真界人口添砖加瓦做出了巨大贡献。 大部分男人对他如此强大的生育能力感到羡慕嫉妒，老头现在都白发苍苍了还精神矍铄继续生孩子，也不知到底是有多迷恋这事。 然而孩子多肯定不是一件好事，顾月时养了三个就心力交瘁，何况池家可是足足有一百多号人。这些兄弟姐妹从出生那天起就开始为了生存而斗争，谁让家主的位子只有一个，谁也不想将来被扫地出门，只能铆足了劲去争夺，现状堪比后宫甄嬛传。 顾月时乐于八卦这些，就说谁不爱吃豪门的瓜呢？ 因着池家子弟太多，顾月时也认不全，但是池鸿的名字他是听过的，人家可是正经原配正室所出，和其他人不同。 只可惜这位小公子空有嫡出身份，却实在不争气，灵根基本全废，天赋算是没有，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在修真界算是家家户户教训子孙辈的反面教材。 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他，顾月时低头喝茶，暗想着要怎么摆脱。 裴元心那货已经得罪了青霄门，如果再得罪一个平沭府，那他们点星宗干脆炸上天变成烟花算了，反正日子也没什么盼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天暂停一天，后天周四v，当天三更。 谢谢大家的喜爱支持，么么哒 预收文： 和苦情男配结婚了 文案待定，喜欢的可以先收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