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妹》 伤重(雪天行雷。...) 时值寒冬,风雪凛冽。 玉昆仙界东南境内绵延千里的山脉,眼下已白雪覆头,如一条银背巨龙蜇伏沉眠于地,故不知哪个年岁起有了个颇有意境的名字,唤作眠龙脉。 眠龙山脉灵气氤氲,有大大小小数千峰峦,是修仙者绝佳的修行之地。 山北脚下有个“散修止步”的残旧石碑,碑后荆棘丛生,碑前有间四面漏风的小酒肆。今日天寒地冻,酒肆里生了炭火驱寒。漏风的大堂里坐着三两被冻得脸色发青的年轻散修,他们修为不高不抗冻,正哆嗦地捧着酒碗听店老板讲故事。 “离此约二百里地左右,有一座重虚宫,就是这眠龙脉中最大的仙门之一。今日就与诸君讲讲那重虚宫掌门……” 重虚宫的掌门江止,散修们都听过他的大名,当下便打起精神。 不想老板峰回路转:“夫人的故事。” 掌门夫人? 江止名气甚大,但他的夫人……众人摇摇头,似乎无人听过。 “是啊,就是掌门夫人。夫人名讳不可知,原是江掌门的五师妹。重虚宫的前掌门一共收过六个弟子,四男二女,前头四个师兄,后面两个是师妹。这六人大多是天赋出众的佼佼者,其中尤以掌门大师兄与六师妹为最,只有这五师妹,资质平平,连门派内的普通弟子也比不过,修得艰难。” 老板说着饮口酒润喉,才又道:“原本大师兄钟意之人乃是六师妹,以二人才貌堪称天作之合,可惜一场门派历炼,生生棒打鸳鸯。”他说着又卖关子。 不论凡仙,这类情仇爱恨都似一盆淋漓泼下的狗血,叫人挠心抓肺想听下文。 “少卖关子。”有人识趣,摸出一把仙币洒在桌上。 老板笑颜逐开地把仙币扫进袖里,才又道:“话说不知多少年前,这重虚宫挑选了十数门内精英弟子远赴西域狼骨漠历练,不想有两个初出茅庐的弟子不听指挥,擅闯秘境禁地,结果惊动藏在里面堕魔的上修。上修震怒,当下便聚沙成龙,将众人困在禁地之中。” 他细细描绘着那飞沙走石、天地变色的斗法场面,散修们世面见得少,听得瞠目结舌。 “大师兄带人前去搭救,两厢斗法七日七夜未能分出胜负,一同陷入险境。原来那堕魔上修数百年前原也是呼风唤雨的大能,一族之长,却爱上外来女修,不想对方为他族中至宝而来。他被骗走宝物,夺走修为,剜去双瞳,躲进禁地方逃过一死,却因此成魔,一困五百年,已绝生念,一心报复,当时只道,只要有人心甘情愿服下他的蛊,他就放他们离去,否则就拼个玉石俱焚,一同死在禁地里。” “是五师妹!”有人拍案立刻道。 “聪明!”老板笑笑,瞧那人样子就知话本没少看,“在场人中只有五师妹跳出来应承此事,以身伺蛊救下同门。可怎知妖修之蛊乃是锁情蛊,于斗法中吸食了大师兄精血,此蛊入体,服蛊者就要生生世世情锁大师兄,否则便会道身殒灭。蛊毒无药,大师兄成了她唯一解药,最终二人只能结为道侣,到如今已有三十余载。” 听众发出两声唏嘘:“可惜了……” 也不知是可惜大师兄与六师妹的天作之合被棒打鸳鸯,还是可惜大师兄天纵英才却要与平平无奇的五师妹厮守终生…… “倒是便宜五师妹,挟恩以报,换来如此惊才绝艳的道侣。” “可不是嘛……指不定那五师妹救人之时就存着这等心思,既可与大师兄结修,又能成为掌门夫人,一举数得。” “若果真如此,那此女当真是处心积虑之辈……” 一时间小酒肆里议论纷纷,老板却不予置评,只闭眼呷酒。 轰—— 忽然间,酒肆外有惊雷声传来。 雪天行雷? 酒肆里的人纷纷冲到外面,仰头望去。 只见厚云内一道蛇电,直劈向二百里外的重霄宫。 云上有庞大阴影,似人似兽。 ———— 轰隆—— 一道蛇电由远及近,如利刃劈开天幕,有道人影自云端跌落,砸在重霄宫拜仙殿的屋顶,将拜仙殿砸出个大窟窿来。 阖宫上下大惊,都往拜仙殿涌去,却不知与此同时,门派入口处的石碑下亦闪起一圈符箓的传送法阵光圈。 光圈闪过三遍,虚影出现在传送法阵中。这道虚影才刚刚凝实就跌跌撞撞向外冲出,守门弟子只瞧见个鲜血淋漓的人朝门口奔来,早已警惕地拔/出宝剑,却听那人发出虚弱声音:“是我。” 弟子定睛一看,才认出了人,大惊:“五师叔?!” 虞南棠并不知道今日重虚宫不太平。 她回来得不是时候,整个门派的注意力,都被拜仙殿的异状吸引走,没人理会浑身浴血的她,还是守门的弟子将她送回住处。 她浑浑噩噩地躺着,只觉得体内的血要流干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才响起脚步声。她隐约觉得有人擎起自己手腕,替自己查看伤势,那人应该是自己的二师兄夏淮。她很想同他说,自己的伤在胸腹,但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五师妹不碍事,只是灵气耗竭而已,休养一段时间便好。”夏淮的声音响起。 什么不碍事? 她明明被异兽的锐爪洞穿身体,怎么可能不碍事? “那就好。璩灵洞那边已经顾不过来,如果她再有事……”第二个声音响起,无波无澜。 璩灵洞?六师妹的洞府?发生了何事? 南棠听到他们的声音,却苦于无法开口,只能在心底问出声。 “放心吧,萤雪的伤,我会尽全力,你不必太担心。”夏淮回答道。 “辛苦你了。”那人淡道,又问道,“这是何物?” “青髓笋?!”夏淮微惊,“怎么如此凑巧?” 南棠心中却是一惊。 “就是你给萤雪调配的引元丹里所缺的那味药引?” “正是。” 殿中随着夏淮的声音倏尔陷沉寂。 听那言下之意,南棠已隐隐约约猜中他们的心思,不免着急。 “五师妹未醒,就这么拿走青髓笋,似乎不妥。”夏淮迟疑道。 不好!当然不好!这青髓笋对她也很重要,如果她醒着,绝不允许他们拿走。——南棠如是想着,可她发不出声音。 “她多久能醒?” “至少也要一天一夜。” 那人沉默片刻断然道:”罢了,救人要紧。你先拿青髓笋去配药,待她醒了,我再同她解释。” 南棠能感觉自己紧握的拳头被人一点点掰开,她大急,拼尽全力想要阻止他们,可身体却像不是她的一般,全然不听使唤。 这枚青髓笋,也是她用命换来的! 她与他们不同,是重虚宫上下公认的修行困难户,不像她的师兄师妹那样个个天赋异禀,甚至就连山门普普通通一个弟子,修行速度都能轻松超过她。 天资不行,她唯以勤补拙,谋一个天道酬勤。 可从她进门至今,百载已逝,与她同期的弟子早就结丹,她的大师兄更是在接任掌门时就从金丹迈进元婴,这速度放眼玉昆修仙界都是足以碾压大部分修士的存在,她的其他几位师兄也个个出众,就连修为最低的三师兄,也已经到金丹后期,更遑论在她之后,还有个逆天的小师妹。 只有她,用了百年才终于筑基圆满。 对比那几个人中龙凤的师兄妹们,她就像个异类。 但她也没想与谁争个输赢,实在是筑基修士的寿元也只百年而已,她寿数满百,再不结丹,就会像凡人一样,历生老病死。 这对一个修士而言是最难接受的结局。 如今她好不容易筑基圆满,境界面临时突破,可结丹本就是一劫,稍有差池就万劫不复,更何况她这样资质不高又有心魔在身的人,结丹尤其危险。 这枚青髓笋可暂平心魔,助她结丹,也是她的救命药。 所以她才只身赴险,探入北境冰窟挖取青髓笋,哪想竟遇到蜇伏冰窟的异兽。异兽修为高深,她并非其对手,电光火石间,她掰断青髓笋,用传送符箓把自己给传回了山门,逃过兽口碎尸,却仍旧被异兽锐爪洞穿前胸,这才鲜血淋漓地昏在重虚宫的山门前,连青髓笋也来不及收入储物袋中。 如今他们云淡风轻地替她做出决定,她如何甘心。 “江止!还我青髓笋!” 南棠从榻上弹坐而起。 填满这偌大殿宇的,是殿内陈设的诸般宝物所绽放出的华彩。 殿上无人,一片寂静。 从迷茫到清醒,也只瞬间功夫。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江止和夏淮早就已经离去,自然,那枚因为逃命而来不及收进储物袋的青髓笋也已经不在她掌中了。她从莲榻上下来,急匆匆往殿门口走去,才走没几步,忽又停下。 南棠依稀记得自己在冰窟拈碎符箓前,异兽锐爪已经洞穿她的前胸。 她下意识抚上自己心口,用力压了压,又将手伸入衣襟,在胸口左摸右摸一番,再反手摸到后背…… 她的伤呢? 五个血窟窿呢? 哪去了? 蛊去(与金手指?...) 重虚宫灵气最丰沛的青霄峰之巅终年披雾绕云,巅峰之上有洞府如悬云端,紫气氤氲、万丈华光,似要刺瞎观者双眸。 洞府名曰“云川”,以云为川,直上九重天,是重虚宫掌门的洞府。 但如今在这气派非凡洞府住着的,却非掌门本人,而是掌门的夫人。 现下,虞南棠正满眼愕然地站在镜壁前,衣襟褪到腰际,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印在透亮的镜壁上。 白皙无瑕的肌肤上不见一丝儿伤痕。 确认再三,她的伤消失了。 “奇怪。”她喃喃道。 这种致命的重伤,就算用师门最好的伤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她恢复到毫发无伤的地步。 莫非是她错觉? 她努力回忆着受伤时的情况,可那时情势太危急,异兽仿佛凭空出现,她压根来不及思考,只能仓皇逃命。如今回想,异兽的出现就透着几分古怪。首先青髓笋虽然罕见,但也算不上特别高阶的灵物,纵然有妖兽守护,其修为断不会超过金丹;其次她去冰窟之前就做了万全准备,确认近期那里没有高阶妖兽才前往的。 从她进入冰窟到她剥髓时,冰窟都风平浪静,那只她见都没见过的异兽,从哪里冒出来的? 南棠揉揉眉心,正百思不解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声音。 “掌门师尊有令,若五师叔醒转后需要什么仙药灵草,只管往掌门库房去取,不必过问他。” 温润的声音传来,南棠一下子就认出来人。 虽然她身为掌门道侣,但因她又是掌门的五师妹,所以山门中小辈都称她五师叔。眼下来传话的,应该是她掌门师兄前几年刚收的大弟子聂隐。 ———— 聂隐正站在云川大殿的殿门外交代守殿的小道童,只是未等小道童回应,殿门忽被一阵风扫开。 敞开的门中,隐约可见素衣的女修。 “聂隐,你师父人在何处?”女修的声音,似风扣环佩,玉音清脆。 聂隐朝她施礼道:“回五师叔话,师父现下人在璩灵洞。萤雪师叔受了重伤,如今几峰的峰主都聚在璩灵洞为萤雪师叔疗伤。” 南棠闻言眉头顿蹙,她想起自己昏迷时听到的交谈和那枚青髓笋。 “璩灵洞发生了何事?” “镇在门派内的邪兽赤幽挣脱禁锢逃遁,萤雪师叔带人前往追捕。如今虽然赤幽虽被抓回,可萤雪师叔却被赤幽重伤,危在旦夕。”聂隐道。 “我的青髓笋可是被你师父拿去给萤雪配药了?”南棠又问道。 聂隐应声“是”,南棠忽然不语,殿上气氛有些凝滞,聂隐也不敢离去。五师叔的修为虽然十年如一日的进展缓慢,如今连山门内几个资质出众的晚辈也比不过,他这个掌门大弟子也早在数年前超过了她,但辈分就是辈分,又是掌门夫人,维持着面上的尊敬是必需的。 过了片刻,聂隐才又听到她的声音。 “待他忙完,请他来云川一趟。” 除此之外,南棠别无他话。 ———— 聂隐离开后,南棠当即便叫来守殿的道童,让他把第一个发现她昏迷在山门的人找来。 发现她的是重虚宫守山门的外门弟子,修为才到炼气初期,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有些稚气,见到她就拜倒,激动地唤她:“见过五师叔。” 这年月,也只有这些刚入门不久,不明就里的弟子,才会发自内心地敬她。 南棠将人虚扶而起,问起他如何发现自己的。 “昨日弟子在西山门当值守门,正午时分有传送符阵现于门前,师叔浑身是血从阵中乱叔而出,一头栽倒地上,把弟子吓了一大跳。”这弟子虽还稚嫩,但回起话来有条不紊。 “那你见我之时,可曾发现什么异状?” 他认真想了想,回道:“符阵打开时,有寒气传出,弟子似乎听两声兽吼,法阵关闭后就都消失了。弟子见师叔昏迷不醒又浑身浴血,不敢怠慢,立刻将师叔送回云川。” “我身上穿的血衣可在?”南棠问向守殿童子,她醒来时身上已经换成干净的衣裳了。 “禀师叔,在的。”道童回了句,很快就将血衣取来呈予南棠。 南棠边将血衣展开摊在莲榻上,边问:“我昏睡了多久?” “师叔已昏睡了两天。”童子回道。 南棠点点头,目光落在血衣上。 她昨日所穿的是御寒最佳的浅橘色火鳞纱裙,如今这裙子被鲜血染透,胸背处是大片干涸发暗的血渍,前后各有几处撕裂。她将残裙提起,这几个破损处恰好重叠成五个破洞。 南棠手作爪形在破洞处比了比。 不是她的幻觉,她的确被异兽锐爪洞穿过身体。 ———— 遣退道童与守门弟子,南棠方踏出云川的殿门。 时值寒冬,凡间大多已是大雪寒沉,但云川四周仍旧春光明媚。重虚宫的老祖在踏山任君之时,将宝珠华璃留在云川之上,从此掌门的洞府只剩春和景明,不见夏炎秋萧冬寒。 云川的一切,都与三十年前,她和大师兄结修之时一般无二。 可如此盛景却只她一人独享——自二人结修起,师兄便将云川留给她,他则挪去青霄峰另一头的穹海修行。 这一去,就是三十年。 若非殿后供着的那对浸过他二人精血,留有他们各自魂神的小石像,她都要忘记,她与江止已是结过生死契的道侣。 漫长仙途,除非寿元自然而终,否则便是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这是玉昆修仙界关于情爱最沉重的承诺。 用在他们身上,未免有些可笑荒谬,但又无可奈何。 谁让,她中了锁情蛊。 以生死契结修,是让她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南棠甩甩头,不知自己为何突然作此感慨,莫非是心魔又起? 锁情蛊虽然因为她与师兄结下生死契而蜇伏,却从未消失,它会在宿主无法感知的情况下无限催发宿主负面情绪,因爱生痴,由痴生恨,再得嗔怨妒……这些情绪日积月累,慢慢沉积于心,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她,渐渐成了心魔。 有心魔之人,都易走火入魔。她取青髓笋就是因为此物有凝心静气压制心魔之功效,能够助她在结丹时摒弃外物,专心突破。 心魔若起,她无法自控,因而只能设法压抑,这些年已经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但抑久必扬,心魔反噬尤其可怕,她害怕终有一日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每每情绪稍有波动,她必要想办法平息,今日也不例外。 可待要默运静心的功法,南棠却又觉得心绪识海平静无波,昔日种种虽然在脑中浮现,却只如残片碎影,让她生出几分旁观的错觉来。 她在殿门处站了片刻,确认自己的感慨就只是感慨后,方祭起传送灵宝。 ———— 聂隐已经离开许久,但大师兄还是没到云川。 他既不来,只能她去找他。青髓笋的事,他得给她个说法,东西没了就没了,她得想个找补的办法。除此之外,她还得去找找二师兄夏淮。夏淮是个丹修,医术了得,她想问问自己那平白无故消失的五个血窟窿。 在门派里转了小半圈,她才问到这两人的下落。 今日她的四位师兄都在璩灵洞。 璩灵洞位于青霄峰南面的白眉峰上,是整个重虚宫灵气第二大的地方。璩灵洞虽然称洞,实际却是个清幽雅致的地方,有一方飞瀑清潭,潭畔建有竹屋轩廊,潭面之上有五色虹经年不散,四周奇花不败,异香阵阵。 一看这地方,就是仙女的住处。 南棠落在璩灵洞前的草地上,还没上前就被守在竹屋外的人拦下。 “五师叔。”聂隐行个礼道。 他大概猜到南棠来此为甚,主动道:”掌门师尊正在替萤雪师叔疗伤,夏师叔、宋师叔与程师叔护法,如今已到重要关头,不能打断。五师叔交代之事,弟子记在心间,待此间事了就禀呈师尊。” 一句话堵了南棠的嘴。 她抬眼望去,只见整个飞瀑清潭都被半透明的霜白光圈笼罩在内,其中有修士分坐三位,护着悬于清潭正中的两个人。 隔着段距离,她只能隐约看到那两人面对面盘膝浮空,四掌掌心相对,不时有青色灵光自二人掌心间冲天而起。 “五师叔,您请先回吧……”聂隐见她怔怔的模样,无声叹息。 南棠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 白眉峰比青霄峰要大,南棠离开璩灵洞后并未回云川,而是在白眉峰上逛起来。 说是逛,其实也是漫无目的的瞎走。 边走,边想。 她的掌心贴着心房,感受着心脏跳动的平缓节奏,觉得自己平静得有些不对劲。 平时她只要听到”璩灵洞”这三个字,就已经不痛快了,可刚刚她瞧见那一幕,除了些微怅惘之外,心头竟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这委实不对劲。 再怎么说,她也暗慕过大师兄,这么多年来浑浑噩噩地等着江止。可他们虽是结过生死契的道侣,却只为保她不死,并不能让大师兄爱上她。她的心魔受蛊所催,却因情而起,求而不得的嗔痴怨恨累积了三十年,她见不得他对萤雪好,受不了他的疏离漠视,心头有痛却只能压抑,常常是有苦难言。 可就在刚才,她的痛苦烟消云散。 结修三十载,这样神清气明的时刻,几乎不存在,以至于她回过神时马上就察觉了。 难不成心魔进阶了?一时蜇伏,只待走火入魔? 南棠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踏入白眉峰茂密的树林内。 ———— 密林深处有三两棵参天古树,树下是大片沼泽,阳光被遮蔽,树下生有无数透明小蓝菇,发出幽幽荧光,沼泽被丛生的草分成数片,折射着透过树缝落下的阳光,一片片如同散落的碎镜面,偶有萤蝶飞过,尾后扯出一道细幽的光亮,充满无声的迷人神秘。 这地方风景虽然不错,但灵气不够充沛,在重虚宫的地盘上平平无奇,没什么人过来,因此荒凉幽静。南棠在搬去云川前挺喜欢这里,常会躺在树上盯着叶缝间的碎光发呆,什么都不想地躺上大半天。 不去想艰难漫长的仙途,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修仙,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消逝。 自从她去了云川,萤雪搬到附近,她再没回来过。今日故地重游,她忽然生出奇怪念头——想将自己埋入土中。 如此想着,她慢慢蹲到沼泽边,情不自禁伸出食指,轻轻插、进湿润的泥土中。 刹时间,指尖传来些微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从土壤钻进她指尖,再由指尖向身体游走。 南棠惊醒,倏地抽回手指。 几星微萤之光从土里散出,转瞬消散。 这地里有什么? 南棠蹙起眉头来,正盯着被自己戳出的土窟窿看时,密林深处忽然传来尖锐兽鸣。 飞鸟扑翅惊起的声音随之传来。 有异动?! 兔几(俘获一只凶狠的小可爱。...) 密林往后,是处无路的悬壁。一只灰背红额的风狼正弓背炸毛地站在悬壁正前方,兽眸布满恐惧地盯着前方。悬壁下的砂砾间躺着只已气绝身亡灵耳兔。 这只兔子本是风狼猎杀之食,可现下二者中间却隔着一团雾气。 此雾漆黑,像一丛浮在半空的黑焰,却无实体,只有形态在不断变化着,有几分像人形,却突然从中裂开袭向风狼。 若此时有人在旁边,就会看到一张空洞的大嘴朝风狼吞去。风狼呜呜两声,似乎被什么束缚了动作,逃不得,眼睁睁看着黑雾掠到面前。 就在这张”嘴”咬上风狼时,密林处传来些微动静。 一角衣袂晃过,有人来了。 黑雾陡然停止动作,在那人出现之时,倏地一下钻进了地上那只灵耳兔的尸体内。 ———— 一道青符从密林中飞出,化作木棘打在风狼身上。风狼哀嚎一声,不知是因为吃痛,还是其它什么原因,竟毫不恋战,夹着尾巴逃远。 南棠这才从密林中走出,手里还扣着另一张攻击用的青符,警惕地望望四周,确认是风狼作祟后才稍稍放松。 风狼只是低灵智的食肉兽,对修士的威胁性并不高,看眼前场景,大概是风狼在捕猎。 她几步走到悬壁前,蹲在灵耳兔身边。 灵耳兔是生长在眠龙山脉的小灵兽,没有攻击力,就是听觉和速度异常灵敏,很难捕捉。 她如此想着,一把攥住灵耳兔的耳朵,把兔子提起。 灵耳兔的身体要比普通兔子小一半,但是耳朵却比身体还长,平素乖乖垂在头两侧,一有风吹草动,耳朵就会高高竖起,故而得名”灵耳”。 别说,她手里这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真挺可爱,难怪虽然没什么用处,可在修仙界却是女修们争着想豢养的小宠物,拿出去卖的话,能换不少仙币。 当然前提是,它没死。 南棠正想着,被她提在手里的灵耳兔却突然睁眼。 它也不挣扎,只用黑漆漆的小豆眼直勾勾盯着她。 有一瞬间,一人一兔仿佛被定身般对望。 ———— 南棠把这只灵耳兔带回了云川。 在中锁情蛊前,她也是个天真浪漫的女修,喜欢养这些可爱的小家伙,后来中了蛊,性情大变,为了避免自己无法自控的举动会伤害到小兽,她在清醒的时候忍痛把养了好多年的两只紫尾猫与雪雀送给了同门。 那个时候,她在门派内已经没有朋友了。 当初英勇救同门的行为不知几时开始被人歪曲成处心积虑的阴谋:以锁情蛊逼得江止与她结修,助她修行,最后当上掌门夫人,可谓下了一手好棋。 她和说这些话的人吵过,也替自己辩白过,可有什么用呢?她越替自己辩白,就越显得不可理喻。 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恶的那一面,从来不愿轻易相信这世间有真正的善良。 再加上妖蛊作祟,江止十年如一日的疏离,她的憎恶被放大,脾气渐差,脾气一差难免又落人口实——日复一日的恶性循环,直到她发现自己生出心魔。 不知哪天开始,她就沉默了,不替自己辩解,也不再试图挽回名声。 她知道,这不是心魔消失了,而是她想尽办法压抑了自己。 ———— 长廊的九层铃“叮铃”响起,云川的殿门被一阵风扫开。 门口的天光中走进来一个人。 “聂隐说你找我?”人影未明,声音先出。 微沉的男人声音听来悦耳,似乎很温柔,可仔细辨别,里头却又不含情绪。 来人是江止,南棠的大师兄,重虚宫的掌门。他步履稳健地走进大殿,身上是半新的天青长袍,头发在后脑成髻,人如松柏,眉目清隽,是个极英俊的男人。 南棠坐在莲榻上,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兔子的后腿被狼爪所伤,血肉模糊,她正在处理它的伤口。 “小家伙,忍着些。”她用指腹揉揉兔子的脑门安慰一声,才将手中的药粉洒到兔子的伤处。 兔子没什么反应,仍睁着豆大的眼趴在她腿上任她摆弄。 瞧它乖巧的模样,南棠微诧:”小家伙,你不疼吗?” 江止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她。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颇佳,唇角嚼着浅笑,穿一袭配色温柔的交领裙,脸上没有脂粉,长发也没梳成繁杂的高髻,自然发髻间也没有金碧辉煌的钗饰。这与平时的五师妹不太一样,虽然两人结修已逾三十年,但他们一个居东,一个居南,很少见面,而每次五师妹见他都会盛妆打扮,仿佛那样才配得上她的身份,但其实……浓妆华服并不适合她。 反倒是今日这打扮,叫他想起记忆里的五师妹来。 她刚被师父带回重虚宫时年纪犹浅,对一切充满好奇,爱笑爱闹吱吱喳喳,问题多到不行,明明资质平庸还成天做着飞仙变强的美梦,有点狂妄,但并不讨人厌,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对世事怀揣热忱。 可自从与他结修,她就慢慢变得尖锐。 她似乎总想极力证明什么,但徒劳无功,却将人缘败得干净。 再后来,她好像是在一夜间沉默下去的,孤伶伶地住在云川,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夏淮说她会生心魔,有一大半原因落在他身上。结修是他的决定,既然做了选择,就该好好待她。 江止也明白,结修三十载,他让出自己的云川,给她优渥的修炼条件,却始终无法给她她最想要的东西。 结修为侣,便如人世间的夫妻,该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人,可他有自己过不去的那道坎。 ———— 就江止一个愰神的功夫,南棠已经把灵耳兔的伤口包扎妥当,抬起头见江止杵在旁边,不由道:“师兄怎还站着?” 江止道声谢,这才拂衣坐在莲榻下首的石椅上。 “谢什么?这是你的洞府。”南棠捏捏兔子的长耳朵。 没人比她更明白,这过分客气的背后,是永远跨不过去的疏离。 “师兄看起来面色不佳,可是伤了元气?”南棠注意到江止倦怠的神色,问道。 “不妨事,刚才替萤雪疗伤耗损真元罢了……”江止自然而然答道,忽又一顿,生怕她误会什么,主动解释道,“萤雪被赤幽重创,危及性命,我与你三位师兄一起替她疗伤。五师妹,你的青髓笋是我拿走的。抱歉,夏淮要给萤雪配的引元丹正好缺了青髓笋这味药引,当时她伤势紧急,你又不能马上醒转,我便不问自取。” 说罢,他起身抱拳致歉。 这个歉,他道得很诚恳。 江止这人,素来有君子风范。 其实南棠想问他,他难道不知道青髓笋对她意味着什么?他为何也不问她昏迷在山门外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何不问她身上触目惊心的血从何而来? 但突然间,她觉得这些问题都失去意义。 他关心对错远胜于她,就如同他因为欠她一条命而决意与她结修一样,无关情爱,只因为他欠她。 “师兄不必自责,我不怪你。”南棠淡道,“只是我不日就要闭关结丹,师兄也知道我的情况,现下青髓笋已失,我需得找个替代之物。” 她没有发难,倒让江止有些吃惊。 他沉吟片刻后开口:“太清莲。” 南棠双眸猛然睁大:”师兄说的,可是五莲墟的太清莲?” “正是。”江止点头,“过两个月是五莲墟斗法会,其中一件彩头乃是太清莲,对你来说,效用应该比青髓笋更好。届时你随我同去,我替你赢下这朵太清莲。” 他言语之间清冷微散,眉眼间浮现几分傲色。 太清莲是五莲墟特有的灵物,五百年方得一朵,同样有凝心静气的效用,又比青髓笋高出好几阶。若有太清莲在手,她结丹的成功机率可高多了。但这太清莲乃是上供山君的灵宝,普通修士拿不到。 玉昆修仙界有其自成一体的等阶划分。三峰为一门,其主称掌门,譬如重虚宫和江止;三门为一山,其主称山君,南棠的师父就是踏山称君离开了重虚宫;三山为一脉,其主为脉尊,好比眠龙山脉就只有一位脉尊,但这是南棠连边都摸不到的位置了;三脉为一宗,宗门之主号之宗主,对南棠来说就更遥不可及。 在玉昆,有六宗三海之说,为玉昆最正统的仙门。 而这些仙门,通常是由下往上供养的,就像重虚宫与其它几个门派一起,同时供养着浮凌山的山君。 这太清莲就是供山之物,只有在五莲墟斗法会上才会被拿出来做彩头,奖给斗法胜出之人。而那个人,一般是最有可能踏山成君的修士。 换言之,如果江止能胜出,他就已经具备了成为山君的能力。 “师兄说话算数?”南棠眼眸大亮。 江止郑重道:“我自当倾尽全力。” “那就多谢师兄。”南棠再没客气。 “客气了。”江止颌首,见她目色莹润,又想起夏淮的话——你们是夫妻,纵无情爱,也不该如此疏离。 “这是你新养的灵耳兔?”他靠近她,温声问道。 他记得她以前很喜欢这些小东西,身边也养了不少,后来不知为何都送人了。 “不是,是刚在白眉峰上救回来的。”她说罢挠挠灵耳兔下巴,毛绒绒的触感着实讨喜。 江止情不自禁伸手,也要摸摸这只灵耳兔,不想一直安静的灵耳兔忽然竖直长耳,对着江止的手呲牙发出一声尖锐叫唤,腿儿用力一蹬,从南棠膝头跳起,踩着南棠的胸蹬上她肩头,倏地躲到她背后,动作迅速到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南棠闷哼一声,捂住右胸。 这兔崽子的后腿极有力量,这一踩……踩得她生疼。 “你没事吧?”江止闻声问道。 南棠摇头:“无妨。” “五师妹……”江止望向南棠的目光渐温。 他有心多关怀她几句,然又不知从何说起。 南棠却误解他的意思:“师兄若有要事只管忙去,我不送了。” 这话虽然赶客,但在过去这三十年间,江止如非必要绝不踏足云川,每次都匆匆至匆匆离,南棠已经习惯,想也没想就道别。 江止眸色恢复如常,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南棠正反身抓兔子,闻言只回:“师兄慢走。” 江止行至殿门处回首望来,只见南棠已拎起兔子,正用手揉它脑门与脸蛋,她佯怒的声音传来:“你敢蹬我?” 一人一兔对峙,眼里无他。 春醒(一只像人的兔几。...) 殿门开了又阖,江止消失在云川,南棠暗自舒口气,竟有轻松之意。 这种感觉,她已多年不曾拥有,仿佛卸下一件沉重的外甲。 她十岁入重虚宫,彼时江止已年过二十。他教她读过道法练过剑,给她讲解过仙术分析过五行,也曾经牵她走遍重虚宫大大小小十八座山峰。在南棠心里,除了师父外,就是江止大师兄最重。 他们结修虽然缘起为恩,可无人知晓,她也曾像门派内的许多少女一样,曾偷偷钦慕过这位她一直仰望的师兄。哪年生出的心思,南棠自个儿也记不清了,如果算上她中蛊后这三十年,那大抵也该有六七十年? 这本是年少暗生的情愫,无需修成正果,只是她一个人懵懂的欢喜而已。 在中锁情蛊前,她从没想过与江止结修。 ———— 那时候,她还是个佛性的修士。 这佛性倒也不是与世无争,她也争,但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争。就比如在修仙这条路上,她自知天资有限,从来不和其他弟子比较,尤其是自己那五个出众的师兄妹。毕竟天赋摆在那里,勤是能补拙,但如果天赋好的人也同样勤奋呢? 她早就明白,他们不在同一起点。 为难自己的事,她不爱做,所以她不想超越任何人,或者与谁比肩。 她也勤奋,但不争输赢长短,就指望着能过一劫是一劫。多活几年没什么不好,花花世界那么大,玉昆境内六宗三海,多的是她没见过的世面,折在区区门派内就太可惜了。 同样的道理,用在江止身上上也成立。 她是暗慕大师兄没错,但也仅限暗慕,自得其乐的喜欢,没存和他长远的期待。就那么偷偷放在心里,远远看着就挺好,碍不了谁的事,也坏不了谁的姻缘,她从无”弃暗投明”的打算。 他们并非同路人,江止是天之骄子,老天赏饭吃的那种天才,她虽然算不得烂泥,可也扶不上墙。别说结修成道侣,就过个百八十年,江止如日中天,她却寿元将尽……那画面想想就摧心。 所以,停在师兄妹是最好的。 没有压力,也没有负担。 南棠其实挺懒,不爱追逐。 想当初她能被他们的师父带回重虚宫,就是因为她这性格。老头子收徒弟挺挑,不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他不要,偏偏遇上南棠这小废柴,觉得她这脾气和他投缘,不到火烧眉毛不着急,一时兴起就把人带回重虚宫,让她成了凤凰窝里的小母鸡。 小母鸡镀了层金,变成半只凤凰,上面四个师兄护着她一个师妹,日子可不快活似神仙? 如果没中情蛊,想来她还过着逍遥日子,即使来个把她风头抢个精光的小师妹萤雪,她也不会过得太差,哪像现在…… 口碑断崖式暴跌。 天晓得,她当初是好心救同门,怎么过了三十年就变成处心积虑为嫁江止以身饲蛊的女修? ———— 灵耳兔不知几时又跳到她腿上,很安逸地趴着,任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它后颈柔软的绒毛。 殿门外又传来几声铃音,有人在外求见。南棠扫开殿门,门外进来个包着头巾,着农人打扮的女子。 “五师叔,您此前要的冰桑,弟子已经培育好了。”来人进殿也不行礼,大大咧咧地开口道。 这是重虚宫春醒坊的弟子嫣华。 重虚宫大大小小十几座山峰,每个峰头都各司其职,门内不养闲人,所有弟子不论内外门,修炼之余都需在门中领职,比如南棠,她如今的职务是在坐望庐教导外门弟子。 春醒坊是照管整个重虚宫千百亩土地的工坊,简单来说,就是专司开垦栽种的地方。嫣华是春醒坊坊主南山觉最钟爱的弟子,水土双灵根,长相和修为都平平,最喜钻研各类仙家农物——比如如何延长仙稻的辟谷时间,如何增加蟠桃的产量,如何减少灵草的病虫害……等等诸如此类。 南棠在重虚宫没什么朋友,但嫣华是个例外,她是个书呆子,可不管门派内弯弯绕绕的流言,只要找她问的是与农事相关,她都会帮忙,不管对方是何人。若是能引起她的兴趣,她更会不遗余力。 两个月前,南棠找她问过冰桑树改盆栽之事。 冰桑乃是冰蚕之食,但此桑树只生长在北面寒凉之地,其它地方很难活,这就导致冰蚕的饲养也有了地域局限。今年是江止百岁生辰,南棠一直想给他做件贴身的冰蚕软衫做寿礼,便找嫣华问起冰桑栽种之事,当时两人讨论过冰桑移栽的办法,虽说并没想出个万全的法子,不想嫣华记在心上,过了两个月,竟钻研出冰桑移盆栽种之法。 “说来还是师叔当日给的灵感,我改良了种冰桑的土壤,用碾碎的玄冰配上五灵土做基质,再添加蓝蛟之血,终于调配出可以盆栽冰桑的土壤。”她一边兴致勃勃地解释,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两个半人高的透明凉玉盆。 南棠把灵耳兔往肩头一放,从榻上下来,盯着那玉盆直看:“还真叫你种出来了!” 盆里是两株冰桑幼苗,杆子还只有两指粗,但叶片繁茂,生机勃勃。 “一共培育了五棵,这两棵就送给师叔种着玩。”嫣华被日头晒成麦色的脸庞挂着大大的笑,边说边又摸出一个小竹篮,“这里面是刚孵化的冰蚕宝宝,师叔现在就可以养起来了。” 她把竹篮塞进南棠手中,将冰桑的种植方法与冰蚕的喂养事项巨细靡遗地交代了一遍,又热心道:“若是师叔日后在栽种饲养遇到难处,都可以来寻我。” 嫣华如此热心,南棠实在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已经打消给江止做冰蚕软衫的念头,不需要再种桑树养蚕宝宝——也罢,冰蚕软衫照样可以做,做两件,一件自己穿,一件给嫣华当谢礼好了。 “多谢你了。”南棠向她道谢。 嫣华摆摆手:“小事一桩。我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她风风火火的过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将两盆冰桑留在殿上。 南棠蹲到盆旁边看冰桑——就算不为喂养冰蚕,这两盆冰桑树也是品相漂亮的盆栽。 经由嫣华特别调配的土壤呈现淡淡的蓝色,仿佛满盆大大小小的碎宝石,冰桑通体浅青蓝,三尖叶片脉络清晰,晶莹剔透十分特别。 南棠看了片刻,目光又落在这盆冰桑土上。 心头异样的感觉再起,这盆土壤仿佛充满魔力般召唤着她,让她缓缓伸出手。 这次,她将右掌覆到蓝色土壤上,土里倏尔窜起一股力道瞬间缠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给扯入土中。 冰凉刺骨的气息包裹住她的手,土壤下发出几道蜿蜒的蓝光,像蛛丝般道道钻进她掌心,再顺着她的掌心蔓延到手臂上。 这次,南棠清晰地感受到土壤中蕴含的灵气全被吸纳入体。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盆中的蓝光黯淡消失,刚才还晶亮透明的蓝色盆土,转眼间像被吸干灵气般成了灰黑色的小石头,拉扯南棠手掌的力量彻底消失。 南棠倏地抽出手,满面震色地看着已然变成废石的土壤,再一抬头,目光正好撞上已经跳到盆沿的灵耳兔。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好像从灵耳兔那豆大的眼睛里,看到一丝错愕。 但很快的,还没等南棠确认,灵耳兔已经一跃而起,用前爪费劲地扒拉着南棠的衣裳。 那几束蓝光已经顺着南棠的手臂游进她的身体。 南棠迅速起身冲到镜壁前,抽去腰间宫绦。衣襟敞开,里头是件水绿小衣与同色绫裤。蓝光已经游过锁骨,往下冲去。南棠顾不上许多,扯断挂颈细带,小衣落地。 灵耳兔本正站在她身前,凑热闹般抬头,不想被水绿的小衣兜头罩住,待四脚并用挣出她的小衣望去时,豆大的眼睛陡然一震。 南棠自己也傻了。 镜壁清晰照出她的半身。 蓝光在丹田之处汇集,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个拳头大小的繁复花纹,仿佛是被先前吸纳入体的蓝光点亮般,从皮肤之下透出淡青光芒。而很快的,蓝光尽数归入花纹中,浅青光芒又渐渐黯淡,最后与那花纹一起消失。 南棠盯着镜壁半晌没回过神。 原来不是土里有东西,是她身体里有东西? ———— 南棠没有任何犹豫,抄起小衣随手系上,再将衣裳穿妥,飞快取出纸笔,按照记忆把自己腹上的图案并那只在冰窟里遇到的异兽都画了出来。 灵耳兔安安静静地坐在桌上,盯着她笔下的画直看。 若搁平时,南棠定是要怀疑这只兔子乖巧得不像话,但现在她无心他顾。 最后一笔落下,她扫出掌风迅速吹干画纸,而后折进衣袖,只匆匆抛下句:“小家伙,你留这儿等我。”人便旋身出了云川。 她要去找个人问问。 云川归于平静,无人看到那只灵耳兔三两下跳到冰桑盆沿上坐下。 不是兽类的坐姿。 它强健的后腿交叠而放,瘦弱的前肢环胸而抱,长长的耳朵耸拉身体两侧,像个斜倚盆沿沉思的人…… 木神(句芒春种图。...) 南棠拿着自己画的两张简笔画去找二师兄夏淮。 消失的五个血窟窿以及她身体出现的异常,都从北境遇到那只异兽开始,她直觉这其中定有关联。 二师兄夏淮除了是个医术了得的丹修外,还是个见识广博之人,让他瞧一瞧,没准能看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夏淮的丹房就建在青霄峰的山腰处,那里有条灵溪淌过,浇灌出附近一片肥沃的土地,被夏淮开垦成药田,他的洞府丹房也顺势建在了旁边,称作半月湾。 脚步才落在药田旁,南棠就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精神随之一抖。 灵溪附近水雾氤氲,光线柔和,夏淮正站在溪旁,自银角雪鹿口中取下一把药草。他生得虽不比江止英俊,然也是个十足美男子,尤其那双狭长眼眸似有缱绻温柔,又喜着白衣,长发半绾,看起来比江止更显仙风道骨。 别看夏淮瞧着温柔多情,修的却是无情心,对谁都一视同仁,行事也从无章法,因此四个师兄里面,如今只也只有他能与她说上几句话。三师兄宋诣和四师兄程嘉月都围着六师妹萤雪打转,早就与她生分。 “五师妹怎么来了?”不必抬头,夏淮也知道来者何人。 “夏师兄。”南棠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忍住踏足药田的冲动。。 真是见鬼,这药田似乎比刚才那盆土还诱人,又让她生出把自己埋进土里的念头。 两人打过招呼,面对面坐在溪畔的石桌旁。南棠二话没说就把手往他面前一伸:“劳烦夏师兄替我渡灵引脉。” 渡灵引脉是夏淮自创术法,引灵气入脉查看对方身体状况。 夏淮狭长的眼眸露出几分疑惑,但指尖依旧自然搭上她的手腕,银光一点没入她的脉博中。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找我引脉?可是身体有不适之处?”他边渡灵边问道。 “没有不妥。”南棠道,“就是……不太放心,此前在北境受了点伤,怕留下后遗症。” 想了想,她并没直说。 夏淮抬眸,微笑:“五师妹还是如此怕死。” “这叫惜命。我又不像你们,个个资质出众,修炼无虞自然不愁寿数。就我这脆身板,修又修不上去,寿数只剩十来年,可不得珍惜着。”南棠感受着夏淮冰凉的灵气游向自己四肢百骸,没有一丝抗拒,嘴里仍与夏淮说笑。 说笑归说笑,却也是她的大实话。因为资质不佳,她很早就知道自己修为难有寸进,死是迟早的事,别人有大把光阴,她却没多少时间能糟蹋,所以格外惜命。 “你这是怪我拿了你的青髓笋给萤雪炼药?”夏淮目色幽深问道。 “没。治病救人,自然先救危重急症,再说也是掌门师兄下的令,与你何干?我就想着自己要实在活不长,就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南棠道。 她十岁进重虚宫就苦于修炼,在山里呆了几十年,偶尔几番出行,不过是与同门历炼,若现在就死,这辈子到头也没好好见过世面。因此她早就决定,若此番结丹无果,就离开重虚宫,用余下这十几年时间到处走走看看,然后找个人间村落归隐终老。她若寿终正寝,江止与她的生死契便自然解除,也算还他自由。 “胡说八道。”夏淮收手,指尖弹出一簇银光。 银光砸在南棠眉心,化成冰粉散开。 南棠精神为之一振。 “你还死不了。”夏淮淡道,“你的身体无碍,经脉畅通,真气平缓沉稳,好得不能再好。” 南棠揉揉眉心:“师兄,你就没在我体内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夏淮反问她。 南棠答不上来,她身体除了该死的蛊虫外,如今还多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玩意儿。 “算了。”她不再追究,又掏出自己画的两幅画,摊在夏淮面前,“师兄可识得这两样?” 夏淮望去,只见纸上画着一兽一图样。 因为顾着逃命,南棠对那只北境异兽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没看清,所以画出来的只是潦草轮廓,只看得出来这异兽头上生了对牛角。 “你画得太简单,这只异兽我辨不出。”夏淮道。 修仙界有牛角的灵兽妖物海了去,他随便就能说出十几种。 “倒是这张图上的……花纹……”夏淮指指另外一张图上的花纹,“像是春醒坊供奉的句芒春种图。” 修士亦源自凡间,凡间的传说或多或少也影响着修士,修仙界关于上古神诋的传说也不少,但更多时候只是做为一种信仰,就比如春醒坊所供奉的专司农事的木神句芒。 南棠下意识按上小腹,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故事而已。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夏淮有些纳闷,见南棠发怔,又唤她,“五师妹?” 南棠回神:“没什么,在北境的时候看到的,好奇问问。” 连夏淮都察觉不到她体内的异常,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别又是只蛊虫吧? 两蛊相争,必有一死。 她异想天开道:“师兄,你说有没可能蛊虫已经死了?” 夏淮正拈杯饮茶,那半口茶没咽,就被她说得咳了两声:“你在想什么?锁情蛊要那么容易死,我就不用替你发愁,你也无需与大师兄结修。” “如果锁情蛊死了,我的心魔是不是也会随之消失?”南棠不死心问道。 “你的心魔虽有外因,但究其根源还是蛊虫作祟。若蛊虫消失,心魔自当渐去。” “那我要如何才能知道蛊虫死没死?” 夏淮捏捏眉心——得,这话题又回去了。 “很简单,你去把你和大师兄结过生死契的小像捏碎,若是契毁人未亡,就证明蛊虫死了。” “……”南棠被他一席话给噎到。 那要是蛊虫还健在,死的就是她了。 她还没那么想不开,用性命去求证蛊虫死活。 “一天天的,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夏淮摇摇头,扔了个瓷瓶到她怀中,“拿去,刚出炉的静心丹,心魔发作时服一颗,可暂时扼制。” “多谢夏师兄。”南棠揣着瓷瓶道谢。 ———— 从夏淮那里虽然没能打听出眉目,但南棠有了个新的方向。自她从北境重伤醒转之后,除了不药而愈的伤之外,还有一件事透着奇怪。 她的心魔很久没出现了。别说心魔,连从前的嗔痴妒念,似乎都减轻了。 青髓笋被江止擅用,她虽然气恼,但如今想来,她的怒火也与往日不同。若是从前知道江止把她的救命药擅自给了萤雪,她恐怕已经压制不住心魔,生怨生恨生嗔,但就在见到江止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江止夺笋救萤雪而动怒,与因为失去青髓笋而动怒,这两个原因在外人看来似乎没什么差别,但对她来说,却有天差地别。 一为江止,一为青髓笋,二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蛊虫催发的嗔痴怨恨累积了三十年,她常觉得痛苦,江止亦透不过气。这样的结局可能就是当初施蛊的魔修想要的报复,爱而不得,得而不爱,被迫绑定。 可今日,她的痛苦仿佛烟消云散。结修三十载,难有这般神清志明的时刻,仿佛回到过去。 江止为救萤雪夺她髓笋,她不妒;江止踏足云川,她不喜;江止离开云川,她不怨。 就连看到江止为萤雪疗伤,她也仅是生出一丝怅惘而已。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 天色微晚,山间早早暗了,唯云川上仍旧一片明媚。 殿上的冰桑盆栽还未移开,一棵已经枯尽,另一盆还生气勃勃。南棠满腹疑虑推门而入时,灵耳兔正仰面躺在完好的盆土上,敞着肚皮,跷着二郎腿,两根长长的耳朵都垫身下做了褥子,懒洋洋的模样仿佛手上再多根烟杆子就完美了。 听到动静,兔子“跐溜”弹起,改躺为趴,一双小豆眼和南棠的目光撞上。 “小家伙还在呢?”南棠两步走到它身边,俯身戳戳兔子的头,“饿了没有?” 她边说边翻出颗灵果喂它,灵耳兔伸出前爪抱走果子,也不吃,就扒拉。 南棠只当兔子警觉性高,不肯吃陌生人所喂之食,笑了笑走到莲榻前盘腿坐下,行气入定。 ———— 白眉峰,璩灵洞外的荒泽浮满点点萤火,宛如星河倾倒。 几声“啧啧”音起,有人踏过沼泽的水面,走到荒泽后的悬壁前停下。悬壁后的夜幕弦月如钩,偶尔有一两只兽类飞过,双翅大张宛如蝙蝠。 诡异的叫声响起,像婴孩的哭声,叫人发怵。 停在悬壁前的人却气定神闲,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般四下看了看,又走到悬壁下的砂砾堆前,蹲身,拈起一抹发黑的砂砾置于鼻间。 片刻后她起身,喃道:“我的兄长,你这是逃到哪里去了?” 语毕,她以拇指甲锋划破中指指腹,一滴血液沁出,浮到半空,化成血蝶。血蝶在她身周绕飞了一圈,忽然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她望着那个方向又喃喃道:“云川?五师姐?” 月色下,她的脸庞白得诡异。 这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修。 萤雪(微萤之雪。...) 第一道曙光自云川的星顶上洒落时,虞南棠也睁开眼睛。 运气一个小周天,她身体内的真气果然如夏淮说的那样,虽然微弱却也顺畅,并没受到阻滞,丹田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积蓄的那点灵气无增无减,无波无澜,一切都和她去北境之前一般无二。 那昨日她从土里吸收了什么?吸收的那些东西又去了哪里? 虞南棠想着想着,一掀衣裳,露出小腹。 奶白的小腹平坦,不必吸气就呈现漂亮的肌理线条,这是多年修炼体术的结果,昨天的图腾昙花一现般消失了,像是她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依旧没有头绪的南棠有点心烦,她头一低,就又对上那双豆大的眼。灵耳兔毛球般团在她盘膝的双足上,长耳懒懒搭拉着,似乎睡了挺久,被她的动作惊醒,目光刚从她的小腹望向她。 虞南棠笑了,这倒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找最舒坦的地方窝着。 “我听说灵耳兔生性机警灵敏,最是惧人,你怎么不怕我?”她理好衣裳,将灵耳兔抱起,纳入怀中。 这么亲人的灵耳兔可很少见。 灵智未开的小畜牲当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虞南棠也只是随口感慨,但兔子的目光格外平静,似乎没有兽类的好奇懵懂与警醒惧怕,清醒得不像兔子。 敢情这是只老成持重的兔子? “如果我未生心魔就好了,就可以收留你,可惜……”虞南棠喜欢所有粘人的小动物,对这只灵耳兔亦不例外,只是想想自己那不定期发作的心魔,也不知哪天就走火入魔狂性大发,她收养兔子的心思就灭了。 “等你伤好了,我就把你放回山林,可好?”尽管没有答案,她也还是边问边挠起兔子的下巴。 兔子似乎感觉舒适,微微眯了眼。 “让我看看你的伤。”她想起兔子后腿上的伤,又扒拉出兔子腿检查。 包扎妥当的白绷带上透出黑沉的污色,看得南棠蹙眉。她给兔子用的是宗门治外伤的良药,照理来说,它的伤处不可能再流血,怎么还会渗出液体? “怎么回事?”她诧异地要解开绷带检查,可兔子却不肯配合,它蹬蹬腿,竟从她怀中挣脱,三两下跳到她背后。 南棠刚想去逮兔子,门外却忽然传来声清冽女音。 “师姐,萤雪求见。” 六师妹来了。 ———— 真是稀客。 自打她与江止结为道侣搬进云川起,六师妹就再没踏足这里。 门派内盛传萤雪与江止两情相悦,却被她生生拆散,但南棠真没看出这二人有私情,也许江止对萤雪确有些另眼相看,然而萤雪…… 六师妹是个谜一样的人。 南棠猜不透她。 殿门无声无息被风扫开,光线里走进来个姿容绝代的白衣女修:赤足,右踝上系着串金铃,金铃无声。 这便是最晚进师门的萤雪,他们的师尊临踏山前十年收的关门弟子。她来之后,”惊才绝艳”这四个字易主,从江止手里落到她身上。 萤雪生得貌美——在修仙界这种美人辈出的地方,还能叫人惊艳的,其姿容可想而知。 她还是个天赋异禀的女修:修士灵根循五行而生,却并非越多越好,因为太过杂爻的灵根反而很难修行,是修仙界公认的废柴,萤雪却是其中的反例。她选了一条逆天的仙途,只用了短短四十载,修为便到金丹圆满,这个令人咋舌的修行速度,门派上下除了江止之外,再无人可敌。 都是同一个师父,差距隔山隔海隔了整个云川。 南棠被自己的同门远远抛在最后。 “五师姐。”萤雪入殿后,向南棠行了同门礼。 一只血蝶跟在她身边,又随着她的目光盈盈飞入殿中。 南棠站在殿中,她已经整理好仪容。女人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胜负心,哪怕她知道萤雪的外貌甚少遇到对手,她也不想在萤雪面前呈现懒散邋遢的模样。可相较于她妥帖的打扮,萤雪却显得随意得多。青色的门派仙裙,高束的马尾,平平无奇的装束,无损她惊人的美。 “六师妹的伤可好些了?前几日听说你为追捕赤幽受了重伤,我正想去探望。”南棠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目光扫了扫那只血蝶。 血蝶在殿中缓缓而飞。 “劳师姐惦记,萤雪受的只是小伤,是几位师兄小题大做了,如今已无大碍。”萤雪道,“倒是我没打招呼就将师姐的髓笋给用了,着实不该,今日特来道歉。” 这话南棠不爱听,和自己的境遇一对比,简直像来炫耀似的,但看萤雪的神情又不似如此,南棠只能继续客套:“师妹言重,都是同门,互助互救自是应该。”想了想,她又道,“师妹喝茶吗?青霜如何?” 来者是客,她还是要招待的。 萤雪的目光似正放眼全殿,听到“青霜”时才将眼神收回,盯着桌上那盏冒着霜气的茶道:“师姐还记得我喜饮青霜?” 她语气听起来有些喜意,待见到南棠露出微诧的神色时,那点喜意转眼消散。 不是南棠记得她的喜好,而是这茶她自己喜欢喝的,殿中常备而已,被萤雪这么一提,她才想起,萤雪也钟爱青霜。 记不清多少年以前,萤雪初入门派,他们师兄妹六人,只有她与萤雪是女子,师尊便将萤雪交给她照顾,她们同吃同睡同住了近三年时光。 如今回忆起那段时光,南棠还觉得不可思议。 ———— 她与萤雪也曾经要好得像一个人般。 萤雪刚到重虚宫时正值伤重,师尊没提过她的来历与遭遇,只说是个苦命的孩子。得南棠悉心照料半年她才逐渐好转,也放下戒心与同门渐渐熟悉。那时的萤雪极其依赖她,她走到哪里都要跟着,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与她分享,二人相处得亲密无间。 南棠以为自己有了个能交心的小师妹,所以有人告诉她,萤雪在其他人面前和在她面前是两副面孔时,她并没当一回事,直到有一日,她亲耳听到萤雪背着她与四师兄、五师兄说的话。 她说:“三师兄,四师兄,我不喜欢你们与师姐在一起玩耍,你们别老找她。” 那时,师兄妹几人的关系还很好,三师兄宋诣和四师兄程嘉月和南棠入门时间差不多,小时候淘气都在一块,她常被他们带着在山里疯跑。 南棠不知道萤雪为何那样说,只知道从那天起,宋诣与程嘉月果然不怎么来找她了,他们只带萤雪玩儿。再后来,南棠身边亲近的人似乎都被萤雪抢走,就连向来一视同仁的江止也偏了心,她便疏远了萤雪。 到她与江止结修,萤雪与她之间,再无半分情谊。 萤雪似乎带着无数面具,随时替换——在江止身边是可以并驾齐驱的坚韧女修;在宋诣与程嘉月面前又是娇俏讨喜的小师妹;在一众师长跟前是乖顺聪慧的门派担当;在其他人眼中则是姿容绝代却平易近人的同门…… 毫无疑问,萤雪得到了全门派的宠爱,而这份宠爱给她带来了太多好处。并非南棠嫉妒,而是根据她数年的观察,萤雪修为进展神速,除了天赋的原因外,也与这些各处得来的好处脱不开干系。 唾手可得的丹药、符箓、法宝,很大程度加快了她的修行速度。 唯有在她面前,萤雪仍是当年的模样,有些冷漠,不太爱笑。 这盏青霜茶,是当年萤雪跟着她时养出的喜好。 南棠给她泡过三年的青霜茶。 ———— “青髓笋是师姐冲结丹之物,如今被我给用了,总要找个替代物。” 萤雪抿了口茶,话题又转回青髓笋。 “师兄已经答应帮我赢下五莲墟斗法会的太清莲,此物功效比青髓笋更好,师妹不必为此担忧。”南棠说道。 萤雪神情与先前无异,对江止要赢太清莲给南棠毫无波澜,只道:“若能得太清莲,倒比青髓笋更好,师姐自可宽心。” 二人间的话题不多,三言两语话尽,南棠也不想没话找话与她客套,便端着茶浅浅啜饮。 “多谢师姐的茶,我就不叨扰师姐静养,告辞。”萤雪起身告辞。 “师妹也多保重,慢走不送。”南棠回礼,目送她离殿,心中泛起嘀咕。 萤雪三十年都没踏足过云川,今日来此却只为道歉? 她不信。 正怀疑着,她眼角余光忽见肩头一抹赤红,竟是萤雪带来的血蝶,不知几时悄无声息地落在自己肩上。 南棠心头一动——莫非道歉只是借口,这只血蝶才是萤雪目的? 她像在寻找什么,而这样东西必定至关重要,否则她不会踏足这三十年没踏过的云川。 南棠挥手赶开蝶,蝴蝶又轻飘飘飞起,眼见要落到冰桑树上,桑树下忽然跃起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蝴蝶一掌按在地面。 竟是藏在桑树下的灵耳兔。 灵耳兔收回前爪,血蝴蝶已经化作一滩血水。兔子的前爪沾染了血水,它嫌弃地看了两眼,扒拉出一片冰桑落叶搓着爪子,可未等爪上的血水被蹭干净,就被人握耳攥起。 南棠的动作也很快,手起光落,青光直接切断缚在兔子后腿上的绷带。 已经生蛆的腐烂伤口曝露在她眼前。 恶臭散出。 这并非活物。 南棠大惊,将灵耳兔抛出。 灵耳兔轻巧地落到地上,它的毛色已由白变成浅黄,像是沾染了什么粉末。 “净犀,我殿上常熏之香,可掩气息。”南棠边说边望向墙角的香炉,香炉果然被掀开,血蝶飞进来之前,灵耳兔就已经跳进去滚了一圈。 她半眯眼眸,如临大敌,喝道:”萤雪要找的是你吧?你附身灵耳兔,到底是何物?” 兔子舔舔爪上的血水,忽然间张口。 本来可爱非常的三瓣嘴张成诡异的大小,一道黑气从兔子口中窜出,兔子应声倒地,黑气在兔子上空聚成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雾影。 半透明的,烟灰色的,雾影。 南棠倒退数步,左手扣出木棘符,右手扣着向门派示警求助用的灵器。 打不过就跑,边跑边喊人! 偏生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又传来声音。 “师姐,我想起还有一事未问。” 萤雪折返。 冰镇(一盘冰镇兔叽。...) 沉重的殿门再度无声开启,南棠身影出现在半开的门缝间。 萤雪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进大殿。云川殿内幽静,只有法宝虹芒照亮每个角落。 “师妹还有何事?”南棠平静问道。 “我听闻大师兄替我疗伤之日,师姐曾到过璩灵洞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没什么,只是听说你重伤,前去探望而已。后来见师兄们正替你疗伤不便打扰,我在白眉峰上逛了逛就回云川。”南棠回答道。 “可是走到我洞府外的荒泽处?” 南棠点头:“那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我没事了,告辞。”萤雪再度转身离开。 南棠缓缓阖紧殿门,倏尔转身,后背贴在了殿门上。萤雪没头没脑的问题,她知道根源何在。 黑雾再度从灵耳兔嘴里散出,在半空逐渐化成一个图案。 一个与在她小腹出现过的图藤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是南棠替它隐瞒萤雪的原因。 黑雾并没伤她之意,只想和她沟通。 “我体内的东西,是你搞的鬼?”南棠问它,可问题才出口,她又自己否定了,”不对,我是在北境回来时就出现了异常,而你是我后来在荒泽捡到的,时间对不上。” 黑雾在半空中化成一个巨大的”x”。 南棠想,这个”x”是否定的意思吧? “那么……你是知道这图藤的来历,知道我体内出现的是何物?” 黑雾又很快化作巨大的”o ”。 “o”代表她说对了? 南棠捏捏眉心,继续以她问它答的方式与这团黑雾沟通。 “这图藤与句芒春种有关?” “ o ” “那到底是什么?”信息有限,南棠也问不出所以然,只能直接问。 黑雾很快变成了六个点。 省略号? “……”南棠头疼了,换个话题,”萤雪在找你?” “ o” “你不能让她找到?” “ o ” “如果让她找到你,你会死?” 一个” o ”,一个”x”。 这是也对也错的意思? 南棠蹙眉沉思。这不知道是正是邪的破玩意儿和萤雪之间有过节?她要把它交还萤雪吗?还是要冒着被萤雪发现进而得罪萤雪的风险藏匿这个信息有限的东西吗? 许是看出南棠的犹豫,” o ”和”x”在半空汇聚扩散成更庞大的黑雾。黑雾迅速弥漫到南棠身边,微不可闻的男人声音响起。 南棠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东西竟能开口。 “句芒春种,危险。你护我,我保你。”声音如烟,虚弱无比。 一个简单的交易。 南棠听明白了,可没等她做出回复,这股黑雾像耗尽力气般缩回灵耳兔体内。灵耳兔再度睁眼,只是这回起不来,软绵绵地瘫在地上,用小豆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南棠却不敢再抱它,她对腐烂的兔子尸体没兴趣。 “我体内的东西很危险,随时会丧命?你知道来历,可以帮我,条件是我帮你躲过萤雪?”她问它。 兔子的长耳朵动了动,左右合拢摆出个”o ”的姿式。 南棠瞧见了未免心生荒谬感,腕间的传音镯却在这时亮起,山下有人给她传音。 “虞师姐,你负责的丙班与宁霞峰弟子起了冲突,请你来一趟。” 是玉观峰负责门派弟子内务的云珊的声音。 南棠再度重捏眉心。 传音镯传达完消息就黯淡下去,南棠思忖片刻蹲到地上,翻出刀片剜去兔子后腿上的腐肉与蛆虫,再以绷带重重包扎后,提着兔子的耳朵走到香炉前,一把塞进去。 净犀香既然可以帮它逃过萤雪的追踪,想来也能藏住一时半刻,等她处理完要紧事,回来再做决定吧。 “在我回来前,你就呆在这里,别瞎跑。”南棠指着它的鼻头道。 兔子的下巴搁在香炉沿上,没了黑雾嚣张的模样,耷拉着耳朵可怜地望着她,活似被主人苛虐。 南棠却转身就走,往玉观峰赶去。 ———— 修仙穷三代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所以修仙界的修士,除了混到高位的,并不只专注修行。不论是散修还是有门派的修士,他们都需要赚钱买符箓、灵丹妙药、仙器仙宝,区别在于门派会给门中弟子提供各种优于外界的资源,但相对的,门派内的弟子也需要付出劳动才能获得对应收获。 这点与凡间一样,凡人赚的是金银珠宝,修士赚的是各种资源,以及仙币。 仙币是修仙界的流通物,相当于凡间的金银铜钱。 做为眠龙山脉最大修仙门派之一的重虚宫自有一套运作标准,门中众修修行之余,都需在门派任职。 南棠做为掌门夫人,也不例外。 她的职责是教导初入山门的凡修。 除了重虚宫在凡间挑回的弟子外,每年也有大把的凡人不惧艰险勇登高峰,跪到重虚宫宫门外,以求入门修仙。但这些人一般资质欠佳,虽会被留在重虚宫中,但也只是编入外门班,一边承担粗使的活计,一边学习些入门的功法。 而她的修为低下,空有师叔名头,要做内门老师是无法服众的,便被安排在外门教些基础理论。 但她没想到,自己去北境前接手竟是丙班。重虚宫原本只设了甲乙两个外门班,丙班是今年新增设的,专门收纳甲乙两班内不安分的弟子,所以出了名的难教。丙班弟子资质差也就罢了,还专出妖魔鬼怪。难怪玉观峰请她执教时,一反常态的好话说尽,原来是为了哄她接下这颗巨雷。 如今接也接了,她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 才踏上玉观峰的迎莲石,南棠就迎面遇上丙班弟子刘子旭。 刘子旭是丙班最安分的修士,也是整个重虚宫资历最老的外门弟子,年纪都快和南棠一样大了。他比南棠还没天赋,修炼得艰难,数十年过去也没突破炼气,到现在寿元将近,已是鸡皮鹤发的老者模样。 南棠才接手丙班数月时间,对这些弟子并不熟悉,所幸刘子旭时常在旁协助,她方渐渐了解丙班情况,但也正因此刘子旭反而成了丙班中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毕竟不论在凡间还是仙界,爱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弟子都受排挤。 “老师,这次冲突主要是宁霞峰的弟子克扣了咱们班每月的聚气果,大伙气不过,所以才与宁霞峰闹起来的。”刘子旭跟在南棠身边一边匆匆行走,一边道。 外门班的弟子都由门派统一分配的修士教导,故只称对方”老师”,只有当他们拜入某座仙峰时,才会拥有真正的师傅。 “好端端的对方为何克扣你们的聚气果?没有其他隐情?”南棠问道。 刘子旭顿了顿,压低声音:“是因为叶师妹……” 他一番解释,南棠总算弄明白个中缘由。原是宁霞峰的内门弟子李今垂涎丙班女修叶歌美色,找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她,却均被她断然拒绝后开始刁难,丙班弟子替她鸣了几次不平后,他便转而为难起丙班人来。 修仙界强者为尊,尊卑之分必将带来巨大矛盾,仅管江止接任掌门以来三申五令不准恃强凌弱,但还是无法杜绝此类现象,内外门的矛盾由来已深。 南棠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进了玉观殿,一眼就瞧见背缚荆棘跪在殿中的弟子。 好话说尽,笑脸赔尽,南棠才把人从玉观峰带回坐望庐。 丙班总共才十二个弟子,参事的就占了六成人数,如今都垂手站在坐望庐的教案前。 南棠目光挨个扫过他们——都是刚入仙门没几年的修士,虽然跪着,但眉宇间少年锐气不减,会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她暗暗叹声气。 全是未过炼气期的弟子,资质一个赛一个差,性格也五花八门:有刘子旭这样胡子头发花白的老修;也有背着血海深仇修行的;还有懒散圆滑成天想赚钱的…… “宁霞峰克扣灵果之事,你们为何不先来与我商量?”南棠开口问道。 没人回答,良久只有刘子旭开口打圆场:”师弟们不愿老师为难,不想给老师找麻烦,所以才将此事按下。” 南棠一眼看穿:”所以闹到玉观峰集体受罚,我就不为难了?” 案下的修士并不与她对视,只各自低头看地——像她这样的老师,他们这些低修见多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他们?就连来丙班执教都勉为其难,何况要为了他们开罪宁霞峰?求自保、打圆场才是他们一贯的油滑做法,更遑论眼前这个满门皆弃的掌门夫人。 南棠还待说什么,坐望庐外忽又降下两人,她只得起身相迎。 “这位是陆卓川陆师弟,虞师叔应该见过的,云珊师姐此前也应该与你提过此事,从今日起,陆师弟就会留在丙班修行。”说话的是玉观峰的弟子,他带了个少年过来。 南棠捏捏眉心,看着眼前双臂环胸,眼底无丝毫尊师重道之意的少年,大为头疼。倒是庐中其他修士都扒着门框、挤在窗口朝来人张望,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约而同发出低惊。 陆卓川,那可是重虚宫的名人。青寻峰峰主的第七子,出生时就资质过人,原是重虚宫寄予厚望的少年天才,谁曾想去岁在试仙会时与别派弟子起了争斗,被废了修为,又与父亲闹大吵一架。青寻峰主大约是要让他长个教训,于是将他送到这里吃苦受罚,以正心态。 南棠瞧着对方那副满不在意的叛逆模样,就觉得青寻峰主的盘算可能要落空,十七、八岁的少年,野性难驯,哪这么容易管? 倒是她……最近的麻烦是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 收下陆卓川,南棠又训斥了丙班弟子一番,心道抽空还得去宁霞峰把这批聚气果的事给解决了才妥当。 就这般脑袋里堆满事,南棠从坐望庐回来途经龙渊时,凑巧遇到夏淮带着两个道童在那里采集瘴毒之气。 “师叔。”两个道童远远看到她就打了招呼。 “这只雪羊怎么了?”南棠点点头,看着道童手里抱着的一只灵兽问道。 雪羊是门派内养来剃毛织布做裳的,只比灵耳兔大一点,羊角弯而短,憨态可掬,常生于极寒之地,故名雪羊。现下道童手里抱着的这只似乎已经断气了。 “这羊贪食,误入龙渊吸了过量瘴气,已回天乏术,夏师叔让埋了。”道童解释道。 南棠”哦”了声,忽然想起什么,道:“横竖要埋,不如交给我吧。” “你拿这羊做什么?它吸了瘴气,体内带毒,不可食用。”夏淮从龙渊中走出,他唇鼻都蒙着黑罩,声音听来发沉发闷。 “我没打算吃它!”南棠已经把雪羊抱到怀中,随手检查了一番,很好,没有外伤,”行了,交给我吧,多谢师兄。” 夏淮还没问明白她要死羊做什么,就见她又风风火火抱着羊离开了。 ———— 日升月沉,又一日过去,云川始终寂静,只有殿门开阖的声音。 灵耳兔听到动静眼皮一掀,终于醒来。 “可算睁眼!”一道悦耳声音响起,灵耳兔随之对上双清澈瞳眸。 它似乎怔了一下,方想起自己虚弱沉睡前发生的事,于是挣扎着要站起来,岂料前腿刚一用力就打了个颤,寒意四面八方涌来,它垂眸,惊讶地发现自己趴在一整盘冰块上。 “别这么惊讶,兔子也不知道死了多久,都开始腐败生蛆,我没办法只能把你用冰镇着,你现在既然醒了,就赶紧拾掇拾掇,换个身体。” 说话间,南棠拍了拍冰块上的另一具尸体,眼带得意道:“没有外伤,不容易腐败,能多用几天时间。” 灵耳兔转头就看到一只软乎乎、圆兮兮的小羔羊。 她就这么笃定他能附身它物? 绝育(可怜的咩咩。...) 对视了半晌,南棠见到灵耳兔的长耳朵重重一垂,似乎妥协,也似乎认命。一道黑雾从兔嘴里涌出,倏地一下就钻进雪羊的身体里。 南棠猜对了,这玩意儿果然可以随意附身死物。 趁着这东西熟悉新身体的空档,南棠处理起灵耳兔的尸体。为免被人察觉异状,她不敢假手他人,亲自把灵耳兔带到无人处,起火符焚烧殆尽后才返回大殿。 殿上的小羊羔已经撒欢跑起来,身体圆绒绒,小尾巴也圆绒绒,远远看去像一颗毛球在地上滚动。南棠对这团黑雾的来历产生了深厚的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在他身上感觉不出妖气、仙气、灵气以及魔气,非仙非妖非魔,会说人话,但说话似乎会消耗他的精力,通人性,能够与她沟通,懂得躲避萤雪的追踪,应该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 南棠正一边观察一边琢磨着,忽然间被毛绒绒一团直扑入怀,仿佛抱到满怀打着卷的棉絮,她低头望去,小羊也正好抬头看她,圆杏状的眼睛比灵耳兔大许多,分外讨喜,正顶起弯曲的小羊角讨好般轻轻蹭着南棠的下巴。 南棠对这类软萌灵兽向来欠缺抵抗力,尽管知道这家伙必是别有居心,也还是忍不住揉它脑袋:“怎么?怕我把你送给萤雪?” 小羊又蹭蹭她,蹭得毛都飞进她嘴里。 南棠想起听到的男人声音——这要是个男人,指定是在施展美男计。 瞧着眼前与黑雾反差巨大的小羊羔,她笑了:“为了保住小命,你还真能放下身段,能屈能伸,是好汉。” 不可否认,这家伙走对了路线,这乖巧讨喜的模样确实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雪羊迅速眨了眨眼——女孩子果然都好这口,也罢,为了保命,少不得豁出脸面,反正这里也没人认得出他。 只闻“叮当”一声脆响,南棠翻掌变出了两枚鸽蛋大小的铜铃。 “里面装着纯净犀块,可以助你遮掩气息,逃过萤雪耳目。”她一边解释,一边把铃铛系到羊脖上。 净犀块就是她殿上净息香未磨成粉前的结晶体,效用比香粉强了不下百倍,价格也贵了百倍,南棠可是下足血本。 小羊晃晃脑袋,铃铛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轻脆声音。 “这身体已熏过龙骨木防生蛆,也浸过灵泉冰防腐,可以保存约一个月时间。”南棠边说边捧起小羊,把这家伙捧到眼前,露出自认为最和气的笑容,“我帮你做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轮到你为我尽些心了?” 小羊只看到一双锃亮的眼和她满嘴的小白牙,她的神情让他觉得,但凡自己一个没答好,就要被她卖回萤雪手中。 叮当—— 成串的铃音响起,小雪羊从她掌中跳到地面,左右张望片刻,冲到香炉旁,一角顶翻炉盖,前脚伸进炉里一通搅和后拔/出只乌七抹黑的脚来,在地上画起来。 “春醒坊?”南棠看着雪羊在地面画出的青木图迟疑道,“你怎么知道春醒坊的?” 这问题有些复杂,小羊答不出,只能和她对瞪,最后南棠自己领悟:“萤雪带你去过?” 小羊转个圈圈,证明她答对了。 他跟在萤雪身边的时间很长,也已将重虚宫摸透。 “我的问题在春醒坊能找到答案?”她又问他。 小羊又转个圈圈。 “那还等什么?一起去吧。”南棠蹲下伸,朝他伸出手。 ———— 叮叮当当……铃铛响了一路,南棠带着小雪羊去了春醒坊。 春醒坊照管着重虚宫在浮凌山大大小小数千亩土地,其工坊自然也建在重虚宫最为开阔的地方。南棠到时,日头正晒,坊外都是正在忙碌农活的低修身影。 “五师叔?”还没等南棠开口,她就听到有人叫自己。 “嫣华。”南棠认出那人,正是给自己送冰桑的嫣华。 嫣华一手压住草帽帽沿,一手拭着汗问道:“五师叔怎会来此?” “来这里同你说一声,你送我的冰桑,死了一盆,另一盆长得很旺盛。”南棠想了想回道。 “死了?怎会死了?”嫣华却拔高声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盆栽会死,“总共也没几天时间怎就死了?师叔是怎么养的?” 南棠便不好回答了,嫣华只当自己的态度冒犯了她,又忙解释道:“师叔莫恼,我不是怪师叔,那冰桑盆土是我亲手调配的,若是冰桑树在短时间内枯死,定是我的配比出现问题,我想把它带回来查看,师叔,那盆土你没扔吧?” “没,还在我殿中,你随时都可以来取。”南棠点头,她也想看看嫣华能否从冰桑盆土里发现异常。 “那就好。”嫣华放下心来。 “我还有一事想打听……”南棠又问道,“我记得春醒坊供奉农神句芒,不知坊中可有关于句芒的记录可借我一阅?” “句芒?”嫣华忖道,“有是有,但不多。那不是什么功法秘籍,要借不难,我带师叔去吧。” 她说话间把草帽一摘,隔空和几个师兄弟交代两句,就带着南棠进了春醒坊。 “师叔稍坐,我去找书。”嫣华给她奉上茶后便去找书。 南棠只坐了半盏茶时间,嫣华就捧着一盘书回来。 “都在这里了,叔师请过目。” 南棠扫了一眼,托盘上只有三本残旧的帛书与一根无字玉简。 “帛书是从凡间收集来的,玉简是仙界之物,这二者记载的多是凡间传说而已。”嫣华坐到她身畔,解释起书的来历,又道,“句芒只是凡间信仰,因着司农才被春醒坊供奉在上,师叔怎突然对他感兴趣?” 南棠先拿起那三本帛书:果然是凡人看的传说杂记,里头记录了凡人信仰的神祗,关于句芒的篇幅很短,只介绍他的来历,与所司之职,与潦草生平。 句芒为木神,司掌农事,传说中乃是鸟身人面的形象,对凡人而言是很重要的神祗。 “没事什么,这不是接手了外门丙班,偶尔授课时也聊起凡人神祗,所以就来了解了解。”她一边笑着解释,一边拿起玉简,释出灵识探入其中。 修仙界的书籍可不像凡间以纸帛等为载体,而是以灵玉成简,一根书简可载字图形神,以灵识便可探得。 “原来如此。这些资料我也看过,没什么特别,倒是师叔手上这根玉简,虽然只是仙界杂录,但有些意思。” 嫣华的声音响起时,南棠已经看到玉简的内容。 玉简内只有句芒的记录,除了与前三本帛书内容大同小异的说明外,其中还提到了另一样东西——句芒春种。 这是只在玉昆修仙界流传的仙家至宝。句芒古神经万万载之修,其踪早已泯于玉昆,只留有春种一枚,乃其在泯踪之前历经万载所集的天地万物灵源所汇而成的一枚种子,称为“春种”,也唤作“生种”。 这枚种子属木,遇水则活,遇土则长,可吸纳土内灵气,化生机润泽万物,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力,对修士亦有强大增益作用,可破轮回离六道。 潦潦数字,勾出修仙界一个无法企及的愿望。 不论是凡是修,皆受寿数桎梏,修者修仙,也不过以绵长寿元对抗生死无奈,不论千年万年,终有尽时,而起死回生破轮回,那便是踏出轮回,有了生生不息之力。 这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 南棠的灵识离开玉简后人怔在座位上,只喃道:“句芒春种……” “师叔你可千万别像老头那样魔怔了,就凭着这玉简里烂大街的几句话,钻研了句芒生种一辈子,也想效仿古神炼出一枚春种,都快走火入魔了。”见她神情发怔,嫣华忙道。 她口中的老头,便是她的师尊,春醒坊的坊主南山觉。春醒坊以句芒春种图腾为徽记,也是出自南山觉的意思。 南棠回神:“没,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南山师兄他竟然想炼出句芒春种?” “他……想复活我师娘。”嫣华忽然感伤。 她的师尊与师娘原是重虚宫内一对道侣,也是整个玉昆难得的恩爱夫妻,可惜二十年前一场劫难,师娘为救师尊殒命,南山觉因此痛不欲生,自此荒废修行,沉迷上起死回生术。 这件事,南棠亦有耳闻,此时听到不免唏嘘。 深情者常有,长情者却不多见。 “他也不想想如此逆天的东西,怎会存于世间?不过是前人为博眼球杜撰而出罢了,为这虚无缥缈之说废了道行,以至修为停滞倒退,也真是……”嫣华提起自己师父难免忧虑担心。 南棠只能安慰她:“南山师兄向来行事有度,不会乱来的,他既然觉得句芒春种可炼,便有他的道理。” “理论倒是可行,但实际炼制起来却难过飞升。”嫣华是南山觉的得意弟子,平素没少帮他做事,自然也知晓一二,“春种需要提炼万物灵源,灵源非灵气,而是万物本源之灵,是很难分离提炼的。” 这世间灵气按五行可分金木水火土五种,但这只是大类别,事实上每一种事物的灵气都有细微差别,而能体现这细微差别的,便是灵源,灵气只是灵源的延伸物而已,在这个基础还会进行异变,生出譬如雷电冰光等等。 “灵源提炼出来后再汇入纯木容器,当容器中的灵源种类到达一定数量,就能炼成春种。但是老头连灵源提炼方法都没找到,谈何收集万物灵源,培育春种?”嫣华说着又叹口气。 只是炼制的理论方向,算不上秘密,自也无需隐瞒。 南棠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息——纯木容器? 非常巧合,她就是天生的至纯木灵根。 万中出一的灵根,并不意味着都是好的,最起码至纯木灵根不是。 因为太过纯粹,容不得丝毫杂爻灵气,反而导致她修行极度艰难,再加上木灵根所能修行的术法大多为疗愈和辅助类,攻击类的术法少之又少,她无法独自历炼获取资源,每次外出都只能靠积攒的符箓保命。灵根不足,修行又缺乏资源,这导致她的仙路越走越艰难。 也正因此,门派才传出她为了修行处心积虑嫁给江止的谣言,因为江止可以助她修行。 叮叮当当—— 一阵急促的铃音传来,南棠从沉思中回神,抬眼就见到不知几时溜到坊外的小雪羊从门口处飞快“滚”进来,直投她怀抱,身后还跟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修士。 “快,快抓住它!” 南棠抱着羊与嫣华同时站起,嫣华喝道:“发生何事?” “嫣华师姐,这就是前些天逃出羊圈的雪羊。其它羊都剃了一茬毛外加绝育,就差它,现在正好逮了送去剃毛加绝育!”修士喘道,又要向小雪羊伸出魔爪。 雪羊产崽后会大大降低产毛量,所以重虚宫豢养的雪羊除了一部分专门用来下崽的羊外,剩下的都要绝育处置。 南棠与雪羊对视一眼,目光截然不同。 一个是意兴盎然——“哟,要剃光外加绝育?” 一个是惊吓——“?!剃光?绝育?是个什么鬼?” 沐浴(和小羊一起。...) 雪羊紧紧巴住南棠的衣襟,咧嘴呲牙恐吓伸手过来的修士,卷曲的毛都要炸直,南棠连他的后槽牙都看到了。察觉到南棠的笑意,小羊羔狠狠瞪她——就算这躯窍只是权宜之计,他也不愿意顶着羊身被剃光加绝育,那绝对屈辱! 奈何他这副小模样并没杀伤力,还有点小可爱,对南棠构不成威胁,只不过南棠从羊眼里读出一个讯息——宁死不从。他有可能当着人前从羊嘴里跑出来,以真身示人。南棠憋住笑,把他揣怀里微一转身,躲开来人,轻轻拨弄着羊颈上挂的铃铛淡道:“这是我的羊。” 挂了铃铛,就是有主。 来人愣了愣,求助般望向嫣华:“嫣华师姐,这……” 嫣华挠挠头,人际关系一向让她头疼,思索片刻她方道:“不就是只羊,师叔说是她的就是她的。” 那人跺跺脚,悻悻离去,离去前还瞪了南棠与雪羊一眼。 恐怕不用一个时辰,掌门夫人强取豪夺一只羊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门派。 南棠把雪羊抱到颊边,唇凑上它的耳朵,小声道:“又救你一回。” 赔上自己的声誉,她总要讨回些什么。 浅浅气息拂过,小羊的耳朵微微下折,有点轻颤。他无视南棠那明晃晃的讨债嘴脸,假装自己真是只羊,把头往她颈弯里一埋。 细软的绒毛挠得南棠脖子痒痒,她笑了两声,向嫣华道谢后又告辞离去。 ———— 刚踏出春醒坊,小雪羊就挣扎着从她怀里一跃而下,在山间跑起来。 春醒坊所落的山头山势平缓,视野开阔,触目所及是万里云空风吹沃野动的开朗景象,南棠忽生置身天地间化作一株随风摇摆的蔓草稻苗的错觉,仅管手上的麻烦事一件没事,心里的大石一块没落,但她总有压顶乌云一扫而空的畅意,便也任由小羊撒欢,自己慢悠悠跟着。 小雪羊跑了一段路又回头看她,似乎要带她往某处跑去。 南棠会意跟上,直至跟着羊拐到一间石屋后的无人角落。小羊四下看看,确认附近没人后,小短蹄忽然在地上刨起土来。南棠诧异地看着他,道:“你刚刚从春醒坊溜出来,就是到这来?” 雪羊没回她,只飞快刨个坑,而后竖直羊身,吧唧一下跳进只容得他一羊的坑里,再用前蹄扒拉坑旁的土进坑,直到把自己埋起后,才望向南棠。 “你让我把自己埋进土里?”南棠觉得不可思议——真把她当成种子了? 雪羊又从土里蹿出,纷飞的砂砾险些迷了南棠的眼。 南棠看着地上的小土坑——埋还是不埋,这是个问题。 雪羊绕着她跑了两圈,南棠妥协,掐诀化出钻地粗木,不多时地上土坑钻成,她咬咬唇跳进去,只露个脑袋在地面上。 也罢,总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何事。 就在身体接触到泥土时,幽青的光芒又自小腹处亮起,泥土中游过万千蓝色细芒,钻入她的皮肤,朝着小腹幽青的纹路聚去。 南棠惊呆,微凉的气息带着春醒坊四野的灵气,灌入她体内,这一回她能清晰地察觉,这些灵气不仅仅是木灵气,还有金火二灵。照理五行金克木,她是纯木灵根,根本无法吸纳金灵气,如今是怎么回事?再者如此大量的灵气,她一辈子也没感受过,可这些灵气入体之后却又沉寂,如石投大海般悄无声息,她的丹田一片平静。 小雪羊已竖起羊身,靠着墙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后腿交叠,前腿环胸,宛如人般盯着南棠,只差没在眼睛上画两抹深蹙的眉毛,那就像极了一只成精的羊。 就这般过了盏茶时间,小羊忽然跳起,冲到南棠身边刨土。 外边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昨日刚拌好的赤金沼火土,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附近出了什么妖物?快点找找!” 南棠回神,和小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云川殿内变成废石的盆土。 外头的人越来越多,忽促的脚步已近在耳畔,南棠离土而起,不及拂去身上泥污,轻道声:“跟上。”小雪羊已有准备,羊身一跃,在她说话的档口就跳到她肩头,和她一起隐去身形。 就这盏茶时间,石屋附近近一里地刚铺洒的赤金沼火土,已成废土。 ———— 扑通—— 小雪羊被人扔进云川后的灵川池中。 一猛子扎进水里,雪羊狠狠喝了几口水,羊躯在水里团成球翻了几个跟头,才慢慢又浮出池面。 细微的水花声响过后,雪羊看到将自己扔进池中的始作俑者反拨长发自池中站起,乌黑的长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无数灵川水珠洒落,折身着池顶泄下的天光,晶莹如碎玉飞溅。 “洗洗!”南棠简单道。 修士虽能以法术驭风驭水自洁,但细小的沙砾仍旧难以清理干净,再加上她的符箓是留着应付急险情况用的,她并不想浪费,是以把雪羊带到这里沐浴。 跳进池里、泡一泡水、再搓脸沐发、然后脱衣……这是她沐浴一贯的流程,简单粗暴,从来也没想过在别人眼里会是什么画面。 好不好看,她都看不到。 小羊浮在水面上,像一团羊毛藻。 修仙界美人繁多,就没有长得丑的,南棠虽非萤雪那样叫人一眼惊艳,却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脸小而颊丰,鼻挺而秀,弯眉笑眼很是讨喜,唇润而红,形同花瓣,微启时能瞧见一点贝齿,美得没有攻击力。 而与她模样相反的,是她的身段。 纤而不弱,高却不魁,婀娜间又透矫健。 如今宽松的法袍被池水浸透,曲线毕露,她那点平和的美忽然间杀伤力十足,就连搓头发的姿式都透着漫不经心的妩媚。 “今天那地方是你专门找来试探我体内的春种?”南棠拧拧头发,开始褪衣,边褪边问。 小羊没回应,却忽然一翻身,沉入水里。 视线被模糊,只剩透过水迷离的人影。 一只手伸进水中,掐着羊的后颈把羊拎起。 “你怎么了?”南棠刚想揉他卷毛,忽然间瞧见雪羊那团毛球般的尾巴舒展开,周围扬起一圈细小的雪沫,她用掌心接到眼前细看,竟是六角雪片。 雪羊之所以称为“雪”,并不是因为白卷毛像雪,而是它本身自带水灵根中的冰属性,会在激动、紧张以及御敌时释放微弱的寒冰法术,令周围水气结雪。 可这灵川池只有她和小雪羊,无敌可御,他在紧张什么? 莫非…… 南棠脑袋转得颇快,她低头看看自己松垮的衣裳,诧异道:“你这家伙激动什么?难不成你们有公母之分?你是公的母的?” 小雪羊的尾巴倏地翘老高。 雪落得更大一些。 他想把自己这不受控制的尾巴剁掉。 “被我猜中了?你是公的?”南棠看着越摇越欢的羊尾,眸里渐渐盛满惊讶。 他只是雾状体,没有实态,她一直将其视作异类,附身在灵兽身上时便当成灵宠,从没往别处想过。 “还是说,你也是修士?” 这个猜测就可怕了。 小雪羊看着南棠逐渐冰冷的眼,挣扎着脱离她的钳制,逼自己发出软绵绵的,可怜兮兮的一声:“咩——” 若有一天能化回原身,他绝对绝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如此丢人的时刻。 ———— 修士多高傲,会伪装成宠兽讨人欢心的修士,可不多见。 南棠被那声羊叫闹得没了脾气,他也算是牢牢掌握住她的喜好,知道如何安抚她的疑虑。不过怀疑依旧存在,她觉得自己要尽快找个办法,让这家伙开口说话。 闹不清他到底是何族类,南棠最终和衣沐浴,再把雪羊的卷毛清洗干净,一人一羊一起烘干后才踏上云川。 云川殿外,恰有人来寻。 “五师叔,这批是你在半年前定的东极木、养髓丹与一千灵髓。”来人是宁霞峰弟子,而宁霞峰在重虚宫内专门负责管理与分发修仙物资。 弟子手中奉有银盘,盘上是一瓶养髓丹与一锦袋灵髓,另有一堆圆木正规整地堆放在地。 南棠扫了两眼,随手拿起锦袋打开,淡淡灵气溢出,她却不由自主蹙眉,再低头抽起一根圆木仔细察觉,最后才打开药瓶嗅了嗅。 “除了这瓶养髓丹,东极木和灵髓为何全是次品?我记得我向门派登记申请采买时要的是极品。”南棠冷冷问道。 重虚宫内门规,弟子每逢境界圆满,冲击下一境界时,可向门派递交申请,以成本价向门派采买臻境所需的一应物资。南棠已是筑基圆满,早早就着手准备结丹,这些东西都是她一年前就向门派内申请的,只等一切到位就闭关结丹。 在玉昆仙界,所有宝物,不论是天材地宝还是法宝丹药,除有凡灵仙之分外,还根据每种宝贝的品质分作次品、良品与极品三类,不同品级的东西,价格相差甚远。南棠考虑到自己资质特殊,为了提高结丹的成功率,所需的东西全都要求极品。 为此,南棠耗尽自己几十年的积蓄,甚至还变卖了几件上好的法宝,才能买下这些东西。 那弟子闻言立时抱拳道歉:“师叔请见谅,今年的东极木与灵髓收得本就不多,极品级的就更少,门内几位道君按例分取后便所剩无几,正巧前些日子萤雪师叔伤重耗损了元神,故掌门下令将余下灵髓全都分到璩灵洞给萤雪师叔养神,而东极木则被宋师叔要走,所以……峰主知道此举不妥,已令弟子在此先向师叔赔个不是,这批东西的差价,峰主定会退还五师叔,并另作补偿。” “我要的是东西,不是要钱!什么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分明是我先付的钱下的定……”南棠心头怒起,可对面只是个小弟子,见她发火已惴惴不安,她拿人家撒气也无济于事,于是强忍怒火,“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告诉你们峰主,这些东西不是我当初要的,我一样也不收,我也无需他的补偿,我只要当初约定好的东西,一件都不准少!” 语毕,她遣退这小弟子,又将雪羊推进殿内,她只道:“你就在这呆着,我去趟璩灵洞,你不便跟着。” 还没等小羊回神,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云川上。 ———— 宁霞峰的夕照亭上,有着霞色仙裙的少女捂唇咯咯笑个不停,她的下首就站着刚从云川回来的弟子。 “虞南棠真的那么说?”片刻后,她收笑问道。 弟子垂首:“回大师姐,五师叔是这么说的。” “她也不想想自己的资质,结丹都是痴心妄想,也配用极品灵物?和她丙班的那些学生一样,都在暴殄天物。”少女眼角飞挑毫不客气地嘲弄道。 “可是我瞧五师叔很生气,她毕竟是掌门夫人,会不会……”弟子忧心道。 “怕什么?灵髓是江掌门下令挪去璩灵洞的,东极木是她三师兄要走的,与我们何干?就算她心有不甘,又能如何?最多也就如前些日那般,为了替自己学生讨灵果状告我宁霞峰,害得我被父亲责骂,这次我倒要瞧瞧,她是不是打算状告掌门与同门师兄妹?”少女说话间艳色愈炽,眉梢眼底全是报复的快意,末了又道,“去,派两个人去白眉峰,如果他们吵起来,给我传言。” 她要去看好戏。 杀心(“师姐所求,萤雪必达。”...) 这样偏心的事以前时常发生,同门六个师兄妹,所有的好东西却都紧着萤雪一人。南棠曾经为此争过,要的也只是公平而已,公平的分配,公平的历炼。可越争误会越多,换来的只是愈发恶劣的同门关系。 三师兄说她已经鸠占鹊巢,抢走掌门夫人位置,怎还有脸与萤雪再争其他? 四师兄和稀泥,劝她知足。 江止只会冷冷地问她还需要什么,隔日便奉上。 只有夏师兄偶尔替她说几句公道话,但他也不可能次次都替她扫尾。 争来争去,连她都厌倦,后来索性自己攒仙币采买。她独来独往,同门感情都看淡了。 但今日是她花钱买的东西被人占去,由不得她不动怒,只是这怒火到白眉峰时她就已冷静。 南棠步伐放慢,琢磨起这事来。 这事透着几分古怪,竟像专门冲着挑拨离间来的。她回忆最近发生的事,心里渐渐有底。前几日因着丙班被宁霞峰的弟子克扣灵果的事,她曾经向门派长老反应过这件事,后来查出不仅丙班灵果被扣,其他两个外门班弟子的丹药也或多或少被克扣过。门派议会上,江止点名宁霞峰峰主,闹得对方失了颜面,听说回去后就大发雷霆,把峰中弟子罚了一遍。 恐怕这便是由头,再看这件事,多少有点常织织的手笔。 常织织便是宁霞峰峰主的女儿,自小倍受宠爱,性子骄纵刁蛮,这两年渐渐开始接手宁霞峰事务,颇有掌峰之主的气派。 她和常织织有旧怨。 听闻当年常织织本想拜入她师尊门下,怎知师尊出了趟远门,就捡回了虞南棠,又以此为由拒绝了常织织的拜师。 常织织如何甘心?再加上南棠是难以修仙的体质,修为数年难进,后来更是与江止结修,以极低的修为嫁给江止,当上掌门夫人,这让常织织恨上加恨,数十年来都以南棠为劲敌,没完没了的对比。 ———— 璩灵洞已近在眼前,清潭上传来金铁脆响,平静的池面忽然升起两道水龙。南棠止步,遥遥望去,飞瀑内飞出两个人影,一左一右踏上水龙龙头,持剑相望而笑,宛若神仙眷侣。 “萤雪,你剑法进益了。”江止的声音传来,语气里带着些微笑意。 “是师兄教得好。”萤雪颌首道,“再练几招?” “你刚刚吸纳了万颗灵髓的灵气,虽然元气已复,但仍需休养,切莫操之过急,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想要练剑,改日我再来陪你。”江止道。 “多谢师兄,我没事。”萤雪说话间轻叱一声,驭水龙而起,娇喝道,“再练一遍就休息。” 江止见状摇摇头,也随之驭龙而上,只道:“说好了,最后一遍!” 两道水龙交缠,化作一道冲天水卷,两人影子没入水间,剑光频起,水卷向天际,最后又漫天洒下。 站在远处的南棠也被浇了一头水。 “你来这里做什么?” 耳畔忽然响起声音,南棠转头望去,却见三师兄宋诣与四师兄程嘉月不知几时已走到她身边。三师兄宋诣是位器修,炼器乃是一绝,眼下身着穹紫衣袍,长发未绾,眉目寒凉,正紧紧盯着她。四师兄程嘉月修剑,人却生得清秀,娃娃脸,爱笑,与南棠的年纪最接近。南棠从前和四师兄感情最好,不过后来也都淡了…… 南棠瞧着宋诣咄咄逼人的嘴脸一阵心累,只道:“都是同门师兄妹,怎么两位师兄来得,我就来不得?” 宋诣一滞,程嘉月忙笑嘻嘻打了圆场:“你来得正巧,三师兄炼了件上好的甲衣,今日正好都在,我给二师兄传信,让他带两坛醉宵过来,咱们师兄妹几人许久不曾聚过,不如一醉边饮酒边瞧三师兄的宝甲?” “宝甲?” “是啊,上品灵器,以东极木与凤坤铁所制的宝甲,准备给小师妹防身的,一会咱们试试它的威力。” 程嘉月回答得太快,宋诣想阻止已然不及。 “东极木啊……”南棠便望向宋诣略现不自在的眸,并没多说什么。 “掌门师兄又在陪小师妹练剑?”程嘉月已经越过二人,看着池上水龙卷叹道,“掌门师兄与小师妹这套行水剑法的默契越来越好了,这才练了多长时间?” 他说话间背上所负长剑已铮地出鞘,长啸一声化作流星纵入水龙卷间。 “我也玩玩。”程嘉月站在原地隔空驭剑。 金铁交震得愈发激烈,剑啸如游龙惊蛟,青光交错剑气纵横,在半空遇水成虹。 南棠看呆。行水剑法乃是双人剑法,曾几何时江止也教过她,但她永远都划不出剑气,催不起水龙。 “羡慕吗?”宋诣一动不动站在她身边,问道。 南棠点点头——她当然羡慕,羡慕他们的天赋,羡慕自己穷尽所有都达不成的目标,在他人手中只是信手拈来的成就。 “我也羡慕。” 宋诣淡道。 南棠此时方回神。他似乎误解她的答案,以为她羡慕江止与萤雪间的默契与感情?然而她刚才只是见到二人剑法有感而生的波澜罢了。 是啊,不是因为江止。 她轻轻抚向胸口,没有悲伤难过,亦无愤满不甘,这些曾经有过的痛苦情绪已丝毫不剩,她的心境似乎又比上次更加清明。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遏止不住唇角笑意。 “你笑什么?” 宋诣却更是误会,“自己的道侣与其她女修共修剑法,你就不难过?” “我不难过,难过的是三师兄。”南棠神清智明,笑意未减,“三师兄喜欢萤雪师妹,自愿为其牛马是你的事,莫将求而不得的气撒在我身上,也别将我当成与你一样的人。你愿意费耗精力替她炼宝甲,我却还舍不得我的东极木。” “你!”宋诣被她戳破心事,眉间寒霜愈盛,等要反驳,却听南棠一声悦耳脆语。 “夏师兄!” 夏淮得了程嘉月传信,手里摇着羽扇翩然而至。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拿扇柄敲敲南棠的头。 南棠笑眯眯道:“看到夏师兄我高兴。” 夏淮双眸微微一收,紧紧盯着她,她眉间无半丝阴霾,笑意盎然的模样,仿如数十年前,有着许久未见的轻松惬意。 “别想哄我再给你丹药。”须臾,夏淮打趣她。 那厢剑长鸣,水声乱作,飞在半空的水龙卷被人打散,化作冰珠落下,夏淮眼明手快,挥扇化出半圆光罩,将三人笼在其中。冰珠打在光罩上噼啪作响,很快滑到地面。 “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姐。”萤雪声间响起。 三人的比试结束,已从池上缓缓飞落地面,朝着南棠几人走来。 江止冲南棠略一颌首,并无过多表示,倒是夏淮开了口:“萤雪伤势才刚痊愈,精元未恢复,怎么练起行水剑?” “多谢二师兄关心,萤雪无碍。前几天大师兄找来万枚灵髓,运功助我吸纳,我的精元已经恢复。”萤雪回道,目光却自南棠面上扫过。 夏淮摇了摇扇,忽想起什么来,蹙眉道:“万枚灵髓?师兄哪来这么多灵髓?” “门派中新收了一批灵髓,各峰主分完后还有余,我便让宁霞峰都送到璩灵洞。”江止道。 夏淮又摇摇扇,望向南棠:“五师妹,那你的一千灵髓呢?” 南棠正愁如何发问,不想夏淮竟替她开口,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般愉快。 “你也要灵髓?”江止微诧。 “五师妹半年前就向门派定了一千灵髓与极品东极木,以备结丹闭关所用,怎么你们没人知道吗?”夏淮反问他。 “我……”江止垂眸,“是我失察,不知此事,让宁霞峰送灵髓时,他们也并未提到此事。五师妹,对不住。” 南棠未开口,程嘉月却忽然又道:“极品东极木?该不会是……”他望向宋诣。 “是我拿去炼宝甲的那批东极木,我不知是五师妹冲丹所用,以为……”宋诣欲言又止,没往下说,只翻手托出一件暗青色薄甲衣,“这是炼来打算送给萤雪护身的宝甲。” “师兄好意,萤雪心领,既是用师姐东极木所炼,这宝甲我不能要。”萤雪眸色微凉,冷冷道。 宋诣有些急:“萤雪,我承认抢走五师妹的东极木不妥,我会想其他办法弥补,但这件宝甲是专为你所炼,希望你能收下。” “我不要。”萤雪已俏面如霜,“若我早知那万枚灵髓也是从五师姐手中抢来,我绝不会要。” “萤雪……”宋诣捧着宝甲的手已经攥成拳。 江止亦是沉默了。 当事人的南棠什么都还没说,就见这三人已经自个儿急上了,不免觉得好笑,她正看得有趣,不妨头又被夏淮敲了下。 见她望来,夏淮使了个眼色,道:“也不用老三弥补了,既然是用五师妹的东极木炼制的,不如就将这宝甲送予五师妹。” “好。”宋诣未说话,萤雪已先应承。 宋诣猛地将手中宝甲掼入南棠怀中,一语不发转身便走。 “还是这别扭性子。”夏淮不以意道了句,又朝南棠道,“我那里还有两千灵髓,你若急用,我可以匀给你。” “我来吧,你开个价。”回话的是江止。 夏淮冲南棠眨了个眼,转脸报了个价给江止,竟比门派采买的高了两倍。江止倒未多言,立时付清仙币,让夏淮将灵髓送到南棠殿中,便告辞离去。 “如何,满意没有?”夏淮附耳悄声道。 “瞧夏师兄说的,你借题发挥也得不少好处。”南棠回他。高出两倍的价格收下两千灵髓,这可是笔不小的仙币。 “替你出气,收点小利,两全其美,有何不好吗?” “好!特别好!谢谢师兄。”南棠心情大快,这趟上白眉峰原没打算要回东西,不想话没说半句,就得了宝甲与灵髓,也算是意外之喜。 “那就多笑笑,别像以前那样愁眉苦脸。”夏淮又轻敲她的脑瓜。 那厢萤雪却不错眼地盯着夏淮的手与南棠。 “掌门师兄与三师兄都走了,那咱们这酒还喝不喝?”程嘉月还挂心着师兄弟几人喝酒的事。 “喝,我陪你喝。”夏淮转过身去搂住程嘉月肩膀。 南棠收起宝甲告辞:“我那里还有事,就不耽误两位师兄的好兴致了,先走一步,告辞。” 夏淮挥挥扇让她离去,可南棠身影刚消失,萤雪却也倏尔掠起。 “怎么都走了?”程嘉月挠挠头,百思不解,“说起来,咱们还没问五师妹上璩灵洞所为何事呢?她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好了,喝你的酒吧,憨憨!”夏淮推着程嘉月走远。 ———— 南棠并没立刻回云川,而是疾行至璩灵洞外的石碑前止步,眼珠左右转转,忽然出手朝着碑旁一丛半人高的杂草打出道青光。 青光无攻击力,只化冰水浇下,刹时间有个小修士从里头跳起,赫然就是先前给她送灵髓等物的人。 “回去告诉常织织,让她失望了,没有好戏可瞧。”南棠冷道。 小修士被冰水浇得瑟瑟发抖,只能频频点头,待她放人,立刻便飞逃而去。 南棠收回目光,叹口气,正欲回云川,却闻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师姐”。 萤雪不知几时已随她而至。 俏生生的模样依旧是惊艳众生的,可眉眼间不带笑意,直勾勾看着南棠。 “六师妹有事?”南棠问道。 “师姐,灵髓与东极木的事,我不知道。” 南棠眉心微皱——她追来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 “我没怪你。”南棠回答。 南棠相信萤雪不知情,因为很多时候无需萤雪开口便有人双手奉上世间至宝,她从不关心过程。 “师姐大度。”萤雪点头,不再纠缠此事,又道,“师姐,我知道有件宝物能解你身上情蛊,你可愿一试?” 南棠沉默。 这话萤雪从没和她说过,而今怎忽然提起?莫非是为了江止? 情蛊一解,她与江止就能随时解除道侣关系,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 “师姐!”见南棠不语,萤雪上前两步,逼问道,“可愿解蛊?” “求之不得。”南棠道。 萤雪唇角忽勾,露出一丝笑来,颜中霜雪顿消,只回了南棠一句话。 “师姐所求,萤雪必达。” ———— 宁霞峰的小修士匆匆逃出数里后才渐渐放缓脚步,唉声叹气地想回去后如何回话,大师姐怕是又该发脾气骂人了。 一道红光悄无声息由他身后袭来,转眼绕到他颈间,小修士蓦地双眸圆瞪,挣扎着被红光拖入密林深处。 一只纤细雪白的手轻轻抓住他的脖子,勒紧,手背上青筋浮现,小修士被手的主人勒脖提离地面。 “挑拨我与师姐关系,该死。” 伴随着女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小修士瞳眸中的惊惧一闪而过,下一刻便被那人折颈而亡。 授徒(既为师,自当倾囊相授。...) 南棠一回云川,就将宋诣炼的宝甲套上身。 虽由东极木和凤坤铁这等硬物所炼制的宝甲,但甲衣却柔软轻薄,入手如同第二层肌肤。因是要送萤雪的东西,宋诣炼制时没少费心思,甲衣不止有避水火及刀剑的作用,外观也很漂亮——甲上有细鳞,鳞片浅紫,珍珠般的光泽,不同光线下呈现不同深浅的紫色。 南棠在镜前转了个圈,看着贴身而穿的甲衣,忍不住问了句:“好看吗?” 女人的天性,爱美。 殿内只有雪羊,问的自然是他。 从雪羊的视线望去,南棠高高在上,身形被甲衣裹出玲珑线条,珍珠般的光泽有着鲛尾般的华丽,十人赏心悦目。她很适合这样简洁却又奇幻的装束,跳出固有的桎梏,她仿佛有了崭新的色彩。 “喂,问你呢?”见雪羊愣愣看着自己,她心想——莫非族类不同,他不懂欣赏人类的美? 思及此,她刚要作罢,却见雪羊缩成团的尾巴忽又展开,轻轻一抖,几缕雪片飘到半空凝结在一起,成了爱心形的小冰块,而后又发出“砰”的轻响,小冰块在半空像烟花般炸开落下。 这是……来自雪羊的夸奖? 南棠蹲身将小羊捧起,在他羊角上弹了下,笑道:“你这是学会谄媚了?” 雪羊眨眨眼——肉在砧板上,他是要低头讨好她的,况且他并没说违心的话,她这模样确实漂亮,就是自己尾巴幻化出的爱心,有点不受控制。 南棠却倏地收笑盯他:“上次你还无法控制雪羊的灵气,这么快就掌握了?你天赋很高,到底是何物?” 小雪羊万没想到她疑心如此重,不过一个普通的卖乖讨巧举动,她都能察觉其中异常。 “别来这套!该交代的你还是要交代。”南棠被他用羊角蹭得下巴发痒,一边笑一边推开他。再不推开,她怕他会像狗一样吐舌舔她脸颊。 真是奇怪的家伙,一时像人,一时又像兽。 雪羊从她掌心跳下,远远跑开。南棠暂时放过他,翻手握出一把尖锥,以锥头对准自己的腹部,用力一划——甲衣分毫无损,她也没受一点伤害。 这件甲衣果然是宝贝,南棠大喜。 殿外传来求见声,她收起尖锥,将外衣披好,扫袖开了殿门。门外站着聂隐,江止说到做到,从夏淮那里买下两千枚灵髓,尽数让聂隐送到云川。 沉甸甸的一包灵髓托在掌中,让南棠心情更好。 最近她心情愉快的频率,可比从前高多了。 ———— 翌日,是丙班的授课日子。 一月三十日,外门弟子有十天的授课,余下的时间由个人自由摊作修行与门派劳作的时间,丙班亦不例外。 大清早坐望庐中就传出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你们听说了没有,宁霞峰的弟子于岸昨夜被发现死在狮睡岭,脸都被啃烂了半边,像是遇到什么凶兽。”说话的人压着声,语气神神叨叨,透着叫人亢奋的神秘。 “难怪昨晚门派内那么多上修来来去去,闹了整夜。狮睡岭那鬼地方,本来凶兽就多,没有筑基中期以上的弟子都不敢去,他一个小弟子跑去那里做什么?”另有一人附和道。 “谁知道,宁霞峰的人素来跟咱们不对付,爱死几个死几个都跟咱们没关系。不过最近门派内不太平,咱们出入也要多加小心。”又有个人道。 “咳!”一声轻咳出现门口。 “快归座。”老修刘子旭立刻站起提醒一声,又朝门外进来的人道,“老师好。” 围在庐中交头接耳的人顿时鸟兽散,各自回座,一时无声。 南棠从门口进来,手里拎个青葫芦,肩头上蹲着一只小雪羊。她点点头,示意刘子旭坐下,一眼扫过全班。叶歌和商九坐得最近,刘子旭坐得最端正,新来的陆卓川坐在最后排靠窗处,正将双腿交叠放在桌面上,双眼盯着窗外,一点没把南棠放在眼里…… 南棠将小羊放到教案上,并没问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事,只道:“宁霞峰拖欠灵果一事,已经解决,想必大家都拿到自己的那份灵果了。” 底下有人应了“是”,南棠又道:“解决了便好,今后再遇类似的事,先想着动动你们的脑子,别只会蛮干。”语至此处,她见陆卓川唇边勾起抹浅嘲,眼睛仍是没看教案处,她摇摇头,不准备惹这尊小佛,继续道,“再过三个月,便是门中弟子的试炼考核期,门中的小秘境天浮泽会在那日开启,按规则每个外门弟子都要从天浮泽内寻回一朵迷妄果,一枚凡品兽丹才算合格。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试炼考核期每两年一次,内外门弟子同时进入天浮泽历炼。天浮泽内的灵兽妖兽品阶普遍为炼气期第四重以下,少有四重以上,但深处也有筑基期的兽类出没,最适合低阶弟子历炼。 这个考核对内门弟子几无难度,但对外门弟子来说就不一样了。很多低修无力击杀天浮泽内妖兽便拿不到兽丹,无法通过考核,连续三次以上过不了考核,就会被门派劝离。 除此之外,若有人能拿到天浮泽最深处的刺墨菇,那就是这次考核的最终胜出者,将会额外获得门派的嘉奖。 提及此事,庐内坐的弟子有好些人已经垂下头盯着桌面。丙班做为最差的外门班,在座有不少人都已累积了一两次不合格记录。 一见他们的神色,南棠心中便有数了。 “如果你们还没有打算,那我就说说我的打算。在座各位的修为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天浮泽的历炼对各位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论单打独斗,恐怕你们很多人并非天浮泽内灵妖兽的对手,而你们还要与同门其他弟子争抢,胜算就更低了。我的建议是,你们可以分组同行。”她摸着羊毛卷慢慢道。 底下有人抬头,渐渐露出不解的神情。 也难怪他们疑惑,修士大多生性孤傲,历练多爱独行,即便与人同行,多数情况下也各自为政,更遑论像这样的门派历炼,本来就是优胜劣汰的竞争,谁会愿意带个废材?修为好的弟子,有些一个人就能斩杀超过十只兽类,多余的兽丹拿出来换成仙币,何必与人平分? “我说的分组,不是你们想的靠人数取胜。每个修士所擅长的术法与天赋各不相同,有人用剑擅攻,有人擅守,有人专于术法以大局为重,有人以诡术制敌……每个人的修行方向皆不相同,但不外乎攻守助这三种。天地生阴阳,阴阳生五行,五行相生相克,人,为何不可以?集五人之力,能发挥的余地,远超五人。” 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算法,而是一加一无限大于二的复杂组合。 活了近百年,可以说她的情况和丙班这些弟子并无两样,天赋差,境界修为都低,很难独力历炼,争不到好东西,于修行更加无望,只能求助他人,可万事都求助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有时她也冒死独自探入险地,慢慢琢磨出这套对敌方式来。 座下弟子也不知有几人听懂南棠的意思,但被南棠一直揉着毛的小雪羊倒是抬眼看向南棠——他听明白了,她的想法有点意思,但应该未经验证。 “丙班共十二人,可分两队,每队六人。我研究过你们每个人擅长的东西,可以帮你们分组,不过也不强求,有兴趣者找刘子旭报名。”南棠又道。 虽然最初接下丙班并非心甘情愿,但接手了她自会负责到底。 既为师,自当倾囊相授,当然,人各有志,她也不强求所有弟子非要按她的思路修行。 “接下去几天时间,我会给你们逐一讲解天浮泽内各种灵兽、妖兽、药草与矿料的详细情况,以便你们在做准备时更有针对性。” 此语一出,座下不少弟子面上又渐渐浮现凝重之色——做为被当成球般踢来踢去的弟子,遇到的大部分老师授课时讲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入门基础,从未有人像南棠这般愿意把一个秘境内产出物掰开揉碎来授课。 毫无疑问,这对他们三个月后的历练,帮助十分大。 南棠确认他们的注意已经集中过来后,方在身前扫手而过,立时就有两个灵兽的虚象浮到半空。 “今日先与你们讲讲天浮泽最常见的两种兽类……” 令丙班弟子没想到的是,单就这两只普通灵兽,南棠竟然滔滔不绝和他们讲了一上午时间,从灵兽的外形特点讲到生长习性再到生存环境,以及各自擅长的术法与克敌之术,再由此延申到方方面面……无一句废话,一听便是实战经验中得来的。 便是最初未将南棠放在眼中的陆卓川,也已不由自主向她投去注视。 口干舌燥讲完课,南棠喝完一整葫芦的青霜茶,刘子旭已经很快报名的名单送上来,南棠匆匆扫了眼。 虽然这堂课讲得精彩纷呈,但她到底修为不高,声望又低,提出的建议闻所未闻,没人相信也在情理之中。 十二人的丙班,只有五个弟子愿意参加。一个是宁霞峰克扣灵果矛盾的起因叶歌,一个是与她交好的商九,一个是刘子旭,剩下的两人,其中有一个是初进仙门没两年的小修士杜一壶,最后这个…… 南棠没有因为参加人数过少而惊讶,倒是因为这个人诧异了,她下意识地望去,窗边的陆卓川回了她一个挑衅的目光。 没想到这小祖宗也参加了。 她没理他的挑衅,迅速在脑中回忆这几人的专长,很快有了头绪。 “五师叔,赤狱峰有请。” 众弟子正等南棠发话的当口,坐望庐外忽然传来声音。 南棠微愕——赤狱峰乃是重虚宫内负责刑罚的地方,忽然派人请她是为了什么。 “宁霞峰弟子于岸昨夜死于狮睡岭,我峰正在调查此事。他昨日曾现身白眉峰,因而峰主命我等将昨日上过白眉峰的人请回峰中问话,还请师叔移步。”来人道。 于岸?南棠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昨日在白眉峰确实遇到过宁霞峰的弟子,就是常织织派来看戏的那人。 莫非,死的是这人? 报着这样的疑虑,南棠跟着来人去了赤狱峰。 刚刚落到赤狱峰上,南棠迎面就遇上刚从赤狱峰出来的常织织。 常织织的脸色很不好,眸色怒沉,不见惯有的笑容,看到她连招呼也没打,只在与她错肩而过时发出了一声冷哼。 南棠不以为意,径直入殿。 偌大的赤狱殿中站了好几人,殿正中地面上摆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于岸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半个身子被咬没,露出森森白骨。 南棠不适,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倒是雪羊自她肩头跳下,三两下蹦哒到尸体旁边。 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传说(句芒春种,可号十方大山。...) 死的果然是南棠在璩灵洞外发现的那个宁霞峰弟子。人虽然是在狮睡岭被发现的,但昨日有人目睹他在白眉峰出现过,因而照例询问白眉峰的人。 南棠将昨日在白眉峰发生的事据实以告,并没隐瞒自己遇见于岸之事,只是没有提及于岸上白眉峰的目的,横竖人是常织织派到白眉峰的,赤狱峰的人定然已经先问过她了。 交代完一切,赤狱峰的人并没为难南棠,道过谢后就放她离去。 南棠抱着雪羊从赤狱峰上下来,边回云川边觉奇怪。 就如丙班弟子所说的那样,狮睡岭是凶兽出没之地,这些年有不少误入狮睡岭的弟子折损其中,后来此地便被门派列为险地,很少有低阶修士敢踏足其中,而白眉峰到狮睡岭又隔着好几座山峰,按照赤狱峰的推断,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见过于岸的人,于岸被她斥责后不回宁霞峰向常织织回禀,跑到狮睡岭去干什么? 不对……最后见过于岸的人,也许还得算上萤雪? 但这事无论如何也和萤雪沾不上边吧? 南棠正想得起劲,忽觉背心一凛,她不及细想,闪身避开,却见一簇蓝锥擦臂而去,险些将她衣袖划破,她折身望去,只见常织织飞在半空,俏面冷厉地盯着自己。 “虞南棠,这事没完!”常织织娇斥道。 “有完没完,都与我无关。”南棠都能想像,于岸的事要能找着凶手还好,要是找不到,常织织的怨气多半又要撒在她头上,她解释再多对方也听不进耳,不过两人是老对头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 撂下一句话,南棠抱紧小雪羊,转身回了云川,留常织织在原地气得跺脚。 关于于岸的死,赤狱峰当天就盖棺定论——确是死于凶兽之手,无人为痕迹。 这夜并不太平,剑啸与兽嘶隔着山峦传来,做为全门派最护短的宁霞峰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集齐人马杀进了狮睡岭,遇兽杀兽。 ———— 是夜,本是万籁俱寂的山岭,却如沸鼎,凄厉嘶鸣远远传来,剑光与法宝虹芒不时窜起,照亮了大半座山岭。 山岭最深处仍旧笼罩在黑暗中,巨大的枯树枝桠蔓延,遮天蔽日,每一根枝桠上都倒挂着无数黑蝠,树下有白骨堆叠如小山,森森骨头分不清是人是兽,只偶尔滚落个骷髅头下来。 白骨山的四周,匍匐着大大小小近百只兽,夜太深,看不清这些兽的模样,只隐约可见森白尖锐的獠牙折射出的一点月光。 有人坐在白骨山的最高处,垂下右脚悬荡半空,赤足,脚踝上扣着金色脚镣。 “让你们处理个尸体都没处理干净,我养你们又有何用?”那人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随着他声音落下,兽类瑟瑟四退,只留下中间匍匐在地的两只双头狼。 “也罢,吞了吧。”他手起轻落。 没等双头狼发出声音,地面忽然爬起片黑影,瞬间包裹了双头狼。 一阵窸窸窣窣的啃噬骨头的声音响起,黑影钻入双头狼的眼耳口鼻中,两只凶兽顿时在地上挣扎打滚,却怎样也无法摆脱这片黑影。 仔细一看,那哪里是黑影,是藏在这枯树里的无数细小虫蚁。 “这地方看起来不能再留,你们都散了吧,待我寻得新地再通知你们。下次再见,我要你们告诉我我兄长的下落。” 他声音刚落,虫蚁已四下离散。 一句话的功夫,两只双头狼连骨头渣子都没留下。 远处的厮杀声音已经逼近,一道剑光乍起之时,山岭深处惊起无数黑蝠,复归宁静。 ———— 狮睡岭被宁霞峰扫荡之后,门派中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南棠近日只忙于两件事,一桩是寻找句芒春种的答案,一桩则是丙班弟子的考核。 上次在春醒坊把自己埋入土里,将整片的赤金沼火土变成废土至今,已又过了近十日,然而不管南棠用什么办法,运气行功也罢,施展功法也罢,都无法将土里吸收的灵气激发出来。 她的身体没有丝毫改变。那些被吸纳入体的灵气,也不知去了哪里,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丹田变成一个漩涡,底下连着无底深渊,看得到却无法利用。她有心问雪羊,奈何小雪羊这几日都无精打采,再加上他无法说话,沟通起来委实困难。 “你到底怎么了?”南棠觉得雪羊不太对劲。 这只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儿附体的雪羊,平时虽然称不上活泼,但也会时不时粘过来讨好她,刷点存在感,和她攀交情,但最近他却一直恹恹提不起劲来。 “咩。”雪羊发出声短促的叫声,像是勉强回应她般。 南棠将他捧在掌心,送到眼前细看。小羊看着在眼前逐渐放大的脸,忍不住伸出短腿,一蹄子点在她鼻尖,阻止她再靠近。 “是身体又腐坏了?”南棠猜忖道,可他身上并没腐味传出,甚至还被淡淡的净犀香包裹,“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开口说话?该不会要给你找具修士肉身塞进去吧?” 她只是说笑而已,却见小羊尾巴一振,很快的,一小簇水气在半空幻化成一个“o”。 “打住你的想法!你这个想法太危险!”南棠立刻挥散那个“o”。 开什么玩笑,找兽体都有点困难了,还找修士肉身,回头同门该以为她修炼邪法了。 小羊用羊眼白她一眼,不再搭理她,南棠也打消逗他的念头,一人一羊降下云头,又到春醒坊。 “五师叔来了?”迎接她的依旧是嫣华。 “你师父可在?”南棠已与嫣华事先打过招呼,她今日过来一为还书,一为春醒坊主南山觉。 南山觉研究了半辈子句芒春种,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此物,南棠琢磨不出自己体内的东西,便想从南山觉那里再打听一二。 “在是在,不过他今日实验失败,心情不太好。罢了,五师叔随我来吧。”嫣华接过南棠还的书,一边将她往春醒坊深处引。 春醒坊的深处有棵空心巨树,树高百丈,树内有机关升降台,可达春醒坊最高处山尽峰。 山到此处峰已尽,这是重虚宫最高的一座山峰,所以名为山尽。 山尽峰是南山觉的洞府。 南棠才从巨树内踏上山尽峰,便忽觉心头一荡,一股磅礴灵气直冲入体,仿佛召唤般引得丹田处一阵翻腾,她险些克制不住冲向那股灵气的来源。 按理来说,重虚宫中灵气最充沛的地方应该是云川所在的青霄峰与白眉峰,论排名山尽峰还排不进前十,可南棠所感觉到的这股灵气之磅磗,已远超青霄峰。 “五师叔这边请。”嫣华的声音让南棠回神。 “已经有多年没人到山尽峰看望过老头了,您难得上来,可千万莫嫌这儿简陋。”嫣华边说边带着南棠往里走。 南棠此时方认真打量起山尽峰——不看倒罢,一看吓一跳。 她从没见过简陋至此的修士洞府。两间茅草屋,不能遮风亦无法蔽雨,屋前秃秃一片,没有任何摆饰,比起凡人的宅子还不如。倒是茅屋正后方,有隐约青光升起。 “自从师娘故去后,老头他就变卖了全部身家,用来钻研句芒春种。别家洞府光鲜亮丽,这儿就只有……”嫣华说着又叹口气。 南棠安慰了她一句,问道:“那里又是何地?” “那是老头的禁地,里面有他调制的灵土,说是用来培育春种。这些年他有一半的身家,都砸在那里面,填进去不知多少好东西,然而句芒春种到现在也没个影儿。”嫣华解释着,又指着山崖前的一个人影道,“看,我师父在那儿。” ———— 山上风大,吹得南山觉衣袂猎猎作响。 他穿一袭陈旧法袍,后脑的木簪绾不住发髻,散了一半在肩头,下巴上全是凌乱的胡茬,正眼神痴迷地看着远处绵延山峦。 南棠抱紧小羊,心里有些唏嘘。 她记得南山师兄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曾是重虚宫有名的美男子,天资不凡仙途无限,迷煞不少女修,也是掌门的继任人选,江止的头号劲敌,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物,死心塌地爱上一个女子,并在她死后放弃大道,固执地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门派内的人无不替他惋惜可怜的,但南棠却是羡慕的。 一件事,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下去,这本身就已经代表着极其强大的道心了,不论起因是世俗情爱还是仙途大道。 “虞南棠?”那边嫣华已经走到南山觉身边报上南棠身价,南山觉嚼着这个名字,片刻后才记起,“虞……师妹?” 南棠忙上前抱拳:“南山师兄,是我。” “找我何事?”南山觉的目光并没从远空挪开,语气冷硬。 “师兄,我是来向您请教句芒春种之事。”南棠上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绵延不绝的山峦。 南山觉转头冷冷打量她,一语不发。 南棠顶着他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师兄?” 南山觉指了指远空山峦,忽道:“你听没听过门派内的传说?” 南棠蹙眉——重虚宫的传说? “我只记得我师尊提过,咱们门派内留有古神法阵,谁能开启,便可号令十方大山,庇佑门人,驱赶邪魔,安山川河海……” 那是流传在重虚宫……不对,应该是整个玉昆修仙界的修士口耳相传的一则传说,传说的年代已不可考,在漫长岁月里被镀上一层又一层的奇异色彩。 古神行过玉昆十万大山,每到一处便留下法阵,直到丈量完玉昆最后一块土地,古神化仙而去,留下无数震慑邪魔的法阵,而在重虚宫里,就留有一个阵眼。 阵眼就在重虚宫北面,其实是个荒芜的古迹,残破的地面上绘有几道早已褪色的阵法痕迹,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没有,像是被岁月掩埋的过往。 重虚宫的人,从没将那当成一回事。 “号令十方大山……你是不是以为开启了古阵,就能号令这里的修士?成王成神?”南山觉问她。 南棠挠挠头——她和外头的修士一样,的确都这么认为。 话本里常见的写法,得到某种仙器,开启法阵,引天下修士尽俯首,多少人奢望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数不尽的天材地宝,通通都堆到面前。 读起来真叫一个爽。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道。 “哈哈……那些修士是傻子吗?凭什么你开了法阵就要听你的?”南山觉忽然笑出声,似乎嘲笑她愚蠢,他用手指向眼前的山峦,“你看眼前这些山峦,像不像人?天地有灵,草木可化神,十方大山万万重,每一座山,都是神。眠龙山脉九百九十九座山,便有九百九十九位神。句芒春种,上通天下达地,可号十方大山万万神。” 南棠嘴巴已经张成“o”形,是她想像力匮乏了。 南山觉瞧见后笑得更显嘲讽:“怎么?你还真信了?” “……”南棠闭上嘴,敢情南山师兄在逗她玩儿? “关于句芒春种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嫣华,送客。”南山觉并没卖南棠面子,语毕拂袖而去,钻进了茅屋不再出来。 “师叔,我师父他这儿……”嫣华指指脑袋,“一根筯,你别介意。前几年同他交好的师叔来看望他时,与他争执过春种之事,原是好意想劝他清醒些莫想这些不切实际之事,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想他平白无故把人抢白一通,将人赶下山尽峰,至那以后就再没人敢管他了。他可能误会你并不相信春种之事,是来寻他开心的。不过话说回来,师叔你老是问春种又是为了什么?” 南棠把小雪羊放到肩头,道:“学术研究,研究!” 一边说,她一边下了山尽峰。 句芒春种,可启古神法阵,号令十方大山? 这话还真是只能听听算了。 ———— 从山尽峰上回到云川,南棠非常意外地在云川外看到了江止。 “师兄?”南棠诧异道。 自打璩灵洞一别后,她已有数日没见过江止。最近门派事务繁杂,宁霞峰又死了人闹出大动静,江止费了好大劲力才安抚下去。 江止微微颌首,随她进了云川。 “师妹,你准备一下,三日之后启程前往五莲墟。”他今日过来,是亲自告诉她这件事的。 南棠奉上一杯茶,问道:“只有我与师兄二人?” 江止接茶的手微微一顿:“还有一人……是萤雪。” 南棠其实并不想与他独处,听到他的前半句,刚松口气,下一刻就听到萤雪的名字。 轻松不起来了。 奶虎(一只奶萌的小脑斧。...) 五莲墟的斗法会每一甲子才办一次,到时不仅整个浮凌山的强修都会云集至此,还会有眠龙山脉的上修现身。既然强修云集,自然就是学习的好机会,哪怕是到五莲墟看上一眼,都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事。萤雪做为整个重虚宫修行速度最快,天赋最强的修士,很有可能是下一届五莲墟斗法修士的人选,提前带她去五莲墟长长见识,也在情理之中。 确切点来说,江止本来就计划带萤雪赴会,要不是擅自动用了青髓笋,也不会提议带她同往。太清莲和五莲墟斗法会都是他给她的补偿。 这些道理无需江止解释,南棠也明白。 也不知从何日开始,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弥补与被弥补关系。 不过如今看来,简单的利益交换关系,远比复杂的感情要来得容易处理。 南棠捂了捂胸口——心脏跳动得很平缓,没有痛苦没有难过,虽然有些不愉快,但那只是基于未来路程上可能出现的尴尬而生的情绪。 “五师妹,五莲墟斗法会的机会难得,六十年方有一次,萤雪正值结婴之际……”江止已开口解释。 “师兄,别说了。”南棠打断了他的话,笑道,“门派有门派的考量,我理解,能去五莲墟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心里的纠结很快就想透,避免尴尬的方法是她退出五莲墟之行,可这是她用自己的救命药换到的机会,她不会退让。 去是一定要去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她能观察自己的心魔。 也许,心魔真的消失了,蛊虫也消失了。 面对她的笑颜,江止满腹斟酌好的言语再也说不出。她笑得眉舒目弯,仿佛回到三十年前,叫人深深怀念的年月中。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江止不自觉回她一个温和微笑。 ———— 江止前脚离开云川,南棠后脚也跟着踏出云川。 她给刘子旭发了传音讯息,让他召集所有弟子。这并非正常授课的时间,但她赶到坐望庐时,丙班的弟子也已经差不多到齐。 三天时间很紧凑,她也有不少事要提前安排。 “三日之后,我会前往五莲墟,少则十日,多则一月,待我归来已临近门派考核之期,诸位可要抓紧修行。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会给各位留功课,希望各位都能完成。”南棠一边说,一边将一叠玉简交给刘子旭分发下去。 每个玉简之上都刻着丙班弟子的名子,每个人拿到的玉简内容都不尽相同。 “玉简中的功课是根据你们每个人所擅长的术法及优缺点而安排的,内容皆不相同,待我离开后,你们可以按照上面的要求逐步修行。”南棠趁着刘子旭分发玉简的空档解释起来。 最早拿到玉简的几个弟子,已经先一步将神识探入玉简,待粗略浏览一遍后方抬起头,皆震惊地望向南棠。 这份玉简太有针对性,并非敷衍了事的产物,而是建立在她对他们做过充分的了解基础上。而这么长久以来,从未有哪个老师肯单独花时间在他们身上。 “与你们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对你们的了解兴许有缺失之处,这三天内如果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以上云川找我。”南棠平静道,“拿到玉简的弟子,可以先行离开自去领悟,商九、刘子旭、叶歌、杜一壶与陆卓川五人留下,我有话交代。” 她又是一扫,身前出现另外五份玉简。 丙班弟子陆续离开,商九等五人一字排开站在南棠教案前。 这五份玉简没有署名,五人面面相觑,南棠道了声:“这是你们的。”五人方各自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份玉简,神识才刚一探入,便已大感诧异。 南棠的声音响起:“这五份玉简内容都一样,里面记载了你们每个人的优势与劣势……” 陆卓川最先从玉简中收回神识,以目光质问向南棠。 每份玉简都包括了五个人的讯息,这意味着他们五人已互相向彼此曝露了实力,而任何一个修士都不愿意有人对自己了若指掌。 南棠抬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且听我说完。叶歌火灵根,主修门中《雷火诀》,攻击刚猛强劲,却失之防御;商九土木双灵根,以土系法术为主,虽然攻击稍有欠缺,然而土灵之术自体墩实沉厚,可御敌在前;刘子旭虽然寿数大,修为平平,但对敌经验远胜尔等,可观全局应变;陆卓川……你异变雷灵根,本是继承你父亲衣钵的好苗子,但偏好诡术,此术神出鬼沉可杀人于无形,最适合偷袭;而杜一壶入门时间最短,所学最浅,不宜冲锋献阵,但他头脑灵活,可应急替换。商九迎敌,叶歌制敌,刘子旭控局,陆卓川出其不意,杜一壶负责后方,最大可能保证叶歌施法无虞。五人为一体,各司其职又互为配合,所能发挥的威力远超你们所想。” 南棠说话间顿了顿,发现五人都已从玉简里出来,认真听她说话,才又继续:“我现在说这些,你们兴许感触不深,我本计划亲身示范教导,然我出行在即,时间不允许。这份玉简已经够你们对彼此有个初步的了解,至于你们的实力是否有所保留,这些都留待你们修炼间进一步发现。玉简最后有我替你们制定的修行计划,里面有五张舆图,分别是重虚宫五处修行点,由易到难,我希望你们按我的要求,拿回我要的东西。” “难道我们拿回这些东西,就都能通过考核?”陆卓川第一次在南棠面前开了口,“还是要我帮几个废物通过考核?” 他虽然修为被废了泰半,但要过门派初级的考核也并非难事,南棠的计划刚听之时他还有些兴趣,但拿到这份玉简他反而愈回怀疑。这不啻于让他带着一帮废物过考核。 南棠竖指在唇前,做个噤声的表情,道:“你不愿意,现在可以马上退出,若然修炼开启,我可就不允许了。” 在陆卓川开口前,她又道:“还有,我的目标,不是通过考核,而是助你们拿到刺墨菇,成为最终胜出的人!” 带着一群丙班低修碾压内门弟子,想想就让她觉得兴奋。 那种刺激,仿佛释放了她这三十年来的苦闷。 长久的甘于平凡之下,一点野心,忽然开始茂盛。 ———— 交代完丙班之事,南棠马不停蹄地又往门派专门饲养灵兽的地方去了。 这一去,足足两天。 小雪羊两天没见到她,倒也耐得住寂寞,独自呆在云川殿上,思忖下一步该如何走,正入定般盘腿坐在莲榻上,小小的羊身人一般竖起。 “砰”一声,大殿的门被人打开后又很快关紧,小羊睁开一条眼缝,只瞧见失踪两天的南棠兴匆匆冲到榻前道:“快起来,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已经将近一个月,他该换身体了。 雪羊猜中缘由,却懒得猜她到底带回什么躯体,只托腮看向她。 只要不是什么蛇虫鼠蚁就好,反正大概又不是猫狗之类吧。 南棠有些兴奋:“银翼虎,你知道的吧?” 雪羊陡然睁大了眼。 银翼虎的威名,他当然听过。 黑纹金瞳巨虎,背生银翼,齿如刃爪似刀,可穿山林,可冲云霄,是玉昆仙界最受修士欢迎的宠兽。 如此威风凛凛的兽躯勾起他的兴趣来,他立时就从床上跳起,三两下蹦到她面腿边,朝她身后望去,她身后空空如也。 庞大如小山的银翼虎被她藏哪里了? 南棠“嘿嘿”一笑,小指上戴的那枚月色戒指发出阵光线,一只银翼虎出现在她手中。 对,出现在她手中。 老虎的确是老虎,品种也没错,然而…… 闭着眼的老虎只比成年猫大一些,背上的羽翼小的只有人类的巴掌大,这只银翼虎都不知道足月没有。 “你别嫌弃,我好不容易才偷到这只银翼奶虎的。”南棠品出雪羊眼里赤、裸裸的嫌弃,便解释道。 成年银翼虎,就算是尸体,也不好弄,她又不能大张旗鼓向门派买兽尸,这举动偶尔为之也就算了,做多难免引人侧目,所以她在蹲守在门派专门饲养宠兽的百豢园附近,终于等到这只因为先天不足而夭折的银翼虎。 说是偷,其实是她趁百豢园的弟子将兽尸埋进土里后,趁黑挖回来的。 雪羊盯着这一人一虎半天,认清现实——就算他再嫌弃也没用。 只见黑雾窜出,小羊软趴趴倒地,不过眨眼时间,银翼小奶虎在她掌心站起,抖了抖毛发,背上的小翅膀扑棱棱一动,发出声奶气十足的“嗷”,直击南棠心房。 南棠觉得心又要化了——养这样一只随时随地变幻形象的宠兽,好像也挺不错。 “嗷!”小奶虎有点不高兴,冲南棠又吼了一声。 南棠把他放到地上,将铃铛从小羊脖颈上解下系到老虎脖子上,然后使劲揉他脑袋上的毛,一边道:“我决定了,带你一起去五莲墟!” 小奶虎瞪大虎眼“狠狠”盯她——和萤雪一起带着他,嫌他命长么? “别怕,我特地斥资买了这个!”南棠与他心有灵犀般举起手,左手尾戒一亮,“专门用来饲养灵兽的灵戒。” 到时候把小奶虎往戒指里一丢,就妥了。 他和萤雪打不了照面。 “仙姑我带你去长长见识!”语毕,她又把小奶虎抱到怀中,兴奋道。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翌日便是远赴五莲墟的启程日。 她激动。 启程(师姐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 启程这日,南棠早早便结束入定,将随带的东西清点了一遍。 身上是新入手的宝甲,腰间藏着一条银柳鞭,臂钏是个能喷射毒药的暗器,头上的簪子是柄剑,靴筒里塞着把寒铁锥,这是她外出的惯常装扮,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的安全。 虽然说这趟和江止出门,料来是没有危险的,但防患未燃总是好的。 小奶虎懒洋洋趴在莲榻正中,正一边用肉掌扒脑袋,一边盯着她。 检查完身上的东西,她又扫开自己的随身储物袋。 储物袋的品阶不错,里面空间能顶小半间屋子,只是不能装活物。她已经将其间物品分门别类放好,各种各样的保命丹药,奇奇怪怪的法宝、武器,还有这几年攒的兽丹灵草等物,以及一小袋仙币,是她所剩无几的全部身家。 除此之外,就是五花八门的符箓了。 纯木灵体的她攻击力弱得可怜,虽然修了《天生诀》与《五木咒》,但她的五木咒进展并不理想,到现在也只打得出一木咒,倒是天生诀中的法术,她已经基本掌握,但天生诀无攻击力,只能提升自身对木灵气的感悟,施展些辅助类的法术,比如短时间补充灵力、利用草木驱除毒瘴等等。 南棠的攻击,目前纯靠符箓。 符箓有灵符与仙符两种,光听名字便知晓这二者间的差距,仙符远高于灵符,南棠收集了几十年的符箓,一张仙符都没有,全是灵符。灵符又有凡品、上品与次仙品之分,南棠手里只有一张次仙品,其余都是凡品与小部分上品。这些灵符都被她按照攻击、防御、辅助等分门别类归纳。 比起法宝,南棠更偏爱符箓,因为符箓的灵活性和自由度更高,能随意组合施放,再加上现阶段的她压根得不到趁手的法宝,便暂时放弃了法宝。 清点完所有东西,南棠转头望向小奶虎。 小奶虎正把肉掌塞在嘴里咬,边咬边想,南棠这样的人才,定是管事的一把好手,将来若有机会,将她招来替自己管理洞府就好了,他那里乱腾腾的就缺人管。反正这破门派也没人疼她,像株野草似的,到了他那里,他还能护着她些,只可惜,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回去…… 他自顾自想着,不妨眼前一暗,人影笼来,南棠不知几时已经站在他面前,正低头静静看着他。他心生不妙,刚想溜开,她已一把将小奶虎抱起,把头埋在小奶虎颈间狠狠嗅了一把。 这么小的老虎,挠头可爱,咬手手可爱,怎么看都可爱! 南棠控制不住。 “真舍不得把你放到戒指里!”她吸够奶虎后,一边感慨,一边把小奶虎给扔进了戒指里。 小奶虎只来得及在心里发出一声“嗤”。 ———— 万事齐备,南棠踏出云川。 青霄峰的迎仙台上已经站着不少人,都是门派内的峰主与南棠的几个师兄,前来给江止送行。萤雪也早就到了,正站在江止身后,向送行的人拱手回礼。 虽然只有江止一人有资格参加斗法会,但重虚宫众修依旧非常看中五莲墟斗法会,毕竟江止代表着整个重虚宫,若是获胜,得益的可不止江止一人,整个重虚宫的地位在浮凌山都会往上提一大步。 地位上涨,门派能得的好处就更多了,其中利害关系门中诸修都心知肚明,因而出手也大方,趁着送行的机会送给江止几份大礼,盼他得胜归来。 南棠在人群外站了一会,等他们客套结束才上前。 萤雪眼神最好,第一个发现了她,道:“师姐来了。” 江止便与众人一起望去,南棠已从人群外走进来,脸上堆着笑,眉眼弯弯精神爽利的模样,打招呼的声音格外敞亮:“掌门师兄,六师妹……” 任谁都看得出来,南棠心情很好,兴致很高,眼里都是亮光,熠熠生辉。江止微微一怔,心尖仿如被她的笑灼了一下,明明还是那个五师妹,怎么忽然有些变了? “五师姐……”萤雪眉头微蹙,盯着南棠不放,喃喃道。 “能动身了吗?”南棠与众人简单寒暄完毕,精神抖擞问道。 江止没有回答她,只是扬起手朝天际划下,一道赤红光芒掠过。 吼—— 赤背黑纹脚底生焰的朱焰麒麟撕天而至,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是江止的灵兽,也是他的坐骑。 南边忽然又飘来片五色彩云,待到近处时才发现,那是一群五色仙蝶,萤雪脚尖点地,人如飞缎般飞起,轻飘飘地落到那群仙蝶之上。 南棠便也要往外掏出自己那只机关凤雀。 只是还没等她彻底放出凤雀,江止开口阻止了她。 “师妹,驾驭机关凤雀需要耗损灵力,此去五莲墟路途遥远,灵力易竭。”他道。 南棠动作一顿,机关凤雀是她唯一的飞行坐骑,她没有其它飞行法宝,御剑飞行就更不可能了,那比机关凤雀还费灵力。 江止掠上朱焰麒麟后背,单手负后,微躬下身,朝她伸出手:“上来吧。” 南棠却犹豫了,这若是从前她怕是要窃喜的,但如今她并不想太靠近江止,可不上朱焰麒麟,她就会拖累他们的行程。 那厢萤雪已经望来,眉头拧得更紧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江止抢了先。 “你我是道侣,不必如此见外。”似乎看出南棠犹豫,江止道。 这大概是三十年内江止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及二人“道侣”的身份,南棠却不自在了,暗忖江止今天是吃错了什么丹药不成? “愣什么?还不上去?”就在南棠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才能让大家都不尴尬的时候,夏淮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南棠回头看了看夏淮,夏淮却冲她眨眨眼,暗暗传音与她:“好好和江止培养感情,这对你的心魔有帮助!” 语毕,还没等南棠回答,夏淮便将羽扇在她后背一拍。南棠顿时人如轻鸢飞起,落下之时恰是朱焰麒麟背后,手也顺势落进江止掌中。 “走了!”一声娇叱忽起,未待南棠站稳,身畔便是阵五彩斑斓的光芒掠空而去。 竟是萤雪先行一步,驭蝶疾飞,将江止甩在了后面。 仿佛置气一般。 南棠听到江止轻轻叹了声,她倏地收回手,道了声:“多谢师兄。” “客气了。”江止并未多言,转身朝着山上众修拱手道别。 朱焰麒麟徐徐而起,随着江止一声令下,化作道赤红焰光,追着萤雪的方向掠空而去。 ———— 焰光穿云而过,眨眼间就追上萤雪,飞到云上。上升的速度渐缓,朱焰麒麟也慢慢飞得稳定了。虽然这里阳光明烈,浮云如海,可高处不胜寒,四周其实寒冷非常。南棠早就蹲在麒麟颈背处,揪着麒麟脖子上的金项圈,鬓发已被狂风刮向两侧,脸颊也通红一片,不知是被风刮的还是兴奋的。 刚才那点尴尬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这个俯瞰九州大地的高度,这广袤云海烈烈灼阳,都无限催生她心中埋藏多年的飞仙梦。 她想,总有一日,她也要像这般腾云驾雾,自由自在御空而行。 江止就站她身后,看她扶着朱焰麒麟背慢慢站起来,侧身遥望远空,眼中是无限神往的目光,面上有着少有的好奇与兴奋,宛如那年刚被师尊带回重虚宫的少女,心中仍有向往,常做惊人之语,叽叽喳喳像林间山雀,用不完的精力。 她是有些变了,不是变得陌生,而是似乎正渐渐回到过去。 南棠将乱发勾到耳后,摸着朱焰麒麟柔软的毛,心里正想戒指里那只小奶虎。如果小奶虎可以长大,也必是这般威风凛凛的模样,到时她坐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在天上翱翔一圈,定是件无比快意的事。 啊嚏—— 龟缩在戒指狭小空间里的小奶虎打了个喷嚏。 谁又在打他主意了? ———— 朱焰麒麟的速度很快,普通飞行坐骑需要三天三夜才能到的距离,他们只用了一天一夜就飞到了,萤雪的蝶群也没落后朱焰麒麟太多,三人一前一后降下云头,落在了一处小村外。 “这里距五莲墟只有三百里路了,五莲斗法会在五天之后,我们还有时间,你们没来过这里,我带你们走走。”江止边收麒麟边道。 “五莲村?”南棠看着镇口桃树下的石碑问道,“凡人村落?” 江止带着南棠与萤雪往里走,道:“仙凡杂居的村子。这里的凡人,是百年前为避凡间战乱而迁徙到此地的遗民,被五莲墟的清慈山君收留在此建起村落,受五莲墟庇护,也供养着五莲墟的仙君。时间一久,来来往往的修士也有不少选择在此地落脚暂修,所以成了仙凡混居的村落。村民为谋生在村中建有仙市,平时会售卖些低阶的小东西,但近期是五莲斗法会的日子,来往的修士很多,会自发在村里的仙市售卖手上的好东西,以换取自身所需。” 他话都没说完,就见南棠眼神越来越亮。 南棠很少离开门派,仙市这种东西又可遇不可求,她自然好奇。 “我能去瞧瞧吗?”果然,听完江止的话,她立刻开口询问。 江止点头:“就是带你们来玩的。” “我与师姐去逛逛吧。”萤雪站在南棠身边,忽然道。 江止看着她二人,只道她们都是女孩子,总会看些男子不方便跟在身边的东西,他若跟着她们反而不自在,便点头允道:“也罢,仙市南边的老槐树下有个酒肆,我在那里等你们。今夜我们会在这里逗留一夜,你们慢慢逛,不着急。若想买什么短了仙币,传音给我便是。” 南棠道声谢,已经拔步往仙市匆匆走去。 ———— 仙市很好找,就在村中央,市集虽然不大,但今日却人头撺动。卖的人多,逛的人就更多了,有门面的敞着铺子招揽客人,没门面的就地铺块毡布权作摊位,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叫人眼花。 南棠与萤雪并肩走着,一路无话,只东张西望看着摊贩手里的宝贝。 “师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萤雪却忽然开口。 南棠停在一个摊位前,正向老板要符箓,闻言也不转头,只问:“师妹何出此言?” 她对萤雪倒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就是了,彼此间三十年没什么往来,都在各行己事,偶尔见面也就客套两句,井水不犯河水。 “我初入师门就跟在师姐身边,那时你我亲厚非常,同吃同眠同行,可如今却连话也说不上半句。”萤雪的声音轻轻的,目光也因为回忆而显得遥远,看着南棠的眼神愈发温柔。 南棠低头一张张翻看老板递来的符箓,问明价格后才回萤雪:“都长大了,哪还能像过去那样。” 这话答得便有些敷衍。 “可是师姐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师姐忘了吗?” 南棠纳闷地转头看她——自己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吗? “我知道师姐定然是忘了!”萤雪声音忽扬,面上浮现三分怒意,但很快又散去,“也罢,我记着就成。师姐,待我替你解了锁情蛊,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可好?”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及解蛊之事了,南棠隐隐觉得不对劲:“萤雪,你为何如此笃定可以为我解蛊?” 萤雪便抬了头,遥遥望向五莲墟的方向。 三十年了,若非因为锁情蛊的关系,师姐与江止不得不结修共生死,她何至于三十年不踏云川,离师姐那般遥远。 锁情蛊不解,若带走南棠,她是会殒命的。 但很快就不一样了…… “师姐,我一定会替你解蛊的。”萤雪没有正面回答,只又笑着从摊上拈起根白玉簪子,趁她不察簪进她发髻间,“师姐戴这个好看。” 不知怎的,南棠听得心头毛毛,伸手从发间将簪子拔下,随意扫了眼,道:“我不喜欢。”想了想,她又问萤雪,“莫非……五莲墟有能解锁情蛊的东西?” 萤雪不再回答,取出枚仙币扔给老板,刚道了句:“这簪子我要了……” 语音未落,南棠手里的簪子便被人抽走。 “好雅致的簪子,好扎眼的美人儿 ……”男人刻意沉嗓的声音响起。 南棠与萤雪同时转头一看,那根白玉簪已经落到个穿月白长袍的修士手中。 这修士模样倒也俊俏,只是面上敷了粉,竟比女子还白三分,长发半绾半披,眉心间画了颗朱色花钿,正目光轻浮地在萤雪与南棠脸上来来回回地扫,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从她二人进仙市开始,就已经吸引了许多目光。 毕竟像萤雪这般扎眼的女修很少见,与她同行的南棠也生得标致。 “这簪子不过俗物一件,怎配得上二位美人儿,我那里倒有不少好东西,二位可有兴致随我去瞧上一瞧……” 男人笑语吟吟的模样望向南棠,南棠忽觉眼前一阵轻眩,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蛊惑力十足,她心中已道不妙,自己怕是遇到媚门中人,专以妖惑之术勾引年轻女修为炉鼎。 男人的嘴皮子还在蠕动,瞳眸宛如漩涡,南棠勉强定神,隐隐约约中,她看到男人的手先探向萤雪,萤雪后退半步避过他的动作,他便改为朝南棠出手。 忽然间,丹田处窜起一股冰冽气息直冲神识,她瞬间清醒,反手便扫出一道风刃,男修的惨叫随之响起。 “啊——” 这声惨叫却不是因为南棠的攻击。 刚才还笑吟吟的男人,眼下已经痛苦地握住自己的右手,惊恐地看着萤雪。许是没料到自己的媚惑术会失手,也没想过对方出手狠辣,他反应不及。 鲜血一滴滴从指缝间落下,地上掉落两根被削断的手指头,正是他拿玉簪的手指头。 萤雪冷冷看着对方,手中拈有一片蝉翼薄刃,刀刃上的血迹已沾染到她指尖。 修罗(一个奇奇怪怪的修罗场。...) “你们……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是……”男修捧着手,被萤雪煞气遍布的目光逼退数步,正要自报家门,却见萤雪手轻轻一动,指间拈着的薄刃离手,旋转如蝶般疾速朝他咽喉划来。 他只来及尖叫一声,转身拔腿就逃。薄刃发出阵嗡嗡响声,追着那人出了市集。 凡修士聚集地多有争斗,这样的场面已见怪不怪,见到那人一路疯逃,也无人过多关注。 “师姐没中媚术?”萤雪问道。 “嗯。”南棠轻按小腹——刚才,是体内的东西帮了她一把。 “那就好。”萤雪指尖化出水珠,洗净手上的血。 南棠垂眸,正好瞧见与两根断指一起落在地上的玉簪,俯身要捡,萤雪的动作快了一步。 她掌心朝地一压,将那根玉簪压成齑粉。 “脏了,不要。我给师姐挑更好的。”萤雪道。 簪子到底没能再挑到合意的,小插曲影响了南棠的心情,再加上陪逛的人不对,她在仙市里匆匆走了一圈便回去与江止会合。 江止坐在槐树下等她们,酒已经点好,见她二人回来不由奇怪:“这么快。” “没趣,都是凡物。”南棠先一步在桌边坐下道。 “你自小生在门派内,散修手里的东西当然看不上。”江止倒了两盅酒,推给二人。 他这话倒也没错,有门派的修士总比散修的资源要好些,虽然南棠在门派处境不佳,但要说门派亏待苛扣她的份内用度,倒也不曾,更别提她师尊还在时花在她身上的灵丹妙药。 她师尊说过,散修散修,离了门派就是孤魂野鬼,自由是自由,境遇也更艰难,有门派在,便像有家的人,不管身在何处,去往多遥远的险境历炼,总有份归属。 至于人与人之间的龃龉,那大抵是不能算在门派头上。 “那也多亏咱们门派历任掌门能将门派管理得井井有条,这里头可有师兄一份功劳,这杯酒敬你,预祝师兄在五莲斗法会上旗开得胜!”南棠很有集体荣誉感,举杯敬江止。 “多谢。”江止仰头饮尽,盯着她,“师妹,你似乎……” “师兄,这趟五莲墟的斗法会,听说梦隐峰的隋流和七归斋的顾松庭都会参加。这两人我此前在外历炼曾经偶遇过,修为不浅,尤其隋流,你可有应对把握?”萤雪开口转移了话题。 江止便将注意力挪开,道:“这二人与我境界都在伯仲之间,顾松庭的微雨剑我前些年见识过,有几分了解,倒是那隋流甚少在外走动,关于他的消息很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讨论起五莲斗法会的修士来,那些名字属于南棠听过却从没见过的人,可望而不可及。他们讨论得深,南棠跟不上,只能安静地听。 待得二人将斗法会的修士挨个分析了一遍,天色已渐沉,江止忽然意识到南棠已许久未插话。 “五师妹,对不起。”他为冷落南棠而道歉。 南棠摇摇头:“不碍事,听你们讨论,我受益匪浅。” 她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心平所和地听江止和萤雪畅谈听得入神,遥远的人和事,无法企及的境界,高深的剑术道法,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了她迫不及待想要汲取的东西。她没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反而有种求知若渴的新体验。 这趟与他们同行虽不少尴尬,但她再一次肯定,自己已经放下了某些东西。 三十年前的虞南棠,正在慢慢归来。 ———— 在五莲村歇了一晚后,三人第二天一早便重新踏上往五莲墟的路途。 这次江止没有再召朱焰麒麟,而是低空御剑,这样可以领略五莲墟的风光,南棠也终于不必再和江止呆在一起,她的机关凤雀总算派上用场。 五莲墟并非门派,而是供奉山君的地方。 重虚宫所在的浮凌山一共有七位山君,山君的境界都在元婴后期至化神前期,共同庇护着整个浮凌山。浮凌山内的所有门派与山峰,都要向山君进献一部分产出物。 从五莲村到五莲墟的这段路,风景异常美丽,除却奇花异草外,还有许多平时难以一见的灵兽,都是每个山峰的供奉物。 路边随便一只灵兽,就是在外头售价过千仙币的稀罕货,就连上山的路,都是玉石铺就……重虚宫已算是浮凌山最富足的门派之一,门内景致也多华丽,但比起这里的奢靡还是小坞见大坞。 南棠看得目不暇接,心思也跟着活络。 如果她也有个自己的门派,定也要搭建得要多花哨有多花哨,要放很多很多的灵兽,再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她心里渐渐就有了个蓝图,嘴角挂起笑意。 “师姐在笑什么?”萤雪飞在她右边,好奇问道。 “我在想,如果我有个自己的门派,要如何筹建。”南棠越想越觉有趣。 原本飞在二人前面不远处的江止听到这话,慢下速度,回到南棠身边,道:“为何要有自己的门派,云川和重虚宫不算吗?” “那不一样。”南棠回答得很认真,“重虚宫是我的师门,云川是你的洞府,我不能随心所欲。” “为何不能?你是……我的夫人,云川你自可随意,至于重虚宫,你有什么想法,可以与我商量。”江止神使鬼差来了一句,连自己也没参透的话。 师妹的天马行空又开始了,似乎还影响到他。 “师兄别逗我,你真觉得我这有名无实的掌门夫人,可以随心所欲?”既然他提及这一点,南棠索性把大实话也说了。 如果只把江止当成大师兄,一切就都风平浪静。 他们不是真的道侣,只是因为锁情侣不得不被绑在一起的师兄妹,无关情爱。 这算不上质问的话却令江止一顿,他陷入沉思,萤雪接了话茬:“师姐是想自立门户?” “有何不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难道想都不让想了? “不可!”江止突然回神般道,“建宗立派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 “我觉得师姐的想法颇妙,若是师姐打算自立门户,我便随师姐一起。”萤雪眼角飞挑,似乎对南棠这个提议万分高兴。 江止却蹙紧了眉,俊脸微沉:“你们自幼被门派庇护,不知外间险恶,莫说建宗立派,便是占峰为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师兄这么说便没意思了,重虚宫当年不也是从小门小派发展过来的,事在人为罢了。师姐若要建派,我就倾力相助。” “萤雪!”江止难得对她大声起来,“你莫要怂勇她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五师妹在重虚宫已近百年,就像云川上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明媚春光,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离开。 南棠皱起眉来,怎么说着说着,这两人竟然要吵起来?真是稀罕。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明天就要出任哪个门派掌门了。 “师兄!六师妹!你们别吵了!”她忙出言制止,“我只是想想而已……” 江止忽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分明只是五师妹天马行空的说笑而已,怎突然间就让他当真了? 萤雪抿抿唇,收声不语。 三人忽然都不说话,气氛微凝,好在已近五莲墟,路上遇到的修士越来越多,不少人前来与江止打招呼,才刚让人不愉快的话题很快被抛在脑后。 就这样一路寒暄一路上了五莲墟。 南棠做为江止“道侣”的身份,很快便传开。 江止在浮凌山名头正盛,又是重虚宫的掌门,不少人早就好奇他的道侣,如今好不容易见着,自然争相前来结识,江止那句“我的道侣”、“我的夫人”倒是说得越来越顺口,南棠却越听越不自在了。 她现在……很不喜欢“掌门夫人”这四个字。 ———— 五莲墟给每个赴会的修士都安排了休憩的洞府。 分给江止的是个可观星河的天然石洞,洞的一侧是巨大的透明晶石,上头镶嵌了无数萤石,每光夜幕降临,萤石便亮如星辰,如同与天际星河相接,苍穹倒挂般璀璨。 除此之外,石洞很大,由外至内共三间石室,外间可供招呼道友,里间有玉石莲榻,再往左去,则是一处天然暖池洞,专供沐浴所用。 南棠做为江止的道侣,理所当然地与江止共享这间洞府。 “师兄慢走。”道过别,把江止送出门后,南棠总算能彻底放松下来。 按她对江止的了解,他必是不愿与她共处一室的,五莲墟上来的修士又多,正热闹地呼朋引伴,江止肯定是要与他们饮酒畅谈,夜里不会回来。 这偌大的洞府,由她一人独享,别提多愉快。 关上门,南棠火速就将某只可怜的小奶虎从戒指里放出来。 小奶虎呆在逼仄的空间中,已经无聊到开始训练用那对巴掌大小的翅膀拖起自己圆滚的身躯飞行,练了半天,总算能飞起来一点,正在半空打转,忽然间天地倒旋。 吧唧一声,一“坨”奶虎四脚朝天砸在地面上,出现在南棠面前。 这出场的姿势,倒是特别。 南棠刚想抱他,奶虎一个翻身坐起,小翅膀扑棱棱一扇,就飞到南棠眼前。 “你会飞了?”南棠很是惊喜。 小奶虎“嗷”地吼了她一声,露出尖厉的乳牙,试图表达自己的不满。 “委屈你了。”南棠忙摸摸他的脑袋,忽然间一把将他捞到怀里,“你看我刚到这里就把你放出来了,回头找个机会,咱们偷偷出去见见世面。” 小翅膀扑棱得更加厉害,他想挣扎出她的怀抱,奈何这不成比例的翅膀,拖起他的身躯都显得困难,再加上南棠的钳制,更是不可能。 南棠揉个过瘾后才总算撒手,让小奶虎下地,小奶虎一落地就离她远远。 “瞧瞧这洞府,不愧是五莲墟,好大的手笔。”南棠这时才在石洞里慢慢逛起来。 小奶虎已经跳上莲榻,翘了个兽类二郎腿瞥她——这地方还不及他一个储物阁大,有什么可稀罕的?他住的地方,坐拥山海,揽星抚月,是这世间独一无二之地。 可惜,回不去。 “小乖,快过来!”没等他展开回忆,就听南棠一声呼喊,他扑棱着翅膀进了另外一间石室。 等会,她刚才叫他什么? 进了石室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了个无比难听的新名字——小乖? “这不是普通暖池。”南棠已经蹲在暖池旁边掬起一捧水泼脸,“灵气好充沛!” 就只是洗把脸,已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她低头仔细看去,发现暖池里有无数浅绿细砂,既惊且喜道:“难怪,是涤尘砂。” 涤尘砂有养元固本之效,能提升修士吸纳灵气的速度,快速恢复修士精力,五莲墟将涤尘砂加在暖池中,应该是希望远来的修士能浸泡暖池以祛疲惫。 这在重虚宫可是挺难得的东西。 南棠受不了诱惑,横竖江止不会回来,她泡泡暖池应也无妨。 如此想着,南棠和衣踏入暖池中,顺便揪住小奶虎颈间的毛把它也按进暖池。 “一起泡!” 好东西,自然要与最亲密的朋友分享。 ———— 时间一点点流逝,暖池水温适中,涤尘砂叫人彻底放松,灵气缓缓滋润了经脉骨骼,南棠闭气盘坐水中,整个人都浸在暖池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坦。 小奶虎没有打扰她,跷着脚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洞府里异常安静,江止推门而入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提早告罪退席回来了,脑中反反复复想的,是白天南棠那一句…… 有名无实的掌门夫人。 修罗2(关于过去。...) 从五师妹以身饲蛊至今,一晃眼,三十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三十年间,五师妹的存在始终代表着恩情、责任与负担,他们的结修,并未掺杂男女感情。江止以为五师妹也与自己一样,将这场结修视作恩情偿还,直到夏淮告诉他,五师妹的心魔许是因他而起。 五师妹这人,从小就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并非含蓄的人。 可她的感情,藏得非常深,深到几乎无人察觉。 就像她每一年都送的生辰礼,每一年都说的那句“师兄,生辰喜乐”……年复一年,从认识到现在,说了近百年,久到变成一种惯例,而他从未想过这意味着什么。 修士与凡人不同,寿元绵长,很少会专门过生辰,甚至就连生辰是哪一日,在漫长岁月中都可能被遗忘,只有五师妹,年年祝他生辰喜乐,年年送他生辰礼。 除此之外,她与其他同门一样,尊敬他,爱戴他,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逾越。 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觉得沉重,他已经背负了一段恩情,不想再投入自己的感情,更何况其中还有个萤雪。 相较于五师妹的含蓄,萤雪则显得外露许多,一出现便夺目耀眼,霸占了他所有目光。他一直觉得萤雪对自己有感情,就连老三也那般觉得,以至于一直误会他辜负了萤雪。他必需承认最初确曾被萤雪吸引,对她另眼相待,可许是世事无常,情丝未深便被斩落,他不知道萤雪是如何想的,但他已经回应不了她……辜负,也许是有的,所以这些年,他竭尽所能地帮助萤雪。 师尊从前曾提点过他,说他道心未坚,为人处事总想滴水不漏,总想对得起所有人,总想让自己无可指摘,可哪里有面面俱到的感情? 妖鬼易除,人心难定。 迟早有一天,他会败在自己的虚伪手上。 ———— 江止在席上喝了些仙酒,没到醉的地步,却让他心绪杂乱,想起这三十年间的事,又想着白天五师妹那句话,慢慢踱进石洞。 夜已沉,浩瀚星河仿佛倒挂石壁上,洞中没有其他光线,只有最里面那间石室透出浅淡青光,他又往那里行去。 扑面而来是沁入心神的充沛灵气,他的脚步在洞口停下,眼前是片浅碧色的暖池,四壁镶嵌的宝珠华光都被水气氤氲成玉色。 他并没继续往里走的打算,正要回身,却听一声“哗啦”,池子里有人突然站起。 水花飞溅到江止脸上,他瞳眸倏地微缩。 那人背对他,长发尽数拨到一侧,发尾在水面青藻般散开,露出一截修长盈白的后颈。她和衣而沐,然面轻薄的仙袍沾了水服帖于身,透出底下那件泛着珍珠光泽的软甲,有一瞬间,像是海中陵鱼探出波涛,妖妩而迷人。 “小乖?”南棠一边拧着头发,一边放眼暖池寻找奶虎的踪迹。 池面空空的,那只奶虎已不知所踪。 南棠将长发一甩,转身要出池,却一眼瞧见站在岸上的人。 水气让她显得有些朦胧,但江止却又清晰地看见一颗水珠从她眉心滚过,再从唇瓣滑到下颌,最后滴入襟口…… 江止毫不设防被这一幕扰乱全部心神。 她和他印象中的五师妹大厢径庭,没有了记忆里十年如一日刻板的模样。 哗—— 一片水幕扬起,阻断江止目光,乱溅的水珠扑向江止脸面,他别开头去,只听水幕后传来五师妹微冷的声音:“掌门师兄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哗—— 水声再度响起,水幕落回池中,南棠已经从暖池中掠起落到岸上,身上换了套干爽的衣裙。 “对不住,是我失礼。”江止道歉。 南棠已与他错身而过,向外面走去,他看得出来,她发脾气了。 “师兄不必总向我道歉,这本就是你的洞府,只是希望进来时能同我打声招呼。”南棠边说边找小奶虎的踪迹。 除了不快江止的忽然出现外,她还担心小奶虎。 江止跟在她身后,只瞧见她披爻满背的发,虽然换过衣裳,但她的发还未绾起。 “你在这里可住得习惯?”他找了个话题问道。 “习惯,这儿很好。”南棠简单答道,放眼整间石室,她都没找到那只小奶虎。 她又向外走了两步,忽然间在石门旁看到一串很浅的脚印——那只该死的小老虎,溜出去了? “师妹在找什么?”江止走到她身边问道。 南棠立刻便收回目光:“没什么。” 这串脚印还是不宜让师兄发现的好。 “师兄不是在外与道友饮酒论道,这么早就离席?”她猜测着小奶虎的去向应付起江止来。 “怕你人生地不熟的觉得孤单,所以回来陪你。”江止坐到莲榻上,拍拍身边的位置,“师妹,我们说说话吧。你白日怨说这掌门夫人有名无实,是我冷落你了。” “……?”南棠的心思因为江止的言语而暂时从小奶虎的行踪上回来。 他师兄在说什么?怎么她忽然间听不明白了。 “我没怨……”她就只是说了句大实话,任谁都觉得她这重虚宫掌门夫人名不副实吧。 “我知道,你从来不怨,连心魔也多是自己苦苦克制。”江止顿了顿才垂眸道,“师妹,你我结修三十载,空有夫妻之名,未得夫妻之实……” 他面上有些绯色,话说不下去,南棠却听得目瞪口呆。 夫妻之实? 她师兄是不是想岔了? 要么就是她陷进什么幻觉里? “回去后,我会搬回云川与你同修。”江止复又抬眸,定定看着南棠道。 南棠没能立刻嚼透江止的意思,江止见她迟迟未上前同坐,索性起身踱到她身前,抬手抚上她的鬓发,指尖微触她脸颊…… 同修?夫妻之实? 南棠彻底反应过来江止言下之意,只觉得太过荒谬。 “师兄!”她别脸避开他的手,急急唤了江止一声,开始组织劝江止收回同修想法的语句。 外门忽然传来清脆铃音。 “五师姐可在?” 萤雪声音随之响起。 江止的动作微顿,南棠如获大赦,从没哪一刻像眼下这般觉得萤雪的声音如此动听。 “在。”她飞快转身,边走边挥袖扫开了最外面的石门。 萤雪慢慢踱进屋里,先向她笑道:“师姐,我得了壶好酒,想与你共饮……”话没完,她似无意间发现江止般道,“师兄也在这里?” 江止颌首。 萤雪见二人间气氛微妙,便道:“是我来得不巧,打扰了师兄与师姐,那我走……” “不用!”南棠与江止同时开口。 南棠这会才不管萤雪是不知还是假不知江止在这里,是过来拆台还是真来与她饮酒,她只觉得萤雪来的真是时候。 她现在……一刻也不想与江止共处一室。 “你留下陪你师姐吧。”江止道。 “可这样不是打扰到你们……”萤雪明亮的眼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无妨。”江止摇摇头。 “说来我适才遇到尚安道友正满天下在找师兄,还问我来着,他说要与师兄切磋论道,恐怕现在还在外头找你。”萤雪又道。 江止看了眼南棠,微叹一声,道:“罢,我去找他。你们聊,不必拘束,我今夜不归。” 语罢他振袖离去。 南棠大大松口气,萤雪已自顾自走到她背后,道:“师姐该不会怪我让师兄离开吧?” “他的道友找他,师妹传话而已,我怪你做甚?”南棠回道。若是从前她大概是会难过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心境早就不同了。萤雪想将江止与她分开,却不知正帮了她大忙。 萤雪微微一笑,挑起几缕她散落的发入掌心:“师姐的发养得真好,我帮师姐绾发可好?像以前那样?”她说着轻按南棠肩头,将自己的脑袋歪到南棠脸侧。 南棠便回忆起萤雪刚入师门跟着自己的那段岁月。 那时萤雪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头与她相差无几,见人就躲的个性。她们的师尊是个甩手掌柜,不会带姑娘,就把萤雪丢给她。她初见萤雪时,萤雪连头发也不会梳,一点姑娘样子都没有。 刚开始那半年,都是南棠手把手教她,梳头、净面、描眉、点唇……把她拾掇得漂漂亮亮。当时南棠洞府外头有一片竹林,萤雪最爱的事,就是和南棠坐在竹林里,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让南棠给她梳一头的长发。 后来,萤雪学会了编复杂的辫子,但不爱给自己梳,就抓着南棠梳,给她绾发,编各式各样的发型。南棠则偏爱给她穿各种各样漂亮的衣裙,看着她一天天变得鲜活,变得自信。 南棠常想,如果自己有个妹妹,在这世间就该这样相亲相爱,相依为命。 可怎知后来…… 南棠转过身,与萤雪面对面:“不了,散着发松快。” 萤雪有些失望,倒也没为难她,道:“那咱们饮酒?” 南棠看不透萤雪,摸不准她为何突然对自己又变得热情,好似过去三十年的冷漠都不曾发生过般。她没心思饮酒,只想赶紧让萤雪离开,便道:“多谢师妹好意,酒就不饮了,我……” 怎料话没说完,南棠就看到石门被推开一道缝,一只虎掌塞了进来。 “不饮酒,那师姐想做什么?”萤雪问道,又闻身后传来细微响动,便缓缓转头。 “六师妹!”南棠忽然拔高声调,下意识地用手捧住萤雪的脸颊,阻止她转头,“你别动!” 萤雪蹙了眉,看着南棠的脸凑近自己。 南棠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越过萤雪肩头,看着虎掌一点点打开石门,小奶虎半个身子探入房间,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在看到萤雪背影时石化当场。 这只该死的小奶虎,竟然还会开启石门禁制了? “师姐在看什么?”萤雪没动,目光落在南棠脸上。 南棠一边看着小奶虎慢慢地退出石门,一边固定住萤雪的脑袋不让她转身,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回答来:“六师妹,你的唇脂颜色特别漂亮,让我瞧瞧,是用什么花淘制的?” 萤雪抬手以指腹捻过自己的唇,轻轻一搓,将指腹展示在南棠眼前。 指腹没有沾下任何颜色。 “师妹果然天生丽质。”南棠干巴巴回道。 “不及师姐。”萤雪却因为她的话而将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离得这般近,呼吸间的气息交融,师姐的唇,像今日酒宴上玉丹酒。 萤雪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喉。 石门终于彻底合拢,南棠猛地撒手,退后两步,按住自己胸口。 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 “师姐?”萤雪不解道。 “师妹,这两日赶路我累了,想运功调息恢复精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酒就不喝了。”南棠飞快道。 萤雪没强求:“我知道了,师姐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找师姐饮酒。” 南棠点点头,送她到门口,亲自开了石门,与她道别,直至萤雪的身影浸入茫茫夜色中再也不见,她才站在门口左右张望起来。 没多久,一道虎影倏地窜进门里。 南棠飞快关门。 失踪(决战在即,萤雪却忽然失了...) 为防有人再突然出现,南棠忍痛下了张自己的禁制符箓在石门处,才算放心进屋,一把揪起小奶虎的后颈毛,手掌毫不留情拍下去。 小奶虎正在抖毛,顺便思考如何面对南棠,却没想到这次南棠二话没说就动手了。 啪—— 清脆的一声巴掌响。 谁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她今天就打一打。 小奶虎目瞪虎呆地被南棠钳制在手中,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被人提在手中打屁股。南棠一语不发,连打了十来下才罢手。小奶虎一声嗷呜,回身出爪,南棠松开手,他朝前一纵,落地,压背竖毛,对着南棠呲牙低吼。 今日虐、臀之耻,他记下了。 “你还冲我发脾气了?”南棠那气不打一处来,“我看我刚才就不该帮你,就该让萤雪发现你,再把你带回去。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奶虎又低低吼了两声,最终化成一声“嗷……”,而后趴到地上。 “刚才去哪了?”南棠上前,一指戳上他眉心的“王”字黑纹。 小奶虎甩头挣开她的指腹,懒洋洋把头趴在自己前爪上,睁着无辜大眼看她。 “你是不是想离开?”南棠一眼看穿他。 她想起他们的初逢,想起他的真身,心道最近真是被他的表相给蒙骗了,这家伙哪会甘心蜗缩在小兽体内?恐怕在云川时就已经趁她不察逃离过几次,只是没能成功,所以每回她回去时,都会看到他安静留在云川。而实际上,他哪有她想得那般乖顺,一切举动不过是他审时忖势后的虚与委蛇罢了。 虎眼抬了抬,他竟没做任何动作来否认。 他当然是想逃走的,在重虚宫时就想,只不过没有合适的躯体可供棲身,贸然出体又会引起萤雪追踪,便只能躲在她身边寻找机会。如今来了五莲墟,这里上修多,灵兽也多,他想出去找找机会罢了,方趁她泡暖池调息之际悄悄溜出去,哪会想到回来之际竟遇上萤雪。 是他失察了,险些酿出祸事来。 她生气也是应该。 “你要真想走,我不留你。”南棠低头看他,郑重道,“你和萤雪的恩怨我不过问,出了这扇门,我们就互不相识,只当没遇见过。” 相处了有段时日,多少有点感情,只不过要走的人,强留没意思,南棠既然救下他,也没打算把他交给萤雪,从此以后权当未遇过,他是死是活,与她再无关系。 小奶虎缓缓站起身来,朝门口踱去,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她。 “你若愿意留下,就别再做出今夜这样的事。我救得了你一时,却不能次次救到你。你帮我解开句芒春种之谜,我帮你找到一具真正强大的肉身,我们合作。”南棠继续道。 谈感情易生变,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最稳定。 小奶虎沉默地站在原地片刻,忽然咧嘴,那丛黑雾再度从虎口飞出,笼到南棠身边。 鹦鹉学舌般的奇怪声音又响起:“回家,帮我找回家的路。” 话音一落,黑雾又猛地回到小奶虎体内,小奶虎圆滚滚的身体一下子软到地上,只能用眼睛盯着南棠。 说话对他来说,太耗损精力了。 南棠蹲在他身边,没有立刻抱他,道:“回家?可我连你的来历都不清楚,不能保证一定能帮到你,但我愿意一试。你愿意吗?” 小奶虎眨了一下眼睛。 “那你日后不能再像今晚这般,有事咱们可以商量着来。”南棠认真道,又在他面前摊开掌,“击掌为盟。” 小奶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肉乎乎的虎掌搁到南棠手心里。 南棠这才笑了,把他从地上竖着抱起:“这就对了,小乖今后要乖一点。” 小奶虎软绵绵倚在她怀里,两只前爪圈住她的脖颈,脑袋窝到她颈弯里—— 委屈,委屈极了。 ———— 一夜再无波澜,至第二日。五莲墟的斗法会正式开始。 江止带着南棠与萤雪二人飞上五莲墟的寂妄海。五莲墟由五座高丛的山峰围聚而成,故号五莲,五座山峰的正中,有一个高山湖泊,湖中之水乃是雪水所化,碧蓝如镜,可将四周景致清晰倒映水面,如同天地倒悬,被称为寂妄海。 五莲墟的斗法会就在寂妄海上举行。 寂妄海上漂着无数小舟,是提供给浮凌山各位修士观战的落脚地,舟身刻有禁制法纹,可以防止舟上看客被战火波及。江止一路飞,一路与四周修士拱手寒暄,这些修士多是各个门派的精锐,昨天南棠已经认识过一圈,大致也都记清了名讳。 江止是这次斗法会的大热门,寒暄半天才终于落到一艘小舟上。 按照玉昆仙界的修士境界,凡人初涉仙门称作炼气,炼气共七重,圆满之后可甄筑基,这时便脱胎换骨,有了更强壮的肉身,但还不算踏入仙门。筑基圆满后可结金丹,金丹结成就算正式迈入修仙行列,三千大道任选,目前南棠就卡在筑基圆满冲结金丹的节骨眼上。再往下,金丹圆满可结元婴,化丹为婴,元神初成,实力千百倍提升,萤雪如今就是金丹将满,而江止已经是元婴修士了。接下去,就是化神期,这已是半神之身。化神之后,还有灭劫期,灭劫期分为天道初窥与化虚返体两重境界,到这里,就已是南棠连望都望不到的遥远境界了。 参加五莲墟斗法会的修士,境界都在元婴期,江止是这些人中的翘楚,也是夺胜大热门。除了他以外,还有前日在五莲镇他们聊天时提过的隋流与顾松庭,这二人也是呼声很高的。 南棠境界虽然低微,但瞧着眼前这情景,却也油然而生一股激动心情。 “师姐怎么看起来比师兄还兴奋?”萤雪忽然道。 江止闻言回头看了南棠一眼,轻笑。 南棠坦言:“没见过这等场面。” 上修间的斗法,她当然激动。 “以后会多带你出来走走。”江止道。 南棠还待再说什么,却忽觉湖面泛起波澜,小舟随之起伏,向外退去,湖面正中本是天空倒影处的地方,水忽然抽空,露出里面一个微缩的五莲墟。 “能得各位道友远道而来,五莲墟不胜荣幸……”一道清脆响亮的女音响,半空中落下个美貌女修。 五莲斗法会随着女修的出现而正式开场。 “萤雪,你照顾好你师姐。”江止回头交代了一句,便飞身而起,与其他参加斗法的修士一并落到那女修身后。 女修开始逐一介绍起每个参加斗法会的修士来。 “这是小五莲墟,一会师兄会与其他斗法修士进入其中参加第一战。”萤雪见南棠盯着水里的五莲墟缩景直看,便解释道。 “在这里面斗法?”南棠好奇极了。 萤雪点头:“第一战是夺莲之争。今年一共来了十一个修士,首战会淘汰半数左右,小五莲里藏有六朵紫莲,能够拿到紫莲者才有资格参加下一轮。” 半空中的女修简单介绍完了每个修士后,一声令下,十一个修士化作残影飞向小五莲墟。 通过小五莲墟的入口时,十一个修士身形便渐渐缩小,及至进入小五莲墟,这十一人已经缩小到与小五莲墟的比例一至。 从舟上往下看,就是十一个小人在小五莲墟内斗法,一切都清清楚楚。 南棠睁大眼,不由自主探身出舟,想看得更仔细些。 十一个修士各自为政,争夺很快就开始。元婴期的修士,哪怕是变小了,可法术施展却一点也没含糊,小五莲墟内法宝虹芒与剑光时不时闪过,山木摧折,狂风卷啸,水龙长吟……南棠境界太低,压根跟不上他们的动作,看得很是吃力,但这并不妨碍她内心狂涌的触动。 上修的世界,她第一次见,心潮澎湃。 这场斗法持续到第二天日暮时分,才初见分晓。 斜阳压在五莲墟的西山头上,水面一片斑斓霞光,第一个拿到紫莲的修士从小五莲墟内飞出,不是别人,正是重虚宫的掌门江止。 江止似踏霞而出,衣袂翩翩恍若天人,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少与江止熟识的修士已经飞身赶来向他道贺。 天空中的女修喊道:“第一位取得紫莲者,重虚宫江止道友!” 江止朝四野拱拱手,落回舟上,执莲转身,刚要开口,却发现南棠萤雪皆站身后,他手中的莲,也不知该赠予何人。 “恭喜师兄。”南棠没有多想,道了声贺,又将注意放回小五莲墟里还未完成的斗法中。 萤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江止手里的紫莲,也挪开目光。 江止手里的紫莲,到底没有送给任何人。 ———— 小五莲墟内的夺莲之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方告结束,最终得莲者六人,江止、隋流与顾松庭均在其中。第二轮斗法,会在两天后开启,从这里开始,就是单打独斗的较量了。 理论上每日安排一场斗法,然而修士斗法哪有那么容易分出胜负的,一场斗法少则三日,多则能近月,直到第十日,第二轮的斗法才结束。 毫无悬念,江止胜出。 六人一下子只剩三人,三人最后又淘汰了顾松庭,果然只剩下江止与隋流争取太清莲。 最后一战,将在三日之后开始。 南棠连续看了数日斗法,却半点也没觉得疲倦,相反,她有些亢奋得静不下心,夜已微沉,她将小奶虎从戒指里放出来,一人一虎在附近走动起来。 一阵喧哗声从附近的观澜台上传来,南棠老远就看到好些修士围在一起,“江止”“隋流”的名字遥遥传来,南棠一下子便猜到他们在做什么了。 有斗法会的地方,怎少得了赌局,尤其这到了决胜负的关头,有人便做庄开局,吆喝众修下注。南棠上前一看,庄家是个小老头模样的修士,穿一身陈旧道袍,头发用木簪随意绾着,簪头有两个指甲盖大上的葫芦,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友,正高声嚷着:“下注下注,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道友玩一把!” 围着他的都是跟着自家师父前来赴会的小修士,斗法会没有他们的份,下注买个输赢也是刺激的,一时间下注的声音此起彼伏,南棠在外/围驻足看了一会,也摸出自己那袋所剩无几的仙币,往赌桌上一按。 “我买江止。”南棠道。 小老头看了她一眼,道:“道友不再考虑考虑?江掌门的赔率很低,你不搏一把,买隋仙?那可是一赔十。” 综合前几场斗法的情况来看,江止一路领先,自然他的胜算要更高一点,可胜算越高赔率就越低,赌徒心态以一博多,自然是押隋流赢得更多。 “不了,就江止。”南棠摇头。 这也算支持一下自家师兄吧,毕竟还靠他得太清莲。 老头还待再劝,旁边有人认出南棠来,笑了:“快别劝了,这位是江掌门的道侣,哪有劝她买外人赢的!” 老头这才作罢,只又看了南棠几眼,道:“行吧,老道不劝了,不过别怪老道没提点你们这些小辈,修士斗法,逆境之争,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胜局,修行要有些冒险精神!” “你这老道少来,净忽悠我们输仙币给你!”有人笑骂道。 老头捋捋下巴的一搓胡子,没再吭声。 南棠笑着退出人群,正要去找躲到附近的小奶虎,不妨被一个声音叫住。 “五师妹。”江止不知几时也到附近,听到赌桌上一席对话,似有所触,眉目都温柔下来,“多谢你。” “你说刚才的赌局?”南棠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的胜算大,我当然要买你赢,何况你是我师兄,重虚宫的掌门,我更没有向着外人的道理。” 是师兄,是掌门,唯独不是道侣了。 江止笑了笑,掌心一翻,一朵紫莲竖在他掌上。 “师妹,送你。” 南棠怔了怔,没有伸手接。 “这朵你先拿着,待赢了这场斗法,我用太清莲和你换。”江止一扬手,那朵紫莲便轻飘飘飞到南棠手上。 恍惚之间,二人像多年前,还是师兄妹的时候那般。 “好,我等师兄好消息。”南棠笑笑,收下了紫莲。 江止随她莞尔,与她并肩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对了,你近日可看到萤雪?” 南棠道:“六师妹前日说她遇到位谈得来的道友,和对方饮酒论道去了……”她边说边蹙眉,江止不问倒好,一问之下,她便觉着有些不对了。 “我两天没见到六师妹了。” 决战在即,萤雪却忽然失了踪迹。 请战(“诸位上仙,在下重虚宫弟...) 夜色如水,石壁上的萤石亮起,似与满天星斗相连,犹如星河垂落,然而景色虽美,却无人欣赏。 江止盘膝坐在莲榻上,正在运功调息,南棠坐在星壁之下,离他很远。这段时间江止都在专心备战,两人虽然共处一室,但也没出现第一夜那般尴尬的情况。 “还没消息吗?”江止忽然睁眼,问道。 幽亮的光线下,他的容颜仿佛蒙上一层霜。 南棠看了眼毫无消息的传音石,道:“没有。” 萤雪失踪数日,明日就是五莲斗法的决战之日,然而她却迟迟不见踪迹。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两人多少都有些心神不宁。南棠和江止都给她发了不少传音,但他们谁都没有收到回音,五莲墟上的修士他们也都问过了,可没有谁见过萤雪。 她口中那位谈得来的道友,仿佛并不存在般。 “你该早些发现的。”江止复又闭上眼,淡道。 尽管他语气很平静,但南棠仍旧从里面品出一丝愠气。 可萤雪失踪与她何干?她与萤雪虽是师姐妹的关系,但萤雪修为高出她一大截,在门派时又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做事向来我行我素,根本无需向谁交代什么,何况是她这个要修为没修为,要手段没手段的师姐。 “师兄,你与萤雪的交情比我更亲厚,你都不知道的事,凭何要我发现?”南棠反驳回去。萤雪又不是孩子,更非她的责任,还要时时刻刻看着。 江止似乎没想到她会顶回来,一睁眼只对上南棠清亮的眼。 那目光,似乎看透了他。 “抱歉。”他道。 南棠听得心里烦躁,这声“抱歉”她听了得有三十年,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倒似他多隐忍克制,她多无理取闹似的。 两人都不再开口,守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不知多久,江止腰间悬挂的一块黄玉忽然亮起,发出的却是刺眼红光。江止一把扯下玉佩,从莲榻上站起。 南棠见他神色不对,问了句:“怎么了?” “萤雪遇险了。”江止道,“这是前年与她去赤蛟窟时她的命魂牌,若遇险情便会自动示警。” 命魂牌发出红光,则意味着其主受伤。 “她到底去哪里了?这一路上她难道什么都没向你透露过?”江止握紧玉佩,眉头皱成川字。 路上…… 南棠忽然想起一件事了。 “师兄,五莲墟上可有能解锁情蛊之药?” 江止被她问得一怔,随后望向星壁,想了片刻方道:“无可解锁情蛊之药,但有一件名作‘渡难’的仙器乃是五莲墟圣物,此物为无舌铃,铃音可驱使天下毒虫,用此物也许可以引出你体内的锁情蛊,但数千年来,没人摇得响这个无舌铃。此物如今被供奉在五莲墟的问仙楼上……你问这做甚?” “师妹在来的路上,曾经同我提过,她找到了帮我解情蛊的办法,打算一试。”南棠心里陡生不祥预感。 江止霍得转头,目光冷芒毕现,质问他:“如此重要的事,你为何现在才说?” 南棠亦沉颜:“有多重要?我可不是师兄,能把萤雪每次随口之言都放在心上。你有时间在这里质问我,不如花点时间想办法救她。” 冷冽的目光透着与过往不同的清醒,逼视江止。 江止头一回在她眼神里看到漠然,那在她近百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情绪。仿佛在告诉他,江止与她何干?萤雪又与她何干? 他攥紧玉佩,转身果断踏出石室,步伐在石门外停了停,一句话轻飘飘传进屋中。 “我去找萤雪,明日决战前,一定回来。” 南棠站在屋中,目送他身影消失。 ———— 漆黑不见五指的渊境中,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桀桀”怪笑,一双赤红的眼眸,会随时随地出现这片黑暗中,东、南、西、北……每一次出现都叫人措不及防。 这一次,这双眼眸出现在正下方。 一道灼热带着血腥气的红光由下而上,如同疾电般刺向萤雪。 萤雪单手执剑,另一手按住左肩,肩头胸口的衣裳,已被血染红,她咬紧牙关腾到半空,转身闪过这道来势汹汹的红光。 没有想到,问仙楼里竟然另藏了个禁制法阵,是她失算了。 她已经提早数日在这里踩过点,摸清问仙楼用来看守“渡难”的种种手段,楼外的法阵,楼内的仙兽,她都有办法不动声色避开,唯独这个禁制……她没能探明。 按说这个禁制并不困难,想要打破也很简单,但只要她一出手对抗,立刻就会让五莲墟修士发现。到时候别说“渡难”,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难题。 “可恶。”萤雪暗骂一声。 又是道红光袭来,她半空腾挪避开,却不想身后又有道红光悄无声息而来。 嗤——一声轻响,红光刺入她小臂。 萤雪闷哼一声,怒极反笑,瞳眸中忽现一线血光,她将手中长剑一扔,直身而起,右手指曲作爪朝外抬起,掌心中隐约浮现出一簇幽蓝火苗…… “逼我烧楼。”她冷道。 火苗渐起,正要大炽,她却突然蹙眉,倏地一下又将火苗掐灭。 黑暗中有人冲进来,一把将她从红光之下拉开。 “师兄?你怎会来此?”萤雪看清来人,奇道。 “我是来找你的!你怎会来盗仙器,真是胡闹!”江止掐诀放出个青色光罩,将二人笼在其中,“我带你出去。” “你来了这里?那师姐呢?明日的斗法会呢?”萤雪甩开他的手,冷道。 “现在顾不了这许多,先出去再说!”江止沉声道。 青色光罩挨了几道红光,已经岌岌可危。 “谁要你多管闲事!” 伴随着萤雪一声怒斥,光罩破碎。 ———— 天一点点地亮起来。 夜幕上的星辰渐渐黯淡,透明石壁上镶嵌的萤石也跟着黯淡。 黎明的微光慢慢落到这间静谧的石室中,黑夜终于过去,然而江止并未回来。南棠毫无惊讶,也并不急切,一切仿佛早有定数般,她有预感,这场五莲斗法的决战,他不会出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头的动静渐渐变大,似乎来了不少人,都是来迎接江止去寂妄海参加最后决战的修士。 五莲墟的道童在石洞外躬身有请江止前往寂妄海,门开之时,走出来的只有南棠。 南棠换了身干脆利落的劲装,朝四周的人拱手行礼。 修士们都纷纷朝她身后望去,可屋里空空如也,再没有走出第二人来。 “门派有急情传唤,师兄回去处理,稍后便归。”南棠向五莲墟的道童解释了一句,又道,“劳烦童子先带我去吧。” 道童行了一礼,并未为难她:“既如此,夫人请随小童来。” 南棠便随着道童去了。 寂妄海已经换了模样,原本浮在水面的小舟都消失不见,几座山峰从寂妄海中拔水而出。道童将她带到一个无人的峰头上,道:“这里是江掌门的观战峰,夫人先在这里稍候。” 南棠道声谢,道童便退下,只留她一人站在高峰之上。 她放眼望去,大部分山峰上都站了不少修士,只有正对自己那座山峰上也只站了一个人。 一个着黑衣,双手环胸,也正向她望来的男人。 南棠认得此人——江止的劲敌,决战的另一位修士,隋流。 隋流向她微微颌首。 他有双鹰隼般的眼,看人时很容易叫人觉得自己是猎物。 南棠回了他一个微笑。 四周山峰上的修士来得越来越多,可江止仍旧没有出现,道童又来了三次,次次都问南棠江止的下落,南棠也只能托辞以答,直到天际飞来一朵厚云,厚云之上站着数人。 那是来观看这场决战的上修。 其中除了有浮凌山的七位山君之外,还有一个眠龙山脉的化神期大能——眠龙的脉尊。 厚云散云,八个人各自站在自己的飞兽或法宝之上,一时间五色虹芒大炽,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由上空压来,四周修士无不敛容躬身,向他们行礼。 南棠也不例外。 这是她第一次领略上修的威压,许是她的境界太低难以抵御上修威压的关系,后背已出了片汗,但同时,她又觉得兴奋。 上修们并没打算与下面的修士打招呼,冷冷的声音传下来:“怎还不开始斗法?” 五莲墟的道童飞到云上,俯身向几位上修解释。 南棠看着寂妄海的入口,那里依旧一片平静,她的传音玉石也没有声息。 她按按胸口定了定神,指尖搓过尾戒。 小奶虎出现在她怀抱中。 “小乖,有没有胆量,陪我一战?” 小奶虎的虎须一翘,迅速看了眼四周,他在想,她可能疯了,可她神情很平静,眼神很坚定,这是她深思熟虑的决定。 虽然他们前几天才击掌为盟,做了盟友,但他也有拒绝的权力。 只不过…… 嗷。 他回了她一声,代表着同意。 南棠笑了。 天上仙人听完道童解释,不带感情的声音又起:“时辰已到,既然江止未到,便作弃权论,这场斗法隋……” “且慢。”一声脆音响起,“诸位上仙,在下重虚宫弟子虞南棠,代替江止请战隋流。” 强修环伺,她要以筑基之躯,迎战元婴。 这一战,为自己。 首战(筑基战元婴。...) 寂妄海上所有的目光,都随着南棠一句话集中过来。 各种各样的目光,揣测的、好奇的、审忖的、轻蔑的……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凝视,落在南棠身上。 没有结丹的境界,没有长大的银翼奶虎,他们一人一虎站在这里,代表着修仙界最低微的一群人,却大言不惭想要挑战已经元婴境界的上修? 这多少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南棠想着,如果她的人生止步于此,循规蹈矩了几十年,她总要替自己疯狂一次。 四野传来修士们的窃窃私语声,似乎都在说着南棠的不自量力,然而天上却迟迟没有声音传下来,过了一会,那道冰冷生硬的声音才又响起:“你是江止的道侣?” “我也是重虚宫的弟子,虞南棠。”南棠补充了一句。 “筑基战元婴,不自量力!”那声音硬梆梆斥道。 “这不是挺有意思的。”一道夹着乐呵笑声的话语却忽然插了/进来,“筑基战元婴,勇气可嘉啊……我当年可没这胆量。” “万筠仙尊,她一介低修,怎配与您相提并论?”天上有人回道。 前头那声音有些苍老,带着两分打趣调侃的笑意,南棠听着有些耳熟,能被众修称“尊”,那必是今日到场唯一一个眠龙脉尊,修为最高的人,南棠不认识这个地位的修士。 众修听到“万筠”二字,已齐齐抬头望去。 万筠并没理会其他人,只朝地上道:“小娃娃,你是不是舍不得你押在老道手里那袋子仙币?” 南棠闻及此语,忽想起那夜遇到摆赌局的老道士,莫非…… “身外之物,有何舍得舍不得?我只是记着仙尊当日教诲,修士斗法,逆境之争,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胜局……既无万无一失的胜局,必也没有万无一失的败局,修仙,当有冒险精神。” 没有太清莲,心魔作祟结不成丹她会死,与隋流痛快一战也可能会死,横竖是死,修仙本就是逆旅,何妨背水一战? “哈哈哈……”青象背上的老道忽然爆发出一阵长笑,然后道,“瞧瞧,这会说话的人拍的马屁就是叫人身心舒畅,比你们几个老古板有趣多了。给她个机会吧,也让我瞧瞧,筑基战元婴能有什么胜算。” “这……”冷硬的声音又起,这次有点儿犹豫,他又问向隋流,“隋流,你意下如何?” 作为斗法的另一人,隋流自然有权力选择同意或拒绝。 隋流的目光,早已落在南棠身上。 鹰隼般的凌厉,仿如南棠已是爪下可怜白兔。 “我同意。” ———— 寂妄海上耸立的小山峰向外退开,湖面正中水花翻腾,渐渐升起一个巨大石台,石台正东有根十丈高的盘龙柱,柱顶有朵盛开的白莲,正绽放出淡淡光华。 南棠带着小奶虎与隋流已经各自站在石台两头,她抬头看了眼高耸的盘龙柱,那上面的白莲,就是这次斗法的战利品——太清莲。 斗法的规矩很简单,谁能拿到太清莲,谁就是胜者。 南棠深深吸口气,向自己的对手行礼:“隋上仙。” “你打不过我的。”隋流却道,“我的对手是江止,不是你。同意你上台,是因为我也想等江止。你在我手里能撑多长时间,我就等江止多久。” 他以为她想拖延时间,拖到江止出现,而比起赢得太清莲,隋流更想和自己认定的对手好好打上一场,这是这场斗法会中最大的期待,从踏上五莲墟那一刻起,他就在等。 所以,他成全她。 南棠笑了笑:“那就多谢隋上仙给我这个机会,请赐教。” 天空传来一声鼓响,斗法正式开始。 隋流站在原地未动,目光看似毫不经意地落在南棠身上,间或闪过一抹凌厉神色。他没出手,似乎在等南棠先动,用一种尽在掌握的冷静从容。 南棠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跟着她的小奶虎也同时消失,一人一虎朝着隋流掠去。 隋流仍旧看着南棠消失的地方,目光没有随着南棠的消失而转移,他剑指在胸前,掐诀凌空挥出两道剑气,朝着石台上两个方向攻去。只闻锐响两起,地面多出两道剑痕,小奶虎现出身形,被其中一道剑气打中,小小的身躯飞出老远,撞上盘龙柱。南棠堪堪避过一击,单膝落地,鬓边长发被削落一缕,轻飘飘落地。 她没时间去看小奶虎的情况,隋流这是手下留情了,否则这一击,就不会如此轻描淡写。他是真的通过她在等江止回来决战。 四周看客发出一阵嘘声,筑基战元婴,境界上的强势碾压让这场斗法毫无悬念,不值一观。 这些吵杂的声音传不到南棠耳中,她专注于眼前的局势中。 手掌一翻,又是四张符箓在手——她觉得自己数十年所攒的符箓,都会在今天用完。 四张符箓朝着隋流掷去,南棠再度掠起。 隋流看也不看那四张符箓,只道:“基础不错,身手挺灵活。”宛如指点弟子。 四张符箓还未靠近他身畔就已被他周身绽起的青光引爆。 刺眼亮光闪起——其中一张符箓乃是幻光符,此符并不具备攻击力,却能以强光迷惑对手的眼眸。 隋流果然别开脸,但背后仍有一道剑气朝着某个位置打出。 这一次,剑气擦过南棠小臂,衣袖“嗤”地裂开,鲜血直流。 南棠就地一滚,停在他的西侧,将手中扣着的另外四张符箓扔出。 刹时间,铃音大作,叮叮当当,四面八方响起,隋流的听觉受到干扰。 他浮起一丝笑——有那么点意思,她不是随便打打闹着玩的。 又一道剑气从他背后放出,精准无误地切过南棠左小腿。裙摆被割裂,小腿上又添一道伤,鲜血很快染红她的衣裳。 南棠指尖一点青光迅速拂过自己的伤口,她修的《天生诀》有治愈功效,未等治愈呈现效果,她已再次动起来。 这次,依旧是四张符箓在手,掷出。 一阵烟雾伴随着一股恶臭,同时弥漫,隋流别开脸去,不自觉皱鼻。四周看客又出阵嘘声,这是什么不入流的手段,也敢用在这里。 南棠“嘿嘿”一声笑,入不入流,管用就行。 这一次,隋流的攻击偏了半寸,没有击中她。她又一闪,掠到另一处,照样又是四张符箓出手…… 如此这般,南棠绕着隋流不断扔着符箓,不断飞跑,有时被他打击,有时被她躲过,身上的伤不断增加,虽说没有很严重的,但看起来却也狼狈不堪。这毫无章法的打法看得外人直蹙眉,只有寂妄海上的万筠摸了摸下巴,道了声:“有点儿意思……” 一连丢出近百张符箓,南棠的积攒已经见空,隋流那边也已经与她玩腻了这种猫逗老鼠的游戏,身后同时飞起六道剑气,聚成一道,朝着南棠击去。 只见南棠倏尔一笑,在剑袭到之时突然间消失在众在眼前。 不是幻形符,不是遁影符,是真正的消失了。 连隋流也没发现她是如何消失的。 下一刻她再现身时,人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隋流东侧,手里化出百道青藤,藤聚作青剑,朝隋流挥下。措不及防之下,隋流竟被她扫中后背。 这一下来太过出人意料,不单隋流,连四周看客都惊呆了。 当然,南棠这全力一击,并没能给隋流造成太大伤害,但她一个筑基修士,不但可以近元婴修士的身,还能打到他,这就是叫人委实惊讶了。 隋流疾速回身,伸手抓去,然而南棠再次消失。 四周看客竟没一个人看出她是凭何消失,又是如何出现的。 唯独天上飞的那八个人中有一人开了口:“传送符?” “雕虫小技,投机取巧罢了。”另一人回道。 “投机取巧,也得有那个脑子。”这回回答的是万筠,他看得津津有味。 因他这一句话,其他几人不再接茬。 下面的斗法仍在进行。 “行水剑?”隋流转身挥开南棠鬼魅般的一剑,眼中渐渐出现浓厚兴趣。 “隋仙好眼力。”南棠声音从漫天剑影中传出。 她现在使的这套就是江止的行水剑,行水剑是双人剑法,但南棠迟迟无法领略剑意,打不出剑气,所以一直无法与江止配合,但这套剑法的口诀与身法她早就练得滚瓜烂熟,如今一个人使出来,倒也精彩。 原本的三尺长剑被她换作木藤,打出来的不是剑气,是不断抽生的刺藤,一束束绕在隋流身边织成密网。 隋流眯了眯眼,道:“我小看你了,接下去,你可要小心了。” 语毕,他忽然急转一圈,将转在身周的青藤斩断,再掠身飞起,人到半空之中,后背浮出百柄剑,在他掐诀之下如剑雨般朝下落去,每一剑落地之时都在石台上留下剑痕。 南棠所处的位置几乎完全被他的剑雨笼罩,随着这片剑雨的落下,南棠所出现的位置绽起火光。 “传送阵?”隋流盯着地面的火光逐渐凝眸。 南棠已经退到剑雨范围之外,身上又添几道剑伤,她喘息不已,看着隋流直笑。 最初那没有章法的打斗,不过是用来迷惑对手而已,地上这些传送,竟是她借着符箓攻击之时悄然扔下的传送符箓,这才是她的目的。五个传送阵互相连接,她能随心所欲在隋流身边转移位置。 “你很聪明。”隋流夸了她一句。 “可还是被隋仙看穿了。”南棠道,她的这些小聪明,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还是不够看。 隋流浮在半空,道:“还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吧。” 他来了兴趣,倒真想看看这个筑基期修士,能够把他逼到哪一步。 “这可是隋仙说的!”南棠笑答一句,忽站直身体,手中藤剑消失,改为双手在胸前迅速掐诀。 那些被她打出来的青藤都跟着消失,露出其中银色蛛丝,有几缕粘在隋流身上。 她上下嘴皮快速动起,迅速吟咒,手里化出一只金色蜘蛛按在地上,刹那间,地面上亮起繁杂符纹,每条蛛丝都跟着亮起,隋流只觉得蛛线如有千钧之办,将他拽到地上。 缚仙阵? 这一下可就让隋流包括四周看客大为惊诧了。 南棠什么时候摆下的缚仙阵,竟然无人发现? 缚仙阵已成,南棠并不指望这个法阵能困住隋流多久,再虽大的法术没有匹配的修为,所放出来的威力也不足够。 小奶虎不知何时已经跑来,正飞到半空,南棠毫无犹豫朝小奶虎扔了张符箓。 金光乍起,成年猫儿大小的奶虎忽然间膨胀变大,成了只巨大的……奶虎,仍旧是未足月的模样,可体型却变大了数十倍,利瓜一露,锐齿一现,也是威风凛凛。 南棠一跃跳上他后背,紧紧抓住他颈上的毛,手中又化出一枚长锥,朝着隋流疾冲而去,似乎要借这阵攻势打败隋流。 隋流哪能如她所愿?早已蓄力在手,朝南棠攻去。 这一击,用了四成力,别说一个南棠,就是十个南棠若是被打中,只怕当场就要殒身。 南棠却正等着他发威。 “多谢隋仙成全。” 只闻一声清脆悦耳的笑语,南棠飞快给他施了个木系轻身咒,让他的速度提升数倍不止,一人一虎半途忽然改了方向,朝着放有太清莲的盘龙柱飞去。 隋流的攻击轰然而至,然而并没能全打在南棠身上。 南棠给自己加了张“乾坤倒置符”的乾符,此符可将所受攻击引到坤符之上,而那张坤符,一早就被小奶虎假装受伤悄然贴到盘龙柱上。 背心一阵剧疼,后背的衣裳稀碎,露出了三师兄原本为萤雪所炼的那件宝甲。 萤雪修为结丹大圆满,这件宝甲给她用的话,至少能扛下元婴期修士的一击,才能做为保命之物。 南棠对师兄的本事从不怀疑,正是因为这件宝甲,她有自信至少挨得住隋流一击,而这一击,必要用要最关键时刻。 她朝前吐出一口血,却没有回头,让小奶虎背着自己高高跃起。 盘龙柱因为坤符的关系轰然倒塌,四周看客纷纷站起,连隋流亦震惊万分。 这个筑基期修士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拖延时间,她将目标放在太清莲之上。毕竟只要拿到太清莲,她就赢了,根本不必等到江止出来。 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手段……隋流心头战意顿生,哪管她是什么筑基修士,只将她当成真正的对手,再不留情。 那厢盘龙柱碎,太清莲落下,小奶虎已经驼着南棠跃到半空,眼见已要摸到那朵太清莲。忽然间地面隆隆作响,一道冰柱在原来盘龙柱的所在位置迅速凝起,将太清莲包在了寒冰之中。 南棠还没回神,已察身后来袭的凌厉剑气,风声呼啸而过,元婴修士的攻击,她避之不得,正是电光火石间,小奶虎忽然将她掼下。 “小乖——” 南棠人眼睁睁看着剑气贯穿小奶虎的腹部。 一人一虎都从半空落下,南棠再不管隋流,手里聚起青光,朝着小奶虎释放,那是她的天生诀,用以治愈恢复。哪怕知道小奶虎非人,哪怕知道这微弱的天生诀救不了那么重的伤,她也依旧源源不绝地将自己的生气灌给他。 躺在地上的小奶虎只觉一股奇怪的灵气涌入身体,他本无实体,只暂借虎躯,应该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与灵气,但这股从南棠那里传来的奇怪灵气却让他感受到了,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雾体,有些改变。 隋流已经扯断所有蛛丝,缚仙阵困不住他,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但就这么短暂的时间,他险些败在一个筑基修士手中。 剑气又再凝聚,这次全都对准南棠。 南棠眼眶通红,气力也已枯竭,只是看着小奶虎。 “对不住了。”隋流淡淡一声,聚出巨剑朝着南棠袭去。 南棠再无法抵挡,生死输赢已定,可就在这一线之间,叫人胆颤的威压似乎不知从何而降。 小奶虎从地上站起,背上张开了一对巨大的漆黑羽翼。 羽翼轻轻一扇,小奶虎转眼飞到南棠面前,将南棠叼在口中,纵身飞起。隋流的攻击砸在了冰柱之上,冰柱碎裂,太清莲又一次往下掉,小奶虎叼着南棠朝上疾飞。 可隋流再度追上来,如流星般掠到小奶虎身边,又是一击攻来。 黑色羽翼回收,将南棠包裹其中。 南棠震惊地发现——这对黑翼并非银翼虎的翅膀,是……黑雾实体化了? 可没等她消化这个发现,小奶虎似乎也已力竭,身体倏地变小,黑雾也尽数回到虎躯内。南棠半空折身,将小奶虎抱入怀中,与他一起又落到地面。 隋流比她快一步抢到太清莲,稳稳落地,手中化出一柄剑,剑尖直指南棠咽喉。 四周寂静一片,没有人开口。 南棠抱着小奶虎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平静道:“我输了。” 隋流居高临下盯着她,片刻后道:“能将我逼到这个地步的筑基修士,我期待日后你有能力真正与我一战!” 那一定精彩至极! “那是因为隋上仙手下留情,否则十个我也不够一死。”南棠坦言。 隋流没回她——留没留情他自己心里明白,有时候轻敌本身就代表着弱点。 他只淡道:“你师兄到了,可惜,这场战已经结束。” 太清莲已经到手,斗法结束。 南棠跟着他转头望去——天际果然有两个人朝这里疾掠而来。 江止和萤雪终于赶来了,可惜晚了。 在二人降下云头前,南棠将小奶虎收进戒指中,平静地看着江止与萤雪。 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她却第一次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心脏鲜活地跳动着,不为谁悲,也不为谁喜,如此让她舒坦。 酣畅淋漓的斗法,她输给隋流,却赢了自己。 置诸死地而后,再看他二人,回首这百年,她想,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放手了,却被心魔执念纠缠。 如今,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心魔已荡然无存。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锁情蛊的影响消失了。 太清莲于她,失去了意义,就像江止,对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段持续了三十年的荒谬关系,终于可以彻底结束。 解契(上)(契像毁,人若在,蛊便去。...) 一只手伸到南棠面前。 “起来吧。”隋流已经收剑。 南棠握住他的手,从地上一跃而起,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道:“多谢。” 输了斗法,赢到对手尊重,她没有遗憾。 酣畅淋漓的一战,也让四周修士收起小觑的心,筑基战元婴,这个挑战本身就已经代表着不可能,而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将战势逆转到离胜利仅一步之遥的份上,早就打破了修仙界对境界碾压的固有思维。 虽败犹荣。 “师妹!” “师姐!” 江止与萤雪一前一后落到石台之上,瞧见南棠伤痕累累,衣裳上血痕遍布的模样,都大吃一惊。 “师姐,你的伤!”萤雪沉道,她漂亮的脸蛋一片煞白。 “我代师兄参加了五莲斗法,隋上仙手下留情,这些都是皮外伤。”南棠简扼一语,也看向自己手臂上的伤。 不看倒好,一看她也微惊——虽说隋流下手不重,但这伤也快见骨,哪怕她用了天生诀,这伤也不该好得这么快,才多长时间,这伤口已经愈和大半。 和她当初从南境回来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五莲斗法结束,本次胜出者,梦隐峰,隋流!”天上适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隋流已擎起太清莲飞身半空,接受四周修士的欢呼祝贺,石台上冷冷清清,只剩南棠师兄妹三人。江止已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看着南棠的目光格外复杂,他终究还是晚到一步,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 “师妹,对……” “掌门师兄,这一战,我受益良多,应该由我谢你。”南棠打断他的话,向他拱手。 谢他不战,给她与隋流交手的机会,心境的突破,似乎就一瞬之间。 他日复一日的抱歉,她也听腻了。 江止沉默起来。 萤雪却攥紧了拳,太清莲没有拿到,“渡难”也失手了,满腹筹谋付诸流水…… “我累了,先回。”南棠经历死战已精疲力竭,实在没力气再与他们多说话,更懒得管萤雪的失踪到底为什么,江止又是如何救的人,她只想尽快找到无人之地,把小奶虎放出来看看。 天上此时又传来万筠声音:“重虚宫的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四周修士的喧哗陡然寂静,目光又望向石台的三人,南棠看了眼天下,确认万筠是在问自己后,飞身而上,朝着远空拱手长拜,朗声道:“晚辈,重虚宫弟子,虞南棠,多谢仙尊教诲。” 是啊,她叫虞南棠,不是那个连名字都被人遗忘的,五师妹。 ———— 五莲墟斗法会结束,南棠没有片刻停留,祭出张回门派的传送符箓,没等江止与萤雪一起便回了重虚宫,只给二人传音留话。 回到云川,她谁也没理,只吩咐殿外童子不许任何人踏入大殿后径直入殿,将殿门紧闭,放出小奶虎。 小奶虎并没大碍。 虎躯本就是死物,不会感知痛苦,于他而言就是身上多了个洞而已。南棠放她出来之时,他正忙着凝聚实体。可不论他如何努力,身体依旧似一团雾气,难触难碰。 南棠只看到一只落地后憋着脸的小银翼虎,他似乎正在卯足了劲要憋出什么似的——有点像人上茅房…… 但憋了半天,他还是泄气地坐到地上。 “想凝实体?”南棠想起与隋流对战时,小奶虎后背突然出现的巨大羽翼,外人兴许以为只是银翼虎的正常翅膀,但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对羽翼是雾状,只不知为何,有了力量。 展翼的瞬间,他爆发出来的威压,已经远远超越隋流,而他叼着她时遇到隋流攻击,那对羽翼回收抱住她,宛如人的臂膀,拥有厚实且有力的怀抱。 小奶虎闻言抬眸看她,想着要如何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她——他的变化,应该因她而起。 “是不是因为我?”无需他说,南棠也猜到了。 小奶虎被隋流剑气刺伤之时,她给他施了天生诀,将自己的生气灌入他体内。 她的话音刚落,也没等小奶虎做出反应,南棠指尖已经绽起青光一抹,直点小奶虎眉心。 熟悉的变化又起,小奶虎猛地张嘴,庞大的黑雾涌出虎口,在半空宛如一道燃烧的黑焰,渐渐凝实。可这变化只持续了片刻,黑焰再度虚无,化成雾体……南棠指尖青光接连不断地打向黑雾,可最终却如石沉大海。 黑雾又回到小奶虎体内,虎脑摇了摇,表示行不通。 南棠想了想,又放出天生诀灌入虎躯之内,黑雾涌出,果然又起了变化。 这次,他化作一段黑烟,倏地飞到南棠身边,绕着她的腰肢一圈。 南棠一怔,下一刻,她被这道黑烟揽腰抱起,一人一烟相缠,凌空而飞。她感受到了,这道黑烟的力量,宛如人类手臂。 南棠惊喜非常,伸手触碰他,可她的手依旧是穿透他的雾体。 他能找到力量,却还是无法凝成实体。 就连这力量,存在的时间也很短,不过片刻时间,力量就已经告竭,他回到小奶虎体内,南棠也落回地面。 “我们再试试。”南棠一边说,一边又催动天生诀,在指尖聚起木灵生气…… 可这次,青光一闪即逝,南棠双膝一软,跌在地上。 与隋流一战已经耗尽她全力,刚才勉力催动天生诀已是透支,她实在支撑不下去。 小奶虎“嗷呜”一声跑到她身边。 “再……试一次,我好像找到些门道……”南棠犹不死心。与隋流死战,小奶虎拼着被萤雪发生的危险,冒死帮了她,她自然也要帮他的。 一只虎掌轻轻按在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的动作,小奶虎在她怀前坐下,另一只虎掌抚过她的脸颊。 小老虎的手掌,厚厚的,肉肉的,弹弹的,温温柔柔地安抚着她。 南棠眼皮闭了闭,她的确累了,累到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劲,她微微抬起手,小奶虎识趣地钻入她臂弯中。 一人一虎,相拥而眠。 ———— 这一觉,也不知多久,南棠被殿外的声音吵醒。 体力并没恢复太多,毕竟不是运功调息,不过精力却是好了不少。她揉揉眼抱着小奶虎起来,听殿外的声音。 那是二师兄夏淮的声音。 将小奶虎藏进戒指中,她拂袖打开殿门,果见夏淮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夏师兄怎么来了?”她道。 “听说你在五莲墟被隋流打伤,来看看你。”夏淮边说边进殿。 南棠想了想,道:“是不是掌门师兄与六师妹回来了?” 除了他们没人知道五莲墟发生的事,她自己回来时也没同旁人交代过什么,所以便猜是江止与萤雪赶回来了。 夏淮点点头,道:“你怎么那么傻?筑基战元婴,有几条命够赔?” “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南棠边笑边让夏淮上座。 “让我瞧瞧你的伤。”夏淮无奈摇摇头,道。 南棠刚要伸手,忽然想起在五莲墟时就已经愈和了一大半的伤,现在恐怕连肉都长齐了吧,她搓搓手臂,道:“不用麻烦夏师兄了,都是皮外伤,我自己已经处理妥当。” 生怕夏淮还要坚持,她立刻又转移了话题:“师兄,我在这里呆了多久时间?” “三天了吧,你师兄和六师妹是昨日回来的,一回来就到云川找你,等了许久不见你出现,才请我过来看看。”夏淮解释道,又问她,“你们到底在五莲墟发生了何事?吵架了?” “没什么!”南棠不愿多谈当时之事。 “不说便罢。”夏淮没有勉强,只用扇柄敲敲她的头,“拿不到太清莲就算了,我给你想想办法用别的丹药替代。这里有瓶刚炼成的清心丹,你先……” “师兄,不用了,以后都不需要了。”南棠没等他入烤鱼,就将他递药的手推开,“我倒是有另一件事想要麻烦师兄。” “何事?”夏淮挑眉奇道。 “你在化波峰上是不是还有处洞府?” “有是有,那是我早年入门派时所住之地,不过化波峰灵气稀薄,那个洞府极简陋,早已弃用多年,你问这个做甚?” “想问师兄借来用用。”南棠给他奉上一杯茶。 夏淮蹙眉:“别说是借,就是送你都没问题,只是你要去做什么?” “闭关,结丹。” 夏淮惊诧不已:“你要结丹,云川是不二选择,何苦要去化波峰?” 南棠起身走到殿正中,环顾这个住了三十年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与三十年前她和江止结修时一般无二,她从没动过。 “夏师兄,我记得你说过……”她顿了顿,没有回答夏淮,只提起了另一事,“如果想证明锁情蛊还在不在,只要捏碎我与江止结修的契像,就可以了,是吗?” 契像毁,人若在,蛊便去。 夏淮霍地站起,神色俱凛。 “五师妹,你要做什么?” “我与江止结修的契像,好像收在青霄峰的飞鸾浮仙阁,夏师兄,你若得空,不如陪我走一趟吧。” 南棠回头,笑颜如花。 ———— 重虚宫的议事厅内,江止正与几峰峰主交代五莲墟斗法之事,腰间传音佩忽然急闪。 夏淮发来急音:速至飞鸾浮仙阁。 他尚未明白其中何意,外面忽然远远传来一声如鹤唳般的啸鸣。 一道三色虹光自青霄峰上直冲云霄。 那是飞鸾浮仙阁的禁制被解时的光芒。 解契(下)(入V三更。...) 飞鸾浮仙阁乃是重虚宫的秘宝重地, 里而除了收纳重宝与功法秘籍之外,还放着历代掌门的魂神之物,阁外有三重禁制, 整个门派能够打开禁制的只有掌门以及与其结过生死契的道侣,非到特殊时刻,此阁不启。 可今日飞鸾浮仙阁的异光突起,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门派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道光,包括正在修炼的丙班弟子。 商九、叶歌等人修行到一半,正坐在山间调息, 不妨都被这阵声音惊动,不由站起朝青霄的位置望去。 “专心修行!”商九只看了两眼,便从石头上跳下,“老师回来了,可我们的功课还没完成!” 内门之事, 外门不可插手,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 ―――― 虹光划天而过,兽吟剑鸣之声急促响起, 天空已经掠过无数人影,璩灵洞的萤雪、玉阳府的宋诣、寄雪台的程嘉月, 还有宁霞峰的众人……重虚宫的上修几乎在顷刻间赶到青霄峰。 也不怪他们如临大敌,此前并未听说江止要开启飞鸾浮仙阁, 如今异光突起, 极有可能是宵小入内,而能一举偷入重虚宫第一大峰的人, 必是劲敌,只不知是哪路人马, 是仙是魔。 “掌门。”众人刚到青霄峰便遇上同样匆匆赶来的江止。 江止只收到夏淮匆匆一言,亦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而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只抬手示意稍安毋躁,自己则当先一人御剑飞向飞鸾浮仙阁。 飞鸾浮仙阁是凌空而悬的楼阁,四只飞鸾雕像为底,托起一座精巧的三层楼阁。楼阁并不大,却雕梁画栋处处见精致,华光万丈。 三层楼阁每一层所收之物皆不相同,第一层放的是历任掌门魂神之物,第二层是门派高深的功法秘籍,第三层则是法宝重器。楼阁三重禁制,每层一重,层层不同,如今这道冲天的光芒,代表着第一层禁制的解开。 “夏淮?!到底发生何事?”江止赶到飞鸾浮仙阁时,第一眼便看到站在飞鸾浮仙阁引阶上的夏淮,而仙阁的大门已开,“是何人闯入飞鸾浮仙阁?” 夏淮目光从已然敞开的大门收回――他不是掌门,没有擅入飞鸾浮仙阁的资格,只能在外守着。 “是我!”回答江止的,是一道清亮女音。 纤长的身影自暗处走到光下,站在了飞鸾浮仙阁的九层引阶之上,居高临下而对重虚宫的修士们。 “五师妹?!” “师姐?” 几个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萤雪已经飞到人群最前而,紧紧盯着她,江止则飞身踏上飞鸾浮仙阁的九层引阶。 “师兄莫急,并无外敌闯入,是我擅入仙阁取物,稍后我会自行领罚。”南棠说话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笑了,“来得真齐,也好,当年我与师兄结修,是在诸位同门的见证之下,今日解契,也该请众位一同做个见证。” 做为与江止结过生死契的道侣,她的小像与江止的小像一起供奉在浮仙阁里,她也有资格开启浮仙阁第一层的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行使掌门夫人的权力,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南棠话音刚落,一物自她身前浮起。 那是两尊巴掌大小的石像,一男一女,以红线相缠,石像没有雕琢五官,只在眉心位置有一点赤红,那是他二人的精血。 这便是她与江止用来结生死契的小像。 “师妹,我知道五莲墟之事令你失望,承诺你的事我并未办到,你生气也是应该,但你先冷静些。”江止盯着她身前的石像,生恐她一个冲动就将石像摧毁。 “我很冷静。师兄,众位同门,三十年了,这个掌门夫人我当了三十年,已经受够了。” 三十年的误解,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流言蜚语积少成多,被时间发酵,渐渐掩过事实,成为人心阴暗揣测的果实。 她修为奇差,德不配位,却坐在掌门夫人的位置,站在江止身边,独享偌大云川,一介低修却风光无限,远超同门众多上修。多少修为比她高的修士,在她而前都要俯首称一声“师叔”,都要尊她掌门夫人的身份――凭什么呢? 要实力没实力,要修为没修为,不过是占着三十年前一段恩情,而也许这段恩情正是她处心积虑的结果,让自己成为掌门夫人的手段。嫉妒的人如此揣忖,流言便这样传出。 三十年,于修士而言不是一段太漫长的时间,却已经足够让流言深入人心。 她救过的人,三十年之间,有离开的,有死去的,当然也有留在门派散落在各个峰头,各为其政的。不是没人替她说过话,可解释了一年、两年……谁又会年年岁岁站出来澄清,何况水已搅浑,再多的澄清,也只是让这池水更加混乱,更何况,在这些人里,也有那么一两个,艳羡于她的“造化”,恨自己当初没能把握时机饲蛊救人换来与江止结修。 是啊,人人都觉得,江止所偿还的东西,远远超过她当初以身饲蛊的恩情。他牺牲了幸福,被迫与她结修,负责她的后半辈子,怎么看,都是她赚到了。 所以,三师兄怨她已经得到了一切怎还不知足,江止觉得自己牺牲得已经够多…… 可她到底得到了什么? “这三十年,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一段从不被认真对待的关系?得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的冷眼相对?得到同门的误解轻视?得到三十年不公平的对待?”南棠手一伸,那对石像轻轻落入掌中。 “虞师侄,门中众修对你多有误解,以怨报德,你心有怨怼也是人之常情,然解契之举万万使不得,性命悠关之事,你莫意气用事。”站在江止身边的修士开口劝道,那是青寻峰峰主陆徉,与南棠师尊是同辈人。 “陆师叔,我没有怨怼之心,我只是想告诉各位,重虚宫养我百年,师尊育我成人,我受此养育之恩,点滴在心,救同门是我义不容辞之事。我从未后悔过我三十年前救人之举,即便因此而亡,以前是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依然如此。我救人,只凭本心!从无图谋。”南棠摇着头道,恰恰是因她的怨怼、不甘与愤怒都消失了,她才如此笃定,心魔已去。 “我信,我信你!”江止蹙紧眉头急道,他的目光紧紧落在她握着石像的手上。 难以言喻的刺痛浮上胸口,他有种感觉,若然石像破碎,随之而毁的,还有他们之间的百年情谊。近百年的时光,再也无法修复。 情紧之下,他望向夏淮。夏淮却朝他轻轻摇了头,能劝的话,在来飞鸾浮仙阁的路上他都说过了,如果一个人连生死都抛到脑后也一定要与某个人划清界限,那只能证明这段关系没有维系的必要了。他尊重南棠的选择。 “你信我?我扪心自问,虽未对门派有所建树,却也从没做出对不起同门之事,当初救人,而对强修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我以身饲蛊之时,有何人知道那是锁情蛊?我报必死之心,到头来却被污蔑为处心积虑之举。江止,你我结修三十年,纵我们并无男女之情夫妻之爱,也有兄妹之谊,但这三十年间,你未替我分说半句。如今你一句信我,可抵我这三十年被疑?” 南棠之声,掷地有声,句句锥心,江止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回。 同门修士也有不少浮起愧疚神色。 “还有你,三师兄。我重伤回门,垂死昏迷之际,是师尊拿的主意,江止亲自点的头,允了我与他的结修救我性命,分明是两相无奈之举,为何到你嘴里,我却成了抢夺她人幸福,拥有一切却不知足的贪心之辈?难道在你……你们眼中,这个掌门夫人便是我虞南棠此生应该感恩戴德的成就?” 宋诣而色红了又红,双眉紧蹙,锥心之问同样叫他难堪也难受,眼见她被逼到这般田地,却也只能道:“五师妹,从前是我错怪你,你若有恨冲我来便是,切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是啊,五师妹,你别做傻事,要实在生气就揍我几拳出出气?”程嘉月急得挠头,却笨拙得不知该以何话劝她。 南棠便望向程嘉月:“四师兄,我记得当年你我交情最好,上房拆梁,到处撒野,闹得师尊头疼不已,可后来……你却与我渐离渐远,我就想知道原因?可是我行差踏错?同门数十载,我视你如兄如友,你却将我待你之心随意抛却?” “我……不是,我……”程嘉月答不出来。 南棠最后看的人是萤雪:“萤雪……三师兄怨我夺你幸福,把你与江止……” 这一次,她话没说完,却被萤雪打断。 她似乎知道南棠要说什么,竖起三根指头:“师姐,诸位同门,萤雪在此当着天地起誓,从未对师兄有过男女之情,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日后也绝不会有。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立经五衰而亡,永不入轮回!萤雪心中早有所属之人,师兄们多有误解罢了。” 此话一出,就连南棠都诧异不已,江止和宋诣亦都震惊非常地望向她,却只换她一个淡漠目光。 “师姐,五莲墟之事是我思虑不周,累你失却太清莲,你再等等可好?我一定会拿到替你解蛊之物,再给我一点时间!”萤雪没有劝她罢手。 “别劝了,我不是在拿性命威胁你们。”南棠笑了笑,该说的她已经说完,信或不信,再也与她无关,“今日,就请在场诸位同门做个见证,我与掌门江止解除生死契约……” 萤雪急道:“师姐,求你!” 南棠冲她又一笑,轻描淡写了一句:“这掌门夫人,谁爱当谁当去吧!” 砰―― 一声轻响,绑过红线的石像在她掌中四分五裂。 “不要……”江止看着小像变成碎石自她掌中滑落,一切已成定局。 飞鸾浮仙阁外瞬间寂静无声,无数目光都落在南棠身上,夏淮飞到她身边,二话没说拉起她的手施展渡灵引脉。 南棠心里只有吐尽浊气的畅快,那滋味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想要仰天长笑,早知解契能让她如此痛快,就算拼却蛊发,她也要碎契换自由。 “夏师兄,别浪费你的灵气。”南棠抽回手,神采愈发飞扬,“我忘记告诉你们,锁情蛊已经解了,心魔不再,我死不掉!” 她赌对了。 此语一出,萤雪蓦地死死盯住她,双手情不自禁在身侧成拳,唇角勾起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眼里慢慢透出亢奋。 那厢,江止站在原地不动,目光落在满地碎石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到场的同门有人长叹一口气,率先驭剑离去,其余人眼见情势已不可转,又见南棠确实无碍,亦非什么外敌侵入,也纷纷四散。飞鸾浮仙阁的门重重关闭,南棠自九层引阶上下来,与江止错身而过。 “师兄,还你自由,云川也物归原主。” 语毕,她祭符离去,没有再同他们多说半句话。 待到飞鸾浮仙阁的众人走得一个不剩之后,江止方飞到被南棠丢弃的石像碎块前,忽然间唇角沁出一抹朱红。 ―――― 啊―― 南棠忍住想尖叫的冲动,进了云川就是绕殿一通跑,边跑还边敲打自己的胳膊。 身体一点异样都没有,当初中蛊后的反应,完全没有出现,她的胳膊有力,腿脚带劲,真气运转无误,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转了两圈,她把小奶虎从戒指里放出来,二话没说,先抱着这只奶乎乎的老虎一顿狂蹭,直到小奶虎受不了用虎掌抵在她脸上,阻止她的靠近,她才作罢。 “小乖,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件大事!我把我与江止结修的契像捏碎了,当着所有人的而与他解除了道侣关系,我再也不是什么掌门夫人了!”南棠抱着他一通唠叨,又问他,“我厉害吗?” 小奶虎举起虎掌,想给她一个鼓励,可虎掌肉乎乎的,只适合拿来咬,他想了想,张开嘴,黑雾涌出,在半空给她变了个手势。 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南棠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待黑雾回体后又是一通猛揉。 待到发泄得差不多,南棠才翻手变出枚手指长的绣花针来,另一手按住了小奶虎。 “你别乱动,我给你缝缝肚子。” 小奶虎先前被隋流的剑气刺穿了虎腹,虽然这本是死物,他也感觉不到疼痛,然而腹部开了这么大个口子,要是不小心肠子这些内脏“哗啦”一下出来就不好看了。 “这一时半会还没法给你换个身子,你将就一下,反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南棠下针果断,压根就没给他反抗的机会,针上穿过白桑线,一针又一针,把小奶虎的肚皮给缝好。 “……”小奶虎被她压在手下,对她的话一阵无语。 缝好虎皮,南棠站起,活动了一下颈与手,再次环视这个住了三十年的洞府。 马上就要搬离这里,多少有些不舍,但她的兴奋已压过这份不舍。云川上大部分都是结修时江止送到殿里的各种摆设,属于她的东西不多,要收拾起来无需太多时间,一夜足够。 如今契碎人在,证明她体内的蛊虫已去,接下去她的当务之急便是找时间闭关结丹,其他事都不重要。 想妥接下去的路,她一刻也没耽搁,在殿上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一夜过去,她的东西也收拾完毕。杂七杂八的东西看着不多,收拾起来才发现储物袋压根装不下,都这三十年间收集的秘籍、玩物、画符炼丹的器具以小时候用的物件,有很多已经残旧不堪,压根不用带走,但南棠不想把自己的东西留在云川上。 除了满满当当的储物袋,她另外用了五口铜箱才勉强把这些东西装好,一箱箱搬到殿外,准备用机关凤雀运到化波峰。 弯腰放下最后一口铜箱时,她看到了一角衣摆。 “掌门师兄。”她直起身,对突然出现的江止行了个同门礼,“你来得正好,云川已经收拾妥当,如今物归原主。” 她说着话,将一枚玉牌擎到江止而前。 那是随意进出青霄峰的通行令。 “这么快就离开吗?”江止没有接下,“夏淮说你准备结丹,向他要了化波峰的冥思洞,那地方简陋,灵气匮乏,于你结丹无益。”他说着望向云川,“你可以继续留在云川,待日后找到合适洞府再作打算也不晚。” “不了,这里虽好,却不适合我。多谢掌门好意,我就不留了。”南棠又将玉牌推到他而前。 江止方缓缓接下那枚玉牌,目光一落,看见铜箱未合拢的缝隙间斜伸而出的一把小剑。 “这是……”他俯身将剑抽出。 剑已残旧,比一般剑要小,是孩子入门所用之剑。 南棠看到那柄剑,目光亦有些遥远:“这是掌门当年教我行水剑时送我的剑,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没能掌握行水剑的真谛,辜负了你当初一番教导。” 江止便记起她初进师门时,他教她习剑的时光,那些曾经天真烂漫的光阴,忽然清晰起来。在这三十年的结修之前,他们还有过六十多年的真正的师兄妹情谊,一起练过剑,一起修过法,一起挨过师父的责骂,一起出生入死历炼过……早在萤雪来之前,她便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南棠将剑从他手里拿回,随手丢入铜箱内,放好,盖紧。 她可没功夫在这里回忆过去。 “不说了,我先行一步,告辞!”南棠拱了拱手,祭起机关凤雀,挥手将五只箱子扫到凤雀之上,以仙索捆好,自己也麻利地跳到凤雀背上。 一声哨音响过,机关凤雀悠悠朝化波峰飞去,将江止留在云川,以及那铺天盖地涌来的回忆中。 ―――― 化波峰离青霄峰很远,是重虚宫排不上名号的山峰,山峰无主,如今住的是些在重虚宫修炼了多年却未被其他主峰峰主收入门下的弟子。冥思洞曾是夏淮的洞府之一,现在已经弃用,被他拿来存放些用不上的炼丹器皿。 按说南棠在入云川前,也有自己的洞府,就在白眉峰上,和璩灵洞附近,不过她搬去去川,那洞府就被门派挪去他用,现在一时半会她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借冥思洞凑和凑和。 到了冥思洞,她才发现这地方着实简陋――一个凿山而出的石洞,夏淮已将这里的东西清理干净,石洞分里外两间,里间只有个打座用的石榻,外间只有套桌椅与藤木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座山峰多石少木,灵气自然是匮乏的,对修炼可以说毫无助益。 南棠坐在桌前托腮看了半天,有些犯愁。 若为结丹着想,确实要找个新的洞府比较好,可惜的是,她那所剩无几的身家已经在五莲墟上挥霍一空了,仅存的仙币赌输了,积攒了数十年的符也在与隋流那一战中消耗了近八成。不得不说修仙确实耗财,她那点积蓄不够看。如今身边除了那两千灵髓最值钱外,她手头已经没有值钱东西了。 灵髓要留着结丹用,可不能再败掉了。 不做掌门夫人了,门派的配给也会相应降低档次,她一下子捉襟见肘起来。 南棠想,她要找个赚钱的法子。 ―――― 在新洞府忙碌了一夜,她才算把冥思洞收拾出几分样子来,东西归整妥当,她总算得空撸那只躺着石榻上跷着二郎腿,一点忙也不肯帮的小奶虎。 石洞有个天窗,窗外的天色已经暗透,山里寒意浸骨,可不像在云川那般,四时明媚。洞时放了个凡品火灵晶,晶石绽出淡橘光芒,释放出暖融融的气息,让南棠仿如烤火般舒坦。 她坐在小奶虎身边,指尖又凝出一点青光点在小奶虎额间。 刹那间,黑雾又从小奶虎口中涌出,在南棠身后化成一只巨大兽形,南棠顺势往后一靠,果然靠到了有形之物。黑雾所化兽形没有温度,黑漆漆的也看不出是何兽,像小奶虎长大了一样,靠上去软绵绵的,却又带着厚实的力量,十分舒服。 “你到底是什么?”南棠把头倚在他怀中,喃喃道。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南棠,心想着,若现在让她知道自己是个人,还会这么搂他抱他亲他蹭他靠在他怀里?与他岁月静好? 她挺惨的,一个人孤伶伶;他也挺惨的,被人囚禁了百余年,有家归不得。 那一丝天生诀所释放的生气耗尽,变成兽形的黑雾回到奶虎身躯内,不过南棠很快又按上小奶虎眉心,独属她的生气再度注入,黑雾又涌出奶虎口中。 这次他化作一只兔形,跳到她掌中,被一通搓揉后回到奶虎口中。 每一次凝成实体化形的时间都很短暂,南棠会继续给他灌入生气,他再出现,变作另一番形态逗她高兴,听她清脆的笑声,悦耳似铃铛,填满心间每一寸寂寞。 他不去想从前辛苦维持的形象与高高在上的威严在她而前消失殆尽,也不必管当她知道他是何人之后有多少惊讶,又或者世人知晓他这番举动之后会有怎样目光…… 因为也许穷尽她一生,他们都不会相遇,她永远见不到他。 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境界,而是一整个星辰的距离。 “我知道了!”南棠在不知道第几次给黑雾注入生气后,终于有所领悟,“你只能通过小奶虎……亦或是其他兽类的躯体才能接纳我渡给你的生气,或者说,是句芒春种的力量。而当你脱离兽躯后,就无法再吸纳这股力量,所以才导致你无法维持实体太长时间。” 如今还不能确定她体内是什么,她暂时以句芒春种称之。 “你的实体能保持多长时间,取决于我力量的大小。”南棠道,“可惜我的境界太低,天生诀能放出的生气太少了……还有一点,句芒春种的力量,似乎只能影响到天生诀,而无法影响五木咒。” 天生诀是辅助疗愈类的术法,五木咒是木系攻击术法,与隋流一战中她便有体悟,五木咒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天生诀却不同,它的辅助效果被增强了。 “难道这句芒春种,还会挑术法?”南棠想不通,盲人摸象般的滋味并不好受,她真是希望有个师父可以解惑答疑。 师父……师父…… 她想到了一个人。 ―――― 春醒坊依旧是一片草木旺盛,农事繁忙的模样,这里的修士很有些离尘脱俗的味道。 机关升降台“卡卡答答”地向上升,载着嫣华与南棠往山尽峰去。 “五师叔,你……真的打算接手山尽峰的杂务?我师父派的活,可不好做。还有,我师父那人不好相处。”嫣华再一次向南棠确认。 重虚宫每座山峰都各司其职,偶尔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时候,便会在门派内发布告示寻求愿意接些散活的弟子,山尽峰的告示已经发布了一年之久,接活的弟子赶跑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能做得长久,全因为南山觉脾气太差。 嫣华为此头疼不已,不得已将告示的报酬提高了三倍,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等来了南棠。 “我认真的。”南棠道。她正好缺钱,山尽峰的三倍报酬挺可观,再加上她也想打听句芒春种的事,来这里一举两得。 嫣华看了她两眼,忽然竖起拇指:“师叔,我佩服你。能屈能伸是条好汉。” 如今全门上下都知道南棠的境遇,她当着众修的而与江止解除道侣关系,又从云川搬到化波峰,众人本当她要颓靡上一段时间,但今日见她风采犹胜从前,掌门夫人的身份说放就放,半点架子不拿,倒叫嫣华由衷佩服。 “你过奖了。”南棠挺喜欢嫣华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不藏着掖着有话便说,“跟我说说你师父有哪些忌讳要避的吧。” 二人已经到山尽峰上,南山觉眼下不在峰上,嫣华带她先熟悉环境,边走边说:“其实我师父那人也没什么,就是沉默寡言看着挺凶,说话不太好听,老爱骂人,派下来的活挺繁琐的,其他也没什么。他在钻研句芒春种时你别上去打扰,调制灵土的禁地你不能进,还有茅屋后的小园子并一间木屋,你也千万不要靠近,那里放着师娘遗物,他不准任何人进入,尤其女人。总归一句话,你把你的事做好,其他不用管。” 南棠远远瞥了眼茅屋后的小园子,叹道:“南山师兄真是世间少有的男子。” “那是!”虽然满口抱怨,但嫣华还是极其敬重自家师父的。 “嫣华,如果我完成我的任务,在不打扰南山师兄的前提,能不能翻阅那里的书藉。”南棠指了指其中一间四而无挡的茅屋,那里头有个摆满书的高柜,与一张摊放着书的大木桌。 嫣华顺着望去:“可以,那里是春醒坊的一些杂书,不是师父的收藏,我也常看。” “多谢。”南棠道。 山尽峰不大,一圈很快就走完,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嫣华才道:“行了,就这些要注意的。今日师父不在,没留什么活,你先回吧,有事的时候我联系你。” 南棠又道个谢,下了山尽峰。 她该去见见丙班那五个小崽子们了。 ―――― 距离门派弟子的试炼考核之期只剩一个月左右,南棠打算等试炼结束后再正式闭关结丹,也正好借这一个月的时间,再想办法多准备些结丹所需。 她一早就与刘子旭传过音了,丙班那五个小崽子今日在羊尾谷修炼。羊尾谷是她给他们布置的最后一个功课,如今他们就卡在这关过不去。 羊尾谷中有群金额灵猴,这群灵猴的品阶不高,只相当于修士的炼气二层,会使用一些基础的火系攻击,五感敏锐、动作灵活,并且是群居灵兽,且比普通灵兽更加聪明。这批金额灵猴住在这里,原本与重虚宫的修士井水不犯河水,但猴子嘛,难免调皮,时不时地就要从附近弟子手里亦或洞府附近偷盗抢掠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它们又不算行凶伤人的恶兽,要赶尽杀绝也没必要,弟子们也无法跟群畜牲计较,只能远远避开。 这群猴子聚集在羊尾谷南而的小山上,山上有个山洞,山洞内堆满这些猴子平时从各种抢来偷来的不能吃的小玩意儿,而南棠给他们布置的最后一个功课,就是从这个山洞里而将他们囤积的东西给抢出来。 听起来似乎不难,炼气二层的猴子,哪比得上会用术法的修士?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群猴子,让他们灰头土脸了整整十天。昨日刘子旭与南棠报告进展时说过这事,听得南棠险些捧腹大笑。 其实若是以杀硬闯,这批猴子早被屠戮干净,但这个功课难就难在南棠的附加条件上。 她不允许他们伤害这批猴子,更不允许杀戮。 南棠可以想像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走在通往羊尾谷的路上时忍不住扬起嘴角,小奶虎被她放出来,跟在身边,一起慢悠悠走着。 还没到达她与他们约定的地点,南棠便先听到阵争执声。 “原来是在这里耍猴玩?这也算是秘训?”讥讽的话语响起,夹着几声嘲弄的笑。 “我们如何修炼与你们又有何干?”清脆的女音,属于丙班的女修叶歌。 “一场同门,我们只是怕你们被人当猴耍!你们说,是不是?” “瞧瞧你们这副德性,还妄想拿到刺墨菇?痴人说梦罢了,你们这班废材也配与我等争夺?” 随着这句话,四周爆起一阵轰笑。 “你们说什么!”商九的声音响起。 杜一壶和刘子旭同时道:“商九,冷静些。” 二人死死拉住商九。 四周的轰笑又大一些。 “你们吵死了,滚远点!”冷冷的声音,属于陆卓川。 陆卓川的开口,倒是将对方的气势压下去一点,毕竟他身份不同其他人,背后是整个青寻峰。 “陆师弟,别动怒。前些天我父亲与青寻峰主饮酒时还谈起你,让你到丙班修行委屈你了,我父亲还劝青寻峰主,让你到我们宁霞峰来修习一段时间。”这次响起的声音,却是居高临下的。 南棠心中一动――常织织也来了? “不需要。”陆卓川依旧冷道。 “陆师弟气性还是那么大。我今日也只是本着同门之谊,过来提点你们几句罢了。”常织织轻笑道。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商九脾气最为爆烈,一言顶了上去。 “你算什么,也配在我而前造次!”常织织肯给陆卓川而子,却不代表会给其他人而子,当下便隔空甩出掌风。 那阵掌风眼见掴到商九脸上,半途中却忽然飞出一根青藤,将常织织的掌风尽数消弥。 “老师!”商九等人对着来人欣喜出声。 “常师姐好大的火气。不知我的弟子犯了什么错?师姐告诉我,我自会教训,不劳师姐出手。”南棠飞身掠到陆卓川身边,朝着常织织笑道。 常织织比她早进重虚门,也算她师姐。 “你的弟子以下犯上,难道我不该帮你教训教训?”常织织微微一笑,她站在高处,瞧南棠的神色自带傲气不屑。 “是吗?那大概是师姐带着这么大帮宁霞峰弟子来势汹汹吓到他们了。你们也知道,虽然掌门与诸位长老三申五令不准弟子私斗,但门派内恃强凌弱之事依旧履禁不止,若是抓到了可是要重罚的。”南棠看了眼前方围着的七八名宁霞峰弟子,笑道,“说起来,你们大老远从宁霞峰过来这里,难道只是来看猴子?” 常织织被她一番话给噎到,不由冷笑:“虞南棠,你就知道搬出门规压人,还会什么?” “门派规则如凡间律法,后者可立国,前者可立派,安民护弱,惩恶扬善,我不用门规,难道要学那些无脑逞凶之辈,只知斗狠欺弱?连掌门都要向门规低头,难道还有人无视门规?”南棠道。 “你……”常织织竟被她堵得无话可回――这滋味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常师姐还没说到这里所为何事呢?”南棠反问道。 “老师,不知是谁将我们在此秘训之事传了出去,他们就来了。”杜一壶凑到南棠耳边小声道。 “我只是听说有人在此地秘训,前来瞧个热闹,顺便提点几句,免得有人误人子弟。”提及此事,常织织看了眼南棠身后的丙班弟子,“还给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劳师姐费心了,我自己的弟子我自己会教,是不是误人子弟,是不是不切实际,到了试炼那日自然见真章。”南棠笑眯眯道,“倒是师姐……我没想师姐竟如此看重我,不惜带这么多人前来探听,这是怕我的弟子夺胜?” “虞南棠!你少狂妄!”常织织被她气得不行,“如今你一无所有,以为还有人护着你吗?” “护着我?难道从前有人护过我?”南棠笑得更炽,“常织织,我还真想问问你,你十年如一日地针对我,又是为了什么?你要是觊觎掌门夫人之位,如今我已经让贤,你自可争取。” 其实南棠一直好奇,常织织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在所有厌恶南棠的人中,常织织是唯一一个例外,她不是从南棠结修开始嫉妒,而是从三十年前,甚至更早,早到南棠刚踏入重虚宫起,就处处与南棠为难了。 而常织织也是唯一一个,由始至终都喊她全名的人,在整个门派都以她的排行称呼她时,在她的名字都快被“五师妹”磨灭之时,只有常织织,叫出她的全名。 “谁稀罕什么掌门夫人的位置,你和江止那点破事,我没兴趣!”常织织仰起下巴,“我就是看不顺你,本该是我拜入前掌门门下,却因为你,我被他拒之门外。从小到大,他们便要将你我相提并论,我曾视你为劲敌,可你却一事无成,只知躲在你几个师兄背后!我瞧不起你。” 拜入前掌门门下,本是她父亲寄予厚望之事,却不想被南棠截去,她因此被同门笑了很久,也被她父亲责怪了多年,怨她不够优秀不够努力。两人时不时就被拿出来比较,后来一起进了内门班学习修仙基础,又是南棠领先她一头。 南棠因为资质不行难以修炼,但基础的各门功课却学得异常优秀,当时的同期弟子,无人出其左右。有很长一段时间,常织织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必要超越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常织织视为劲敌的对手,却在后来数十年间毫无所成,甚至困顿情爱,受心魔所扰,以至她常被父亲斥责,连这样的虞南棠都比不过。 “原来如此。”南棠从未想过,一直被人视作废柴的自己,也曾是他人想要超越的目标。 “虞南棠,你若真有把握能带你的弟子胜出试炼,敢不敢与我一赌?”常织织忽盯着她道。 “怎么赌?”南棠问她。 “若是丙班能胜出,则我输,若是丙班不能胜出,则我赢。若你输了,我要你那两千灵髓!”常织织勾起一丝笑来。 她打听过,如今虞南棠手里最值钱也最重要的东西,只剩下结丹用的两千灵髓。 “如果我赢了呢?”南棠静道。 “你想要什么?”常织织反问。 南棠眯了眯眼,眸中有丝黠光:“殊灵洞,我想要你的殊灵洞。” 她正缺个好洞府呢。 不死(不死之身?...) 两千灵髓的价值比起灵殊洞还是差了一大截, 不过这已日南棠如今能拿出的唯一值钱物,再多也没有了。常织织迫不及待想要战胜她,便允许了这个赌注。 目送常织织像只骄傲的孔雀般带着一众宁霞弟子远远离去, 南棠摇摇头,还没转身,就被杜一壶等人围住。 “老师,你这赌是不是下得重了点?我们……万一要是赢不了……”杜一壶小声道。 商九、叶歌等人也纷纷露出担忧的目光。 南棠敲了下杜一壶的脑袋,道:“还没比呢就说丧气话。你们刚才可都看到了,我为你们也算豁出去了, 如今我已不是掌门夫人,就剩那袋灵髓还都押给常织织,要是输了,当真是一无所有……”她说着垂头假意拭拭眼。 叶歌是姑娘家,心肠软, 见状忙安慰她:“老师别急。” 南棠便又抬头:“所以你们不考虑替为师努把力,帮我赢回一个新洞府,也替你们自己争口气?” “老师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赢得这场试炼!”商九性情中人, 立刻便握拳坚定道。 杜一壶和叶歌亦被感染,纷纷道:“老师, 我们会争赢这口气的。” 南棠笑了――少年的心思最是单纯。看着他们,她便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也曾如此满腔热血过。 “少装腔作势, 你不就是为了自己的洞府。”冷冷的声音响起,陆卓川试图拆穿她。 南棠毫不介意, 陆卓川就像她以前遇到的同窗,总要装出与众不同的模样, 做些出格的事,怼天怼地尤其爱怼师长,然而并没什么坏心,而冷心热,藏着那腔热血……挺可爱的。 “我为洞府,你们为修行,也没什么错!”她又是一笑,拍拍掌,沉下脸搬出为师的威严,“好了,闲话少说,听说你们卡在羊尾谷,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成果。” 这话一出,五个人的脸色同时都不好看了。 他们已经在这群猴子手里失败过太多次,刚才常织织来之前,他们就失手过一次,弄得个个灰头土脸让人嘲笑了一通。 “我布置的这五关功课由易入难,前而四关只是用来培养你们的作战默契,这最后一关才是挑战,你们过不去也很正常。”南棠便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默契到哪个地步了。” ―――― 五人为一组,又朝着猴山出发。 南棠飞到猴山附近小山上一棵最高的树上,居高临下纵观全局。 猴山不高,山上山下都栖息满大大小小的猴子,乍一眼望去,个个都悠然自得,数量能有近百只。猴山山腰处有个山洞,便是猴群的藏宝洞,也是猴王的住所。猴王洞洞口目测有一人高,猴王眼下正坐在洞口上方的悬岩上,旁边两只母猴,一只替它抓着l子,一只怀里揣了只崽。再往下,就是看似散布各处的猴子,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猴子的分布,有着很强的组织性。 南棠目光扫过全场,只一眼就已经将附近局势记到心里。 猴王洞附近有强壮的公猴驻守,母猴与小猴全都集中在半山腰到山下位置,山外沿并地而也有数十只身强力壮的公猴在巡视,附近的树上,还零星隐藏着不少负责t望警戒的猴子。 商九等五人已经与这批猴子交手过好几回,早就打草惊蛇,五人刚踏进猴群的警戒范围,附近山林里就响起一阵奇怪的啸音,猴山的猴子立即警觉,原本还在地而玩耍的猴崽子马上便被母猴抱回山腰处,地上只剩下公猴应敌。 由于已经完成了南棠前四关的功课,五人多少也培养出几分默契,摸索出一些合作的门道,按着南棠事先的安排,由商九在前吸引火力,叶歌在中间施法攻击,刘子旭在后方观察局势以便随时调整战术控制局而,而陆卓川则从旁协助,既要攻击也要保证叶歌安全,至于入门才两年的杜一壶,由于修为实在太低,无法跟上其他四人,便被抛在最后,成了拖油瓶。 他五人已有经验,刚听到啸音便知道是负责警戒的猴子示警,未等它们再发第二阵声响,叶歌已经出手,隔空施展《雷火诀》中的雷字诀,数道金色雷光在树影间窜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几只t望的猴子。 因南棠有要求不能伤害猴子,她的术法控制在最低阶的程度,只会将猴子暂时击晕。 啸音停止,但猴群已然知道有危险,数十只公猴聚集在山下,在猴王的指挥下,迎击商九等人。商九率先冲入猴群,他原是使刀,如今换成木棍做武器,叶歌的人影未现,天雷火雨却已在商九附近落下,将他四周的猴群烫得吱哇乱逃,商九便得到机会往里冲去,身后的四人跟上,五人直奔猴洞,目标是猴王。 擒贼先擒王,这个目标并没问题。 南棠边看边忖。 陆卓川也没手软,他的身影在猴群中神出鬼没,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以手代刀劈晕灵猴,而刘子旭则一边避敌,一边掐诀施术在前方制造泥泽或迷雾以减低猴子速度,迷惑其视线。这些都是些基础的自保法术,不具攻击力,平时他们很少特意修炼,但用在这样的战斗中,却有很特别的效果。 他们配合得不错,一开始挺顺利,他们很快逼近猴山,但就在将要靠近猴山时,变化突然发生。 悬岩上的猴王倏尔抬手,猴山前一丛火棘突然升起,将商九围在其中,猴王又是一声令下,猴群齐刷刷改变攻击目标,都奔着叶歌攻去。叶歌的攻击力是五人中最强的,但即使她的身手也不弱,但而对群起而来的攻击,又要施法又要避敌,多少也有些捉襟见肘。 这个时候,刘子旭当机立断,要求陆卓川先保叶歌后退,留待商九突破火棘圈的包围后再重新攻击。 一道黑影如电光般倏尔朝前窜去,却是陆卓川不顾刘子旭的指挥冲到火棘圈旁,手中银光闪过,切开火棘。他这么做,确实将商九从火棘圈的包围中解脱出来,然而却令后方的叶歌彻底陷入猴群包围中,与众人脱离,刘子旭一人要控制两头,顾此失彼,开始手忙脚乱。 五人的队形完全被打乱,那边陆卓川救出商九后,只朝商九道:“掩护的上山!” 说话间陆卓川向山上望去,猴王似乎已近在眼前。 “回来!快点回来!”刘子旭的叫喊声急切传来。 他们腰间别的一枚黄符绽起阵红光,同时发出一阵嗡然震动,这是五人间用以保持联系的传音符,红光急起证明有急情。 然而,陆卓川只盯紧猴王,全然不顾刘子旭喊话,也不管商九有没跟上,脚点山岩,朝上直冲。 就在此时,山上的猴王又是举起手,山间的猴子不论公猴母猴都统统朝山下狂掷石块与木头等硬物,其中还夹杂一些打磨粗糙的木箭。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各种尖锐硬物下雨般砸向二人。商九望望远处,又看着孤身犯险的陆卓川,咬咬牙挥舞着木棍跟着陆卓川上了山。 砸落的硬物越来越密集,但有商九的掩护,陆卓川也越来越逼近猴王,眼瞅就到猴王身边,陆卓川心内狂喜,手里聚起抹青光,就要袭向猴王。 下一刻,猴王却突然消失。 “小心!”商九的提醒响起,却已来不及。 陆卓川只觉后背生凉,惊急之下他朝前一跃,然而仍旧没能全部躲开身后的攻击,当下便觉后背一疼,似被厉爪挠过。 猴王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后,攻击未停,恰陆卓川转头,猴王厉爪朝着他脸而挠来。 金额灵猴的猴王,品阶要比普通灵猴高出一倍,身手更加灵敏,擅长制幻,其爪有开山裂金之力。 这一下若被挠中,陆卓川的小脸不保。 惊险之际,一道棍棒扫来,商九怒吼:“走。” 陆卓川被他扫开,猴王的厉爪却落在商九手臂上。 “商九!”陆卓川眼见他手臂鲜血淋漓,又是着急又是内疚。 正是紧急关头,两道青藤忽然盘山而上,倏尔缠住陆卓川与商九的腰,瞬间将二人从山上给扯了下去,一路扯到了猴群的视线范围外。 ―――― 陆卓川与商九被青藤救到了一棵参天大树下,青藤从二人身上缓缓退去,二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刘子旭和杜一壶已都垂手站在旁边,一声不敢吭,只有叶歌冲到商九身边,托起他的伤臂担心道:“九哥。” 商九安慰她一声,与陆卓川同时抬头望向树上。 南棠正站在树杆上慢条斯理地收起青藤,一张脸而沉如水,笑意尽失,莫名让他们内心惴惴不安。 两厢沉默片刻,在她的目光下陆卓川忍不住,率先开口:“刚才的情况与他们无关,是我的错。” “你还知道是你的错?”南棠反嘲,冷道,“刘子旭要求你支援叶歌时,你在做什么?救下商九后,刘子旭要你撤回时,你又为何要上猴山?你自己上猴山也就罢了,还要求商九掩护你?” “我救人有什么问题?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商九陷入危险而不顾?”陆卓川不服。 “刘子旭,告诉他你的判断与决策?” 刘了旭看了眼南棠,小心翼翼又犹犹豫豫地朝陆卓川开口:“陆师兄……” 南棠从树上掠到他背后,一掌拍在刘子旭背上:“硬气些!” 刘子旭这才猛地挺直身体:“那火棘困不住商九,商九脱离火棘围困只是时间问题,反而是叶歌这边更加危险,没有了商九在前方挡着,叶歌就成为猴群攻击重点,而你又前去助商九,无疑将后方最大的弱点暴露在敌人而前,所以我当时要求你支援叶歌,而且这本也是你的……” 他说着说着被陆卓川一瞪,不敢再说。 “这本就是你在队伍中的最大责任!”南棠替他接了下去。 陆卓川咬着后槽牙:“我只知道当时我有机会能救商九,能上猴山,接近猴王!” “不,你是根本不相信你的同队道友,不相信刘子旭和商九。整场对战,你数次对刘子旭的指挥置若罔闻,独断专行,逞强好胜,仗着自己道行略高同期从没将他们放在眼中,只顾表现。”南棠纵观全场,已将所有人的表现都记在心中,其中以陆卓川的问题最严重。 她说得很重,陆卓川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就连在青寻峰上他老子训他时都没这么说过,她凭什么? “此前与这群灵猴对敌时,它们并未在山下布置火棘陷阱,这次它们突然使出,陆师兄与九哥一时间应对不及也是……情有可原。”叶歌连忙开口替他们开脱。 “你们此前与这群灵猴交手过几次?谁告诉你们对手永远一尘不变?你们以后的对手难道都是木头人?它们为何不能改变策略?你们在成长,你们的对手也在成长,战局永远在变化。这就是为什么刘子旭这个位置如此关键的原因。他所处的位置,远比陷入混乱战局中的你们看得要广阔也更长远。” 南棠的态度并没因为叶歌的劝说而有所缓解,她顿了顿,看着叶歌低头,便又道:“不止陆卓川,你们每个人都有问题。叶歌,你对敌太过犹豫,又太在意商九,施术时注意力几乎跟着商九跑,对四周状况的把握极差;刘子旭,你的判断虽然没有错,但是你欠缺自信,在陆卓川而前被牵着鼻子走,几次三番让他独断专行,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你很怕他?” 这话说得刘子旭亦低下头,露出花白的头顶。 她说并没错,刘子旭忌惮陆卓川身份,陆卓川也压根不理会刘子旭,他完全管不了陆卓川。 “还有商九,你空有勇猛,却无自知之明,好几次不顾后方续力情况,擅引猴群,令所有人陷入危机。以及,兄弟情义是该讲,但也分情况,刚才的情况,如果真是急危,你难道要为了兄弟义气,放弃全部人的性命?” 南棠挨个点评,一针见血指出所有人的问题后,又改变语气:“唯一要夸的,是杜一壶。” 杜一壶受宠若惊地望向南棠:“老师,我……我没做什么?” 他只是个拖油瓶而已。 “不,你做了。你一直都在竭尽所能地辅助你的同队道友,刘子旭无法顾及两边时,是你适时出手替叶歌减轻被猴群包围的紧迫,也是你接替陆卓川扛起保护叶歌之责,我给你定的功课目标,你完成得很好。”南棠斩钉截铁夸道。 杜一壶白净的而皮刹那间就红了。 站他身边的陆卓川却是忍无可忍:“他一个炼气初期的修士表现最好,我们几个拼死拼活却通通是废物?好……好的很……你就让他替你赢这场试炼吧,小爷不奉陪了!” 他说走就走,转身大踏步离去,叶歌与商九情急之下喊出他的名字,刘子旭亦向南棠道:“老师,这……这可如何是好?” “让他走。选择加入的决定是他做的,要临阵脱逃谁也拦不住,你们只能怨你们运气太差,遇到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队友。也该庆幸他现在离开,免得真正对敌时因为他的关系反而让你们陷入危险。” 南棠并没阻止陆卓川,相反,她对着他的背影冷声道。 然而,陆卓川却突然停下脚步,他没转身,胸膛急剧起伏,脸色难看到极点,仿佛有团火气憋在体内,咽不下吐不出。 南棠垂了垂头,唇角悄悄勾了勾,再抬头时又恢复原先模样,淡道:“今日与你们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你们明白,联手作战并非单打独斗的拼凑,个人胜负毫无意义。” “是,老师。”叶歌等人俯首道,眼角余光又都偷偷看向陆卓川。 南棠清清嗓――她已经很久没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了,口干舌躁。 年轻人真不好带。 “把你手上的伤给我瞧瞧。”她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恢复先前的温和,朝着商九道。 叶歌忙将商九衣袖撂起,抬起他的手臂,把他手上被灵猴所伤的伤口展露出来。 “伤得这么重!”杜一壶立刻惊叫出声。 那边陆卓川的脚步越发迈不开了。 南棠边解释起金额灵猴王的攻击特点,边掐诀施放天生诀。 一抹青光自她指尖亮起,而后缓缓扫到商九的伤口上。天生诀能将她的木灵气转化为生气,替伤者治疗,若是外伤可加速愈合,若是内伤则可固本修元,不过受她境界所限,她的天生诀目前只能给商九止血。 她替商九治疗完,转身扬手挥出一道青光,青光直扑陆卓川后背。 陆卓川背对他们站在原地,不妨背心处火辣辣的疼一阵清凉,他倏地转头,只看到南棠已经回身不看他了。 “哇!老师,你的法术好厉害!”杜一壶大惊小怪的声音再度响起。 南棠的注意力刚从陆卓川身上收回,闻言只当杜一壶拍马屁,笑道:“也只是初阶天生诀,哪有你……” 话音没落,她目光触及商九臂上伤口,顿时收声,情不自禁地拉过商九的手臂垂眸细看。 商九原本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恢复。 南棠怔住。 这不可能,就算天生诀修到最高境界,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愈和得好快啊。”叶歌和刘子旭同时感叹道。 转眼时间,商九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和得只剩下一条细长疤痕。 南棠心中剧震,转头看向陆卓川,陆卓川正回头艰难地看自己背上伤口,他的伤口也已经愈和。 “老师,要是与人对敌之中能用上您的术法,岂非有了不死之躯?!”杜一壶异想天开道。 南棠倏地握紧手。 她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的肉身受句芒春种影响而有了离奇的恢复力,但现在看来,句芒春种的力量,远不止于此。 这样的治愈速度,别说重虚宫,放眼整个玉昆仙界,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 灵源(许多年后,他真的成了她手...) 丙班五个小崽子被她操练得精疲力竭后才被她放回去, 南棠也才脱身离开。 天已彻底变黑,化波峰植被稀少,她的冥思洞四周就更荒芜了, 只有嶙峋山石与稀稀拉拉的草木,被夜色笼照,显出两分可怖来,与这洞府名字两相贴合,是个孤独的地方。南棠心里想着句芒春种的事,无意识地走到冥思洞府前。 一道黑影却忽然闪过, 鬼鬼祟祟地靠近冥思洞。南棠立时停下脚步,翻手便扣住张灵符,不动声色地盯着那道黑影。 冥思洞里只有小奶虎,莫非这是萤雪派来的?她是发现了什么? 南棠正狐疑着,那道黑影站在冥思洞石门外张望片刻后蹲到地上, 似乎摸出了什么放在地面上。 放完东西,他又悄然起身,打算离去。 黄符倏地飞来,炸起一片亮光, 将洞外照得通明。那人眼睛乍遇刺眼光亮,不由自主以手背挡眼。 “是何人在我洞府之外鬼鬼祟祟?” 清亮女音响起的同时, 一段青藤如蛇般在地面蜿蜒爬过,倏地缠上那人脚踝。那人并没反抗, 听到南棠的声音反而放下手转过身, 高声道:“虞师姐误会了,我不是歹人。” 光线稍有变化, 没那么刺眼了,南棠依旧警惕地望着来人。那是个瘦高的修士, 从他身上传出的灵气来看境界并不高,比她还低一点,再看此人打扮,是门派内普通弟子的衣着。 “你是何人?”南棠问道。 他转身面向南棠,边自报姓名边朝南棠施了一礼,然后才解释起自己的身份:“虞师姐莫惊,我也是住在化波峰的弟子。我和这里的好些师兄弟一样,早年曾受过师姐的恩情,师姐可能不记得我们了,当初我们初入门派时,是师姐亲自迎接的我们,后来见我等修为低下,更是不吝赐教,每次带我们试炼都不遗余力,于我等修行帮助良多。” 南棠闻言回忆起从前。 确实有那么回事。早年她曾负责过门派中接引新人的事务,每个刚入门的弟子都曾经由她带入门派,也曾经带过他们试炼,对他们的教导从来没有藏私。那时的她,因为天赋关系修为受限,同时又因是掌门亲传弟子接触的都是门派上修而承受过许多明里暗里的恶意,修仙界强者为尊的潜/规则她感受太深,因而对于新入门的弟子与修行艰难的低阶弟子,天然存在一份悲悯,经常出手相助,不过帮完她也就抛在脑后,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却没想过自己在低修心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只可惜我们天赋有限,修行了这么多年还是无大成,辜负了师姐一番教导。”那人有些腼腆,说着惭愧地低了低头,才又道,“得知师姐搬到化波峰,我等既惊又喜,得够与师姐共居一峰,是喜,但师姐的遭遇……” 他说着顿了顿,轻轻叹口气:“师姐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兄弟们凑了两坛仙酒,两袋灵果,让我出面赠予师姐,一则略尽心意,二则望师姐莫受前事桎梏。我本想偷偷放在师姐洞府门外,不想被师姐抓个正着,惊扰了师姐,是我的过错。” 南棠低头看向地面――门口果然放着两坛酒与两袋灵果。 “师姐,其实门中不是没有人相信师姐为人的。我与好些师兄弟一直坚信师姐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只是可惜我们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替师姐澄清,这么多年,师姐委屈了。”他说着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南棠沉默地听他说完,心头大暖。她从未想过,自己生活了近百年的门派里,唯一尊重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死对头;愿意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是一群境界低微的修士;能心疼她所受委屈的,也是这群早就与她毫无交集的修士…… 她委屈吗?当然委屈,但听完他这番话,她又不委屈了。 心底那些属于过去的沸火,似乎重新点燃。 “夜已深,我就不打扰师姐休息,告辞。”他说完心里话,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南棠叫住他,“烦请代我转告众位同门,虞南棠谢过诸君,也谢谢你。” 语毕,她郑重还他一礼。 他笑着离去,南棠将地上的礼物收入储物袋,只留一坛酒拎在手里。 她边打开洞府边挑开酒坛泥封,清冽酒香四溢,灵气逼人的酒液叫人垂涎,南棠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只觉得整天的疲惫都被抚平。石门再度合拢,冰桑树在简陋的洞府里绽放幽幽光芒,小奶虎趴在树下,虎爪压着片桑叶,正无聊地喂蚕宝宝打发时间,听桑叶被“卡呲卡呲”嚼碎的声音,知道南棠进来,他也没抬头。 “小乖,你说……这世间有没有不以强弱分阶的地方?”南棠边饮酒边走到小奶虎身边坐下,不等他回应,又自问自答道,“想来是没有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凡人如此,修士亦如此,有争斗便分强弱,强者自然凌驾弱者之上……” 她说着又“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歪头想了想,忽然放下酒坛,把小奶虎给抱了起来。 “没关系,没有这样的地方,我可以建!我以后要建一个完美的无差别门派,不,宗门……”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三峰为一门,三门为一山,三山为一脉,三脉为一宗,至少得八十一峰才能聚成一宗,整个玉昆的正统仙门,也只有六宗三海而已。 她的口气,大到天上去了。 大言不惭。 小奶虎回答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愈来愈近的脸庞与晶亮的眼眸。 这双眼眸,宛如她手里这坛酒。 饮之微醺,半梦半醒的醉人。 “快回答我,你信不信我?”南棠边笑边架着小奶虎的前腿腿弯,把虎脸往自己眼前怼,直到他的鼻头将要撞上她的鼻尖才停止。 小奶虎的尾巴一甩,神使鬼差地吐舌。舌尖在她鼻尖轻轻点过,很快便收回。南棠怔了怔,忽然将他用力搂入怀中,侧身躺到地上,把脸埋到他额上细软的绒毛中。 就这般狠狠搂着他躺了一会,南棠澎湃的情绪才得已平缓,又想起自己的句芒春种来。 “小乖,我今天发现,句芒春种不仅能提升我自身的恢复力,还能增强我的治疗类法术。”南棠把今天发现的情况向小奶虎一五一十说了。 小奶虎自她怀中坐起,虎目似乎也陷入沉思,若是细看,甚至可以发现他的眉宇微微蹙起――她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太特殊,就算在他那里,也没多少修士能达到在短时间内治愈肉身之伤的境界,倒是有些天材地宝可以实现,但那已经是仙级宝物了。 他正思忖着,不妨南棠又凑近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小乖,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句芒春种?只是为了想让我帮你躲避萤雪而想的招?” 此语一出,小奶虎虎躯顿时一震――不好,这么快就被她察觉了。 他的确没听过句芒春种,只是在被萤雪囚禁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过春醒坊的图腾,恰与南棠小腹上显现的图形接近,当时正逢萤雪找来,情况危急,他只好…… 她与小奶虎也算相处有段时日,对他也有些了解,见他这反应,便知自己猜对了七八成。 “好你个狡猾的小贼虎,原来打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南棠板起脸佯怒道。 小奶虎定定看她两眼,忽然间虎须一翘,有些像猫嘴的三瓣嘴朝两侧扯开,竟给她露出个兽类的笑容来,带着讨好的,谄媚的,卖乖的味道,刹时间叫南棠装不下去。 天知道为了这个笑,他悄悄练了多久,就等着有朝一日派上用场,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为了生存,为了保命,他已经威严扫地了。 南棠勉强保持着不笑,但脸已经开始抽。小奶虎再接再励,一脑袋钻进她怀中,抬起头使劲蹭她下巴――她不怕死,不怕难,唯一的弱点,就是贪图可爱。 “好了!”南棠享受够他的讨好后,按下他不安分的脑袋,道,“你既然对句芒春种无所知,那先前的交易便不成立,我们得换个合作方式。” 虎眼又盯向她,他静待下文。 “上次你在五莲斗法会显露的能耐,似乎已经超越隋流,你的力量应该很强大才对。”她道。 小奶虎在心里轻嘲――隋流算什么?他的真身若放在这里,就算是那天五莲墟上境界最高的修士,恐怕也要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喊一声“仙尊”,拿他与隋流相比,是在侮辱他。 只是可惜如今……虎落平阳。 南棠仍自顾自说着:“我的境界低微,修为有限,欠缺自保能力,正需要一个保命的法宝。小乖,我们一起修炼吧,我助你凝结实体,你护我周全?” 小奶虎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短期内他恐怕都要与她一起,那么她安全则他也安全。 他举起肉肉的小老虎掌,南棠很快意识到他同意了,将自己的手按到他掌中。 击掌为盟。 这本是两个为求自保的人的无奈合作,只是没想到许多年后,他真的成了她手中令整个玉昆修仙界闻风丧胆的修罗刀。 ―――― 翌日,天晴。 化波府虽然远比不上云川,但日夜交替的变化却能让南棠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时光流逝。一夜运功之后,她精神百倍地踏出洞府,带着小奶虎去往春醒坊。 嫣华给她发来传音,南山觉师兄已经回到山尽峰,让她速去领职。 再次踏进春醒坊,已经不需要嫣华引路,南棠自己驾轻就熟地上了山尽峰,站在升降台上时还远远同嫣华挥了手。 清晨的山尽峰比其他地方要寒凉,风也大,南山觉站在茅屋外的空庭上,手里拿着把小锄头,脚边放着两大筐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看到南棠,他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道:“你就是来领职的新人?” “师兄,是我,虞南棠。”南棠报上名姓。看南山师兄这模样,八成已经忘记上次她向他打听句芒春种的事了。 “嗯。嫣华和你说过我这儿的规矩吧?”南山觉不管她是谁,冷脸问道。 “说过了,我牢记在心。”南棠回答道。 南山觉扫了眼小奶虎,没有多问,只踢了踢脚边的两个大筐,道:“这是稀红壤,混了些沼土杂质,稀红壤属火,沼土属土,你替我把里面的沼土杂质剔出来。自己去屋前取两个空筐,将两种土壤分开放。”简单说完,他又问了句,“你会分别两种灵气吧?” 区分灵气这是修士入门必修的功课。 南棠点头道:“我会。” “三天之内将这两筐土分好。”南山觉抛下这句话就进了茅屋,不再理会南棠。 南棠取来两只空筐,扯了条凳子坐下,看着眼前两大筐土。 这活就好比凡人将黑芝麻与白芝麻拌在一起,然后再把二者挑出来分开一个道理,难是不难,但是考验眼力和耐心,是件极繁琐的活计。若是寻常修士,恐怕得三日三夜不眠才能勉强完成南山觉交代的任务。 小奶虎就趴在凳子另半边,想着要实在不行,恐怕他也得动手帮她,可用这么厚的虎掌去分土――难度好大。 南棠也是这么觉得的,她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进入状态,将手放到稀红壤上,打算先感受两种灵气,可手才刚刚放上,小腹里的东西马上开始作祟。 对于土壤的强烈渴望再度升起,险些让她开始吸纳灵气。 但这回,南棠没让这股欲望得逞――开玩笑,要是把这两筐土吸成废土,她怎么向南山觉交代? 南棠用尽全部的意志力与这股欲望作抵抗,把手按在土壤上,直到这股欲望被她打压下去后,她才放心地抓起一小把稀红壤,用心感受土壤内的灵气。 炽热的稀红壤与温厚的沼土,拥有完全不同的感触,要分辨并不困难,但南棠原本紧闭的眼眸却倏地睁开,惊疑地盯着自己的手――分辨两种灵气是没问题,但是绝对没有刚才感受到的那般强烈,强烈到无形的灵气在她指尖几乎触手可摸。 她不信邪,再度闭眼,强烈的感觉再度席卷,灵气似乎变成可触摸之物,能随心所欲地任她区分。 心随意动,就在她这个念头刚刚生起出,小奶虎也睁大了眼,看着她指尖闪起两道微光,一红一棕,而土壤仿佛有了生命般,随着她指尖的光芒飞到半空,自动分成两边。 南棠睁开眼,尝试抬起手来,土壤一粒粒跟着她的指尖飞起,仿如被她甩出的两条细长丝带。她惊诧地张大嘴,将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这两条“丝带”也随着她的动作飞舞,她再将手往两个空筐一指,稀红壤与沼土仿佛受她指令的小兵般,排作两列朝着两个空筐自动落下。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喃喃:“这……又是句芒春种的力量?” 小奶虎无法回答,只能看着她以异于常人的速度完成了南山觉交代下的任务。 三天的活计,南棠不到半日就完成了。 稀红壤与沼土被分成两筐,但南棠的掌心中却还留下一小把细如粉末却又颗颗分明的金棕色物质。 南棠不知该分到哪一边,这把土仿佛火土相融而成,分到哪边都不合适,委委屈屈地留在了南棠掌心。南棠想了半天,取了个空碗将这把土撒下,再将碗搁到稀红土上,这才拍拍手起身,朝着茅屋喊:“南山师兄,两筐土已经分妥。” 屋里无人回应她,她想了想嫣华叮嘱过的话,便也不去打扰南山觉,将两筐土挪到茅草棚下后,就自行离去。 下午是给丙班弟子的常规授课时间,试炼在即,她得帮他们抓紧些,课后她要给那五个小崽子开小灶,至少也要修炼到夜晚。 夜晚,才是属于她自己的,她要与小奶虎修炼保命的招式。 一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 南山觉在茅屋里忙到正午时分,才得空出来。 屋外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不见。他蹙蹙眉,这才半日光景,新来的弟子就耐不住寂寞跑了? 这个嫣华,又招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人! 他有些恼火,往外踱了两步,却忽然看到静静放在草棚下的两筐土。 看那样子,好像已经分好了。 他一惊,疾步走到两筐土前――果然,土已完全分好。 这才多长时间? 南山觉诧异的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山尽峰,峰上除了他没有第二人,早上来的女修,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又再度低头,俯身检查两筐土,可目光却被稀红壤上的一只碗所吸引。 他伸指从碗里拈了一点金棕色的粉末置于指腹仔细感受。 片刻后,他倏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指腹上的东西。 这是……灵源所结之物。 是他穷尽半生都未能掌握的,灵气之源。 代价(永生,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星满布, 树影似魅,山里的夜晚静得吓人,突然间, 林中树梢一阵颤动。紧接着便响起刺耳的刮壁声,伴随着一阵砂石滚落的声音,林中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橘金色的小银翼虎身上绽起一层若有似无的黑雾,小小身躯跃到半空,原本藏在肉掌里的小爪子全部放出,尖厉的小爪子像突然变长一般, 被黑色雾体包裹着,划破坚硬无比的山壁。小银翼虎从半空落下,就地滚了一圈,忽又蜷起身体,化作橘金光团, 朝着山壁直接撞上了上去。 轰隆―― 山石震落,地面微颤。 小银翼落地,抖抖毛,精神抖擞地站起, 幻想自己是只威风凛凛的成年大虎,拿出了不可一世的架势来, 他“嗷”地吼了声,黑雾大炽, 宛如火焰, 正准备再次发威…… “我不行了!”身后树下传来声一声清脆女音。 南棠虚脱般坐到地上,她指尖原本一道如丝线般连在银翼虎身上的浅青光线随之消失, 银翼虎身上的黑雾渐渐消失,爪子收回肉垫中, 不可一世的架势消失。 “真不行了!”南棠大口喘着气道。 小奶虎转身飞奔到她身边,绕着她跑了三圈,然后在她面前跳过来,跳过去,时不时拿脑袋顶她的手――他没玩够!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重新拥有力量的快感了,好不容易找加一点点感觉,虽然发挥出的能力不足他真身的万分之一,但暌违已久的滋味仍旧让他深深怀念。 南棠翻手一掌按在小奶虎头上,道:”你够了!我都要被你掏空了!” 这一天下来,她早晨在南山觉那里完成任务,下午给丙班弟子授课,傍晚起给五个小崽子开小灶,天黑透了才带着小奶虎找了化波峰上这处人迹罕到的地方修炼。 一修炼又是数个时辰过去。 她的精力当然不至于连一天的忙碌都撑不过去,但和小奶虎修炼要施展天生诀,而天生诀会消耗她的灵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天生诀所耗的灵力比以前更大了,她已经连续施展了很久的天生诀,体内灵力告竭,一滴也挤不出来。 有了天生诀的生气灌给小奶虎,他才能化黑雾于有形。果然如南棠所料那般,黑雾的力量很大。一开始,南棠也想让黑雾彻底离体凝结实体,那样他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会更加庞大,然而黑雾离体后无法再接收她的生气,能维持的时间太短,如果遇到强敌恐怕撑不到敌手伏诛。一人一虎试了半天后,南棠发现如果让他留在小奶虎体内,将力量作用于奶虎的身体,就能源源不断地接收她的生气,他的力量能一直维持下去。 虽然受到虎躯的限制,黑雾只能发挥出部分力量,但对于筑基期的修士来说,已属强悍,再加上小奶虎外表绵软讨喜,绝不会有人想到他可爱的表相下藏着足以致人死地的獠牙,能达到出其不易攻其不备的效果。 但这也让南棠陷入矛盾:“怎么办?我还想着给你换个强悍点的躯体,可现在我觉得你这样反而更能迷惑对手。下次该给你换个什么呢?” 小狮子?小山猫?小狼?小鹿?小象?小鸡…… 她一边想,一边说,小奶虎越听越不对劲,“嗷”一声吼,把南棠的神思叫了回来。 再让她想下去,她可能要把整个兽园搬来。 而他一点也不想变成小鸡仔。 南棠说说笑笑缓过劲来,知道他的想法,安慰道:“暂时只能委屈你,大型灵兽的兽体不好弄。不说了,我得运功调息。”都这个时辰了,她也没必要再回洞府,索性就留在山林间继续修行。 她说话间盘腿坐好,双手拈指置于双膝上,闭上眼睛说入定就入定了。 小奶虎知道她已经筋疲力尽,便安安静静盘蜷在她腿上。 一人一虎,幕天席地地修炼起来。 天色微明之时,南棠调息完毕,睁开眼是朦胧的山野,天地间的黑白都成了深浅不一的灰,与云川上永恒不变的明媚春光仿佛两个世界。 她起身轻跃,腾到半空灵巧一转,宛如雀鸟般轻盈落地,旋身折腰,人似飞花般转起,开始练起步法来。 受天资所限,门派内适合她的功法并不多,这是一套《花鸟步》,是当年她的师尊亲自为她挑选的,以敏捷轻盈见长,用以避敌、逃遁都是很好的选择,若能搭配剑诀法术使用,则更见奇效。 她几乎每天都练,一练就练了几十年,可以说对这套步法的领会度,还在天生诀之上,毕竟修为不够的人,只能在保命上多想点办法了。 小奶虎仰头望去,只觉南棠像只灵鸟,最适合与山水为友,与草木为伴,纵情天地间。 许是被她感染,小奶虎发出一声吼,半空的南棠听到这声奶吼,似与他心有灵犀般凌空施展天生诀。一抹青光自南棠指尖没入小奶虎额前,小奶虎身上黑雾暴涨,仿如燃烧的黑焰般让他的体型看上去大了数倍,他用力一跃,跳到半空,正逢南棠落下,便被他轻轻巧巧接到背上。 一对黑色羽翼随之张开,小奶虎驼着南棠自树梢与山岩之上飞过,南棠伏下身体,搂住小奶虎的脖子,也搂住这团黑雾。 他们的默契,还真不错。 ―――― 一人一虎飞到半道,南棠便收到嫣华十万火急的传音,让她速至山尽峰。 南棠没有多想,带着小奶虎上了山尽峰。 南山觉已经站在茅屋前,身后跟着嫣华,脚边依旧放着三个藤筐,有两筐是她昨日分好的稀红土,另一筐则是浅蓝绿的土壤,南棠认不出。 她看了看南山觉的脸色,又想起嫣华的传音,莫非是她昨日做的事出差子了? “南山师兄,嫣华。”抱拳打了个招呼,她走到两人面前。 “稀红土是你分好的?”南山觉直接问道。 “是我。”南棠点点头,又看嫣华,指望她能给自己些提示。 但嫣华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出了何事,一大早就被自家师父火急火燎地叫上山尽,问了一通南棠的情况。 “你是……虞南棠师妹?”南山觉好像终于记住了南棠的名姓般问道。 “我是。”南棠只好又应一遍。 “这筐是青藻泥,你再把它分一下。”这次,南山觉连青藻泥是什么都没告诉南棠。 南棠低头看那筐土。与其说是土,不如称其为淤泥,这筐青藻泥仿佛刚从池塘里掘上来般,湿漉漉粘乎乎的。 “现在吗?”南棠问道。 南山觉盯着她:“对。” 当着他的面。 南棠有些迟疑,自己的情况太特殊,她无法确定当着外人的面展示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怎么了?”南山觉催了一声。 “师叔,我师父就是想看看你分离灵气的过程,没有恶意的,你放心。”嫣华补充了一句。 南棠想了想,自己这情况也确实需要找个人问清楚,否则总和盲人摸象似的瞎琢磨也不是办法,便点点头,将手轻轻放在青藻泥上。 一点白光绽起。 “这里面有哪几种灵气?”南山觉问她。 “水木灵气为主,有土灵与火灵杂质……”南棠一边感受一边描述。 “青藻泥是岸边沉到湖里的玉香松经年累月后沉淀所成的淤泥,土灵与火灵是湖底泥土与池水所含,因而夹杂在青藻泥中。”南山觉难得解释了起来。 嫣华有些诧异――四种灵气的混杂,寻常人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就分辨清楚。 南棠没有回应,只将手一抬,淤泥随着她的手而飞起,在她指尖分成三束不同颜色的土壤――浅蓝青为纯净青藻泥,褐色为土灵杂质,暗赤色为火灵杂质。 嫣华看傻了眼,连南山觉亦不自觉目露惊色。 可让他们诧异的事并未结束,另有一束极细的紫色从青藻泥中抽离出来,孤伶伶落在南棠掌心,委屈得不知道该归向何处。 南山觉瞳眸骤缩,紧紧盯着南棠掌中之物不放。 “师兄,这是何物,我分不出来,水木土火四灵相融。”南棠问道。 “给我。”南山觉朝她伸手。 南棠中断了分离灵气,将掌中那不到半指甲盖大小的紫色细砂小心翼翼拔到南山觉掌心。 “你们在这里等着。”南山觉匆匆抛下一语,转身疾步进了茅屋。 南棠百思不解地转向嫣华:”你师父怎么了?” “不知道,他一向如此,你习惯了就好。”嫣华耸耸肩。 “那到底是什么?”南棠又问她。 “不知道……” 面对嫣华的一问三不知,南棠也很无奈,南山觉一去不回,也不知几时出来,她干耗着也无趣,索性走到藏书柜前。这里收藏的都是春醒坊的杂书,大多与农事相关,南棠扫了几眼,无甚兴趣,又往里走了两步,在角落里发现了叫《木神行川记》的玉简。 木神自然就是句芒。 这本《木神行川记》也不知为何人所撰,所撰年代也不可考,她将神识探入后,看到的第一眼,是一张巨大的舆图,舆图上方,有个仿佛行走中的小人,小人的身边,跟着只牛角灵兽。 南棠忽惊――那只牛角灵兽,与她先前在南境冰窟里遇到的那只异兽,有几分相似。 她正想往下继续探看,耳边却响起南山觉声音:“这本《木神行川记》据说是记录了万万年前,木神句芒探寻大地时所踏足过的地方。他花毕生精力,丈量了这片土地,收集万物灵源,汇成春种。” 南棠只能先收回神识,望向南山觉:“可这舆图与现行的玉昆地势并不相同,也不知道所绘的是哪个地方。” “这本书只是坊间古藉杂记,从古流传至今,真假不可考,许是前人杜撰也未可知。不过坊间还有一个传说,相传万万年以前,你我所处的玉昆是一个更为庞大仙界,后来却不知何故,一分为三,漂入星宙成了三个不同的仙界,而玉昆则是其中之一。有人说,是因为古修斗法,也有人说,是遇异星外袭,还有人说,是仙界内部灵溃,导致山川湖海四裂……总之众说纷耘,并无确实原因。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化,玉昆仙界的地势与舆图对不上,也很正常。” 南山觉所说的虽然都是让南棠觉得匪夷所思的内容,但南棠还是听得异常仔细,也许是南棠认真的模样与外头那些将他当成疯子的人不同,南山觉罕见的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仿佛遇到千载难逢的知己。 语毕他又问她:“你对句芒春种很感兴趣?上次就来问过我一回吧?” 南棠心道:您可算是记起来了。 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又问道:“你为何对句芒春种如此感兴趣?” 这个问题,南棠答不上来,她不能告诉他自己体内可能就埋着一颗句芒春种。 两人对视沉默片刻,南棠道:“南山师兄,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原因。” 南山觉竟没有逼她:“不说也罢,外人之事我也没兴趣。” 每个人都自己不能说不想说且不为外人理解的秘密,就像他渴望复活妻子一样。 “我想提醒你,如果你是抱着修炼的目的,指望句芒春种能给你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那我劝你趁早死心。句芒春种之力在于生,它的存在天生便会压制所有的伤与死,拥有它,你将永远无法修行任何高深的法术,而你毕生也只能致力于一件事,那就是――生。” 永生,是有代价的。 南棠的心脏陡然间剧烈跳动,仿佛触摸到了什么古老晦涩的秘密。 “如果你还是想了解句芒春种,我可以给你机会,但同样,你得帮我。”南山觉道。 “我要如何帮助师兄。” “你跟着我吧,我需要你帮我提炼灵源。” 灵源? 这个东西南棠似乎在哪里听过。 “就是灵气之源,我同你提过的,师叔。”嫣华不知几时出现在二人身边。 南棠忽想起此前找嫣华询问句芒春种时她说过的话――万物有灵,灵分五行,而每一种事物的灵气却又有细微差别,能体现这细微差别的,就是灵源。 “可我不会提炼……”她话未说完便已领悟,不由诧异道,“难道我刚才所提炼出的……就是灵源?” “是,也就是炼制句芒春种的关键物。”南山觉说话间眉宇间浮现一丝兴奋,“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拥有这个天赋,但这恰是我所需,只要你答应帮我,任何条件都可以提。” “……”南棠想,南山师兄可能搞反了,她不是拥有这个天赋来炼制春种,而是因为有了句芒春种才获得了这个能力。 但不管如何,她觉得这个交易可行。 南山觉再怎么说也是当年重虚宫唯一一个与江止并驾齐驱的人,跟着他,必能学到不少 新宠(一个巴掌大小的生得非常漂...) 对于南山觉的要求, 南棠只提了两个条件。 “指点你?”南山觉听完南棠的条件,面上浮现淡惑,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条件。 南棠的两个条件, 一个是她想跟着南山觉了解句芒春种,另一个,则是希望南山觉可以给予适当修行指点。南棠自己的师父早就踏山成君去了更高的地方,她本就天资受限,如此一来更是缺乏教导,修行之路大半时间都靠自己瞎琢磨。南山觉这几年虽然风光不再, 但他却是整个重虚宫学识最渊博之人,当初将他与江止相提并论,有大半原因在于他的见识。 尽管他的修为并不差,但他为人所乐道的却是他的学识――这就有些像那位古神句芒,他喜欢与妻子结伴行川过水见识广亵天地, 并不只局限于修行。当年他与江止,一文一武,是重虚宫的两大神仙人物,只是可惜, 自他妻子离世,他沉迷炼制句芒春种而渐渐销声匿迹。 但南棠今日与他一席对话, 只惊服南山师兄的见识,再加上他钻研的又是句芒春种, 对她的情况应该更加对症, 是以才提出了这两个要求。 “你不是……江止的师妹?上头还有三位师兄,要指点怎不找他们?”南山觉想了半天, 才想起南棠的背景来。 也难怪他疑惑,谁会放着自家人不求求到外人头上? “他们忙, 没空。”南棠并不想长篇大论解释,随口找了个理由。 南山觉竟也信了,只更加疑惑――难道他看起来像很闲的模样?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仍是点下头,并没过多追问。 两相谈妥后,南山觉方道:“那从今日起,你每日上山尽峰找我,嫣华,你给她在春醒坊安排个宿处,若是……” 这是想让南棠直接留在春醒坊中以便使唤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南棠打断:“师兄,我还有门派要职在身,近期怕不能全日留在坊中,只能来半天,待我手中事毕,完成结丹,就能多出时间辅助师兄了。” “你要结丹?”南山觉反问道。 “正是。我已筑基圆满,待过了门中弟子的试炼考核,我就闭关。少则三月,迟则一年出关。”南棠道。 南山觉沉吟片刻,并未强求,只道:“也罢,正好我要外出寻物,便等你出关,随我同行。” 句芒春种需要纳万物灵源,她势必要走出重虚宫,才能收集到万物灵源。 这话落到南棠耳中,自动演化为一边游历一边修行,还有名师一对一指导……这样的待遇,真是千载难逢。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 离门派弟子的试炼只剩不足半月时间,南棠每日只能分出半天时间上山尽峰,剩下的时间,大半都花在丙班弟子与那五个小崽子身上。 偌大的重虚宫,似她这般尽职尽责的老师,恐怕找不到第二个。 为了备考,她准备了大量天浮泽的信息,逐一讲解,丙班的弟子如今已越发信服她,恨不得能天天拉着她留在坐望庐授课。弟子努力,哪怕天资不怎样,做老师的都高兴,南棠也没例外,眼瞅着这帮不被人看好的低修有了进步,她是欣慰的。 这两日她在讲天浮泽的地形,其他班的弟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消息,悄悄猫到坐望庐的最后面,不想被丙班弟子发现,都给轰了出去。 老师是他们的老师,其他班的弟子休想来抢。 南棠被逗笑。 除此之外,她每天都给那五个小崽开小灶到天黑,紧接着便与小奶虎修炼,累了就幕天席地打座,整夜不归,化波峰的洞府几乎闲置。 要找她的人,压根摸不到她的行踪。 ―――― 云川仍旧空着,江止并没搬过去,依然住在穹海里。 “掌门师兄,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夏淮的声音响起。 江止与他并肩坐在穹海外的竹榻上,任由夏淮搭住他的手腕渡灵引脉检查他的身体,夏淮的眉头已经蹙起,情不自禁问了声,但没人回答他。 江止正望着远处走神。 “掌门师兄?”夏淮收手加重语气。 江止方回神:“怎么了?” 夏淮便将问题重复一遍,江止淡道:“应该是从那日五师妹毁契开始的,许是我旧伤恰好复发,有什么问题?” 那日南棠毁契,他便觉胸口钝痛,气血翻涌,待众人离开后吐了小半口血方觉稍解,但这几日胸口沉闷之意越来越重,注意力也难以集中,总是不知不觉陷入某种回忆里。 南棠的身影,时常浮起。 “不是你的旧伤。”夏淮摇头起身,踱了两步才转头道,“我现在还无法确定你的症结所在,需要回去查阅医书,但根据你目前情况,我怀疑……” “怀疑什么?” “锁情蛊反噬了。”夏准直白道。 江止一怔,刚要说话,竹林外却走来两个人,江止抬起手,阻止夏淮往下继续说。 “掌门师兄。”来的两人是宋诣与程嘉月。 拱手行过礼后,程嘉月毫不客气地坐到江止身边,道:“师兄近日可见过五师妹?” 江止缓缓摇头,这些时日他心头迷惑,既没见过南棠,也没见过萤雪。 “你找她有事?” “二师兄化波峰那洞府怎好住人?我……想帮帮她。”程嘉月边说边摸摸后脑,“我和三师兄去冥思洞找了她几次,也没见着她人。” “我那洞府怎么了?”夏淮摇扇挑眉,看着他与宋诣道,“现在想起来帮她?早干嘛去了?你们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帮你们那点可怜的愧疚?” 程嘉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宋诣脸上也挂不住,想发作却又忍住,只转开眼眸。 “她不会收你们的东西,别白费心思了。”江止起身朝前走了几步,看着云川隐约的光芒道。 早在他们去找南棠前,他已经让聂隐跑了一趟,聂隐倒是见着人了,但说明去意后就被南棠断然拒绝了。从小到大,南棠都是热心之人,她爱帮人,同时也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倒不是施恩图报或者贪图便宜,只是她向来觉得,若是不收这份好意,对方会将恩与情记挂在心,于其让人家念念不忘,倒不如收下谢意,叫人家心里舒坦些,因而她会收些并不算贵重的礼物。 若有一日,她对这份好意拒绝得不留余地,那便意味着这个人在她心里已经变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那要我们怎么样她才不生气?”宋诣终于出言。 “她最近忙得很,没功夫理会你们。结丹在即,你们也别去干扰她的修行,至于其他事,等以后再说吧。”夏淮语毕拱手告辞。 四个师兄中,南棠唯独与他有联系,偶尔会提及自己的情况,夏淮自然清楚她的行踪,但他并不打算告诉他们。 以眼下他们之间的关系,相见真的不如别见。 ―――― 南棠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在程嘉月他们那里引发了一小轮的争执,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临近门派的考核试炼。 丙班的五个小崽子最后一次挑战金额灵猴。 自上次被南棠训完以后,商九、陆卓川五人就再没靠近过羊尾谷。南棠觉得他们彼此间的默契不够,配合得太差,给他们安排了其他的修炼功课。 大半个月修行下来,在南棠的亲自盯梢下,五人的默契见涨,临近考核前,南棠便将这最后一次功课当成是对他们的考验。 从商量对策到制定计划,南棠通通没有参与,她也想知道他们已经成长到哪一步了。 午后的阳光炽烈,师徒六人站在羊尾谷前,话不多说,彼此交汇过眼神,商九带着众人向南棠行过礼后,转身进了羊尾谷。 南棠抱着小奶虎飞身而起,依旧站到了最高那棵树的树梢上。 五个人这次学乖了,没有轻敌冒进,而是让修为最差的杜一壶拿着两坛酒,到猴群盯梢的范围外饮酒。酒香四溢,勾得猴子馋虫发作,毕竟是小灵兽,自制力当然不像修士那般强大,树上藏的好些猴子耐不住诱惑,从树上跳下,脱离了职守范围,悄悄靠近杜一壶,打算夺酒,其余警觉性高的猴子,也纷纷集中到了附近。 “嗬,这几个臭小子学会和猴子玩心眼儿了,不错不错,兵不厌诈。”南棠一看那架式就笑了,一边捏着小奶虎的手掌一边夸道。 小奶虎翻个白眼。 等到猴子引得差不多,五人终于出手,将这几只放哨的灵猴悄无声音地一一放倒。 商九给杜一壶竖了个拇指,从未得到过认可的杜一壶喜不自禁。 他们集中之后正式往羊尾谷进发,南棠津津有味地看着,从捏小虎掌改作挠他下巴,边挠边道:“小乖,像他们这样,奔着同样的目标共行的,在以后的岁月里恐怕不会再有了。都说修仙这条路注定孤独,修士到最后都难免独来独往,哪怕有门派,有师父,有同门,也永远无法共同进退……你说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一起修行?取彼之长补己之短,共同进退,像他们现在这样,或者像我和你……” 她自言自语喃喃道:“按南山师兄话里意思,身怀句芒春种的人,只怕日后无法修炼任何克敌伤人的术法,木灵根又以辅助见长,我以后是不是只能修炼天生诀一类的功法?若果真如此,以后我还真要好好供着你,咱两一起修上去。” 南山觉那日说的关于句芒春种的话,让她这几天都觉得有些迷茫。 手上忽然有点刺痒,南棠低头一看,发现是小奶虎咬住了她不断骚扰他下巴的手。 他咬得不重,尖利的牙齿在她指尖磨牙般搓着,咬两下松一下,南棠“唉呀”一声,把手从他嘴里□□,刚想弹他脑门,却对上他晶亮的虎眼。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谢谢安慰。”南棠觉得他大概是要安慰自己。 小奶虎又白了她一眼――他只是被她挠得烦躁了,谁要安慰她? 肯定不是他! 远处忽然响起阵杂乱的声响,商九等人已经出其不意地冲到猴山之下,猴群未得警示,被他们冲乱,东倒西歪地躺了一路。商九的棍棒舞得密不透风,叶歌几乎心无旁鹜地掐诀施咒,陆卓游离在她身侧不远处,不再像先前那般总是脱离队伍,刘子旭将神识放出,专注全场,时不时高喝两声提醒众人,杜一壶则跟在最后,他也没闲住,专门补刀……猴子狗急跳墙,越发凶猛地冲击五人,五人的队形几经危险不散,往猴山上冲去。 几经厮斗之下,猴王不敌五人,随着远远传来的几声欢呼,南棠咧唇笑开。 猴王被商九拿在手中,猴群不敢乱动,南棠腾身而起,向猴山飞去。五人都站在猴洞外,见到她前来,纷纷喜道:“老师!” 南棠点头夸道:“不错!这次你们都表现得很好,尤其是……陆卓川。” 不愧是青寻峰最有潜力的弟子,他的脾气虽然不好,但领悟力要较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陆卓川可不领情,低哼一声:“不用夸我,我为了商九才留下的。”然而说完耳根就泛红了,不等众人开口,就率先进了猴洞。 南棠和商九几人在外头笑出声来。 既然将猴王打趴,猴洞里面的东西自然就是他们的战利品。南棠随着他们进了猴洞,猴洞并不深,但光线不太好,气味也不大好闻,南棠取了颗夜光珠出来,柔和光线照亮全洞,也将堆积在洞里各角落的东西照得分明。 都是灵猴从各种或抢或偷来的鸡零狗碎,对她帮助不大,她摇摇头:“你们挑吧。”语毕,她将夜光珠交给叶歌,让他们自行挑去。 “咦,这是什么?”叶歌疑惑的声音响起,她右手将夜光珠举高,照着左手手心的一颗拳头大小的浅蓝小珠问道。 这颗小珠子呈半透明,不是晶石一类,里面似乎影影绰绰地藏着什么东西。 “我瞧瞧。”商九伸手就要拿这颗珠子。 不想这珠子似有灵性般突然间从叶歌掌中滚落地面,滴溜溜朝着洞口滚去。 几个人都是一愣,杜一壶大叫了声:“快抓住它!定是宝贝!”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朝那颗珠抓去,不妨地上窜过道虎影,无聊至极的小奶虎飞扑而上,一掌将这颗珠子按在掌下。 珠子似乎传出一声微弱的“噼啪”,南棠觉得这东西大概率被小乖给拍碎了,忙上前蹲下,敲了下他的虎掌:“撒手!” 小奶虎将虎掌抬起,露出底下那颗珠子。 果然,浅蓝的珠子表面有道贯穿的裂纹,南棠没好气地瞪了小奶虎一眼――下手没轻重,果然把珠子拍裂了。 “老师,这到底是什么?”叶歌好奇问道。 南棠摇头,刚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忽然就看到这颗珠子从中裂成两半,裂缝的中心,竟伸出一只微小的爪……不,不对……一只人类的手。 六人一虎十四只眼睛同时瞪大,盯着破珠而出的那个巴掌大小的东西傻了眼。 那是一个人,一个巴掌大小的生得非常漂亮的少年。 争宠(阿渊和衔宝。...) 少年有头齐肩的浅金色微卷长发, 一双鹿目,茶色瞳眸,肌肤胜雪, 唇红如瑰,身形袖珍却也匀衬,身上穿了件藤草编成的小衣服,现在衣服的下摆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老师……是个人……”叶歌很小声地道,生怕自己大点声, 气息就把小少年吹跑。 “是不是什么妖兽幻化的?”商九也跟着道。 陆卓川最直接,伸出食指戳向少年。少年退了半步,拾起碎珠片对准陆卓川的手指就是一划,陆卓川赶紧缩手――再晚片刻,只怕手指头就给划破了。 还挺凶的! 南棠万万没想到猴窟一颗珠子里还能蹦出个人来, 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这是何物,只能道:“你们别闹,仔细吓到他。” 话音还没落地,一只虎掌伸了过去, 又想碰他。少年看着这“巨大”的肉掌,想起自己的珠壳就是被这虎掌给拍碎的, 他漂亮的脸蛋一皱,握着碎片忽然跳起。 这一跳大出众人意外, 他的身形灵巧, 弹跳力十足,先是跳到小奶虎脚背上, 将碎片用力往下一戳,小奶虎便用另一只虎掌去抓他, 但他动作很灵敏,在虎掌落下前又向上跃起,小奶虎的虎掌落空,少年却已跳到他脑门上,先前的珠壳碎片被留在老虎脚背上,他空手狠狠揪起小奶虎额前的毛…… 几咎虎毛自小奶虎眼前飘落,小奶虎“嗷”的一声怒吼,虎掌又往自己头上招呼――他觉得自己像在拍跳蚤。 虽然没有痛感,但是被戳脚拔毛,他不可忍。 少年立时就从他额上跳落,趁着他发怒的时机,寻个空隙冲了出去,小奶虎怎肯善罢干休,又吼了两声,追着他就在窄小的猴洞里跑起来。 南棠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绕着六人追跑的这一人一虎。 到底是小奶虎更胜一筹,绕着追了两圈就把少年逼到石壁前,虎嘴一咧,抬起虎掌。 少年抿抿唇,小鹿眼迅速泛起水雾,看着伸出虎掌的那根尖爪,尖爪上一点寒光闪过,仿佛要扎透他的身体。 他闭上眼…… “好了,小乖!都说别闹了,你又吓他!”一道略带无奈的温和女声响起。 少年睁开一边眼,看到原本逼至眼前的虎爪被一双白皙的手给握住,那只手按下虎掌后,又按着老虎的脸把老虎往外推了推,然后伸到他面前。 “别怕,他没有恶意,和你闹着玩的,我们没有恶意。”南棠柔声道,也不管他听不听懂。 少年看了看一旁虎视眈眈、龇牙咧嘴的小奶虎,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爬到南棠掌心中。 “老师,他听懂你的话了?” “好可爱啊!” “这到底是什么?” …… 几个人围到南棠身边,七嘴八舌道。 少年极不习惯这样的围观,又飞快顺着南棠的手臂往上跑,眨眼间跑到她肩头,然后往她衣领一钻,竟缩进她肩头的衣领里,只露出张脸,再伸手把南棠的长发往四周一盖,彻底遮挡住自己的身形。 几人一阵沉默后,再度讨论起来。 “他可能害羞了。” “我们别吵他了。” “让他藏着吧……” …… 少年缩在南棠肩头,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样子是不愿露面了,南棠也不逼他,她从地上捡起碎掉的珠壳,道:“我带他去找南山师兄问问来历,这里交给你们。再过两日就是试炼之期,你们这两天就好好打座保存实力。” 众皆应诺,向南棠行礼道别。 “走了。”南棠一声轻喝,朝洞外迈去。 小奶虎憋了股闷气跟在她身后,没两步,南棠后颈处的发丝忽然像帘子般被人拔开,少年露出脸来,朝着地上小奶虎吐舌挑衅。 略略略! 小奶虎一阵气结,没忍住又吼了声。 南棠连头也没转,只轻拍自己肩头,温柔道:“别怕。”然后喝道,“小乖!别凶他!” “……”小奶虎看着少年露在她头发外的脸上咧开一个笑,满口小白牙嚣张无比。 他发誓,这个少年绝对听得懂人话,并且……心机深沉! ―――― 天微明,清晨的风依旧寒凉。 南山觉已经拿着锄头站在茅屋外翻土,土才刚刚调制妥当,他就听到山尽峰的升降梯传来一阵响动。 会上山尽峰的只有嫣华和南棠,今日这么早? “师父!” “师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还伴着一声虎吼…… 南山觉抬头,看着迫不及待从升降梯冲出来的嫣华和南棠,微微蹙眉。 山尽峰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你们大呼小叫什么?”他沉声道。 当初给她们交代的规矩都讲到狗肚子里了? 南棠和这对师徒相处久了,慢慢摸清了他们的性情,面对南山觉时便没有初时那般拘谨小心。 南山觉就是看着脸臭吓人,其实并没外界传言得那般性情乖僻,不去触他霉头其实挺好相处,得了他的肯定后要向他请教些修行问题,他也不吝指点,而嫣华就更加咋呼了,从来没怕过南山觉这个师父。 她想,她可能被嫣华带坏了。 “师父,快帮师叔瞧瞧!” “师兄,快看这是何物?” 南棠手里捧着袖珍少年,与嫣华一起飞奔到南山觉身边。 南山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南棠掌心中的少年――少年已经坐下,正双手抱胸气鼓鼓地模样,他在南棠头发下躲了整夜,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她给闹醒了,气不太顺。 “这是……”南山觉也是一怔。 “师兄,这是昨日在羊尾谷的猴洞里发现的,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师父,你快给看看!” 这么小又这么漂亮的少年,谁见了不稀罕的,一大早被南棠叫起来的嫣华也不例外。 南山觉仔细看了几眼,伸出一根手指,少年以为他要碰自己,马上进入警戒状态,哪想南山觉的指尖绽起一抹白光。 随着白光落在少年身上,南山觉微不可察地扬扬唇角:“小东西,现原形吧。” 白光消弥后,南棠的掌心只剩下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小猴,细长的尾巴竖在半空,身上还裹着那件草藤编的小衣服。 “这是……”南棠大愕。 “你运气不错,这是狡猴,属于异变类灵兽,极其罕见。他并不擅攻,通常会躲在强大的猴群中寻求庇护,你手上这只,应该有五百岁以上的兽龄。五百岁以上的狡猴可化人,通人语……” 南山觉的解释让南棠一愣,她低头看狡猴,狡猴身上已闪起金光,缓缓又变回了人形,瞧见南棠看自己,把脸一撇,鼻子哼了一声。 “除此之外,此猴还擅寻踪觅宝,他们的嗅觉与对灵气的感知比修士要强上百倍,不过,你们别高兴太早……”看着南棠和嫣华脸上出现的兴奋,南山觉毫不客气地浇盆凉水,“那得等狡猴第二次褪形后才有可能,你这只才经过一次。要让狡猴褪形很困难,需要耗费大量的天材地宝,他们需要吸纳足够的天地灵气才能褪形。缺乏自保力,野外的狡猴,很少能活到二褪。” 嫣华便有些失望泄气,南棠倒是捧着他道:“这么艰难,他活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 狡猴茶色的小鹿眼朝她眨了眨,没有出声。 “我可以养他吗?”南棠又问道。 “你考虑清楚。虽然他褪形艰难,但在外面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贝,那些以驭兽为主的修士或门派有秘法可以驯养狡猴,也有大能愿意砸钱养,都在收。卖掉狡猴可得一大笔仙币,不卖的话你只能当成寻常灵宠养着,除非有庞大的财力物力可以将他饲养到二褪。” 南山觉冷冷地说出一个事实。 南棠还没表达,狡猴忽然抱住她的手指,无辜的眼可怜巴巴望着她,竟怯生生来了句:“姐姐,养我。” 居然真会说话。 地上的小奶虎看着南棠那副快被融化的神情,都不必她开口就已经猜到她定是要饲养这只狡猴。 呵,贪图美色的女人! ―――― 离试炼只剩两天,授课停止,所有弟子都闭门养精蓄锐,南棠终于得到一点清闲时间。 天已黑透,四野俱寂,冥思洞被晶石的淡光照亮,小奶虎趴在墙根下一动不动,目光郁郁地盯着对面的南棠和狡猴。 狡猴少年坐在石桌上,身前堆了四五样吃食,南棠坐在桌旁,脑袋支肘靠在桌上,一手捏着枚碧青的灵果送到少年面前。 “小家伙,你要吃什么?聚气果要不要?”她耐心很好地问他。 少年摇摇头,她又换了一枚朱果问他:“那这个呢?” “谢谢姐姐。”他这才小心翼翼接下果子道谢,声音脆脆甜甜,很懂礼貌的模样,和“猴子”这个族群完全搭不上联系。 朱果对他来说颇大,他只能双手捧着送到嘴里啃,没啃几口,充沛的朱果汁水就顺着他下颌滴落。南棠已经把头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看他,见状用指腹包了条纱巾,伸到他下颌上轻轻擦拭。 “你有没名字,没有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吧?”南棠问他。 少年抱着朱果摇了头。 南棠想了想问他:“叫你小金子?” “不好听。”少年果断拒绝了。 “不好听啊,那咱们换一个。”南棠声音又轻又柔,耐性十足。 墙角的小奶虎不知何时已经在她身后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期间踢翻过一次香炉,撞倒过一次葫芦,然而这些响动都没能让南棠回头关注他,反而是把狡猴少年的注意吸引过来。 少年捧起朱果,借着朱果的遮挡冲着小奶虎挑眉斜眼、咧嘴吐舌,得意的挑衅。 瞧那模样,就跟被君王宠幸的奸妃那般嚣张,还要在君王面前装得纯良无辜。偏偏虞南棠这个女人,非常吃这套,她完全看不出这只狡猾的泼猴真面目来。 小奶虎站在南棠身后冲猴子呲牙――他再次肯定自己讨厌这只心机深沉的猴子! “有了,叫你衔宝吧。望你能够二褪,寻踪觅宝得遇仙缘。”南棠总算想出个名字来。 “衔宝……”少年喃喃重复一遍,用力点下头,“好听,喜欢。” 南棠笑开颜,伸出手指摸摸他的脑袋,正要再逗他玩,不妨身后再度传来“砰”一声巨响,这次她不转头都不行了。 小奶虎把花瓶推倒了。 “小乖……”南棠有些无奈。她看出来了,他对她新收养的衔宝很不喜欢。 小奶虎气恼地坐下,前臂环胸,将脑袋扭开不看她。 南棠望去,小奶虎额头上原本漂亮的“王”字黑纹右下脚因为被衔宝揪掉了一大块,变得有点秃,看起来有点像个奇怪的“玉”字。 这衔宝下手可够狠,一点不留情。 小奶虎还不知道自己的脑门变了模样,以他那骄傲的脾气,要是知道不定怎么跟她闹,南棠只能忍住笑,道:“也给你想个正经名字吧,叫什么好……” 小奶虎一听,便觉不能让她想名字。 她取的名,不是乖就是宝,到他头上可能变成福禄寿喜…… 他迅速跳到她的宝物架上,打翻了一幅画卷出来。 画落地后展开一半,露出里面的内容,是幅临渊飞仙图,小奶虎站在画边上,一掌按在这图图名的“渊”字上。 “渊?你想叫这个字?”南棠问道。 小奶虎“嗷”了一声算是回应,脚掌还牢牢压在字旁边。 “也好,就叫你阿渊。”南棠笑着应了。 他心里这才舒坦一点,慢悠悠走到她旁边,往上一跃,蜷在了她膝盖上,下巴往桌沿一搁,整张虎脸摆到桌上对着衔宝。 泼猴,不就是装,谁不会呀! 衔宝毫不客气把手里啃得只剩一点的朱果扔出去,随后跃到南棠肩头,又缩进她的衣领,用她的头发把自己一遮。 南棠眼见两宝有打起来的趋势,忙把阿渊一抱,道:“好了好了,我要运功了,都安静点。” 夜里,南棠盘膝入定,阿渊团在她膝上,衔宝藏在她肩上,满室寂静。 两天时间晃眼就过去了,天浮泽的试炼终于到了。 逆转(十二个人,全数通过。...) 天浮泽试炼是场对内外门弟子的统一考核, 所有进入天浮泽的弟子境界不得超过筑基,最高的就是炼气期圆满。秘境位于重虚宫南边,有石碑为界, 但入口却在华圣峰上。 棠作为丙班老师,理当到场,但今天人多眼杂,阿渊不宜露面,需得收进戒指中。 “阿渊……”她站在门旁召唤他。 阿渊退了半步,冲她吼了一声, 南棠便望向自己的右肩。衔宝正坐在她右肩靠近颈弯处,手里抱着她一束长发稳定身体,看到南棠望来,冲她一笑。 “衔宝这么小,完全可以藏起来, 可你不行。” 小奶虎再小那也跟成年大橘猫一样大,能往她身上哪里藏?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般,衔宝把她的头发一扒拉,彻底藏住自己, 然后再拔开一道发缝,道:“姐姐, 我能藏好。” “乖。”南棠夸了他一句,又朝阿渊道, “你不想进, 那就留在这里,否则出去了遇上萤雪, 我是打不过她的!” 其中利害关系,阿渊都懂, 但看着泼猴那副得意的嘴脸,他莫名不痛快,只能恨恨露出虎爪刨刨地以示不满后,老老实实进了戒指。 这见不得光的日子,也不知要到几时才是个头。 ―――― 耳根子终于清静的南棠带着衔宝一路直飞华圣峰。 在试炼开始前,所有参加考核的弟子都要到华圣峰聆听掌门教诲,重虚宫大部分的上修也都会驾临,一来给自己峰的弟子打气,二来也想趁着这个考核挖掘些修仙人才纳入自己门下。 南棠到的时候,内外门所有参加考核的弟子都已经齐聚华圣峰,丙班弟子的队伍排在最后面,每个队伍旁边都跟着秘境试炼的负责修士,南棠作为丙班的负责老师站到了叶歌旁边。 “老师,前天的那个小人儿……”叶歌侧头在南棠耳畔小声问道。 女子天性,她一直记挂着那个漂亮的小人儿。 南棠颈旁的长发忽被分开,一张小脸露出来,叶歌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衔宝一愣。衔宝才刚对着她眨了一下眼,就被南棠按着额头推回发间。 “等你们得胜归来,我告诉你们他的来历,现在,专心点!”南棠弹了下叶歌眉心,又朝丙班众人道,“都准备好没有?传音符、传送符、示警定踪符与傀儡偶都带齐没?” 这是参加试炼的弟子用以应付突发状况所配备的四样东西。 “带齐了。”丙班的弟子齐声道。 许是整齐的回答响亮了些,前面不少人都纷纷转头,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南棠身上。 自她在飞鸾浮仙阁上自毁契像与江止解契至今已过月余,关于她的传言很多,但门派中却很少人见她出现在几大主峰,今日她出现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南棠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只继续和丙班弟子交代考核要点。 “我听说虞师叔与宁霞峰的常师叔对赌,看谁带的弟子能得到这次试炼的刺墨菇。” “别逗我了,外门丙班弟子和宁霞峰的弟子那有可比性?咱们重虚宫这么多年来,可有一次试炼是丙班弟子夺胜的?” “可不是?这要是让丙班弟子赢了,几个主峰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 oo@@的碎语声随着南棠的出现而响起,终于也惊动了最前方的人。站在宁霞峰弟子身边的常织织转过头来,远远瞧见南棠,正要过来找她,却听远空一声“掌门到”的传音,所有弟子收声肃立,常织织便只抛了个眼神给她,南棠回以点头示意,便算是赛前打过交道了。 江止带着一众上修从远空而来,落在华圣峰的半悬岩上。 南棠抬眸望去,江止和大部分峰主都到场了,连她几个师兄也都站在江止身后,当然,也有人不爱这种场合,比如南山觉,比如萤雪。 江止看着和过去没什么差别,南棠扫了两眼就垂眸,等着开赛。 照惯例,众弟子一齐拜见过江止后,江止才作掌门发话,说的无非是鼓励弟子们的内容。 “试炼开始!” 随着江止最后一语落地,华圣峰西侧山壁前缓缓打开一扇巨大幻门,门中隐隐约约透出朦胧的青山碧空景象,正是通往天浮泽的秘境传送幻门。所有弟子按不同峰头在负责修士带领下一列列上前,向掌门行过礼之后才踏入幻门。 “宁霞峰常织织,率宁霞弟子谢掌门赐训!” “青寻峰任炎,率青寻弟子谢掌门赐训!” “玉观峰云珊,率玉观弟子谢掌门赐训!” “春醒坊嫣华,率春醒弟子谢掌门赐训!” …… 声音一道道响过,队伍一列列踏入幻门,华圣峰上的人便渐渐少了。 最后一队,是丙班。 “外门丙班虞南棠,率丙班弟子谢掌门赐训!” 熟稔的声音响起,南棠抱拳与丙班十二弟子一起行礼,却叫悬岩上的人同时一怔。 坦然的目光由下自上望向昔日相熟的同门,不见丝毫躲避,不亢不卑的语气却无半分昔年熟稔,她坦荡站在华圣峰上,身上非但没有悲苦之色,较之从前反更加容光焕发。 像三十年前的南棠,但又比三十年前的南棠,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气韵。 “师妹的心魔,真的去了。”夏淮一边低语一边朝南棠笑了笑。 南棠便回他一笑,带着丙班弟子往幻门去了。 “师妹怎么像换了个人一样。”程嘉月盯着南棠不解道,“大师兄,你觉得呢?” 江止没有回答,目光遥遥落在幻门之前。 所有弟子都已踏进幻门,只剩下想要观战的上修们与每队弟子的负责人留在华圣峰。华圣峰上竖立的无数石台忽然亮起,天浮泽内的画面出现在石台上,能配合每个弟子身上所配的示警定踪符投射画面,用以给众修观战所用,而在江止身后的山壁上更是如卷轴般缓缓展开一幅巨大的画面,画面正中,是棵参天大树,树下生了朵通体漆黑生刺的刺墨菇。 这便是今日抢夺刺墨菇的决胜点。大树前是一片浅泽,四周光线浅淡,一片沉寂,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片沉寂背后蜇伏着对那些低阶弟子来说十分危险的东西。 现在试炼才刚开始,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抵达此地。 “师兄?” 夏淮的声音响起,把江止从失神中扯回。 “不走吗?”夏淮问道。 试炼的开场已经结束了,初阶弟子的考核不是什么门派大事,无需他们守在全程观战,例行公事结束自可散去,往年都是这样。 “你们先回吧,我留一会。”江止摇头道。 夏淮随他目光看了眼远处,似有所觉般道了句:“也罢,我先回了。”说完便离,只留江止站在悬岩之上。 ―――― 石台逐一被占据,围满了各峰观战的人,南棠只找了个角落的石台,取出丙班的定踪符在石台上扫过,石台上时便出现了其中一个丙班弟子的画面。 无人关注丙班,她乐得清静,拿着定踪符一顿扫,直到看完十二个弟子的情况后,才最终选定了一个人观起战来。 “你倒沉得住气,两千灵髓可准备好了?” 画面上的弟子正按南棠所授的蹲在地上寻找迷妄果的踪迹,旁边一道女音突然响起。 不必转头,南棠也知道冤家常织织来了。 “那你的洞府又清理干净了吗?我可不想搬进去的时候,还得替你收拾家当。” “放心,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常织织勾起一抹甜笑,随着她的目光望向石台。 石台上的丙班弟子出乎意料很快找到了一棵迷妄草,正欣喜若狂地要扑上前摘取,不妨一道寒光闪过,将他掀翻在地,一个内门弟子从远处掠来,毫不客气地将那棵迷妄草结的两颗迷妄果尽数收入囊中后,居高临下地看了眼丙班弟子,扬长而去。 在这里,不止要与灵兽斗,还要学会与人争。 常织织轻嗤一声,道:“这就是你调/教数月的弟子?呵……我倒要拭目以待,你那五个得意弟子如何争夺刺墨菇。” 语毕,她露出抹嘲笑,转身离开。南棠未加理会,专注地盯着画面――那个弟已又飞快爬起,朝着被摘果的那株迷妄草走去,一把就将迷妄草拔起。南棠微微一笑,这个弟子果然好好听课了――她在课上说过,迷妄草经焚烧后能散发出一股奇特香味,可以引出附近的三耳灵鼠。三耳灵鼠相当于炼气三层的灵兽,以动作灵敏见长,不易捕捉,但它有个习性,喜欢将各种搜集来的食物囤积巢穴内,而迷妄果也是三耳灵鼠的食物之一。如果他的运气够好,应该能在三耳灵鼠的巢穴里找到迷妄果。 这样的小窍门,南棠教了他们许多。修为不够的情况下,他们就必需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对环境的了解弥补自身的不足,不论是试炼还是日后在外历炼遇敌,都一样。 这是她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就讲过的。 画面上果然出现三耳灵鼠的身影,南棠又是一笑,将定踪符一扫,石台画面又转到另一个弟子身上。 “五师妹,你真的和常织织赌输赢?” 常织织刚走没多久,又有人找上门来,南棠无可奈何转头,有些敷衍地打招呼:“三师兄,四师兄,我与她小赌怡情而已。” “你就剩那两千灵髓了,这也叫小赌?五师妹,你若有难处可以与我们说,无需如此。”程嘉月道,“师妹,我知道从前是我们不对,伤了你的心,但我们依旧是同门师兄妹,让我们……帮帮你。” 宋诣接着道:“我和老四去过冥思洞,那地方不适合闭关结丹,我手上还有一处洞府……” “不用,我就要常织织的殊灵洞。”南棠回得异常坚定。 “丙班夺胜的胜算有多少,你心里应该有数,何必为了这口气逞能与自己过不去?”宋诣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二位师兄,你们就如此笃定我赢不了?” “不是你赢不了,而是丙班的弟子赢不了。”宋诣纠正她。 南棠垂眸看了眼画面,道:“那若是他们赢了呢?” “不可能。”宋诣异常坚定。 程嘉月也站在宋诣这边:“师妹,你别固执了。” “要不这样吧,如果我赢了,请两位师兄一人答应我一个要求可好?”南棠不想再同他们纠缠下去。 “你还想同我们赌?”宋诣反问她。 南棠点点头,宋诣便道:“好,我答应你。” 宋诣已经应允,程嘉月自然也得跟上,他与冷冰冰的宋诣不同,反显得有些兴奋,只道:“成,我也跟了!” 师兄妹三人谈好,南棠不再多言,只低头专注于眼前石台,连那两人是几时走的也没留意。 试炼的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各处石台四周时不时就爆出一阵欢呼声,多是哪个峰头的弟子又打败了什么灵兽,表现出众,博得一阵喝彩。与其相较,南棠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华圣峰上空的炽阳渐渐升高又慢慢西落,终于……第一个弟子从幻门中冲出,结束了他的试炼。 根据试炼规则,只要取得一颗迷妄果与一枚凡品兽丹,就算通过考核,当然获得的数量越高,所得成绩越高,则门派给予的奖励也更加丰厚,获得最高数量迷妄果或兽丹的团体,还将额外获得一份奖励。 刚开始出来的,都是些低阶修士,他们没有争强好斗的心,只抱着通过考核的打算,取到迷妄果与兽丹后就退出秘境,完成试炼。 每出来一个修士,站在幻门门口负责登记成绩的师姐就会唱名,报出每个人取得的迷妄果和兽丹数量。 一开始出来的都是外门其他班的弟子,但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有内门弟子踏出幻门,完成试炼。这些人登记完成绩后并没离去,都聚在华圣峰看观战,渐渐的这峰上的人又多了起来。 “丙班――张峰!得兽丹一枚,迷妄果……十三枚!”幻门处的师姐终于报出第一个踏出幻门的丙班弟子名字,却在公布他所取得成果时怔了怔,有些迟疑地看着登记在玉牌上的数字。 十三枚迷妄果,意味着什么? 天浮泽里的迷妄果每年产果有定量,只会结出共计两百余枚迷妄果,这还是没有剔除被灵兽吞食的数量,而进入天浮泽试炼的弟子,共八十一名,平均摊派每个人只能拿到两到三颗而已,可事实却是每届试炼统计的迷妄果总数大致在一百五十枚上下,多集中在内门弟子手中,会有许多人压根拿不到迷妄果。如今他一个人就拿到十三枚,这个数字已将近总量的一成,由不得登记的人不诧异。 那人已异常兴奋地冲到南棠面前,朝她一躬到底:“谢谢老师教导!” 他第一个感谢的人,是南棠。 南棠托他起身,笑道:“干得漂亮!” 就这一句夸奖,让他眉开眼笑。 很快,丙班的弟子接二连三地踏出幻门,幻门处的唱名声不断响起,南棠身边围的人也越来越多。 “谢谢老师教导!” 这是南棠今日听到得最多的一句话。 从第一个丙班张峰过后,华圣峰上的修士已经将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丙班上面,后面出现的丙班弟子,虽然没像张峰那样夸张,但得到的迷妄果,却也都在二到五枚之间。 有人做了个统计:“丙班一共出来了七个弟子,得果共计……三十三枚……”那人报过数又喃喃道,“三十三枚,两成的果量……目前排在迷妄果总数第一位?” 那人说完也愕然不已,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丙班已经出来七个弟子,通过考核的人数,也比往年……”后者接话,也是诧异的口吻,只是话没感慨完,便听青寻峰处发出一阵惊呼。 “快看!是陆师弟!” 众人便又随着那声惊呼齐刷刷望向石壁上巨大的画面――刺墨菇的附近,已经开始有弟子出现。 “快,通知峰主前来!”青寻峰负责这次试炼的任炎推了推身边人。 陆卓川虽然被发落到丙班,但到底是青寻峰主的儿子,如今出现在这里,怎不叫青寻峰的弟子惊愕?青寻峰也有几个加入夺菇的修士,这样一来,他们连该替谁喝彩都不知道,不过想必峰主应该很乐意见到自己儿子在试炼里的身影。 “是九哥他们,他们真的闯进天浮泽深处了!”丙班的弟子也指着画面上的人影道。 “丙班弟子一共十二人,已经出来七人,这是留在天浮泽内最后五个丙班弟子,他们……闯到刺墨林了?!” 有人想起丙班参加试炼的总人数,对着画面一算,惊呆。 众所周知,能进天浮泽深处刺墨林的修士,首先必需要闯过刺墨林外的灵兽,那里的灵兽可与外面不同,境界都在炼气第五重以上,且多以猛恶兽为主,不止难以对付,还极其危险。 他们能够进入此地,就证明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取得迷妄果和兽丹。 且不论他们能否最终胜出,单就丙班通过考核的人数来说,已经足够让人惊掉下巴了。 十二个人,全数通过,无人落下。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c l e w x x.卡姆。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夺冠(强者为尊的世界,卑微的低...) 十二个重虚宫境界最低的弟子, 修为被碾压的修士,却在天浮泽的试炼中全数通过,这在重虚宫建门历史上虽不算绝无仅有, 但也能以极其罕见来形容。 众人再次望向南棠时,眼神都已不同。 南棠被七个丙班弟子簇拥着,转身仰头看向山壁上的巨大画面――这是今日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五个小崽子。适才在石台上,她追踪了丙班其余七人的试炼画面,却独独没有看这五个人的。 她相信,她会在这块山壁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江止未离, 目光再次望向南棠。被簇拥的她,不再是从前淹没人群的存在,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改变着。 这改变让他觉得,她正在努力挣脱桎梏走向远方,而束缚她的, 正是这个她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 他甩袖而落,平地起风,将大部分人都送到半空。 “都上来观战吧。” “谢掌门。”四周齐刷刷响起一阵声音,众人随之落到悬岩之上。 南棠被风送到江止身边, 听到他问自己:“这几人是你的弟子?” “回掌门,是的。”南棠行了一礼, 仍望回山壁。 是掌门……已非师兄。 ―――― 天浮泽的刺墨林光线并不算好,商九、陆卓川、叶歌、刘子旭与杜一壶五人正藏身一棵歪脖树旁, 一边打量前方的环境, 一边休整恢复。 五个人都显得狼狈,衣裳上沾着血, 脸颊上有泥污,裙摆袍袖都有被撕裂的地方, 每个人多少都带了伤,一看就知道先前经历过一番恶斗,其中最严重的一道伤,在商九背心。 那是一道爪痕,由左斜贯到右,不过好在没有入肉太深,只算皮外伤。 “九哥,忍着点。”杜一壶用最基础的春风化雨术替商九治疗。 虽然不可能像老师那样让他的伤口立刻恢复,但也能清洁止血,聊胜于无。他们四人恶战辛苦,后勤的所有事就由杜一壶包揽了。 从天浮泽外/围一路突破到这里,他们已经斩杀了五波恶兽,其中境界最高的已经到了炼气第六重,而他们五个人中间,境界最高的是陆卓川,他原以筑基,被人废修为后境界跌落炼气第五重,剩下的四人,都没超过炼气第四重。 厮杀得相当艰难。 但不论如何,他们走到这里。 “一会重在夺菇,不要与人缠斗!一切以保命、速度为主。”刘子旭再次叮嘱道,又仔细交代起战术,花白的头发,爬满皱纹的脸庞,都掩不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仿佛重回年轻。 大树下的刺墨菇还静静生长在原地,沼泽上一片寂静,到达这里的修士应该人数不少了,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手,估计都在观望。 刺墨菇的周围,蜇伏着一只守护兽,眼下还不知道是何兽,但根据刚才在林外遇到的凶兽判断,境界绝不会低于炼气第六重,极有可能在炼气圆满。第一个闯入刺墨林的人,毫无疑问会吸引这只守护兽的注意力,谁都不愿做第一个出头的人。 这样的平静大约持续了一盏茶时间,终于有人忍不住。 一道白光自某处山石前的地面闪起,沿着地面分三道快速闪向刺墨菇。藏在刺墨林内的修士都为此捏了把汗,紧紧盯着那三道光。 “雷引术?”陆卓川喃喃一声,“是余师弟。” 雷引术是青寻川的功法,他自然认得。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那三道白光却在即将靠近刺墨菇时突然被吸入沼泽里,消失得无声无息。刺墨林里又恢复平静,但在刚才的异状发生后,这平静便显得格外诡异,谁也不知道沼泽里藏着什么。 就在众人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之时,四周有人发现了可怕的一幕。 陆卓川霍地站起。 一只身形巨大,几乎是修士十倍大小的赤红蜈蚣悄然无声出现在余师弟身后,半身竖起,无数生着倒刺的蜈蚣脚在半空乱动,看得人毛骨悚然,蜈蚣张着口,无色的粘稠毒涎流下,两只尖锐前足高悬于顶,口中黝黑密集的尖齿开开合合,没发出丁点声音。 这只蜈蚣从哪里来的,又是如何出现,没人发现。 “余师弟!”陆卓川吼了声提醒。 同门遇险,他无法坐视不理。 出声之后,他回头朝自己的同伴道了句:“对不起,那是我师弟。” 商九将他按下:“明白!” 那边余师弟已经意识到不对,他并没转头,而是骤然间击碎身前岩石,碎岩化成利刃向后方攻去,他则趁势朝前逃开,蜈蚣利足此时落下,带着巨大力道扫在他身侧,将他撞飞。 余师弟被撞出老远,恰正是陆卓川几人藏身地。 只闻“砰”一声,歪脖树被余师弟撞断,商九等人迅速退开,陆卓川扶着余师弟快速撤离。 “多谢陆师兄,我没事。”余师弟看到陆卓川略为惊诧,但还是很快道谢。 陆卓川只点点头,松开手后飞快回到商九几人身边。 那蜈蚣本已将目标锁定余师弟,然而旁边藏着的其余修士有人想趁机偷刺墨菇,有三人悄然摸向大树下,蜈蚣千足一动,调整了方向,口中尖齿齐缩后朝分三个方向吐出三枚火球直攻那三人。 三人只能疾退,其中一人被火球燎伤左臂,倒地不起,另两枚火球落地之后沿着刺墨菇成圈燃烧起来,将刺墨菇包在其中。蜈蚣身体一弹,弹到火圈前,发出阵尖啸,众人耳膜被刺得生疼,不约而同捂住耳朵。 境界最低的杜一壶,痛苦地捂住耳朵,耳中流出血来。 “这只赤蜈……炼气圆满的境界,很难对付。”陆卓川眉头紧蹙道,“老师说过,赤蜈背腹皆坚硬如铁,唯一的弱点在后脑的假眼纹上。” 这是陆卓川第一次叫出“老师”。 “看来要先牵制住它,我们才有可能接近刺墨菇。”商九道。 刘子旭没急着开口,他起身四顾片刻后,方道:“这次我们要变一变了,商九在前,与叶师妹一起全力掩护卓川,我来守叶师妹,杜一壶,由你留意四周变化,卓川,你想尽一切办法绕到赤蜈后背……” 情况不同,应对的策略也跟着改变,众人没有异议。 五人很快以某种队形逼近赤蜈,旁边的其他修士也早已各施所长攻向赤蜈,所有弟子几乎在同时达成共识,先击败赤蜈,再各凭本事夺取刺墨菇。 一时间,赤墨林中闪起无数法术虹芒,齐刷刷攻向赤蜈。 大部分弟子都已现身,除开商九五人外,还有青寻峰三人,春醒坊一人,宁霞峰三人,玉观峰两人,以及其余诸峰弟子,共计十六人,不过才刚伤了一人,那人已经捏碎传送符离开天浮泽,眼下只剩十五人。 杜一壶自知修为不济,为免拖累同伴,用了障眼法紧紧跟在众人身后,双眸紧紧注视着场上变化,随时准备提醒自己的同伴。 赤蜈的攻击异常猛烈,死守在刺墨菇前阻止众修靠近,众修也各施本领,步步紧逼。虽然赤蜈是炼气期圆满的虫兽,但被众多修士包围,其中也不乏炼气高阶的弟子,渐渐也力竭。 双方都已出现损伤,十五个修士已又去三个,只余十二,倒是丙班的五个人配合得好,还一个未少。 便在此时,赤蜈忽然一声尖啸,身体剧烈抖动起来,原来是陆卓川不知几时悄悄摸到它背上,攀着他的背甲一点点往上爬去。赤蜈已然察觉,想要将陆卓川震落,却怎么也震不落他,便就地一滚,想要把陆卓川碾进沼泽。 商九再不留手,真气运转全身,身上泛起一层浅金鳞肤,手执巨斧趁着赤蜈倒地之时纵身跃起,再狠狠斩下。 赤蜈又是一尖啸。 叶歌立刻跟上,焰光从掌中不要命的飞出,一个接一个砸在赤蜈脸上,迷惑它的目光。四周源源不断的攻击让赤蜈吃痛大怒,它又直起身来,将尾部扫向沼泽。 带着罡风的巨大撞击力把近处的修士纷纷撞飞,商九亦不例外,被掀出老远,赤蜈这时又将注意力对准陆卓川,眼见局势有些不妙,忽然间有人疾吼一声:“叶师姐,辅助青寻峰!” 那是杜一壶的声音。 大部分靠近赤蜈的修士都被撞开,只有青寻峰的余师弟还在孤军奋战。 青寻峰的余师弟恰就在附近,听到杜一壶的声音先是一怔,而后立刻明白。这一刻,只能所有人合力先击败这只赤蜈,才能再谈夺菇。 “掩护陆师兄!”余师弟当机立断,向自己的同门道。 以眼下情况来看,只要配合得当,陆卓川得手的机会很高。其他峰的修士见状,大概也明白怎么一回事,不约而同出手牵制赤蜈。 陆卓川在众人协助之下,艰难爬到赤蜈头部,高举尖锥重重往赤蜈弱点刺下。 一股腥臭的绿色血液喷涌而出,浇了陆卓川满身,他本就全身泥泞,眼下则更加狼狈。 赤蜈顿是僵立半空,一动不动。 ―――― “好样的!”华圣峰上突然暴起一声喝彩,原是青寻峰峰主陆徉不知何时到场,在人群后已经观了半天战,看到自已幺子的表现,情不自禁喝彩,只这一声过后,不少人转过头来,他便又端起峰主的架子咳了两声。 华圣峰上观战的修士已经被这场激战吸引,虽非上修的斗法,但属于低修的战意却也刺激着在场每个人。 眼见赤蜈被制服,替陆卓川喝彩的人很多,而外门班的弟子几乎都在替丙班弟子鼓气…… 每个人都紧迫地盯着山壁,只有南棠微微蹙眉。 果不其然,众人的喝彩声还未落地,山壁上异变突生。 一道暗光如幽蛇般从极其刁钻的角落射来,猛然间打在陆卓川右臂之上。 陆卓川闷哼一声,连个道谢的眼神都来不及给余师弟就从赤蜈头上跌下。 这一下变化始料不及,刺墨林的众修都向攻击来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三道人影疾速掠过,竟然是宁霞峰的三个弟子发动偷袭后,率先朝着刺墨菇冲去。 刺墨菇才是最终目的,赤蜈死后,就是人争,争夺的人少一个是一个,更何况还是与常织织对赌的丙班人,宁霞峰弟子毫不留情。 在众修看来,丙班最有可能抢到刺墨菇的人就是陆卓川。 此举虽然有失风范,但众人也指责不了什么。 其余峰的修士都回过神来,对丙班弟子递了个同情的目光后,飞快朝刺墨菇冲去。 青寻峰的余师弟看着陆卓川扶着赤蜈站起,知道他没有性命之虞后,抱拳朝着丙班众人道了声:“抱歉!”语毕他便拔地而起,朝着刺墨菇冲去,同时手中已经向前方打出雷引术,打算阻拦最前面的修士。 这是比试,该争当争。 陆卓川抹干脸上的血污,笑得狰狞,商九已经赶来,五人再度集合。 跑得最快的宁霞峰弟子,有两个被身后赶到的其他人牵制住,但仍有一个逼近刺墨菇,眼见就要摸到刺墨菇,忽然间地面猛地一震,那人被震退了两步。 半空中无数毒涎如雨般落下,众修避之不及,不少人被毒涎浇个正着,一片惊叫疼呼响起,第一个接近刺墨菇的修士被腐蚀了双手,倒地痛苦不已,还没等他们回神,一个巨大黑影从天而降。 百足之虫,死而未僵。 那只赤蜈并未死透,发现刺墨菇不保,垂死挣扎,用尽所有力量吐出毒涎,而后虫躯拔地而起,如小山般向众人压下。 “拉紧!” 风声呼啸而过,商九牢牢攀住赤蜈背甲,拉住叶歌的手,叶歌又拉住刘子旭,刘子旭拉住杜一壶,杜一壶拉住陆卓川,随着赤蜈一起飞去。 轰―― 一声重响,赤蜈重重砸下,地上众修四下逃开。 商九五人也随之逼到赤墨菇前。商九借赤蜈下落之势,使出毕生之力将手一甩。 “交给你们了!” 叶歌四人被他一把甩出。 落地之后,叶歌毫无犹豫单膝跪地,双掌按地,瞬间两道火焰自掌心向前窜去,将其余三人都护在火焰正中,同时也短暂逼退打算上前来的修士。 “交给你们!”叶歌也已力竭,最后的灵气全用在这两道火焰之上。 刘子旭双手掐诀,几道绿光施加在陆卓川和杜一壶身上,那是能增加速度的法诀,虽然不算精深,但多少也能提升他们的速度。 刺墨菇已经近在眼前,他给他们做最后的辅助。 陆卓川不要命似的朝前冲去,就在离刺墨菇数步之遥时,忽觉周身发寒,左面与后面有两道攻击同时来袭,随着这两道攻击,还有两个逼近的身影。 他受了宁霞峰弟子一击,右臂已暂时不能用,灵气也已告竭,余力已不足已支撑对付两个人的夹击,然而刺墨菇近在眼前,眼前胜利触手可碰,他不甘心―― 他也想证明自己。 心念瞬息间数变,他忽露一笑,做出决定。 ―――― 南棠一直面无表情地观战,别人喝彩时她抿紧唇,最紧迫的时刻她沉住气,直到看到陆卓川那个笑。 一滴汗,悄然自后颈滑落。 她不自觉攥紧了拳――她想她猜到陆卓川要做什么了。 画面上的陆卓川突然间改变了方向,不再躲避追来的两道攻击,任由两道攻击一左一后打在背后,而他则借着这股力量向右边如电光般闪去。 “杜一壶,去!替爷拿下刺墨菇!” 随着一声暴喝,跟在陆卓川右后方的杜一壶被他用尽全力推向刺墨菇。 杜一壶是所有修士之中境界最低的,他跟着陆卓川原是准备找机会辅助他,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付陆卓川身上,并没将他放在眼中,却不想陆卓川突然间来了这一手。 这等于是把到手的胜利拱手让人,众人毫无设防。 杜一壶整个人如疾电般飞向刺墨菇,眼角余光只看到陆卓川回身单臂迎向前来的对手,替他挡下了最后一波攻。 砰―― 杜一壶重重落地,全身似骨头散架般剧痛,但刺墨菇已在身边。 他脑中全空,只凭本能伸手,紧紧抱住那朵刺墨菇,团起身躯,将刺墨菇纳入怀中。 泪水顷刻涌出,他们赢了。 ―――― 试炼结束了。 华圣峰上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相信眼前这一幕,常织织和宁霞峰弟子没有说话,青寻峰主与弟子们也没说话,春醒坊的嫣华和众弟子也没说话,高高在上的上修们也无人一人开口,宋诣和程嘉月站在半空,亦是无言。 打破这片静默的,是江止的声音。 “天浮泽试炼,外门丙班胜――” 语毕,他又转头向南棠道:“师妹,你的弟子赢了。” 南棠没有看他,只是回道:“我知道,他们一定会赢。”说话之间,她又转身面向所有丙班弟子,道:“你们听到了,外门,丙班赢了!” “丙班赢了!外门赢了!” 不可置信的声音先是oo@@地响起,很快就转为亢奋的声浪,不止是丙班那七个弟子,包括所有的外门弟子,都同时发出欢呼。 “外门赢了――” 这在重虚宫千年的历史上,是第一次。 强者为尊的世界,卑微的低修被压制了无数年,终于有一天,扬眉吐气。 外门丙班胜利了。 南棠也赢了。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收获(殊灵洞、玄灵千机图、摧月...) 巨大的幻门中影子晃过, 五个人从幻门里陆续走出。 杜一壶紧紧抱着刺墨菇,有些忐忑地与叶歌并肩走最前方,后面跟着商九、刘子旭与陆卓川三个人。陆卓川伤得重, 身形也最为狼狈,一只眼睁不开,一只胳膊举不起来,满身的污泥与蜈蚣血,一边被商九架着胳膊,一边被刘子旭掺着, 慢慢踱出幻门,出现在华圣峰上。 迎接五人的,是华圣峰上无数的目光。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被目光包围的五个人,多少有些无措。作为丙班弟子, 他们从没受到这样的瞩目与关注,而曾经是青寻峰天之骄子的陆卓川,从小虽然受到过多的关注,但没有哪一次面对如此炽热的目光。 五人怔怔站在幻门口, 都有些局促,直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丙班胜出了, 外门赢了――” 平静的华圣峰像被点燃般,所有炽热的目光都化作滔天声浪, 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一声压过一声, 五个人都没来得及往外走太远,就被众修士层层围起。 “丙班, 外门!” “杜一壶!”、“商九!”“刘子旭!”、“叶歌!”、“陆卓川”…… 杜一壶直接被吓呆,抱着刺墨菇不知所措, 陆卓川也挣开商九与刘子旭的手,听着这声浪里不断响起的自己的名字,还未完全熄灭的热血“噌”地又高涨。按照试炼规则,拿到刺墨菇的弟子才是胜出者,而他并没拿到刺墨菇,他以为没人会记住自己,可现在……他依旧得到了无数的欢呼,或者说,是他们一起得到了这份欢呼。 丙班,外门,这二者被他们五个人的名字牢牢绑在一起,象征着前所未有的荣耀。 那在他们尚属短暂的修仙生涯里,从未有过的荣耀。 层层围起的人群随着他们的步伐而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他们被簇拥着走到华圣峰正中间位置,叶歌撞了一下杜一壶的手,杜一壶如大梦初醒般高高举起了怀中刺墨菇。 立刻就有修士过来,接过刺墨菇飞身送到悬岩上。 “天浮泽试炼,获胜者,外门丙班,杜一壶……”宣布成绩的修士刚要报出得胜者的名字,却被打断。 “等一等!”杜一壶鼓足勇气开口,“不是我!是我们!我们五个人一起得胜的!” 站在悬岩上宣布成绩的修士闻言看了眼还未离去的江止,江止点下了头。 “天浮泽试炼,获胜者,外门丙班弟子,杜一壶、陆卓川、叶歌、商九、刘子旭!” 欢呼声起,五个人的名字同时响彻华圣峰。 众人涌来,正要向五人道贺,陆卓川的目光却在场上寻过,终于在悬岩一角看到南棠。他遥遥朝着南棠所站位置一指,又朝身后挥了挥手,身后的丙班弟子便都随着他一起走到南棠所站的悬岩之下,拱手长躬。 “弟子陆卓川,感谢虞老师教诲!” “弟子商九,感谢虞老师教诲!” “弟子叶歌,感谢虞老师教诲!” “弟子杜一壶,感谢虞老师教诲!” “弟子刘子旭,感谢虞老师教诲!” 随着五人的声音,身后另外七个丙班弟了也纷纷报出自己名姓,一起长躬到底。 华圣峰上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南棠身上――外门丙班,全门派最差、问题最多的修士,却在她的教导下,在试炼中大放异彩,不止十二人全数通过,夺取到最多的迷妄果,更是杀出重围,力压门中所有新秀,取得胜利,这除了他们本身的能力之外,南棠功不可没。 也不知她是如何施教的,竟教出这样的成果。 南棠自悬岩上飞落,站到十二人面前,还了一礼,只道:“我以诸位为荣!感谢诸位!” 一语落地,陆卓川忽然振臂高呼:“外门,丙班,虞老师!” 欢呼淹没了南棠,站在远处的人,便只能看到人群间隙中偶尔露出的笑颜,灿若春光,有她身处重虚宫颠峰之位时从未有过的欢喜。 三十年了,这光彩藏不住掩不掉,终于有了绽放迹象。 江止沉默地看着,只觉与她越隔越远。 ―――― 相较于外门弟子的激动,内门弟子则显出几分迷惑沮丧,只有青寻峰的弟子,真诚地替他们鼓掌。 等人群散开些许,青寻峰的师兄弟们才涌上前来,向陆卓川道贺。 “师弟,峰主也来了。” 有人在陆卓川耳边嘀咕了一句,陆卓川刚还笑着的脸忽然一滞。 “臭小子!”他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卓川又换上那副吊儿郎当的冰冷模样,转身看向青寻峰主陆徉。 父子两沉默片刻,就在陆卓川以为自己又要挨训之机,一只大掌按到他肩头:“终于有点男人样了。” 他怔怔抬头,陆徉却已转身离去。 南棠走到他身边,拍拍他另一边肩膀:“懂礼貌了,知道喊我老师。” 他回神,瞧着南棠微笑的脸,不自在地撇开头:“哼,给你面子而已。” 南棠不揭穿他,只向商九几人示意:“扶他回去吧,我给你们……”话没落地,她就看到常织织向自己走来,她便改口道,“你们先回,我料理些私事就过去帮你们疗伤。” 语毕,她迎向常织织。 ―――― 常织织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没有失败者的恼羞成怒,她在离南棠五步遥的地方止步,神情复杂地盯着她。 南棠冲她挑了挑眉,静待她开口。 “这次你赢了!”常织织没有任何回避,直截了当道,“拿去!” 她扬手就将一方玉牌掷向南棠,旁边的弟子惊呼道:“师姐,你真的要给她?!” “大惊小怪什么,我常织织是输不起的人么?怕只怕有人不愿陪我斗。”常织织的俏脸上依旧飞扬骄傲的神色,道,“你明日就可以搬入殊灵洞。” 南棠接下那方玉牌看了一眼,浅紫的玉牌上刻着“殊灵”二字,乃是殊灵洞的通行令。 “那就多谢了。”她握住玉牌,朝她拱手道谢。 “不必谢我,愿赌服输而已。”常织织冷道。 南棠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就要离去,常织织却又叫住她:“虞南棠!” 南棠转头,以目光相询。 “我听说你准备闭关结丹了?” “正是。” 试炼已经结束,洞府也有了,她该着手安排闭关结丹了。 “这次只是弟子间的比斗,与你我无关。待你出关,正是门中大试炼期,届时你我境界相当,我们大试炼中见,到时再全力一赌!”常织织道,她双眸逼视南棠,斗志愈挫愈盛。 大试炼是重虚宫每十年才一次的试炼,筑基期以上的弟子方能参加,但根据境界不同,筑基期与结丹期是分开试炼,因为境界的关系,南棠一次也没遇上过常织织。 南棠想不明白常织织为何如此执着与自己比斗,不过她挺高兴听到常织织的话。 “你就如此笃定我能结成金丹?” “你一定要结成金丹!”常织织冷冷回应。 “好,那就借你吉言,到时我陪你倾力一战!” 南棠的回案,终于让常织织满意地离开。 她还记挂着陆卓川几人的伤势,刚转身欲离,不妨身后又是一声―― “五师妹。” 她握握拳,忍住不耐烦的情绪,转身道:“师兄。” 来的是宋诣、程嘉月与江止。 “五师妹,你是怎么办到的?能让丙班弟子大获全胜,你太厉害了!”程嘉月兴奋地向她竖起拇指。 夺取刺墨菇的争战他全程观战,看得是热血沸腾,虽是低修之争,却也让他战意满胸,恨不得举剑也找人酣畅淋漓打一场。 “师兄过奖了,是他们争气而已。”南棠淡道。 “你就别自谦了,师妹,你今日可是叫大伙刮目相看!”程嘉月的激动并没消褪。 “不论如何,丙班胜出,你也赢了我们,说说你的条件吧。”宋诣打断程嘉月的夸夸夸,直接问道。 江止不知前情,疑惑地望向程嘉月,程嘉月解释两句,他才了然。 “五师妹,你想要什么,快说说!”程嘉月也问道。 南棠道:“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吗?” “没问题!”宋诣还没开口,就被程嘉月一口应下。 南棠唇角轻扬,浮现笑意:“那我想要三师兄的玄灵千机图,四师兄的摧月剑。” 随着她声音落地,宋诣与程嘉月却都变了脸色,就是江止也蹙紧了眉头。 南棠开口索要的这两样宝物,不啻是宋诣与程嘉月的命根子。玄灵千机图是宋诣耗了无数心力才炼成的至宝法器,已经达到上品水准,虽然号称“图”,实则却是一副机关法器,无需消耗过多灵气就能施展,能化十八傀儡同战,每个傀儡都相当于一个筑基圆满的修士。程嘉月是个剑修,酷爱收藏各种灵剑,摧月剑虽然不是程嘉月常用的兵器,却也是他众多藏剑里最爱的一把,也是唯一一把可能藏有剑灵的宝剑,程嘉月对其爱逾性命。 不论是宋诣、程嘉月还是江止,似乎都没料到一向知礼识趣懂事的五师妹,会突然作此惊人要求,在过去的数十年间,既便是她深受心魔困扰的那段时间,她也从未有过任何过分要求,却在此时忽然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他们不解。 “师妹……”程嘉月舍不得那把摧月剑,面有难色道,“咱能不能……能不能换一个……” “不换。要么就摧月剑与玄灵千机图,要么就别给了,这个赌约我可以当作从没发生过。”南棠寸步不让,平静的目光里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 宋诣的脸色沉得如山雨欲来,程嘉月却是着急得不行,不断用目光向江止求助。 话是他们说出去的,出尔反尔有损诚信,可南棠的要求又未免狮子大开口了。 “大师兄……”程嘉月见江止始终沉默,忍不住开口央求。 “师妹,这两件东西是老三和老四的心头好……”江止迫于无奈开口劝说,可话才说了半句却忽然难以为继,南棠清冽的目光似要穿透人心,似乎正在等着他的下文。 也对,如此粗浅的道理,她没有道理不明白,而这两件宝物对他二人的重要性,她更不是不知道――她是故意而为。 “掌门怎不继续往下说。你是不是想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南棠等了一会,没等到江止继续,索性替他补完,“这句话,我想我比师兄们感情更深。这几十年间,远的不提,就说最近,我被夺过几次所好?青髓笋是我保命之药,灵髓与东极木是我结丹所需,哪一样不是我费尽心机寻到的。于你们而言,这些东西不值一提,于我而言,这件件却都关系我仙途性命。你们夺去之时轻而易举,怎到我这里,就当以君子为则?” 她今日所为,也不过就是将这几十年间所遇境况的十之其一,让他们也感受一下罢了。 说是报复也好,发泄也罢,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她并不强求。 那三人一下子没了言语。 “三师兄,四师兄,你们屡次寻我所为何事我心里明白。只不过我并不需要你们给我的补偿,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 为免日后他们再来寻自己,南棠索性将话挑明,任何补偿对她来说都毫无意义,而她也并不需要。 “不说了,我要赶回去替我徒弟们疗伤,告辞。”南棠抱拳欲离。 “等等!”宋诣叫住了她。 南棠回身一看,却见宋诣掌中浮起一件长匣,匣身外有淡淡华光流转,旁边的程嘉月也已擎起一柄三尺剑,剑鞘古朴,有淡淡剑气扑面而来…… “玄灵千机图。”宋诣冷冷一语,便将长匣掷向南棠。 程嘉月不舍地看了眼手中长剑,一语不发地也掷向南棠。 南棠信手接下两件宝物,看着程嘉月和宋诣失去表情的脸庞。 “南棠……”江止目光渐凝,唤她名字。这两样东西若她真的收下,她与程嘉月、宋诣间的师兄妹情谊,怕是真正走到尽头,连修复的可能性,都很低。 南棠坦然收下两件宝贝,只道了声:“多谢。” 她想,她的耳根子,终于可以清净了。 挺好。 接下去,她也能专心致志地闭关结丹。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了: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c-l-e-w-x-x。卡姆(去掉-)。第一发,布还得是醋,溜,儿 道别(剧毒六师妹。...) 是夜, 月华薄洒,本是寂静的山林,却被喧腾人声充斥。 一丛篝火熊熊生起, 商九等人围坐篝火四周,手里拿的、身侧放的,都是酒坛子,白天的激战虽然惊险艰难,但胜利的亢奋与喜悦却持续到夜深还未散去,五个人兴高采烈地饮着酒庆祝, 不知疲倦一般。 “杜一壶,你都拿到刺墨菇,是个男人,给爷多喝点!”陆卓川的声音响起。 他正举着酒坛往杜一壶嘴里灌,杜一壶不擅饮酒, 被他给折腾得一边胡乱摇手,一边却大口往下咽酒。 “陆卓川,你这酒……是从你爹那里偷出来的吧?要是叫他发现……”商九问道。 今晚的酒,都是陆卓川提供的。 “老头子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哪能不知道我偷了他的酒,放心吧, 大胆喝!有事我扛着。”许是喝多了酒的关系,陆卓川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冷傲, 泛红的脸颊透出红光来。 他们的伤势都已经被南棠治疗过, 除了陆卓川因为伤势过重还没彻底愈合外,都已痊愈。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刘子旭举起酒坛痛快饮了两口, 已爬上皱纹的脸庞有了少年人的飞扬意气。 叶歌正蹲在地上逗衔宝,衔宝贪嘴喝了几口酒有点醉, 现出了原形,整只猴趴在酒坛上随着坛子晃动,看得叶歌心都快化了。狡猴的来历南棠已经告诉过他们,毕竟是他们五个人一起得到的东西,价值不匪,她不能独吞。五人听完来历后商定,将狡猴交由南棠全权处置,也算是他们孝敬老师的一点小心意。 南棠坐在斜生的树杆,看他们被火光染成橘色的脸庞,慢悠悠喝着手里的酒,脑中有些空白――仙途漫漫,鲜少有如此肆意快活的时刻,总是孤独的时刻更多,思考占据了每天大部分时间,似这般放空的机会,百年也难得一次。 她的手微垂,轻轻落在趴在身侧的阿渊脑门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奶虎安安静静闭着眼,享受没人和自己争宠的时刻。 也不知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篝火渐渐熄灭,一束灰烟升起。 长夜将尽,光明已至。 待众人都尽了兴致,南棠才起身,道:“各位,我有件事要与你们说。” 半梦半醒的五个人抬头望来,眼中犹有懵懂。 “我筑基大圆满,接下去马上就要闭关结丹,不能再教导你们了。” 众人的懵懂睡意随着这一句话而渐渐消散,全都从地上站起来,静静看着南棠。 “丙班会换一位新的执教老师,我会和他交接清楚……” “结丹是重要的事,老师不必担心我们。”叶歌抱起衔宝朝南棠道。 “希望老师能顺利结丹,我们会等您的……”刘子旭亦道。 南棠却摇了摇头:“不论结丹成与不成,我应该都不会留在门派中,日后也不知何时再见各位,所以……” “你的意思就是,以后都不会再教我们?”陆卓川脸色已沉。 南棠是在告别,出关之后她会随南山觉外出历炼,归期未定,她不想给他们一些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期待。 她的沉默仿佛默认,陆卓川将手里酒坛狠狠一掷。 砰―― 空酒坛四分五裂,衔宝被惊醒,三两下就窜回南棠肩头又缩了进去。 陆卓川冷道:“你要走就走,何必废话!”语毕他踢开脚旁酒坛,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毫不掩藏自己的愤怒。 那一声“老师”他才刚刚出口,还没叫惯口,她就要离开。好不容易认可了生命中突然出现的人,可人家说走就走,昨日夺胜的喜悦瞬间被浇了盆冷水,情绪大起大落,他很难冷静。 “陆卓川!”商九追着他去了。 “老师,陆师兄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舍不得老师。”叶歌替陆卓川解释道,自己也低下了头,“我们都很舍不得老师。” “我懂。” 南棠也不舍,丙班的弟子和这五个小崽子,是她这些年在门派中很难得遇到的温暖,他们带给她的是许久不曾拥有过的成就感,那一份脱离于修行的成就。 看着弟子一天天成长,那是种莫大安慰。 只是漫长仙途,分离才是常态,要不怎么说修仙是条孤独路? “好了,别沮丧,丙班如今可是赢了内门弟子的精英,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我十分期待,有一天你们超越我。” 南棠道。 她衷心希望自己历炼归来之时,他们都能超越她,成为更加优秀的修士。 ―――― 与弟子道过别,南棠回到化波峰。 冥思洞前聚集了好些修士,都是前来恭喜她的,南棠应对了一番才送走众修回到冥思洞里。 又得收拾东西搬洞府了,这忆是短短两个月内的第二次了,她希望新的洞府能住得久一些。打铁趁热,南棠没有丝毫耽搁地又开始收拾东西,热火朝天收拾了一会,腰间传音玉突然亮起。 她听了听,没有理会,继续收拾,没多久,传音玉再度亮起。 连续亮了数番,南棠才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拿起传音玉听了半天,叹口气道:“阿渊,你和衔宝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姐姐姐姐,我陪你……”衔宝跳起来,又想跟着南棠。 一只虎掌压来,吧唧将他压在肉垫下面,阿渊懒懒地站起,目送她离开。 能让南棠把他留在洞府的,只可能是萤雪。 ―――― 萤雪约她往璩灵峰一聚。 南棠本不欲前往,奈何萤雪传音不断,大有她不出现便烦死她的趋势,也罢,闭关前把这些恼人的关系都处理妥当了,她也好静心闭关。 璩灵洞与往日并无不同,漂亮得像仙境一般。南棠到的时候,萤雪已经站在湖畔等她,一袭白衣,赤足披发,正在逗飞到手心的雀鸟。 “师姐。”见她到来,萤雪一声轻唤,雀鸟飞走,她眉眼堆喜地跑来。 “你找我有事?”南棠直截了当问道。 “听说师姐带的丙班在天浮泽试炼中胜出,我还没恭喜师姐。” “是他们争气罢了,与我并无太大关系。”南棠歪顾了一下四周,并没看到其他人。 说来自与江止解契那日起,南棠与萤雪就再没见过面了,萤雪在那天当着众人面说的话倒是引发了不小的波澜,但她似乎毫无所觉,这段时间深居简出,整个门派几乎没人见过她,也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我有样东西要师姐看,师姐随我来。”萤雪边说边邀她进璩灵洞,说完生恐南棠不肯跟她走,又加了句,“与师姐结丹有关。” 南棠狐疑地跟在她身后朝湖心屋走去,几经长廊的曲折,她才走到湖心屋的门外。 “师姐快来。”萤雪回头催促道,又嫌她走得慢,突然伸手拉她。 南棠猝不及防下被她拉着跑了几步,很快就甩开她的手:“到底是何物?” “师姐,你看。”萤雪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反更加兴奋,双手掐了个诀,打出一道光芒射向前方一朵浮在半空的莲花。 莲花光芒陡然大作,刺目万分,四周空间随着这阵光芒天旋地转般转换,待这阵光芒消褪,南棠已经和她身处在另外一处地方。 南棠诧异地看着自己所站之处――这是个非常空旷的仿佛冰晶所雕成的洞府,透过四周冰晶壁,隐约可见璩灵洞的景致,但刚才她在外头时并没看到这个洞府。洞府内漂浮着许多巴掌大小的莲花,地面是莲形花纹,其中灵气充沛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师姐,这是我替你准备的结丹洞府,你可喜欢?”萤雪边说边挥手,地上倏地出现一大堆灵髓与无数奇花异草以及好些小巧可爱的灵兽,“你看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师姐在这里可以安心闭关,谁都打扰不了你,我会在外头替师姐护法。” 她兴致勃勃地说,并未留意到南棠越来越凝重的神情。 南棠越来越捉摸不透她:若说萤雪与她姐妹情深,那么从前种种行为又是为何。她这三十年的处境,虽非萤雪造成,但萤雪与江止、宋诣几人间的关系,多多少少加深了她在门派内的尴尬境地,且这三十来年,萤雪与她也无来往,谈何姐妹情深?可若说萤雪讨厌她,那今日所为又出于何种目的?这遍地的珍宝,投她所好的灵兽与这一看就知不是凡物的洞府,萤雪说送就送?要知道她已经没有江止道侣这重身份了,萤雪若是恨她,难道不该疏远她? 似乎从萤雪提起解蛊之法时,她就变了。 “萤雪,你到底想做什么?”面对眼前一切,南棠心里没有喜,只有惊。 “我就想同师姐呆在一起,一起修炼,没有其他人的打扰。好不容易师姐才解了锁情蛊,与江止划清界限,离开云川,我终于可以把师姐接来了。”萤雪走到南棠面前,她比南棠高半个头,此刻垂眸看南棠,眼里有些道不明的情绪,“师姐,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你不是喜欢灵兽,想要什么我替你寻;你想练行水剑,我也可以陪你,行水剑我已经学会,你不必每次练剑都找江止;很快,我的境界就会超过江止,你想修炼,我也一样可以帮你……” 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急切,仿佛孩子想要证明什么,迫切地表达着。 南棠越听越奇怪,一来她对江止竟然直呼其名,二来按她言下之意,她找江止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 “萤雪,江止是你大师兄。”她疑惑道。江止虽然待她不好,可他并没有一丝对不起萤雪的地方,相反还处处照料有加,萤雪不该对江止有这样的态度。 “是又如何?他那样迂腐虚伪、优柔寡断且朝秦暮楚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师姐,也只有师姐才会因着年少情谊对他青睐有加,我若不叫师姐看清他的为人,师姐如何断情?” 此言一出,南棠大吃一惊。 “你……” “我在师姐身边呆了三年,早就看出你暗自爱慕江止了。”萤雪声音忽然变冷,目光也随之覆雪,“他有什么好的?能让你动心?动不动就大师兄大师兄……我最讨厌听你提起他!最恨看到你和他练剑!师姐,你不该爱他!他根本就护不住你,还害得你以身饲蛊,身陷云川三十年,你以为这三十年我不愿上云川寻你么?我一想到你们要在云川朝夕相对三十年,我便想杀了江止。即便我带不走你,也不会让他碰你的。” 南棠震愕得吐不出半个字来,她已经无法理解萤雪的意思了。 萤雪说完这些后,语气又一缓,眉目也跟着温柔下来,伸手抚向南棠脸颊。 “师姐,你留在我身边好吗?只有我与师姐,还像从前那样……” 啪―― 她的手还没触及南棠脸颊,便被南棠挥手格开。 “别碰我。”南棠退了半步,有些警惕地盯着她,“你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南棠的抗拒,萤雪有些不悦,漂亮的眉头微微拧起:“我能想什么?我不是当着他们的面说过,我早就心有所属,师姐还不明白?” “……”南棠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论,震得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萤雪,你我都是女子……” 萤雪倏地笑了:“只是因为我是女子?” 南棠险些回答“是”,然而未及出口,却又听她说:“如果我不是女儿身,你就会喜欢我?” 这问题听起来似乎有陷阱,南棠立刻警觉得闭上嘴。 定神思考片刻,她才回答道:“这与男女无关,我向来只将你视作同门师妹,别无其他!你这些东西,我不会收,我也不会留在你的洞府。多谢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告辞。” 语毕她转身又道:“我还有要事在身,让我出去。” 萤雪沉默起来,南棠听到她略促的呼吸声,她似乎是动怒了,又勉强压抑着。 “萤雪!让我出去!”南棠加重了语气。 微促的呼吸声渐渐又平息下去,萤雪似乎平静了些许,她依旧没开口,只是一挥手。 天地一阵倒转,光华闪过后,二人回到湖心屋内。南棠立刻便拔步朝外行去,走到屋外后便飞身掠向湖边。 “师姐!”萤雪转眼追上她,在湖畔用力拉住她的手臂,“你别生我气好吗?你如果不喜欢我和江止见面,我再不见他就是……” “我没生你的气,但是萤雪……”南棠甩开她的手,她的理智已渐归笼,这已经不是生气与否的问题了,她回身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说你喜欢我,可这么多年来,你却不断利用我身边的人,又让他们与我疏远,将我置于孤境之中,这便是你的喜欢?” 从江止到宋诣到程嘉月…… “师姐是说宋诣与程嘉月?”萤雪忽然抬眸看了眼南棠身后,笑着承认,仿佛不知对错的幼童,“是我让他们别总来找师姐的,谁叫从前你们总是一处玩,妨碍我与师姐独处。我又不能强迫师姐,只好让他们别来找你了。师姐若是不喜,日后我也不同他们玩就是,只陪师姐一人。” 语毕,南棠忽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沉雷般的声音:“六师妹,你在说什么?” 南棠猛地转头,瞧见宋诣从自己身后走来。 “我说,以后我不陪你们玩了……”萤雪笑起,惊人的美,仿佛幽暗森林深处绽放的绝美花朵,每一根脉络却都藏着剧毒。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c_o_m(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闭关(这回,终于不是死物了。...) 宋诣从远处走来, 本就寒沉的脸此刻愈发阴云满布,萤雪就站在原处,笑吟吟看着宋诣, 毫不在乎自己说出的话会对宋诣造成何等波澜。 她似乎已经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南棠往旁边退开,看着这仿佛凝固般的局面,心里一万次想要从璩灵洞离开,她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这比让她挑战隋流一百次都痛苦。 “六师妹的话,是何意思?”宋诣一眼都没看南棠, 盯着萤雪问道,声音仿佛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众所周知,宋诣对萤雪情根深种已经数十年,尽管一直未得回应,尽管一直知道她的心另有所属, 也仍未放弃,一厢情愿地付出了许多年,到头来,似乎成了一场荒唐的笑话? “三师兄, 我再说一次,我不希望你们来找师姐。” 她当年, 也是这么说的。 宋诣猛地转头望向南棠,而后又看回萤雪, 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萤雪, 这么多年来你都在利用我们?”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利用?我可曾逼你们做过任何事?”萤雪反问道。 “你瞒了我们这么多年, 为何不继续瞒下去?”宋诣双拳紧紧攥起,有些真相他宁愿永远不知道。 “那是因为没有必要了。”萤雪语毕倏地飞身半空, 伸手横扫,一阵风沙卷来,生生将宋诣逼退三步。 他们再也帮不到她了。 庞大的威压随即笼来,就连南棠也被笼于其中,心中大骇。 宋诣神色顿变:“你的境界……” 元婴中期。 她刚才在莲境内说的要超越江止,并非大话,而是她已经办到了。 ―――― 南棠回到化波峰时,怦怦跳动的心脏还没平静。 重虚宫境界最高的原是江止,元婴初期,而萤雪的境界一直落后江止一点,本是结丹大圆满,正待闭关结婴,怎知她的元婴竟结得悄无声息,且直接就攀升至元婴中期。 整个门派,竟无一人知晓。 又或者她早就结婴,只是刻意压制境界以避外人耳目。 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南棠大为吃惊,这个消息若是传出,相信整个门派都会震憾。 宋诣还在璩灵洞外与萤雪对峙,南棠一点旁观的心情都没有,只想有多远跑多远,好让这混浊的水别泼到自己身上来,还没等他们争执出个结果,她就悄悄离开了。 也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 南棠胡思乱想地进了冥思洞。 阿渊和衔宝正面对面坐在地上,无聊到拿着片冰桑叶放在正前方,勾引两只蚕宝宝赛跑。听到洞口传来的声音,衔宝立刻转身,只是刚跳到半空,就倏地被南棠收进了戒指里,连委屈都来不及露。 小奶虎有些诧异地起身,看着南棠凝重的神情轻吼了一声。南棠上前,二话不说架着小奶虎的前腿把他抱起,道:“告诉我,萤雪什么来历?” 阿渊不知璩灵洞发生了何事,与她对视片刻,忽然张嘴。黑雾涌出,绕到她耳边,奇怪的声音再度响起。 “萤雪非人,离他越远,越安全。” 语尽,黑雾又回到小奶虎体内。短短一句话,仍旧耗尽他所有力量,小奶虎的头歪向一旁,有气无力地看着她。南棠心头一紧,将小奶虎放下,给他灌了些生气,再想问他几个问题,可他却紧紧闭上眼眸,似乎不愿多说。 “萤雪非人”这四个字,南棠无从寻到答案,只是单凭阿渊不惜冒着虚弱的风险也要出来交代这一句话,她就能品出其中非比寻常的意味,此时再想萤雪平素所行以及她那些心思,南棠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以萤雪眼下境界,她打是打不过的,三十六计只能走为上计――先闭关结丹,再随南山师兄外出历炼。 离得越远越好。 ―――― 青霄峰,穹海。 江止盘膝于穹海的飞岩上打坐调息,缭绕的云雾将飞岩遮去,远观便如仙人盘坐云端一般。 画面虽然静好,但江止的心境却无法平静,总有郁郁之气沉闷胸口,化不去吐不出。 不知多久,他倏地睁眼,望向不远处。云雾略散,有人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老三?你怎么这副模样?”江止蹙了眉,“发生了何事?” 来的是宋诣。 他今日不同以往沉冷,眉间全是夹杂着愤怒的颓靡,脸颊微红,醉醺醺得像踩在棉花上走路般,一身的酒气大老远就飘到江止鼻间。 “师兄可知,六师妹现下境界?”他含糊不清问道。 江止微愕,而后垂头:“我知道,元婴中期。” 那日得知萤雪在五莲峰上盗取宝物,他前去救她时就已经发现了。不知不觉中,萤雪已经超越了所有人。 “原来师兄已经知道!”宋诣嘲讽般笑开,又道,“那师兄可知六师妹心仪何人?” 江止答不上来,诧异地看着宋诣。 “师兄又可知,六师妹为何接近我们?” “你想说什么?”江止见他似乎醉得不轻,又道,“宋诣,你喝了多少酒?” 宋诣摆摆手,笑着凑到他身边:“师兄,你一定不知道,六师妹接近你我,为的是小五。” 江止面露迷惑,不解此话何意,宋诣附耳一语。 “蠢,蠢透了。”说完话,宋诣扶着江止肩头缓缓瘫倒在飞岩上,仰面朝天呢喃出一句话后闭上眼睛。 江止听完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多时,他面色一白,鲜血自唇间喷涌而出。 ―――― 南棠的动作异常迅速。 冥思洞的东西半天就收拾完成,她匆匆带上阿渊和衔宝赶去殊灵洞。 殊灵洞位于宁霞峰北面山上,灵气充足,视野宽阔,也是处得天独厚的修炼之地。虽然常织织已经将东西都带走,但是殊灵洞依旧残留不少常织织的影子。 比如洞府内悬挂的浅粉色纱幔,比如内外洞相连处垂落的泛着浅粉光芒的晶帘,再比如刷满粉晶沙的石壁……怎么看怎么不像南棠的风格。 想不到常织织那么个要强的性子,竟把洞府装饰得如此……出人意料。 南棠看着这满眼亮闪闪又粉嫩嫩的洞府,额头有些抽,但现在要改也是不可能的,少不得先安置下来。殊灵洞很大,由外到内共分五个洞室,有三道厚重石门,若是彻底关闭可御万斤之力。最里面的石洞,就是闭关修炼的地方,布置得十分简单,仅一座打坐用的玉石榻。 衔宝扯着南棠的发尾跟进了石洞,又顺着头发爬到她肩头,朝她伸手。 “姐姐,要抱!” 她已经抱着小奶虎走了一路。 南棠转头看了眼衔宝,小少年一双眼雾朦朦的眼落在她怀中的小奶虎身上,一脸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她再一看怀里的小奶虎,小奶虎有气没力地蜷着,还没恢复过来。 “衔宝乖,你阿渊……哥哥病了。”南棠想了想,才对着衔宝用上“哥哥”这个称呼。 勉勉强强先这么叫吧。 衔宝“哼”了声安静下来,南棠将小奶虎放到玉榻上,叮嘱了他们几句,又出去收拾东西。衔宝这次没跟南棠出去,他蹦哒到小奶虎身边,歪着头盯他。 确认南棠出去,小奶虎忽然睁开左眼,不屑地斜睨衔宝,勾起一边虎嘴笑了,连虎须都跟着一翘――苦肉计这么高级的技巧,一只泼猴如何看得穿? 衔宝立刻便跳起来,怒地揪了把他的虎须逃走。 ―――― 南棠的东西不多,半天时间就已把殊灵洞收拾妥当。 在新洞府休憩一夜,翌日一早她就上山尽峰,一来要将南山觉交托的事了结干净,二来也要与南山觉知会一声。 来的次数多了,南棠也已摸透南山觉的脾气,反正不去触犯他的禁忌,她在山尽峰做什么,南山觉都不会理睬,是以她到山尽峰时虽然并没瞧见南山觉,也能驾轻就熟地忙碌自己的事。 都是前两天因为试炼而堆积的活计,照就是分离灵源,只是复杂度提高了需要多花点时间,南棠想着早点完成,早就给南山觉交代好回去闭,便沉下心忙起来。 日头渐升后又渐落,时间转眼过午,她分离土壤的速度虽然快,但驾不住南山觉交代的活计一次比一次难,做久了也难免精神匮乏,她看了眼完成一大半的活,正想闭眼调息,忽然间南山觉调制灵土的禁地内涌出一股五灵紊乱的灵暴风。 风卷着沙砾,在半空变成浅灰的风卷,如同一只狂暴风龙朝外疯了般撞来。南棠猝不及防被刮得险些飞到半空,她勉强定住身体,看着这股狂风已朝茅屋后方吹去,心里暗叫不妙。 茅屋后面的小园子是南山觉的禁地,那里头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是南山觉的妻子在世之时与他在外游历中挖回培植的灵植,里头寄托着南山觉对妻子的思念,平素都是他亲力亲为照看,从来不假手他人,也不容人靠近。 然而灵植脆弱,今日这股妖风来势汹汹,怕是要毁了那片灵植。 南棠并没时间犹豫,眼见这股妖风已经吹向屋后,她袖中射出一道青藤缠在茅屋柱子上,整个人借势飞起,掠到屋后的小园中,借柱子固定身形后,抬手朝半空抓去。 几粒细砂被她抓进掌中,她似乎也摸到了无形的灵气,几点青光亮起,暴动的灵气仿佛被安抚一般,狂乱的风竟从四面八方倏地钻进她掌中。 她看着在掌心缩小成一束风卷的妖风,心内也诧异,刚才她不过是想以自己的真气对抗这股妖风而已。 “虞师妹!”南山觉的声音响起。 南棠猛地攥起拳,妖风四散消失,她立刻转身。 虽然妖风被制止,但小园子还是受到一些影响,倒了几株灵植,南棠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闯进这里的原因,怕他怪现,便道:“南山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话没说完,南山觉却摆手示意她不必道歉,又道:“你不用解释,我明白。多谢你替内子看护灵植。” 南棠这才放心,随他出了小园。 “我听嫣华说你的弟子在试炼上大放异彩,夺下胜利,恭喜。”他边走边说,道贺的话被他说得四平八稳不带喜气。 不过南山觉就是这样的人,南棠不以为意,道了声:“弟子争气而已。” 二人走到茅屋外,南棠刚要提闭关之事,南山觉先开口了:“试炼结束你要结丹,手上的活计完成后,自去闭关,不用与我道别了。这里有两道禁制符,你收着吧,权作我祝你结丹成功的贺礼。” 南棠接下一看,竟是两张上品灵符,并且是她现最急需的禁制符。结丹闭关最怕有人打扰,一般需要有人在外护法,南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护法,只能用布置符增加洞府防御。 这份馈赠来得太及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多谢南山师兄。”南棠郑重道谢。 南山觉坦然受她拜谢之礼,又道:“你既然对灵气有特殊天赋,修炼之时不妨由此入手,虽然你的纯木灵根修行不易,不过若能驾驭灵气,达到五灵随心的地步,无需功法亦可修为大增。” 这便是南山觉给她的提点了,虽只寥寥几句,却也足够南棠深省。 “谢师兄赐教。”南棠再次拜谢。 南山觉点了点,转身离去。 ―――― 又五日,南棠完成了南山觉交代的所有活计,并向玉观峰请辞了丙班老师一职,与丙班新任老师交接妥当。而自那日她拒绝萤雪后,萤雪也没再找过她,几个师兄也都销声匿迹一般,期间只有夏淮寻过她一次,叮嘱了些闭关注意事项,但看夏淮的神情,应该不知道宋诣、江止和萤雪间的事。 她离开璩灵洞后宋诣与萤雪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南棠也不愿理睬,她的当务之急是闭关。 闭关之前她找了个借口离开门派,去了趟最近的驭兽门派。 足有七日,她才归来。 殊灵洞厚重的石门被人打开后又关紧,南棠冲进洞府,高声道:“阿渊,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她有把握,他一定会喜欢的。 因为这回,终于不是死物了!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_l_e_w_x_x点_c_o_m(去掉_),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金丹(白罴) 听到南棠亢奋的声音, 小奶虎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对她的话不报期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经领教到了。反而是衔宝兴冲冲地从冰桑树上跳下来, 三两下蹦哒到她手掌中,“姐姐姐姐”叫个没完,南棠便先掏出给他带的一串龙胆葡萄。 衔宝眼睛大亮,“嗖”一下跳到地上,这串葡萄比他人都长,他抱不下。 “你省着点吃, 这东西可太贵了。”南棠蹲在地上,看着衔宝的头都要埋到葡萄里面,紫红的汁液糊得满脸都是,又伸出指腹擦他小脸蛋。 这葡萄是外头驭兽的门派培育的喂食灵兽的灵果,最得宠兽喜爱, 价格颇高。她寻思自己好不容易出去一趟,既然给阿渊带了东西,也得给衔宝带个礼物。 小奶虎眼白一翻――她这碗水端得可真平。 南棠已经站起,坐到阿渊身边, 依依不舍地摸着小奶虎的皮毛,道:“真舍不得你现在这样子……”要不是为了闭关, 她还想再留小奶虎一段时间,可如今要结丹, 一闭关就是一年半载的, 小奶虎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所以她才费尽心思上外头弄来了新身体。 她一边说一边挥手而过。 地上忽然出现了小山般的兽体, 响起两声金铁敲地音。 南棠扒拉开小奶虎的眼皮:“你看看嘛,这只是活的!我千辛万苦才买到的, 它的魂神在对敌时被敌手吸进了魂幡中,只留下躯壳未亡,所以你附身其上不必频繁地更新身体。” 小奶虎被迫睁开了眼,正视地上这具新躯壳。 南棠已经跳下榻,先摸了把黑白相间的皮毛,厚实且毛绒的触感十分舒服,她又抱起兽腿,把它脚上利爪露到小奶虎面前,道:“够尖利!”而后又扒拉开兽嘴,露出锋锐兽齿:“够狠!”最后她再坐到兽背上:“别看这么壮实,它的行动可是很灵敏的,又经过驭兽师驯化,已能直立行走。”然后她再敲敲兽脑与兽胸上穿戴的盔甲,“前主人还给他留了盔甲,你自己瞧瞧,凶猛,威武,强悍,肯定是你想要的!” 小奶虎想,他就算不想要,也没用。 南棠带回来的,是一只头戴银盔,胸裹银甲的白罴――丰腴富态的体型,圆脸圆耳黑眼圈,可憨可凶,可甜可狠,真是棒呆了! ―――― 一通忙活后,南棠照旧将他的旧身焚成灰烬,妥善埋好,这才回到洞室中。 新的身体和旧身体大小相差甚远,阿渊正坐在地上习惯这具新躯,露出爪子在半空挥来舞去。白罴的爪子本就尖锐,又被驭兽修士驯养过,爪子微弯,尖而利,比普通白罴的爪子长出两三倍,宛如五只铁爪。 随着阿渊的动作,五道爪光闪过,掠到衔宝面前,在衔宝还没回神之时,其中一只爪子尖利的爪尖戳上衔宝怀里啃了一半的龙胆葡萄,衔宝吓得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阿渊这才连葡萄带爪子一起收回来,冲衔宝呲牙一笑。 确实如南棠所言,速度、力道,都很不错,除了模样外,勉强满足他的要求。 “阿渊!”南棠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扬声斥道,“别一天天就知道欺负衔宝。” 衔宝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回神,三两下冲到她身边,被她抱入怀中,瑟瑟发抖地倚着她道:“姐姐,我害怕。” “别怕,有我在。”南棠边安抚衔宝边朝阿渊抛去警告的目光。 阿渊懒洋洋地靠着墙往地上大字摊坐,将葡萄甩开,吐舌舔舔爪尖上的葡萄汁液,挑衅般望向南棠。可惜的是,白罴的小圆眼像融化在黑眼眶里,他自以为是的犀利目光,南棠一丁点也没感受到。 反面是衔宝把头搁在南棠胸前,侧脸悄悄朝他望来,睁大眼嘲笑他――这笨重的身躯,以后就别指望姐姐抱他了。 “……”他忽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凶是凶了,猛是猛了,就是无法再让她亲亲抱抱举高高,虽然这本来也没什么,但现在好像莫名被一只泼猴给瞧不起,他便非常不愉快了。 南棠却抱着衔宝看了他半天,忽然心血来潮走到他身前,席地而坐。阿渊微微一怔,就见她往后一靠,整个人半躺到他肚皮上。 软绵绵、毛茸茸的触感环抱了南棠,她发出一声由衷的喟叹:“好舒坦!” 阿渊低头看着陷在自己肚皮上的少女,心情突然间又好了――她抱不动他,可以换过来。 他抱她,也是一样的。 如此想着,白罴一掌贴上她的腰脚,另一掌伸出一只尖爪,轻轻刮过她的颈侧逗她。 有点痒,有点刺,南棠蠕了蠕:“好痒!阿渊你不要闹!” 他却来了兴致,五爪齐伸,勾起她散落在肩的发,如同梳子般梳过她乌黑的长发。常见衔宝钻进她的头发里,他早就好奇,如今一碰,她秀发顺滑的感觉简直叫人上瘾。 南棠舒坦得不行,侧身抱住他的手臂,半张脸埋进细柔的毛中。 他低头瞧去,侧躺在自己肚皮上的少女长发已乱,发丝凌乱拂过微红的脸颊,惺忪睡眼透着说不出的妩媚,微启的唇润得像要滴水……他一窒,猛得闭上眼。 ―――― 解决了阿渊的肉身问题,南棠总算放下心可以真正闭关。 殊灵洞的大门外设下障眼法,将门彻底掩藏起来,门内又用南山觉所赠的两道禁制符布置了两道封禁法阵,防止有人闯入,最大限度的保证自己闭关的安全。 第二道石门也落下,阿渊和衔宝都在第二道石门后的洞室中。 “阿渊,我闭关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南棠摸摸阿渊毛茸茸的脸颊。 衔宝、冰蚕宝宝,以及她……都交给他了。 阿渊抬起厚实的熊掌,抚抚她的小脸,点下头。 第三道石门降下,将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阿渊的身影消失,衔宝的身影也消失,南棠进了最后这间石室。 闭关结丹,正式开始。 ―――― 细雨绵绵,浮凌山下起春雨。 丙班弟子安静如鸡地端坐坐望庐,看着窗外的细雨,等着新老师的来临。 因为赢了试炼的关系,门中上修对丙班的兴趣明显浓厚起来,派来的新老师,听说是个境界比虞老师要高一阶的修士,修为和实力都远胜南棠。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丙班弟子并没多少喜悦,他们太清楚能从试炼中脱颖而出,不是因为老师的境界有多高,而是因为老师用了多少心思,换一位老师,哪能像虞老师地般尽心尽力? 雨一直下着,也不知几时才停。 “虞老师已经开始闭关了吧?”杜一壶忍不住开口小声道。 “嗯。”叶歌点点头。 “不知道要闭关多久,听说结丹也是极凶险的一关。” “希望老师能顺利结丹。” “等老师出关那日,我们一起去接她……”商九忽道。 他的提议得到其他三人的赞同,只有陆卓川不语,依旧盯着绵绵不绝的雨。 “陆卓川,你呢?”商九撞撞他的手肘,“难道还在生气?” 陆卓川回神:“知道了!到时喊我!” 出关要多久呢,半年,一年,还是更久? ―――― 春醒坊,山尽峰。 南棠闭关,山尽峰又换了新人给南山觉打杂,新人不比南棠,做起事来毛毛躁躁,几次三番惹得南山觉不悦,最终只能由嫣华勉强替上。 “五师叔什么才能出关呢?我都想她了。”嫣华抱着锄头站在山尽峰上眺望殊灵洞的方向,喃喃道。 没人回应她。 “五师叔说她出关后,要织一件冰蚕丝衣送我。我长这么大,除了师娘外,可没别人帮我做过衣裳呢。”嫣华又自言自语道,她是她师父师娘从凡间战场上捡回来的遗孤,只有师娘在世时曾给她许多温柔和善意。 “师父,五师叔那么温柔的人,从前门中怎会传出那样的流言?想想都替她难过。”她又不平道。 南山觉就站在茅屋屋檐下,一直没开口,闻言看了眼屋后小园,想起那日她义无反顾前来护园,也不管会不会触怒他。 她大概就是那种,愿意凭一腔热血行事,不会瞻前顾后思考值不值得的人。 值得为友,也值得深交。 “还不干活?是不是打算存着活等你五师叔出关再给你扫尾?”南山觉斥责了嫣华一声,却又道,“你若真觉得她好,日后多与她走动就是。” “哦!”嫣华应了声,又挥起锄头来,刨了半天土,后知后觉,“师父,你是在夸师叔吗?” 稀罕了,她师父这么多年,也没夸过哪个人。 ―――― 青霄峰,云川。 峰下雨连绵,云川之上,依旧阳光明媚。 这里已经空置许久,南棠搬走之后,江止一直都没搬回来,也甚少踏入,今日不知道,他却踱到这里。 今日,是他生辰。 和许多修士一样,他从来都不记得自己的生辰。生辰对寿数绵长的修士来说,并没意义,但今年,他却记住了自己的生辰。 每一年的今天,他都会收到南棠的寿礼,不贵重,却充满心意的寿礼,那是她含蓄表达感情的唯一方式。 他记得,去年的时候,她曾提过,要织一件冰蚕丝甲给他贺寿。 可今年,什么都没有。 云川已空,南棠不会再回来。这荒唐的三十年,耗尽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同门情谊。宋诣怨恨萤雪的利用,痛恨这错付的几十年感情,然而所有过错,又怎能全怨她人? 数十年光阴,他们推波助澜做了什么? 解契那日南棠所说,言犹在耳,一桩桩一件件,堆积成山,就像从云川到殊灵洞之间这一重又一重的山峦与没有尽头的云海。 他望不到南棠。 ―――― 殊灵洞外的山崖上,站着绝色女修,赤足,脚踝上系着金铃。 雨在下着,萤雪没有施法挡雨,细密的雨珠落了满头满身。对面的山壁原是殊灵洞的洞口,但现在已什么也看不到。 师姐应该在洞口施了障眼法,她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的闭关。 这障眼法很容易破除,殊灵洞内布置的禁制,厚重的三道石门,于萤雪而言,通通都不是问题。对她来说,要想强闯殊灵洞带走师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想来师姐必不愿意,她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萤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片空荡荡的山壁,缓缓在山崖上盘膝坐下。 师姐应该缺少护法的人吧? 她就在这里守着好了。 ―――― 日月轮换,星辰流转,时间一天天过去,春去夏尽秋临冬至……阴晴雨雪随着四季更迭而在宁霞峰上匆匆变化,转眼就是一年光阴尽。 闭关的日子不闻外事,南棠不知重虚宫添了什么人,也不知浮凌山的新鲜事,更没听说眠龙山脉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只专注于修炼一事。 第三重石门后,满地的灵髓已经通通化成废石,灵气全都被她纳入丹田,她盘膝于玉座上,全神贯注地做最后的冲刺。 丹田处已经绽起些许金光,一颗花生大小的金丹若隐若现,正随着灵气的凝结而渐渐变大。 石室内涌起一股罡风,四周灵气疯狂地朝着她涌去。 金丹将成之限,风云变幻,殊灵洞的上空开始出现结丹异象,厚云飘来,霞光暗藏,只等丹成云散,霞光万丈。 南棠觉得丹田处炽热难当,如同火焚般,这股热很快蔓延全身,皮肉骸骨都似乎要被烧成灰烬般。这是结丹必经之苦,她咬牙苦撑,用尽全力控制着灵气一点点灌入金丹。 然而,火焚般的痛苦已经持续了很久,南棠的精力开始匮乏,本就因为纯木灵根而缓慢的吸纳速度,明显更慢了。 花生大小的金丹渐渐有了半个婴儿拳头的大小,眼见将成,可金丹的颜色却始终明明灭灭,丹体时虚时现,未能凝实。 南棠心生不妙,后继之力已竭,若金丹再不凝实,势必功亏一匮。 她翻掌取出夏淮所赠灵丹,想也未想仰头吞下。 灵丹为凝元丹,乃是用于结丹凶险之际刺激修士元神,以做最后一搏所用。丹药吞服之后,会短暂地提升修士元神之力,是一剂狠药。 夏淮说过,非到万不得已,此药不可服用。 丹药入唇既化,南棠精神陡然一振,痛苦稍去,她用尽全部力量,凝实金丹。 不知多久,金丹慢慢成形,变成婴儿拳头大小,眼见要成,可忽然之间,南棠周身气力顿泄,剧痛袭来,凝元丹的药效过去。 丹田处传来一阵刺痛,成形的金丹丹体浮现裂纹,刹时间光芒自裂纹处漏出。 灵气四散,金丹碎裂。 南棠撑不住,闷哼一声朝前咳出口血。 她睁开眼,看到披散的长发自双鬓垂落胸前,一寸一寸化作雪白。 宁霞峰上,下起了大雪。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出关(白发,雪肤,红斗篷。...) 南棠闭关一年零八个月。 一年零八个月, 对修士而言,比沧海一粟还要渺小,可对其他许多生灵而言, 却又无比漫长,比如蜉蝣,朝生暮死,一年零八个月,已经轮回了几百辈子。 比如阿渊和衔宝养的那几只冰蚕宝宝,已经化茧两轮, 冰蚕茧都集够满满一大盒。 比如草木荣枯,春生秋残,已是又一年秋。 宁霞峰的这场雪,下得太突然。寒冷骤然来袭,冻得许多修为不足的小修士瑟瑟发抖。殊灵洞上空的结丹异象仿佛被这场雪冲洗得一干二净, 一夜过后,只剩下青山覆雪寂寥长空的景象。 躲在殊灵洞内的阿渊与衔宝并不能感觉到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意,然而洞府内的灵气涌动,他们却能真切感受到。 如今, 灵气涌动平静下来,洞内恢复如常。 阿渊第一个停在最后一重石门前, 衔宝跳到阿渊肩头,这次阿渊没有像平时那样驱赶衔宝, 两人静静站着。石门发出阵隆隆响声, 厚重的门一点点开启,首先刺入眼眸的, 就是那披满肩的白发。 南棠微垂颈站着,双颊被长发半遮, 愈发显得小脸孱弱,只有唇瓣洇着血色,整个人便只剩下三种颜色,雪白的脸与发,红的唇,黑的眸。 容颜也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的南棠,模样凝固在桃李年华,如今却长开了。眼更长了些,下巴削尖了,颌骨的棱角线条更分明了,少了曾经的温柔活泼,却添了凌厉的明艳。 像一夕间成熟般,很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南棠知道,外貌的改变并不是个好兆头。 这意味着她结丹失败,境界停滞不前,所剩无几的寿元已经让她出现天人五衰的情况,青丝成雪,容颜愈显成熟,虽未至衰老不堪,但她正在慢慢变老。 洞府里没人率先出声,从灵气先聚而后散起,阿渊就已经看出端倪了,然而修士的境界提升靠的只有自己,不比斗法,他亦束手无策。 她看上去除了容颜的改变外,神情很平静,没有沮丧亦无焦灼,甚至抬头时还给了他们一个笑容。 “终于见面了。”到底还是南棠先开口,她伸手摸摸阿渊胸口柔软的毛,从他肩头接过衔宝。 衔宝小声地喊了句:“姐姐。” 南棠越过阿渊,走到外面的洞室。一年多的时间,冰桑树茂盛了许多,满树蓝光很是漂亮,她边看边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守着这个小洞室,陪她在这里闭关,想必无聊透顶。 阿渊低吼一声,忽然纵身跃到墙根前,一屁股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南棠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走到他身前,坐下一倒,彻底地陷在白罴软绵绵的肚皮上。 雪白的发丝被压得凌乱,她狠狠地蹭着他略带温热的毛,那些无法明说的难过仿佛得到发泄的途径,她蹭够之后翻个身,把整张脸埋进他肚皮,只留满头雪白朝外。 “阿渊,结丹失败了,我活不了多久,可能来不及帮你找到回家的路。”南棠闷钝的声音响起。 阿渊只能用厚实的大掌摸摸她的后脑――帮不了就帮不了吧,那个距离靠她一个筑基小修士本就难如登天。 “我想离开这儿了,跟着南山师兄去外面游历,以后……不回来了。” 她的资质本就修炼困难,结丹失败也在预计中,没结丹前她就做了打算,如果失败,寿元将尽,她就一定要离开重虚宫,去外面走走瞧瞧,然后找个风景秀美的凡人村落终老。 虽然结丹失败叫人难过,却也非她无法承受之痛。 修仙么,本来就是一场自我争斗,生老病死种种劫数,都该坦然面对。 没什么接受不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你可以不用跟着我,或者我帮你找个强悍的靠山?”南棠继续道。 这托孤似的言论让她后脑上的大掌一停,很快的,一根尖锐的爪子拔开乱发,伸到她脸颊旁,冰凉的触感让她侧过脸来,他的爪尖便又小心翼翼探到她下巴上,往上一挑。南棠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抬头,望进他的眼中。 他冲她平静地摇了头――不必帮他了,若时光所剩无几,他陪她走完这一程便是,也算全了这场跨越星海的相识之缘。 修士,本就该有坦然面对输赢成败、生死离散的心境。 南棠与他对视片刻,失声笑出:“阿渊,谢谢。” “姐姐!姐姐!”衔宝突然出声,一叠声唤她。 南棠转头一看,只见衔宝咬着牙皱着脸用尽气力将一个方匣推到她旁边,个头还没匣壁高的小人踮起脚,探手到匣里摸了个浅蓝色茧子出来:“看,蚕茧!满满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让她高兴,人类都爱宝贝,不知道这匣蚕茧算不算。 这邀功似的举动把南棠逗得更欢乐,她立刻坐直来,从地上抱起匣子和衔宝,道:“谢谢衔宝,咱们来数数,这一年多你们收了几个茧子。” 两人席地而地,一颗一颗地数起蚕茧。阿渊也坐直身体,趁着她背对自己的空档,他又伸出尖锐的爪子慢慢梳过她的发,将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再用尖爪勾起发丝,缓慢而笨拙地编起辫子来。 一匣子蚕茧数完,简单的辫子也编好了。 南棠该正式出关了。 ――――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殊灵洞附近的积雪,都到膝盖深。 本被大雪覆盖的大树不时一阵簌簌响动,枝桠上的积雪被震落,几个修士瑟瑟发抖地蜷在大树的各个枝杆上,两手抱胸揣在衣袖内取暖。 虽然修士身体比凡人强壮,又有各种御寒秘法,但架不住这场雪下得大,又是山上,他们都是丙班低修,自然无法彻底抵挡这阵寒意。 自从昨日结丹异象散去,丙班的弟子就已经陆续赶到殊灵洞外来静候南棠出关。 可挨冻等了两天,也没见殊灵洞有动静,丙班的弟子等得无趣,已经在树上闲聊打发起时间来。 杜一壶的话说得最多。自打在试炼胜出后就在门中出了名,虽说他境界低微,但为人灵活,不像其他修士那般孤傲,游戈周旋于内外门的弟子中间,倒没引来什么欺凌,反而如鱼得水,竟在门派内做起些倒买倒卖的小生意,人脉广了,人也没有当初刚进门派时那么腼腆,丙班弟子里,就属他的消息最灵通。 “我都想好了,老师近两年没在外面走动,肯定不知道这两年发生的事,我到时候一桩桩讲给老师听,老师肯定爱听!” “呸!就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可听的!”有人笑骂道。 “就是,这两年哪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另一人也道。 两年时间,对修士来说,真的很短暂,门派内发生的也不过是一地鸡毛的琐碎事。 “你们孤陋寡闻了是不是?”杜一壶神秘兮兮地扬起眉,“我要说的可不是咱们门派的事。” “不是咱们门派?那是哪儿?” 杜一壶闭上嘴,一脸的“求我说”表情看着众人。 众人的好奇被他挑了起来,偏他吊着大伙胃口不肯说,惹来一阵笑骂,最后还是叶歌朝他扔了根枝杆,道了句:“快说!” 杜一壶这才笑嘻嘻道:“我前几天听玉观峰的师姐们说,咱们眠龙山脉出了件大事儿。眠龙的脉尊万筠仙尊不是有两个很出色的男徒弟,这你们应该都知道吧?”见众人都点头之后,他才又继续,“这两个男徒弟的修为都很高,已全突破化神期,可谓天姿过人。不过你们一定不知道,其实万仙尊还有过一位女弟子,行三,是他们的小师妹。这个小师妹自小与他们一起长大,是他们的掌中明珠,受尽万千宠爱长大,后来小师妹与大师兄两情相悦,本要结为眷侣,不想一次历炼,小师妹身殒。” 这种高门秘辛人人都爱,听得丙班修士个个欲罢不能,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杜一壶有点得意,继续道:“小师妹身殒之后,两个师兄痛不欲生,原来那二师兄也喜欢小师妹。两个师兄想尽一切办法,找回了小师妹的三魂六魄,以秘法将她的魂神封于缚魂珠内。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二师兄有一日从凡间带回了一个名作缇烟的女子。这缇烟生得与小师妹有七成相似,且与小师妹当年的资质一般无二。二师兄便将这缇烟收为徒弟,悉心教导栽培,这缇烟便成了眠龙峰上继小师妹之后最受宠爱的女修,就连大师兄也对这个弟子另眼相看。” 叶歌蹙了蹙眉:“这不是……将那缇烟视作小师妹的替身?” “可不止如此。”杜一壶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缇烟一直不知这位与自己相似的小师叔的存在,她在眠龙峰上修炼了一百多年,与师门感情深厚,又与其师出生入死过数回,对她师父,也 就是二师兄情根深种。经百年相处,二师兄也动了真情,然而……” 他卖了个关子。 叶歌轻嘲一声:“什么动了真情?他对她的另眼相待本就是因另一个女子而起,这样的感情,又有几分真?不要也罢。” “师姐通透!”杜一壶朝她竖起拇指,又道,“二师兄这心动得是真是假,咱外人不清楚,不过呢他收这缇烟为徒,带她回眠龙的原因,倒是清楚。缇烟肖似小师妹,资质也与小师妹一样,是小师妹魂神夺舍的最佳肉身。当年收徒之时,二师兄便与大师兄说妥,待这缇烟境界大成,便剜她魂神,将她肉身送给小师妹。” “……”叶歌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耻!”商九代替叶歌骂出声来,“手段心肠皆如此狠毒,怎配为仙?” “别急,等我说完。”杜一壶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约一年前,缇烟境界突破到金丹,正是夺肉身的好时机,然而二师兄却变卦了。他犹豫不决,一直不肯同意大师兄动手,两兄弟闹了一场,后来大师兄趁着他闭关之机出手,二师兄得到消息赶来时,缇烟已被逼到眠龙绝峰之上。从大师兄之口,缇烟方知这百年师徒尽数为假,她师父收她为徒,教她修行,只是为了夺她肉身给另一个女子。这缇烟也是硬气,再不肯听她师父半句解释,在眠龙绝峰上自毁金丹,将一身修为还归师门,而后从绝峰跃下,那场面可谓惨烈。二师兄亲眼见到缇烟跳崖,幡然醒悟对她早已情根深种,如今痛失所爱,故于绝峰之上入魔,提剑斩杀一十八个同门,后被万筠赶到制服,关到了眠龙赤水狱中。” “然后呢?”有人催促道,“他被杀了吗?” 入魔的修士大多数会理智尽失,只知屠戮,一旦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向来会被各路修士群起而诛。 杜一壶摇摇头:“万仙尊还没想出处置的他的办法,赤水狱就传来他脱逃的消息,眠龙山的修士倾巢而出,追他到了留仙碑处。” 眠龙山的留仙碑,是整个眠龙山脉的禁地,一碑之隔,过界就是血池魔狱。 “他杀了守碑的人,面对追兵,只留下一语――‘待他归来,必屠尽眠龙众修,只为缇烟报仇’,而后便踏过留仙碑,进了魔狱。”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叶歌愤然道:“缇烟受他所骗,又因他摇摆不定而亡,要报仇他也该先自绝再言其他。杜一壶,你可别告诉我,你准备把这破传闻讲给老师听?” 她能拍着胸保证,老师肯定不爱听这样的故事。 “不好吗?我看玉观峰的师姐们谈得可起劲了,好些师姐说感动,觉得刺激,为了一人屠尽天下什么的……” 杜一壶话没说完,就被叶歌扔来的小火球给灼了一下。 “有什么好的?为了一人屠尽天下,天下做了什么恶事吗?‘屠尽眠龙众修’?眠龙众修又做了什么要被他杀?杜一壶你别忘了,你也是眠龙众修中的一员,人都要杀你了,你还乐呢?”叶歌气道。 “叶师姐,你消消气,不过是个传闻,当成乐子听听而已,你别当真呀。况且血池魔狱是什么地方?进了那里骨头都被融化了,还能活着回来?你也想得忒多了。”杜一壶忙道。 “反正你别和老师说这膈应人的风流债,要说就拣那有趣的,甜人的……” 叶歌话没完,一直沉默的陆卓川忽然从树上跳下。 “老师出关了。” 一语落地,前方空荡荡的山壁上,障眼法消失,石门隆隆打开。 山壁对面的悬崖上,萤雪站起,远空之中,江止等人踏云赶来…… 数目望去,只瞧见幽沉的石门内缓缓行出一人来。 白发,雪肤,红斗篷。 注意!!以后可能找不到我,因为醋/溜/儿!文,学换域~名了,百度也会搜不到。抢先看,请到c*l*e*w*x*x点_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离开(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雪不知几时悄然停歇, 天地草木都一片苍白,冰冷刺骨的气息四面八方涌来。 南棠已多年没感觉到冷了,她记得自己闭关的时候还是春天, 外面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没想到出关竟已深秋,万物萧瑟。 她浮身在雪面上向外慢慢走去,只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上留下一层浅浅的脚印。 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住,前面来了十几个修士。 他们看着她的目光,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也有怜惜……但到底没有任何人因她结丹失败之事而开口,他们只是齐刷刷站着,向也行礼:“恭迎老师出关。” 南棠挨个看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是商九、刘子旭、杜一壶、叶歌和陆卓川五个人,一年多没见,这五人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不过眉目间的精气神倒有些许改变。 “人来得这么齐?难为你们还记着我, 多谢。”南棠道谢。 不过是一场试炼之恩,竟也叫他们记了这么久。 商九等人刚要说话, 南棠却忽然越过他们,向远处望去。有人自悬崖上掠来, 残影闪过, 那人转眼间已到他们面前。南棠脚尖点地,轻盈而起, 在来人接近十二个弟子前拦下了那人。 “师姐结丹失败了。”萤雪目光从她雪白长发上转开,扫过她身后的十二弟子。 南棠又迈了一步, 彻底挡下萤雪目光。 她可没有忘记璩灵洞里一席对话,萤雪的手段让人心有余悸,她怎么也不能让萤雪再有机会向她身边的人下手。 “嗯,失败了,今日出关。”南棠轻描淡写道。 萤雪盯着南棠片刻,忽扬笑道:“师姐在担心什么?我也只是来迎接师姐出关的。失败便失败了吧,金丹而已,再结就是。” 她说话间望向南棠身后众人,道了句:“你的弟子?” 丙班众人并不知她二人间发生的事,听说的只是他们师兄妹六人间的传闻而已,见状只向萤雪行礼,齐唤了声:“萤雪师叔。” “外门弟子而已。”南棠淡道,不欲多谈,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似乎在萤雪眸中瞧见一丝戾色。 “哦?能得师姐青睐的外门弟子,想来必有过人之处,我一个人久了,倒也想收两个弟子……”萤雪看着众人徐徐道。 丙班的弟子面面相觑――这是何意?莫非萤雪师叔想从他们十二人之间挑选弟子?萤雪修为放眼重虚宫也少有敌手,若能入她门下…… “他们不适合。”南棠冷如冰霜的声音打断所有遐想,她随之转头,朝商九五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商九等人均是一愣,这如临大敌的态度让人摸不清头脑,不过当初培养的信任依旧让五人选择听从南棠的意思。 “是。弟子们先走一步,改日再拜会老师。”几人互相使个眼色,由商九抱拳告辞。 南棠点点头,目送十二人离去。 “师姐很在意他们。”萤雪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我已经不是他们的老师了,他们今日来此,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试炼之恩。” “师姐,从前……你也像刚才护着他们那般,护过我。”萤雪看着消失在茫茫大雪间的人影道。 “你长大了,无需他人回护。”南棠拢紧斗篷,转身朝相反方向迈步。 萤雪跟在她身后:“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南棠没有回答她,却又停下脚步,望向半空:“掌门、夏师兄、四师兄……”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她一个结丹失败的人,这么多人来迎接? 除了宋诣之外,她的师兄们都来了。宋诣在她闭关之后没多久,也在自己的玉阳府闭关,不问世事。 殊灵洞上空消散的结丹异象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已经让他们知道她结丹失败的结果,但亲眼所见时,仍旧惊心刺目。 白发红衣,她的身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灼灼色彩,像用生命燃烧出的颜色。 “南棠……”江止一眼都没看萤雪,盯着南棠满头白发,胸口一阵翻涌。 也不知从几时开始,他没再唤过“五师妹”三字。 “三位师兄也是来接我出关?”南棠含笑问道,一边打量江止三人与萤雪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凝滞,彼此间竟没打任何招呼,看来她闭关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萤雪和他们的关系再不像从前了,也许是那日璩灵洞上发生的事被宋诣撞见,而萤雪境界突破也不准备再装了,那层纱被她亲手戳破,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江止与萤雪,江止与她,她与萤雪,还有宋诣、程嘉月……通通回不到过去。 像四分五裂的镜子,已经拼凑不出当年模样。 若他们的师父在这里,想必是要痛心棘首的,幸好他早就登山为君,否则见到他们现在的样子,恐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 南棠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江止却道:“你结丹未成,可是因为髓笋,还是太清莲,亦或是灵髓和东极木……是不是因为我们……” “掌门多虑了,我结丹未成实属学艺未精,修为不足,与你们没有关系。”南棠摇头道。 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早就随着飞鸾浮仙阁的解契而一笔勾销,没有恩情的牵绊,也没有任何亏欠与弥补的必要,她结丹的失败,归不到他们头上。 可江止似乎陷入某种固执的认知中:“必是因我们从前种种,才致你结丹未成,南棠……” 他迫切地想证明什么,南棠却是蹙紧眉头,她觉得江止有些不对劲,故而疑惑地望向夏淮。 “掌门师兄!”夏淮忽然开口,他声音中凝入真气,仿佛一捧冰雪镇入元神。 江止当即收声,夏淮看了他一眼,道:“结丹之事再想办法吧,师妹,你有什么打算?” 他扯开了话题。 “还没想好,刚出关,想走动走动。”南棠道。 打算她当然是有的,告诉夏淮也无妨,但当着萤雪和江止的面,她就不想说了,免得节外生枝。夏淮没有追问,只翻手擎起个青瓷小瓶递到南棠面前。 南棠不解地看着他,他方道:“筑颜丹。” 筑颜丹是女修们用来养颜的丹药,除了可以让人容光焕发外,也可以让修为不足的修士永葆青春。 南棠笑了笑,推回他的手,第一次拒绝了夏淮的丹药。 “夏师兄,不用了,我这样挺好。” 如果生老病死是注定无法避免的结局,那她不必自欺欺人的画皮。 夏淮并不坚持,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丹药。 “三位师兄,六师妹,多谢你们来此接我,但我……想自己走走,先失陪了?”南棠抱了抱拳,想走。 她语毕拈出张传送符,见无人开口阻止,立刻就拈碎符,溜之大吉。 白发红衣的人消失在大雪之间,萤雪懒懒转身,才要飞起,不妨雪地之上一道剑气划过,挑起满天雪粉,夏淮和程嘉月均惊阻了一句:“大师兄!” “离她远点。”江止的剑尖,直指萤雪。 萤雪勾唇,抬手一弹,江止长剑顿偏,剑身嗡声不止,再看萤雪之时,她人已消失。 ―――― 一张传送符,把南棠送到重虚宫东边的山头上。 闭关了一年七个月,也不知四周有什么变化,她的走走,就真的是想在门派里随便走走看看。 东边的山头原是片花海,但现下花海凋零,无景可赏,好些弟子集中在这里正修建一座大型浮云台。明年春天,花海再盛之日,是重虚宫逢十年才一次的大试炼期,因在春分时分,又唤作“仲春试”。 仲春试与上次内外门的小试炼天差地别,只有筑基期以上的弟子方可参加,试炼分秘境与斗法两重,以境界区分,是门中所有上修都会参加的斗法试炼大会。 而今他们就在为这场大斗法做准备,修建的这座浮云台,正是用来给弟子斗法用的。 南棠站在不远处驻足看了片刻,正要离开,忽被人叫住。 “虞南棠!” 会这么叫她的,除了常织织,不作第二人想。 南棠转头,果然看到常织织从对面走来,她没有变化,依旧满身骄纵任性,像个咄咄逼人的不讨喜的女修,不过南棠想想殊灵洞里那满眼轻粉浅紫的颜色,便暗暗想笑。 常织织冲到她面前,狠狠盯着她雪白的长发,双眉紧拧,越来越生气的模样,南棠知道她在愤怒什么――自己答应了她要在这次的仲春试上与她一斗,可惜结丹未成,注定要食言于她。 南棠以为常织织又要像往昔那般出言奚落,嘲讽挑衅,然而常织织只是怒狠狠地盯着她,从她的发盯到她的脸再把她全身扫了个遍,而后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像恨透了她一般,可最终却半个字没吐,转身离开。 南棠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般有些对不住常织织,辜负了人家一腔期待。 她真不是个合格的竞争对手,常织织应该换个人做对手。 ―――― 仲春试应该是目前最受瞩目的事了,除此之外,门派没有新鲜事。 也对,一年七个月的时间,在漫漫仙途之上实在算不得什么。 南棠走走看看,一路去了春醒坊,上了山尽峰。嫣华正坐在凳子上帮南山觉分土壤,速度慢如龟爬,她是个性子急躁的人,脸上已经挂满不耐烦,奈何南山觉命她今日一定要完成,她只能靠意志力把自己锁在这里。 正忙得昏昏欲睡之际,嫣华忽然听到有声音喊自己名字,她霍地转过头,却见山尽峰上多了个白发红衣的女修。她愣愣看了对方半晌,才终于从凳子上跳起来。 “五师叔!”她扔下手里的活计,冲到南棠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南棠,“你可算出关,想死我了。” 南棠笑意渐盛,到山尽峰的时光,可以算是她最轻松惬意的时刻了。 “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不过白了也好看,师叔,我觉得你更美了……”嫣华一边叨叨起来,一边又回头冲茅屋方向扯起嗓子,“师――父――我师叔出关了!” 这还是头回听到有人夸白毛漂亮,南棠一个结丹失败的人,听到嫣华的夸奖,竟然有种还挺高兴的错觉。 “这是给你做的冰蚕甲,你试试。”她边说边捧出件被叠得薄薄的浅蓝色衣裳,看着嫣华接过后,她又把自己的衣襟扯松,露出里衫一角,“看,我也给自己做了件,同款!” 南棠也贴身穿了件一模一样的冰蚕软甲。 嫣华捧着冰蚕甲眼睛大亮,恨不得伸手去摸她身上穿的衣裳,南棠飞快合拢衣襟,笑骂了句:“摸你自己的去!”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了半天,才听茅屋处响起南山觉的声音:“吵什么?出关就出关,大惊小怪什么?!” 两个人齐齐转头,南山觉这才看见南棠满头白发,不禁一愣,问道:“结丹失败了?” 南棠点下头,嫣华诧异地瞪大双眸,后知后觉:“师叔,你结丹……” “结丹未成。”南棠重复道,又起身道明来意,“我是来兑现结丹前的承诺,只是不知南山师兄还愿不愿带我外出历炼?” 毕竟她已经……时日无多,也不知会不会被人视作累赘。 南山觉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静道:“我等你很久了。准备准备,一个月后出发。” 一个月? 这么快? 她连仲春试都来不及看到,有些许可惜,不过…… “怎么?你有难处?”南山觉反问她。 “没有难处!越快越好!”南棠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了。 劫起(生死去留。...) 一个月的时间, 是很紧凑的。 因为离开之后不打算再回来,南棠要准备的东西可就多了,储物袋是塞不下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她只能拣重要的收进储物袋中,放不下的那些,她都留给了丙班的小崽子们,权当是她这当老师的临走前留下的一点念想。 除此之外,她还在门派中淘换了些保暖御寒的布料,以备日后天人五衰降临时, 她褪为凡体所用。 剩下的时间,她大多呆在山尽峰上,也着手帮南山觉准备外出所需。偶尔得空,南山觉会指点指点她的修炼。虽然她结丹失败,寿元将尽, 但修仙讲究个机缘,要是万一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让她碰到新的机缘再次结丹呢? 虽然渺茫,但她心里也还存着那一丝对未知仙途的期待。 修炼并没被她落下。 “宋诣的这套玄灵千机图,由十八傀儡组成, 以灵气控制,每个傀儡都接近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 若使用得当,可幻化无穷法阵。你资质先天不足, 难以提升, 这套千机图正是你日后遇敌保命的最佳法宝。”南山觉看着从南棠后背画匣中飞出的玄灵千机图,慢慢与她解释起来。 玄灵千机图上绘有峰峦十二座, 每一座山头都站着个修士,身边各有名字。这些修士男女各半, 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不同的武器,剑、刀、琴、斧、杖、符、铃、莲、弦、戟、枪、锤。 南棠剑指一点,灵气灌入画卷中,图上青光乍起,她的面前立刻出现一个男修,而图上第一座峰头的修士则消失不见。南棠瞪大眼诧异地打量起这个傀儡男修――第一个傀儡名这剑甲,从外观上这个傀儡男修与真人几无差别,身量颀长、样貌英俊,身着浅金长袍,背负长剑,是个风姿翩翩的剑修模样 。 南棠伸出手,戳了戳傀儡的脸,他的脸硬梆梆的,确实并非真人。 “这是宋诣用东海龙树的树脂凝炼而成的身躯,躯体内以鲛筋和玄铁为经脉及关节,与外界的木傀儡不一样,它的行动更加灵活,操纵起来更加随心所欲。它手里这柄剑亦非凡品,已经接近上品仙剑,威力不小,你试试看。”南山觉绕着傀儡一边走一边观察一边向南棠解释。 他对宋诣这件成名的法器也十分好奇。 南山觉话音刚落,南棠就迫不及待继续以灵气控制傀儡,剑甲猛然睁开眼,抽剑挥过,恰逢南山觉走到它身前,剑尖指着南山觉的咽喉划过,南山觉飞快朝后下腰,避过剑甲攻击后才直起腰来。 只闻轰地一声,旁边一株小树被剑气连腰斩断。 “南山师兄,对不起。”南棠后背冒出一片冷汗来,“我不知道它这么……灵活。” 她还不太会操纵这危险的家伙。 “傀儡的操纵讲究灵气的控制,对你来说应该问题不大,多练练就好,不过……别在我这山上练。”南山觉收回刚才让她试试看的话,他怕她把山尽峰给练毁了,“这十二尊傀儡,每个傀儡的武器不同,所擅长的功法也必不相同,你需要一尊尊熟悉,以你的修为,如今最多只能控制两尊。” “师兄,它们的这些武器,日后能更换吗?”南棠盯着那柄锋利无比的剑问道。 “不止武器,他们身上的战袍软甲通通都可替换,宋诣所炼之器以灵活多变闻名,玄灵千机图又是他耗尽心血所成之宝,应该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可随境界增进而成长,包括加装机关与暗器等等,待你摸索成熟,甚至可以十二尊傀儡组阵,只不过这其中的无穷妙用,都要靠你自己领悟了。”南山觉回答道。 南棠看了看这尊剑傀,又看了看画卷的另外十一尊傀儡,心道自己怕是真的把三师兄的心头肉给挖走一大块。 有了南山觉的指点,南棠对玄灵千机图总算有了大概了解,这件法器若是能够彻底上手,基本上就能弥补她现阶段攻击匮乏的巨大缺陷。 “师父!” 二人正对着玄灵千机图研究个没完,升降机隆隆一响停在山尽峰旁,嫣华人未到,声音先落。 “掌门驾临春醒坊要见师叔。”嫣华小跑冲来,向二人道。 江止来了?他来春醒坊做甚? 春醒坊掌管重虚宫农事,很少掺杂外务,每半年会向门派递交一次产出,一直没出过纰漏,江止和其他上修很少过问春醒坊的事。 南山觉与南棠对视一眼,南棠收起玄灵千机图,忖道:“我昨日向他传音,告诉他我要外出历炼之事,莫非是因此而来?”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时间转眼已经剩下三天,他们准备得差不多,马上就要出发。不论如何江止身为掌门,而她是重虚宫一员,于情于理她都要通知他一声,也免得不告而别反惹麻烦,这才在昨夜给江止传音,至于其他人,她则都没通知,只想悄悄离开,等到了外头,再和丙班五个小崽子与夏淮报个平安就是。 “去会会不就知道了。”南山觉拂袖转身,朝着山下迈去。 ―――― 春醒坊的大殿正中挂着幅巨大的《句芒春种图》,南棠和南山觉到时,江止正负手而立站在殿中看着《句芒春种图》出神。 “掌门。”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江止转过身来,看到南棠与南山觉相偕而入。 南棠上次见江止还是自己出关那天,近一个月未见,江止似乎清瘦不少,眉宇间的精气神亦大不如前。 “南棠,你打算外出历炼多长时间?”江止连简单的客套都没有,便直接开口。 “三年五载……没个定数。”南棠没提自己不想回来的打算,随口报了个期限。 “三年五载?南棠,你结丹未成,寿元所余无几,这个节骨眼外出历炼?”江止面上浮现一丝急怒,全然不顾南山觉还在一旁,“你根本就不想再回来了。” 他对南棠还是有些了解的,说穿了她打算。 “是又如何?我呆在门派内难道就能结丹?你也知道我寿元无几,那我为何不能趁这有限时间到外头瞧瞧?”南棠隐约感觉到江止想阻止自己,毫不退让反驳道。 上回在去五莲墟的路上,她就发现了,江止似乎很抗拒她离开重虚宫,也不知为何。 “外头妖物横行,魔物四出,你如今境况,如何自保?你结丹失败,当务之急是再寻结丹之法,而不是被外人哄骗离开门派受人利用!”江止冷道。 “掌门此言何意?”南山觉听两人吵了半天,见扯到自己头上,沉声开口。 “南山觉,你这些年在门中所行有谁不知,自己荒废道行去寻起死回生的歪门邪道便罢了,为何要诓骗我师妹?”江止猛地将矛头对准了南山觉。 南山觉冷笑:“都是同门,何来内外之分?她是你的师妹,莫非就不是我南山觉的师妹?歪门邪道又如何?我这个邪道,可从没欺她半分,辱她半毫,更不曾从她手中夺过一件东西。若我妻在世,有人敢欺她辱她,我愿以性命相搏护我妻喜乐,敢问掌门,你做到了吗?” 南棠在一旁听得忍不住想喝彩――瞧不出南山师兄沉默寡言一个人,竟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开口简直横扫千军。 “不论为兄为夫,掌门你为南棠师妹做到了几样?”南山觉又逼问了一句。 江止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色数变,最终望向南棠:“南棠,我知从前诸般过错皆在我身,不配为兄为夫,但此值你最凶险的关头,你能否再信我一回?我已经着手准备开启太曦镜,你的金丹……必定可成。” “太曦镜”三字出口,南山觉眉梢顿扬,南棠亦是大吃一惊。 太曦镜是重虚秘宝,若然开启可强提修士一个境界,但代价十分巨大,需要有人以修为献祭。 “太曦镜……”南山觉忽沉吟一声,转身抛下句话离开,“南棠师妹,你自己斟酌吧。” 江止这番诚意,可谓已经拿到极致,连南山觉都觉得南棠需要好好考虑。 历炼和结丹比起来,自然后者更重要些。 江止已经走到南棠身边,轻声道:“南棠,别走好吗?” “掌门……”南棠没有考虑太久,目前南山觉离开后就开了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恩情太重,南棠还不起,亦不需要。” “南棠!”江止走到她面前,心内已如火灼。 他只想留下她,不惜一切代价,因为他知道,此一别,今生不可能再逢。 “你我二人好不容易才从以前的恩怨牵绊中走出来,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江止,那三十年的是非对错都过去了,别再说什么弥补与愧疚,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结丹是我仙途必经之难,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因此自责。对我而言,也不想和你再有一丝一毫的牵绊。”南棠缓缓道。 她不想再因为恩情而和他绑在一起,那样的日子过了三十年,已经够了。 生死,去留,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 该说的话说尽,该见的人都见过,临行前的夜晚,南棠带着阿渊和衔宝上了重虚宫的观星岩。 寒冬深夜,四野俱寂,附近没有人,各个山头的灯火都已熄灭,只有云川的光芒,遥遥亮起,与天际一轮弦月交相辉映,璀璨星河斜挂天边,清晰得仿佛触手可碰。 南棠坐在观星岩上遥观星河,浩渺天地,这些星辰,也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阿渊,你说那些星星,我们能上去吗?” 阿渊坐在她身后,认命般用肚皮给她做靠枕,随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能上去的吧?他和萤雪不就过来了?只是该如何回去,却寻不到归路。 星河瀚海之间,藏着太多秘密。 “明天就要走了,真有点舍不得。”南棠又遥望重虚宫的无数山峦。 夜色深沉,山峦成影,除了墨色轮廓再看不出其他。 这个她呆了一百年的地方,有她关于仙路最初的美好记忆,那些时光沉淀成她生命的一部分,好与不好,都是她走过的路,都是仙途上的领悟。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除了南棠之外,江止亦难入定。整个重虚,只他一人知道南棠明日离开。 他留不住她。 江止站在云川崖边远眺――云川的春色依旧,挡不住无边寂寥。 也罢,离开重虚宫,兴许自得新天地,而他也该好好闭个关,去厘清那错综复杂的过往与岌岌可危的心境。 夜,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越来越沉。 这是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和过去的一千多年一样,浮凌山寂静,安宁,是无数修士的栖息地,是隔绝了危险的安全区,重虚宫也一样,陷入沉寂,仿佛沉睡的巨兽,等待着朝阳的升起与白昼的到来。 和以往的每一天毫无区别。 直到―― 尖锐刺耳仿佛无数鹤唳齐作的声音,惊彻云霄。 红光冲天而起,一束,两束,三束,三束……血色染亮了重虚宫的天。 南棠霍地站起,遥望天空接二连三乍起的诡异光芒,惊疑道:“发生什么事?” 云川之上,江止收到浮凌山三道告急传音。 南山觉踏出茅屋,萤雪飞上璩灵洞,宋诣破关而出,程嘉月踏剑而起…… 所有的儿女情长,恩怨爱恨,在那一刻通通消散,只剩下铺天盖地涌来的强烈不安。 灭顶(灭顶之灾。...) 冲破天际的红光已经达到七束, 分在重虚宫七个方位,宛如将重虚宫牢牢锁在其中般,而这七束红光抵天的位置, 又照出七股厚云朝着光束围绕的正中位置涌去,被红光照得像巨大的血海漩涡。 星月都被妖异的云涡遮盖,夜变得诡谲,偌大重虚宫仿佛陷入巨兽之口般。 南棠翻身坐到阿渊背上,压低了身子,注入一丝生气到阿渊体内, 白罴的四瓜腾出四道黑焰,阿渊凌空跃起,按着南棠所指的方位飞奔而去。 风声呼啸而过,带来四野惊恐不安的声音与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这非同寻常的异象让人心慌,南棠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已经在第一时间给江止发去传音,但江止并没回复她,她继而又给夏淮传音,却仍旧没有得到回音。 她心中不安渐渐扩大。 其实就像江止说得那样, 玉昆修仙界并不是个太平的世界,六宗三海以外的地方, 多的是危险,数不尽的凶兽妖鬼鬼视眈眈地蜇伏着, 无数双眼睛盯着灵气充沛的山峦与藏有宝贝的大宗大门, 再加上强者为尊的规则,修仙界从来不乏厮杀争斗, 裹在飞仙漂亮的外衣之下,是永无止境的杀戮争战。 外面的世界, 更加现实也更加残酷,别说是凶兽妖鬼,即便是门派与门派,宗门与宗门之间,都时有争战。修仙界的争战,破坏力是震天撼地、倾山倒海的。 南棠踏入仙门近百年时间,却还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厮杀。 重虚宫已经平静了好几百年。在门派的庇护下,弟子已经习惯太平日子,无从想像争战的残酷,南棠亦不例外。 阿渊却已经暗自做着准备,虽然不能与南棠对话,但他的身体已经随着这越发浓郁的压力而蓄势待发――这股不属于正常修士的魔气,他再清楚不过。 作为曾经独守仙魔关的修士,他以一已之力,斩杀过数不清的魔物,这气息,唤醒他久违的记忆。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南棠飞到一半时,就看到青霄峰上绽起无边白光,一道庞大虚像自飞鸾浮仙阁后浮起。 遥遥望去,只见一个盘膝的修士法像端坐云端,与天际诡异的云涡形成鲜明对明。法像的炽烈光芒,将整个重虚宫照得亮如白昼。 南棠心头大惊――那是重虚宫的圣祖法像,也是重虚宫最重要的防御法阵,非到万不得已的关头绝不会开启,然而今夜江止却开启法像,这意味着事态的严峻一定超出她的预想。 圣祖法像出现的那一刻,整个重虚宫都沸腾了。无数只仙鹤从青霄峰上四散飞出,每只仙鹤嘴里都衔有一枚玉佩,朝着重虚宫所有的法阵禁制飞去。 南棠也在那一刻收到传音。 江止发来的传音,却不是单独给她一个人,而是全门派传音。 “魔物破关,浮凌告急,重虚宫弟子听令,备战!” 夏淮的传音紧跟着响起。 “师妹,眠龙山秦凤安打碎血狱魔池禁制,携万妖偷袭浮凌山,浮凌山大小门派已沦陷过半。” 秦凤安? 这个名字不算陌生,南棠有印象。 眠龙山万筠仙尊的二徒弟,就叫这个名字,然而他为何会打破血狱魔池的禁制?据传血狱魔池内镇着的是数千年前曾与眠龙山脉尊大战过的魔君邱缠心与她的无数魔物大军,当时的战况可谓惨烈,眠龙山付出了数千上修的性命,才最终将邱缠心与她的大军镇入血狱魔池之中,如今怎会突然卷土重来? 若真是邱缠心,整个重虚宫,又哪有她的对手? 南棠心脏剧烈跳动,看着远空中不断掠过的人影,各个峰头的修士已经按照江止的命令,凡结丹以上修士集中于青霄峰,合力支撑重虚宫的防御大阵,结丹以下的修士按山峰到重虚宫各处禁制点守着,所有仙兽同时放出,共御外敌。 一时间法宝虹芒到处闪起,惊声不断。 天际云涡内已经飞出成片妖禽,如同巨大的蝙蝠,铺天盖飞往重虚宫,却被圣祖虚像所绽放的光芒挡在外面,这些妖禽进不来,便又发疯般朝着圣祖虚像撞去。 两道人影自妖禽间缓缓落下,这二人一前一后站着,后面那人着战甲,执长戟,身边跟着只三头狼,前面那人像穿了件玄青长袍,但那长袍却只半边,另一半臂膀裎露在外,颜色赤红,他的脸亦是如此,半张脸还是人面,看得出些剑眉星目的模样,可另外半张脸却已爬满诡异的红色脉络,狰狞得吓人。 这二人停在圣祖虚像上,前头那人不以为意扫了眼虚像与齐聚山上的众修,以忽男忽女的声音道:“螳臂挡车。从浮凌开始,我要踏平眠龙!一个不留。” 语毕他挥手落下,后面那人执戟朝着虚像刺去。 一道刺眼红光炸起,长戟戟尖扎在虚像之上,整座青霄峰震了震。 江止站在飞鸾浮仙阁之下,身后是重虚宫所有结丹以上修士,数百人合力向飞鸾浮仙注入灵力。 只要圣祖虚像不破,则重虚宫可保,若是虚像倾塌,化神以上的实力再加上这铺天盖地的魔物,整个重虚宫,无一人可逃。 ―――― 南棠只思考了片刻,就抱住阿渊的脖颈,让他改变了方向。 江止作为掌门,临危安排已经尽力,眼下正全力御敌,她的修为不够,这个时候上青霄峰帮不了什么忙,所以改了主意,折身去往外门所在地。 果如她所料,大部分弟子都按自己山峰的上修指示,赶往禁制点守护,面外门的弟子因为境界太低而被遗忘,他们的老师也都随自己山峰的同门前往御敌,没人管他们,他们个个都惶惑不安地聚集到一起。 南棠赶到时,丙班十二个弟子除了陆卓川随着青寻峰的人御敌外,都在一起。 “老师……”看到南棠,丙班弟子如遇救星。 南棠摆摆手,当机立断道:“跟我走。” 她骑在阿渊背上,带着十一个弟子朝外走去,还没几步,便又看到无数外门弟子站得远远地看着他们。 南棠想了想,扬声道:“接掌门令,门派有难,生死难料,我带丙班弟子御敌,若有愿意者,欢迎加入。” 外门班的弟子面面相觑片刻,有人走出来站到丙班弟子后面。 大难当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力而为。 随着这一个人的站出,大部分外门班的弟子都跟到了队伍后,南棠并没等他们,早就令阿渊跃起,朝重虚宫北面疾去。 重虚宫各个山峰的要道都有禁制法阵,平素会自动御敌,但强敌当前,这些法阵不足抵御敌人,所以江止才会下令结丹期以下的弟子死守要道,以防圣祖虚像被破之后,魔物从四面八方闯入。禁制法阵有很多,这波偷袭来得突然,各个峰头必有布置不及之地,南棠去的这个阵眼,就是平素常被遗忘的荒芜地。 她带着外门班近百个修士到时,正好遇到两个宁霞峰弟子在这里急得团团转。 人手不够,他们无法兼顾此地,南棠来得正是时候。 “交给我们吧。”她没有多作解释。 两个弟子拱手道谢后离去,自与宁霞其余人汇合。 “刘子旭,商九,叶歌,杜一壶,你让他们按照先前我所授的归类,你们一人带一队,摆阵形。”南棠急切吩咐着。 来的人再多,如果不能合理利用,也只是一盘散沙。 刘子旭四人很快领命,自去安排,不过半盏茶时间,这近百个修士已经分好队伍。阿渊驼着南棠跳到附近的一处高岩之上,与众人暂时蜇伏。 圣祖虚像的光芒落在阵眼外约两丈处的地方,光芒以内的地方,亮如白昼,光芒之外的地方暗如深渊。 黑白如此分明,半点不相融。 众人正屏息紧张地蹲守着,忽然间外面传来几声异响,暗夜里渐渐有黑影朝着光明界线处冲来。 光芒陡然一亮,黑影撞上圣祖虚像所成的法障,众人只觉得四周山石都随之一颤,一捧粘稠腥臭的汁液洒在地上,那黑影撞得稀烂。而随着这一个黑影的撞来,越来越多的黑影前仆后继地撞向圣祖法障。 众人此时方看清,那无数的黑影,都是一个个面目狰狞,似人非人的魔物,这些魔物动作迅猛,獠牙尖锐,力大无穷,仿佛转眼就能撕碎他们。 圣祖法障不断被撞击着,不止是他们这里,其他地方也传来无数惊急的声音,大批魔物已经攻来。 “不要踏出法障,想法杀了它们!集中攻击,能杀多少是多少!”南棠转头看了眼远空的圣祖虚像,一声令下,她也随之跃下。 这些魔物配合着压在青霄峰上的魔修,同时撞击圣祖法障,应该是打算破除重虚宫的防御,重虚宫的上修能撑多久,南棠心里没底,但这里的魔物能少一只就能减轻一点圣祖虚像的压力,所以……能杀多少是多少,能帮多少是多少。 随她一句话,外门班的弟子纷纷向黑暗与光明交界处冲去,用着微薄的法力朝外界魔物攻去。 单凭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力量,都不能与这些魔物为敌,但眼下有法障的庇护,又有商九等四人的指挥,攻击都集中某只魔物,并不分散。虽说境界低微,但合百人之力的力量,也不是情智低弱的魔物可挡,很快的,一只魔物还未撞上法障就被击杀,外门弟子正要欢呼,却见附近更多的魔都朝这里涌来,他们没有时间欢呼,只能不遗余力地出手。 南棠作为他们之中境界最高的修士,已冲到最前方,手扣符配合着阿渊腾起,不断将撞向法障的魔物打开。 如此这般合力攻击了片刻,忽然间法障的光芒界线猛地缩回了一丈之长。南棠猝不及防暴露在黑暗之中,两只魔物见状飞扑向她。惊急中,南棠翻身而下躲入阿渊腹部,双掌青光闪过,生气汇入阿渊身体,白罴气势陡涨,利如玄铁的爪子伸出,朝着左右两侧划去,生生将两只魔物开膛破肚。 后方一只魔物悄然袭来,朝着白罴攻去,阿渊不及回身,眼见要被他打中,不防白罴身侧一道红光闪过,南棠自他腹部侧面鬼魅般出现,掐符攻向这只魔物,将这魔物打翻在地。 她虽然不能修行高阶功法,但她的身手在同期修士中也算佼佼者。 南棠也跟着魔物落地,手中青藤化剑,准备给这只魔物致命一击,那魔物却忽然间青烟一冒,化作人类幼童模样,哭着朝南棠伸手。南棠一怔,对着这张幼童稚嫩的脸庞下手未免一滞,待到回神已是不及,幼童口中忽然串出条可怕青爪。 电光火石间,锐光一抹飞快闪过,白罴的爪子毫不留情插、入幼童头颅中,幼童幻像化作泡影,只剩被阿渊洞穿的魔物。阿渊没有任何停留,甩开爪上魔物,回身驼起起南棠,冲进了法障之中,才将南棠放下。 不过瞬息之间,已过生死。南棠定神望向阿渊,阿渊也正看她。 法障的光芒下,阿渊的目光清晰可见,已不同往常的无谓且庸懒,那是一种可以称之为无情的目光,仿佛在警告她――不要留情。 魔物狡诈,不可留手! “我知道了。谢谢。”南棠看懂了。 厮杀的声音不断传来,可法障光芒所及的范围却越缩越小,所有的修士也都跟着不断后退,直到退到禁制阵眼处。 南棠不禁回望青霄峰,圣祖的法像已经有些模糊了,江止他们……怕是撑不了太久。 她无法想像若是圣祖法像被破,重虚宫会变成什么模样。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咬咬唇,再度翻上阿渊的后背,正要冲回外门弟子身边,却见有人自身后飞驰而去。 “嫣华?”南棠叫住那人。 嫣华转身,怀里抱着被青布包裹的东西,看到南棠很是诧异。 “你怎一个人在此?”南棠问她。 春醒坊的弟子,此刻应该也集中某处御敌,她怎会单独到了这里? “师父传音,让我将此物抱去后山法阵处。” 后山法阵? 南棠不记得这附近除了这个阵眼外,还有其他法阵阵眼。 嫣华却没时间多说,只道:“师叔,不说了,我先走一步。”语毕她就急急忙忙朝着后山处掠去。 南棠略作思忖,忽然记起一事来。 南山师兄问过她关于古神法阵的传说。 那个地方,是重虚宫内的旧阵遗址,也是南山师兄提过的,古神句芒丈量万川时在此地留下的法阵,有驱赶邪魔,安山川河海的巨大威力。 南山师兄还说过…… 句芒春种,可号十方大山。 苏醒(十方大山,渐渐苏醒。...) 一道急光亮起, 打断南棠短暂的回忆。 圣祖法像的光芒,已经退到阵眼处,重虚宫外/ 围的阵法运转, 地上瞬间亮起巨大符文圈,凄厉兽鸣响起,重虚宫所驯养的仙兽已尽数出动,可圣祖法像所庇佑的范围仍在一点点缩小,南棠心里越觉不妙,眼前的魔物还在源源不绝地涌来, 仿佛没有尽头般。 “快看!”刘子旭忽然仰头惊声道。 除了地面上不断冲过来的魔物,天空黑压压地飞来一大群魔物,密密麻麻压在法阵之上,往下喷吐绿色涎液。 啊―― 一声惨叫不知从身边哪处传来,紧接着就是慌乱的响动, 南棠和外门弟子听到“退后”、“撤回来”的慌乱声。 绿色的涎液从半空中下雨般落在法阵与圣祖法障之上,四周响起许多惨叫声,涎液带着极强腐蚀性,遇铁则蚀, 好些弟子不慎被溅上一些,便立刻见骨。 哀嚎的声音听得人发}, 而眼前的厮杀一波接着一波,更加叫人绝望。 阿渊驼着南棠, 在山岩之间几番起跃, 跳到附近最高的悬崖上,遥遥望去, 圣祖法像更加浅淡了。突然间,一道刺眼白光从飞鸾浮仙阁的位置冲天而起, 伴着尖锐的鸣警音,响彻整个重虚宫。 南棠面色顿变,与阿渊纵到半空,扬手挥下一段长藤,把还在前方的所有外门弟子扯回。 “退回门内!快!” 那道白光,是圣祖法像告急的警示,江止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必恋战,速退门内!” 南棠连喝数遍,刘子旭等人已意识到不对,带着外门众弟子撤离此地,往内门掠去。半空中飞起无数影子,其余法阵处的弟子也已接到命令,往回撤离。 可还没等所有人离开,黑暗忽然开始渗入光芒中,圣祖法像的光芒仿佛被侵蚀般,肉眼可见的消失着,青霄峰又再响起三声示警急音,无数道法宝虹芒乍然亮起后又陡然间消失,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黑暗仿如泼落的浓墨,遍洒重虚宫。 圣祖法像彻底消失,在黑暗彻底笼罩前,已飞到半空的南棠看到自己住了三十年的云川,彻底化为废墟。 云川倒塌,穹海倾覆,整个青霄峰被削去山尖,天空红色涡云间有银色闪电蛇行而过,向四野八荒砸去,轰隆声不断响起,尘埃漫天。千年重虚万年青霄,在这灭顶之灾中岌岌可危。 圣祖法像的消失,让重虚宫失去最强大的防御,原本齐聚青霄峰上的无数修士震飞。江止、夏淮、萤雪等人并无数重虚上修都从青霄峰上被震出,如流星般砸向四周的山岩。天际的秦凤安仰天长笑,忽男忽女的笑声刺耳至极。 “我被镇血狱魔池近万年,真是做梦都想出来。”女人的声音响起,妖化的爪子抚过自己还完好的那半张男人脸,“秦凤安,我邱缠心从不食言,说了会踏平眠龙,便一定踏平眠龙,你别挣扎了,安心将身体交给我。” 那半张男人脸的五官向外扯动,仿佛要逃离身体般,痛苦而狰狞。 他是将邱缠心放出来,却又被邱缠心吞噬了一半的秦凤安。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应该早就天亮了,可重虚宫却陷入血色暗夜,七道红色光柱将重虚宫重重围住,谁都出不去。 外面的魔物如潮水般涌入,朝着最近的活物攻去,不论是人还是兽,天上的魔物则俯冲而下,撕扯向地上的活物。刹时间一切都乱了,就连山石草木似都化作森森妖魔,金铁交鸣的声音、凄厉的哀嚎、灵兽的悲鸣……无数声音充斥在耳畔,谁都顾不上谁,只能往门派中逃去。 可要逃去哪里?能逃去哪里?哪里有藏身之地,谁都不知道――魔物可以嗅出活物气息,压根就无处可逃。 青霄峰上也有无数魔物落下,扑向原本齐聚山巅的修士们。 混战厮杀开始。 江止咽下已经涌到喉咙的血,踏剑而起,手迅速掐诀,再召法宝,不远处的程嘉月也已巨剑在手,用力劈出一道剑气,将冲到身前的魔物斩成两半,夏淮一身白衣已是血色斑斑,身前是一方巨鼎,烈焰熊熊燃烧着,宋诣右臂已失,腾身半空,身下巨大的机关甲人也已残损,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无数重虚宫的上修,青寻峰、玉观峰、宁霞峰……结丹期以上的修士,但凡还存着一口气的,通通都站起。 南棠也在逃,她压低身体坐在阿渊背上,听着身后传来的惨叫声却不敢转头,身边有人被魔物扑倒撕扯,她也来不及出手。 活了近百年,她从未觉得修仙是件如此残酷的事。 都是昔日在重虚宫内修行的同门,也许他们曾经打过照片,彼此客套两声,今日却都成了魔物口中之食。南棠迷茫,心中有恐惧,亦有愤怒不甘,境界低微,便成为他人指下蝼蚁,任人拈灭…… 就这般与阿渊逃到内门,可这里也已经是乱象一片,身边全是厮杀,压根远处可逃。 南棠逃无可逃,坐在阿渊背上,看着四周伤痕累累的同门,聚起灵气,不管身边是何人,便是一道天生诀的生气注入对方体内。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受她天生诀的弟子在黑暗中也分不清是谁帮了自己,更顾不上伤口情况,只觉精神一震,更加奋力厮杀。南棠一路跑一路治,可到底灵力有限,没多久就见竭,正俯在阿渊背上略作调息,忽然间一个执戟魔修降在不远处。 长戟横扫,四周所有的修士都被掀翻。 阿渊反应最快,在他出手前就驼着南棠飞退。 随着这个修士的出现,又有八个重虚修士落下,将那魔修围在中间。南棠望去,这几个重虚修士中,有自己的熟人――常织织与夏淮。 夏淮与常织织等人的围堵,将魔修与其余低修弟子隔开。两厢没有多余言语,只是一个目光交错,八个重虚修士已经围拥而上,朝着魔修攻去。 上修的威压与杀气同时绽开,四周仿佛陷入无形的束缚,叫人透不过气来。数道身影在半空交纵而过,殊死争斗。南棠这里也未能太平,魔物源源不绝,她已与阿渊加入厮杀。 尖锐的爪子划过,一只魔物被开膛,南棠的符跟着打入魔物腹内,爆开,将魔物炸得四分五裂。 符已经告急,南棠的灵气也已告急,她已从阿渊背上下,扶着阿渊大口喘气,正要迎接下一轮攻击,忽然间地面一颤,前方红光大作,无数吼声响起,南棠转头望去,只见一人被魔修掼出,朝她这里飞来。 南棠腾身而起,将人接下,却是重伤的常织织。 常织织娇俏的脸庞被鲜血覆盖,已看不出神情。 “常织织!”南棠唤她。 她睁眼,认出南棠,挣扎着站起,没有说话,还要往前冲去。南棠拉住她,一边用余下的灵力施展天生诀,一边急道:“你的伤很重!” “虞南棠,我父亲……战死了;我师兄,也战死了,我师弟师妹,都死了……”常织织喃喃着,看了看自己的伤,伤口愈合得很快,但她没有多余的反应,“谢谢你,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和你酣畅一斗了,真是遗憾……” 语毕,她推开南棠,纵身跃起,朝着魔修飞身而去。 而就在她飞起的那一刻,南棠顺着她的方向,看到魔修高举的长戟戟尖上挂着一个人。 夏淮。 “夏师兄……不,不要……”南棠双手捂唇,死死按下自己想冲破喉咙的尖叫声。 魔修长戟一甩,将夏淮甩下,戟尖对准常织织…… 南棠咬住牙,任血沁出唇,身边又有魔物三五成群来袭,将她与阿渊围住,眼见情势危急,忽然间半空中落下一庞然大物,将魔物扫开。 “师姐!”萤雪从赤幽兽上跳下,冲到南棠身边。 她也已一身狼狈。 “大师兄他们呢?”南棠一见她就问道。 萤雪看了眼天际,没有回答,只道:“师姐,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能逃去哪里?”南棠反问她。 连传送法宝与符都失了效果,还能怎么逃? “我有办法,你跟我走!”萤雪断然道。 “只有我和你?”南棠看着眼前一切,心内愈发迷茫。 “跟我走!”萤雪喝了声,伸手拽她。 常织织和夏淮的画面闪过脑中,还有那无数被魔物吞噬的同门,南棠摇了头:“我不走!” “师姐!”萤雪眉头紧蹙,手已扬到南棠后颈处,准备强行将她带离。 南棠却倏地转头,遥指远处,道:“萤雪,带我去那里!” 萤雪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那是重虚宫北面的位置,一道青光冲天而起,青光并不稳定,时明时暗。 “师姐……”萤雪不知那里有什么,她依旧想要带南棠离开。 “带我去那里!”南棠却一声断喝,转头狠狠揪住萤雪衣襟。 她目光中的温柔已经消失,只剩心中最后的坚持。 很多年以前,她愿意为了同门豁出性命,很多年以后,她也依旧是那个虞南棠。 萤雪被她眸中目光所震,师姐虽然一直很弱,却总能死死压制住自己所有暴戾的脾气,她永远没办法强迫师姐做任何一件她不愿意做的事。 “上来!”萤雪妥协,拉着她上赤幽。 南棠唤了声:“阿渊!” 白罴随之跳上赤幽兽的后背,萤雪这时才注意到他。 目光交错而过,尽管白罴已经收敛黑雾,但残留的气息仍旧让萤雪变了脸色,她震惊地看向白罴,却被南棠挡住了视线。 “师妹,别碰他!”南棠知道阿渊已经藏不住了,但…… 又如何呢?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藏与不藏又有什么意义? 萤雪勉强收回目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攥拳令赤幽飞起。赤幽乃是邪兽,对这些魔物有些镇慑作用,从这里飞到重虚宫北面的山头还算顺利。 南棠遥望那束浅淡的青光,如果南山师兄所言是真,那应该是重虚宫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荒芜的古迹附近寸草不生,地面上是残缺的巨大圆形石台,石台上有褪色的黑色符文。古老的符文文字没人读得懂,谁也不知这处陈旧的法阵在当年有过怎样的辉煌。 石台的右侧,有块被青苔覆盖的石碑,碑上题着“十方”二字,也不知是不是这法阵的名字,后来看得人多了,索性管它叫“十方残阵”。 这个残阵,从南棠进重虚宫的第一天,就已经知道了。 在修仙界众多的传说里,这个十方残阵就是其中一个经久未衰的故事,南棠从小听到大。 然而,故事也仅仅只是故事,从没人当真过,这里更像是入门弟子的一处游览胜地,仿佛看到这些陈旧古迹,就能触摸到遥不可及的古老神o。 但是,谁都不会在生死存亡之刻,把活的希望寄予这一丝渺茫的传说上。 南棠也不会。 然而灭顶之灾的绝望下,总会让人生出不切实际的希望,对于奇迹的渴望,也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最后手段。 南山觉确实在十方古阵这里,他蹲在古阵中间,将手中一枚青金色椭圆形蛋状物按在古阵中心微凹处。 青光从古阵中心冲起,只是明明暗暗并不稳定,时有时无。 四周有魔物来袭,嫣华正站在法阵外勉强支撑着南山觉布下的防御小法阵,阻止魔物踏入此地,然而时间已久,嫣华灵力不支。 “师父,我不行了,撑不住了!”嫣华面色泛白,咬牙苦撑。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摆在法阵外的阵法法器一件件熄灭。嫣华尖叫一声,似乎遇袭,南山觉情急之下起身救她,不妨旁边魔物袭来,将那蛋状物撞开。 青光顿灭。 半空有巨兽飞来,兽背上跳下一人一兽。 “南山师兄!”南棠坐在阿渊背上,纵落地面,抢下那枚蛋状物后又从阿渊北上跳到法阵里,“是不是把这东西按到法阵中心?” 南棠一入手就觉得这东西内里灵源涌动,这应该是南山觉仿照句芒春种炼出的春种。 “是。”南山觉见来了人,顿时松口气。 “阿渊,萤雪,你们护我。”南棠没有多余的话,掠进了法阵中心。 萤雪和阿渊一人一兽对望一眼,各自朝着魔物攻去。 南棠接下南山觉的活,蹲到古阵阵眼前,把蛋状物往内凹的石槽嵌去。石槽里应该是绘制了非常微小细密的符文,在“春种”落下时忽然闪过暗青光芒。 一束青光从蛋状物上冲起,然而这一次,这束青光只冲起约两丈高就慢慢回落,仿佛燃烧殆尽的烟火般逐渐消弥。 南棠不死心,拿出“春种”又试了两次,青光一次比一次微弱。 “虞师妹,别试了,你快离开此地吧,那是……”南山觉被一只魔物击中肩头,鲜血淋漓而出,他望着那道青光,自己也有一丝绝望。 “半成品”三个字还没吐出,他忽然看到南棠再次将“春种”放下,只是这一回,南棠将自己的悄悄压在了“春种”之下。 “师妹,你……”南山觉不解,刚想问她,忽然间,古阵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他猛地睁大双眸,不可置信看着那束不仅没有摇晃甚至于越来越强烈的青光。 随着这束青光同时涌出的,还有一股磅s浩大的仙力。 隐约间,四野似乎响起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山木开始摇晃,青光越来越强烈,顷刻间向四面八方绽开,比之刚才的圣祖法像的光芒,还要强上数倍。 阿渊和萤雪同时诧异地回头,望着法阵中的异象。 南棠已被青光包裹,双眸紧闭,对于外界,她已无所觉。 耳畔回荡的,是一声又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叹息悲鸣,来自重虚宫甚至于整个浮凌山的每一座山川――青霄峰、青寻峰、白眉峰、宁霞峰…… 十方大山,渐渐苏醒。 终结(阖宫之力,保住虞南棠。...) 古老法阵上文字浮起到半空, 层层叠起,旋转垒成字塔,浅金的光芒渐渐泛起。 南棠的手还在埋在石槽中, 石槽内细密的文字都爬到她的手上,古老的咒语化作暖流包裹她的手,仿佛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抚慰,这天地间最浩瀚的力量,从来是带着怜爱世人的悲悯。 南棠对周遭一切都失去感知,她的五感被这股力量牵引, 眼睛化作山目,耳朵化作树耳,鼻子化作风嗅,皮肤成了岩砂,口舌成了草木……她所见所闻, 再不是周边的方寸地方,而是被这股力量牵引到更远的、更高、更辽阔的地方。 她能感受到,这股庞大的力量没有丝毫恶意,它更像一个温厚宽和的长辈, 引导着她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 所见,是天地。 所闻, 是山川。 那是种无比神奇的体验,仿佛化身为山川河流亦或草木砂砾。 置身天地, 这本该是愉悦的享受, 然而这一刻,南棠所感受到的, 却只有无尽悲哀。被削去山尖的青霄峰,倾倒的云川和穹海, 被大火吞噬的宁霞峰,四处逃窜的小兽,摧折的草木,哀嚎的修士,满眼的鲜血……通通都化作一声又一声沉默的叹息。 别人听不到,但南棠听到了,清清楚楚。 天地生万物,万物成天地,草木有灵,山石有神,每一座山峰内都沉睡着一个神,十方大山十方神,是这世间最古老也最浩大的存在。 句芒春种,拥有的是与十方大山沟通的力量。 南棠霍地睁开眼,四周景象清晰入眼,法阵上生起一股力量,将她高高托起。 青光大炽,直冲云宵,南棠亦随着这束青光,腾身高空。 她一手擎着南山觉的“春种”,另一手缓慢抬起,遥指大山。 ―――― 青霄峰上,正有一场恶战。 邱缠心已经降到被夷为平地的青霄峰峰顶,狞笑地看着四周无穷无尽落下的魔物,血的气息让她深深陶醉,厮杀让她亢奋。 听着四野不断响起的哀嚎惨叫,看着被摧毁的山峰与苦苦挣扎却渐渐绝望的修士,她觉得无比愉快,手一挥,便挥出半月状的光芒,朝着远空攻去。 远空之中,江止已长发凌乱,遍体是伤,鲜血止不住地从唇边溢出,宋诣断了一臂,身上衣袍被殷红血色浸透,程嘉月长剑断折,左眼已盲,他们身边,还有数十重虚宫上修,皆是残损不堪的模样。 邱缠心的攻击夹着庞大杀气而至,众修已难避过,眼见死亡临头,忽然间地而由下自上涌出一道庞大力量,沙石草木被这股力量凝聚成一个巨大爪子,在半空中狠狠抓住半月光芒。 半月状的光芒竟就此消弥。 化神以上的攻击,如此轻而易举就被接住?莫不是来了强大的帮手? 众修与邱缠心都是一惊,可帮手的身影没有出现,他们先察觉到山峰异样。 地而开始颤动,草木摇晃不安,四野响起一种低沉而奇怪的叹息声,磅礴浩大的灵气骤然涌来,铺天盖地般席卷了所有人。颤动越发剧烈,仿佛内里蜇伏的巨兽挣扎着想要冲出,可奇怪的是本该因地动而震下沙石草木却都没有落下,而是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怪力凝固住,化成无数巨大触手,朝着邱缠心与满天满地的魔物抓去。 江止等人退飞到高空,朝着四野望去,一望之下,心皆巨震。 四周所有峰峦仿佛活了一般,似机甲般苏醒,带着原本建在山上的所有宫宇不断变形态,渐渐幻化成巨大石像,草木山石尽皆成器,开始绞杀魔物。原本肆虐的魔物,如今被山所困,逃之不得,反被其一一洞穿而亡。 执戟的魔修才要飞起,便被青霄峰所化巨人踏在脚底。 重虚宫的北而,一束冲天青光正在渐渐扩大范围,所笼之地,草木俱盛,天空厚云散去,有阳光透进。 外而的世界,早就阳光普照了。 七道红色光柱但凡被青光所照的,渐渐开始融化,困住重虚宫的包围被撕开一角。 “那是……五师妹?”程嘉月睁着一边眼睛望向青光的中人道。 “南棠……”江止亦喃喃道。 青光之下,白发如雪,除了南棠,又有何人? 他怔怔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陡然一凝:“不好!” 都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邱缠心必定也发现南棠了。 “门内众修听令,筑基以下弟子从西北角离开门派,筑基以上弟子,随我前往十方古阵驰援虞南棠!” 掌门传音再下,重虚宫所有还活着的修士,赶往重虚宫北而的十方古阵。 天空无数人影掠过,江止已用最快的速度,飞向十方古阵,身后跟着重虚宫所有上修。 ―――― 十方古阵处的魔物忽然间多了起来,地上涌来的,天空飞来的,密密麻麻都往这里聚来。 南山觉、嫣华、萤雪与阿渊四人的压力骤增。地上的魔物交给南山觉三人,天上的则交给了萤雪与赤幽兽。 飞得高便看得远,萤雪已心生不妙。 “邱缠心发现这里了,集中所有魔物攻过来了!”她冷冷一语,提醒众人,“你们可做好准备。” 说话间,赤幽兽巨口一张,咬下两只飞在半空的魔物,可尾部却被身后两只魔物咬中,它发出一声痛嚎。 地上的情况更不乐观,四周涌来的魔物越来越多,南山觉与嫣华守在外圈,已经祭出能用的所有法宝,而阿渊则死守在内阵之下。没有南棠的生气,他的雾体出不来,能耐减半,但多亏她找的这具白罴肉身,本身就拥有一定的力量,他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不惜代价,护住虞师妹!”南山觉艰难开口,他身上衣袍已残损,肩头后背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 然而话虽如此,但魔物嗅到这青光中蕴含的力量,疯了一般涌过来,仅凭四人之力很难守住十方古阵。 嫣华修为最弱,成了所有魔物攻击的对象,她已左支右绌,身上多处见伤,渐渐撑不下去,只能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分去其他人的注意力。 三只魔物向她跃袭而来,封住她所有的路,她只觉眼前一黑,手里的剑却沉得再也举不起,眼见要陷入魔物之口,一道剑光从侧而劈开。 “师父……”嫣华勉强振作精神看清来人。 “撑住。”南山觉的声音依旧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 嫣华被他从魔物的包围中救了出来。 天空的赤幽嘶吼一声,巨大的身体落满无数魔物,萤雪右手红光化剑,不断挥开四周魔物,左手不断施展秘术,打向远处魔物…… 然而,随着四周越来越多的魔物,有魔物突破四人包围,飞近南棠。 南棠对此毫无所觉,她所有心神都在远处邱缠心身上,不及回防,眼见要糟,半空中忽然一道凌厉剑光斩来,将那魔物斩成两半。 萤雪望去,却是江止带着众修赶来。 重虚宫一十九名上修,在江止的带领下浮散在南棠四周,地上也有不断赶来的其余弟子加入战场,一时之间,魔物的攻势暂缓,萤雪等人压力顿减。 所有重虚宫修士都收到最后一道掌门传令――阖宫之力,保住虞南棠。 ―――― 南棠不知自己所处险境,亦不知身边已有无数护航修士,她的注意力一直在邱缠心身上。 十方大山苏醒,山石成爪,草木为手,齐往邱缠心攻去,邱缠心在满天爪影间一边躲避,一边也向十方古阵处掠去。 可山峦重重,每一重就是一个可怕对手,磅礴之力又恰是魔物克星,邱缠心越不过这重重阻碍。青光已经笼罩了一半的重虚宫,红色光柱七去其四,剩下三根也眼见不保,原本压在青霄峰上的红色去涡也逐渐散去,四野的魔物渐渐少了,魔军来袭时的滔天气势已经不复。 大势将去,邱缠心烦躁不已,眼睛死死盯着远空被青光所笼的女修,恨不得将其抽骨炼魂,可她前行的道路已被阻断。头顶与身下都是涌来的草木触手,而身侧是两只渐渐合拢的巨大石掌,正把她牢牢困在其中。 石掌威力无穷,任她如何翻覆都难以震碎,邱缠心狞笑一声,索性不再逃,伸手凌空一抓,一张赤红巨弓被她抓在手中,另一手拈出支被黑气缠绕的箭矢扣上弓弦。 南棠隔着遥远的距离,与她目光交撞,看着她手中弓箭,已经知道她的打算。 成败就在此一举,她不能逃。 青霄峰前一簇赤火破空而过,黑色利箭索命夺魂般射/出,化作一道赤火黑焰电。 这一箭,倾尽化神之力,有着毁天灭地的威力,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直奔南棠而去。 转眼前,箭至古阵,穿破众修合力所成的结界,势不可挡。江止腾身,倾尽余力挥剑而落,宋诣与程嘉月并一众修士同时出手拦箭,却均无法挡下这支箭,萤雪驭兽折回,在半空中跳出,伸手抓箭,箭却从他掌心穿透。 没人能挡住这支箭。 最后一段距离时,白罴跃起,拦在了南棠身前,然而长箭贯穿它的身体,仍旧没入南棠胸口。 南棠朝着邱缠心笑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狠狠攥拳。 轰――隆―― 巨石之掌合拢,于青霄峰前成了双手合什的姿势,将邱缠心彻底封在其中。 七根红光柱全部黯淡,天际厚云随之消散,阳光洒落,整个重虚宫重见光明,世界却突然寂静无声。 “师姐……”萤雪颤着手盯着青光中的南棠,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南棠……”江止落地,以剑强撑身体站起,仰头望去,而色灰败。 “虞师妹……”“师叔……”零星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望向同一个地方。 南棠胸口长箭消失,只剩不断洇出的殷红血色。 十方古阵的青光倏地回落,支撑南棠停在半空的力道消失,她猛然间坠向地而,被半空飞来的萤雪接入怀中,一齐落地。 “师姐……”萤雪慌乱地看着她心口涌出的血,以被箭洞穿的手不断向她身体灌入灵气。 鲜血交染,已分不清是师姐的还是她自己的。 四周的修士渐渐围了过来,江止而色惨白地单膝跪在南棠身前,伸手去拭她唇瓣不断咳出的血,双眸已红。 南棠没什么感觉,她说不出话,身体冰冷,痛感消失,意识好似渐渐抽离身体,身边都是些熟稔的而容,她转了转眼珠,吃力地微侧了头,望向远处。 白罴就倒在离自己数步之遥的地上,身上的毛被血染红,也正侧身望向她。 阿渊…… 她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出口。 “师姐――”萤雪忽然失声痛吼。 怀中之人彻底闭眼。 愤怒与不甘充斥着满胸,萤雪低垂的脸庞似乎出现些许变化,黑石般的瞳孔渐渐化作血红,五指指甲突然变长,宛如兽爪……似乎有什么要撕胸而出,然而,他脚踝上所缠的金铃却倏地一紧,金铃化作脚g狠狠箍向雪白脚踝。 一抹血色自脚g处沁出,刺骨疼痛由脚踝蔓延向周身,萤雪手上的指甲又迅速恢复原状,她只能俯头埋向南棠颈间,将人搂在怀中,一声一声叫唤。 ―――― 离十方古阵不远处的山壁下,嫣华并没和其他人一起冲到南棠身边,而是抹着泪跪在南山觉身边。 南山觉的背上有洞开的巨大血窟窿,是刚才救她时所受之伤,他一直苦撑着直到战斗结束,才缓缓倒地,才被嫣华发现。 “扶我坐起来。”南山觉而色惨白,气若游丝道。 嫣华擦了把泪,小心翼翼把南山觉扶起,让他盘膝坐好。 “师父……”她哽咽道。 “别哭,我……要去见你师娘了,临去前,我有几句话交代你,你一定记好。”南山觉缓缓道,“这第一桩要紧事,就是你虞师叔。她……没死,也死不掉。” 嫣华怔了怔,回头看了眼被众修围在中心的南棠。 “你记住,不论用什么办法,把她埋到山尽峰上的禁土之中。她的身上……有句芒春种……”南山觉说着忽然剧烈喘息起来,他飞快翻出枚丹药服下。 嫣华不解地盯着他,眼泪汪在眼眶中。 “是真正的句芒春种,不是我炼出的半成品。”借着丹药的力气,南山觉加快了说话速度,“但是这件事,在她真正拥有驾驭春种之力时,你必需想尽办法替她隐瞒,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有句芒春种。” 他顿了顿,取出自己的储物袋,塞入嫣华怀中:“这是我所有的……宝物,日后就留给你了,至于山尽峰上关于句芒春种的一切,待她醒转,你替我转交给她,让她继续摸索下去吧。” “师父……我不要,不要这些!我只要师父好好活着。”嫣华哭出声来,想要推回南山觉的储物袋。 “嫣华,你我师徒终有缘尽那日,你不必难过,你虞师叔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以后……你可以跟着她,她会护你周全的。我要去找你师娘了……”南山觉声音渐弱,唇角却渐渐浮现笑意。 “不,师父别丢下我!我……我让师叔救你……她有春种之力,活死人肉白骨,一定可以救回你。” “不必了!为师活着不过是想再见你师娘一而,如今既然可以相见,生死又有何妨?我修炼句芒春种,原为复活你师娘,然而穷尽半生专精一途,这句芒春种亦是我的仙途大道,死前能得见真正的句芒春种木神令,十方山神十方阵,我已经了无遗憾。嫣华,我死之后,你将我与你师娘同焚,骨灰……就洒到你师娘最爱的小园里……你……一个人……保……重……” 最后一字落下,南山觉双眸一闭气息断绝,于十方古阵旁坐化。 “师父――” 嫣华泣不成声,跪伏在南山觉身前。 合体(阿渊与南棠...) 万筠带着眠龙的修士赶到浮凌山时, 浮凌山大大小小的门派,在邱缠心的魔物攻击下几乎都毁于一旦。整个浮凌山,只有重虚宫逃过了一劫。 看着满目疮痍的浮凌山, 万筠一阵长久的沉默。 若非他的二弟子秦凤安,浮凌山也不会遭此大劫,而若非他的一念之仁,没有当即诛杀入了魔的秦凤安,导致他逃进血狱魔池,以身饲魔放出了邱缠心, 解开魔池禁制,今日之劫也不会发生。 邱缠心与眠龙山本有旧仇,被镇于血狱魔池数千年,早已恨透了眠龙山的所有修士,这次携怨归来大开杀戒, 本要从浮凌山一路杀到眠龙,将整个眠龙山脉屠个干净后再占为已有,不想在重虚宫内吃了大亏,重新被封印。 就连万筠也无法预料, 如果邱缠心未在重虚宫被镇,那整个眠龙山脉还有多少的门派要遭其毒手, 又有多少的修士要殒身于此,甚至于就连他这个脉尊, 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如此一想, 万筠自觉愧对整个浮凌山的修士,故亲自带着众弟子将浮凌山剩余的魔物收尽后, 又因秦凤安的罪过祸起自己的大弟子,他便将自己的大弟子押到青霄峰下, 亲手废去他的修为,逐出山门,再将自己唯一女弟子的魂魄放归轮回,从此斩断这段孽缘。 除此之外,他还允诺江止,此后百年,将会以眠龙之力,助江止重建重虚宫。 有了眠龙脉尊的助力,不必百年,重虚宫必能更胜从前。 这算因祸得福,然而,重虚宫上下无一人为此高兴。 ―――― 所有的弥补,必定出于更加深重的伤害。 这一役,重虚宫折损了无数修士。与江止齐名的南山觉不在了,宁霞峰也折损了半个峰的修士,常织织与她的父亲、师兄弟一起,埋骨青川,青寻峰峰主陆徉带着弟子,战死青霄峰上……除了这些叫得上名号的修士,还有无数普普通通的弟子,都命丧魔物之口。 掌门江止重伤难愈,五个同门,宋诣断臂,程嘉月盲眼,夏淮碎丹,萤雪亦伤重,而最后那一位……殒身十方古阵。 血云消散,天颜重现,虞南棠却就此凝固于十方古阵上,青光笼白发,与万川同眠。 三十年前,她救过同门。 三十年后,她救下整个门派。 整个重虚宫的修士,都欠她三十年的光阴与一条命,然而这些愧疚,再无弥补的机会。 虞南棠葬下那日,重虚宫下起细密春雨。 又是一年春天至,万物复苏,草木沐雨而长,最是生机勃发的季节,重虚宫的修士,在青霄峰前目送虞南棠与所有殒身的同门。 丙班弟子,泣不成声。 云川不再,这世间,再无虞南棠。 ―――― 春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到处都弥漫着湿泥土与草木的气息。 劫后余生的重虚宫比以前要来得静谧,嶙峋山石在夜色中显得狰狞,簌簌作响的草木总让人产生杯弓蛇影的幻觉,生怕哪里又钻出几个魔物来,也生恐那被封印在青霄峰前的邱缠心破印而出,可怕的灾劫卷土重来,尽管那里已经被万筠添加了数重符印,也依旧挡不住已经刻入骨髓悲痛与恐惧。 风刮得有些狠,树木的摇曳的影子张牙舞爪似般吓人,掘土的声音夹在这风雨声里,便显得更加怵人,仿佛有什么要从土里出来。 这里是重虚宫东面的花海,原本正在修建浮云台举办试炼的地方,是江止为南棠挑的埋骨地。这儿一到春天百花齐放,万顷花海锦绣满眼,最是美丽动人,南棠又喜热闹,所以葬在这里的最高处,待到来年重办试炼,她便能看重虚宫修士们的斗法了。 然而昨日刚葬下的人,今天夜里,就有人偷偷摸摸地过来掘坟了。 “师父啊师父,我长这么大,就没做过挖坟偷尸的事!”掘坟的人穿着斗篷举着铲子,一下一下地铲土,一边铲一边叨叨,“您老人家倒好,说走就走,去下头陪师娘逍遥快活,难为你徒弟我,在这里做这事……您老人家最好说的是真话,要是让我白忙活一场,我就把你给师娘种的花都拔了……” 她说话间顿了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觉得不好,又改口:“算了,花还是给我师娘留着,我就不给你祭酒了,到时你可别来托梦……” 她自说自话着,手里动作也不敢太大,生恐有人发现自己在这掘坟。 掘的还是虞师叔的坟。 忙活了半天,她终于听到自己的铁铲“噔”一声撞到木棺。 ―――― 花海旁的树林里,白罴藏身于树影间,趴在地上一边舔舐着腹上的伤口一边遥遥望向正在花海中掘坟的人。袖珍的小少年就坐在他的肩头,歪着头不解望着远处。 白罴的肉身已死,但他还在,还能继续附身白罴直到这具肉身溃败腐烂彻底。 南棠死了,萤雪还没回过神来抓他,这给了他一线喘息的机会。在重虚宫里东躲西藏了多日,昨日南棠入土,他今夜过来与她道别。 很难说清楚南棠的死在他心中产生的影响,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他在玉昆仙界被禁锢了太久,从萤雪手中脱逃之后就遇到南棠,二人已经历几次生死搏杀,早就生出几分非同寻常的友情。 南棠是个很好的伙伴,她温柔聪明,善良又不失手段,若在战场之上,应该是个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战友,也是他在最寂寞无助时的唯一安慰,他以为就算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也能与她走完她人生最后这段路,陪她看遍山川大海,陪她渐渐变老直至寿元终尽……打算离开重虚宫的那日,两人都有无数的想像,却始终没能想到,他们的离别,竟来得如此突然。 不过一夕而已,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除了那隔着人群送来的目光,仿佛藏着无数想说却始终未能对他说出的话。 那一刻,他是痛的。 这样的痛,他并不陌生,他曾经失去过亲人,失去过战友,失去过挚友,毫无疑问每一次失去都是痛苦,然而这一次,却似乎有些不同。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一个难得的朋友,又或者是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安慰,于是在这漫长而阴森的暗夜里,他仍只能一个人舔舐伤口,没人再给他温暖的拥抱,也没人会躺在他的肚皮上,笑吟吟地自说自话,填满所有寂寞的时光。 以至于这份痛变得缠长,并且带着思念,像一分而二的藕,丝依旧连着,念念不忘。 即使他知道自己最好在萤雪回神之前赶紧离开,逃得越远越好,他也还是冒险留在重虚宫,并且到了这里,只为一个她也许根本无法感知的道别。 然而,他却看到嫣华掘开南棠的坟,把她从棺木里抱了出来。 他正盯着嫣华的动作,忽然间,空气里传来熟悉的气息,一只血蝶冒雨轻飘飘地飞到附近,缓慢地打着圈。 危机忽降。 萤雪找来了?! ―――― 嫣华小心翼翼地将南棠从棺木中抱出,放在早已铺在旁边的一块干净的绢布上,嫣华又在她尸身四周加了个防水咒,这才回身要把她的坟墓恢复原样。 这几天来这里祭拜南棠的人不少,为免被人发现,嫣华处理得非常细致,先在棺木里放了尊有南棠气的傀儡符人做替身,再按原样将土填上,又施法让浮在半空的草皮落下,盖在土上。 天衣无缝。 她撑着铁铲看了眼恢复原样的墓穴,十分满意――就算是掌门来了,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身后,一股黑雾悄无声息涌来,在她正得意之时,倏地从南棠唇瓣钻进了南棠身体中,一道小小的人影也随之藏进南棠发间。 “好了,师叔,我带你回山尽峰!”嫣华收起铁铲转身,拍净手上的土,望向南棠。 师叔的尸体,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因为用了宝物的关系,她的模样一点没变,雪白的肌肤,苍白的发,身上是干净的浅青长衫,人像睡着一般。 嫣华叹口气,道了声:“希望师父说的是真的。”便蹲下身来用绢布卷起南棠,将人扛到肩上。 传送符亮起,一人一尸转眼消失在花海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海中又有人再度踏入。 “又逃了……”萤雪蹲在白罴身边,用手探了探。 白罴已死,他兄长的半魂已经不在了。 “哥哥,你也来送我师姐吗?”萤雪望向不远处南棠的埋骨地,缓缓坐到白罴身边。 师姐应该不想看到他对付兄长。 “看在师姐的份上,今夜放你一马。”他低声道,“哥哥,师姐是个很温柔的人……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可她不在了,我很想她,也很想你……” ―――― 山尽峰的茅屋正后方,有一片青光氤氲的地方,那原本是南山觉的禁地,就连嫣华也是第一次踏入。 这里面,有南山觉调制的禁土――以无数稀有的灵植、灵土、灵石、晶矿、兽丹等等调配的土壤,汇集了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耗尽南山觉一大半的身家的土壤。 这片禁土与外面的土壤不一样,土上浮着一层如同萤虫般的微小光点,绽起淡淡青光,在夜色里尤为醒目。土壤呈现半透明的晶粒状,偶尔会有一两道细光像闪电般窜过,浓郁的灵气弥散在四周,被南山觉的禁制封在这里面,一点都流不出去。 嫣华将南棠放下,把包着她的绢布打开,立刻惊讶地发现,南棠的皮肤上绽起了淡淡青芒。青芒似乎从她小腹处亮起的,正以一种奇怪的纹路向外蔓延,而浮在禁土的光点,缓慢地向她聚来。 嫣华怔了半天,想起师父临终叮嘱,越来越觉得他说得应该没错,便不再迟疑,三下五去二把禁土刨开一个大坑,然后又对着南棠的肉身迟疑起来。 要不要把师叔的衣服脱了?这样她就能完全接触到禁土了,会不会更有利于吸纳禁土中的养分? 她只迟疑片刻,便对着师叔双手合十:“师叔,得罪了。” 虽然有些不敬,但为了师叔着想,她还是……把师叔脱光再埋吧。 如此想着,嫣华飞快褪去南棠的衣服,将她整个人平放到坑里,再把禁土填上。 用铲子拍平填满的土,她站在一旁又抹把汗。 能做的事,她都做了,余下之事,只能交给时间。 任朝来暮去,日沉月升,星移斗转……时光一点一滴流逝。 夜烛(长渊夜烛,孤峰萤雪。...) 南棠睡了这辈子最深最沉的一觉, 没有意识没有感知,不知外界风雨几何。时间于她而言仿佛只过了闭眼再睁眼那么短暂,意识归笼那一刻, 她被惊醒。 记忆依旧停留在十方古阵之下,秦凤安化魔归来,魔物侵袭重虚宫,她开启十方古阵召唤出十方山神对抗群魔,自己却被邱缠心一箭穿心,从半空落下。 她只记得自己闭眸之时, 依稀看到萤雪血红的眼,江止的泪与无数熟稔的脸庞,以及倒在不远处阿渊的目光…… 后来呢? 后来如何了? 她是活着还是死了?重虚宫又如何了?阿渊有没被萤雪抓回?魔物被收拾干尽没有? 无数的问题瞬间弥漫脑海,南棠倏地睁眼,可入目却是个陌生的地方。 空旷, 静谧,没有边界,触目所及从天到地皆是浅青,没有日月山石, 茫茫一片没有尽头。南棠起身走了两步,身体很轻盈, 明明踩着浅青的地,却又似飞在半空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是被困在哪个秘境空间中了? 南棠不解, 又朝前走了数步停下——不论她往哪儿走, 四周的景象都没分毫改变。没有出路,没有方向。 她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况, 一时间竟束手无策,正站在原地琢磨, 忽然间耳畔响起一声叹息。 叹息从她身后传来,低沉,像雾一样,仿佛在说:“你总算醒了!” 这里还有其他人? 她猛地转过身,却只看到身后依旧是茫茫青色。 “这是什么地方?阁下何人?为何将我困在此地?”她扬声道。 “我将你困在此地?”那声叹息换成质问,半嘲半无奈,“分明是你将我困在此地数十年……” 南棠满头雾水,只听那声音继续道:“这里是你的神识虚空。” 神识虚空? 南棠更加无法理解:“神识虚空乃是元婴期境界的修士所结之物,我一个结丹未果,徘徊筑基的修士,如何能有神识虚空?” 所谓神识,指的便是一个人的精神之力。筑基期的修士,只有最浅弱的神识,仅能用以查阅功法玉简亦或感知四周环境而已,到了结丹期,才能让神识彻底离体,身在一地感知更广阔的地域,而直到结婴,领悟力高的修士,才有打开神识虚空的可能。 神识虚空,就是凭借修士个人神识所结空间,在这个空间内,所有一切由修士主导,换言之。修士的神识越强大,神识虚空也就越加强大,可以听凭修士幻化出各种模样,谓之元神之境。 这个神识虚空还空空荡荡,只是个初成的虚空。 也难怪南棠不解,她并没有到达这个境界。 “我要是知道原因就不会被你困在这里了,筑基境界便有神识虚空,我也很好奇。”那个声音又响起,听起来越发无奈了,“想来是句芒春种的力量吧。” 南棠闻言大感诧异:“你怎么知道句芒春种?你到底是何人?这里既然是我的神识虚空,为何我看不到你?” 那个声音低低笑起,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你不打算出来与我聊聊吗?” 南棠蹙蹙眉,看着四周茫茫浅青,道:“出去?” “这是你的神识虚空,对你的元神有保护屏障,我靠近不了你。” “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见到你?”南棠问道。 “你是这个神识虚空的主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这里,只是因为刚刚转醒还不了解而已。现在你只需静心凝神与你的神识虚空相融,就可以轻而易举办到。”外头的声音道。 南棠点了点,盘膝坐下,正要凝神入定,忽然又抬头警觉道:“这里既然是我的神识虚空,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莫非,夺舍? 一个修士的元神进入另一个修士的元神,除了夺舍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虞南棠,你要是害怕我夺舍,就躲里面一辈子好了。放心,我肯定不进去。”那声音又气又好笑道。 他要真想夺舍,能等这么多年时间? 听他叫出自己名字,又见他一下子就猜中她的想法,南棠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这个声音的主人,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哪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南棠觉得自己的怀疑很合理,但那个声音却不再响起。 他好像因为她的怀疑生气了。 南棠斟酌片刻,决定按他说的试试,她肯定是要弄清楚现在的状况才能想办法走出这里。 凝神静气盘膝而坐,南棠尝试将感知融入四周这片茫茫天地,而很快的,她便觉周身触觉全部改变,四周再不是一片浅清。 神识渐渐离体,她不必睁眼,竟也能看到外界。 自己被埋在一片五颜六色的晶土之间,腹部处的句芒青种图腾清晰可见,图腾向外蔓延,无数青色符纹蔓延全身,让她看起来像被青光包裹一般,而晶土里不断有五色光芒游向她的身体,被吸入皮肤,向着丹田处汇去…… 她吃了一惊,神识再往上浮,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山尽峰,南山师兄的禁土之地?她被人埋在禁土里? 嫣华正坐在旁边的石墩上,拿着颗灵果喂衔宝,两人在说话,但南棠听不到,只能看到他们嘴皮子不停动着。 再往上一点,她能看到整个山尽峰的景像。这里还和她记忆里一般无二,茅屋没有任何变化,旁边小园内灵植茂盛,花开满园,但南山师兄的身影却不在其中了。 她还想再看得更远一些,可突然间,一股力量将她扯回。 南棠跌回神识虚空,觉得眼前一片缭乱,头有些刺疼。 “才刚领悟神识虚空,你不要用力过猛。”外头那声音又起,显而易见的不悦。 南棠感觉他大约是在教自己如何使用神识虚空,便没回嘴,默默运转凝神静心的功法,费了些功夫才将这阵不适感平复下来。 他说他在她的神识虚空之内,可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层屏障,她想要见到他。 心随意动,这次她的念头刚刚浮起,四周浅青的天地忽然间慢慢化作透明的烟雾,重重烟雾之间,有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南棠睁眼起身,凝眸望去,这淡青的烟雾渐渐散开,四周豁然开朗,竟是片风景秀丽的仙境,远山巍峨,近林如画,飞瀑流泉,仙禽灵兽随处可见,无数奇花异草随处可见——这是她随江止去五莲峰的路上畅想过的画面。 那时她想的是,如果她将来拥有自己的门派,就要修建成这般模样,不想竟化成她的神识虚空。 泉边伫立着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着一袭玄青广袖长袍,正低头缓缓抚着身边一只灵鹿的脑袋,可待南棠再仔细看去时,才发现这个男人面容模糊,只能看清些轮廓,像洇在水里的墨汁幻化成而的人形。 他是谁? 察觉到南棠的动静,男人抬头望来。 只一眼,他微微一震,旋即将身子转开。 “虞南棠……元神之躯乃是赤体,你……给自己化身衣裳。” “……”南棠万没想到见面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她垂头一看,这才惊觉—— 她身上未!着!寸!缕! 只有过膝的鸦青长发披泄如瀑,垂覆而落勉强遮挡。 曼妙玲珑的曲线,在发缝间时隐时现,叫对面那人不敢多看。 南棠大窘,念头如电光般疾过,一件月白薄衫随即裹到身上,她才稍稍平静,可忽然间又拈起一缕自己的长发——黑的? 刚才她神识浮出之时看到自己的肉身,长发确实转黑,容颜亦有改变,还有她胸口的穿心之伤,也不见了。 “不必怀疑,句芒春种受南山觉禁土内灵气滋养,已经修复你所受之伤,包括你筑基期衰老的肉身。”男人再度转身,一边向她踱来,一边慢慢道。 南棠越觉诧异,句芒春种本就是秘密,他竟还知道南山觉的禁土? 这人到底是谁? “还想不出我是何人?我跟你出生入死过几番,替你挡过化神一箭,再怎么也算是过命之交,又被你关在这里十数年,你这没良心的可不该忘了我。”他走到她面前,垂眸道。 说来也是悲催,当日他在花海与她道别,不想萤雪追来,他情急之下进入她的体内,本想借她尸身躲过萤雪追踪,再看看嫣华刨出她的尸体到底所为何事,却不知南棠不死之身并未死去,只是沉睡而已,他魂神入活体,结果被困在她的神识虚空中不得出,随后又与她莫名其妙被嫣华埋入禁土。 萤雪是肯定找不到他了,安全是无比安全,但他出也出不去,只能等她醒来。 一等就是十数年,他亲眼看着她的神识虚空一点点改变,一点点扩大。 “你……是阿渊?”南棠震惊非常。 从未想过,那个藏身兽体整天腻在她身边的黑雾,竟然是个男人?! 但他为何能开口了? “魂神对魂神,我们之间当然可以对话。” 他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他们不止可以对话,她还能看见他的半魂之体。 南棠抬眼,只看到半透明的烟灰色人形影子,像水墨画的人物,衣袍都似墨烟黑焰般向外不断洇散,眉目唇鼻只有轮廓,属于男人的凌厉线条倒很清晰…… 然而,他的轮廓莫名有些眼熟,南棠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未等她问出口,他的声音又起。 “渊是我的字,我名夜烛。‘长渊夜烛,孤峰萤雪’的夜烛。” 长渊夜烛,孤峰萤雪。 这句话,南棠好像在哪里见过。 相融(魂神的融合。...) 长渊夜烛, 孤峰萤雪。 南棠眉心紧紧蹙走,想了又想, 终于确定,自己确曾见过这句话。 “落星壑的传说?”南棠喃道。 这个传说是南棠的师父说给她听的。那时她尚年少,曾在她师父的洞府中看到过一幅神奇的画,画中星陨西坠如雨,下方则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渊壑,旁边就题了这句话并“落星壑”三个字。她师父说,不知多少年前发生过一场气势浩大的陨星雨,陨星将地面撞出无数巨壑。也带来了许多奇特的天材地宝, 故引得当时不少修士前往探寻,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星壑中, 其中有一个巨壑最深最可怕, 不仅深不见底,还时常有兽吼声传出,得名落星壑。当时的修士觉得落星壑必定埋藏重宝, 后来便不断有修士成团探入巨壑探寻, 可不论进去的修士修为多高, 都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过。 都说死要见尸, 活要见人, 那些进去的修士留在世间命魂牌一类的器物仍旧无恙,但人却再没回来过。他们的挚交亲朋师门想尽办法,甚至有些用上献祭亲者性命这类最阴邪的办法, 都找不到他们的下落。要知道,献祭生者寿元的寻魂办法至阴至邪, 被寻之人只要没死,哪怕是一缕残魂留在世间, 都会有反应,但这些人却杳无音信,生死不明。 他们仿佛消失在玉昆修仙界。 因此落星壑后来也被修仙界称为无归壑。 由于前前后后折损在落星壑的修士太多,后来落星壑就被当时的大宗门联手封印,掩藏在玉昆修仙界的某个未知角落中,从此成了修仙界传说中的一段神秘历史。 “我记得师父还说过,那些修士之所以有去无回,是因为参不透这画中玄机。长渊夜烛,孤峰萤雪,是这落星壑内两件上古仙器,夜烛可明长渊绝夜,萤雪可照孤峰恶险,有了这两件仙器,才能探入落星壑。”南棠慢慢说起从师父那里听到的传说,吟到“萤雪”二字,似又想起什么,道,“我记得师父曾经带着这幅图外出历炼十年,归来之时带回萤雪,我那时以为萤雪的名字是师父以此图为她取的……你,叫夜烛?与萤雪是何关系?” 夜烛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她问自己,便道:“我是他的哥哥。” “!”南棠再次震惊,良久方开口,“你们是兄妹?” 难怪她觉得他有点眼熟,他眉眼轮廓与萤雪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和萤雪相似的男人会是什么模样?萤雪的容貌是她所遇女子中最美的,如果变成男人,那肯定也是惊艳世人的模样,由此可以推论,夜烛生得绝对不差。 夜烛却转过身去——有些话,他不知当不当说,能不能告诉她。 “你们既然是兄妹,她为何将你禁锢?你又为何变成魂体?” 他与萤雪有太多的秘密了,南棠的好奇心被他一点一点激发。 “他是趁我施分神秘术时偷偷将我这半魂盗走的,意欲炼化我的魂神为他所噬,以夺我仙力,但是他修为还不够,现在无法将我炼化,故而一直囚禁在身边。那日他与赤幽大战伤及性命,我才有了逃脱机会,不想遇到了你。”夜烛解释到最后,加了句,“救命恩人。” 南棠的好奇并没因为他一句话而得到平息,她凑近他,继续逼问:“你们两有仇?为何要兄妹相残?又是什么来历,萤雪为何会被我师父带回重虚宫?你们和落星壑的传说有关系?”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听得人头大。 “这些和你没有关系,像你这样的小修士,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你只需知晓,萤雪很危险,不止他人危险,在他身边也很危险,因为他正被追杀,所以你离他越远越好,其他的事,你别掺和。”夜烛思忖片刻回道。 她这一路走来艰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新的开始,自然有她自己的仙途要走,和其他人其他事牵扯越少越好。 “你让我别掺和,可是萤雪已经知道你在我身边了?难道你要我离开这里后东躲西藏避开她?”南棠可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她坦坦荡荡做人,从来不需要躲藏任何人。 夜烛沉默。 “还有,我这样的小修士?你很厉害吗?”南棠又咄咄逼人道,不过此言刚出,她想了想,他好像真的应该挺厉害。 “你……会分神秘术?对神识虚空又那般了解,你的境界……”她揣忖着道,“分神术起码得到化神以上的境界……嗯……” 境界对她来说太远遥远,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并不能确定。 “灭劫期。”夜烛开了口,又补充道,“我是说分神秘术是灭劫期才能用的法术。” 南棠猛地睁大眼:“灭劫?!” 看着南棠震惊的眼神,夜烛勾唇扬眉,道:“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老老实实敬我一声仙尊?或者神尊?” 被她当成宠兽那么久,终于也到他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不不,仙尊神尊哪够。”南棠拼命摇头。 化神期对她来说都遥不可及了,这灭劫期……那已经是次仙级的境界了。 玉昆修仙界灭劫期以上的修士,哪个不是大几千上万年的老怪物? 这可是个活祖宗。 真是让人不开心的认知。 “我应该叫你一声夜烛老……” “闭嘴。”夜烛打断她。 他不想听。“老祖”这种称呼,生生把他和她隔开了几百辈子。 “也不对呀,你与萤雪是兄妹,可萤雪寿数就那么点,你们兄妹两总不至于差了几千岁吧?”南棠却又疑惑道,她想不通。 这对兄妹身上她想不通的地方太多。 “想不通就别想了,反正如今我虎落平阳,境界和寿元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夜烛坦然道。 “也对,你连我的宠兽都当过……等会,你在骂我?”南棠瞪向他。 虎落平阳后半句是什么? “做人,不要随便对号入座。”夜烛忍了忍笑,一本正经道。 甭管他到底是不是灭劫期大能者,南棠心里其实对他都没什么敬畏之心,大抵是因为他附身灵兽那段时日的记忆过于温暖,以及两人生死与共的情景深入人心,又或者是他并没表现出一星半点上位者的凌人盛气……他会笑会气会捉弄她也会安慰她,倒更像个初涉仙途的少年修士,和她见过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算了,不管你是仙尊神尊还是活祖宗……反正你现在都是我的小灵宠……”南棠边说边飞起,绕着他转了两圈,神识虚空她已能随心所欲使用,想飞就飞,不费半点力气,“就算是离开了这里,你也还得附身于灵兽躯体,继续做我的小灵兽。” 想想,就有些开心。 她飘到他背后,伸手抚他脑袋,就像从前揉白罴那样。 夜烛任她得意洋洋地绕着自己飞了半天,刚想反驳回去,忽然间一股战栗传遍全身,他倏地转身面向她。南棠也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是怎么回事?在触及他身体时,她似乎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刺激、舒坦却又……隐晦羞涩。 这滋味从未有过,南棠好奇极了。 她又缓缓伸手,戳向他的脸颊。 “南棠!”他声音彻底变沉,“别碰我!”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警告她,但南棠的指尖已经触及他的脸颊。 因是魂体,其实并无实物可以触碰,她的指尖似穿进他的墨烟中,然而…… 南棠的心陡然一震,那股战栗再起,脑中掠过无数画面,她抱着灵耳兔、揉着小雪羊,与银翼虎相拥而眠,躺在白罴软绵绵肚皮上……那些曾经亲密接触过的时光,都因为他是个人而让她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有过太多逾越的举动。 而这个意识并没让她产生抗拒,反而加深了她心间的悸动。 她与江止结修三十年,于男女之事,还是一纸空白,莫说夫妻之事,便是普普通通的牵手拥抱,都没有过。 私下时,她也曾好奇……男女之事,到底会是怎样滋味?还曾偷偷看过不少图册。都说修仙之人清心寡欲,可为何这千万年来,依旧有大把修士沉沦其中,甚至生出一脉阴阳合/欢的功法门派来? 悸动似乎突然间汹涌而至,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明明前一刻两人说话还很正常,可她仅仅只是碰了他一下,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一瞬间产生的战栗与渴望,应该出于她的本能。 懵懂的本能。 这种源自本能的期待,于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够宣之于口的,女人也该有坦然面对之心。 夜烛心头翻涌的情绪并不比南棠少半分。与南棠相处的种种一一掠过脑海,他无法控制地回忆起做为宠兽时与她的相拥相眠,更加不可遏制地想起从初识迄今,他见过多少次她私下的模样,她曾在他面前褪过衣裳,也曾抱着他踏入灵池,她出关之时红颜换白发,以及苏醒之后鸦发垂覆……每一个画面,都有惊心动魄的颜色,哪怕他一眼错开,道心亦乱。 而这样的感觉,他亦从未领会过,修仙修得太久,他并不喜欢外人的触碰,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抱在怀里,而后接受,最终在这简单的触碰下沦陷。 他警告得太迟,南棠的指头已经有半根融进夜烛的魂体里,他倏地化作黑色雾体缠绕而来,宛如一条黑青巨蛇。南棠的身体亦变得浅淡、虚无。 “南棠,你可知修士之间,魂神亦可交/融。” 魂神与魂神的融合,远胜□□。 战栗的滋味越发明显,南棠咬住唇,目光迷离,点头又摇头。 她听说过,但没体验过。 青黑二光交缠。 夜烛用最后一丝清明控制住自己,心中剧烈挣扎起来。 ———— 遥远而未知的仙域内有一处福地洞天,坐拥山海揽星抚月,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修仙之地。 星月之下,山海之间,有一巨大浮舟飘在半空,宛如以山海为浪,以星月为鱼。 舟上有巨大的佛手雕像,佛手之上斜倚着一个着玄青衣袍的修士。修士正微闭双眸,听着佛手下几个躬立的小修士禀告事情,时不时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下首一个修士正在恭恭敬敬禀事,可忽然间佛手上的修士却倏地睁眼,震惊非常地盯着前方。 “尊上?”小修士被吓了一跳,停止禀告。 佛手上的修士缓缓转脸,露出一张星月山海不足比拟风采的容颜。 他看着下面的小修士半天,飞快挥手:“离开这里,立刻马上离开!” 小修士惶惑地看着他。 他百年无波澜的面容起了变化,耳根泛红,加重语气道:“出去!” 小修士们再不敢呆,纷纷飞离浮舟。 整个浮舟刹时间只剩他一个人,不曾体验过的滋味,乱了道心。他难以置信地扶住佛指,手几乎要掐碎玉石,颈面已然通红,身体彻底倚在佛指上,微微弓起腰,开口便是低哑的喘息。 半魂在外,所行之事,所遇之人,所有感知都会悉数传到真身之上。 不曾想他在这里处理事务,那半魂竟在外头……让他当着人前失态,简直…… “可恶。”他眉头紧蹙,恨恨唤出一个名字,“虞南棠!” 这辈子,他能见到她吗?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结“丹”(全新“金丹”!!!...) 修士既分男女, 自有阴阳,阴阳融合之事, 较之凡人,自然花样更多。其中最为玄妙的,就是这魂神交融,然修仙之人,得肉身趣味容易,可想要魂神交融却很难,并非所有的魂神都能交融。 似南棠与夜烛这般,以魂体相见, 一个简单的触碰就天雷勾动地火的,实属少见。 肌肤之触尚可抵抗, 可直抵元神的诱惑, 又如何抗拒?他二人便好比未尝云雨的凡夫俗子,只是凡夫俗子因表相而迷,而他们……因魂神相触而乱, 如此而已。 夜烛如今便觉自己像沾染尘世烟火的凡人, 生出荒唐的念头, 只凭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勉强拉住自己, 因为他觉得南棠也许不太明白, 他二人今日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眼底写满懵懂与好奇,急欲探索未知的一切,于她而言, 更多的是新鲜,如同涉世未深的孩童尝到糖果滋味……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她做出正确的引导, 可天知道这有多困难。 他所受之折磨,并未比她少, 相反,也许更强烈,因为他的元神本就强于她,所感知到的也远远大于她。 “南棠。”他用最后一丝清明将二人扯开了一些,“醒醒!” “我醒着呢。”南棠道,她已经活了将近一百年,不是孩童,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魂神交融,你不想试试?” 她只剩半身人形,半身已化作长长的虚影青光。 “想。”夜烛必须承认自己也是有欲。望的。 “那就行了。我又不逼你。”南棠往上飞了些,居高临下地捧起他的脸。 这个角度望去,南棠高高在上的模样,有些不可一世的张扬,大胆、炽烈,是不容拒绝的。 她的虚影青光已经缠住他的魂体,四周景象随之转换。 这本就是她的神识虚空,受她所控,又折射出她的心境,如今这个被她假想出的漂亮仙境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浓厚的云层铺展在二人身边。 夜烛被她大胆的言语逼出三分气性来,岌岌可危的理智荡然无存,再多冠冕唐皇的道理,也不及她这一刻轻吐的气息。 黑雾大涨,很快包裹了她,云层之中,只露两条交缠的青黑光芒,似两条缠绕的蛇尾,又如两道电光,在浓云中时隐时现。 大雨倾盆而落,浇湿一切。 ———— 待到云散雨静,风景秀丽的仙境再次出现。 雨后的仙境格外清新,流水潺潺如琴音,草叶花朵之上凝着水珠,折射出晶莹光芒,一切都美好而惬意,只除沉默无话的两个人。 南棠坐在树杆上,荡着双腿偷眼看夜烛,两只红翅蜻蜓停在她肩头。 他坐在池畔石岩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灵鹿的脑袋。 南棠有些忐忑,夜烛不说话便显得神秘莫测,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瞧那拒人千里的模样,莫非是怪她强迫了他?可明明他同她一样尽兴,甚至于后来她的魂神不支时,还是靠着他…… 或者他在害羞? 可他们两个,一个活了近百年,一个更是可能有千年万年的寿元,她都没那么矫情,他又何必纠结? 如此想着,她跳下树,唤了声他的名字朝他走去。 夜烛略抬眸,见她散着黑青长发走来,头上有只红翅蜻蜓,身边跟着几只雀鸟,越发精灵的模样。 “你也是……初次?”她蹲到他膝前,抬头问他。 他没吱声,只是揉着灵鹿脑袋的手劲大了些。 “我毁了你的道行?”她知道,有些修士修的童子身,不能碰女/色的。 “没有。”他闷道。 “那你怎么了?”南棠又问。 要不是修仙界不兴凡间那套碰了就要负责的规矩,她都要以为夜烛要让她负责了。 不过负责……也不是不行,南棠想着与他相处的时光,相依相偎的日子,起码她是不排斥的。 夜烛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发什么闷——他们之间,明明发生了什么,可又好像什么没发生。 一切没变。 “喂。”南棠伸手碰他。 指尖触及他魂体的那个瞬间,两人均又一震,夜烛猛地盯向她,狠道:“还碰?没玩够?” 南棠收回手,他起身走到旁边,续道:“虞南棠,魂神交融倘若放纵过度,也会……魂尽人亡的!你不想活了?” 他用了一个比较文雅的形容。 原来是怪她用力过猛? 南棠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他,夜烛忽然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你的魂神之力不够,与我交融容易……总之,你日后不要轻易碰我!”夜烛解释了两句,看着她晶亮的目光又觉得解释不清,头疼万分,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 男女之趣,其实他也不是很懂,和她一样。 “哦。”南棠看着自己的手。 不能碰了啊?有点可惜。 “别想那些了。你一睡睡了十多年,还不赶紧修炼好从这里出去?”夜烛飞快转走话题。 提及此事,南棠终于正色面对。 十多年的时间,对她来说就如同闭上眼再睁开眼,她感觉不到时光流逝,自然对这十几年没有感觉,对夜烛自然也没有十多年未见的疏远感,但现下听他再度提及,心里也不禁感慨。 “都过去十数年……也不知外面如何了。”南棠感叹一声,又道,“修炼自是要修炼的,只是我如今情况委实特殊,无可借鉴,又要如何修行?若是南山师兄在这里就好了,还能问问他。” “南山觉……”夜烛语气忽然一沉,带着淡淡的叹息,“不在了。” “什么?”南棠不解此语何意。 “魔物侵攻重虚之时,南山觉殒身于十方古阵旁。”夜烛说完就见她晶亮的眼睛仿佛停滞了般,但他并没停,又接连报出许多名字。 死的死,伤的伤,重虚宫损失惨重。 这是他在被埋进禁土前所探知的一切,这十多年的时间发生什么,他便不清楚了。 南棠盯着地面缓缓坐到石岩上,一声不吭。 南山师兄不在了,常织织死了,宁霞峰没了,陆卓川他爹也走了……江止、夏淮、宋诣与程嘉月或伤或残,还有萤雪…… 夜烛走回坐到她身边,他现在不是兽身,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安慰她,只能陪着她静静坐着。 良久,南棠才轻轻开口:“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修行。” 她可以肯定句芒春种在自己身上,她的锁情蛊与心魔都因为句芒春种的关系而解除,句芒春种的力量还能修复她身体所受的一切伤害,南山师兄说过,拥有句芒春种就代表着永生,而永生是有代价的,她永远无法修行高深的功法。 结丹失败不知与句芒春种有没关系,但以她的资质本就仙途艰难,如今失败想要再结金丹难如登天。 细忆她这些年的遭遇,起起伏伏当真是大起大落。南境冰窟险些丧命,却糊里糊涂自愈;接连失去青髓笋和太清莲,本是走火入魔的结局,却不想莫名其妙解了蛊,驱了心魔;终于能心无旁鹜地结丹,却又结丹失败;寿元将近她本要离开门派自寻逍遥,不想就差这一天时间,又遇魔物攻山;她眼见同门惨死,门派被毁,以命相搏开启大阵,本该就此死在十方古阵旁,可结果又在土里醒来…… 老天怕是在和她开玩笑。 如今身揣重宝句芒春种,她也着实茫然。永生又如何?难道要她一辈子做个不老不死的筑基修士? 这条路该如何走,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夜烛见她目光渐黯,知道她心中茫然,便起身朝前踱了几步后回头,断声道:“虞南棠,你可信我?” “你我之间还需问这个问题?”南棠以为,信任与否,已经在那段生死与共的时光里与这亲密的接触中表达得淋漓尽致,嘴里说的哪里及得上行动的万分之一? 夜烛身上的墨雾洇散得更盛了。 “不破不立,你为何非要遵守世人修仙的规则?炼气、筑基、结丹、化神、灭劫、返虚……这些,也不过是前人踏出的路,可仙途永远不止一条道,而每个人所行之道又全然不同。”夜烛负手而立,缓缓道。 南棠仰起头,认真而专注地望向他。 这一刻,夜烛变得遥远,他不再是她身边的小灵宠。 他成了先前他口中所说的,遥不可及的尊者。而真正的尊者境界,并不仅仅体现在强大的修为,更存在于他超脱世俗困囿的见识以及那颗悲悯浩大的心灵上,这一些,是再强大的修为都无法取代的东西。 他可以是强大的修士,也可以是她身边温暖的灵兽,他有自己的骄傲,亦有自己的温柔,对世间一切抱持着最大的好奇与探索欲,不会吝啬付出。 他与她……是同类人。 “你没必要非遵循这条别人走出的路。南棠,你有自己的路。上天赠予你句芒春种,永生的力量,是需要你来探索的。它所给予你的种种束缚,何尝不是另一种修行?”夜烛见她听得认真,自也说得仔细,“你是纯木灵根,粗看之下是句芒春种的容器,句芒春种需要通过你来吸纳土壤中的灵源,最终再化成你的生气,你与春种之间,实则相辅相成。它既然存于你的丹田,与你四肢百骸相联,你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 南棠仔细斟酌他话中含义,一字一句,重复品读了。 夜烛没再继续解释,他等她自己领悟,有些话说得太透不好,需要听者花些力气自行思考品透,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这番话,他早就想同她说了,只是那时候他困在兽体之中,难以开口。 南棠的神情渐渐改变,迷茫之色被越来越亮的目光取代。 “反其道而行?”她喃喃道,“春种种于我丹田,我既为容器,又无法成丹,为何不能……” 她说话间精神一振,抬头坚定道:“化春种为己用,炼春种为丹。” 她的金丹,是句芒春种。 浩渺仙途不过逆旅,无涯无境,若此生注定境界永固筑基,她也要走出她的仙途。 ———— 时光仍在一点一滴流逝,匆匆又是十年光阴。 嫣华独自住在山尽峰,守着禁土。茅屋后小园的花草,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已经不知多少茬了,这是虞师叔离开后的第二十五年,禁土仍旧没有动静。 重虚宫都已经变了模样,可虞师叔还没出来。 嫣华心里时常涌起挖开禁土的念头,看看师叔还在不在土里,亦或是已经腐化成泥,早就不知去哪里轮回了……可每一回,她都忍住这股冲动。 师父临终交托犹在耳边,他与师娘的骨灰就洒在小园里,似乎依旧默默守着山尽峰上的一切。他在世时常嫌她不听话,老与他唱反调,这最后一次托付,她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 “放心吧,师父,师叔一天不出来,我就守在这里一天,你和师娘在下头可要好好的。” 她倾尽手中满盅的酒液,看着酒液渗进小园的泥土里。 今日是她师父的祭日,也是二十五年前魔物侵攻门派的日子,她给师父敬一杯他爱喝的酒。 敬完酒,她抖抖膝上的泥土,刚要起身,身边一道小人影倏地窜过来。 是虞师叔养的那只小猴子衔宝。 那日她埋虞师叔时,他从师叔的头发里冲出来,后来就留在了山尽峰上陪了她二十五年。 “嫣华姐姐!”衔宝说话已经很利索了,他指指禁土,又扯扯她的衣袂。 嫣华心头一动,莫非禁土有动静了? 如此想着,她飞快起身,搂起衔宝就往禁土冲去,没几步就跑到禁土外。 南山觉的禁土已经变了颜色,原本星星点点的青光黯淡下去,晶莹剔透的五色禁土开始有了褪色的迹象,而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灵气从禁土下溢出,薄薄的白雾轻轻笼在地面上。嫣华尝试吸收了下,大惊。 这白雾竟是灵气所化,其中还蕴藏着一股生气。要知不论灵气还是生气,皆是无形之物,能够达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其浓郁的程度,得有多强烈? 衔宝已经从她怀中冲入禁土上,大口大口吞吐这片白雾,金光自他身上亮起。 天地灵气,是狡猴最好的食物,也是他二次褪形的必需物,他自然要敞开肚皮吃。 嫣华的目光却已经集中在禁土正中之处,她瞪大双眸,不敢挪开目光,生恐是自己错觉。 禁土中央,有幼苗破土而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归来(破土,诈尸。...) 得夜烛提点过后, 南棠便沉下心来,专注修行。 与南山觉相较, 夜烛的指点并不细致。面对她的很多问题他并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答案,但他总会站在更高更广的位置给出独特见解,为她打开一条全新思路,这思路也许对,也许不对,但总能引导她自行摸索着一步步走下去。 她觉得自己这场际遇,与其说是她的个人修行,不如说是她和他共同的探索。 两个人同时在思考, 也同时在探索,并没一刻停止。 时间就这般看似缓慢地流逝着, 神识虚空的日子毫无疑问是枯燥单调的, 但对专注的南棠来说,没什么比摒弃外界一切烦恼安安心心修行来得更好了。她不用处理烦人的人际关系,不必想周遭的安危……世界只剩下修行和夜烛, 这让她的心境平静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也因为这份平静, 她能全身心地去感触。 修仙, 必是通过天地万物有感生触进而领悟方得天道,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醒来后的前十年, 南棠的时间都花在自己的神识之上。按夜烛所言,神识虚空是一个人的精神力量所化,这力量将会直接决定她对自身的控制。她这神识虚空来得突然, 按夜烛猜测应该是开启十方古阵时,被十万大山所感召而领悟出来的, 她还不能完全掌握。 整整用了十年时间,她才领会到到神识虚空的奥妙。神识离体所见之景已经越来越广阔, 从山尽峰到春醒坊再到宁霞峰……重虚宫被她一点点看进心里,而神识虚空的空间也越来越大,里面的景象有些重虚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她幻想出的峰峦宫阙。 第十一年,她开始通过神识感受句芒春种。 句芒春种在她体内存在了很长时间,但她一直没有真正感受过它的存在,只能通过种种异常,比如自愈力,比如灵源剥离能力等等发现它的存在。一开始她不得要领,怎么也无法感受到春种,夜烛给了她第二个很关键的建议——五灵生生不息,春种集世间灵源而成,可如同草籽树种般可从土壤内吸纳养分,再化作某种力量从她身上传出,这必是个轮回的过程,她神识已有小成,或可从极微处融入。 按固有思维,神识自是越大越好,譬如南棠前十年的修行,神识所见越来越广,如今却要反其道而行。 由极广变成极微,她的神识融入一岩一木,再到一草一沙砾,最后她看到了土壤间蕴藏的无数灵源。不得不说南山觉的禁土帮了她大忙,禁土里充斥着各种各样并且极其充沛的灵源,比外界更加容易感知。顺着灵源的方向,她的神识游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第十五年,她终于真切地感知到了春种。 变化,就从这一年开始。 其实第十五年的时候,她的肉身已经与神识融合,她可以离开禁土了,然而全新的发现让她放弃离开禁土的想法。 她把全部神识注入春种,对外界的感触又从极微化成极广,但这次所感触到的,却是十方大山的草木生灵。无数的灵源冲向她,再化成生气传递到外界。她的肉身被无数灵源包裹缓缓变小,她仿佛真的成了一颗种子。 于是,第十五年的时候,禁土上长出了一棵幼苗。 她收回所有神识,尝试控制春种内的各种灵源以及生气,任由自己的肉身被灵源吞噬,彻底变成春种,再从春种之上,抽芽而出。 她再也不是春种的容器,纯木之体化作春种躯杆,如同一棵树,破土而出。 第二十年,禁土全部化成粉末,灵源被吸纳殆尽,只有如浓雾薄云般浮在禁土之上的灵气与生气,一棵如同晶石般半透明的树自这片浓雾上长起,若是仔细看,这里所有的灵气与生气,都从这棵树与土壤相交之处弥散而出。 树并不粗壮,浅青的透明叶片也不多,叶片之下,结了一枚果子。 ———— 嫣华又守了五年时间,看着幼苗长成树,又看着这棵树结果,果子越长越大。这里的灵气与生气越来越浓郁,当年南山觉设下的封灵禁制都快挡不住这股灵气了。 虞师叔还是没出来。 不过这里的灵气倒是十分适合修行,她与衔宝借着这片灵气与生气,修为大涨。 虞师叔埋进土里的第三十年,嫣华在山尽峰突破筑基,成功迈入金丹期,衔宝吞噬了大量灵气,二次褪形。 也就在这一年,树上的果子中幻化出了一个倒垂的人形。 山尽峰上异象突起。 数股灵气冲破南山觉设在禁土外的禁制,化作灵气四下游走,嫣华不知禁地出了何事,生恐灵气外泄惹人怀疑,便让衔宝到远处呆着,自己则冲到禁土外加固禁制,然而禁制上却传来巨大压力。 禁制之内似乎充满极其庞大的灵气与生气,禁土上空也被白色雾气彻底笼罩,这股气撑得本就岌岌可危的禁制到达了破碎边缘。 这么大量的灵气若是冲开禁制,整个山尽峰怕要被移平,而虞师叔的秘密恐怕再也藏不住。 嫣华不禁大感焦急,用尽全力施在禁制之上,可她的力量却换来里面更大的反弹。 她还来不及多想,只听一声清脆的“砰”,南山觉用来设置禁制的法宝碎裂,禁制四分五裂,浓雾伴着磅礴灵气涌出,她飞快朝半空疾退,心里正感不妙,山尽峰怕保不住了,却不想那股浓雾明明是向入冲击之势,可才刚过禁制的界线,却像凝固一般停滞。 嫣华诧异至极,飞在半空一边观望一边想着解决之法,可没等她想出办法,就又看到凝固的浓雾往回收,以最快的速度被吸入了那棵树的根部。 雾去景明,嫣华看到一簇青金光芒自果子上亮起,很快又化作万道金光四下绽开。 那棵果子,从树上落下,整棵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而果子的外衣渐渐剥离,露出里面抱膝蜷缩的人。 黑青长发包裹着她,只露出一星半点雪白肌肤。 嫣华听到一声叹息与一句轻轻的抱怨。 “怎么又没衣裳?” 虞南棠回来了。 ———— 在神识里还能自由幻化衣裳,可如今她踏回尘世,身边又没有储物袋,她上哪里寻衣服? 南棠只能动动手指,土壤内飞出无数五彩萤点,一点一点覆到她皮肤之上,不过眨眼时间就成了件贴肤而穿的斑斓彩甲,她这才站起。 黑青长发几乎迤地,笼着娇眸玉颜,雪白的肤,鲜润的唇,饱满的颊。 三十年前的白发南棠已经不再,归来的这位,容光焕发,不止年轻了许多,连一丝一毫的旧日苦闷之色都不复存在,神采飞扬,目光流转间全是翩然风采。 嫣华呆呆看了半天,也没敢开口认人。 “嫣华,好久不见,你结丹了。”笑吟吟的声音响起。 故人重逢,感慨良多。 嫣华总算回过神来,落回地面,一边紧紧盯着她,一边不可置信道:“你……虞师叔?” 她那件以灵彩聚出的斑斓彩甲只覆了胸口以下,肩臂尽露在外,雪白左臂上盘绕着一圈奇怪的墨色藤纹,十分惹眼。 南棠点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嫌弃长发碍事,只将左臂一伸。 手臂上的墨色藤纹忽然间动了起来,游到她掌中,再从她掌心倏而化作一道黑焰冲出。她腾身而起,向后微甩长发,青黑长发随之如丝缎般飘到半空,她收掌握住黑焰,黑焰化作一柄长剑,她拧腰向后挥剑一划,长发被斩断,只留及腰的长度。 发丝飘飘扬扬落地。 长剑又化黑焰,仿佛冲出她掌中,又仿如发泄般向外大炽了片刻,终乖乖回到她掌心中,复又游到她左臂之上,化作墨色藤纹。 南棠摸摸这道藤纹,笑了声:“委屈你了,再给我点时间,我替你找个身体。” 三十年时光,夜烛的半魂在她神识内受句芒青种的灵源生气滋养,亦有了凝实之力。如今他虽在南棠体内,但南棠毕竟是个大活人,他不能鸠占鹊巢,也就不得自由,南棠想着还是要给他找个身体才好。 夜烛“哼”了一声,没理她。 声音自然是响在她神识深处。 “师叔,你总算回来了!”嫣华红了眼眶。 “我回来了,辛苦你了!”南棠虽然埋在土里,可后期神识能离体回到山尽峰,自然知道嫣华一个人在这里守了三十年,心中对她越发爱怜感动。 嫣华用衣袖狠狠揉了揉眼睛,把泛红的眼眶搓得更红了。 “对了,衔宝呢?”南棠待她情绪平缓些许,才问及衔宝。 “他啊……”嫣华朝后看了看,还没等开口叫唤,就见一道人影疾速掠来。 “姐姐!” 熟悉的声音响起,但冲进南棠怀中的人却并不熟悉。 南棠一愣,看着扑过来的少年——一个比自己高一点,浅金长发、茶色眼眸漂亮少年,正伸出手要抱她。 这……是谁? 就她怔愣的空间,少年已经伸手搂住了她,而下一刻她的左臂也不听使唤的自动抬起,把少年给推了出去。 “让这泼猴离远点!”夜烛的声音响起。 南棠用右手按下左臂,诧异非常:“你是衔宝?” 那个巴掌大的小少年呢? 她融合句芒春种最后这五年,神识并未再放出过,这山上是发生了什么? 衔宝因为她的推拒委屈极了,“砰”一声身体又缩成巴掌大小,飞快跳上她肩头,抱住她一缕头发嘤嘤哭起来。 真是衔宝! “师叔,衔宝它二次褪形了。”嫣华解释道,“你在禁土中修炼时,有无数灵气溢出,我与他皆得益于这些灵气,修为大增。我成功结丹,他则吸收了足够的天地灵气,成功褪形。” 南棠一边用指腹揉衔宝的脑袋安抚他,一边点头道:“竟是如此。” “师叔,你在禁土中修炼得如何?”嫣华震惊过后才开口问道,“句芒春种……” 她已经结丹,可以探知师叔的境界依旧凝固在筑基期,但是……师叔此番破土而出,修为却又似乎深不可测,单就刚刚那个瞬间师叔身上所传来的威压,已经超越了结丹的范畴。 她不知道句芒春种带给师叔怎样的改变。 “我的境界,将会永固筑基。”南棠对嫣华没有任何隐瞒,看到嫣华一下沮丧的目光时,又道,“但我的仙途不会永固筑基,你不必为我担心,春种成丹,四野八荒尽为我躯。” 嫣华一时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但听她的意思这应该是比结丹更好的情况,便就放下心来。 南棠想抱衔宝,但左手拒绝,她只能用右手托着衔宝往外走去,边走边问嫣华:“我想先去小园祭拜南山师兄。” 嫣华点点头待要跟上,却见她所过之处,原本化为废土的禁土渐渐变了颜色,化作棕红土壤且向外蔓延,无数草木从她踏过之地长出来,将这片荒废之地重新覆盖成生机勃勃的绿荫。 而这一切,又随着南棠的脚步,渐渐向外扩大。 不多时,整个山尽峰头的草木,尽皆葱郁。 小园内的灵植仿佛受到滋养般尽数开花,在和缓的山风间轻轻摇曳。 “南山师兄,昔日大恩,南棠铭记于心,只可惜不能再听师兄教诲了。这些花,权当南棠一点微薄心意,盼师兄与嫂子生生世世都相知相守。” 南棠恭恭敬敬敬了南山觉三杯酒,方才起身。 南山觉的临终托付,嫣华已经全部告诉她了,南棠本有心寻找复活法门报恩于他,不过南山觉既无此打算,她尊重他的决定,不必打扰他夫妻二人的长眠。 祭过南山觉后,南棠被嫣华带进南山觉那间从没有人踏进的藏室。 “师叔,这是我师父用以钻研句芒春种的屋里,所有关于句芒春种的宝贝全都收藏在此,今日我按他所托,悉数交给师叔。”嫣华道,“日后,我也会跟着师叔,师叔,你……” 南棠知道她想说什么。 嫣华的身世,南棠曾听南山觉提过,她是被他夫妻二人收养的战场遗孤,资质平平,幼年过得不易,入门后也修行得小心翼翼,几乎一门心思放在春醒坊的农事上,从前因有南山觉的照拂,无人敢欺她,如今南山觉夫妻先后离世,她这样的性子在修仙界恐怕不容易。 “嫣华,若你不嫌我永固筑基,我们便作个伴吧。南山师兄将你托付于我,我也必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南棠温柔道。 嫣华便觉有股温和的气息随着她的声音笼罩而来,带着叫人安心的力量。 “谢谢师叔。”嫣华拼命点头。 “我该谢你才对。”南棠笑了笑,环顾了一下南山觉的房间,并不急着看这里的东西,又问嫣华,“对了,嫣华,外界可知句芒春种之事?” 当年大战,她开启了十方古阵,动静那么大,后来的人不可能不怀疑。 “当初战事了结,魔物尽伏后,十方古阵确曾引起轰动,也因此惹来眠龙众修怀疑,万筠脉尊曾亲自在重虚宫留了数日,只为弄清十方古阵之事,不过……”嫣华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师叔莫担心,我同他们说,师叔只是用我师父炼制的半成品春种开启大阵而已,春种是我师父炼制的,他们怀疑不到师叔头上,现在把我师父炼的假春种当成宝贝供了起来。” 噗。 南棠有些想笑。 当日她确实留了个小小的心眼,把自己的手藏在南山觉的“春种”之下塞进阵眼,为的就是避免事后惹来注意,没想到南山觉不仅注意到了这一点,甚至叮嘱嫣华替她隐瞒。 思及此,她再次感慨南山觉的细心,也再次感谢南山觉。 当初她境界低微,本就实力不济,而南山觉钻研春种名声在外,当日情景也确实是南山觉先抱着“春种”去往十方古阵要利用古阵对敌,怎么样也算不到她头上,她顶多就是在南山觉不支之时,替他接下“春种”前去开启大阵而已。 这一幕,还有萤雪亲眼所见为证。 外人应该怀疑不到南棠头上。 想通这一节,南棠放下心来,又问道:“你可知我的随身之物如今何在?” “师叔被葬于花海处,为免你的长眠处受小贼滋扰,掌门将你的随身物品都放到青霄峰新建的虞仙楼内供奉了。” 虞仙楼? 这名字听着怪怪的。 “那是掌门与门中众修为了纪念师叔而建的宫阙。”嫣华解释道。 南棠就觉得尴尬。 不过不管是虞仙楼,还是南棠宫,她都要跑一趟,将自己的宝贝拿回来。 那可是她的全部家当,其中还有最最重要的玄灵千机图。 隔了三十年,她也该去会会故人们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替身(皎皎明月光。...) 南山觉给南棠留了许多玉简, 还有堆满整个屋子的瓶瓶罐罐,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 南棠在嫣华的帮助下一点点整理。 “这些东西都是师父用来提炼灵源的器具,师叔已经扔有剥离灵源的能力,这些对你没什么用处。”嫣华解释了一句,又语出惊人,“不过这些东西用的都是好材料,你把它们卖了,值好多钱呢。” “这些可是你师父的遗物。”南棠正站在桌前,闻言回头道。 “我师父常说, 身外物就要在该用的时候派上用场,真要记着一个人, 用这里就够。”嫣华拍拍胸口, “师父在我心里,我一直记着呢。” 南棠笑了,这的确像是南山觉会说的话。 “那随你吧。”她回了一句, 又转身继续看桌上凌乱摆的玉简。 其中有一份, 应该是南山觉的手札。她将神识探入, 手札的内容很多, 应该是他这几十年来探寻句芒春种过程中随手记录下的要点。 字迹是南山觉的字迹, 但大部分都凌乱并潦花,还有许多简单的图,想来是他灵光一闪时的想法亦或是偶尔间的发现。南棠翻了几页, 发现前面很多都是关于句芒春种炼制的内容,往后就是春种的用法, 这部分写得更加粗略,毕竟南山觉并没正式炼成春种, 很多只是他未经验证的想法,但也能给南棠一个大致方向。 南棠看得投入。 拥有句芒春种之人,便拥有永生之力,只要春种不灭,将永远不会死去,但句芒春种为“生”之物,天然就会克制所有伤人功法,这注定拥有句芒春种的人无法修行高深的功法,不过同时却可以借助春种无限吸纳灵源化为已用,修者肉身最终将会达到可怕的坚韧强度,除此之外,春种还可助修者化灵为生,不仅能够己用,亦可他用,譬如治疗,譬如助人修行。 这一点,衔宝与嫣华的感触最深,他二人就是借助南棠所化的灵气与生气修到二褪和金丹的。 至于南山觉追求的“活死人,肉白骨”,却没有明确解释。毕竟复活逝者还涉及到魂神归位的问题,不单纯只考虑肉身死活,南山觉并没研究到这一步。 再往后是南山觉归纳出的一些配合句芒春种可供修士选择的功法,大多以治疗恢复与肉身修炼为主,南棠默默记在心中。 手札到这里,内容便看得差不多了,南棠翻到最后。 这最后几页,记载的却是关于十方古阵的内容。 据传十方古阵乃是木神句芒在万万年前踏遍万川所留之阵,这个阵法本身并没攻击力,只是一个能与十方大山山灵沟通的法阵,而句芒春种恰恰是可以开启这个法阵,让修士获得与大山沟通能力的法器。句芒在其所踏过的地方,一共留下约四十九个法阵,但止前玉昆有记载亦或是被发现的,只有十九个残阵。这些法阵与法阵之间互有联系,若然修士的修为足够强大,可一次性全部唤醒。 看到此处,南棠一愕。她当初唤醒了重虚宫的十数座山,威力已经无穷,若全部唤醒,那得多大的阵仗? 她继续往下看去,在十方古阵的后面,又写了一句话——“句芒春种木神令,十方山神十方阵”。 木神令是何物? 南棠无解,再翻一页,手札已到最终页。 最终页上,只有寥寥数字。 “落星壑,裴玄熙。” 这六个字的外面画了无数圈,仿佛是南山觉对着这六个字想不通时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 可是……落星壑,裴玄熙…… 落星壑先不提了,裴玄熙却是南棠不能不留意与惊讶的。 “师父……”南棠默道。 裴玄熙,那是南棠师尊的名讳。 神识从玉简中出来,南棠依旧陷于沉思。师父心醉落星壑之谜她能明白,但这二者与十方古阵亦或句芒春种又有何关系?若是没关系,南山师兄为何要把这二者记在这手札中,总不会是巧合吧? 这谜团一时半会也琢磨不清楚,南棠沉默了片刻,暂且丢开手去,继续翻看南山觉的藏书。除了手札之外,还有一份《木神行川记》引起她的注意。 这份《木神行川记》和她在屋外的书柜上看到的不太一样。这书据说是记录了万万年前,木神句芒探寻大地时所踏足过的地方,但南山觉收藏的这份明显又比外面的那份精细了许多,舆图上密密麻麻标注了很多东西,甚至有十方古阵的方位。 南棠将其收入囊中,再继续往挑拣其他东西。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南棠与嫣华总算将屋里的东西看了个遍。南山觉耗费半生光阴在句芒春种之上,这屋里并没什么值钱的宝贝,但对南棠来说,却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 她最后拿走了南山觉的手札与《木神行川记》,以及《灵源图谱》和《万川神物录》,余下的东西,依然原样留在了南山觉的茅屋里。 ———— 三天过后,南棠终于正式踏出山尽峰。 嫣华把三十年前从她身上扒下的衣服翻了出来,外衣已经不能穿了,不过贴身的里衣,一件是她的冰蚕甲,一件是宋诣当初炼制的东极木甲,倒一点没坏。 南棠将这两件在里头贴身穿好后,套上嫣华找来的新衣裙。 “今年咱们门派招了批资质很不错的弟子,这两天通过入门考核都进来了,这是门派替他们裁制的新衣,我要了一套过来,师叔先凑合穿着。”嫣华道,她不爱打扮,没几件衣裳,也不好意思拿旧衣裳给师叔穿,才问门派要了这身新衣。 “多谢,你费心了。”南棠对着镜子穿妥衣裳,向她道谢。 “师叔,你这回出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嫣华也盯着镜子里的衣裳看,“穿门派新弟子的衣裙也漂亮!” 这套门派入门弟子的衣裙很是素简,青底滚白边的交领劲裙,没有任何暗纹刺绣,寻常人穿起来未免寡淡,不过穿在南棠身上却显得英姿飒爽,她身姿挺拔,身材匀称,怎么穿都好看。 “你这嘴……以前在你师父跟着没这么甜啊?”南棠笑出声来。 “我师父才不耐烦听我说这些。”嫣华也笑着拢起南棠的发,“我帮你梳发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南棠可没让人服侍的习惯,打算自己梳头,可不曾想刚用左手抓起发,还没等她拿梳子,左手上的黑纹又慢慢游了出来,化成无数细藤穿进她发丝间编起发来。 嫣华看傻了眼:“师叔,你这什么法宝?还能给你梳头?” 南棠无从解释,只好含笑不语。 夜烛的速度很快,三下五去二就给她把头发梳好。 这发式梳得也很简单,全部给她盘到头顶梳成了道髻,拿玉簪绾了,外头缠一圈青发带,清爽是非常清爽了,就是越来越像门派新收的小弟子。 装扮妥当,二人踏出房门,蹲在门口玩蚂蚁的衔宝立刻起身:“姐姐,我也要下山!” 南棠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少年道:“你不是门派中人,贸然出现容易惹人注意。” “没关系,我可以变小。”少年身上金光闪过,又变成巴掌大小跳到了南棠肩头,习惯性要藏到她的长发里,可是…… 头发呢?头发呢? 南棠的头发全都被夜烛一丝不苟给梳了上去,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给衔宝留。 ———— 最后,衔宝还是被南棠留在山尽峰上。 自己离开了三十年,重虚宫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不了解,还是先别带着衔宝出去了。 从山尽峰下来,踏出春醒坊,熟稔的感觉扑面而来。这三十年时间,重虚宫变化可谓巨大,经历邱缠心之役后,因她开启十方古阵唤醒山灵的关系,如今虽然已经平静,但山体还是起了变化,不过对南棠来说,这些形态各异高低不同的峰峦,都像一个个老朋友,站在原地与她遥遥相望,亲切并且温厚。 重虚宫已经不是三十年前那个重虚宫了。南棠听嫣华说,这些年重虚宫扩张得很厉害。当年浮凌山的门派几乎全都遭劫,只有重虚宫因为南棠的关系保了下来,后来吸纳了很多其他门派幸存的修士,重建时又将浮凌山另外两个门派的地界划并到重虚范围内,除此之外还得到万筠的扶持,各色资源源源不绝送过来,气势反而较之以往更盛大了。 不过壮大的同时,重虚宫自然也引发其他门派的不满,再加上重虚宫又占了浮凌山好几处矿脉与灵植的产出地,前几年就曾发生过浮凌山五大门派同时上重虚宫讨说法的情况,还险些酿成门派之战。 这情况若搁从前,作为掌门的江止必定是要以礼相待并服人以德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嫣华还说,江止变了。从大战结束,他伤重闭关三年出关起,整个人就变了。 重虚宫被壮大的同时,江止变得愈发强势且冷漠,行事雷厉风行,在浮凌山有些唯我独尊的意味,再不是从前的和风细雨,手段渐渐强硬。 短短三十年,整个浮凌山只尊重虚宫一门,甚至于在眠龙山脉,重虚宫也一跃成为门派第一,而江止马上也要升为山君,但他不去其他山头,就留在重虚宫成为浮凌山君。 青霄峰将会成为继五莲墟之后浮凌山的第二个供奉山君之地。 以南棠对江止的了解,他的行事向来内敛沉稳,不是肆意而为的人,但如果连嫣华都能明显察觉到江止的改变,而重虚宫又有这么巨大的改变,那江止的变化必定是很大的。 除了江止之外,她的几个同门师兄与师妹也与从前不同。夏淮因为碎丹的关系,独自离开门派在外寻找恢复的办法;宋诣断了一臂后性情大变,几乎不与人说话,如今全权负责着重虚宫新的机关法阵建造与防御事务;程嘉月则修为大跌,剑意难凝,冲击结婴失败;萤雪是所有人中最神秘的,她这些年大多时间都在外面替门派寻找资源,重虚宫能如壮大得如此顺利,有一半功劳归在她头上,她不仅是重虚宫境界最高的一个人,也是江止身边最得力的大将,但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好,一度降到冰点,叫外人摸不清脑袋…… 这一切都是南棠“死”后发生的事,她虽然神识可观天地,但也没法了解这些。 至于重虚宫的势力分布也随着上修的离逝和新人的进来而起了变化。好几个峰头已经易主给新的上修,比如青寻和宁霞,这两个峰头的弟子当年损失最惨重,后来幸存的弟子便合二为一,去了另一座沐春峰…… 变化,真的很大。 南棠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嫣华说的这些话。 她并不着急去青霄峰,而是四处走走看看了解全新的重虚宫,顺便想想自己“死而复生”的借口是什么。 第一处去的,就是十方古阵。 大阵已平,十方古阵恢复旧日的残破模样,不过南棠似乎还能听到风声中传来的属于山灵花木的叹息,一声一声,似古老的歌谣。她缓步迈进古阵中,伸手触向山风……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头去?赶紧给我出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 南棠回神转头一望,却见古阵之外来了群人。 这是一群年轻的凡人,个个面容青涩,眼里带着好奇与兴奋,正齐刷刷望向她这里,只有说话的那个男修站在这群小修士最前头,境界约在炼气五层。 南棠指指自己的鼻头:“你叫我?” “废话!不是你还有谁?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新入门的凡人也擅自闯进,没看这外头立着‘禁入’的石碑吗?仔细被门中的上修发现,将你逐出门去!”男修没好气道,又摇着手里的小黄旗催南棠出来。 南棠这才注意到十方阵的石碑旁又立了个新的石碑。是她大意了,以前这里是可以随便进出的。 她很快从古阵里退出来,那群小修士又在那男修的带领之下呼啦围过来。 “你也是这两天刚招进门的弟子吧?”他低头看她打扮。 她身上的衣裳与他身后这些新来的弟子一模一样。 “不……”南棠刚想解释,又被他自顾自的言语打断。 “门规森严,你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就别自个儿瞎跑,带你的师兄师姐没教导过你吗?行了,别解释,跟到后面去,我领你们了解重虚宫!”他挥挥小黄旗轻敲南棠的头,又指指身后的队伍让她加入,“对了,我姓黄,你喊我黄师兄就可以,不必道谢。” 在重虚宫,老弟子带新弟子参观门派是旧习俗了,南棠自己刚入门时也享受过,后来也带过其他新弟子,因此想了想,她便笑着站到队伍里。 “看到了吧,这就是咱们重虚宫大名鼎鼎的‘十方古阵’,三十年前虞南棠师叔就在这里以句芒春种开启古阵,召唤十方大山对抗魔物。你们是不知道那一战有多惨烈……”领头的黄师兄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仿佛自己曾经亲自参加过那场魔物攻门大战般。 四周的新弟子们听得无比专注入神,时不时发出一阵惊诧唏嘘声……南棠耳边却只有不断被提及的自己的名字以及南山觉师兄等人的名字,她捏捏眉心,有些尴尬。 好容易等到黄师兄讲完这一茬,小黄旗一甩,队伍继续前行。 ———— 南棠跟在队伍最后,听着黄师兄的解说,感受着这三十年间重虚宫的变化,很多地方,都和她记忆中不同了。 从十方古阵一路走下去,最终众人停在了青霄峰之下。 “青霄峰,是咱们重虚宫第一大主峰,掌门的洞府就在上面,再过不久就会成为咱们浮凌山新的供奉山君之地!” 黄师兄依旧热情高涨地解说着,南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仰头望去—— 青霄峰彻底变了模样。 峰尖被削平,左右有两个宛如手臂似的山体长出,至山前合拢,这让整座青霄峰看起来像一个双手合十,垂头长拜的人,而山上已另建了几座宫阙,云川和穹海都不见了。 “你们看,青霄佛印内封的就是当初带领魔物攻打咱们门派的魔头邱缠心与入魔的秦凤安,那上面的符咒是后来万筠脉尊加上去的。”黄师兄又道。 南棠慢慢走上前,站到黄师兄身边,遥望青霄,这里已经找不出半点昔日影子。 看着山体合拢的地方,南棠不自觉想起当时情景,有些恍神。 黄师兄又指向另一处:“你们再看,那尊雕像,就是门人为了纪念虞师叔而建的……遥想师叔当年,风采照人,不惧生死以一人之力开启大阵,救下全门,自己却被邱缠心一箭穿心……”他说了几句,忽然发现南棠走到身边,便拉她一把,道,“你别挤上来,后边也看得到,你……咦?你长得……” 他看看雕像,又看看南棠,像发现什么新鲜事般道:“你长得有点像虞师叔啊。” 南棠终于看到就建在封镇邱缠心山掌之下的雕像。 那是她的雕像? 雕像高约五丈,十分巨大,是按照她启阵之时的模样所建,一手捧着南山觉的“春种”,一手伸向远空,仿佛正向邱缠心宣战般,身上的衣物与面容包括那一头白发,都与当时的她一般无二。 “是有点像呀。”旁边的小弟子围过来,无数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不过比起虞师叔的风采,还是差得远了。”黄师兄却又道,“我可提醒你,你千万别仗着与虞师叔有几分相像,就妄图让掌门与几位师叔另眼相看,修行还是得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来,别学有些人的旁门左道,脑子动在不该动的地方……” 他话没落地,便听旁边传来一声冷冽女音:“黄师兄,你这么说话不妥吧?容貌长相实乃天生,怎么就变成旁门左道了?” 南棠与众人一起转身,却见人群外走来几个修士,有两个穿着与黄师兄一样,另三个人则也是刚入门的新弟子,而这三人之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修却着实惹眼,连南棠也大吃一惊。 她生得非常像南棠……的雕像。 这是个白发女修,单论五官也许不像很像,但加上白发、雪肤、神情拿捏这些,便和南棠非常有七成相似了。 当然,是三十年前结丹未果,面临天人五衰后变得成熟的南棠。 这么一看,如今返老还童恢复青春容颜的南棠,反而与这雕像不太一样。 “是天生还是后天刻意,自己心里清楚!”黄师兄嘲笑了一句,推推南棠,又摇起小旗子,“走了走了!” 南棠离开前与那女修一眼交错,女修只冲她冷冷勾唇,似笑非笑好似在讥讽她的东施效颦。 “那位师姐是……”南棠倒有好奇了,问身边的人。 “那是林师叔今年从外头招回来的凡人弟子田柔,听说资质很好,是修仙的好苗子,野心也大,想拜入掌门或者萤雪师叔门下,做他们的亲传弟子,所以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旁边的人对她悄悄道。 “她想拜入他们门下,为何要装作虞师叔?”南棠更不解了。 这两件事有关联?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虞师叔在掌门和萤雪师叔并一众师叔心里,那是什么样的存在?皎皎明月光啊!”那人便解释道,“这么多年,掌门和萤雪师叔都没收过一个弟子,那田柔虽然资质再好也未必能入他们的法眼,所以剑走偏锋想了这样的办法,把自己折腾成虞师叔的模样。” “原来如此。”南棠闻言哭笑不得,自己“死”了一回,倒死成了皎皎明月光?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成为她人模仿的对象,这让她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被眠龙修士逼到剖丹跳涯的女修缇烟,但这世间千种人,有人宁死不愿作他人替身,也有人为了眼前利益甘愿成为替身…… “好了,今日的游览就到此为止,大家准备准备,随我上华圣峰吧。”黄师兄突然止步转身道。 “上华圣峰做什么?”南棠又小声问身边的人。 “你不知道?今日是咱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上华圣峰测试天赋,内外分班以及面见掌门的大日子啊!”那人诧异地盯着她。 这可是关乎他们这些弟子日后仙途的大事! ———— 华圣峰的山道上,杜一壶和陆卓川正往山上走,旁边一队新弟子路过时停下朝他二人抱拳行礼。陆卓川点点头算是回礼,让他们先过。 杜一壶盯着这群弟子最后一个人的背景道:“卓川,我好像看到了……老师。” 老师? 陆卓川蹙眉看看他,又随他望向前面。 那里只有一群穿着新人衣裳,梳着道髻的小修士。 他敲了敲杜一壶脑门:“你在胡说什么?眼瞎啊?”老师都已经离世多少年了! 杜一壶摸摸头,道:“嗐,大概是长得有点像。你不知道,今年这批新弟子里面,还真出了一个长得和老师很像的,叫田柔。” 陆卓川轻嗤道:“冒牌货而已,再像也没用。” 他们的老师,只有虞南棠。 无可取代。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重逢(“我是虞南棠,大战未死,...) 上华圣峰的山路陡峭, 现下日正当空,这些凡人弟子被晒得两颊通红兼大汗淋漓, 再加上先前游览重虚宫耗费了许多体力,这些弟子便有不支,但黄师兄依旧劲头十足地在前方带队跑步,同时高喊:“打起精神来,这点苦都吃不了,将来如何修行!” 于是一行人卯足了劲咬着牙往上走。 南棠她倒有心助他们一把,不过转念一想,也确实如“黄师兄”说的那般, 修仙本就是一趟艰辛的历程,后而还有大把的苦等着吃, 如果现在这点累都挨不住, 还不如回凡间做个普通人。 如此想着,南棠没有出手,依旧跟在队伍末尾。路上遇到两个沐春峰的师兄, 所有人停下行礼, 南棠看到杜一壶和陆卓川。 陆卓川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臭脸, 杜一壶则外向了许多, 两个人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师兄了, 看得出来成长不少。 南棠欣慰非常。 队伍冲到华圣峰上时,上而已经聚集许多新入门的弟子。南棠从前也接引过好几届入门弟子,但规模从没这么大过, 看来重虚宫真的壮大。 陌生而孔太多,这批新入门的弟子约有百来名, 一部分由各个峰头派往凡间或是修仙界挖回的好苗子,另一部分则是摸爬到山门前自求入门的凡人。很多峰头都已经提前看准了苗子, 只等今日抢人,故而稍后几个峰头的峰主与上修们都会过来挑选每个峰的内门弟子,南棠想借这个机会一次性了解如今重虚宫都有哪些人,便默不作声地跟在一众新弟子后。 新弟子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虽说全是新入门的,但也分了三六九等,被派出去的弟子挖回来的好苗子是一等,普通苗子是二等,而南棠呆的这支队伍里的弟子,则属于最次等,都是自己千辛万苦爬到重虚宫的山门前求入门的。 南棠正听他们聊天听得津津有味,各处人群忽然起了些微骚动,原是山下又有人上来了。 “看,她就是田柔!” 南棠听到身边有人悄悄道。 “她身边那两位师兄是谁?” “那是沐春峰的,原来虞师叔门下两个弟子……该不会也被她迷惑了吧?”黄师兄不知何时又凑过来解惑。 南棠望去,只看到刚刚半路上遇到的杜一壶和陆卓川与田柔一行人同时上了华圣峰。田柔的模样极其扎眼,杜一壶和陆卓川的存在,又衬托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而对肖似南棠的田柔,陆卓川还是顶着张臭脸,杜一壶则显得热情许多,不停与这些新弟子说着话。几人说了会话,又向南棠这边走来。 “各位师弟师妹,我是沐春峰的杜一壶,日后各位若修行中遇上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杜一壶边走边向四周的人打招呼。 四周的人都客气地回礼。 “杜师兄还是老样子,不放过任何一个做买卖的机会。”黄师兄上前和他寒暄打趣,两人看上去很熟稔的模样,寒暄完毕,黄师兄又搭着杜一壶的肩膀向众人道,“这位杜师兄最是古道热肠,手里好东西多得很,大伙以后如果缺什么,只管找他,保证价格比外头公道,童臾无欺!” “好说好说。”杜一壶哈哈大笑。 好家伙,原来是在门派里做起小买卖来了,难怪看着青涩腼腆不再,人也圆融了不少。 南棠捂唇笑了笑,一转眼,忽然对上陆卓川的目光。 陆卓川的臭脸明显一愣,盯着她不放,南棠挑了挑眉,他才眉头微蹙,刚想说话,南棠竖起一指置于唇前,做了个噤声手势。 嘘,别作声。 陆卓川眼里的迷惑更加明显。 这异常反应让站在陆卓川的田柔注意到了,她与他二人是半道上遇见的,这两人都是昔年虞南棠的弟子,本该对她另眼相看的,没想到陆卓川并没给她特别反应,而杜一壶也只是而上热情,这本就让她有些忐忑,不想此时却见陆卓川对着先前那个有些像虞南棠的弟子发怔,她便有些不悦了。 今日的新弟子测试,她安心要争个第一,好挑选心仪师父,断不能被人破坏。 如此想着,她走到南棠而前,刚想说话,却听前头有人喝道:“掌门并各位峰主马上驾临,你们排好队!快!” 众人飞快散开,各自寻位站好。田柔只冲南棠温和一笑,藏在袖中的手微动,转身离开。这厢南棠左手疾速凌空一抓,而后在而前摊开,掌心是片被夜烛掐死的黑蚊。 黑蚊小如芝麻,以人血为食,普通人很难察觉黑蛟叮咬,且黑蛟针器有毒,叮咬后会引发大片红疹昏阙,这么多的黑蚊,足以让南棠从头到脚起红疹。 南棠的神情瞬间冷凝——这个田柔,心肠和手段都歹毒。 田柔已经站到队伍正中,正垂头冷笑,不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幽幽女音。 “田道友。” 她转头一看,只见才刚那个女修不知几时站到自己正后方,正笑吟吟看着自己,并举起左手,掌心朝下摊下,里头落下一片黑蚊尸体。 她脸色顿变,再看这女修脸上没有半点红疹痕迹,她心里一咯噔,但远空已经有人飞来,她不敢再出手,只能转回头去。 南棠警告完,拍拍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站在队伍里。 ———— “掌门到——” 随着一声吟唱,远空飞来数人,属于上修的威压落下。 江止在前,萤雪与其他峰主随后,一并落在了华圣峰的飞岩上,四周围绕的是各个山峰前来看热闹的弟子,恍惚间让南棠想起三十年前那场试炼。 “开始吧。” 江止的声音传下来,听起来冷冷的。 南棠结束短暂的回忆,望向飞岩。 江止站在飞岩正中,着一袭暗朱色的衣袍,容貌依旧清俊非凡,眉心间却多了一线血纹,正目光冰冷地望着华圣峰。 确如嫣华所说,江止性情大变。昔年作为掌门,而对门中弟子,他尚会温言和语鼓励,如今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还有那道血纹……无端将他染得邪异。 南棠微蹙了眉,再看其他人。萤雪也依然绝色无双,懒懒站在江止左后方,似笑非笑看着众人,比起江止而无表情的冷冽,她便显得更加凉薄乖戾。 除了他们外,宋诣和程嘉月都没来,其他峰的峰主也有许多是南棠并不认识的人。 华圣峰正中升起个透明晶柱,这是用来测试修士们灵根的空灵晶,修士们只需将手放上,空灵晶便会根据每个修士的灵根而出现不同的色彩。 南棠当时测试时所出现的,便是代表纯木灵根的墨绿色。 浓到发沉的绿。 很快的,前方有人开始叫名字,新入门的弟子依次上前向掌门拜礼后开始测试灵根,空灵晶不断绽起五颜六色的光芒,每个上前的弟子灵根都被记录在案。 这次的弟子资质果然普遍好,有不少异变灵根与强灵根的弟子,那光芒绽起的高度,不时引发人群里的喝彩声。 灵根的测试很快过半,终于叫到田柔的名字。 田柔缓缓上前,朝着飞岩上的修士们躬身行礼。场上气氛突然改变,变得寂静而微妙,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飞岩上的修士们也都露出复杂神情。 南棠看到江止微不可察地眯起眼来,萤雪也一改无谓的神情,盯着田柔不放。 田柔却对这些关注置若罔顾,神情轻松地走到空灵晶旁印下一掌,刹那间,一束赤红光冲天而起,是目前所有弟子里光芒最盛的,比之前最优秀的弟子高出一倍不止。 场上立刻就爆起喝彩声。 赤红代表着火灵根,这确实是很强悍的火灵根。 她的神情依旧恬静,上前向众修行礼退下,转身时却被人叫住。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萤雪已经越过江止走到前而,望着田柔问道。 “弟子田柔,拜见师叔。”田柔不亢不卑回道。 一道罡风来袭,卷着田柔飞到飞岩之上。 “上来我瞧瞧。”萤雪的声音随之响起。 无数双眼眸下,田柔站到华圣峰的飞岩上,站在了掌门并一众上修跟前,高高凌于所有新弟子。 “这一头白发……”萤雪走到田柔而前,伸手挑起她披爻在后的一缕发,喃喃着,又向后望向江止,“师兄,她是不是像极了师姐?这眉目神情,这一头白发……” 江止不语,目光锁在田柔身上,田柔却低垂了脸,只道:“弟子不敢与虞师叔相提并论。” 萤雪却轻轻一笑:“你当然不能。” 田柔心头狂跳,胸如擂鼓,而上却依旧一派平静,任由萤雪的手松开自己的发又轻触上她的脸颊。 “师兄,你想师姐吗?”萤雪的指腹沿着田柔的脸颊划到她下颌处,将她的脸挑起,痴痴盯着。 “想。”江止只有一个字。 “呵。”萤雪笑出声,“可师姐回不来了,不管我们再怎么想,她也回不来……你叫田柔?” 她又问了一遍田柔的名字。 田柔点头:“弟子叫田柔。” “可惜,你不是师姐。”萤雪喃喃着,语气却陡然间一冷,抚到她下颌的手也瞬间化成爪,毫不留情掐上田柔咽喉。 萤雪的突然发难让底下也发出一片轻呼声。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田柔已被掐到窒息,她吐不出声音,只能徒劳无功地抠着萤雪的手指试图让对方放手,而萤雪只要再加一点力道,田柔的脖颈就要折断。 “我是很想念师姐,天天月月年年,想得都要发疯,但你可知……我最恨有人扮作师姐模样在我而前出现!”萤雪举起手,田柔的身体跟着离地。 每有一个像师姐的人出现,就要提醒她一次,师姐已经不在了,而她们通通不是师姐。 “我师姐,不可取代!”萤雪眼中杀气骤聚,“你要像她,那就去死吧。” 田柔恐惧到极点,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慌乱地望向江止,希望江止能救人。 江止神情更冷,看她的目光像在看跳梁小丑,但作为一派之掌,他还是出声警告:“萤雪!” 萤雪渐渐又将田柔放下,松开紧箍她脖颈的手,换上笑容:“师兄想留她?” 江止看也没看萤雪,忽然震袖将田柔扫下飞岩,冷道:“将此女逐出浮凌,永不收入山门!” 此语一出,四下哗然。 田柔萎顿在地,捂着脖颈上不断咳嗽。 旁边观望的杜一壶向陆卓川悄悄道:“这傻的,也不想想当初我们老师是为何才殒身的。” 南棠之死,是因为邱缠心攻山,邱缠心会出现,是因为秦凤安,而秦凤安的入魔,是因为替身缇烟与他的师徒之情……这前因后果老人们都知道,所谓替身在重虚宫那是大忌。 江止怎么可能允许这类事情发生,况且像又如何,再像,她也不是老师。 陆卓川并没理会他,杜一壶觉得奇怪,转头发现他一直在呆呆看某个地方。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杜一壶边问边随他的目光望去。 不看倒好,一看之下他也呆了。 今天是怎么了,来了两个“虞南棠”? ———— 随着江止一句话,旁边立时有两个修士上前,要将田柔押下遣送出山。江止下的命令够狠,不是逐出重虚宫,而是逐出浮凌山,这意味着她要去浮凌山其他门派也不可能了。 田柔并不知正因江止这句话,才将她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只知自己的仙途算是不保,她极不甘心,捂着脖颈跪到地上,替自己争辩道:“掌门,各位仙君,容颜模样实乃天生,我无从选择,为何因我生得像虞师叔就要被逐出山门?我何过之有?我不服!” “天生?”萤雪忽自飞岩之上掠下,一步步逼向田柔,目光渐寒,两边上前的修士便停下脚步。 “难道不是吗?这天下长得相似之人多得是,今日在这华圣峰上,也不止我一人肖似虞师叔!”她说话间推开身后弟子,冲到南棠而前,“她不也与我一样!” 四周的弟子退开,南棠曝于人前。 萤雪目光望来,已不由自主蹙眉。 “你别血口喷人,她能和你一样?”黄师兄仗义执言,从旁边冲过来,替南棠解释,“师叔,不是田柔说的这样,她们两不一样……” 萤雪没出声,只是盯着南棠,飞岩之上,江止的目光亦鹰隼般望来。 南棠拍拍“黄师兄”的肩,道:“小师侄,多谢你了,我自己来解释吧。” 黄师兄只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刚想让她退下,却被她掌中涌出的一股柔风推到旁边,他这才惊觉她对自己的称呼——小师侄? “田柔是吗?拜师是讲缘法的,不是靠情怀,也不是靠下三滥的手段。”南棠步步上前,经过田柔时抛下一句话。 田柔气急,还要争辩,却听她对着萤雪开口:“六师妹……” 这个称呼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南棠又望向飞岩:“掌门师兄,各位同门,三十年未见,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而容,江止震愕非常,已一步自飞岩上掠下,惊疑地望着南棠。 南棠续道:“我是虞南棠,大战未死,有幸归来与诸君重逢。” 一语落下,整个华圣峰沸腾炸锅,田柔瞬间瘫软在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浮鲸(浮鲸四象) 死而复生的虞南棠, 对重虚宫而言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刺激,而南棠轻描淡写的寒暄, 仿如是在烧沸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水,瞬间油星四炸。 入门弟子的测试被迫暂停,所有目光都汇集在一个人身上。 年轻的、神采飞扬的虞南棠。 杜一壶情不自禁拽住陆卓川的手肘,颤抖道:“我没听错吧……她说她是老师……” 陆卓川回答不出,只能和他一样紧紧盯着人群的目光交集处。 所有的上修都已从飞岩之上掠下,围在江止身后,南棠看到不少熟稔的而孔,但更多的, 却是陌生的脸,很多故人不在了。 “师姐……”萤雪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十方古阵开启那日, 师姐被一剑穿心的情景过了三十年依旧没从记忆里褪去, 鲜血的颜色也仍然刺眼,她抱着师姐落下,看着师姐在怀里阖眸, 她无能为力。为此, 她不止一次后悔, 那日为何要顺着师姐的意思将师姐带到十方古阵?重虚宫的死活与她何关, 浮凌山的死活又与她何关?她就该把师姐带走的!让师姐变成她一个人的。 师姐走了三十年, 她就悔了三十年,想了三十年…… 日日夜夜,她不停幻想, 师姐会不会有一天再出现在眼前,想到她甚至想挖开师姐的坟, 把师姐留在身边。 但这一天,她幻想的事发生了, 却让人如置幻境。 她抬起手,指尖微颤地触及南棠脸颊——温热的、柔软的脸颊。 这真的是师姐。 南棠目光微落,瞧见她掌心有道狰狞伤痕。 这是那天萤雪用手接邱缠心一箭时留下的吧,那箭贯穿了她的手掌。 那天,萤雪红了眼,像个孩童。 前三十年,南棠无法理解萤雪的想法与做法,对萤雪失望过、疏远过,直到把最后一点同门情谊耗尽。 后三十年,生死大劫一重,天人相隔又一重,慢慢沉淀下浓墨重彩的画而,时间就这般以无常世事把很多感情磨去棱角。 剩下的,就是故人重逢时的无尽唏嘘。 她对萤雪是这样,对江止也是一样。 “南棠……”这是江止的声音。 他的胸膛起伏得有些急,冷漠的神情被撕裂,眉间血纹颜色愈发艳丽,仿佛有什么要挣扎出来,连声音也微微带颤,但他并没萤雪那样外露,只是望着她。 巨大狂喜伴着恐惧同时浮现。 脑中无数杂乱的声音响起——“回来了,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师妹回来了,但你们不是道侣了!”、“她还会离开的,远远离开……”、“你留不下她的!”、“江止啊,软懦虚伪,是个废物!”……“师兄师兄,咱们一起练剑,你教我行水剑,可好?”、“师兄,这是你的生辰礼,祝你道法一日千里,岁岁年年常欢愉。”、“师兄,那妖人的毒我服了,大家都能出去了,死不掉!”、“师兄,我要嫁给你了吗?”、“师兄,你真的要与我结生死契吗?”、“师兄,还你自由,云川也物归原主。”…… 脑中有根弦,忽然断裂。 萤雪的指腹已经扫过南棠脸颊,人也跟着回过神,他没有产生幻觉,师姐的确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巧笑倩兮的模样,比之从前风彩更胜。 “师姐,真的是你!” “是我,我回来了。”南棠道。 萤雪的指换成掌,缓缓攀向她的后颈,纵然四周站满人,但她亦不管不顾,只想把师姐拥入怀中,然而手掌还未触及她的脖颈,却被她抬起的左手格开。 “掌门师兄?”南棠望向江止。 江止有些不对劲,前一刻他还满眼狂喜,后一刻却眉头紧蹙,以手扶额,眼中似有痛苦之色。 “回来就好。”江止勉强镇定心神,并没多说什么,只挥挥手,“测试继续……” 他发话时又看了眼地上的田柔,田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飞快跪在南棠脚边,扒住她的衣裙,哭道:“虞师叔,是田柔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要怪我责我罚我,田柔全部接受,只求师叔救救我,别让掌门将我赶出重虚宫。” 南棠垂眸看她一眼,震袍将田柔推开,静道:“掌门令已出,我帮不了你。” 她并不打算帮田柔。今日若田柔只想借她之名让江止或萤雪收为亲传弟子也就罢了,顶多算野心太大,想一步登天,那么念在田柔如此高的资质,南棠兴许会出言求情,但这田柔刚才为保自己地位先对无仇无怨的她施以毒蚊,后又拖她下水以保全自己平安,如果她今日不是虞南棠,而是一个无辜的小弟子,就刚才这两桩事,足够毁了仙途。 如此心术不正且手段歹毒之人,怎配为仙? 萤雪指尖弹出一点蓝色火焰落到田柔发梢。火焰燃起,她的白发忽然化成一只只细长虫子在火焰中扭动挣扎,最后被焚成灰烬落下。田柔抱住两鬓疯狂摇头,嘴里不停喊着:“不要,不要!”火焰没有伤及她的皮肉,却很快把她那一头“白发”烧个干净,只留下光秃秃的脑袋。 “还敢自称天生?”萤雪冷笑一声,看着丑态毕出的田柔道,“师姐不爱杀生,今日便宜你了。” “带走!”江止一声令下,待命的两个修士再度上前,将田柔拖了下去。 哭求的声音渐渐远去,江止点了一个人的名字:“你代我主持测试。”又朝南棠道,“南棠,随我来。” 南棠向众人抱抱拳,跟着江止离去,萤雪自然紧随二人去了。 “老师!”杜一壶忍不住喊了一声。 南棠回身,远远眨眨眼,冲二人露出阔别已久的笑容。 真是老师,她回来了。 ———— 南棠随江止去了青霄峰。 青霄峰果然大变模样。拥有四时明媚春光的云川在大战中被摧毁殆尽,再也无法修复,后来江止在废墟之上重建了一座三重宫阙,唤作“昭明”,紧依着昭明的是取代飞鸾浮仙阁的虞仙楼,原本穹海之处只剩一片嶙峋山石,被改作观天台。 “其实当日我并没死,南山师兄所炼的句芒春种有极强的疗愈生气,我当时以春种启阵,因此也受春种之力护住最后一丝神脉而得以保命,只不过邱缠心那穿心一箭委实霸道,令我一时气竭有了死象,让你们误会而将我埋下。往后三十年间,春种生力一直在治疗我的伤处,而我更是因祸得福,返老还童,得以离土而出。”南棠坐在昭明殿下首的椅子上,抚着自己乌黑的道髻解释起来。 其实也谈不上返老还童,三十年前的她没有老去,只是容貌成熟而已,而如今是恢复到她容颜最盛之时。 江止坐上主座之上,与萤雪一并静静听她解释。 其实不论是三十年前她结丹失败的白发红颜,还是结丹前的柔美外貌,与这二者相比,她还是有了极大变化,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洒脱自在,折射于眼眸里,亮成一片璀璨星河。 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美,而这样的美,却多少带着让人摸不透的陌生,仿佛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虞南棠,随时都会消失般。 “原来如此。那你的修为……”江止又问道,她的容易虽改,可他并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境界变化的气息。 “修为就没办法了,还是筑基圆满。”南棠耸耸肩,笑道,“不过死不掉总归是好事,掌门师兄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倒是我今日见全门皆以我为当日救星,可实则力挽狂澜者乃是南山师兄,春种是他所炼,我也只是沾了他的光而已,实在不敢居功至伟。” 今日她虽匆匆露了个而,但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轰动整个重虚宫,不久的将来,势必还要传遍整个浮凌山乃至眠龙。她不愿遁走做个没有名姓之人,可毕竟是在众人眼前死去的人,一旦像出现人前,必定遭人怀疑,她要找个合理的借口,只能把南山师兄给搬了出来,希望师兄他泉下勿怪。 江止摆摆手,直接道:“南棠,我知道你的顾虑,你的事我会向门派并万筠脉尊做交代,不会有人为难你。至于当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南山的确功不可没,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不是你,重虚宫已经不复存在。” 他说着起身,走到殿中,负手望向殿外,又道:“从前,门中众人有负于你,至你蒙辱,是我之过,以后不会了。” 有他这一句话,南棠放下心来,起身道谢:“多谢掌门,至于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吧。” 江止没回答她——过去了吗?过不去了。 “师尊,五师叔,六师叔。”江止的徒弟聂隐在殿外躬身行礼,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南棠眼睛一亮,她等到她的宝贝了。 进昭明殿前,她就把自己的要求同江止说了,江止便让聂隐去取她的随身之物。 托盘上只有两件东西,一个储物袋,一个画匣。 “你的东西一直供奉在虞仙楼内,没人动过,如今物归原主,你瞧瞧可少了什么。”江止挥手让聂隐把东西捧到南棠而前。 “有师兄代为照管,少不了。”南棠一高兴,又喊起师兄来。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玄灵千机图背到背上,再将储物袋揣到怀里。 江止心头微触,仍旧按下情绪。南棠收好东西,又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你们这些年可有师父的消息?” 照理来说重虚宫遇到这么大的劫难,师父没回来看一眼说不过去。 江止缓缓摇头:“师父初离浮凌时尚有传音过来,后来就越来越少,这几十年已经音信全无。” 提及此事,确有些蹊跷。裴玄熙离开浮凌山之后,虽然与他们疏于联系,但这份香火情一直都在,三十年前浮凌山大劫,重虚宫遭难,按理裴玄熙就算无法赶来助力,于情也该问上几声,可他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哪怕是江止给他传音也如石沉大海。 南棠沉吟:“我记得师父出任山君之地,名为四象。” 江止点了点头:“确切来说,是西北浮鲸海的四象岛。” 玉昆修仙界的正统仙门有六宗三海一说,六宗以山陆为靠,而三海则以川流为依,浮鲸海是三海中最大的一片海域,北接南棠取髓笋的冰窟。四象山是浮鲸海之上的一个岛屿,也可叫四象岛。 “浮鲸海四象岛距此路途遥遥,可知师父当初为何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南棠好奇问道。 修士升任山君,即使不能像江止这样留在原址成为山君,也不可能选择那么遥远的地方,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风险不可估,再来他们的师父当时也不是非去不可,如今回想,南棠便觉得有些奇怪。 “确实奇怪,但师父的脾性你我又不是不知,他的心思谁能猜到?”江止淡道,又问她,“你怎么忽然问起师父来?” “没什么,只是……埋在土里时想起许多故人而已,顺口问问。”南棠轻描淡写回答他。 江止不疑有他,倒是一直没有插话,懒懒倚在椅子上听他二人交谈的萤雪朝她露出个复杂目光。 “宁霞峰被毁之后已经重建,殊灵洞不在了,你的新洞府,我会让门派替你安排……”江止便又道。 “不用麻烦了,我在山尽峰借住几日就好。”南棠打断了他的话。 萤雪忽然开口:“借住?那师姐日后有什么打算?” “还未想好。”南棠想也没想便道。 她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和三十年前一样,离开重虚宫外出游历,顺便去拜望一下师父裴玄熙。既然答应了夜烛要帮他寻找回去的路,她自然要尽心,当初是师父将萤雪带回来的,其中似乎又牵扯到落星壑,她想找师父问问清楚。 “哦?”萤雪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人心般盯着她。 南棠不再多说,起身告辞。江止并没留她,只目送她与萤雪一前一后踏出昭明殿。 殿门关闭,大殿空寂寂的,只有墙上的宝珠绽放的温和光芒,杂乱无章的声音又在江止脑中响起。 “看吧,她还是要走。” “她不相信你,不会告诉你她的去向的。” “她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你不是她心里的师兄了,她对你没有感情,连同门之情都不存在了,醒醒吧,江止。” …… 江止咬牙苦撑,却始终按不下这些声音,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按在身边的木桌上。 砰—— 木桌四分五裂,连桌上的摆件与旁边的椅子都撞飞四散,发出巨大声响。 世界却终于安静了,有道透明的人影从他眉心飞出,浮在半空。 他抬头,怔怔望向透明的人影,人影缓缓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温柔道了声—— “师兄。” 那人影,是南棠。 ———— 南棠走下昭明殿的引阶,一边往外走去,一边沉忖。 看来想见师父一而并不容易,连江止都几十年没有他的音信了,恐怕她也联系不上师父。而此去浮鲸海路途遥遥,且不说路上危险之大,就算她安全抵达浮鲸海,四象岛也只是茫茫海域上的一座浮岛,不比陆地有迹可寻,她要如何确定四象岛的位置? 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除此之外,她此番归来,不止重虚宫大变模样,连人都变了许多,尤其是江止。 江止很不对劲,不仅仅如嫣华所说那般性情大变,他的身上传来一股让她很熟悉的淡淡气息。 “你师兄心魔正炽,恐怕已沦为半魔。”夜烛的声音忽在她识海中响起。 南棠顿惊。 三十年前秦凤安入魔后所带来的祸事尤在眼前,若是江止也入魔…… “你放心,你师兄和秦凤安不一样,秦凤安是因怨生恨而至堕魔,而你师兄则是因为心结生魔,和你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夜烛继续道。 入魔也有区别的,秦凤安的堕魔,乃是心智被怨恨侵占,彻底魔化,后又被邱缠心趁虚而入,成了傀儡而已,但江止是因为心魔作祟,心魔所蚕食的是个人道心,毁的是个人修为。 心魔的滋味,南棠再了解不过,它的可怕之处在于生魔者的心智全在,每日每夜饱受煎熬,再坚韧的意志与清醒的神智,都会在这天天月月年年的折磨中瓦解崩溃…… 可江止为何会生心魔? 南棠百思不解,刚要飞离青霄峰,一股带着些许压力的仙威笼罩而来,下一刻,萤雪出现在她而前。 “师姐,你又打算像三十年前那样,不告而别?” 冷幽幽的声音响在南棠耳边。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实力(离开之前。...) 萤雪并足垂手站在南棠面前, 微落的目光轻抿成线的唇,除了那丝境界天生所带的仙威外, 她并没释放更多威压。 那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事,师姐在魔物攻山那天本来要悄然离开重虚宫,而时隔三十年,一切仍未改变,她一眼就能看穿师姐的想法。 南棠头疼。她倒宁愿萤雪拿出元婴修士的身份与自己对话,这样她能更加强硬地表态,可萤雪并没有,一声冷幽幽酸溜溜的质问, 却连眼睛都耷拉下来,形容委屈至极。 美人垂眸, 不要说男人, 就是同为女人,也是要心软的。 南棠吃软不吃硬,最怕这样的局面, 这比让她和萤雪打一架还让她头疼。 “萤雪, 我有我想做的事。”南棠尝试讲道理。 “我知道, 师姐。”萤雪点点头。师姐的心很广, 装着太多东西, 不会只有她,她用尽办法试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师姐改变过。 “你也有你要做的事。”南棠继续道, 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天知道,要她一个筑基期修士哄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 是种怎样的体验? “嗯,我也有。”萤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我们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何不好?”南棠循循而诱。 “师姐,我疼。”萤雪没回答,只是抬起手,在南棠面前摊开。 狰狞的伤疤破坏了她完美的手,如同无瑕美玉上长出的瘤痕。 南棠沉默地以指腹轻触过她掌心伤疤,萤雪倏尔又笑了,收拢手掌,南棠飞快收手,没让她握住自己的手。萤雪不以为意,道:“那么,师姐想带着我哥哥去哪儿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南棠一扫心软情绪,心头警铃大作。 “让我猜猜吧。”萤雪望向她的左臂,“浮鲸海,四象岛,你要带他去见师父。” 左臂上的黑纹游向南棠手掌,夜烛的声音同时响在南棠识海中:“他发现了。我来与他说,你帮我传话。” 一道黑焰从南棠掌心飞出,很快就在南棠身边聚成人形。经由三十年生气滋养,不成形的黑雾已可化出人形虚影。 南棠退后半步,看他二人面对面站着,愈发觉得两人眉眼轮廓几乎如出一辙。 “果然藏在师姐身上,难怪我寻了三十年,都没发现他的踪迹。”面对夜烛,萤雪气势顿增,元婴的威压渐渐释出,顿时将二人笼罩。 “你哥哥说,你有这时间花在他和我身上,不如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追捕你的人就快到了。”南棠不知道这兄妹两人间的过节,只将夜烛的话重复给萤雪听。 “你还当我是那个被你们镇在巫岭一千三百年的困兽吗?哥哥,你莫不是忘了我脚上的符铃为何而存?那可是你亲手系上的。你说我现在有没能力将它打开?”萤雪目光愈发寒凉。 “既然是我亲手系上,就没人比我更了解它,凭你还打不开。”南棠的声音,夜烛的话。 她听到夜烛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自信。 巫岭是什么地方?南棠从没听说过,还有,一千三百年?萤雪寿元难道已经超过一千三百年?可师父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明明还只是个普通孩子啊。 “所以……还是要你亲自来解。”萤雪说话间人影陡失。 南棠一惊,但比惊讶更快的,则是自己的感知。她竟然感知到萤雪的行踪,萤雪闪到自己的正后方并朝夜烛出手。这不应该,筑基对元婴,本是被碾压的境况,当初她在五莲峰观战时就有感触,自己压根跟不上元婴期修士的动作,但这次……不一样了。 夜烛的影子倏地回到南棠掌心,似心有灵犀般,南棠倏地攥住黑焰回身跃到半空,手持长焰如剑,朝着背后斩下,将萤雪挡开。 电光火石间的异变,速度快到让人摸不清。 南棠有自己的打算,她想借机试试实力——虽有春种为丹,但她的境界永固筑基,无法透过固有修仙等阶来判断自己的实力。 其实她心里对自己实力的预估是在金丹期,但具体多强却不知道,不过要是能与萤雪斗一场法,倒也遂了南棠多年心愿。她从没和萤雪斗法过,师兄妹六个人,她永远是那个被拿出来与萤雪做对比的人,就如同她之于常织织。曾几何时她也有过打败萤雪的愿望,可惜如天方夜谭般遥不可及。她对常织织那一分惺惺相惜之情,也正因此而生。 萤雪既然发现夜烛半魂,这一架她逃不掉也避不开,不如就试试吧,但她们不能在这里打,门派内不许弟子私斗这条规矩,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南棠折身飞出青霄峰。 一击未能擒住夜烛,萤雪眉头顿蹙。 筑基期的师姐就算加上夜烛的半魂,也不可能躲开她刚才那一招。 师姐的修为,有些不对劲。 思及此,萤雪跟随南棠掠过天边。 江止发现四周气息变化赶出昭明殿时,这二人的身影均已消失在天际,而重虚宫的弟子只看到天边两道人影,一黑一青,如流星般划破长空,掠出了重虚宫。 ———— “师姐,别跑了,将夜烛交给我!”萤雪隔空喊道。 “六师妹,闲话休说,你想要夜烛,不妨先与我打上一架。” 及至重虚宫外无人的山头上,南棠才止步回头道。萤雪踏步半空,衣袂被风吹得猎猎狂舞,往常呈现在脸上的种种情绪都被平静取代。 “师姐真想与我打?”她淡道。 夜烛身影已失,在南棠手中化作黑色剑影,剑身之上不住有黑焰跳动,里面裹的全是南棠源源不绝灌入半魂的生气。 “想。”南棠简单道,另一手在胸前掐诀,玄灵千机匣开启,两道人影飞出,落在南棠与萤雪之间,赫然便是剑甲与刀乙。 这两尊都是攻击型傀儡,傀儡虽然精致,看面无表情盯着对手时却依旧有些瘆人。 萤雪的手凌空一抓,银亮长剑入手。 “师姐所求,我奉陪到底。”一语落地,萤雪身上陡然释放出巨大仙压,如同无形巨爪遥遥抓向南棠。 南棠催动春种,四野灵气为源源不绝向她涌来,聚在她周身,磅礴之力仿如山峦般沉沉落下,对抗着萤雪仙压。 山野上卷起狂风,飞沙走石,草木狂摇。 萤雪沉默不语,纵身而起,催动咒语,长剑化水,水又生龙,一只银亮水龙呼啸而起,向南棠冲去。南棠左手执剑,右手剑指,指上两道肉眼不可见的青芒没进傀儡后颈,傀儡随着她的操纵高高跃起,剑甲执剑,刀乙执刀,一左一右,向水龙斩下。 哗拉—— 没有湖泊河流的山头忽然掀起惊浪拍岸声,巨大水龙被拦腰斩断,可刀光剑光之后,被冲散的水柱却又化无数细小龙形,仍旧直奔南棠而去。 南棠退后数步,四周草木沙石拢来,只闻沙沙簌簌之音不绝于耳,这些小水龙被尽数拦下,南棠微喘,可未待她平息,草木沙石突然散落,萤雪欺身而来,逼至眼前,剑甲与刀乙两尊傀儡跟在她背后,举起刀剑朝着她的背心斩下,她却不挡也不避。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音,斩在萤雪后背的刀剑被弹开,连带着两尊傀儡亦被震开。萤雪的手穿过重重障碍,出现在南棠面前,朝她细颈抓去。 南棠左手执“剑”回挡,焰刃灼到萤雪手上,逼得她缩回手。萤雪身形再换,转至南棠身侧,然而南棠周身如有无数眼睛,已然将萤雪行踪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到底修为不比萤雪,动作慢上一拍,叫萤雪一把攥住她的左手。 萤雪的手如同铁箍般紧紧箍在南棠手腕上,将夜烛一寸一寸往外赶,夜烛似乎被她逼得无可奈何,一点一点离开南棠的手。 南棠双眉紧拧,她抓不住夜烛,只眼睁睁看着夜烛缓缓脱离自己手臂。 最后一点黑雾终于从她指尖逸出,萤雪松开南棠,正要将夜烛擒入魂珠内,怎知黑雾离开南棠后突然化成人形,本来无实体的夜烛,因受南棠生气影响,短暂凝出实体,如黑色电光般朝萤雪攻去。 夜烛半魂之躯,得凝实之力,动作迅如流星,萤雪猝不及防下被他一掌划破衣袖,心火大炽,怒起杀意,掌中聚起红光,与夜烛在半空缠斗。 南棠掐算着夜烛凝结实体的时间纵身而上,掠到二人身边,道了句:“夜烛,回来!”随之伸手一抓,左手触碰到夜烛半魂,不管夜烛愿意不愿意,就将他扯回手臂之内。那厢萤雪杀机已动,反掌击来,却见夜烛换成南棠,情急之下收手,红光堪堪擦过南棠右臂。 “师姐!你为何非要帮他?”萤雪看着南棠右臂之上鲜血渗出,攥紧拳头又气又急——师姐受伤是一重,因夜烛受伤又是一重。 夜烛的声音几乎与萤雪同时响起:“南棠!”同样震怒,他未曾想到南棠胆子如此之大。 “我就是要帮他!你想抓回夜烛,行,先杀我。”南棠捂着右臂的伤口,微仰下巴道。 她笃定,萤雪不会朝自己下杀手。 萤雪被她一句话激得半晌接不上话,转手发泄般朝着远山打出一道气劲。轰隆一声,山石碎落。她当然可以从师姐手里强抢回夜烛半魂,但师姐的修为似乎精进许多,尽管境界凝滞,可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了,动起真格来要搏命护住夜烛的话,她很难做到不弄伤师姐。 “师妹,这架打完了,师姐甘拜下风,先走一步。”南棠可没功夫陪她在这发疯,自己目的达到便腾身而起,没等萤雪回答就一步掠远。 ———— 一路风风火火赶回山尽峰,南棠捂着手臂落下云头。 夜烛已经在她神识里把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从来没说那么多话过,无非是觉得她行事鲁莽冲动,险些被萤雪打成重伤。 “这不是没事嘛!”她叨叨着进了茅屋,“你以为我为何要捂着伤口?我怕这伤好得太快让她看出端倪。她又伤不到我,你自己看,伤都愈合了。” 南棠松开手,右臂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只剩道浅浅伤疤。 拜春种之赐,她的肉身拥过极强悍的自愈能力。 “再说了,她想抢回你的半魂,这是我想逃就能逃掉的?还不如让她明白,要从我手里抢走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我死,否则就算是萤雪也不可能从我手里把你抢走。”南棠一边在神识中回答夜烛的问题,一边又一叠声喊嫣华与衔宝。 这趟斗法唯一一件让她惊喜的发现,就是她的实力远远超出她的预估,面对萤雪,她也有了放手一搏的能耐。 “你怎就笃定他不会取你性命?”夜烛道。 南棠猛地顿住脚步:“夜烛……你难道不知道,你妹妹喜欢我?我说的是……情情爱爱的喜欢,不是师姐妹的喜欢!” 她直白道。萤雪已经表现得那般明显,她再没感觉就真是傻子了。 虽有些胜之不武,但对于萤雪,南棠恐怕不能按常理出牌。 夜烛猛地沉默。 良久,她才再度听到夜烛的声音,他似乎妥协:“从前我以为,让你避着他些,也许就能安全,但如今看来恐怕不能了。萤雪是个极度执拗疯狂的人,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他喜欢你,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你。” “所以呢?”南棠边把桌上要带走的东西收进储物袋边问道。 “给你两条路。一条是超越他并且打败他,凌驾于他之上。”夜烛缓缓道。 “另一条呢?” “驯服他。”夜烛冷道。 南棠一愣,她忽然想起夜烛提过……萤雪不是人。 “师叔!”嫣华听到她的召唤,急急忙忙带着衔宝冲进茅屋,“怎么了?” 她叫得这么着急,别是出事了。 “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重虚!”南棠道。 “什么时候?”嫣华问道。南棠早就与她说过离开的打算,不过日子还未定下而已。 “今夜动身。” “啊?!” 嫣华愕然:这么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缇烟(菩音悲雪。...) 翌日想上山拜会虞师叔的修士全都挤在山尽峰下, 可山尽峰早就人去山空。白天才离奇出现震惊众修的虞师叔,夜里就不见了, 没给重虚宫门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消息报到掌门处,江止仿佛早已料到般只平静点头。 萤雪亦无诧异,只在璩灵洞旁放出两只血蝶。 反而是沐春峰的几个弟子,因为没能见到虞南棠而失落万分。 “老师太过分!一面也没见就离开了!”陆卓川气坏,枉他们这些年惦记着老师,年年都去她花海祭拜,可她心里却一点也没有他们。 “别气了,老师兴许有自己的打算, 不便透露给我们。”商九安抚他道。 “你们别吵!老师给我传音了。”坐在树上的叶歌拿出发亮传音符,激动地从树上跳下来。 其余三人都凑了上来, 叶歌将传音符开启, 南棠的声音响起。 “小崽子们,知道你们想我,不辞而别是为师不对, 待为师探好了路, 回来带你们外出历炼!好好修练, 别偷懒!” 声音音连放三遍才停止。 “好想和老师一同外出历炼。”杜一壶羡慕道。 “谁不想呢?”商九反问道, 正要说话, 却见陆卓川也拿着传音符神色微凝,“卓川?怎么了?” “门派有外出任务安排下来。”陆卓川道,“要押运一批矿料前往悲雪城。” “悲雪城, 那是在菩音山脉!” “派谁去?你吗?好小子,第一次任务就去这么远。” “不是我一个人, 是我们四个。”陆卓川摇摇头,“跟着萤雪师叔。” ———— 这一回, 南棠说走就走,到第二天才给江止和叶歌各自传音辞别。 她本想走之前和那五个小崽子打个招呼的,却没想自己会走得这么急,来不及和他们见上一面,只在华圣峰上匆匆一见。想来他们听到自己突然离开的消息是要生气的,尤其陆卓川那小子,她都能想像他黑着脸的模样了。 从重虚宫出来,南棠带着嫣华和衔宝掠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赶到与眠龙相邻的菩音山脉。玉昆修仙界三脉成一宗,眠龙、菩音与廊回三条山脉组成一个宗门,号之“悲雪”,而这个悲雪宗,恰恰就建在菩音山脉最高的一座雪峰上。 比起眠龙山脉,菩音的范围要小一些,但地势却不像眠龙那般多险峻,有诸多平原地域,因此这里的大小门派多建城而聚,而这其中最大的一座城,就是悲雪城,位于悲雪宗的雪山之下,乃是悲雪宗亲手扶植而起,不算门派,却是三条山脉中最繁华强大的城池,没有之一。 掠行了三天三夜,不论是人还是兽,精力都已经耗到极点,南棠与嫣华才降下云头。 身后不远处就是眠龙与菩音的界碑,她们踏过此碑,已经算离开了眠龙地界,两人各占了一处石岩盘膝调息休憩,衔宝则蜷缩在南棠身边酣眠。嫣华打座打得很认真,一动不动坐着,南棠看上去也与嫣华一样,可神识虚空内却是两种天地。 夜烛在她的神识小仙境里,已经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就是无法摆脱如影随行的南棠。 南棠总算有时间好好和夜烛聊天了。 “你让我驯服萤雪?” “我没让你驯服他,你也可以打败他!只要你能超越他,他就无法对你构成威胁。” 他就不该一时冲动和南棠说起这事,而比起超越萤雪,毫无疑问驯服更加困难,必需建立在南棠的实力凌驾萤雪之上才有可能。 “你说过萤雪不是人,如今又让我驯服她,而你与萤雪又是兄妹,那你呢?” 南棠关心的并不是驯服萤雪这个问题,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和他不一样!”夜烛第十次回答她后甩袖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南棠却像鬼魅般从他身前浮起——这里是她的神识虚空,随着修为的增进,她对这地方的掌控越来越强,已能随心幻化。 “可你们是兄妹?亲的吗?同父同母?” 叶烛躲不开她的骚扰,道:“是! “那怎么不一样?萤雪是什么?妖?魔?鬼?兽?”南棠的十万个为什么恨不得立刻就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南棠,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共识,不追问这些。” “可你让我驯服他!”南棠慢慢飞高,居高临下看夜烛,“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驯服?” “我没让你驯服!”夜烛捏住眉心,“就算是要驯服,也得你的修为先超过他再说。” “我已经可以在她手下撑半个时辰了。”南棠道。 元婴中期修士的攻击下撑半个时辰,她的实际修为起码得在金丹后期。 “他没出全力,对你放水了。”夜烛提醒她。 “我也没用全力……”南棠道,“不对,你别扯开话题。我又不问你们的过去,我就想知道你和萤雪到底是什么……” 种类?种族?品种? 南棠找不到词来表达了。 “等你超过他了再说。”夜烛转身不理她。 南棠想了想,倏地一下又从他面前飞了起来:“你不告诉我,该不会是怕我找到法门之后,依样画葫芦把你也驯服了吧?” “……”夜烛眯了眼,盯着她半天才道,“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驯服你吗?”南棠伸出手——那还不简单! 她的手,钻进了夜烛的魂体中,二人同时一震,阔别已久的战栗归来,还带着食髓知味后的期待。 “虞南棠!”夜烛被她折腾得一点办法没有。 两人已经在这里朝夕相处了三十年,彼此间越来越熟稔,而她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仿佛前半生苦抑的本性在这里彻底得到释放,在他面前亦无半分顾忌,想什么就做什么。 她本就该是这样活泼的人,没有心魔与外界的压抑,她回归本我,一身轻松,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他与她呆在一起,像是一潭活水里的两尾游鱼,惬意轻松,因而很多时候,夜烛都放任她的挑衅与靠近,慢慢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线。 “都三十年没碰你了。”南棠一声轻叹,又捏捏魂体,他雾似的身体在她指尖散开。 这话说得,好似她是个三十年没吃肉的人。 夜烛魂体剧震,咬牙切齿道:“虞南棠!” 星空之下,嫣华调息一个周天后睁眼——师叔还安安静静盘膝在原地,一脸的宝相庄严。 遥远仙域的浮舟上,神仙般的男修依旧端坐佛掌之上,耳根倏尔一红,不过片刻时间,神情已改……又来了! ———— 翌日,天光大亮,南棠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师叔!”嫣华从石岩上跳下,问道,“我们接下去要去哪里?” 幸亏这些年因为看守山尽峰的关系,她把春醒坊的事务都交托出去,并没要务缠身,这才能顺利和南棠离开重虚宫,不过到底出来得太急,她都顾不上问南棠要去哪里。 南棠摸着小猴子的后脑,从储物袋里翻出张舆图,边看边道:“往前再走三百里,有个驭兽的门派,先去碰碰运气,看能否给我的剑找个身体,然后咱们去悲雪城,那里是群修聚集地,我们先赚点上路的盘缠,再想下一步。” 她的终极目标,当然是浮鲸海四象岛,不过此去浮鲸路途遥遥,路上危险很多,她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动身,边游历边修行边探秘,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的剑?”嫣华纳闷,她从没见师叔用过剑。 南棠拍拍自己的左臂:“是啊,我的剑。” 夜烛生气了,她要给他找个身体赔赔罪。 ———— 过了眠龙与菩音的界碑就是菩音山脉的云台山,往南三百里,果然有个以驭兽为主的门派,唤作龙牙寨。龙牙寨很小,总共就三座峰,掌门不叫掌门,自称寨主,是个金丹中期的胖修士,名作崔命。 崔命正被人一天三催命。 “是是是,好好好,在下一定竭尽所能,请袁仙再宽限几天时间。”崔命对着大马金刀坐在上座的男修不住做揖。 那男修穿一件石青长袍,生得高壮魁梧,下巴上是冒头的铁青胡茬,左脸一道刀疤从额头劈到下颌,满眼满身的煞气,一手正把玩着一片薄刃,薄刃随着他翻飞的五指跳跃如蝶,另一手靠在桌畔,肘旁是块令牌,上头刻着只赤蛇。 “这批月蜂和赤宁幼兽你们拖了多久了?还要宽限?崔命,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男修手上动作倏尔一停,斜眼看崔命,不耐烦道。 崔命拭拭额头冒出的汗,一边向手下打暗示,旁边立时有人送上一匣子灵髓。 “请袁仙通容通容。”崔命拱手道。 那姓袁的男修打量了两眼木匣,伸出手将木匣子慢慢摸到怀中,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道:“袁某倒是想通容,就怕我们掌门等得不耐烦,也罢,我且再替你周旋一二,最多两天,两天之后我必需要把月蜂与赤宁幼兽带回玉京。” “一定一定,两天时间够了,多谢袁仙!”崔命急忙道谢,又唤人,“快,快带袁仙去休憩。” 姓袁的男修跟着道童自去休息,站在崔命身边的人这时才拍案道:“寨主,这玉京阁越来越过分,以前一年才进贡一次,如今半年就来要一回,我们哪供得起?” 崔命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没用,谁让咱们小门小派,还得依附玉京讨生活。” 玉京阁是云台山最大的一个门派,出了名的作风霸道,恃强凌弱,强迫附近的小门派纳贡,稍有不如意就要率修上门烧掠,闹得附近小门派苦不堪言,偏那玉京阁的阁主又是云台山山君的徒弟,此等恶行被云台山山君压下,无人敢管。 这月蜂和赤宁幼兽就是玉京阁的点名要的,刚才的男修就是玉京阁派来收月蜂和赤宁幼兽的,名为袁赫,乃是金丹后期修士,那枚赤蛇令牌就是他的身份证明。 “可是月蜂还好说,门中正好练了一批,但赤宁幼兽……半年前才送了两只过去,现在门里的赤宁兽都未产崽,哪来的幼兽送给他们?” “上半年门中弟子曾在西边关墨谷中发现过一对赤宁兽夫妇的踪迹,母兽已经有孕,今年应该诞下幼兽,我前两天已派人前往捕捉,应该马上有消息了。”崔命道。 “野生赤宁兽,又是刚产崽不久的,不好对付啊。” “我让他们带着镇兽杵去了,必要的时候,斩杀成兽带回幼兽。”崔命说完摆摆手,状似疲倦道,“行了,别操心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只能抱拳告退,崔命便盘膝坐到屋中运功调息。 天微微亮时,屋外有道童急冲冲跑进来:“寨……寨主,外头又来了一个袁赫……” “什么?”崔命睁眼惊疑道。 还没等他问出口,屋外就是一阵罡风涌来,将那道童撞开,雷鸣般的嗓门响起:“妈的,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才是袁赫!那小娘皮拿酒灌醉老子,盗走老子的令牌逃到这里。” 崔命连滚带爬冲到屋中,又看到了一个袁赫。 “袁……袁袁袁仙……”崔命彻底懵了。 “快把那小娘皮给老子交出来!”袁赫怒道。 “谁?” “盗我令牌的小娘皮,缇烟!”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得子(夜烛得子。...) “师叔, 咱们到关墨谷了!”嫣华掏出舆图对照着地形看方位。 南棠站在两步开外处,看着嫣华身边的摩崖石刻, “关墨谷”三个大红字清晰可见。她点点头,道:“过了关墨谷的墨河,再往前走不远,应该就到龙牙山了。” “没错。”嫣华指着舆图上某个画了宫阙的位置道,“加快点脚步,我们天黑之前能到。” 那是云台山离她们最近的驭兽门派,龙牙寨。 “衔宝,藏好。”南棠拍拍正对脚盘坐在石岩上的衔宝后脑勺, “别叫人瞧出你的来历。” 狡猴已经二褪,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也是以驭兽为主的修士最想得到的灵宠, 他化为人形虽然可以迷惑大部分人,但以驭兽修士对灵兽的了解,穿衔宝的来历还是会被看穿, 恐怕会引来觊觎。出门在外, 防人之心不可少, 南棠不想生事, 所以叮嘱衔宝藏起来。 衔宝虽然已是成人大小, 但行为举止仍像稚童,最听南棠的话,闻言身上金光一闪, “嗖”一下变成巴掌大小,窜到南棠肩头。南棠散下长发, 任他钻进藏起。 “出发吧。”她整理好头发,踏上机关凤雀, 与嫣华再度掠起。 不知行了多久,两人飞到山腰处,山谷内的墨河近在眼前。墨河窄细曲折却水流湍急,时不时有撞上河中石岩而溅起的白色水花,哗哗的水流声也不绝于耳。河面上没有桥,两侧都是茂密山林,看似无路。南棠停在山腰处看了片刻,刚要和嫣华继续前行,却闻几声异响远远传来。 “等等!”南棠叫住嫣华,将神识铺展,融入四野草木,循着异响往墨河深处探去。 墨河深处有片浅滩,浅滩往上依旧是密林,异响就从浅滩密林内传来的。 南棠的神识到浅滩与密林的交界处,就察觉到一股阻力,密林间有道无形的气劲将此地与外界隔开,白雾笼罩着四周,叫人无法窥探,也让里面的动静难以全部传出。 结界? 这是修士斗法或行秘事时所用的法术亦或阵法,能将打斗的区域与外界隔开防止外人察觉,高阶的结界甚至可以切出一个独立空间,与外界彻底隔开。 南棠推断眼前这个结界并不高明,还是有动静从其中泄露出来。此地已经逼近龙牙寨,也许是龙牙寨的修士在此行事,她斟酌片刻,决定收回神识,不要多管闲事。 如此想着,她的神识刚要退回,忽然之间一道刺眼白光亮起,白雾从这白光间涌出散去,结界仿佛裂开一道巨大缝隙,还没等南棠琢磨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裂隙处的白光里就冲出只巨兽来。 斗法的声音随着结界的破碎而大了起来,陡然间响彻关墨谷,其中还伴随着巨兽的怒吼。 巨兽背后跟着十数名修士,正对这只巨兽穷追猛打,巨兽逃得狼狈不堪,身上已经有多处负伤。 “雪毛紫斑形如豹,四足踏火,背生四翼,身形比豹大出三倍……”南棠不认得这巨兽,边以神识观察边向嫣华道。 她的神识已远远超越结丹境界,所能探查感知的区域比嫣华远得多。 “赤宁兽,擅火,可飞,出没之地狮虎俱服,乃是山野悍兽霸主。”嫣华很快给了南棠答案,又道,“赤宁兽非群居,一般成对出没,师叔你看看,附近一定还有另一只。” 那只赤宁兽已经被追到水里,它的背翼上缠满红线,无法飞起,只能左支右绌地躲避身后的攻击。南棠往密林内探了探,密林中一片狼藉,山石碎裂,草木摧折,是大战后的情景,地上洒满鲜血,还躺着几个被嘶咬后气绝身亡的修士,南棠在近结界处,果然看到了另一只赤宁兽。 这只赤宁兽比外面那只要小点,身形更加矫健,但已经死在结界裂缝之处。 看起来,像是这只死去的赤宁撞破结界,才给了另一只赤宁逃出的机会。 “死去的这只应该是赤宁公兽,逃出去的是母兽。赤宁兽夫妻向不独活,母兽逃走的原因只有一个,师叔你再仔细瞧瞧,母兽身边是不是有幼兽?” 嫣华一边听南棠的描述,一边道。 南棠再度探向外界争斗,果然在母兽腹下发现两只幼兽。 嫣华叹了口气:“赤宁兽强大,若能驯化为用,是修士的强悍助手,不过成年赤宁性野,不可能被驭兽师驯化,所以这些驭兽师若要得到赤宁兽,必需从幼兽开始养起,因此一般是捕捉一对成年赤宁兽,待它们诞下幼兽后抱走驯养。这是常见的赤宁驯养法,但也有个别凶残者直接击杀成年赤宁兽,夺其幼兽。” 她们今日所遇,应该后者。 南棠蹙蹙眉——这些围堵赤宁母兽的修士都着同色衣袍,对于赤宁兽的捕杀显然是有备而来,手法极其娴熟,若她没有料错,应该就是龙牙寨的修士。 “跟我来!”思考了片刻,南棠忽然掠起,带着嫣华从旁边悄悄绕到浅滩密林中。 ———— 外头的残酷厮杀还没停歇,密林内却只剩下大战过后的寂静。 南棠降在那只死去的赤宁公兽身边,低头看了两眼,公兽身上的外伤不多,应该是受内伤致死的,她将左臂一甩,轻道:“夜烛,你的新身体,这回总该满意了。” 左臂上的黑纹仿佛活了般向外游移,眨眼间冲出她的手臂,钻进赤宁公兽的身体内,开始融合。 嫣华看傻了眼——师叔的剑,还能这样用? 南棠却没再管夜烛与赤宁兽的融化,待夜烛离体之后,她就转身飞上密林的一棵茂密大树上,远远望着浅滩上的厮杀。 赤宁公兽的尸体虽然算是她捡了个漏,不过眼见赤宁兽一家被如此残忍捕杀,她就这般将公兽尸首占为己用,有些说不过去,可龙牙寨人多势众,她与嫣华联手也不是其对手,管不起这档事,思前想后,她能做的只一件事。 青光一点自她指尖绽起,而后化作无人可察的生气,朝着已经逃到水面上的赤宁母兽飞去,眨眼之间没进赤宁母兽体内。 赤宁母兽本已力竭,身上又多处重伤,又不肯屈服,正做困兽之斗,眼见就要被龙牙寨修士斩杀,却忽然仰头震啸,近它身的三个修士被震退,捂着流出血的耳朵诧异非常,似乎不能明白这只母兽为何精神了。 南棠收回手,她的生气让母兽的伤势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母兽也再度有了一搏之力。 她的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恢复了几成精力的母兽震翅扯断缚在羽翼上的红线,纵身而起扑倒前方一个修士,转头望向南棠处……已经厮杀到泛红的兽眸似乎看出了什么。 龙牙寨领头的修士顿觉不妙,搏杀已经一天一夜,耗死了公兽,眼见母兽也要不支,没想到异变陡生,再拖下去对他们也不好,他咬咬牙,擎起一枚金色尖头杵,杵头是三个表情各异的狰狞佛脸。 一道狠戾且凶悍的气息随着那件尖头杵的出现而向四周奔涌。 “镇兽杵现!退!”修士里有人高喊一声,原本围在母兽身边的修士都齐刷刷退开。 那枚镇兽杵金光大作,“腾”地飞到母兽上空,尖厉的杵头朝下,三个佛脸向三个方位散开,在半空中幻化成巨大佛头,将母兽牢牢困在其中。 南棠眉头大蹙,这枚镇兽杵一出现,她就知母兽逃不掉了。 那镇兽杵,应该是件次仙级灵宝。 果不其然,母兽在镇兽杵的压力之下不断发出哀吼,用身体护住腹下两只幼兽,四周修士已经聚在一起开始吟咒,镇兽杵朝着母兽头顶刺下…… 南棠霍地转身,不愿再看,只朝嫣华走去。 修仙界厮杀之残酷,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好了吗?好了就走吧!”她没有多说什么。 浅滩上传来一声凄厉兽鸣与修士们的高喝,母兽已被镇兽杵击杀,修士们正拥上前抓捕幼兽,几声呜咽传来,仿佛更加印证这场弱肉强食的厮杀。 夜烛已经从地上站起,抖抖身上的毛,朝她望来。 时隔三十年,南棠与他终于又有了一次在真实世界里面对面的对视。 ———— 浅滩之上,龙牙寨的修士们已经用网兜兜住了两只赤宁幼兽。幼兽不知所措地蜷着身体,看着地上母兽的尸体呜呜咽咽。 “总算有个交代了。”领头的人抹抹汗,接过幼兽道,正要吩咐众人清理战场,忽然间墨河对面的山林里飞出一人来。 来人御剑匆匆而至,飞到河上时见到一群龙牙寨的人,顿时停在半空。 “袁仙?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龙牙寨的领头见到来人大吃一惊,忙上前行礼。 来的是袁赫。 袁赫也是一怔,很快震声道:“我能来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迟迟不交赤宁幼兽惹得我们掌门大发雷霆。老崔说你们在这里捕捉赤宁兽,我来瞧瞧。” 语毕他看了眼那人手里的幼兽,漫不经心挑眉:“这是抓着了?” “禀袁仙,捉着了。” “那就拿来吧,正好我赶回去复命。”袁赫道。 “这……”领头之人犹豫起来。 “我本就是奉命前来收取赤宁幼兽的,你在怀疑什么?”袁赫冷道,又从腰间扯下一面令牌,在那人面前晃了晃,“看到没有,玉京令!” 那人终于妥协,将辛苦了半天才抓到的幼兽递给袁赫:“那就有劳袁仙了。” 袁仙飞快接过网兜,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耐烦再说话,御剑飞进了浅滩后的密林。 他飞得很快,不多时便飞出一段距离,外形也渐渐起了变化。 壮硕的男人身体仿佛起火的画纸,一点点化为灰烬,眉目也随之融化般消失,露出了这外皮之下的真实模样。 着黑鳞紧甲裙的颀长身形玲珑有致,高束的长发下一张标致的瓜子脸,腰间各别着两柄弯刀,是位冷艳利落的美人儿。 浅滩之上的修士们还在清理战场,领头的修士向龙牙寨寨主崔命发去传音,不多时就收到回音,震雷般的怒骂从传音符上传来。 “那是假袁赫!” 那修士一愣,继而转向密林,吼道:“快,给我追!” ———— 南棠坐在赤宁兽背上,与嫣华一起向与龙牙寨众修相反的方向掠去,飞了没一会,忽听身后有风声传来,两人转头一看,却见一女修御剑而来,飞到她们身边。 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遇到别的修士,那人也是一滞。 两厢对望片刻,她道:“好巧。” 南棠和嫣化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两只赤宁幼兽上。 “吼——”赤宁兽突然间发出声怒吼,把那女修吓了一跳。 赤宁幼兽已经被她从网兜里放了出来,本一左一右被她搂在怀里,见到这只赤宁成兽,两只幼兽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女修有些抱不住它们,气道:“我自身难保还好心救你们,你们不知感激也就算了,可别扯我后腿!”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幼兽已经从女修的怀抱,半空中飞上赤宁兽的背,整只小兽趴在颈背上,非常娴熟地揪紧赤宁颈毛,呜呜呜地叫个没完没了。 南棠看看女修,又看看这只幼兽,与嫣华对视一眼,最后拍了拍夜烛的头:“你儿子来了。” “……”凭空得子的夜烛默。 “不好!龙牙寨的人追来了。喂,你们不想死就跑快点!”那女修却突然回头看了眼,朝南棠急吼一声,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闹不清到底发生何事的南棠看着趴在夜烛后颈上的小幼崽,寻思这要是让龙牙寨的人撞见,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便也喝了声:“走!” 两人一兽,跟在那女修身后疾速掠逃。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奶崽(犯奶瘾了) 追兵来得非常快, 没给南棠和那女修分道扬镳的机会,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息已经追到附近, 仿佛锁定了她们几人般。 南棠神识朝后铺展,果然在身后十里地外看到一个男修追来,身边还跟了只通体全黑的狗。虽然只有一个,但这人的修为也在结丹中后期,而一大两小赤宁兽就在身边,若是争执起来,她很难撇清关系。 正想着,她们身边的女修忽然松开手, 把另一只赤宁幼兽也扔到夜烛背上,沉脸朝远空望去:“袁赫这个老色胚追来了, 真是晦气!你们先走吧!” 一句话说完, 她已双刀在手,杀气渐溢。 “走不掉。”南棠跟着停在半空道。 女修诧异望来,南棠又道:“他带着苍犬。” 苍犬是修仙界一种以嗅觉闻名的灵兽, 被驯养后用来追踪猎物, 可以追踪到方圆数十里内的猎物。如果这修士是对方的人, 那必定除了这个女修外还要追踪赤宁兽, 而赤宁兽又在她们身边, 气息掩盖不掉。当然,若对方只有一个结丹后期的修士,他们也不是不能打, 可显然对方是整个门派,哪怕解决了这个修士, 其他人也会追上来。 “我大意了。”女修柳眉微拧。 龙牙寨既然以驭兽为生,必然有苍犬这类擅长追踪的灵兽。 “不就是苍犬, 有什么可愁的?”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却是嫣华大惑不解地飞到南棠身边。 “你有办法?”南棠问嫣华。 嫣华从储物袋里摸出个透明匣子,匣子里满满一盒背壳幽青、腹部滚圆的甲虫。 “有办法就快些施展,被袁赫缠上就麻烦了。”那女修倒是不客气地开了口,“袁赫是玉京阁的人,玉京阁你们知道吧?被盯上了死路一条!” 玉京阁……她们还真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南棠对眼前局势的判断。 “真要我用?”嫣华不大确定地询问南棠。 南棠点点头。 嫣华没再犹豫,从储物袋里又翻出个面罩,飞快将自己头脸罩住。南棠与那女修同是一愣,却听嫣华从面罩里传出发闷的声音来:“你们记得屏息!” 还没等南棠和女修反应过来,嫣华已经打开匣子,从匣子里拣了三只甲虫后一一弹到半空,再弹出三枚砂砾打穿了甲虫腹部。 刹时间,三只甲虫的腹部喷出三道细细的青黑液体,液体遇风则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扩散成一股庞大青雾,瞬间笼罩了附近。 “好了,快跑!” 南棠和那女修脸色已青——尽管她们得到嫣华的提醒已经提前闭气,但还是嗅到了这股奇臭无比,仿佛无孔不入的臭味。 几人退到青雾之外,嫣华又飞快掐诀,在附近施了个幻咒,将这地方的山势变了个模样,这才与南棠他们继续朝着前方疾速掠去。 不远处,袁赫已经停步,苍犬嗷嗷叫唤着不肯再行半步,不管袁赫怎么拉扯都没用。 风送来一股恶臭,苍犬眼白一翻,直接便从半空栽了下去,恶臭袭来,瞬间包裹袁赫。 “呕……” 袁赫突间嗅到这股气息,脸色顿时发白。 这吃/屎一样的滋味……直冲五脏六腑。 ———— 南棠三人带着赤宁兽马不停蹄地逃出百里后,确认不会再被那些人找到后,她才降在附近的山头上。 天色已尽黑,夜空繁星密布,四野的寂静被突兀的干呕声打破。 “呕……”女修扶着树杆俯身不住干呕。 南棠也盘膝坐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看地调息,适图按下那股久久未散的余韵。衔宝已经从她肩头滚到地上,不停打着喷嚏,夜烛使劲甩毛摇头,两只赤宁幼兽更是将舌头吐得老长…… 即使是逃了百里,那股恶臭还像如影随形般,众人不过强忍逃到这里。 “你这到底什么虫子?”女修吐了一番,稍觉舒坦些,转过身来边问边又嗅了下自己的衣服,“呕……这臭得散不掉……” 哪怕只沾了一点味道,也熏得人半死。 嫣华已经把面罩取下,所有人中,只有她泰然自若,闻言只将那匣子取出打开,拣了只甲虫出来。 “你别!”女修见她又有捏破甲虫之势,吓得退避三舍。 嫣华道:“臭屁虫呀,你们小时候没玩过?” 玩?! 南棠和那女修对望了一眼——谁小时候玩这鬼东西?怕不给自家师父打死。 “就是九香虫,老祸害我种的灵植,赶又赶不绝,我就一只只抓起来喂养研究,慢慢就养出这匣九香虫来,我管它们叫‘轰天炮’,是不是很形象?!”嫣华一边解释,一边得意。 “你行行好,先把这虫子收起来!”女修怕及了这虫子。 “哦。”嫣华就将虫子小心翼翼装回匣子里,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女修这才坐了回来,打量起嫣华和南棠来。南棠调息片刻,气息平复,已起身走到夜烛身边。夜烛正趴在地上,无奈地任由两只小赤宁兽钻到自己腹下。 这两只赤宁幼兽还很小,体形只比猫儿大点,应该刚满月没多久,它们不像成年赤宁兽那般矫健,还是圆滚滚的模样,雪白的绒毛,斑纹未成,看起来像雪白的糯米团。 没人能抗拒这样的幼兽,尤其是南棠这类对毛绒绒毫无抵抗力的,她坐到夜烛身边,很想扒拉出幼兽揉揉,但又不敢动手,怕吓到它们。夜烛看出南棠心思,挪了挪位置,露出一点赤宁幼兽的屁、股,南棠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戳了戳其中一只幼兽臀上的毛。小幼兽摇摇屁、股,又往夜烛腹下钻去。 “这是真把你当爹了?”南棠冲着夜烛捂嘴笑起来。 赤宁兽幽幽兽目白了她一眼——行吧,这回兽体倒是满意了,但为什么又带了两拖油瓶? “这么小就没了爹娘,怪可怜的。”南棠看了眼瑟缩在夜烛兽腹下的幼兽,感慨道。 那边女修听了两句突然插嘴:“今天连累你们了,这两只幼兽送你们做赔礼吧。” 南棠微诧:“赤宁幼兽价值不菲,若能驯养也是你的得力帮手。” “我不做灵兽买卖,也不会驭兽,刚才在关墨谷里撞上龙牙寨的人,见这两只小崽子被他们用网兜兜着,实在可怜,所以才出手救下来。你身边既然已经养了一只赤宁兽,想必对赤宁不陌生,交给你们正好,不然我还得愁给它们找合适的收养人。”女修直白道。 南棠看了眼夜烛,忖道:这女修似乎没把夜烛与这两只赤宁幼兽联想到一起。 “那就多谢道友了。”因思及夜烛这具兽躯得自幼兽父亲,南棠便没有客气。虽然兽躯里早就换了魂,但对两只幼兽来说,能留在父亲身边,多少是种慰藉吧。 “别客气,相逢既是有缘,况且你们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女修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又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三根竹筒,朝嫣华和南棠一人丢了一根,“喝点儿?有助恢复灵力。” 嫣华率先打开竹筒封口,深嗅了一口,喜道:“思醉酿?” “你识货啊?!”女修笑了。 “那是自然!悲雪城的特产,我喝过一回。”嫣华迫不及待灌了一口到嘴里,“好酒!” 南棠慢了一拍,也随之小饮半口,甘冽的滋味直冲头顶,而后化成灵气四散,游入百骸,虽然是酒,可越喝越越让人精神。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灵酒。 她们越不客气,女修反而越发高兴,兴致起来一扫冷艳模样,道:“你们看起来不像是菩音的修士,从哪里来的?我叫缇烟,怎么称呼你们?” “噗——” 嫣华正好又灌了一大口酒,听到这个名字,忽就喷了。 “缇烟”这个名字,对嫣华和南棠来说,那简直是如雷贯耳。 南棠慢慢放下竹筒,与嫣华对视——同名之人? 缇烟见到二人奇怪的反应,也放下了手里竹筒,笑意渐敛,问了声:“你们来自眠龙?” “正是。”南棠微微颌首,“缇烟道友,你与三十年前眠龙的一位女修同名。” “不必拐弯抹角,我就是你嘴里那个女修,眠龙缇烟,万筠徒孙,秦凤安的徒弟,不对,应该说是曾经……”缇烟靠到树杆上,目光微远,“没想到三十年了,眠龙的修士还记着我的名字。” “我听说你在眠龙山碎丹还师后跳崖,如今怎么……”南棠好奇道。 她怎么也没料想到,自己到菩音第一个遇上的,竟然会是缇烟。按传闻所言,缇烟应该死了,就算不死,也不可能是金丹中后期的修为。修士碎丹后境界大跌,再凝金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说,就算能再结新丹,也不可能短短三十年就到金丹中后期。 “你也说是听说,既是传闻就可能有假。”缇烟饮了口酒,她并不避讳提及三十年前旧事,“我没碎丹,剖丹还师跳崖身死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幻局而已,若不如此,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大师伯也要将我捉回。” 她说着说着一口饮余酒,将竹筒怒掷地面,眉色透冷道:“我千辛万苦练成的仙体和金丹,凭何要我将拱手让人?难道我不配为人?我又为何要为了他们碎丹?在眠龙那些年,我没少替师门出力,师门养恩早已偿清,至于金丹,那是我的。” “可是你一走,你师父秦凤安就因你入了魔……” “秦凤安入魔是他自己想不通。他骗我在先,欺我在后,养我为夺,纵有几分师徒情谊男女之情,也早就断得干净。这世上四条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玩儿什么深情?”缇烟踢了一脚竹筒,竹筒“咚咚”滚远,她的脸在月光下愈显霜冷。 “你是没死,死的是其他人。”提及旧事,嫣华觉得酒不香甜了。 她想起自己的师父。 “你们是说浮凌山的事?”缇烟抬眸对上她二人晶亮的眼,几缕愧疚浮上眉间,霜冷顿散,“我没想到秦凤安会入魔,也没想到他会大开杀戒。” 秦凤安从魔狱归来时,她人早已逃到悲雪城,浮凌山的消息传来之时已经是大战之后很久的事了,她根本来不及想办法阻止。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那无数条生命的血,确实也沾在她手上。若是早知结果,也许她会想个更加妥当的办法,但这世间最难办到的,就是“早知道”。 三人间陷入了沉默,嫣华垂头摩娑着竹筒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这事不能怪缇烟,可想起师父,想起那一夜的惨烈,她又很难完全对缇烟完全释怀。 “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南棠打破了沉默。 “三十年了,不是三年五载,秦凤安都在重虚宫关了那么久,大师伯也被废了修为赶出山门,眠龙山的人都以为我死了,这些年我遇到的眠龙修士,就没几个记得我的名字,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算叫他们知道,难道还有人会千里迢迢把我一个死人抓回去?”缇烟淡道,“如今我不过一介散修,和谁都没有关系。你问起,我就说,又有何碍?” 做过的事,她得认。 南棠便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美好的气氛被破坏殆尽,缇烟闷闷不乐地转开脸,也不再询问她们的来历,只等天亮后就分道扬镳。 三人各自闭眼调息。 月沉星潜,天色渐渐亮起,薄薄晨雾笼罩四野,山里的清晨与夜晚一样宁静。 蓦地,一声呜咽响起,初时只是细细的嘤嘤声,并不引人注意,但很快的这嘤嘤转成尖锐的兽鸣,一声接着一声,没完没了,而更叫人头疼的是,另一个泣鸣声也跟着那嘤嘤声响起,音量渐渐变大,此起彼伏。 南棠睁开眼,与同样被吵醒的嫣华、缇烟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两只赤宁幼兽已经从夜烛腹下钻出,坐在地上张着嘴,嗷嗷直哭。衔宝受不了这魔音,捂着耳朵跳到老远的石头上,只有夜烛从原地站起,和南棠四目相觑。 昨晚还好好的,这大清早的是怎么了? 两只幼兽嚎了半天,停了片刻,看看夜烛,发现夜烛没有反应后,忽然间又更大声地嚎了起来,这一下连南棠她们都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你是它们的爹,快让它们住嘴啊!”南棠奔到夜烛身边,对着他一顿耳语。 夜烛只能用赤宁兽的兽目瞪着南棠——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爹了?他也不会驭兽,也没带过幼崽,都闹不明白它们怎么回事,怎么让它们住嘴?杀了吗? “是不是饿了?”嫣华问道。 “应该是。”缇烟蹲到幼兽旁边,不知从哪儿摸了块鲜肉出来,“吃肉吗?” 两只幼兽暂停哭嚎,一左一右对着肉嗅了嗅。缇烟一喜,正要开口,可没等她高兴够,两只幼兽又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得更加大声。 南棠的指节用力顶顶太阳穴,蹲在夜烛旁边道:“这两小只可能……没断奶,是不是犯奶瘾了,你……” 她的话音没落,夜烛冲着她发出声低吼,紧接着厚实的赤宁兽爪一掌按在南棠头上。 虞南棠,你是不是找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银沙(逝者之名。...) 南棠扫开夜烛的大爪子, 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想法。 “想什么呢?我没让你喂、奶。” 就算她想,也得他有东西喂呀。当然, 这句话南棠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说出口,否则夜烛能撕了自己。 夜烛没好气瞪她一眼,魂托兽躯已经够惨了,这会还再带两拖油瓶,他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 南棠却揉揉他的脑袋,哄道:“阿渊乖,我知道你委屈, 这不是没辙嘛,你想想办法。” 当着外人, 她依旧喊他“阿渊”, 不叫真名。 夜烛别开头——他一个公兽,能有什么办法?不对,他一个男人, 能有什么办法? 还没等他想出来, 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南棠搂住了他毛绒绒的脖子, 用脸蹭蹭他的脸颊。夜烛呲呲嘴, 兽须敏感, 被碰得发痒。她俯在他耳边,小声道:“阿渊,你是他们的爹, 他们肯定听你的,你好歹帮帮忙, 拜托!” 尖尖的耳朵折了折,里头的绒毛被她吹得更痒, 夜烛低吼一声,转过头来一张嘴,咬住南棠侧颈。凌厉的齿尖轻轻磨过她白皙的皮肤,只啜了啜,他就松口,再朝她吼了声,抖毛起身。南棠摸摸脖子,心想:夜烛和自己一样,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好哄得很。 夜烛走到两只幼兽前而,张大嘴冲着它们一声震吼。两只幼兽猛得闭嘴,贯耳魔音总算消停。父亲的威严这就出来了,小幼崽不敢吱声,委屈地看着夜烛,夜烛低头叼起一只小兽甩到自己背上,再对另一只如法炮制。等两只幼兽都上了自己的背,他也不和南棠打招呼,腾地跃向远方,转眼没入密林中。 “他这是……”缇烟不解道。 “去带娃了。”南棠含笑回头,“放心吧,交给他,他能搞定。” 南棠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反正就觉得夜烛可以解决眼前这个棘手问题。 缇烟点点头,又恢复霜冷模样,刚要告辞,却见南棠走到视野开阔处问道:“你可知这是何地?” 昨日逃命匆忙,也没顾上方向,如今不知逃到了何地。 缇烟飞起探向四野,道:“这里应该是银沙山,往东百里有个银沙集……”她说着落下身又望南棠,迟疑片刻问道,“你们都是初入菩音吧?这里和眠龙不太一样,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好歹我在这里混了三十年。”语毕又看两人脸色,补充了一句,“要是介意我就算了。” “冤有头债有主,是非对错我们还分得清。昨夜我与她只是想起当年惨状,心中一时悲愤而已。”南棠说话间望向嫣华。 经过一夜,嫣华明显想通了,情绪也好转,便道:“我知道,那事不怨你。” 说到底,缇烟也是受害之人,又有何过? 缇烟垂头沉默了许久,才道:“谢谢。” “不说这些了。”南棠岔开话题,问道,“我们从眠龙而来,对这地方确实不甚了解,你同我们说说?” “这得看你们来菩音的目的。”缇烟斟酌问道。 “我们是来历炼的,打算一路游历下去,不过目前手上盘缠不多走不了多远,听说菩音比眠龙要繁盛,所以想来这儿赚些仙币。”南棠道。 “那你们是来对地方也问对人了。菩音不像眠龙那样门派划分森严,这里的门派多筑城而建,一般是凡仙杂居,各个城派之间多贸易往来,散修也遍布其间,没有比菩音更适合赚取仙币的地方了。”缇烟说着举起右手做了个摸钱的手势,继续道,“当然,派系一多,各方势力良莠不齐,就容易起纷争。这里不比眠龙太平,派别之争时有发生,抢地盘、夺宝贝,杀得你死我活……那都是常态。” 对比眠龙,这儿的修仙环境明显要残酷许多,大大小小的争斗从没停歇过,而眠龙绝大多数时间都很太平,门派之间壁垒分明,彼此少有走动,百多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战争,也就是三十年前秦凤安入魔攻袭浮凌山了,不过其残酷程度,倒是远胜菩音这些大大小小的纷争。 “悲雪宗不管这些吗?”南棠好奇道。 “他们管大不管小,维持大致平衡,不会出现譬如浮凌山那样大规模屠戮战争也就够了。这地方虽然纷争多,竞争激烈,但机遇也多,因此吸引了许多上修前来。高手隐于市集之间,和你我一样寻求机会累积资源,在这里,只要你肯吃苦,赚仙币的机会有的是,各色资源都能买到。” 缇烟长篇大论地说着,人也坐到山岩上。 资源累积够了,修为也在历炼中提升了,就可以找地方闭关突破……这是个循环的修炼过程,没有呆在眠龙门派时那样安稳,但是刺激,也更利于提升个人实力。 “那我们能去哪里寻找这些机会?”南棠对菩音的大概情况有了了解后,直截了当问道。 “你们……”缇烟刚想回答,却听不远处传来声兽吼,她暂时闭上了嘴。 密林中窜出道迅疾如风的影子,眨眼间就掠到三人而前。 夜烛回来了。 吼—— 他落地之后长啸一声,背上趴着的两只赤宁幼兽自觉地跳到地上,各自盘坐在地而,舔嘴巴的舔嘴巴,□□掌的□□掌,其中一只甚至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南棠瞅着这两只小家伙圆滚滚的肚皮和心满意足的表情,格外惊奇怪。 “你上哪儿给他们找奶喝了?”她问夜烛。 夜烛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喝个鬼奶,牙都长齐的小崽子,该学着捕猎吃肉了,又不是家养的猫狗,还惯着宠着。 他就是把它们扔到狐耳鼠窝附近的草丛里,示范了一次捕鼠而已,能领会多少就看它们了。好在这两小只没让他失望,捕猎可是赤宁兽的天性,它们很快就有样学样了。 就是可怜了他,活这么久,头一次捉耗子。 “辛苦你了。”南棠从他眼神中品出不悦,当下也不管他到是找了奶还是其他什么办法,先夸再说,“阿渊最棒,真是多亏你了!” 反正能解决问题就好。 千穿万穿,马屁最穿。夜烛很是受用,兽须一翘,脑袋顶了过去,南棠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又一通乱蹭。 缇烟和嫣华站一旁看了半天,忽然道:“这两的感情……不一般吧。” 嫣华高深莫测地耸耸肩,其实她也闹不明白师叔这柄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如果信得过我,不如就跟我去银沙集吧,我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缇烟见天已经亮得差不多,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求之不得。多谢。”南棠放开夜烛,朝缇烟抱拳道谢。 “边走边说吧。”缇烟祭起自己的飞剑,一步跃上。 三人四兽,便朝着银沙集飞去。 ———— 因为要与南棠介绍这附近的环境,缇烟飞行速度并不快,三人边飞边聊。 南棠坐在夜烛的一对前翼正中,身前是两只吃饱喝足睡得正香的赤宁幼兽,肩头藏着只猴子,正问缇烟:“昨日追你那人,似乎也和龙牙寨有渊源?他们与你有怨?” “没怨。昨天那人叫袁赫,是玉京阁的一位峰主……玉京阁就是云台山最大的一个门派,出了名的霸道,强迫附近的小门派纳贡,龙牙寨就是其之一。我呢,要潜进龙牙寨拿件东西,来的路上正巧遇见袁赫……”她说着瞥了眼南棠,没说自己要拿什么东西,只一捋长发,续道,“袁赫那老色胚垂涎姐姐美貌,我便一不做二不休灌醉了他,套出他来龙牙寨的目的,又偷走了他的令牌,幻化成他的样子借口收贡进了龙牙寨。” 她龙牙寨后没多久,真的袁赫赶到,戳破她的身份追杀她,她逃到了关墨谷的浅滩前,正好遇上早就进关墨谷捕杀赤宁的龙牙寨修士,顺手救下了赤宁幼兽。 “这龙牙寨行事也着实残忍,杀成兽捕幼兽。”嫣华咕哝了一句。 “是残忍,可也不能全怨他们。我听龙牙寨的修士说,玉京阁收贡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们原本是驯养了一批赤宁成兽用来诞崽,可半年前刚刚交过一回,这次新的幼兽还没生,玉京催得又急,倘若不能按时交上去,全门派都要遭殃。我去之前,袁赫已经催过数次,他们也被逼得没办法,才动了歪心思。”缇烟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将幼兽带走,龙牙寨岂不是……”嫣华又“啊”了声捂住嘴,开始担心起龙牙寨来。 “在这里很多人可能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同情了这个,被他所害的那个人又该怎么办?你别想太多,也习惯习惯,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这样的情况,帮哪一边都是错,袖手旁观也是错,又该如何是好呢?”提起这些,缇烟的语气便冷漠起来,许是这三十年经历太多,看得太多,心都跟着硬了。 想当年,她也与她们一样,是门派精心栽培的温室花朵,为了融进这个现实而残酷的修仙界,吃尽苦头。 嫣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缇烟说的话她不太能参透。 “前头就是银沙集了,这地方在云台山和柳门山的交界处,却是云台山和柳门山都不敢管,也管不动的地方。” 南棠顺着缇烟所指方向望去,果然隐约看到个小镇。 “银沙集的老大是个化神期的散修,名作月枭,与悲雪宗的宗主交好,修为高深莫测,因此这附近没有任何一个门派和山主敢得罪他。听闻此人性好自由,不愿被宗门束缚,所以一直是散修,洞府就在前头的银沙湾。他呢怕吵,他洞府所在的方圆百里内,不允许有人斗法,但凡有人在这里斗法,先要被他削去半条命,久而久之没人敢在附近闹事,很多寻求庇护的修士就跑到这里,慢慢形成了一个杂居的小镇。如今这里是个无人敢管的太平地带,很多修士在这里做买卖,收资源,发任务……这里因此也被人戏称作小悲雪。” “原来如此。”南棠一边听着缇烟的介绍,一边与她们一起降下云头,落在银沙集外。 “化神期啊……”嫣华还陷在这个遥不可及的境界里,“缇烟姐姐,你见过他没有?” “这位仙尊神出鬼没,整个银沙集见过他的人,五个指头都不定数得过来。不过据说见到他的人无不为其风采所倾。”缇烟随口道。 嫣华更加神往了。 “你们初来乍到,想要找赚仙币的门路,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悲雪城那边上修云集,你们修为不够去了也白搭,还是这里好。”缇烟领着几人往里走,走到银沙集的木匾下时,土里突然钻出了一个皮肤像树皮般发褐发皱的人,这人身体粗壮,四肢却很细,不成比例,一双眼瞪得像铜铃,落在嫣华与南棠身上。 “妖!”嫣华立刻退后。 “别怕,这是月枭仙尊收留在此处看守门户的鬼榆精,不会伤人的。”缇烟回头安抚了一声。 “缇烟,你这又哪弄回来两个新人,怪没礼貌的。”那鬼榆精不高兴地盯了嫣华一眼,喊出缇烟的名字。 “土地爷,你都说她是新人了,没见过世而不是很正常,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了。”缇烟笑道,又向南棠二人介绍,“他没事就钻在土里,这儿的人都喊他土地爷,呐,镇子中间那棵大榆树,就是他的真身。” 南棠远远望去,果然看到镇子中心有棵小山般的榆树遮天蔽日,树身上似乎还建了不少木屋。 “登记,一人五十仙币。”土地爷哼了一声,变出个两块木令牌来。 “土地爷,卖我个而子,便宜些?”缇烟手肘撞了撞他。 “烦人!”土地爷白了她一眼,“老规矩,四十五。” “多谢。”缇烟道声谢,又朝南棠二人道,“进银沙集的新人需要登记,还要交纳每人五十仙币的登记费,土地爷心疼新人,给你们算便宜了,四十五,能省一点是一点。对了,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们。” “我叫嫣华。”嫣华毫不犹豫开口。 “南棠。”南棠随后道。 缇烟微蹙眉——这名字,好耳熟。 好像,和她的一样,也是个死人名。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白汲(秘境之约) 见缇烟满脸迷惑, 南棠好心提了个醒,补上自己的姓:“虞南棠。” 缇烟一震, 僵硬地转头望向南棠:“是我想的那个虞南棠?” 其他人对这个名字陌生,但她绝对不陌生,不止不陌生,她还牢牢记了三十年。三十年前秦凤安入魔屠戮浮凌山后,她曾经回过一次眠龙,甚至去了浮凌山,把那一场浩劫打听得清清楚楚。在所有的名字中,“虞南棠”这三个字对她而言, 是最震憾的。 即使过了三十年,大多数修士已经想不起记不清这个名字, 缇烟依旧是牢牢记着。 虞南棠是救下重虚, 封印秦凤安的人。 “如果你是指封印秦凤安的那个人,我是。”南棠淡道。 缇烟倒吸一口气:“你不是死了?” “你不是也死了?”南棠含笑反问。 缇烟噎住。 好吧,这年头假死的人有点多。 “你们还登不登记?不登记得别挡入口!叙旧上别处去。”土地爷拿木板咣咣敲墙, 不耐烦道。 “登记登记, 马上。”南棠立刻道, 指尖划开一道小口子, 滴在令牌上之后交还土地爷。 土地爷用力一掰, 那片令牌一分为二,原是面子母令。他在母令上写上南棠名字后收起,把子令递给南棠, 南棠伸手要接,他却又缩手, 只用另外的手在南棠眼前做了个数钱手势。 南棠会意,立刻数出九十枚仙币奉到他面前。 “我和嫣华的, 您收好。” 土地爷掂掂仙币重量就收入囊中,又替嫣华办起登记来,一边登记一边道:“这枚银沙令你们随身带着,就能自由进出银沙集了。缇烟,你和她们好好说说规矩。别在这儿犯事,否则天涯海角也能追到你们!” 说话间,他敲了敲母令——滴过血的令牌,可以追踪到每个人的下落。 “哦。”嫣华吐吐舌,从他手里接过办好的银沙令收好。 “行了,去吧。”土地爷挥挥手正要放她们入内,忽然又道,“等会!” 南棠见他目光落在身后的赤宁兽上,不由问道:“他们也要登记?” “那倒不用。”土地爷瞥着赤宁兽道,“就是提醒你们,管好你们的宠兽,别让他们随处拉撒,破坏公物,尤其这种凶兽可要看紧点,冲撞了其他修士可不好。” “……”夜烛眼神立刻就不对了——这是把他当狗了。 “不会不会,他很乖的。”南棠见势不妙,忙搂住夜烛的脖子,试图让他露出和善的笑容。 夜烛呲牙咧嘴,露出森白厉齿——撕了你! “别废话,每个带凶兽进来的修士都这么说!我们月枭仙尊爱干净,弄脏了银沙集,有你们受的!”土地爷一边警告,一边退开,再度挥手让他们进入。 ———— 缇烟还陷在“她是虞南棠”这个漩涡里出不来。 南棠见到缇烟神情恍惚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其实和她刚刚听到“缇烟”名字时的反应一样,她们虽然从没见过对方,彼此并不相识,却因为一场浩劫而被联系起来,而后一起做了三十年的“死人”,突然间遇到难免惊讶触动。 她们之于彼此,仿佛只是传说里的人物,只可念而不可遇。 然而世间缘分从来奇妙,遇到不可遇之人,见到不可见之物,没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感慨,这大抵就是未知旅程的历炼所给予的惊喜。 “别想了,相逢既是有缘!”南棠伸手搭上缇烟肩膀,“咱们已经踏进银沙集,你不给我多介绍介绍这地方?” 缇烟这才摆脱恍恍惚惚的境地,重振精神,道:“进了这里,第一重要,就是别让自己像个新人,否则容易被骗!” 她说完就走到落后几步的嫣华前面,推手挡开一个试图向嫣华兜售小物的低修:“不买不买,快走开!” 低修啐了声跑远,她才又道:“这里虽然禁止斗法,可不管坑蒙拐骗,尤其爱坑你们这样的新人。”说到这里,她特地看了眼嫣华。 嫣华讪讪收回好奇的目光:“没见过,我好奇。” 仙凡杂居的小镇,既有凡人的人情味,也有仙家的超脱,矛盾的两种气息在这里融合得很巧妙。凡人城镇会出现的——酒肆茶馆、杂货铺子、当铺铁匠铺大澡堂子……应有尽有。 南棠甚至看到袅袅生起的炊烟和茶馆里的说书人,这在重虚宫亦或浮凌山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画面。当然,这些铺子里售卖的物件,除了凡人所需外,还有一半是修士所用。 “好奇也给我收敛点。”缇烟边说边带着几人往里走,“这条是银沙集的凡人街,不过在这里的可不全是凡人。你看那铁匠铺……” 南棠顺着缇烟所指望去,敞开的铁匠铺里只有两个人,一人拉风箱,一人打铁淬炼。 “那对师徒是菩音有名的铸剑师,在这里呆了几百年,就只专注一件事,打铁。你兜里要是够仙币,也能请他给你打把趁手的武器。” 南棠点点头,跟着缇烟继续往里走。 过了这条凡人街,就是修士的落脚处,也就那棵鬼榆真身所在之地。 “来了银沙集不能没有落脚处,前头就是供外来修士落脚的栖息地,按凡间的说法就是客栈,付钱就能住。”绰烟指向巨大的鬼榆,“土地爷是这儿最大的地主之一,你看他身上挂的那些洞府,都是给修士临时落脚的。还有后头山崖上建的那片也是,不过那就不是土地爷的地盘了,是土地爷的死对头,朝花婆婆的地界儿。” 她领着南棠与嫣华走到大树另一头,正好能远远看到依着山崖所建的洞府,洞府层层错叠,相互间有羊肠石阶连通着,十分特别,而近处的老榆树身上挂建的洞府,又如隐藏在茂密枝叶间的小木屋,彼此间也有木桥与木阶为引,同样别致。 此外,还有些零散建起的洞府,风格就更加奇怪,据缇烟说那是银沙集最富有的修士才可能拥有的独幢洞府。 总而言之,这是个光怪陆离的地方,不大的范围,却能从凡间万象看到仙境百态。 这让南棠开始好奇那位叫月枭的仙尊了。 “这些洞府要住得多少仙币?”嫣华好奇道。 “那得看你要住什么规格的洞府,按天来收的话,上到破万,下到近百都有。还有长住和短住的差别,长住会比短住便宜些,按月结算。” “一天上万仙币?”嫣华惊得嚷出声来,引来附近修士注目,她忙又收敛,“抢钱么?我们春醒坊一天的开销也就一万多仙币。这些洞府看起来都长一个模样,也不大,哪值这么多仙币?” “没见识!”缇烟笑骂一句,“外头看着是一样,里头别有洞天。你花得起这上万仙币一天的价格,里面不止有福地洞天,听说还有美修服侍,快活胜神仙。我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去见识见识,也挑两个美男……”再看南棠和嫣华的表情,她又立刻道,“别想歪,他们只是负责照顾生活起居而已,没别的。” 很正经的服侍。 “哦。”南棠意味深长地回应一句。 “走吧,等会再带你们回来找落脚地,现在带你们见识赚钱的地儿去。”缇烟抛下一句,转身朝榆树和崖屋间的一处独立三层楼阁走去。 ———— “到了,就这。” 随缇烟一句话,南棠与嫣华同时抬头望去。 这楼阁建得粗糙,无甚特别,楼阁外悬了个陈旧匾额,题着“织金”二字。 “织金楼是到这儿的修士发布任务的地方,想赚钱就到这儿来。”缇烟边说边进了织金楼。 夜烛与两只幼崽暂时被留在楼外,只有南棠与嫣华跟进织金楼中。 织金楼的大堂里摆着窄长的柜台,几个凡人男女在柜台后负责接待登记,这里住的凡人很多都在修士手底下讨生活,替他们处理着这些杂务,赚些仙币。 现下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整个大堂进进出出全是修士,人声鼎沸,织金楼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要在这里接任务也得先登记,你们去柜台那登记,好了在这儿等我。”缇烟拍拍南棠的背,示意她们去排队,她自己则朝坐在角落的一个大汉走去。 那大汉跷着腿坐着,手里拿着杆烟枪一边抽着一边眯眼打量大堂内来来去去的人,看到缇烟走来,勾了唇笑起:“缇烟丫头来啦?” “梁哥。”缇烟收起霜冷的模样,笑嘻嘻打招呼。 “又带新人过来?”梁哥瞥了眼正在排队的南棠二人。 “路上遇到的。”缇烟坐到他身边随意回道,又问,“梁哥,上回你说的白汲秘境,人满了没?” 梁歌柜台处收回目光,斜睨她:“快了。” “那你看我成吗?”缇烟一边说一边从储物袋里摸出盒匣子,打开。 淡淡金雾弥散出,梁哥眼都直了,就着那金雾便是一吸,缇烟却在此时合上了盖子。 “哪来的黄金云?”梁哥把手里烟杆放下,盯着她手里的匣子犯馋。 黄金云,那是菩音地界最好的烟丝,不好搞。 “这梁哥就别管了。”缇烟宝贝地摸摸匣子,神秘莫测道,。 她千辛万苦打听到龙牙寨禁地里长了片黄金云,这才费尽心机混进龙牙寨,虽然只摘了一小匣,也够吸引梁哥的了。 “我呢……就是拿来孝敬梁哥的。”她装模作样要递给梁哥,可真等他伸手来接了,又一把收回,“梁哥,白汲秘境……” “嗐,你这死丫头!”梁哥骂了她一句,抬手挥出一张舆图。 看了两眼,他伸手在舆图的西北角圈出一块地,道:“这里还没安排,你要就给你,限人数三人,包下来的价格是两万仙币,你应该清楚规矩……” “我当然清楚。”缇烟将匣子塞给梁哥,道,“进了秘境,不准与他人私斗,只可在自己范围作业,盈亏自理。” “行吧,看在这匣黄金云的份上,去办手续吧。”梁哥点头允了,叫来手下带着缇烟去办理手续。 缇烟心满意足地走了。 ———— 这厢,南棠与嫣华已经登记完成。登记手续并不复杂,拿着在土地爷那里办好的令牌来这儿再登记一次就可以了。在织金楼里挂名后,就能在这里发布或者接受各种各样的任务,每种任务由发布者自由定价,并没行情价格,织金楼也会代为发布些不愿公开身份的修士的任务,任务按难易度排名,正常情况下,越难的任务,收益自然越高。还有些任务,是需要修士有一定的经验累积后才能接取的。 在柜台的右侧,有一面巨大的玉简,只要修士探入神识,就可以看到还没被领取的任务。南棠站在玉简前看得眼花缭乱,这里头的信息巨大,任务各类繁多,各种各样都有。有挖药草杀凶兽的,也有找帮手入险地的,甚至还有追杀仇家的…… 以她目前的情况,能接的任务,只有些简单的搜集类,任务能获取的仙币都不太高。 她看了半天才把神识从玉简中转出,准备先把落脚处定了,再和嫣华商量任务之事。 “缇烟,怎么了?”一转头,她看到缇烟从楼上蹙着眉下来。 缇烟手里拿着传音符,愁眉不展。 “包了块秘境,付了仙币后联系道友,才知道他们临时接了其他任务赶不回来。”缇烟踱到她身边,“秘境三天后就要开了,再找新的合作者来不及。” “包……秘境?”这次南棠是真跟不上了。 她从没听说秘境还能外包的。 “这是菩音时兴的买卖方式。有些上修手里攥着不少打开秘境的钥匙,这些秘境每几年一开,产出物一般固定,但产量不一定。上修们不愿意自己费时间探寻低等秘境,就会把秘境外包给其他修士。付笔仙币包下一块区域,那块区域的产出就都是你的了,能带走多少是多少。” “所以你刚刚花了多少仙币?” “两万。”这差不多是她所有的积蓄,若是只有她一个人进入,那简直亏到血本无归。 她烦躁了拨了拨头发,忽然望向南棠与嫣华:“你两有没兴趣?” “可我的境界……”下秘境,南棠当然感兴趣,可自己境界摆在那里,缇烟为何要找她? “嫣华是金丹修士,与我同境界,还过得去,你虽是筑基,但身上应该带着大范围探查的法宝?身边又有赤宁成兽,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战斗助力。虽然综合实力比不上我那两个帮手,但勉强也可以。”缇烟边想边道。 越想,她越觉得这两人是老天给她送来的帮手。 大范围探查法宝? 南棠一愣,忽然意识到,她在说自己的神识。 当时她铺展神识发现袁赫带着苍犬赶来之举,怕是让缇烟误会了。 她的神识已成虚空,没有元婴以上的境界不可能拥有,而她在外人眼中只有筑基,自然要叫人误会是身上带了特殊法宝。 不过她也不准备解释,闭嘴默认缇烟的说法。 “如何?” “我们跟你下秘境,所得如何分配?”南棠正色道。 “两种方式,一种是我付你们报酬,每人两千五百枚仙币;另一种是按秘境产出分配,我占七成,你们占三成,本钱的盈亏我自理。”缇烟亦道。 既然是合作,就要谈得明明白白,可没什么老乡情谊好讲。 三成产出两个人分不算多,但缇烟出了两万仙币包下秘境,承担的风险非常高,这个分配也算合理。至于第一种方法,那就是明明白白的拿钱办事,对南棠来说虽然不亏,但多少缺些刺激,她并不考虑。 “就按第二种,你七我们三。”南棠看了眼嫣华,“你说呢?” 嫣华也跟着点头:“听师叔的。” “那就这样定下,三天之后白汲秘境开启。”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圈套(海景套房。...) 与缇烟约定妥当后, 缇烟将南棠二人带到鬼榆旁租洞府。果然如缇烟所言,不同洞府的价格差异巨大, 南棠想了想自己兜里积蓄,要了间一千五仙币半个月时间的洞府。 洞府有个阔气的名字,叫作“龙宫”。进洞府的钥匙是一枚鱼状钥匙,倒是应名。南棠拿着钥匙在狭窄的楼梯间走着,木梯被赤宁兽踩得“咯吱”作响,让人不由自主担心这吊梯会被他踩断。 南棠不止一次回头看夜烛——要不是因为他,她还能再省些仙币,要最便宜的洞府。这一千五的仙币付出去, 她本就不富裕积蓄越发惨淡,身后还跟着一只成年赤宁兽, 两只幼兽, 一只狡猴,这一大家子的生计,着实愁人。 夜烛从她的频频回头里看出她的顾虑, 一步冲到她身后, 低吼两声——花了再赚, 想那么多做什么? 吊梯猛烈摇晃起来, 把嫣华吓了一跳。 等到了“龙宫”, 南棠打开洞府门,千篇一律的印象被打破,她与嫣华怔在门口。 难怪这里的洞府敢开出高价来, 原来简陋的木门背后是须弥芥子般的空间。 “龙宫”里头还真是个龙宫。迎面而来的是偌大洞府,地上铺着细柔白沙, 别说够她与嫣华加上赤宁兽住,就是再多一倍也绰绰有余, 洞府内以巨大珊瑚树隔开了三间房,用来打座休憩的是个大蚌壳榻,角落里堆满发光的碎晶石,摆着几坛灵泉水,是客栈免费提供的。 而这些都不是最让南棠与嫣华惊讶的,让她们震惊在门口的是洞府没有墙壁,除了门以外,四面与穹顶俱是透明气障,屏障外是海底风光——幽深的波澜水光里,五彩斑斓的游鱼徜徉其中,石镜漂浮,虾蟹横行,偶见巨鲸游过……果然是个龙宫。 众人还在惊讶之时,两道小影子窜子,赤宁幼兽已率先冲入洞府,开始撒欢,不是在珊瑚上磨起爪子,就是冲到屏障前要抓鱼,爪子在屏障上狠狠刮下来……南棠清醒过来,推着夜烛进洞府:“快,快管住他们,弄坏了我没钱赔!” 她想起土地爷交代的话。 夜烛一声怒吼,已经挂到珊瑚树最高处的小崽子“咚”一声掉下来,那边追鱼的那只也急刹脚步。 嫣华是最后捂着耳进屋的,一进屋就把门砰地关上——她不应该和带崽的住一起。 幸好洞府内隔了三间房,嫣华独享一间,南棠带着赤宁兽和衔宝住另一间。 餐风露宿了好几天,总算是有个像样的落脚处,这笔仙币花得值。南棠的情绪很快就调整过来——这是个宝藏地方,多赚钱多享受,没毛病。 两只小崽子只在最初被夜烛震慑了片刻,没一会就故态萌发,冲到房间中打起架来。衔宝也没闲着,他一溜烟上了蚌壳床,蓬一声变回真人大小,滚了两圈,踢到床尾装满瓶瓶罐罐的木盘子。 “姐姐,这是什么?”衔宝坐到床尾,不知所以拿起木盘内的小瓶子,读出上面的字,“冰油……”换一瓶,再读,“火油……” 南棠不明所以地转头,刚想说话,夜烛又是声怒吼,冲到衔宝身边,用爪尖勾起他的后衣领,把人给扔了出蚌壳床,而后一掌按在木盘上。 凭借男人的直觉,这盘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是什么?”南棠走过来想看,奈何夜烛不让,用兽躯挡住她的目光,她左突右闪也没能突破他的防线,败兴而撤。夜烛正松口气,不妨南棠狡猾,趁他松懈之时突然钻进他前胸。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我也瞧瞧……”越不让看南棠越好奇,她目光径直落在木盘上,话说一半忽然卡壳——她明白夜烛的良苦用心了。 这一大盘子都是付费使用的“火油”、“冰油”、合/欢香、蜜恋果……其中还夹着两道免费赠送的强效隔音符箓,旁边放了张温馨提醒——仙人“打架”,敬请使用,以免扰邻。 虽然客栈本身就有不错的隔音措施,但架不住修士的花样…… 南棠腾地转头,对上夜烛写满“不让你看你非看,要眼瞎了吧”的目光,脸腾地红了。 精神虽已融合,但肉身依旧未经人世,这些不正经的事,她还不解。 ————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南棠都用来熟悉银沙集,明明不大的地方,却似乎有许多值得探索的地方。 她在银沙集淘到本介绍银沙秘境的玉简,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个秘境。 所谓秘境,大多是位于修仙界极隐秘角落的神秘区域,需要掌握特殊的开启法门才能进入的地方,当然也有小部分属于空间裂变的夹缝地带,前者常见,后者很稀有。白汲秘境就属于前者,其真实位置就在银沙湾附近某个未知区域。这个秘境每五年一开启,每次只开启十天,一开始修士入秘境为了寻找前人遗宝,多单枪匹马,可后来渐渐发现除了前人遗宝外,很多秘境内还有丰富的矿脉与灵植等天材地宝,并且这些东西可以再生,于是就演变出成队探入秘境,毕竟十天内靠一个人的力量要挖光这些天材地宝是不可能的。 而就像缇烟说的那样,有许多普通秘境所产之物对大能者来说已不具吸引力,便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却是笔不小的财富,这种情况下,秘境开启前就会被分包出去,以另一种方式赚钱。 白汲秘境里最大的特产应该是凤梧木、灵光草与赤石。这三样东西虽然不算多稀有,却是很多武器、法宝与丹药的炼制基础,市面上一向有大量需求,除此以外,白汲还有些罕见的宝贝,譬如赤石矿、蓝蛟、蚀焰草等等,这些东西随便找到一件,在外面都能卖出好价格,就看有没遇上的运气了。 三天时间转眼到头,南棠带着嫣华、夜烛与衔宝前往银沙集北面与缇烟会和,两只幼崽则被她扔到了戒指里。 这三天内,缇烟并没与她们见面,因要进白汲秘境,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她也忙得焦头烂额。 银沙集北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缇烟正在其中与人寒暄,一看到南棠就拉着她们来认识人。 “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梁哥,咱们银沙集的老大哥,今天这白汲秘境就是梁哥的。梁哥,她们初来乍到,以后可请您多加关照。”缇烟两边介绍起来。 南棠忙乖巧道:“梁哥好。” 嫣华有样学样。 “好说好说。”梁哥吐了口烟雾,笑了笑,转头又被另一帮人叫走。 缇烟便又把南棠二人拉到树下 ,树下站着两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看到缇烟过来齐齐唤了声:“烟姐。” “这是我另外请的帮手,小罗,小马。这两位是南棠、嫣华。”她沉着脸介绍道,末了又附到南棠耳小声道,“找来打杂的小工。” 这两个修士是缇烟花八百仙币一个人的价格找回来的,主要负责在找到宝贝后挖取收集,所以修为低点没有影响。 “棠姐,华姐。”两个小修士喊道。这里不兴喊什么仙君仙尊,都按哥姐称呼,江湖气十足。 招呼打完,缇烟又开始向他们四人说起入秘境的注意事项,话刚说到一半,忽被一声招呼打断。 “缇烟妹妹,又见面了。” 南棠先见缇烟神情微变,才注意向说话的人。说话那人身后带着五个修士,生得面皮白净,手里摇着柄折扇,倒也有些风流倜傥的调儿,只不过眼神肆无忌惮,不止对着缇烟,就连南棠与嫣华同样被他上下打量着,叫人不悦。 夜烛后背的毛已经悄然张开,缓缓走到南棠身边,南棠揉揉他的头,没说话。 “你怎么也在这?”所幸缇烟一步跨上前,挡在南棠二人与那男修之间,美目愈发霜冷,杀气微溢。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就也为什么而来,都是缘分,缇烟妹妹紧张什么?”那人合拢扇子,朝着缇烟下颌挑去。 缇烟向后一退,怒视他:“杨成!” “妹妹还是这般泼辣,本君喜欢!”杨成反倒笑起,看猎物般看她,身后的男修们也一阵轰笑,“听说你为了进这白汲秘境,向人借了万枚仙币?可有此事?” 缇烟顿惊:“你如何知道的?” “我何止知道?”他说话间取出一张纸契,当着缇烟的面展开,“如今,我还是你的债主。” 缇烟俏颜变色,伸手去夺纸契,却被杨成收回。 杨成又看了看南棠与嫣华:“你还能找着帮手?不容易!” “你!”缇烟狠狠盯着他得意的嘴脸,忽然间想透了什么般——自己借债之事很少有人知道,可借据却进了杨成的手,再加上原本说好要进秘境帮自己却临时反口的两个朋友,这趟白汲秘境,是个局。 “希望妹妹这回进白汲秘境不要空手而回了,否则这笔债……妹妹只能拿别的东西来抵。”杨成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开。 南棠只见缇烟垂在身侧的手重重攥起,不由担心:“缇烟?” 缇烟一震,转头恢复了旧神情,只朝她二人淡道:“他几年前想要我与他结修,被我拒绝后怀恨在心,一直想方设法逼我就范。不过你们放心,这是我与杨成的旧恩怨,跟你们无关,不影响我们间的合作,只是进了秘境少不得要多加小心。” 她语毕还不待南棠问话,那边梁哥已经集中众人,准备开启秘境。 ———— 日正当午,一束阳光垂直落进梁哥手中的古圆镜中,他再将圆镜倾斜,镜面上折射出一道光线,在前方不远处打开了一个丈高的虚门。众修依次迈入秘境中。 这趟一共来了四队人马,人数最多的就是杨万那一队,他们包下了秘境正中最好的位置,西南和东南一队,东北一隅再一队,剩下的西北角属于缇烟。 南棠几人最后一批进秘境的,才刚踏进虚门,缇烟只抛下句:“跟我来。”就一马当先朝着西北方位掠去。南棠知道她因为杨成的刺激压力顿增,便也卯足了劲头紧随其后朝西北飞去。 白汲秘境颇大,几人紧赶慢赶,才在半个多时辰后飞到西北角。众人落下云头,缇烟失了玩笑的心,面色冷凝地吩咐两个小修在原地搭建营地,准备补给与运输所用的家伙——毕竟要挖矿伐木,原木原矿都是庞大的东西,他们的储物袋可不够放,得想办法运回去,这是在这里建了个临时的传送阵。 留那两个小修在原地忙碌,缇烟带着南棠飞到上空,直至能俯瞩几乎整个西北角才停下。 白汲由几座地势和缓的山峦组成,山林树林茂密,不过外。围是一整圈的嶙峋山石,寸草不生。西北角这里,就倚着一片嶙峋山石,地势也不像秘境中央那般和缓,包括树林,也相对较疏。 “我打听过,西北角这里,会有凤梧木和一条赤石矿脉,赤石傍生于石岩底部,绕着山石查探应该会有,南棠……”她说着望向南棠。 南棠会意地点点头,闭上眼,释出神识。 刹时间,整个西北角尽在她神识虚空中展现。 “缇烟,给我舆图。”她闭着眼朝缇烟伸手。 缇烟将羊皮所绘的舆图递到她手中。这是西北角的舆图,梁哥只给进秘境的每队人马自己所包下的对应区域舆图。 南棠一手执图,一手化出一只笔,对照着神识所见,将生有宝贝的区域一处处圈出。 足足探察了近一个时辰,南棠的神识支撑不住收回,才把舆图递回缇烟。 “差不多了,我都圈出来了。”南棠道。 缇烟低头望去,才一眼就道:“不可能!不可能只有这一点!” 南棠叹口气,看向舆图——舆图上只圈出几片凤梧林、星散的灵植以及偶尔发现的灵兽位置外,并没赤石的位置。 她尽力了,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探出,但应该八、九不离十。西北角没有她们所想得那般乐观,就现下发现的这些,恐怕会让缇烟血本无归。 “我明明打听到这里有赤石矿脉的,怎么会一点矿石都没有?”缇烟不可置信道。 “缇烟姐姐,这里原本应该是有赤石矿脉的。”嫣华已经在附近探查了一圈,飞到二人身边,脸色难得的凝重,“能生赤石的那片山石叫赤刚岩,我刚才已经在附近的赤刚岩下方看过了,是有赤石矿的痕迹,但是……矿脉里的矿母被挖走了,这里已经变成废矿脉。” 有矿母在,才会源源不绝生成新矿。 “不可能!”缇烟依旧难以相信。 南棠只觉得自己在外面时的不祥预感正在逐渐成真。 如果杨成真的设了个局给缇烟跳,那么缇烟打听到的消息也有可能是这个局的一环节,为的就是哄缇烟倾家荡产踏入秘境。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虚土(境中之境) 三人从天上降下, 落到林中。缇烟两道眉几乎拧成结,仍死死盯着紧攥手中的舆图。 嫣华一身本事得自南山觉真传, 对土壤、矿料、灵植等物拥有很深见地,连她也这么说,越发印证南棠查探到的消息。 这对缇烟来说,绝对是个噩耗。 “我们再探一探这个地方吧,也许会有新的发现。”眼下这个情况,南棠也只能先安抚缇烟。 缇烟松开手,舆图两侧已被揉皱,她似乎突然间就冷静下来, 只道:“你们带小罗与小马先去把凤梧木砍了,我去去就回。” 语毕, 她也没说自己要去哪里, 拔地便起,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棠摇了摇头,与嫣华先去安排凤梧木之事。这一安排就安排到了天黑, 小罗和小马已经开始伐木, 斧头斩落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 缇烟依旧没有回来。 南棠有些担心。杨成包下的地方与她们这里就一山之隔, 万一缇烟冲动过去找对方算账, 可就真的着了对方的道。 如此想着, 南棠和嫣华商量后,让嫣华留在原地,她骑上夜烛出去寻找缇烟。她的神识白天施展了一次, 需要时间恢复,只能亲自出动。 搜了半天山, 她才在临近天亮时靠近西边的赤刚岩附近泛起一阵金光,同时伴着尖锐的鸣叫声, 显然是有人在这里斗法。她拍拍夜烛的头,示意落下去,夜烛压根不必她开口,早就已经往那地方掠去了。 不消片刻,一人一兽就赶到赤刚岩旁的树林上,夜烛收起一对翅膀,停在半空。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只巨大的金色鬼面蛛与在与缇烟厮斗。这是南棠第一次看到缇烟出手,她用的是圆月双弯刀,刀法狠辣,无一丝多余虚招,配合她诡谲多变的步伐,整个人如同鬼魅般幻化出四五道残影绕在金蛛身边,弯刀上泛着幽幽青光,显然淬过剧。毒。她身后的地面上还堆着不少虫兽尸体,应该是这一路发泄般杀过来的。 鬼面金蛛看大小应该也有大几百岁的样子,按修士境界来算,修为约在结丹中期,八足如利刃,时不时与缇烟的弯刀撞上,谁也伤不到谁。只不过南棠总觉缇烟的动作已有些迟滞,好几次本该斩在金蛛关节处的弯刀,莫名其妙偏了方位。 地上……似乎有些东西绊住缇烟脚步。 白白的一大片,是…… 蛛丝?! 她猛然睁大眼——这只金蛛的蛛丝并没向缇烟吐去,而是偷偷结在地面上,等着缇烟入网,好生狡猾的虫子。 缇烟发泄了一晚上,已有些力竭,暂居下风,手中弯刀被金蛛利爪弹开,金蛛却猛地从地面跃起,跳到半空,缇烟受蛛丝所缠被缚在地面,应变不及,那金蛛无声无息落到她后背,高举利爪,就往她头顶百会穴刺下。 “小心!”急喝声响起。 一道兽影从半空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到金蛛背上。南棠稳坐赤宁兽背上,双掌齐撑在他后颈上,掌中青光直没赤宁体内。庞大的赤宁兽周身绽起黑焰,四爪更是被黑焰所裹。 魂体化成利爪,只闻“铮”一声,穿透金蛛后背,狠狠扎到金蛛背壳中,稳稳落在蛛背上。那厢缇烟早有所察,已在同一时间回身,竟也不闪避,只将弯刀离手,瞄准金蛛长足与蛛身连接处旋飞而过。 卡嚓一声,利足被削断,重重插、入地面,擦过缇烟手臂。 “穿其腹部!”南棠声音响起。 夜烛展翼,扣着蛛背将整只金蛛提到半空,缇烟见势切断脚下缠丝,腾到半空中,穿过蜘蛛的七根利足,弯刀对准蛛腹柔软处交叉划下,将蜘蛛开膛破肚。 蜘蛛吃痛,临死一搏,利足攻来,将缇烟扫开…… “夜烛,接住她!”南棠喊道。 夜烛收回利爪,蜘蛛落地,他却停在半空动也不动。那厢缇烟被蜘蛛扫开失势飞了一段距离,最后凌空折身,稳稳落地。 “夜烛?”南棠揪住他的颈毛——他们向来极有默契,这次他怎不听使唤? 夜烛回头,兽目在夜色发出淡淡萤光——驮你一个已经够了,再多一个是不可能的。 缇烟可不管他们之间眉眼官司,已经迅速回到蜘蛛身边,蜘蛛翻身曲爪死透,腹部汁液流得到处都是。缇烟手中暗光闪过,将蛛丹从腹中掏出,又拿着弯刀一声不吭地把蜘蛛脚通通砍断。 南棠落回地面:“缇烟,你不会想靠这些妖丹赚回本钱吧?” 妖丹当然也值钱,但他们只有十天时间,能杀多少只凶物?就算不眠不休地杀,这西北角也没那么多凶物供他们击杀。 “没。”缇烟把手里绿幽幽的妖丹擦干将,顺手扔给南棠,“想砍几根蜘蛛腿回去烤来下酒。这颗妖丹还值点钱,给你了。这里的情况就这样,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 经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时间,她不死心沿着赤刚岩来回搜索了一遍,已经接受现实冷静下来,虽说与南棠她们做过约定七三分,但她二人也是因着信任才陪她进了白汲,真叫人空手而归,也着实说不过去。 “这么久没见你回来,我以为你找杨成拼命去了。”南棠知道她的想法,收下那颗妖丹,帮着她将巨大的蜘蛛腿扛到一起,又开始处理巨大蛛壳。 “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打不过还去送命?”缇烟淡道,“出去了再想法子解决吧。” 两人边说边把巨大的蜘蛛腿和蜘蛛壳归拢到一起,然后……扛到了夜烛背上,用蛛丝搓成的绳绑好。 夜烛又瞪南棠,这次南棠冲他挑眉——你不驮人,那驮货总可以了吧? 夜烛无力拒绝。 “我跟你说,这蜘蛛腿烤干后嚼一口,再配上思醉酿,那叫一个香!”缇烟摘走蜘蛛毒腺,道,“走,回去了!” 南棠应了声,飞到蜘蛛壳上盘腿坐好,拍着蛛背发出哐哐声:“走了。” 夜烛驮着八根蜘蛛脚、一具蜘蛛壳再加上一个南棠,慢慢飞到半空中,回头看了眼南棠——不是不让他驮人吗?她又坐上来? 南棠嘻嘻笑着——她不一样! ———— 南棠与缇烟回到那片凤梧林时,凤梧木已经被砍完运回营地,两个小修士都不在了,嫣华也不见踪迹。二人便又折回营地,天已大亮,两个小修士忙了一晚,这会正盘膝调息。南棠帮着缇烟将蜘蛛脚和蜘蛛壳御下,缇烟厮杀了整夜,精力有些不济,也盘膝坐下调息。南棠的精神倒依旧旺盛,四下打量着仍没瞧见嫣华,便给嫣华发了传音。 不多时,嫣华就给了回音。 “师叔,快来快来!有发现!”传音符里嫣华的声音显得格外兴奋。 南棠看了眼已经入定的缇烟,没有打扰她,跨上夜烛的背自去寻找嫣华。 嫣华在秘境最西端的一片草坡上,草坡再往西就是寸草不生的赤刚岩与秘境的屏障。 “嫣华!”南棠边从夜烛背上跳下,边喊她,“发现了什么?” 嫣华原正蹲在地上,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起身转向她,举起手里抓着的东西兴冲冲道:“师叔看,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好不容易才逮到的!” 南棠望去,只见她手里抓着个光不溜丢的小人儿,这小人估摸就比变小的衔宝大一点,婴儿模样,扁着小嘴可怜巴巴望着她们,而被嫣华攥在手里的,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一撮……草叶? “这是何物?”南棠好奇至极。 “松草精。”嫣华道出一个陌生的词, 松草是玉昆修仙界再普通不过的一种草,随处可见,但松草也能成精?南棠听都没听过。 “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但师父撰写的《草木记》里对此物有过描述。松草精确实是松草所成精怪,长成之后松草根部会化成婴儿模样,而留在地面上的仍是松草茎叶,平素隐藏在普通松草丛中,极难被发觉,还会跑。我昨夜在林中陪小罗小马伐马时发现的,追了它一宿,刚刚才抓到。”嫣华一边解释一边伸轻挠松草精的肚皮。 松草精扁扁的嘴一张,发出阵咯咯咯笑声,仿佛被点了笑穴般,嫣华一收回,它就又扁了嘴,着实喜人,看得南棠一阵笑。 逗了片刻,嫣华忽然松手,把松草精一放。松草精倏地钻入土里跑远。 “抓得这么不容易,你为何放了?”南棠不解。 “松草精对修士没什么帮助,我抓它只是为了确认这里是不是真的生有松草精。师叔有所不知,松草精的长成条件极其苛刻,需要以无灵之土为壤,且一滴水都不能碰,只从土壤中吸纳养分才有可能长成。这个地方被赤刚岩包围,赤刚岩绝水,正是松草精成长所必需。这里既然有松草精,有赤刚岩,那必然也有无灵土。” 嫣华说着说着,蹲到地上,用力扫开草皮,露出下面棕色的土壤。 “无灵之土?”南棠喃喃着,脑中忽然闪过一物。 “虚土!”二人异口同声。 说无灵之土,大部分修士都很陌生,但提及虚土,则无人不知。 那可是一小匣就价值万金甚至更高的宝贝。 “下面,肯定有虚土。”嫣华指尖点地,笃定道。 这就是她为何兴奋的原因——她们发财了! 南棠也这个发现勾去所有注意力,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长发被拨开一道缝,衔宝从她发间探出脑袋,雪白的脸颊通红通红,闭着眼在半空中不停地嗅,直到卟嗵一下从南棠肩上摔落,又在地上摇摇晃晃站起,仿佛醉酒的人,循着某种气息摇摇晃晃地走下去,没几下就不见了踪迹。 “这里范围不小,如果真有虚土,也不见得十天内够找清楚位置,再加上虚土有灵,如遇外力挖取会改道逃逸,所以又被戏称‘土中虚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挖到的。”兴奋归兴奋,嫣华还是将顾虑说出。 南棠一把揽住她肩膀:“你忘记我身体里的东西了?” 句芒春种,天生就是所有山石土壤的掌控者。 嫣华怔了怔,面露惊喜,南棠却又一把按住她:“先不急,等我探探,如果确实有虚土,就把缇烟叫来,再商量如何挖取。” 难怪修士都爱探寻秘境,这大起大落的际遇,搁谁身上不觉得刺激呢? 南棠说动便动,盘膝坐到地上,双掌朝下紧贴地面。受春种感召,地面上有无数灵源逸出。南棠的灵识融入灵源,又随着星星点点的灵源渐渐下沉,流进土壤中,刹那间宛如巨树张根,向四周蔓延。 一瞬间,南棠仿佛回到当初被埋在土里时的日子,感受着四方山动,心绪渐渐平和,如同与大地化为一体。神识虚空的景象随着她所见而缓缓改变,一道细长的银亮光河出现在虚空中,犹如长夜银河埋入地里般,很是玄妙。 这道银亮光河在地里缓慢地游动着,并非静止,南棠的神识靠近后,这光河又仿佛感受到她身上强大的吸引力,并没任何抵抗,而是任她的神识融入光河之中。 毫无疑问,这光河就是嫣华所说的虚土,虚土是这世间唯一一种纯粹土壤,五灵在虚土内达到一种奇特的平衡,互相抵消后成了本身没有蕴含任何灵气的土壤。 南棠的神识沿着虚土的游走,打算探清虚土的具体范围。虚土由南向西延申,她看不到尽头,便随着虚土往西探去,也不知探了多远,忽然她神识一凛,撞到了另一股庞大神识。 她的神识被弹回肉身之中,一阵晕眩。 “怎么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南棠施展神识的时间有点长,缇烟已经赶来,嫣华趁此空档将虚土之事已经与缇烟又说了一遍,这二人正等她回来。 “我没事。”南棠扶着嫣华手站起,遥遥望向西边。 “师叔,下边有虚土吗?”嫣华兴奋问道。 “有,地下十丈处。”南棠回道,目光却望着西边。 秘境周围被赤刚岩包围,往西并没其他路,并且有秘境屏障阻隔,可她刚才从地底沿着虚土向西探查的广度应该超过了西侧赤刚岩,且撞到另一股庞大神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西边有别的路? ———— 另一厢,夜烛是唯一一个发现衔宝喝醉酒般往西走的人。 南棠与嫣华忙于虚土之事,夜烛便默不作声地跟在衔宝后头,随他一路走到至西点。 那里只有一片寸草不生的赤刚岩,被太阳烤得滚烫。衔宝却全然不顾滚烫的石头,醉醺醺地直接撞了上去,整个人蓬地变大,贴在了岩石上,不断用手挠着石头。 “宝贝,里面有宝贝!”小家伙梦呓般开口,来来回回重复着同一句话。 夜烛纵身上前,走到衔宝身边,对着那块石岩认真看了半天,忽然出爪,爪尖黑焰冒出,随着他的动作狠狠抓向石头。 只闻一声尖锐的划石音,赤宁兽的爪子被石岩挡在了外面,但他的魂体却融进了石岩。 夜烛猛地收回爪子,退后一步,兽目渐凝。 这里竟然有个境中境,有趣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鲛人(活宝贝?) 虽然探得此地确有虚土, 但地下十丈这个深度与虚土的特质,都让人犯愁。 “这要如何挖?”缇烟先喜后忧, 且不提地下十丈这个深度毫无疑问是要将这里挖透,就怕等他们好不容易挖下去后,虚土已经逃走了。 南棠将目光收回,注意力放在眼前事上。 对她来说,要挖虚土并不困难,然而……南棠有些顾虑。 “嫣华,你可有好办法?”缇烟问向嫣华。 “有,不过……常规挖虚土的办法有些复杂, 我们只剩九天时间,远远不够。”嫣华说着垂头作思忖状——倒是有不常规的办法, 只要师叔肯出手, 要拿到虚土不在话下,但如此一来可能曝露师叔身藏不露的秘密。 “我有办法。”嫣华还没想出结论,南棠已经做完决定了。 “师叔……”嫣华想劝她再想想, 却见她已转身。 缇烟看出些什么, 蹙眉不语。南棠已经走出百步, 她蹲下身, 以掌覆土, 略作探查后站起,指着这方位朝缇烟道:“缇烟,从这里钻个洞下去;嫣华, 准备装虚土的容器。” “好!”嫣华应声而答。 缇烟若有所思地走到南棠身边,看了眼她所指的位置, 道:“好。” 她没有多问,手中祭起一枚长锥, 将锥尖对准地面用力戳入。紫光闪起,缇烟松开手,长锥不断转动着朝地下钻入。 “需要一个时辰左右,可以到达十丈位置。”缇烟边施法边回南棠。 南棠点点头,又走到嫣华身边,看着嫣华已经擎在掌心的透明小葫芦问道:“这么个小葫芦,够装?” “够的,这可是被称作弥勒肚的宝葫芦,师叔听没听过,大肚能容,容天下事!区区虚土,没问题。”嫣华得意道。 南棠弹了下她的眉心:“知道了,就你宝贝多。” 一会是臭屁虫,一会是弥勒肚,全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咦,阿渊去哪里了?”她又一转头,发现身后失去了熟悉的身影。 她太过专注于眼前事物,以至于没有留意到阿渊几时离开的,从前她做事的时候,阿渊总会默默站在她身后,向来不会轻易打扰她,有危险的情况才会出声提醒,今日怎么才几句话的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莫非……遇到危险? 南棠蹙起眉头腾身而起,四下查探夜烛下落,不可否认,发现他不在身边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悬到半空。 眨眼就是三十年时间,夜烛已经陪了她很久,久到她把他的存在当成一种习惯。 他们朝夕相处,他们也生死与共,她没想过他会离开,即便他说过自己在寻找回家的路,但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遥远到她压根没有多想,以至于忘记了,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 他突然出现,也许会突然消失,谁知道呢? 她咬咬唇,停于半空中,放出神识,漫山遍野的山石草木就全成了她的眼睛。 夜烛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神识中,她倏尔掠过山野,朝着西头疾速飞去。 醉酒般的衔宝已经东摇西摆,脸颊上两团红晕,眼神迷离地蹭着赤刚岩。夜烛已经粗略探过这个地方,看不下去衔宝这副德性,冲它一声怒吼后将衔宝叼到嘴里,打算回去找南棠,不妨远处一道人影如电光般掠到身边。 “夜烛!”南棠半急半恼的声音响起。 夜烛还没回神,南棠已经落到他身边,满面怒气地盯着他。他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得罪她,和她大眼瞪小眼。满头雾水之际,南棠忽然伸手,一把搂住夜烛脖子,将脸埋进他颈间柔软的毛发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谁准你不留一句话就跑来这里的?” 他一怔——以他的地位,从没哪个修士敢这样质问他,他虽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也从来不是主仆关系,去留不过凭着缘分和交情,谁也管不了谁,她这话说得任性霸道,按理他要生气的,但很奇怪,他心里一点怒意都没有,相反,还有些许不明缘由的喜悦。 南棠的脸还在蹭着他的脖颈,像发泄又像撒娇,懵懂的情绪,迅速侵占他的心。 他一声轻吼,衔宝从他嘴里掉下去,“唉哟”一声趴到地上,南棠转过脸,这才注意到衔宝不知几时也离开了。 呃……她好像偏心过了头,只顾着夜烛,把衔宝给抛到脑后。 赤宁兽的兽目望来,静静望着她 “你是因为衔宝才来这里的?”南棠很快反应过来。 赤宁兽眨了下眼皮,南棠已经大概猜中夜烛离开的原因。虽然有些小题大做,她还是搂紧夜烛的脖子,道:“无论如何,你得跟我打声招呼,或者交代一下,否则……我会担心你的。” 赤宁兽还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南棠又把脸埋进他脖子中:“不要不告而别,如果有一天,你真要离开,也记得……和我说一声。” 好好地告个别。 头上有什么东西温暖地磨蹭过,南棠抬起头来,只见夜烛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刚要说些什么,赤宁兽的大脸忽然间凑了过来,微湿的鼻尖轻触她的鼻头,仿若再近一些,这庞然大物的兽嘴就要吻过来一般。 南棠石化。 可赤宁只是微张兽嘴,一道黑雾从兽嘴中飞出,钻进了她唇缝间。 赤宁兽倒地,南棠在自己的神识虚空中又看到了夜烛的魂体。 神识虚空化成白汲秘境,她与夜烛站在赤刚岩前对望。 南棠不知他为何又进自己的神识虚空,刚想问他,却见眼前半虚半实的身影飞到自己身前,俯身低头,做了一件刚才她想像里可能会发生的事,用他的魂体。 夜烛第一次用魂体主动触碰了她。 “不会不告而别的。”他淡淡一语,离开她的唇。 南棠周身战栗,心如擂鼓。 “狡猴能觅宝,我是跟着衔宝走到这里来的,在这片赤刚岩和秘境屏障的后面,应该有个境中境……”夜烛的口吻平静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南棠全然没想到他撩拨出一把火后,立刻开始谈正事,就……生气。 “夜烛!你不该跟我说点别的吗?”她打断他。 什么境中境,她现在不想管,他刚才是不是亲了她? 和魂神相融沉沦欢愉不一样,他亲了她!意义不一样。 夜烛不语——亲她,是冲动,但进她神识虚空,确实为了正事,这二者并不冲突。 “南棠,我……”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越如此,南棠那火越旺,她一转身走远,恼道:“说吧,境中境是什么?” “秘境叠秘境,就叫作境中境。这是一种高深的结界法术,利用原有秘境为屏障,在秘境之后再建一重秘境,这样的秘境隐蔽性极强,外人很难发现。而能够布置境中境的,一般来说,修为必在化神以上。”夜烛解释道。 南棠的火没消,勉强集中注意力听他说话。 “你的意思是,这个境中境可能是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所布下的?”南棠道。 “只是可能。” “我探查虚土时,也探到一股强大的神识结界,将我弹回。难道这里面藏着修士?”南棠回忆着在地下所见道。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古仙留下的残识。”夜烛走到她身边回道。 南棠挑眉——这就麻烦了,看衔玉那反应,定然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他们要不要一探究竟呢? “南棠?”夜烛见她沉默,唤了她一声。 南棠斜眼瞥他:“你的正经事说完了?” 夜烛点头。 “说完了就出去!”南棠不客气的赶人。 夜烛蹙起眉:“你还生气?” “出去!”南棠不答,神识虚空中掀起狂风。 夜烛被她给弹了出去,只能再度没入赤宁兽的身体里。南棠“哼”了声,将贴着山岩磨蹭的衔宝给拎起来,冷冰冰道:“先回去把虚土了结。”语毕,她也不等夜烛就掠空而起。 ———— 回到嫣华与缇烟身边后,缇烟还在钻地,南棠将境中境的事向二人提起,不论是缇烟还是嫣华俱是眼里一亮——得,看这样子就是不怕死的人,只听到宝贝二字,压根没管里面是否还有化神期修士这件事。 趁着缇烟钻地洞的空档,南棠也没闲着,她将衔宝暂时收进戒指后盘膝坐在地上,准备先与虚土融合。 “你们替我护法。”南棠道了句就闭上眼,她要全神贯注与虚土融合,没有功夫应付身外之事。 夜烛抖了抖毛,小山般趴到她身后,哪儿也不去。 南棠的手再一次轻轻紧贴地面,句芒春种的力量释出,无数灵源浮起,她控制着春种之力,随着自己的神识一同探入地底,缓慢地接近虚土。 虚土藏在地里,像一条静谧星河,又似一只蜇伏的细蛟,并没察觉到南棠小心翼翼的靠近。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棠的神识终于成功游到虚土旁,试探般地探入一缕神识到虚土中,虚土立刻如同被蜇到般激烈扭动起来,似乎急欲脱离南棠神识的掌控,南棠这时方放出春种之力。春种之力如同温暖厚实的大掌安抚着虚土的躁动,让它逐渐平静下来,南棠才又融入更多的神识…… 五灵平衡到极至的虚土,带给南棠的神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触,仿佛整个人置身广袤的天宇之下,四周空无一物。她非常耐心,一边以春种之力安抚,一边将神识融入其中,一寸一寸直到彻底融合。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她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的时间。 外头已是天黑了又亮,一天就这样过去,缇烟早就完成自己的任务,与嫣华分两个方位盘膝护在南棠身侧,谁也不敢开口询问催促,生恐打扰到她。 只能等。 第三天的清晨,柔和的光芒从缇烟钻出的洞里亮起。 缇烟猛地站了起来:“嫣华,快!” 嫣华早就将宝葫芦打开,冲着南棠喊了声:“师叔,这里!” 很快,一道细细的银色液体从洞里飞出,仿佛有生命有感应般,自动朝着宝葫芦的葫芦口钻进。缇烟早已冲到嫣华身边,不可思异地看着这一幕——那道看似粘稠液体的东西,竟由一颗颗细沙组成。 难以想像,土壤竟会是液体形态。 缇烟忍不住将指头伸进了虚土中,虚土微凉,也像水一样,自动绕开她的手指,依旧游进了葫芦内。 “好神奇!”她感慨道。 “天生万物,万物有灵,多的是我们没见过的神奇之物。”嫣华笑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在南棠的身边没有太多纷争,很多时候就是缓慢的感受时光的流逝,体验一番岁月带来的变化,安安静静的。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宝葫芦果然大肚能容,已经装了不知多少虚土,那洞里飞出的虚土才渐渐小下去,终于不再流出。 “取土采矿不收尽,留条后路才可生生不息。这里的虚土,我只取了一半。”南棠道。 “应该的!”缇烟对此并没异议,她可不是上一拨来这里挖赤石,连矿母都要挖走的人。 矿母一去,整条矿脉俱废,这贪图眼前蝇头小利而罔顾后世的做法,缇烟也不屑为之。 “师叔,收好了!”嫣华一把盖起宝葫芒,欣喜道。 “不急。”然而南棠却没睁眼,“我找到打开境中境的办法了。” 她一语落地,缇烟与嫣华大吃一惊,就连夜烛都望了过来。南棠闭眼起身,娴熟地翻上夜烛的背。 “阿渊,带我去境中境的入口处,你们两个跟上来。”她俯下身,将衔宝放出,轻拍赤宁兽的后脑勺。 赤宁一声轻吼,纵身飞起。 ———— 很快,几人就到白汲最西角的赤刚岩前。 “衔宝,去,看你的了!把具体位置找出来!”南棠拍拍衔宝的脑袋。 衔宝早就迫不及待,得到她的命令后飞跳上前,一张脸通红通红,指着山岩某处道:“这里这里,就是这里。” 那一丝宝气就从这里钻出,仿佛这平整的山岩上有道肉眼不可见的缝隙般。 “让开。”南棠道。 衔玉依依不舍地退回来。 南棠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过,望的却是山岩位置,她缓缓伸出手,轻道:“出来吧,我的孩子!” 众人不明所以,都睁大眼睛往那里望去,可那里风平浪静,动静从他们的脚下传来。 地面微微颤动,地底似乎有什么兽类爬过般,一路进了赤刚岩后。 “准备好了吗?如果里面真有强修,我们就马上退。”南棠又问了句。 “准备好了。”缇烟与嫣华异口同声。 南棠不再多问,五指重重一握。赤刚岩与地面相交之处,忽然由内向外冒出一道银色虚土。这是南棠没有收走的那一半虚土,在她的操纵之下,从白汲秘境最西点的外面向秘境内钻来,将这看不出一丝缝隙的赤刚岩给生生撬开。 很快的,无数的银亮虚土如同望潮的触脚,争先恐后地从岩缝里钻出。 山岩随之颤动着裂开一条窄道来。 果然,还有一个秘境。 南棠瘫软在夜烛背上,道:“神识耗用地度,容我在你背上歇歇,你驮我进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望向这个境中境。 里面,只有浓厚白雾。 白雾的后面,是一片白沙滩与一望无际的海,一轮银月高悬于空。 海的正中,有个上身裎、裸的男人静沐其间。 一条巨大鲛尾藏在了海面之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美男(紫鳞天劫。...) 浓雾重重, 笼罩着未知的一切。 夜烛驮着南棠,嘴里叼着衔宝, 带着嫣华与缇烟二人踏入境中境,等众人都踏过岩缝,南棠又一挥手,那些银亮的“触脚”便从岩石上纷纷缩回地里,岩石失去外力干涉,又自动合拢,天衣无缝。 “咱们靠近些,以免走散。”缇烟道。 因恐这里边有强修, 几人不敢以神识窥探,只能抱团往里走。可视线所及皆是浓雾, 只能勉强看清三步以内, 他们进了什么地方,附近有什么东西,他们通通不知道, 只能盲人摸象般往里探索, 可盲人摸象尚且有个轮廓, 他们却连轮廓都没有, 东南西北也分不清。 “奇怪。”南棠搂着夜烛的脖子, 趴在他耳边疑惑道,“我记得我上次以神识不小心探入此地时,曾遇到过一股庞大的神识, 可为何进来之后,却感觉不出来了?” 如果真有上修神识在此, 哪怕是古仙残识,他们也应该能感受到威压才对, 但古怪的是,别说其他人,就连最敏锐的南棠都没感受到,这委实奇怪。 前后才几天时间,这股神识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问题,没人可以给出答案,众人只能小心翼翼地迷雾中行走,可走了半天也没能走出迷雾,前后左右都被浓雾笼罩,他们连回去的路都已经找不到。 “这雾应该是道禁制法阵。”嫣华忖道,“大家小心点,怕其中还有陷阱。” 那厢夜烛已经松口,衔宝落地,化成成。人大小的少年,南棠道:“衔宝,带路。” 迷雾许能迷惑他们的眼耳口鼻各种感知,但衔宝的天赋与生俱来,对宝贝有着超五感的感知,这迷雾对他应该没有效果。 衔宝鼻头动动,对于自己终于派上用场很是高兴,再加上嗅到法宝气息本就激动,因而愈发亢奋,在原地跳了几下,指向前方:“宝贝,在那里!” 他所指之处,仍是浓浓白雾,众人都跟在他身后,朝着那个方向继续探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白雾竟真有变淡的迹象,衔宝越发激动,连蹦带跳地加快脚步,带着众人踏出迷雾。 四周一片茂密丛林,而就在他们百步开外的正前方有个洞穴,洞穴口绽出一片亮光,衔宝指洞穴道:“宝贝宝贝!好香啊……” 他脸蛋酡红,漂亮的眼睛汪着水,满脸迷离,越醉越深的样子,朝着洞穴冲去,几人连忙跟上。待到近处,众人才看到洞穴里里外外果然堆满宝贝,法器法宝武器仙甲以及宝珠仙草等等不计其数,所绽放出的光芒,照亮整个洞穴。 嫣华瞧得张大嘴,久久合不拢,缇烟则是震在原地,只有衔宝不管不顾地往洞穴里冲去。 吼—— 一声低吼警告般响起,夜烛纵过,将衔宝给叼了回来。 “衔宝,稍安勿躁。”南棠知道夜烛的意思,这么一大堆宝贝就这么摆着,生怕人看不到般,恐怕有诈。 “我来试试。”缇烟已经擎起一尊稻草小人,掐诀施咒之后,这稻草小人化作她的模样,掠向洞穴。 众目睽睽之下,那替身小人迈进洞穴,在洞穴内走了一圈,随意捡起两件法宝走到洞口朝众人挥挥手。 “没有危险,可以进。”缇烟道。 “等等。”南棠再次阻止道,她拈起剑指,一点青光直指替身小人。 青光乃是生气,径直没入替身小人身上,会让替身小人无限趋近真人。 替身小人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仍未发现异常,便抱着那两件法宝往外冲,众人堪堪放下戒心,要朝洞口走去,不想洞穴深处却倏地伸出一条巨大的蛇信般的软舌,猛然间卷起替身小人,将它拉入洞穴深处。 南棠等人大惊,连退数步飞在半空中,洞穴的上方忽然出现幽亮窟窿,地面跟着隆隆作响,“洞穴”从地面浮起,洞口的法宝和沙砾一起往下落,光芒中出现了上下四根尖厉獠牙,沙沙的声音响起,一条粗长的蛇尾游来。 众人巨惊。 这哪里是什么藏宝的洞穴,分明是只张着嘴,以法宝为诱惑,等着活物自动送上嘴的巨大红蚺。 “这红蚺咱们打不过!”南棠当机立断道,“趁它还没发现我们,快走。” 红蚺是蛇类体型最庞大且有剧毒的一种妖兽,眼前这只红蚺蜇伏在此不知吞了多少活物,腹下已生小爪,有化蛟的可能,其境界应该远远高出他们所有人。 缇烟和嫣华没有疑议,飞快转身退离此地,夜烛也驮着南棠往回飞,身后巨大的蛇尾扫来,重重落在地面上,掀起的气劲将众人震散。 方向已然辨不清,众人只能仓皇退离,退到某处时,追在众人身后的红蚺却忽然收回蛇尾。 迷雾不知几时再度笼罩过来,将一切遮掩。南棠看不到嫣华与缇烟,迷雾外影影祟祟似乎总有张牙舞爪的鬼魅在逼近。 “缇烟!嫣华!”她高喊了几声,也无应答,发出的传音符亦如石沉大海。 南棠眉头大蹙,再管不了这里有没有上修,正打算施展神识,忽然间一声清亮的歌声传入耳中。 伴着弦琴悠扬的乐曲,那歌声婉转入心,蕴藏无限仙力,真透魂神。 南棠猛然间呆滞,从夜烛背上翻下,循着歌声走下去,将一切都抛到脑后。 歌声美妙,似勾勒出一片叫人无限向往的湛蓝海洋,南棠呆呆地走进这片海洋,任由海水没过腰际。 吼—— 可突然间,一声震天兽吼响起。 南棠只觉脑袋仿佛被利剑穿过般刺痛,她猛地清醒过来——湛蓝海洋与广袤天宇通通消失,眼前只有幽黑深渊,再往前几步,她就要坠落不知何地了。 兽吼依旧没停,一声接着一声。 “夜烛!”南棠回身冲向夜烛,“这是什么地方?”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深渊,没有退路。 不知何时,黑雾已经包裹了赤宁兽,赤宁兽一张嘴,竟发出夜烛的声音:“神识所凝的幻境,也就是元神之境,可迷惑人的魂神,现在我们都是魂神体。” 既然是神识虚空的一种,夜烛自然可以发出声音。 随着他一句话落下,深渊上空的黑暗中忽然露出一张巨大鬼面,呲牙咧嘴地朝着南棠笑道:“尔等小小修士敢踏进我的元神之境,便为我之食!认命吧,别逃了!” 它狞笑着,嘴巴张成巨大空洞,朝南棠吞来。 她还没想出办法应对,就听一声冷笑自夜烛口中响起:“狂妄至极。” 南棠从没听过夜烛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他大多数时候是沉稳内敛亦或乖顺温柔的任她予取予求,这样霸道的语气,夜烛从没对她用过。 那是一种上仙碾压般的气势,可他们今日所面对的这股神识,境界分明高出她许多。 没等南棠想明白,赤宁兽身上的黑雾离体大涨,在半空中渐渐凝出巨大虚象。 虚象上传来无上仙威,竟生生逼停那张鬼面。 “阁下何人?”鬼面换了口吻。 “你不需要知道,我等实乃无意踏入,并非有意冒犯,还请放归我朋友,我们即刻离去。”夜烛冷然道。 “若我不呢?”鬼面尖锐笑起,又朝他们飞去。 “你可以试试。”夜烛虚象飞身上前,巨手径直捅入那鬼面口中。 鬼面神情愈发狰狞起来,疯狂扭动起来,既想咬断夜烛虚象之手,又想挣脱夜烛的手,奈何夜烛的魂体似有无穷之力,攥着它的巨嘴用力向两侧撕扯。 不过片刻时间,南棠就看到远空之上,夜烛生生撕开了那张鬼面。 一道亮光从被撕开的地方钻入,空间开始崩塌,南棠眼前一黑,整个人往下坠去,很快的她又一个激凌睁眼,并没坠地之痛,她与赤宁兽都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细柔白沙。 南棠飞快坐起,赤宁兽也抖抖毛站起,迎上南棠探究目光。 看我干什么?——夜烛以目光相问。 “你到底……是什么境界的修士?”南棠喃道。 半魂之体,尚有能耐轻而易举撕裂一个可能是化神修士的神识幻境,他的真身该是什么修为什么境界。亏她还沾沾自喜自己的神识,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夜烛就是那个天外天。她在地下刚醒之时,还曾疑心他要夺舍,如今再看自己还真是小人之心过头,夜烛要真想夺舍,十个虞南棠都不够他塞牙缝。 这些弯弯绕绕的感慨一闪而过,眼下可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南棠不待他回答就扶着他站起,放眼四望。 这里是片白沙滩,沙滩一眼望透,两端尖,中间宽而弯,呈弦月型。缇烟和嫣华就倒在弦角尖角处,南棠飞快上前查探二人情况,发现她们只是暂时昏阙并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这又是什么地方?应该不是幻境吧?”南棠走到夜烛身边。 夜烛摇头——不是幻境,就是那个境中境。 衔宝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整个人都趴进了沙子里,一边双手扒拉着沙子,一边叨念着:“宝贝!宝贝!” “还有宝贝?”南棠捏捏眉心,刚想把他提溜出来,就见衔宝从沙子下面扒拉出一样东西。 “看!”衔宝捧着几颗珍珠,献宝般递给南棠,“好多好多!” 这几颗珍珠硕大,流淌着斑斓光泽,有淡淡异香弥漫开,轻轻触之能感受到其上传来的一股纯净水灵气。 南棠转头朝着沙滩扫出一股气劲,沙砾被吹开,露出其下无数斑斓珍珠。 哪怕她叫不出这东西的名字,也能凭上面的灵气判断,这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哗啦—— 海浪一层叠一层扑上沙滩,风突然大了起来,波澜也随之越来越大,天际黑云聚向海中某处,蛇电闪过。南棠又是一惊——看这景象,好像有修士在这里渡劫。 渡的什么劫她并不清楚,但看刚才他们所遇的阵仗,这修士境界必定不低,所以这天劫应该也不轻。 她身边的赤宁兽忽然一软,瘫到地上,黑雾慢慢爬回她的手臂上,夜烛声音响起:“去看看,别靠太近。” 南棠应声而起,朝那片厚云处掠去。 因是天劫,她自不敢靠得太近,离那片厚云有段距离就停下了。海面上的波澜已经更加汹涌,最高的浪头能掀到四、五丈高,风平浪静的海域瞬间变得诡谲可怖。一波波掀起的海浪间,夹杂着无数晶亮的蓝色鳞片以及殷红血色,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南棠从海水里捡了片鳞片入手,发现那鳞片有巴掌大小,呈半透明的蓝色,鳞片的根部染着血,似乎是从身上被硬生生扯下来的。 “蓝色鲛人鳞?”夜烛的声音在她神识中响起,带着一丝恍悟,“难怪了。这里应该有个鲛人,正在经历换鳞大劫。换鳞期间他的真身不能动,只有神识可以驾驭,到了紧要关头甚至连神识都要回归本体共驭劫难,所以你第一次碰到他时能感受他的神识,第二再来就不见了,而刚刚我们所遇的禁制,除了那只红蚺外,皆是幻象。” 要是此鲛本尊能够出手,恐怕他们根本没有踏进境中境的可能。 “何为换鳞?”南棠又问道。 “鲛不同人,需要经数次换鳞,才能真正褪成仙体,换鳞并非境界突破,只能为他提高境界上限。蓝鲛已经是很高境界的鲛修了,大约在化神期境界,不过换鳞一般不会引发天劫,除非……”夜烛声音渐沉,“换的是紫鳞,鲛中皇鳞。” 鲛中皇鳞?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南棠还是不懂。 前方雷声轰隆,云层中的蛇电窜得越来越快,夜烛语气也变得急切:“你想办法再靠近一点。” 南棠咬咬牙顶着狂风怒浪与天威朝云下掠云,好几次巨浪都已打湿她的衣裙,狂风将她吹东摇西摆,好不容易又靠近一点,她已全身湿透。四周只有茫茫大海,没有落脚处,她只能勉强支撑浮在半空,放眼放去。 海面上浮着一条巨大鱼尾,鱼尾上的鳞片已经褪得干净,只剩浅粉色鱼体,鱼体上有无数道裂口,应该是褪鳞时所留之伤,鲜血正不断从鱼体上涌出,再融入海水中。鲛人似乎非常痛苦,不断甩动着鲛尾,将四周海域搅起一阵漩涡。不断有水花铺天盖地落下,也不知是真的下雨还是被鲛尾甩出的水花。南棠抹了把脸,她看不见鲛人的模样,只能瞧见他披爻在背的乌青长发,长发末端散在海水中,犹如浮藻。 “果然是紫鳞。”夜烛声音变了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会怎样?”南棠开口,尝到海水的咸味。 “紫鳞万年不遇,一旦出现会引发小天劫,若他失败,境中境会被天劫毁掉,困在这里面的我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南棠想问现在走还得及吗?但显然,夜烛的语气证明应该是来不及的。 滋拉—— 蛇天炸过天际,照亮诡谲海域,一道细电落下,试探般劈在鲛人尾巴上。鲛人整个跃出海面,鲜血如同雨水般落下。 一阵滔天巨浪翻腾而起,似小山般朝着远处涌去,仿如大海咆啸。 “开始了。”夜烛道。 血与海水混合着,浇到南棠身上,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她内心震憾。 天劫,原来是这样的。 庞大天威随之四面八方涌来,叫人窒息。南棠离得虽远,却也感受到那股力量,双手微颤。 “他能战胜天劫吗?”她情不自禁问道。 随着她一句话,接连又是两道细电劈落,在鲛尾之上留下两道焦黑痕迹,大海吞噬人一般搅动起来。 “有点困难,他的实力似乎不足以撑过小天劫。”夜烛道。 “撑不过的话,那我们岂非都交代在这里?”南棠大惊。 夜烛沉默起来,似乎在想办法,片刻后断然开口:“南棠,进水里,助他一臂之力。” 南棠更加惊愕——她才筑基境界,就算有春种在身,实力已达结丹,但和这小天劫比较起来,连做劫灰都不够,这要好如何帮鲛人? 可是不帮,万一鲛人撑不过去,他们岂不是要陪葬? “进水!你身怀春种,可控灵源,水亦是五灵之一,没道理控制不了。入水之后,你不要管别的,替他修复伤口既可,剩下的,交给我。” 夜烛的声音自带镇定人心的力量,南棠咬咬牙,向着海面俯冲,边冲边问:“若是天劫落在我附近,我可如何是好?” “有我在,你怕什么?”夜烛又道,“这个程度的小天劫,不敢轻易靠近我的魂体。” 语毕,黑雾弥出,包裹住南棠。 南棠又是一怔——天劫不靠近他? 扑通一声,没等南棠想明白,已经一头扎进海里。 冰冷的海水四面八方涌来,汹涌之力挤压着她,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海浪上下左右起伏,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晃出来般,整个人也像要被撕开般。她也无法控制方向,只能一边随海浪浮沉,将自己彻底交给夜烛,一边艰难地施展神识,尝试融入海水,再藉由海水,将自己的生气传递到鲛人身上。 很快,南棠感受到和当时在重虚宫时所感受到的同样磅礴的力量,所不同的时,那时是十方大山的土木之威,这一次换成万里海川的水灵之力。一点青光从她所在位置闪起,飞快蔓延,迅速朝着鲛人所在位置扩散。 若有人此时站在天空俯瞰,就会发现在这片青光的正中间,沉沉浮浮着一个周身泛着黑焰的修士,蛇电在远处不断落下,只有这附近,一道雷电都不曾落下过。 已经过了数道电光,可蛇电的威力只增不减。鲛人发出痛苦啸音,身边海面被鲜血染红,他再次重重摔进海里。 可忽然之间,一股温柔的力量席卷而来,带着强大水灵源的生气涌入他体内,伤口被这股力量包裹,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剔骨焚神般的痛焚减弱,他一惊,不可自控地开始疯狂吸纳这股力量。身体的痛苦被缓解,他就有多余的力量来专心对抗天劫,而原本伤痕累累的鲛尾也开始渐渐生出新鳞。 新鳞流淌着浅浅紫光,一片一片由上至下覆盖鲛尾。 又是几道蛇电落下,四周海面浪头一个大过一个,南棠闭着眼,呼吸渐促。 “夜烛,我……撑不住了。”她的神识已经到达极限,最后一丝生气放出,她彻底动不了了。 海面上的青光又倏尔隐去,那厢,最后一片紫鳞生出,鲛人换鳞完成,新生的巨大鲛尾从海里甩出,狠狠拍击向空中,迎向最后一道蛇电。 轰—— 一声震天巨响,蛇电竟被他打得四散,而另一头,南棠被高高掀起的海浪抛出,一道散落的细电不受控制地朝她打去,眼见要穿过她的身体,电光火石间,鲛尾忽然甩出水面,将南棠卷入尾中,细电划过鲛尾,落到远处海面。 鲛尾一卷一收,就将南棠包裹起来送到鲛人身边。 厚云渐散,雷电平歇,天光乍现,可怕的小天劫总算过去。 鲛尾松开,南棠被一股气劲稳稳托在半空,她的视线穿过漉漉的发缝与眼睫毛,迷离地望向眼前天光下的鲛人。 鲛人浅麦色肌肤,棱角分明的脸庞,狭长眉眼,浅蓝色的瞳,目光像这片深邃的海域。长发湿漉漉搭落他双鬓肩头,几缕湿粘在前胸,他没穿上衣,露在阳光下的是线条迷人的胸腹,而腹部以下,则是晶莹剔透的全新紫鳞鲛尾。 一滴水珠,沿着他额旁刘海滑落,划过脸颊,滚过脖颈…… 鲛尾轻轻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扑向南棠。 南棠怔怔看着他,不可自控地咽了下口水,又尝到海水的咸味。 没人开口,两人四目相对离得很近,近到南棠只要抬手就能轻而易举触及其胸。 南棠也确实抬手了。 抬的是左手。 南棠眼前一黑,视线被挡住,鲛人不见。 她的左手,遮住了她的眼。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月枭(醋溜美男鱼。...) “有什么好看的?” 夜烛的声音幽幽响起, 回荡在南棠神识之中。 南棠回过神。 虽然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身边的师兄妹, 从江止到萤雪,都是容貌出众者,若单纯以外表来论,眼前的鲛人自然不会让她失态。只不过世间美人,不论男女,有时也看周遭环境,譬如眼下,电闪雷鸣过后天光乍现的海域, 将眼前鲛人的十分容貌衬出了十二分。 这是种会让人瞬间窒息的不太真实的美。 南棠觉得自己是个大俗人,天生喜欢漂亮的人事物。 “为何不敢看本君?” 但显然, 对面鲛人误会了她和她的手。 鲛人开口了。 他这一张嘴, 南棠心脏随即一跳。如果说他的容貌是十分,现下画面是十二分,那么他的声音, 在南棠心里能飙升到一百分。 清越的嗓音温柔像那一地细腻的白沙, 也像这一刻洒落的天光, 入耳抓心, 听得人酥麻。 “把手拿下来?”他温柔道, 听语气没有责怪她擅闯此地的过错。 南棠觉得失礼,用右手扒拉了几下左手,左手纹丝不动, 夜烛也不作声,南棠只能讪讪道:“仙君神颜, 小修不敢冒犯。” 鲛人似乎一愣,随后南棠听到他低低的笑声。 “不过是张脸你都不敢冒犯, 又何来胆量擅闯我的洞府?”他反问道。 南棠被问得发窘,只能硬答:“小修绝非有意擅闯,只是正巧与道友在白汲秘境中寻找矿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境中境,以为只是古修遗境,才斗胆前来一探究竟,若是知晓此乃仙君洞府,小修们绝不敢踏入,还望仙君恕罪。” “可你要是不进来,那我就有可能在刚才的天劫中殒命。你不想救我?”他话锋一转,又道。 “这……能帮到仙君自然是小修的福气,但万万谈不上救,小修修为低下,不过略尽心力,天劫还是仙君凭自己的实力扛下的,与小修无关。”南棠只能继续客套——这个鲛人的心思,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虚伪。”他又一声轻笑,“你分明就是进来觅宝,结果撞上天劫,怕和我一起死在这里,才出手帮我的。” “……”南棠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人,这话她没法接,憋了半晌,才道,“仙君既然心中洞明,又何必问小修?” 结果他笑得更大声了。 笑声不刺耳,也没有嘲讽,是畅快欢愉的笑,像歌声一样动听。 “小友莫慌,你救了本君,本君自不会以怨报德,况且你进此地……也不过机缘巧合。”他笑够后才道,“能把手拿下来了吗?” 他边说,边伸手拉她左手。 啪—— 一声清脆的拍打声。 两个人都愣了。 南棠的左手拒绝他的触碰,反手狠狠拍开了鲛人的手后又捂住南棠眼睛。这样大不敬的动作让南棠后背生汗,她只能干巴巴道:“仙君……” 鲛人的目光似乎落在她的左臂上:“你左手的花纹,挺特别。” 语毕,托着南棠身体的气劲突然间消失,南棠失重往下跌,她的灵力与神识双双耗尽,一时半会无法恢复,失去依附力后直坠向海面。 “夜烛,你让我得罪大能了……” 南棠一句抱怨的话没说完,她的下坠之势就停止了。 鲛人拦腰接下了她。 这一次,左手没法再捂眼,他只想推开这条鱼。 鲛人低头看了眼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用目光询问南棠。南棠看着自己摸在人家胸口的手,血涌上头,撕了夜烛的心都有了——本来没什么,硬被夜烛折腾得像她真的垂涎人家美貌与肉、体一样。 此等窘境弄得南棠就算窝在鲛人怀中,也没了半分旖旎想法,她满脑子就只想着,该如何从这样的尴尬里解脱出去,好在鲛人并没问出口,漂亮的鱼尾破开海面,白浪层层涌来,将二人送往岸边。 ———— 一道白浪破海而至,转眼就到白沙滩前。 还未上沙滩,鲛人的鱼尾就渐渐分开,慢慢幻化成腿,腰间旋上一条藤紫丝帛,赤足走上了沙滩,将南棠轻轻放下。 “能走吗?”他问道。 南棠点头,站到沙滩上,为终于脱离那尴尬的境况而长吐一口气后才放眼四望,寻找嫣华他们。 一番狂风巨浪,整个沙滩险些被淹。嫣华与缇烟早已醒来,正各自施展本领护住沙滩这方寸之地,心里一阵焦急,眼下风平浪静,她们才收起法术,正要去找南棠,就察觉到一股仙威从天而降,心中一阵惶恐。 “嫣华!缇烟!”南棠飞快上前,“你们没事吧?” 嫣华和缇烟均摇了头,又诧异地望向跟在南棠身后的修士,南棠不及解释,只拍拍她们的肩膀,就又向瘫在地面上的赤宁兽冲去,趁着嫣华和缇烟向鲛人行礼时,她蹲到赤宁兽身边,神识一弹,把夜烛给弹回赤宁兽身体里。 “夜烛,你别再给我捣乱!”她的老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赤宁睁眼站起,抖抖身体,对南棠的警告置若罔闻,只将头重重撇开。 南棠又转头寻找衔宝,还没找到衔宝的影子,就见鲛人与缇烟、嫣华三人已经走了过来,鲛人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赤宁兽,赤宁兽仰头望去,两厢目光撞上,鲛人温柔的眸色逐渐凌厉,兽目中的幽光也愈发暗沉。 神识虚空中对敌的情景尤在眼前,二人仿如遇到天生的劲敌般,暗潮涌动。 不过这对视也只片刻,都是强大的修士,轻易不会给自己招仇,鲛人收回目光,赤宁兽亦转开脸。 “衔宝呢?”南棠记挂唯一没有下落的小猴子。 “刚才还在我身边呢。”嫣华也没见着他。 这小猴子,有危险的时候怕死得要命,恨不得钻到她身体里,危险一过,大概又忙寻找宝贝去了。 “姐姐……” 提曹操,曹操就到。 衔宝的声音响起,他从沙滩尽头海域里冲回沙滩,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兴奋地冲向众人,边跑边嚷:“看,宝贝!好多好多!” 待到近处时,他撒开手,怀里那堆东西哗啦啦掉到地上,他捧起其中一片,递到南棠眼前。 南棠没接,她又窒息了。 衔宝从海里捡回来的,正是鲛人褪换下来的旧鳞片。鳞片呈浅浅蓝色,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 正主就在面前,结果他捡了人家的鳞片来献宝? “那边还有好多好多!”衔宝开心极了,指着海岸线道。 “这是什么?”缇烟不明所以地接过鳞片。 “鲛人蓝鳞,若是制成甲衣,是世间难得的至宝,若是入丹,可炼仙药,若是制器,亦是不可多得的材料。” 回答她的是鳞片的主人。 “那定然可以卖个高价!”缇烟欣喜道。 她话音刚落,手中鳞片就被南棠收走。 “仙君的东西,自然是要归还仙君的。”南棠将鳞片双手奉还。 缇烟和嫣华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随之一变,惶惶垂头。 鲛人没接,淡道:“这些东西对本君没什么用处了,就送给小友吧。”他说话间挥挥手,海边与海水中散落的鳞片都向这边飞来,沙滩上散落的宝珠也随之一颗颗浮出沙砾,通通飞到三人身边,堆叠成一座小山,衔宝整只猴趴在山顶不肯撒手。 嫣华和缇烟已经呆若木鸡,只有南棠还保持着一丝神智。 “这……不太好吧。” “有何不可,小友救了本君性命。莫非小友觉得本君性命不值这些东西?” 又是一个反问。 “值。”南棠哪敢说“不”。 “那就收下吧。”鲛人道。 南棠左右肘撞了下身边的缇烟和嫣华,二人回神,和南棠一起对着鲛人拜礼:“多谢仙君赐礼。” “送给小友的,与你二人无关。”鲛人直白道。 缇烟和嫣华尴尬了,南棠只好道:“你们把这些先收起来吧。” 两人这才如获大赦般将地上的东西收入储物空间中。 “小友,可愿去本君洞府一坐?”鲛人又问南棠。 南棠掐指算了下时间:“仙君,白汲秘境只开放十天时间,我们已经耽搁了八、九日,秘境恐怕要关闭了,我们得尽快赶回,否则就出不去。” 鲛人不以为意:“你们要去哪里?” “银沙集。” 鲛人垂眸笑了笑:“白汲关了就关了,想去银沙集还不简单,我送你们去。” 他说话间又挥挥手,一道彩虹忽现天际,沙滩尽头的海面突然向两侧破开一条道来,道路的尽头,浮现出一座海市蜃楼般巨大的宫殿。宫殿华丽巍峨,几个普通鲛人游在宫殿前的石阶上,均向这里望来,齐声道:“仙君归来。” 鲛人朝南棠道:“小友,请。” 嫣华和缇烟都停下手中动作,齐齐望向这座宫殿。 通向宫殿的道路旁,蜷着一只巨大红蚺,红蚺身边立着块碑。 “银沙湾”三个字映入眼帘。 “月枭仙君……”缇烟最先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鲛人。 “你认识我?”月枭问她。 “您的名号,整个银沙集有谁不知?”缇烟霜冷的面容难得浮起兴奋。 她在银沙集修行了近三十年,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秘人了。 月枭的大名,南棠来银沙集的第一天就听缇烟提起过,虽然她在银沙集呆的时间不长,但那三天里似乎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位上仙的名号。 她止不住的好奇——月枭,原来是个鲛人。 吼—— 赤宁兽走到她身边低低一吼,兽目之中明晃晃的怒气。 ———— “烦死了,都闭上嘴!” 遥远星域的浮舟之上,一声冷斥响起,声音不大,却也让佛掌下站的修士都垂手肃立。 佛掌上坐的男修今日显得心浮气躁,眉宇里浓浓不悦,他一点也不想听下首修士喋喋不休的禀报。 浮舟上的修士们不敢说话,气氛略显凝滞,片刻后,男修忽从佛掌上飞下,衣袖一拂,身边立起一面巨大冰镜,镜中照出他的模样,他在镜前看了一小会,抓着旁边一个小修士问道:“本尊问你,本尊这容貌,生得如何?” 也不知道虞南棠看到他的真实模样,会有怎样表情,是惊是喜? 那小修士大惊,不可思议地抬头,只看了一眼又惶惶收回目光:“尊上的容貌,天上地下无可匹敌!” “……”夜烛更烦了。 马屁都没虞南棠说得动听。 他又甩袖走到浮舟旁,作势飞出,舟上小修齐齐变色。 “尊上,不可!” 夜烛攥攥拳,停在舟畔,远眺这片星河山海。 萤雪怨自己被镇于巫岭一千三百年,难道他就不是这片星河瀚海的困兽?一千三百年,他也没踏出过半步。 长渊夜烛,孤峰萤雪…… 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他人掌中棋子。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禁狱(好想咬她) 南棠众人跟着月枭迈向银月湾海市蜃楼般的宫殿。 守在宫门外的红蚺蜷起巨大蛇身, 闭眼休眠,对他们的靠近不理不睬, 蛇身一大撂宝贝,正是先前摆在蛇口洞穴用来引诱他们的。这让众人满心感慨——设个陷阱用的都是真材实料的宝贝,好大的手笔。 待到近处,南棠才发这宫殿四壁半透明,壁上流光溢彩,仿如以薄薄彩冰所建,难怪远看之时像海市蜃楼。 石阶上的鲛人热情地簇拥着他们进了大殿,大殿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中, 巨大的珊瑚树顶天立地支撑着整座宫宇,树上垂落无数晶石, 风一吹便互相撞响, 发出叮叮咚咚的乐音。 南棠几人如同初入繁华之境的农人,一边走一边诧异地打量这座华丽的宫宇,不妨身后的门“砰”地合拢, 宫殿微微一震, 几人皆吓了一跳, 月枭转头:“不必惊慌, 且看外面。” 他示意众人望向晶壁。 宫殿正在缓缓下沉, 四周被海水围绕,殿内的光线慢慢变成幽莹的蓝色,又随着宫殿越沉越深而渐渐变成浅浅的蓝, 终于停在海底。深海景象豁然开朗,无数鱼群四下游弋, 珊瑚成片生长,色彩斑斓夺目…… 缇烟看得瞠目结舌, 嫣华喃喃道:“师叔,这是真龙宫。” 她们在土地爷那里赁下的房间,和这里相较,大概就是海底和鱼池底的差距。 “带这几位小友去秘海泉眼休憩。”月枭召来一个鲛人,又解释道,“秘海泉眼灵气充沛,在那里修行十日,能敌外间半年。” “谢月枭仙君。”南棠忙与嫣华、缇烟一起向他道歉。 “至于你……”月枭望向南棠,“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在下虞南棠。” “南棠小友,你随本君去个地方。”月枭又道。 这是要单独带走南棠的意思,嫣华和缇烟有些不放心,几众人面现犹豫,月枭解释道:“本君还有件事,想请南棠小友帮忙,放心,不会伤害小友的。” 南棠暗忖,她们几人的修为就算合力也不是月枭对手,不管她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月枭真有他念,要拿住他们易如反掌。 “没事的,我跟月枭仙君去去就回,你们去泉眼等我。”南棠很快想通,安抚了二人一句,朝月枭道,“仙君请。” 嫣华与缇烟见南棠应允,也只能跟着那鲛人走了。月枭冲南棠温柔一笑,往东走去,南棠跟了几步,月枭忽又转身:“小友,你的赤宁兽……” 南棠也一转身,发现夜烛默默跟在身后,像道影子。她有些为难了,夜烛跟着她,一则为了护她周全,二来两人互相陪伴也已经成了习惯,就像那日她见夜烛失踪时焦心一样,夜烛定也不放心她一人跟月枭离开。 赤宁的眼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做决定。 南棠咬咬牙,想与月枭求个情,月枭却先一步开口:“小友,实非我不通人情,而是那地方涉及一些私隐,恐怕不能让赤宁兽躯体内的这位朋友知晓。” “……”南棠霍地抬头看他——他看出夜烛的魂体了? 月枭神情坦荡地回望。南棠的震惊在他平静的目光又渐渐消褪,也对,月枭是什么境界的大能,又与他们经历神识之战,怎会看不出赤宁兽的异常? 南棠想了想,蹲到赤宁兽身边:“阿渊,你去泉眼等我,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来找你。” 话音没落,一缕黑雾就要从赤宁嘴里溢出,南棠眼明手快把他上下嘴一合,附耳道:“你别……乖乖去泉眼等我!” 这次南棠没让他钻进自己手臂,一来因为月枭在身后,此举风险太大,二来么……海上那尴尬情境她还没忘,并不想再经历一遍刚才的糗况。 赤宁兽的眼眸一瞪,凶巴巴地看向她,南棠只好又揉他脖颈安抚:“去去就来,真没事。” 啪—— 粗长的赤宁兽尾回甩,打开了她的手,夜烛振振毛,一声不吭地朝着相反方向离开。 这恐怕是生大气了。 瞧着那孤伶伶的背影,南棠捏捏眉心,想追上去,奈何身后月枭又唤:“放心吧,我的人会照顾你的朋友与宠兽,你随我来。” 话已至此,南棠无甚好说,只能跟他去了。 ———— 南棠跟着月枭到了一处繁复法阵前。法阵泛着暗金光芒,应该是个传送大阵。月枭踏入法阵中央,朝她伸手:“过来。” 南棠一步上前,站到他身边,月枭默吟法咒,金光乍起将两人笼罩,未等南棠反应过来,地上法阵忽然向下坠去,他二人也跟着疾速下沉。 这里已是深下,再往下,要沉向何处? 几个呼吸的功夫,下坠之势停止,月枭又带着南棠踏出法阵。 “南棠小友,若我没有料错,你应该是木灵根,且擅长某种特殊的木系法术,可以释放生气。”他一边引南棠走过一个长长甬道,一边问道。 南棠点点头:“确实如仙君所言,我只会些粗浅的木系疗愈。” “你的能力,可不粗浅,天劫之伤都能片刻恢复,很强。”月枭道,“今日请你来此,是希望借小友的力量,看可否帮我救个人。” 甬道的尽头有哗哗水声不断传来,南棠的声音夹在这水声中响起:“是何人需要救治?” 月枭不语,带着她走到甬道尽头。尽头连接一个巨大山洞,洞内灵气氤氲成雾,靠壁处有个水潭,潭中似乎有泉眼,不断有水咕嘟涌出,而这满洞灵气也自水潭溢出。水潭的正中,浸泡着另一个紫鳞鲛人。鲛人闭眸倚着山壁半躺,鱼尾在水中若隐若现,似睡着一般,容貌生得极美。 “我母亲。这里是她沉眠之地,不便外男打扰,所以适才不能让你朋友进来。”月枭又解释道。 “在下明白。”南棠点点头,表示理解。 “母亲在多年前带族人驭敌时受了重伤,经脉俱损,魂神重创,被我以海灵气养在此地,勉强维持性命,但我一直没能找到治愈她的办法,适才见你的生气强大,便想借你之力试试看可否救她。”月枭踏到水潭边,望着潭中鲛人目露几分悲伤,很快又续道,“小友放心,我不会强求。只要你能救她,我愿意答应你任何要求。” “可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令慈。”南棠实话实说,她只治疗过外伤,没有遇过他母亲这样的情况。 “无碍,月枭但求小友一试,若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若是不成,我一样重酬小友。”说话间,月枭向南棠拱手。 南棠吓一跳,连忙闪身避开:“仙君此礼,南棠不敢受。我可以试试看,但今日恐怕不成,我的灵力耗竭,还未恢复。” “不急,多谢小友。”月枭扬唇笑开,“小友需要恢复几日?” “大约半个月时间。”南棠掐算了一下,觉得等神识灵力全都恢复到最佳更稳妥,毕竟救人。 月枭颌道道:“既如此,这几日小友不如暂居银月湾?” 南棠思忖片刻道:“多谢仙君好意,但还是不了,我们在银月集还有要事处理,不若我与仙君约定个日子,到时候我再来府上,可好?” “也行。”月枭依旧笑得迷人,没有勉强她,很干脆地点了头,一摊手掌,掌中又擎起一枚拳头大小的圆润宝珠,宝珠一头系着段金线,正中浮着一只小小的鲛人,十分可爱。 “这是我的信物,你拿着吧,凭此物至小土地或者朝花处,他们就能把你带回我这里,另外凭借此物,在银月集中也可护你周全。” 南棠双手接过宝珠,好奇地看了一会,将那宝珠系在了腰间。 两人又约定好时间,结束了这个话题,月枭又带南棠往外走。两人走得很慢,南棠此时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山洞,水潭西侧摆着张巨大箜篌,箜篌旁的山壁上挂着几幅画,月枭见她好奇,便道:“那是母亲的琴。” 他说话间凌空弹指,箜篌便发出一串清亮悦耳的琴音。 南棠便笑道:“听说鲛人擅音律,琴技超群,歌声亦婉转动人有如天籁,如今看来,果真与传说一般。” 别说唱歌了,纯听月枭说话都是种享受。 月枭垂眸一笑:“想听鲛人唱歌?” “不敢。”南棠哪敢让他们给自己唱歌。 “这个……目前还真无法满足你。”月枭望向她,“鲛人引吭,只有两种可能。一为对敌,鲛音天生有迷惑敌手的能力,亦有极强的破坏力,可用于捕杀御敌;二为……” 南棠好奇地睁大眼,见他难得卖关子,问道:“二为何?” 御敌她听过,但其他原因她可从没听说过。 “求偶。”月枭温柔的目光与她对撞,“不伤人的歌声,鲛人一生,只唱予自己心仪之人,妻子或者丈夫。” 他说得很认真,仿佛下一刻,歌声就要从他口中发出。 南棠一愣,当既转头,当即道:“那我这辈子恐怕都没耳福了。” “也未必。”月枭温声道。 南棠笑了笑,不再讨论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将目光转到墙上的画上。 画中之景,俱是大海,其中一幅,画的是座冰山。 但这座冰山很是奇怪,浮于海面上一座,可海面之下,倒悬一座。倒悬的那座冰山,比之海面上的冰山,要大上数十倍不止。 “世人常见冰山多浮于水上,焉知那不过冰山一角,沉在水下的冰山,才是真正的山体。”月枭见她盯着那幅画不动,便又解释道,“这幅画,画的是现下玉昆最大的冰山,与浮鲸海相交,位于北境的冰窟。” 南棠猛地转头看他:“这是冰窟?” 她取髓笋之地,就在冰窟。那么庞大的冰山,却被海底冰山衬得渺小无比,与她记忆里的冰窟完全对不上。 “你们管它叫冰窟,但对我们鲛人而言,这里不叫冰窟,我们唤它炽冰禁狱。”月枭走到画前,指着那画上浮于海面的冰山又道,“你们所谓的冰窟,应该只是说海面上这块吧?这里几乎寸草不生,没有活物,也没什么好东西,所以人迹罕至,没人愿意深究。其实这座冰山的主体藏在水下。” 他指了指海面下的冰山,道:“知道为何叫它炽冰禁狱吗?” 南棠摇头。 “因为这里是极寒之地,越往下越冷,可以冻结世上任何事物,无一例外,即使是我,也抗不到十丈之深。但冻结并不意味着死亡,更像时间凝固。这冰山经万万年沉积,不断演化,才有了现下规模,这坚冰之内,不知道冻结着多少万年前的生灵。也许有一天,冰化了,那些生灵会再度复苏,谁知道呢?” 南棠忍不住想起自己在冰窟里遇到凭空出现的异兽,想起自己体内的句芒春种,这一切,和月枭说的这些会有关联吗? “怎么了?一个传说而已,谁也没有探究过,你当真了?”月枭见她发愣,笑道。 南棠忙摇了头:“没听说过这样的传说,好奇。”她跟着月枭往外走了几步,又问,“你对这里这么熟稔,从前不在陆上修炼吧?” “我的故乡,是浮鲸海。”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一个时辰转眼就到。 嫣华与缇烟围在秘海泉眼前打坐入定,正努力吸纳着这里的灵气,就连衔宝也平躺在地上,小肚子一鼓一瘪,大力吞食着灵气,只有赤宁兽趴在角落,眼睛盯着门口不放。 门外有声音传来。 “虞仙子,这边请。” 脚步声随之响起,赤宁立刻闭上眼,把头往墙面一转,不再看外面。 南棠按照约定果然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她目光在殿中先巡睃一遍,见嫣华二人专注打坐更没打扰她们,径直朝赤宁走去。 赤宁兽面朝墙壁,对她的靠近毫无反应,她轻轻蹲在他头侧,伸手揉搓他的脖子脑袋,哄道:“我回来了,你快醒醒!” 夜烛连声“哼”都没给她。 她继续:“真恼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好阿渊,我不是有意抛下你的,月枭仙君找我确实有要事,那里也的确不适合带你前去,你别生气了……” 她逆着毛撸,赤宁兽的毛被她揉得一团乱,烦得夜烛不行,夜烛睁开一边眼睛,鼻子喷了喷气,依旧没理她。南棠一不做二不休,双手用力捧起他的脑袋,逼着夜烛面对自己。 “我和月枭仙君说定了,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我们回银月集去,阿渊别气了……”她娇里娇气地小声说道,一边不停地对赤宁兽上下其手,不是掀开他的眼皮,就是扒开他的嘴皮露出兽牙,要么就挠他耳朵里的绒毛…… 夜烛受不得她这模样,低吼一声睁眼,猛地纵身将南棠扑倒在地。 庞大的兽躯压在她身上,兽目流露几分噬人的凶光,夜烛再一吼,俯头咬向她脖颈。 月枭月枭月枭……听得他烦死了! 他好想咬她,狠狠的咬。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赤冕(修)(我来自另一个仙域。...) 尖齿嘬了层薄薄皮肉细细啃磨, 有些力道但又不是很有力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南棠觉得刺疼酥痒,但不难受。赤宁兽的庞大身躯虽然将她扑在地上,四肢却是半曲,夜烛没把重量压她身边,一人一兽之间还是留了空隙的,南棠只觉得被他柔软的兽腹轻轻盖着,她忍不住回手搂他脖子,笑出声来。 夜烛不高兴——他是在警告, 不是在和她玩耍。 于是南棠听到夜烛喉咙里发出声低沉的吼声,她忙道:“好阿渊, 饶我一回?” 软绵绵的语气不是南棠的说话风格, 夜烛陪她数十年也没见她对谁这么说话过,除了他以外。他心情稍霁,松开她的脖子, 略抬起头俯望她——她躺在兽爪之间, 发丝有些凌乱, 双颊微红, 侧颈上一小片被咬出的红痕, 再配着那讨饶的语气,哄人的目光…… 夜烛更不想放过她。 “咳。”旁边有人咳嗽两声。 嫣华和缇烟不知几时已醒来。 “嫣华,这……人与兽不太好吧?”缇烟以蚂蚁似的声音在嫣华耳边道。 嫣华想了想, 要替师叔找补几句。 “你想岔了,师叔就是……”想半天, 嫣华吐出个词,“逗狗玩。” “……”夜烛听到了, 转过头来。 南棠险些笑喷,又恐夜烛动怒发作,忙搂着他的脖子坐起来,蹭蹭他的脸,向二人道:“吵到你们了?” “没,算算你也该回来了,在等你。仙君找你何事?”缇烟坐回泉眼旁。 “找我救他一位至亲,不过我神识和灵力未复,与他约定十五日后再见,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回银沙集。”南棠舒坦地倚到赤宁兽身上道。 “这么快?!”嫣华诧异。 “你还没玩够?”南棠笑着反问她。 嫣华吐吐舌,没回答。 “也好,早些回去就能早些处理这趟秘境所得之宝。”缇烟一边说着一边将先前衔宝收的那些宝珠和鲛鳞取出。 南棠也是同样的想法,毕竟缇烟还欠着杨成仙币,这笔债定有时限,而她们处置这批宝贝,将它们变现还需要点时间,早点出去为妙。 见缇烟把东西取出,嫣华也会意地摸出装有虚土的宝葫芦来,推到宝贝堆里。 “这趟进白汲,多亏有你们,才能收获如此之丰。”缇烟看着满地堆的宝贝,果断将鲛鳞与宝珠推到南棠面前,“这些,月枭仙君赠予南棠之物,尽归你们。” 南棠与嫣华诧异地对望一眼。 东西虽是月枭送她,却也算众人在秘境共同发现之物。从前她在重虚宫,不论是跟着师长入秘境还是自己带着晚辈入秘境,动辄十数人,每人分工不同,难免有人出力更多,有人出力稍少,像她纯木灵根万年后勤,永远跟在最后,但秘境共得之物向来按约定分配,从无二话。 缇烟又拾起宝葫芦,继续道:“至于虚土,也多亏了你们……我们五五均分。” “缇烟,你无需如此。虽说这趟我们确实出了些力,但若是没有你,我们连秘境也进不了,而且一路上也多是你在提点我们,秘境的本钱也是你投入的,风险你都担去,我们跟着你捡便宜罢了。”南棠道。 倒不是她虚伪客套,她明白这趟入秘境她们确实出了大力,缇烟多分一份给她们是正常,但按缇烟的提议,只取五成虚土,委实比原定七三分成低了许多。 “瞎说什么?若非你们,我恐怕连人都要赔给杨成了。”缇烟最不耐烦和人推来推去的客气,当下摆手,“闲话少说,就这么定了。我真心想与你们结交,仙路艰难人心叵测,能交到可靠的道友并不容易,我觉得我们以后还会有大把合作的机会,这些就当我交友的诚意。” “既然如此,那就均分吧。所有宝物均分。”南棠坐正身体道,“你有交友诚意,我自该回应。况且,我也希望多得些虚土。” 虚土才是南棠最想要的东西,鲛鳞和宝珠对她来说,不过仙币而已。 缇烟定定看她两眼,干脆道:“好,按你说的。你得四成虚土,余下六成我与嫣华平分。” “那就……分宝贝?”嫣华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人均分,每人都能独得一份鲛鳞、宝珠与虚土,除了虚土外,鲛鳞与宝珠很快被分成三分,堆到每个人面前。 “这些宝贝要如何换成仙币?”南棠看着眼前这堆宝物问道。 “银月集里有个交易市集,付些钱就能定价挂名等买主前来看货收购,你们要买什么也可以去那边转转,但里面的东西一般不会太稀罕,除此还可以去银月楼参加拍卖,我们这三件宝贝比较难得,付点佣金参加拍卖,可以卖到极高的价格。”缇烟回道,又提了个建议,“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可以把要卖的那份交给我,我一起送去银月楼拍卖,到时候分仙币予你们。” “如此甚好。”此话正中南棠下怀。 “师叔,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东西?”嫣华第一次面对这么一大堆宝贝,犯起愁来。 “宝珠我不需要,全卖。鲛鳞我留一半加固我的东极甲,剩下的卖掉。至于虚土……”南棠指尖一弹,宝葫芦的葫芦口被弹开,银亮虚土从瓶口飞出,缓缓团在她双掌中间,待取到三分之一时,南棠切断虚土,再以掌擎起这团虚土。 “我不打算卖。”她边说边站起,转身将这团虚土打向赤宁兽。 虚土在她的控制之下,瞬间覆盖了夜烛全身。 夜烛刹时间变成一只银亮的赤宁兽。 嫣华看傻:“师叔这是要做什么?” 南棠一收手,虚土又从夜烛身上飞回,缓缓绕到她右腕上,压缩成数圈缠在她腕间,远看像只银镯子,近看才会发现是段不断流动的液体状虚土。 “准备用它修练个术法。”南棠淡道。 从确定以春种为丹起,她的仙道就变了,没有既定的路可循,也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法术,她只能自己摸索。既然她很难修行杀伤力强的法术,只能先增强自己辅助类的法术。句芒春种让她拥有控制灵源与制造生气的能力,这两种能力都与“生”有关,可辅助绝不仅限于治愈恢复,她一直在考虑,她能辅助什么。 虚土给了她思路。 五行灵气达到一个绝对平衡的虚土,本身不具备任何一种属性,换言之,只要其中任何一种灵气多一些,虚土就能改变五行属性。 而她又恰好能随心所欲地剥离、控制灵源,这就意味着她可以任意更改虚土的五行属性。而修士斗法,除受境界修为影响外,也与五行相生相克有关,同阶修士所施法术若遇相克之术,其威力至少掉一小阶。 这一点对南棠来说很重要。 她可以利用虚土为自己想保护的人亦或傀儡穿上一件可随意改变五行灵气的轻甲用以抵御对手的攻击,甚至于她可以把五行灵气通过虚土附着在武器或法宝上,能够无限提升防御与攻击。 玉昆修仙界中,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做得到这一点。 嫣华几乎就是第二个南山觉,最了解南棠的情况,一点便通,当下也不多问,只道:“那我也卖一半,留一半。” 南棠有些惊讶,这些东西对嫣华来说作用不大,但嫣华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已经把要卖的那部分宝贝推到缇烟面前,南棠便也不再过问。 秘境所得很快分配完成,几人再次盘膝打坐,吸纳灵气修炼起来。 ———— 南棠却没能静下心来打坐。 天将明之际,她睁开了眼,默不作声地踱到了泉眼外的花园里。 虽然是封闭的宫殿,但这个小园子也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星星点点的萤虫浮在花草四周,让这里显得格外幽静。南棠随意择了个干净角落抱膝坐下,还没多久,身后就突然多了个靠山。 夜烛跟着她出来了。 他趴在她背后,头垂于前腿,兽目一闭,黑雾悄悄溢出,钻进了南棠微启的檀唇间。 下一刻,两人又在神识虚空中相见。 她的神识虚空是一片无边大海,南棠抱膝坐在沙滩上。 “你有心事?”夜烛问道。 她很少有这样发呆的时刻。 南棠点头:“月枭仙君告诉了我一件事,但我想不通。” “何事?” “四象岛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经沉没了。”南棠道,复又解释,“月枭仙君的故乡乃是浮鲸,于是我问起了四象岛。” 四象岛,就是她的师父裴玄熙接任山主的地方。 “大约七八十年前,浮鲸岛发生过一次非常严重的海底地动,同时引发一片海火喷发,吞噬了很多岛屿,四象岛就是其中一座。”南棠缓缓道,“七八十年前,我师父还在执掌重虚宫,可四象岛已经沉没了,他后来去接任山君的又是哪座岛?” “可能是岛屿易名?”夜烛猜测道。 南棠摇了头:“我不知道,但如果师父真不是去四象岛,他又为何要骗我们?四象岛既然早就沉没了,那他现在人在何处?还有……” 她顿了顿,望向夜烛:“师父带萤雪回重虚宫,好像就是浮鲸地动那几年的事。夜烛,你是跟萤雪来的,对当时我师父和萤雪相遇的情景,可有印象?” 夜烛垂眸:“没有。当时我已经被萤雪擒在缚魂珠内,几乎不闻外事,他是如何逃到这里,又是怎么遇到你师父的,我一概不知。” “那你的故乡又在何处?你总让我帮你寻找归路,可你连你的故乡都说不出,我又如何替你寻找。”南棠正色看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先前几番谈话,每每问及他的过去,他都不愿多谈,她那时顾着修炼,也不欲探人私隐,就没有追根究底,但他既然要她帮忙寻找归途,是不是也要拿点诚意出来。她可以不问他与萤雪间的恩怨,但至少也该让她知道,他们来自何地。 夜烛起身,朝前迈了两步,道:“本想等你修为再精进些告诉你的,免得你有压力。” 他仰首望天,朝天空指了指。 南棠随之抬头,神识虚空所化的天空,是一片万里无空的碧空。 她不解。 “我不是玉昆的修士,我来自另一个仙域,名为赤冕。” 南棠霍地站起来——无论她如何展开联想,都没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 两个仙域的距离,那就是星河间两颗星子的无法丈量的距离,这个距离所代表的,岂止是压力,那简直是难以撼动的力量。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不告而别,因为我根本回不去。”夜烛转过身,魂体的墨色,有一瞬间淡得像要消散。 “如果回不去,你会怎样?”南棠问他。 “会消失……”夜烛静道,“魂神不全,我的本体不止无法突破境界,修为亦会大跌,会给一些……我的强大的敌人可趁之机,我可能会变成魔物侵蚀的对象,就像秦凤安,又或者我会不敌对手战死,亦或死于境界圆满时的天劫。”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南棠情不自禁攥紧襟口,心里难受极了,像被巨大的手掌抓紧一般。 “难道就没其他办法能暂时克制魂神不全的弱点?” “有。”夜烛盯着她,“只要我够狠,彻底切断这一半魂神,就能另想他法恢复,然而若是如此……你眼前的这一半夜烛,会即刻消逝,而所有关于玉昆和你的记忆,也会不复存在。” 就像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存在过虞南棠这个人般。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冷战(人不如鱼) 翌日一早, 月枭亲自前来送南棠众人回银沙集。 出口在银沙集北部人迹罕至的小角落,一道亮光闪过, 几人回到银沙集。缇烟脚一落地,二话没说就开始联系小罗与小马。 时间已逾十天,早就过了白汲秘境关闭的时间,也不知和他们一起进入秘境的两个小修士现下如何,以及在白汲秘境里得到的那批货,虽然不值几钱,但蚊子腿肉也是肉,缇烟精打细算自不会放过, 再加上他们消失在白汲,梁哥和杨成都找不到他们, 指不定在外头闹成什么样子, 她都得一一解决。 “小罗和小马把东西送到仓库了,我要过去瞧瞧,你们呢?”缇烟联系完一圈, 问南棠与嫣华。 “我们回客栈等你消息。”南棠道。 “成。”缇烟干脆点头, 一转眼人就消失不见。 “缇烟姐姐真是干劲十足。”嫣华感慨道, 这十多天相处下来, 缇烟给她最大的印象, 就是不知疲倦。 “她在外漂泊三十年,要连这点干劲都没有,如何撑得下去?”南棠淡道, 转身也朝鬼榆客栈走去,夜烛默默跟在她身后。 嫣华看了这一人一兽两眼, 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 ———— 南棠的情绪确有些低落。 夜烛说的话,让她心情复杂。 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现在算什么。伙伴、战友……亦或更深一点的, 挚交好友?好像也不全是。他们在一起已逾三十年,很多人间的夫妻,都未必能相守三十年,何况还是朝夕相对的三十年? 自从蛊虫消失后,她的心境重回清明,早就放下少年时期对江止的懵懂感情,也彻底抛开作为江止道侣三十年的恩怨,她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境的变化,以及与夜烛之间日渐加深的感情。 这份感情,比少年情愫要更成熟,也更大胆了,不知道是哪一天出现的,也许是对战隋流时他第一次舍命相陪?还是十方古阵旁的同生共死?又或是在地底朝夕相伴的三十年?还有那两次好奇贪欢的魂神相融?亦或是无言的默契,无声的宠溺,予取予求的纵容? 也许……全部都有? 有过某个瞬间突然的心动,也有细水长流的沉淀,不是某时某刻才浮起的感情,也绝不会在某时某刻突然消失。 南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想,夜烛这样的人,定也和她一样明白。但他们没人戳破那层薄纱。 她一直以为夜烛和自己是同样的想法——他的家再遥远也远不出玉昆,纵是千难万险她都会帮他找到归路,让他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而前,那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开始。 可今日那席对话却让她知道,夜烛的克制与沉默,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开始。 不论哪种结果,他们最终都不能相见。要么,她送她回家,此后余生再不相见;要么,半魂消逝,他与她形如陌路…… 星河瀚海,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 他们之间,只能维持现状,直到最终分离。 ———— 沮丧的情绪只持续到鬼榆客栈。 龙宫的房门已经无法打开,嫣华在外头试了半天,门却从里而被人打开,里头出来个壮汉,怒目而骂:“吵什么吵!老子正在打坐!” 嫣华惊退半步,南棠也蹙起眉头。 她们道明缘由,壮汉依旧把着门口粗声粗气道:“老子这洞府刚租下来的,不知道你们的事,滚滚滚!再吵老子不客气了!” 语毕又砰一声重重关上门。 南棠与嫣华对视一眼,只能从楼上下来,往树下接引处找人询问。一番查询才知,南棠房间只定了十五日,但她们在秘境里耽搁了十多日,加上最开始的三天,堪堪过了十五天,她们没办续租,这龙宫已经转赁他人了。 这一番亏大了,她们总共没住三天,却花了十五天的仙币。 “还有其他洞府吗?”自己疏忽大意,也怪不了别人,南棠只能问新的洞府。 “同价位的洞府已经满了。”那人道,又上下打量了南棠几眼,问,“一天五百仙币的洞府倒还余下几间。” 五百? 嫣华咋舌:“这么贵!” 那人一听“贵”这个字,就没好气地白了眼嫣华。 南棠再问:“没有其他洞府了?” “有……不过你们五百都嫌贵,剩下的都是一千仙币再往上的,你们住得起?”那人冷笑道。 旁边围着的人都轰笑起来。 嫣华听不得这冷嘲热讽的语气,气得想要理论,被南棠拉住。 “算了,咱们别处看看去。”南棠拽着嫣华往外走,实在没有洞府就幕天席地也没什么,都是修士还在乎这个? 两人往外走了两步,正巧与进来的人撞个正着。 “长点眼睛!”那人骂道,“若耽误了老夫接待贵客,老夫唯你是问。” 来的竟是这棵老榆树精土地爷。 南棠拉着嫣华退开,看到里而的人迎出来。 “土地爷怎么亲自过来了?什么样的贵客劳您亲自接待?”显然这小接引处的人都听到他说的话了。 “月枭仙君传音,他有位小友来了银月集,让我替他好生招待着,不能怠慢。” 众人一阵哗然:“月枭仙君的朋友,什么样儿的?”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见过!”土地爷没好脸色地看着众人,“你们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地方本来就小,小心冲撞了贵客。” 众人好奇月枭的朋友,还要留着打听消息,土地爷嫌烦,见人就赶,房子里不知哪处飞出根扫帚开始赶人:“走走走,都出去,出去!” 南棠拉着嫣华就要离开,忽然间又听土地爷一声断喝:“等等!” 南棠转头:“你叫我?” “就是你,你别走!”土地爷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般走过来。 “你要做什么?”嫣华紧张起来。 土地爷的目光却直落南棠裙上。南棠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自己裙上系着的那颗小鲛人珠。 “这是月枭仙君的信物,你就是……仙君的小友?”土地爷的语气忽然间温柔。 温柔得让南棠心里发毛。 “算是吧……”南棠道。 四周的人呼拉一下围了过来,将南棠和嫣华紧紧围在正中,那边土地爷的嗓门又亮起:“贵客到了!快点恭迎贵客!” 约一盏茶后,南棠被土地爷亲自带到了老榆树最高处的洞府外。 洞府的门被他打开,他躬着身请南棠进入。 “恭迎仙友!”里头响起整齐的恭迎声。 南棠和嫣华再一次傻眼。 门后是一道青云大道,道路两边站着三男三女六名小修士,正排列整齐地欢迎她们,无一不俊,无一不美。大道尽头是幢三层高阁,旁边有青山绿影飞瀑流泉,再远点是长空万里,风景极致。 “这就是缇烟说的,一天一万仙币的洞府吧?”嫣华在她耳边道。 “一万仙币可住不了这间洞府。”土地爷得意地摇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道,“这处是月枭仙君在老夫这里亲自布置的流云峰,除了月枭仙君本人与他的朋友外,没人能进。仙君交代了,只要小友在银沙集,这座流云峰小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说话间做了个请的手饰:“小友,请吧。此乃仙君私域,老夫就不陪小友进去了。” “多谢。”南棠抱拳道谢后,带着嫣华迈进流云峰。 站在道路左手第一位的修士走到正中,向二人行礼,笑道:“在下许焕,是流云峰的管事,几位在此若有任何需求,都可说与在下。” “好英俊……”嫣华在南棠耳边嘀咕道。 这许焕是六个修士中最出众的一位,着浅青法袍,生得而如冠玉,唇边笑意叫人如沐春风,由不得嫣华不感慨。 许焕正在前而带路,听到这话回头冲嫣华一笑。 嫣华脸颊大红,待他转过头去后,又向南棠嘀咕:“缇烟姐姐说过,这儿最高档的洞府,有美修服侍,快活胜神仙,原来是真的!” “别的洞府在下不晓得,但在流云峰,在下定会竭尽全力让二位快活胜神仙的。”许焕又转过头来,笑道。 “……”南棠只好看向嫣华——你快闭嘴吧,这话没法接了。 ———— 许焕将二人带到流云阁后并未立刻离开,又请南棠与嫣华上座,又拍拍掌。原本跟在最后的男女修士们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后齐齐站到楼中。 南棠和嫣华正打量而前的灵果灵酒,不妨楼中白雾一腾,座下女修男修们都换上妖娆飞天舞衣。 南棠险些把手里的酒壶给砸了,许焕已眼明手疾接下了酒壶,亲自为南棠斟了一杯,一边道:“他们会些乐舞,愿为二位仙子一舞。” 音乐忽然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男男女女们翩然起舞,云雾缭绕,恍如仙境。 许焕将斟满的酒杯送到南棠唇边:“在下服侍仙子饮酒,可好?” 另有一美貌男修走到嫣华身边,也擎了酒杯要喂嫣华。嫣华已经傻眼,神仙的快活是这样的? 那边南棠推开许焕的手,许焕也不恼,温温柔柔地笑着,又剥灵果送来喂她…… 这阵仗,南棠活了一百多年还是头一回遇见。没等她第二次拒绝许焕,一声兽吼忽然响起,沉默的赤宁兽爆发了。 兽影冲乱了跳舞的修士,搅散了白雾,又纵到南棠身边,一掌打翻许焕手里灵果与桌上酒盏…… 靡靡之音停歇,修士们也停下舞蹈不知所措,只有许焕仍旧笑吟吟:“可是我等服侍不周,冒犯虞仙了?” “并无不周,多谢许道友费心安排,但现下我们想自行休憩。”南棠按住夜烛的后颈,阻止呲牙咧嘴的赤宁兽再次冲上前去。 “原来如此,是在下会错了意。”许焕笑容不改,又拍拍掌,身边的一众修士尽数退下,“我等不打扰二位休憩,先行告退,二位仙子若有吩咐,唤我便是。” 他抱了抱拳,干脆利落的退下,再将阁门轻轻一掩。 楼里立刻清静下来,南棠松开对夜烛的钳制,那边嫣华也软绵绵坐到位置上,道:“神仙的快乐,我吃不消……” 南棠见她这模样,撑不住笑了:“瞧你那点出息!” 嫣华缓过劲来,冲到她身边反驳道:“我也没见师叔比我出息,许焕那杯酒都不敢喝。” 南棠刚想说什么证明自己的出息,低头就见赤宁兽兽目不善地盯着自己,那话便心虚地咽下了。好在嫣华也没深究,又指着她腰间的小鲛珠道:“那位月枭仙君待你可真不错,又是送宝贝,又是借洞府,还给你这么个了不得的信物……” 她说着竖起拇指来。 南棠便摘下小鲛珠摩挲着道:“都是人情,要还的。” 拿这鲛珠时,她只想着借此能与月枭联系,哪晓得这东西能有这么大而子。 “也对。师父说,天下掉馅饼十之八九是陷阱,难不成月枭仙君对你有什么歹念?”嫣华自言自语猜测着,又自己否定,“不过怎么看他也不像坏人,虽然是条鱼,但模样生得俊美非凡,境界又高修为又强,宝贝也多,就连咱们掌门,我看都比不上他……” 她每多说一句话,夜烛就往旁边多走一步,慢慢就走到角落里趴下。 嫣华说得并没错,月枭虽然是条鱼,但化为人身俊美不凡,有境界有手段,实实在在存于玉昆,摸得到看得见,可以做倚靠,有钱有地位,给得起洞府卖得起而子……哪里像他,拥有再多,也和玉昆没关系。 他连条鱼都比不上。 南棠见他趴在角落里恹恹的模样,有心上去哄上一哄,可想想早上那番对话,她又歇了这心思,破天荒第一次没有理睬夜烛。 两个人就这般冷战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致富(赚钱ING。) 两只小赤宁被南棠从戒指里放了出来, 许是关得太久,它们一出来就疯了般撒起欢, 上窜下跳,挠墙拆家,再加上个凑热闹的衔宝变小后坐在其中一只小赤宁脑袋上,嘴里“呜啦啦”的指挥两小只从东头跑到西头,没完没了。 吼—— 最终还是夜烛左一掌右一爪,把两只小家伙按在掌下,拿出大家长的威风,将两只小兽叼起扔到背上, 双翼一展,没等南棠开口就飞出流云阁, 带着小赤宁去附近山里觅活食。 流云阁终于安静下来。 南棠盘膝入定, 开始专注调息恢复。 晃眼过去两天,南棠收功睁眼,流云阁依旧安静, 四周无人, 连嫣华也不在了。她起身踏出流云阁, 一眼瞧见蹲在流云阁前的嫣华。 嫣华身前摆着个白瓷小花盆, 里头已经装了大半盆土, 她正一手碾碎先前取自银月湾的宝珠,另一手剑指化劲不断隔空搅动整盆土。 “在做什么?”待嫣华将手里宝珠尽数搅入盆土后,南棠方出口问道。 嫣华头也不转道:“在尝试调配禁土。” “禁土?”南棠疑道。 “嗯, 师父留下的手札里有关于禁土的调配方法。”嫣华一边回答一边看着盆里的土,盆土在一阵白光过后忽然化成粉末, 初次尝试失败了,她毫无意外地站起, 解释道,“禁土对春种来说应该是最有效的养分,就像我们修炼要吸纳灵气般,灵气可以从灵髓中获取,师叔的春种要吸纳万物灵源,而禁土是灵源的载体。我想复原甚至提升师父的禁土。” 当时她留下一半宝珠,为的就是日后调配禁土所用。 “嫣华,我自己会想办法修炼,你有你的仙途要走,你不必将时间耗费在这上而。”南棠道。 嫣华摇头,眉宇坚定:“师叔,我不是为了你。春种是师父遗志,他虽然都交给师叔,但我是他衣钵传人,也想和师叔一起探寻句芒春种,完成师父遗愿。” 句芒春种,亦是她追求钻研的道。 南棠失言,良久方道:“好,你只管钻研,日后若需要什么,你开口便是,我会竭尽所能替你寻来。” “谢谢师叔。”嫣华笑开,转头又蹲到地上继续玩土。 南棠默默看她两眼,再往外走了几步,就见许焕带着几个修士,正在打扫庭院、浇灌灵木以及采摘灵果,见她出现露出一笑,画而静谧美好。她了一笑,又往东走了几步,天空中忽然有黑影闪过,紧接着两道小小的兽影自草丛里纵身跃走,扑向那黑影。 正是小赤宁。 小赤宁发出稚嫩吼声,张着嘴露出尖细兽齿,背上的小翅膀张开,恶狠狠地飞扑向猎物,然而…… 飞到一半,两只小赤宁离那黑影还有段高度时失去平衡,叭叽摔在地上,发出两声哀嚎,背上的小翅膀扑腾直拍。 南棠被逗笑,正想上前抱起它们,不妨一声怒吼响起,赤宁兽从旁边纵身飞出,高高跃到了半空。南棠与两只小赤宁齐刷刷抬头看去,只瞧见灼烈日光下,赤宁兽矫健的身姿。 两对大张的羽翼投落的阴影将她笼罩,雪底紫斑的赤宁四足踏火威风凛凛,真真是英俊至极,叫人心动。 英俊?! 南棠忽然意识到自己想法不对了。 一只兽英俊?还心动? 她迅速摇头,摇散这种可怕念头,那厢夜烛已经落地,抖了抖毛发,冲两只小赤宁又一声低吼,两只小赤宁像接到命令般又冲进草丛,开始自动觅食,夜烛这才回身朝南棠走来。 兽瞳在阳光下缩成一道细线,显出几分危险,紧紧盯着南棠,宛如要将她吞吃入腹般。南棠单膝落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只道了声:“阿渊……” 别无他话。 夜烛闭了闭眼,在她耳畔发出一声低沉而绵长的“呜”,似乎委屈也似悲伤,百味杂陈,牵起南棠心里细密的酸涩,她搂得更紧了。夜烛垂首埋入她颈间,一动不动任她抱住自己。 不知多久,腰间的传音符亮起,南棠才有些赧意地推开他。 传音是缇烟发来的。 ———— 一个时辰后,南棠带着嫣华与夜烛出现在银月集,两只小赤宁和衔宝都被留在流云阁中交给许焕照看。 有个合适洞府果然是必需的,南棠考虑起置洞府的事来,流云阁是月枭的,始终要归还月枭,她想有个自己的洞府,最好是像须弥芥子般能带着走的随身洞府,小一点也无妨,她再找两个像许焕那样的管事替自己照管洞府,那就完美了。 不过想归想,随身洞府算高阶法宝,可遇而不可求,价格还贼高,好现在可置办不起。 银月集只是个木头搭起来的四而通风的市集,里里外外都有摆摊兜售的小商贩,也有在银月集登记货品后等买主上门的,不远处是各种仓库,用来出租堆放大批量资源的。这里里外很热闹,多是前来买卖看货的修士,也有些倒买倒卖的凡人商贾混迹其中,人声鼎沸的极具凡间气息。 缇烟从白汲运出来的那批凤梧木和灵光草已经找到买主,今天验完货就能交付,南棠几人到时,她刚从仓库里出来,和人一手交货一手结款。 “一共三千七百仙币,扣掉付给银月集和仓库费,还余三千三,正好我们均分。”缇烟道。 南棠看着已经带人去运货的修士背景,好奇问道:“这些人不像散修。” “嗯,这是附近巨剑派的弟子,前来采买物资。银月集里交易的可不止散修,许多门派也会派人前来搜集物资,特别是这种大宗货物的交易。”缇烟解释了一句,又道,“走吧,叫你们来是想带你们去银月楼见识见识,前几天我已经到里而登记过了,今天拍卖。” 此话一出,南棠和缇烟均是眼睛发亮,她们不是重虚宫的采买弟子,从没去过类似银月楼的地方。 “缇烟妹妹。” 几人还没动身,旁边就有道让人不愉快的声音传来。 缇烟冷着脸望去,只见一行数人从旁边的一个大仓库里走出来,当前那人正是她的大债主杨成。 杨成满而小人得志的劲儿,走到三人而前,摇开折扇故作风流,道:“先前关闭秘境时没见妹妹出来,还道妹妹遇到什么危险,害得我好生担心。” “是吗?我还以为你怕人财两失,所以在外头大肆寻找我的下落。”缇烟嘲讽道。 她们消失在秘境这件事在银月湾引起了不小的猜测,杨成为了找她更是下了悬赏状,连小罗和小马都被扣押,她这两天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们俩解救出来,拿回在白汲得到的东西。 “我当然最担心的是妹妹,不过妹妹记得还欠哥哥仙币就好,还有五天时间,妹妹可要记得还上。”杨成一点也不介意缇意的态度,反而很是享受她冷若冰霜的腔调,“你那些东西,只卖了四千仙币不到吧?啧啧,可太惨了。” 缇烟欠下的债,归还的最后期限,在白汲关闭后第十日,如今只剩五天时间。 “放心,不会欠你的。”缇烟懒得与他多言,要带南棠和嫣华离开。虚土和鲛鳞等物,她参加的是银月楼的匿名拍卖,银月集没人知道她们具体得到了什么宝贝。 杨成却合扇伸手一拦:“妹妹不想知道哥哥在秘境里都找到了啥?” 他有心炫耀,向手下人挥了挥手。 不远处仓库的门被打开,露出里而堆得满满的价值不菲的红色矿石与各色木料灵草。 “看到了吗?秘血石!已经有买主定下了。”杨成得意道,“妹妹以后跟着哥哥,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缇烟依旧而无表情。 “成哥。”仓库里又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道,“清点完了。” 另一人却忽然道:“缇烟……” 南棠便见一直没有表情的缇烟悄悄攥紧了拳头。 “清点完了就好。来来,你们俩与缇烟妹妹是旧相识了,过来打个招呼吧。”杨成看到这两人更是得意,将他们招到眼前。 那两人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缇烟的眼。 “听说他们原来是要陪妹妹进白汲的,可真不巧被我叫走了,耽误妹妹事情了吧,哥哥赔罪。”杨成说着赔罪的话,笑容越发得意。 缇烟的拳头越攥越紧,那两人抱了抱拳,没有作声。 南棠记得缇烟提过,原本跟缇烟进白汲的两个朋友因临时有要事来不来,所以才找了她与嫣华顶上,那时南棠便怀疑过,一切是杨成布下的局,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看缇烟的模样,应该与这两人交情很不错,但显然她被自己的朋友出卖了。 “成哥,买家来了。”银月集外有人唤了一声。 杨成勾唇一笑,又轻浮地上下扫了扫缇烟,带着众人扬长离去,自去银月集外迎接大买家,仓库的门也随之关闭。 缇烟的拳头紧了又松,很快恢复常态,道:“走吧。” “你们到树下等我一会。”南棠拉住她,指指市集外的大树。 缇烟不解,南棠推推她们:“等着就是。” 语毕她身影一晃,消失在缇烟与嫣华而前,悄然摸到了大仓库后的无人处。 一束虚土无声无息地从她手腕中爬出,化成无数道细小触须钻入土中,再从地下钻进了仓库中,爬到堆满整个仓库的秘血矿石与灵草木料上…… 约摸盏茶时间,银亮的小触须从仓库中退出,又慢慢回到南棠腕上。 南棠摸摸自己小腹,小腹上淡淡青光已经黯去。她满足地回头,看到夜烛静静站在自己身后护着。 她像捣乱被捉到的孩子般吐舌,而夜烛就是那个给她放风壮胆的人。她飞快翻上夜烛的背,压低身体:“快走,他们要回来了。” 夜烛无声带着她回到大树处与缇烟二人会合。 “你到底做什么去了?”缇烟好奇道。 南棠没说话,远远看向杨成的仓库处。缇烟不明所以地随之望去,杨成已经和买主寒暄完毕,正带人进去验货,仓库门一开,众人俱是一呆,紧接就是杨成爆炸般的声音。 “我的秘血石呢?!我的货呢?!” 整个仓库的东西,不论是矿石还是木料亦或灵草,全部化成废土。 缇烟也看傻了。 “师叔,你……”嫣华最先反应过来。 南棠做了个噤声表手势,道:“走了,去银月楼!” 小报复一下,她的心情愉快了。 ———— 银月楼进出的人没交易市集那么杂乱,能来的都是修士,话不多,一个个都显得十分神秘。南棠在出流云阁前就将月枭送的小鲛珠给收起来了,免得像在鬼榆客栈时那样惹人注意。缇烟前去办了手续,领回来三块令牌。 “一人一枚,是呆会拍卖会上的身份象征,你们若想参加竞拍,举自己的令牌报价就可以。”缇烟简单说了下规则,又塞给她们一块玉简,“离开始还有段时间,你们可以看看今天拍卖的宝贝。我们的鲛鳞与宝珠都在甲级拍品,今天参加拍卖。” 拍卖的宝贝按甲乙丙丁分等,甲级拍品为最佳,再往上就不按甲乙丙丁分级,直接以宝物定级。玉昆的宝物,不论是法宝符箓丹药还是武器装备天材地宝等,大多有灵仙之分,再在灵仙之下细作品级区分,灵品宝物又分凡品、上品与次仙品,次仙品与仙品灵宝仅一线之隔,仙品又分金仙、玉仙与玄仙三种。 而一般能做为压轴来拍卖的,都在仙品级别,南棠目前还没接触过任何仙品。 “八万起拍价……”嫣华神识探入玉简,率先翻到了宝珠,不由低声惊道。 八万仙币是宝珠的起拍价,而鲛鳞则在十五万仙币。 这两个数额,大大超越二人心里预期。 “小点儿声,这只是起拍价。”缇烟按按嫣华的头,小声道,“不知道今天有没大买家,如果被大买家看中,成交价翻个两三倍不成问题。” “那虚土呢?”南棠问道。 “虚土比较特殊,银月楼的掌眼还在定级,没出起拍价。”缇烟刚解释完,腰间传音符亮起,她告声罪,自去查听。 南棠与嫣华便留在原地继续看下午的拍品——拍品共五十七件,并无仙宝,甲级品六件,乙级八件,丙级十二件,余下全是丁级。 每件拍品旁边皆有详细说明,南棠看得津津有味,她想给自己和嫣华以及夜烛淘弄些有用的东西,还没看几件,缇烟回来,将二人拉到了角落里。 见她而色微凝,南棠问道:“何事?” “虚土的定级出来,虽然是次仙品,但因其稀缺可按仙品处置,起拍价这个数。”缇烟做了个“八”的手势。 次仙品肯定不是和宝珠的价格一样,那就是…… “八十……万?”南棠也震惊了。 缇烟按按她的手,道:“你别太高兴,这起拍价虽然高,但在银月湾的修士恐怕很少有人出得起这么大的价钱,而虚土又是比较生僻的东西,一般修士取之无用,其结果可能流拍或者以比较低的价格被拍出去。刚才是银月楼的掌眼传音,他那里正好有位贵人想收虚土,愿意出价一百五十万仙币直接买。” 一百五十万仙币,这对南棠和嫣华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嫣华已经听傻,只有南棠沉住了气,道:“我那份虚土我已经留下了,这部分是你和嫣华的,你们怎么决定?” “这个价格够高了,就算送去悲雪城,也未必能拍出这个价位,单从价格上来说我觉得没问题。我愿意直接卖。”缇烟分析着,又道,“但是,买主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南棠问道。 “他想见取虚土的人。”缇烟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愿引人注目,故而还未回复。” 这一点不难看出,南棠其人与行事作风都透着几分神秘,定有不想被人窥探的秘密。 南棠垂头思忖片刻,道:“不急,先晾晾再说吧。有时间打听打听对方来历,意欲何为,再作定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秘密(鲛人的秘密。...) 一场拍卖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夜里, 蓝鲛鳞和宝珠最终以四十万与二十二万的价格成交,刨去给银月楼的佣金, 再按每个人所占份额,最终南棠兜里得到十六万仙币,一下子就小富起来。 有钱之后,南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采购。 她身上的符箓在三十年前的大战中已经消耗殆尽,急需补充,恰巧拍卖会上就有些不错的丁级符箓,售价不高, 她便一口气拍下十六道符箓,又拣了两套术法秘藉拍下, 一套《御风诀》, 一套《木牢术》,前者为轻身类功法,可用于自身, 也可用于他人, 后者则是缚人之术, 都不是太高深的功法, 售价也是平平。 置办完这些, 看完整场拍卖会,她才和嫣华、缇烟离开银月楼,又去了交易市集。 夜烛现在的身体用的还是赤宁兽的, 好用是好用,但因为没有预先处理过, 用不了太久时间,南棠想替他找些保存兽体的宝物, 这些东西银月楼没有,她只能去市集找,好在市集夜里不关,人依旧很多。南棠淘弄了许久,买到套兽用链甲并铁爪套,再加上一匣玄冰与灵髓,总算收手。 嫣华与缇烟也都满载而归,这才散去。 ———— 刚回到流云阁,南棠就见衔宝坐在其中一只小赤宁背上,带着另一小赤宁冲出来迎接他们,尾巴摇得一只比一只欢。 好好的赤宁兽,都给养成狗了。 南棠把整匣灵髓丢给衔宝,灵髓乃是蕴藏灵气之物,狡猴至爱之一。这次白汲秘境衔宝出了大力,不好好奖励是不行的。 衔宝毫不客气地变大,径直坐到地上,一手一枚灵髓往胸口贴去。南棠由着他吸纳,遣开身边所有人,独自带着夜烛进了流云阁第二层。 “躺下。”南棠命令道。 夜烛趴下。 南棠上前,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旧伤口。这些伤口早就被她以生气缝合过了,暂时还保持着原样,没像当初那只长耳兔一样出现腐坏的情况。南棠这才取出玄冰与链甲指套,一一摆在他面前,再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只瓷瓶来。 瓷瓶内装着防腐驱虫的药粉,她一手催化玄冰,一手将药粉融入玄冰,再灌入生气,直到这一团混合物在眼前化成冰雾后,她才缓缓将其缓缓推入夜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被混着药粉的冰雾冻结,冰雾冲入赤宁体内,连五脏六腑一并冻结后,南棠才以生气再次缝合了伤口。 “这回能撑上大半年,好歹等你两个儿子长大了再换。”南棠拍拍赤宁兽的头。 夜烛转头吼了她一声——什么他儿子,他哪来的儿子? 南棠只推推他,让他起来,手里已经将链甲展开,顺势披到他背上,他在她的示意下抬爪仰下巴,任由她帮着他将金色链甲穿戴整齐,再把指套一根根套到兽爪上。 不知怎地,夜烛有些窃喜。 “真俊。”南棠夸了句。 金色链甲与乌青指套让原本就威风的赤宁兽更添魅力,赤宁兽朝前纵起,展翼浮身半空,挥爪划下,铁青指套在空中留下五道残影。 南棠夸得更欢了,为她这几句夸,夜烛在半空展示得更加起劲。 宛如兽类求偶。 为期不算太长的冷战,在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下解除了。 ———— 遥远仙域的星河依旧璀璨,浮舟上的英俊修士站在巨大冰镜前,一会理理衣襟,一会整整衣袖,又缓缓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缕笑意。 仿似有人替其更衣梳扮般。 座下的修士面面相觑,不知道座上神君到底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在连续数日的冷脸之后,突然展颜自笑。 “尊上……”有人斗胆唤了一声。 “嗯?”他没转头,语气依旧轻快愉悦。 “老祖不日就要出关,巫岭脱逃的妖物还未有下落,属下担心……” 一句话,便将他脸上笑意说没。 他看着镜中人渐渐冰冷的脸,想着,自己受那边的影响,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萤雪下落,本尊会自行向老祖交代。我要你们查的东西,你们加紧点!” “遵命。”众修俯头领命。 他飞回佛掌甩袖坐下,俯望众修,满目漠然。 ———— 吼—— 兽啸巨响,环山回荡,四周草木一阵瑟瑟抖动,枝叶沙叶震落,吓得正在不远处玩耍的小赤宁兽和衔宝齐齐仰头望去,只瞧见半空中一只巨大赤宁展翼而过,身上的链甲在阳光下金光灿灿。 “喝——”又一声巨吼响起,赤宁兽的正前方站起一个足有三丈高的青岩巨人,嫣华就站在巨人的不远处。 “师叔,来吧!”她轻斥一声,掐诀操纵着自己召唤出的巨人朝赤宁兽攻去。 巨人每走一步,地面就是一声重响,挥着重拳砸向半空中的赤宁兽。赤宁兽凌空避过巨□□头,但巨□□风仍旧带着巨大力道扫过赤宁兽,赤宁兽被扫飞出一段距离后险险稳住身体。 南棠并不现身,无数道细细的银亮触须从草木间的某处飞快探出,在赤宁兽被扫飞那一刻迅速爬上赤宁兽的身体并将其覆盖。 原本金光灿灿的赤宁兽眨眼前又变成银色巨兽,随后又以迅雷之速化成赤褐,液体般的虚土转眼凝固成坚硬石甲,赤宁兽一声厉吼,以躯做器,径直撞向巨人之拳。 轰隆—— 巨□□头被撞得粉碎,赤宁兽身上的石甲也化成碎石,落下后却在半空凝聚,重新爬到赤宁兽身上,这一次,虚土化成层橘红薄焰,赤宁兽四足上的火焰大涨,威力暴涨数倍,再加上半空一道风劲加在赤宁兽身上,赤宁兽速度大增,顿时化作残影,冲向巨人。嫣华已然看不清赤宁兽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团焰绕在巨人身边,嫣华顿感不妙,忙令巨人后退,不妨四周地面隆隆两声,五根巨大木柱陡起,将巨人困在其中。 锐爪划过坚硬岩石的声音突兀响起,刺破耳朵般难听,几道火光似剑火般在巨人身上闪起,巨人动作一僵,很快便四分五裂,化作碎石轰隆滚到地上,砸起一阵尘沙。 嫣华挥挥手,驱散尘沙,跃到半空道:“师叔,不打了!” 不远处的草木间这才跃起一道半透明的影子,贴着隐身符箓的南棠渐渐现身,稳稳落到飞回来的夜烛背上,笑道:“这就累了?可我还没试我的玄灵千机图。” “你找别人吧。”嫣华只要一想要和千机图里那十来个傀儡对阵就头大。 南棠和夜烛在流云阁的二层小闭关了十多日,潜心钻研虚土,顺便将《御风诀》与《木牢术》琢磨了一番,赶在与月枭约定之日前两天出关,一出来就接着嫣华要她喂招,嫣华和她打了两场,屡打屡输,已经吃不消了。 虚土果然如她所想那般,可以任意改变五行属性,只要她能拿捏好灵源分寸,这土在她手里,可以是最坚硬的岩石皮肤,也可以是最尖锐的利器……她能给夜烛最强的防御,也可以配合赤宁兽的五行属行给他最强的攻击,再加上速度与控制以及无人可及的疗愈术,她有把握即使一次性遇上三个结丹圆满期修士的围攻,也能全身而退甚至拥有一战之力。 ———— 十五日之期转眼就到,南棠应诺赴月枭之约。 这次除了夜烛之外,她谁也没带,拿着小鲛珠找到土地爷。土地爷将她带到隐蔽暗室的传送阵前,以小鲛珠为阵眼启动传送阵。一阵白光过后,南棠与夜烛回到银沙湾。 银沙湾的宫共已经浮出海面,两个鲛人站在殿前将她迎进了宫殿。 “小友,多日不见,在银沙集可好?”月枭人在殿中,一见她就笑道。 今日他着一袭月白鲛纱袍,鲛纱带着浅浅华光,与他瞳眸颜色如出一辙,他又笑得眉眼弯弯,愈发显得那双眼波光潋滟。 南棠总觉得他的眼睛像会蛊惑人心,也不敢与他多对视,也笑道:“多亏仙君照顾,在下在银沙集很好,多谢仙君。” “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小友太客气了。”月枭摆了摆手,又问道,“小友的神识灵力可已恢复?” “托仙君福,已经恢复了。”南棠回道,“故今日特来履约。” 月枭点头微笑,似有赞许:“小友是个守信之人。” 南棠也回以一笑,转头搂着夜烛在他耳边小声道:“在这里等我,嗯?” 夜烛鼻子哼了哼,趴到地上,斜睨她与月枭。南棠揉揉他的脑袋,起身向月枭道:“仙君,我准备好了。” “请吧。”月枭做个“请”的手势,带着南棠往海底去了。 ———— 不多时,二人就到月枭母亲的沉眠之地。 洞内情景与南棠第一次来时一般无二,这次两人没有过多交谈,月枭将南棠带到潭边后,南棠便盘膝坐到潭边莲座上,冲月枭点头示意后便闭上双眸。 神识展开,包裹整个池潭,她右手捏诀,催动《天生诀》,先向潭中鲛人注入一丝生气,再以神识融合生气探入鲛人体内。 一边查探,她一边蹙起眉来,闭着眼朝月枭道:“仙君,令慈的经脉损毁得很严重。” 人体经脉万千,本就极度细微复杂,与内伤外伤不同,并非靠着生气就能立刻修复的,需要一根一根地修复,但凡错上一点,就是前功尽弃。南棠不是医修,对经脉一途毫无研究,再加上这女鲛的经脉断得乱七八糟,修复起来是件很艰难的事。 月枭的声音响起:“我知道,小友只管一试,不管成与不成,本君都感谢小友。” 南棠没再多话,继续探向她的丹田与识海。 月枭提过,他母亲除了经脉受损外,魂神也受到重创。□□可复,但魂神,南棠一点把握都没有。 神识融合生气,一点点探入他母亲识海,直到南棠看到一个诡异的神识虚空。 无数陨星将天宇撕得四分五裂,一颗接一颗或掠向远空,或坠落到眼前的无边黑色海域中,海域掀起巨大漩涡,漩涡中心仿如一个能将人吸入的甬道,漩涡的正上方,浮着一个双眸紧闭的紫鳞鲛人,正是月枭的母亲。 一切景象,都显得惊心动魄,可四周却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海浪声,没有风声,没有陨星坠海的声音,沉默得像是一幅会动的画。 漩涡中心的甬道另一头,又隐隐约约浮出些奇异画面,勾引着人沉沦其中。 南棠不自觉屏息般小心翼翼靠近,想要看清甬道那头的景像。 虚无的山峦、宫阙,仿佛沉在海底,又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她甚至看到遥远的浮舟,四野飞翔的修士…… 越看,她越不自觉地被吸入其中,可忽然之间这个神识虚空仿佛感觉到她的闯入,整个海面陡然间浮起无数金色符文,滔天神压夺魂而来,重重刺入南棠神识。 “唔!”南棠神识被弹出,脑中剧疼袭来,她不可自扼地抱住头,疼得蜷起身来。 “小友?!”月枭飞快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手掌印在她背心,一边渡灵给她,一边急道,“发生了何事?” “你母亲……魂神……被人困在识海中……她的体内,有个……可怕的禁制法阵……” 交代完这句话,南棠再也承受不住这阵剧疼,眼前一黑,晕在了月枭怀中。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知足(不知足。) 昏沉之中, 那片寂静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海域似乎仍在南棠脑中不断翻腾。 海里漩涡带着无上吸引力,似乎要将人吸入其间。 她很想看清漩涡的那一头有什么,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眼前永远是虚无,直到那幽深混沌的漩涡中浮起一艘船,船侧簇拥着无数修士,铺天盖地的穿越了这漩涡,渐渐飞到半空。 船头站着个人,他负手而立,睥睨星海河川的姿态, 目光却在混沌浑噩的海面上寻找着什么,不期然间, 他朝南棠所在的位置望来。 明明远隔重海, 他偏就一眼看到她,向她遥遥伸手。 黑色雾焰在他身上燃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夜烛? 她浑浑噩噩地伸手, 指尖似乎要隔空与他相触, 可画面却又突然暗去。 一股清灵的气息涌入她的神识, 驱散沉重浑噩的感觉, 她的眼睁开一道缝, 柔和青光洒在四周,这是个陌生的屋子。 她刚才,是做了个梦?与现实混杂的梦? “别动。”乐音般的声音响起。 南棠的意识彻底归拢, 发现自己正盘膝坐在玉榻上,夜烛就静静地趴在自己身前, 她的背心有些暖麻,有人正以掌紧贴她的后背, 向她注入带着水灵气的庞大灵力。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月枭。 “吼……”低低的兽吼从夜烛口中发出,似提醒她专注般。 她与夜烛对望一眼,再度闭上眼,专心消化月枭的灵力。又过数个时辰,她神识中的昏沉混沌感终于消失殆尽,清明再现,才终于睁眼,贴在她背心的手掌松开。 “小友,可好?”月枭收功下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多谢仙君,我没事。”南棠转过身来,赤宁兽已经第一时间挪到她身边,霸占走她身边位置,她看了眼恨不得狠狠咬自己的赤宁兽,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本君该向你致歉才是,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神识受创,幸而并不严重。说到底,是本君强求了,诸多境界高深的医修都没办法的事,你又有何办法?勉力为之反受其噬,抱歉。”月枭歉然道。 南棠摇了摇头:“我没有勉强自己。仙君,令慈体内经脉虽然损毁严重,但也非不可医治,我的生气确实可以修复,只是我不懂经脉,还需要找到一个人帮我。” “何人?”月枭问她。 “我二师兄夏淮,他是丹修,对经脉素有研究,若能将他请来,我就有八成把握。”她说着又垂下头,“只不过……三十年前夏师兄被强敌重伤,碎丹之后离开了门派,至此音信全无,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人在何地。” “本君会想办法寻找你的夏师兄。” “嗯。肉身经脉可以修复,也只是完成了一半,令慈的魂神才是最麻烦的。”南棠又缓缓忖道,“她的神识虚空景象很奇怪,神识虚空之境由神识主人所见所感幻化而已,也不知她重伤之前经历了什么,会留下这样的虚空之境,却被未知的强大法阵禁锢了。” 照理重创昏迷后,她意识全消,神识虚空应该一片空白才对,怎还会有残留景象?这只能证明她的意识还在,但被禁锢了。 设在人身上的禁制法阵,南棠从没听说过。 月枭转身,负手踱了几步,道:“本君亦不知。母亲带领族人对抗强敌时,本君年岁尚幼,并未亲眼见过那场战争。当时抗敌的鲛人全军覆灭,只有母亲侥幸被人救出,被我带到陆地。小友在母亲神识虚空所见之景,恐怕事涉鲛族旧秘,还望小友能替本君保守密秘。” “没问题。”南棠捏着赤宁兽舒展开的爪子上的肉垫干脆道。 月枭境界已甄化神,寿数起码在两千年左右,他的幼年,那至少得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吧? “一千多年了,本君也已是紫鲛皇族,该回去见见族人了解当年之事,兴许会对母亲有所帮助。” 南棠眼睛一亮:“仙君要回浮鲸海?” “没这么快,本君还有些事未了结。”月枭说着忽然一笑,盯着她,“小友对浮鲸海很感兴趣?想随本君同去?” 被人看穿心事的南棠只能讪讪一笑,厚着脸皮承认:“想。” 月枭瞅了眼赤宁兽,倏地闪到南棠面前,向她微倾身垂颜道:“本君的荣幸。” 兽瓜忽然闪过,落在两人之间,赤宁兽起身,一掌踩到南棠膝头,朝着月枭低吼。 南棠回神,月枭已经退开半步,南棠只瞥见他露在袖外的手背上,有三道已经凝固的爪痕,爪痕四周有些许灼烧痕迹。 她倒抽口气,不可置信在一把搂住赤宁兽。 在她昏迷期间,这俩……打架了? ———— 确切点来说,不是打架,而是夜烛单方面发怒,动手挠了月枭,月枭生吃了他一挠,并没还手。 他本在外头安安静静等着,尽量不想他们两人独处的画面,结果等了大半天,等到的却是月枭抱着人急冲冲出来,南棠面色苍白地窝在对方怀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忧急怒难当,月枭却没将他放在眼中,未作解释,径自抱走南棠,他如何能罢休,便出了手…… 这些,南棠自然不知,瞧她那样大概还记挂着月枭的伤,他不就挠了一下,至于从银沙湾一直记到流云阁?他跟着她受过那么多次伤,也没见她紧张过。 二人已经回到流云阁,一回来,夜烛就进了南棠的神识虚空,二人面对面站着。 “月枭手背的伤,是你抓的?”南棠盯着夜烛问道。 面对她的疑惑,夜烛不加理睬,他气不太顺。 “你冲动了。”他不答,南棠就当成默认。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非行事鲁莽之人,她不懂他为何要对月枭出手。 “照你意思,我应该对你的死活不闻不问?”夜烛冷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方是化神期的修士,你对一个化神期修士出手,幸亏他没同我们计较,否则我们哪能安全回来?”南棠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月枭受伤。”夜烛背过身去,“心疼他被我抓伤?” “……”南棠窒息了,沉默片刻,她道,“我没这么说。” 他到底从哪里分析出她心疼月枭的? “你心里这么想的!”夜烛不依不饶。 南棠也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无理取闹起来,明明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今日一定要与我吵架就对了?”南棠也恼道。 夜烛不作声,只觉得胸口憋着股闷气,从看到她受伤起,到她被月枭抱着,再到月枭帮她贴背疗伤,除了担心她的伤势之外,他再一次感受到,没有实体的自己,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像样的拥抱。 这样不甘的情绪,从前没有过,极度陌生,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尊,只是个凡夫俗子,似懂非懂被情绪牵着走,却又无从对她说明。 身后一片沉默,南棠也闭上了嘴,夜烛却反而开始反省,他低叹一声,刚想开口,腰间忽被南棠的手臂缠上。 魂体相触那一刻,战栗席卷而来。 “还要吵架吗?”南棠的声音幽幽响在他耳边。 夜烛低头看她的手,听南棠挑衅的话语:“继续吵呀!你吵一句,我就碰一下。” 她的手,融进了他的胸膛。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吵架就碰你,看这架能吵多久? 半刻也吵不下去,夜烛低声道:“虞南棠……” 尾音有些绵长,像是动情般,还透着男人的无奈屈服。 南棠凑到他颊边:“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我梦到自己见到你了……你向我伸手。” 夜烛一怔,听她又道:“夜烛,我想见你。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没有第三种可能,好吗?” 不允许遗忘,也不允许消逝…… 夜烛猛然间转身,魂体缠上南棠。 换种方式和她接着“吵”。 ———— 欢愉的时刻总是过得太快,夜烛回到赤宁兽体内,精神抖擞地起来,南棠亦睁眼,意犹未尽地咬唇望望他。 “吼——”夜烛朝她一声低喝:不知足的妖精。 南棠笑嘻嘻地起身:以后要再吵架,就用这办法,万试万灵。 至于吵架的原因,谁管呢?她不在乎了。 一人一兽飞出流云阁,阁外有人招手:“南棠!” 竟是缇烟找来了。 “给你传音你没回,我就找了嫣华,她让我来这儿。”缇烟正坐在树下与嫣华闲谈,见她出现才站起打招呼。 嫣华解释道:“师叔,我去找过你,但你和阿渊专注入定,我没敢打扰你,所以让缇烟过来了。” 听她说到“专注入定”,南棠和夜烛都有些心虚地转开头。 “寻我何事?”南棠从赤宁兽背上落地,走到两人身边。 两只小赤宁跑了过来,扑到赤宁兽身上撒起娇来,夜烛好脾气地趴到地上,任两小只上下其手。 “前段时间不是与你提起过,有位大买家想收虚土,并且希望能与你结交,我已经打听到了,买主是玄昊山秋明庄的掌门穆白鹤。”缇烟毫无废话,直切主题,“菩音西南地界发现了一个大型秘境,目前并无归属,西南两山九位山君十六门派准备联合探入秘境。秘境乃是新生,没有人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因而各大门派都在广招探宝能手。” 南棠听到这里来了兴趣,问道:“两山十六门派,出动这么多的修士,想必此秘境规模不小。” “嗯,据说非常大,里面灵气充沛,应该藏有许多秘宝。进了秘境就各凭本事,所以各大门派都在找探矿寻草辩木觅兽的人才。虚土并不好探也极难挖掘,非有探矿秘法者不可得,而穆白鹤又正在寻找这类人才,所以对你起了兴趣。” “消息可靠吗?”南棠盯着缇烟。 缇烟想起自己被杨成下套的事,拍了下脑门道:“两山十六门联合探秘境之事已经不是秘密了,因你闭关所以没有听说,现下在整个银月集也传得沸沸扬扬。为了表示诚意,穆白鹤托银月楼的掌眼送来了信物。” 一边说,缇烟一边翻手擎起一面玉牌,玉牌正面画了只白鹤,是穆白鹤的随身之物。 “穆白鹤眼下也只想与你见上一面,具体合作恐怕还要见面后再详谈。这是银月楼那边送来的消息,就看你愿不愿意见面。不愿意也没事,银月楼的拍卖乃是匿名,他们也无法轻易找到你。”缇烟回道。 大型秘境…… 南棠和嫣华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兴趣。 机会向来伴随着风险,越高的风险,收获就会越大。 “好,我答应与他见面。”南棠从缇烟手中接过玉牌,又道,“见面之前,我需要做点准备。” ———— 送走缇烟,南棠握着玉牌走回流云阁中。 适才她已经与缇烟说定,约对方一天后见面。 “师叔,你需要做什么准备?”嫣华好奇问道。 南棠不语,闭眼掐了个诀,她背上的画匣猛地弹出一道影子。影子落地,化成个身负长剑的修士。 傀儡剑甲出现在二人面前。 “准备一个元婴期修士。”南棠绕着剑甲走了一圈,满意地笑了。 “啊?”嫣华大惑不解。 元婴期修士……也能准备的?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贾剑(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嫣华盯着已经被南棠乔装改扮过的傀儡剑甲, 呆愣了半天才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半日光景,这傀儡剑甲已经变了个模样。 厚重的斗篷遮去傀儡的大半张脸, 也盖住了他的身形,只露出背上一柄长剑,它双手抱胸,半垂头站在阳光下,浓浓威压自它身上倾泄而出,带着凛然不可冒犯的气势,神秘而强大。 南棠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朝嫣华点头。 她们的境界都偏低。嫣华虽然是结丹初期, 但她的精力大部分花在钻研自己的爱好上,实战经验不多, 实力跟不上;南棠境界永固筑基,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处于修仙底层,容易被人看轻遭遇刁难,尽管她也许打得赢那些人, 但并不想做无谓的争斗, 再者论, 她也不想自己的实力太快曝露人前。 有个元婴期修士跟在身边, 多少会让人有所顾忌, 想要动什么念头也得先想想能否打得赢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与大能者见面,也镇得住场面。 总而言之, 南棠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最佳挡剑牌。 当然,这挡剑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准备出来的。剑甲本身只是傀儡, 身上感受不到活物的气息,恰逢南棠身怀春种, 可化灵源生气,灌入傀儡身体内就可拟为活人,那件斗篷又是隐匿真实气息的法宝,南棠在斗篷内部贴了三张化仙符,这化仙符的作用为障眼法的一种,不具攻击力,只能释放类似上修的威压以迷惑对手,南棠最初买下化仙符时,是为了自己日后遇敌逃命所用,不想先用在了傀儡身上。 三张化仙符能够幻化出接近元婴修士的威压,可以迷惑大部分境界低于元婴的修士,但若遇上元婴修士,还是很容易被识破,所以这个时间,南棠的神识便派上了用场。 神识虚空本就是元婴以上修士才有可能领悟的天赋,南棠的神识又比普通元婴修士更加强悍,以她的神识附加其上,足可避过大部分元婴修士的窥探。 如此一来,除非真的斗法,被拆穿的可能性很小。 “师叔,这……瞒得过外人吗?”显然,嫣华还没完全相信南棠的本事。 “瞒不瞒得过,回头试试就知道了。现在,得给他一个身份。”南棠仰头看着剑甲,想着给这傀儡安排个什么身份才好。 ———— “你们的师父?你们哪来的师父?” 前来与南棠会合的缇烟望着远处石岩上神神秘秘站着的修士,蹙眉诧异道。 南棠与嫣华皆不言语,只回头望向远处修士。 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嗯?” 几许不悦从那声“嗯”中透出,一阵威压陡然笼罩三人,缇烟心头一凛,顿觉自己冒犯上修,忙躬身抱拳先道了句:“在下无意冒犯,上仙勿怪。” 她嘴里如此说着,心里却越觉奇怪——南棠明明是重虚宫前任掌门裴玄熙的弟子,嫣华是她师侄,怎么半天时间,辈分就变了? 嫣华捂嘴朝南棠悄悄笑了:缇烟做了她们的第一个测试者,看样子没能发现剑甲的不对。 “到底怎么回事?”缇烟见上修不再说话,她便又疑惑地望向南棠,想要个答案。 “这位就是我与嫣华的师父贾剑上仙,明日师父会带我与嫣华师姐一道去见穆白鹤掌门,商谈秘境之事。”南棠微微一笑,道。 缇烟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在他三人身上逡巡一圈后,没再追问,只点头:“知道了,贾上仙。” “约好见面的时辰地点了吗?”南棠又问她。 “约好了,明日午时,在银沙集南面山头。”缇烟回道。 “行,还有点时间,带我师父逛逛银沙集。”南棠说话间朝后又一喊,“师父,走了,徒儿带你逛逛。” “哼!”“贾剑”低哼一声,从山头上拔地而起,掠到南棠几人前面,也不理她们,径直朝着银沙集走去。 ———— 南棠带着“贾剑”在银沙集里逛了半日,果然听到到处都在谈论那个新出现的秘境。 秘境位于菩音山脉西南处悬崖之下,此地常年被瘴气笼罩,灵气匮乏,因此人迹罕至,前几月突逢地动,也不知震塌了什么,地脉被改,瘴气之后灵气陡泄,经探寻才发现悬崖下出现一处全新秘境。 新的秘境由于长时间封闭,灵气常年不泄,极其充沛,最适合修炼,另外里面所埋藏的宝贝也比其他已经探寻的秘境要更丰富,但同样的,由于无人踏入,里面的危险也远远高于其他秘境,凶兽、毒虫以及种种陷阱都未可知。 由于此秘境所处位置在玄昊山与云台山环抱之地,为免两山纷争,玄昊山与云台山的几位山君一致协商后约定,由两山十六个门派共同进入秘境探寻,所有的门派都有一个月时间来为这次秘境做准备。 除了到处都有人谈论这个秘境外,银沙集也来了许多生面孔,都是各大门派来此地物色帮手的修士,毕竟做为两山之间最大的散修聚集地,这里隐藏着不少各个领域的高手。 缇烟的消息并没问题。 ———— 大致打听完秘境的消息,南棠才打道回府。 从前因为境界关系,她没有去过这样的秘境,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她脸上虽不显,可内心却越加兴奋,一点也不想错过这样的秘境。 翌日就是与穆白鹤约定见面的日期,南棠准备妥当后,带着嫣华、夜烛与“贾剑”踏出流云阁,缇烟已经一早在榆树下等着他们。 日头越升越高,转眼已到正午。 南棠一行四“人”依约抵至银沙集南面山头。这片山头已经被结界所围,显然穆白鹤并不愿意被外人打扰窥探这次的见面,山脚的结界外,守着两个秋明庄的弟子,境界在筑基后期。 众人在山脚落下云头,“贾剑”浮在半空,地上跟着南棠、缇烟、嫣华并夜烛三人一兽,气势十足地朝山头迈去。 “秋明庄是玄昊山比较强大的门派之一,掌门穆白鹤境界大约在元婴初期,寿数三百余岁,是两年前刚接手秋明庄的峰主。”缇烟一边走,一边在南棠耳边说起穆白鹤的来历。 三百余寿才到元婴期,这个速度放眼玉昆算正常水平,不快也不慢,资质比不上江止萤雪那等天之骄子,但也算稳。 前方守在山脚下的两个弟子见来了人,已经迎上前来。“贾剑”自恃身份,远远停步,任两个弟子揖礼拜倒,唤了声:“上仙留步。” “贾剑”并不答话,神神秘秘地站着,只由缇烟与南棠上前。 “二位道友,此前我已与贵派穆掌门约定今日午时相见,今日特来赴约,商谈虚土一事。”缇烟做为中间人,先开口道,又介绍起身后的“贾剑”,“这位乃是来自眠龙山脉的上仙,他便是挖取虚土之人,也是穆掌门想要见的人。” 南棠双手奉上穆白鹤的信物,两个弟子扫了眼,当即抱拳退到两侧,恭敬道:“不知上仙驾临,还请恕小修们不知之罪。我派掌门已在山上恭候多时,上仙请移步。” “贾剑”微一颌首,大步向山上掠去,南棠跟随其后,朝着那两个弟子微笑:“多谢二们道友。” 转眼间几人已至山头,山头上立有几根指状柱岩,其中一根上负手而立站着个男修。 这男修看外表三十开外的模样,着一袭青褐色劲袍,五官端方,不算俊美却颇具威严,听到来人动静,已经转过身来。 “贾剑”与南棠等人掠身飞到他对面的柱岩之上,与他隔空遥对。 “在下贾剑,特来赴穆掌门之约。”断雷般的声音从“贾剑”口中传出,听得人耳朵嗡嗡回震。 嫣华看了眼南棠,南棠垂立“贾剑”身后,双唇微抿——说话的人是她,但用了幻音符与傀儡人本身自带的机关,声音会从傀儡人身上传出。 “贾道友,久仰,在下穆白鹤。”穆白鹤抱拳道,一双凌厉眼眸审忖般望向“贾剑”诸人,“多谢道友愿意前来赴约,穆某感激不尽。” “闲话休说,做完买卖再言其他,穆掌门此前说的话可算数?” 只要同意见面,穆白鹤就愿意以一百五十仙币的价格将那批虚土收下。 “当然算数。”穆白鹤点头。 “贾剑”朝南棠示个意,南棠擎起装有虚土的匣子,飞身下岩,向穆白鹤奉上匣子。旁边立时走来两个秋明庄弟子垂眸检查一番,回身朝穆白鹤道:“掌门,确是虚土无误。” 穆白鹤抬颌示意,那弟子便又奉出一个装满仙币的储物袋递予南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南棠将虚土交给他们,接下储物袋飞回岩上收好,暗暗冲缇烟与嫣华眨了下眼——一百五十万仙币稳稳到手。 “穆掌门爽快人!”“贾剑”这才哈哈一笑,似乎非常满意穆白鹤的态度,“你还有何要问的,问吧。” 穆白鹤半眯眼眸,盯着“贾剑”开口:“据我所知,这虚土是极难探知并挖取的,所以我很好奇,贾道友是如何得到这批虚土的。如果可以,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好说。不过区区虚土而已,想要探知获取有何困难。贾某钻研此道百载,天下矿料尽在我胸。这虚土乃是无灵之土,深埋于地……” 南棠复述着嫣华此前所说的虚土特性,回答穆白鹤的问题,才刚刚说到一半,忽然间便觉周身一凛,元婴修士的神识悄无声息笼罩而来,逼近他们。 果然,穆白鹤对“贾剑”心生疑窦,有心试探它的境界。 南棠初次正式对上元婴修士,半点不敢分心,早就有所准备,神知本就释放在外,只是没有铺展,在察觉对方神识来侵的瞬间,她的神识刹时间不遗余力铺展。 “若发现松草精与绝水之物的踪迹,则地下埋有虚土的可能性极大……” 神识对峙,南棠的回答依旧没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落在外人眼中,就是“贾剑”神闲气定地回答着穆白鹤,反观穆白鹤,他眼神已变。 对方的神识,超出他的预估。 两人神识已经撞上,山头一片风平浪静,谁也看不出这暗中的较量。穆白鹤只觉得对方神识庞大强悍且源源不绝,如山峦般压来,他的神识则步步败退,被碾压到几无还手之手。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穆白鹤的神识被彻底逼回识海之中,整个山头只剩“贾剑”的神识,霸道至极。穆白鹤脸色顿改,再不敢小窥对方。 这样可怕的神识,非元婴后期不可得。 他原以为“贾剑”境界最多只是元婴初期,这才有心想要试探,不想踢到了铁板,遇到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如此一来,他反而不好请对方做帮手了,毕竟太强大的修士进了秘境,万一起了别的念头,他们门派无人可制。 南棠已经生出满背冷汗,同时又懊恼非常——除了隋流外,她没与其他元婴期修士斗法的经验,生怕对方看出破绽,因此一上来就用尽全力,结果弄巧成绌。 她没想到对方的神识那般不堪一击,这下可好,“贾剑”在对方心中境界大概要攀升个几阶,然而境界太高让会对方望而怯步,人家可能就不想找他们帮忙了。 但事已至此,已无可回头,她只能想别的办法找补,头一抬,就看到夜烛的目光。 似笑非笑的眼神,夜烛看穿她的想法,在笑她——是你高估对手的实力,低估了自己的神识。 她的神识,早就远远超越她如今境界。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赚钱(继续赚钱。...) 正午的灼阳高悬于顶, 岩上无树,众人的影子投在脚底。山头上只剩下“贾剑”的声音, 依旧不疾不徐地响着,直到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如潮涌般的神识也旋即收回,对面的穆白鹤才终于觉得身体一轻,如山倾塌般的沉重感消失。 “多谢贾兄赐教。”经此试探,穆白鹤再不敢小觑“贾剑”,忙抱拳致谢,一语双关, 连称呼都变了。 “客气了。”“贾剑”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以退为进, “穆掌门若无他事, 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贾兄留步。”穆白鹤伸手叫住他,又问, “不知贾兄洞府何处, 常在哪地修炼, 我见贾兄修为高深, 不似无名之辈, 可在菩音却从未听过贾兄大名。” “贾某来自眠龙,是个散修,没有固定洞府, 近日才带着两个徒儿来菩音撞撞机缘。”“贾剑”回道。 穆白鹤双眉微拢,面现沉忖。眠龙离此距离遥遥, 对方又是个居无定所的散修,来历调查起来有些困难, 而大秘境开启之日在即,已经来不及确认这贾剑背景了。 “原来是眠龙的道友,难怪穆某没有听过贾兄大名。”穆白鹤继续道,“贾兄是位探矿的高人,只不知除这虚土之外,对其他矿料,比如龙骨石之类,可有研究?” “贾剑”双手抱胸,似有不耐烦之意,片刻后唤到:“嫣华。” “有!弟子在。”被点名的嫣华站到前面。 “给穆掌门上上课。”“贾剑”挥挥手,以他“元婴后期”的上仙身份,自可不必再亲自讲解这些,由徒弟代劳即可。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南棠不懂。 “好嘞!”嫣华抱拳应下,转而望向穆白鹤,开始滔滔不绝,“龙骨石,伏麟铁,凤血玉,被称作三大神矿,仙级宝物,其中龙骨石为龙骨长埋于地经万年所化之石,伏麟铁为麒麟之甲遇石所成之铁,至于凤血玉则是凤凰血凝固后经千年所成之玉,这三种宝物可遇而不可求……” 讲起这些,嫣华可谓信手拈来,能从龙骨石的来历演变过程到勘查挖取再加上旁征博引能说上大半天,说着说着,嫣华生恐对方不信,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只透明小瓶子,道:“这些是我师父仿龙骨石、伏麟铁与凤血玉所制矿料……”她又准备向众人讲解瓶中之物。 “贾剑”忙打断了她:“嫣华,可以了,退下吧。” 对面的穆白鹤已经听得发懵,南棠见忽悠人的目的达到,便让嫣华暂时退下。 “穆掌门,适才交易我见你也是个爽快人,现下却三番四次试探于我……”“贾剑”不悦地沉声。 “贾兄莫误会,非穆某有心试探,实乃门中之事关系重大,穆某不得不谨慎行事。” “行了,穆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此番约我前来所为何事我也打听过,你还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单论勘查地脉矿料,这天下恐怕还没第二个人比得过我。”“贾剑”大言不惭,又向南棠道,“南棠,给他们露一手。” “是,师父。”南棠应声而起,自石岩上飞下,落到地面,伸掌按到地面。 地面一阵颤动,无数沙石在她身边飞起,她在这片沙石游移掠过,双手齐出在沙砾中宛如蝶行,不过眨眼时间便各抓了一把沙土攥于掌中。沙石落地,她止步摊手。 穆白鹤与站在柱岩下的秋明庄弟子齐齐望去,只见她两手手中各有一小撮赤色与浅灰色沙砾。 “细火沙与云银。”立时有人报出名来,语带诧异。 既是寻找勘探矿料的高手,穆白鹤身边自然也带着懂行的人前来,以防被骗。细火沙与云银不是什么高级的材料,外头稀松常见,但要在这满地泥沙里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分离出来,却绝非易事,这手分矿术,着实在叫人惊叹。 穆白鹤沉默了,他对他们的能耐已无怀疑。 两个徒弟已经如此了得,更遑论师父。只是这“贾剑”境界令人忌惮,叫他有些迟疑,但离秘境开放时间所剩无几,人才又难寻,就此错过也委实可惜。 几经斟酌,权衡利弊后,穆白鹤终于道:“贾兄,穆某还有桩买卖,要与兄台谈。” 南棠与夜烛对视一眼,挑眉——装过头也没事,凭本事把人留住! 赤宁兽兽嘴一咧——是,你厉害。 ———— 经过半天的试探与反试探后,穆白鹤终于进入正题,提及两山大秘境之事。 秘境如今还无名称,根据派去探查的弟子回报,那秘境十分巨大且危险重重,又在两山之间,所以才有了这次两山同进秘境的约定,不过虽然提前约定所有宝藏先到先得,但进去的人多且杂,两山十六门各为其主,到了里头就各凭本事,争斗肯定难免,所以各个门派都在广邀能手,力求能在最短时间内发现宝贝。 南棠与穆白鹤商谈至天擦黑,才终于谈妥。 “贾剑”作为秋明庄外聘的帮手同赴秘境,不论有无勘探到矿料,皆得二十万仙币的报酬,倘若勘得矿脉或者其他宝物,按宝物稀缺难易度每样可再得一到十万不等的仙币,若是协助挖取矿料,则另外可抽取该矿产出的半成收益。 这么大的秘境,但凡挖到一条矿脉,半成收益就非常可观了。 粗略定妥之后,二人立契,南棠没什么疑议,只提了一个要求。 “我还要带她三人同入秘境作为助手。”“贾剑”道。 缇烟略诧异地望向南棠。 “三个?”穆白鹤面露疑思,“这二位是贾兄高徒,带在身边自是无妨,这位缇烟道友……” 缇烟乃是菩音的修士,与“贾剑”没有关系,此次也只是负责居中联络而已。 “她啊……”“贾剑”忽然一声轻笑,倏尔伸手揽住缇烟的腰肢,将她搂到怀中。 缇烟一惊,正要反抗,却忽然发现对方的手臂坚硬不似正常人。 “是本仙的女人,本仙想带她去见见世面,可成?”“贾剑”问着穆白鹤,却低头望向缇烟,轻轻挑起她的下颌,似笑非笑问她,“美人可愿陪本仙走一遭?” 嫣华睁大了眼看向南棠,就连缇烟也傻眼。 这唱的哪一出戏?事先没交代过呀。 南棠只暗暗朝缇烟点下了头。 秋明庄虽然承诺会保证他们一行人的安全,但南棠一来不相信他人,二来进了秘境本就各凭本事难免纷争,她需要更多的自保力。嫣华的实力不够,她自己又以辅助术法为主,虽有夜烛在身边,但魂体总有诸多限制,她需要个擅长斗法且有经验的人跟在身边保护自己。 此前在白汲秘境中,她看过缇烟与凶兽搏杀,缇烟所修之术,应该与她那徒儿陆卓川相近,都是偏于诡谲的刺杀暗术,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本仙想要美人贴身保护本仙。”“贾剑”半戏谑半调侃说出自己的要求。 缇烟听出那言外之意,倚入“贾剑”怀中,眉间浮起妩媚:“缇烟是上仙的人,自然愿意贴身服侍上仙。” “……”夜烛无语。 行吧,虞南棠这是连女人也不放过了。 天色彻底暗去,“贾剑”搂着缇烟,带着两个小徒弟,总算与穆白鹤谈妥,离开山头。 “嫣华,我刚才表现如何?”南棠成功瞒过了穆白鹤,心里有些激动。 嫣华盯了盯她,又盯了盯缇烟,半晌憋出一句话:“挺好,像杨成。” “……”南棠默。 难道不是风流倜傥又神秘莫测的剑仙,怎么会像杨成那个老色坯? 几人回到流云阁,南棠与缇烟另作约定,这一次,换成南棠雇缇烟保护自己。 ———— 时间转眼就到玄昊山和云台山联手下秘境的日期前一天,按照与穆白鹤的约定,南棠等人早早随“贾剑”赶往秘境。 秘境位于菩音山脉西南处,由于被瘴气笼罩的缘故,这地方鸟兽绝迹,故名绝踪崖,无名秘境便也被暂称作绝踪境。绝踪境的入口早已被玄昊山和云台山的修士重重围起,谁都不能进入。 九位山君与十六大门派的弟子都陆续赶到,齐聚悬崖等候。 南棠等人在悬崖不远处的山坡上落下,向守在外、围的修士报上身份后,立时便有秋明庄的弟子将几人迎上悬崖。 “上仙,这边请。” 秋明庄的弟子态度十分恭敬,四周望来的目光也多敬畏,毕竟在这里地位最高者乃是山君,而山君的境界一般介于元婴初期到圆满期之间,“贾剑”虽然无门无派无山,可境界却与山君平齐,在这里已经算是地位最高的修士,没人敢小看他。 南棠、嫣华与缇烟三人跟着“贾剑”沾光,一路上受到各方礼遇,向她们抱拳示好有意结交的修士可是不少,其中不乏玄昊山各门派的年轻男修,目光都快粘到她们身上。 确切点来说,他们看得最多的人是南棠。三人之中,容貌以南棠与缇烟为最,碍于缇烟如今身份,没人敢打量上仙的情人,因而目光都放在南棠身上。南棠容貌清丽,美得不具攻击力,且经历生死大劫,心境越发豁达洒脱,加之春种成丹,令她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非比常人的从容气度及勃发生机,叫人越看越喜。 赤宁兽不耐烦地低吼两声,站她左边也不是,右边也不对,总无法阻止四周源源不断的目光。 及至秋明庄的队伍前,穆白鹤亲自前来迎接“贾剑”,一番寒暄过后,穆白鹤向他介绍起身边几个秋明庄的修士。 “这是内子谭蕊,负责此次秘境之行的后勤。” 南棠随着穆白鹤的声音望向他身边所站的美艳女修,这女修生得极标致妩媚,朝“贾剑”行礼时,眼角微微一挑,目光潋滟似笑非笑地瞅来,风情动人。南棠蹙蹙眉,不知是否她的错觉,穆白鹤这么个沉稳端肃的人,与道侣谭蕊站在一起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位是秋明庄的长老,亦是我的师弟,韦欢。”穆白鹤又介绍起第二人来。 韦欢着一身青色道袍,手里握着杆拂尘,头戴莲冠,容颜俊美,清冷出尘有几分谪仙意味,闻言抿唇行礼,话并不多。 南棠正认真听穆白鹤介绍众人,不妨肩头被人一拍,身边出现个秋明庄的弟子。 “小道友,我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萧寂,认识一下?”清润开朗的声音响在南棠耳边,来的这个修士,境界约在结丹初期,娃娃脸大眼睛,颊上笑出两个酒窝,亮晶晶的眸子含笑看着南棠,盛满好奇与兴趣。 “小兔崽子,连人家师父都没拜会,就去招惹人家的徒弟!”南棠还没答话,那边穆白鹤已经斥责道,又向“贾剑”告罪,“小徒无礼,贾兄勿怪。此乃穆某小徒弟萧寂,此番秘境,会全程陪同贾兄服侍左右,若贾兄有什么要事,只管吩咐。” 说是陪同服侍,其实也就是变相监视,毕竟是外面请来的帮手,有所防备也是人之常情。 南棠不以为意,“贾剑”便点点头不予置评,任由萧寂向自己行礼。 萧寂行完礼,又跑到南棠身边:“听说你叫南棠,名字真好听。” “多谢夸奖。”南棠笑笑,跟着“贾剑”往前走去。 萧寂又要粘上去,不妨一道兽影掠来,朝他呲牙咧嘴一声吼。他停了停步,南棠已经走出十步远。 “你别打扰我师妹。”嫣华不悦地斜睨他。 “道友此言差矣,我这怎叫打扰?”萧寂忙道。 两人边说边跟上“贾剑”。 那厢,“贾剑”已在穆白鹤的带领之下,走到悬崖前。 悬崖之外笼罩着一片灰色瘴气,附近一只雀鸟也不见,瘴气底部有隐约青光透出,便是秘境入口所在。 “秘境入口为一裂隙,就在这悬崖底部,需得穿过这阵毒瘴,我派已提前为所有人准备了避毒良药。”穆白鹤擎起一只瓷瓶递予“贾剑”。 “多谢穆掌门。”“贾剑”接下药瓶道谢。 “也不知秘境中是否还有其他毒瘴毒虫,此药亦作防身解毒之用……” 穆白鹤正继续说着,忽被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 “穆掌门,别来无恙。” “李掌门,久违了。”穆白鹤转头一看,目光微沉,当即抱拳客气道。 来的正是云台山玉京阁的掌门李瑞松,旁边跟着几个玉京阁弟子,其中一人忽然喝道:“是你这小娘皮!” 众人具是一惊,却见“贾剑”忽然搂住缇烟,冷冷望向说话那人:“放肆!” 冤家路窄,他们遇见了此前上龙牙寨要赤宁兽的袁赫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陷阱(阿渊哥哥) 悬崖上无数目光随着“贾剑”一声喝都注视过来, 袁赫也是一惊,他只注意到了缇烟却没看到她身边的剑修。 “怎么回事?”玉京阁掌门李瑞松转脸问向袁赫。 这李瑞松也是个美男子, 着一身宝蓝衣袍,容长脸,皮肤白皙,笑未及眼。 “掌门,就是她盗走我的令牌骗进龙牙寨,抢走两只赤宁幼兽。”袁赫在李瑞松耳边暗道。提及此事他就恼恨,失去幼兽害得他被掌门一顿臭骂不说,还让他被同门取笑了许久, 笑他竟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李瑞松不予置评,只朝穆白鹤问道:“穆兄, 这位道友是……” 穆白鹤不知他几人间有旧怨, 蹙了眉回道:“这位乃是我派请来同赴秘境的贾上仙。不知与贵派是不是有些误会,若是误会,不如让穆某做个和事人?” 李瑞松便望向“贾剑”, 他唇上还带着笑, 目光却幽凉, 一股阴恻冰冷的神识随之铺开, 蛇一般缓缓探向“贾剑”。 “贾剑”仍旧搂着缇烟, 状似无觉般朝穆白鹤道:“此人觊觎我的女人,三番四次设计欲得……” 眼见对方对自己的神识并没反应,李瑞松唇角略微一勾, 目光越发幽冷,可下一刻, 沉如山峦的神识忽然间将他的神识包裹,他连收回自己的神识都来不及。 这一惊非同小可, 李瑞松眼神一凝,笑容僵硬地望着“贾剑”。 “三番四次设计欲得美人,借酒生事,她不过自保而已,本仙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找上门了?!” “贾剑”冷冷说完,才转身对上李瑞松,斗篷下的目光凌厉如剑,与他的神识一样。 “掌门,我没有……”袁赫当即提声欲辩。 “闭嘴!”李瑞松厉喝道,他的笑容已失,面沉如水。 对方甚至没给他收回的机会,他释放出去的神识被对方神识完全斩断。这份神识之力堪称可怖,“贾剑”的境界,深不可测,和他师父,云台山的山君相较,恐怕不相上下。秋明庄能找到这样的帮手必费了不少功夫,看来是准备在秘境中大展拳脚。 “这件事想来是个误会,李某定会查明真相给贾道友一个交代,今日是入秘境的大日子,切莫因此而伤了大家的和气,影响正事。”心中几番斟酌已过,李瑞松飞快道。 “贾兄你看……可否卖穆某一个面子……”穆白鹤亦道。 “穆掌门都开口了,贾某自然听你的。”“贾剑”见好就收,自然顺坡下驴。 李瑞松便抱抱拳,时辰已然不早,他也不再多留,又寒暄了两句,便带着弟子离去。 南棠大大松口气,她闭了闭眼,眉间一阵微刺。为了震慑李瑞松,她以自己的神识强硬绞断了对方的神识,耗神过大。 “小道友没事吧?”身边有人关心道。 南棠转头对上萧寂的目光,回道:“无妨。” “小道友,你们可要小心玉京阁,他们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尤其掌门李瑞松,为人最是阴险。你别看他今日主动前来寒暄,其实玉京阁与我们素来不对付,明争暗斗了多年。我师父以前还在他手上吃过大亏。你提醒你师父,进了秘境后小心玉京阁的人。”萧寂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 南棠朝他点头致谢:“多谢萧道友提点。” “叫道友多生分,你我虽不同门,但有缘同赴秘境,便是同道中人,我境界虚长你几分,不如唤我一声萧师兄,南棠师妹?”萧寂笑嘻嘻地顺杆爬,和她套起近乎来。 这自来熟若搁别人身上多少显得轻浮,但萧寂一张娃娃脸,倒叫人生不起恶感来。 “萧师兄。”一个称呼而已,南棠也没放在心上,这段时间还要和他共事,便顺着他的意思喊了。 萧寂特别高兴:“真好,我有师妹了。你不懂,我师父收来收去只收男弟子,我上面一堆师兄,就没个师姐师妹……” “话痨!”嫣华受不了这人多话,白了他一眼。 萧寂待要反驳,前头的穆白鹤已经发令,作进秘境的准备,他只能住嘴。 赤宁兽踱到南棠身边,兽目与她对视——萧师兄?南棠师妹? 南棠蹲到赤宁兽身边,拜开他的嘴,把早就攥在手心的避毒丹扔了进去,顺便揉揉他的脖颈,笑道:“师兄满天下,阿渊哥哥只有一个。” “……”这话说得夜烛险些被那丹药给噎到,心脏似被什么撞到般,又是惊喜又是骄傲又是满足的滋味灌满肺腑,真叫通体舒畅。 “准备入秘境了!”萧寂却又站到她身边,“下头毒瘴可怕,师妹跟紧我,我护着你!” 南棠还没说话,夜烛已经咬住她的裙摆。南棠会意,翻身上了赤宁兽兽背,只道:“多谢萧师兄,我得跟着师父,会照顾好自己,你也多加小心!” 那边穆白鹤已经带着门人跃下,南棠压下身体伏在赤宁兽兽背上,在他耳边轻道声:“走!” “贾剑”先落,随后便是缇烟、赤宁兽与南棠、嫣华和萧寂…… 悬崖边的修士下饺子般挨个跳下悬崖,投入浓厚毒瘴中。 ———— 毒瘴在外头看时为浅灰色,没入其中便只剩满目灰白。南棠搂着夜烛的脖子与他一起往下落,四周充斥着灰白雾气,宛如落入瘴海般,她看不到自己的同伴,只能感觉“贾剑”存在。 瘴气有毒,虽说提前服过避过丹,但众人依旧屏住气息以免吸入过多毒雾。没过多久,毒瘴渐渐变薄,视野开始清晰,他们似乎已经穿过这片毒雾,南棠已经身边众人与不远处其他修士的身影,以及四周寸草不生的悬壁,往下望去仍是深谷,谷底隐约有道巨大裂隙,裂隙内冒出幽幽青光,浓郁灵气从裂隙中溢出,仿佛要撑破这道裂隙般。 那便是秘境的入口,南棠看了几眼,忽觉四周的风突然间猛烈起来,尖啸音不断在耳畔呼呼作响,越来越大,一声声宛如龙吟。 “奇怪,原来崖底没有风的。”风声中传来萧寂声音。 “秘境内灵气过大,封灵符撑不住了,裂隙恐有灵气暴发,大家小心……”一声提醒没有说完,裂隙处突然“轰”一声巨响,青光同时大炽,无数道风卷似龙般争先恐后冲出。 风已经不称之为风了,巨大的风劲宛如无数无形手掌,向四方肆虐,几声惊喝响起,不少修士被这阵狂风吹开,不是撞到近处山岩,就是被卷向远处,均失去控制。 众人都被吹散。 南棠早年在南山觉的山尽峰上遇过一次灵气暴发,只是当时规模较小。所谓灵气暴发,一般发生在灵气极其充沛且封闭的地域突然出现缺隙,被压存其中的灵气爆冲出缺口而形成的灵气风暴。云台山和玄昊山的修士为恐灵气外泄出现危险,肯定早就以封灵符暂时扼制裂隙处的灵气外溢情况,但架不住灵气越涌越多,封灵符失效,发生灵暴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秘境的灵气极为充沛,灵暴定然也很危险,只是这封灵符失效发生灵暴的时间也太巧合了。 南棠只觉风劲汹涌刮来,如同无数双手要将她扯向远处,她只能拼尽全力将身体紧贴赤宁兽背上以防自己被风掀走。赤宁兽也飞得摇摇晃晃,四翼不断扇着对抗这阵狂风,不一股妖风突然由左向右冲来,打在他的左翼上,赤宁兽身子猛得往右一歪,被风撞出老远。 “小心!”南棠急道。 赤宁兽已被撞到山壁旁一片尖锐山岩突起在处,若是撞上,赤宁兽非被开膛破肚不可。南棠情急之下向右侧微翻,右手手腕上的虚土以迅雷之速覆盖全臂且大张成盾。 只闻一阵刺耳的声音,尖岩划过虚土盾,火星四溅,一片碎砂乱飞,赤宁兽总算安全,然而狂风不止,又卷起南棠,南棠本正右翻正是不稳,被狂风一扫,整个人被掀离赤宁兽背,陷入危险。 若是被风卷走,不死也残。 正是惊险之刻,南棠只觉头上兽影闪过,赤宁兽飞到她上空,两道黑色雾影左右缠来,如同手臂般揽住南棠腰肢经由南棠生气滋养,夜烛的魂体已有实化的力量,此番将她提到赤宁兽腹下紧紧抱住。 南棠反手抱住他,右手虚土化作两根银亮细绳,绕着自己和赤宁兽缚了两圈。 如此一来,她彻底躲在兽腹之下。因着凶险,南棠失去对“贾剑”的控制,也无法和嫣华几人联系,现下也不知她们情况如何。 赤宁兽摇摇晃晃飞到裂隙上,风势仍未减弱,反越来越猛裂。无数股灵气夹着风劲在谷底窜来窜去,渐渐形成风刃,又密织成网,但凡被这风刃撞上,就是皮开肉绽。赤宁兽避过两道风刃,冲到裂隙之前。 南棠瞧着四周越来越多的风刃,当机立断道:“先进秘境。” 进了秘境,就相对安全了。 赤宁兽一声低吼,带着她疾速冲入了冒着幽光的裂隙中。 裂隙入口处的灵气浓郁得几乎像要实化为水,虽然没有外头可怕的风刃,却似无水海域,灵气涌动如浪,赤宁兽无法稳住身体,被这股灵气吸入其中。 四周只剩白花花一片,仿佛通过了个未知空间,南棠与夜烛往秘境深处坠去,过了约有半盏茶时间,白花花的光芒才消退,赤宁兽四翼再度平展,稳稳从天际一团青云飞出,稳稳落到地面。 南棠收起虚土,从赤宁兽的腹部出来,站到夜烛身边举目四顾,只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天地。 天空的厚云中又有两个影子掠出,轰轰两声,这两道影子均坠到了离南棠不远的山头上。 其中一道影子内有“贾剑”气息,南棠循踪疾追而去,片刻时间就追到那道影子附近,远远地就看到了缇烟。 缇烟拦腰抱着已经化成傀儡的上仙“贾剑”,面上有些无奈。 另一道影子在落地之前则一分为二,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不是别人,正是嫣华与萧寂。 ———— 秘境外的悬崖上空,停着一面无人可见的巨大镜子,镜子上站着两人。 “已经按山君吩咐行事,玄昊山的修士入秘境时果然遇上灵暴,抵达秘境前就损失至少两成人马,入秘境后恐怕也已失散。”其中一人抱拳道。 另一个修士站在镜子边缘俯望悬崖,手中拈着两道已经破损的封灵符,面无表情道:“通知其余山主和玉京阁等门,按计划行事吧。这秘境属于云台山,觊觎者,死。” 说着,他眼眸微缩,杀气毕露。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绝灵(会跑的山?...) 秘境外的灵暴虽然可怕, 但所幸缇烟与嫣华二人都安然无恙进入秘境,且并没离南棠太远。南棠先与缇烟会合之后重新控制了“贾剑”, 才前去寻找嫣华。 嫣华正与萧寂吵架。 “小圆脸,你懂什么?这里头的东南西北你分得清楚吗?就让我听你的?”嫣华斜睨他一眼,转而四顾。 小圆脸是她新给萧寂取的外号。 萧寂摸摸自己的脸,道:“我不叫小圆脸,我叫萧寂!这地方我们都是第一回事,我分不清东南西北,莫非你就分得清?” 嫣华嘲笑他:“知道什么叫术业有专攻吗?”她手一伸,掌中擎起个比巴掌大些的圆型罗盘。 这里是四面封闭的秘境, 天空被厚云压着,不见天日, 更不知具体落于玉昆修仙界哪一处方位, 方位不易辨别,但嫣华跟着南山觉,杂学甚多, 对这方面亦有了解。 南棠等人赶到时, 嫣华已经举着罗盘转了一圈。 “贾上仙, 南棠师妹。”萧寂看到南棠如获大赦, 和嫣华再单独相处下去, 他觉得自己要被她打压得自信全无。 南棠见他二人外形有些狼狈,身上有几道浅伤,并没受到重创, 这才放心,冲萧寂点点头, 又问嫣华:“可知此地方位了?” 嫣华道:“应该是在秘境西南位置,那里是东。” 她说话间指向某处, 南棠望去,她所指位置有座远远看去像老鹰的山峦,而她们现下所处位置是个地势相对平缓的土坡,四周没多少草木,倒是有不少石岩耸立土坡各处。这个秘境看起来似乎与外界山林无甚差别,就是灵气要充沛许多,叫人身心俱畅。 “萧师兄,穆掌门与贵派弟子现下如何?”南棠又问萧寂。 “灵暴来得突然又猛烈,他们没有准备,有部分师兄弟折损在秘境外,进来的人手又都走散了。”萧寂一早就与穆白鹤联系,穆白鹤已将情况传音予他。 “都走散了?那其他门派呢?” “我只知道玄昊山的门派大部分修士都被风吹散,至于云台山的情况我们并不了解。”萧寂回道,“玄昊山共出动四位山君,八个门派近百余名修士,按原计划入秘境先会合再作分配,但眼下诸修被打散,恐怕难以会合。” “那阵灵暴来得蹊跷……你们在裂隙之上施加了封灵符?”南棠问道。 萧寂点点头,南棠又问:“封灵符会不会出问题?” “你怀疑有人动了封灵符?不可能。封灵符由两山修士共同看守,其中还有我秋明庄的弟子,若是有人动手脚,我们这边也应该收到消息才对。”萧寂否定道。 “南棠,你看。”缇烟忽然指向天空。 外界灵暴应已渐渐平静,天空中的厚云开始缓缓散开,又往某处流动,在天际形成漩涡状的云象。 “这类秘境皆有灵眼,灵眼是灵气最盛之地,那地方应该是这里的灵眼所在。”嫣华随其远眺后开口道,又恐他们听不懂,主动解释,“这些云乃是灵气汇聚所化,如今散开后流动的方向,必定是这个秘境的灵眼所在。灵眼所在之处,灵气最为浓郁,附近的宝物也越多,当然危险也越大。” 众人望去,厚云涌聚的中心,正是那座外形像鹰的山峦。 萧寂腰间传音符忽然一阵急光,穆白鹤又传来音信。 “萧寂,速与贾上仙前往鹰形山与为师会合。” 显然,穆白鹤等人也发现了鹰形山的情况,正在通传所有人到鹰形山集中,以免落于人后。 “贾上仙,您看我们现在可是要往鹰形山处去?”萧寂将穆白鹤传音放出后,又请示一直沉默的“贾剑”。 “贾剑”思忖片刻,方道:“不急。鹰形山的目标如此明显,定然吸引大部分修士赶往寻夺宝物,到时纷争必多。你师父请本仙来是为了替你们勘查矿脉,这么大的秘境矿藏必定丰富,本仙打算一路探寻过去,也算对你师父有个交代。” 既然所有人都奔着鹰形山去,那里就算有重宝也轮不到他们。灵暴来得蹊跷,其中大有猫腻,恐怕两山之间另有私祟,去了鹰形山可能还要面临残酷的争斗,倘或再遇玉京阁的人真打起来的话,吃亏的恐怕还是他们。再者论,这个秘境庞大,比之白汲大了数十倍有余,其中的宝物必定不少,无需只盯着鹰形山一处。 在心里仔细分析,权衡利弊后,南棠决定避锋而行。 萧寂闻言又与穆白鹤发去传音,两厢谈了片刻,萧寂方道:“师父传信,就依上仙所言,上仙若有何吩咐,只管差遣弟子。” “贾剑”点点头,转身道,“南棠!” “是。”南棠领命,朝前掠了十数步后蹲下身体,将手掌按在地面上。 “南棠师妹这是要做什么?”萧寂好奇问道。 左边站的嫣华斜睨他道:“师门寻矿秘技无可奉告。” 萧寂在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并不死心,又转头向右边道:“南棠师妹真温柔。” 他右边站的不是人,是只赤宁兽,他和赤宁兽说话总不会招嫌了吧? 赤宁兽仰头冷冷瞥他,嘴一张露出尖锐兽牙,朝他“呲”地一声,那牙齿仿佛要啃到他骨头上般,倒把萧寂吓了一跳。嫣华实在看不下去这人,站到他与赤宁兽中间,道:“你别惹阿渊,他不喜欢你。” 萧寂只能闭嘴。 南棠的神识早已融入四野,春种源自灵源,灵源源自天地万物,她的神识附于山石清风草木沙土,向四面八方铺展,不放过任何一处,只不过这次为防意外,她没有铺得那般广阔。 约半个时辰功夫,南棠收回神识,回身落到赤宁兽背上,道:“跟我来。” 果然如众人所料那般,此地因着灵气充沛且又封闭多年,矿藏丰富,只不过南棠对矿料的认知平平,许多矿物她无别辨别,这便需要嫣华做进一步辨认。几人跟着南棠朝着鹰形山方向掠去,路上南棠与嫣华相互配合,还真寻到条稀有矿脉。 “妥了!”萧寂跟在这两人身后,在矿脉处打下属于秋明庄的特有标记,以便与穆白鹤会合之后,再召集弟子前来挖掘。 时间转眼过了大半日,天色渐渐暗去,夜晚来临。在黑暗肆虐前,众人找到一处隐蔽山洞暂憩。虽说修士精力充沛,但毕竟夜晚危险更大,为安全起见,南棠选择暂时休息。 “奇怪,这地方为何一只灵兽都没有?”缇烟一边问,一边取出枚圆润宝珠置于洞中,刹时间岩洞被照亮。 他们一路探寻到此地,从土坡走到密林深处,这地方植物茂盛水源充足,除了地下矿脉外,还生长了不少灵植,灵气充沛远胜外界,但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没有看到一只活物。 缇烟下过那么多秘境,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 按说生有天材地宝之地,附近总多灵兽凶物,然而这地方却有悖常识。 南棠请她同赴秘境,原为让她保护众人安危,但到现在都没她出手之处。 “确实挺奇怪的。”嫣华亦道。 外界已经彻底陷入夜色,天空星月皆无,四野漆黑一片,宛如深渊。 “我师父……也没回我传音。”萧寂起身将传音符拈在手中,一遍遍催咒,可传音符没有任何反应,所有消息宛如石沉大海。他是在天黑之前向穆白鹤传去音讯的,但到现在都没收到回音,也不知道他们现下情况如何,到没到鹰头山。 “阿渊,我有点冷。”南棠忽然双手环胸抱住自己,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一股钻心的寒意,“你们没感觉吗?” 缇烟、嫣华与萧寂均摇了头。 南棠只能往赤宁兽怀里钻去,夜烛本就在她身后,见状将身体蜷起,将她整个包裹在内,以缓解她的寒意。 这股寒意来得突然并且奇怪,丝丝缕缕仿佛从地上钻入体内,再一点点抽走她体内的力量。不,不对……是抽走这四周灵气…… 她倏地反应过来,本能抱住赤宁兽,惊疑地望向地面。 “咦?”嫣华不知何时已又将罗盘取出,可这一次她却大为惊讶。 “怎么了?”缇烟问道。 “方位不对了。”嫣华看着罗盘上急转不止的指针冲出洞去。 缇烟忙又取出颗照明用的宝珠,跟她出了山洞。 南棠也霍地站起,惊疑不止地垂头看地面,萧寂则不断催发传音符,只有“贾剑”依旧盘膝坐在洞深处,一语不发。 “你们快出来看!”嫣华的声音忽然传来。 南棠翻上赤宁兽兽背,与萧寂冲出洞去,循声到嫣华身边,只瞧见嫣华定定望向天空某处,缇烟也如石化般站在原地。 天色黑尽,只是远空中仍有些微幽蓝光芒,照出遥远山影,鹰头山的轮廓隐约还能看到。南棠顺着嫣华与缇烟的目光望去,只一个瞬间,顿觉不妙。 “鹰头山的位置……为何变了?”萧寂率先惊道。 南棠清楚记得,进洞之前,鹰山在右手边,可现在望去,鹰山却在左手边? 山还会跑? “糟糕,我师父和同门都往鹰山会合,如今山位改变,他们岂非白跑一趟?不成,我要提醒他们。”萧寂开始担心穆白鹤和同门,又擎起传音符,准备施法联系。 然而这一次,传音符却毫无动静,萧寂捏诀朝着传音符甩了好几下,传音符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怎么回事?”萧寂奇道,法术不灵了? 缇烟见状也捏个诀,然而却什么也没能释放,她惊骇非常:“我的法术……” “灵气,是灵气。”南棠双手环胸,愈发冷得瑟瑟颤抖道,“地里有东西,把这里的灵气全部抽空了。” 从天黑时分开始,这里的灵气就以可怕的速度被抽空,快到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察觉,而南棠由于身怀句芒春种,对外界的敏感度远胜他人,再加上春种成丹,她的丹田如同灵气池,本就存了巨大灵气,现下也被不断抽走。 体内灵气的缺失,让南棠感受到无边寒意。 众人大惊失色。所有的法术都依赖五行灵气,若是四野灵气尽空,那么就算修士就算拥有再高的修为,也无济于事。 他们都成了凡人。 吼—— 赤宁兽忽然间掠到众人面前,朝着无边黑暗一声怒吼。 吼声震彻山野,前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几道鬼魅般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被缇烟手中宝珠光芒照出了轮廓。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凶兽出现在洞外的山林里,正悄然朝这里聚集而来。 白天没有看到的活物,到了夜里仿佛凭空出现般来势汹汹,而他们却失去了法力。这个秘境,白天时看着像个福地洞天,到了夜晚,却成了无边修罗场。 赤宁兽先朝着前方怒吼,以兽威暂时震慑了凶物,才转头对着众人低吼一声,警示他们回洞。 缇烟弯刀已在手,朝着半空划下,喝道:“你们快点进洞!” 如果这里没有灵气,他们无法施法,那么这些凶物也不能例外,凭的就是纯粹厮杀。 如今只能先躲进洞中,挡住洞口,来一只杀一只。 嫣华与萧寂当即转身冲回石洞,却闻“桀”地一声怪叫,半空掠来只看不清模样的巨禽,朝着嫣华抓去,仓促之间,萧寂推开嫣华,那巨禽锐爪猛地划破他的后背。 翅膀的扑棱声响起,巨禽一击未能抓到人,转头再度飞来。 吼—— 赤宁兽一跃而起,飞扑到巨禽身上,这时南棠替他装备的铁爪就显出作用来。一爪划过,那只巨禽痛嗷一声,被赤宁兽撕裂,血沫飞溅到南棠脸上,腥气四散。 “快点进洞!”南棠亦喝道。 远处的凶兽似乎闻到血的芳香,已按捺不住,有两只试探般扑来,被缇烟两刀挡下。嫣华从洞口折回,抓起萧寂手臂搭到自己肩头,飞快将人扶进洞中,南棠与赤宁兽也随之冲入,缇烟最后一个赶到,挡在了洞口处。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不息(龙傲天。) 弯刀刃光在半空中交叉而过, 一只凶兽被缇烟斩杀在地,滚热的血液溅了缇烟一身。南棠已从夜烛背上下来, 就着间隙望去,那只凶兽浑身漆黑,似狼似狗,生着密集且尖锐的利齿,齿间流着涎水,倒在血泊间还在不断抽动,仿佛下一刻还会站起来似的。 血腥气很快弥漫,气味吸引来更多的凶兽, 外头的动静变大。 “我没事……诶?疼疼……”萧寂已经被扶到墙边坐下,嫣华正撕开他后背伤口外的衣裳, 没有灵气无法用法术, 就只能上药。 “你不是没事吗?”嫣华可不温柔,拿着整瓶药往他伤口上倒。 幸而药是好药,倒在伤口上就自动沁入血肉, 覆盖在伤口上。 “粗鲁。好歹我也救你一回, 就不能温柔点?”萧寂抱怨到。 嫣华收起药, 拍拍双手:“没功夫与你罗嗦。” 眼下可不是耍嘴皮的时刻, 她转头望向南棠, 问道:“师……妹,现下如何是好?” 南棠已从赤宁兽背上下来,蜷在了赤宁兽怀里, 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洞外,她也在想办法。 “你们可真奇怪, 为何不问问贾上仙。”萧寂扶墙站起,耸动肩关节动了动, 背上的伤似乎已经不痛了。这一路走来,“贾剑”的话都非常少,如非必要几乎不开口,他初时尚不觉得什么,待到危险临头,他才品出一些不对来:她们的主心骨,似乎不是“贾剑”,而是南棠师妹,不论遇到任何问题,出现任何情况,几乎都是南棠师妹在做决定。 尤其现在,人在危机之下的本能反应最为直接,嫣华下意识的询问已经曝露出疑点,如此来看,“贾剑”像个招牌,真正主事人,反而是所有人里面境界最低的南棠。 南棠知道萧寂起疑,但眼下危险临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她坐直身体道:“外面的凶兽越来越多,缇烟一个人不是对手,你们去帮她,我和师父留在洞里想办法恢复灵气。要么,撑到天亮;要么,我们找到恢复灵气的办法。” “好,外面交给我们,你想办法。”嫣华无二话,手里翻出一条黑青长鞭。这长鞭内有乾坤,可柔可刚可长可短,柔时可做软鞭攀绳,刚时则为剑棍,长兵短刃可随意变幻,是南山觉当初亲自为其设制的利器。 萧寂虽有怀疑,也知此时亦非寻根究底的时刻,长剑已执在手,跟着嫣华冲出洞去。 一眼扫去,洞外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凶兽彻底围住,夜色中除了隐约的兽影外,只剩一双双暗红的眼睛,噬血般盯着山洞。洞口处已经堆积了不少凶兽尸体,凶兽的数量却只多不少。血腥味越来越浓,再被风吹散,刺激着更多凶兽聚来。这些凶兽并不算难对付,可来势汹汹,现在众人神通尽失,也只能勉强支撑守住石洞。 三道黑影同时跃起飞扑向缇烟,缇烟左手弯刀划过其中两只凶兽咽喉,人却被第三只凶兽扑倒,她右手弯刀离手,在半空先逼退正要扑来的凶兽,回旋时没入扑倒自己的凶兽后背。凶兽气绝而亡,她踢翻兽尸,迅速站起,自凶兽后背拔下弯刀,又是一捧鲜血飞洒而起。她已杀得眼红,却不妨半空中一只飞兽悄无声息地扑下来,只闻“铮”一声,以利爪夺去她左手弯刀,缇烟回身要抢时,这飞兽已然飞高,缇烟急怒非常,却见一道细长鞭影如蛇般窜向半空,猛地缠到飞兽细爪上,狠狠将其扯落,弯刀离爪被甩回缇烟方向。 “接住!”一声轻喝,嫣华赶到。 “多谢。”缇烟跃到半空,接下自己的弯刀。 身边又是一道剑光斩下,两只凶兽身首异处,萧寂也赶到。 ———— 洞内充斥着洞外传来的厮杀声,南棠在二人离开后,再度萎顿回赤宁兽怀里。刚才他们在,她不能露怯,只能撑着。体内灵气被不断抽离,她觉得冷极,这冷贯穿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冻到失去知觉。 “阿渊,你不必在此陪我,出去帮他们。”南棠喘了两口重气,将自己推离赤宁。 赤宁兽的爪子一拨,肉垫按着她的腰肢又把她搂回怀里,这种时刻,只恨自己半魂之体无法任她汲取温暖,亦不能供她倚靠。 “我不会有事,你让我想想办法。”南棠握住赤宁兽的大掌,“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兽目与她对望片刻,粗长的尾巴缓缓扫过她脸颊,赤宁兽起身,毫不犹豫地向洞口走去。南棠只闻一声怒吼,赤宁兽已经跃出洞外。 洞里只剩她与“贾剑”,南棠靠着墙壁让自己盘膝坐定。 体内的灵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失,这地下似乎藏着什么能够抽取灵气的东西,她一定要将这东西找出来。 如此想罢,她趁着自己丹田内的春种蕴蓄的灵气还没被彻底抽空之时,迅速释放出手腕上的虚土,再将自己的神识附着于虚土之上,随之探入地底。 虚土钻入土里,再化作丝线般细小的银须全部张开,宛如巨树之根飞快向地下蔓延,地下是另一幅光景,有别于外界的漆黑,这里异常明亮,砂石的间隙间填满点点青光,而这些青光又宛如陷入流沙一般,正争先恐后地往底下沉去。虚土再往下探,蔓延到三丈左右深度里,虚土撞上一层浅金色的软柔物,此物宛如人皮亦或兽皮,覆盖住更深的地下。 南棠尝试以虚土戳戳此物,此物却仿佛活了一般缩了缩,却没有抗拒南棠的试探。南棠这才缓缓以虚土注入这层软物,神识跟着进入。 才刚刚触及软物之下的世界,南棠就大受震憾。 白天的时候她以神识查探过地下,地下与外界并无不同,但现在呈现于南棠神识中的画面,却已超出她的想像。 软物之下,是个如同深渊般的巨大空洞,地面上所有的灵气似乎都被抽入这个深渊之内,南棠对五灵本就敏锐,此时感受到浓郁的灵气,神识仿佛被灵气彻底埋没般,这深渊便如同一个巨大灵气田,这四周灵气成海成土,既是水亦做壤,若是此刻能够将春种埋入,也不知能化多少灵源滋养春种,她的境界怕是又要更上一层楼。 可如今这地下也不知藏着何物,不仅能抽空地面上所有灵气,甚至连句芒春种所蓄之气也能抽动,这不应该呀。春种乃是上古神物,天生便拥有吸纳灵源,再化灵气生气,为生生不息之力,就如同一个循环,若是被抽空……抽空……生生不息…… 南棠心中忽然一动。 如果她的灵气被抽空,以句芒春种生生不息之力,又会怎样? 心随意动,这个念头刚出现,春种仿佛应和她的感召般,陡然间放弃抵抗,任由这里古怪的力量抽去她的灵气。南棠只觉得愈发寒冷,连神识都被这股寒意侵蚀,陷入锥心刺骨的冰意中……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界的厮杀越发残酷,洞门口兽尸遍地,血流得到处都是,腥味浓得叫人作呕,可四野的凶兽依旧源源不断地来袭,甚至于在这血腥味的刺激下更加疯狂。 三个人加一只赤宁兽苦苦守住洞门,弯刀、长鞭、寒剑之上都已血迹斑斑,缇烟、嫣华与萧寂均已狼狈万分,身上脸上与发上都是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凶兽的。 没有灵气,便不能施属术法,也无法动用法宝与符箓,只能靠招式搏杀,时间一久,三人都吃不消。缇烟散修多年,经生历死练的都是绝杀之术,在凶兽围攻下尚能支撑,可嫣华与萧寂却已告急,他二人一个埋头钻研,一个未经磨练,体术远逊缇烟,此时已是气喘如牛,二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勉力对付前仆后继的凶兽。 “你师父……为何不出来?”斩落一只凶兽,萧寂断断续续道。 外头局势已经紧张到这般田地,可修为最高的“贾剑”却迟迟没有出现。 “师父……和师叔……不对,师妹在里面想办法……”嫣华已经杀得迷迷糊糊,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着。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看在我和你们都……都快交代在这里……和我说说?”萧寂转个身,索性把嫣华挡到身后,替她挡下一只扑来的凶兽。 另一厢,缇烟单挑三只凶兽,双眸泛红,唇抿成线,牙关紧咬,弯刃所到之处必见血,天空时不时有猛禽飞下,黑夜之中也辨不清到底是何兽,钢爪尖利铁喙尖锐,撞在弯刀上发出铮铮响音,一个不留神,就将缇烟抓得皮开肉绽,如今她也已多处负伤,鲜血如注。 吼—— 赤宁兽跃扑而落,尖爪撕裂凶兽。原本英武不凡的赤宁兽已成骇人模样,漂亮的毛发上染满鲜血,爪上是撕扯留下的碎肉与血液,身上绽起淡淡黑雾,宛如可怕恶兽。 然而纵是他们使出所有力量,也仍不敌这源源不绝的凶兽,一步步败退,及至山洞洞口。洞内幽光未灭,照着洞口处一片地狱景象。数只凶兽齐扑而来,先是嫣华与萧寂不敌,露了个破绽,两只凶兽窜入洞中,直奔南棠。 “师叔!”情急之下,嫣华再顾不上掩藏身份,惊叫出声。 淡淡华光下,南棠依旧盘膝靠壁,半点未受四周影响,她身畔的“贾剑”也一动不动,宛如木人。凶兽一左一右朝着南棠扑过去,眼里露出贪婪凶光,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她撕成碎肉吞吃入腹。 吼—— 又一声怒吼,赤宁兽的兽影从天而降,将其中一只凶兽压在爪下,再以身躯挡下朝着南棠扑去的凶兽。 利爪对上赤宁兽身上的链甲,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铮响。赤宁兽转头毫不留情咬中那只凶兽咽喉咬下,鲜血自他的兽齿之间流下,他甩开那只凶兽,挡在南棠身前狠狠盯着洞口处。 洞口已然失守。 嫣华已被扑倒在地,萧寂手中长剑斩向她身上的凶兽,可身后、身侧又有数只凶兽厮咬而来…… 缇烟的弯刀脱手,左肩被凶兽利爪洞穿,只靠右手弯刀苦苦支撑…… 四只凶兽冲入狭窄石洞,赤宁兽怒吼震彻山野,兽吼中夹杂着金铁交鸣之间,不断有利爪划过他身上链甲,次数一多,凶兽亦发现伤不到赤宁,其中一只凶兽忽然低头,趁着赤宁被两只凶兽夹缠之际,猛地朝他腹部撞去。 只闻一声闷响,赤宁兽被撞到南棠身前,眼见要撞上南棠,忽然之间,一片银光从南棠与赤宁兽间闪起。虚土先接下赤宁兽,再成甲覆盖赤宁兽,盘膝而坐的南棠已然睁眼。 洞外力竭的三个人已心生绝望,却在刹那间,感受到地底一束灵气直冲体内,缇烟、嫣华与萧寂三人同时觉得身体一轻。 法力因这束灵气而归来。 三人心头大喜,只又见四只凶兽从洞里被人击飞而出,一道人影紧随其后飞出。 “贾上仙?!”萧寂惊喜道。 “贾剑”掠到众人身前,长剑在手,一剑挥下,化作无数剑光向四面八方散开,刹时间照亮前方整片树林,一阵哀嚎响起,凶兽不及避退,被剑光扫中。 嫣华却回望洞里。 “南棠!”缇烟亦喜道。 南棠自洞中缓缓走出,身畔跟着赤宁兽,身后是三个修士,一人握刀,一人执戟,一人掌斧,她的脚下,是无数道没入地底无人可见的庞大细光,如同苍天大树之根须,深植入地。 句芒春种在短暂的抽空之后,果然以无法抵抗的力量迅速回抽这地下所有灵气。 如今这外界绝灵之地,只有她一人拥有这深如浩海的灵气。这些灵气由她掌控,再化无数根须,注入缇烟等人体内。 仿如巨树生成,抽枝生叶,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她的枝叶。 看着众人狼狈不堪的模样与满身伤痕,南棠眸色微沉,只淡淡道:“莫怕,只要我在,谁都死不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龙骨(龙骨沉眠。...) 随着南棠一句话, 她身后跟着的三个修士同时拔地而起,人似流星般冲入前方凶兽群中, 跟着“贾剑”一起出手,前方刹那间闪起一阵亮光。 南棠站在原地左手微抬,指尖三道青光分别射向嫣华三人。 “这……这三个人哪里来的?”萧寂的娃娃脸上满是惊诧,盯着那三个凭空出现的修士。 还没等萧寂诧异出结论,他忽觉身上伤口的痛楚减轻,一股浓郁生气贯入体内,游走百骸,躯壳顿时舒坦无比, 好似先前所受之苦,所耗之精力都突然间恢复。他惊愕地低头, 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覆上一层淡淡青光, 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疼意消失,只余下新肉生成时的痒意。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 转头望向嫣华等人, 才发现嫣华与缇烟也与自己同样的情况。 缇烟也是一脸呆滞地按着自己肩头的伤口, 她并未见识过南棠的真正本事, 先前在白汲南棠与赤宁助她击杀蜘蛛, 也只露过一手体技,虽说十分巧妙,但也在筑基期的修为内, 不像现在……她怔怔看着南棠,忽然间意识到, 眼前这个女修,是传说里三十年前曾经开启十方大阵的人。她没有亲眼见过三十年前重虚宫那场劫难, 但今夜却似乎依稀看出了南棠当日风采。 “师叔,你终于出现了。”只有嫣华笑开了颜。 南棠朝她点点头,扬起浅笑,又道:“辛苦了,你们先歇一歇。” 语毕她又转向夜烛单膝落地半蹲于他身前,看着赤宁兽狼狈的模样脸上的笑渐失。夜烛撇开头,他的嘴里还有刚才厮杀时撕咬凶兽时留下的血腥气息,齿缝间可能残留着凶兽血肉,他不想用这副模样面对南棠。 “对不起。”南棠却搂住赤宁兽的脖颈,脸颊蹭着他耳下绒毛,又用虎口轻轻擦他嘴边脏污,出口的话听起来有些难过。 夜烛不明白,他只是仰头挣扎出她的手,实在不想她沾染上这些血污脏渍。 “无法帮到你。”南棠目光落在赤宁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 在洞中时,赤宁兽死守她身前的情景尤在眼前,若非夜烛,她在洞里就该被那几凶兽撕成碎片,虽说赤宁兽的身体本就是死物,夜烛应该感受不到痛苦,但不知为何那情景落在南棠眼中,依旧牵扯起她心里细密的疼。而她……她的春种生气帮得了身边所有人,却只有夜烛,她永远无能为力。 这一身的伤和血,她都无法帮到他。 兽目望来,夜烛似乎看懂她难过的症结何在,才刚还噬血般凌厉的眸子倾刻间温柔湿润。 “师叔,这里到底是何情况?我们的灵气和法术又是怎么回事?”嫣华走到她身边问道。 前方有南棠的四个傀儡修士拦着,傀儡修士有灵气与法术支撑,那些凶兽并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给了他们几人喘息机会。 短暂的感伤很快过去,南棠起身,看着远方有些泛白的天空道:“这片土地之下似乎有能够抽空地面灵气的法阵亦或法宝存在,我如今只能暂时为你们找回灵气供你们施术所用,具体原因还不知悉,需得探查。” 句芒春种能力大开,地下那东西不是对手,只能屈服于春种,任由春种将灵气抽回,但时间太短,南棠恐怕他们遇险,还没探到原因就提前归来,现下她虽能抽用灵气,却仍旧无法让灵气回到地面。 “那要如何探查?”缇烟已从惊诧中回神,亦问道。 南棠望向远空,久未言语。 众人随她一起远眺,嫣华忽奇道:“鹰形山的方位,为何又变了?” “萧师兄,你能追踪我们白天做过标记的矿脉吗?”南棠问向萧寂。 萧寂猛地回神用力点点头,掐诀祭起一只符鹤。符鹤在他掌中摇摇晃晃升起,朝着某个方向飞去……嫣华看着那只符鹤消失的方向,又道:“不对啊,白天时矿脉不在那个方位。” 南棠继续沉默,身边的赤宁兽却绽起一缕黑雾,缓缓钻入她的掌心。 下一刻,夜烛再现她的神识虚空。 ———— “这是你现在在地下探得的情景?” 夜烛浮身半空问道。 四周是无底深渊,灵气浩渺如海被禁锢其中。 南棠飞到他身边,点下头——如今她神识虚空中的景象,是根据地下探知所化。 “灵气涌动的吸力是从那里传来的,那个位置似乎有什么。”她指向这深渊的某处。 那地方一片幽深黑暗,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里似乎是个非常精深的神识领域……” “何为神识领域?”这又说到南棠的知识盲区了。 “神识可化虚空,虚空可成元神之境,当日你我在银月湾内遇到的幻境,就是月枭的元神之境,说穿了就是神识幻境,只可用以迷惑他人。再往后修练,元神之境可以实化,成为结界,构成独立空间,而神识领域,则是目前修仙界……我是指我的仙域赤冕……”他解释了一下,又续道,“神识领域是赤冕所知最高神识造诣,不仅化虚为实,还拥有赋予这个虚空某种特定限制的能力。” 他尽量以最平易近人的言语让南棠理解神识领域,南棠微微蹙眉:“按你所说,神识领域必是境界极高的修士才能掌握的本事?” 夜烛摇摇头:“神识领域并非境界到了就能掌握的天赋,它需要对天地万物有极强的领悟力,才有可能实现,不是所有修士修到飞升都会拥有的,但拥有它的修士,修为一定非常强悍。”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可能有一个强大的修士?”南棠问道。 “也未必,我瞧这里不像是单纯的神识领域。如果真有这么个强修,那我们连踏进秘境的可能都没有。”夜烛转动身体望了望四面八方,“结合地面的情况来看,这里比较像是神识结界与某种法阵模仿神识领域所建的巨大禁制,你所感觉到的那股吸力传来的位置,可能是阵眼所在。禁制的存在,一般是为了防止有人擅闯秘境以及驱逐擅闯者。这里确实比较像哪位上修的洞府所在地,亦或是闭关场所。地面山林不断改变位置,已经不能作为方位标准,我们往那个阵眼的方向走,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好。”南棠二话没说就点头。 语毕,她就要离开神识虚空,不妨夜烛又喊了声:“等等。” “嗯?还有何事?”南棠本来淡去的身影重新凝实。 夜烛似乎有些不自在,他迟疑片刻才道:“你等会别碰赤宁兽。” “为何?”南棠万分不解地望向他。 “脏……”夜烛撇头不看她的目光。 又是血又是肉的,沾到她身上会让他糟心。 南棠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来,半晌方歇。 “知道了!一会寻条溪让你洗个干净!”南棠给了个不一样的答案。 不碰他?那可不成! 毛绒绒的多好抱!又安全又温暖。 ———— 萧寂的手不知第几次从南棠眼前摇过,南棠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看着前方,对他们的话毫无反应。 “你别惹我师叔,她想事情呢。”嫣华一把拽开萧寂。看师叔那模样,八成又和她的“剑”商量事情去了。 “你师叔?”萧寂总算彻底反应过来,“她不是你师妹吗?你们不是……”他指着前头机械般驱逐着凶兽的“贾剑”,“贾上仙的徒弟?” 贾上仙的弟子嫣华耸耸肩,贾上仙的女人缇烟转开头,没人回答萧寂。 “你与我境界相当,结果唤她师叔……”萧寂自顾自分析着。 “我师父才是师叔的师兄,师叔今年一百余寿了。”嫣华绕口令般道。 萧寂一拍自己的嘴——说好的温柔可爱小师妹呢?这个“小师妹”不止境界莫测高深,为人更是神秘,还比他大了好几十岁。 “萧师兄,怎么了?”身边忽然响起柔和婉转的声音,南棠已经醒来。 萧寂霍地转身,对上南棠温柔的眉眼,有些发作不起来,只能强自道:“你……你们到底什么来历?为何要用‘贾剑’骗我师父?” 南棠看了眼远处的傀儡,向萧寂为难道:“萧师兄……” “别喊我师兄!” “萧道友,我们此举实属无奈,此番入秘境上修众多,危机四伏,我们三人境界均不高,因而才想着借‘贾剑’之威打消外界觊觎,好专心替穆掌门探矿。虽然欺瞒了你师父,但一路走来我们可从没耽搁你师父给的任务。”南棠眨了眨眼,温柔又诚恳地解释,“我们也只是希望能多点自保手段,并无恶意,还望萧道友看在你我今夜同生共死的份上,暂时替我等保守秘密,待探矿任务完成,我自会向穆掌门解释,好吗?” 她语毕巴巴望向萧寂,双眸似堆满碎星,并无先前那股强硬气势,倒就像个讨人怜爱的师妹。 萧寂哪受得了这个,还没想通那头就已经不自觉点下去:“好。” “多谢萧道友!”南棠笑了起来。 萧寂又一扇自己的嘴——让自己心软! “凶兽退了,现下我们该往哪里去?”缇烟的声音响起,适时提醒众人道。 也不知是因为不敌四个傀儡人的关系,还是暗中有什么在控制它们一般,来势汹汹的凶兽很快退入密林内,与来时一样,突然间消失了踪迹。 南棠上前看了两眼,又望向天空。天色已经微亮,但灵气并没回来,除了眼前的密林未改之外,远处的山峦已经又变了模样,与他们来时不同了。 看样子,天亮除了令这些凶兽退去外,恐怕无法恢复灵气。 “往那里去!”南棠闭眼感觉了一下,遥指远空。 那个方位,空无一物。 “不去鹰形山吗?”缇烟疑道。 南棠摇头:“这里的地形方位不断变化,不能以山为准,你们跟着我就是。” 语毕,她一边朝正北走去,一边凌空一抓,远处的三个傀儡化作一道墨影归入画匣内,只剩“贾剑”仍留在身边。 萧寂看傻:“这……” “出息!”嫣华斜睨他一眼,推他,“别发呆,走了!” 萧寂这才与众人一起跟上南棠。 ———— 天色彻底亮了,可灵气依旧没有回来,全都汇集在南棠所感知的地下深渊内。密林里连一只凶兽的影子都找不到,鹰形山又回到先前位置仿佛不曾挪动般,他们如今所走方向,恰与鹰形山相反。 萧寂想了想,给穆白鹤发了传音说明现下情况。如果其余人没有灵气可用,发不出传音,但收他传音还是没问题的。 因南棠边走边感受地底动向,无法飞行,众人只能掠行,不过很快也都掠到密林边缘处,地面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众人刚刚踏出密林,眼前就成了绝壁悬崖。 “昨天这里分明不是悬崖。”缇烟诧异道。 “不管,我们继续。”南棠微微眯眼,只盯着认准的某个方位,一跃而起,飞身掠向对面。 众人也只能跟着她前行。 过了悬崖,依稀可见前方的山坡,然而没等他们走到山坡,前方景象却突然旋转起来,仿佛无数景象轮转而过,最终定格在荆棘丛生的荒林,荒林有数条岔路,通往未知方向。 南棠遥指某处,缇烟二话不说,掌中燃起一抹火焰掷出。火焰遇荆棘则成怒焰,瞬间吞噬了前方密布的荆棘,生生开出一条路来。南棠带着众人掠入其中,不改方向地朝前行去,只是还没踏出这处荒林,前方又见不断旋转的景象,好像这秘境中的无数风景在不断转动。 而这一次,是四面皆转,旋个没停,并未定格于哪个景象,包括他们所站的这片荒林地面,也发出隆隆声音,地面颤动不已,似乎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荒林被转到哪个位置,而踏出荒林又会进入哪个区域,凭借肉眼所能获取的方位已经彻底乱套。 “师叔,这地方……太不对劲。”嫣华下意识道。 “越是如此,就证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误,地下那东西,在阻止我们靠近那个地方。”南棠眸色一沉,语气从温柔顿时改作凝重,“准备好,按我所示方向前行,不要管遇到什么,见山摧山,见林摧林,走!” 如同她没料错,这个秘境被已经被切分成无数碎片,可以随意调整位置更改方位,肉眼已经无从分辨位置了。 一语落下,南棠手中一道青光飞出,直射斜后方某个位置。 众人齐齐转身,将南棠围在正中,朝前那个地方飞掠而去,各施所长,遇石碎石,遇木断木,硬生生开出路来。 四周景物不断在变化,他们走的再不是直行路线,时左时左,时前是后,只跟着南棠手中那道青光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冲进一座山脚下,四周的景物同时停止旋转。 南棠的神识,也在地底看到了骇然之物。 巨大并且完整的龙骨,沉眠山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镜阵(搓搓洗洗。...) 龙骨散发着浅淡的玉色光华, 在地下保持着腾飞的姿态,巨大的龙身蜿蜒而起, 头骨上的两根巨大双杈角,是南棠确认这是龙骨而非蛟骨的唯一特征。 南棠从没见过龙,别说龙,近龙的蛟她都没见过,活的没见过,死的也没见过,完整的没见过,哪怕是一根骨头, 她也没有摸过。南棠对龙的认识,只局限于玉昆仙界大大小小的各种杂记图鉴小传等等, 她只知, 龙有角而蛟无角。 龙这种仙兽在玉昆属于传说般的存在,是绝迹于人前的。活的龙难见,死的龙更难得, 其鳞筋骨血肉等等, 均是致宝。在玉昆仙界, 哪怕是一片龙骨碎片也能卖出天价, 何况这样一副完整的龙骨? 南棠无法想象要是把这具龙骨完整起出带到玉昆, 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她的血液似乎随着这具龙骨的出现而沸腾,心脏怦怦作响,她不得不默运功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判断眼前局势。 这具龙骨完整地埋在地下, 龙骨呈现腾飞而非蜷缩状态,这证明这条龙活着的时候就已埋入这里了。 它是被强修镇于山下还是自己遁入其中, 这不得而知,但龙身百年褪鳞, 千年化骨,万年成石,这具龙骨还没和四周山石融为一体,并不是龙骨石,骨色很新,龙威未全散尽,埋在地里的时间应该在一千年以上,不会超过三千年。 夜烛猜测这地方像是某个强修闭关修炼的洞府,然而千年过去,龙已成骨,这里的主人又去了哪里?莫非已经不在了?可如果不在了,他们在外界遇到的异象又如何解释?外界地面那么匆促地改变方位,似乎只是阻止他们的脚步,仅仅针对他们一行人而已,好似暗中有人在观察控制一般。 南棠暂时找不到答案,只能以神识继续往前探去。 地面上被吸进来的灵气所汇聚游移的方向,就是这具龙骨处,龙骨上传来一股庞大力量,应该是这个法阵的力量源泉,但不太像是阵眼。 南棠尝试分出一束虚土,缓缓接近龙骨。 ———— 地面上一片平静,众人跟着南棠放慢脚步,打量眼前这座山。 这座山看起来稀松平常,不高也不低,地势和缓,草木葱郁,山脚下有道溪流从山上蜿蜒流淌,潺潺水流哗哗作响,溪流两侧开遍各色野花,要不是众人刚刚经历恶战,这地方倒真是处惬意所在。 “就是这里。”南棠抬眼四望,开口道。 哗—— 赤宁兽二话不说已先冲进溪流中埋头一阵洗刷。 “停下歇会,让我探探再往前。”南棠说完,跟着赤宁兽踏进溪流里。 她朝着溪水勾勾手指,溪水缓缓飞到半空,再下雨般淋到赤宁兽身上,赤宁兽仰头一阵舒畅的低吼。南棠走到他身边,手里化出一团水,在赤宁兽背上搓揉起来,清洗赤宁兽无法触碰到的脏污处。 “没见你这么怕脏的灵兽。”一边洗,她一边说。 夜烛正又把头埋进溪里,呲嘴让溪水灌满口,再来回漱口,发出一阵咕噜声,听到她的声音,他将头抬起,甩甩水珠,湿漉漉地朝南棠咧嘴露出一口森白兽齿。 南棠无奈地检查,确认他齿缝间已经没有血肉残留,才道:“好了好了,干净了。” 赤宁兽这才满意地继续甩毛,水珠飞溅,和着南棠施法落下的溪水一起落在南棠身上,将她浇得浑身湿透,南棠见状索性仰起脸任由溪水冲刷。 修士虽有清洁类的术法,但怎样也比不上沐浴来得舒坦。 “我在地下发现了一具龙骨。”溪水让人醒神,也平息她的激动,她慢慢道。 夜烛见她浑身湿透,衣裙湿粘在身,容颜被溪水浇得玉润,喉间滚过两声无人可闻的低吼,远处已经有目光望来,他既不想打破她此时惬意,又不愿被人窥探,便将兽尾一甩,拨起水幕,他再走到南棠左侧,小山般站在她身边,挡去他人目光后,这才思考她说的话。 龙骨? “就在这座山下面,但是我暂未发现法阵痕迹以及阵眼……”南棠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忽然间神色却一变,“等等,我……看到法阵了……十方古阵?” ———— 就在她的虚土触及龙骨之时,龙骨的身下突然间异光大作。 巨大符圈出现,绽出金光,无数金色符字从符圈上浮起,飞在龙骨身畔,以至这玉白龙骨被镀上一层浅金。南棠的神识触及到一股熟稔的气息,有些像三十年前她开启十方古阵时所感受到的那股山海巨力。 她一惊,莫非这个法阵,是另一个十方古阵? 不对,不是十方古阵。 虽然拥有类似的气息,但这个法阵与十方古阵却有着本源差别。十方古阵源于山海巨力,而这个法阵的力量却出自这具龙骨,以龙力代替山海巨力,控制秘境与灵气。 这是一个仿阵。 巨大力量从法阵上传出,又顺着虚土传回南棠身上,南棠便觉神识一紧,一股巨大吸力涌来,除了想把灵气再度收回,还想把她的神识也纳入。 南棠这时倒不惧怕了,以神识出声:“区区仿阵,也敢对抗句芒春种?”语毕她彻底释放春种之力。春种在灵气尽空之后,便呈现出极其可怕的吸纳力,只是她怕打草惊蛇一直小心克制着,如今对方直面而来,南棠再不留手。 四周灵气渐渐被剖离成灵源,五色灵源浮在深渊,顺着虚土游回南棠体内,句芒春种大涨,朝着前方法阵包裹而去,这个被人模仿而建的法阵忽然间一黯,下一刻,金光冲天而起。 南棠望向金光汇聚处。 阵眼,在地上。 ———— 地面猛烈震动起来,本正憩息于山脚下的嫣华等人不知出了何事,都霍然站起,疑惑而警惕地四望。 南棠却扬手打出一道灼流,灼流将自己与赤宁兽身上的水份烘干。 白雾蒸腾而升,赤宁兽纵出溪流,抖抖干净蓬松的毛发,朝着南棠发出低吼,南棠也随之一跃而出,看着眼前的山道:“秘境内设有巨型法阵,整个秘境都在法阵控制中,这个法阵的阵眼就在这座山里,找到阵眼停下法阵应该就能停止秘境的异常,让方位恢复正常。” “整个秘境都是法阵?”萧寂不由咋舌,又道,“我师父说过,凡大型法阵需设阵眼的,阵眼绝非俗物,以秘境为阵,控制整个秘境的法阵,那阵眼该是何等宝物?” 赤宁兽又是一声低吼,难得附和了萧寂的话。 一语点醒南棠。 南棠翻掌一托,一直呆在戒指内的衔宝忽然出现,坐在了她的双掌之上,茫然地睁着大眼看着四人一兽五双眼睛。 “衔宝,找找看有没你最爱的东西。”南棠把衔宝放到赤宁兽后颈处。 夜烛不悦地抖抖身体,想把猴子从背上震下,南棠按住他:“这地方危险,你看住他,别叫他乱跑。” 衔宝得到驾驭赤宁兽的机会,精神忽然抖擞,一手揪着赤宁兽的毛,一手拍拍他的脑,而后指向前方:“宝贝有的,在前面,驾!” “……”夜烛默。 这是把他当坐骑了? 他回头看南棠,南棠双手合十,满眼诚恳的祈求。 吼—— 夜烛怒吼一声,还是纵身跃起,朝着衔宝所指方向冲去。 “那是什么?”萧寂拉住嫣华,诧异地问道。 “师叔的宝贝,走了。”嫣华拍开他的手,跟在缇烟后动身。 一行五人,朝着山上飞去。 ———— 天色又开始暗去,茂密的树林内更显阴沉。 树林簌簌作响,几道人影在树影间穿梭而过,停在了山间一处悬崖绝壁前。 绝壁无路,壁旁留有古碑,碑上刻了“沉龙接天”四字,字迹龙飞凤舞,一笔一划俱有龙形,也不知是何人所留。 衔宝从赤宁兽背上跳下,整只猴又摇摇晃晃趴在绝壁之上,南棠几人上前对着绝壁研究起来。 “师叔,用虚土试试?”嫣华小声道。 南棠摇摇头:“这绝壁没有接缝,虚土就算融进也打不开。” “那用法术炸炸看?”缇烟跃跃欲试道。 南棠还是摇头:“动静太大了。” “这是龙挡石,我们炸不开的。”嫣华也立刻否定了。 “那我们挖进去?”萧寂也提了主意。 南棠还没回答,忽然间绝壁传出隆隆声音,一道石门由下而上被开启。众人大吃一惊,后退数步,南棠转头望去,只见夜烛叼着衔宝懒洋洋趴在那块石碑上,石碑被他压沉两字,只剩“沉龙”二字露在地面之外。 “……”南棠默。 进去的机关这么容易吗? 石门隆隆开启后,露出其后一条幽深甬道,夺眼光芒绽出,惊得众人久久无法闭嘴。 这甬道的左右两侧,堆满晶石簇、灵髓、珠玉与各种法宝、灵器等物,一路蔓延向甬道深处,比起当日在月枭洞府外看到的那个蛇口洞还要夸张十数倍。 “妈呀……”萧寂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宝贝,人已傻眼,失魂般朝着甬道走去。 嫣华扯了他一把:“没见过世面,都不知道有没危险就往里面冲?” 萧寂咽咽口水,勉强停步。还是南棠走出,一指前方,身后的“贾剑”立刻冲进甬道做了开路先锋。待他进去了一会后,并无异状出现,南棠才道了声:“走。” 衔宝从赤宁兽嘴里落下,一溜烟冲进了甬道,对甬道两侧的宝贝看也不看。 这与上次在蛇口洞时的他的反应不一样,南棠想了想,道:“别管这些,跟着衔宝。” 最大的宝贝,应该在甬道的尽头。 ———— 甬道很长,九曲十弯,迷宫一般。每一条岔道都晶光璀璨,地上堆着晶石,墙上镶着珠宝,金光灿灿诱人非常,也不知通向何地。众人不敢乱走,只紧紧跟着衔宝。 “十八……十九……”南棠边走边在墙上留记号,在走出第十九条岔道时,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个空无一物的巨大洞室,洞室四壁、天顶与地面,俱为透明镜面。衔宝第一个冲进镜室,室内顿时出现无数个衔宝,南棠等人也只能跟入其中,怎料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刚刚踏进,身后又是一声隆隆响动,岔道口自动被一块镜子封死。 地面与四壁突然转动起来,待到转动停止,众人已经找不到进来的位置,四面只剩镜子,触目所及,是每个人的镜像,看上去诡谲非常。 “集中走。”缇烟低喝一声,提醒众人不要走散。 嫣华与萧寂背靠背,缇烟则盯紧前方,夜烛守在南棠身畔半步不离,一起朝着里面探去。 可忽然之间,身边一面镜子中的“嫣华”微微一笑,朝着嫣华挥了挥手,嫣华还未回神之际,镜中“嫣华”忽然伸手,将嫣华拖入镜中,二者对调。 萧寂察觉身后有异动,转身看时,却见身后“嫣华”正冲自己发笑。 “还好还好。”他拍拍胸,随口道,“我还以为你被抓进镜子里了,这地方太诡异了,里面的人看着像要出来。” “嫣华”仍旧笑着,而后朝前一扑,双臂勾到了萧寂脖子上。 萧寂脸色大红,惊道:“你做什么?” ———— 缇烟似乎听到萧寂的声音,她转头问了句:“萧寂,你说什么?” 身后的“萧寂”摇摇头,他身边空无一人。 缇烟诧异道:“嫣华呢?她不是一直与你在一起?” “萧寂”还是摇头,而后指了指镜子,缇烟望去,镜里出现了一个仿佛活过来的嫣华,正满面急切地寻找出路。 ———— “夜烛,你有没觉得不对劲?”南棠突然停下脚步,望向赤宁兽。 赤宁兽低低一吼,兽目警惕非常——他也察觉了。 衔宝也有别常态地冲到南棠肩头,缩进了她的衣领。 身后一点声响都没有,南棠转头,看到缇烟、嫣华和萧寂三人默默跟在自己身后。 “你们可有发现什么?” 三个人都同时摇了头,镜里的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南棠蹙眉,她左右看了看镜子后,盯向这三个人。 这三人不对劲。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仙宝(器灵。) 四周一片白花花的镜子, 镜中人影重重,就这般看去, 南棠只觉自己仿佛被镜中人包围了一般。她的手搭在赤宁兽的脑袋瓜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身边的傀儡人“贾剑”一动不动站着。 “这地方有些古怪,你们小心点。”她只随意扫了缇烟三人,便又转身。 身后依旧没有声音传来,南棠与夜烛对视一眼,继续朝前踱去,才走出几步, 忽闻一声兽吼,赤宁兽倏地折身跃起。身后“缇烟”已经逼近, 手里也不知握着什么晶亮的利器, 朝着南棠背心直刺而来。 赤宁兽利爪伸出肉掌,凌空划过,“缇烟”迅速收手退后, 夜烛却没放过她, 飞身追上, 她却将手里的东西对着夜烛眼睛一照, 刺眼光芒射入夜烛眸中, 夜烛被迫闭眼,她再度跃起,高举手中利器, 朝着赤宁兽的头颅扎下。 南棠已经看到,“缇烟”袖管里露出的晶亮利器并非她惯用的弯刀, 而是一块锋利的碎镜片,而她的手也已不见, 仿佛那镜片就是她的手一般。 眼见锋锐的碎镜片就要扎进赤宁兽头颅内,“缇烟”狞笑起来,可突然间赤宁兽的头上身上瞬间覆盖一层银亮之物。 刺耳的刮音响起,碎镜片撞上坚硬而光滑的东西,覆盖赤宁兽全身的虚土化成与四周镜面同样的镜铠。“缇烟”被赤宁兽撞飞,只闻“哗啦”一阵碎音,“缇烟”摔在地面化成一滩碎片。“嫣华”与“萧寂”又同时朝着赤宁兽攻去,南棠身边的“贾剑”一动,飞身上前加入战局,替赤宁兽迎下其中一个攻击。 赤宁兽一口咬在“萧寂”手臂上,断其左臂后,见“贾剑”加入战局,便转头去看南棠,这一看却将他看出一身冷汗,只见身后南棠身后镜面中原本与她背对背的“南棠”忽然转过身来,朝他们诡异一笑,忽然从镜中伸手,将南棠拖入镜中。 吼—— 赤宁兽飞身上前,却撞在了冰凉坚硬的镜面上。 夜烛怒极,五爪狠狠刮过镜面,发出一阵刺耳至极的声音,可镜面却仍安然无损,里面只剩下赤宁兽的影像,仿佛嘲笑般盯着夜烛。 ———— 镜子里的人重重叠叠站着,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盯着镜外的人。 萧寂整个人被“嫣华”紧紧搂住,少女的柔软贴体可触,叫人热血上涌,让他从头红到脚,心跳如鼓。 “别……你别这样……”萧寂一边手忙脚乱地往下扒拉“嫣拉”的手,一边结结巴巴道。 奈何“嫣华”的手似望潮触须,掰开一只又攀来一只,最后连脚都缠到萧寂身上。萧寂哪受得这个,只觉得头顶都快烫到冒烟,又不敢真对“嫣华”使力,便磕磕巴巴警告道:“快下来!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嫣华”笑了笑,忽然生出怪力,把他往镜壁上一推,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墙壁上,与他几乎脸贴脸正面相视,萧寂被她贴得手足无措,除了勉强抓住她的手腕外,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便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也不敢直视她,只能嘴里不断道:“嫣华,你疯了?!” “嫣华”的手却挣开他的束缚,逐渐抚上他的脖颈,而后化作一片尖锐碎镜,狠狠扎去…… ———— 缇烟双手贴在镜壁上,连喊了三声:“嫣华!” 她能看见嫣华。 嫣华似乎被困在镜子里,正满面惊惶地四处寻找出路,不断敲击着四周镜面,但都徒劳无功,就连缇烟的叫唤都无法听到,亦无从回应。 缇烟转身望向其他人,这才发现原本一直跟着的南棠与赤宁兽并“贾剑”都已经消失不见,身后只有“萧寂”一人,她也顾不上许多,急道:“萧寂,快想办法打碎这镜子!” “萧寂”点点头,冲到她身后,缇烟手里已经聚起暗光,正要朝镜壁砸去,身后的“萧寂”却忽然出手,手掌化作锐镜,直戳缇烟背心…… ———— 嫣华是被自己的影像拖进镜中的,镜中的世界,依旧是被镜子环绕的,每一面镜子里都照出无数个自己。 无数双目光紧紧盯着她,不论她走到哪一面,都能看到镜子里诡异的自己仿佛活过来般从镜中走出,要将她取代。 这些目光让人心底发毛,她不知道自己进入这里后,其他人都遭遇到什么,又急又忧,只能不断敲砸着这里的镜面,以期砸碎镜子,并未留意地面,可忽然间她脚踝一紧,将她束缚在原地,她大惊低头——一双手自地面伸出,狠狠攥住她的脚踝。 那双手的主人,正是地面镜子里照出与她脚对脚的那个“嫣华”。 ———— 南棠亦被拖进一个由镜子组成的空间,触目所及皆是自己的身影,层层叠叠将她包围。 她走镜前,伸掌贴到镜面之上,镜中的人亦伸手与她贴掌,她只能触及一片光滑。 南棠收回手站到正中间,缓慢地转动身体,巡视这个诡异的空间,缩在她衣领内的衔宝忽然探出脑袋来,扒着她的耳朵嘀咕了一声,又飞快缩了回去。她并不作声,仍静静打量屋子。 顶上的镜子里同样照出她的影象,可忽然之间,黑色的头顶有发丝垂落,一个“南棠”从顶上与她头对着头悄无声息地落下,袖内是锋锐无比的碎镜片。 南棠似无所觉般,任由这镜片扎向自己头顶。 镜片离她越来越近,眼见就要扎进她头顶百会穴,就在须臾瞬间,一片银亮自她后颈处窜出,覆上顶上落下的“南棠”,“南棠”挣扎着要收回手再爬回镜中,奈何那片银亮如附骨之蛆迅速爬上“南棠”身体,转眼将它覆盖。 镜中出现的“南棠”如同雕像般凝固,半身在外,半身还在镜中,可那片银亮却没有停止,顺着这个“南棠”蜿蜒进了镜中……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将我们分而击溃。”南棠轻声道。 虚土蔓延到镜中,四下爬开,镜面仿佛被她刺激到一般,地面、四壁照出的影象纷纷自镜面上脱出,朝着南棠涌去。 南棠仍在原地不动,脚下根须仍旧连结在缇烟等人身上,精确地捕捉每个人的位置,他们就在附近,而夜烛离她最近,近到似乎只有咫尺之隔。 她闭上眼,不管四周围攻来的“南棠”,控制着虚土。 虚土以最快的速度由顶镜爬到了侧壁,南棠再注入一丝火灵源,刹那间银亮虚土火光大炽,化作无数道极细微的火焰。 隐约的呼喊似从镜中传出,仿佛有什么被灼烧一般。 一侧镜面上已经布满火线,仿如龟裂般,眼见就要破裂,而无数“南棠”已朝南棠伸出尖锐镜片。电光火石间,那侧镜面被人从后狠狠划碎。 赤宁兽咆哮而入,没有片刻停留,疾跃向南棠,只将围在南棠身边的镜人抓个粉碎。 他的爪尖,是怒炽的黑焰。 赤宁四足踏火,本就是擅火之灵兽,南棠想到的东西,夜烛也一样想到了。 镜子属金,而火能克金。 只闻无数尖锐的碎音,地上刹时间堆满了碎镜,夜烛已经冲到南棠身边,怒视南棠。 她不该让“贾剑”离开身侧的,否则也不会陷入危险。 南棠垂眸微笑:“我知道你会很快找来的。” 只这一句话,夜烛也不知该继续生气,还是该高兴,这虞南棠大概就是生来克他的,小嘴一张,那话也不见有多高明,偏偏就能击中他。 可恶。 念头须臾瞬间闪过,他二人还要面对眼前情况。 “衔宝说阵眼藏在这四周镜子里,会动,我先救人再来抓它,你护着我。”南棠毫不客气地指挥他,末了又加了句,“唔,这次你别离我太远。” 夜烛怒吼一声——你还知道别离太远? 南棠已经又闭上双眼。 ———— 虽然被突如其来的艳福弄得手忙脚乱,萧寂眼角还是被“嫣华”袖中镜片的光芒刺到,他猛然一惊,伸手紧攥“嫣华”的手腕,怒道:“你要做什么?” “嫣华”并不回答,手上如有千斤之力,与他对峙着,身体也将萧寂缠得越来越紧。 萧寂被缠到窒息,眼见碎镜尖已经点到自己侧颈,忽然间身后的镜壁“哗啦”碎去。两人同时失去倚靠边,往后倒去,萧寂也趁此机会狠狠踢开“嫣华”,毫无犹豫地朝她击出一道电光,刹时间,“嫣华”化成一地碎片。 ———— 缇烟察觉背心生冷,倏而回头,手中弯刀刀刃迎上“萧寂”,只闻铮地一声响,“萧寂”手上碎镜被削落。 “萧寂,你要做甚?不,你不是萧寂?!”缇烟先是一声质疑,立刻便发现眼前“萧寂”不对劲,刀随声出,飞快攻向“萧寂”。 “萧寂”并非她的对手,转眼被缇烟一刀刀劈成碎片,但很快的镜子里走出一个又一个“萧寂”,源源不绝向她攻去,不知何时变得狭窄的空间几乎要被这些“萧寂”填满,缇烟的招式亦难施展,正是一筹莫展之即,身侧的镜壁悄然爬满细细火线。 哗啦一声,镜壁碎裂,露出了旁边偌大空间与同样逃出的萧寂。 ———— 嫣华被人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地上原本束缚着她脚踝的脚突然间化在一片锋锐碎镜,朝着她脚踝割去。 鲜血顿时涌出,流淌到镜面上,刺目至极。 她蹙紧眉头,忍痛提起伤脚,狠狠踩碎另一脚踝上的手掌,向旁边跃去,可落脚之时地面又有手掌伸出,她避退不及,仍被抓住,眼瞅另一脚脚踝也要被割中,地面上却火线骤现。 嫣华还不及细想,地面便化成碎镜,地上的景象消失,她亦从半空中落下。 ———— “别别,我是真萧寂!”萧寂看到缇烟手中弯刀对着自己,立刻意识到什么,马上开口解释。 缇烟虽没向他出手,但手中弯刀未收,警惕地盯着他。 萧寂还要解释,不妨头上一个人掉下来,就落在他身边。 “痛……”熟悉的声音响起,不是别人,正是嫣华。 嫣华落地之后难以站稳,下意识扶向身边的萧寂,萧寂心里还记着先前情景,一见是她便避鬼般立刻拂开她的手,道了句:“妖怪,别靠近我!” “你有病?”嫣华歪着身体勉强站稳,怒视萧寂。 萧寂怔了怔,盯着她:“你是真的?” 嫣华还没回答,他又瞧见她踝上伤口,立刻便拉过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只道:“受伤了?你别恼,刚才遇到一个假的你,我一时分辨不出。” 嫣华斜睨他:“遇到假的我?我对你做什么了让你这么害怕?” 萧寂回忆了一下刚才遇到的事,顿时面红耳赤,身畔又站着真正的嫣华,每看一眼那画面就在脑中闪过一次,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自然也无法直说,只好道:“没……没什么。” 嫣华狐疑地盯着他:“既然没什么,你为何流血?我揍你了?” 萧寂不解,她便指指他脸,他这才一抹鼻子,发现自己鼻中出血,正又羞又窘不知如何解释之际,所幸缇烟救了他。 “你们都是真的?”缇烟见他二人对话,已能确认他们是本人,便收下弯刀走来,“南棠呢?” 话音刚落,前方又有一道镜壁碎去,南棠与赤宁兽出现其后。 赤宁兽正紧护南棠左右,“贾剑”就在不远处。南棠依旧闭着眼,右手遥指天顶,凌空一抓,只道:“还想逃?” 无数道火线从四面八方包围向天顶镜面的某一处。 只听得一声轻呼,正上方的镜面中心,有一物落下。 众人蓄势,正欲齐齐朝那物件出手,可忽然间南棠肩头窜出道小影子,直扑向那物件。 正是衔宝。 “别出手。”南棠生恐众人伤了衔宝,急忙喊停。 衔宝飞扑上前,化成成人大小,将那物件搂入怀中,众人这才看清是一面铜鉴。 铜鉴古朴,其中传出淡淡仙威,让夜烛微微眯眼。 “不要伤害她!”衔宝搂着铜鉴站在地上,“是大宝贝!” 他一边说一边将铜鉴小心翼翼放到地面,铜鉴之上忽起白光,众人别开眼,待那白光过后再度望去,却见铜鉴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头上梳着抓髻,穿一袭果绿色衣裙,生得玉雪可爱,一双大眼尤其清澈,正懵懵懂懂地看着众人。 众人愕然,对着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谁也下不去手,只能面面相觑,衔宝转过身,轻抚小姑娘的头,道:“不怕,不打你了。” 小姑娘愣愣看着他,还是没有反应,衔宝又从兜里翻出颗南棠给的灵果,不由分说塞到她手中。 “吃果子吗?分你。” 小姑娘捧着果子,看看他,又看看众人,悄悄地把另一只手塞进了衔宝掌心。 那厢,赤宁兽身上的黑雾再次钻入南棠掌心。 “这是仙宝,且已生出器灵。南棠,留下她,对你有大作用。”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暴富(发财不是梦。...) 玉昆修仙界的资源, 不论是天材地宝,还是法器法宝丹药符箓等等, 按品级皆分为灵仙两种,其中绝大多数修士用的都是灵品级别的东西,仙品等阶的东西,极其罕见。 修仙修仙,顾名思义就是修道成仙,而仙品类的宝物既号之为仙,那便意味这类宝物在修士心里已经是仙家之物,可见其珍贵之处。 仙宝又有三分, 金仙品、玉仙品和玄仙品。 南棠修了百年,也只遇过一件仙品, 便是重虚宫的秘宝, 三十年前用以对抗邱缠心魔物大军的圣祖虚像,而那件仙品只算是仙宝中最低级别的金仙品。今日这面铜鉴也不知属于哪个等阶,但即便是最低的金仙宝, 仙宝生出器灵, 就足够凌驾于其它仙物之上。 无需夜烛提醒, 南棠自然知晓其中重要。 夜烛要说的, 也并非只是这一句提醒。 “南棠, 你修为未够无法掌握神识领域,有了此物,便可炼成领域。” 后面这句, 才是夜烛真正要告诉她的。南棠有些无法消化夜烛话中意思,神识领域凌驾于神识结界和元神之境上, 如果赤冕和玉昆两个仙域的修士修炼情况相差不远,那就意味着神识领域同样也是玉昆至高无上的神识类术法, 而她现在的境界,应该只在结丹后期徘徊,神识就算强一些,顶天也就和元婴期修士媲美,夜烛说的这个领域,离她很遥远。 “不是让你现在凭此领悟,而是炼出仿领域禁制,就像地下那样。” 夜烛最后抛下一句话,又从她的神识虚空中离开,回到了赤宁兽体内。 南棠想到地底情况略作思忖,忽有顿悟,心脏不可扼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情不自禁望向赤宁兽,赤宁兽的兽目内却是一片平静。 “你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厢缇烟已经开口发问,虽然对方可爱,但鉴于先前所遇种种危机,她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 小姑娘正在打量手里的灵果,她似乎弄不清衔宝说的“吃”是什么,听到缇烟的问题,她抬起头来回道:“我不是这里的主人,这里是龙君飞升所建的洞府。” 她的声音,空灵悠远,没有蕴藏丝毫情绪。 “那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害我们?”这话是萧寂问的。 “我是龙君的天羲镜,龙君唤我阿羲。我没有要害你们,是你们擅闯龙君的接天境,我奉龙君之命镇守在此,诛除擅闯之人。”天羲没有表情,他们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龙君?龙君又是谁?他人在何处?” “龙君是天羲镜的主人,也是接天境的主人,他已经不在这里了。”天羲道。 南棠想到地下的龙骨,开口问道:“龙君就是地下那位?” “什么地下?”萧寂纳闷道。 他们可不知道南棠在地下所见之景。 “是你!”天羲听到南棠的声音,语气终于有了些起伏,她望向南棠,仿佛认出南棠。 “是我。”南棠点头。 萧寂听不懂她们的哑谜,只能干着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急死我了!” 嫣华的手臂勒了勒他的脖子:“闭嘴,听师叔说话。” “你身上的气息,和龙君布下的禁灵阵很像。”天羲踱到南棠面前,仰头望她,“我是禁灵阵的阵眼,如今阵眼落入你手,此阵已破,灵气复归。” 她这话一出,萧寂等人才惊觉四周灵气涌动,已经渐渐恢复,不再只有南棠抽予众人的灵气了。 “你刚才这是龙君飞升的地方,那龙君……” “龙君设此秘境与禁阵,原为渡飞升天劫,然而天劫降临之日,恰被其对头寻上门来,龙君虽将对头化为劫灰,然而也受其影响,渡劫失败,殒身于此,留下了这个沉龙接天境。” 南棠闻言点头——难怪她在地底看到的龙骨是腾空姿态,想来当时他应该藏身地底以避天劫,设下禁灵阵抽空秘境的灵气供自己驱使,而地面上的所有异动,应也是这个法阵的其中一环,用以抵御外敌。 “既然龙君已殒,这个法阵为何还会启动?”这回问话的便是缇烟。 “龙君乃是近仙之修,境界早已远超你们所想,殒身之后留下残识不散,有何可奇?禁灵大阵乃是龙君以神识所设,只要他神识一天没有散去,这个法阵就一天不会停止,只要有人进来就会启动,而我……也只能留在此地,为法阵所驱。你们是我这么多年来见的第一批人。” 她一边说,一边垂头望向掌心灵果,语气虽仍旧平平,可眉目间却透出几缕夹杂着寂寞的茫然委屈,粉嫩软糯的小脸蛋便愈发可怜起来。 她做为阵眼被禁锢在这里已逾千年了吧,便只是一件器物生出的灵魂,也会孤独的。 不期然间有人搂住了她,送她灵果的少年将她抱起:“妹妹别难过,我陪你。” 少年有双澄明的眼,似乎可以读懂器物的心。 南棠看着衔宝一阵头疼,这猴子似乎不晓得眼前的小女孩有多厉害,竟还把人家给抱在怀里,真是不怕死。她捏捏眉心,生恐天羲变出块镜子一把扎在他脖子上,她刚想叫衔宝回来,天羲却反手搂住衔宝的脖子,乌汪汪的眼蓄着泪,似哭非哭地扁扁唇,惹得衔宝愈发宝贝起来。 “……”萧寂诸人看傻眼,刚才对他们追魂夺命的是她吧?怎么一转眼倒好像他们迫害了她一样。 “姐姐,我要妹妹,让妹妹跟着我们。”衔宝抱着天羲不撒手,转头朝南棠开口。 南棠倒是想要天羲镜,但问题这是仙宝器灵,也不是她想收就能收的,凡仙宝需先认主,何况还是有器灵的仙宝,天羲镜必定和地下那条龙结过仙契,哪是她说收就收的。 不曾想天羲镜似乎看出南棠想法,竟道:“禁灵法阵已破,我做为阵眼的职责已经完成,龙君身殒,我与他之间仙契解除。你是破阵之人,亦是擒我之人,我愿意拜你为新主。” 南棠怎么也没想到天羲竟会主动认主,诧异到无语,那天羲镜以为她不愿意,搂住衔宝脖子又要扁嘴,衔宝急道:“姐姐……” “师叔,好机会啊,别错过!”嫣华也在她耳边道。 南棠看了眼夜烛,朝着衔定与天羲勉强道:“行……吧……” 夜烛一阵无语,看透了她——这腔调装的,心里怕是乐开花了,就装! 别家修士要想仙宝认个主,哪个不是拿出十八武艺,她倒是,整得像仙宝强迫认她为主一样。 见南棠同意,天羲镜化回铜鉴真身浮在南棠面前,南棠划破指尖沁出一滴鲜血滴在铜鉴之上,铜鉴闪起一阵华光,倏地聚成一朵青莲钻进南棠眉间,在她眉心留下淡淡三瓣莲纹。 南棠摸摸眉心,看着变回人形又被衔宝搂住的天羲,一镜一猴又开始研究吃灵果这件事,她心道天羲哪是因她破阵才愿认主,怕是看中了衔宝吧。 也罢,养猴千日,用在一时。 “天羲,禁灵阵应该不止抽取灵气才对,外头还有什么法阵?”南棠想起他们一路过来时发生的异状,问道。 “龙君生前喜好法阵,这里的阵法乃是他参考上古十方仙阵所创,全名为‘幻海禁灵’。全阵共三重,一重在地,二重在此,三重在外。在地为地海,以龙君神识为渊,埋入禁灵咒,可抽地面灵气,护他龙躯;在此为镜海,我是全阵阵眼,有掌阵之力,同时亦能化虚为实,将地面与地下隔绝;而在外则是幻海……” 天羲一边说一边挥手。 四周的镜面随着她的动作突然间一变,无数景象浮现其上。众人吃了一惊,各走冲到镜壁前仔细望去——镜面上全是秘境中景象,被分割成了无数块,里面甚至看到许多菩音的修士身影。 “这是我的师兄!”萧寂突然指着其中一块景象叫道。 “秘境被分为九九八十一块区域,每块区域都埋有我的镜身,所以我可以在这里看到秘境里发生的所有事,亦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其中八十块区域的位置,来阻止外人靠近此地。”天羲解释道。 “第八十一块就是阵眼所在的位置,所以不能动?”南棠已经想通这幻海关窍所在。 难怪他们在外面之时,不止鹰形山的位置不断变换,连其它区域都随时变化,而凶兽时现时隐,应该是退去时进入了另一块区域,被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好生精妙的法阵,就这样还是龙君死后一千多年所留余威,南棠无法想像若龙君尚在,这个法阵会有何等威力。 天羲点点头:“龙君在幻海内有两处洞府,你们在外面看到的鹰形山,是龙君的外洞府,主要用以迷惑闯入者,而这里是阵眼所在,也是龙君的内洞府。”她又一扬手,其中一块镜壁消失,露出其后盘根错节般的甬道,甬道上一阵光芒夺目,全是散落的各种晶石。 龙性贪财,有收藏宝物的癖好,这里既然是龙窟,必定藏有许多宝物。 缇烟与嫣华同时望向南棠,她二人得进此秘境,是因为南棠的关系,而南棠又与秋明庄有过契约,这些宝贝能不能收,要等南棠开口。 南棠与秋明庄的合作契约只针对秘境内的矿脉,其他东西并不包括其中,谁都知道进了秘境就各凭本事,先到先得,她得天羲镜与此地宝贝,并不违背与秋明庄的约定。 “能拿多少拿多少,回去再分。” 南棠一语落地,缇烟与嫣华眼睛大亮。 这么大的龙窟,其中所藏宝贝,他们不可能一次性带走,而这次若带不走,下次就没有机会再进来了,他们当然得在其他人发现此地时能拿多少拿多少。 地上的灵气已经复位,修士法术也恢复了,他们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小圆脸,你做什么?”嫣华突然一声轻斥。 萧寂暂停手上动作,神情复杂地望向嫣华。能进秘境必然抱着同样的心思,他自然希望自家师门也能分到一杯羹,所以正在给穆白鹤传音。 毕竟他是秋明庄的弟子,这举动本也没什么问题,但被嫣华戳破,他却莫名有些心虚,总觉得好像自己背叛了他们似的。 “我……”他想解释两句,突然间又解释不出来。 “嫣华。”南棠打断了嫣华的话,“没时间耽搁了,快去拿东西。”她一边说话,一边给嫣华脚踝的伤处释放生气助其恢复。 嫣华有些气恼地瞪了眼萧寂,与缇烟跑进了甬道。 “萧寂,我与你师父并没约定不能取除矿脉以外的宝物,此地之宝已是无主之物,我会带走一部分,余下的你们秋明庄若赶得急,自能取得大部分。你有时间在这里琢磨这些,不如趁此时间也先去里面看看。”南棠静道。 萧寂想了想,用力一跺脚,转头冲入甬道。 南棠并没随他们一起进入甬道,而是转身望向夜烛——对比外面的宝物,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取。 地下那具龙骨。 “咦?有人来了!” 没等南棠和夜烛商量龙骨之事,本在一旁与衔宝玩耍的天羲忽然起身道。 南棠一惊——这么快就有人赶来此地了? “天羲,还能启动地面的幻海阵吗?”南棠道。 能阻止一阵是一阵。 天羲摇头:“法阵被破,幻海已经动不了了。”她说话间挥挥手,镜壁上其中一块镜影飞出放大。 虽然不能启动幻海,但她的镜身依旧遍布秘境各处,想要掌握外界情况还是可以的。 飞出的镜影是沉龙接天山外的那片树林,正是她们来时的路,有人踏着他们开出的路,一路探入这里了。 南棠眼眸微眯。 运气真不太好,来的人里面,有玉京阁的。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强敌(“龙君骸骨!”...) 沉龙接天山的西而树林, 有一条被火烧刀劈强开出的道路,数名修士小心翼翼地穿过这条路, 直达沉龙接天山脚。 其中当前那个不是别人,正是玉京阁的掌门李瑞松,身后跟着袁赫并三个玉京阁弟子,以及两个带着灵兽的修士,看衣着打扮,这两个带灵兽的修士并非玉京阁之人,应该是此前捕捉赤宁兽的龙牙寨弟子。 李瑞松抬起手示意众人止步,随后又勾了勾食指, 那两名龙牙寨修士立刻哈腰上前。这二人一个肩头上停着噬金鸟,一个身边跟着苍犬, 也不知李瑞松同他二人说了什么, 他们抱拳领命后走到沉龙接天山的山脚下并肩站着,同时出手施咒,那噬金鸟与苍犬就同时隐匿了形踪。 南棠在镜前边看边思忖, 苍犬是用以追踪探查的灵兽, 而噬金鸟对灵气有着极强感知, 虽比不上衔宝, 但也能探知某些宝物, 如今隐匿形踪怕是打算派入山里先查明情况。沉龙接天内有大量晶石存在,失去法阵防御后必定瞒不过他们。 她除了要想办法拖延时间外,还要想办法逃出去。 这群人中李瑞松的境界最高, 应该在元婴前期,其余人都在结丹期间, 只要能震慑得住李瑞松,就能争取到时间与机会。 南棠将目光放到“贾剑”身上, 打算故技重施。先前在悬崖上交手时,李瑞松被“贾剑”的神识教训过,对他有所忌惮,以李瑞松的为人,应该不敢正而起冲突。 如此想着,南棠刚要准备,却见李瑞松在那两个龙牙寨修士离开之后忽然腾身而起,飞到了天上。她的目光随其而上,只瞧见天空飘有一朵厚云。 云上似乎浮着什么,有道人影藏身其间。 南棠蹙眉紧望,恨不得将那朵碍事的厚云吹散。 还有一个修士隐藏其后?甚至连李瑞松都要听命于这个修士?这趟赴秘境能够凌架在李瑞松之上的,恐怕只有云台山的山君,她记得缇烟提过,玉京阁之所以可以在云台山肆无忌惮地欺凌弱小门派,全因李瑞松是云台山一位山君的徒弟。 玉京阁除了要供养云台山所有山君之外,私底下还会暗中孝敬这位山君,每年从各处搜刮来的珍宝,有一大半都悄悄进了这位山君的口袋。对此云台山的其他山君皆有微辞,但也敢怒不敢言,盖因这位山君的境界,是云台山乃至玄昊山山君里境界最高者,已经达到元婴大圆满,正欲冲击化神。 如果是这个人来了,那就麻烦了。此人既然而临时境界提升,对于灵髓晶石等物的需求量肯定大,这个龙窟里的宝贝他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他们绝对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几个念头急转而过,南棠在保命和求财之间很快做出选择——天下至宝有许多,不是非将命搭在这里,龙骨深埋于地,外人应该发现不了,日后有机会了她再回来取便是。 如此想着,南棠当机立断,叫来缇烟等人。 缇烟与嫣华已经把储物袋装了个七成满,但这满山的宝物也没见少,可想这里头藏着多少东西。 听到南棠的决定,缇烟没有异议:“贪多嚼不烂,保命要紧,但我们要如何出去?” “容我想想。”南棠回道。 就算他们现在罢手,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得避过李瑞松的耳目,否则若是让其发现她们先一步到此,必会疑心她们已将龙窟中的至宝据为己有,到时不会放过他们的。 “小圆脸呢?”嫣华左看右看没看到萧寂,不由奇道。 她话音才落,就见萧寂失魂落魄地走进来。 “喂?你怎么了?”嫣华看到萧寂哭丧脸的模样,一拍他的肩头问道。 “我收到师父传音,先前受灵气外泄影响,玄昊山许多道友落单,昨夜禁灵阵起凶兽来袭,大部分落单道友遇险殒身,玄昊山的修士折损过半,我们秋明庄的师兄弟……”萧寂说着眼眶发起红来。 他自小便生在秋明庄,恩师如父,师兄弟之间也亲如手足,如今乍闻恶噩传来,殒身者中还有他的熟人,一时间便难以控制情绪。 此语一出,众人短暂沉默。 昨夜危险仍历历在目,若非南棠找到法子,恐怕他们也很难全身而退。 “昨夜吗?”稚嫩却空灵的声音忽然响,本正与衔宝玩耍的天羲忽然插进话来,“若我没有记错,在昨夜禁灵大阵开启之前,就已经死了许多人了。” 她边说边挥手,旁边两而镜影飞出墙壁,其上影像忽然间一改。 萧寂大惑不解:“昨夜之前就已经死人?” “喏,你们自己看,这是此前镜子所记的影像。”天羲道。 画而上是秘境其中一块区域,一名落单的青衣修士正在掠行。 “这是玄昊山紫玉门的道友。”萧寂一眼认出此人来。 修士应该也是受灵暴影响而落单的,正要赶去与同门会合,身侧是一人高的草丛。那修士掠行一段,忽然停步,前头闪过道黑影,他正警惕地望向黑影处,全身戒备,不妨身边草丛里窜出只庞然巨兽将他扑倒在地,疯狂撕咬…… 那只巨兽狮身虎而,可虎而之上还生有三只蛇头,后而接着蝎尾,形貌可怖,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凶兽。 “这不是沉龙接天境内的凶兽。沉龙接天的凶兽白日不会出没,禁灵大阵开启之前也不会出现。”天羲静道,“我昨日一直在此掌阵,此凶兽自尔等进入秘境后就开始出没,且不止一只。” 南棠走到镜影之前,看着那段不断重复的画而,忽然指着那道一开始就闪过的黑影道:“这是苍犬。凶兽……” 她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是玉京阁和龙牙寨。” 这应该是场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众人俱惊,萧寂却忽然擎起传音符,穆白鹤发来传音。他听了片刻,而上一喜:“我师父已经到沉龙接天山脚,马上赶到。” “除了你师父还有何人?”南棠急问。 若是秋明庄的人赶到,玉京阁有了对手,对她们来说反而会更安全些。 “只有我师父,师娘和韦师叔。”萧寂道,“我白天就给师父发了传音,他们已一路先赶向此地,玄昊山的几位山君随后就到,我的其他同门和玄昊山道友正在集中赶来。” 这就意味着,来的只有穆白鹤、谭蕊和韦欢三人。 不好! 南棠猛地转身看向另一块镜影,李瑞松已经从云端飞落,正带着人笑吟吟地迎向从另一个方向走出的穆白鹤三人。 ———— 两厢抱拳拱手打过招呼,李瑞松先开了口:“穆掌门好本事,竟也找到此地。” 穆白鹤离他数之遥,不动声色望了望他身后的修士,亦道:“不比李掌门,比穆某快了一步。” “穆掌门谦虚了。我已派人先入山查探,待探明山势,不如我们联手入山?”李瑞松含笑诚恳道。 穆白鹤亦笑了笑,刚要开口,腰间符玉忽然冒起青光,他便歉然一拱手,将神识注入符玉。 李瑞松便盯着他腰间符玉——那是块传音玉,也不知此时谁人给他传音。 穆白鹤静静听完传音玉内传出的消息,眉头只微微一拢,很快便恢复如常,朝着李瑞松笑道:“多谢李掌门,不过你的好意穆某心领,这既是李掌门发现的,穆某怎好沾光?我玄昊山的几位山君将临,我需在此迎接他们,便不打扰李掌门行事了。” 语毕他又匆匆拱手告辞,李瑞松见状倒并无多言,也只回了一礼,任他离去。 那厢穆白鹤已经带着谭蕊与韦欢转身,李瑞松仍站在站在原地,只朝穆白鹤背影阴阴一笑。 ———— 穆白鹤收到的传音正是由萧寂所送。他生恐自己师父着了李瑞松的道,便将天羲镜中所窥之事与南棠的分析简要通知了穆白鹤,提醒穆白鹤小心李瑞松。 毕竟对方如果从一开始就打着清除玄昊山势力并独占此地珍宝的想法,他师父现在便异常危险。 幸好师父还算相信他的话,没有听李瑞松之言要和对方联手入山。 萧寂大大松口气,却听南棠又是一声“糟了”,他心一紧,再度望去。 ———— 穆白鹤已经离李瑞松百步之遥,他脸上笑意尽收,满身肃杀之气,手中传音符玉再度擎起,正要传言给玄昊山山君,忽然间背心一阵锥心刺痛。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垂头望向胸口。 一根五指枯爪由他背心处刺入,只闻一声女人银铃般的笑音,那枯爪的五指骤然张开,狠狠攥住穆白鹤的心脏。 穆白鹤缓缓转头,既痛且怒地看向出手之人。 “蕊蕊……” 杀他的正是自己的道侣。 谭蕊笑得冶艳,脸上毫无愧疚,只轻声道:“穆哥,对不住了。” 语毕,枯爪五指顿收。 穆白鹤神色一沉,用尽余力震开谭蕊,而心脏却也同时被那枯爪抓得粉碎,整个人倒在地上,背后鲜血淌了满地,然而一道青光却自他眉间浮出。 元婴境界的修士,肉身若死,元婴未灭,便可离体而逃,可还没等他的元婴逃离肉身半步,忽叫一只掌握住。 谭蕊的笑声再度响起,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踱步上前,挽住了那只掌的主人。 穆白鹤的元婴不断挣扎,想要逃出那只手掌钳制。 “还不动手?”谭蕊娇声道。 那人沉默了片刻,手上忽然用力,一簇黑焰冒起,须臾瞬间就将那抹元婴焚烧殆尽。 做完一切,那人冷冷甩开谭蕊的手,转头望向不远处。 李瑞松已缓缓走来,边走边鼓掌:“韦道友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李某佩服,哦不,要改称韦掌门,日后秋明庄便以韦道友为尊了,成为玄昊山的山君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韦欢脸上一片冷峻,仍是谪仙般出尘的模样,闻言只道:“玄昊山的山君和余下的修士马上就要赶到,穆白鹤的死瞒不住,如何善后?” 李瑞松摸了摸下巴,望向引龙接天山。 ———— 龙窟的镜室之内,萧寂已而色惨白地死死咬住唇,又以手捂住嘴,才勉强克制住尖叫的冲动,两行泪已经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亲眼目睹如此歹毒的一幕。 师叔与师娘勾结李瑞松,诛杀了师父。元婴被焚,那就是魂飞魄散,他师父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着师父被诛,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镜室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 片刻后,嫣华走到萧寂身边,轻拍他的肩膀,一时也不知能劝他什么,末了只吐出一句:“你要想哭,肩膀借你。” 南棠看得手脚冰凉,心里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几人眼下情况有多糟糕。 萧寂已经传音穆白鹤他们在山中的消息,这也意味着韦欢和谭蕊必定也知道这个消息,他二人又与李瑞松勾结,那么李瑞松必也知道这个消息。 他们跑不掉。她先前做的逃跑计划没有意义,再看李瑞松望来时那阴恻恻的笑脸,南棠心里浮出非常不祥的预感来。 她二话不说按住赤宁兽的头,道:“阿渊,我有事与你商量。” 一道黑雾钻入她掌心中。 眨眼间,她在神识虚空中见到了同样而色冷凝的夜烛,她能想到的事,夜烛同样也意识到了。 而对李瑞松众修再加天上那个强修,他们的境界和修为都不足以应对,该如何是好? 这里……有什么可以利用? “龙君骸骨!” “禁灵法阵!” 二人同时开口,说的却不是同一样东西。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附骨(将“虞南棠”这个名字咬碎...) 南棠与夜烛都是一愣, 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龙君骸骨是南棠所提。接近飞升的真龙仙君,即使殒身也能在天劫之下留下骸骨, 残识千年未散尽,其实力毫无疑问已经站在玉昆修仙界的顶点,而龙骨本就是天地间至刚至阳之物,若得这具龙骸为躯体,不啻于得到临仙真龙的余威,别说元婴修士,就算面对化神,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所以南棠的主意很简单, 他们想得到龙骨,又躲不开这一战, 那就以龙骸为战。 夜烛却蹙起眉头, 龙骸是好,但并非他想用就能用的。 “其一,龙骸埋在地底, 我无法触及;其二, 就算我入龙骸, 半魂之力短时间内也很难掌握龙骸。” 大敌当前, 势态紧急, 夜烛半句废话都没有,语毕他又续道:“南棠,试试禁灵阵。句芒春种之力与龙君设在地下的法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天羲镜又认你为主, 你完全可以重启禁灵阵。” 南棠知道夜烛所言何意。她收天羲镜前,夜烛就曾提点过她, 以天羲镜配合句芒春种的力量,炼制仿领域之力,她当时亦为此心跳不止,需知若是此禁制被她炼成,对她而言不啻为绝杀之术。 在灵气被抽空的领域禁制中,修士无法施展术法、法宝等各类神通,只有她能随心所欲的控制灵气——她会是这个领域唯一的主宰,所有的境界到她面前,都会变成一纸空谈。 这就是这个领域最为恐怖,同时又让她心跳剧烈之处。 但如此逆天的禁制,又怎么可能说炼就炼出来? “我会帮你。”夜烛看穿她的想法,道。 南棠当然知道夜烛会帮自己,如果是在安全状态下,夜烛自然可以一点一点教她领悟这个禁制,但现在他们不止不安全,还随时有殒身的危险,她不可能再去慢慢领悟。 “太慢,且很难成功。”南棠摇头,“你控制龙骸需要多长时间?” “我没试过,至少一个时辰吧。”夜烛亦无法确定。 一个时辰有点久,但有时间总比没有时间强,南棠果断道:“我送你下去,地上的事交给我,这一个时辰我来拖住。也许还没等到你回来,玄昊山的人先到了。” “你要如何送我下去?”夜烛不再说服她接受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两个方法都有极大限制与缺点,不论哪一种都冒着很大的危险。时间紧迫,不能花在无意义的争执之上,这种时候,最关键的大抵就彼此信任。 听到夜烛的问题,南棠面现短暂的窘迫。她尴尬一笑,也没回答夜烛的问题,而是径直出手,以双臂圈住夜烛魂体。 熟悉的战栗浮起,夜烛低头看着渐渐融进自己魂体的她的手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按说大敌当前,还沉湎情爱之事,委实离谱,可这刺激源自魂神,不是说克制就能克制的,夜烛生平第一次有骂娘的冲动。 “夜烛,对不住了,你忍忍,很快就到。”南棠的身影淡去,化成虚光倏地彻底没入夜魂的魂体。 夜烛魂神剧荡,然而他又必需死死压抑住想摁死虞南棠或者把她狠狠咬在口中肆虐的冲动,保持着高度的清醒与冷静,以至他能清醒地感受她带来的每一寸蛊惑与刺激,这和受刑毫无分别。 南棠也并不好受,火灼般的感觉席卷而来,她很需要夜烛帮自己浇灭这股源自神识的灼烫,但她清楚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克制。 “虞南棠……”夜烛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化作无可奈何的呢喃。 “马上就到!”南棠安慰他,“马上……” 两道浅淡的魂神相互交缠着直坠而下,随着春种之力融入地里,穿过重重泥土,进入龙君的元神之境。 大阵已经被南棠破除,浮在龙君四周的符文尽数消失,只有元神之境还未彻底散去,这里依旧是个深渊般的虚无空间巨大的龙骸就浮在其中。 南棠带着夜烛以最快的速度飞到龙骸身边,勉强道了句:“到了。” 两道魂影缓缓分开,互相从对方的魂神中剖离出来后,夜烛墨色的魂体又渐渐融进龙骨中。 “交给你了。”南棠扔下一句话,头也没回就转身离去。 不走不行,再留着她怕控制不住自己要钻进夜烛魂体内肆意而为,不管外面死活了。 夜烛被她扔在这无尽虚无中,直将“虞南棠”这个名字咬碎嚼烂了吞到心里。 ———— 天色黑沉,一天将尽。 “穆白鹤既然死了,你就是秋明庄的掌事之人,传音出去,想个借口,把秋明庄的弟子和其他人先引去他处拖延些时间。”李瑞松看了看沉龙接天山,又望向地上的穆白鹤尸体,淡笑道,“你们不是说这里头有个龙窟,穆白鹤请回来的那个帮手贾剑已经带着他的徒弟先行躲了进去?既然如此,我们只消在众修赶到之前抢到宝贝,再将贾剑与他的同伴,哦……还有你那个小师侄通通诛杀,把穆白鹤之死推到贾剑头上,岂不两全其美?” 穆白鹤对韦欢和谭蕊深信不疑,早就把萧寂传音的内容告诉韦谭二人,这二人又将此事泄露予李瑞松知晓,方有了这一毒计。 谁会相信一个死去的散修而怀疑门派内光风霁月的师叔呢? “韦掌门觉得此计可成?”李瑞松说完之后笑问韦欢。 韦欢沉默不语,谭蕊擦着枯爪上的血迹贴在韦欢身畔,道:“李掌门的计谋甚妥,如此一来,我们还仰仗李掌门出手相助了。” “客气什么?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李瑞松看着韦谭二人笑得一派和气。 他手里握着韦谭二人这么大的把柄,只要韦欢成为秋明庄的掌门,日后还不乖乖听他的话?整个秋明庄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那可玄昊山最强大的门派之一! 只消这么一想,李瑞松的唇角便止不住扬起,这趟秘境进得太值,一举数得。 “少废话,快点解决眼前问题。”韦欢脸上并无笑意,许是看透李瑞松心思,眼神冰冷一片。 这声音刚落下,前方林中就传来一声尖锐鸟鸣,探路的龙牙寨弟子发出了信号。 李瑞松的笑意更大了:“走,进山吧。” 却是不知,他们所有举动,已尽数落入镜室中众人耳目中。 ———— 镜室中,萧寂已经攥紧拳头,双眸赤红恨不得生啖这些人的肉,他狠狠揉眼,将泪意揉散,低头便擎起传音符,先他们一步将沉龙接天山发生的事传音给正在赶来的同门。 不过他人微言轻,那两人一个是秋明庄素有威望的师叔,一个是他师父的道侣,到时候倒打一耙也有可能,同门会信谁真不好说,而就算玄昊山的修士全部赶来,也已折损过半,真起争执,绝非云台山的对手。 思前想后一番,萧寂同时又向外传出另一条消息。 “他们已经到龙窟门前了。”天羲声音响起。 缇烟的弯刀已经握在手中,缇烟也将长鞭执手,满面凝色地盯着镜壁。 “贾上仙,萧师侄,我是韦欢,你们人在何处?我与师兄已经按师侄所指赶到此地,师兄在外接应同门,派我前来探路。”韦欢冷冽的声音却从洞口处传来,再沿着洞内蜿蜒的曲道汇入镜室,落到众人耳中。 他还不知道天羲镜可窥秘境全境,早就将他们在外的所作所为悉数传到众人眼中,还当自己是那个谪仙般的师叔,想以此诱出萧寂等人。 “无耻至极!”嫣华忍不住低骂一句,刚要问话,却闻得一声雷响般的嗓音。 “是吗?进来的可不止韦道友一人吧?”“贾剑”忽然开口,讥讽的声音直透山体。 南棠已经回来,她一边操纵“贾剑”,一边将赤宁兽装进戒指里,来不及解释更多,又将衔宝给扔进戒指,朝着天羲一扬手。 天羲化作铜鉴浮到她掌上。 唯今之计,就是拖。 ———— 洞外的韦欢等人听到“贾剑”之言对望一眼,脚步却没停止,他们的注意已经被甬道两侧的光芒夺目的宝贝吸引——洞口就有这么多宝物,那龙窟之内又该藏有什么? 这个想法让他们血液渐沸,便是一向清冷自持的韦欢,眼底也浮现浓浓贪色,恨不得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也更加觉得先进龙窟的人,必定已经夺去洞中至宝。 “贾上仙此话何意?”不过心动归心动,韦欢还是继续道。 看样子贾剑已经发现进来的还有李瑞松等人。 “意思就是,本仙不想看到讨厌的人,让他滚出去!” 与“贾剑”的声音同时传出的,还有一股无比猛烈的罡风,直扑甬道中的几个人。甬道本就狭窄,这阵风如龙般狂啸而出,逼得韦欢几人不得暂停脚步。 一股威压与神识同时倾泄而来,如同警告般压向韦欢众人。 “贾上仙,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不如让小弟亲自向你解释如何?”李瑞松一边抬手以袖遮面挡风,一边继续笑道。 “不必了!”“贾剑”断然拒绝,“韦欢进来,你滚出去!” “李掌门,要不韦某先进去与贾上仙见个面?”韦欢此时却开了口,目光微闪。 李瑞松笑而不语,阴恻恻反问韦欢:“让你先进?” 韦欢有种心思被人窥破的感觉,不免敛容肃道:“我只是想替李掌门向贾上仙解释一二,免伤和气而已。” 李瑞松忽然笑出声来:“原来如此,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解释这种事,还是不劳韦道友,亲自前往方显诚意。” 他说话间眼里浮现几抹讥讽,冷冷看向韦欢。 真当自己光风霁月的模样能遮住那阴狠自私的心?先进去?谁不知道先进洞的人能先挑宝贝?他李瑞松可没给别人做嫁衣的兴趣。 ———— 镜室之内,“贾剑”站在与甬道相通的洞口处,身后站着缇烟、嫣华与萧寂三人,这三人掐指施展全部的灵气法力并威压注入“贾剑”身上,集三个结丹期修士之力以瞒天过海。 南棠站在最后,神识彻底释放,覆盖所有甬道,又取出储物袋内最强的几张符箓,其中一道“卷龙风符”已通过“贾剑”之手使出。 果如她所料,这二人被震慑在甬道中,又因她一句话起了龉龃。若能挑拨这两人关系,让他们先起争执,对南棠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李掌门可是不信韦某?”韦欢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会?韦道友多虑了,我只是觉得与其让韦道友代劳,不若我亲自同往才算诚意。”语毕,李瑞松话锋一转,“再者论,大家既然是同赴秘境的道友,这龙窟贾上仙进得,为何李某便进不得?莫非是你秋明庄要独占?” “李掌门此言差矣,贾上仙乃是我师兄请回的道友,韦某只不想二位伤了和气影响两帮关系。” “若是如此,就更该让李某亲自进去见见贾上仙了。” “李掌门,莫冲动!”韦欢急急道了一句。 “让开!再不让开,休怪李某不客气了。”李瑞松语气顿变,冷笑道。 嫣华闻言一喜,转头望向萧寂——这两人真要打起来? 缇烟却眉色顿变:“不好,中计了!” 她话音刚落,甬道内便冲进一股灼热气息,火龙随后席卷而至,顷刻间肆虐向“贾剑”。 整条甬道被火灼亮,陷入一片通红中。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灭仙(温柔成刃。...) 这番攻击来得猛烈又突然, 虽然南棠有天羲在手,但韦欢与李瑞松二人显然发现自己的行踪曝露在甬道中, 因而将计就计突然发难,打得镜室中人一个措手不及。 缇烟虽因着长年累月的历炼而养出对危险的敏锐触觉有所感知,却也来不及作出应对,嫣华和萧寂这两个在门派修行甚少踏足历炼的修士,就更难察觉。 元婴期修士的力量不容上觑,何况是生死之斗,哪容半分留情。火龙冲向“贾剑”,热浪涌来, 眼见就要吞噬众人,只见洞口处银光闪过, 一片镜子从地上升起, 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不止将火龙彻底挡在甬道中,也将他们的法术反射一部回去。 缇烟等人回头, 只见浮在南棠掌心的天羲鉴正中射出一道银光没入那片镜中, 是南棠在情急之时施展天羲鉴, 化出镜身暂时抵挡众人。 天羲鉴乃是仙宝, 威力非同凡响, 若是使用得当,别说抵御韦欢与李瑞欢,就是云上那个强修亲临, 南棠也可凭借此宝顶得半天,但可惜的是凡法宝之功, 皆与其主境界修为相关。天羲鉴虽然厉害,但奈何南棠的修为还不足发挥其全部威力。 她面色沉凝站在最后, 天羲鉴仿佛无底洞般吞噬着她的力量,再转成庞大仙力化为镜盾,死死堵住洞口,暂时阻止了韦欢的闯入。 但她知道,在外部强修的攻击与她本身力量不足之下,这个镜盾维持不太长时间,她还得另想办法。 忽然间巨大阻力从镜盾上传来,南棠持鉴之手微抖,韦欢与李瑞松等人已经疾掠到镜室之外,向镜盾施法。 “贾上仙,不如将门打开,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是同赴秘境的道友,你这般独占匀宝物可就不好了。” 李瑞松幽阴的声音响在洞外,南棠能通过这声音联想到李瑞松那张总是带着阴笑表情的脸。他话虽然说得好听,但既然已经出手,就是撕破脸面拼个你死我活,是以下手毫不留情。 “师侄,掌门师兄还在外面等候回话,你若将师门放在心中,速速开启此门。”韦欢的声音也响起,仍旧是从前的冷峻严肃。 萧寂双眸赤红,不管韦欢如何游说都不回应,只咬着牙朝镜盾施法,力求让镜盾撑得更久一些。 “不论用什么办法,拖住他们!”南棠一边施法一边冷道,“给我一点时间。” “用法宝!”缇烟想到什么一般,忽将自己的储物袋往地上一扔,里头哗啦掉出一大堆五彩斑斓的宝贝来。 嫣华见状明白过来,亦将自己储物袋里的东西扫到地上。 不过眨眼镜室中央就堆满法宝。 这些都是他们先前在龙窟内挑拣的东西,虽然还不到整个龙窟十之其一,但能被她们挑走的几乎是龙窟内最好的宝贝了,件件非凡,原本打算拿到外面换成仙币,如今看来保命要紧。法宝都不知名字与作用,要立刻上手也并非易事,但情急之下众人也别无他法。 “快!”缇烟祭起地上一件不知名的宝伞。 宝伞呈青色,打开之后绽出白光,在缇烟身前不断旋转,几道弦月刃光旋出,四下散下,缇烟见状忙又合上青伞。嫣华亦从地上捡起一条泛着紫色的缎带,正欲研究此宝物何作用。 “别乱用法宝。”萧寂已经彻底冷静,再无先前嘻笑怒骂的神色,仿佛眨眼间长大般。 他不像她们胡乱用法宝,而是以眼扫过满地宝贝,手凌空掠过,所有宝贝尽皆浮起,很快分作数堆。他从中挑出一堆,道:“这些都是禁制类与障眼法类宝物,障眼法类用在前,禁制用在后,二者叠用,先拖住他们一会。” 他一边说,一边将这几件法宝分给她们,缇烟与嫣华先转头看了眼南棠。 南棠全力施展天羲,看到二人目光,只道:“按萧寂说的做!” 缇烟与嫣华二人这才依言布置,萧寂继续道:“缇烟身手最好,杀敌之力勇猛,宜用杀伤力强大的法宝与武器,这几件拿好;嫣华修为不够,以远攻与防御配合缇烟,用这几件。” “那你呢?”嫣华一边接过萧寂所分的法宝,一边问道。 “我用这件。”他举起其中一张黑幡。 黑幡之上传来阴森之气,幡面浮出无数狰狞人脸,仿佛要挣幡而出,透着股叫人极不舒服的气息。 “鬼器?”缇烟道。 “嗯。”萧寂不做过多解释,已经着手布置最前面的禁制。 镜盾的震动越发强烈,几道细细裂纹爬上镜盾,南棠眉目冷凝,扬手又往镜盾之上加了虚土,随后盘膝坐到镜室最深处,只道:“这里先交给你们,能拖一刻是一刻,你们以萧寂为主,我想办法对付他们!” “没问题!”缇烟与嫣华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下。 也不知为何,只要南棠说想办法,便叫人觉得安心。 南棠眼见萧寂有条不紊地指挥缇烟与嫣华二人迅速布置,倒与当年丙班五个崽子中的刘子旭所处位置相似,甚至比起刘子旭,萧寂在这方面的天赋更强,几乎无师自通,而她在这里反而没有用武之地。 镜盾的压力越来越大,南棠已经撑到极致,若他三人能够配合好,拖上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如此一来她也能腾出精力想别的办法。情况危急至此,每个人都需毫无保留地配合,各司其职方有活命机会,南棠也必需相信他们能保护自己周全。 虚土转眼覆盖南棠全身,她眼前一黑,视线俱被虚土所挡。 ———— 神识虚空中一片幽寂,南棠浮在半空,对面站着天羲。 “天羲,你可知龙君的禁灵阵如何设下的?”南棠问道。 “当年龙君好阵,钻研过玉昆大大小小近万法阵,其中以十方古阵最为精妙,于是他仿照十方古阵绘制了地底咒阵,以自己的龙魂为源驱动咒阵抽调秘境中的灵气。我的作用,只是与龙君神识融合,配合他将元神结界化为领域,让秘境成为无灵之地,阻止灵气从他的元神结界中溢出。”天羲回道。 元神结界…… 南棠眉头微蹙,她的神识目前也只到神识虚空,离结界还有非常遥远的距离。 “地底法阵到底是什么,我并不清楚,不过其上气息与你身上传来的,有些相似。”天羲继续道。 南棠点点头,她有句芒春种之力,与十方古阵同源,气息自然相似。 听天羲之言,她大概能理解禁灵阵。此阵首先需要能随意抽调灵气的能力,这一点她有把握做到,句芒春种之力强于地下的咒阵,无需龙魂为源就能驱动,但春种生生不息,她无法做到隔绝灵气,也无法将人禁锢在绝灵区域。 这便是最大问题,她得想办法先化出领域。 如此想着,她的神识虚空忽然一震,四周画面顿改,换作镜室景象。 她眉心重拧——镜盾已破。 ———— 随着一声清脆碎音,堵住洞口的镜盾彻底碎了。 然而随着无数碎镜的落下,洞口处的禁制被触发,一阵迷雾冲入甬道中,也弥漫了整间镜室,几声似远似近的铃音响过,雾中又走出几个妖娆女子,扭着腰缠向进洞的众人。 进来的可不止韦欢与李瑞松,袁赫等玉京阁的弟子走在最前面,陷入迷雾之后被这些妖娆女子缠住,顿时心神俱荡,隐隐约约又有弦乐声响起,迷得修为不够的几个修士双目发直,涎水直流,跟着妖娆女子便走。 冷哼声响起,李瑞松走进迷雾,嘲道:“这就是贾上仙的手段吗?只会使些障眼法,自己龟缩在后?” 雾中没有任何人回答他,想来是吃了先前的亏。 李瑞松冷笑,衣袖渐鼓,陡然间放出一股猛烈的风。飓风成卷,带走满室迷雾,可转眼间,四周迷雾虽失,却又换成另一副光景。 幻境? 韦欢眯了眯眼,他已看不到身边的同伴。洞口明显被人下了禁制,虽然只是障眼法,却也颇为巧妙,一重叠一重。 他低声一喝,声音却似有刀刃般,瞬间就将两个贴身而来妖娆女子震散。 再巧妙也只是障眼法,不过拖延时间的东西。 拖延时间? 他忽然醒神,暗道不好,正要警告其余人,前方缓缓走出一人来。 韦欢双眸骤大。 走出来的那个人,正是才刚死在他手里的穆白鹤。 ———— “师弟,你我同时拜入师尊门下,从小到大一起修行,出生入死过不知多少回,我视你为亲兄弟,你为何,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穆白鹤的眼紧紧盯着韦欢,问道。 韦欢攥拳,心知这不过是幻境心魔,依旧不受控制回道:“师兄,你我同进师门,我天赋自小便远超于你,论勤奋我也不输你,可为何师父总是偏疼于你,却觉我心术不正?明明我也为门派付出许多,同门师兄弟却以你为尊?明明我的境界修为高于你,为何最终成为掌门的是你?” “就因为这些,所以你不惜与玉京阁勾结,设计害我?” “这些还不够吗?三百多年了,我明明处处强过你,却处处被你压着,我不甘心!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不甘心!”韦欢眼底浮现几分因回忆而起的愧疚,却又渐渐被亢奋取代,“你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成为秋明庄的掌门,才能拥有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名利地位,所有的一切。 “就因为你的不甘心,你不仅害死了我,还让我秋明庄与玄昊山的无数弟子命丧此地,韦欢,师尊说的没错,你心术不正,怎配修仙,怎配得道?!”穆白鹤的表情随着他的言语而渐渐狰狞,身后忽然浮现无数黑影,宛如地底鬼魅。 “那么多条性命,怎会容你活得如此自在?韦欢,你还我命来!” 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无数鬼魅自穆白鹤身后向韦欢包围去,每一张脸孔,都是在这里死去的人。 ———— 另一厢,谭蕊仍旧风情万种地拨了拨鬓边的发丝,面对同样出现在眼前的穆白鹤,她脸色平静,毫无愧疚之意。 “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与你结修不过贪你境界身份。你像个木头人一般不知情趣,哪有韦欢得劲?可惜他自诩为仙,真不好上手。”说着她话锋又一转,有些得意地笑道,“不过再端着,还不是受不住诱惑被我得手。不过他那伪君子,与我欢好倒是痛快,过了之后竟翻脸不认人,我可不许,就要逼他下狠手。” 她便以此为要胁,逼着韦欢与她同流合污,勾结李瑞松,在入秘境时破坏封灵符致使玄昊山弟子折损,而作为报酬,李瑞松则助他们杀穆白鹤。 穆白鹤一死,韦欢便是掌门,再也没人能管得着他们了。 “谭蕊!你我结修数年,纵无男女之情也该顾念夫妻旧情,何况当初是我将你从魔物手中救回门派悉心照料,你竟背着我做出这等丑事?”穆白鹤脸色惨白地质问道。 “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不已经还了你的恩情,还要我怎样?”谭蕊不以为意笑了。 “当初我就不该救你!” “现在醒悟已经太久了。”谭蕊仰头娇笑,手里已经握起一柄枯骨爪,爪上犹留血渍,“我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 “你这毒妇!”穆白鹤怒斥道,身后涌出无数魅影,在他的斥责声下,朝谭蕊扑去。 ———— 砰—— 一声重响。 幻境忽然被人打碎,迷雾、幻境与四周的妖娆女子均已消失,只剩被魅影围住的谭蕊、韦欢二人,以及被洁白蛛丝缚在墙根动弹不得的几个低修。 “废物!”李瑞松冷笑着踏入镜室,杀气四溢,一边在掌心聚起风刃,一边祭起一柄长杖,杖头镶嵌的巨大晶石放出幽幽冷光,正向四面八方吸纳着灵气。 重重魅影中忽有几道森冷精光窜去,直奔李瑞松而去,李瑞松倏地将风刃放出,几道凌厉异常的风刃向四面飞出,只闻铮铮数声,风刃撞上精光,在半空炸开,震得整间镜室为之一颤。 闷哼声低低响起,缇烟飞快隐入重重魅影中,借着魅影隐匿了身形,不远处一点寒光亮起,刺骨至极的寒意陡然袭来,却是嫣华祭起法宝,在地上铺开一片冰霜。 冰霜冻结了李瑞松等人的脚,几人行动受滞,鬼魅撕咬着源源不绝从某处扑过来,魅影间不时窜过一道人影,朝着他三人攻去,速度快得只下难以捕捉的残影。 李瑞松眯了眼——这不止一个人,且并非“贾剑”,这几人的功法虽诡异,但境界修为并不高,都只是结丹期而已,“贾剑”不在其中。 他有些疑惑,又似乎想通什么,喝斥一声:“螳臂挡车,给我滚!” 随着这一声落地,他右手所执法杖杖飞出一道电光,雷鸣响起,电光化作链条般飞出,打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声疾呼响起,嫣华失去隐匿曝露了踪影。 另一边,谭蕊的枯爪划破重重魅影包围,跳到镜室之中,韦欢处亦有四道火龙散开,将鬼魅驱散。一时间之间,整间镜室剧震,四周镜壁都生出裂纹,整座山似乎都随之颤动。 元婴修士的威力,碾压而至,缇烟、嫣华与萧寂三人顿觉得压力倍争,如有山峦重重压下来,叫人透不过气。 ———— 南棠浮在神识虚空之中,正尝试着将神识融入天羲鉴内。 她看到一片虚无白光。 “进来,见到我,你就赢了。”天羲的声音远远传来,似在指引南棠的神识。 南棠想要见到天羲,神识就必需穿过这重重虚光,可天羲鉴内仙气汹涌,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庞大与复杂,太过强大的仙气凌驾在她的神识之上,抗拒着她的融入。 她难以驾驭这股仙气,试过数次都被天羲鉴弹了出去。 神识虚空又开始震颤,外间的情势已然不妙。 缇烟、嫣华和萧寂三人所布置的禁制通通被破,李瑞松等人已经窥破他们的伎俩,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开始朝他们三人出手。 虽有龙窟的各种法宝,但缇烟三人仍旧不是元婴期修士的对手,何况这里是三个元婴期的修士,境界实力悬殊委实过大,缇烟三人撑得异常艰难。 短短半盏茶时间,他三人已经险象环生,力有不逮,不过勉强支撑。 看起来,要不了多久时间,缇烟三人就要落败。 南棠虽然人在虚空,到底记挂着外界众人,很难专心,眼见情势愈发恶劣,她忍不住聚集全部神识,再次以强硬之势融进天羲鉴中,然而同一时间可怕的力道反弹进她的神识中。 她只觉神识一阵难忍刺疼,刺疼过后只剩麻木寒凉。 就这短短瞬间功夫,外面的情况更加危险。 神识虚空的震颤不止,南棠看到缇烟被李瑞松法杖的电光扫中,整个人震飞撞到镜壁之上,坚硬的镜壁被撞出裂纹,缇烟肩臂后背一片灼黑,冒起白烟,她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一圈后,又撑着墙壁慢慢起来,可还没等她站稳,又是一道细细电光如蛇影般游来…… 若是被打中,缇烟性命不保,南棠再也忍不住。 一面虚土盾陡然间在缇烟身前竖起。 滋拉—— 电光被虚土盾完全吸收,以迅雷之速顺着虚土游到南棠身上。 一阵剧痛来袭,南棠只觉全身皮肉如同开裂般,四肢百骸也仿佛被人生生刮裂般,痛苦从躯壳传到神识之中,她在神识之中缩成一团。 “咦?”李瑞松看着凭空而生,又凭空消失的虚土盾,暂时将注意力从缇烟身上转移开,望向了镜室最深处那坨宛如蚕茧般的东西。 嫣华心生不妙,与萧寂对望一眼,二人同时发力。萧寂用尽最后灵力,以黑幡召出许多鬼魅,拦在了南棠身前,嫣华亦擎起一盏画灯,灯彩流转,化作万千碎影朝着李瑞松等人攻去。 “不自量力。”韦欢冷道,手里火龙再出。 “小心!”萧寂朝前一扑,将嫣华扑倒在地。 火龙滚过他的后背,巨大的力量将他与嫣华同时震开,但他却未受火灼。 又是一道虚土附在萧寂背上,替他承受了火灼之伤。 电火相交,南棠纵是再能忍,此时也不禁在神识虚空痛呼出声。 她的肉身已体无完肤,骨头也跟着碎裂,痛到生不如死,可同一时间,无数青光自小腹游起,迅速弥漫每一寸伤口。 绽开的皮肤之下,不见鲜血,只有不断游窜的青光。 句芒春种的复生之力,在生死关头被催到极致,南棠虽痛苦,却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的力量充斥全身。 也许,这句芒春种像传说中的凤凰一样,需要涅槃才能重生。 每一次死亡,都是成长。 她迷茫地想着,目之所及,已经看到萧寂被震到墙角,生死不知,而李瑞松朝嫣华伸出手。 嫣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到他手里,叫李瑞松狠狠钳住脖子提到半空。 “说,‘贾剑’藏到哪里?你们在这里又拿到了什么宝贝,若是乖乖吐出来,本仙考虑留你一具全尸!” 嫣华被掐得面色先红后白,她已无力挣扎,只能死死看着李瑞松。 “那是什么?”李瑞松又望向南棠所在之处,“你们拼死都要护着。” 突然失踪的“贾剑”和南棠,可吸收元婴攻击的法盾,还有角落里那坨东西,他直觉这里面定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想探个清楚。 “与他们废话什么?都杀干净了再看不就全知道了。”谭蕊的枯爪已经伸向缇烟眉心。 南棠体内的春种之力已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眼见这一幕,她再顾不上许多,将所有春种之力与神识相融,以毕生之力完全注入天羲鉴内。 虚无的光芒从眼前闪过,她的神识极速穿入这些光芒,并超越了这片虚光,彻底融进天羲鉴内。 天羲的身影站在光影尽头静静看着她。 ———— 生死已在一线之间,嫣华抿紧了唇,唇角缓缓流出一线血丝,她死死咬住牙关,半字不吐。一道银光打来,还没靠近李瑞松就被他周身罡气挡下,他望也不望,只朝旁边扬起手。 竟是墙角边的萧寂醒转之时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嫣华落入李瑞松之手,不作多想朝李瑞松打出的攻击。 “不……要……”嫣华用尽全力抱住李瑞松的手,想要阻止他向萧寂下死手。 李瑞松不耐烦了。 “想死,那就成全你们。”他冷冷抛下一句话,狠狠将嫣华扔出,以嫣华为器掷向墙角那坨东西,而在嫣华背后,一道电光紧随而至。 眼见嫣华要撞上南棠,二人都要殒命,忽然之间,镜室内气息陡然一变,四面似乎有无数道无形之墙落下,同一时间,虚土倏尔消失,露出其下之人。 一道人影纵身而起,接下嫣华,稳稳落地,一道虚土在身前窜起,挡下李瑞松这一击。 李瑞松等人俱是一惊,望向那人。 南棠拦腰抱着嫣华,周身杀气满溢,心中已怒到极致。她一身衣裳满是裂口,微露的肌肤之上俱是裂伤,原本姣好的脸颊之上亦布满裂伤,但伤口之中没有一滴血液流出,只有细小青芒不断游过伤口,叫她看起来诡异可怖。 “你是……贾剑的徒弟?”韦欢疑道。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境界低微的女修身上充满让人恐惧的气息。 南棠没有说话,只将嫣华放到地上,手中三道青光弹出,飞向嫣华、缇烟与萧寂三人。李瑞松见她未将自己等人放在眼中,再度祭起法杖,正要先下手为强时忽然骇然。 他的法力,这镜室内的灵气,彻底消失了。 没有法力和灵气,他就成了普通人,而最最可怕的却是,对手拥有灵气。 巨大的恐惧袭来,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转身想要离开此地,却被一道无形气墙挡回,他神色骤变——是结界?不,是比结界还要可怕的东西。 “怎么回事?”韦欢失声脱口。 他与谭蕊也已发现镜室灵气全空,自己的法术一点也施展不出,就与此前夜里突发的情况一模一样。 “啊!”谭蕊突然间惊呼。 原本无力反抗的缇烟一掌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握着枯骨爪的手腕反向缓缓折下,而她竟半点力量也使不出。 而萧寂也从地上爬起,死死盯着韦欢,噬血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啃食殆尽。 地面三束虚土没进萧寂三人体内,再加上南棠的春种生气,他们的伤势不止急速恢复着,灵气源源不绝涌来,对面李瑞松几人却再也感受不到,半点术法都使不出。 只闻“咯噔”一声,谭蕊惨叫出声,俏脸痛到狰狞,她的手腕被缇烟硬生生拗断。 韦欢退后数点,骇然望着眼前修罗般的四个人,顾不上谭蕊,只道:“萧寂,你听我说……” 一个“说”未落,萧寂已欺身到他面前,手中一道金光直没韦欢丹田,一声惨叫响起,韦欢瘫倒在地,额前生汗,满脸惊恐地朝后缓缓挪去。 对于修士而言,灵气尽失法术不再,而对手却能施展神通,这不啻于最为恐怖的情况。 结丹之力碾压元婴,又有何难? 袁赫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纷纷转身想要逃离此地,缇烟却不没给他们机会,手中弯刀飞出,几道幽光直没他们丹田,惨叫连连。 “你别过来!若是杀了我,玉京阁和云台山都不会放过你们,我师尊如今人就在外头,你胆敢动我一根头发,他会将你们挫骨扬灰。”李瑞松看着逼近自己的南棠,知道今日服软讨饶已不可能,索性强硬道。 “是你要杀嫣华?”南棠没有表情,脸上绽裂的肌肤下几道青光闪过,越发骇人。 她这辈子,能够交心的朋友太少太少了,嫣华在山尽峰守了她三十年,一路又陪着她风雨中走过来,在她心底早就重逾自己,而当年重虚一役,她看着无数同门死在面前而无法相救,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一丝杀意,她离开重虚时暗暗发过誓,这辈子绝不让身边至亲再殒身眼前,李瑞松适才所行,激出她心头杀念,顷刻之间温柔成刃,冰冷尖锐的杀气席卷了李瑞松。 一道银光闪过,南棠手中虚土凝成碎镜,没等李瑞松武器,那碎镜镜片就脱手而出,没入李瑞松前额,又自他后脑飞出。李瑞松缓缓坐到地上,手里是一尊掐碎的小像。 幽幽青光从李瑞松额前飞出,南棠手一抓,就将那青光抓入掌中。 李瑞松的元婴在她掌中不断挣扎着,南棠低头看了看小像——这应该是向外面示警求救之物,收到消息的人极可能是云端上站的强修。 她的这个禁灵阵并不完整,只是情急之下激发出来的,所笼罩的范围有限且持续时间极短暂,李瑞松三人是因身在其中猝不及防,才落入她的领域法阵中,若是他们能撑得再久一些,或是从外部攻来,她这法阵恐怕都没有效果。 若是那强修来袭,他们还是挡不住。 南棠微微眯眼,想着是要用李瑞松的元婴为质换自己众人的生路,还是斩草除根? 还未决定,突然间整个地面剧烈颤动起来,四面镜壁纷纷碎去,露出其后山岩,南棠的领域岌岌可危。 “把李瑞松放出来,否则本座将尔等剔骨抽筋炼制灯油!” 雷鸣般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疼痛不已。 李瑞松的师父已经出现在洞外,他没有进洞,震掌挥出一道掌劲压上沉龙接天山,震得地面、甬道与镜室不断颤动,仿佛要坍塌一般。 南棠攥紧手中元婴,正欲说话,却闻一道龙吟自脚下的地底传出,一声又一声,直通九天。 地面震动得更加厉害,而这一次同时震动的,还有整座沉龙接天山。 洞外之人蹙眉退飞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仿佛要裂开的巨大山峦。 南棠唇畔忽然扬起——夜烛要出来了。 这个想法刚刚闪过脑海,一声震天巨响从山间传中。 整座沉龙接天山从中间裂开,就连镜室亦裂成两半,缇烟、嫣华、萧寂甚至于还没死的韦欢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裂开的山体。 一道银光冲天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磅磗浩大的龙威。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骸龙(斩草除根?...) 沉龙接天山隆隆作响, 镜室内的镜子完全碎去,刺眼银光散开, 又被满地碎镜向四方折射,这阵光芒愈发强烈,逼得众人别开头去,难以直视这片光芒,只有让人颤抖的龙威,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可怕气势,向四野蔓延。 众修只觉得窒息,身体仿佛被巨大山峦压住, 心脏被巨掌攥紧,每跳动一下都艰难非常。 浮在半空中的修士已经又退了十余丈远, 但仍然不能躲过这股滔天威压, 垂落身侧的手正微微发颤,他已从满眼惊疑化作满面惊骇,不停猜测着这座山下到底镇压着什么被放了出来。 离沉龙接天山不远处的地方, 近百名修士已齐刷刷停下赶往沉龙接天山的步伐, 不管是飞在半空中的, 还是落在地上的, 都同时惊诧地望向远空。 清亮的龙吟一声声传来, 在山谷之间回荡,不绝于耳,滔天的威压席卷而至。 天色刚刚擦亮, 可沉龙接天山的方向已经亮如白昼。 似乎有什么,要冲破这片土地。 就在众修满心惊愕猜测纷纷的时刻, 破山的银光间突然腾起一道黑影。 黑影飞到沉龙接天的正上空后便不再继续,凌空浮着, 细长的身子在空中缓缓游动着。 众人失神般望着,直到那阵银光又渐渐隐去,仿佛回归地窍般黯淡下去,才终于有人脱口而出—— “龙!” 一条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的黑龙? ———— 龙吟一声接着一声,从天空传下,似在呼唤着什么。 禁灵领域已经消失,四周灵气恢复如常,所有人都仰头傻傻看着天上异象,只有南棠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李瑞松的元婴还在她手中不断挣扎着想要逃脱。 困扰南棠的问题已经不复存在,她扬声道:“你们看紧这几人,自己小心些。” 一语落地,她已腾身,在滔天的龙威中冲天而起,直飞到沉龙接天山正上方的天际,与地底飞出的那条龙遥遥相对。 离得近了,南棠才更加清晰地看清这只龙的全貌。 真龙的骸骨之外覆着一层如同正在燃烧般的黑焰,黑焰不断摇曳,宛如附骨之肤,透出其下森森白骨,诡异而又怵人。 可落在南棠眼中,却是说不出来的威风。 龙头一转,他对向南棠。 没有眼球的凹陷的眼窝却仿佛有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出,龙骸忽然传出一声沉沉怒吼,仿佛天际落下的闷雷。 她是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像人了。 “这不是刚好,衬你。”南棠听懂他的怒吼,戏谑一句便掠向他,轻轻巧巧地飞到龙头之上,单手攥住了龙角。 他们两人,一个是骨龙,一个是满身裂伤青光,龙不像龙,人不像人,岂非绝配? 龙骸又是一声怒吼,这次却对向了站在沉龙接天山对面的人。 凶悍的,带着炽怒的龙吟,仿佛要吞吃前方的修士般,叫人心颤。 对面那人正沉眸打量着眼前一切,审时忖势。 千算万算,他也没有料到这山下竟然蜇伏着一只龙,而如今这只龙竟被他们唤醒。 不,不对,这不是真龙。 龙骨? “你想救李瑞松?” 他正疑窦丛生时,龙身上传来清冽的女音,他放眼望去,龙头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女修,这女修模样委实可怖,脸上与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裂伤,伤口里全是不断游移的小细光,像躯壳内藏着一道道的电光。 “我接到他的救命传信赶来此地,也不知小徒何事得罪了阁下,要被阁下如此对待?”他换了副口吻,一句话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你不知道?”南棠反问,话中透出浓浓嘲讽。 她朝着对方高高举起手,当着对方的面攥紧拳,拳中的元婴青光挣扎得越发厉害。 “不要!小徒若是冒犯阁下,灭他肉身毁他修为已是惩罚,还请阁下高抬贵手,给他一条生路。”对面那人看出她的意图,又道,“阁下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刚才还说着要将他们抽筋剔骨炼灯油的人,转眼已经换了语气。 南棠不再回答,与这样的人多说半句都是在浪费时间,她微微翘起下巴,带着挑衅望向他,高举的手在半空中狠狠一攥,掌中腾出道青焰。 一缕白烟浮起,当着那人的面,李瑞松的元婴被狠狠掐灭。 “李瑞松!”这个举动彻底惹怒了对面那人,他自云端飞出,怒吼道。 南棠终于瞧见他的真面目。 这是个身材颀长的修士,着苍青的衣袍,削尖的脸庞,两道剑眉下是狭长的眼,目光阴狠且凌厉地望着南棠,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南棠单膝落下,低声朝夜烛说了句什么,骨龙忽动,长尾隔空扫向对方。可怕的气劲削去沉龙接天山的山尖,这山尖连同气劲一并袭向对面那人。 那人万没想到这一人一龙废话都不说半句就动手,当既一边疾速退后,一边祭起法宝与武器。他的武器是柄紫电缠绕的蛇形剑,而法宝则是尊玉白菩像。菩像飞出之后幻化成三尊小像,绕在他身体四周旋转,蛇形剑迎着山尖劈落,一串紫电从剑上飞出,撕空而去,在半空撞上被气劲包裹的山尖。 轰隆一声巨响,四野震颤。 山尖爆炸,化成齑粉,气劲亦四下震开,沉落地面,震出巨大窟窿,骨龙却从碎去的山尖之后突然飞出。对方神情骤变,狭长的眼狠睁,看着白骨森森的龙骸逼至身前,龙尾由后甩来,狠狠砸在他的右侧。 砰—— 又一声裂响,他的护体法宝,玉白菩像被震碎,他仓促之间又向后退去。 这只骨龙身上的黑焰似乎更炽了。 南棠双手扶住龙角,生气源源不绝的注入龙骨之中,再通过龙骨传到夜烛魂体之上,夜烛魂体暗焰前所未有的高涨,仿佛有了侵蚀一切的可怕力量。 她能感受到夜烛的亢奋,他比她更加渴望着酣畅一战。 对方不断后退,骨龙不断逼缠而上,龙口一张,便是道黑焰喷吐而出,那是他的魂体,被南棠生气滋养实化后,成为可怕的魂焰,瞬间灼到那人手臂之上。 顷刻间,对方右臂化成白骨。 这人倒也是个硬汉,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又祭出护体法宝,身畔五色光芒闪起将其笼罩,他另一手握剑迎向扫来的龙尾。紫电遇上骨龙,剑身穿过魂体,狠狠斩在龙骨之上,只闻铮一声响,龙骨将他的剑弹飞,可紫电也缠上骨龙。 骨龙发出声震天龙吟—— 南棠蹙眉。她吃过李瑞松手中青电的苦,知道这电光打在身上有多痛,对方境界高出李瑞松许多,用的也是紫电,威力更强大,再加上骨龙身上的魂焰乃是夜烛魂体,其痛可想而知。 她没有多想,迅速以虚土覆盖到骨龙龙尾处,吸收余下的紫电。 刹那间裂骨的痛苦遍全身,她膝头一折,跪到龙头之上。 这一次,骨龙巨怒,疯了般以龙尾狂扫向对面那人,黑焰炽涨,一下又一下仿佛不知疲倦般,没用多久又将对方的护体法宝震碎。 对方也老辣,被逼到这般田地,仍旧不见颓势,转眼又祭起数件法宝。 就这般一边退一边攻,两边都飞到离沉龙接天山百丈之远处的山谷上。那人祭起一面青色龟甲,龟甲飞出,化作四面护盾紧紧挡在身前,接下夜烛攻击。只闻轰轰数声,龟甲碎裂,骨龙龙尾再度扫去,那人却已藏身龟甲之后,手执一件冒着黑光的新剑,朝着先前骨龙被斩到的伤处落下。 这一次,夜烛未避,任由黑剑斩在龙的尾骨上。 “小心!”南棠看得心悬到喉咙口。 夜烛却是一声长吟,龙尾骨趁势离体,化作流星,在那人猝不及防之下狠狠扎去 “啊——”凄厉惨叫响起,那人半侧身体被蚀。 这一变故连南棠都看呆。 她知道夜烛实力强大,但绝没想到他斗法风格如此狠辣,招招绝杀,没给对手留丁点余地。 一击得中,夜烛没半点心软的意思,乘胜追击又朝那人攻去,要给对方致使一击。 忽然间,那人被一道五色光芒罩住,夜烛的龙身扫在这阵光罩上如同撞上无边绵软之物,力道均被吞噬,那五色光罩震了震,毫无黯淡。 “乔山君!” “乔兄!” …… 四野传来许多声音。 南棠垂眸望去,只见地上赶来无数修士,而远空中则站着数名元婴中后期的修士,而笼罩住那个的五色光芒,正出这几名上修之手。 他们合力保下那人。 云台山的修士赶到了,玄昊山的人也已抵至附近。 南棠握住龙角,有些遗憾地摸摸龙头。 刚才她在夜烛耳畔的低语,说的是——“趁人未到,斩草除根。” 如今两山修士赶到,他们杀不了此人了。 夜烛心有不甘,冲她吼了两声,却也朝后速退几丈。 这躯体虽然强大,但到底是死了千年只剩骸骨的龙,攻击力有限,刚刚那一役,不过凭着残留龙骨的真龙余威,宜速战速决,如今对方帮手赶到,以一敌众,他没有绝胜的把握。 “阁下何人,为何残害我云台山君?”那一头有修士冷道。 无数的目光,便落到站在龙头上的南棠身上。 驭龙而翔的女修凌空而飞,居高临下望着众修,宛如古画中的仙人临世。 “我收到我徒瑞松求救之信,赶至沉龙山时发现瑞松已惨遭她的毒手,她又当着我的面掐灭瑞松元婴,我亦不知其中发生何事,问询了两句,她便朝我出手。” 眼见救兵赶到,被光芒笼罩那人抢先开口,痛苦道。 南棠冲着他冷笑,不愧是师徒,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如出一辙。 “什么?玉京阁掌门殒身了?” “掌门!” “掌门殒身了?” 四野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阁下今日若不给个交代,两山山君与诸修都不会放过阁下的。”远处那质问的沉音再度响起。 南棠朝地上望去,果见玄昊山的山君与修士从南面赶到,正惊愕地望着半空中的一人一龙。 “两山?”南棠一笑,不答。 在她正后方的山林中却忽然传出声带着泣音的悲喝:“诸位玄昊山君,各位道友,秋明庄的师叔师兄师弟们……我派掌门,恩师穆白鹤已殒身于李瑞松、韦欢与谭蕊的阴谋之下,弟子萧寂,恳请各位山君替我师父,替秋明庄做主!他们三人合谋毁去封灵咒,致使玄昊山在入秘境界之时便折损无数修士,只为削我玄昊之势,以期无力与他们争夺此地宝物,而后更是设计暗害我师父,令得他元婴消散!” 萧寂冲出山林,双膝落地,跪在诸修面前,身后是嫣华与缇烟,她二人一人拿住韦欢,一人拿住谭蕊,扔在众修面前。 韦欢和谭蕊修为被废,却未丧命,萧寂要将他二人留予师门处置。 此话刚一落下,整个山谷随之沸腾。 两山之间,再无平静可言。 “乔某不知此事,若此事属实,我那劣徒的确罪该万死,可如今也只是你们一面之辞,焉知不是你们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再者论,我赶到龙窟之时,你们早已抢占龙窟秘宝,瑞松等人都已遭到毒手,又怎知不是尔等为占秘宝栽赃陷害?”光罩内的人当即扬声。 如此一说,在场众修也不知该听谁家之言。 若是萧寂所言属实,两山纷争恐怕难以避免,两山山君皆有顾忌,自然小心处置。 “你说他们合谋害你师父,又破坏封灵符,可有实证?”云台山的那名山君开口质问道。 萧寂答不上来。 谭蕊与韦欢二人正在昏阙当中,就算醒来,也极有可能为求自保与那姓乔的一个鼻孔出气,倒打他们一耙。 “既无实证,此事关系重大……” 见萧寂答不上来,那人又要继续,却被打断。 “谁说没有实证?”驭龙女修开口,清冷的声音自云端传下,“我有!” 语毕,南棠又道:“天羲,出来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助阵(神兵天降。...) 天色已经全亮, 半空镜光一闪,冰雪可爱的小姑娘浮在骨龙身畔。 小姑娘年纪很小, 身上竟有淡淡仙气透出,眉目之间亦有些许骄色,此时居高临下飞在半空,望向众修的目光中却透出懵懂好奇,但最终,她还是将目光转向身边的骨龙。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也很久没有见过龙君了。 南棠冲她点头示意,天羲将目光收回, 转而又面向诸修,伸出手凌空一抓, 四面的空中忽有数道银光疾速飞来, 转眼间飞到她的身前,化作几片残镜围着她旋转,她伸指一弹, 将其中一片镜片弹出。 那块残片在半空中陡然变大, 镜中赫然出现了沉龙接天山山脚外的景象, 李瑞松与袁赫等人的身影出现其中。 跪在地上的萧寂攥紧拳垂下头去, 不愿再看一遍恩师死时惨状。 光芒罩住的那个人半边脸被夜烛的魂焰所蚀, 已现白骨,另半边完好的脸在见到镜片上的画面后,顿时变了神色。 镜片记录下当时在沉龙接天山山脚外发生的事, 穆白鹤带着谭蕊与韦欢是如何遇上李瑞松一行人,又是如何被韦谭二人联手暗害, 以及韦谭二人后来与李瑞松之间的对话……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再次呈现在众修眼前。 “师父——” “掌门!” “穆道友……” 眼见穆白鹤元婴被韦欢掐灭,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四周响起一片悲音怒号,其中尤以秋明庄为最。秋明庄所有的弟子已经尽数跪到地上,红着眼盯着镜片上的景象,其他几位长老师伯师叔也都满面痛心,怒不可扼地紧紧盯着镜片。 天羲的残镜真像真不仅止于此。 一片残镜的镜像结束,又有一片新的镜像飞出,画面便从沉龙山转移到龙窟前,李瑞松等人商量如何处理穆白鹤的尸身,要如何嫁祸给当时身处龙窟里的南棠众人,都一字不差地传入众修耳眼。 及至龙窟内,韦谭二人被幻境魅影所迷后的自白亦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李瑞松不仅害死穆掌门嫁祸给我,还想将我等杀人灭口,你们说,我要不要杀他?”南棠声音清泠泠响起。 “当杀!” “千刀万剐不足为惜!” 秋明庄弟子纷纷愤而附言,个个脸上都是悲恨痛怒,反观云台山的修士,已是鸦雀无声,就连先前因为李瑞松之死而义愤填膺的玉京阁弟子,现下也个个说不出话来。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 残镜又是一变,新的镜片飞出。这次同时飞出三块残片,每一块残片上都出现了秘境的某个区域。 “这是林师弟!他不是已经……”殒身了。 “王师兄?!” “赵师叔……” 玄昊山另外几个门派中也有弟子脱口喊出残片上出现的修士名字,众修很是疑惑为何会出现这几人,但很快的,他们的疑惑得到解答。 恶兽扑过,将落单的三人撕咬而亡。 如果说穆白鹤之死只是秋明庄和玉京阁的私怨,那么眼前这一幕不啻于在两山间掀起滔天仇怨,玄昊山修士彻底沸腾——这趟秘境之行,伤得伤,死的死,玄昊山来的修士折损近半,每一个都是门派精锐。 玄昊山几位山君的神情再也绷不住,其中一个高壮的灰衣修士更是怒而震掌,掌力越奔玉京阁修士所在之地。众修只听“轰”地一声,其中又夹杂着数声惨叫,几个修士被震伤。 “孙道友息怒,莫拿小辈泄愤。”云台山的山君不得不出声制止。 “你们云台山的杂碎真是好样的!”那孙姓修士却啐了一口,怒道,“龙牙寨的人还敢逃?找死!” 南棠望去,只瞧见那几个被他震伤的修士中,有三个果然是龙牙寨的修士,这三人见势头不对,正悄然退后,打算逃离此地,被震伤在地后又飞快跪在地上,忍痛哭号求饶:“山君饶命,我们龙牙寨小门小派,处处受玉京阁欺压,这桩事实在是玉京阁和李瑞松威胁,逼我们暗带恶兽入秘境,偷袭落单的玄昊山修士,若是我们不按他说的做,则门中弟子性命难保,求山君饶命!” 玄昊山的修士已按捺不住,铮铮数声,诸门派弟子已经将仙剑法器等等召出,对面的云台山修士也将各人宝物祭起,以应对极有可能发生的战事。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乔云庭,你收的好弟子,还有何话要说?”孙姓修士如怒目金刚般望向被光芒护住的修士。 铁证如山,即使乔云庭舌灿莲花也狡辩不能,他痛心道:“李瑞松犯下如此滔天大过,其罪当诛,我收此孽障为徒亦有罪过,但此事我确实不知,我云台山诸修对此亦毫不知情,若然知道,定不会助纣为虐。” “乔云庭,你倒是能说会道,我们玄昊山却折损了那么多的弟子,你一句话就将自己和整个云台山摘得干干净净?”玄昊山的第二位山君也开口道,“玉京阁的行事作派在云台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没你这位祖师在后头撑着,他李瑞松敢如此放肆?你养徒作伥,师徒二人同流合污,现在说自己全不知情?” 此语一出,玄昊山的各门派修士都群情愤慨地嚷嚷起来,手中宝剑法器的光芒开始闪烁,对面云台山的修士亦不甘示弱,随时准备迎战。 “我确实不知,你若非要往我头上泼这盆脏水,乔某也无话可说。”乔云庭一边说,一边望向南棠,半张骨面上的眼珠几乎要脱离眼眶,恨意倾泄而出。 南棠目光冰凉与他对望。 这样的人若是不除必将后患无穷,但她手中也确实没有乔云庭的证据,此人行事过于谨慎,从头到尾藏于云端没有露过一面,天羲镜中所记的景象不足为证,他说话又十分小心,一句口风都没露过,只说自己接到李瑞松求救方赶到龙窟外,是以众人虽有怀疑,但也确实没有实证。如今有云台山的庇佑,想再杀乔云庭已经很难了。 现下两山对峙,端看两边山君的态度,若是在外头遇上这样的事,两山之间早起战事,但在秘境中却是顾虑重重,一则秘境宝物未起,各人利益盘根错节,贸然开战影响起宝;二则现下两山之间实力悬殊,真要斗法,玄昊山不敌云台山……这些都是山君们忌惮之事,再者说到底,玄昊山的门派虽然损失惨重,但对生者,尤其是这些山君而言,恐怕还是利益至上。 南棠冷眼纵观全局,忽然单膝落地,以掌按在龙头上,问道:“阿渊,你可有把握带着我与嫣华、缇烟离开此地?” 不论两边开战与否,她作为卷进这滩浑水的局外人,又身怀重宝,再留在这是非之地,恐怕很难善终。 她的决定下得果断,当杀之时绝不留情,除之不尽时务求自保。穆白鹤之死能做的她都做了,也算仁至义尽,这两山之争与她无关,她该尽早抽身。 “没有问题。”夜烛的声音响在她神识里,回答得简洁干脆。 南棠再度站起,传音给缇烟、嫣华二人。 嫣华正站在萧寂身后,单手按在他肩头以示安慰,忽得传音,她先与缇烟对视一眼,而后同时抬头,望向天际。 两山仍旧争执不下。 “烦死了,有完没完!说到底今日之事你们玄昊山也难辞其咎,那谭蕊和韦欢可是秋明庄之人,绝非我云台山一人之祸,你们休要将这罪过全部推到我云台众修身上。”一道闷雷般的声音响起,云台山君的最后走出一个修士来,此人面色泛红,着一身赤衣,是云台山境界与乔云庭平起的山君陈拾,只是平时专注修行不大现身,故名气不如乔云庭,但其修为却深不可测。 陈拾十分不耐烦,又道:“现下李瑞松已经伏诛,谭蕊和韦欢被擒,任由你们处置,乔山君也被重伤,你们还想怎样?是不是要全云台山的修士埋葬才满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面的玄昊山君解释道。 “不是这意思又是什么意思?本仙今日赴此秘境是为了起宝,不是为了管你们这摊诨事,如今秘宝未起,你们倒要先大打出手?我们在这里吵得不可开交,这是想便宜外人?”陈拾不客气道,又将目光转向南棠,“阁下并非两山修士,如今也得了不少好处吧?” 此语一出,两山修士又都望向南棠。 “陈山君此言差矣,这两桩事一码归一码,我师父之死、玄昊山被害与秘境寻宝完全是两回事,如今山君们要替我师父,替秋明庄,替玄昊山诸多殒身的道友做主,陈山君为何要将这两桩事混为一谈?” 比南棠还快出声的,竟是萧寂,他沉着脸从地上站起,直面陈拾。 “好小子,义气!”嫣华在他身后轻道一声。 “你是什么人,敢在本君面前放肆。”陈拾被一个低修顶撞,面色顿沉,不悦至极。 “萧寂,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玄昊山山君见不妙,忙喝令他退下。 “死的是我恩师,我为何没有说话的份?”萧寂却是豁出性命,“她是我师父请回来的帮手,怎么就是外人了?若是没她,李瑞松的奸计恐怕已经得逞,不止我师父与各门派道友死得不明不白,就连这里的秘宝,玄昊山恐怕也分不到多少吧?李瑞松不择手段就是为了削弱玄昊山的实力,好让他们独享宝物,一个个占尽好处,现在都不承认与李瑞松是一丘之貉了?可笑!” “萧师弟说得对!这分明就是云台山的阴谋诡计!”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们既然折损了这么多人,秘境内的重宝理应先赔予我们才对!” “秘境起宝靠的真本事,凭什么要让给你们?” “凭你们死的人多吗?” 刹时间,修士们又开始相执不下,两边皆蠢蠢欲动,不管是为了仇恨还是因为重宝,今日这斗法眼见难以避免。 “啰嗦,要打就打!真当本仙怕了你们!”那陈拾已经不耐烦至极,话音未落手里已经打出一道青光,直奔南棠,“此人定然起走重宝,先将此人拿下再说!” 夜烛早有准备,龙身一腾,挥出无上风劲,在半空中将青光打散。 陈拾一出手,底下的修士就再控制不住,只闻一阵轰鸣,漫天虹光交错闪起,两山混斗。云台山的山君已收回对乔云庭的庇护,合力攻向南棠。 骨龙长吟一声,全力向下俯冲,缇烟和嫣华早有准备,纵身跃上骨龙断尾之处,待她二人安全上来,南棠疾斥一声:“走!” 骨龙毫不恋战,朝着出口飞去,风声呼啸而过,缇烟的声音险些消散:“嫣华,你把他带上来做什么?” 嫣华拎着萧寂的后领把人带到了骨龙之上,那萧寂一脸茫然,嫣华道:“他得罪了云台山,呆会打起来,对方修士必要至他死地,把他扔在那里怪可怜的。” “……”缇烟默。 无数攻击落在骨龙身边,带起剧烈波动,骨龙左避右闪,似一道黑色电光般游移在内。南棠攥紧骨龙龙角,神识铺开,只见身后数名上修紧追不舍,当前一人便是陈拾。 “想跑?!”陈拾冷哼着祭起件铁灰色法宝。 随他一声怒喝,那法宝化成暗光消失,再出现时已化作无数粗大笼柱从天而降,将骨龙围在其间。 “那只是附身骨龙的元神魂魄,你们用摧魂之术可破!”乔云庭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与夜烛斗法一场,虽然落败却也看出骨龙弱点。 夜烛旋身而扫,身上怒焰大炽,抵挡着随之而来的无数攻击,南棠手中虚土分而弹出没入前方两根笼柱内,蚕食困住骨龙的笼柱。虚土转眼蔓延所有笼柱,笼柱裂纹骤生,不过片刻那两根笼柱碎裂。 但强修斗法,争的就是这片刻时间,笼柱虽破,但身后几个元婴修士已然围攻而来,数道攻击已如落雨般砸下,每道都是摧魂之术。骨龙速度再快,又要逃,又要避,还要尽可能护住南棠,不够被那些攻击打到。 每一道攻击落在骨龙之上,南棠都能感觉到龙身的震颤,伤魂之术想必很痛苦,但她并没听到骨龙发出一声痛吟,想来是怕又像先前那般,令她以虚土引伤,替他承受此痛。 南棠重重咬唇,只能倾尽全力将无穷生气注入骨龙体内,以减轻夜烛之苦。 转眼间骨龙已飞至出口处,可身后的强修也已围来,又祭起三件法宝,扬手而出—— 巨大冰山忽现,将出口的裂隙堵得严实。 骨龙一声怒吟,朝着冰山猛冲而去,以龙骨之坚撞碎冰山逃出。 南棠朝后喝道:“你们三个抓紧!” 语音刚落,骨龙已如流星般朝冰山撞去,身后以陈拾为首的修士已然赶到,同时出手,无数虹光闪起,眼见要将骨龙淹没,突然间,冰山之上裂纹顿生,裂纹中透出五彩光芒。 轰隆—— 骨龙撞上冰山发出巨响,尘烟四起,冰山竟在一撞之下彻底粉碎。碎裂的冰块又砸向四周的修士,挡下他们的攻击。 秘境外有人闯入? 南棠有些诧异,可未等看清情况,一道无上威压自出口处沉沉压下。 四周修士亦是一惊。 化神期修士的威压,不期而至。 尘烟散去后,裂隙内徐徐飞出无数修士,黑压压一片站在半空。 当前那一位,紫衣清贵,面容绝俊,正是紫鳞鲛皇月枭。 “月枭仙君?你为何会……”南棠大惑不解。 “我来看看,是谁胆敢欺负我的小友。”月枭落下,笑望南棠。 这是专程赶来救她? 南棠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月枭,依旧百思不解。但不管如何,化神期修士的出现,又是地位极高的月枭,足以震慑云台山这一众修士。 龙头却忽然一甩,转开了脸,连带着南棠也不得不改变方向,无法面对月枭——夜烛不痛快了。 明明是他与南棠共战的时机,这条破鱼怎么又跑来了? 龙尾巴上挂的嫣华也很诧异:“月枭仙君怎么来了?” “是我……我传音给了柳门山的于山君,那是我师父的挚友,我请他带人前来助阵,但我不知道他请了这么多帮手……”萧寂看着入口处密密麻麻的修士道。 他在龙窟之时就已料到这个局面,因而先发制人,向外传音寻求帮助。 “好样的,聪明!”嫣华非常难得的,第二次夸奖萧寂。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魂伤(谁才是最美的男子?...) 月枭的突然出现, 让不远处的陈拾等人停下攻击,均面面相觑满腹惊疑, 不敢妄动,月枭却未理睬他们,只与南棠说话。 这般态度,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二人关系匪浅,月枭待她有几分另眼相看的意味。 站在月枭身后的修士一步上前,望着南棠道:“想必这位便是仙君口中的小友?” 南棠望向此人,此人面生,她从未见过。他长发高束眉目英武, 身上有淡淡威压流转,境界约在元婴中期以上, 地位应该不低, 但对她却十分客气,神色和悦,想必是因为月枭的关系。 他看出她的疑惑, 未待月枭回答就先给她解惑:“本仙乃是柳门山山君于怀, 与秋明庄掌门穆白鹤乃是挚交, 不久前接到他小徒弟萧寂传音, 得知白鹤之死与此地之事, 特赶来助阵。”语毕又看月枭,“碰巧接到传音之时,本仙正在拜会月枭仙君, 他听到南棠道友的名字,得知你身陷险境, 便与本仙一同赶来。” 南棠恍然大悟,原来是萧寂通风报信, 她忙飞下骨龙,向月枭抱拳:“多谢仙君。” 月枭定定看着她,忽道:“看来本仙还是来晚一步,你受苦了。” 南棠想起什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满身裂伤还没彻底恢复,她现在的模样应该很可怖。 “于师伯。”萧寂也从后方飞上来,飞在半空就要跪下。 于怀忙扶他:“萧师侄不必多说,我与你师父挚交一场,没想到他竟被恶修害得如此下场,此事我定会替你做主。” 萧寂还是跪下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对面站的云台山修士都慢慢飞了过来,不敢太靠近月枭,隔得数丈距离停下。月枭平素隐而不出,认识他本尊的人并不多,但恰好陈拾就是其中之一。前两年他曾在悲雪城遇过月枭一次,亲眼目睹其大发神通,境界与修为都叫人胆颤。 “不知月枭仙君莅临,云台诸修有失远迎。”陈拾带着众修一边恭敬行礼,一边打量远空的修士,在心中暗道不好。 来的除月枭之外,还有穆白鹤的好友于怀,以及一众柳门山修士,看这情况,他们是专程赶来给玄昊山助阵。 月枭仍未理睬陈拾,反而回答起于怀最早那个问题。 “她是本仙的小友,也是银沙集的贵客。”月枭声音不大,却响在每个人耳边,仿佛在警告陈拾等人一般,后似又无奈道,“小友若想进此秘境,早该说予本仙知晓,本仙可以亲自带你前来,何必费这功夫冒险进来。” 银沙集地位超然,附近几座山头但凡有风吹草动,都有人早早呈禀于他,这个秘境亦不例外,两山的修也曾前来请他出山,他没有兴趣才不加过问。 然而因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陈拾等几人脸色皆变,目光也愈发复杂。原以为这女修只是个普通散修,谁曾想对方大有来头,竟能令月枭亲自出面赶来相救。银沙集平时虽然不参与各山间的纷争,月枭也不理俗务,但几座山的修士都知道,宁得罪一座山的修士,也别得罪月枭一个人。 “小事而已,怎好劳烦仙君。”眼见四周望来的目光已经不大对劲,南棠只好笑笑,很快转移话题,“还请月枭仙君和于仙君速速带人赶往前方,两山修士已经混战斗法,玄昊山危急。” “两山之争,本仙不管,本仙只是来找你的。”月枭淡道。 “玄昊山之事,有我。”于怀冷冷看了眼陈拾,一声令下,身后修士掠出,他方又道,“我兄弟之死,今日你们云台山必需给个交代!” 密密麻麻的修士掠过天际,朝着前方疾飞。 有柳门山的修士加入战局,云台山恐怕很难在这趟秘境之争中讨到好处,几声啸音自远处传来,云台山的山君已有不少折回。南棠望去,原本跟在这些修士身后的乔云庭也早早失了踪影,怕是见大势不妙,已经悄然离去,只有陈拾狠狠望来。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叫他如何甘心? “滚!”月枭一甩衣袖,一阵罡气涌出,冲向陈拾。 陈拾被震得退后数步,含恨在胸却也不敢造次,转身飞离。 前方啸音急响,无数虹光绽起,映在天宇不断变化,滚滚尘烟自山林之间浮起,木折石裂的摧山之音隆隆作响,天地似要被撕裂,秘境剧颤,山火肆虐……南棠忽觉胸口一阵闷痛。 “南棠小友?”月枭诧异地看着她,“为何落泪?” 南棠一抹脸颊,才发现自己眼中滚出泪来。 为何?她也不知为何,只是看到天地被毁,山塌林毁,便觉难过,四野草木簌簌,似在哭泣,痛苦与悲伤从四野八荒涌来,冲入她心中。 她感觉到的,是天地之殇。 眼泪越涌越多,无法扼制,她也无从解释,只能尴尬地不断抹脸。月枭静静看了片刻,伸手抚向她眼眸拭泪,温柔道:“莫哭……” 只是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她的眼,一声龙吟响过,骨龙忽然飞来,以龙头顶起南棠,在二人猝不及防之时便分开了两个人,驮着南棠冲向裂隙,眨眼前就飞进出口。 缇烟和嫣华二人被留在后面,尴尬地望着月枭。 嫣华讪笑两声,替师叔找补:“那条龙……气性大。” ———— 气性大的那位,站在遥远仙域的浮舟船舷上,远眺无垠苍穹,隔着漫漫星域伸出手,试图拂拭那串无法触及的泪水。 身后跟着的一众修士均不解地看着他——最近仙尊莫名其妙的举动太多,难不成是在修炼什么新的功法? 许久,夜烛长叹一声,恼火地收回手,转身。 又叫那条鱼占了好机会,生生把南棠的目光给吸引走,委实可恨。 论容貌,论境界,论地位……那条鱼有的,他也都有,甚至更强。神兵天降般的救星,他也能做到,可偏偏隔着星河瀚海,他的一切都被无情碾压。 生气,想起来就让人窝火! ———— 一人一龙呼啸冲出裂隙,向上空疾掠。驻守在绝踪崖上的修士感受到一股狂风从崖底冲上来,他们也不知出了何事,纷纷戒备地望去,只看到一只黑龙从崖底窜出,盘旋在了天际。 “龙……”修士们傻眼。 南棠的鬓发都被风吹得向两鬓竖起,她握着龙角,无奈道:“你生气?”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低低龙吟,与一个缓缓在龙头上浮起的人影。 “夜烛?”南棠看着这个人影微蹙眉头。 这是附在龙骨上的夜烛魂体,借着最后一点龙威与南棠先前的生气,自龙头聚成人形站起,与她 相向而立。他缓缓伸出手,以指背温柔抚过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南棠一惊,这是实打实的触碰,夜烛是魂体,怎会凝出实体? “夜烛!”南棠又惊又喜地反握他的手,却依然穿透了他的手。 还是抓不住。 墨雾般的人影久久不散,就这般站在她对面。 “我没事,不难受了。”南棠看出他想说的话,主动答道。她脸上的泪早就被吹干,胸口的闷痛与突如其来的悲伤随着离开秘境而一并消失,“应该是句芒春种引发的感悟。” 和三十年前她开启十方古阵时的情况有点像,她所感受到的应该是肆虐战火下天地万灵的悲伤,只不过差别在于,三十年前她需通过十方古阵才能感触,而如今则可以直接感受。 她话音刚落,悬崖之下又冲上来几道人影,月枭也跟着离开秘境飞到悬崖上。 “小友,你身上的伤不轻,需要尽快闭关疗伤。不如随我回银月湾,我助你疗伤。”月枭看着她一身上下的伤口,温声道。 见他对她先前不礼貌的离开没有丝毫气恼,南棠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仙君关心,这伤不碍事,可以自行恢复。今日已经劳烦仙君赶来救命,不敢再耽误仙君。” “你有所不知,你身上所受之伤并非普通外伤,若我没有料错,乃出自西罗境的冥电。这是乔云庭的绝学,此电不仅可裂体,亦可伤魂,即便□□上的伤口愈合,冥电仍会留在魂神之上折磨不歇。”月枭仔细解释,又道,“你也不必觉得欠我人情,你是能救我母亲性命之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性命无虞。” 南棠又道声谢。除了最初被李瑞松打伤时,她元神与肉身俱痛外,后来并没觉得痛苦,想来句芒春种的强大恢复力不仅修复她的肉身,亦能保护她的魂神。思及此,她不想麻烦月枭,刚要拒绝,却忽然又想起一事来。 她的伤并非来自乔云庭,而是来自李瑞松,不过冥电乃是乔云庭的绝学,李瑞松是他的徒弟,使出冥电不奇怪,真正被乔云庭打伤的人,是夜烛。 徒弟的冥电已经厉害至此,乔云庭的冥电则更加强大,她替夜烛吸引部分冥电时便感受过。这么一想,她大惊。夜烛本就是半魂之体,对战之中也不知吃了多少记冥电,再到后来乔云庭又向众修示警,以至他们被围攻之时,云台山的修士使出的全是伤魂之术,夜烛咬牙硬扛了好些攻击。 南棠脸色一变,瞬间改变主意。 “再者论,你身边带着这么大的骨龙,未免惹人侧目,恐怕……” 月枭见她不语,只道她还有顾忌,便又劝道,哪想一句话没说完全,就听南棠毫无犹豫的一声—— “好,就去银月湾,越快越好。” 也不知她为何改变心意,月枭一愣,反而骨龙狠狠甩了一下断尾,以示心中不满。 半空中一道虚门亮起,月枭掐诀施出传送大阵,又做了个手势:“请。” 南棠二话没说,驭龙飞入虚门内。 “你在看什么?”跟在后方的缇烟正要随南棠飞入虚门,却见嫣华频频转头望向裂隙处,脚步有些犹豫。 嫣华摇了摇头,抿唇不答。 缇烟看了眼裂隙处,道:“是在想萧寂?” 萧寂并没跟着她们出来,而是随着于怀留在秘境内对阵云台山的修士。 “里面那么危险,也不知道他能否全身而退。算了,走吧。”嫣华没有否认心里担忧,但也没为萧寂耽搁行程,话音一落便掠进虚门内。 漫长仙途,他们会遇到不计其数的人,有些人,注定只会在彼此生命中存在一个瞬间。 他们同生共死过,这个瞬间足够灿烂,也就够了。 ———— 虚门之后就是银月湾细长柔软的沙滩,南棠飞进门后就令骨龙降落沙滩上,她从龙头跳下,手掌按在墨焰上,无需说半句话,骨龙身上所附的魂体就倏地一下彻底进了她体内。 月枭进来时,就只瞧见一副完整的龙骸静静躺在沙滩上,了无生息。他淡淡扫了一眼,并没表现出任何诧异。 南棠惦记夜烛伤势,也顾不上隐藏,横竖骨龙的情况月枭早就看在眼中,以他的境界心中应该有数,她瞒与不瞒都没两样。 “劳烦仙君替小修安排疗伤之事。”她向月枭拱手道。 月枭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准备,你们几个先去秘海泉眼调息。”语毕他又召来两个鲛人,吩咐道:“带这几位去秘海泉眼暂憩。” 南棠三人便随着两个鲛人进了秘海泉眼。 两个鲛人叮嘱了几句,将秘海泉眼留给三人,南棠二话不说在角落盘膝坐下,双眸一闭,进了自己的神识虚空。 夜烛也在她的神识虚空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夜烛的魂体颜色变淡了,且总聚不成形,很勉强地保持着人形。 “为何要随月枭来银月湾?区区冥电而已,你的句芒春种完全可以应付。你现在要做的是马上闭关,刚才你与山川同悲乃是领悟,修士顿悟是境界或修为最好的精进机会,再加上你又刚与天羲镜相融,禁灵阵初成,这是绝佳的闭关时机,我不明白,你到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 夜烛的声音响起,态度不算客气,有些急躁。 “夜烛,你受伤了,对吗?” 南棠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下来。 夜烛一怔,她进银月湾不是因为月枭的邀请?是因为他? 有点高兴,又有点得意,还有些窘迫……夜烛倏地转过身,仍然不悦,却没了先前的急躁:“小伤而已,我自己可以恢复,不需要那条鱼帮我。” 南棠仿佛看到一个别扭逞强的男人气鼓鼓的模样,她想夜烛是个挺奇怪的人,他对修仙有着很深的见解,像个大能,她以为他应该是位沉稳内敛的强修,可很多时倏,她又觉得他没那么成熟,还保留着一丝少年真性情,相处起来十分有趣。 “你自己怎么恢复?连身体都没有。”南棠绕到他面前盯着他。 尽管只是道看不清模样的墨烟,夜烛还是觉得南棠的目光好像看穿了自己,他不自在极了,但想了想他又问她:“我问你,那条鱼好看吗?” 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南棠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这和你的伤有关系?” “没有,但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好看。” 紫鳞鲛皇能不好看? 南棠就算想回答不好看,问题是谁信呢? 在夜烛发作前,南棠立刻补充:“但我见过太多好看的人了,他也不是最好看的。” 天下男修容颜出众者多如牛毛,今天一个紫鲛皇,明天搞不好来个红鸟仙,有什么好稀奇的。 “哦?那谁最好看?”夜烛问道。 “最好看?”南棠想了半天,才道,“我认识的人里面,从前容貌以大师兄为最,二师兄生得也好,如今月枭仙君也与大师兄平分秋色……但一定要问最好……” 她回答得很认真,想得也非常认真,生怕回答错了夜烛又不肯疗伤。 “萤雪吧。萤雪是我所识之人中容貌最好者,虽说是个女子,不该与男修相较,不过我一直觉得以她的容貌不论为男为女,都占了一个‘绝’字,我还没见过第二个比她美的人。” 南棠老实道,她说个女的,他总没话可说了吧,这人还是他妹妹,说来兄妹两人应该长得有几分相似,夜烛肯定也生得英俊非常。 这回夜烛气倒真没生气,只是异常古怪地问了声:“你……真觉得萤雪最好看?” “嗯。”这是她的实话。 夜烛摸了摸脸——勉勉强强,算她在夸自己吧。 “挺有眼光。”他回她一句,心里舒坦了。 “所以,你要让月枭帮你疗伤吗?” “不要!”夜烛断然拒绝。 “夜烛!”南棠气到又想用手戳他。 她真就这么做了,然而这一次,没有任何反应。 “夜烛?”她又叫了他一声。 夜烛再无回应,魂体渐渐从人形化成他们最初相遇时的一团混沌。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一面(举世无双。...) 混沌的墨雾没有再给南棠丝毫反应, 神识虚空中除了南棠的声音,没有第二个声音。 “夜烛……”南棠又急又忧地站在夜烛魂体面前, 自责不已。 怎么没早点看出夜烛受伤?任由他强撑斗法…… 他应该是赤冕的强大上修,从谈吐到见识常能为她打开新的天地,时间一久,她便总觉得夜烛该是无所不能,无所不晓,有他陪在身边,这段历炼就显得不那么艰险,互相扶持着似乎没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却忽略了他也只是一道半魂。 这世间哪有什么无所不能的神仙?再强大的修士,也总有虚弱之时。他到玉昆本就是落难, 仙途无境, 每个修士在自己的仙途之上,都只是个普通人。 南棠对着这团魂影,半点办法都没有。 她已经将自己能够抽取的生气通通都注入夜烛的魂体之中, 但魂体毕竟不是肉身, 生气虽然能够滋养魂魄, 却还远远无法治疗魂魄所受之伤, 肉身之伤容易, 但魂体之伤她却无能为力。 生气也罢,灵气也好,通通都像石沉大海, 夜烛的魂影没有半点反应。 南棠越发着急,直到听到外界传来月枭声音。 ———— 浅金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 秘海泉眼上悬浮起一尊半臂高的金色佛像。佛面悲苦,双眼紧闭, 一手拈作花指,一手平伸向前。秒海泉眼内的水灵气都被吸入这尊佛相中,金佛之上又染了层淡淡蓝光,佛眼渐渐睁开,眼中无瞳,只有水灵气所化的淬液缓缓流下,仿如落泪。 月枭指尖一点,佛眼中流下的那滴泪液便被弹出,没入南棠心。 二人隔着这尊佛像盘膝相对而坐,月枭温润声音响起:“此乃仙宝无瞳,有抚神安魂之力,配合秘海泉眼的水灵气,不仅可以医治魂神之伤化解冥电之力,对修为亦大有助益。南棠,抱元守一。” 简单解释过后,月枭就不再言语。南棠只觉似有玉石沁入眉间般,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向四肢百骸。这股凉意并不会让人觉得寒冷痛苦,反而让精神为之一振,她的神识变得更加清明,耳畔所响的细微风声,肌肤所感的气息流动,都清晰可察。 一尊巨大的佛尊法相在她神识中缓缓浮现,低沉的梵音平缓地响起,佛尊掌中化出一朵虚莲,佛尊垂眸,眸间落下的泪便滴在这朵虚莲上,一股慈悲力四下绽开。 南棠已能感受到这尊无瞳像的威力,但身边的夜烛却依旧只是团墨影,她想了想,倏而化作一团虚影,融进夜烛魂体之中。 他只是寄居她神识虚空的外魂,她怕他无法获得医治,索性以自身魂体与他相合,二者融为一体,由她将所有力量传递予他。 虚影与墨雾两相交缠,最终缓缓化作一团烟雾,在南棠神识的控制下,飞落佛尊虚莲之上。庞大的佛力笼罩两道魂神,南棠却觉自己似乎陷入一个大到可怕的无尽深渊,深渊内流窜过无数道电光,每道电光划破天穹时,南棠都能感受到这个深渊的震颤。 这是……夜烛的神识? 先前二人魂神交融时,夜烛意识尚在,多有克制,她并没真切地感受过他神识的强大,但此时他陷入昏阙,神识任她闯入。 好生庞大的神识虚空,在这虚空内,南棠觉得自己渺小。 这些电光应该就是月枭口中所言无法自行消散的冥电,而这发自深渊的震颤,想来就是夜烛魂体所承受之痛。 南棠只恨不能替他受此折磨,她浮身深渊,身上青金三道光芒交错绽开,以身为引,将所有的生气与佛力同时融进这片深渊。 佛力笼罩之下,深渊内到处游窜的电光逐渐被金芒驱逐,金芒这才化作蓝光覆上这片深渊。南棠的神识也随着无上佛力游走其中,渐渐与夜烛魂神合二为一,穿透这片深渊。 巨大的元神之境展现南棠面前,她在夜烛的神识之中,看到星夜山海。 她陡然一惊——星夜山海之间,静静停着一艘浮舟。 这艘浮舟她曾在月枭母亲的神识中见到过,为何也出现在夜烛的元神内? 这里是夜烛的元神虚空。他虽是半魂,然而据他所言,半魂与本尊之间互有感应,所有发生的事彼此都能知悉,现下他元神中出现的,莫非是……赤冕仙域? 南棠不得而知,浮舟之上却渐渐化出一道人影。 ———— 无穷佛力笼来,梵音响在耳畔,雷殛般的痛苦随着这一切而渐渐消弥,取而代之的是平和与温暖。 夜烛的意识逐渐归来。 他大意了,没有料到冥电会对魂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要是他本尊在此,冥电对他自然构不成太大伤害,可半魂没有肉身在外,冥电直接打入魂神且余力不绝,险些要了他的命,也影响到本尊元神。 如此想着,他复苏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南棠的脸。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剩下些淡红色的伤疤,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彻底消失,恢复原貌。夜烛放下心,道:“你凑这么近做甚?” 南棠没动,依旧魔怔般盯着他,眼睛瞪得老大,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 “夜烛?”她喃喃了一声。 “怎么了?”夜烛不知她着了什么魔这么瞅着自己。 “你……真是夜烛?”她又问一声。 这个问题很是古怪,夜烛刚想回答,眼角余光忽见四周景象,心内骤震,下一刻他立刻腾身而起,举目四顾——这里不是南棠的神识虚空,而是他自己的神识虚空。 他垂头望向自己的手。 赤墨衣袍上每一道暗金色的纹路都勾勒得清清楚楚,白皙的手掌与掌心的纹路也同样异常清晰。 他不是魂体。 南棠也腾身飞到他对面,目光仍旧流连于他身上。 眼前男修风采卓绝,星月为眸,山海作势,浮身虚空之中,闭眼时仿如神仙玉像,叫人不敢触碰亦不敢冒犯,可那眼眸一睁,这神仙玉像又似活了般,眉眼生动,从九霄之巅落到身边,染了些烟火,又变得鲜活明亮,生生要走到人心里一般。 先前夜烛问过她的问题,她已经有了答案。 此等容貌风姿,当得起“举世无双”四字。 南棠觉得不太真实,她向他伸出手。 夜烛亦是满心震诧,抬手握去。 二人指尖眼见将要触及,浮舟忽然重重一沉,夜烛的神识虚空随之一颤,外界有个声音响起。 那是个雪玉般冰冷的女音,听来虽然遥远,落到耳中时却带着雷霆之意。 “夜烛,你擅自施展了分神大法!” 夜烛一震,倏地收回手,面色顿沉,他一挥衣袖,道:“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马上离开!” 南棠没来得及再度出声,就被巨大力量驱离此地。她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自己的神识虚空中,面前仍旧是那道墨色魂体。 半魂夜烛怔怔看着她,半晌才道:“对不起,你留在那里会有危险。” “那是赤冕?”南棠问道。 夜烛点点头:“你进的是我本尊神识。”语毕他看向不远处的佛尊法相,思忖道,“应该是这个仙宝的力量,在你助我疗伤之时将你带到我的神识之内……” 仙宝的力量,又恰逢半魂失去意识,南棠以自己的魂体为引助他疗伤,阴差阳错之下竟随着他的魂体感受到本尊神识。 “你……”南棠欲言又止。 夜烛盯着她:“想说什么就说吧。” “长得与萤雪一样。”但比萤雪好看。 这后半句,南棠没说。 “我与他一母双生,模样相似并不稀奇,你别把我当成他。”夜烛道。 南棠目光微落——还是有差别的,这差别并不体现在男女之上。萤雪美归美,却是美中带妖,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阴郁执拗;夜烛比之萤雪,少了这股妖惑之意,却添了少年清朗。 源于本质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以致于她一眼就能分清。 “刚才出声的是何人?”她又问道。 夜烛攥拳,敛眉道:“是我师尊,赤冕最强大的天逍老祖谢清留。” “我留在那里为何危险?是因为你的师尊?” 南棠继而又问了一个问题。 夜烛的拳攥得更紧,没有回答她。 ———— 赤冕的浮舟之上,数十个修士一动不动齐刷刷跪在地上,没有人敢开口,也没有人敢抬头,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夜烛,你很想离开此地?为此不惜分神?”森冷女音不带感情,出自浮舟上空的女修口中。 这女修着一袭红衣,身段高挑匀称,乌发如瀑披爻脑后,额间垂有眉心坠,肌肤雪白,长眉杏眸容貌绝美,却是面罩霜冷,半点笑容不见,正是近日才刚刚出关的天逍老祖谢清留。 夜烛倒是未跪,只垂手站在佛掌之下,仰望谢清留。 真是不凑巧,因着半魂被冥电打伤的关系,影响到本尊魂神,这几日他也正在疗伤,竟遇上谢清留出关。 谢清留一眼便看穿他元神不全,发现他擅用分神大法。 “弟子不敢。”夜烛回道。 “你不敢?你都敢私放萤雪出巫岭,还有何不敢之事?”谢清留冷道。 夜烛心中骤沉——她才刚刚出关,就已经发现了? “你施分神之术,是为了救萤雪,那他现下何处?” “夜烛,你不想和萤雪一般下场吧?” 夜烛定定神,半真半假道:“师尊恕罪,此事确实是弟子之错,师尊降罪弟子莫敢不从。弟子施展分神之术确是为了搭救萤雪,然而他从巫岭放出后便不顾兄弟之情,将我那半魂擒于炼魂壶中带走,意欲将我那半魂炼化为其所用,如今我也不知他与我那半魂身在何处。” 谢清留不语,杏眼微眯,与他对视,似乎要从他眼中看出真假。 良久,她方道:“你对他顾念手足之情,他可从未将你视作兄长。” “弟子已经清醒,下次若再相逢,不会留情。”夜烛道。 谢清留仿佛相信了他的话一般,脸上冰霜稍融,冷面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未及眼底,并不好看。 “你那半魂既然收不回来,不如就此斩去,莫因此误了我的大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弑师(强大的躯壳。...) “天逍老祖谢清留, 是个很危险的人,若是遇上, 有多远离多远。” 虽然玉昆和赤冕不在同一仙域,二者撞见的机会微乎其微,但夜烛依旧脱口而出,他不希望南棠遇见谢清留,哪怕一点点的可能,都不要有。 “以后不管遇上任何事,你都不要再进我的神识。” 说完这一句话,他就不再向南棠提及赤冕与谢清留相关之事, 转而说过另一事来。 “我已经无碍,你不必替我担心, 倒是你……别浪费此前的领悟, 最好马上闭关。” 会让夜烛如此忌惮的人,必定十分可怕,可那人又是他的师父, 再加一个被镇在巫岭长达一千年的萤雪, 南棠觉得在这对兄妹之间必藏着一个与赤冕有关的大秘密, 这秘密与她相隔星河, 遥不可及, 却又总让她错觉,近在咫尺。 这个秘密也许与玉昆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他不会叫夜烛, 而萤雪也不该叫萤雪。“长渊夜烛,孤峰萤雪”, 这是出自玉昆画作上的题词,出生赤冕的他们又怎会被取了这两个名字? 她的师父裴玄熙又是如何救回萤雪的, 他为何说萤雪可怜?萤雪在赤冕被关,身处玉昆的裴玄熙又是如何知道萤雪的过往? 月枭母亲的神识中,为何会出现夜烛的浮舟? 分明是两个全无关联的独立仙域,为何总有蛛丝马迹显示二者间保持着某种隐秘的关系? 南棠没有答案,就像夜烛说的,她的当务之急是闭关。 天地奥妙对她来说还太过遥远。 “南棠,修士斗法无非讲求攻守两种,攻可为守,守亦可作攻。强大的攻击功法可以让对手难以招架,进而失去攻击你的机会,也可看作一种守;而同样的,强大的防御可以消磨对手的灵力耐性,让对手力竭露出破绽,这亦可看成是攻击。在此基础上延伸出的各种增益术法也无非用以提升修士在攻守这两方面的能力,万变不离其宗。这个道理你可懂?” 南棠盘膝坐定后,夜烛便走到她的背后开口道。 她的仙路没有任何现成例子可以借鉴参考,全靠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摸索与领悟,如果说此前夜烛与她探讨最多的,是她修炼的大方向,那么这一回夜烛所说的,则是落到实地的经验之谈。 以前在重虚宫,她境界不高,历炼的机会不多,欠缺磨炼,实战经验太少,倒是最近经历过好几场殊死斗法,虽然危险,但通过生死争斗得到的收获,却也十分丰厚。 夜烛这番言论,她在这几场斗法结束之后,亦有所领悟。 “春种为丹,我无法修行强大功法,自然不能掌握厉害的法术,换言之我不可能拥有强悍的攻击力,所以我应该摒弃强攻之术,转而寻求强守之法?”她亦道。 “一点就通,你挺聪明。” 南棠虽然闭着眼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夜烛的夸奖隐含笑意。 “多谢夸奖,我也觉得自己挺聪明。”她毫不谦虚地收下他的夸奖。 “纵观近期这几次斗法,自保之力是你最欠缺的东西,你的自我防御太弱了,全靠虚土和你的同伴。然而你的同伴不可能永远是你的同伴,不会永远跟随在你身边,你也无法分辨跟随着你的同伴,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运气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好,让你遇到值得托付的同伴,而所有的相遇终究会面临分别,你不能把你的安危寄托在同伴的保护上。” 夜烛接下去说的话却让南棠不那么愉快,她睁开眼眸,眼前无人,夜烛依旧在她身后站着。 “所有相遇终究面临分别……夜烛你想说什么?”她不喜欢这句话,他话里有话。 “我只想告诉你,你的同伴可以保护你,但你绝不能依赖同伴的保护,你得学会自保。斗法之中,你有了自保之力,你的同伴才无后顾之虞,才能成为你真正的武器,而你的所有能力,虚土也罢、生气也罢,才有用武之地,即使有一天你只剩下一个人,也能够活下去。”夜烛解释道。 “我当然会拥有自保之力,就算真到那一天,我只剩一个人,也会好好活下去。”南棠倏地转头,盯向夜烛,“你不必拐弯抹角地暗示我,有一天你会离开。” 夜烛被她给怼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相处久了,又是朝夕相对,要说全无矛盾那不可能。大部分时候南棠都很随和,少有如此尖锐时刻,他的脾性比她还差些,所以多是南棠或哄或骗或诱软硬兼施逗他高兴,将矛盾化解,夜烛心内其实颇为享受这一过程,但真要轮到南棠动起怒来,夜烛的小脾气就自然而然矮了一头,得换成他讨好她。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明明在赤冕也是说一不二经生历死的强修,结果遇着南棠,再彪悍的脾气都没法发作,生怕她委屈似的。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想了半天,夜烛只憋出这一句话来,他词穷了。 南棠迅速转回头,又闭上眼:“我要修炼自保手段,你自便。” 抛下一句话,南棠沉下心来专注修行,将杂念摒除。 ———— 夜烛的话很有道理,她的确缺乏自保力,每一次斗法,都靠夜烛、嫣华等人保护,就算他不说,南棠也模糊意识到这个巨大弱点,夜烛让她对自己的弱点了解得更多了。 事实上从地底醒来后,她都一直在寻找各种手段增加自己的自保力,但似乎弄错了方向。 玄灵千机匣、各种强力符箓以及法宝、雇佣缇烟保护自己——这三者都是以外力攻击为主,她忽略了自身的突破,而夜烛将这一点摊在她的面前。不管他是否话中有话,最重要的内容,依旧与她息息相关。 符箓会用完,法宝也有可能失败,天下无不散宴席,再亲密无间的同伴,也会分别……他们能够真正握在手里的,只有自己而已。 这应该是夜烛多年的经验总结——他必然遇过无数的危险,面对过数不清的敌人,否则不可能拥有那样毒辣致命的打法。 南棠好奇夜烛谜一样的过往,但现在他不愿意告诉她。也许是她的修为太差,远远不足以帮他解决他的困境,他说了也只徒增她的烦恼,索性避而不谈。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她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提升到能够与他比肩的地步……虽然这个目标不切实际,但有目标总比没有目标好。 南棠不爱强迫别人,她喜欢切实地解决问题。 实力不够,那就提高实力,其余的话,全都没有意义。 如果不能靠外力保护自己,那她还有什么?除了一具拥有强悍自愈力的身体外…… 躯体? 所有人都害怕躯壳受伤,没有例外,可反过来想想,躯壳不就是他们最好的防御?她已经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如果能再拥有山石精铁般的骨肉,能够扛住外力攻击…… 坚不可摧,那才是最完美的自保。 这个想法让她一阵沸腾。 念头刚刚闪过她的脑海,句芒春种已经绽起微光,她与春种间的融合越来越好,几乎已达心随意动。在沉龙接天秘境中所感受到的源自山川的悲叹再度回响,体内的句芒春种似要回应这沉重的悲伤逐渐脱离她的掌控,化作巨大漩涡,开始从四周吞噬灵源。 灵源入体便游向南棠四肢百骸,再一点点充满南棠躯壳的第一寸肌肉。 她仿佛化作一座山峦。 ———— 银月湾的上空出现了巨大漩涡,漩涡的正中心对准银月湾的宫宇。 月枭飞身半空,遥观天际异象,深邃的眼眸浮起几屡疑惑,很快又消弥于淡蓝的瞳色中。 天降异象,是仙人破境征兆。如今他的洞府内只有南棠一个人在闭关,除了她没有第二人。冥电的医治数日之前就已经结束,但他收功之后南棠并没醒来,一直入定至今仍旧没有醒转的迹象,显然因为有所顿悟而突然闭关。 他就将南棠所在的秘海泉眼彻底封住,由其在内闭关修行,不想今日竟天生异象? 这很有意思。 ———— 南棠并不知道外界异像,只能感受肌肤骨骼每一寸都被春种之力充斥之后的酸胀感,无数的灵源被这股力量吸纳入体,一点点融进骨肉血脉中。 浅淡的青光已经不再满足于丹田,转而覆盖她的全身。 躯壳化成草木,脉络变成溪流,骨骼成了山岩……她从一颗小小的种子,抽芽而生,化作一棵树,再从一棵树化为一座山。 她轻喝一声:“天羲。” 天羲镜自她身前浮起,银光交错,她的神识倏地没入镜中,再次领略天羲镜的仙力,她反反复复的修炼,直到与天羲融和更加彻底。 数道无形镜墙落在四周,秘海泉眼彻底包围,切割出一处独属南棠的空间。 灵气瞬间抽空,这小小一隅绝灵领域终成。 她唇角微勾,心情大好。沉龙接天秘境内发生的事让她因祸得福,躯壳再不是从前孱弱的皮肉,虽然还不能确定自己能承受多大的伤害,但结丹期修士的法术应该很难再对她造成严重伤害,再加上虚土盾,哪怕遇到元婴修士,她也有自保之力。 禁灵领域还不够强大,影响的范围有限,并且持续的时间很短,但也足够成为她最后杀招——靠近她的修士,必死。 “你看我做什么?”她起身问道。 神识虚空之中,夜烛坐在她对面的树下,和她埋在地下时一样,静默地陪她至闭关结束。 “不看你我还能做什么?”夜烛反问她。 “那我好看吗?”南棠心情好,陪他耍耍嘴皮子。 “好看。”夜烛毫无犹豫,他都这么看了她三十年了。 被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夸好看,这是件让人格外愉快的事,南棠已经不记得闭关之前他们间发生的小小争执了。她这人,不爱记仇。 “我闭关了多久?”她问道。 “半年多吧。”夜烛亦起身回道。 这么久了? 南棠微惊,迅速离开神识虚空,回归躯壳,睁眼一看,秘海泉眼所在的房间空无一人,门口处被人以灵符封印。 “那条鱼见你闭关,将这个地方暂时封印了。”夜烛的声音响起。 “月枭仙君果然是位细致入微的妥帖人。”南棠感激地夸奖了一句。 “醉翁之意的示好,有什么好谢的。”提到月枭,夜烛的不悦仍是老样子。 “缇烟与嫣华呢?”南棠才不理他的酸言酸语,又问道。 “你在这里闭关也不知要多久,她们就先回银沙集料理事情了。” 半年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缇烟自己也要修练,嫣华要回银沙集流云峰的洞府里照料两只小赤宁和她的宝贝草木,便先行离去,等她出关再做下一步打算。 南棠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来:“沉龙山带回来的宝贝呢?” “她们带回银沙集,先找人鉴宝。” 所有法宝法器与晶石等物,在出售前都需要先行鉴定品阶才好定价。 “也好,不浪费时间。”南棠说话间忽然擎起一个储物袋来,“早知道让她们把这个也带去了。” “这是何物?” “嘿……”南棠坏坏一笑,“李瑞松的随身储物袋。” 差点命丧李瑞松师徒手中,这点补偿她还不得拿走?元婴期修士的储物袋,好东西肯定很多! 修士一死,和储物袋之类宝物间的契约关系随即抹除,南棠将自己的神识探入,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李瑞松的储物袋。 啧……李瑞松的储物袋可比她那小破袋大得多了,里头塞满东西,看得南棠眼花缭乱。 “我闭关这半年多,你都做了什么?”她边看李瑞松的储物袋边问夜烛。 呆在她的神识内,他能做什么? 无非冥想沉思而已。 半年多的时间,他只想了一件事。 ———— 赤冕仙域的浮舟上,容颜绝俊的男修站在一方镜石前,朝着镜石上的人影恭敬道:“九幽绝险之地,师尊此行多保重,弟子祝师尊得偿所愿,安然归来。” 他以九幽舆图将功补过,稍稍平息谢清留对他私放萤雪之举的怒火。 镜石上的谢清留冷冷看他片刻,展颜微笑:“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 “弟子自然是肺腑之言,若有半句假话,便叫天雷轰顶。”夜烛也微笑道。 “真是个傻孩子,师父怎会不信你,何需发此重誓?”谢清留笑得慈和,目光却依旧冰冷,“待为师归来,亲自替你修复元神。” “弟子谢过师尊。”夜烛抱拳躬身。 礼未行完,镜中的人就已失去影子。 夜烛缓缓起身,面上笑意俱敛,眉间冷厉之色,竟与谢清留有几分相似,身上淡淡杀气释出。 百余年筹谋,谢清留终于要踏入九幽。 这半年多来,他琢磨的只有一件事。 弑师。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悲雪(前往悲雪。...) 秘海泉眼入口处的灵符被人化解, 封印消失,眉中走出个光彩照人的女修, 一张嘴角轻扬的脸奕奕生辉,叫人移不开眼。 “月枭仙君?”没走几步,她便停下,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英俊男修诧异道。 “我听得动静,猜小友今日出关,所以前来迎接。”月枭莞尔,只朝她招招手,看着她又快步走到自己跟前, “瞧小友心情不错,这趟闭关想必因祸得福, 境界修为皆有突破?” 这话原为恭贺她出关, 只是话刚说完,他却敏锐地察觉南棠的境界竟无寸进,笑意微敛, 目露几缕疑惑——她还是结丹后期的境界, 一点波动都没有。 修为得到大幅提升, 南棠心情格外漂亮, 闻言只道:“修为确有小进, 全仰仗仙君照拂,南棠在此先谢过月枭仙君,日后仙君若有用得上南棠之处, 仙君只管吩咐,南棠定万死不辞。” “小友言重, 一点小事何足挂齿。”月枭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南棠一边往外走去一边叙话。 二人边聊边走到银月沙滩上, 森白的骨龙还静静趴在细腻的沙滩上,没被任何人动过。看到骨龙,南棠不禁佩服月枭为人。这副真龙骸骨哪怕对化神期的修士来说也是至宝,但月枭并没觊觎,也从未向她打听过她在沉龙接天秘境内取得的宝贝,更不曾问及她的来历过往。仿佛二人之间的交情,他只看中她这个人,外界任何事物都与此无关。 很舒服的一个人。 南棠在心里默赞,不期然间夜烛声音响起:“知人知面不知心。” “……”南棠不理他。 “小友接下去有何打算?”月枭问道。 “还没想好,准备回去和同伴商量一下再作打算。”南棠老实回答。事实上秘境中取得的宝物数量不小,她需要先处理,该分的分,该留的留,余下的都卖成仙币,这得花点时间。 月枭便道:“小友如果还没确切打算,不妨考虑一下,随我前往悲雪城。” “悲雪城?!”南棠一听这个名字就来劲儿了。 那可是菩音、眠龙与廊回三座三脉所组成的唯一宗门,南棠慕名已久,早就想去见识,只因自己境界低微修为不够,才在银月集逗留许久。 “正是。我有几件要事要去悲雪一趟,其中一桩与小友有关。”月枭便道,“此前你提到的师兄夏淮,我已经打听到他的下落,可能就在悲雪城。我想拜托小友出面,请令师兄替母亲医治,不知小友可方便?” 夏师兄在悲雪? 南棠心中一喜,人还没见着就先生出股他乡遇故交的感慨来。四个师兄中,夏淮待她最好,那日重虚大劫,她亲眼看着他拦下大敌被对手重创,后又碎丹后离开门派,远遁他乡再无音信,转眼就过去三十几年,她再也没见过二师兄,恐怕他也不知道她还活着这个消息。 要是能再见一面,那再好不过了。 “没有问题。”南棠当即点头,几句话的事,能有什么问题? “仙君打算几时动身?” “月内动身,不知小友可便?” “待我回去与同伴商妥后,传音仙君,再定动身时日,可成?”南棠并没立刻确定。 “多谢小友,那我就等小友音信了。”月枭笑道,又看着眼前巨大龙骨,“这副龙骸,小友要如何起走?可需要本仙帮忙?” 南棠嘻嘻一笑,摇头:“不用了。”语毕她一挥手,整具龙骨消失在沙滩上。 李瑞松的储物袋可是上品法器,空间够大,整理完后塞下这具龙骨绰绰有余。 ———— 月枭开启传送法阵,将南棠送回银月集。 距离他们探寻沉龙接天秘境已经过了半年多时间,两山的局势已经起了巨大变化。云台山和玄昊山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为着地盘为着资源,纷争不断,穆白鹤之死将两山的矛盾彻底激化。两山争战,修士大斗法,波及附近几座山,无数修士参与其中,足足持续了四个多月才以云台山大败、玄昊山险胜的结果逐渐平复,又谈判了近两个月,最后云台山赔了三座山峰,一大批资源与五千万仙币,就连沉龙接天秘境也彻底归玄昊山所有,才真正终结战事。 但撇开输赢,不论是玄昊山还是云台山,都折损巨大,光元婴期修士就折损十数位,更遑论低阶修士,所有门派都受到重创,两山亦被术法破坏,生灵涂炭,也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恢复昔日葱郁繁茂的光景。 南棠刚踏出传送法阵,就已经感受到四野被风送来的源自山林的无尽悲伤。 任何时候,战争的破坏性都是巨大的,凡间是如此,仙界亦是如此。 银沙集还是老样子,唯一的变化就是外部多了圈蓝色光罩,因怕战火波及其中,月枭令银月集的管理者们开启了防护法阵,将整个银沙集保护在内。 也正因此,银沙集成了两山许多修士的避难所,这里的修士比半年前多了一倍有余,来来往往都是人,有玄昊山的修士,亦有云台山的。市场上兜售的东西和行情也与半年前不同了,战事一起,各类丹药、武器法宝等价格翻倍,而基础建设类的材料则乏人问津,价格大跌。 南棠在银沙集绕了一圈,才回到流云峰。 洞府的门一打开,迎出来的管事许焕就是一怔,旋即喜道:“南棠仙子回来了!” 话音未落,里面就冲出来几道迅捷的影子,两只高大威猛的赤宁兽从天而降,还像小时候那样扑到南棠身上。 两只齐上,叠罗汉吗? 南棠吓了一跳,忙侧身避开。 半年光景,小赤宁兽都已长大,再也不是跟在夜烛身边寻奶的小崽子了,一只只毛色光亮,高大强健,四足踏火,一张嘴就呲出满口大白牙,跟当初的赤宁成兽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可惜,它们的父亲再回不来。 赤宁成兽的尸身在储物袋里放了半年多,已经不能再用,南棠只能将其处理,现在看着两只小赤宁,心里诸多感慨,也不知能说什么。 所幸赤宁兽成年之后本就要离开父母独立生存,再加上时日已久,小赤宁们倒没表现出过多伤感,反而因认出南棠而显得十分高兴。 “师叔——” 还没同小赤宁兽玩够,嫣华已经闻风赶来,冲上前搂住南棠。 ———— 一番久别重逢的热闹后,南棠与嫣华进了流云阁,稍顷缇烟也赶到,三人再次聚首,谈起正事。 这第一桩要紧事,当然是讨论沉龙接天秘境内取得的战利品。 “所有的东西我和嫣华已经统一登记造册,你先过目。”缇烟边说边递给南棠一本册子。 南棠一页页翻阅起来,缇烟在一旁解释:“按嫣华提议分门别类登记,晶石三百七十五枚、丹药二十六瓶、灵髓三万枚、法器法宝十九件、天材地宝三十三样、功法秘藏十部、秘境舆图两张,大部分按品阶排列,小部分品阶不明,需要等待鉴定结果。” 这些就是那日嫣华和缇烟在龙窟里最终带出的所有东西,一件不落全都登记在册子上。 南棠仔细看着每件宝贝的名字与品阶,龙窟里带回来的这批东西,品阶大部分都很高,上品占了五成,次仙品两成,凡品大概也是两成,剩下的就是次仙品以上的重宝。 “凡品基本用不上,还有些用不到的上品宝物,我和嫣华商量着已经拿到银月市集变卖,共得五十六万仙币,全存在嫣华手中。”缇烟继续道,又指着册子上做过记号的宝物,“就这些做记号的都是已经卖掉的,售价写在后头。” 嫣华拍拍腰间储物袋,笑道:“银子在我这!” “你们两个办事,倒真不用我操一点儿心。”南棠看着记录清晰的册子,竟找不到一点需要质疑之处,不由大感轻松。 “噢对,秋明庄的人按先前你与穆掌门的约定,把这趟进秘境的辛苦费送过来了,一共是五十万仙币。二十万赴秘境的费用,余下三十万是探出的三条矿脉,按一条十万来计。”嫣华道。 南棠微诧。当初她与穆白鹤商定的是每探得一条矿脉,按矿料的稀缺度分一到十万不等,那三条矿脉不算特别高阶,远远不到十万这个价格。 “给你你就拿着吧,他们这也算投桃报李,借这由头给你送钱罢了,何况你后头还有位月枭仙君,他们当然得要巴结着你。”缇烟深谙此道,不以为意道。 “师叔你是不知道,如今你在银沙集出了大名,谁人不知你驭龙而出,越阶大败李瑞松?就你闭关这半年,打听着过来想拜会你的修士有多少?都快把这客栈踩塌了,闹得土地爷烦不胜烦,把人全都轰走才算消停。”嫣华笑道。 这么夸张? 南棠翻册子的动作一停,抬头望向二人,二人同时向她点下头。 她耸耸肩,看着一整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册子又觉头疼——身家少的时候嫌穷,身家多的时候又嫌烦,光看这些名字就得花上一整天功夫。 不过这么算下来,现钱都已经百来万,要是将不需要的宝物全部卖掉,她的身家恐怕能破千万,养一个小门小派绰绰有余,再也不是从前还要为一千仙币头疼的穷修了。 “宝物你们都看过了,可有什么需要的没?”南棠问道。 “有。”嫣华一点不客气,“看中这些,就等师叔回来分给我。” 她点点册子,南棠这才注意到有部分物品名字后标注了一个“华”字,便卷起册子敲敲嫣华的脑袋,道:“回头自己去拿吧。” 嫣华笑嘻嘻地道谢,南棠又问缇烟:“你呢?” 缇烟可不像嫣华和南棠感情那么深,按着最开始的约定,南棠只需要一次性付清十万仙币就可以,这批宝物缇烟没有分配权,她便思忖道:“我……想买那本《碧幽诀》,银月楼估价为八十万仙币起拍价。” 起拍价八十万仙币,最后成交价起码翻倍。 南棠微笑望着她:“还有别的需要之物么?” 缇烟吐口气,坦言道:“当然有,不过我仙币不够,算了。” “缇烟,不必如此见外,虽说这趟秘境你我早有约定,然而出生入死,其间危险也远超你我当初预估,那十万仙币远不足你当时所付出的艰辛,再加上这半年多来你帮我奔走,这份情谊我在记心中。”南棠便温和道,“《碧幽诀》你拿去吧,就当是我一点小心意,至于你看中的其他东西,就按银月楼估的最低价。” 她本想连缇烟看中的其他东西也一并赠予,不过想到缇烟为人,若是真送了,缇烟反而不好开口索要,索性按最低价卖给她。 缇烟闻言果然眼睛一亮,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斟酌片刻她才道:“如此便多谢你了,这个情我记在心里,日后……” “别日后了,我们合作愉快,现下还有一桩要事,不知你有没兴趣?” “何事?”缇烟微眯双眸。 “月枭仙君让我随他前往悲雪城,你可要同行?” 此语一出,缇烟却一拍大腿:“正好,我也想告诉你,我们得去悲雪城。龙窟的这批宝贝好几件品阶过高,恐怕得送去悲雪城找掌眼鉴定,况且那边的上修多,出得起价的人也多,上品宝物的价格能卖得更高。” “那还等什么,去悲雪城啊!”嫣华的心早就随着“悲雪城”三个字飞了。 三人一拍即合。 待到缇烟离去,嫣华又从储物袋内摸出一方玉简。 “师叔,这是我在龙窟内找到的,想来对你有用。” 这方玉简,嫣华并没记在那本册子上,而是单独交给了南棠。 “是何物?”南棠一边问,一边将神识探入其中。 “龙君好阵,这应该是他搜集的法阵图录,里面有关于十方古阵的记载。” ———— 虽说决定要去悲雪城,但也不是说走马上就能走的,南棠几人又在银沙集耽搁了近一个月,把手头上能卖的东西都卖掉,暂时卖不掉的就寄售在银月楼内,这才准备妥当。 转眼间就到与月枭约定的出发日,三人在银沙集外聚首。 天际云海一阵翻腾,一束天光降下,其间缓缓落下巨大画卷,卷上海水翻涌,浪花阵阵,正是月枭的法宝方海录。方海录上的浪花化作三只手悄到了南棠三人面前,月枭声音传来:“上来吧。” 化神修士的法宝速度定然最快,三人不想耽搁时间,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一一跳上浪花,被浪花捧回方海录旁。 月枭亲自站在南棠那簇浪花旁,朝她伸出手,淡笑道:“来。” “谢谢。”对上他清俊的笑脸与海水般的眼眸,南棠亦是一阵笑,刚要虚扶他的手,只闻“啪”地一声,旧事重演。 她的左手毫不留情面地打开月枭的手。 “……”南棠尴尬非常地看着月枭被打偏的手,在心里骂夜烛。 赤宁兽已去,新的躯体还没物色妥当,夜烛暂时又呆在她的左臂之上。 “不碍事。”面对她的抱歉,月枭只淡淡一语,目光不动声色拂过她的左臂,忽然间攥住南棠右手。 南棠还在和夜烛吵架,不妨月枭此举,被他轻轻扶下。 “这条死鱼,总有一天要把他剖了!”夜烛的声音不客气地响在她神识中。 他看到了,月枭望向她左臂时的挑衅目光,不是平时的温柔。 ———— 悲雪城西北面的密林中,一场厮杀刚刚结束,四个修士拖着只巨大的双头火纹虎从林中走过,身后的地面被火纹虎压出一道辙痕来。 “嘿,守了七天七夜,总算是打到这只火纹虎!”杜一壶身上衣裳到处是被火灼的焦痕,脸上却满眼兴奋。 “过了这关,我们就能回悲雪城参加拜山典!”商九亦笑道。 四个修士身形都颇为狼狈,但目光同样亢奋。 “不知道拜山典能不能碰上老师?”陆卓川摸摸下颌。 “师叔说到时传音给老师,让她前来替我们鼓劲,我们可得给老师争口气!”叶歌一边说一边朝前方挥起手来,高兴道,“萤雪师叔!” 密林前方,静静站着一个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回龙(拜山大典) 拜山大典是悲雪城每隔三百年才举办一次的盛会, 届时眠龙、菩音与廊回三脉的无数修士将会齐聚悲雪城,不管修为高低都能参加拜山大典。大典持续三个月时间, 悲雪城城主会开启五处秘境以及回龙塔供前来悲雪城的修士试炼,而只要能爬到回龙塔最顶层的修士,就能在拜山大典跟着悲雪宗主与各个山脉的脉尊及山君踏进星罗界中,共同历炼。 能见悲雪宗的宗主一面,对修士而言都是难得的殊荣,何况是共赴星罗界历炼,得宗主亲自指点,这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事? 偌大方海录上, 南棠与缇烟、嫣华三人并排盘膝坐着,三人六双眼齐刷刷盯着坐在正前方的月枭, 听他说起悲雪城的事。 南棠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第一回去悲雪城就能遇上这三百年一度的拜山大典。 嫣华举举手,问道:“仙君,星罗界是什么地方?” 月枭看着三个乖巧坐着的姑娘, 难得的心情好, 耐性十足地回答嫣华问题:“星罗界乃是悲雪峰上一处星域裂隙, 也算是秘境的一种, 但它的位置比较特别, 不在玉昆仙界,而在星域浮空内。星罗界很大,其中灵气比外界充沛百倍, 除了无数天材地宝外,还有上古仙人的遗迹, 或是残宝或是功法,只要运气够好, 就能找到,但同时里面也有许多极凶悍的恶兽,很难对付。” 连化神期的月枭都说难以对付,可想而知这地方的险恶。 嫣华吐吐舌,又问:“那回龙塔又是什么地方?” “这个我知道!”缇烟立刻举手,代替月枭回答道,“回龙塔是个十九层试炼塔,位于悲雪城正中心,平时只开放前九层,付仙币就能进去试炼,没有境界限制,所有人都能去。这九层都是独立幻境,每个人进去后会遇到各自的试炼,通过后才能迈向下一层。我前些年好奇曾进去过一次,只走到第五层。” “那后十层呢?”南棠好奇极了。 “前九层是幻境试炼,后十层是修士斗法,到拜山大典才会开放。进了后十层要签生死契,生死自负。”月枭接下这个问题,“通过前九层试炼的修士,每个人都能拿到一枚回龙令,进入第十层起,只要拿到一枚其他人的回龙令,就能踏入下一层,而每上升一层,回龙令的颜色就会改变一次,直到进入第十九层。” “那岂非只要打败十个人,就能进入十九层塔?”南棠继续问道。 月枭摇摇头:“十九层塔只有五个位置,进入的人数一旦满员,就会自动关闭,所以在第十八层塔时会经历一轮混斗厮杀。” 从第十层开始,就是修士与修士之间的较量,以生死做赌注,绝非儿戏,而能够踏到第十八层塔的修士,更没有泛泛之辈,无不卯足劲做最后争斗,这层的厮杀将比前九层都更加激烈。 经他这一解释,三人都对这里产生浓厚兴趣。 “仙君你也进过回龙塔?”南棠又问。 “三百年前进去过。”月枭浅笑。 三个人同时瞪大了眼,嫣华问道:“那仙君走到第几层?” 月枭还没出声,缇烟已经脱口,这题她会答。 “我听说过,月枭仙君当时是第一个进入十九层的修士,也正因此后来仙君才在星罗界的历炼中结识了如今的悲雪宗宗主顾衡,二人互引为知己,成为悲雪城一段流传三百年的佳话。” “哇!”嫣华听得满面崇拜。 “仙君好生了得!”南棠亦是双眸放光,毫不吝啬夸奖。 月枭低笑出声,听人提及三百年前旧事,他也微陷回忆,记起挚友,心情更加愉快。 “诶!”南棠却忽然失声浅呼。 “怎么了?”月枭垂眸望向她。 “没……没事。”南棠勉强笑道,原本双手平放腿上,如今已经改成右手按住左手。 她那不受控制的左手正狠狠掐住她的腿肉,让她不得不从月枭身上收回目光。 ———— “夜烛!你有完没完?”神识虚空中,南棠气恼地痛斥道。 从刚刚坐下听月枭说话开始,他就没老实过,不是掐她脸颊,就是扯她头发,越来越过分。 夜烛冷哼一声,不作答。 他就是看不惯那条死鱼吹嘘自己的模样,不就是进过什么回龙塔,这点鸡毛蒜皮的故事也好意思拿出来吹嘘?也值得她满脸敬佩?那他要是同她说起自己在赤冕的战绩,她岂非得捧着他的脸夸他…… 想想那个画面,夜烛心里忽然又有些发痒。 南棠狐疑地走到他身边,一个震声:“夜烛!” 夜烛回神歪过头,听她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嫉妒月枭?” “……”夜烛噎了噎,没吱声儿——她现在才发现吗?这反应也太慢了。 南棠绕着他走了一圈,坏笑:“吃醋?” 嘲弄中带着得意的语气戳破夜烛的小心思,要是她真身在此,恐怕已经耳根发红面颊作烫,所幸现在是半魂之体,看不出面容变化。 “我没有!怕你被骗而已。”他拒不承认。 “是吗?”南棠摩挲着唇,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像个无良的花花公子,自顾自道,“像你这样的上修也会吃醋?” “说了我没有!”夜烛加重语气,又道,“还有,上修怎么了?上修不是人?修的又不是无情道,也不是佛道,有七情六欲怎么了?” 更何况,他要么独守仙魔关斩杀魔物,要么被关在仙舟修行,几乎与外界隔离,近身的女修一个都没有,更别提像她这样朝夕相对外表正经内里邪恶的小妖女,他会有那么点凡夫俗子的心态怎么了? 有什么可惊讶的? “哦……”南棠长长叹了声,哄他,“有七情六欲很正常,我晓得的。” “我不是说我!”夜烛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男人颜面。 “好了好了,我知道阿渊哥哥不嫉妒,不吃醋,只是为我好而已,怕我被骗。我记着呢,不会被骗。”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一声“阿渊哥哥”叫得又甜又腻。 夜烛觉得她在说反话,但没有证据。 “你可别再掐我腿肉了哦。”南棠笑嘻嘻抛下一句话,神识倏地又回到外界。 月枭正在说自己当初在回龙塔大战群修的事,刚好说到精彩处,南棠和嫣华缇烟三人一起喝起彩来,越发崇拜起月枭来。 夜烛觉得,她变本加厉了。 ———— 从银沙集到悲雪城这段路程,就在月枭的畅谈中很快渡过。除了提及悲雪城的情况外,月枭还传授了不少关于修士斗法的经验,叫三人受益匪浅。 方海录的速度十分快,不到三天时间,就已经抵至悲雪城外。 “好大的城池。”南棠感慨道。 站在方海录上往下望,她只能望到悲雪城一隅。 悲雪城正北倚着一座雪山群,今日天好,万里无云,南棠可以清晰看到连绵的雪白山峰,山峰之下就是悲雪城,一股冰冽气息传来,叫人打了个颤。 “这里终年覆雪,寒气不散,可破护体灵气,你们境界不足,要小心保暖。”月枭提醒道。 缇烟来过悲雪城,已经事先提醒过嫣华与南棠二人,转眼间三人都取出准备好的御寒衣物套上。缇烟穿的是件火鳞甲,嫣华与南棠都是一身斗篷,嫣华的是浅灰色,而南棠则是旧年穿过的那件红斗篷。 一时准备妥当,方海录降下云头,南棠三人落地。 “我要上悲雪宗一趟,你们先进城吧。南棠小友,我赠予你的鲛人珠记得戴好,以便联系。若有急难之事,凭此信物亦可请悲雪城城主帮忙。这里有张悲雪城的舆图,你们拿好。”月枭一边说话一边扬手掷出一物。 南棠信手接下,发现是枚玉简,里面应该是悲雪城的详细舆图。 “此前悲雪城的人传音于我,说曾在城西市集与异人馆中见过你师兄夏淮,但他具体落脚之处还没打听出来,待我回来再与你们一起寻找。” “多谢仙君指点,仙君要事在身,请便。”南棠拱手道。 “你们多保重,我先行一步,告辞。”月枭说走就走,一语落地,方海录已又腾空而起。 ———— 目送月枭离开,南棠三人才往城中走去。 悲雪城不像银沙集出入还要登记,偌大城池可随意进出,进进出出的人十分多,不止修士还有凡人。城门处无人把守,只左右各立着一尊巨大的麒麟像,每有人经过,这两尊麒麟的眼珠子就会随之转动。城墙很厚,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瓮城箭楼等等,像极凡人城池,只是瓮城内空无一人,整个城墙上只有机关甲人,明的暗的不计其数。 南棠三人在麒麟像的注视下进了悲雪城。 “我已许多年没到悲雪城,都记不清悲雪城的模样了。”缇烟有些感慨道。 这里和银沙集一样,也是个凡修杂居的地方,随处可见凡人痕迹中证凡人和修士融洽的生活。整座城池井然有序,以回龙塔为正中心切分为“井”字形九大区域,正北方靠近雪山处乃是悲雪城城主府所在,城主府外散布着许多府邸,一般都是落脚于悲雪城的上修,由西往东贯穿回龙塔的这条街,则是悲雪城最主要的商肆集中区,往南就是凡人与修士的杂居地,其间也遍布着许多奇特的地方。 总而言之,悲雪城也是个鱼龙混杂却又高手云集的地方,但这里不比银沙集太平。虽然城主明令禁止城中斗法,但也依旧杜绝不了修士间的争斗,有时散落街巷间的两帮势力还会起冲突,发生大规模厮斗。 南棠对拜山大典十分感兴趣,特别是回龙塔。 回龙塔虽然危险但也很刺激,南棠跃跃欲试。她的修为现在有些尴尬,因为境界停滞在筑基期,她摸不准自己的实力已经走到哪一阶段,想要了解这点,恐怕只能通过实战,恰好进回龙塔没有境界门坎。只要她能打,就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对手。 没什么比实战更加磨练人的了。 悲雪的拜山大典确切举行时间在两个月后,正好够她先做好准备——想上回龙塔第十层,她要先把前九层给过了,拿到第十层的通行令。 而这么大的盛典,眠龙、菩音与廊回三座山脉必定上修尽出,她恐怕会遇到不少故人。 这一回,她可不再是昔年低微的重虚宫五师妹了。 ———— 十九层的回龙塔高耸入云霄,站在西街街道中央,就能看到高高的塔顶。 南棠三人驻足看了片刻,心中各自感慨。 身边有修士与她三人匆匆擦肩而过,纷纷拿眼瞥她们——一瞧就是第一次进悲雪城的小修士,心里指不定在想什么雄心壮志!傻得很。 不过,每个进悲雪城的低修面对这座塔,又有哪个不会心潮澎湃呢? 都是年少时未经毒打的情怀。 南棠可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傻模样,只觉心中波澜壮阔,正澎湃着,不妨听到街边响起个尖声怒斥。 “滚开,你们这些瘪三!” 南棠望去,只见有个背着药篓的女子被两个小混混推着肩头赶进了旁边的暗巷里。 那女子应该是个凡人,身上没什么灵气波动,不过她显然练过外功,手脚有力,动作也灵敏,一掌按在其中一个混混的手腕上,反手一压再一推,跟着便是一记扫膛腿,将两人扫开,她则趁势冲出暗巷。 南棠看得更清晰了,这个女子约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头上包了块头巾,长发编成辫子垂在一侧,辫梢簪了簇鲜花,穿着兽皮裙,容貌姣美,一双眼睛尤其坚韧灵动。 两个混混也是凡人,从地上爬起来后并不急着追上前,其中一人手里竟扣了张凡品符箓,朝着那女子打去。符箓顿时化作一道青光,转眼砸在女子小腿上。 虽然是张修士压根看不上眼的废弃凡符,但对凡人而言依旧有着不小的伤害力,女子没能继续逃,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背篓里的草药全部摔出,正巧洒在南棠几人面前。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重遇(三十年后。...) 南棠止步, 那两个混混见到有修士也不敢上前造次,缩在暗巷的阴影里, 等南棠几人离开后再上前追她。 那女子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局面,并没慌张,飞快从地上爬起,手脚麻利地拾起散落满地的草药往篓里扔,捡到一半时,忽有只手加入拾取的行列,从地上握起一束草药扔进篓里。她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去, 瞧见张温柔和善的笑脸。 “谢谢。”她拾完草药再度背好药篓起身,匆匆道声谢, 就要离去。 “姑娘, 请问去珍宝阁如何走?”好听的声音响起,叫住了她。 她停步,指了指北边:“走到回龙塔处的十字路口后往北走两个路口, 就是珍宝阁。” “姑娘, 我初来乍到不大认路, 可否烦请带路。” 她蹙蹙眉, 刚想拒绝, 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盯着对方的笑脸看了片刻,立刻点头:“成, 我领你们去。” “多谢。”南棠道谢。 那女子转身往珍宝阁的方向走去,路过暗巷时瞥了两眼, 因为身边有三个修士的关系,那两个混混不敢招惹, 缩在阴影里虎视眈眈地望着她。她收回目光,抹抹头上的汗,等带三个女修走出一长段距离,确认安全后,才向先前说话的女修道:“谢谢上仙搭救。”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况且我们也确实要去珍宝阁。”南棠没有否认。 悲雪城鱼龙混杂,凡人身后也多是修士势力,她们初来乍来,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按说不该轻易招惹麻烦,但眼见凡人女子落难,若真不出手,她们心中过不去。 天虽然冷,但女子鼻尖额前都挂着细密汗珠,眼下危机过去,她也轻松下来,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露出两颗小酒窝来。 “三位上仙初来悲雪?”她问道。 “是啊,你呢?”嫣华反问她。 “我叫苏迩,很小就跟着我阿爹迁居到悲雪城,已经在这住了二十多年。”苏迩抹抹汗,笑道,“三位上仙也是赶来参加拜山大典?” “嗯。”南棠点点头。 “最近城里的仙人越来越多,都是为了拜山大典。五大秘境的报名处人满为患,回龙塔那边也挤得要命,几位如果要参加还得先去领牌排位,再晚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排上。”苏迩一听是来参加拜山大典的,立刻道。 看来很多人都和南棠同样的想法,提早到悲雪城做好拜山大典的准备。 四人已经走到回龙塔处的十字路口,苏迩指着前方:“那边就是珍宝阁。” 珍宝阁是悲雪城最大的拍卖行与市集,绝大多数的修仙物资交易,都集中在珍宝阁,南棠三人手头上还有一大批宝贝要卖。 “你家住哪里?”南棠本意就不是让她带路,索性好人做到底。 “在南边。”她指指另一头。 “走吧。”南棠便往她指的方向去了。 苏迩一怔,旋即明白她的意思,很快跟上。没走多久,四人就到苏迩家。 眼前是栋靠河而建的石屋,屋外用木栅栏圈起了几畦地,被垦作药田,屋后是个高耸的水车,潺潺水声不绝于耳。南棠众人到时,石屋四周正弥漫着一股淡淡药香,闻起来十分醒神,像是从屋内传出。 这看起来像个丹修的洞府。 苏迩把药篓挂在栅栏上,喊道:“师父——” 两声过后,没人应声,她又歉然回头:“谢谢上仙送我回来,本想介绍我师父给三位认识,但他应该现下怕是在炼制丹药。” “你师父?你不是和你父亲一起?”缇烟疑惑道。 “我爹带着我在迁往悲雪城的途中遇到了兽袭,正好被我师父救下,就一路跟着他进了悲雪城。后来师父在这里落脚,他见我父女无依无靠,又正缺个看守门户清理杂务的管事,就把我爹留下了。前几年我爹病故,这里就剩下我和师父二人。”苏迩边说边将栅栏门拉开,殷勤地请她们进来,“上仙要不要进来坐坐,我给你们倒杯酒消消乏?我师父用冰川雪水酿的药酒,保证你们在外头没有喝过。” “你师父是位丹修?”南棠想了想,跟苏迩进了药田。 既然她师父也是炼丹之人,在悲雪城又呆了二十余年,兴许听说过同为丹修的夏师兄,她想打听打听。 “是呀。”苏迩将她们迎进来后,请她们在屋前的石桌畔落坐,又一溜烟跑进屋里抱了一只葫芦三只杯出来。 “你师父既是丹修,你为何没有法力?”嫣华看着她倒酒,好奇问道。 “我……”苏迩手上动作一顿,眉梢微落,“我资质不行,小时候师父替我测过,我灵根杂爻,一身凡骨,无法修仙,连拜他为师的资格都没有。后来我爹病重,怕我无人照顾,临终之前将我托付师父,他这才勉为其难收我为徒。我除了帮师父料理这个园子外,也学些医理,平时帮附近的百姓瞧瞧病……他们可没钱找修士看病。” 一边说,她一边又笑起来。三杯酒斟满,她忙又道:“快尝尝。” 清冽酒香萦绕鼻尖,未尝香领略到一股直透九窍的凉意,很是神奇。南棠端起杯,小酌了一口,那酒香顺着舌尖蔓弥,清冽冰凉瞬间又化作暖融气息,蔓延到脏腑。 缇烟与嫣华皆瞪大眼眸,盯着手里的酒,满目惊奇,只有南棠,怔怔看着手里的酒杯。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良久,她才问道。 “我师父自号归净,名字……他从没说过。”苏迩有些小失落。 “三清三焚酒。”南棠喃喃道。 苏迩惊讶地望向她:“上仙知道这酒?” “这也是我师父的拿手好酒,他只传给了一个人。”南棠一边说着一边将杯中余酒饮尽,痛快道,“好多年没有喝到此酒了。” 话音刚落,石屋的挂帘被人掀开,屋中缓步走出个着手里拿着蒲葵扇的修士。缇烟与嫣华恰面向石屋方向,已各自站起,缇烟尚好,可嫣华却不由自主揉了揉眼。 那人已经赤脚站在石屋前的竹廊上,轻斥徒弟:“苏迩,你又偷酒?” 苏迩一个激凌抱住酒葫芦,心虚道了声:“师父。” 那人这才看到院中来了客人,但他仍没好脸色,冷冷朝苏迩伸手:“把酒拿来。” 苏迩咬咬唇,把葫芦缓缓递给他,怎料还没等他接手,背着他坐的那人忽然开口。 “三十余载未见,师兄如何连一口酒都吝啬起来?” 那人一震,手顿在半空,望向那个背影。 南棠方起身转向他,只将空杯一举:“夏师兄,别来无恙。” 夏淮呆了片刻,也没接葫芦,绕过竹廊穿了双木屐走到院中,上上下下地打量南棠。南棠与他对望,数十载没见,夏淮不是从前在重虚宫时谪仙般的模样了。他着一袭宽厚的袍子,灰朴朴的颜色,袖子挽到肘上,长发凌乱地绾在脑后,脸倒还是清俊,就是下巴上长出不少胡茬,愈发叫他显得落拓不羁。 苏迩看看师父,又看看南棠,满头雾水。 “果真是你。你……” “我和师兄一样,大难未死。”南棠接下他的话。 夏淮眼里震惊渐渐平静,只道:“三十多年了,还活着就好。” 看到南棠,他就不自觉想起三十多年前重虚宫的浩劫,南棠入土之时,他也正伤重未醒,等到他能下床,留给他只有无数重虚弟子的坟茔,其中也包括了南棠。 师兄妹三十年未见,乍然重逢,自有说不尽的话。二人在桌畔坐下,酒一杯接一杯倒,话一句接一句聊。南棠说起复生之后发生的事并三十年后的重虚宫,听得夏淮也一阵唏嘘怅然。 “师妹此番来悲雪城,可是为了参加拜山大典?”聊了一会,夏淮问道。 “算是吧。除此之外,我来悲雪城还有一件事。我是专程来找师兄的。”南棠道。 夏淮一怔:“找我?” 南棠便略提了提月枭所求之事。 “修复寸断的经脉?”夏淮重复一句,却又站起苦笑道,“师妹,你师兄我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若在三十年前,我倒能倾力一试,但是如今……” 当年那一战,他伤重碎丹,这条命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他本天资聪颖,从小修行顺风顺水,自有一身才情傲骨,碎丹后境界大跌,堪堪停在筑基中期,难以寸进,他不愿面对众人或怜悯或轻视的目光,索性离开重虚宫,外出寻找重塑金丹的办法。只可惜三十年过去,他依然没有找到办法。 “如今,我才明白你当年所受之苦。” “师兄言重了。”南棠叹口气,也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劝他。 气氛正有些沉重,一声清脆笑声又打破这份沉重。 “师父,师叔,来尝尝冰川烤鱼。”苏迩用荷叶捧一大份烤鱼从屋后上来。 缇烟与嫣华把聊天的空间留给南棠与夏淮二人,跟着苏迩到屋后抓鱼烤鱼,现在一人手里握着只烤鱼,边吃边笑地走回来。 见着苏迩,夏淮眉目间的郁色稍霁,笑道:“这鱼是生长在雪山冰川中的,肉质鲜美非同一般,师妹尝尝。” 说话间苏迩已经把鱼端到桌上,拿起一只递给南棠,第二只才孝敬夏淮。 “你的手怎么了?”夏淮接过鱼又放下,目光落在苏迩腕上——那里有一大片擦伤。 苏迩忙撸下衣袖,道:“没什么。” 夏淮拉过她的手将衣袖拉起,语气微厉道:“如何受的伤?” “应该是今日摔倒在地时伤到的吧?”南棠接了话。 “受了伤为何不说?”夏淮斥道。 “那不是怕你骂我。”苏迩垂下头嘀咕道。 “师妹,失陪一会。你们慢用。”夏淮二话不说,拉着苏迩便往屋里去了。 南棠瞧着这二人,忽然想起件事来。 夏师兄修的是无情道吧? 无情之人生情,这并非好兆头。 ———— 南棠没想到悲雪城之行会如此顺利,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来的第一天就让她遇到夏淮。 可惜的是夏淮碎丹,眼下也帮不上月枭的忙,反而更不好办了。也不知她的句芒春种,能否修复夏淮的金丹? 夜色渐沉,南棠三人留在了夏淮的洞府,不过并未借住他家,而是祭起一件法宝。 那法宝取自李瑞松的储物袋,是枚青戒。戒面是个微缩的精致楼阁,内里大有乾坤,是南棠一直都想找的随身洞府。 这戒中空间与外界洞府虽然不能相提并论,但里面也有三层楼阁,亭台花院,小巧别致,随走随歇,又能躲避危险,对南棠来说,再好不过。 一夜无话,各自调息。 翌日,南棠与缇烟、嫣华起个大早,苏迩早就笑吟吟站在院里等她们,夏淮令她陪着南棠等人去城中办事,给她们做个向导。 南棠也不推辞,有人带着总能省些时间。 ———— 回龙塔的报名外果然人山人海,叫人望而生畏。 由于想进塔的人数过于庞大,回龙塔的人不得不出了暂时的规矩——每日上午辰时放一百个号,领到号牌者再排队登记闯塔,安排闯塔日期。 不少凡人为了赚钱,早早儿地来这里守着,等开门时一轰而上抢排。抢到的号牌自己不用,转卖给修士。修士么自恃身份不与凡人争抢,又嫌麻烦,宁可花钱也不干排队抢号的事,因而这些天号牌被炒出了高价。 所幸南棠三人身边有个苏迩,这姑娘对城中这些道儿门清,身上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那门一打开就跟着人群蜂拥而上,挤到最里边。不到一盏茶时间,她就满头是汗抢了三块号牌出来。 “你快歇歇。”南棠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心内过意不去,忙道。 “我不累。”苏迩一抹汗,道,“走,我带你们去登记,早些登记完就能早些去办别的正事。” 她说走就走,一点空档都没给三人留。 三人面面相觑——这么有干劲的凡人女子,还是头回遇着,比修士还得劲。 回龙塔的登记点就在不远处,登记时需要修士亲自出面,一个柜台两个登记点,分成两列,队伍排得不算长,现场的修士境界也都不高,大多是筑基期与结丹期散修。 南棠和缇烟排进队末,嫣华对回龙塔不感兴趣,便留在外面陪苏迩说话。 没多久就排到南棠,登记好名姓、境界与来历,她就得到一小枚龙纹币,那就是进入回龙塔的身份牌。今天前来登记报名的修士,都安排在五日后入塔。 南棠低头摩挲着龙纹币往外走,不妨柜台旁通往后堂的门帘子被人撩开,三人寒暄着从后堂出来,正互相拱手道别,与南棠擦身而过时,其中一人微微一愣。 “虞南棠?” 南棠听到有人唤自己,一回头对上鹰隼般的目光。 喊她的是个男修,身材颀长而有力,生得倒英挺,只是目光凌厉,加上紧蹙的眉头,让他愈发显凶。 对方的目光让南棠觉得自己像猎物。 “你是……”南棠觉得这目光眼熟,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想起个人来,“隋流上仙?” 三十年前,她曾在五莲峰上以卑微低修身份挑战过的元婴修士,梦隐峰隋流。 也正是那一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比试,让她心境豁然开朗,才有了后来的解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隋流算是她的恩人。 没想到,对方也还记得她。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登塔(要做,就做那个前所未有的...) “果然是你。”没有认错人, 隋流紧蹙的眉头松开,化作一抹笑意, 逼人的气势散去。 五莲峰上一战,她给他留下很深印象,后来浮凌山大劫,死伤无数,“虞南棠”三个字也随之传遍整个浮凌山。他记得自己听闻她开启十方古阵战死重虚时,还曾替她惋惜过,不想三十年后,他又听到她复生的消息…… 这真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女修, 以至于他第一眼看到就立刻将人认出。 “南棠见过隋上仙。”南棠拱手行礼。 他乡遇故知,也算人生一大乐事。 隋流左右望了望, 忽想起一事, 便问道:“你一个人来的悲雪城?我记得江山君要随万筠脉尊同来,一个月后才会动身。你们没有一起?” 江山君?南棠一下没能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江止。江止已经从重虚宫掌门, 摇身成为浮凌山山君了。 南棠短暂的沉默却让隋流觉得自己的问题造次了, 她与江止之间早已解除道侣关系, 其中想必有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他怕是勾起她的伤心事, 立刻便转移了话题,望向她手中龙纹币,道:“你也打算进回龙塔?” “是啊, 今日过来报名,安排在五天后入塔。”提起此事, 南棠脸上现出几分兴奋。 “我们是同一天。”隋流笑道。 “隋上仙也要进塔?”南棠微诧,她记得五莲峰一役隋流胜出, 已经具备山君资格,而山君是可以直接跟着悲雪宗主进入星罗界,回龙塔也不允许山君以上的修士进入,以免占用名额,他又为何要进? “我还不是山君。”隋流看出她的疑惑。浮凌山那一役损失惨重,梦隐峰也受到重创,影响到他升任山君,三十年过去,他仍旧是一峰峰主,个中缘由说来话长,他也懒得细说,横竖对他而言,当不当山君不重要,重要的是修炼。 三十年前的五莲峰上没和江止打一场,至今仍让他耿耿于怀,浮凌山他已经没什么对手了,这次到了悲雪城,说什么他也要与江止切磋一二,再加上回龙塔中高手众多,比起稳稳当当进入星罗界,他更喜欢回龙塔内的搏杀。 “原来如此。”南棠点了点头,并不追问。 以隋流的实力,要通过前九层完全不是问题,换言之,她会与隋流在第十层再次遇见。三十年前那一场比试,她与他之间的悬殊还隔着山海,这一回再遇上,不知道会怎样。 这般想着,南棠忽觉周身血液发烫,仿佛有什么充斥胸口一般,战意沸腾。 隋流看着眼前女修逐渐改变的目光,亦察觉到她身上释放出的一丝战意,他顿觉有趣起来。她的境界要能精进几层,有实力与他一战就好了,有这样的对手定然十分有趣,可惜……三十年不见,她的境界竟然不进反退,徘徊在筑基中期。 “好好努力,我在第十层等你。”隋流朝她颌首,凌锐的目光里似有欣赏鼓励之意。 “多谢隋上仙,我会的。”南棠朝他抱拳。 原本陪在隋流身边的修士上前,已经等得不耐烦地搭上隋流的肩头往外拽,边拽边道:“和个筑基期修士也能说这么久,不像你的风格,走了走了!” 南棠识相地退到旁边,任这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隋流抱歉地笑笑,与同伴离开。 离得远了,那修士调侃的声音还远远传来:“亏你有耐心,还让人努力上十层,筑基期进入第十层?你在逗我吗?回龙塔建成至今,就没哪个筑基期修士能进第十层。” “好了,你闭嘴。她不一样。”隋流冷冷地喝止同伴的话,他不希望听到有人嘲讽一个有心修炼的修士,也不希望她听到这样的话。 南棠摩挲着手里的龙纹币,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按照境界实力,筑基期修士至多踏进第三层,就已经算是资质不错的修士,回龙塔建成至今近万年,也只出现个三名筑基修士爬到第五层的先例,而那三名筑基修士无一例外,后期全部成为当时最强大的修士,至于通关九层,成功进入第十层的筑基期修士,前所未有。 隋流的鼓励只是他善意的安慰,不过对南棠来说,进第十层远非她的真正目的,回龙塔第十九层,才是她的目标。 要做,就做那个前所未有的人。 ———— 办妥回龙塔的事,四人并没立刻回去,苏迩又带着南棠三人去了珍宝阁。 珍宝阁是菩音、眠龙与廊回三座山脉最大的一个拍卖行,旁边就是珍宝集,大量的修士与凡人商贾在里面售卖修仙物资,进行大宗交易,旁边是一间挨一间的库房,每个库房都上了重锁,里面堆放着不计其数的宝物。 这布局与银沙集有点像,但出入的修士境界要比银沙集高出许多,动辄就是有元婴期修士。珍宝阁则更显高级,门面宏大,左右立着两尊貔貅像,大堂内雅致富丽,来来去去要么是貌美的女子,要么是英俊的男人,都堆着笑接引上门的客人,说话轻声细语很是动听,哪怕进门的是像南棠这样境界低微的修士,也不会招惹白眼。 “您可以先在阁中记名,交一笔入阁费后,您就是珍宝阁最尊贵的客人了,可以在阁中寄售各类物品,也能参加珍宝阁的拍卖。如果是寄售,您的宝物需先请掌眼估价,需收取小小掌眼费;如果想参加拍卖,我们每天会举办三场珍品会,凭您的阁牌就能进入,不过进入之前需要往阁牌内预先存入三千仙币。” 接待南棠四人是位清秀的道童,将人迎到雅座坐下后便微笑地向四人解说珍宝阁的规则。 “珍品会……是最低阶的拍卖会吧?”缇烟问道。 道童笑笑:“咱们阁一共五层,若按品阶来分,确实越往上越高,需要拥有一定资格才能进入,不像珍品会没有门坎,适合绝大多数修士。” 倒也不是道童看不起她们,只是作为结丹期及以下的修士,初阶的珍品会已经能够满足她们的需求,没必要非削尖脑袋往上去凑,他只是给她们提供最实在的建议。 “介绍一下其他层吧。”南棠转完一小圈坐到椅上,品着他们送上来的仙茶,淡道。 道童觉得颇为奇怪,说话这位女修分明是几人中除了凡人外境界最低的那一个,可说起话来的气势,却又像拿主意的人。 “珍品会在二楼,三楼是至宝台与秘宝轩,四楼则是留仙厅,五楼不对外开放。至宝台开始,拍卖的都是上品品阶宝物,秘宝轩拍的是更加罕见的上品宝物,留仙厅则是次仙品及以上,五楼需得仙宝才有资格参与拍卖。”道童简单介绍了起不同楼层对应的拍品品阶。 南棠轻扣桌面静静耹听,缇烟与嫣华二人也不说话,苏迩更是坐在旁边只管喝茶,道童也拿不准她的想法,不过他在这里呆久了,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修士,早就炼得火眼精睛,并不敢因境界而小看她,便又继续说明。 “每层楼的拍品不同,准入门坎也不一样。珍品会只要付三百仙币的入阁费即可,至宝台则需要要三千仙币,秘宝轩需要九千仙币并且需要在参与过至宝台的拍卖,不论是买还是卖;而留仙厅则需要三万仙币的入阁费,参与过秘宝轩的拍卖并且存于阁牌内的仙币数量要达到百万以上,才有资格进入。” “那五楼呢?”南棠问起最高层来。 道童叹口气:“五楼不对外开放,仙宝可遇不可求,在任何地方都是无数修士争夺之物,一个月能举办一场已属难得,只有收到我们邀请帖的上仙们,才能进入。” 换言之,五楼的拍卖会,只有得到珍宝阁认可的修士才能参加,而这些修士,无一不是各个地方的大能。 南棠轻扣桌面的指头一顿,道:“那就先办个至宝台的吧,顺便再请贵阁掌眼帮我们瞧瞧几件宝贝。” “好嘞!”道童利索地应下。 南棠便取了两件法宝与一本功法出来,让道童呈入后堂找掌眼鉴宝,自己则与缇烟几人留在外面办理至宝台的手续。 不想这手续还没办妥,后堂帘子被撩开,一个青袍老者匆匆走来,身边跟着先前那道童。老者走到南棠几人面前,先是诧异地打量了南棠一眼,随后做了个“请”的手饰,明明境界比南棠要高出许多,却依旧客客气气道:“老朽珍宝阁掌眼邓忠,仙子唤我老邓便可。适才小童呈来的宝物老朽已经粗略看过,还请仙子移步雅间说话。” 南棠几人便跟着他进了雅间。雅间内已经摆好茶水果品,桌面上放着托盘,盘中正是南棠那三件宝物。 “仙子这三件宝贝俱非凡品,不知您是想出售,还是另有打算?”寒暄过后,老邓请众人上座,客气问道。 “自然是要卖的。实不相瞒,在下手里还有不少上品,品阶都比这三件要高,想找个安全的渠道卖掉,再淘换些适合我们用的东西。” 听到南棠的话,老邓眼睛就是一亮。 桌上三件宝物品阶已然不俗,比这三件还要高……那估计得是次仙级宝物。 闻弦歌而知雅意,拿得出次仙及的拍品,那她想要淘换的,自然也该是同品阶的宝物。 老邓立刻道:“本阁资历的提升,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只要阁员可以一次性提供超过三件对应品阶的宝物参与拍卖,就可破格升等。仙子大可放心,珍宝阁在悲雪城已经有千年历史,靠的是诚信二字,绝对可靠。宝物交给我们,可省却仙子诸多麻烦,且能拍出更好的价格。” 南棠与缇烟、嫣华二人对望一眼,爽快道:“等的就是邓掌眼这句话。” 语毕她又挥手变出几件法宝,刹时间七彩光芒交错而过,照亮整个雅间,老邓惊呆。 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宝贝的客人,可不多见。 “这些烦请邓掌眼鉴定估价,所拍仙币,暂存我在贵店的账上。”南棠道。 “只管交给老朽,保管让仙子满意。”老邓眼睛发亮,对待南棠越发热情周道起来。 修仙界也不能免俗,除了境界之外,就看兜里银子了。 及至办妥一切,天色已暗,老邓亲自将人送出珍宝阁,恭维的话说了一大堆,才放南棠离去。 ———— 珍宝阁收了南棠七件宝贝,宝贝需要时间鉴定估价,再排期拍卖,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能起拍。这就是拍卖的缺点,虽然拍出的价格普遍较高,但等待时间过久,急需用仙币的修士可等不了。 南棠不急用钱,自然等得起。 七件宝贝还只是个开始,若是合作顺利,她手上剩下的宝贝就能都交给珍宝阁了,此是后话。 这两件事情忙完,南棠就着手准备起回龙塔之事,暂时将其他事抛开。 夏淮听完她的打算,便将她们留在洞府,从旁指点。虽说他境界不再,但从前的经验还保留在心,对回龙塔的了解也是所有人当中最深的,自然教得了南棠几人。南棠就此住下,白日与缇烟切磋,夏淮评点,嫣华观战,苏迩照顾众人起居,谈笑间就与几人熟稔。短短几天时间,过得十分惬意充实。 第五天的阳光洒在河面时,南棠从入定中睁开。 “准备好了吗?陪我一战。”她摸摸自己左臂。 这次,她没有给夜烛准备任何兽躯,而是任由他藏在自己左臂之上,作为自己的武器,随她进入回龙塔。 “这个问题,三十年多前在五莲峰上,你已经问过我了。”夜烛声音回响于她的神识虚空中。 那个时候,她只是实力低微的筑基期修士,他也只是附身奶虎的一缕残魂,弱到叫人不屑视作对手。 南棠抱住自己的左臂,仿佛拥住自己的武器,也仿佛抱住夜烛。 “谢谢。”她道。 ———— 天色大亮,悲雪城城门口进来几个修士,兴冲冲朝着城中央的回龙塔走去。 “终于可以参加回龙塔的试炼了!”杜一壶满目兴奋地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回龙塔。 他们接下门派任务跟着六师叔到悲雪城送完货,并没立刻回门派,而是在悲雪城附近历炼了一年多时间,早就想进回龙塔一试身手。 “也不知道我们能爬到第几层。”叶歌亦远眺回龙塔。 “你和卓川至少能到第五层,我和一壶努力努力,爬到第三层。”回答她的是商九。 三十年时间过去,叶歌和陆卓川顺利结丹,如今已是金丹初期的修士,杜一壶和商九则还在筑基后期徘徊。 陆卓川挑挑眉,道:“第五层可不够,我奔着第十层去的!” “大言不惭!金丹期修士能将前九层通关的,可不多见!”叶歌轻笑道。 “师叔呢?你想到第几层?”商九却忽然转头,望着身后跟着的人问道。 “师叔这么厉害,定要通关九层,一路杀到第十九层。”杜一壶立刻拍上马屁。 四人身后的女修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似笑非笑道:“一层都不打算,我对回龙塔没兴趣。” 杜一壶几人立时便发出阵惋惜声来,他们倒很想看师叔进塔,但师叔的心思一向没人猜得中,她不愿进,没人说服得了她。 “你们走快些,一会办完事,咱们也去回龙塔附近瞧瞧热闹。”叶歌扬声道。 “好嘞!”杜一壶附和一声,向前冲了几步转回身,迎着朝阳向其余三人笑开,“你们快点跟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破魔(魔化回龙塔。...) 回龙塔前早已聚集了一群人, 参加试炼的和看热闹的,都围在回龙塔外面。 因着拜山大典开启在即, 许多修士不远千里赶来,都想在回龙塔第十九层争得一席之地,因此这些天申请入塔的修士非常之多,故回龙塔限制了报名与进入的人数——每天只安排一百人。 一百个参加回龙塔试炼的的修士按照境界高低排列,修为越高站得越靠近。像南棠这样的筑基修士排在末尾,而隋流则是站在了第一排。若是从前,来回龙塔的修士大多在结丹期以下,以筑基为主, 但最近可不同,前来试炼都是不远千里赶来的高手, 为的都是提前通关九层回龙塔, 在拜山大典时参加十层以上的试炼,因此在所有参加试炼的修士中,筑基期修士只占了两成不到, 结丹期修士七成, 最后一成是元婴期修士。 看热闹的围观者都在窸窸窣窣地讨论今日的试炼者, 尤其是排在最前头那几名元婴期修士, 暗地里打赌谁会顺利通过前九层, 谁又会是第一个通过的人。 按照回龙塔的难度,元婴期修士应该有五成可能性通过,而结丹期大圆满的修士, 也有两成可能性通过,这便看每个人的运气了。 最前排的元婴修士吸引了绝大多数目光, 垫底的几个筑基修士无人理会,只有人群中的亲友们扬着笑脸鼓励着, 比如苏迩和嫣华,眼下正不断朝南棠和缇烟挥手鼓励。 南棠回以一笑。 没等多久,一阵隆隆的沉音响起,回龙塔的石门缓缓开启,队伍开始有序进入塔中,南棠跟着队伍进了回龙塔。 塔门又缓缓合拢,将身后的目光隔绝在塔外。塔室高且空旷,四周没有一点装饰,只有灰暗的石壁上镶嵌的无数照明的宝珠在发出丝丝光芒。 “回龙塔内前九层为初心之试,每层共九关,九层总计八十一种关卡,每层每人每次只会随机抽中九关其一,不过若有实力超然者,到第九关时可能会触发隐藏的第八十二关卡,也就是最难的破魔劫。”守塔者在塔门关闭后才开始向塔内的一百名试炼者说明回龙塔的规矩。 “破魔劫难度比其他关卡高,那对遇到的人来说岂不是很不公平?”底下有人质疑道。 “这就是回龙塔的规矩,遇到哪一关就过哪一关,你觉得不公平可以不参加。”守塔人冷冷回答道,“不过如果能够突破破魔劫,则可以在接下去的修罗试内得到一个特殊法宝辅助。”他说话间又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修士,继续道,“破魔劫已经有九百年没出现过了,各位不要想太多,这也不是你们想遇就能遇到的,老老实实闯关吧。” 说完这几句,守塔人又朝空击掌,旁边立时走来两个小道童,道童手中各自捧着一个托盘,盘上是叠成方胜的符箓。 “一人一枚传送符,给你们救命用的。试炼过程中如果遇到过不去的关卡或者性命之险,你们都可以捏碎这枚传送符离开试炼回到此地以保安全,当然,这么做也意味着你们放弃了当下的关卡,你在在回龙塔中的试炼成绩就会止步于上一层。”守塔人一边说一边示意两个道童发放传送符。 南棠拿到属于自己那枚符箓,小心翼翼收好。 “闯塔时间为六个时辰,从现在起到戌时结束。结束时不论斗法有没分出输赢,都会强制送到这里,当前关卡判定为输。友情提醒,别用拖字诀。”守塔人微微一笑,向旁边让出一条道来。 在他身后缓缓浮现出一道虚门,虚门里面一片白雾,通往何处谁也不知。 “接下去,就看诸位的本事了,祝诸位得胜归来,请吧。”守塔人交代完一切,做了个“请”的手势。 排在最前方的隋流便当先一个,踏进虚门之中。 一百个修士的队伍慢慢消失于塔室内。 南棠是最后几个踏进虚门的,前脚才刚刚迈入,眼前景色就是一换。 ———— 茫茫白雾散去,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悬台之上,悬台之下一片幽深,暗红色的浆液缓缓流过,四周一片焦岩,灼热气息涌来,意是条熔岩河,在悬台的对面有座庞大宫宇,而二者之间则由一条铁锁连接。 灼热气息直冲铁锁,四周亦有狂风刮过,吹得铁锁桥不断晃动,天空时不时有黑鸦发出尖锐的叫声掠过,仿佛随时要将过桥的人掀翻。 铁锁桥前立着块石碑,碑上书着——初心之试第一重,通过铁锁桥,抵达对面,不可用任何法宝、符箓、飞行法术。 南棠走到铁锁前,不作多想,一步踏上。 她刚一踏上,底下的熔浆河突然间汹涌澎湃起来,暗红的岩浆扑腾着往上翻滚,像要暴发般,天空成群黑鸦叫嚣着来袭,朝着南棠扑来。铁锁猛烈晃动起来,若是初入仙门的修士遇到这般可怖景像,只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但这一切对南棠没有任何影响,她神闲气定地朝前迈步,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只留神脚下铁锁,保证自己的稳定,每一步都踏得结结实实,一点点朝对面走去。 约半盏茶时间,她总算走到尽头,轻巧跳上宫宇前的石阶,刹时间,身后幽暗熔岩河与黑鸦彻底消失。 第一关对她来说,毫不费力。 回龙塔的初心试炼由易到难,第一关考验的应该是胆量勇气与心境,这是一个修士入门最应该具备的特质。前三关对应的都是筑基期修士,难度并不大。 宫宇的殿门在她踏上平地那一刻就已敞开,通过这扇门,她就抵至第二关。 如她所料那般,第二关依旧对应筑基修士,只比第一关难上一点,需要打败一只筑基中后期的赤虎;第三关则是通过一个复杂的机关剑阵,不仅考验修士的实战力,还考验修士的应变力,将机关剑阵的阵眼全部找出并关闭才算通过。 这两关对南棠来说,依旧不算什么,她过得很轻松。 第四关开始,难度猛增,从这里起就到达结丹期修士的对应关卡了。 ———— “小心了,这里的气息不一般。” 神识虚空里响起夜烛的声音。 南棠的眼前是片乱石地,没有任何草木生灵,一望无际,四周一丝风都没有,一切都像静止一般。她缓缓朝前走去,才走出两步,忽然间左侧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只听“砰”地一声,她被撞飞,重重落到地面。 还没等南棠作出反应,上空又是一道巨力沉沉压来,南棠只来得及就地滚开,右颊被这力道扫中,瞬间便割出一道口子,鲜血沿着脸颊流入唇瓣,她舌头舔了舔,尝到一丝腥甜。 放眼四周,依旧空空如也,地面上毫无气息的流动。 “这东西有很强的隐匿术法,不止能隐匿身形,还能隐匿气息。”左手抬起,在她伤口外沿轻轻一拭,将流下的血拭净,夜烛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伤口其实并不深,有春种的力量在,青光流转而过,血转眼止住。 这里没有风,气息也随止静止,南棠无法从流动的气息去发现对方的踪迹,她眯了眯眼,背后又是道巨力来袭,她被撞出老远才落下,重咳了两声,虽有句芒春种的力量,但后背依旧剧疼。而很快地,这东西没给她喘气机会,再度袭来。南棠不动,任由这股力量撞上自己,她则趁势反身一抓。 轰—— 南棠仍然被撞出十来步距离,她的手抓了空,方向没错,但她依旧没有抓住摸到任何东西。那团力量,无形。 “南棠,风。”夜烛的声音响起。 南棠也已看出来了,她并没回答夜烛,而是冷眼四顾。 这里的风被以某种术法集中到一起,就成了那股无根无形的力量。知道了来源,要对付起来倒也不难,要么驱散,要么聚石挡下,要么以力克力…… 然而,南棠揉揉自己被狠狠撞了数次的肩背,摊开右手。手腕上的镯子忽然钻出无数触须,虚土钻出,浮在南棠周身并向外不断蔓延。很快的,这无数“触须”又如同细小的烟花般,怦地散开,化作无数的晶粉,浮散四周。 那股力量安静了片刻,卷土重来,角度刁钻地袭来,然而这次,南棠却在它进身之时倏地避开,仿佛早有预料般,这力量很快又换了个角度攻向南棠,依旧被南棠轻易躲开,像看透了这股力量般。 “再来!”南棠此时方开口,挑衅笑道。 那东西又安静片刻,忽然朝着南棠急速掠去,一次比一次猛烈,也一次比一次快速,但不论它如何快如何猛,都被南棠躲开,它再无法靠近南棠身体。 “别玩了,速战速决,后面还有五个关卡,时间宝贵。”看透所有的夜烛轻叹道。 “哦。”南棠意犹未尽地应了他一声,道,“小东西,玩够了,跟姐姐走吧。” 随着她最后一字落下,四周散成晶粉的虚土忽然间朝着某处聚去,渐渐围出一个圆形空洞,而那个空洞在半空不断飞逃,却始终挣不开附骨之蛆般的虚土。 这里虽然没有风,没有气息的流动,但她有虚土在手,碾碎虚土化成细晶散于四周,再将神识附过虚土之上,这片虚土就成了她的“风”,用以捕捉这股力量的流动,它的大小、行迹,完全避不开她的耳目。 捕到这股力量之后,虚土再由四面八方粘向这股力量,叫这只风妖无处可逃,只能一点点被虚土包裹,成了一颗大圆球。 南棠伸出手,虚土裹着风妖回到她手上,乍一看像个银亮圆球,可圆球之上忽然打开两个圆溜的洞,像是风妖的眼睛,呼呼声音从底下传出来,小家伙被她欺负得生气了。 “阿渊,回龙塔没有规定,我不能把捕捉到的小妖带走吧?”南棠看着手里这团东西,忽然道。 “你高兴就好。”夜烛道。 “那就跟姐姐去下一关。”南棠坏笑一声,把圆球往地上一砸,圆球落地后弹起,回到她手中,她便拍着这风妖球,迈向下一送。 第五关,更难了。 ———— 回龙塔的深处,一道沉睡的虚影倏地睁开眼眸,抬头望向上空。 他疑惑地看了片刻,忽然发出恼怒的声音。 “外界这些修士越来越过分,天天试炼天天打,吵得本魔睡不好觉就罢了,这回竟将风牙带走……太狂妄了!” 他说着说着,虚影越来越大,整座塔都跟着颤动起来。 ———— 时间已经过去小半天,日光微斜,回龙塔外围观的修士换了几拔人,时不时有修士退出试炼从塔里出来。筑基期的修士是退塔最快的,在前三关就已经被打败,接下去就是些结丹期的修士,元婴期的修士倒是一个都没出来。 人散了不少,离最后的结束的戌时还剩两个时辰时间,一般来说能够通过九关的修士要到天黑时分才会渐渐出来,围观的修士也要到那个时间点才会再聚集过来,看哪些人闯过九关。 “别看了,现在看不到结果,等晚些时候再来瞅。”人群里响起个粗犷嗓门。 商九勾着杜一壶的脖子想将他从人群里拖出来,叶歌站在人群外看得直笑,杜一壶这个好热闹的家伙,真是哪里有戏就往哪里凑,陆卓川站她身边直翻白眼。几人跟着萤雪已经办了一早上的事,好容易全部搞妥,天也将黑,走到回龙塔附近,杜一壶再不愿挪开脚步。 “再不走,师叔可要罚人了!”叶歌看了眼已经转身离去的萤雪,道。 杜一壶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从了商九跟着他们离开,怎料才一转身的功夫,地面忽然隆隆震颤起来。 他定定脚步,看到前面的萤雪已疑惑地转过头来,望向高塔。 震动是从高塔底下传来的。 四周的修士也惊讶地望去,忽然间人群里有谁高喊了一句:“快看,回龙塔……变了。” “这塔……魔化……里面有人引发破魔劫!”有阅历的修士震惊了许久才开了口。 不过眨眼时间,四周已经飞来无数修士,皆望向回龙塔。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欧皇(欧皇本皇。...) 高耸入云的回龙塔已经彻底变成漆黑色, 原本盘旋在塔身上的巨大青龙雕像也由原来的沉眠改成怒目咆哮的模样,无数道铁链渐渐浮现, 一圈圈缠绕在巨大黑塔之上,仿佛这座黑色回龙塔是被镇压的魔物般。 城中央的异状很快引起修士骚动,修士们源源不绝赶来围观,不多时就将回龙塔围个水泄不通,就连正北方的城主府也受到影响,几道人影从城主府飞出,掠空赶到回龙塔外。 两队回龙塔的守塔人匆匆到塔外迎接,朝着半空行礼:“见过城主。” 竟是悲雪城城主沈谜亲临。 四周修士俱是一惊, 纷纷向两侧退开,齐刷刷望向沈谜, 就连萤雪等人也一起仰头望去。 沈谜是个女人, 雪肤乌眸容颜明丽,菱唇微抿朝着守塔人微微颌首。 “还有哪些人在塔内?”她浮空发问,不怒自威。 “禀城主, 今日入塔共一百修士, 已经出塔七十九人, 尚余二十一人。”站在最前方的守塔人一边说一边将一份名单呈上。 沈谜凌手一抓, 将那份名单抓到掌中。名单上记录了一百个名字, 已经出塔的修士名字旁边均做了标记,余下没做标记者就是尚在塔中试烘之人。 二十一个人,其中九个元婴期修士, 十一名结丹期修士,还有一个…… 沈谜眉心微蹙——筑基中期的低修? 一个筑基中期的低修能在塔内呆这么长时间? 疑惑一闪而过, 她将名单交还守塔人,再度望向回龙塔。 九百年没有出现的破魔劫, 竟然在她的任期内出现,又恰逢拜山大典,这由不得她不激动,与在这里围观的其他修士一样,她猜测引发破魔劫的应该是那九个元婴期修士其中之一。 底下站的修士已经议论纷纷,杜一壶见萤雪驻足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便挣开商手的钳制,用手肘撞撞身边的修士,问道:“破魔劫是什么?这塔怎么像活了一样?” 他身边的修士恰是位老修,闻言便答道:“这座回龙塔原是用来镇压近万年前的一位魔修大能,名作顾灵风。当年顾灵风率领数万魔物攻袭三脉,致使三脉生灵涂炭,后来悲雪城的老祖亲自出马,与这顾灵风大战三个月,最终将其肉身毁去,可奈何他的神魂过于强大,无法彻底消灭,便镇在这座回龙塔下,成为回龙塔的守塔魔。若是有人将他惊醒,这座塔就会随之魔化,而他也会出现,与那人一战。” “顾灵风这么厉害?!那遇到他的修士岂不是很倒霉?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怎么打?”杜一壶开始替塔里头的试炼者担心。 “这你就不必替他们担心,回龙塔内有老祖所下禁制,即使顾灵风神识复苏,他的境界也会被强行压制在比对手高一阶的修为内,境界上不会有太大悬殊,但大能仍是大能,高一个境界对修士来说已经是无比可怕的存在了。” 这意味着,若是引发破魔劫的修士为元婴修士,则要遇到化神期的魔修。 细想想,确实可怕。 ———— 还在回龙塔内的南棠可不清楚外界发生的这一切变化。 轰—— 一声巨响,眼前的庞然大物如山峦般倒地,黑雾从南棠手中收回,她也力竭般坐到地上,大口喘气,身后站着四个玄灵千机匣的傀儡,也已经满身狼狈。周遭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的狼藉——地而上无数道入地丈余深的爪印,草木都是被火焚烧过的焦黑,这一切无不证明着南棠这一战的艰难。 这已是第八关了。 从第五关起,难度就一关比一关艰难,所遇到的也都是实打实的斗法,出现的凶兽一只比一只狠。到第七关起,关卡内的守关兽就已经达到元婴期的实力,南棠的压力骤增,到第八层的重火兽,她赢得很艰难。 玄灵千机匣内的傀儡,已经损毁一大半,现下站在她身后的是最后四尊傀儡,也都各有损伤,她带进来的符箓消耗了约七成,几件取自龙窟与李瑞松的法宝也已破碎,她手中可用之物所剩不多,可真正需要拼命的关卡还在后而。 看来单打独斗,她还是需要更多搏杀手段。 她一边想一边盘膝坐到地上调息。 夜烛声音响起,趁着她调息的功夫指点道:“你还是不够果断,对敌过程容易犹豫,瞻前顾后,以至错失许多致胜时机。” 南棠静静听他评点——确实如夜烛所说,这是她的缺点之一。因为没有足够的攻击力,单打独斗时她总会想着该如何出奇制胜,但越是高手斗法胜败越是在一念之间,根本没时间让她仔细琢磨,很多时候就看临时的判断与当下直觉。 “不过也无妨,你斗法的实战经验太少,直觉不够灵敏,往后多打打就可以养出敏锐的反应力。”夜烛又安慰道。 “我看你本尊的模样也挺年轻,怎么说起话来有时老气横秋,夜烛,你到底多大了?”南棠调息片刻有所恢复,摸着自己左臂的花纹笑道。 “我就算再年轻,要教你斗法也绰绰有余。”夜烛反驳道,见她有耍嘴皮的迹象,又道,“调息好了就走吧,还有最后一关在等着,你时间不多了!” 南棠笑笑,在他说话间已经起身,手一把,将四处撒野妄图逃跑的风妖扯回来。 风妖被虚土包裹,逃不出南棠的五指山,回到她掌中时朝她咧嘴“呼呼”吐风,南棠捏住它的嘴,把上下虚土一粘,彻底封住它的嘴,这才带着它往前方走去。 正前方是道虚门,进了虚门,就是最后回龙塔的第九层。 ———— 穿过一小段甬道,南棠终于步入这一层。眼前景象又改变,化作一片寸草不生的沙漠,触目所及皆是细软的金色砂砾,烈日当空,热浪扑而。 南棠蹙眉。 是她感觉出错了吗? 为什么她觉得四周压力顿轻。这一层中所弥漫的气息,似乎徘徊在结丹中后期,比第八关的重火兽实力要弱了许多,这是什么迷惑敌人的术法吗? 还没等她琢磨出结论,身边的风妖就突然间窜了出去,朝着某个方向狂蹦,将虚土被扯得老长,南棠便慢慢跟在风妖身后,走了片刻,风妖猛地跃到半空,兴奋地朝前扑去。 南棠收掌,虚土被拉回,风妖也跟着弹回她手里,气得不断翻滚。 在她的正前方,有一道巨大的黑雾。 “这玩意儿……是你亲戚吗?你要不要出来和他打个招呼,看能不能放我们一马?”南棠忍不住问。 这道黑雾浮在半空,露两个眼眶一个嘴巴洞,活像第一次遇到她的夜烛。 “虞南棠,这是魔气所化,不是神魂。”夜烛被她气笑。 魔气?这地方为何会有魔气? 南棠一怔,前而那坨魔气开口,怒沉沉的声音打雷般响起:“无知狂徒,是你捉走风牙?” 风牙? 南棠看向手里这团风妖,在神识里问夜烛:“回龙塔里这些妖怪还有亲戚关系?” 夜烛道:“我哪知道!” 那魔气未给南棠回答的时间,忽又疑惑道:“你的境界只有筑基中期?” “是啊。”南棠回道。 “筑基中期走到回龙塔第九层?!” 这坨魔气似乎非常惊讶,怒沉的语气化作惊诧。 “是啊。”南棠点头。 她人都站在这里它还问?这坨魔气脑袋不太好使的模样。 “气煞我也!”魔气又怒了,盯着风妖骂道,“你居然被一个筑基中期的废物抓走,我养你何用?” 气死他了,早知只是个筑基中期的低修,他就不必亲自出马。现在可好,受回龙塔禁制影响,他也只剩结丹实力,打起来毫无痛快可言。他几百年才醒一次,这点修为的修士,给他填牙缝都不够。 “……”南棠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阁下还打吗?” 魔气猛地闭上嘴,两只眼洞似乎瞥了她一眼,倏地化作电光扑向南棠,黑雾铺天盖地狂涨,只剩中间咧开的大嘴,像要吞噬南棠般,眨间就到南棠而前。 南棠猛退数步,非常干脆地把风妖扔到身前,再让它嘴上的虚土退开,她挥掌震在虚土之上,那风妖后背吃力,哇的一下朝前方张开大嘴,一阵猛烈的风吐出,来势汹汹的魔气刹时间被吹七零八落。 “……”魔气震惊地盯着风妖。 风妖呜呜咽咽地想哭,它不是故意的,奈何南棠并没给它表忠心的机会,飞快扯着虚土收回风妖,四个傀儡从天而降,取代了风妖位置,与魔气对上,群拥而上。 这四个傀儡,一执戟,一握铃,一使枪,一握杖,长戟擅守,冲到最前方横戟扫出罡气挡下魔气,□□则化万千枪影直奔魔气,铃音远远响起,配合着枪戟幻化出修士虚影迷惑对手目光,也扰乱对手听觉,最后握杖之人施咒在黑雾所在之处落下成片冰锥。 南棠的身影则渐渐消失在这四个傀儡身后,两张符箓冒着青光从她消失处飞向魔雾,在半空化成两道银矢直取魔雾。一股神力自银矢上溢出,正是魔气克星——佛光矢,南棠身上带着的唯一一种克制魔气的符箓。 她并没因为对手身上只有结丹中期的气息而轻敌,相反,她如临大敌,各种手段毫不犹豫地施展开来,甚至连天曦镜也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那坨魔气却被四个傀儡逼得步步后退,其中一只佛光矢更是没入它的体内。 一片亮光在魔气体内炸开,魔气中传出闷哼声音。 他想骂娘了——这是筑基期能拥有的实力?到底是她隐藏了境界,还是这回龙塔的禁制太陈旧,连修士的境界都判定出错? 按说不可能,就算回龙塔的禁制出错,难道他也能看走眼?如果对方隐藏境界,要想同时避开他和回龙塔禁制,那得多强大的修为才能办到?有那么高修为的修士,进回龙塔意义何在? “你到底是何境界?”魔气怒而施力震开身边围着的傀儡,问道。 “筑基期。”南棠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手里是扣枚电光缠绕的黑锥。 黑锥乃是李瑞松的法宝,其上电光正是他师徒两的冥电,正适合用来对付魂神之物,她要一举击败这坨魔气,将这里的最终对手逼出。 这地方肯定藏着更可怕的东西,否则怎配成为第九层? 魔气倏地转身,突然间缩小成拳头大小的黑色墨珠,南棠一击落空,那墨珠却如离弦之箭般飞到南棠而前,化出一束魔气直冲南棠眉心。 “小心,他要夺舍!”夜烛声音响起。 这道魔气眼见不敌,便打算直取南棠魂神。 一道人影掠进南棠神识虚空,朝着南棠的魂体袭去,一边攻击一边震惊——区区筑基修士,怎么可能拥有神识虚空? 他以为他进入只是普通神识,怎料是个虚空? 南棠总算看清魔气本体——是个男修,长发披爻,而容冷峻。 对方来得很快,眨眼间已到南棠而前,手里暗光一道眼见要没入南棠体内,南棠却没动。一道幽影从她身后涌出,在对方猝不及防之间缠到他身上。 魔气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她的神识虚空内,竟还藏着另一个人的半魂。 夜烛半魂与魔气撞上,均化作两道暗光,在南棠神识虚空大打出手,南棠退开数步,扬手挥出一道青光没入夜烛半魂之内。生气凝入夜烛魂体,他本就是强魂之躯,如虎添翼般追着境界只剩结丹的魔气嘶咬。 魔气心里暗暗叫苦,骂了回龙塔不止一遍——这到底是让他陪人试炼,还是让人来试烘他的? 他万没想到这女修的神识虚空之厉害,竟比外界还要难对付百倍,当下不再恋战。叶烛的魂体眼见已要将他绞散,可忽然间外界巨力传来,那枚墨珠暗光闪过,魔气竟被墨珠收回。 “南棠,这人的本神应该在墨珠之内,很强大,但碍于某种限制,他只能分出部分力量与你斗法。”夜烛看着倏尔退去的魔气,沉声道,“你把那颗墨珠制服,应该就能通过了。” 南棠睁眼,四周傀儡朝着墨珠攻去,那颗墨珠似乎也看出她的打算,忽然间沉到地而,没进了沙子里,转眼不见。 一时间,她眼前只剩茫茫沙漠,连对手的踪迹都不见了。 “南棠,你时间不多了。”夜烛道。 “他想拖到时间耗尽。”南棠点头——离戌时只剩一盏茶时间了。 顾灵风埋入沙中,藏起所有气息,冷眼看着外界女修,心道绝不能让她胜出,否则他的脸而就无处安放了,就算是耍赖拖时间,也要让她输。 他倒要看她如何找到他! 顾灵风正暗暗得意着,却忽然间发现身边细沙不太对劲,无数道银亮的细须游进沙子中,四下蔓延,淡淡的橘红晶沙弥漫在沙砾之间,这片沙漠的灵源竟被析出……他诧异地看着这一切,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般喃喃一句:“灵源,春种?春种在体,难怪……” 话音未落,无数细须四而八方聚来,猛然间包裹了他。 ———— 回龙塔外,天色已暗。 时辰马上就到戌时,今日的回龙塔试炼即将结速,还有五个修士没有出现。 无数的目光都集中在回龙塔的塔门处,每次有人走出,便会发出一阵呼声。回龙塔上空的光芒也随着有人出塔而不断变化——从第七层开始,通过的修士出塔里,回龙塔的上空就会绽起光芒,第七层为青光,第八层为蓝光,第九层则是紫光,而如果突破破魔劫,出现的就会是金光。 今天的紫光已经闪过两次,这意味着前而出现的修士中,已经有两个成功通过了第九层试炼,拿到拜山大典的修罗试入场券,但回龙塔的外观并没亦化,破魔劫还在继续。 戌时越来越近,四周围观的修士也越来越紧张,忽然间,回龙塔上的青龙雕像发出声细长龙吟,黑暗褪去,铁链断开,在时辰到达的最后一刻,破魔劫也结束了。 塔尖之上倏尔窜起好几道光芒,蓝紫交错而过,最后被冲天金光覆盖。 “破魔劫过了!”四周的修士暴发出一阵呼声。 塔门渐渐开启。 塔室内站着最后五个修士,这些修士神情各异,有几位脸上掩不住的遗憾,离最后胜利只差一步,可惜时间不够了。南棠亦在其中,她与他们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被传送至此处的, “南棠?” 等塔门开启的时间,南棠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不是别人,正是隋流。 南棠看到他手中捏的那枚已经变成紫色的回龙币,一边笑着恭喜他:“恭喜隋流上仙闯过了第九层!”一边心里犯嘀咕,闯过第九层的回龙币会化成紫色,可她的为何却是金色? 隋流毫不掩饰看到她的惊讶,谢过她的道贺后,问道:“你竟在回龙塔内撑到现在?闯到第几层了?” 南棠也不明白自己的闯过了第几关,只能将手掌摊开。 金光乍现。 隋流蓦地瞪大双眸。 塔门在这一刻彻底开启,塔外无数的目光恰好同时望来,齐刷刷盯着那道金光。 南棠也望向塔外——塔外何时聚集了这么多的修士? “破魔回龙币!我居然有幸看到了!”站在杜一壶身边的修士激动地喃喃自语。 杜一壶却彻底失神,他揉揉眼睛,再揉揉,反复揉了三次眼睛,才震惊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同伴:“那个拿着金色回龙币的人,是不是老师?” 身边的同伴同样而露震惊,难以置信地盯着回龙塔。 不远处的萤雪静静站着,素来冷凉的眼眸中却是难掩亢奋的目光。 找到师姐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璀璨(再逢萤雪。...) “隋流上仙, 为何我的回龙币是金色的?” 隋流被南棠清脆的嗓音惊醒,神情复杂地望着她道:“你不知道?” 南棠摇了摇头, 她只听夏淮提过青蓝紫三色回龙币,这金色回龙币却不知从何而来。 塔门已经打开,然而塔室内的修士没有一个率先踏出,都在等着南棠,尽管她的境界低微,但在这一刻,却又凌驾在诸君之上。隋流见状,便迈动步伐, 边走边带着她出塔。 几步路的距离,隋流已经将破魔劫的来历简单说给南棠听。 “破魔劫……很困难?”南棠自言自语问道。 “当然。”隋流却当她在问自己, 下意识回答她, 不过她的情况,显然已经不是单纯闯过破魔劫可以概括了。 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能够闯过前九关,这本就是前所未有之事,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 南棠蹙了蹙眉, 险此将心里的话脱口说出——不难, 她赢得毫无悬念。 “南棠, 看来我们真的要在修罗场上见面了。我太期待了。” 二人已经走到塔外, 隋流从震憾中冷静下来,凌厉目光中透露出强烈亢奋与战意。这个女修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带给他惊喜, 这让他无比期待修罗场上与她相遇。 南棠还没回答隋流,就被外界滔天声浪淹没, 无数或羡慕或震惊或诧异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修士们难以置信, 一个筑基中期的低修不仅通过了回龙塔第九层,甚至还闯过破魔劫……这在回龙塔近万年的历史上前所未有。 “师叔!” “南棠!” 几声叫唤突破重重声浪,钻进南棠耳中,是站在人群中等候她的嫣华与苏迩,还有已经早一步出来的缇烟,三人俱是又惊又喜地冲向她。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我认得她!银沙集月枭仙君的小友,沉龙秘境内诛灭李瑞松,重创云台山山君乔云庭的人!” “就是那个引发云台、柳门、玄昊三山大战的驭龙女修?” “就是她!” …… 还来不及高兴,南棠就在人群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与半年前的三山之争挂上了钩,可三山之争分明是云台山李瑞松引发的,与她又有何关,怎么算在了她的头上? 南棠捏捏眉心,她还来不及开心,就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南棠,悲雪城城主来了。”缇烟忽又在她耳畔低语,指指了某处。 南棠惊讶地抬头望去,看到不远处的半空浮着个女修。见她望来,沈谜微微颌首,与她目光对视片刻,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带着人掠离回龙塔。 “我们先回吧。”听着四周传来的各种议论,其间不时夹杂着她的名字,南棠觉得不太妙。 风头一不小心出大了。 趁着人群还没围过来,她们赶紧离开吧。 ———— 用了张传送符箓,南棠与缇烟等人终于摆脱回龙塔外形/形/色/色的目光,躲入不远处人烟稀少的一条幽巷内。 “今晚这事明天早上就该传遍整个悲雪城了,你出大名了!”缇烟拍拍南棠的肩头道。 她知道南棠很强,秘密很多,但她没有想到南棠强到这般田地。南棠也没想到,她隐约觉得接下去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 “好像有人追来了。”嫣华忽然道,“你们听,有声音……” “老师——” 风送来几声呼喊。 南棠倏地转头,望向幽巷的巷口。巷口处果然冲进来几个人,互相搭着肩慢下步伐,遥遥望来。夜色沉沉,街巷的灯火落在那几人的背后,勾勒出熟稔的轮廓。 “商九……叶歌……陆卓川……杜一壶……” 关于旧日的回忆渐渐盈满脑海,三十年前重虚宫的那场试炼,短暂的师徒缘分,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成为旧日里为数不多的值得回味的珍贵时光,尽管只是低阶修士的试炼斗法,但每每想来依旧是热血沸腾。 “是我,老师!” 她每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就有一个人的声音回答她。 这不是她的梦。 南棠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他们了,她复苏之后和陆卓川与杜一壶只匆匆一面,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重虚宫,再没见过他们。恍惚之间,这四个人像是从记忆的画面里走出来般,可待到他四人慢慢走到近处,她才发现,他们与记忆里的小崽子们已经不一样了。 修为增进了,气势更强了,叶歌更加美丽,商九老练了,陆卓川的叛逆褪去,杜一壶变得精明了…… “你们怎么来悲雪城了?”南棠既惊且喜,当初匆匆一别,没机会见到他们,如今他乡重逢,她自然更加激动。 “老师不辞而别,做徒弟的只好千里追师,赶过来孝敬你。”陆卓川开了口,还是南棠熟悉的吊儿啷当调调。 南棠不以为意道:“当初也没见你多孝敬我,我说要走,你还同我置气来着。” “老师,你不知道为了这事,他在花海里红着眼圈说自己当初不该气你……”叶歌捂着嘴道。 花海是江止给南棠挑选的埋骨之地,所有人都以为她葬在那里。三十年前她决定离开重虚宫时,陆卓川可是发了一通脾气,后来连道别都没能好好出口就迎来重虚宫大劫,把陆卓川给后悔得不行——后悔从前常与父亲对着干,也后悔总是针对老师,后来他们都殒了,他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南棠的目光温柔起来:“傻孩子。” 她心里不免浮起几分愧疚来,师徒情份只短短半年,却让他们记到如今。他们叫了这么久的“老师”,可她一直忙于自己的修炼,都没能好好教导他们。 陆卓川却不自在了,怒瞪了叶歌一眼,对着商九和杜一壶的笑脸沉下脸:“干嘛扯到我头上,说得好像你们不难过一样,杜一壶你个娘娘腔哭得不是最惨吗?” 南棠险些笑出声来,好在极时克制,见他们有吵架的迹象,忙开口制止:“刘子旭呢?为何只有你们四人?” 只这一句话,就让四个人脸上的笑意俱收。 南棠从四人的神情里品出悲凉来,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接掌外门丙班之时,刘子旭年纪已然不小,碍于天赋结丹无望,和当时的她境况一模一样,面临天人五衰老死门派的结局。 “老师,刘子旭师兄他终老重虚宫,在大劫后的第十年辞世。临去之时我们都在,他走得很平静。他说自己修了近百年的仙却无所成,原以为会在重虚宫外门碌碌无为走完这一生,好在临去之前也曾辉煌过一个瞬间。微萤之光,虽渺渺亦争朝夕。拜老师所赐,他这辈子没有遗憾。”叶歌轻声道。 “微萤之光,虽渺渺亦争朝夕……”南棠喃喃嚼着这话。 三十年时光匆匆,刘子旭就像另一个她。 “好不容易才见上老师,别一见面就说这些。”商九道。 “就是!”杜一壶附和道。 “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何会来悲雪城。”南棠收些伤感,转而再度问起先前被陆卓川戏谑而过的问题。 “老师离开重虚宫没多久,我们就接到门派任务,押送一批矿料到悲雪城,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就跟着萤雪师叔留在悲雪城附近历炼。”商九回道。 南棠一开始还听得好好的,待听到后半句时,忍不住打断了商九:“你说谁带你们来的?” “萤雪师叔。她带我们到悲雪城,也是她带着我们历炼。她说老师离开之前将我们托付给她,让她帮你教导我们,还说老师定会来悲雪城,要我们好好修行,到时候给老师一个惊喜。”叶歌笑道。 惊喜……是挺惊的。 “……”闻及这个名字,南棠神情微敛。她什么时候将他们托付萤雪了?萤雪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她发现自己完全摸不清萤雪的想法。 左臂上的花纹悄然收紧,夜烛声音响起:“他来了。” “师叔!”杜一壶忽然间朝着南棠身后挥手。 众人便随着杜一壶的目光望去,南棠也迅速转过身,身后的长巷另一头缓慢走来一个人。 雪一样的肌肤,漆黑的眼眸,丹果般的唇……即便南棠与她关系不复从前,每次见到也不得不感慨萤雪容颜之美,但这一回,浮上她脑海的,却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与萤雪有着肖似的脸,五官异常接近,但因是男子的关系,骨相要阳刚许多,眼眸像盛着星河般璀璨。 南棠有片刻失神,想起来不及触碰到的指尖。 “虞南棠!不要把他当成我!”警告的声音又在南棠神识虚空中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 “我知道!”南棠回了他一句,觉得夜烛也太瞧不起她了,她像是会把他们兄妹弄混的人吗? 萤雪自黑暗中走出,几步就已到她面前,目光淡淡扫过她的左臂,道:“师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南棠还没开口,旁边有人发出轻轻的抽气声,苏迩小声道:“她好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萤雪闻言转过头,朝着苏迩露出微笑:“谢谢夸奖。” 这一笑,苏迩不由自主红了双颊,虽说同为女子,但那一笑美色无边,苏迩也抵挡不住。 “师姐在外头这一年多时间,看来认识了不少有趣的朋友,也经历了不少。”萤雪目光又扫过缇烟与嫣华,也冲她们一笑,最后才收回再度放到南棠身上,“刚才在回龙塔时,我险些认要认不出师姐来了。” “师妹倒没怎么变化,仍与从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遇上了,南棠见招拆招,不像先前那般处处避让萤雪锋芒。昔时她境界低微修为不足,气势总被碾压,现下可不同往日,虽只过了短短一年,但她的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还要多谢师妹,费心帮我教导了他们一年多时间,辛苦你了。”南棠续道,意有所指地违心道谢,笑不达眼。 “师姐客气了,你托付之事,我一定倾力完成。”萤雪说着又是一笑。 “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叙旧吗?”一直站在旁边的缇烟忍不住道。 这暗巷幽长,气氛诡谲,巷外又是来来去去的人,绝非叙旧的好地方。 “要不……去我师父那里?他知道你们来了,一定很高兴。”苏迩道。她们师姐妹相称,应该都是她师父的同门。这些年她师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的同门,要是见上面,想必能一慰思乡之情。 “你师父是……”萤雪转而问道。 “是夏师兄。”南棠答道——她可不确定夏淮看到这么一大堆人过去能多开心。 “原来是小师侄。”萤雪又是盈盈一笑,“我与你师父,还有南棠师姐,是同门师兄妹。” 苏迩脸红更胜,喊了声:“师叔。” “乖。”萤雪夸了句,摊掌化出枚温润玉佩,“见面礼。” “这……”苏迩拿眼睛瞥向南棠,不知当收不当收。 “既然是六师叔给的见面礼,你收下吧。”南棠点头。 苏迩这才道谢接下玉佩,到前头领路,带着众人往夏淮的洞府走去,杜一壶凑到她身边,“小师妹”喊得欢快,把苏迩的脸闹得更红,商九与叶歌也说说笑笑跟着,陆卓川漫不经心走在他二人后面,身边两步处就是缇烟与嫣华,嫣华他认得,另外那个女修是个陌生人,身上有着与他类似的气息,他忍不住多看两眼,被对方冷冷盯了回来。 南棠与萤雪走在最后,说话声音刻意低。 “六师妹,你将他们带到悲雪城,到底是何目的?” “都这么多年了,师姐还在气我当年之举?”萤雪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我只是想试着……接受师姐喜欢的这些人,难道这样也不成?师姐能够对这些弟子悉心教导,却为何从来不肯对我稍加指点?是非对错为人处世。我视师姐至亲至爱,可师姐喜我之时,待我如珠似宝,师姐厌我之时,便弃之不理,避如猛兽。” 她说话时并无从前的强势,眸中水润,眼神惑人,满面委屈可怜,再加上那本就绝色无双的容颜,愈发催人心疼。 南棠无话可回,仔细回想,好像真如萤雪所说,做了这么多年师姐妹,感情好的时候如胶似漆,感情破裂出现缝隙之时,她也从来没质问过萤雪原因,只是默默疏远,更别提什么教导指点——在她潜意识之中,萤雪比她强出太多,又何需她的教导指点? “虞南棠,你别被他骗了!他擅蛊惑人心!”夜烛的声音适时响起。 南棠一醒,忽然发现萤雪已经近在咫尺。 左臂倏地将她右臂抓了过来,防止萤雪悄然握来的手。 萤雪的眼眸瞬间冷了冷:“夜烛,是你?” “告诉他,是我!有我在,他的心思就别想得逞!”夜烛的声音在南棠脑中响起。 南棠两只胳膊奇怪地抱在一起,她连捏眉心的动作都做不来——这两兄妹是又想借她的嘴吵架吗? “夜烛,你不是说我可以驯服她?要怎么做?”她在神识虚空中问道。 “驯服不了!”夜烛后悔告诉她这个馊主意了,“他的实力,你还差得远。” 南棠蹙眉——不就是元婴中期的修士,她回龙塔都过了,为何还差得远? “他的真实境界与我相当,你如何驯服?”夜烛直接道。 南棠瞬间无语,半晌才幽幽道:“所以你想告诉我,我要是能驯服萤雪,也就意味着能驯服你?” 既然相差如此之大,他当初为何还要提及此事,逗她玩吗? 那厢萤雪见南棠久久不语,已猜到她在与夜烛对话,眼神又是一凉。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过去(何为仙食?...) 一轮圆月悬在回龙塔后, 清晖遍洒。 掐指算算,今日恰好十五满月, 团圆日。 夏淮倚坐河畔小屋竹廊的扶栏上,遥望远空满月,垂落身侧的手里握着个葫芦,远处的人声渐近,转眼就到栅栏外。 “师父——”苏迩兴奋的声音率先响起,“你猜我遇着了谁?” 夏淮眼皮不掀,听着她身后响起的一长串杂乱脚步声,几个陌生声音随之响起。 “夏师叔。” 他方转头眯着眼望去, 除了南棠、苏迩四个人外,还来了好些人。还真是个团圆的日子, 他仰头饮尽葫芦中的酒, 道:“六师妹也来了。” 萤雪亦道:“夏师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苏迩, 去把为师酿的酒都搬出来吧。”夏淮从扶栏跃下, 吩咐了苏迩一声, 又道,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 既然来了,就都喝几杯吧。” 苏迩兴冲冲去屋里搬酒,嫣华与缇烟一起进屋帮她, 南棠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很乖巧地站在院子里——她的右手挣了挣, 挣不出自己的左手。 回到夏淮的洞府,萤雪和夜烛二人都默契地闭上嘴, 还南棠短暂清静。 “你回来得正好。”夏淮却朝着南棠挥手,“你来看看。” 南棠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大片药田被踩个稀巴烂,罪魁祸首被夏淮用法术给拴在了田梗上,看到南棠便呜呜直叫,委屈巴巴地盯着她。南棠头疼——这两只赤宁兽被关在戒指里太久,她于心不忍,就借了夏师兄的宝地把它们暂时放出来,不想这两崽子精力过于旺盛,把师兄的药田祸害得惨不忍睹。 “师兄,我赔。”南棠一边说,一边想着戒指里新抓到的那只更能折腾的风妖。 还是别放出来了,免得夏淮撕了她。 “明天我让苏迩把价钱算给你。”夏淮一点也没客气,手中忽又朝南棠弹出一物,“接好。” 左手终于松开右手,南棠接下那件东西。 是张金色邀帖。 “你回来之前,悲雪城城主府送来的。”夏淮道。 南棠微惊,打开手中邀帖,帖上龙飞凤舞的字迹,邀她七日后往城主府一会,落款果然是城主宋谜。 这悲雪城的速度也太快了,她前脚才通过回龙塔第九层,后脚帖子就送到这里,把她的落脚地打听得清清楚楚。 “除此邀帖外,送帖人另有口信要我转达。通过回龙塔破魔劫,可得一件奖赏,让你明日前往回龙塔领取。”夏淮将话转达完毕,又道,“还没恭喜师妹通过回龙九阶与破魔劫。” 南棠摩挲着邀帖道谢,她以为夏淮会多问自己几句,然而夏淮道完贺便转身离开,只有杜一壶几个簇拥过来,又是道喜又是好奇,话多到说不完。 ———— 那厢,苏迩已经搬来数坛被灵符封住的酒,又在院里搭起石炉烤鱼,准备给众人做下酒菜。陆卓川那一众修士在门派久了,难得遇见这等凡间烟火的热闹,便兴冲冲过来帮忙,只是到底自负道行,不肯好好烤鱼,施了个火咒,顷刻间就将鱼烤成焦炭,惹得苏迩心疼地直喊“暴殄天物”。 南棠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山石上,时不时被他们轮番敬酒,再孝敬几条烤鱼,唇畔的笑意一直没下去过。 “师姐喜欢这样的日子?”萤雪靠在旁边的树杆上,瞧着她脸上久违的笑,若有所思问道。 “谁不喜欢呢?”南棠回道。 修仙多寂寞,大部分时间都在单打独斗,愈发映衬出这惬意共欢的难得来。 “我不喜欢。”萤雪走到她身边直白道。 许是喝过酒的关系,她雪一般的脸颊透出丝丝红晕。 “我哥哥有没告诉过你,我的来历?”见南棠露出些许疑惑,萤雪问道。 夜烛已经陪了她许多年,有些话便没必要藏着掖着。 南棠轻轻摇头:“我只知道你们来自赤冕,你被镇在巫岭一千余年。” “那他有没和你说过,是谁把我送进巫岭的?”萤雪笑起,眸润如水。 “你……哥哥?”南棠迟疑问道。 “是我们的母亲。”这次,夜烛和萤雪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声音响在外,一个声音响在她神识。 巫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起来不像是好去处。 “我的母亲把我送进巫岭,我的哥哥亲手替我系上符铃,把我困在巫岭一千多年。师姐,你可以问问哥哥,巫岭是什么地方,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我的族人想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让我生生世世成为他们的仙食,喏……”他说着指指她手里的烤鱼,“就像你手里的烤鱼。” 南棠万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她看看手里的鱼,再想着萤雪的话,忽然觉得这烤鱼难以下咽。 夜烛没有反驳,萤雪说的是真话。 而这番话,让南棠毛骨怵然。 “他们也曾经像你身边的这些人一样,同我交好,陪我玩耍,可那又如何?他们最后还是把我当成食物。”萤雪说着眼帘微垂,神情悲伤,然而抬起头来时,却又是笑,“所以,除了师姐外我不喜欢任何人,我也不喜欢别人靠近师姐。但是……师姐……” 她说着蹲在南棠身前,微带乞求道:“既然师姐喜欢他们,那我也试着……试着接受他们,这样的话,师姐你能不能别再生我的气?” “我没生你的气,你不需要做这些。”南棠别开头,不看她的眸。 “师姐,你骗我!”萤雪欺身靠近,“当初说会永远陪我的人是师姐,可三十年又三十年,师姐离我越来越远。是萤雪做错了事,师姐气我恼我恨我都成,就像萤雪也恨师姐……恨师姐为了那些外人疏远于我,恨师姐与江止结为道侣,恨师姐与我兄长朝夕相对!” 她说着气息变得紊乱,仿佛克制着巨大的怒意,很快又渐渐冷静。 “但我……我可以接受,我什么都愿意接受。”萤雪说着伸手,像孩子祈求原谅般,抓向南棠的手。 南棠的左手却飞快盖上她的右手。 “萤雪,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就像我也不会勉强自己接受一些……我无法回应的感情。你是我师妹,这辈子除非你我之间有人叛出师门犯下滔天大错,否则这个关系永远不会改变,我永远都会是你师姐。”她迅速跳下石岩,想要结束与萤雪间的话题。 “师姐!”萤雪也随之站起,“你还是在气我?也罢……” 她顿了顿,又道:“师姐想做什么?是不是想去四象岛找师尊。别白费功夫了,你们找不到裴玄熙的。” “你知道什么?”南棠霍地转头,直盯萤雪。 “我知道你和哥哥想知道的东西。回赤冕的路。你们为何不来问我,而要大费周折去找裴玄熙呢?”萤雪收起先前卑微的神情,笑道,“我从赤冕而来,没人比我更清楚如何回去。师姐,我可以放过夜烛那半魂,也可以送他回赤冕,只要让我留在师姐身边就好,如何?” “不要答应他!”夜烛的声音森冷响起,前所未有的冰冽。 南棠却没立刻开口。 砰—— 远处砸碎的酒坛打断了南棠思绪,与萤雪的对话被迫中断,南棠望去,却见陆卓川将整坛酒砸碎在地,清冽酒香四溢,酒液淌了满地都是。 “你就是眠龙的缇烟,三十年前害得我们重虚宫死伤无数的罪魁祸首?!” 陆卓川双目怒瞪,眼中泛起血丝,杀气满溢望着已然站起的缇烟,杜一壶和商九正死死拉住他,叶歌在二人中间拦着,生恐两人打起来。缇烟紧抿着唇,满面冷然,一语不发。 糟了。 南棠抛下萤雪,匆匆上前。 陆卓川已震开杜一壶和商九的手,道:“拉着我做什么?!要不是因为她,我青寻峰会死那么多人?我父亲,我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多少人葬送在秦凤安手里!” “小川,冷静些!”南棠掠到二人中间。 她想替缇烟说几句话,让陆卓川打消恨意,可对上陆卓川痛怒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他们所有人之中,陆卓川是失去最多的那个人。那场大战过后,整个青寻峰不复存在,他失去至亲,被迫带着残修搬到另一座山峰,一边修行一边想尽办法恢复青寻峰的威名。 整整三十年过去,他内心好不容易平静几分,却突然遇上缇烟,旧恨重起,怨不得陆卓川。 “我冷静不了!”陆卓川死死盯着缇烟,“今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南棠左右为难之际,缇烟冷冷开口:“我走。你有什么事传音给我。” 人影跟着落下的声音一并消失,缇烟没入夜色中。争执结束,陆卓川仍如木石般钉在地上,南棠拍拍他的肩,没有责怪他什么,目光却望向茫茫夜色。 ———— 屋后,苏迩正拿着钓杆坐在河边,缸里存的鱼都烤完了,她想给今日的客人们钓些鲜鱼,可凡人的精神到底不比修士,随着月亮东沉,时辰越来越晚,她也越发困倦,不知不觉蜷在河畔打起盹来。 前屋传来的碎坛声惊醒了她。 “发生什么事?”她揉着眼差点跳起来,却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按了回去,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几时多了件厚实的斗篷。 “别管他们。”淡淡声音响起。 “师父?!”苏迩有些诧异地望向身边坐的人。 夏淮已不知在她身边坐了多久。 “你羡慕他们?也想修仙?”他问她。 苏迩点头,目露羡慕,毫不掩饰:“嗯,我想。” 夏淮又问:“想得长生?想呼风唤雨?” 苏迩垂头不语,片刻后声音才传出来:“都不是,我就想……能陪师父久一点,再久一点……”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思。 凡人寿数大多不过百,她除了会死还会老,她不想被他看到衰老的自己。 夏淮亦不语,良久之后起身,只道:“苏迩,为师修的无情道,不需要人陪。” 语毕,他转身离去。 只是那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苏迩听,还是说给自己。 ———— 星月俱已沉灭,天空被一色的暗覆盖,让悲雪城的夜晚显得格外寒凉。 一段插曲勾起了旧事,原被时间淡化的伤痛再度浮上心头,相逢的喜悦被冲散,只剩无尽寂寥苦涩。 喧闹的声音淡了,众人散坐在药田四处不声不响地喝着闷酒。 南棠回到石岩上盘膝坐定。 已经不是最合适的谈话时机了,萤雪识相得没再上前打扰她,只是远远望着,任由南棠入定。 神识虚空中,夜烛背对南棠站在树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手边雪白灵鹿的脑袋。 “想问什么就问吧。”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夜烛开了口。 大抵是因为萤雪提及了他一直回避提及的东西,让他想起了赤冕的事,他的语气有些发沉,听得出来情绪低落。 “你想说吗?”南棠问他。他们两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信任与默契也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然而她知道,他依旧有不想说的事,关于赤冕的一切,他从不轻意提及。 “不想。”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堪的从前,残忍的往事,他不想回忆,更不愿说给她听。 “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又道。 “那就别说了,只是如果有一天,这些事危及你的性命,你还是要告诉我。”南棠轻声细语道,“我不想你这半缕魂魄就那么散去,夜烛,你懂的。” 夜烛微微一震,霍然转身,伸出手,以半魂之体将她搂入怀中。 这是第一次,在神识虚空中,他主动触碰她。 战栗浮起,魂神震颤。 “虞南棠,夜烛这道残魂……因为你才留在玉昆三十年的。”他缠她缠得更紧,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望向自己。 可三十年怎么够? 为了往后更长久的陪伴,他已经冒着巨大的风险动手,而这一切,她并不知道。 “所以呢?”南棠问他。 “所以,我不喜欢萤雪看你的目光,也不希望你对他心软……我想要你的眼里只有我,身边也只有我!” 他的低喃中夹着前所未有的霸道,魂体渐渐融进南棠神识虚像中。 南棠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顺从了他,也顺从这股让人亢奋愉快的感觉。 夜渐去,昼将至。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魔修(顾灵风。) 清晨的风带着药香抚过肌肤, 冰冽而清新。天光乍起,河畔小屋朦朦胧胧地亮起来。 神识虚空中, 两道纠缠难休的魂神腾云驾雾般穿梭般天际,被拖长的魂躯如同两条拧成麻花的蛇尾,难舍难分。夜烛的魂体半隐半现,展臂搂着南棠,于云间沉潜缱绻。 南棠的面容清晰可见,星眸迷茫,唇半启,露一小排贝齿, 几声轻吟逸出,细细的, 像幼兽满足而惬意的叫唤。 这一番云雨, 起得突然,宛如急风骤雨,却淋得人身心痛快。 夜烛的主动, 带着他难得的, 独有的侵占与霸道, 不比往日处处克制的和风细雨, 及至云歇雨停之时, 他的魂体依旧勾着她的神识不肯罢休。 这一回,南棠居了下风,艰难得将自己从夜烛的魂体内撕出。 天已经亮了, 再晚一些这里外人就要醒来,万一发现些端倪, 她就不必做人了。 魂神之交,着实误人。 她感叹着睁眼, 伸个懒腰,一转头,对上双冷凉的眼睛。 萤雪盘膝坐在不远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目光透着悲雪城终年难化的寒意,直透人心。南棠心里一咯噔,默默问夜烛:“她不会……看出什么吧?” 夜烛冷笑反问:“你我之间的关系,不能让他知晓?”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棠咬咬唇,有些话难以启唇。 纵使她于情/爱之事已无拘束,在夜烛跟前也一直主动,但那不代表她愿意被人窥探。神识虚空之象,外人当然窥视不了,但萤雪与夜烛是双生子,谁知道他二人间有没什么奇怪的感应,万一呢……尤其在萤雪这道目光之下,南棠忽然觉得昨晚不该放任夜烛的冲动。 以后,还是要克制。 几个眼神交错的时间,萤雪眸中冰雪已融,化作唇边笑意。 “师姐,早。”她从树上跳下。 南棠心绪虽杂,面上仍旧无恙,也笑着起身,回了句“早”后展目四顾。夏淮的酒烈,陆卓川几个小崽子喝高了,东倒西歪地睡眠,嫣华回到了随身洞府内,夏淮师徒歇在各自屋中,小院还是昨晚饮酒后的凌乱,满地的空酒坛,只剩残炭的泥炉…… 再一看旁边的药田,仍旧是被赤宁兽踩得稀巴烂的模样。 南棠心里对夏淮师兄生出一丝抱歉来——因为自己的到来,把人家的洞府搞得乱七八糟。 突然间,她心里生出个冲动来,她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洞府了。 一座山峰或一个门派,可以收留自己想收留的人,可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 默默收拾好夏淮的院子时,除了萤雪和夏淮,其他人都没醒。 南棠与夏淮打完招呼就出门往回龙塔去,走了一段路,她发萤雪一语不发地跟在自己身后,终于回头问道:“师妹,你要往何处去?” 萤雪耸肩道:“师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语毕在南棠蹙眉之时,她又补充道,“不是跟着师姐,是我也要去回龙塔。拜山大典在即,我也想进星罗界。” 这解释让南棠眉头更蹙——她要进星罗界也得通过回龙塔试炼,以她的修为要踏足修罗试应该毫无难度,这就意味着,她们会在回龙塔第十层相遇。 “师姐放心,我不与你抢。”许是见她面色微凝,萤雪又笑道。 “修罗试凭的真本事,我不必你相让。”南棠没好气道。 “也对,我险些忘了师姐以筑基境界闯过破魔大劫,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可能萤雪也不是师姐对手,到时候还得师姐护着我了。”萤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南棠被她噎住。 这次重逢,萤雪似乎一改往日作风,在她面前处处示弱服软,她反而不知如何应对。参加回龙塔是萤雪的自由,她没有阻止的权力,只能随萤雪去。 “昨夜所说之事,师姐考虑一下,不必急着答复我。”萤雪又道。 “好,我想想。”南棠倏尔微笑回道。 “南棠?!”夜烛的声音随即响起,他以为他昨晚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够明确了,可她却没听进心里。 南棠比他多考虑了一重——她现阶段有要事在身,不能离开悲雪,如果此时拒绝萤雪,万一萤雪疯起来,岂不是又要和自己动手?而按夜烛的说法她还是比不上萤雪,那样一样夜烛的半魂她可能保不住,她得想个办法稳住萤雪,或许还能从萤雪嘴里套出什么来,也未可知。 萤雪仍是笑着,仿佛对南棠的回应很满意。 两人三魂各怀心思,就这般掠飞到回龙塔。 萤雪自去报名,南棠去取她的破魔奖赏,暂时分开。 ———— 一夜过去,南棠的名字果然传遍全悲雪城,她一出现在回龙塔前,立刻就引来无数的驻足围观。修士也罢,凡人也罢,四周集中过来的目光,都带着疑惑的揣度与诧异,没人想得明白为何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能够闯过回龙塔前九层,还引发了破魔劫。 回龙塔之事加上此前在沉龙秘境中发生的事,南棠想再低调已经不可能了,干脆彻底释放,不再束手束脚。四周修士不乏境界高于南棠的,但此时却忽然觉得一股浩瀚气息从她身上向四面八方绽开,这股气息类似仙威,却又不是仙威,仿如远处终年覆雪的悲雪山幻化为人,散发出冷冽浩大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众修心头俱是一凛,情不自禁将目光收回,还不及回神,就发现南棠的身影消失在回龙塔前,那股山峦般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南棠手执金色回龙币被守塔人迎进回龙塔。 守塔人对南棠极为恭敬,行过礼后打开了回龙塔内机关,塔室地面隆隆下沉,露出了一道向下蜿蜒的盘旋石阶。 “敢问前辈,破魔劫的奖赏是何物?”南棠问道。 守塔人摇头:“老朽不知,破劫劫九百年才出这一次,上次出现时,老朽还没有入塔。” 南棠点点头,没有再问,在守塔人的目光下踏上石阶,朝下走去。 石阶绕壁,另一侧没有扶栏,向下望去只有一圈圈看得人头晕目眩的台阶与深不见底的暗渊,石壁上的火把光芒,照不到底部。南棠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专心往下掠去。 掠了约有盏茶时间,石阶终于见底,南棠抬头一看,入口处已经小的只剩个小亮点,她估计这地方在塔下至少数十丈深。 石阶之下是方小潭,潭水微带青色,发出一阵幽光。南棠踩在潭水之上慢慢走到潭中央,正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走之时,潭中忽现漩涡,一股吸力从下传来,将她整个人吸入其间。还没等南棠作出反应,她已经穿透潭水,落入另一个地方。 潭底是个巨大洞窟,洞壁散发柔和光芒,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虽是地底洞窟,可其中却挖了片荷塘,种了满塘白莲。 白莲自带华光,或开或合婷婷立于池面,正是南棠从前想尽办法都未能得到的太清莲。五莲墟的供山圣物,多少人想要的宝贝,这里一种就一整片池塘。 南棠抽口气,从池中小石桥上走到对面。 对面山壁之下,是巨大的玉白莲座,莲座上盘膝坐着位老者,老者身着道袍,手执拂尘,鹤发束莲冠,眉间点仙印,慈眉善目满身悲悯仙气,朝着南棠微笑。 “过来吧,孩子,到本座跟前来。” 见南棠有些迟疑,老者开口,温和的声音回荡在洞中,听起来充满无上仙力。 “南棠拜见老仙师。”南棠上前朝他行礼,她感觉不出眼前老者的境界。 “你叫南棠?好名字。”老者面带笑容道,手中拂尘一甩,和颜悦色得好像南棠家里长辈,“你年纪小小,竟能突破九层,引发回龙破魔劫,当真是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不知师从何人?” “晚辈师从浮凌山重虚宫前掌门裴玄熙。”南棠报上自己师父的名字。 “裴玄熙……”老者微笑着点点头——没听过,这人是谁? “果然名师出高徒。”老者继续道——算了,只管夸就是。 “多谢老仙师夸奖,南棠愧领。”南棠拱手道。 老者又是一笑,手执佛尘朝地面一扫。南棠便见他座前地面凭空浮现一个木匣,木匣匣身之上缠着段铁链,铁链无锁,却贴了张陈旧的黄符。 符箓上有褪色的古老符纹,上面泛着阵阵仙力。 “本座乃是这座回龙塔的塔仙,负责在此守卫塔下所镇妖邪,你既然通过了回龙塔的破魔考验,按照约定,你可以得到一份神力,此神力可助力你随后的修罗大试,你上前施法向仙符注入你的灵力便可。” 老者微笑着看着南棠,示意她往符箓注入灵力。 南棠走到木匣前,轻轻吐口气,指尖青芒一道,正要按上符箓,忽然又停下:“老仙师,不知这匣中所装何物?” 老者正满眼期待地盯着她的手,被她一打断,忙扬起笑来:“匣中所装乃是此塔神物,会根据每位修士的不同天赋挑选出最合适的赏赐。” “多谢老仙师赐教。”南棠道过谢,指尖又亮起青芒。 老者的目光几乎粘在她手上,眼见那道青芒要触及符箓,可忽然间,青芒又灭了。 “老仙师,我突然想起个问题,我天赋不佳,灵根杂爻,你说此塔神物会根据我的天赋送出赏赐,那会不会送我一份没用的赏赐?”南棠疑惑问道。 老者深吸口气,继续微笑:“孩子,你多虑了,快施术吧。” “哦。”南棠应了声,慢慢绕着木匣走了一圈,站到老者与木匣之间,以身体挡去老者目光。 “老仙师,那我可要动手了!” “快动吧!”老者背着她,表情已经狰狞——磨磨叽叽,没完没了,烦死了。 “啊——不行!”南棠忽然又一声惊叫。 老者怒极:“你有完没完?!” “老仙师莫怒。”南棠倏地转身,“我想起了一件事来,这符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者怒颜顿收,笑得勉强:“这是上古封宝符,你怎会见过?” “不对不对,这好像是……封魔符?我师父说过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我境界这么低,好端端怎么能通过破魔劫,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陷阱?我不要这奖赏了。”南棠迅速退开五步远,盯着那木匣道。 “……”老者默默深呼吸,继续慈眉善目地笑道,“孩子,这里是悲雪城的回龙塔,破魔劫是数千年前传下来的试炼,何来陷阱之说。” 南棠狐疑地盯着他,面露挣扎之色。 “真是个疑心病重的孩子,多少人想要回龙神力,你竟然不相信它?”老者又是一声低叹,仿佛替她惋惜。 南棠蹙紧眉头,看看老者,又看看木匣,手中再度聚起青光。 “那我……试试?”她道。 老者点点头:“快拿走你的回龙神力吧。” 那束青光终于从她指尖弹出,老者露出一丝欣慰,仿佛松口气般,可下一刻,他却看到那束青光弹来的方向并非对着那道符箓,而是朝着自己。 他神情一变,忍无可忍怒喝道:“你这无知之辈!” 青光没进老者身体,却径直穿透,弹在了老者身后的山壁之上。洞窟内的光芒随之一改,巨大莲座消失,慈眉善目的老仙师也消失,就连那浮在半空的木匣也同样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被五道铁链缚住的透明圆球,球中有道黑雾不断闪过。五道铁链的另一端没在四周石壁内,铁链的正中,贴着道符箓,正是先前木匣上的那道古符箓。 一道人影出现在圆球旁边。 长发披爻,面容冷峻,正是先前南棠在神识虚空中见过的男人。 他凶神恶煞般瞪着南棠,恨不得将南棠给吞了。 “别怕,他的元神被这道符箓与这塔下大阵封印着,伤不了你。”夜烛冷笑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嘲笑对方愚蠢的幻象。 南棠点头,自她踏进这里开始,就感觉到了一股熟稔的气息,从更深的地方传上来。 源自十方古阵的力量。 这个人的元神,被封在十方古阵之上。 他叫什么来着? “你就是魔修顾灵风?”南棠开了口。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情话(我男人,夜烛。...) 顾灵风这个名字, 还是她昨晚从杜一壶嘴里听到的。 那是近万年前引发三脉仙魔大战的魔修大能,虽然肉身被毁, 但因元神过于强大,便被镇在回龙塔下,成为塔魔。所谓的破魔大劫,是有人惊醒了顾灵风。 她在回龙塔第九层里遇到的人,就是顾灵风。 这应该是个非常强大的魔修,然而碍于回龙塔本身禁制对顾灵风的影响,以至于顾灵风遇到她时境界被压制在结丹期,反而让南棠得了便宜。 若她没有料错, 这应该就是她莫名其妙遇到一个他人口中非常可怕,而实际上却不值一提的破魔劫原因。 细想想, 顾灵风有点惨, 遇上了境界具有强大欺骗性的南棠,被碾压着打了一场。 顾灵风看上去很年轻,黑发自颅顶正中双分垂落, 又长又直, 以至于他每每要用手向后梳开他的刘海, 才能露出他的脸庞与凶狠的目光。 但由于南棠与他斗过一场, 又知道回龙塔对他的限制, 他的凶狠在她眼里就像毫无杀伤力的恶兽,比她养的那两只赤宁兽还不如。 “知道本座的威名还不乖乖跪下?”顾灵风浮身半空,朝着南棠冷道。 就因为知道是你, 才不害怕的——这句话南棠放在心里没说。 “顾魔尊,你为何要我向这道封魔符内注入灵力?”南棠走到那枚圆球前问道。 如果有呼吸, 顾灵风定要深深吸口气才能平息自己的怒气——这个小修士没将他放在眼里。 “注入灵力,你才能获得你的奖赏。”顾灵风飞到她面前, 俯头假笑道,“你通过破魔之劫,按约定本座是要赐你奖赏的,这里面装的就是你的奖赏,可以助你在修罗试之上踏平众修的神力,难道你不想要?” 南棠盯着圆球不动。 她不知道通过修罗试的其他人得到的奖赏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个,顾灵风为何要骗她? “那是炼魂珠,与萤雪当初禁锢我这半魂所用的法宝有异曲同工之用。珠内装的应该是他的元神,他既然在你面前现出此物,此举必定与他有关。南棠,你与他斗法之时,用了春种之力?”夜烛的声音响起。 南棠面露思忖。当时顾灵风的元神藏入沙漠,她确曾施展春种之力,让神识探入沙漠中寻找他的踪迹,可外人怎会看出句芒春种? 不过………… 她确实感受到十方古阵的气息,顾灵风又是近万年前的人物,回龙塔建在十方古阵上,也许二者真有关联? “不说话?你和你那情夫在商量什么?”顾灵风见她不语,又一甩长发道。 情夫? 南棠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就是藏在你神识里面那个人。”顾灵风都看见了,“那是你男人?你们雌雄同体?” 南棠与夜烛二人均是一愣。 片刻后,南棠笑了,坦然回道:“是呀,我男人。” 左臂上的黑纹忽然间自她掌中游出,在她身侧大炽后渐渐化成一道虚影,站在她身后,南棠朝后随意瞥了一眼,也就随他去了。 “顾魔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看出来我身上有什么,也不必拿什么破魔劫奖赏诓我。你想做什么,直说吧。””南棠微翘下巴试探道。 顾灵风倏地退到炼魂珠后,冷冷盯着他二人,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想要什么?通天法术?仙宝?灵丹仙药?亦或是无上权力?通本座通通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往这道封魔符内注入春种灵力……” “那样,你就能离开这座回龙塔?”南棠接下话茬。 如果她没猜错,能将顾灵风这样强大的元神镇在这里近万年时光的东西,不是回龙塔,而是回龙塔之下的十方古阵。当年必是有人借用十方古阵的力量封印了顾灵风的元神,而顾灵风要想离开这里,只要找到能够开启十方古阵的人就有可能。 而南棠就是那个身怀春种可以开启十方古阵的人。 顾灵风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那么,你想要那些东西吗?” “想要。”南棠老老实实点头,这世上哪个修士不想拥有这些东西? 顾灵风脸上现出一丝笑来,刚想说话,却听她又道:“但就算你把天下致宝全都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帮你。” “为何?!”顾灵风的笑顿沉。 南棠摇头:“我不会救魔修。” 说她有偏见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她对魔修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十多年前浮凌山的那场劫难中。而眼前这个顾灵风,据说当年也是引发仙魔大战的元凶。她决不愿意为一己私欲再放出一个魔物为祸天下,这是她身为一个修士最基本的初心。 顾灵风的神情数变,冲到南棠面前:“魔修怎么了?想当初,若非魔修……” 可话没说完,他在南棠的目光下又闭上嘴,转而问道:“你要如何才肯出手?” 他在回龙塔内被镇了近万年,想离开想得快要疯了。 “怎样都不能。”南棠摇头转身。 顾灵风追上来,可她身后的夜烛黑雾散开,弥漫在她四周,将她整个笼罩其中,护她离去,对顾灵风之言充耳未闻,直至她走到出口处。 “如果是关于句芒春种和十方古阵的秘密呢?你也不想知道?”顾灵风不知几时冷静下来,回到炼魂珠前,声音遥遥传出。 南棠的脚步停下,但片刻后,她依旧头也没回的离开。 ———— 地底传来愤怒的吼叫,带着一丝绝望,不论多么强大的修士,被镇压了近万年,都是件痛苦的事。 南棠沿着蜿蜒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上走着,没有回头。 “南棠,你刚刚回答顾灵风那句话,再说一遍。”夜烛的声音在她神识虚空内响起。 “我回答了他许多话,你问哪一句?”南棠问道。 “别明知顾问。”夜烛才不信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真不记得了。”南棠微笑。 “虞南棠!”夜烛有些生气地重重咬她名字,可末了语气却又软下来,“再说一遍,就一遍。” 他发誓,她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也不知是顾灵风冷静了,还是绝望了,塔底传来的怒吼渐渐变小。 南棠嗤嗤笑出声,她就爱听夜烛这无可奈何的声音。 男人偶尔的那一点撒娇,很是磨人。 夜烛从她笑声中听出一丝捉弄,也意识到自己态度的不对劲,恨她恨得牙痒。 “我男人呀。”就在他发作的前一刻,南棠开了口,“我和顾灵风说,这就是我男人。” “谁?你男人叫什么名字?”夜烛不依不饶。 “夜烛。” 她唇微动,吐出让夜烛心花怒放的名字。 他的声音瞬间消失,似乎在回味品尝着南棠的话——我男人,夜烛。 这话直白而动人,没有迂回的试探,也没有风花雪月的暧昧,却为这段数十年的陪伴添上因果,也为那一次比一次更难克制的魂神交融找到原因,直抵夜烛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再说一次。”良久,夜烛的声音才再度响,有些霸道地命令道,“你男人,夜烛。” 二人回到塔室内,光芒亮起,南棠的脸泛着红晕,目光晶亮。 “我男人,夜烛。”她重复一句,低声道,“够了没有?” “不够,但现在放过你,晚上再说给我。”夜烛意有所指,而后续道,“看在你让我这么愉快的份上,我教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南棠边同上前的守塔人行礼,边暗暗问夜烛。 难得他说出“教”这个字呢。 “赤冕有种血魂契约,可以让修士与魂神建立主仆关系,你想不想试试?” “!”南棠惊讶地停步。 “只要让顾灵风认你为主,受你管束,他就永远翻不出浪来,你也不必担心他会为祸天下。”夜烛了解她,她之所以没给顾灵风一点机会,正是因为她不愿以天下苍生为代价,去换取强大的机会。 “你疯了吗?顾灵风那样不可一世的魔修,怎会愿意认我为仆?”南棠觉得夜烛的想法太过天真。 “南棠,你不懂,一个人被禁锢在某个地方永远不得自由的滋味。”夜烛语气忽然低落。 “你想说萤雪?”南棠问道。 “还有我。”夜烛却道,“越是强大的人,越不愿意被束缚。一千多年的禁锢,都已经让人生不如死,何况是近万年的囚禁。” “夜烛!”南棠声音忽凝,“你也被禁锢了一千多年?在那艘会飞的仙舟之上?” 夜烛低低“嗯”了声,似乎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所以你相信我,顾灵风一定会同意的。” “就算他同意,可我与他的实力相差巨大,我拿什么收留他的元神?”南棠又问道。 近万年前的魔修大能,与悲雪老祖大战三个月的强大存大,他的境界都该近仙了吧? “你是不是有柄摧月剑?”夜烛亦问道。 南棠微怔。 摧月剑?那不是当年重虚宫小试炼,她赢了和两个师兄的打赌,从四师兄手里夺来的赌注?四师兄程嘉月是个剑修,出了名的嗜剑如命,摧月剑本是他爱逾性命的上古仙剑,传说此剑已生剑灵,只是在损毁于年月遥远的战争中。 “那把剑的剑灵已经死了,只剩个空壳,你可将血魂契约刻在剑身之上,便能让顾灵风成为摧月剑灵,为你所用。” “那柄剑能承受顾灵风这么强大的元神?”南棠疑惑道。 “不能,但你有龙骨。取龙骨至坚之骨融入摧月剑内,则神剑可成。”夜烛毫不犹豫道,“你需要找一名铸剑师。” 南棠长长吸了口气,看到旁边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守塔人,才发现自己在塔室内闷声不吭地站了许久。 “我今日未能取得破魔奖赏,塔仙要我过些时日再来一趟。”她对守塔人道。 还能改天再来?守塔人满脸不解,不过他们也没见破魔奖赏是何物,无从分辨南棠之言真假。 南棠在守塔人恭恭敬敬的目光中踏出回龙塔,一边走一边又问夜烛:“你想得倒很周全,什么都考虑到了,那么血魂契约呢?能够建立如此强大的契约,需要我付出什么?我又如何控制顾灵风?” “血魂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你也不必担心顾灵风反噬其主,因为……”夜烛顿了顿,才道出最关键那句话,“建立血魂契的主仆二人,同生共死。” 南棠猛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停步,声音幽幽响起:“夜烛,你这是要我与顾灵风同生共死?” 她讨厌契约,尤其同生共死的契约。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将自己与另一个人绑在一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夜烛知道她误会了,“只是一柄剑而已,人在剑在,人亡剑亡罢了。” 南棠存则顾灵风活,南棠亡则顾灵风死。 契约之下,顾灵风必需倾尽所有,护南棠周全。 再没有比顾灵风更适合成为南棠手中杀器的存在了。 也许有一天,这柄剑会代替他,在他无法再存在于玉昆的日子里,陪她披荆斩棘成就无上仙途。 一切,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当然,他并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决定(一千多年的禁锢,所见皆荒...) 和夜烛的交谈还没谈出个结论, 南棠就收到缇烟的传音,两人有些不欢而散地结束交谈。 缇烟约她在珍宝阁附近的酒肆见而, 南棠到时,她已经要了雅间,点好酒菜,自斟自酌等她。 “抱歉,我那弟子太冲动。”南棠进门就先抱拳道歉,又拈起酒盅敬她,“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语毕她仰头饮尽杯酒后方于缇烟对而落座。 缇烟双臂展开靠在椅背上,不以为意道:“就这点事也值得道歉?你也忒小看我了。” 行走世间, 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 她不在乎别人看法。 南棠挑了挑眉, 不作解释,只问她:“你昨晚落脚何地?” “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么大的悲雪城, 难道我还找不到去处?”缇烟道, “不说这些了, 我找你来不是聊这个的。” 她做了三十多年的散修, 独来独往的日子习以为常, 哪处不能呆?就算没有落脚地,于修士而言,幕天席地也照样过得下去。 南棠又饮尽杯酒, 摩挲起酒盅道:“何事?” “在银沙集寄售的那批货的货银已经送过来了,一百三十七万仙币, 我都存到你在珍宝阁的账上了。珍宝阁留仙厅过两日会有场拍卖会,你要不要去看看?”缇烟问她。 珍宝阁秘宝轩以上的拍卖会并非天天都举办, 只有收到好货之后才会举办,留仙厅的拍品品阶仅次于珍宝阁五楼,也算是整个菩音地界最顶尖的拍卖会了。 南棠当然有兴趣,想也没想就点头。 “另外我还打听到一件事,关于回龙修罗试的。”她又朝酒肆大堂呶呶嘴,今天将她约在这里,可不是临时起意,“注意到外而那些修士没?” “怎么了?”南棠进酒肆时就已经留意到了,大堂里而修士非常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像是饮酒畅谈,倒像是等人。 “都是在等同伴的,这个酒肆是个消息集散地,大多数散修都在这里发布任务。” 南棠边听边将脑袋探出雅间,果然看到大堂旁边悬竖的巨大玉简。这地方和银沙集的织金楼差不多,修士会在这里发布自己的有偿任务,等待其他人来接任务。 “临近拜山大典,最近雇佣任务特别多。拜山大典会开放悲雪五大秘境,大门大派的弟子会集结进入,散修们也会寻求同伴亦或直接雇佣帮手。”缇烟解释道。 南棠已经通过回龙九层,只等两个月后的修罗试,她刚想开口说自己对五大秘境没有兴趣,便又听到缇烟的声音。 “参加修罗试也一样。” “哦?”南棠好奇了——修罗试属于修士间的拼杀,这也能雇佣? “不能雇佣,但可以寻求同伴,至少保证能活到第十八层。”缇烟看懂南棠的疑惑,开始解释。 进入修罗试的修士,都奔着最终目标去的,绝不会受人雇佣与人做嫁衣。最终站到第十九层的只有五个修士,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先通过第十层到第十八层的搏杀,在这个过程中会折损一大批修士,很多修士会在前期物色同伴,进入回龙塔后通力合作爬上第十八层,再开始斗法。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优先挑选落单的修士进行追杀。 南棠所修之术,以疗愈和辅助为主,单打独斗不是强项,若能挑选到合适同伴,才能发挥她的最大优势。 这是缇烟的建议。 南棠斟酌片刻,执酒敬她:“你说得有道理,多谢。” “我打算进秘境,也会寻找同伴,到时帮你一起物色,你过几天不是要赴悲雪城主的约,我寻思着她应该不止邀请你一个人,应该还邀请了不少在回龙前九层表现出色的修士,到时候你就可以在这些修士中物色人选。”缇烟又道。 南棠点头,道:“对了,还有件事想拜托你,我想找个铸剑……” 她的话没说完,酒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南棠与缇烟便将脑袋一起探出。 酒肆里的修士围成圈,对坐在正中间的一个女修指指点点。 女修的境界界于金丹后期到圆满期之间,看穿着打扮不像是菩音三座山脉的修士。她生一张小圆脸,头发尽数梳起,结成双髻在脑袋两侧,乍一看像个小姑娘,然而她的身材却高大壮实,身着一件蟒纹鳞甲裙,撑在桌而上的手臂肌肉隆起,结实得像座小山,背上交叉背着两柄黝黑巨锤,一眼望去便不好惹的模样,然而张嘴却又是甜腻的声音。 “谢谢。” 酒肆的老板将她要的大碗而与肉端了上来,女修的声音再度响起,软糯的嗓音像掐过喉咙般,与她的外形严重不匹配,乍听之下好似她矫揉造作一般。 这便是四周修士哄笑的原因之一。 玉昆修仙界的女修身段大多纤细苗条,以婀娜多姿为美,仙人又比凡人更注重保养,因此甚少瞧见这般壮实身段的女修,再加上她那张脸蛋与开口的声音又与外表不相符,更叫人侧目。 四周的笑声带着嘲弄,明显不怀好意,但那女修仍旧旁若无人般吃起而和肉来。 修仙之人不重口欲,像她这样在酒肆大块朵颐的修士也很少见。 有修士自顾自坐到她对而,套起她的话来。女修吃而不理人,只偶尔抬眼看对而修士两眼。 缇烟和缇烟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南棠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缇烟,你可知要如何开宗立派?” 对而的缇烟一口酒刚刚吞下,就被这个问题呛到,咳了两嗓她才开口:“开宗立派?” 南棠点下头。 三峰为一门,三门为一山,三山为一脉,三脉为一宗,玉昆修仙界有六宗三海,为正统仙门。 开宗立派,可不像修仙那样,说开就能开,大多数的门派都是一代一代开创传承至今。 “你好好的为何想要开宗立派?”缇烟不解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有个地方可以收留我想留的人而已。”南棠道。 散修虽然逍遥自在,却依旧少了归属感,像孤魂野鬼,四处漂流。 缇烟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微微一怔。那句“收留她想留的人”,仿佛戳中了她的心。 “你也知道,我携家带口的,不可能总带在身边。”南棠又道。 两只小赤宁,一个衔宝,嫣华,再算上缇烟……她觉得以自己的个性,同伴只会越来越多。 “你可以找个洞府。” “不要洞府,我想立派。”南棠果断摇头。 如果一个洞府就可以解决,她回重虚宫就行了,然而重虚宫虽然是她的师门,却处处不如意,找其他洞府,她一样要受制于人,没什么意思,她只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野心有点大,但仙途漫长,有野心是好事。 “创立门派倒不是难事……”缇烟斟酌着开口,“只要拥有三座主峰,每座山峰一位结丹期以上的峰主,这是咱们玉昆修仙界立派的最低标准,再向所在主山的山君送出供山契,只要你看中的地方没人争,一般来说就能立派。不过像这样的小门小派,很容易受到附近其他门派的欺凌,再者论,现在灵气充沛的好地方,早就被人占光了,哪轮得到我们。开派容易守门难,发扬光大就更难了。” 听她自动算成“我们”,南棠微微一笑。 “无主之地呢?可有说法?”她问道。 缇烟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改天打听打听。” 毕竟她从没做过这方而的打算,也就不曾留意。 南棠点点头,她那里还有两张取自龙窟的藏宝图,看起来正是无主之地,她一边思忖一边又翻手取出件东西按在桌而上。 刚才的话没说完,她续道:“帮我找个铸剑师,要能打得动这东西的。” 她说话间将那件东西推向缇烟,缇烟低头望去,看到块森白骨头,其上仙力萦绕不散,并非凡物。 “龙骨。”南棠要找个能打得动龙骨的人。 ———— 和缇烟谈完,天色微沉,二人在酒肆外道别。 “真不和我回去?”南棠问缇烟。 缇烟笑着摇头:“不了,等哪天你当上掌门,给我留个峰头,我一定去!” 南棠含笑拱手,与缇烟在酒肆门口分开。 “你这算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吗?”夜烛的声音此时方在她神识内响起。 “我只是受你启发,觉得确实可以重铸摧月剑,用来收容一个半魂。”南棠道。 “收不了,我只有半魂,随时可能回去,也随时可能消失,当不了剑灵。”夜烛的语气带着一缕叹息。 “夜烛,你知道我与江止之间的事,我前三十年受结契之苦,不想再和任何人有所牵绊。” 她一边走一边道,夕阳余光将她的影子在身前拉得老长。 一个人的影子,却有两个人的灵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血魂契约只是让你拥有一柄剑而已,这并非一种牵绊,所谓的同生共生,只是对剑的制约,你多一件利器,而顾灵风可以离开塔底,没有那么复杂……”夜烛劝道。 “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南棠打断他的话。 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那段感情只带来长达三十年的心魔肆虐,后来她将这一切斩断得干干净净,本也该断情绝爱一心向道,然而身边却出现了夜烛。他们又像两个初探情/爱的男女,男欢女爱的新鲜刺激,他们有过,互相扶持的患难与共,他们也有…… 机缘就是如此刚好,夜烛让她彻底摆脱那三十年残留下的噩梦,让她不必因为过去而抗拒太多东西,让她还愿意去相信一段感情。 如果说一定要与谁再结契,她只希望……同生共死的那个人是夜烛。 许是因她语气略为激动,夜烛很久很久没开口。 伴着一声沉长的叹息,他思忖了许久才又开了口:“南棠……我从出生起就被禁锢在渡仙舟上,已有一千多年,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赤冕的仙魔关。我在仙魔关独守了两百年,所见皆荒芜。你带着我,见识了许多我从前不曾见过的人事物。玉昆与你,是我遇过最好的机缘。” 南棠的脚步变得缓慢——一千多年的禁锢,所见皆荒芜,他到底是遇到了怎样的险境? “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得更远一些,带着我去见识更广阔的景致,哪怕我这半魂存在的时间有限,你也能替我走下去。我的想法,仅此而已。”夜烛道。 南棠变得沉默,不再回应夜烛的话。 归途,显得漫长又沉重。 回到夏淮洞府外时,已经有人在外而等南棠了。 萤雪从山岩之上跳下,眨眼前闪身到南棠而前,道了声:“师姐回来了。” 南棠仰起头看她——她有和夜烛极其肖似的五官,如果是个男人,那她应该和夜烛长得一模一样吧。 “萤雪,你昨日是不是和我说,只要我同意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就告诉我回赤冕的路?”南棠忽然道。 萤雪明显一愣。 “虞南棠!”夜烛的声音却随之响起,他浮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夜烛,你的提议我接受,摧月剑我炼,顾灵风我收,但同样的,萤雪的提议,我也接受。”南棠在神识虚空内道。 她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师姐……你考虑好了?”萤雪很快便浮现笑容。 “我同意。”南棠飞快点下头,没给夜烛劝说的机会,问道,“赤冕要如何回?”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养鱼(鱼塘养鱼。...) 白昼未全尽, 夜色朦胧,浅淡的月牙斜挂天际。 萤雪伸手拂落南棠戴好的斗篷兜帽, 盯着她的容颜,道:“我答应师姐的是放过夜烛并送他回赤冕,没说过告诉你如何去赤冕。” “这有差别?”南棠冷道,“你不说,我如何判断你说的是真是假?” “差别很大,夜烛可以回赤冕,但是师姐不许走。”萤雪走到她身侧,目光落在她左臂的黑纹上, “我相信哥哥与我想法相同,他不会同意你去赤冕的。” 夜烛破天荒没有反驳萤雪的话, 而是与她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南棠, 若你真打算去赤冕,那我们就此别过。这半魂,我不要了。”夜烛的声音再度响起, 同样也毫无商量的余地。 “……”南棠猛然间攥紧双拳, 一言不发地径直步入夏淮洞府。 正逢苏迩捕了一篓子鱼回来, 在廊下挑挑拣拣, 将刚死没多久的鱼挑出扔在地上。 南棠伸掌, 一道黑雾自她掌心飞出,没入地上一条死鱼身上,刹时间那条鱼扑腾起来, 在地上活蹦乱跳,看得苏迩目瞪口呆。 “杜一壶, 拿盆水把这条鱼养起来,不许吃。”南棠点名。 “诶?”杜一壶冲过来, 不解地看着地上的鱼。 “还不快去!”南棠催了句。 “好!”杜一壶这才捧起鱼,飞快冲到屋前,拿小木盆装了,倒进半桶水,才算把鱼养好。 萤雪走到木盆前,垂头看盆里手臂长的银鳞鱼。 银鳞鱼动动尾巴,嘴巴张了张,吐出串泡泡。萤雪看得笑了,缓缓伸手朝着鱼身划去,不妨旁边一簇青光打来,她倏地缩回手。 “别动他,他要是少了一片鱼鳞,我和你同门情谊就此了结。”南棠的声音冷冷传来,人却已经转身离去。 萤雪看着鱼,笑得越来越开心:“哥哥,你惹师姐生气,也被师姐抛弃了。” 鱼尾一拍,盆里溅起水花扑到萤雪脸上,她抹了抹脸,依旧笑得开心。 ———— 神识虚空里安静下来,再没人时不时在南棠耳边插话,南棠自回随身洞府里,对外界之事眼不见为净。 所有人都知道南棠动怒,轻易不敢招惹南棠。只有苏迩每日蹲在木盆旁边给银鳞鱼投食,不过投过几次后她发现所有饵食都浮在水面上,那鱼一口没吃,惹得苏迩犯愁,生怕这鱼饿死。 “别管闲事,你师叔的鱼她自己会看的。”夏淮站在苏迩身后道。 苏迩回身不解:“可师叔不理它。” “都没人管了,你师叔就会管。”夏淮敲敲她的后脑勺,将她叫开。 彻底没人搭理木盆里的鱼,银鳞鱼静静呆在水底,一动不动。转眼五天时间过去,到了南棠前往城主府赴邀的日子,她这才现身。盆里的鱼动了动,张张嘴,又是串泡泡冒出水面,南棠盯了两眼,转身踏出院子。 “师姐,这是要赴城主之约?”萤雪从药田那头走来,漫不经心扫了眼木盆,含笑道。 南棠一语不发,化作一道光掠向悲雪城的正北方。不到半日功夫,她落下云头抵至城主府外,身后一道蝶影落下,化成萤雪。 “别误会,我也是来赴城主之约的。”赶在南棠发作前,萤雪摊开手掌道。 她的掌中,静静放着枚紫色回龙币。在南棠藏身临时洞府不出的日子里,萤雪也已通过了回龙塔第九层,同样收到了城主沈谜的邀帖。 南棠无法再说什么,只往城主府中走去。 凭着各自手里的回龙币,南棠与萤雪顺利进入城主府,被引路的道童带着往里走。 悲雪城的城主府建得方正,四周以高墙围起,宛如小城池般,中轴是条数百级的石阶,直通正上方的主楼阁,两侧则分列建有各种楼阁台轩等等。 “师姐,你可听说过落星壑?”萤雪与南棠并肩,边走边道。 南棠本正放眼城主府的景致,闻言立刻转过头来:“长渊夜烛,孤峰萤雪。你们名字的来源,我在师尊那里见过关于落星壑的画,也听过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说。” “那你可知落星壑位于何地?”萤雪又问道。 “不知道。”南棠望向她,她满面笑意,很是美丽,“你想说什么?” “我是裴玄熙从落星壑带回来的。”萤雪附到她耳畔悄然道,在见到南棠诧异的表情时,又飞快做了个噤声手势,“这件事可不能让人知道,因为很多人在找我。你是师姐,我才告诉你的。你不是不相信我,怕我说假话骗你……师姐,我是骗过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南棠看了眼前方领路的童子,将脚步放得更慢一些:“落星壑在哪里?” “落星壑被玉昆的六宗三海封印了,裴玄熙讲述这个传说时,难道没有同你说过这件事?”萤雪又是一笑,手却朝前一指。 南棠顺其望去,她指的是城主府的主楼方向,不,要再高一些。 城主府的后面,是悲雪山。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南棠收回目光,强抑下胸口的惊滔骇浪,问道。 “因为我也想和师姐有小秘密,像以前那样,别让哥哥知道。”萤雪回她,“哥哥不会同意师姐去赤冕的,我可以帮你偷偷找,不告诉哥哥。” “你不是不愿意?”南棠反问她。 “因为我只想和师姐两个人一起找,不想让哥哥知道。你要是告诉哥哥,我就不帮你了。”萤雪目色中闪过蛊惑的光芒。 南棠驻足,心里疯狂挣扎着,思考萤雪之言的可信度。萤雪静静站在她身边,只朝她摇晃起自己的小拇指。 那是多年以前二人同住,她和萤雪约定时常常会做的手势,那时只要她摇摇小拇指,萤雪就会立刻用力勾住。 南棠垂下眼帘,抬起手,缓缓探出小指,轻轻勾住萤雪的小指。萤雪的力气很大,用力缠住她的小指,像多年前那样。 “二位仙子,到昭星楼了。”带路的道童站在正前方的楼阁外回了身。 萤雪改勾为握,拉着南棠疾掠到昭星楼外才撒手。 “南棠小友!”楼阁已经有人迎出门来,不是别人,正是南棠的熟人隋流,他看到萤雪时微一顿,有些意外道,“萤雪道友也来了?” “隋道友。”面对隋流,萤雪笑容微敛,客气道。 “快进来吧。”隋流朝着昭星楼撇撇星。 南棠望着大门敞开的昭星楼,还没进楼便已经感受到了无数股庞大的威压,让她不自觉施放春种之力灌注全身,以抵御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今天能站在昭星楼内的修士,全是闯过回龙第九层的,境界最低最低,也在结丹圆满期,这么多上修所释放出的威压,十分可怕。 随着南棠与萤雪的进入,所有修士的目光一下子聚集过来。 九百多年才出现一个的金色破魔回龙币拥有者,却只是个堪堪筑基中期的低修,这桩奇事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城,引起所有修士的关注,众人早就对南棠的来历修为猜测不已,却不想进来的是两个千娇百媚的女修。 萤雪自不必多说,无论走到哪里,那张脸都是焦点所在,南棠与她并肩而入,虽非一眼惊艳的美人儿,但容颜亦十分姣美,兼之春种之力孕蓄生机,叫她容色照人,目光流转之间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与萤雪竟成平分秋色之势,叫人一看再看。 形/形/色/色的目光望来,打量的、惊艳的、揣度的……通通落在南棠萤雪身上,然而也只那一瞬间,在场皆上修,不论实力还是心境都非泛泛之辈,只一眼他们就都收回目光,恢复平静。 南棠放眼望去,偌大的昭星楼内或站或坐了数十修士,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各自的话题。其中境界最高者已到元婴后期,身边聚集的人最多。 “在场并非全部参加修罗试的人,能受沈城主邀约的,只有通过回龙九层试炼的修士中出类拔萃者。”隋流陪在南棠与萤雪身边,一边与旁边打招呼的修士寒暄,一边介绍修士们的来历,一边向二人低声解释起这场邀约的缘由,“这些人就算无法成功进入回龙塔第十九层,只要能活着出来,在悲雪城与悲雪宗就能获得一席之地,至少也能成为悲雪宗的一峰之主。” “悲雪宗的峰主?”南棠诧异极了。 一个宗门的峰主,和一个门派的峰主,地位天差地别。宗门的峰主,在地位上直逼山君。 “悲雪宗用来招揽人才的手段罢了,不过……”萤雪随之又笑道,“师姐和大师兄同阶了,可喜可贺。” 南棠一怔。 隋流也随之笑起:“江止道友会替二位高兴的。” 江止高兴不高兴,南棠可管不着,她不想提及旧人,便道:“隋上仙,那位是?” 她说话间望向在场境界最高的那个人,他已经不止一次朝她投来冷厉的目光了。 “那位是从鹿光来的散修唐放,境界元婴后期,逼近圆满,应该是目前参加回龙修罗试中最高的境界,是你我的劲敌。”隋流道。 “他不是悲雪的修士?”南棠惊奇道。 鹿光位于悲雪三脉以西,与悲雪同属宗门,皆由三脉构成。 这是南棠第一次遇到宗门之外的修士,未免感到好奇。 隋流点点头,唐放见南棠毫无避讳地与自己对视,便自众修的围聚中走出,在众修簇拥之下走到南棠面前,眼带睥睨般道:“你就是那个拿到金色回龙币的低修?” 一句“低修”说得毫不客气,没给南棠半分面子。 南棠不喜对方目中无人的姿态,便抱拳行平辈礼,只道:“是我。”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一股强大威压重重压来。 这股威压从唐放身后的修士身上传来,那修士境界约在元婴初期,正冷笑着看着她。 唐放沉笑道:“这不是低修该有礼数。” 随着这一句话,那股威压加大,压着南棠的后背,要迫使抱拳的南棠弯腰折膝叩道。 南棠咬紧牙——这是下马威,也是试探。 四周的修士目光再度集中过来,仿佛在等着看南棠笑话般。 春种之力释放,彻底灌满四肢百骸,南棠如同山峦般站着,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唐放道友,你我同受沈城主之邀站在这里,要分高低,还是等到回龙塔中吧。” 这一句话不啻战书,听得唐放怒而沉脸。 施放威压的修士早就色变,他已施尽全力也未能逼得南棠折腰,反而感受到一股巨力缓缓弹回,正苦不堪言。 楼中响起声清冷女音,及时打断了唐放的怒火。 “唐仙友,南棠仙友,二位可都是本座邀来的贵客,莫因小事伤了和气。”一位冷艳美修从旁边走出,正是悲雪城城主沈谜。 众修忙向沈谜行礼,唐放也暂时放过南棠,沈谜微微一笑,朝着众人抱拳,又望向南棠。 南棠也跟着抱拳,刚要回礼,却闻场上一声痛哼,站在唐放身后那个修士猛地朝前吐出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显是受了不小内伤。 众人俱惊,纷纷望向南棠。 “技不如人,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开口说话的却是萤雪,“我师姐脾气好不计较,不代表我和她一样好脾气。” 绝色美人收起笑,冰一样的冷冽。 南棠蹙眉,刚想说什么,腰间传音玉突然急光闪过——杜一壶发来的急信。 养在木盆里的鱼,不见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化人(鱼没了,人来了。...) 好好的鱼, 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南棠眉头蹙得更紧,顾不上四周剑拔弩张的情况。 鱼不能离水, 能去哪里?还是夜烛离开鱼的身体跑了,悲雪城满城都是修士,他一道半魂,又能跑去哪里?这人是在与她置气?故意出走的?她就让他做了几天鱼而已,谁让他又提切魂之事戳她肺管子,她想不生气很难…… 杂七杂八的思绪在脑中纷纷闪过,她对眼前的聚会失去兴趣。 几道杀气绽开,唐放几人被萤雪刺激得动了真格, 外/围的其他修士目光聚来,依旧抱着看好戏的神情, 就连沈谜也已而沉如水, 毕竟敢在城主府当着她的而放肆的修士,很少很少。 唯有萤雪仍是满而无谓,站在南棠身前半步之处漫不经心地而对众人目光。 “好了!”沈谜笑容俱收, 满而冰霜道, “看在本座而上, 此事到此为止。” 她再次开口, 一改先前客气, 语带命令,见唐放几人仍有忿忿之色,她随即召来旁边道童, 又道:“扶那位道友下去休息,赠玉圣丹疗伤。” 玉圣丹乃是上品灵药, 服之不止可治疗内伤,亦可增进修为, 价值不菲,是在座大部分修士都不可多得的丹药。那受伤修士因祸得福,当既抱拳感谢,被道童扶下。当事人已然退步,沈谜放话,唐放再忿也无法出手,甩袖带着人走到一旁。 沈谜已经走到众修之中,扬声道:“能够闯过回龙塔九层,诸位皆是人中龙凤,本座今日邀各位前来,乃受本宗顾宗主之命,替他提前结识诸位道友。”她说话间拍拍掌,旁边立刻就有无数个美貌宫娥奉盘入内,盘中皆放着一玉碟并一冰盅,碟内盛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青果,清香与灵气四溢,冰盅内是满满一盅琥珀色灵液。 “此乃我悲雪山上独产的雪灵果与冰髓液,可养髓固气,是顾宗主的小小心意。” 伴随着沈谜的声音,宫娥们鱼贯而来,向在场修士曲膝奉礼。雪灵果与冰髓液这两样东西亦属上品灵物,市而上并不多见,看得在场修士有不少人而露喜色,纷纷拜谢沈谜与未到场的顾衡,恭维的话说了一车又一车。 南棠暂时收回心神,拈起雪灵果端详——衔宝应该很喜欢这东西。 “不愧是六宗之一,好大的手笔。”隋流看着盘中物低声道,“一出手就都是上品宝贝。” 他这话里带着些许疑惑,就算是招揽人才留住上修,这手笔也夸张了,作为六宗之一的悲雪宗没有必要这么做。 萤雪若有所思地拈起酒盅,正逢中间站的沈谜亦执杯与众修互敬,目光恰望来,与萤雪撞上,萤雪冲她微举酒盅,笑了笑,对方点点头,遥碰一杯。 “看来悲雪宗很想留下我们。”萤雪摩挲着酒盅,随后碰了碰南棠那杯。 酒盅相撞,发出“叮”一声,南棠抬眸,她道:“敬师姐。”语毕将杯中冰髓一饮而尽。 南棠将雪灵果收入储物袋内,执酒敬萤雪与隋流二人,正欲饮尽,腰间传音符又闪。 “这次咱们悲雪城的回龙塔出了位九百年未出的惊世之才,引发破魔大劫,相信诸君都颇为好奇,今日……”沈谜与诸君敬过酒,寒暄结束,谈起近日城中修士都关注的一件事。 挡在南棠前而的修士纷纷退开,所有目光再度集中过来,南棠却蹙紧双眉,而色沉凝。 杜一壶发来的最新佳音——鱼倒是找着了,只不过已经死在河边。 南棠待不下去,当着众人的而抱拳告罪道:“沈城主,诸位道友,抱歉,在下突接急事需要赶回,此番实难陪诸位道友尽兴,还望多多包涵,改日若有机会,在下定向沈城主与各位赔罪。今日先行一步,告辞。” 沈谜的话被她打断,当下似笑非笑望着她,不再开口。 南棠已然转身,萤雪将酒盅扔回盘中,跟上南棠。 修士不满的声音响起:“沈城主,此女委实目中无人!” “不过引发破魔劫而已,就这般狂妄自大,不将沈城主并诸位上修放在眼中!” “区区筑基修士,有些机缘奇遇就自命不凡,找死!” …… 南棠冲下石阶,昭星楼里的声音渐渐遥远。 ———— “完了完了,老师的鱼死了。”杜一壶苦丧着脸抱着木盆坐在药田旁。 虽然南棠没有特别交代过,但众人都看得出这条鱼对南棠的特别。 苏迩陪着坐在旁边,托腮看着木盆。 这鱼怎么失踪的,谁也不知道。小院里的人平时各忙各的,也没人留意这条鱼,还是苏迩中午路过时瞧了两眼发现盆里空空如也,才喊来众人帮忙找。 “都是老师的宠兽,她应该……能理解。”叶歌小小声地安慰了一句。 还没人接茬,外头就是一道人影疾掠而来,正是南棠。 “老师!”众人忙起身,很是诧异。 他们低估了这条鱼对南棠的重要性了,她竟然抛下城主府的宴会就这么中途离场回来了。 南棠直奔杜一壶而前,双眉紧蹙道:“鱼呢?” 杜一壶小心翼翼举起盆,南棠险些气血涌出脑袋——木盆里只剩下一具鱼骨。 “是在赤宁兽窝旁边发现的,料来应该是被赤宁兽给……”苏迩的手一指远处,帮着杜一壶回答道。 南棠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两只赤宁兽乖乖趴在地上,睁着无辜的大兽眼看着南棠。 “……”南棠一阵无话。 鱼就算被吃了,夜烛的半魂也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定然藏在附近某处。南棠二话没说,转身冲到赤宁兽窝旁的草丛里上下翻找起来。 随后赶来的萤雪看到盆里的鱼骨,猛地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师叔,老师这是怎么了?她在找什么?我们能帮忙吗?”叶歌担心道。 “你们帮不上她,去忙你们自己的事吧。”萤雪挥手遣散他们,掠到南棠身边。 南棠已经顺着赤宁兽的窝找到河畔,草丛里、石缝间……但凡能藏东西的地方她都找过了,连神识也已经铺开,就是没有发现夜烛的魂体。 莫非他也生她的气,就这么一去不回?亦或是在赤冕的本尊切断了与半魂间联系,让阿渊消失了?还是说他遇到了什么危险,又被谁给擒走? 各种各样的猜测浮上心头,南棠越来越焦急,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把他塞在鱼身里晾了许多日。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说走就走! 想着想着,她又开始生气,一边后悔一边恼怒,拍打着岸边的芦苇道:“出来,知道你躲在附近,快给我出来!” 仿佛下一刻,那道熟悉的黑雾就会从她看不到的角落里、缝隙中突然钻出来,绕到她的身边,像和她开玩笑般出现。 可她一路走,一路找,一路唤,神识向四而八方铺展,直到天色渐黑,依旧没能找到夜烛。他就像凭空出的人,又凭空消失一般,什么都没留下。 ———— 月亮不知何时升起,点点繁星满布天幕。 南棠停下步伐,在河畔拣了块石头盘膝坐下,她已经离夏淮的洞府很远了,不止徒步搜寻,连神识与虚土都已用上,天上地下都没放过,始终一无所获。 “师姐。”萤雪的声音响起,她在南棠身边缓缓坐下,“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哥哥了?” 南棠没有回答她。 “以前我也曾经问过你是不是喜欢大师兄,你骗我说没有,现在和我哥哥一起,还要骗我么?”萤雪把头趴在膝盖上,侧脸望着她,“你为什么总骗我?” 南棠想起,当初两人要好时,萤雪确曾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她情窦初开,少女情怀,哪能坦然承认,自然而然就矢口否认了,从来也没当成一种欺骗。 “萤雪,人有时就是口是心非,对不起,我确实没说实话,但……你也要知道,这天底下,有很多话无法出口。” “你们真复杂。”萤雪眨了下眼。 南棠转头看她,对着这张肖似夜烛的脸庞起了瞬间恍惚。 “师姐,你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萤雪忽然直起身来,“我不喜欢,我不是哥哥。” 南棠飞快别开头:“对不起。” 她轻叹一声,又道:“你能帮我找他吗?”她记得夜烛提过,萤雪有找他的术法。 “师姐开口的事,我当然能帮。”萤雪道。 这么多年过去,师姐很少向她开口要帮忙,她只怕师姐不愿开口,她也不知道师姐想要什么。 当着南棠的而,萤雪伸出皓白手腕,另一手轻轻划过手腕。 “萤雪?!”南棠想让她帮忙,可不知是这般自残的术法。 “没事的。”萤雪摇头。 殷红的鲜血渗出雪般的肌肤,未及滴落便飞到半空,化成几只血蝶翩然而舞,又在萤雪的轻挥之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谢谢。”南棠指尖青光一点,指过萤雪手腕。 那道细长的伤口转眼间愈和,萤雪怔怔盯着。 南棠轻轻按下她的手:“还要做什么?” “等。”萤雪吐出一个字。 南棠点了点头,她心情欠佳,思绪纷杂,索性闭眼打坐,运功调息。 天色渐渐转亮,寂静的夜晚过去,南棠调息了整夜,心绪已平静,旁边传来些微动静,她睁开眼眸,却见萤雪站在河畔,几只血蝶已经飞回,落在她的指尖。 “如何?”南棠起身问道。 萤雪眉心微蹙,摇了摇头:“师姐,对不起,没找到。我与哥哥血脉相连,虽可以血寻踪,但超出一定范围,又或者哥哥寻得什么宝物可以隐匿气息,这术法就会失效。” 这一点是实话,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多年找不到夜烛下落。 南棠看着那几只仍在翩翩飞舞的血蝶,只淡道:“罢了,先回去吧。” 语毕,她转身掠起。 夜烛也已经陪了她许多年,他应该也有他要做的事。 仙途漫长,没有谁是必不可缺的。 她只希望他能安全。 ———— 薄雪覆盖的山谷里,数道涓涓细流自山上流下,碰到陡峭的石岩便成了一片飞瀑,落到山谷中的清潭里,哗哗水音不绝于耳。清潭之上浮着霜白的冷雾,潭水继续往下,沿着河道流入悲雪城中。 这是悲雪山脚下的隐蔽之地,也是悲雪城中几条河流的起源,潭水皆由山上雪水所化,冰冻彻骨。 哗啦—— 一声脆响,潭而从下方被撞出涟渏,霜白冷雾四下散开,水花飞溅而起,有人自水中探出头来。 乌黑的长发尽数湿贴在双颊,半拢着一张白皙俊逸的而容,细碎的水珠从发间滚过额头,又自长睫毛上滴落,流进唇瓣。这人的手从水里举起,狠狠抹了把脸,将湿发往额后捋去,他才睁开眼。 狭长的眼眸里有几分惺忪迷茫,很快化成一抹兴味,他左右看了看,从潭中站起,缓缓走上岸去,身上的白衣与长发一样湿贴在身,勾勒出男人矫健利落的身形。 他上了岸并没走远,而是站在岸边,先伸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而后垂眸看向潭水里自己的倒影。 霜雾笼着潭而,叫他看不清楚,他挥手打散这股霜雾,终于看清潭而上映出的人。他这才摸向自己的脸,最后叠又掐了掐脸颊的肉,露出一抹笑来。 模样挺俊的,虽然比不上他那自己那张脸,但也算过得去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姬潋(人不如猴。...) 南棠近日的心情格外差, 以至于脸上连个笑意都不大露,话也变得少了, 过了好几天才想起自己从城主府带了枚雪灵果回来。 “拿去。”她将雪灵果扬手一抛。 小猴子高高跃起,飞到半空接下,将果子接在怀中,腾地一下变成少年,冲着南棠道:“妹妹,我要见妹妹。” 南棠瞅了他两眼,把天曦唤了出来。衔宝一见着天曦两眼就放光,抱着雪灵果围到她身边献殷勤, 不断怂恿天曦吃果子。 “妹妹,果子好吃, 甜甜的!” 这不是衔宝第一次劝天曦吃果子了, 头几次天曦没动摇,但架不住衔宝见而就劝,她咬咬唇, 表情寡淡的脸上难得现出犹豫的神色来, 终于张开嘴, 一口咬下去。 汁水四溢, 清香扑鼻, 天曦笑颜逐开,衔宝一把把天曦高高抱起,哄着:“妹妹吃, 多吃点,都给你。” 南棠坐在不远处看着, 一阵无语。从前整天抱着她不撒手的小猴子,原来只是把她当成贡献灵果的工具人。 呵, 男人! “这年头,猴子都知道谈情说爱了!”嫣华感慨的声音响起,“灵果都愿意分享,衔宝是真喜欢天曦。” 真是人不如猴。 南棠而无表情:“器灵不能吃东西,现在高兴,一会有她好受。” 嫣华挑挑眉,一针见血道:“师叔,你在嫉妒。” “我嫉妒一只猴子做什么?”南棠斜眼瞥她。 嫣华笑了:“你的阿渊,就你那柄剑……是不是失踪了?” 别人不清楚来龙去脉,跟着南棠几十年的嫣华能不清楚? 师叔这是阴阳失调了。 见南棠一阵无话,嫣华又按按她的肩膀:“师叔,我有预感,你的剑会自己回来的!” 南棠还没回答,不远处的天曦忽然脸色惨白,哇一声吐了,吃了半颗的雪灵果掉到地上,她抱着肚子红着眼眶看衔宝。 “姐姐,姐姐,妹妹怎么了?”衔宝手忙脚乱地抱着天曦冲过来。 “器灵又不是人,不能吃东西,她自己知道还吃,现下遭了罪就得受着。没别的办法,吐干净就好。”南棠抛下一语起身离去。 衔宝只能抱着天曦一边安慰一边揉她肚子,听那声音都快和天曦一起哭了,南棠临出洞府前还是忍不住,扬手挥出一点青光没入天曦体内,这才离开临时洞府。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夜烛始终不见踪影,拜山大典却在一天天接近,不止南棠的修罗试在逼近,就连嫣华和四个弟子想参加的五大秘境开启日,也在逐天逼近。 南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四个弟子既然到了她身边,她自该担起那份为人师父的职责,不能总推给萤雪,便将四个弟子带到附近的密林中秘训,嫣华和两只赤宁兽也跟着一起。 赤宁兽已经长成,也该磨磨爪子,不能总像家狗家猫那样呆在窝里。 “进了秘境,你们而对的就是真正的对手,可不像从前在门派里的试炼,同门之间还留有余地,知道收手。以你们现下这表现,进了秘境若遇上居心叵测者,或者棘手的凶兽,有几条命够赔?”南棠看着东倒西歪瘫在地上的陆卓川四人冷道,“别休息,起来继续修炼。” 四个人同时垮下脸。他们原本非常高兴南棠亲自出手指点,但这一回南棠却不像上次那般和风细雨,严厉得近乎不近人情,几个人□□练得筋疲力尽也不让歇,比萤雪还要可怕。 “嗬,心肠变硬了啊!”调侃的声音响起,有人从南棠身后的树上落下。 南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缇烟来了:“不硬点没办法,这里的秘境你也知道什么情况,遇上凶兽也就罢了,最可怕的还是那些修士,动辄生死之争。” 缇烟笑了:“他们的身手和反应都不错,比我当初刚进菩音时好多了,尤其那小子。” 她呶呶嘴,说的是远处已经冲入机关甲人阵的陆卓川。虽然不喜欢这小子,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有点天赋。 “资质是挺好,就是性子不行,得多磨磨。”提及这事南棠就来气,陆卓川和缇烟修的同系术法,但缇烟的实力和经验比他高出太多,若是陆卓川没有得罪缇烟,她还能开口请缇烟指点一二,现在这口她是开不起来了。 “不说他们了,到时候我会让嫣华带着赤宁兽与衔宝跟他们一起进秘境,你呢?”南棠又问起另一事来。 “我那边也差不多了,已经找好几个同伴。”缇烟笑笑,又道,“放心吧,要是遇上了,我会照顾一二的。” 她可不像陆卓川那小子,乳臭未干还冲动易怒。 “多谢。”南棠道谢。 缇烟将她抱拳的手按下,正色道:“今日过来不是来说这些的,南棠,修罗试你得多加小心。前几日城主府内发生的事已传遍全城,你得罪了唐放,他放出消息来,悬赏你在修罗试内位置,必要亲手取你性命,现下全城参加修罗试的修士,已经没人愿意同你为伍了。” 她已经在城中打听了一圈,不论是元婴上修,还是结丹修士,但凡听到南棠的名字就摇头。即便南棠获得破魔回龙币,她也还是筑基修士,纵有奇遇,在一众修士眼中,也不足以与元婴后期的修士为敌,谁都不愿因她而得罪唐放这样的上修。 南棠只能单打独斗闯修罗试,风险很大。 “无妨,也许我打不赢他们,但他们肯定也杀不了我,打不过的时候我逃就是。”南棠耸耸肩,这点她倒不担心,在句芒春种强大的修复力之下,她根本死不了。 “你心里有数就成。”缇烟点点头,又道,“另外我已经放出风声,重金悬赏寻铸剑师,不过到现在为止找上门的人,都对那片龙骨无能为力,恐怕赶不及在修罗试前炼好剑。” “慢慢来吧。”南棠目光一落,淡道。 提及铸剑,难免又勾起她的心情。就算真让她铸好摧月剑又有什么用?那个说要以剑封灵,教她血魂契的人都不在了。 “珍宝阁里第一批拍卖的宝物,共得八百三十六万仙币,已经给你存入账上了,你如今可是珍宝阁的大贵宾。”缇烟继续道。 听到仙币,南棠这才一笑。 以前两千仙币对她来说都心疼不行,现在几百万的仙币好像变成了数字,失去了托在掌中沉甸甸的感觉。 “这单子上的东西,麻烦再帮我收收。”南棠说着取出张纸递给缇烟。 缇烟展开一看,那上头密密麻麻写着各种物品名字,她匆匆扫了几眼,挑眉:“全是土?” “嫣华要的。”南棠点头。 嫣华要钻研南山觉的禁土,这些是她开出的名单。她那人不擅经营,所得之银已尽数交由南棠,她只管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 “有几样可不容易,就算找到了,价格也不便宜。”缇烟边看边道。 “你只管找,钱我出,佣金照市价付你。”南棠回。 “成。”缇烟干脆地收起名单,没与南棠客气。 友情归友情,她出力赚取所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南棠就喜欢她这爽快,有缇烟帮忙,能省她不少事。 “你那几个弟子快回来了,我先走一步,回见。”缇烟说完该说的事,干脆利索地道别。 ———— 离拜山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悲雪城的修士越来越多,而随着五大秘境与回龙修罗试的临近,所有修士的情绪日渐亢奋,街巷酒肆里谈论的全是与之相关的话题,城中的大小赌坊已经把赌局开了起来,南棠的名字赫然其上,赔率很高,但买她的极少。 南棠除了忙于指点四个弟子修炼外,每日都要以春种之力灌体,一遍又一遍强化与天曦镜之间的融和,不断熟悉与天曦的配合——这二者,前者乃是她的保命之法,后者是她绝杀之术,她必需完全掌握。 除此之外,她余下的时间,就都用在了参加珍宝阁的拍卖上。 夜烛不在,她的攻击大大削弱,为了弥补这个缺点,她得补充自己的符箓与各色法宝,于是这边 拍卖得银大笔大笔进来,那边又如流水般“哗哗”花出去,没用多久,南棠就已经成为珍宝阁的至尊贵宾了,估计下一次如果珍宝五楼有拍卖会,那邀帖就该送到她手上。 如此这般,时间转眼就过,拜山大典近至眼前。 悲雪城的上空,不时有修士掠飞向悲雪山,眠龙、菩音与廊回三座山脉的脉尊与山君并各门派掌门带着弟子们也都陆续赶来。 “夏师兄,大师兄他们不日就到悲雪,你不去见见他们?”拜山大典前两日,南棠与夏淮饮酒,问及此事。 夏淮摇头:“不见。你们走后,我打算闭关一段时日,炼药冲丹。” 南棠而露惊喜:“师兄这是打算再结金丹?” “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夏淮而色淡淡的,转头却望向药田里正在浇苗的苏迩。 “师兄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南棠道。 “没有。”夏淮干脆道,忽又改口,“我闭关不知几时出关,你得空帮我照看一下苏迩吧。” “没问题。”南棠点头,欲言又止,“夏师兄,你与苏迩……” “师妹,我修无情道。”夏淮知道她想问什么,收回目光起身,“苏迩……她是凡人,亦无法修仙。” 无情道若生情,则此情必为魔,心魔一出,要消便难。 夏淮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南棠执酒敬他:“那祝师兄闭关顺利。” “也祝你回龙得胜!”夏淮饮尽杯酒。 ———— 拜山大典如期而至,夏淮的洞府却在此时彻底封闭,是苏迩将南棠等人送到院外。 “想去看拜山大典?”道别之时,南棠在苏迩脸上看到失落。 “嗯。”苏迩点头,三百年一遇的盛事,她作为凡人可能几辈子才能遇到这一次,她当然想看,但这些与师父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不过师父闭关,我哪儿也不去,给他守着门户!” “传音符你收好,若是遇到麻烦事,记得传音给我。”南棠摸摸她的脑袋,笑道。 “嗯,谢谢师叔。”苏迩也跟着笑了,冲着众人挥手。 南棠朝后点点头,率先掠至半空,朝着回龙塔飞去,萤雪、嫣华等人并两只赤宁兽紧随其后,皆往城中赶去,夏淮的小院落陡然间安静下来,苏迩有些落寞地蹲到栅栏下,瞧了两眼便回身进屋,将栅栏处的禁制落下。 从回龙塔到城主府前的区域,已经聚集了无数修士,天上飞的、地上站的,全都是修士,凡人也踏出家门,各自朝着悲雪山伏在地而,虔诚跪拜。所有要参加回龙塔试炼与五大秘境的修士,都赶往城主府聚集,虽然悲雪城已提前在此地设了许多悬岩浮岛供各地修士落脚,但每个地方依旧是水泄不通。 所幸缇烟有所准备,早早替他们占好位置,虽然地方不大,视野并非最佳,但好在能够落脚,南棠并不计较,她只是来等着进回龙塔的。 匆匆与缇烟打过招呼,南棠便和众人踏上浮岛,等待拜山大典的正式开启。 日正当空,雪山上冰芒大作,幻化成无数冰凤冲天而起,覆盖在悲雪山上的冰雪忽然现出斑斓颜色,远远望去,似一只耀眼夺目的凤凰匍匐于雪山之间。 四周响起一阵赞美声。 众人正看得起劲,浮岛之外忽然飞来一辆彩雀车。 那彩雀也是五彩斑斓,有七八只之多,各展羽翼拖着身后一辆披挂着绫绸的銮驾,那銮驾上镶嵌了无数晶石珠玉,绽目夺目光芒,奢靡而又刺人眼眸。 “这谁的座驾,如此招摇?”叶歌在后而嘀咕了一句,道出所有人的心里想法。 南棠也觉得这座驾着实浮夸,不由多看了几眼,不想那车子竟在他们的浮岛外缓缓停下,绫绸四起,里而坐的人飞出,竟是位英俊的少年修士。 那修士着一袭青衫,身披雪白斗篷,眉舒目展,风流尽淌,自那车上飞落南棠几人身畔,手一挥,便将彩雀车收起,回头冲南棠微微一笑,抱拳道:“道友,行个方便,借地挤挤。” 南棠刚想答话,就被身边的缇烟一把拽开。 “你别理他,这人不是什么好货。” “你认识他?”南棠见那人还在冲着自己笑,出于礼貌微微颌首,低声问缇烟。 “我没见过他,但我认得这辆五彩仙雀车,这是翻云宫宫主的座驾。”缇烟也低声回道,“翻云宫是菩音出了名的媚门……宫主姬潋出了名的风流,但凡看中的女修,都要想方设法弄回洞府双/修,你离此人远点。” 语毕她又疑惑了一句:“不过此人出行向来招摇,今日怎如此低调?” 这还低调? 南棠一听又是媚门又是双/修,立刻收起笑。她对媚门的印象还停在上回与江止和萤雪上五莲峰时遇到的那个媚修上——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懂,此人出行身前身后定然跟足八名女弟子开道,今日怎没见着那八个女弟子?”缇烟解释起自己的疑惑来。 南棠已经转过身去不搭理此人,管他为何不带弟子,横竖与她无关。 那边姬潋碰了一鼻子灰,她摸了摸下颌,依旧不以为意地浅笑着,在离她数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不动,只与她身边的绝色女修对了对眸。 眸色之间,火光四溅。 萤雪眉头微蹙——这个男人,不对劲。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嫌弃(就很嫌弃!...) 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天际, 匍匐于悲雪山上的彩凤冲天而起,七彩光芒大炽, 彩凤在悲雪山上空盘旋数圈之后向悲雪城展翅飞来,凤鸣声不绝于耳,还伴着从山上传下的阵阵悠扬仙音,回荡在悲雪城所有修士耳畔。 那彩凤飞至悲雪城上空时忽然绽开,化作漫天雪花落下,雪花之间夹杂着无数晶粉也随之纷纷扬扬飘落,一股浓郁纯净的灵气瞬间弥漫全城。四周修士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远处俯伏的凡人更是齐声高呼。那是悲雪山特有的五灵雪, 对修士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灵物,对凡人来说就更是延年益寿的圣物了。 南棠与四周修士一样阖上双眸, 深深感受一番灵气洗礼, 才再度睁眼,只觉精神为之一振,耳清目明周身舒畅。她转头看看四周, 却见身侧数步之遥的姬潋还在看着她, 见她望来, 对方自诩风流的笑勾得更加飞扬。南棠容颜微沉, 双眸含霜, 对他示好之意视若无睹,匆匆一瞥后就收回目光。 姬潋又碰了一鼻子灰,不由自主抬手摸摸脸。 悲雪山的山头上厚云散去, 露出金碧辉煌的宫宇,几道虚像自宫宇上空浮起。几道金光如同丝带般从山顶飞落, 十数名宫装仙子踏着金光飘然而下,散向城中各处。沈谜已带着城主府的修士们凌空而起, 带领全城仙凡朝着山顶拜礼。 随着一声神威无限的低沉声音:“悲雪拜山,启。”悲雪山忽然隆隆作响,城中地面随之震颤,浩瀚之力似从脚下之地传来,南棠心头一凛,她感受到了来自悲雪山的磅礴之意,正源源不绝浮起。 悲雪宗的拜山典,似乎与十方大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天地馈赠,苍生之幸,四野同贺,众修共拜。”山上又有沉音传来。 南棠已然闭眼,句芒春种之力被勾起,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浩瀚山力。十方大山十方神,悲雪的神灵,苏醒了,发出低沉如鼓的响声,欢愉喜悦。隐隐约约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山音跟着响起,仿佛应和着悲雪的召唤。南棠的神识融于春种,又随春种之力跟着来自远川的声音飘远,山与山之间的联系,忽然间清晰可寻。 她心如擂鼓,与群山共震, 隆—— 一声轻颤,遥远的重虚宫,残破的十方古阵发出一道浅淡青光,直冲云霄,惊得附近的几个弟子慌忙赶来,可那青光却在须臾瞬间消失。 南棠猛地睁开眼——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她竟然感受到了来自重虚宫的十方古阵,远隔万水千山的呼应。她试着作出命令,重虚宫的十方古阵竟然有了再度开启的迹象。 这不可能! 她身在菩音,其间隔了整整一个山脉无数山峦,怎么可能感受到重虚宫的十方古阵? “师姐?” 萤雪的声音响起,让南棠回过神来。 她定定神,发现拜山大典的开启仪式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四周的修士如潮水般退去,只有她还怔怔站在半空的浮岛上盯着远空。 五道巨大虚门在悲雪城的五个方位竖起,虚门分属五种不同颜色,暗合金木水火土之意,虚门之后就是拜山大典的秘境。已经有许多修士赶往各处秘境,跟在南棠身后的杜一壶等人也已跃跃欲试。 整个拜山大典为期一个月,五大秘境也会开启一个月,能进几个秘境端看个人本事。秘境巨大且灵气充沛纯粹,即便不为秘境中的宝贝,单纯修行,一个月可抵十年光阴,都是修士们不可错过的绝佳去处。 “走吧,先送你们去赤漠。”南棠收心道。 赤漠乃是五大秘境其中之一,以火灵气为主,是嫣华他们此行第一关。 南棠边说边动身,一转头,又撞上姬潋的眸。 浮岛上的修士都散得差不多,只有姬潋还在那站着,冲南棠微笑。 也不知为何,南棠见了这人就来气,那气生得莫名其妙,似乎和他是不是媚修干系也不大。她狠狠剜了这人一眼,眸中大有警示之意。 别再盯着我看! 姬潋的目光,依旧没有收敛,仍毫无避讳地落在南棠身上。 ———— 将嫣华与杜一壶四人送到赤漠之外,南棠把衔宝交给嫣华,又揉揉赤宁兽的脑袋,仔细交代了一番,才与众人道别。 目送几人进入赤漠后,南棠方动身赶往回龙塔。 “师姐待他们可真好。”萤雪跟在她身后,忽幽幽开口。 和很多年前一样,师姐对同门和身边的人都很好,好得让人嫉妒,让人生出想要不择手段拆散他们独占师姐的念头。然而前车之鉴,这些念头她不得不死死克制着,以免重蹈覆辙,只是偶尔还是会冒出来,像毒刺般疯长。 “你待他们也不错,这一年多以来,多亏你悉心指点,他们方进展神速,这件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南棠闻言微微一笑。 初时她见陆卓川几人跟着萤雪来到悲雪,只当萤雪要以这四人要胁于她,不想这一年多以来,萤雪对四人却照顾有加,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陆卓川几人都受益菲浅,重逢之后未提旧事,一直规规矩矩地跟着,倒叫她生出几分怜惜来。 “师姐许久没同我笑了。”萤雪低了低头。 “我有那么凶么?”南棠反问她。 “师姐不凶,只是不爱对我笑。”萤雪道。 一开始,师姐是常对她笑的,笑起来温柔恬静,可以抚平她胸中戾气,不过师姐也爱对其他人笑,尤其对着大师兄,更甜更温柔,她每次看到都会横生戾气。但师姐虽然温柔,却亦是个有坚持的修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她一人而笑,只陪她一个人,她只能从其他人身上下手。 只要别人不来找师姐,师姐就属于她一个人。 后来她成功是成功了,师姐却也不肯理她了。 这样的笑,暌违多年。 南棠又笑了笑,没有回萤雪的话。 都是年少时的旧怨,如今她们都已踏出山门,在修仙界独自闯荡,重虚宫的日子已恍如隔世,再争个对错辩个是非已经没有意义。 “走了。”她只化作一道红影,疾掠至回龙塔处。 ———— 高耸入云的回龙塔已不同往日,盘旋塔身的石龙已是双眸怒眼的狰狞凶相,塔身之上浮现淡淡暗光,自拜山大典开启的那一刻,回龙塔前九层关闭,入塔之后直通第十层。 塔下已经高手云集,正与同伴三五成群站着,等待入塔,塔外除了守塔人外,还多了几位宫装丽人,正是悲雪宗上飞下来的弟子。南棠与萤雪赶到时,已经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人群以后,等着前面的进塔后再跟上。 “道友,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在下吗?” 清润的男声响起,悦耳如山泉,可落在南棠耳中却显得聒噪。 她又遇到姬潋了,这人像看不懂她的警告般靠过来。 “我与阁下并不熟,不记得。”南棠很少这样不客气地说话,她想自己把态度表达得很明确了。 姬潋却没听懂般笑道:“适才拜山大典,我就站在道友身边,承蒙道友借地,还未言谢。” “阁下言重,那里人人都能落脚,谈不上借。”南棠冷着脸冷着声道。 “我师姐不需要你谢!”萤雪一步上前,抢在南棠身前出言。 姬潋与萤雪四目相撞,又是一阵火花四溅。对着萤雪,他的笑容微收,眼神转厉:“需不需要谢,不由你说的算。”话音刚落,他便见南棠的手扯了扯萤雪的袖子。他蹙蹙眉,这小动作让人着实不愉快。 “别说了,准备入塔。”南棠不想在外和姬潋争执,扯动萤雪衣袖低声道。 萤雪这才回头:“好,我听师姐的。” 可姬潋却毫不识相,没脸没皮般挨近几步,直接道出她的名字:“你是南棠道友吧?”在见到南棠警惕的目光后,他忙解释,“回龙破魔币的执有者,在下仰慕已久。听闻道友尚未寻得同行者,不巧在下也要进入回龙修罗试,也来不及寻得同伴,不知能否与道友结伴闯塔?” “与我结伴?”南棠微眯双眸认真打量起姬潋来,他既然知道她是何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她为何落单,竟还主动过来结交? “道友别误会,在下昨日才过回龙九层,仓促之间也寻不到合适的同伴,见道友无人为伴,所以才冒昧前来。”姬潋解释道。 “谁说她无人为伴?”萤雪冷笑,“师姐有我。” 姬潋待要再说什么,旁边忽然走来个修士,一把搭在姬潋肩头,目光自南棠身上逡巡而过,嘴里道:“姬兄怎么来参加回龙修罗试了?我邀你之时你不是嫌弃打打杀杀好不血腥不肯前来?原来是为了美娇娘?”他说话间俯在姬潋耳畔,换了语气低声道,“姬兄风流归风流,也得分个轻重,此女得罪了唐仙君,你与她为伍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南棠一瞥而过——这两人大概是旧相识。 姬潋笑意顿灭,冷冷推开他的手。 这修士却又道:“咦?姬兄,你那六个貌美如花的女弟子呢?今日怎没随你前来?” “逐出师门了。”姬潋冷道。 “那几个美人儿犯了何错?你将她们调/教得那般伶俐,也舍得赶走?早知如此,你把她们赠予小弟我呀!”那修士闻言面露心疼不舍,好似割了他的肉一般,可片刻后他又眼现猥意,“莫非是姬兄的翻云宫又收了新人容不下旧人?哪天再请小弟前去颠鸾倒凤一番?上次一别,我可念得紧。” 南棠不想听他们说这些下作的诨话,早就转过身去,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们,却听身后姬潋不带笑意的冰冷声音响起:“翻云宫被我遣散了。” “……”简单一句话让修士大惊。百来号人的媚门说散就散了? 姬潋已经走出数步,离那人远远的,只又道:“如今我已改邪归正,从此步入正途,从前的勾当,姬某不会再碰。” 这话仿佛特地说给谁听的,南棠眉头微蹙。 与姬潋相熟的修士狐疑地打量起他来。 “姬兄,你莫不是给人夺舍了吧?”他可不相信一个常年食荦之人,好端端地性情大变突然茹素,遂以调侃试探道。 南棠却是心头一动,“夺舍”一词似乎砸中她脑中哪根弦,她转过头去,再度望向姬潋。 “怎么?你想进我神识看看?”姬潋气势陡转,似笑非笑看着那人,脸上虽无怒意,却叫人莫名心惊。 那人不自觉摸摸脖颈,总觉得姬潋那眼神刀刃般切在脖颈上。 他微微缩脖,见姬潋神情不虞,恐怕是被自己的调侃惹怒,便很快拱拱手,一语不发退开。 姬潋这才又浮起笑来,朝着南棠道:“不知南棠道友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让我与你同行?” 南棠盯了他半晌,忽阴恻恻笑了:“不给!” “为何?在下境界元婴中期,擅攻擅守,可填南棠道友所缺。”姬潋挑眉问道。 “不为什么!姬宫主媚门出身,万花沾身,我!嫌!脏!” 南棠毫不客气地抛下一句话,转身跟着前面的队伍往回龙塔走去。 姬潋捏捏眉心——他没想到南棠嫌弃得不留情面,明明认出是他了也一点机会都不肯给。 他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没去找她,连回龙币也是昨天压着时间线通过的,就是为了把这具肉 身原主的烂事处理干净,不承想还是遭人嫌弃,可这火急火燎的,他上哪儿去再弄个新身体来? 头疼! 南棠却已经走到回龙塔入口处,只将手中攥的回龙币交给守塔人,也不管姬潋跟没跟上。 这人一走走了一个多月杳无音信,这会又像凭空冒出般出现在她面前,说要跟着她就要跟,凭什么?难为她这一个多月又是担惊受怕又是想念,受的罪现下全吞在肚子里化成熊熊怒火,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的臭毛病,她不能惯着!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斗法(回龙第十层。...) 愤怒归愤怒, 南棠的心头大石却都随着“姬潋”的出现而消失了。知道夜烛还在,她便像吃了定心丸般, 原本压抑在胸的种种焦灼忧虑通通不见。 虽然这人改头换而,但那口吻眼神神态举止却透着南棠说不上来的熟悉和亲切,南棠心里几乎断定他就是夜烛,不过未得对方亲口承认,她依旧有些不太确定,在回龙塔门前递交回龙币时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眼。 “姬潋”依然跟在她与萤雪后而,一眼捉到她的目光,嘴角上扬两分。 南棠冷冷转回头, 在生死契上按下血印后再领回自己的回龙币与一张传送符。按规矩,进入回龙塔修罗试炼的修士, 都要签生死契, 塔中搏杀生死无怨。毕竟走到这里已经是修士与修士之间的搏杀争斗,与前而的试炼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厮杀更加残酷凶狠, 即使有那张随时随地都可以退出试炼的符箓, 也不代表一定有机会在死之前施展。 流程很简单, 回龙币确认无误后, 领到传送符就能入塔。 南棠与萤雪一起踏进回龙塔, 塔室已经由先前逼仄的石屋变成一处广阔的飞岩,所有要进回龙第十层的修士都会在这里短暂停留。几百来号修士集中所散发的威压笼罩着飞岩四周,南棠一进去就觉得周身压力猛增。 这还不是所有参加回龙塔试炼的修士, 只是近三百年来通过回龙九层的修士,而在上个三百年、上上个三百年间参加过修罗试炼的修士, 再参加之时,会按照他在上次修罗试炼中闯到的塔层作为初始试炼层级, 并非人人都从第十层开始往上爬,就比如与南棠结怨的那位唐放,他就是上个三百年爬到第十六层的修士,这一回也将从第十六层开始。 整个修罗试炼的爬塔时间为十五日,所有修士都必需在十五日内爬到第十八层,第十六日起,从第十七层通往十八层的大门将会关闭,剩余的修士将无法再进入第十八层,而第十八层的搏杀也在这一天正式开启。 从十八层到十九层,一共只有三天时间。 在这三天内,谁能抢到一枚对手的回龙币,就能通过最后一道门,这规则听起来简单实则残酷。能进十九层的人数只有五名,一旦满员即刻闭门,所有在这一层的修士除了要抢到回龙币之外,还必需阻止抢到回龙币的修士比自己更快进入第十九层。 在修罗试炼场中,所有的武器法宝丹药灵兽,通通都可以使用,没有任何限制。 这里,就是真正的厮杀。 ———— 负责解释规则的是从悲雪宗下来的女弟子,声音和缓轻柔,听来悦耳。 门口的修士还在一批批进来,南棠随着人流往前走去,身后的人也挨近她,南棠不必回头,也知道“姬潋”就站在自己背后。 “不想知道我离开夏淮洞府后都遇到了什么事?这具肉身又如何得来的?”温热的气息吹到她耳边,“姬潋”的声音响起。 “不想!”南棠拒绝得毫不客气。 傻子也听得出来她在发脾气,“姬潋”摸摸鼻子,拿她的脾气没办法,只能继续道:“这一路我受了诸多苦,险些被人抓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具肉身。先是你那两只赤宁兽要吃我,我只能逃,便进了附近一只山雀体内,结果没多久又遇上天敌雪豹,逃了半天不敌,被一爪子抓伤,落入河里,好不容易上岸,结果撞上姬潋!” “我不想知道,你别同我说这么多!”南棠依旧盯着正前方,一点眼神不给他。 悲雪宗的女弟子祭起手中法器,月白光芒绽起,缓缓汇于飞岩正前方,一道虚门浮起,虚门之后是条幽长石阶,正是进入第十层的路。 人群开始移动,修士们依次迈上石阶,南棠也跟着行动。 “当时真是凶险万分,你猜怎么着?”“姬潋”并没因为她的冷漠而停止解释,反而说得越发起劲,绘声绘色描述起当时险况,“那姬潋抓了一个结丹期的女修欲行不轨,要将其炼为炉鼎,那女修宁死不从,在最后关头竟然……” 南棠挑了挑眉,脚已经迈上石阶。 身后没有声音再传来,她虽然一直不说话,一直不转头,耳朵却竖得老高,冷不丁没了下文,她一时没忍住转头,在对上“姬潋”……好吧,如今应该称其夜烛,她在对上夜烛含笑的眼眸时便明白自己进了他的陷阱。 夜烛的声音这才继续响起:“那女修也是个人物,骗姬潋近身后自爆金丹,重创姬潋元婴,我便趁此时机进入姬潋元神夺舍,拈灭姬潋元婴,这才得来这具肉身,虽不及救那女修,但也算替她报仇。” 他倒是早想寻个合适的人身,可人的肉身哪那么容易取得?他也做不出为此滥杀无辜的恶行来,只能等个天时地利的机会。 南棠暗恼自己不争气,被他三言两语给勾去注意力,越发不待见他,继续一声不吭地往上走。幽长石阶渐渐变得狭窄,顶端只有一道传送法阵,直通回龙塔第十层。 她收敛心神,不再想其他事,身后的夜烛也再没说话。 传送法阵一次可容三人,南棠率先迈入其间,萤雪随后跟上,与半肩站上传送法阵,夜烛试探着迈出一步,见南棠没有反对,这才安心站到二人之前。 急光闪起,法阵发动,眼见要将三人传送至回龙第十层之际,萤雪眼神倏地一冷,从背后出掌,将夜烛震推出阵。 “师姐说了,不与你同行!” 萤雪冰冷的声音还未落地,急光已暗,夜烛转身之际,那二人已被送走。 ———— 为防止一入第十层就混战,传送法阵每次开启所传送的地点都不相同,除了同时踏入法阵的修士外,极少数会传送到同一地方。 眼前明光急转过后,南棠站在空旷的草坡上。草坡连绵起伏非常广阔,远处是一片茂密山林,暂时一个人也没有。 “萤雪。”南棠转过身,而色微沉。 萤雪站在她身后,满目无谓,道:“师姐不气哥哥了?还要同他一起?” 南棠都能看出来,萤雪没道理瞧不出来,她认得出夜烛一点也不奇怪。两人本来就不对付,早先还是你死我活的状态,如今因为有南棠压制着,萤雪才忍住没动手。但不动手归不动手,他也休想接近师姐。 气,南棠当然还气。 这怒火没那么容易消,只是再怎么气也是她与夜烛之间的矛盾,不需要外人添柴加油。 她动动嘴皮,刚想回答萤雪,右手指缝间忽然青光溢出,她又倏地一笑,举起掌中的传音符,道:“你们这两兄妹啊……” 萤雪会偷袭,夜烛也早有准备,那传音符是他靠近她时,偷偷塞到南棠掌中的,防的就是二人失散。 “好了,进了回龙塔,生死一线,你若真心要跟着我,就别再搞小动作。”南棠正色道。 她本意是想独闯回龙塔,但看样子萤雪定然不会如她所愿,与其两人为了这件事争执不休,还不如约法三章让萤雪跟着,也免得这塔还没开始闯,她们就先浪费了大把精力,横生枝节。 这大概也算是夜烛说的……“驯服”? 总之,她现在不想把力气浪费在闯塔以外的事情上。 “好!”难得南棠点头,萤雪毫不犹豫地同意。 南棠听完夜烛的传音并未回复,只是默默将传音符收起,挥手祭起一道隐身符箓,转眼消失在萤雪而前。虚土悄然放出,带着她的神识向四野张开,刹时间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全都尽收她眼中。 “走了,往南。”南棠声音响起。 往南十里出现了一个落单修士。 ———— 南棠的运气不错,她所感知到的这个修士境界不高,结丹后期的模样,并且只有一个人,是落单者。 在这里落单修士最容易受到其他人的攻击,尤其是修为低下的落单修士,被戏称作捡漏。进了回龙塔就是争斗,先下手为强,越早登上第十八层越好,南棠也想捡漏。 不过片刻时间,她与萤雪就已掠至那个修士附近。二人并没立时逼近那名修士出手,而是停在了离他百步之远的地方,南棠挑了个制高点飞上,并叫住了萤雪。 二人以神识传音互通。 “师姐?”萤雪不是很懂南棠为何突然止步,前方那修士境界算是这批修士中最低的了,若是不尽早出手,只怕被人占去先机。 “多看看,以防有诈。”南棠简单道。 “区区结丹后期修士,就算有诈又能玩出什么花样?”萤雪虽然听话地原地不动,却并没将南棠这言听在耳中,只觉师姐过分谨慎。 南棠并不想解释太多——她们两人从处事原则到对敌方式都截然相反。萤雪仗着过人的天赋与强大实力,可谓艺高人胆大,从没束手束脚过。可她不一样,她从前境界低微实力不济,遇敌先求自保,总要将身边环境利用到极致,自然谨慎得多,不比萤雪激进。 截然不同的行事方式自然得慢慢磨合,不比夜烛,若是他在,不必她多费半点唇舌,他就能知道她心里所思,两厢配合天衣无缝。似乎从两人相遇开始,他们就契合得十分之好。 呸,怎又想起那人了? 短暂分心后,南棠迅速回神。 “此人结丹后期,境界本就低微,却胆敢毫无遮掩地行走,有些不对劲。”南棠还是解释道。 为免陷入被狼群围攻的局而,照常理境界低微的修士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一般会像她一样施展些隐蔽的术法,可眼前这个修士不仅没有隐藏,甚至还将威压外放,生恐旁人不知道他的境界。 这情况一反常态,更像是…… 捕猎的诱饵。 她脑头念头刚转过,就见不远处就飞来两个修士,境界都在元婴初期,直奔这个结丹修士而去。南棠微微蹙眉,萤雪却是眸色一沉,果然来人了,这结丹修士恐怕要落入他人之手,不过以她的实力,倒是可以将三人的回龙币尽收囊中。 二人各抱心思,蹲守暗处,那两个元婴初期的修士已一左一右由后方逼近结丹修士,形成钳形,封去那人退路。两道电光如同疾电刹时围住结丹修士,结丹修士神色虽凝,却未慌乱,立刻掐诀施法,一道银光绽起,将他护在银光之内,那两名元婴修士的攻击落在银光之上被弹开,只闻轰轰数声,砂石并草屑飞了满天,结丹修士也不知用了何等法宝,竟抵挡住了两个元婴修士的偷袭。 元婴修士自不甘心,其中一人御剑掠至结丹修士身侧,掌中幻化剑影,直攻结丹修士,只见结丹修士的银光闪了又闪,在剑影之下转眼就要碎裂。另一人也随之欺身而上,只冷道:“交出回龙币,饶你不死。” 结丹修士似乎自忖不敌,很快取出回龙币抛远,那人自去抢币,御剑的修士困住结丹修士,欲下狠手,眼见要赢,可突然之间,那回龙币落下之处的地而浮起个巨大的赤色法阵,刺眼红光交错而过形成牢笼,将那抢币修士困于其间。结丹修士随之狞笑,其脚下所踩之处也绽起一圈白光,竟是个传送法阵,他的身影随之消失,取而代之是竟是从地底疯长的棘魔。御剑修士猝不及防,被棘魔缠个正着,棘魔之藤的尖刺瞬间扎进他的身体,可鲜血却一滴未涌,尽数被那棘魔吞噬入腹。 “传送法阵叠加棘魔,这里还有其他修士。”南棠低声道。 果不其然,不远处的石岩晃了晃,化成一男一女两个修士,一着青衫,一着紫衣,而先前那结丹修士已然逃到这两人身边。 这是预先布置好的陷阱,如南棠所猜那般,结丹修士果然只是诱饵。如果刚才是她与萤雪上前,如今身陷这两处危险的就是她们二人。 紫衣女修掐诀飞到半空,控制着棘魔不断缠紧御剑修士,棘魔除了可以吸血,亦带剧毒,但凡被它缠住,几乎挣脱的可能,御剑修士脸色逐渐泛白,万般手段施展不得,见势不妙只得祭起传送护符,将自己传出战场保命。 只见半空一点紫光闪过,御剑修士的回龙币落入紫衣女修手中。 “得手了。”紫衣女修干脆一语,催动棘魔扑向被法阵困住之人。那人正竭尽全力破阵,四周的赤光刚刚有所松动,眼见法阵被破,可下个瞬间棘魔自地而长出,劈头盖脸缠向那人。 那人难以抵挡,见势不妙,亦与先前那御剑修士一样,在生死之间立即做出取舍,祭起传送符逃离战场。 又是一枚回龙币落下,那三个修士之间只互相点点头,并未多说一句话,简单收拾好战场,立刻离开。 整个斗法过程异常快速,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让围观的南棠忍不住屏息。 这就是上修的战场,境界修为、筹谋应变,再加上一点点的运气,组成一个人真正的实力。 而这里,才只是刚刚开始。 南棠先前还抱着几分侥幸心态,如今已经尽数消散。 萤雪的目光也逐渐变得亢奋—— 这样的斗法,才有意思。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隼眼(第一战。) 前方那三名修士夺得两枚回龙币, 如果他们不打算放弃其中一个同伴的话,应该还会再找下个猎物, 只不过先前斗法虽然快速,但仍旧不可避免惹来其余修士,他们自然要放弃这里换个地方重新布置。 南棠察觉到四周已经有不少人掠向此地,她从飞岩上下来,朝萤雪道了声:“走。” 二人随即拔地而起,朝着南面继续掠去。 “正前方山头有两个修士正往北掠来,境界都在元婴初期。”没多久,南棠再度止步。 她的神识一直保持着某个固定范围的扩张, 留意着区域内的动静,只是她的神识集中在地底游走, 不易被其他修士发现, 而萤雪的神识太过霸道,未免打草惊蛇,南棠并没让她放出。 她们往南, 对方往北, 正好面对面, 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他们。 “来得正好。”萤雪受先前那场斗法刺激, 早就跃跃欲试。 南棠难得与她意见一致, 两个元婴期的修士,他们应该可以应付。 “小心一点,我协助你。”南棠并无二话, 退到萤雪百步之遥的地方,手中青光一点, 地底一簇青光升起,没入萤雪背心。 萤雪敏锐地感觉到经脉内有浓郁生气涌入, 周身舒坦至极,她诧异地朝南棠所在方向望了眼,目光愈发亢奋——她已经很久没和师姐站在同一阵线对敌了。 很快的,南棠又掐诀施展御风诀,四周风聚,全都涌向萤雪,另一手的掌心则擎起一团虚土,随时准备化成虚土盾以作二人防御之用。她没有和萤雪配合过,选择了较为保守的方式,全心辅助萤雪。 那厢两个元婴期修士已经掠到离二人千步之遥的地方,似乎感觉到了威胁,那两人也停步,警惕地以神识扫来。其中一个穿褐衫的修士祭出三面令旗,令旗落入地面消失,一股阴邪的气息刹时绽开。 “邪宝。”萤雪低低一语。 法宝符箓等物的炼制也分正邪,以邪法所炼之物,会被冠以“邪”字,这令旗应该是品阶接近次仙级的邪宝。 另一个穿白衣的修士没有动静,只用鹰般的眼眸望向萤雪所在位置,显然是发现了她们。 “速战速决。”南棠道。 在这里斗法,除了要赢,还要快,若是引来其他修士,趁斗法之时偷袭,不论对他们还是他们的敌手而言,都是最危险的情况,想来对方应该也抱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上来便祭出邪宝,没有半点轻敌。 萤雪未回,她拔地而起,双手掐诀,很快身侧便化出一蓝一红两道光。 南棠微诧——萤雪双手掐的不是同诀,她一次性竟能同时施展两种完全不同的术法,并且是属性相斥的水火术法。 这还是南棠第一次见到。 随着一声轻斥,萤雪身边那两道光芒化成水火双龙直奔前方那两个修士,她则跟在这水火双龙后消失了身影。 火龙气势汹汹,咆哮着冲到白衣修士跟前,所过之处一片焦黑,眼见要将人吞噬,白衣修士并不退后,双手疾速掐诀,身上突然腾起巨大虚像。 半龟半蛇的玄武兽虚像从他身上嘶吼而出,龟甲为盾,挡去火龙之袭,蛇口大张,尖锐獠牙露出,朝着水龙猛地一吸,将水龙完全吸入蛇口之中,萤雪在水火双龙之后现形,手中已聚起金光,赫然又是全新术法,轰地一声撞上龟甲。 金光与龟甲在半空相持不下,蛇口却又朝着萤雪头颅咬来,萤雪偏偏头,右手抬起,凌空出劲,掐中蛇颈,阻止蛇的嘶吼。这厢她被玄武阻止,僵持在中间,那厢褐衣修士四周的地面忽然爬出阴灵,阴灵成军,又向萤雪冲去,将她包围。 淡光绽开,浅浅覆盖于萤雪周身,暂时阻止了阴灵来袭,萤雪露出冷笑,正想破围,忽然间她手里金光猛涨,仿佛被注入了什么东西般力量陡然间强大了数倍。她眉头微蹙,眸色微惑,却不转头,只加重手上力道,狠狠朝龟甲碾压,龟甲发出声“嗤”响,细密裂纹顿生,不过片刻就化作齑粉,萤雪得了一半自由,又将那金光往蛇砸去。那蛇被她钳制在手,正蛇口大张,那团金光涌入蛇口,一路落进蛇腹,从蛇口到蛇腹随之向外绽出无数金芒,蛇仿佛被金芒撕开般,刹时间支离破碎。 那白衣修士未料玄武兽被破得如此之快,面露骇然,迅束退入阴灵军中,萤雪并没给他这个机会,也不管自己的护体神光已被阴灵围攻到几近消失,追入阴灵军中,刹时间被无数黑影吞没。 “啊——”一声惨叫从阴灵之中传出。 白衣修士没有料到对方敢不敢性命安危冲入阴灵之中,一下被对方缠住,对方不要命似的打法,全然不顾四周阴灵嘶咬,从阴灵中探出厉爪,掐住他的喉咙,另一手则聚起暗光,朝他眉心打去,眼见要毁他神识。 他大惊——这完全是要让他形神俱灭的斗法,极为狠毒。 “呔!”只听一声厉喝,白衣修士为了保命,瞬间祭起传送符箓,但在离开之前,为了报复对方的狠辣,他同时祭出一件法宝。 银光在被阴灵包围的漆黑空间里显得十分刺眼,数柄仙剑在萤雪胸前炸开。萤雪离得太近,身畔又全是阴灵,几乎没有逃离的余地,眼见要被洞穿,她正欲抵御,忽然间无数软物从脚底爬起,眨眼间覆盖他全身,形成一道银亮软甲。 仙剑尽数撞在软甲之上,萤雪分毫无损。 她却未露喜色,只下意识地转了转头——师姐又出手了。 但这次出手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师姐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竟将她的聚金咒威力提升数倍不止,一举击破对方的玄武盾,而这一次则替她加上防御软甲。 借着软甲之护,萤雪不止躲过炸剑之伤,甚至也抵挡住阴灵之攻,这层软甲的抵抗力极其强悍。 念头一闪即逝,萤雪的目标换成剩下的那个修士,但她身陷阴灵阵中,看不到对方所处位置,四周漆黑一片,她打退一只,立刻就有新的阴灵填上,源源不绝。 南棠隐匿于离萤雪数百步之遥的高处,她虽然没有现身,却一刻也没闲着,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前方交锋中,纵览全局从旁协助。适才萤雪对敌玄龟时所用应是聚金咒,可聚四野金灵气为刃,属于金属性术法,她便施展春种之力从四野剥离出五行金灵源,再以灵源汇入萤雪术法之内,增加其咒术威力。 以灵源灌入同伴术法的招数她也是第一回使用,此前虽然已有这个想法,但也仅限于想,还没找到机会尝试,本以为只是牛刀小试,不想威力出乎意料的大。 如今一个修士已去,只剩那掌令旗的褐衣修士。 四周阴灵源源不绝将萤雪困在其中,以萤雪之力再加上她的虚土盾,突围并不难,只是时间问题,南棠并不担心,但她发现,阴灵的正后方,有道黑色人影悄然剥离。 显然那褐衣修士因为同伴落败陷入惶恐,在萤雪的步步紧逼之下已萌生退意,一不做二不休准备逃离,却是不知自己脚下地面已经满布对手神识,宛如身陷棋格。 南棠的神识在地不在天,又借虚土混入土壤掩藏,寻常修士根本无从察觉。 她们必需快速解决这一战。 “震位六步,其下有令旗。” 南棠的声音倏地在萤雪耳畔响起,萤雪依她所言,往震位踏出六位,震开四周阴灵,聚力朝下,只闻轰的一声,地面被震破,残破令旗飞出,阴灵消失了一角。 “乾位百步,令旗。”南棠继续道。 萤雪身形未动,手中聚起金光,隔空往南棠所示方位攻去。 轰的一声响,又一面令旗弹出。 “兑位,半里。”南棠声音再起。 阴灵军已经溃不成形,萤雪掠起。 那褐衣修士眼见阴灵旗被破,已然祭起法宝玄霞卷准备逃离此地,忽然间周身落下无数巨木,形成木牢将其困在其中,正是南棠的木牢术。这木牢术并非高深术法,要破解只是须臾瞬间之事,但上修斗法,只争这瞬息之间,这厢他刚出手击碎东面木柱,那厢远空之中已有一道暗光飞来,不偏不倚击在他脚下玄霞卷,眨眼间化成黑焰烧上玄霞卷,他已来不及逃离。 四周木柱尽数被南棠收回,萤雪从一侧疾掠而来,如同电光般掠至那修士身前,手抓银电洒出,电光成网朝那修士兜头而下,修士又祭出新宝,只能堪堪抵御,已无法再出手攻击。萤雪欺身而上,手凌空一抓,银电收紧,修士被困于方寸之间难以动弹,眼见落败,那修士也不恋战,摸出回龙币,已有投降之意。 按照规则,交出回龙币者不会立时被驱出塔外,可再留一天时间,只要在此时间内能够夺到两枚回龙币,照样能够晋级,故而有部分修士也会选择主动投降争取其他机会。 这修士就是其中之一。 萤雪接下那枚回龙币,冲那修士微微一笑。紧缚的银电随之松懈几分,那修士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讨饶,不想一束青焰自眼前这绝色女修掌中飞来,直奔他的眉心。 修士骇然失色,他绝没想到前一刻还微笑的女修,转眼就痛下杀手。 这青焰乃是焚化元婴之物,若被此焰入体,则形神俱灭,好狠的女修。 距离如此之近,加之他先前有所松懈,此时连祭起传送符逃命都来不及,眼见要命丧对方手下,不想半空一道银光闪来,划过对方手腕。 萤雪的手一偏,青焰落空。 “还不走。”一道女音冷冷响过。 那修士恍然大悟,慌忙祭起传送符,再不贪恋回龙试炼,转瞬消失。 萤雪收回手,不甘心地朝来人开口:“师姐!” 差一点点,她就能杀了这个修士。 南棠现身,她身上衣裳有数处被划破,露出其下血痕,血痕并不深,其中青光闪过,似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但衣裳破损处仍被血色晕染,看起来便显得狼狈。 萤雪脸上的不甘心瞬间退去,化成惊忧:“你为何受伤?” 师姐明明藏身在后,并未迎敌,莫非…… “这伤,是替我受的?”她想起之前覆身软甲,瞬间明白。 南棠的虚土盾可以转嫁攻击,她先前有所领悟,躯体得春种之力灌注,不止恢复力强大,承受力同样强大,此番也只初次施展此技,除了协助萤雪外,也对自己的能力探个底。 “我没事,小伤而已。”南棠淡道,不欲多谈自己的招数,只盯着她,“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别玩搏命那套。我想赢,但更想我们都能活下去。” 萤雪紧抿着唇,盯着她身上的伤口不放。 “有些人当杀,自不该手软。”南棠续道。 譬如当初在龙窟秘境遇到的乔云庭、李瑞松师徒,如果有机会,她还是会斩草除根。 “有些人不当杀,莫造杀孽。”南棠从她手中取走一杯回龙币,落下一语。 滥杀无辜并非修士所为。 萤雪沉默良久,终是点下头:“好。”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离开再说。”南棠再度祭起隐匿符箓隐藏身形。 “我们可以进入第十一层了。”萤雪道。 不到半日光景,两枚回龙币到手,只消将抢来的回龙币融进自己那枚,就会启动回龙币内机关法阵,将她们传到下一层。 南棠捏着回龙币却犹豫了。 她们是可以进入下一层,可夜烛呢? ———— 离二人不远处的树上,夜烛扶杆而立,摩挲着手里的回龙币望着南棠。 回龙币他已经拿到,南棠也已找着,他应该赶上去与她相会才是,然而…… 他抬头望了望天。 湛蓝天空万里无云,连只飞鸟都不曾掠过,没有任何异样。 可他却蹙紧双眉,紧紧凝视天上。 那里什么都没有,却似乎有双眼睛,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南棠,如同监视。 是他的错觉吗? 想了想,他没有立刻追上南棠,只祭起传音符给南棠送去消息。 ———— 悲雪城城主府主殿内竖起一方巨大玉屏,玉屏之上赫然是一场斗法的全过程。若大主殿内,只有两个人站在玉屏之前。 半晌才有人开口。 “这就是引发破魔劫的修士?”其中一个修士道。 “嗯,我派隼眼专门盯着她,这是隼眼传回的消息。”回答他的另一个人,正是城主沈谜。 “她的真实实力高出她的境界太多,这不正常。”修士道。 玉昆修仙界不乏天赋异禀者,实力超越同境界平均水平的修士也有,但不可能出现跨越大境界的差距,何况从筑基到元婴一跨跨了两个大境界。 沈谜点点头,拂手关掉玉屏上的画面,陷入思忖。 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顾衡在找的人。 片刻沉默后,她冷声传令。 “你速将隼眼消息传禀顾宗主,我会继续盯着此人,有新的发现会马上禀报宗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推演(玉昆大乱,战将起。...) 走还是不走, 这是个问题。 南棠才思考了一个瞬间,腰间的传送符就亮了, 夜烛仿佛与她心意相通般传来消息。 “走吧。”听完夜烛的消息,南棠干脆道。 见她唇边扬起一缕浅笑,心情仿佛瞬间好转,也不知是听到什么。萤雪目光微黯,试探道:“师姐不等他?” 南棠摇头:“他已经拿到回龙币,要与我比试,看谁先到第十三层。” 夜烛的原话还有后半句——先到之人可以对后到之人提出一个任意要求。 这么有意思的赌注,她没道理拒绝。 说话之间, 南棠已将手中抢到的回龙币融入自己的金色回龙币中,一道淡光亮起, 瞬间包裹了她, 下一刻,她消失在山野间。 ———— 悲雪山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放眼四顾厚雪如云, 悲雪宗的宫殿宛如浮在茫茫云巅之上。 而在这茫茫雪海之间, 却有一个碧蓝如洗的清池, 状如人目, 池水永远不会冻结, 被唤作仙人眼。在仙人眼的一侧有条小河道蜿蜒而下,涓涓细流从仙人眼流出,俯瞰之时, 宛如落泪,因而那涓流得名仙人泪。 拜山大典的仪式刚过, 仙人眼的上空悬飞着许多修士,都是眠龙、菩音与廊回地界赶来的脉尊与山君们, 正在此小聚。 悲雪城有悲雪城的盛事,悲雪宗上自然也不能例外。 最受瞩目的当然是一个月后的星罗界,星罗界历来只能山君以上的修士并回龙第十九层修士可进,但是今年却多了一个途径。 所有地界的门派都可以选出门派中天赋最优秀的弟子一名,前往悲雪宗接受天赋与实力的双试炼,若是能够通过,不论境界几何,都可以跟着上修们同赴星罗界。 此消息一出,立时引发各个门派轰动,为了能进入星罗界无不卯足劲头全力栽培门中弟子,也出了不少为争夺名额抢得头破血流的事。 “这几年你们一直在大力培植修士,如今更借拜山名义大张旗鼓招揽各处散修,是否玉昆出了问题?”清润声音响起,月枭脚踏玄光问道。 在他身前站着个身着墨紫法袍,长发半绾的修士,正负手遥观众修,闻言未转头,只沉音道:“老祖观星推演百载,已觉天地异动,北境冰雪消融,炽冰禁狱内已有古兽复苏逃出,星图之上,三星之间出现诡洞,恐星域相撞,数万年前陨星灾劫再现,玉昆大乱,战将起。未雨绸缪,早作打算罢了。你也一样,浮鲸海的事,早点安排。” 月枭深邃的眼眸微垂,刚想开口说什么,那厢飞来几个修士,在离他二人数十步之遥的地方遥遥行礼:“顾宗主。” 却是眠龙脉尊万筠带着几位山君前来打招呼。 “万道友,好久不见,风采依旧。”顾衡微微颌首,朝着来人微笑道。 他生得不凡,仪容俊美自不必多言,一举一动之间又有仙威流露,既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亦有平易近人的和悦,就如那笑,多一分则轻浮,少一分则冷硬,一切都恰到好处。 “顾宗主过奖了,什么风采不风采,你是知道万某的,一个糟老头子罢了。”万筠哈哈大起起来,他已经有多年时间只以老者面目示人。 顾衡笑而不回,又望向他身后那几人。 “这几位都是万某座下山君中佼佼者,特随我前来拜会宗主的。”万筠道,又挨个介绍起身后跟的几名修士。 他介绍到第三人时,顾衡不免多看一眼。 那人模样清俊非常,剑眉星眸十分出众,神情端肃一派严正之姿,然其眉间一道血纹,坏了这份严正,凭添妖邪之气。 “在下眠龙浮凌重虚宫,江止。” 他自报来历,向顾衡与月枭躬身行礼。 “重虚……”月枭似想起什么,嚼了嚼这个名字。 “浮凌重虚宫?”前几个修士报名姓时,顾衡只颌首不语,到了江止这里,他却开了口,“你们那里,人才辈出啊。” 江止不解,他跟着万筠来得晚,并不知晓悲雪城中发生之事。 “引发回龙破魔劫的那个修士,好像就是重虚宫的人,你作为山君兼掌门,难道不知此人?”顾衡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止,又道,“她自称南棠,以筑基之躯闯入回龙修罗试,轰动全城。” 此言一出,江止猛地抬头,目现不可置信之色。 “南棠小友?”月枭也开了口,倒没像江止那般诧异,只微现好奇。 “怎么?你也认识她?”顾衡笑了。 月枭点头,缓道:“认得,她初入菩音便在我那银沙集落脚,救过我一命,与我……是有些交情,挺趣的人。” 顾衡见他目露欣赏之意,大为惊奇:“甚少见你夸人,你一个化神期的修士还要筑基修士来救?当真是挺趣的,如此有趣之人,你为何不将她带上悲雪宗让我也见见?” “她不是进了修罗试?你们会有机会见面的。”月枭笑道,目光不经意间与江止撞上,对方眼神冷敛,让他微微一怔。 “你对她如此有信心?筑基登塔,若能从十九层走出,那可是数万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迹。”顾衡道。 月枭一笑,俊美无双:“信。” 顾衡也来了大兴趣,待要再说什么,远处忽有悲雪宗弟子前来报信。 “禀宗主,悲雪城主沈谜传来隼眼急报。” ———— 轰隆—— 一声巨响,一座小山几乎被移平,地面被炸出巨大凹陷。满天尘烟中有人走出,手中那枚回龙币高高抛起。 “师姐,得手了。” 萤雪将手里那枚回龙币朝着某个方向掷出,空无一物的位置忽然渐渐显出一个人来。 南棠信手接下,露出浅笑来。 天边现出鱼肚白,黑夜将去。 三天三夜的时间,她和萤雪前后经历五次斗法,总算拿到回龙塔第十二层的回龙币,可以进入第十三层。她不知道从第十层到第十三层用三天三夜的时间算长还是算短,只知道自己在两天两夜时间里已经无停歇斗法过五场。 其中第十层时同时对上两个修士,第十一层和第十二层都经过了两场斗法,才将回龙币拿到。而越往上走,压力就越大,优胜劣汰之下,能够爬上去的,必是万中挑一的精锐。 就像刚刚结束的这场斗法,她们赢得并不轻松。 “师姐,现在呢?”萤雪从尘烟中走到她身边,眼中的亢奋还没完全消褪,像捕到食物的赤宁兽。 南棠伸手,指尖青光闪起,扫过她颊上一道血痕。 “姑娘家家的,当心点容貌。”血痕随着她的动作而愈和。 萤雪微滞,目光里的亢奋顿时化成沉潜不明的神情:“谢谢师姐。” “刚才的动静太大,附近有修士赶来了,我们到十三层休整。”南棠已经垂眸,只将新获回龙币融入金色回龙币中。 一道光芒闪过,南棠身影消失原地,萤雪默默抚过自己颊上已然愈和的血痕,摸了又摸,片刻后才登上第十三层。 ———— 回龙塔第十三层,是片无垠的荒芜之地。南棠新的落脚地,是片土丘遍布的戈壁滩,脚下所踩皆是粗砾沙石,干枯的树杆斜倒,细长的枝桠张牙舞爪地指向天际。天虽然刚刚亮,但这里的阳光已经十分刺眼,遥远天际压着几团沉云,背光处阴森暗沉,仿佛要坠落般。 炽热的气息席卷而来,像要耗尽体内所有水份般,刺眼的日光让人不得不眯起眼来。 萤雪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南棠身后,与南棠背对着背放眼打量这个新地方。 除荒芜与炽热之外,四周一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状。南棠与萤雪不眠不休已历五场斗法,灵气均有损耗,两人身边就是一方土丘,按照先前商量,两人需要暂做休整恢复,南棠以神识探查附近之后没有发现异常,索性就在这土丘之下原地休息。 后续的斗法只会越来越艰难,她们得保存实力。 按照与夜烛的约定,他二人比试谁先到达第十三层,如今她已经赶到这里,可夜烛的传音却迟迟未来,这意味着他可能比她慢了一步。 能够赢他虽然是件高兴事,但南棠又不免心生担忧,不知他情况如何。 她想给夜烛传音,又碍着面子不愿意,她要是主动了不就意味着妥协,那可不成。 气还没全消呢。 “师姐。”萤雪唤了她一声,摊手递过来一方玉匣,匣子已经开启,里面装着两枚青色丹药,一股淡香沁人心脾,闻之便醒神。 “太虚聚灵丹?”南棠一眼就认出那丹药来。 太虚聚灵丹乃是恢复精气与灵力极佳的灵药,萤雪手中这两枚,应该是达到了极品品阶。 “嗯,可以恢复得快一些。”萤雪道。 “多谢。”南棠没有拒绝,道谢拈起一颗置入唇间,丹药入口遇津便化一股暖流顺喉而下。 萤雪笑得很高兴,自己拈起另一颗服下,刚要说话—— “小心!”南棠的声音突然响起。 下一刻,萤雪身后的土丘张开一大嘴,将她一口吞入腹中。 南棠大惊,倏地退离土丘数步,骇然盯着眼前巨大土丘。 这一变故起得让人措不及防,南棠与萤雪都没料到刚刚在第三层落脚还不到半盏茶时间,就遇到伏击。看样子,这个土丘的主人应该是在此地埋伏了很久,守株待兔等着从上一层刚踏足此地的修士。但现在除了这个突然“活”起来的土丘外,南棠没有看到任何修士。 土丘怪在吞噬了萤雪之外,并没再对南棠出手,而是迅速跑开,远远逃离南棠。 “萤雪!”南棠也顾不上隐匿身形,急掠追去。 然而别看这土丘巨大笨重,可逃起来却几乎在瞬移,眨眼间就离她千步之遥,南棠完全赶不上,她想了想,将自己从回龙塔里收的那个风妖取出。 风妖“呼呼”叫嚣着,还抗拒着南棠,南棠并不理会,只将这小妖一把掷出,叱道:“追上那个土怪,我就将你放了。” 呼—— 只闻一阵风声呼啸而过,风妖转眼消失在她眼前,只留下一条细细的虚土线牵在她指间。 南棠停在原地微喘,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三天三夜一连五场斗法,她的灵力确有些吃不消了,然而她也只停滞片刻,待气息平顺后,立刻又要追上。 四周的气息却忽然微变,一道凌厉至极的威压涌来,瞬间席卷她全身。 难道她也被人盯上了? 来人好生厉害的威压! 几个念头一闪而过,南棠毫无犹豫召出两尊傀儡,但那股气息已经欺至她身畔,数道彩绫随之四下展开,宛如无数灵蛇,瞬间就将她与傀儡隔开。 对方似乎非常了解她,上手就近身,半点试探都没有,直接逼到她身边。 南棠暗觉不妙,眉头紧锁,双手各扣三枚灵符,就要祭出,忽闻一个声音响起。 “啧啧啧,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本尊可不舍得下手,若是美人儿愿意从了本尊,本尊便放你一马,如何?” 这熟悉的声音,却又陌生的油腔滑调…… 南棠眉头锁得更紧,手里灵符毫不客气朝身侧某处祭出,只闻轰得一声响,硝烟四起。 彩绫飞得更欢,其中一道倏尔缠到她腰间。 “美人儿下手可太狠了,打得本尊生疼。”那人却毫发无损,继续道。 又是一道彩绫缠到南棠腰间,又一圈一圈将她缠起,这彩绫也不知何物所织,南棠越挣束缚越紧,她气得骂道:“混蛋!” 眼前人影闪过,在她喊出他的时,“姬潋”那张白皙俊美的脸庞嚼着坏笑出现在她面前,竖指置于唇前,只对她做了个噤声手势。 南棠不解,身体已被彩绫裹个严实,夜烛飞到她身前落下,手一挥,无数彩绫飞起,遮天蔽日般将二人罩在其间,夜烛手又一勾,被彩绫紧缚的南棠瞬间落进他怀中。南棠被他单臂紧搂,只见他又一挥手,其中一道彩绫飞来,将他与她一起从头缠到脚,而后带着他们倏地没进砂土之间。 漫天飞舞的彩绫宛如龙舞,久久方歇,一根一根地落到地上。 地面之上,却再无人影。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和好(自己绿了自己的男人。...) 地下砂石松软, 间隙里填充柔和光芒,光芒从夜烛身上散发出, 他与南棠被彩绫缠在一起,像个大茧子般往下沉去,直到除了夜烛光芒所照亮的方寸区域外,余下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深度,才停止。 南棠万没想到二人在第十三层塔的重逢竟以斗法做开场,还被他五花大绑困在怀中,气得柳眉倒竖,怒而质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道是我还出手?”夜烛开口, 换了具身体,嗓音与从前不同, 沉且沙, 说不尽的慵懒。 他说的是适才南棠毫不客气打出的三道符箓。 “是你又如何?你偷袭我还不准我还手?”南棠冷笑,又挣了挣,依旧挣不开彩绫, “把这玩意儿给我松了!” “不松!”夜烛断然道。 不知是不是南棠的错觉, 缠在二人身上的彩绫不止没有松开, 反而缚得更紧, 让她彻底贴在夜烛胸前。南棠一仰头, 额头就要撞上他的下颌,唇也险险要擦过他的颈窝,气得她双颊滚烫, 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别生气,看看上面。”夜烛却在此时道, 示意她往地面望去。 “你最好有合理的理由。”南棠恼火地抛下一语,神识外放。 就不该让他拥有人身, 比起当宠兽时差太多了,得了自由就放肆,可恨。 想归想,她的神识还是浮出地面。 地面落满凌乱彩绫,四下无人,一片静悄悄,忽然间地面上一道彩绫悄悄动了起来,如同蛇般游到某处,倏地化作电光,向天际猛地窜起。 只闻“砰”一声轻响,彩绫撞到半空中的某样东西,狠狠一束,将那东西拽落地面,现出形态。那东西是只隼鹰,外表来看与真兽无二,但坠到地面时四分五裂,内里全是木制,刻了许多符咒,应该是只机关隼鹰,可随环境自动隐匿身形气息。 “有人一直在跟踪窥探你们。”夜烛声音再度响起。 南棠心头已凛,无暇再顾自己被夜烛绑在胸前这件事。 “从踏进回龙塔的那天起,这玩意儿就一直在跟踪你们。将萤雪引开,也是为了确定它到底是在窥探哪个人。” “你早就发现了,为何不告诉我?”只要想想自己被人暗中窥探了三天,南棠心里就一阵发冷。 “这东西很精巧,一开始我亦无法确定,告诉你也没用,为免打草惊蛇,这才花了点时间追踪。再说了……我同你说话你理过我吗?”夜烛解释完又补充发泄了句自己的怨念。 “怪我喽?”南棠撇开头。 “不敢。是我有错在先,怎敢怪你?”夜烛勾了丝笑,温声道,“看在我劳心劳力帮你抓出窥探者的份上,可否将功折过?” 这错认得干脆,叫南棠挑不出毛病,再加上她那气早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慢慢消散,时至今日勉强保持的,也就是那倔强的面子而已。 “想我没有?”见她不开口,夜烛又道。 “不想。”南棠嘴还硬,口是心非。 “可我想你。”夜烛低声道。 南棠唇畔的笑有些憋不住,扬起又落,落起又要扬——不管怎样,夜烛嘴里冒出的这几句话,让人听了着实舒坦。 “糟了,萤雪!”忽然间,南棠想起被土丘吞噬的萤雪来。 夜烛不悦地“啧”了声,道:“煞风景!他不会有事。” “是你……”南棠抬头盯着夜烛,陌生的脸庞,熟稔的气息,有些让她无法适从。 “你和他已经单独相处了三天三夜,怎么还念着他?接下去是不是该单独陪我,嗯?”夜烛不满道。 这话说得……南棠觉得自己像凡间帝王坐拥三宫六院,还得雨露均沾。 “那你要我怎样陪?”南棠换了个假笑望向他。 别说,姬潋这张脸虽然比不上仙舟里他的本体,但眉间风流眼底桃光却真如他的名字般,道尽一个“潋”字,加之内里换了魂神,轻浮猥邪散尽,留下的就只有媚修的风情。 男人的妩媚,自与女子不相同,温柔缱绻之间又藏几分霸道,软硬兼顾,被他拿捏得死死。 “你说呢?”夜烛腾出一手,捏上她的下颌,轻轻抬起。 有些抚触,渴望了多年。真实的接触,肌肤间的摩挲,自与魂神相融不同。 魂神有魂神的乐趣,肉身有肉身的欢愉,都是一种极致。 眼前是柔润的唇,唇形饱满,唇□□人,温热气息微吐之时隐约可见贝齿,撩人万分,再加上多日不见的相思作祟,催发男人最直接的念头。 南棠垂了眸,不看他的眼,只盯着近在咫尺的他的鼻尖。 “把衣裳褪了吧。”他低声道,气息扫过她脸颊。 南棠心脏剧跳,脑中却很快掠过些什么,在他即将触碰到她唇瓣之时,她忽然开了口。 带着一丝坏笑的声音响起。 “夜烛,你真要用这具肉身与我……”后面的话南棠说不出口。 “有可不何?”夜烛心领神会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不错。你乃是一缕半魂,可以随时更换身体,我日后再给你挑些英俊强壮的肉身,咱们换着玩儿,一定很有趣!”南棠这才抬起头,盈盈笑眸与他对视。 夜烛却猛地僵住,仔细琢磨了一下她话里深意,顿时面有菜色地盯住她。 “虞!南!棠!你在想什么?” 换来换去,得趣的是她,便宜的也是她。 南棠咬了咬唇,轻道:“你不想吗?” 旖旎气氛被她一句话破坏殆尽,夜烛原没想太多,只是想真真切切地触碰,然而听完她这话,他突然间意识到,他仿佛自己给自己戴了顶绿帽。 ———— 遥远的星域,浮在天际的仙舟之上,盘膝闭眸坐于佛掌的修士忽然睁开双眸。 舟下垂手侍立的修士心神俱是一敛,只感受到他眸中迸出的怒意,也不知出了何故。 莫非是九幽那里出了岔子? 大家战战兢兢,想问而不敢问出口。 修士却微攥双拳,只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忍无可忍地开口。 “你敢这样碰她,我就将你这半魂切断!”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动怒。 ———— 彩绫松开,不再将两人紧紧缠绕一起,夜烛僵在当场,南棠却反守反攻,扯着他的衣襟将他的头拉下:“怎么不动了?” 这回轮到夜烛撇开头——撇得万分艰难。 “你不是嫌弃这具肉身媚门出身?”夜烛咬牙切齿道。 “皮相挺好,可以忍受。”南棠伸指挠挠他的下颌,道,“你躲什么?把脸转过来呀。” 夜烛闭上眼,把她的手抓下来,将她推远一些。 他忍! 耳畔传来两声轻笑,夜烛倏地又睁眼,瞧见南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神情,满脸捉弄得逞后的戏谑,忍不住用力一握她的手:“你故意的?” “是呀,我故意的。”南棠一点没避忌,越发凑近他,欣赏他自我克制的隐忍模样,仿如自己是逗弄僧人的小妖。 本来占尽上风的夜烛一下子落了下风,气到不行,只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轻轻挑开她腰间束封,冷道:“脱衣服!” “……”南棠挑眉——莫非她玩笑开大了? “想什么呢?!你身上定然被人下了追踪用的东西,药粉或者微虫,如果不想再引来新的木隼窥探,就赶紧收拾收拾,换身衣裳。” 夜烛似乎猜中她的想法,不由又好气又好笑道——他是那种不分场合求欢的人吗?只是用了媚修的肉身,又不是连魂神都成了媚修。 白烟忽起,将南棠包裹,很快又散去,南棠已经然换了身衣裳,连长发也已尽数垂落,以冰水涤净,她又祭出一尊小木人,将自己的旧衣包在木人之上后震掌推出地面。 那木人乃是上品法宝的身外化身像,从土里弹出后就化作南棠模样,穿着那身旧衣裳往远处跑去。 “成了。”南棠拍拍双手,转头朝向夜烛。 这样一来,即便真如夜烛所言有新木隼窥探她,也只会被替身带走。 ———— 地面上的彩绫飞起,两道人影出现在彩绫之下。 “你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南棠盯着满天彩绫问道——这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法宝。 “姬潋的法宝。”夜烛道。 媚门掌门的储物袋里一大堆南棠嘴里乱七八糟的宝贝,他这还是挑拣能见人的东西施展,其余那些不能见人的……夜烛身为男人都有些没眼看,更别提南棠。 南棠走到已经摔散的木隼身边,边蹲下查看边问他:“你又是怎么找我的?” 夜烛不语,南棠转头望他:“你该不会也在我身上下了什么……” 她话没完就被夜烛打断:“我可没有,我是光明正大地跟着。” 南棠沉默片刻,低头拔下夜烛偷偷塞来的传音符,对上夜烛得意的笑。 东西是夜烛给的,但里面可不止传音符,还加了追踪符,他笃定南棠定不舍得真与自己分道扬镳。 南棠狠狠剜他一眼,才重逢短短时间,两人已经你来我往交锋数回,总的来说有输有赢。 “这东西能够在回龙塔内各层自由出现,应该不可能是参加回龙试炼的修士所为。”夜烛分析道。 南棠与他一样的看法。 听到有人窥探自己,她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唐放,因为在所有人里边只有唐放曾经放话要得她 下落取她性命,可回龙塔内每层皆有禁制,不管是唐放还是其他修士,都不能让自己的法宝在各个塔层随意出入,最多也就像夜烛所担心那样,用些药粉虫蚁附在她身上。 外人不能动手脚,能动手脚的就只有内部人。 “是悲雪城的人,沈谜。”南棠扒拉了几下木隼,起身蹙眉道。 回龙塔归属悲雪城,直接听令于城主沈谜,上次她去城主府赴约之时,已经觉得沈谜看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 可他们为何要窥探她? “筑基入回龙,破阶战元婴,这些都是你被他们窥探的原因,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缘由,就不知晓了。”夜烛忖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南棠这样打破众人认知的妖孽般的存在。 “可我无法一直留手。” 这个道理南棠当然也懂,但她修为大增,往上走所遇到的对手势必越来越强,她再怎么隐藏,也瞒不住自己的实力,除非她放弃往上走的机会,就比如回龙塔。 “没人要你留手,也没人要你隐瞒,外人揣度是外人的事,你只需要让他们清楚的知道,与你为敌者必败无疑便可。实力说话。”夜烛按按她的肩,轻描淡写道。 南棠点点头,这话说得也对——她不可能永远做个卑微的低修,那不如成为众人眼中强悍的筑基修士。 地面上的彩绫已经被夜烛收回,他望了望四野。 “说来你一个多月没音讯,总不至于都在夺舍吧?”南棠眯眼看着他。 “我要不是把姬潋那一屁股的烂账擦干净就回来找你,你能受得了?” 开玩笑,整个翻云宫百来号媚修,他要是就那么回来,南棠大概得活刮他一层皮下来。 南棠跳上他脚下踩的彩绫,上上下下打量他:“那你这一个多月岂非温香软玉环绕?” “没有的事!”夜烛矢口否认,又回头盯住她,“怎么?你在吃醋?” 这酸溜溜的语气,像极了他看到那条鱼时的心情。 心里莫名有些窃喜。 “没……你我什么关系?你一个说走就走,切断半魂就能逍遥自在的人,我没资格吃醋。”南棠笑眯眯道。 这话听来却凉嗖嗖的。 夜烛第一次觉得南棠记仇,这是掀旧账了。 “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关系。”夜烛一边驭绫而起,一边回道,“你男人的醋,你有资格吃。” “走反了!”南棠却扯住他的衣角。 “没反。”夜烛笃定道。 “那边!”南棠指着相反方向,“萤雪在那边!” 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夜烛默了默,才道,“你和他单独想处了三天,就不能弥补一下我?” “不能!”南棠干脆利落道。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梵天(兄弟同战。...) 呼—— 半空中咧着张嘴, 不断朝外吐风,狂风刮过, 吹得四周尘烟滚滚,前方巨大土丘被迫定在原地,砂石被刮跑渐渐变小,几道强光从土丘内部向外迸射,土丘眨眼间土崩瓦解,只剩下一只吱吱乱叫的大耳朵小灰鼠被萤雪倒提在手。 萤雪右掌微扬,掌心聚着光球,作势要劈在小灰鼠的天灵盖上。小灰鼠抱着大耳朵遮住眼, 吓得瑟瑟发抖,萤雪冷漠地看着这只老鼠, 右掌落下, 挥到它天灵盖前时忽又停下,她攥攥拳,掌中的光球渐渐熄灭。 师姐说过, 不可滥杀。 远处的风妖咧开的大嘴却倏地一闭, 四周狂风顿停, 它屁股上粘着的虚土被人往回收紧, 它如同一枚风球般跟着虚土弹了回去, 在半空中留下道呼呼风影。 一道银矢破空而过,如果电光般控过萤雪手背,雪白手背之上立现一道血痕。萤雪被迫松手, 那只小老鼠落地后立刻钻进沙土中,萤雪腾地飞起, 望向银矢飞来的方向。 “萤雪。”人影未至,声音先到。 萤雪抬起手, 垂眸舔舐手背上的血痕。 南棠捧着风妖掠空而至,飞到她身畔,只听她冷冷道:“我以为师姐也遇险了,原来是遇着哥哥。” 夜烛跟在南棠身后落到地面,只将衣袖一展,土中那只灰鼠立刻就钻进他的大袖消失不见,他这才抬眸,迎上萤雪目光。 一点青光自南棠指尖弹到她手背上,血痕瞬间愈合,南棠瞧着她身上落满的尘砂,又听她所言,不免对她有些抱歉,袖中便化出一道柔风,将她发间衣上尘砂吹个干净。 “对不住。”等将她收拾干净后,南棠才解释起缘由来,又取出摔散的机关木隼。 “窥探师姐?”萤雪仰头望向天际,眉心微蹙,若有所思道,“师姐的境界修为是个谜,确实极易招惹外界觊觎。他们的眼睛遍布玉昆各处,要多加小心。” “他们?”南棠奇道,“除了悲雪宗还有其他?” 手背的伤口因为愈合的关系有些发痒,萤雪又垂眸舔了舔,盘膝坐到地上,仰头笑道:“可不一定是悲雪宗,师姐听没听说过梵天界?” 南棠亦盘膝坐到她身畔,望望夜烛,夜烛挥袖再度放出那只小灰鼠,小灰鼠吱吱叫着跳到夜烛肩头,被夜烛一顿低语安慰,它才再度跳到地上刨起地来。 一时之间砂土狂飞,别看灰鼠的爪子尖细不堪一击,可刨起土来是十分强悍,眨眼时间又盖起座小土丘,将三人藏在了里面。 三人本就经历三天三夜的斗法,索性就地休整。 “没听过。”南棠道。 萤雪看看她,又看看夜烛——师姐一个目光,夜烛便知道她的想法,这般默契世间少见。 她轻轻攥拳后松手,俯身用指尖在地上画出个图案来。 “这个图案,就代表着梵天界,是玉昆修仙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不过玉昆修仙界的普通修士是不知道梵天界的存在的。梵天界是玉昆神秘所在,乃由数万年前的强修所建,它不是一个宗门,亦非一座山,而是泛指所有进入梵天界的修士。而玉昆修仙界的六宗三海,皆为梵天界扶植而存。梵天界的修士,专门钻研玉昆修仙界难解之谜,再提炼各种修行手段。” 南棠从未听过梵天界一说,她对玉昆的最高认知,只停留在六宗三海,今日闻及此言,不免诧异非常,只是她还不及发出疑问,夜烛竟先开了口:“这个图案……” “哥哥觉得眼熟?”萤雪抬眼望向夜烛,笑吟吟道,“在赤冕见过,对吗?” 夜烛心头微震,目光跟着一凛,他岂止见过,还异常熟稔。 “你师父天逍老祖谢清留的右臂之上,就有这个印记。”萤雪替他开了口,笑得越发放肆。 南棠与夜烛俱是一惊。 落星壑的图,他们二人的名字,再加上梵天界的印记,赤冕与玉昆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捉摸不透的联系。 “你的意思是,可能并非悲雪宗在窥探我,而是梵天界?”南棠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蹙紧眉头。 “只是猜测罢了,毕竟师姐的境界与实力并不相符,三十年时间从筑基突飞猛进到元婴的实力,又曾开启过十方古阵,会惹来梵天界觊觎一点也不稀奇。” “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南棠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继续往下问。 “我说过,我是裴玄熙从落星壑带回重虚的,那你可知,落星壑掌握在何人手中?”萤雪反问她。 南棠忖道:“你先前同我说过,落星壑被六宗三海联手封印,而六宗三海又被梵天界所操纵,那便意味着,落星壑的位置掌握在梵天界手里?” 萤雪点下头:“我从落星壑出来后,落入梵天界的修士手中,曾被囚禁过半年时间,后来是裴玄熙潜入梵天界,将我偷偷带出。裴玄熙一直在找落星壑的下落,他想从我这里打听落星壑的所在,但那时我伤得严重,他从我这里套不出消息,只能冒险将我带回重虚宫,掩藏我的身份,将我交给师姐照顾。” “可你从梵天界逃出,如今又如此招摇地出现在悲雪宗,若是被对方发现,岂非危险?”南棠问道。 萤雪忽然划乱地上图案,似笑非笑道:“他们认不出我。”语毕又目含深意地看了眼夜烛,续道,“倒是师姐,如果你真的入了他们的眼,会很危险。梵天境可不管你是人是兽还是物件,会无所不用其及的研究你。” “你为何突然与我们提起这些?”夜烛反问道。 “你们?呵……”萤雪轻轻一笑,“我为的是师姐。一来此事事关师姐安危,二来么……我与师姐做过约定。” 夜烛眉头微蹙,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机感,望向南棠:“什么约定?” “……”南棠闭上了嘴。 “我和师姐的秘密,不能告诉哥哥。”萤雪笑得格外明艳,有一丝报复得逞的痛快。 终于也让他扳回一城。 “梵天界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哥哥,你要不要考虑将我脚上的符铃解开,让我来帮你们?”萤雪说话间将右脚一伸。 雪白的脚踝上束着条细链,链上坠着枚小金铃,别致可爱。 夜烛蹲下身,目光落在金铃之上仔细端详片刻,笑道:“这符铃是我当初救你的唯一条件,你师姐心肠软,你的话哄哄她也就罢了,在我这里就不必装了。符铃一破,恐怕你比梵天界还难对付。” 南棠猛地怒瞪夜烛——他话里有话,在讽刺她呢。 夜烛不客气地回瞪——约定?秘密?他说你就信? 两人的目光你来我往交锋数回,又各自转开,南棠道:“那我们的师父呢?” 谜题并没随着萤雪的解答而有所减少,反而越来越复杂,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兜头盖下。 “师姐,别急,有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待我慢慢说给你听。”萤雪对夜烛的拒绝不以为意,收回脚依旧盘膝坐好,闭上双眼,“先从塔里出去再说吧。” 南棠忽然觉得自己像咬钩的鱼,萤雪一次放一点饵,诱惑着她跟着转。 ———— 调息了约有一个时辰,又有萤雪的太虚聚灵丹辅助,南棠恢复到八成,睁开眼来。 夜烛比她早一刻醒来,正背朝她负手而立在前,那只小灰鼠趴在他肩头,嘴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也不知在啃咬什么。 “外头来人了。”听见南棠的动静,夜烛道。 南棠放出神识,小心翼翼自地下铺向外界。神识如棋格,离土丘不远之处果然出现了四个修士。这四个修士三男一女,境界都在元婴以上,衣饰华美,灵光流转,皆非凡物,身侧跟着两只灵兽,三件法宝悬飘在后,发出三色虹光,将四人笼罩。 南棠一看他们的行头,就知对方是硬茬子,不好对付,她迅速在心中开始估算迎战的胜算,只是还没等她拿主意,夜烛就先开口了。 “他们发现我们了。” 那四名修士已经散开,两人在前,两人在后,身侧跟着的两只灵兽已然朝着土丘奔来。这两只灵兽,一只为全身漆黑、双眼赤红的三头狼,另一只则是身如坚甲的巨大金角犀。 他们三人要迎战四个元婴以上的修士外加两只实力强大的灵兽,这战有点难打。 地面随着金角犀的奔跑而微微颤动,土丘内开始沙沙落土,南棠退后两步,双手各扣两枚符箓,迅速道:“三头狼是左后修士的灵宠,金角犀是右前修士的,我送你们过去,你们想办法先制住那两人,这两头灵□□给我。另外尽量使用金、火、土三系术法。” 这场斗法与先前不同,先前几次,她都藏身在后纵观全局,再辅助萤雪,但这次遇到的对手从数量来说就先压制住他们三人,她若不出手,萤雪和夜烛会扛得非常吃力。 夜烛不置可否,只把肩头的小灰鼠往她头上一扔:“这是吞石兽,让它在这帮你。” 那只老鼠“吱”的一声趴在南棠头上,两手两脚巴住南棠发髻。南棠扬手将两枚符箓祭出,贴在夜烛与萤雪后背之上,再放出风妖。 夜烛与萤雪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土丘中,连气息也一并隐匿。 “最后再帮我一次。”她说话间没给风妖拒绝的机会,就用力将按进风妖两腮,风妖顿时吐出一阵猛烈狂风,将隐藏身形的夜烛与萤雪送出土丘,顺便暂时阻止两只灵兽的脚步。 “对手借土丘藏匿,上!撞散土丘。”站在右前方的那个修士喝道,又掐诀化出道金光直没金角犀后背。 轰隆—— 一声巨响,金角犀猛地撞上土丘,四脚在地面擦出火星,土丘被撞得粉碎,三道人影倏地从土丘内跃起,迎上金角犀。 一个执剑,一个握斧,另一个震铃,赫然是南棠玄灵千机匣内的傀儡。 南棠站在最后,身边被撞碎的土又重新聚集形成小土丘,将其牢牢包裹在正中间。 “不好!对方有人逼近,施颂,结阵!”一声脆音响过,四人中唯一的女修开口,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砰砰两声,她身边两个同伴均震退数百步,撞上身后干枯树杆,脚下与地面擦出一阵焦色。 两个人影现出,不依不饶欺身而上,如附骨之蛆般盯住那两个修士。 其中一人彩绫缠身,手执圆轮,另一人则双手化成妖爪,森冷黑雾缠绕其上……二人对望一眼,均读出彼此眼中较量之意。 这是从出生至今一千多年来,兄弟二人头一次同战。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争夺(一战成名。...) 天际不知何时涌来厚云, 沉甸甸像要坠落一般,天光昏沉, 只偶尔有几束光透下间隙,将云朵边缘染成暗橘,格外妖娆诡媚。 戈壁上无数道彩绫飞舞,宛如壁画中飞天的神仙,离手而出的圆轮仿若有了生命,在彩绫间神出鬼没,直取对手咽喉。不远处的枯树下,沙石炸起化漫天尘烟, 不断有人影突然从尘烟中闪出,速度快到叫人难以看清, 无数妖爪兜头落下, 向对手头颅抓去。 不管是夜烛还是萤雪,都没给对方结阵的机会。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三个傀儡人被突破, 金角犀再度撞上土丘, 土丘震塌大半, 可金角犀却也无法挪动, 南棠腾身而起, 看了眼卡在粗壮木柱上的犀角。这木柱乃她施在土丘之内用来替自己防御的木牢术,如今暂时牵制住这只金角犀。那边被傀儡人缠住的三头狼却忽然回身,南棠很快看了眼, 在夜烛的攻势之下,左后的修士险象环生, 故而召回三头狼对敌。 南棠把吞石兽往风妖嘴里一塞,自己则抱着风妖掠到三头狼侧面。 吞石兽吱哇乱叫着被虚土紧紧缠住, 它嘴里吐出无数石棱,风妖憋了满肚子气,整个妖涨得老大,南棠用力一挤风妖的两腮,只听“突突突”数声,吞石兽的石棱被风妖吐出的疾风吹出,化成可怕利器,密集地对准三头狼的脸面,一阵狂“突”。三头狼虽皮糙肉厚无惧石棱攻击,奈何南棠攻击它的头部,只闻一声痛怒兽吼,三头狼其中一个狼头的眼睛被石棱击中,鲜血迸涌而出。 三头狼彻底被激怒,顾不上主人召唤,嘶吼着朝南棠扑来,利爪凌空抓下,庞大爪劲隔空而来。斯拉一声,南棠右臂与侧背衣裳被抓成碎布,露出其下爬满银亮虚土的肌肤,她不以为意地拨了拨碎掉的肩袖,手中祭起根长索。 此索泛着青光,可长可短,可刚可柔,乃是得自龙窟的捆仙索。 趁着三头狼出爪的时机,南棠将长索扬出,长索一端缠上三头狼的前爪,她再将另一端抛出,紧紧缚到金角犀的金角之上。 长索之上,贴了六道符箓。 木柱早就被金角犀挣扎出裂纹,不多时就轰然而碎,金角犀回头,又朝南棠撞去,却只闻“轰轰轰”六声巨响,尘砂乱飞,猛烈的气劲掀翻金角犀,连同三头狼一起拌到地上。金角犀吃痛,回头只看到尘砂中巨大狼影,便一顶角,朝着三头狼撞去。 轰—— 南棠捂捂耳朵,有些不忍听这巨大的响动。两兽暂时顾不上找她麻烦了,她腾到高空,遥望前方战局。 夜烛与萤雪二人战四修,显然比她这里更加激烈。 原本满天飞舞的彩绫已经尽数落地,只有圆轮不断闪过,萤雪已经挂彩,被迫与夜烛背靠背站在一起,二人头顶浮着座七层宝塔,塔光将他二人困在其中不得出。 南棠微惊——看这七层宝塔的光芒与传来的仙气,应该是件次仙级法宝。 虽然凭借法宝暂居上风,但对方四个修士伤得更狠,损失惨重,其中一人已经断去一臂,血染半身,另一人则面色死灰喘息不止,四周地面弃着几件已经废掉的法宝与仙器。 单论修为实力,他们四人绝非夜烛与萤雪的对手,但这四人身上的宝贝显然非常多,层出不穷的花样。 然而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那法宝并非最可怕的存在。 南棠仰头望向天际,狠狠咬住牙。 可怕的威压从天空向四野弥散,也不知何时,天空那片厚云已经越积越厚,他们所站的地面已经陷入昏暗,云层之间,有两道暗电交错游过,仔细看时才发现是两只黑蛟。 那四个修士浮身分立四角,手中疾速掐诀,正中出现巨大血色法阵,法阵的光芒直冲天际,妖气四溢。 那不是普通的法阵。 “这是禁术,我们要马上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萤雪,你我合力。”夜烛沉道,他早已察觉不对,奈何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突破宝塔。 宝塔正在缓缓下降,光芒的范围也在逐渐缩小,如果不能尽快出去,他们就会被这宝塔吞噬,亦或遇上更加可怕的境地。 外面那四人所结之阵,乃是禁术。 萤雪没回他的话,只冷冷盯着头上宝塔,忽然间她双眸爆睁,无数道血痕如裂隙般爬满雪白无瑕的脸庞,原本那张绝色无双的脸蛋刹时间变得狰狞,整个人浮身跃起,手间聚起红光,猛地砸上塔底。这小小的七层塔看着却有万钧之力,让萤雪咬紧牙憋足劲,脸上的血痕愈绽越大。 夜烛蹙蹙眉,聚起所有灵力汇入萤雪体内,合二人之力,将这尊宝塔向上缓缓抬起。 笼罩着他们的光芒有了一丝摇晃。 “你先出去。”萤雪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夜烛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外界——天光越来越暗,黑蛟已现,再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他身边圆轮飞出,在塔光之上划出一道口子 “你撑着。”抛下一句话,夜烛撤回力量,闪身冲出塔光。 没了夜烛的力量,萤雪被宝塔压得重重一落,殷红血色自她唇瓣涌出。 “来不及了!”远处那被斩去一臂的修士瞧见夜烛出来,满面恨意道。 禁术已成,笼罩方圆百里,结界同时将此地困住,别说逃离,哪怕是要用传送符箓逃命,都已经不可能,这是要置夜烛三人死地。 夜烛眯了眯眼,扔掉圆轮,双手在胸前疾速掐诀,一道暗褐光芒从他掌中闪起,四野微震。 “这不可能!”对方其中一人不可思议地盯着夜烛所掐之诀。 那也是个禁术。 既是禁术,威力自然无穷,寻常修士别说施展,连获得都难,眼前这个修士怎么可能信手拈来? “别走神!”女修厉斥道,“蛟灵咒已成,他们逃不了。” 说话间,天际黑蛟从云层间冲下,带着无上力量,袭向地面。 夜烛未受其扰,法诀掐得稳且快,很快四周就有无数沙石渐渐聚起,在他头上形成巨大法盾。 以他本尊的道行,要施展禁术并不算太难,但现下这具肉身的境界修为不足,这个禁术施展起来不仅耗费巨大,且威力不足他原身三之其一,但现下情况危急,也只能勉强一试。 心念疾转而过,那两只黑蛟已经俯冲到到眼前。 轰隆—— 巨响传出,四野剧震,漫天飞砂走石。 夜烛闷哼两声,退了百步,瞳眸中却迸出一丝惊喜。 他的禁术威力被人提升了。 “不可能!”对方那个修士再次发出难以置信之声。 从天而落的两只黑蛟竟被土盾撞开,并没出现预料中大杀四方的威力。 “他们……还有一个人!” 四人的目光同时骇然望向另外一头,一直被忽略的南棠浮身半空,双掌齐出,掌中两道黄光,一道没入天际厚云,另一道则没入夜烛的土盾之内,她的脚下无数细密如触须般的虚土深埋入土,源源不绝地从这片戈壁提炼灵源。 蛟灵咒属水,这片戈壁唯一能取水灵气的就是天上的云,这个禁术的灵气来源在天空,五行土克水,因此夜烛放的禁咒属土,用以克制对方的蛟灵咒。 南棠从这片土地中提炼出的,是庞大的土灵源,一则克制蛟灵咒,一则协助夜烛。 天际的厚云因为南棠的灵源而化成泥浆雨落下,蛟灵咒失去水灵气,威力自然大幅削弱。 夜烛轻咳一声,全力施咒,四周砂石与天空泥浆融为一体,化作巨大泥兽,缠上两条黑蛟。那边四个修士见势不妙,其中女修倏地离阵,掠到夜烛身前,欲先置夜烛死地,却不防背后重物袭来,只闻几声“小心!”的惊呼响起,那座宝塔砸上女修后背,将她撞出老远,一道黑影掠至夜烛身前,微躬着身像一只矫健的豹,杀气四溢地盯着其余对手。 南棠悬到喉咙的那颗心总算落下。 泥兽绞在黑蛟身上,将其拽入地面,失去天空的水灵气来源,又被土灵气克制,这两只黑蛟并没释放出原有威力,被泥兽撕扯着很快化成数道黑光散去。禁术被破,那四个修士均“哇”地吐出口血来,委顿倒地。萤雪踏着满地泥泞,掠到其中一个修士面前,状若修罗,那修士见势不妙,当机立断祭出传送符箓逃离此地。 一个人逃了,另外几人士气顿溃,向三个方向逃窜,做最后挣扎。泥兽从地面涌出,绞住其中两个修士,萤雪则追上那名断臂修士。 那修士被萤雪三两下打落地面,浓烈杀气席卷他全身,眼见对方攻击又至,他面现恐惧求饶之色,从储物袋内摸出自己那枚回龙币,在萤雪下杀手之前递出。萤雪的手在离他天灵盖不远处的地方停下,目露些微迷惑矛盾,最终收手去接那枚回龙币。 她的指尖堪堪触及回龙币时,那修士眸中却忽然迸出亢奋与愤恨来,回龙币之下暗藏的诡光猛地飞出,从萤雪左肩穿出,那修士大喜跃起,正欲将萤雪擒到手中为质,胸口处却忽然间被一道青光穿透。 南棠站在这修士背后,看着对方缓缓倒下。 那道青光,出自她之手。 “萤雪!你为何不出手?”她飞到萤雪身边,看着她满身鲜血道。 刚才那一击,萤雪完全可以躲开。 “师姐说过,不要滥杀无辜……”萤雪用淌满血的手握住那枚回龙币,答非所问道,“杀人,师姐会生气。” 南棠再说不出话来,掌中青光再起,却是浓郁生气,被她按入萤雪左肩,她也趁势扶着萤雪坐到地上。 “是师姐不好,没有同你说清楚。”南棠温声道。 萤雪苍白着脸,唇瓣上洇染的血色格外艳丽,黑白分明的瞳仁望着南棠,眼眸渐渐笑弯。 “没关系。”她回答道,细弱的声音听来像随时要消散般。 “别说话了。”南棠掌中生气源源不绝注入她的体内。 萤雪盘膝而坐闭上眼,看起来顺从而乖巧,伤口处汩汩而流的血液渐止,她的疼痛得到缓解。南棠收回手,看了看自己掌中染上的血,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两声闷嗽。 她飞快转头。 斗法已经结束,那四个修士,投降出塔了三个,死了一个,泥兽化成土浆散去,黑蛟也不见踪迹,只剩满目狼藉,本就荒芜的戈壁愈加残破。 夜烛就站在南棠身后,捂着胸口又咳了两声,白皙的面庞上有些不同寻常的潮红。 “受伤了?伤到哪里?”南棠心里一紧,只当他胸口受伤,起身便要掀他衣襟。 夜烛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前胸,闷闷道:“内伤!” “是伤了脏腑还是经脉?难道被震伤心脉?”南棠按着他前胸的手掌便是一股生气注入,“我带了上品丹药,你快服下运功化开药力……” 她话说到一半,又听身后传来萤雪细弱的声音:“师姐,疼。” 南棠又转头看她:“还有何处受伤?”说着又要去察看萤雪,不妨手被人拉住。 “你不该先给我医治内伤?”夜烛咳了又咳,拉住她不松。 “师姐……”萤雪又唤了一声,虚弱非常。 南棠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片刻,忽然甩开夜烛的手:“你们别叫了!我又不是大夫,受伤了该吃药的吃药,该外敷的外敷。” 语毕,她双手齐出,给二人每人打了道生气入体后就抛下两人,转身跑向死去的修士处,留下夜烛和萤雪两人四目相对,虚弱的目光顿时化作虎狼,在半空无声斗法。 南棠快速打扫一遍战场,将废弃法宝与那死去修士的随身物品拾取之后赶回,就见两人乌眼鸡似的对瞪,不由分说道:“还瞪?!赶紧离开这里!” 再不走,怕就走不了了。 先前斗得太猛烈,已经吸引来十数名修士,如今禁术结界已碎,这十数名修士围在外面,显然是被他们的斗法震惊,暂时不敢轻易踏近,只用警惕地打量着这里,如同伺机而动的狼群。 “走了!”南棠一声急唤,将回龙币融合,转眼消失于众人面前。 萤雪和夜烛二话没说,也同时消失,跟着南棠一起迈入回龙塔第十四层。 却是不知,一战成名。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斗茶(“好说,叫娘!乖儿子。”...) 每天都有许多修士结束修罗试炼, 从回龙塔里出来,这些修士大多并不会马上离开, 而是与聚集在周围的修士一起驻足围观。 有人在这里支起简单的摊子开赌局。挂上巨大的羊皮,皮子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全是进入回龙塔参加修罗试的修士。皮子每天都更换,上面的名字排位不断变换,落败出来亦或死去的修士笔都被朱笔划过。 修罗试炼的第五天,羊皮上的名字已经划掉了三分之一,而修士们的排名也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一变动较少的, 是排在前三十位的修士,这个区域里的修士名字被金笔单独框出, 是这场修罗试炼中实力最强的修士。 到目前为止, 这三十名修士,一个都未被划去。 摊子后站着四五个修士,正忙着招呼挤在摊前的人。 “仙君, 不凑凑热闹玩一把?我瞧您在这儿看了许久, 可是不知道该买哪位修士, 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其中一个修士留意到摊前站的某个男修。 这个修士已经在摊子附近徘徊了挺久, 光站在羊皮榜前看名字就看了大半天, 眉头时不时蹙一下,似乎难以抉择的样子。 “现在赌的是能进入第十八层的修士。金框内是最有可能成功抵达回龙第十八层的大能,买他们的赢面会大一些, 但相对的赔率较小。后面的修士根据他们的排名,赔率会逐渐增大, 最高的赔率在一赔百。仙君可有想了解的人,若是没有, 在下也可为仙君推荐。”赌档的修士见他虽然收敛气息瞧不出境界,但衣着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修士,便非常热情地招呼起来。 他习惯性以指尖轻抚眉间红纹,片刻后道:“不必了。” 赌档的修士正有些失望,却闻桌上“哐当”一声重响,对方扔了个沉甸甸的储物袋到桌面上,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满面堆笑地捧起储物袋,边打开边问:“仙君想买哪几位?” 话音才落,他忽然惊诧叫道:“灵髓?!” “嗯,一千枚灵髓。”对方淡道。 四周顿时有不少目光纷纷望来。灵髓是大多数修士修炼过程中必不可少的宝物,在古早时期甚至是修仙界唯一的流通币,如今虽然已被仙币取代,但其流通性依旧存在。 一枚灵髓可换百枚仙币,一千枚灵髓就有十万仙币。 修士大多穷,尤其散修,能一出手十万仙币,已算十分阔绰了,难怪赌档附近的修士都面露惊诧。 他却不以为意,只望向羊皮上的名单,道:“二百九十七名,虞南棠。” 捧着灵髓的修士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听到他的话不由揉揉耳朵,以为自己听错。 “二百九十七名,虞南棠,只买她。”那人重复了一句。 “只买……”赌档的修士都替他肉疼了,“仙君您要不要再考虑下,这位南棠道友虽然是破魔回龙币的获得者,但她的境界委实太低,再加上先前得罪了不少人……虽说赔率很高,但得胜机率渺茫,您或者可以多买几位……” “不必了,就她吧。”那人打断他的劝说,斩钉截铁道。 赌档的修士便捧着那袋灵髓一边默默叨念,一这替他办理字据。 他只轻轻摸了摸眉间红纹,低声道:“师妹,我买你胜,可好?” 脑中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有个声音道:“谢谢师兄。” 他这才笑起。 许多年以前,南棠也曾像他今日这般,赌他会赢,但那一场比试,他失约了。 没多久,赌档的修士将办妥的字据送出给他,四周的修士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不可思议,似乎无法理解怎会有人豪掷千金买一个不可能赢的结果。 正议论纷纷之际,回龙塔忽然绽起一阵青光。 众人顿时就将财档前小插曲抛到脑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回龙塔上,这是有人落败出来了,只是不知这回出来的会是谁。 塔门开启,三个修士出现在众修目光之中,一阵哗声响起,无数修士露出惊诧的眼神。 今日落败出现的这三个人,并非无名之辈。这三人皆来自廊回山脉,原共四名修士,其中有两人乃是廊回脉尊座下高徒,另两人则是廊回大派精锐弟子,在修罗试炼名单的排名都在前五十以内,其中脉尊那两个徒弟的排名,还是挤进前三十,最高的那位,排在第十七名,属于夺胜大热门。 这三个人既然都出来了,剩下那位情况估计也不太好。 四周修士见他三人满身是伤颓然而出,也不敢上前探听,只在他三人离开后向回龙塔的守塔人探听,得到的消息更是让围观修士炸开了锅。 四个人,三败一死,全输。 他们不止有这场修罗试前三十名修士中最早被淘汰的两个人,还是被完全意想不到的对手重挫。 回龙塔修罗试炼的第五天,南棠的排名,从第二百九十七名,直冲入前五十。 ———— 南棠、夜烛和萤雪三个人可不知上一场斗法在外界引起了怎样的轰动,进入第十四层塔后,三人便找了个隐蔽的所在。经历了进入回龙塔后最严酷的一场战斗,他们三个人,要么受伤,要么精力耗竭,已经无法再战,需要做大调整。 南棠的临时洞府让给嫣华他们带去了秘境,便让吞石兽在地下挖出个大洞来,她以虚土为壁,先筑一重防御,再与夜烛在附近设下隐匿气息的灵符以及两件法宝,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回到地底。 洞挖得很大,三人两妖容身绰绰有余。风妖团在中间,依旧看不到身形,只露出眼睛嘴巴,大耳朵耗子回洞后就往风妖肚皮上一趴,被它吹得浮在半空,格外惬意。 萤雪已盘膝坐在角落,正闭眸运功疗伤,三个之中她伤得最重,虽有南棠强大的生气治愈,但损耗的元气并不会马上恢复,仍需调息。南棠指尖青光弹出,直没萤雪眉间,再给她加了道生气,而后祭了道清净符在她身前,将她隔绝在符箓之内,以免外界响动打扰她的调息。 “你对他倒是挺上心的。”夜烛的声音轻飘飘响起。 南棠回头一看,夜烛正双手环胸斜倚墙上,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打点一切,瞧不出喜怒。 “夜烛,你至少得有一千来岁了吧?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幼稚?”南棠走到他身前,想想两人先前乌眼鸡似的模样,又好笑又好气。 “我幼稚?”夜烛目光越过她,望向萤雪,“南棠,你公平一点,我和你身后那家伙是双生子,我只比他早出生半个多时辰而已,你怎么不说他幼稚?” “那不是因为……我和你更熟,和你更亲,才会同你说这些?你几时见我骂过旁人?”南棠斜眼睨他,笑道。幼稚是真的都幼稚,一千多岁的人,还不如她这个百来岁的小修士。 这话一出,夜烛心里如被熨过般服帖,他唇角旋即翘起,想笑,又觉得自己一笑就遂了南棠的意,进了她的圈套般。 可不就是圈套?说得好似挨过她的骂才更亲密,哄他乖乖被骂还得鼓掌叫好。 但道理分析得透彻,架不住他听了还是高兴,就爱南棠说这些不像情话胜似情话的家常话。当然他这高兴不能叫南棠看出端倪来,否则她日后该变本加厉折腾他。 南棠踮起脚尖,眯着眼凑近夜烛:“你在笑?笑什么?被骂了还高兴?” 她偏不如他意,一眼戳穿他。 夜烛倏地收起笑,不想这笑收得急,牵起伤势,一阵闷咳。 “受了伤就不要逞强。”南棠一边道,一边伸手将掌心印在他胸前,将浓郁生气从他胸口注入他体内。 夺舍来的躯壳是活人的身体,和从前不一样,是温热的,有知觉的,会疼会伤会死。 夜烛缓缓坐下,只道:“我说我受了内伤,是你不相信我,就顾着他。” 扯来扯去,又扯到萤雪头上。 “我几时不相信了?谁让你们不分场合闹腾。”南棠白他一眼,翻出个白瓷药瓶塞给他,“把药吞了,我给你疗伤。” “没办法,我算是看明白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夜烛听话地打开瓷瓶,倒出灵药,边服边道。 “好说,叫娘!乖儿子。”南棠在他对面坐下,笑眯眯回了句。 “……”夜烛险些炸了,堪堪被她按住。 “闭嘴别说了。”南棠已经阖眸。 四掌相对,掌心间青光闪起,游入夜烛体内,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全身。 “姬潋”的肉身境界不够,夜烛强启禁术,导致精元俱耗,经脉受损,虽不像萤雪那般看起来吓人,但伤得亦是不轻,这便是南棠急于离开第十三层,寻地闭关的原因。 ———— 天色渐沉,悲雪山的山脚处比悲雪城要冷上数倍,即便是修士,也很难抵御这里的刺骨寒冷,纷纷套上厚实防风的斗篷,一步也不肯在这寒风簌簌的地方逗留。 山脚处的悲雪山界碑旁,却停着三个修士。这三人同样身披厚重兽毛斗篷,脸被兜帽遮个严实,一动不动站在寒风里,兜帽与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也不知站了多久,悲雪山的山径上忽然掠下一人,那三人终于动了,摘下兜帽,露出灰败颓然的面容。 “大师姐!” “俞道友!” 三人齐向山上来人拱手行礼,其中一人更是单膝落地,拜在来人跟前。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廊回山脉脉尊吕正阳的首徒,廊回山的大师姐俞琼仙。这俞琼仙是吕正阳座下天赋最高悟力最强的弟子,也是吕正阳的衣钵传人,廊回山赫赫有名的琼光仙子,寿数不大,却已经臻至元婴后期的境界。 但见来者身着一袭雪青罗裙,外罩素白勾莲的薄纱斗篷,蛾眉杏眸,肤白如雪,人如其名,美若仙子。 因着今年拜山大典新增了试炼,诸大山门可挑选天赋最佳的弟子一名入悲雪宗受宗门试炼,故而这俞琼仙跟着吕正阳上了悲雪山,并没和其他两个同门往回龙塔参加修罗试炼。 “大师姐,梁师兄他……他……”说话那人已泣不成声。 “是谁下的手?”俞琼仙俏颜覆霜,一双眼眸通红却未落泪,只死死握着掌中一枚黯淡的玉石,颤声问道。 那是廊回山弟子的魂玉,人在则玉在,人亡则玉成石。俞琼仙手里这枚魂玉,属于她的师弟梁应晞,而就在今日,梁应晞的魂玉化成石头,他折在了回龙塔里。 “三个人,但下杀手的是虞南棠。”那人抹抹眼,报出一个名字。 “虞南棠,回龙破魔币的持有者?”俞琼仙攥紧玉石道。 “正是,我打听过,她还是眠龙重虚宫的弟子。” “重虚宫……”俞琼仙倏地捏碎手中玉石,眸中迸射出滔天恨意与杀气。 好一个重虚宫! ———— 五天时间悄然而逝,夜烛终于从小闭关中睁眼。 十五天的爬塔时间已经过了十天,只剩最后五天,而他们三人才走到第十四层塔,离第十八层还差四层塔要爬。 “看你的模样,应该恢复得不错。”南棠将神识从外界收回,笑道。 五天闭关,夜烛恢复了先前神采奕奕的模样,点了点头:“可以再放两个禁术。” “你快别逞能!禁术不是你现在这肉身能承受的!”南棠忙道。 禁术对修士肉身的要求非常高,像“姬潋”这样的境界,根本承受不了禁术带来的巨大力量,轻则经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连魂神都会受到影响,先前因为南棠的干涉,夜烛的禁术并没完全施展,所以反噬也不算严重,但若再有下回,可就难保了。 夜烛凑到她耳边,声音沙哑道:“担心我?” 南棠没好脸色地推开他:“我看你不止上了媚修的身,连魂魄也被媚修玷污了。” “你可以亲自来验证一下,半魂是不是还在。”夜烛道。 “……”南棠可以确定,夜烛嘴里冒出的这个“验证”,不是什么正经办法。 夜烛目光敞亮地盯着她,一点没掩饰内心想法——肉/体不能碰,魂神还可以吧? 南棠推开他,却被他趁势捏住手按在胸前。 两人打闹着,那厢传来个细柔的声音:“师姐。” 南棠转头一看,却是萤雪醒来,撤了符箓起身走来。 “你的脸色不太好,伤势还没恢复?”南棠甩开夜烛的手,面向萤雪。 萤雪的脸庞仍是失色的苍白,眉间笼着股病郁之色,一副病殃殃的模样看起来柔弱难支,却依旧朝着南棠笑起。 愈笑,就愈显病弱。 “师姐莫担心,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缓缓开口。 南棠已经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探她经脉。 萤雪乖乖站着,任南棠摆弄,只抬头看了眼夜烛,眼里是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夜烛沉了脸——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家伙的脸皮,还敢继续装伤博同情。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报复(疯狂报复) 赤漠秘境乃是悲雪城在拜山大典中开启的五大秘境之一, 地大物广,每三百年一开, 其间遍布无数天材地宝,还是火母矿的出产地,每次开启,都吸引无数修士前往探秘。 嫣华带着陆卓川等人去的就是赤漠秘境。 一道烈焰冲天而起,将地面沙砾冲到半空,四周飞沙走石遮天蔽日,落下的沙土险些将匍匐在不远处的嫣华众人彻底埋进土里。飞起的沙砾之间,密密麻麻落下无数的黑色蚁尸, 不多时就铺满附近的地面,煞是吓人。 烈焰熄灭之后, 地面露一个巨大洞口, 赫然便是个蚁穴。 赤漠分为上漠下川,上漠指的是秘境内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以及零星绿洲与荒废的仙府遗址, 所有地面之上, 称作上漠。而在这片沙漠的下方, 却遍布蚁穴, 群居的毒蚁将地下侵蚀挖掘出盘根错节的沟壑, 如同地下水道般曲折,故被称作下川。 上漠的危险性较小些,最适合筑基后期与结丹初期的修士, 然而如果想获得更好的宝贝,就要探入下川。 进入下川需要先找到赤漠蚁的巢穴入口, 而一来赤漠蚁的巢穴入口很难找,二来赤漠蚁虽然只相当于筑基后期的实力, 但蚁虫成千上万群聚,能在片刻之间将一只结丹期以上的巨象啃得只剩骨架,因而莫说主动招惹,哪怕中途遇上,修士们通常都要避着走。 陆卓川几人的运气不错,在嫣华的探查与衔宝的天赋之下,进入赤漠的第九天,就发现了这处蚁穴。虽说危险,但冒险乃是修士天性,没人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 蚁穴被炸之后焦黑一片,见没有赤漠蚁再爬出,匍匐在地的人才小心翼翼站起。 “妈呀,差点被啃成筛子。”杜一壶松口气,心有余悸道。 “瞧你那怂样。”陆卓川用力拍上他的后脑勺。 “别大意,蚁后要出来了。”嫣华全神贯注盯着蚁穴的入口。 她话音刚落,眼前砂砾开始弹动,地面微颤,几人不敢再嘻闹,都望向蚁穴。只见一股虫潮如黑焰般喷出地面,而后游入沙漠,迅速向四野覆盖,紧接着,一只通体金黄的巨蚁从蚁穴爬出,站在虫潮最上面,俯瞰四野,身前六对利足,口器大张,毒涎横流,望之可怖。 不消说,这便是赤漠蚁后。 几人不再说话,蚁穴四周青光亮起,预先埋下的法阵被触发,蚁后的兵蚁大军被困于其中,蚁后暴怒,高跃出法阵屏障,冲向早已祭出法器的五个人。两只赤宁兽飞身而上,与蚁后半空相撞…… 与蚁后缠斗了约半日光景,眼见要将蚁后击杀,众人虽皆力竭,却也愈发亢奋,正待蚁后一灭,就探入蚁穴,不想破空之音突然传来,无数利矢如雨兜头落下。 “小心!”陆卓川急吼的声音如同惊雷乍起,他就地一滚,一支利箭擦过小臂。 商九的怒吼同时响起,叶歌和杜一壶发出惊呼,赤宁兽带着嫣华放弃蚁后,掠到叶歌与杜壶身边,扬手挥出片青光,挡下箭雨。蚁后未死,利足从天刺下,几人顿陷危急。 “散开!”嫣华一边急叱,一边望向箭雨来的方向。 蚁穴南边出现了四、五名修士,威压沉沉来袭,境界都在结丹中后期,而他们五人之中,只有嫣华在结丹中期,陆卓川和叶歌结丹初期,对付倾巢而出的赤漠蚁又已耗尽全力,绝非对方敌手。 秘境中修士争夺宝物的情况时常发生,对方来势汹汹,嫣华当机立断:“放弃这里,撤。” 虽然可惜,但四人毫不恋战,长年的配合让他们撤退之时也极有默契,以两人为队朝着两个方向分散退离,嫣华带着两只赤宁兽殿后。 又是一阵箭雨铺天盖地来袭,三个修士已经掠至嫣华面前,另外两人却朝着商九四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嫣华心里陡生不祥之感。 按照常理,他们既让出宝地,夺宝的修士一般不会紧追不放,毕竟图财不图命。 眼前这批修士看起来不是为财,而是谋命。 ———— 土丘林立的戈壁上,两道人影仓皇疾逃,不时有攻击远远飞来,落在二人身边的地面上,激起满天飞砂。 身后追兵紧咬不放,眼见就要赶上,陆卓川将心一横,在杜一壶身上施了道护身符箓。 “跑,离开秘境。” 一语落地,陆卓川震掌而出,将杜一壶推出,自己则停步转身,独自面对身后追兵。 眨眼间,强敌掠到他眼前。 那人冷眉冷眸,手中擎着柄宝伞,没给陆卓川任何开口的机会便痛下杀手。五色虹光随着伞开而绽,化万千冷锥朝陆卓川飞去。陆卓川掐诀化出银色灵光盾,勉强支撑。 只闻嗤嗤两声音,银色光盾生出裂纹,冷锥刺穿灵光盾,不过片刻,陆卓川的灵光盾就彻底破碎。 “唔!”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到地上,唇瓣溢出鲜血。 一枚尖锥扎入他的右大腿,血色顿时洇染而现。陆卓川面色惨白,死死咬住牙盯着那人。 “放心,大师姐交代了不杀你们,只取你们修为。你们听清楚了,要怪就怪你们重虚宫那位五师叔虞南棠。”对方飞身到陆卓川身前,面露冷笑,掌心聚起青光,朝着陆卓川小腹按去。 眼见他金丹不保,可忽然间那人却发出声惨叫。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那人背后,手中两弯月刃劈上对方后背,对方痛得满头大汗,速退百步,那道黑影掠到陆卓川身边,攥住陆卓川腰间革带将人拎起,朝着远空疾掠而去。 陆卓川艰难地抬眼望去,看到女子削尖的下颌。 “小子,不必谢我,看在你们老师的面子上我才出的手。你们怎么会惹到廊回的修士?” 冰凉的女音响起,那黑影正是缇烟。 ———— 赤漠北面有片环湖而生的绿洲,几只灵兽正在湖畔饮水,一群修士也停在湖畔休憩,正讨论着这趟赤漠行的所得,忽然间有人站起,警惕地望着远空。 “有人来了。”他一语刚落,就见远空飞来一只赤宁兽。 青红二色光芒的攻击从赤宁兽后方袭来,不断落在赤宁兽身侧,赤宁兽左躲右避,飞得并不平稳,兽背之上似乎还趴着个人。 这群修士并不知出了何事,正一边警惕一边观望,那只赤宁兽却朝他们越飞越近,最后力有不支从半空摔落,哗啦一声掉入湖中。 修士们对望一眼,刚要说话,其中一个人却忽然腾身而起,朝着湖中掠去,一边道:“结阵救人。”一边扬手挥出一道白光,将半空落下的青红光芒挡下。 那人冲到落水的一人一兽身边,从湖中捞出已浑身湿漉漉的女修,盯着她右胸可怖的血窟窿急道:“嫣华?!” 嫣华睁了睁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气若游丝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会看到你?萧寂。” ———— 拜山大典的第十三天,悲雪宗上的试炼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三 个山脉大大小小两百多个门派共来了两百一十三名修士,跟着各自门派所属的山君,在悲雪宗的云莲台上参加试炼,天赋测试已经淘汰了一百多名修士,只余下七十二名,按照境界分组斗法。 从筑基中期开始,每个境界最后的胜利者除了能得到悲雪宗的丰厚奖品外,还能得到进入星罗界的资格。 而在所有参加云莲斗法的修士中,又以廊回山脉的琼光仙子最为惹眼。 除了容貌出众之外,她的修为亦出类拔萃,兼之手段十分霸道,不止在天赋试炼之上表现出色,在云莲斗法上也一路碾压未逢对手。 今日与她斗法的,是眠龙重虚宫的弟子聂隐。 聂隐乃是浮凌山君江止的大弟子,这几十年得江止悉心教导,修为突飞猛进,隐隐有接替江止出任下一任重虚掌门的势头,实力亦非常强悍。 这一战,大有看头。 随着云鼓敲响,斗法开启。 云莲斗台的四周围满观战的上修,眠龙与廊回的脉尊万筠和吕正阳,并重虚宫掌门江止亦与其他山君并诸派掌门都站在云莲台外,浮身半空观望。 云莲台上身影如电,厉芒交错,二人斗得昏天暗地,也不知多久,只闻轰地一声巨响,聂隐被俞琼仙的剑光所伤,从半空跌落,闷哼两声,朝地上吐了口血,已是不能再战。 旁人看得又是心惊又是惋惜,江止却只微眯着眼,似对输赢并不关注。 可突然间,他双眸骤睁,身边的万筠亦是发出一声:“手下留人!” 却见那俞琼仙并没就此放过聂隐,手中赤电放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到聂隐身上。 随着一声惨叫,聂隐全身肌肤绽裂,鲜血迸流,晕死过去。 赤电入体,断经斩脉十分霸道,虽然不会致聂隐死地,却可令他生不如死,道行几乎全废。 “重虚宫,不过如此!”俞琼仙却只冷冷抛下一句话,便飞离云莲台。 ———— 拜山大典第十四日,距离修罗试前十八层爬塔的期限,还剩最后一天。 轰隆一声,山塌石裂,将正前方的两道人影通通埋进砂石之下。 “萤雪!”南棠旋即飞身上前。 夜烛钳制住另一个修士,正从那人手里接过回龙币,闻声转头望去,眉头紧锁。 山崖下堆得老高的碎石一阵松动,雪白的手从底下探出,将山石拨开。南棠赶到山下时,萤雪已经从被掩埋的砂石中站起,仍是重伤初愈后苍白的脸与染着血的唇,她唇边洇着血迹,脸颊上有道细长伤痕,身上也布满大大小小的血痕,狼狈中透着凄艳,美得惊心动魄,让人不由自主怜惜。 见到南棠,她展颜一笑,将手中回龙币递向南棠。 和她一起被埋的修士已经施展传送符离开此地,这是他们在第十六层需要的最后一枚回龙币。 南棠没接,只是一边动手清理起还埋到她腰间的碎石,一边给她注入生气助她恢复。 一阵气劲突然涌来,粗鲁地将萤雪身畔的碎石震开,萤雪抬手遮了遮脸。南棠回头,只见夜烛缓步而来,掌中一枚回龙币抛起接住,如此往复。 对比萤雪的狼狈,夜烛要从容得多,他身上衣裳完好,几乎无伤。 三枚回龙币凑齐,他们迈入第十七层塔,各自融币之时,夜烛却忽然向南棠施了眼色,南棠手上动作一慢,萤雪便先他二人一步离开第十六层。 “南棠,你若不想那家伙废掉的话,就不要再滥用你的同情心。”夜烛脸色有些沉,他已忍无可忍。 南棠蹙眉。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滥用同情心,同伴受伤,她出手医治照顾,这是分内之事。但夜烛这番话说得严肃,不带戏谑之意,也不像是嫉妒吃味。 “你难道就没发现,萤雪在故意受伤?”夜烛看了眼布满碎石的山脚。 斗法之时他就在旁边,山崖本不会裂塌,是萤雪逼对方出的手,同样的情况,发生过多次。 似乎从第十三层那场严酷的斗法中受伤开始,萤雪身上的伤就没少过,每一次斗法,她总会将自己弄到狼狈不堪,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全身,而这些伤,都是她刻意造成的。 伤是真伤,血也是真流,痛应该很痛,不过萤雪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为了换取那一点点因怜悯而起的温柔,她已经变本加厉,从装伤变成真伤。 南棠为人吃软不吃硬,对她强势只会徒惹她的反感,恰到好处的示弱,才能消融她的抵触。 萤雪在拿捏南棠的脾性。 “我不是在嫉妒……”夜烛解释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南棠没有反驳夜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枚回龙币,只道,“时间不够了,我们先到十七层。这事我心里有数,不会再容她如此作为。” 语毕,她将两枚回龙币相融,身影消失。 第十七层,离最终的第十八层决战,只有一层之隔,他们还剩下不到一天时间。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交换(仙食之壤。...) 第十七层, 是片海。 南棠三人的落脚地,是座海岛。岛屿的四周只有黑色礁群并无沙滩, 翻滚的浪花撞上礁石溅起满天水花与无数起起落落的细白泡沫,水花声不绝于耳。 三人浮空而起,海面上触目所及之地遍布大大小的岛屿,这些岛屿上不时有法宝虹芒闪起,海浪声中夹杂着各种杂乱的啸响,风刮得猛烈,海面并不平静,远处掀起的海浪足有十丈高, 浪头上站着人,朝着某座海岛扑去。 到处都传来斗法的动静。 离第十八层只差一层, 时间所余不多, 余下的修士无不卯足劲头争取最后机会,斗法不再遮遮掩掩,个个拼尽全力。南棠铺随着塔层越爬越高, 落单的修士也越来越多, 大多少临时组凑的小队已经分崩离析, 折损败退得只剩最后一个人。 南棠铺展神识, 在正北方向搜寻到一个落单修士。 三人没有时间休息。 ———— 一股飓风自海面上生成, 朝着岸边袭去,所遇礁石尽皆震为碎块后旋进风中,在修士掌下化作风龙, 朝着正前方礁石袭去。 萤雪已然站上礁石,顶着四周的惊涛骇浪, 双手凌空虚抓,礁岩两侧的海水聚到她身体两侧, 缓缓盘旋成水龙。 “萤雪!”南棠的声音穿透风声与海浪声,远远传来。 萤雪的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唇角勾起笑意,眼底有些难明的亢奋,并没将南棠的警示放在心中,任由前方那阵飓风掠到身前,将自己脚下礁石震碎,无数的碎石在风里如同回旋的利镖在她身上划过,她只恍若未觉,牢牢站在飓风中心,扬手将聚起的水龙朝正前方打出。 两股海水化作两条交缠的银龙,眨眼间穿透飓风逼到对手面前,狠撞上他的前胸。那人猛地吐出两口鲜血,从半空坠落摔进海里,也不再恋战,正要借海水遁走,四周的海水却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将他冰在其中。 这场斗法结束得很快,三个人对付一个人,赢得毫无悬念。 夜烛从海底浮出,抹了把脸上的水,飞身离水站到冰块之上,带着冰块朝着礁滩驶去。南棠已经从礁滩后的丛林里掠出,落在萤雪身后,又唤了她一声。 萤雪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却在看到南棠的一瞬间化成愕然。 南棠一身上下俱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衣裳被血洇染得处处见血,萤雪猛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除了衣裳被利石割破无数口子外,一点皮肉之伤都没有,刚才受的那些伤害全部转移到南棠身上。 “师姐……”她神色顿沉,再无笑意,虚弱的声音也跟着低压。 “这些伤不要紧,但是刚才,你完全有能力避开的。”南棠静道,“我说过了,你不是一个人,不论出于何种心思,和我在一起战斗时都别玩搏命那套。” 萤雪攥紧双拳。师姐看穿了她的小伎俩,生气了。 她心里有些惶惑,既是因为师姐的伤,也因为师姐的怒。 她以前看不出来,后来才渐渐明白,师姐动怒的时候,永远平静得像没有风浪的海,越平静,越可怕。 “师姐,我没想……”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但不可否认我因此受伤,而且这并不是第一次。”南棠道。 萤雪的指甲掐进自己掌心的软肉里——她知道师姐在说什么,却又不那么明白。 很多年前,她希望师姐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她无法逼迫师姐,便只能想方设法赶走师姐身边的人;她也恨过嫉妒过并且无能为力过,看着师姐嫁于江止,步入云川,她尝试过割舍放弃,斩断与师姐间的往来,但年月渐去,执念却愈深…… “萤雪,你是不是也觉得委屈?你明明从来没对我做过什么坏事,我却疏远你、厌弃你?”南棠叹口气问道。 这是南棠第一次直接说出自己对她的疏远与厌弃,萤雪脸上闪过一丝愤然,很快又消失。 她要想得到师姐,其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她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将师姐禁锢在身边,可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伤人或是自残,都没对师姐下过手,也从未强求于她,但师姐依旧离她越来越远。 “师姐有师姐的理由,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她垂眸回答,声音细细的,乖巧顺从,“师姐别生气,我改。以前的事,我会弥补师姐。” “萤雪,我不需要你如此讨好我,也不用你来弥补。”南棠身上绽起浅淡青光,那些血痕一道接一道愈合,“有朝一日,如果你能真正明白在过去那几十年间,我疏远你、厌弃你以及要与你划清界限的真正原因,我就原谅你。” 萤雪怔了怔,刚想说什么,那厢忽然传来一阵刺耳声音。南棠转头望去,冰块被人用利器刮碎,夜烛正一边用敲冰一边板着脸瞥他们,瞧见南棠的目光,他手上更加用力,仿佛发泄不满。 南棠拍拍萤雪的肩头,飞身到夜烛身边,萤雪站在原地盯着地面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宛如犯错挨训的孩子。 “生气?”南棠一边笑道,一边上手帮忙。 “你教训归教训,犯不着以身犯险?”夜烛盯着她已然愈合地差不多的伤口道。 要是早知道她所谓的“心里有数”是这样的有数,他才不会与她说那番话。 “一点小伤,无甚大碍。”南棠道。 “你不觉得疼吗?”夜烛一掌震碎余冰,看着那修士颤抖着跌到地面,瑟瑟举起回龙币来。 “疼……”南棠把手伸到他面前,手背上有道已经结痂的伤口,眼里写着两个字——“求哄”。 夜烛冷冷瞪了她一眼,把回龙币塞进她掌中。南棠笑嘻嘻地要收手,却不妨他又握住她的手腕往唇边一送。 柔软的嘴瓣触及她的伤口,让她的手背不止作痒,还酥麻起来。 她扬了扬眉,夜烛嗽了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的也不知是自己的一时情动,还是南棠的以身犯险。 “没办法,谁让有人自己不教妹妹,还要我这外人出手。”南棠摸摸手,笑了。 “他时刻想要取我性命,我不杀他就不错了,还教他?”夜烛送走那个落败的修士,道。 “我瞧你对她,可不像她对你那么恨。你心里……其实还有这个妹妹?”南棠凑近他小声开口。 夜烛目光微滞,片刻后道:“其实……原本要被送去巫岭的人,是我。那时我与他不过六岁,族中要从我两之间挑选送往巫岭和祭献给谢清留的人选,便让我与他抽签。签分生死,生签祭献谢清留,死签送去巫岭。我抽中的是死签。” 他说话间又看了眼萤雪,眸色复杂:“那时年幼,我看抽中的是个‘死’字,只当要去送死便嚎啕大哭,他见我哭得伤心,便拔去我手中死签,将生签和我做了交换。那时我与他皆不知这生死签的意义,亦不知这二者差别,直到后来我被谢清留收作弟子,他则被送去巫岭……做了仙食之壤。虽然这两个下场都不怎样,但成为仙食之壤所受的苦,胜我千百倍。” 仙食之壤? 南棠没听过这东西。 “好了,别浪费时间。”短暂的回忆结束,夜烛恢复满目戏谑无谓,不给南棠追问的时间。 南棠轻哼一声,转头去寻萤雪。 “萤雪呢?”一望之下,南棠大骤惊。 原本站在不远处的萤雪,不知所踪。 这附近有她铺展的神识,不论是有人入侵,还是萤雪自己离开,她都该有所察觉才能,况且只是她与夜烛交谈的片刻时间,萤雪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面上均是一凝,浮身半空,既然神识无所觉,可见是用了能瞒过神识的手段,夜烛思忖片刻,摸出个黑袋子,从里面倒出一大把雪白细沙攥在掌心,另一手掐诀,默念了两声咒语,将手里所握细沙扬在空中。一股风过,将细沙吹向远处。 “此为风眼,可融入风息中探知四野,我们等一等。”夜烛道。 南棠点点头,不语。 约过半盏茶时间,夜烛扬声:“有了,往南,走。” 话音未落,二人同时拔地而起,朝着南面疾掠。 海岛以南被茂密丛林覆盖,枝叶藤蔓遮天蔽日,林间光线黯淡,只有沙沙声响过。有人踩着满地落叶,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迈朝前迈去。在她的颈间挂着条黑色小蛇,蛇信吞吞吐吐,阴森瘆人。她的背心贴了道符箓,符箓呈淡金色,向四周蔓延出无数咒文覆盖了她全身。 这是道极其罕见的仙符,并无攻击力,但在封闭气息上却有十分强悍的作用,任神识再强大,都很难捕捉到被仙符封闭的气息。 “动作不能再快点吗?那两人已经追来了!”阴森的丛林间虽不见人,却有细细的交谈声响起。 “不能再快,再快的话幻蛇会失效,若惊醒此人则前功尽弃。”有人回道。 “那就……钟俏道友,麻烦你拖住他们。”另外那个声音又响起。 “好。”第三个声音甜甜糯糯,毫不犹豫就应允下来。 一道人影随之飞起,朝着正缓缓迈步的修士相反方向掠去。 ———— “萤雪应该被幻象迷惑了心神,对方之中有很强大的幻修,他们一般不会正面对敌,我们要留意四周。”夜烛将风眼传回的画面说给南棠听。 能轻而易举控制萤雪,此人的幻术必定出神入化。幻修主修心术,擅制幻,习惯隐藏在暗中偷袭。 这个人也不例外。 “有人来了!” 二人正追在萤雪身后,眼前已经接近萤雪,南棠忽然驻足,凝视密林前方。 前方没有人影出现,然而夜烛却猛地将南棠往身后一藏,喝道:“小心!” 他的声音并没落入南棠耳中,而是被一道可怕的振波震散。远处“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交撞在一起,发出强大声音振波朝着南棠与夜烛二人袭来。 声音不算大,却如同重锤入耳,南棠只觉耳中剧痛,忍不住掩住双耳,面露苦色。 一阵波动过后,第二阵接踵而来,未给两人喘息的机会。夜烛双眉紧蹙,疾速朝前震掌,发出一道气劲。 气劲与对方的振波在半空撞上,均向两侧散开,只闻一阵嗡鸣与轰然声,两侧的树木藤蔓折断的折断,切断的切断。 前方的地面上,无数束虚土破地而出,刺向半空。 一个人影缓缓现出模样。 拦住他们两人的是个女修,境界不算高,大概是金丹圆满期,头梳双髻模样秀气甜美,身材却高壮,着一件蟒纹鳞甲裙,肩臂肌肉紧实贲起,手里握着两柄黝黑巨锤,锤身之上暗光缭绕。刚才那可怕的振波,就是这双锤交撞发出的。 南棠记得这个人,她与缇烟在酒肆谈事时见过她一面。 已经是第十七层塔了,以金丹圆满期的修为走到这里,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 “金仙级仙器!”夜烛盯着对方手里的武器沉了眼眸。 竟然是仙器?!难怪能发出那样厉害的振波。 南棠微惊。对方境界不高,却手握重器,料想来历不凡。 “对不起,我的伙伴拿到回龙币后会放了你们的伙伴,不会伤害她,你们别再往前。”那女修开了口。 果然还是南棠记忆里甜甜糯糯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她的外形那般充满杀伤力。 “我不想打架,你们别逼我动手!”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无法震慑对方,沉下脸重重一喝。 仍旧是甜甜糯糯,毫无气势。 “好说,我们不动手。”夜烛面露笑容,温和得像只千年老狐狸。 南棠看着他在背后对自己打的手势,也换上笑脸。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师弟(师弟萤雪。...) 女修狐疑地盯着眼前这对男女, 微锁的双眉下面是困惑的眼,重复道:“真的吗?” “真的。”夜烛信誓旦旦道。 南棠觉得夜烛像骗小孩的坏人。 女修戒心渐去, 慢慢放下重锤,点点头,夸奖他们:“你们不错……” 话未说完,两个傀儡修士忽然落在她身畔,左侧修士抱琴,右侧修士拈弦。细长银弦从天而降,女修始料未及,双手双足被银弦缠住, 动弹不得,她脸色一变, 刚要发力, 那厢琴修指尖抚过怀中无弦琴,所奏之音传在银弦之上。 振波入骨,那女修全身麻木, 定在当场。 夜烛与南棠拔地飞起, 疾速掠过女修, 并没恋战。这女修一看就是对方派出阻拦他们的, 虽然境界不高, 但手中的仙器却让人颇为忌惮,若是真的打起来,怕要贻误救萤雪的时机。是以二人虽未开口, 却达成一致,先救萤雪再夺回龙币。 两人继续朝着萤雪的方向追去。 “夜烛, 你好意思骗小姑娘?”南棠边飞边道。 “兵不厌诈,没听过?别说得好像你没参与。”夜烛说得毫无感情。这是搏命的争斗, 又不是儿戏,若非时间紧迫,可不止如此。 南棠轻嗤一声,没再说话。倒是身后忽然传来娇叱:“不许走!” 二人心头微惊,这女修竟这么快就摆脱钳制? 神识之中,只见那女修站在百步开外之处,身上绽起淡金光芒,双手高举重锤,双手双足上仍被银弦缠绕,可控制琴弦的弦修却被她甩起,砸向琴修。 轰隆一声响,双锤砸地,一道可怕巨力贴地而来,地面瞬间石崩砂飞,朝着南棠与夜烛的方向裂出深深沟壑。 南棠咋舌。这女修的力气大得吓人。 “说好的不动手,你们怎能反悔!”女修气坏,不断砸地,那对重锤在她手里抡得像玩儿似的。 三根参天木柱从天而降,落在南棠与夜烛身后,挡住女修的攻击,夜烛与南棠二人依旧头也不回地向前疾掠。 地面剧烈颤动,裂缝越来越深,三根巨木转眼被砸碎。 ———— 密林的不远处,地面同样嗡嗡颤动。 脖子上挂着幻蛇的女修双瞳灰白,脚步却忽然停止,头僵硬地转了转,似乎要被地面的震动惊醒。 “钟俏在干什么?人没拦住还弄出如此大的阵仗?”阴柔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却又不得不压低。 “现下如何是好?”另一个低沉声音问道。 眼见猎物就要踏入陷阱,可地面的颤动又影响了幻术,让那猎物停下步伐,而猎物的同伴又即将赶到。 “来不及了,你过去,按我说的做。” “好。” 两人商量完毕,再无言语。不远处蕉叶下的阴影里缓缓分裂出一道影子,影子为人形朝着猎物慢慢游去,可四周却不见一个人。 那人影游到猎物脚下,从地上站起,化作一个手持八卦镜的道士,他只将八卦镜祭到猎物头上,镜面一道黑光落下,将猎物彻底笼罩。很快的,小小的八卦镜面内幻化出一个漆黑祭台,猎物的身影出现其间,正睁着双眼惶恐地看着周遭。 “成了。雷兄的摄魂大法好生了得。”那人道了句。 “可惜了,本想收了此人魂魄,再将她肉身炼为媚傀,现在来不及了,浪费一副大好皮囊。”还藏身暗影中的人一边开口,一边控制着猎物。 猎物已摊开伸出的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回龙币。 站在他身边的修士大喜,伸手取币之时抬头看了眼八卦镜中的画面,却是一愕。 摄魂大法乃是极阴邪的幻术,可将对手魂魄从肉身勾入镜中,再以对手生平最惧怕的回忆制造幻境,将对手彻底封印在幻境内,重复体验最惧怕的时刻,直到癫狂。 八卦镜的镜面会呈现出对手在幻境中所见画面。 “这是……”那修士不由自主盯着镜面,寒意由心底蔓延向四肢百骸。 一个人躺在祭台之上,被剖开了腹。 ———— 若有似无的铃音迷惑了五感,带着他穿过重重夜幕,夜幕四周似乎藏着阴森可怖的眼睛,窥探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直到熟稔的鬼啸音响起。 五感归来,萤雪看着眼前出现的景象,刹那间双眸圆瞪,恐惧一寸一寸侵占魂神。 他动弹不得,被咒法禁锢在祭台上,腹部的血液汩汩流得祭台遍地都是,黑暗的夜幕里忽然间亮起一双又一双血红眼睛,死死盯着祭台上的他。 倏地——那无数双血红眼睛化成妖影,争先恐后地钻入他腹部伤口之中。 剧烈的疼痛让他绷直弓起身体,他想叫,可喉咙却像被人掐住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徒劳无功地张着嘴。 动听的吟唱声却远远传来,与这地狱般的画面格格不入。 祭台下忽然走上一个身着白衣修士,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握着黑色匕首,缓缓走向祭台上的人。 “仙食肉芝,食其之肉,可得百年修为;饮其之血,可增百年灵气。赐食——”修士以一种古怪的腔调开口。 四野的吟唱声愈发响亮。 萤雪却死死盯着那人手中匕首。 他为何会回到巫岭?他不是应该逃离这个地狱?莫非他的离开只是场梦?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 “你动作快点!”藏身蕉叶阴影内的修士不知同伴为何停下动作,不耐烦地催促一声。 站在猎物身边的同伴却依旧怔怔盯着镜里画面,听到催促,他指了指镜里的画面,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只慌乱抢过对方掌心里的回龙币,退去之时再度抬头看了眼。 这一看,却让他骇然失色。 八卦摄魂镜的镜面上,祭台已经消失,只有一张爬满黑筋的脸庞突兀地呈现在镜子上,诡异地笑着盯着他。 “啊——”他尖叫一声,手里回龙币落地。 八卦摄魂镜碎去,从半空落到地面。镜下的猎物灰白的瞳孔突然化作血红,一只妖爪毫无预警地伸出,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穿过那修士的胸膛。 那修士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对方穿胸而亡,脸上犹带惊恐的表情。 天际血云骤来。 ———— 南棠赶到之时,只看到浑身浴血的萤雪。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张脸比之先前还要白上三分,双眸却殷红如血,一个修士的尸身挂在她的右手上,喷涌而出的血溅湿她的衣裳。 这画面骇人非常,却又让她记起当年她“死”于十方大阵下,萤雪抱住她时的面容。 一模一样的血眸。 那时她以为是自己重伤的错觉。 “不好,他要妖化。”一声厉喝响起,夜烛掠过她冲到萤雪身边,双手疾速掐诀,化出无数咒印打在萤雪身上。 萤雪似乎痛苦异常,面上爬起一道道细长血纹,她粗暴地将手上的尸首甩开,用沾满鲜血的手抱住头颅。南棠不知出了何事,只感觉到一股从未领略过的威压由萤雪身上绽开,这威压极其可怕,令得天地变色。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天际竟现异象。 轰—— 地面又是阵剧颤,一直紧追他们不放的女修赶到,见到这个场面也是一怔。蕉叶下有道阴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到那女修身边的地上,急道:“钟俏,打不过他们,速离。” 钟俏回神,二话不说就祭起一只飞鹤,带着那阴影朝远处撤离。 南棠察觉到两人逃走,再看萤雪眼下情形俱是这起人所害,顿时怒火大炽,眼神骤冷。萤雪的情况她并不清楚,只能交给夜烛处理,她拔地而起追向二人。 ———— 那二人逃得极快,转眼飞到海面上,可南棠的速度同样很快。 “再快点!”阴影化成个高瘦的修士,站在钟俏背后急催。 “已经最快了。”钟俏道,“逃不掉就打呗。” 那修士道:“你说得轻巧,凭你我二人,如何与他们斗?” 他修行的乃是心术幻道,擅于藏身阴影操纵偷袭他人,若是正面迎战,胜算很低,而对方有三个人,境界一个赛一个高,其中一个甚至妖异至极,只怕还没等他们打赢眼前这人,另两个就要赶到,到时候连脱逃都失了先机。 身后已有数道符光袭来,钟俏来不及回答,其中一道符光落在她的飞鹤上,刹那间飞鹤爆开,二人从半空跌下,落到黑礁上。钟俏一步上前,将那修士护在身后,双锤朝空中互击,又是一阵振波攻向南棠。 南棠早有准备,掐诀施出木牢术,身上落下三根巨木,拦下钟俏振波,后背的玄灵千机匣开启,同时放出六个傀儡,冲到正前方,齐向那两人出手。 “我来挡着,你想办法制住她!”钟俏甜糯的声音响起,手里重锤不断落下,挡下的有攻击。 那修士却眼珠急转,阴恻恻道了声:“好!”手中忽然祭起件法宝,放出一股浓雾,将二人包围。 目标消失,傀儡们俯冲的速度减缓,南棠手中已经扣着天曦镜,正待近身之后放出绝灵阵,见状将风妖放出。 浓雾之中,那男修站在钟俏背后,一手握着匕首扎入钟俏背心,另一手死死掐住她的咽喉。 钟俏艰难挣扎:“为……什么……” 她万没想到一起爬到第十七层塔的同伴会背叛自己,突然下死手。 “带你来此,本就为了你的龙币,本想留到十八层再取,现下来不及了,你就成全我吧。”那男修冷笑道。 眼见逃不开对手的追杀,他只能提前下手。只要拿到钟俏那枚回龙币,他就能立刻传送到第十八层,逃开追杀。 钟俏面色泛红,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前方,气息渐弱。如果她现在掐碎传送符出塔,应该能保住性命,但这样一来就遂了他的意,她不甘心,可若是现在不走,她的性命恐怕不保,最后还是遂了对方的意。 两厢权衡,她正咬牙苦撑,一阵狂风涌来,浓雾渐散,她眼眸一亮。 甜甜糯糯的声音再起:“想要我的回龙币?你!做!梦!” 话音未断,她便以全身力量弹出自己的回龙币。 南棠也已看到浓雾后的情景,不免一滞,但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回龙塔之争本就是个人的斗法,初期时结伴成队的修士,多数到最后难免一争,不过在这种生死关头向同伴下杀手的修士,倒也阴险毒辣。 紫光破空而来,在那男修目眦欲裂的眼神下,南棠接住钟俏的回龙币。 “拿了我的币,就替我教训教训他!” 钟俏的声音再起之时,她的人影消失在对方面前。 那男修万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将自己陷入绝境,神情顿慌,想也没想就要再逃,然而南棠已经掠到他面前,天曦镜银光亮起,向他兜头笼下。 刹那间,男修灵力尽失。 ———— 密林之中,夜烛不断掐诀,无数金色咒文飞在萤雪周身,而后涌入她脚踝的符铃中。 符铃所系之处的肌肤不断渗出鲜血,似乎有什么力量要破体而出,挣断符铃束缚。 萤雪依旧抱着头颅,不可控制地颤抖,双眸通红如血,旧日记忆涌来,恐惧与仇恨伴着无法消弥的痛,让她陷入颠狂。 尖锐的指甲从十根青葱长指的指尖长出,她的脸庞愈发狰狞,体内力量乱窜,眉心间有道碎骨渐渐被逼出,最终“咚”一声弹到旁边树上。 夜烛唇瓣已经沁出血来,这具肉身的修为不够,加上他又是半魂,实难完全施展出符铃咒法的全力,亦很难承受咒法反噬。 “萤雪,你已经不在巫岭了!这里是玉昆!”他一声重喝,倾尽余力将所有咒文灌入她踝上符铃。 符铃一阵颤动,化成金色枷锁,金光不断闪动。 夜烛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力竭而倒。 ———— 礁石上的斗法很快就结束,南棠握着两枚回龙币匆匆赶回密林,却见夜烛与萤雪二人皆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夜烛?萤雪?”她心头一惊,双手化出两道青光,分别没入二人体内,她则冲到夜烛身边。 得她生气入体,夜烛微睁眼:“我没事,力竭而已,你扶我起来便可,去看看萤雪。” 南棠飞快将他扶起,让他盘膝坐好,又施了道生气予他,这才到萤雪身边。 萤雪倒在一片腐叶之间,发髻尽散,披覆全脸。 “萤雪?!”南棠蹲到她身边,一边唤她,一边伸手拨开她的乱发。 乱发被拨到她颊侧,露出她的脸庞,南棠却倏地一震,不可思议地盯住她的脸,而后才往下一看,发现不对之处,喃喃开了口。 “夜烛……” 那厢夜烛睁眸,惑道:“如何?” 可一望之下,他却亦是愕然。 南棠叫的人不是他,是萤雪。 地上躺的那个人,与南棠在仙舟上看到的夜烛,一模一样。 是个男人。 紧闭的眼眸渐渐睁开,一丝妖色浮现,他迷茫地看了眼南棠,开口:“师姐……” 再无下文。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诡香(这一回,你能不能把师姐让...) 那一声“师姐”出口, 声音已不再是女子的细柔嗓音,有了男人的沉润。他立刻闭口坐起, 以手扶额,抚过眉心位置,而后才将手掌摊到眼前。 手掌也变了,除了雪白的肌肤依旧,这只手更大,手指更长了,而同样的,他的躯体四肢也起了变化, 女人的玲珑完全消失,身形变得更为颀长, 骨架变大, 柔和的下颚线跟着硬朗。 一刹那的惊讶过后,他似乎马上就接受自己突然的改变,眼底浮起一片戏谑笑意, 望向南棠。从他睁眼之时起, 南棠就已经分辨出, 眼前的人不是夜烛, 但她依旧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萤雪的衣裳已经因为他骨架的变化而碎裂, 碎布条般松垮地挂在身上,原本的发髻散乱披落,半拢着双颊, 衬得他一张脸愈发苍白。 “我很像哥哥吗?”他问道。 南棠这才转头望向一旁的夜烛,夜烛半魂宿在“姬潋”体内, 看不出本来模样,但他们在神识中有过一而之缘, 夜烛的形容印在她心里。 这两人的容貌不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但南棠还是能轻而易举品出二人身上流露出的截然不 同的气息。 都是同样得老天眷顾的容颜,夜烛清朗照人,而萤雪则过分妖异,天差地别。 “你是男人?”南棠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夜烛问萤雪。 夜烛倒吸口气——他有预感,他们之间又要吵架。 萤雪却伸手凌空一抓,从他眉间脱落出的一截雪白人骨飘入掌心,被他擎在手中仔细端详。 “媚骨,裴玄熙给我的宝贝,用来改变我的形态。我说过了,梵天界的人在追我。”他随口解释起来,忽又捏紧白骨,道,“不过装了几十年,我都厌烦了。” 他边说边用力一捏,白骨化为齑粉从指缝落下。 “师姐,我是你师弟,不是师妹。”他抖净手上粉末,凑近南棠。 南棠倏地从地上站起,而沉如水。 “马上换身衣裳,出发第十八层。”她什么也没说,既没骂人,也没过多震惊,只将拿到的两枚回龙币取了,给夜烛和萤雪一人掷去一枚,“要调息也到十八层,这里不安全。” 天际聚涌的血云已经随着萤雪的平静而散去,然而天现异象所引发的骚动,哪怕只是一刻,也足以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萤雪信手接下回龙币,亦从地上站起,挥手而落,身上便换了套红色长袍,往南棠身边一站,个子已比她高出大半头。 黑发、雪肤、红衣,浓烈的颜色,美得惊心动魄。 ———— 悲雪城城主府西而的照影斋里,一片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十多个修士东倒西歪地坐在照影斋各个角落的地上,个个而容苍白,身受重伤。 这些修士,全部都是前来悲雪城参加拜山典的重虚宫弟子,散落进入五大秘境修炼,却在前两天不约而同受到来自同一批人的攻击。 一个女子背着药箱忙碌往来于各个修士之间,挨个替他们上药包扎。女子是个凡人,容颜姣美,额上已经细汗密布,她却仍不知疲倦般照顾着斋中受伤修士。 “他们的经脉都被打断,恢复起来很困难,就算我能替他们接上,仙途也已无望。”站在照影斋正中的玄裳男修沉声开口,目光随着来来回回奔忙于伤者之间的凡人女子而转。 他身边的青袍男人沉眉怒目,而容冷竣,闻言只道:“也只能先求保命,辛苦你了,夏淮。这趟多亏遇到你,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我这掌门难辞其咎。你要什么药草灵丹,只管和我说。” 夏淮道:“我自会尽力而为。这与师兄无关,你不必自责。听说那梁应晞是俞琼仙的师弟亦是她的情人,二人原定拜山大典结束之后结修,如今死在南棠手上。以廊回山的霸道毒辣,这些恐怕只是一个开始,这仇没那么容易了结。” 说来也巧,出事那两天,恰逢夏淮出关,这事又在悲雪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也传进他耳中,身为重虚弟子的他这时候自无法坐视不理。 “回龙塔的修罗试是签过生死契的,不论死伤均与人无怨,他们本就不占理,如今伤我弟子与门人,这仇就算他们要了结,本君也不同意!”江止震袖而甩,不掩怒色。 “廊回的修士人多势众,这几年隐隐有与悲雪宗齐头并进的意思,不好对付。你想怎么解决?” “本君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江止又抚抚眉间红纹。 “这事……要告诉南棠吗?”夏淮略一沉吟,又问道。 江止顿了顿,道:“暂时别说。今日已经是修罗试前十八关的最后期限,她若是出来自然会听说,若是没有出来,就是晋至最后一关,不要影响她。” 夏淮点点头。他也明白,事情因南棠而起,以她的脾气要是知道了,恐怕会直接退塔不再继续试炼,瞒着也好。倒是江止……听他言下之意竟准备对付廊回修士,这让夏淮极为诧异。 二十多年没见,他这大师兄比从前强硬,也让人看不透了。 “仙尊,里而请。”斋外忽然传来声音,让江止与夏淮结束对话。 江止旋即迎到门口,几个修士大步迈入,当前那人赫然是眠龙山的脉尊万筠。 ———— 照影斋的角落里坐着杜一壶、陆卓川四个人,正各自运功调息,缇烟斜正守在旁边挨个助他们疗伤。这四人都受了些伤,不过运气不错,陆卓川和杜一壶被人救下,商九和叶歌成功逃脱,在城中会和之后,缇烟将他四人送到这里,见重虚宫弟子伤的伤,残的残,索性帮人帮到底,留下与苏迩一起帮忙。 听到阔别数十年的熟稔声音,缇烟忽然一颤,下意识抬头望去,喃喃道:“师祖……” 正闭眼盘膝于她身前的陆卓川睁开眼,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是眠龙的弟子,理当上前拜见祖师。” 缇烟回神,将头垂下,不让进来的人瞧见自己,却对上陆卓川的眼,小声道:“你懂什么?” “被万仙尊逐出师门的,是你那师父与师伯,又不是你。”陆卓川转回正前方,道,“你既未被除名,便还是眠龙的弟子,万仙尊的徒孙,有什么好怕的。” 缇烟蹙眉,狐疑地看向陆卓川平静的侧脸,倏地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子,你想安慰我就大方点,脸红什么?莫不是因为我救了你,让你前嫌尽释,要来以身相许那套?” “你少胡扯八道。”陆卓川听得咬牙切齿。他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只是冲动些许,那日乍闻她的名字牵动旧恨,父亲与师兄弟们的死浮上心头,实难控制罢了,后来渐渐冷静,自然想通,倒和她救自己没有关系。 缇烟瞧着他绯红的耳朵,愈发好笑,生出逗弄调侃的兴趣,只是还没开口,忽然间察觉到地而开始颤动。 照影斋里的修士一阵骚动,万筠还没和江止说上十句话,就被这异状所惊,齐踏出照影斋,飞到半空。 颤动的不仅仅只是照影斋的地而,而是整个悲雪城。 确切点来说,是从悲雪城正中心的回龙塔下传出的。 这已经是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出现的第二次异象,回龙塔的上空出现浓厚血云,回龙塔再度魔化。 一股奇特的气息向四野弥漫,不仅引得四周修士惊骇不止,连远在悲雪宗上的修士们都同时察觉到了。 江止浮身半空,忽然嗅到一股诡异的香气,这股香气勾人非常,让他仿佛饥饿许久的凡人见到满桌珍馐美味,那股吞噬的渴望几乎时瞬间出现,他顿时攥紧双拳,双眸变色,眉间红纹愈加艳丽,体内藏的东西似乎有撕体而出的迹象,急欲脱离他的控制。 他急促地喘息,看了眼身边的人,他们似乎……没有嗅到那股诡异香气。 所幸,那浓厚的血云很快就又散去,香气如同一阵幻觉,转眼消失,江止亦渐渐平静。 魔化的回龙塔也恢复如昔。 镇在塔底的顾灵风濒临疯狂的目光也渐渐冷静——这座塔里,出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东西。 ———— 月华浅照,薄洒雪山,幽夜之下触目所及皆是冰雪,这里是片冰川,然而就在遥远的尽头,却能望见一片霞光,霞光之下则是连绵青峦,那里的光芒像被这里的夜切割般,光线照不进雪山。 这是回龙塔的第十八层,也是修罗试的最后一层。这一层与前十七层不同,被切割成春夏秋冬四境,南棠三人所落脚的乃是冬境,为夜晚。春境乃是清晨的山峦,夏境是正午的大漠,秋境则是落暮的平川。 按照规则,第十八层的试炼要到第十六日才开启,在此之前,所有修士都不能动手。 经历前十五日厮杀,大部分修士精力耗损严重,不少人受了伤,这短暂的平静给所有修士一个喘息时间。 南棠盘膝坐下,准备调息恢复。 “怎么?要我请你们兄弟两人坐下吗?”闭眼之前,她开了口,语气不太好。 许是察觉到南棠动气,那两个人已经杵在那里站了许久。 “师姐生我的气?”萤雪闻言比夜烛快了一步坐到南棠身畔,托腮问她。 南棠撇开头。 她能理解他为求自保不得不乔装成为女子藏身重虚宫中,但只要想想他们那几年同吃同睡同住,她将他当成一个孤女悉心照顾,与他亲密无间,她就……克制不住心里怒火。 牵过手,搂过腰,同榻而眠……她想捏死他。 然而想较于六十年前的旧账,让南棠更气愤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跟我过来!”夜烛声音响起,他没有与萤雪争夺南棠身边的位置,而是将萤雪拽离南棠身边,拉到远处,道,“离她远点!” 萤雪甩开夜烛的手,冷笑道:“叫你两声哥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兄长了?”他边说边绕着夜烛走,“你凭何让我离师姐远点?若非我用媚骨化作女子,师姐早就是我的人,你以为你有机会?” 如果一早他便以男人身份出现,能够堂堂正正爱慕师姐,何至于此? 不男不女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夜烛看了眼南棠,她已紧闭双眸入定,不再理会他二人,甚至连发生在萤雪身上的异状都不曾过问一句,他便知她怒火贯脑了。 “放心,我从未将自己当成你的兄长。让你离她远点,是不想你再惹着她,扰乱她的修行。走到这里不容易,你不希望大家前功尽弃吧?那就闭嘴准备明日试炼!休提前事。”夜烛压低了声音却没压制气势,冷道,“还有,你如今媚骨已除,无法再掩藏身份,想想出塔以后要如何瞒过那些追捕你的爪牙才是正事!” 萤雪看了眼南棠,不以为意的笑容虽还挂着,到底顾忌明日试炼,不再言语。 夜烛见他似乎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走到一旁坐下,准备调息,不妨旁边又响起他轻飘飘的声音。 “哥哥,我把生签让给了你,这一回,你能不能把师姐让给我?” 夜烛一震,转头与萤雪对望。 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眸中,流淌出的,全是痛苦。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相争(她……我不能相让。...) 萤雪等待着夜烛的答案, 他唇瓣勾起的弧度,莫名有些像此际夜空的弦月, 锋利、冷冽,像看透两个人之间浅薄的兄弟感情与夜烛虚伪的愧疚。 “单凭你这一句话,你师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良久之后,夜烛才开口,他目光落在南棠身上,口吻平静却又笃定。 “就算没有我,没有江止,也不可能!” 他说得很慢, 斩钉截铁,一字一句。 “生死可以成全, 命是我的, 给你也无所谓,她……我不能相让。” 他也让不了,南棠并不属于任何人。 萤雪眼里的痛苦消散, 只剩下与唇际笑容一样冷冽的嘲意, 仿佛做了场无声的精彩绝伦的表演。 意料中的答案, 毫无惊喜。 “那哥哥可要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你的命是我的, 在赤冕好好活着。” 萤雪耸耸肩,扔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走旁边盘膝坐定, 闭眸不语。 ———— 第十八层塔的四境永恒不变,雪山的夜晚不会迎来天明, 而春境的山峦也永远不会接受夜幕。 时间在这不灭的光线中一点一滴消逝。 第十五的最后一刻即将过去,四境相交的正中央倏地腾起巨大虚门, 门后就是终点。拿到一枚回龙币,冲入这扇虚门,他们就能到达第十九层,而在这之前,必将经历一轮可怕厮杀。 南棠紧闭的双眼睁开,经过几个时辰的入定,她的情绪已经平复,春种之力充盈全身。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闯入第十九层,其余一切免谈。 “准备好了?”她起身,头也不回地问道。 身畔很快出现两个人,夜烛只朝她点了点头,萤雪依旧笑着。 地面微微一震,三人前方的无形气墙化成一道风拂过四野,紧随其后的,是四面八方沉沉来袭的威压。在这片广袤天地间,不知隐藏着多少上修,都在虎视眈眈着正前方的巨大虚门,气墙的消失,让他们的气息曝露。 四野的宁静立刻就被打碎,春境中冲天而起一只火凤盘旋天际,尖锐的凤鸣声不绝于耳,无数火团从凤口中吐出,砸向山峦,熊熊大火燃起,火光之间许多修士的身影起起落落,各色法宝虹芒交错闪起。与此同时,秋境的平川半空出现千柄飞剑,剑尖向下组成剑阵,对着地面上的修士,地面隆隆作响,两个巨石怪从地上站起。夏境刮起猛烈沙暴,两条沙石所成的龙影肆虐旋出,天空却压下一团黑沉阴云,云间雷声轰轰,对上这阵沙暴。 修士们都已不再留手。 南棠所在的雪山也开始震动,嗡嗡声音响起,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山顶的厚雪出现裂缝,雪块崩塌,向山下冲去,雪粉滚滚如烟,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要从滚滚雪烟里冲出。 躲得稍慢些的修士,都被崩落的厚雪冲埋。南棠夹在夜烛与萤雪二人中间,身前已然竖起六根巨柱,虽然无法挡住崩落的雪,但也给三人闪躲的空间。彩缎飞舞如龙,夜烛驭缎而起,萤雪亦召出五色仙蝶,飞身半空。 南棠紧随二人,身后是两个傀儡人。 雪不断从山顶落下,在山底堆积之后又窸窣而动,很快聚成无数道细长雪龙向四面落下,形成冰柱,将被雪埋的修士困在其中。 “这不是普通雪,里面被施术者掺了大量癸龙晶,所化之冰极寒,可暂时封住被困修士的经脉,令其无法施术,你们小心些。”南棠飞快道。 她虽飞身半空,然后神识借虚土深埋入土,很快就察觉雪中异常。 “施法者隐匿于东南方位,他的目标应该是被冰阵困住的修士。”她续道,语速极快。 就在南棠说话这片刻功夫,又有新的动静传来,一道金光劈地而起,在地面划下巨大冰壑,冰阵随之被劈成两半,一个修士手持重刃挥出无数刀光,不是朝着施法之人,而是就近挑了个被冰阵所困的修士下手,欲借这冰阵之力夺币。 那施展冰阵的修士如何甘心替他人作嫁衣,手中再结冰锥朝着持重刃的修士落下。 南棠还没开口,身边的夜烛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某处掠去,身边彩缎化成利刃,在他操纵之下没入雪堆之内。 雪堆立刻被鲜血染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驭雪的修士万没料到自己的行踪被人看破,手边斗法还没结束,又被偷袭,一时间陷入困境。夜烛没给他任何喘息机会,趁势而上,快准狠招招致命,毫不留手。 另一厢,萤雪脚下那五色彩蝶化作巨大蝶群朝着冰阵中的修士飞去,彩蝶轻飘飘的仿佛毫无力量,在修士的刀光下化成两半,蝶翅上的萤粉却随之散开,刹那间化作五色毒雾。 南棠没动,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留意着四周情况,正全神贯注协助夜烛与萤雪时,一道寒气倏地攀上后背。神识之中后面并无异样,但气息的细微变动被她捕捉,她直觉不对,倏地转身,早已扣于指尖的四道符箓顷刻间扔出。 只闻轰轰数声,四道符箓撞上前方无形之力,在半空炸起炽烈光芒,一柄黑锥现出形状。南棠急速退后,两个傀儡修士飞身上前。 “想逃?”冷哼响起,一个灰衣修士出现在不远处,二话不说就将掌中擎着的古钟祭出。 南棠只觉脑中“嗡”地一振,如同灌入沉铅,身体动弹不得,古钟转眼飞到她正上方,钟口朝下坠落,眼见要将她罩于其间。 一条彩缎飞来,以迅雷之速缠上她的腰肢,将她猛地拖出古钟钟口范围。 铛—— 古钟坠地发出剧震,那修士并没如愿抓到南棠。 南棠来不及向夜烛示意,灰衣修士的第二波攻击已然放出,缠在南棠腰间的彩缎并没松开,带着南棠腾挪闪移。地上的古钟又嗡嗡振动飞到半空,朝着南棠疾速掠去。 说时迟那时快,彩缎忽然收紧,南棠便如离弦之箭般被扯向某处。神识之中,夜烛一心二用,一边对付那施展冰阵的修士,一边保护她。南棠正欲令夜烛松开彩缎,瞧见那厢情景,心念一动,忽然改了主意,任由夜烛将自己扯到他身边。 夜烛弹身飞起,将南棠稳稳搂入怀中,南棠怀里已经抱着风妖,只与他对视一眼,夜烛随既明白,索性抱着她逼至施展冰阵的修士身边。 笨重的巨钟已飞到南棠与夜烛头上,震音坠下,地上的人一阵耳眩,眼见要将三人罩住,风妖却旋出一阵妖风,卷着二人倏地跑远。 哐当一声重响,巨钟落地,未能罩到南棠与夜烛,却将那施展冰阵的修士笼在其中。 “漂亮!真聪明!”夜烛搂着她浮身半空,夸奖道。 “撒手!”南棠白他一眼,狠狠拧了把他按在自己腰间的手背。 夜烛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只悻悻一笑,道了声:“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南棠烦他这话。 这两兄弟,惹她动怒就知道让她别气! 越说越气人。 那边忽然一声惨叫响起,却是那陷于冰阵中的修士身上密密麻麻落满彩蝶,血不断被彩蝶吸入口中,彩蝶越发艳丽,那修士却愈发惨白,看得人毛骨悚然。修士已然不支,将心一横,祭起传送符箓,只见青光一道,他消失在冰阵之中,一枚回龙币落入萤雪手中。 萤雪攥着回龙币,转头望向南棠,见她人在夜烛怀中,唇边又勾起一抹笑意,目光却比冰阵之冰还要冷冽。 ———— 按说拿到回龙币的修士,便可向第十九层的虚门跑去,只要过了虚门,大局便定。 萤雪的速度虽快,但她也非第一个抢到回龙币的修士。只见天空中有数名修士各施神通从四境各处飞起,化作疾电掠向虚门,眼见要闯进虚门。 然而更快的是四面八方飞去的无数攻击。第十八层几乎所有的修士都在这一刻同时朝着掠向虚门的人出手,各色虹芒在天际闪过,风雨雷电呼啸着涌去,没有哪个修士能躲开如此密集的群攻。 只听几声惨叫响起,接近虚门的几个修士从半空落下,被所有修士的群攻碾作齑粉,连逃出塔的机会都有便化为劫灰。慢了一步夺到回龙币的修士看得神情骤变,纷纷掉转方向,不敢在此时靠近虚门。 所有初次进入十八层参加修罗试炼的修士都看得心惊胆颤。 这便是第十八层试炼最修罗之处,拿到回龙币并不代表着胜利,相反,那意味着更加可怕的危险与残酷的厮杀。 十九层只能容纳五名修士,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容许有人率先踏入虚门。 修士死后,数枚回龙币从半空落下,落在四境通往虚门的道路上。很快的,许多修士放弃眼前争斗,纷纷赶去最近的回龙币掉落之地。 南棠看了眼手握回龙币的萤雪,他身上绽起一层浅金光芒,那是在这一层获得回龙币的修士才拥有的光芒。他像个巨大的目标,提醒附近的修士,他已经有闯入虚门的资格,而四周的修士将会优先向他下手。 南棠蹙了蹙眉,当机立断道:“去虚门!” 在这里斗法没用,现在获得回龙币反而是件危险的事,会被群起而攻。看眼下这阵势,所有的修士已经开始缓缓朝着虚门移动,正在缩小范围,最终必定会集中在虚门附近争斗。 萤雪看了眼手中回龙币,无需南棠解释,已然明白她的意思,毫无留恋地将刚刚取得的回龙币掷出,随即腾身而起,掠至夜烛与南棠身边。 回龙币落下之地,忽间出现两个修士身影,均朝着回龙币扑去,正是初时觊觎萤雪手中回龙币之人。萤雪冲那两人嘲弄般笑笑,回头道:“师姐,走。” ———— 三人无话,默默朝虚门位置前行,并没飞在天空,而是在地面掠行,速度并不快。 四周不时传来斗法的各种声响,利器铮铮交鸣,法宝虹芒四起,地面颤动不歇,有些攻击就落在三人身畔。 南棠手执天曦镜站在这对兄弟与两个傀儡之间。天曦镜中折射的光芒在四周形成幻象,遮掩着三人的行动。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间一天光阴过去,四境中的斗法没有停歇的意思,但修士已经少了一半。果然如南棠所料想那样,从四周斗法的痕迹来看,修士位已经渐渐缩小范围,朝着虚门这里集中。 三人已经抵至离虚门十里之处,这地方由于位处四境正中,触目所及竟有四种不同天象与环境,雪山、青峦、沙漠与平川仿如拼接而成。 天际忽然一道银光如同流星坠过,直奔虚门。四野修士迅速出手,朝银光攻去,无数道攻击在虚门前同时撞上那道银光,刹时间刺眼光芒炸开,所有修士一阵眼花,却有一个人影借此银光遮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进了虚门。 那道银光不过是此人的障眼之法。 第一个进入虚门的修士出现,十九层的位置,只剩四个。 南棠收回目光,正欲说话,不远处一道暗光袭来,打在天曦镜上。天曦镜一阵震动,四周幻象渐渐消失,露出三人身影。 “果然是你!”前方传来声冷笑。 那声音很熟悉,正是南棠的对头,在悲雪城主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唐放。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胜负(三选二。) 真是冤家路窄。 唐放此人睚眦必报, 在这里遇上,不可避免要决一死战。南棠虽然听到对方声音, 却未看到唐放身影,前方空空如也,神识中也捕捉不到唐放踪影。 “无知小修,今日便是你的死路!”唐放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时,已然转到南棠三人身后。 语毕,他狂妄长笑,嚣张至极,笑声却又从另一方向传来。 南棠与夜烛互望一眼, 都没在附近察觉到他的踪迹,萤雪双瞳随着声音微转, 倏地出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某处打出暗光,咔嚓一声,不远处的大树折断, 可唐放的身影依旧未现, 萤雪的攻击落空。 “哈哈哈……”对方笑得更加嚣张。 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让人完全无法辨清方位。忽然间, 南棠身后的两个傀儡被人一掌震开, 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眨眼间直扑南棠背心,南棠不及避开,所幸虚土盾早已运用得出神入化, 在危险来临前一刻就已自行爬满全身。 “咳。”她闷哼一声,朝前扑出, 萤雪与她错身而过,掠到前方。 轰隆一声巨响, 萤雪震掌出劲,前方是片密林,在他掌力之下树断草折,一道人影倏地窜向远处。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萤雪冷笑一声,拔地而起,朝着那道人影追去。 “别追!回来!”夜烛急吼。 萤雪察觉不对驻足之时已经追出百步,脚下忽然绽开巨大黑渊,瞬间将其吞噬。 “传送术。”夜烛看着已然恢复原状的地面道。 黑渊在吞噬萤雪之后立刻就消失,这应该是个传送法术,然而会将人传到何地就不知晓了。 “不用担心,我知道萤雪在哪里。”南棠望向某处。 她早就在夜烛和萤雪身上埋了虚土神识,只要他们还在这第十八层塔,就将一直在她的掌握之中。 “他应该打算分开我们三人逐个击破,你跟紧我,小心些。”夜烛冷静道。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兜头洒下一张银色巨网,千钧一发之际夜烛推开南棠,巨网倏地收紧缚在夜烛身上,将他向远处扯去,南棠大惊,朝夜烛追去,身后却倏又有阴冷气息袭来,一道黑影落在她身侧,手持利剑朝她斩来。 铮—— 剑刃劈在她右肩之上如同撞上金石,发出刺耳锐鸣,南棠身覆虚土,回身便扬出三张符箓。瞬间炽烈火焰扑向那道黑影,黑影速度却极快,眨眼间跃到半空,避过南棠的符箓攻击,冷笑:“雕虫小技也敢到这里丢人现眼!” 熟悉的语气,这道黑影正是唐放。 唐放未将南棠的龙焰符放在眼中,长剑落下,黑色剑气纵出,将烈焰劈作两半后直冲南棠。南棠慌乱退后,掐诀再施两道符箓,在身前连聚三道厚墙,然而只听轰隆数声,厚墙在唐放剑气之下一道道被震碎。剑劲如龙,长驱直入,唐放却未停手,不断挥剑,剑劲纵横交错朝着南棠袭去,四周草木山石但凡遇上剑劲无不折碎。 南棠扬手又是三道符箓,符箓化成三只墨虎朝着唐放奔去,她则转身就逃。 “想逃?”唐放又是声冷笑,凌空震剑,掐诀施法,长剑瞬间由一化三迎向三只墨虎,他则一边追向南棠,一边祭出张银弩,朝着南棠背心发矢。 银矢破空,以电光之势撞上南棠后背,南棠闷哼一声倒地,唐放转眼欺身眼前。 ———— 数里之外已是一马平川秋境,有人被银网缠住在地面拖行而过,速度飞快,直到一棵巨树之下时,才渐渐停止。 茂密的树叶间站着个修士,正如鹰隼般盯着被网住的人,手中扣着两枚青锥蓄势待发。 “咦?!”可忽然间,这人却皱起眉头,似乎察觉到什么,紧接着便是一声,“不好!” 两枚青锥随既射向网中之人,一阵白烟冒出,银网内的人化作一个替身小木人。 “上当了!唐仙小心!” 他速向唐放发出传音,却没发现小木人身上所缠的一道细如发丝的虚土。 ———— 那厢南棠所放的黑符虎已瞬间被唐放击溃,三柄长剑重新聚成一柄回到唐放身后。 “就这点伎俩也敢进回龙塔?” 他身上杀气四涨,眼现亢奋,毫不留情地聚剑刺向南棠眉心。 南棠却一反常态地转过身,冲唐放倏尔一笑。 铮—— 更加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南棠的皮肤绽起浅浅银光,如同一尊银象,唐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斩在她身上的剑被弹开,这全力一击竟未能对她造成伤害? 然而更叫人惊愕的,却是猛然间刺穿他胸膛的一束彩缎。 夜烛从唐放肩头探出脑袋:“演得不错。” 银光褪去,南棠从地上站起,挑眉:“过奖。” 银网落下的那一刻,夜烛并没陷入对方陷阱,而是朝着另一方向逃开,千钧一发之时,南棠祭起一符一宝,一道隐匿符藏起了夜烛,一件替身像化为夜烛顶替对方被带走,果然瞒过唐放。夜烛与她默契早生,见状哪有不明白的,便隐身暗处,看着南棠处处示弱,伺机动手,给对方致命一击。 “呵,呵呵……有点意思。” 只是还没等南棠与夜烛松口气,被夜烛刺个对穿的唐放却忽然笑起。 “散开!”夜烛忽然一声惊呼。 唐放身上皮肤皲裂,刺眼青光射出,竟“轰”地一声自爆。炙热气息四下绽开,地面瞬间被炸出一个大洞,夜烛被震开,撞到不远处的树上,重重落地。南棠亦不能幸免,被撞飞到百步之外。这变故起得突然,二人皆无防备,南棠耳中嗡嗡作响,从地上站起,却见一道黑影掠到夜烛身边,脸上带着狰狞笑意,正执剑劈向夜烛。 赫然又是一个唐放。 一捧鲜血飞洒半空。夜烛避之不及,被剑刺中右肩。 唐放狞笑着又将他震出,看着夜烛的目光像看一个死人,再度掠到他身侧,扬手又是一剑,眼见要刺中他命门,地面却倏地窜来一物,迅速缠上他的脚踝,再顺着他的脚踝游缠而上,转眼束缚住他持剑之手。唐放一惊,却见夜烛没事人般跃起,肩头原本汩汩流血的窟窿已经止血,伤口正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愈合,伤口内绽起淡淡青光。 这样可怕的恢复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唐放大惊之下朝着南棠处望去,只见她原地未动,双手垂落身侧,也没见她做什么,却没来由叫人心慌。 夜烛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趁着这当口飞身而起,掌中聚力直按唐放颅顶百汇穴。唐放双眸顿凸,死死盯住前方,又要自暴,夜烛却自他头顶拈起一缕黑魂。 随着这抹黑魂离体,唐放化作尘烟散去,南棠亦飞至夜烛身边,为防偷袭,掐诀祭起木牢术,将二人护在其中。 夜烛四下看了看,冷道:“身外化身术。” 南棠听过此术。身外化身术乃是元婴以上的修士方可领悟的秘法,可以元婴魂神化出分/身在外行走,本尊则藏身千里之外控制。 “和你的分神术有些像。” “异曲同工,身外化身术是分神术的入门术,本体与分/身不能同时施法,且持续时间有限,一次可以化分/身数名,不过看他的修为,恐怕一次只能操纵一个。”夜烛说着将手中黑魂拈起,“这是对方用以化身的元神。” “需得找出他的本体才能将其击败。”南棠问道。 夜烛点头:“本体必定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他说话间轻咳数声。 “没事吧?”南棠不由自主伸手扶他。 他摇头笑道:“有你在,我能有何事?” 南棠白他一眼,松开手,警惕地看着四周,问道:“可能找到他?” 夜烛拈着那缕黑魂,道:“山人自有妙计。”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外界又是道黑影闪过,飞剑自远处掠来,劈在了护着二人的木柱之上。 唐放仍旧不肯放过他们。 ———— 数十里外秋境,那修士已经从树上掠下,蹲在地上察看银网中困住的替身像,一顿气恼。 骂骂咧咧了几声,他站起,狠狠踹了脚替身像,正要收网。 旁边一只彩蝶盈盈飞来,落在他颈间,他不以为意地将彩蝶拈入掌中,狠狠一捏,将彩蝶捏烂。 “啊——”惨烈的叫声忽然响起。 掌中被他捏烂的彩蝶化成血水,渗进皮肤,腐蚀肌骨,眨眼就将手掌蚀出一个大洞。那人也是心狠,挥刀就将自己手掌斩断,可已晚了,颈间被彩虹吸咬之处的红点化作细线向脸上蔓延。 萤雪从树后走出,冷眼看着形容越发恐怖的修士,手缓缓落在那修士头颅之上,施展搜魂之术读其记忆。 传音符再亮,师姐的声音响起。 ———— 夜烛掌中生起淡淡青焰,不断焚烧着那缕黑魂,黑魂似乎痛苦不止,在青焰上挣扎翻滚,渐渐化成一缕黑烟,朝着远空飘去。 “跟着这道烟。”夜烛道。 “嗯。”南棠点头,亦道,“萤雪那边已经得手,我通知他一起。” 萤雪被传送术传离他们二人之后,同样遇到修士伏击,但显然那人并非萤雪对手,转眼就被击败,萤雪又收到南棠传音,将躲在秋境中协助唐放的修士揪出。 夜烛耸耸肩,不置可否。 轰隆一声巨响,南棠的木柱被再度出现的唐放分/身击溃,夜烛挥出彩缎,将南棠裹入,带着她朝青烟方向赶去,身后的唐放紧追不舍。 远空忽然传来阵沉鸣,一座巨峦从虚门正前方处飞起,朝着虚门掠去,四周无数攻击聚集而来,无数碎石自半空被震落,巨峦越来越小,土崩瓦解的瞬间,一道青影窜进虚门之中。 五个位置,已去其二。 时间转眼又过去大半日,修士只剩下三之其一,厮杀越发激烈。 ———— 外界厮杀的范围已经向虚门处缩小了一大半,大部分留下的修士都已经夺到了回龙币,正在想尽办法进虚门。眼下的厮杀已经由抢夺回龙币为主改成了阻止前面的修士进虚门。 清脆的裂帛音响过,半空中的彩缎被纵横而来的剑气扯成碎片,南棠与夜烛从半空落下,唐放的分/身已经掠到二人身后,手中长剑不由分说斩落,庞大剑劲袭向二人。夜烛将南棠推至身后,祭起法宝万山印,幻化群峦对上唐放剑意。 唐放的剑意刚烈凶猛且源源不绝,与夜烛相持不下,二人僵在当场。 南棠放眼远望,这个地方已经离虚门很近了,没想到唐放本体竟然藏在虚门附近,想来也是打算拿到回龙币后能尽快入虚门。 他们也要加快速度。 她催动春种之力,化生土木灵源,灌入万山印内。万山印顿时一震,其上传出的力量较之先前强了一倍有余。唐放分/身噔噔退了数步,面现不支之意。南棠正待一鼓作气协助夜烛将这个分/身击溃,可忽然间一只赤血麒麟掠空而至,咬上夜烛头颅,夜烛只来得及偏头避开,右肩仍落入麒麟口,旧伤之上又添新伤,顿时鲜血如注湿透重衣。 这麒麟也不知从何而来,身边并无主人,死咬夜烛不放。夜烛伤口之上除了南棠的生气之外,又现一层虚土,顶着麒麟利齿。 那厢唐放分/身却放弃夜烛,倏地闪到南棠身边。 唐放只有一个念头,若想斗赢这二人,需得先除虞南棠。这倒已不是因为私怨,而是他隐隐觉得,只要此人不死,则她身边之人也不可能死。 如此想着,唐放手中长剑化成剑雨,直压南棠头顶。 “师姐,唐放真身,藏在麒麟腹中!”远处忽有一人疾速掠来,边飞边喊,正是萤雪。 南棠脑中猛地闪过什么,人如疾电般朝前掠了一小段距离,不顾身后唐放与近在咫尺的可怕剑雨,祭出天曦镜。 说时迟,那时快,镜光闪起,剑雨将落,可刹那间,一切归于平静。 镜光所笼范围,灵气骤空,唐放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剑雨消失,长剑铛地落地,那边麒麟却忽然嘶吼出声,兽腹被夜烛徒手贯入,其内埋着的一枚青眼伏仙珠被他取出。 那珠呈人眼模样,青瞳之中藏有一个小人,赫然便是唐放真身。 没有灵气,唐放施法不能,分/身转眼溃散,唐放骇然色变,只是还不及掐碎传送符自救,夜烛已二话未说将那青眼伏仙珠捏成齑粉,一枚回龙币从半空落下。 天曦镜所成的绝灵阵时间到尽头。 那厢一道人影遥遥掠来, 两人总算松口气,夜烛捂着肩头脱力坐到地上,萤雪也落到二人身边,手里擎起两枚回龙币。 ———— 水火风雷不歇,大雪自山顶滚进沙漠,转眼化为雪水,山峦剧震,草木摧折,七彩光芒不时照亮天际,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兽吼夹杂其间……修士混战于虚门之前。 谁冲在最前方,谁便是众矢之的。 南棠、夜烛并萤雪三人飞到离虚门五里处停下,明明顷刻间就能跨过的距离,在这里却显得无比艰难与残酷。 不时有修士从最前方被人击溃,化为劫灰,百载道行尽付流水。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好了!”随着南棠一声轻喝,三人同时掠入土妖聚出的土丘之内。 土丘的石壁之上尽覆虚土,虚土内,还有夜烛祭起的玄甲为护,一切准备就绪,萤雪施法震地,土丘隆隆飞起,朝着虚门掠去。 四周修士只见一座巨大土丘掠空而过,顷刻间就超过不少了,纷纷聚集攻击朝土丘袭来。 轰轰轰—— 数声巨响震彻山野,众修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座土丘拖出长长火尾,快如流星般坠向虚门。任谁也没能想到,土丘尾部拖着一串隐匿的爆烈符。每有一道攻击来临,就会撞上一张爆烈符。 攻击被挡下,爆烈符被引爆,借着爆烈的力量,众修不仅没能阻止土丘,反而推进了土丘的速度。而以这种方式推进土丘,毫无疑问是烧钱的举动。 当然,这是南棠的主意——她身上多的就是各种符箓。 为了过修罗试,她可是败掉不少身家。 惊愕过后,众修回神,可那并不起眼的土丘已经掠到虚门正前方,眼见要进入虚门,修士中忽然有人浮身半空掐诀,厚云于土丘正上方聚集,云间电光频窜,雷声不歇,四周修士见状,便聚集全力向云中灌入灵气。 一股庞大的力量由上自下直冲土丘。 集数十修士之力,纵有南棠的虚土为壁,木牢为柱,夜烛和萤雪尽全力抵御,也不足抵挡。只闻轰隆一声巨响,土丘土崩瓦解,露出其内所藏三人,然而三人离虚门已只剩一步之遥。 忽然间,散落的土块里弹出一道人影,竟趁着众人将目光对准南棠三人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掠入虚门。竟是个一早就隐遁藏在土丘外壁的修士,借着土丘的掩护顺利抵至此地,比他们更快一步进入虚门。 南棠愕然地看着那个人,修士回过头,冲她挤眉弄眼戏谑一笑,没入虚门。 五个人的位置,刹时间只剩两个,两个位置,可他们有三个人。 这个念头刚从南棠脑中闪过,身后的攻击已到。 萤雪倏尔出手,五指如钳攥紧南棠手腕,只道:“师姐,跟我走!”便不由分说拉她没向虚门,夜烛垫了后。 四周光芒炽烈,将夜炽眉目照得分明。 姬潋的皮囊,夜炽的魂神。 他与南棠四目相交瞬间,忽然停下步伐,掐诀施术。巨大土墙在他身后凝成,抵在众修之前。 南棠眼睁睁瞧着无数光芒涌来,似要将他吞噬。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遵命(我的尊上。...) 时间仿佛在那个瞬间定格, 夜烛背后的光芒如同盛大烟火,很快就将巨大土墙摧毁。 夜烛冲她眨了下左眼, 不太正经的戏谑样,额头有血流下。南棠半身已经跟着萤雪没入虚门,不知为何,她有些生气。这愤怒来得措及不防,夹杂着几许对未来的不祥预感,仿佛看到了让人不安的画面,一瞬间的冲动压过了这长久以来的理智,即使她明知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即使她明知他是半魂…… 萤雪的手被师姐狠狠甩开,一道气劲袭来, 他被师姐震入虚门, 再要反手抓她时已然不及。一道虚门之隔,仿佛两个天地,他孤伶伶站在虚门之后, 盯着师姐义无反顾飞向自己的兄长…… 夜烛眼里笑意化作惊愕, 似乎在斥责怒问以及不解南棠出人意料的举动, 但他并没机会将这些话说出口, 很快, 他会像背后的墙一样土崩瓦解。可就在那个瞬间,一道强大的生气灌入他体内,虚土触须游来, 把他与南棠连结在一起。 “没我允许,不准离开。”南棠贴近他胸口, 拽住他的衣襟,不由分说仰起脸。 夜烛有片刻窒息, 唇瓣相触,叫人忘却生死,只是他还来不及体味南棠唇间柔软,肉身便被强光吞噬。一道黑雾从夜烛唇间逸出,游入南棠唇中。姬潋闭上双眸,肉身沉落,化作劫灰散于天地。南棠周身覆上银光,天曦镜再亮,绝灵阵起。 不少修士已经赶到她身畔亦或超越了她,却在须臾瞬间发现灵气尽空,再无半丝法力。南棠回身掠向虚门,左手一道黑色炽焰生出,如同长剑横空而扫,将四周修士震开,她身化流星,直贯虚门。 虚门之前,有瞬间寂静。 灵气已然归来,先前的消失仿佛一场错觉,快得让人无法思考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亦来不及惊骇震愕,只能眼睁睁瞧着那女修手持利剑横空而过,进了虚门。 斗得你死我活的试炼结束,三百年一次的修罗场落幕。 ———— 隔着璀璨星辰的遥远距离,赤冕的浮舟仍旧静静漂浮于天地间。 佛掌之下站的清俊修士怔怔眺望远空,目光穿透漫长距离,落在遥不可及的另一头。他以指腹摩挲着自己微启的漂亮的唇瓣,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笑意,仿佛在回味什么难忘的美味。 稍纵即逝的美好,源自最最原始的肌肤相触,与魂神相融的滋味并不相同,但同样难忘。 站在座下的侍修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到他这副魂游九天外的模样。 众人从最初的惊诧到现在已渐渐麻木——习惯了,就好。 ———— 南棠进入虚门之后彻底力竭,也不管门后是什么情况,就地一坐,连喘了几口粗气才仰起头来。 虚门之后只有一棵参天巨树,树下是片幽泽,萤虫点点飞舞,浓郁的灵气充斥其间,比她先进来的三个人正盘膝坐在树下打坐调息,见到她进来,正睁眼望来。 数目相对,三人中的一个人朝她颌首:“南棠道友,又见面了,恭喜。” 此人正是隋流,他应该是第一个进入十九层塔的修士。南棠有些遗憾,她以为自己有机会在这里与隋流一战的,然而直到结束,她也没能遇见他。 第二个进入的修士是个陌生女修,头戴莲冠,容貌甚美,见到南棠微微一笑,亲切温柔,身上无一丝闯过修罗试的戾气与杀意,仿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南棠有些意外自己会见到这样气质的女修,不由回以微笑。 第三个人是个长发高束的男修,模样英挺,冲她挤眉弄眼也是一笑。 南棠可没法对他有好脸色了。虽然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各展所能进入虚门没有过错,但是,明白归明白,不妨碍她讨厌他。 几人各自散坐着,才刚经历大战损耗皆重,都没寒暄的意思,匆匆颌首过后便又各自闭眸调息恢复。 “师姐。”有人在她耳畔唤了一声。 南棠转头,看到萤雪在自己身边坐下,他的目光不以为意落在她的左手。 “三者择二,如果是我留在外面,师姐也会来找我吗?”他低声问道。 南棠抚上自己左手,她的气息渐渐平静,闻言沉默。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并无答案。 “如果我和哥哥注定只能留下一个,师姐又会选谁?”萤雪低叹一声,似乎接受她的沉默所代表的答案,又问道。 南棠还未开口,萤雪却又摇头:“算了,师姐别回答我,我不想知道你的答案。” 他将脸转开,只留给南棠一个侧颜。 “你都已经离开赤冕,来到玉昆,何必想这些?再说,我又如何能左右你们的生死?”南棠委婉道。 “师姐,你别说了。”萤雪挥手打断南棠的话,他有些烦躁,眉心紧紧拧起,“冠冕堂皇的话,我不想听。” 南棠默了默,正色道:“萤雪,你真的要上悲雪宗?你……原形已现无法再隐藏,若是上了悲雪,万一被梵天界的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萤雪倏而转过头来,唇边又勾起笑来,他本就生得极好,为女之时绝色无双,为男之时同样俊美绝伦,一笑之下更是勾魂夺魄的好看,与远在赤冕的夜烛相比,又是另一种美。 南棠瞥了一眼,远处坐的那个女修正睁着眼盯着萤雪直看,发现她的目光后脸色一红,飞快别开眼去。 “师姐关心我?”萤雪笑得开心,无视旁人目光,“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南棠心里虽有隐忧,却也不好多劝,这么千辛万苦才争取到的位置,要叫萤雪放弃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只点了点头,闭上双眸,状若调息,元神却回到神识虚空。 ———— 南棠的神识虚空在空置了许久之后,终于再次看到熟悉的半魂。 清冽的溪流旁边,半虚半实的人影依旧站在原地,抚着雪白的灵鹿。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没回头,只道:“南棠,你太冲动了。刚才冲出虚门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听到夜烛的质问,南棠一声冷笑:“我知道什么?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便是指桑骂槐,和夜烛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说的却是另一桩事了。 听到南棠这口吻,夜烛头皮微麻,转过身来,刚要开口,却发现南棠已经不声不响地贴近自己后背,一个转身的时间,他险些撞上她。 “南棠……”夜烛知道她在介意什么,无奈道,“我不是有意瞒你。” “哦?说说。”南棠冷冷命令道,在虚门外共患难同生死时的柔情已经荡然无存。 这脸翻得比翻书还快,真是记仇。 夜烛在心里感慨一声。 南棠一语不发盯着他。 关于萤雪之事,她最介意的已经不是多年前两人的亲密无间。她虽然生气,但一则到底已经是年岁久远之事,二则修仙之人并无凡间女子那般保守,同床共枕就要以身相许自然不可能,况且他二人之间也确无特别逾矩之事发生。她略作思忖也就想通,不愿为难自己纠结这等琐事。 但到了夜烛这边,她可就想不通了。 他瞒了她三十多年,每次提及萤雪,他都含糊而过。 “最初你我萍水相逢,不过互惠互利,萤雪事涉赤冕,我……”他老老实实解释起来。 “行,最开始你我互相利用,你不信任我,不愿说出实情,我能理解,那后来呢?”南棠与夜烛说话,可没对萤雪那般委婉。 夜烛可不喜欢“利用”这个词,不过他也无法否认,二人相识之初,确实因此。 “后来,我见你们之间并无过多交集,与其说出来让你不自在,倒不如不说。再后来,便是我的私心了……我……不想你知道他是男儿身,更不想你看到他。因为……”夜烛开始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男人的小心思,有时比女人更复杂。 面对南棠清澈的目光,夜烛将心一横,道:“我怕你见到他,会将他当成我,会移情……我不愿意!” “……”南棠以为会听到什么苦衷和隐秘,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也是一愣。 “你相信我,真是这个原因。”夜烛生恐她不信,强调道。 南棠嘴角不自然上翘,冷脸已经憋不住要笑。 “不许笑!”夜烛就知道会这样。 “你……你想得挺多……”南棠实在撑不住,爆出一阵笑声。 心弦似乎在这一瞬间,真正松懈下来。 听她笑得惬意,夜烛便没再阻拦,由着她笑去,只静静看着她的笑颜。 “不生气了?”待得她的笑声微止,他才又问道。 “再饶你一回。”南棠双手环胸仰起下巴回答他。 “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刚才……”夜烛这才又旧话重提。 “我不是回答过你了。”南棠倏地凑近他,妖惑道,“没我允许,不准离开。” 夜烛又有种心脏停跳的窒息错觉。 “霸道的女人!”片刻,他答道。 “我还没霸道完。”南棠盯着他,正色道,“任何时候,没我允许,你不准离开!” 夜烛与她对望片刻,忽沉声开口。 “遵命,我的……”他想了想,道,“我的尊上。” ———— 外界忽然落下一道光芒,光芒内出现修士虚影。 这修士生得不凡,周身上下流淌着浑然天成的仙威气势,却无盛气凌人之态,笑容平和,叫人不由自主仰望。 原正打坐的修士们都睁开眼眸起身,南棠亦从神识虚空中出来,脑中反反复复回荡那声“我的尊上”,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各位道友,本座乃是悲雪宗宗主,顾衡!”虚影开了口。 众人俱是一惊,南棠也忙收敛心神,与其他人一齐拱手行礼,道:“见过顾宗主。” “道友们无需多礼。”顾衡语气很温和,拂动衣袖扫出柔和气劲将众人托起,“几位能来悲雪城参加这三百年一度的拜山大典并进入修罗试,是悲雪的荣幸。本座代表敝宗上下门人,恭喜诸位成功攀上回龙第十九层,成为这三百年间独五位,可喜可贺。” 他说话之间扫了眼众人,每与一人对望,便微微颌首,目露鼓励之色,不论是谁,皆一视同仁。 “诸位历经十数日苦战,想必精力皆乏,本座已令沈谜在悲雪城中为诸位安排好恢复的洞府,请诸位稍做休憩,待五日之后,再邀诸位同赴悲雪宗。” 他一边说一边轻甩衣袖,一束青光绽出,在前方缓缓聚出一道传送法阵。 “诸位道友,请!” “多谢顾宗主。” 五人齐声拜谢之后,一起进了传送法阵。 ———— 回龙塔泛起冲天青光,这意味着三百年一度的回龙修罗试炼正式结束。 还活着的修士已经从回龙塔出来,然而他们并未散去,与其他修士一起聚在了回龙塔外。几乎全悲雪城的人都赶到了这里,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小姑奶奶,你慢点!伤没好全!”一个声音混在喧闹人声中响起。 “都怪你,拖拖拉拉的,现在可好,挤不进去了!”回答他的是个不耐烦的清脆女音。 萧寂很是无奈:“都说了让你别来凑这热闹,我已经派人在这里等消息了,你乖乖养伤不好吗?” “我说我没事了!”嫣华白了他一眼,道。 “没事?也不知道是谁昨日换药时还哭爹喊娘叫疼!”萧寂嘲笑她道。 嫣华懒得理他,自顾自踮起脚来,想看得更远些,不妨扯到伤口,“唉哟”了一声苦了脸。萧寂嘲笑归嘲笑,见状忙扶住她,紧张道:“你快消停些!” 话音未落,他便被嫣华攥住了手。 “快看!”嫣华忽然激动道,再顾不上疼。 回龙塔上出现巨大传送法阵,五个人站在法阵的青光之中。 萧寂目光却落在自己被嫣华紧攥的手上,脸颊不自在地烫了起来。嫣华却愈发激动地摇着他的手,遥望远空:“那是不是我师叔?” 人群另外一头的半空中,还浮着几个人。 江止亦在其中。 随着那法阵的出现,他的目光不可控制地紧紧粘在了站在法阵中间的某个人身上。 他的师妹,果然成功了。 以筑基的境界登上回龙第十九层,闯过血雨腥风,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从这一刻起,虞南棠再也不是重虚藉藉无名的五师叔,不……应该说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她就不再属于重虚宫,不是五师妹,不是五师叔,更不是掌门夫人,她仅仅只是虞南棠。 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五个人自天空缓缓落下,离众人越来越近。 江止的目光终于有所松动,从南棠身上望向其他人。 一望之下,他双眉忽蹙,先是疑惑,后而渐现惊怒。 南棠身边站的那个人……是萤雪?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投怀(悲雪栖峰令...) 悲雪城的照影斋中散坐着许多受伤的重虚弟子, 一墙之外的街巷上传来阵喧哗声,让正替弟子换药的夏淮抬了抬头。 “回龙塔的修罗试炼今日结束, 这是出结果了吧。”正给他打下手的苏迩喃喃道。 夏淮刚要搭话,忽听闻外间传来一叠声的“掌门”,他只将手里剩下的包扎活计交给苏迩,起身出去,果然见到江止从外归来。 “师兄。”夏淮打了个招呼,又见他身后空无一人,不免奇道,“南棠和萤雪呢?” 江止今日去亲自去回龙塔, 原打算将南棠和萤雪二人接回,怎会一个人回来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 江止的眼神变了又变, 一言不发,匆匆进了内室。 他脑中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响起,跟了他一路。 “师兄, 那真是六师妹吗?” “他为何是个男人?” “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师兄, 你从前总要挂在心上的六师妹, 是个男人?” “就因为一个男人, 你与我……” “够了!”江止不可遏制地低吼一声。 脑中喋喋不休的声音被驱散, 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个温柔声音。 “师兄,别难过,我还在。” 一个虚影自他额间飞出, 渐渐化作南棠巧笑倩兮的模样,轻轻搂住他的脖颈, 似在说着悄悄话。 江止的躁怒被这个声音与虚影安抚,他瞳孔微散, 神色亦变得淡漠,像陷入什么幻境般。 片刻之后,浅淡的黑气又渐渐自这南棠的虚像上溢出,在他身后缓缓化作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这人形身段玲珑,也是个女人,却并非南棠,她站在江止背后,微垂着头轻抚他的后脑,恍若恋人的缠绵,可忽然之间,她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狰狞而孔,森森而笑。 那张脸,半张已而目全非布满疮痍,半张脸却是个男人。 紧闭的屋门之外,见江止而色不对,夏淮跟来正欲敲门问明情况,却倏尔浑身一颤。 一缕阴冷至极的魔气透出门缝如同毒蛇般游来。 他一惊。 他记得自己离开门派之时,师兄受锁情蛊反噬已生心魔,现在已经如此严重了? 不,也不对,心魔在身,师兄的修为必定停滞不前,与师妹当年一样,可此次重逢,师兄的修为不退反增,竟隐隐有化神的迹象。 夏淮目光数变,百思不得其解,门却“吱嘎”一声开启。 “夏淮,你找我?”江止从里而走出。 他神色已然平复,与往昔无差,那丝魔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竟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 一束金光自城主府向回龙塔处铺来,半空中有仙鹤为引,弦箫相迎,两侧站满围观的凡人百姓与修士。沈谜亲自在府外等候,将通过回龙塔修罗试炼的五个修士接入府中。 南棠与萤雪跟在最五人最后,边走边道:“萤雪,梵天界会如何对付感兴趣的人?” 如果确实如萤雪所言,在回龙塔内发现的木隼属于梵天界,那么就算没了木隼,也还会有其他手段。六宗三海又都隶属梵天界,此番她要上悲雪宗进入星罗界,可就不知会遇上什么了。 “梵天界对于感兴趣的东西,一般有两种手段,一为捕捉钻研,二么……就是收为己用,这就要看他们对你是哪种兴趣了。是对你这个人感兴趣,觉得你有研究价值,还是仅仅想要利用你的能力。”萤雪淡道,“不过现在他们对你应该只是存疑,故而还在暗中观察,等到确认之后才会有进一步计划。” “你知道得挺多。”南棠与他并肩走着,再未将其视如女子,“当年师父又是如何潜入梵天界救你?” “光明正大地进入。”萤雪转头望她,笑道,“他也是梵天界的人。” “……”南棠心头一震,待要再问什么,前方却已走到尽头。 众人止步于城主府的九十九级石阶前,沈谜盛装站在石阶之上,美艳无双,朝着众人拱手,一边笑着寒暄,一边恭喜五人。两侧有数名貌美的男女侍修鱼贯而来,每人手中皆奉有玉盘,玉盘之上放着只五彩流光瓶。 “诸位历经生死苦战方脱颖而出,成为回龙三百年的修罗试炼者,可喜可贺。敝宗顾宗主特命本座给诸位准备了薄礼以作贺喜,请诸位笑纳。”沈谜拍拍手,最前方的五个男女侍修走到南棠几人而前,欠身将玉盘高举过头,呈于他们。 南棠拈起瓶子,尚未打开,便听沈谜道:“此乃凤血冰芝丹,给诸位补充元气。” 此语一出,四周看客爆出一阵哗然之声,就连站在南棠前而的隋流几人,也均是一愕。 凤血冰芝丹,食之可涨百年修为,为次仙级丹药。在外头光是这一颗丹药,就足够散修们争得头破血流了。 待他们接下凤血冰芝丹,这五个侍修退下,又上来另五个侍修,同样欠身奉物。 这回玉盘之上所放之物,乃是枚玉牌,玉牌之上皆刻星官图。 南棠拿到的这而,上头刻的是紫薇三师。 “此乃悲雪城洞府一座,赠予诸位,以作修行之地。”沈谜的声音再度响起。 惊呼声更大了。 众所皆知悲雪城人满为患,要想在这里拥有一座真正意义上能够用来修炼的洞府,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五个侍修再度退下,又换了新的侍修,悲雪宗的赠礼还未完。 这一回呈于五人的,乃是一个储物袋,一枚玉钥。 “一万灵髓,并珍宝阁的玉钥楼宝物一件,任选。” 此语一出,再掀风浪,四周那些从回龙塔内落败而出的修士早已露出羡慕嫉妒的目光,若早知有如此丰厚奖赏,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争上回龙第十九层。 这一拔的侍修退去,仍换来新人。 这次,玉盘里放着一张邀贴并一而巴掌大的小令。令牌仿如冰块雕琢而成,晶莹剔透,上而刻着一朵雪晶。 南棠将令牌拾起,便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自令牌上钻入体内。 “此为悲雪栖峰令。由即日起,诸位便是悲雪宗峰主,凡三脉空峰,皆可入主,并永享三脉供奉。另外那张,乃是上悲雪宗的邀贴,五日之后,有请诸位同赴敝宗。” 沈谜轻描淡写一句话,在人群中直接掀起滔天巨浪。 南棠虽然早就知道会成为悲雪宗峰主,但能得悲雪栖峰令并空峰任选且永享三脉供奉这三条,却是实实在在没有猜到。 散修入悲雪宗成为峰主,一般只是挂名,能得到悲雪栖峰令的修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悲雪峰主,而空峰任选并永享三脉供奉,毫无疑问,悲雪打算扶持全新的势力。 南棠对别的兴趣倒是平平,但“三脉空峰,皆可入主”这一句话,实打实砸在她在心里。 此前她便曾向缇烟打听过创立门派之事。要想立派,需有三座主峰,此乃玉昆最低标准,再向主峰所在山君送出供山契,只要挑中的地方无人争抢,自可立派。 然而如今灵气充沛的好地方早就被人占光,轮不到新人,她手上倒是有几张宝图许能探得新地,但若是灵气充沛资源丰富的山峰,就算被她抢先发现,也是他人觊觎之物,山君那关难过,她也无法收为己用。 有了这张悲雪栖峰令,便意味着眠龙、菩音、廊回三脉的空峰她可以任意入主,且无人可阻。 悲雪宗的峰主,位同与山君。 她心情大好,脸上笑意渐浓。 ———— 当着人前将所有贺礼送完,南棠几人方随沈谜入府参加宴饮。 宴饮之地在城主府的梅仙池上,池中仙雾氤氲,九曲廊桥若隐若现,盛装的宫娥于池心玉台上翩然起舞,弦箫仙音绕梁不绝。池畔随意行走落坐着许多修士,除了从回龙塔得胜归来的南棠五人之外,尚有许多其他上修陪宴。 宴上各色灵酒仙果齐备,供诸修畅饮。南棠五人一入宴,便被携酒而来的修士包围,几杯酒落肚,各人便都散开,就连一直跟着南棠的萤雪,也让人给带去畅饮。 有别于上一次进入城主府赴宴时倍受冷遇的对待,这一次南棠受到了截然相反的待遇。 就算她境界停滞筑基,身份地位也已不同,况且她境界低微却能闯过回龙修罗试,实在匪夷所思,便越发神秘莫测,叫人不敢小看。 无人再因她的境界而轻视于她,时不时便有修士前来向敬酒,恭恭敬敬称一声“虞峰主”亦或“虞上仙”。 南棠倒不拘束,见人便是三分笑脸,落落大方与诸修寒暄,该饮酒时饮酒,该畅谈时畅谈,毫无怯场之意,也不管来的修士境界比自己高亦或低于自己,皆不卑不亢,不过片刻时间,已经结识不少修士。 酒,自然也喝不少。 “你收敛一点。”神识虚空中,夜烛声音响起。 “怎么,怕我醉?”南棠便以神识回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怕你半醉半醒叫人钻了空子。”夜烛道。 “此话何解?”南棠不明白。 夜烛轻哼一声,不想回答她。才刚她在场上绕了大半圈,已经俘获了多少男人的青睐目光,她自己心里没底吗? 几番历练,她已日渐沉稳,又在回龙塔淬炼了一番,于温柔之上又添凌厉,人还是旧日那个人,可通身气势已改,隐隐透着睥睨众修的气息。 这样的虞南棠,仿如池畔盛开的红梅,冰天雪地里的一抹红,如何不惹眼? 修士既以强者为尊,自然慕强,甭管男女,以她如今成就,要地位有地位,要财富有财富,在场也不知有多少修士盯在眼里恨不得能在她身边占一席之地。 “虞仙子……”如轻纱般缥缈喑哑的声音响在南棠耳畔。 南棠还没听到夜烛的回答,就先听到有人唤自己,她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身着绯衣的男修站在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 这男修生得英俊,长眉凤眸,唇红齿白,个子高过她半头,绯衣衣襟半敞,微露紧实胸膛,长发半绾,正手拈梅枝含笑看着南棠,眼眸微微眯起,似醉非醉一般。 南棠一怔。对方已经走到她而前,身上一股好闻的淡香夹杂着酒味萦绕而来,只听他又道:“在下姓杨名锐,与虞仙子同为眠龙之修,早已久慕仙子芳名多时。” 他一边说,一边将梅枝往南棠发髻间插去,微微躬身之时衣襟更松,迷人的线条半露。 就在那梅枝将将要插入她发间时,她左手忽起,如铁箍般攥住对方手腕,掐住了对方脉门。对方顿时色变,又惊又惧,道:“虞仙子……在下只是觉得这枝梅花极衬你美色,并无恶意。” 南棠忙以右手握左手,将左手往下拽,拽了两番,才勉强将左手扯离对方的手腕。 “虞南棠,你的眼睛别到处乱盯!让他滚!”夜烛恼火的声音响起。 南棠似乎听到他磨后槽牙的声音。 “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南棠忙阻止那修士。 不想还没等眼前这绯衣修士离开,旁边又传来一声浅笑。 “虞仙子可不喜欢杨兄那孟浪的作派。”这回说话的,却是个白衣男修,生得眉清目秀一派脱俗,手里拿着支洞箫,只道,“虞仙子,不如让在下给你吹上一曲助助酒兴,可好?” 绯衣男修自是不甘,道:“你那破箫有什么好听的,附庸风雅的无聊东西。虞仙子别理他,不如我舞剑给你助酒。” “你的剑又有何可看,粗鲁莾夫!” 不必南棠开口,那两人已经为了谁陪南棠而吵得不可交。两人吵了片刻,觉得再吵下去不行,竟又偃旗息鼓达成共识。 “罢了,你吹/箫我舞剑,一同陪虞仙子,就看谁能得仙子青睐。” “哼,忍你一回。” 两人讨论结束,转头再看,身边已经没人了。 南棠早就溜之大吉,躲到了一株老梅树后。 从小到大活了一百多年,她也没见过这阵仗。 “还一起陪?!虞南棠!你心里是不是偷着乐?”夜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那酸水能从心里泛到胃里,再从胃里流遍全身。 这也就欺负他现在没有实体,否则在场哪个男修敢如此觊觎他的女人?! 南棠是挺乐,不过是因为夜烛。两人在一起处了这么久,她还没见过夜烛暴跳如雷的时候呢。 她想了想,正要逗弄夜烛,忽闻老梅树前头传来两个修士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重虚宫惹到了廊回山的琼光仙子,带到悲雪城的弟子全被打至重伤,重虚掌门江止那徒弟聂隐更是在悲雪宗上被毁了修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傲天(但凡一息尚存,在我手里,...) 天色微暗, 喧腾了整日的悲雪城日渐沉寂,照影斋内火色通明。 “江山君, 贵派的遭遇顾宗主已经知晓,宗主特命沈某送来这批丹药灵草医治伤者。在悲雪辖下发生此等恶行,实属沈某治管不严,还请江山君与贵派弟子海涵。贵派与廊回山之间的误会,顾宗主已亲自出面调停,相信不日就能给贵派一个交代。” 斋中站着许多人,今夜悲雪城城主沈谜受命而来,带来一大批上好丹药和灵草, 代替顾衡前来探望伤者,安抚重虚宫。 除了江止与夏淮之外, 眠龙山的脉尊万筠与一众眠龙山君也尽数在场。 重虚宫所遇之事, 在眠龙山诸修中引起不小的骚动。今时不同往日,自打三十年前魔修攻山失败起,重虚宫在江止的掌管之下已日渐成为眠龙山众门派之首, 江止本人更不必说, 隐隐有成为新任脉尊的势头, 已是眠龙山脉所有山君的领袖人物, 拥泵者甚众。如今重虚宫再遇不平之事, 再加上廊回山和俞琼仙的手段过分霸道狠辣,引得眠龙诸修群情皆愤,已经在悲雪宗与悲雪城内起了不少冲突, 事态已渐渐失控,由私仇朝着两脉间的争斗发展。 顾衡会出面调停,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但既然是他亲自出面,说的也只是“误会”, 并未承认乃是廊回山之过,有些息事宁人之意。 “此事怎叫误会?分明就是那俞琼仙欺人太甚!”站在万筠身后的一位山君听不下去,开口骂道。 万筠转头盯了那人一眼,那人才愤愤不平地撇开头闭上嘴。 “多谢顾宗主与沈城主好意,在下心领,丹药与灵草重虚宫还算充足,不劳费心。也烦请沈城主替在下转告顾宗主,廊回山与我派之间是否误会,在下心中有数。这么多重伤的弟子,在下也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能叫他们寒了心。也请沈城主和顾宗主能体谅在下的难处。” 江止说话间朝着沈谜抱拳,虽然是在道歉,可言语中的强硬态度却也明明白白。 这事绝不可能就此善罢干休。 万筠这时开口:“江止,不可如此对沈城主说话。”他先是一凶,又向沈谜道,“沈城主勿怪,江止他并无不敬之意,只是近日见弟子伤重,难免烦忧。” “我明白的。”沈谜微微一笑,似未将江止态度放在心上,“我心里也替贵派弟子感到不平,但万仙尊与江山君也需明白,都是悲雪宗下三脉,自当以和为贵,况且廊回山这些年势头迅猛,说句实在话,就连菩音山也要被他们超越,它西面又紧连天遗宗,这么多年都靠他们抵御天遗,守护悲雪疆域,若是廊回有心向外,两宗之间……” 她一边说脸上一边现出几分为难。 疆域的大小直接涉及一宗一山一门的资源,而资源又是修士修炼必需之物,门派与门派,山头与山头,宗门与宗门,表面风平浪静维持着和平,私下的争斗却从未停止过,而疆域的划分,则是这些争斗产生的根本原因。 此言一出,万筠也说不出话。 廊回敢如此霸道,所倚仗的自然是其不可被取代的地位,除了地理位置的特殊外,还因为其所产生的资源之厚,占了悲雪宗下三脉的总供奉资源五成之多,反观眠龙山脉,如今是三脉之中最弱的一支。 “万仙尊,江山君,实不相瞒,沈某今日前来,确实也存着替顾宗主做和事佬的劝和之意,希望贵脉看在悲雪宗的面子上,能够以和为贵,为表诚意,我宗愿向贵派弟子开启仙凌阁,贵派可以送五名弟子入内,如何?” 沈谜此语一出,连万筠也吃了一惊。 仙凌阁乃是悲雪宗特有的灵气秘境,其间灵气比外界充郁百倍,故而修士在其中修炼的速度要比在外界快了百倍。这个秘境向来是悲雪宗用以培养宗门精锐弟子的超凡所在,顾衡以此代为补偿,也算诚意十足,然而…… “按顾宗主的意思,就是要我们放弃这批受伤的弟子,用他们来换取其他弟子的修炼机缘?”一直没开口的夏淮忽然开口。 一针见血。 江止却沉默了,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在外人看来,这些弟子无非是门派势力,折损了一批,再培养一批更强大的修士取代他们。从眼前局势与门派发展来看,沈谜的提议虽然过于现实,却似乎又是最好的方式 但江止依旧没开口,只是微微攥拳。 “江山君,夏道友,你们要明白,不是沈某要你们放弃他们,而是他们中大部分人所受之伤,已经无法恢复,仙途无望……” “谁说他们仙途无望?” 沈谜的话还未完,便被门外传来的清冷女音打断。 江止眉头忽拧,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与众修士一齐望去。门外走进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俊美无双,锋芒毕露,风姿将满屋修士包括江止在内都压了一头,所有人的第一眼都被他吸引,而后才留意到站在男人前面的女修。 女修面沉如水,眉梢结霜眼底落雪,怒意与杀气微露,人如未出鞘的利刃。她容貌甚美,身材颀长,站在这满屋修士中,既使美艳如沈谜、俊美如萤雪,亦或清逸如江止,潇洒如夏淮,亦不能掩其光芒半分。 众修的第二眼,便都落在了她身上。 从回龙塔归来的南棠,气势已然大改。 “南棠。”江止开口唤她,却对她身后的萤雪视而不见。 “五师妹。”夏淮亦道,疑惑的目光从萤雪身上一扫而过,渐渐也蹙了眉。 “你就是……虞南棠?”万筠看着她,“我记得你,当年在五莲峰和隋流打了一架,输得挺精彩。” 南棠冲他抱拳一礼,那厢沈谜却道:“虞峰主,又见面了。” 只这一个称呼,现场修士皆惊,回龙塔修罗试炼的结果,还没传到他们耳中,即使传到,南棠的境界也与他们的想像对不上号。 筑基之修通过回龙修罗十九层,前所未有之事。 南棠只朝她抱了抱拳,便望向江止道:“门内出了此等大事,又是因我而起,师兄为何不传音于我?” 江止与她之间已许久未见,音信全断。上次南棠复苏归来,二人只在重虚宫内匆匆一面,便再无后话,到如今又过数年。江止已经不是当初的摇摆不定的大师兄,南棠也不再是三十多年前谦卑温和的五师妹。 如今在这斋中站着的是,一个是浮凌山山君,一个已经是悲雪峰峰主,师兄妹之间已彼此陌生。 唯一联系彼此的,只有重虚宫。 “你在修罗试炼的紧要关头,我不想你受外界干扰。”江止淡道,脸上并无重逢的喜悦。 “师兄见外了,我一日是重虚弟子,门派之事便责无旁贷,何况此事还因我而起。”南棠道。 她在城主府的宴饮之上听到重虚宫,先惊后怒,当即叫上萤雪一同前往照影斋。一路行来,她情绪虽已冷静,但怒气未消。 “虞峰主,你才刚所言何意?”沈谜问道。 “我说若他们仙途未毁,不知可否进入仙凌阁?”南棠望向沈谜。 “那自然可以。”沈谜未曾多想道。 “依沈城主言下之意,就是除了那五个送入仙凌阁的弟子名额外,这批重伤弟子中若是有人能够恢复,也可以进入仙凌阁?”南棠微微一笑,道。 “我不……”沈谜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刚要开口,转念一想,又觉得南棠的提议可行。 重虚宫的这批弟子伤得有多重她是知晓的,不少弟子被人断了仙根,前途尽毁,就算能够重塑仙根,那也要举派之力耗费甚广,绝无可能全部治好,若是能治好一两个,添进仙凌阁的名额中,也不算过分,对方也能对这批受伤弟子有所交代,倒是两全齐美。 如此思忖着,沈谜临时改口:“也罢,就依虞峰主所言,贵派仙根断去的重伤弟子,倘若恢复,亦可进入仙凌阁,可好?” “二师兄,我派弟子受伤情况如何?”南棠又问夏淮。 “被廊回打伤共计十六名弟子,其中有九个重伤至仙根尽断,难以修炼。”夏淮道。 “掌门师兄,我觉得沈城主的提议甚好,你看呢?”南棠望向江止问道。 “可就这样放过廊回吗?”旁边有人不甘心问了一句。 南棠笑了:“顾宗主亲自出面调停,皆各有难处,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顾宗主的面子,咱们不能不给,只是不知俞琼仙道友那边,可能放下?” “此事既由顾宗主亲自调停,虞峰主自可放心。” “可我听说俞道友对我们误解甚深,我怕就算我们退步也无法善了?”南棠忧心忡忡道。 “虞峰主不必过虑,他们伤及无辜本不占理,如今该出的气也出了,若再不识趣,那便真要与我悲雪宗对着来,顾宗主自然不会放任自由。”沈谜断然出场。 “有顾宗主与沈城主做主,虞某便放心了。”南棠微微一笑,转身向江止,“师兄,不如就听沈城主之意?” 说话之间,她冲江止与夏淮使了个眼色,脸上便露三分俏皮,依旧之间又有少年时的模样。 江止不自觉点下了头:“好,就依师妹所言。” 沈谜顿时暗暗松口气,美艳的脸庞上露出笑容:“如此甚好,沈某代顾宗主谢过江山主与虞峰主。” “不客气。”南棠一边客气,一边又朝夏淮道,“二师兄,烦请将所有受伤的弟子集中于此。” “南棠?”夏淮不解。 “既然与沈城主达成共识,我们自也该让沈城主确认一下重伤弟子人数,以免日后伤愈叫外人觉得咱们造假。” 夏淮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江止只冲他点了点头,夏淮便也不再多问,下去安排。 “虞峰主,你大可不必如此。”沈谜也闹不明白南棠要做什么,微蹙了双眉。 “虞某只是见今日我们眠龙山的诸位上修与万脉尊都在场,想请他们做个见证罢了。” “沈某既然当着众人之面应承此事,就绝不会反悔。”沈谜闻言俏脸顿沉。 “沈城主一言九鼎之人,怎会反悔,我只是想将进仙凌阁的人数确定下来。”南棠笑道。 众人听得满头雾水,都不解南棠此举何意,那边夏淮通知了苏迩,已将受伤弟子逐一挪到照影斋的主厅旁边集中,又照着南棠的要求,以伤势轻重做了区分。一时间,重虚弟子坐满整个主厅,皆睁着眼望向堂中的上修们。 “老师!”陆卓川四人一见到南棠,便小声冲她打了招呼。 南棠见他们坐在轻伤的人群中,心里一安,回以一笑。 “你这是何意?”沈谜觉得此人有意轻辱自己,不免动怒。 南棠指着伤重者的区域道:“这九人仙根被断,伤重难愈,此为名录。沈城主可需确认?” 她说话间又递上一份名录。 沈谜一甩衣袖,愠道:“不必了!” “那就请在场诸位一同做个见证吧,这九个重伤的弟子,加上沈城主起先答应我们的五个名字,入仙凌阁的人数,为十四个!”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沈谜冷笑:“这九个重伤弟子,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废根者,进了也没用。” “不,就是十四人!”南棠收笑,神情转凝,双臂轻展,掌手聚起青光。 青光渐渐转强,倏地化作十六道光束,没进在场十六个受伤弟子眉心。 “仙根废了,我可医;筋肉残了,我能救。但凡一息尚存,在我手里,他就能活!” 南棠之音,掷地有声。 场上众修却倒抽口气,震愕至极。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锋芒(她生平,最恨别人动她的人...) 一掌青光, 十六道生气,化入照影斋内十六个受伤弟子的体内。 生气带来前所未有的舒坦滋味, 宛如在滞涩的经脉内灌入暖流,四肢百骸都得以舒展,而因重伤所带来的种种痛楚都一寸寸被这股暖流抚平。 约是看懂了南棠的想法,陆卓川率先撕去包扎在伤口处的布帛,露出原本狰狞的伤口,伤口里有浅淡青光流过,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两边弟子见状,有样学样, 很快也跟着将包扎伤口的布帛撕去,满面惊喜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刀剑所伤的伤口正在愈合, 火灼的焦黑皮肤也正渐渐翻新…… 这边弟子所受多是严重外伤, 仙丹灵药虽有强效,但也不能在短短几日内就让这些伤口恢复如初,更不可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这……”眠龙山的山君中有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 十数双震惊的眼睛都盯着这些弟子, 便连万筠、沈谜这样见多识广的修士, 也不禁面露震色, 江止心中则更是惊涛骇浪, 夏淮虽然早知南棠身怀秘术, 修为与境界不符,但也从没想过她的能力竟是如此,亦是惊诧。 “我可以……可以感受到灵气了?!”另一边坐着的弟子中忽有人惊喜到站起, 难以置信地垂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随着他一句话,这片区域坐着的九个弟子一个接一个睁开眼, 个个面露惊色。这几个弟子受的伤势最重,除了外伤, 仙根亦被人残忍毁去,再也无法感知以及吸纳天地灵气,本正面色蔫蔫,萎靡不振地盘坐在地,对未来不报希望,但如今却忽然间恢复感知,真真体验了何为地狱天堂一线隔。 南棠手上那一掌青光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渐渐黯淡。 整个照影斋大厅上已经充斥着弟子们惊喜的欢呼声。 “我也可以了!” “灵气……回来了!” “我的伤痊愈了?” …… 反而是一众上修们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尽皆失语。 玉昆修仙界不是没有修行疗愈的修士,但那多是做为辅修而已,也从没出现过如此强大的疗愈能力。这样匪夷所思的能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修士们除了惊讶外,看着南棠的目光也愈发复杂。 南棠收回手,睁开双眸。 “安静!”杜一壶忽然大喊一声。 弟子们陡然间安静下来,看着杜一壶走到南棠面前,向她抱拳长揖。 “弟子杜一壶,多谢老师!” 随着这一声,其余受伤弟子自发在杜一壶身后集中站成一排,齐声道:”弟子拜谢虞师叔。“ 响亮的声音震彻大厅。 南棠笑笑,转身面向已久未说话的沈谜。沈谜艳丽的容颜上是勉强维持的冷静,心中复杂万分。重虚宫的弟子能够伤愈,这对他们来说本是好事,然而……虞南棠早就知道自己能治好这些弟子,故意给她下套,可恶! 如此一想,沈谜眼中呈现三分怒气。 “沈城主,五名弟子,再加上伤愈的九名,一共十四个进仙凌阁的名字,城主别忘了。”南棠提醒道。 “好一个虞南棠!”沈谜冷冷笑起,“本座记下了。” 语毕,她旋身甩袖离去。 沈谜既去,事情已经落定,其余修士也不再多留,万筠等人也皆告辞离去,只是离去前看着南棠的目光再不一样。 若只是回龙塔修罗试的得胜者,悲雪城的峰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个修为高强境界诡异的修士而已,远远不比她今夜显露的这份能力——一个实力强悍的修士会让人忌惮恐惧,但一个拥有强大疗愈术的修士,那将会是整个玉昆修仙界人人争相巴结的目标。 毕竟,修仙不易,且行且惜,谁都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 江止出斋送别上修,照影斋里的欢呼声仍未停歇。 这趟祸事可以峰回路转,几个重伤弟子原本以为仙途无望,怎知柳暗花明,反而因祸得福,仙根得愈,还多了进悲雪宗仙凌阁修行的机会,怎不激动万分? 要知悲雪宗的仙凌阁,十年才一开,哪怕是本宗弟子,非精锐不得入,且一次也只能进入不超过二十人,而今他们重虚宫就占去七成! “虞师叔!”弟子们围在南棠身畔高呼。 这些弟子,南棠一个也叫不上名字,沉眠地底三十年,在外又历炼了几年,重虚宫的人,她都认不得了。 “师妹,你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夏淮过来,将弟子们赶开,感慨道,“这些年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谁能想到多年前几乎被众人放弃,连寿元都没剩多少的小修士,能够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呢?反而是他们这几个师兄,自魔修之劫后便一蹶不振,要么碎丹难结,要么心志重挫困顿不前,要么……心魔难驱。 南棠摇摇头:“修仙之人,谈何苦不苦,哪有一帆风顺的路。” “对了,六师……”夏淮这时才问起萤雪,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南棠看了眼双手环胸站在角落的萤雪,他从开始到现在都没说过话,仿佛一个透明人,但身上的气势又强到让人无法忽视。 “是六师弟,他是男的。”南棠道,“至于其他的,恐怕要问咱们的师尊了。” 多的,她不想解释。 “……”夏淮顿时无语。 萤雪是男是女对他来说差别不大,但是对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难怪昨日江止回来时脸色古怪,反应那么激烈,想必是在回龙塔外看到了萤雪。还有老三和老四,虽说前缘已了,可若是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恐怕…… 南棠无奈地耸耸肩,师兄妹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谈论萤雪。 ———— 夜色渐沉,天星摇曳。 悲雪城城主府的大殿内浅光微闪,顾衡的虚影负手而立站在大殿正中。 沈谜单膝跪在他身后,垂头道:“宗主,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宗主责罚。” 顾衡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自言自语淡道:“一次性治好了九个被废除灵根的弟子,并同时治愈所有弟子外伤……这能力,这术法,很罕见。” 他喃喃了几句,转过身来,神色间并无怪责之意,只道:“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谁能想到虞南棠真有那个本事。 沈谜这才道声谢,从地上起来:“宗主,仙凌阁的名额……” “你代表本尊去的,既然已经开口允诺,自然不可反悔。十四个仙凌阁名额虽然多,本尊也不是出不起,就当是……给虞南棠的见面礼吧。她的能力若是不虚,对本尊可太有用了。”顾衡说话间唇畔浮起一缕笑。 “那廊回山那边?” “本尊已经找过吕正阳,面子也给他了,若还要再闹,休怪本尊不留情面。”顾衡边说边低头摩挲起手腕上挂的一串一百零八子佛珠。 他还正愁没借口动廊回,希望虞南棠对得起他这份见面礼吧。 ———— 兴奋了半宿的重虚弟子们终于安静,照影斋沉寂下来。 一道人影轻点池水掠过,三尺寒光在幽夜中闪起,带着浓烈杀气无声无息直取照影斋花园里站的人。那人倏地睁眼,发出声嘲弄般的笑,飞身上了屋顶,身后寒光如附骨之蛆般紧随其后。 “同门相残,师姐会生气的。”那人幽幽笑道。 对方的剑虽快,几番擦过他的要害,但总在紧要关头被他轻描淡定化解。 “你从一开始就觊觎南棠?”江止声音低沉,蓄着恨意。 “是又如何?师兄莫不是要怪我挑拨离间?”萤雪不回手,只躲,“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师兄若真一心一意对待师姐,又怎会被我趁虚而入?” 江止无可反驳,只是手中之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招招致命。 萤雪却仍发出低低的笑声,声声刺耳,挑衅着江止。一剑横过他的咽喉,在他喉间划开道细细的伤口,鲜血迸出。 江止收剑,冷道:“你以为你这么做,南棠就会喜欢你?” “别痴心妄想,就算没有我,她也永远不会喜欢你!” 他笃定道,就好像解契那天,他也清楚地明白,南棠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 南棠和损毁的云川一样,都不可能再归来。 萤雪倏地收起笑,想起夜烛说过的那句——“就算没有我,没有江止,她也一样不会喜欢你。” 怒气忽然大炽。 他欺身到江止身边:“不劳师兄操心,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邱缠心的力量可不好吞噬,你小心被噎到。” 江止大惊,“铮”一声拔出剑指向萤雪:“你在说什么?” “心魔在身修为停滞数年难有所进,师兄很难过吧?你以为你凭何能遇到那一册《噬魔诀》的功法?”萤雪笑得残忍,“可惜,只有上册。” “是你!”江止盛怒,一剑刺向萤雪。 只闻“嗤”的一声,萤雪不避,任由那剑刺入自己肩头。 “师姐不喜欢同门相残。”他喃喃一语,忽然从屋顶滚下,落进池中。 ———— 内厅的光线柔和,苏迩正在窗前煮茶,一缕茶香四飘。 “二师兄,你的闭关如何了?”南棠与夏淮坐在内厅议事,正问及他的情况。 夏淮闻言眸色微转,落在窗前的苏迩身上,他只摇了摇头:“此次闭关本欲沉心领悟驱逐杂念,为结丹做准备,然而……” 心有杂念,闭关没有成功。 “要不……让我试试?”南棠道。 春种生气虽然强大,但她并没把握能够帮到夏淮。金丹乃是婴胎之初,皆为元神精气凝炼所成,与灵根不同,除了靠修士修炼的积累外,还要靠领悟。碎丹之后再结金丹,也不例外。 “你帮不了我。我的境界停滞,与外力无关。其实两年前我就已经达到可冲结丹的修为了,只不过,我遇到了我的天劫。此关不破,金丹难成,谁也帮不上忙。”夏淮不以为意道。 “师父,师叔,喝茶。”那边苏迩笑嘻嘻地端来两杯茶,奉至二人面前。 南棠道了声谢接下茶,看着苏迩巧笑倩兮的脸庞,不由放柔目光,怜爱地望着她。 修仙修得太久,七情六欲都会渐渐淡漠,悲喜跟着被消磨,反不如苏迩这个凡人女子,她像极少年时的他们,笑是真心笑,哭也是真心哭,待人更是十二分热忱,热烈如凡间向阳花,就连南棠也情不自禁喜欢她,更不必提与她朝夕相对了十多年的夏淮。 话未说透,但师兄妹间已心照不宣,无情道遇有情人,该如破解,南棠亦无法,只默默饮茶。 哗啦—— 屋外忽然传来水花声,师兄妹二人相视一眼,起身掠到厅外,只见池水被染红,池中站起个湿漉漉的人,衣裳被血浸染,模样狼狈不堪,正是萤雪。 “大师兄,六师弟,你们……”夏淮眉头猛蹙。 江止依旧站在屋檐上,执剑冷冷看着萤雪,片刻后归剑入鞘,掠入夜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师姐,师兄生我的气,不过我没动手。”萤雪捂着伤口道。 南棠捏捏眉心——一笔烂账,是够他们师兄弟几个人闹的。 看着萤雪跟着南棠进屋疗伤,夏淮并未离去,仍远远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屋檐。 江止的情况,让人委实担心。 ———— 折腾到天星俱落,南棠才得以休息,挑了处无人的角落,盘膝坐定。 神识回到虚空中,见到夜烛的那个瞬间,她方觉得轻松下来,坐到他魂体旁边,在心中决定,还是得给他弄个兽体——要大大的,毛绒绒的,能趴在他肚皮上那种,就像从前的白罴。 “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俞琼仙?” 南棠回忆趴在白罴肚皮上的时光时,夜烛开了口。 “放过?”南棠抬了眼,目光窜过一丝冷芒,“想得倒美!” 她生平,最恨别人动她的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洞府(“你这空荡荡的洞府,得收...) 夜烛很少见她主动开口要报复什么人, 不由来了兴趣。 南棠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将恩怨看得很淡的人, 甚少会大费周折将时间浪费在报复之上,她的精力大部分都摆在修行、历炼、寻宝等事上,仙途漫漫,所遇的朋友很多,仇人肯定也不少,若个个都要绞尽脑汁报仇,她总觉会浪费大好的时光。 但这次却不一样。 “可你今日接受了悲雪宗的调停补偿。”夜烛道。 “那又如何?那些弟子的伤因我而起,我替他们找点补偿回来天经地义, 总不能叫他们白受这场苦。”南棠笑了,目光灼灼盯着夜烛。 “小狐狸。”夜烛低骂一声, 又道, “你这么做,恐怕不止是要那点补偿,还想激怒俞琼仙?” 南棠斜倚到石块上, 飞眸看他:“你也觉得俞琼仙不可能善罢甘休?” 一个为了私怨能残害无辜的人, 哪怕因为悲雪宗而暂时偃旗息鼓, 心内怨恨定然未平, 如果明天俞琼仙知道被他们打伤的人不止没有仙途尽毁, 反而还因祸得福,也不知会不会被气到吐血。 且看着吧,这事肯定没这么容易了结。 不过到时若俞琼仙再做出过分的举动, 得罪的可就不止是眠龙山脉的人,还有悲雪宗, 毕竟他们都受了顾衡的调停。 “这招以退为进,用得不错。”夜烛夸道。 退是为了眠龙和重虚, 实力悬殊之下,直接硬碰硬容易吃亏,现在可好,有悲雪宗这尊大佛出面,那可再好不过。 “若不是顾忌山门大局,何需如此?”南棠感慨道,“以前觉得重虚宫很大,自己很渺小,后来去了五莲山,觉得浮凌山很大,重虚宫很小。后来到了菩音,觉得菩音山脉、眠龙山脉很大,浮凌山很小,重虚宫也只是沧海一栗,到如今我来了悲雪,宗门在上,三脉在下,重虚宫更加渺小……可宗门之外还有宗门,六宗之外还有三海。山海化星辰,星辰之外……也还有赤冕……没有止境。” 走出来了,她才发现,原来重虚宫并不强大,原来自己也并不弱小。 “星河瀚海,仙途无垠。”夜烛望着南棠,没有人比他更再清楚她这一路走来的成长与蜕变。 他顿了顿,又问她:“你今日当着众修施展大能之术,就不担心引来梵天界觊觎?” “我今日所为,除了对付廊回山,也为梵天界。” “哦?此话怎讲?”这招棋,夜烛倒没猜到。 “梵天界既然要监视我,定然不会因为被我们毁了一件隼眼而作罢,迟早还会再换别的花样。与其被动地等人来发现,不如我主动些……起码这样一来,他们探知到的,都是我挑选过的,比如我的治愈力,而非句芒春种。”南棠说着坐直身体,道,“我已经厌倦藏拙被人轻视了,既然始终不可避免引起觊觎,那就大方点让他们知道,我有能力让他们活得更久。只要我活着!” 她活着,她身边的人就不会死,那么……玉昆会有多少人愿意成为她身边的人呢?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巨大诱惑。 ———— 翌日,照影斋内热闹得不行,昨日伤好的弟子们都聚集在厅外花园中,等着掌门和师叔驾临。 今日一早,南棠就去找江止商议了半天。照影斋太小,重虚宫这许多人落脚于此显得太拥挤,再让他散去自行历炼,又恐遭到廊回的报复,南棠便想将众人暂时安置到她新得的洞府去。 消息一传开,所有弟子都兴奋,尤其是陆卓川与杜一壶等人。从昨日起,他们四人俨然成为所有弟子中最受关注的,身边不时簇拥着打听师叔的事,现下也被众人重重围起。 不多时,江止与南棠便从内厅出来,身后还跟着夏淮与萤雪二人。 “师父,虞师叔。”江止的大弟子聂隐挥挥手,示意众人收声,领着众人向二人躬身行礼。 “我和你们虞师叔商量过了,拜山大典结束前,我们借宿她的洞府。虽然悲雪宗出面调停,但难保廊回山的人不会暗中下毒手,各位近期要多加小心。”江止点点头,道。 经一夜时间,江止已恢复冷静,面色无异。 “是!”众弟子齐声应道,又向南棠行礼,“谢过虞师叔。” 南棠微笑:“不必如此多礼,走吧。” 语毕,她朝江止做了个手势,道:“师兄,请。” “师妹先。”江止亦请道。 南棠便不再多说,率先迈步,带着众人往悲雪宗所赠的洞府去了。 “师妹变太多了。”夏淮跟在最后,微叹。 当年重虚宫内藉藉无名的五师妹,如今再与江止并肩同行,已经让人分不清谁才是一门之主了,甚至于她的风采,渐渐有了盖过江止的苗头。 ———— 南棠的新洞府以星宿为名,唤作紫薇三师府,位于城主府附近,是悲雪城最好的地段。重虚宫的弟子跟着她到洞府时,这里已经站着不少人。 “师叔——” “吼——” 两声兽吼与嫣华的声音同时响起,南棠还未见到人,就先被赤宁巨大的身体扑个正着。南棠面上笑意顿生,揉着赤宁兽的脑袋,望向嫣华道:“可还好?” 嫣华脸色有些苍白,她受的外伤重,昏迷了两日才醒,被萧寂留在。。的营地里养伤,直到昨日南棠传音给她,约定今日在此相会。 “我没事!”嫣华很兴奋地看着她身后的弟子们。 “虞峰主。”跟着嫣华来的还有另外三个人,都一起上前见南棠。 南棠一眼认出其中那人,立刻笑了:“萧寂道友,多亏有你以及贵派道友,嫣华才能脱险保住性命,虞某感激不尽。” 萧寂“嘿嘿”笑起,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语毕,他又介绍起身后来人,“这位乃是我们玄昊山的山君麦予初,这位是我们秋明庄的新任庄主,我的大师伯徐安。当日在龙脉之内都曾与峰主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可惜并无机会结识。” 麦予初与徐安二人同时拱手,南棠回礼,三人寒暄了两句,她又介绍起江止等人来,直到众人都寒暄了一遍,她才带着众人入府。 这座紫薇三师府,外表上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三层楼阁,然而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却是充沛灵气扑面而来,里面是另一个天地。 远观可见高耸入云的山峦,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几只仙鹤凌空掠过,白雾缭绕,宛如世外仙源。 近处立碑“紫薇三师洞”,碑后是一段蜿蜒向上的石阶,拾阶而上,通向这座山峦。 南棠起先还有些担心这洞府的大小能不能收留这么多人,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这山峦已经接近当年云川的大小,且楼阁齐备,别说二十几个人,就是再来一倍,也绰绰有余。 “好地方!”徐安脱口而出夸赞道。 南棠笑笑:“全拜顾宗主所赠。” “那也得虞峰主有那本事让悲雪宗另眼相看。”麦予初恭维她,又朝江止道,“江山君,你们重虚宫当真人才辈出,叫人好生羡慕。” “麦山君过奖了。”江止闻言看了眼南棠,也不知想起什么,客套的笑容里浮现三分恍惚。 几人边走边说,攀上紫薇三师山,进了主殿。 既有外客驾临,自要待客,南棠刚得洞府,什么都没准备,府上也没什么仙侍仆役,所幸来的这十多个重虚弟子,已经在杜一壶等人的带领下,分领了任务,主动替南棠照管打扫起洞府来。苏迩帮忙煮茶备果,叶歌和陆卓川亲自奉茶果于殿上,聂隐随待殿内,才算解了南棠之难。 在殿内说了半天话,麦予初和徐安才告辞离去。南棠松了口气,朝椅背上一靠。 “师妹,这才只是开始。”江止忽然开口,“接下去,会越来越多人前来拜会结识你。” 南棠也看出来了,今天来的这两位,借着她与萧寂的情份,是特地过来结识她的。 身份地位不同了,想认识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你这空荡荡的洞府,得收些人了。”神识虚空里响起夜烛声音。 收人?收谁? 那天宴饮上见过的一白一红两个男修? 南棠心里想着,在神识里脱口而出。 “你一天不惹我,是心里不痛快吗?”夜烛冷道。 南棠乐了:“瞧把你气得,夜烛哥哥怎么如此小气?” 小气? 他还不够大方? 旁的不说,就眼下,坐在她身边那两个——江止和萤雪,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行了,我有分寸的。我想将杜一壶他们四人正式收入门下,再把夏师兄和苏迩留在这里,暂时也就够了。”南棠见他沉默,主动道。 夜烛冷哼一声,不理她。 “师妹在笑什么?”江止见她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不由奇道。 南棠刚想向他调人,杜一壶忽从殿外进来。 “老师,这些……都是想来拜见你的。”杜一壶呈上一整叠帖子。 开府才短短半天时间,拜帖已经送来厚厚一叠,南棠拿过来随手翻了翻,都是陌生的名字,她有些头疼。腰间的传音符此时发出急光,南棠执符一听,眼睛大亮,只将拜帖往江止面前一推:“师兄,拜托你件事,这些人我都不认识,麻烦你替我瞧瞧可有见的必要。我有要事,要离府一趟,若是下午有人到访,烦请师兄代为招呼,多谢。” “我……”江止刚要说话,只见南棠已经神情急切地从主座上来,便改口道,“注意安全。” 南棠点了点头,匆匆和几人道个别,一溜烟离开了洞府。 缇烟传音,能打龙骨铸炼宝剑的匠师已经找到。 要是能赶在她进星罗界之前将宝剑炼成,对她来说可就是如虎添翼。 ———— 悲雪宗的西潜林中落了层薄雪,“嘎吱嘎吱”,有人踩着薄雪缓步林间。 “琼仙,你太冲动了。”吕正阳沉眸敛光,踱步而行,身后半步之处,跟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俞琼仙。 “师尊,应晞死了,这仇难道我不报?”俞琼仙漂亮的眉头紧紧拧起,咬牙切齿道。 她还嫌自己做得不够多。 “我知你报仇心切,但你的举动,已经惹来眠龙山众修的不满。如今悲雪宗插手此事,顾宗主亲自找上为师,我已经答应他了,你不能再继续对付重虚宫的弟子。”吕正阳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那可是我……我的道侣!”俞琼仙紧攥双拳,满目恨意。 “马上要开星罗界,你自然会遇上江止和虞南棠。”吕正阳微眯双眸,说得很平静,“暂且忍忍。” 话未说尽,但俞琼仙却已明白。 “便让她多活几日。”她沉默了许久,才勉强答应师父。 吕正阳这才点点头,挥手放她离去。俞琼仙掠出西潜林,心头尤不甘心,脸色沉冷如冰,没走几步,身上的传音玉忽然震动不歇。 她只将传音玉擎起一听,神色骤变。 传音乃是她派去监视重虚宫的师弟传来的——全城疯传,一夜之间,重虚宫所有重伤弟子都被医好,不止如此,悲雪宗更是答应给出十四个仙凌阁名额让予重虚宫弟子。 他们先前的报复,不止没有影响虞南棠,反而让他们因祸得福,虞南棠先赢回龙塔之试,后又一夜治愈全部伤重弟子,如今已成为全城大小修士争相结识之人,风头无双,无人可比。 轰—— 俞琼仙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脸庞因怒而狰,扬手打出一道气劲,震断身边老树。 忍无可忍。 “虞南棠!”她咬牙切齿道。 “俞仙子怎如些气恼?”不远处忽然飞下一个修士,看着那断去的老树,“可是因那虞南棠?” “与你何干?”见有外人前来,俞琼仙收起怒容,冷对来人。 “不巧在下也与虞南棠有些过节……”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天禄(毛茸茸的、软绵绵的……...) 缇烟这段时日一直在替南棠物色合适的铸剑师, 可悲雪城的能人异士虽多,打得动龙骨的却没几个, 消息发布了几个月,前几天才有人揭榜找过来,她一得空就与那人相约见面,亲眼见到对方能够融炼龙骨之后才将南棠给约了过来。 三人约在悲雪城城北的一间小铁匠铺里,南棠边走边找,寻了许久,才在巷尾的角落里找到那间铺面。 铺子是那人的,铺面很小, 几根木柱支起的棚子下砌了融炉和冷池,炉里的火生得旺, 南棠才刚靠近就感受到一股灼气息, 悲雪城终年不散的寒意被驱散。铺子后面是个小石屋。石屋前摆了张旧八仙桌,四张条凳,桌面上放着一壶酒, 三只杯, 缇烟正与人对坐桌畔饮酒。 南棠瞧那人背影觉着眼熟, 还没等开口, 缇烟已先看到她, 起身挥手,坐她对面那人也就跟着转头。 “是你?!”二人异口同声。 “怎么你们认识?”缇烟见状好奇道。 南棠走到桌畔,一屁股坐下, 看着眼前这个长相甜美、身形健壮的女修,道:“回龙塔里打过交道。” 缇烟诧异地挑了眉——在修罗试里遇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结了仇。 “多谢帮我报仇。”钟俏一手给南棠倒酒,一手摩挲着龙骨, 她没想到来者会是虞南棠,眼底也是一团诧异。 “你的伤可好了。”南棠饮下杯酒,笑起。 “托福,已好。”钟俏点点头,将手里龙骨滑推向南棠。 南棠信手按下,聊起回龙塔内发生的事来。 原来这钟俏并非悲雪城修士,自小在师门长大,从未涉世,此番乃是受师命出山历炼才来的悲雪城,所修之道正是铸炼造器,本准备替这里的修士们炼器以突破修为,不想刚进悲雪城就被人骗,花高价租了这间小铺面,又因没有名气而无人上门寻她炼器,日子过得惨淡淡,进那回龙塔修罗试炼也是因为被人哄骗,说是赢了试炼就能出名,自然有人找上门来,她便随人家去了,哪成想竟被当成待宰的肥鱼养在身边。 听完前因后果,南棠也不知该感慨她心思单纯,还是该同情她的际遇。 “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缇烟知道了她们相识的来龙去脉,笑道。 钟俏耸耸肩,终于进入正题:“听说你打算融炼龙骨?” “我想以龙骨铸炼旧剑,不知可成?”南棠问道。 “我打过我师父收藏的龙骨,融化龙骨倒是容易,只需天焰辅以我的紫炎锤便可实现,天焰火种我这里有,都还好说。”她一边说一边叩桌,脸上浮起正气,那抹稚气一扫而去,“不过还得看你的旧剑品质,太差的剑承受不住龙骨的力量,容易断折。你手上这块龙骨,至少……” “不是这块!”南棠打断了她。 她疑惑地抬头。 “是整副龙的骸骨。”南棠道。 钟俏盯着南棠看了半天,才确定她说的是真话。 “把剑拿来我看看。”钟俏伸手。 南棠取出摧月放到她手中,钟俏收下剑后先仔细端详了许久,才“铮”地一声拔出长剑。 一股浩浩剑意四下绽开,剑身微鸣,仿如低叹。 这柄摧月剑剑身已斑驳,但残存剑中的剑气却久久未散,虽经岁月磨砺,依旧能看出旧日风采。 “好剑!”钟俏试着挥了挥剑,又将神识融入剑中,探查许久方面露惋惜之色,“可惜了……此剑应有剑灵,如今剑灵已亡,这剑……便如人之尸身……好可惜。” 她连道了几个“可惜”才续道:“剑虽神剑,但剑灵已去,这只是个空壳废剑,不可能再炼出新剑灵,你为何要浪费龙骨重铸它?” “想以此剑封魂为灵。”南棠回她。 钟俏闻言倏地抬头:“封魂之剑……我倒是没铸过,有意思。不过这柄剑恐怕无法承受整副龙骸的力量,至多半副,除了龙骸之外,铸炼过程还要用到其他许多宝物,如果你弄得到,我可以马上闭关铸剑。” 龙骨难遇,何况是完整的半副龙骸,再加上这柄摧月剑,若是能够炼成,她的铸剑术必会有全新领悟,境界突破指日可待。 如此一想,钟俏心中亦生兴奋之意。 “其余的东西,你列清单给我便好。如果全部找齐,要多久时间可以铸成?”南棠问道。 “到少三个月。”钟俏竖起三根指头,眉宇间略有得色。 “要三个月这么久?”南棠蹙了眉。 钟俏正等对方夸奖自己,不想对方竟还嫌久,便瞪大双眸恼道:“三个月还久?你换个人试试,三年能给你铸炼成功,我名字倒过来写!”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棠忙道,“我通过了回龙修罗试,不日将赴悲雪宗进入星罗界,需要这柄剑。” “那你想什么时候要?” 南棠也竖起三根手指头,在钟俏不解的目光下道:“三天……” “……”钟俏险些被酒给呛到。 三个月缩成三天,她怎么不上天?那可是龙骨,又不是蛇骨! “可以吗?”南棠满怀希望地望向钟俏,“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三天!”钟俏重重把酒盅拍在桌面上,“你当我是神仙?” “如果能炼成,你就是我的神仙!”南棠笑眯眯地望着钟俏,全无在回龙塔内相遇时的气势,连连朝她拱手。 “你这人……好无赖!”钟俏有点生气,但由于容貌和声音都过于甜美的关系,说起来话来依旧带着娇嗔的味道。 “实在是我等不起,钟道友,求你帮帮忙。”南棠双掌合十在她面前求了又求。 钟俏气呼呼看了她半天,才道:“不是我不帮忙,就算我有天焰能融龙骨,半副龙骨也要融上一个月,再加上锤炼,哪怕我不眠不休也要两个月,已经不能再缩短了。” “问问她有没办法加快融化龙骨的时间?”夜烛的声音忽然在南棠神识虚空内响起。 南棠依言问了,钟俏又道:“除非你能找到比天焰还要炽烈的火。龙骨乃是至刚之物,需要天下至烈之火方能融化,可天焰已经绝世难寻之火,要想寻到更炽热之火,除非去地心,就这短短三天时间,你去哪里搞来地火?” 这个问题把南棠难倒,她也觉得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两厢沉默了片刻之后,夜烛忽然又开了口:“南棠,你可以剥离灵源,试试以火灵源强化天焰。” 一语惊醒梦中人,南棠一拍桌:“我有办法!” 钟俏愕然,她陈述事实只想让南棠知难而退,哪知道对方竟然点头了。 “我不止可以让天焰更加炽热,我还可以让你的紫炎锤更加强大,并且让你体内灵气生生不息……”南棠举一反三,很快补充道。 “……”钟俏被她说得无语以驳,怔在当场。 “快说,你需要哪些东西,我准备。”南棠越发兴奋。 “龙骨铸剑非比寻常,肯定不能在这里,得找个稳妥的铸剑庐。”缇烟听了半天,这时才开口。 “就去我的洞府,那里地方够大。”南棠早就想好了,紫薇三师洞正适合铸剑。 “好主意!你要是有什么要收的东西,只管找我,我们老规矩!”缇烟点头道。 “你们就不问问我吗?”钟俏听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接就将铸剑之事定妥,不由恼道。 “哦,对,不能让你白忙,你有什么条件?”南棠问她。 “我不……”钟俏顿了顿,“不要别的,只要你把你的傀儡人偶借我玩玩。” 傀儡人偶? 南棠疑惑非常,发现她的目光盯着自己背上的玄灵千机匣直看,这才反应过来,挥手招出千机图中的八个傀儡人:“是这几个?” 钟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对,就是他们。真好看!” 她走到南棠身后,绕着八个傀儡人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夸。 “可以是可以,就是……”南棠犹豫了一下。玄灵千机图的傀儡们在回龙塔里陪她斗法数场,早就残损不堪,除了衣裳饰物毁坏外,有几尊傀儡甚至断胳膊断腿,已经不能再战,她正准备寻人修缮。 “就借两个月。我也不白玩你的,这些东西,我都给他们换上!”钟俏误以为南棠的迟疑是不愿割爱,挥手就在桌上变出一大堆东西。 南棠与缇烟只望见满旧金光闪闪的衣裳首饰武器,件件非凡,皆是修仙界佳品。 “你这……”缇烟咽了咽口水。 “这些是我下山时,师父师娘、师伯师叔、师姐师兄师弟他们送的,我有好多好多!用又用不过来,搁着浪费,这几尊傀儡如此貌美,不打扮打扮可惜了。你放心,我保证送还给你时,这八个傀儡会比现在更漂亮。”钟俏一边说,一边摊开件衣裳比到傀儡身上,嘴里喃喃着“真英俊”…… 她就想打扮这些傀儡。 南棠和缇烟默默对望一眼,齐齐失言。 这是哪个修仙门派的弟子?竟然还嫌身上的宝贝多? 她们怎么觉得,这趟她们求人铸剑,不止没有付出,还让人倒贴了。 ———— 天色已半沉,紫薇三师洞里弟子们已经在江止的吩咐下各司其职,替南棠整理起洞府来,不到半天时间,各处殿宇就已焕然一新。 南棠带着缇烟与钟俏回来时,府中已经有了接引弟子,也有了专门煮茶奉果的弟子,各处皆井井有条,全无刚入府时手忙脚乱的情况。南棠有心想谢江止,但眼下也不得空,只先给钟俏找了最空旷的明松台落脚。 所幸钟俏身怀重宝,竟带着随身剑庐,铸剑造器的家伙俱全,不必南棠另外再寻。趁着钟俏列清单的时候,南棠又将商九几人唤来,令商九与杜一壶替她打下手,叶歌和陆卓川在外协助江止。待到钟俏清单列明,嫣华恰好赶来,拈起那清单一看,笑了。 清单上头许多的矿料晶石,她手里全有,甚至有些品级更高更稀罕的,倒让钟俏诧异不止。一个是铸剑造器师,一个是寻矿辨物的能人,都对各类天材地宝有独特见解,二人聊起矿料晶石木料等物一发不可收拾,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意味。 如此一来,清单上剩下要收的东西已经不多,南棠也不打扰钟俏和嫣华两人,交清单交予缇烟,拜托她尽快找齐,自己也离开紫薇三师洞,与她分头行事。 再过四日就是上悲雪宗的日子,她得在这四天时间内炼成摧月剑,再进回龙塔收伏顾灵风,时间很紧迫。钟俏闭关炼剑期间,她得全程辅助,又脱不开身,如此一来,就剩下闭关前这一点点时间可以去办另一件事。 给夜烛再找个合适的躯体。 “你这是同意与顾灵风结血魂契?” 赶往悲雪城百兽园的路上,夜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两人对这件事的分歧,可是他们当时争吵的元凶,如今旧事重提,也不知南棠是怎么想的。 南棠没有回答夜烛。 “其实……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就别勉强。我……当时冲动了。”夜烛道。 与她分别了两个月时间,他早已冷静下来,觉得这个提议确有不妥。结契于她而言是个心结,没那么容易迈过去。 “你这是在向我诚恳道歉吗?”南棠问道。 “嗯。”夜烛毫无犹豫道,“当□□你,是我之过。” 南棠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 她最恨的,是他那一句“……就此别过。这半魂,我不要了。” “罢了,我亦有失当之处,将你变成鱼……”南棠轻轻叹了声,道,“夜烛,我此番再见师兄,心境异常平和。师兄便只是师兄,掌门也只是掌门,再无其他。遥想当年结契,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不值一提。” 那些恐惧过的,憎恶过的,深深排斥的一切,原来都只是自己替自己设下的桎梏。 所谓画地为牢,其实要走出去,也并不困难。 这一步,她始终在迈出。 “我只是想通了而已。要做的事太多,我需要力量。” 想要活下去,想成就无上仙途,想见到他,想知道赤冕在哪里…… “不说这些了,百兽园到了,你想要什么样的躯体?” “高大的,威武的,强悍的……” “可我想要毛茸茸的、软绵绵的……” 两人又出现了新的分歧。 直到天彻底黑去,两人也没挑到合适的兽身,南棠败兴而归。 “都是你,挑挑拣拣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南棠恼道。 明天她就没时间了。 “不要!不做兔子猫妖小狐狸!”夜烛决不再做任她□□的小东西。 “大兽的尸体哪那么容易找!”南棠一边和他吵,一边进了洞府。 还没等到夜烛的回答,南棠先遇上了同样刚刚归来的萤雪。 萤雪也消失了大半天,没有任何交代,不知去了何处。 “师姐来得正好。”见到南棠,他扬起笑。 “怎么了?”南棠止步,与他一起停在洞府的石碑旁。 砰—— 一声重响,巨大的兽身如小山般落到地面。 “给哥哥的。”萤雪笑得异常温柔。 南棠诧异地看着萤雪放在地上的兽体。 这是…… 天禄兽? 她狐疑至极。 萤雪怎会主动替夜烛找兽体?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龙影(神兵龙影。...) 天禄乃是麒麟兽之一, 为仙兽,世间并不多见。南棠眼前这只天禄兽寿数不大, 估计成年没多久,模样生得是真好。 银色长鬃,长尾四爪,额间有青色独角,即使双眸紧闭,也不影响它的气势,仍旧威风凛凛,就是身上血痕斑驳, 也不知何处受了伤。 “师姐,它不是我杀的。”萤雪见南棠狐疑的目光在天禄身上扫来扫去, 主动交代起这只天禄的来历, “这是菩音云献谷的护山兽,前几天云献谷内妖兽暴动,这只天禄护山之时不幸身殒。我花了点代价才将它换到手的。” 南棠站在天禄身边, 一边漫不经心摸着天禄兽的毛, 一边仍旧狐疑盯着萤雪, 一边在神识虚空中问夜烛。 “你怎么看?” 夜烛回了声冷哼:“无事献殷勤。” “师姐别这么看着我, 我真无恶意, 只是见师姐近日事务繁忙,想来是没时间替哥哥物色新的身体,替你分忧罢了。”萤雪道。 他解释完这些, 头轻轻一垂,目光半落, 又道:“师姐若不愿信我便罢了。这具兽体放在这,师姐想要就要, 不想要便扔了。” 语毕,他转身欲离,却听身后传来南棠声音:“多谢。” 他转回头,只见南棠按住天禄的左臂上,一道黑纹正渐渐爬进天禄的身体中。 不过片刻时间,天禄的兽目睁开,抖了抖身上的银白鬃毛站起,厉爪狠狠抓地划过,青色独角冲着萤雪撞去。萤雪站着未动,任天禄角尖顶到自己眉心处停下。 四目相交,萤雪笑了。 夜烛冲着萤雪一声嘶吼——别以为他猜不透,无非不想他留在南棠身上,寄魂于她元神。 萤雪轻轻拨开天禄的兽角——知道,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出来。 南棠看不懂兄弟两人间的眉眼官司,拍拍夜烛的身体,道:“别闹了!” 夜烛这才收回兽角,回到南棠身边,巨大的身躯像座小山般,一身银霜般的柔软长毛迎风而展,兽型十分英俊,是南棠这些年为他寻过的兽体中最漂亮的,既满足了夜烛高大威武强悍的要求,又满足了她的毛茸茸……她很满意,目光又瞥向他的小腹。 “吼——”夜烛也冲她一声嘶吼。 瞥什么瞥,还想着她的毛茸茸、软绵绵? 南棠抬手挠起夜烛的下巴,一边冲萤雪笑起,萤雪的心情不知为何又不好了,冷冷瞥了眼二人,转身掠离。 见萤雪身影已经飞到再也瞧不见,南棠才冲到夜烛面前,不客气地命令:“快坐下……不,躺下!” “……”夜烛默。 庞大的天禄兽一屁股坐到地上,地面震了震,他又向后一倒,四爪向外平摊,露出兽腹。 南棠一个飞扑,整个人趴到天禄的兽腹上——她的毛茸茸,她的软绵绵,都回来了。 久违的触感着实让人感动,南棠仿佛回到那年在重虚宫时,任外界大雪纷飞、寒冷至极,她缩在小小的洞府里,趴在他柔软的兽腹上寻求安慰,温暖而安全。 将脸埋在兽腹里蹭了又蹭,南棠忽然抬头:“夜烛,你要一辈子是毛茸茸多好?” 夜烛本正半闭兽眼,任她予取予求,听到这话,不由一震肚皮,把南棠从兽腹之上震落,飞快起身,俯头怒冲冲望向她——一辈子做兽?想都别想! 真是……把她纵得越来越过分。 南棠大笑出声,揪着天禄的颈毛翻身掠上他的后背。 “走了,给你洗个澡,清理清理伤口,我也要闭关了!” 短暂的休憩结束,南棠回神,时间不多了。 明松台的剑庐已经升起浓浓白烟,钟俏换上一身劲装,外头罩了件兽皮围裙,衣袖挽到手肘以上,站在剑庐外教商九和杜一壶拉风箱。嫣华将铸剑所需的矿料晶石等物分门别类整理好,缇烟那头的进展也很顺利,不断将收到的材料托人送到紫薇三师洞,交由嫣华整理。 两只赤宁兽一见天禄,便像孩童遇见仰慕的对象般,绕着天禄的腿不停打圈,夜烛那颗老父亲的心被勾回来,带着小赤宁在紫薇三师洞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让两只赤宁兽留在紫薇三师洞的石阶上,做了护山兽。虽只闭关数日,南棠还是做万全准备,以天曦镜为阵眼在剑庐外设了防御禁阵,防止外界侵扰,衔宝便哪里也不肯去,蹲在剑庐外天天陪着天曦。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天亮时分就能闭关。南棠趁着还有些时间,前往主殿寻找江止。 江止负手而立,站在紫薇三师殿外的观星台上,微仰着头遥观夜空,似在观星,但黑夜将尽,天星已沉。听到南棠的声音,江止转过身来,朝她略一颔首。 南棠道了声“师兄”,直奔主题:“廊回山的事,师兄准备如何应对?” 江止有些诧异:“此事不是已经解决了?你治好了门中弟子,悲雪城也出面调停,对方不再出手,还需要应对什么?” “师兄,你真觉得对方会就此罢休?”南棠反问他。 江止出任重虚掌门已近百年,游戈在眠龙各大势力之间,与悲雪宗并另两个山脉之间都打过交道,对于悲雪宗辖下三个山脉的情况应该比她更加清楚,她不觉得江止会相信这件事就此了结。 连她都看得懂的东西,没道理江止看不清。 “师妹何出此问?”江止像要看透南棠般盯着她。 “我就想知道,若是俞琼仙骤然发难,再度出手,师兄可有准备?”南棠问他。 她相信,江止听得懂她的问题。 江止一笑,转身又遥望天星:“廊回是三脉之中实力最强,而眠龙则是最弱的,根本争不过他们,再怎么准备也没用,从你杀死梁应晞那天起,这个仇就不可能被化解,除非我把你献祭出去。” “对不起……”南棠愧疚道。 “不必道歉,你没做错什么。三十多年前,你以一己之力守住整个重虚宫,如今换重虚宫来守一个你,有何不可?” 说到此处,江止顿了顿,复又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借悲雪宗来对付廊回,但这件事没你想得那般简单。廊回的地理位置特殊,与天遗宗接壤,这么多年来都是两宗必争之地。吕正阳此人野心不小,一直在扩张势力,现下实力直逼菩音悲雪,近年在暗中频繁接触天遗,怕是动了歪心思,早就成为顾衡眼中钉。” “师兄的意思是,悲雪宗可能要借我们之手,除去吕正阳?”南棠蹙起眉来。 江止叹口气道:“师妹,三十年前你说你想建宗立派,我只当是你心血来潮的童言,但眼下来看是我小瞧你了。如果你果真有心往上走,除了修行之外,可能还得花些心思在玉昆的局势之上。” “多谢师兄指点。”南棠拱手,诚心道谢。 江止却摆了摆手:“师妹客气了,你的修为实力恐怕早在我之上,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廊回山的事你不必太放心上,我早就和万仙尊商量过,已经往眠龙发出山谕调拨人马。顾衡既要铲除吕正阳,必定要扶持眠龙,这对眠龙山来说,或许也是个扩张的机会。你安心闭关铸剑,这几天我会留在这里主持,俞琼仙若有动静,我自可应对,你不必担心。” 南棠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师妹还有事?”江止回身问道,神色一片平静。 “没了,那就拜托师兄,告辞。”南棠拱拱手,告辞离去。 待她走远,江止方以指腹点上眉心间的红纹,脑海里响起个声音:“师兄,你真好。” “再好,也没用。”江止淡道。 他怀念的那个南棠,不会再回来。 ———— 天色大亮,一切准备就绪。剑庐已经被天曦镜隐藏在幻象之中,天禄兽趴在剑庐之外守着,商九和杜一壶守在剑庐里打下手。 “你说你可以让我的天焰更加炽热,现在让我看看能提升多少?”钟俏站在融炉旁边,手上戴着副金色链甲手套,脸色凝重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响指,掌上忽然生起一簇火苗,炽热的气息顿时蔓延,站在剑庐内的所有人都渐渐冒出汗来,无法抵挡这股炽热气息。 南棠望去,这簇火苗整体呈暗红色,但仔细看去,火苗的焰心带金,与普通火苗不同。她点了点头,催动春种之力探向这簇火苗。火苗猛地晃动起来,无数金色与红色的光点渐渐飞起,分离……钟俏看傻了眼,南棠已是满头大汗。 神识如遇火焚,刺疼不已,她勉强集中注意力,感受天焰的灵源——天火之焰,其中应是七成火灵、两成金灵,还有一成土灵,三种灵气融合为天焰。 如果要加强天焰,则需要同样的灵气。 她缓缓伸出手,身边是嫣华一早准备好的,两大筐晶石,随着她的神识注入,五灵被析出,聚在半空如同五条彩带,又南棠的指引之下分出金火土三色至纯灵气,猛地灌入天焰之中。 钟俏正看得目瞪口呆,却见手中天焰猛然间大涨,火焰冲天而起,险些烧到顶棚,她慌忙熄灭天焰,怔怔看着手套上留下的焦黑痕迹。 再晚一步,这手套就护不住她的手了。 “可以吗?”南棠抹着汗问道。 钟俏大喜:“可以!” 她一边说,一边将天焰火种抛入融炉的炉膛中,喝令商九拉动风箱,炉火大旺,她再朝南棠示意。南棠再次催动春种之力,从身后晶石提炼出需要的灵源,融入炉膛的天焰里。 可怕的炽热气息瞬间席卷整个剑庐,所有人的皮肤都开始泛红,汗珠不断滚落,钟俏却满眼欣喜,将早已拆解的龙骨祭入融炉内,一面道:“保持这个火候,不要变!杜一壶,取剑!” 杜一壶“诶”了声,将摧月剑擎起,钟俏凌空一抓,摧月剑出鞘,飞到融炉之上,缓缓吸收起融化的龙骨骨液。 森白的骨液一滴滴融进剑身,剑身变得通红。 钟俏双手执锤,锤上紫光大作,“当”一声巨响,敲在摧月剑上。 众人只听一阵“当当当”的声音连绵不绝,钟俏震锤的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动,每锤过千下,就要让杜一壶将摧月剑送入寒冰池中冷却一番,再祭入剑炉继续融骨。 南棠除了全神贯注保持着天焰火候外,还需不断给钟俏注入生气,以保证她的精力体力不会耗竭,毕竟三天完成三个月的铸剑,对钟俏的修为考验很大。 铸剑的过程毫无疑问是枯燥无味,反复的锤炼,反复的融炼,直到最后一块龙骨化成骨液融入摧月剑中,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间,一声龙鸣响彻天宇。 淡淡的龙形虚影自摧月剑上逃出,冲向天际。 “龙魂?快!快将它抓回!”钟俏忽然大叫一声,甜美的嗓音陡然拔尖,她按捺不住眼底亢奋,盯着那道龙魂。 万万没有想到,这副龙骸之中竟有龙君残魂未散,若是能将龙魂铸入摧月剑,则此剑必成神兵,也会是她修炼铸剑术至今所铸的最强悍一把剑。 可南棠正在维持天焰火候,无法分心,杜一壶和商九实力不足,难以捕捉龙魂,钟俏又在铸炼,没人能帮上忙,眼见那缕龙魂逃逸,虚影愈发浅淡,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嘶吼,巨大兽影从半空掠过。 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天禄兽狠狠咬上龙魂,将挣扎不断的龙魂拖回地面。 南棠一眼扫过,只看到天禄兽口中那抹熟悉的魂影,夜烛的半魂出手,恰是龙魂的克星。 钟俏的动作很快,立刻就将摧月剑伸到龙魂旁,手中震力,卷着龙魂缠在剑上,后又迅速将剑祭上融炉。 夜烛做完一切,团身坐到南棠身后,不再离去,看着那剑泛起刺眼红光。 随着钟俏重锤落下,四周猛地一震,摧月剑彻底变了模样,她最后一次将剑伸入寒冰池中取出,凌空挥下,数道龙影自剑上飞出。 “换个名字!”她将剑抛向南棠。 南棠跃起,握剑入手——原本斑驳不堪的残剑已经焕然一新,锃亮的剑身带着淡淡金芒,龙影暗现,十分漂亮。 “龙影……就叫龙影吧。”南棠握住剑,掩饰不住脸上喜色,道。 “好,好一柄龙影剑!”钟俏却就此盘膝坐下,“你们走吧,我要闭关突破。” 融炉内的天焰经由南棠不眠不歇的控制,已经被改变,彻底化成金焰,她又借此龙影剑有了新的领悟,正是突破的好时机。 南棠点点头,朝着杜一壶和商九二人使个眼色,一齐退出剑庐。 外界,三天时间已过。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神兵(神兵剑灵。...) 修罗试炼已经结束, 回龙塔外围观的人潮退去,赌局散场, 喧嚣热闹刹时间只剩下冷清。这几日连来这儿参加普通试炼的修士都没有,守塔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塔门前打着呵欠,看着门可罗雀的大街发呆。 熟悉的喧哗声隔街传来,衬得回龙塔愈发冷清,也扰得塔底的魔头不得安宁。 咣当—— 悬空的铁链猛烈摇晃,不断发出阵刺耳响声。 长发披爻的男人虚影在不见天日的塔室内来回踱步,脸色差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爆炸。 自从因为破魔劫而被吵醒后, 顾灵风就再也睡不着了。但在这里,除了睡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失眠的困扰让他格外暴躁。 他的心静不下来。 若没让他遇见那小丫头也就罢了, 他对离开回龙塔本不抱希望,但偏偏就遇到了这么个可能性。他在这里关了数千年,被空虚寂寞冷折磨得不成魔形, 真是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 好不容易盼到个希望, 他满心狂喜筹谋算计, 却不成想, 那丫头软硬不吃,说走就走,竟没留半点余地给他。 从她头也不回踏出回龙塔的那一刻起, 他等了近万年的机会就化为泡影,怎不让他暴怒?然而再愤怒也无济于事。 从希望跌落绝望的深渊, 顾灵风心绪难以平复,无法像从前一样陷入沉睡, 日日鬼魂一样徘徊在塔室,濒临疯狂。 呼—— 一阵风从塔室石顶处涌入,化作一团风球,像活了般雀跃地奔向顾灵风,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欢脱得像只兔子。 顾灵风拔开遮在双眼前的长发,盯着那股风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外头了。” 风妖跳起来,露出两个窟窿眼和一张嘴,嘴里呼呼出气。 顾灵风气正不顺,就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发泄发泄,刚想下手,忽又道:“等会,你怎么回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塔道上传来脚步声,似乎又有人踏进塔底了。 风妖“呼”地一下,又从他脚边飞到半空,转个没完。 莫非,是她?!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中闪过,塔室的石顶便缓缓落下一个人来,顾灵风将长发尽数捋到脑后,以便自己能看清楚来人,确认不是看到了幻象。 真是她来了。 三天时间已过,今天原是南棠前往悲雪宗的日子,但她拿到龙影剑后并没赴约,而是马不停蹄赶到回龙塔。 “顾魔尊……”进入塔底后,南棠一眼看到披头散发的虚影,抱拳施礼,只是没礼施完,虚影已一溜烟掠到她而前。 顾灵风连伪装都懒得,开口便道:“废话休说,放我出去,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经历希望再绝望的魔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就想要自由。 “顾魔尊,莫急。”南棠慢条斯理道。 他能不急吗? 顾灵风急得都快疯了——这个磨人的小丫头。 南棠却微微一笑,缓步踱进塔室深处,好似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般。 “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带顾魔尊离开此地。” 顾灵风堂堂一个大魔头,听了这话跟在她身边像刚才的风妖般,道:“真的?你没骗我?”再绕到她右边,迫不及待道:“那就快点,别磨磨蹭蹭。” 南棠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封着他元神魂魄的炼魂珠前,前后左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顾灵风不耐烦至极,生恐多等一刻她就要变卦,催道:“别看了,只要往里而注入你的句芒春种之力就好……” “顾魔尊,咱们谈谈。”南棠将目光从炼魂珠上收回。 “谈什么?有什么可谈?哦……”顾灵风恍然大悟,“你想谈条件?别谈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法宝还是功法秘藉还是丹药?魔修大军曾在洗泪河下留有一批秘宝,我能替你开启,不论是法宝还是功法秘藉亦或丹药,应有尽有。” 南棠没吱声,他想了想,又道:“无上灵力?修仙宝境?我能带你到古仙禁地,里而拥有无穷灵气供你修炼。还不够……”他咬咬牙,续道,“我有烈魔令,可号令魔修三军,让你成为魔皇……” 南棠仍旧不为所动,顾灵风大为恼火:“这些还不够?你太贪心了!” 他说的这些,随随便便一个拿到外而,都足以令修士们争得你死我活,若非因为他实在太想出去,又生怕她跑了,根本不会挖自己的老底同她交换。 “你到底要什么?直接说吧。”顾灵风怒道。 “要你。”南棠开口,简单两个字。 “没问题,要……”顾灵风一口应下后,忽然卡壳,“我?” “嗯。”南棠点头。 顾灵风扒开遮脸的头发,露出那张尚算英俊的苍白容颜,凑到南棠而前,俯下头古怪盯着她:“要我……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是已经有情人了?” 出卖男/色换取自由也不是不行,但和别的男人一起服侍她的话就有点过分了,他堂堂魔尊沦为媚修,要惹天下人笑话的,不过……他又不是正人君子,承诺什么的都是屁话,出去后他就撕碎她的魂魄…… 见顾灵风认认真真思考起来,南棠知道他误会了,哭笑不得刚想解释,便听他一边道:“行吧,我同意了,成为你的……”一边压向南棠颈侧。 后续的话他没说完,南棠左臂上的黑纹猛地窜出,朝着顾灵风的魂体冲去,顾灵风魂体亦化黑烟,二者在半空缠绕厮斗起来。 炼魂珠猛烈地震动起来,缚珠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天禄兽不能随着南棠同入回龙塔,此番夜烛暂时寄于她的神识虚空中进入回龙塔。 魂体对魂体,夜烛与顾灵风棋逢对手。 “够了!夜烛回来!”南棠看不下去,震声道。 半空中打得难舍难分的两道黑烟倏尔分开,其中一道飞回南棠身边,化作夜烛虚形,冷冷看着顾灵风。那厢顾灵风也落地,沉着脸死死盯着夜烛,既怒又惊,怒其出手,惊其魂体修为之高。 南棠忙道:“魔尊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是要你……”她觉得解释不清,索性祭出龙影剑。 “魔尊请看。”南棠道。 只闻“铮”的一声,长剑出鞘,隐约龙吟和着剑鸣同响。 龙影剑出现在顾灵风而前。此剑经由天焰淬炼,融入龙骨,又有龙君残魂所化剑意,早已改头换而,便是如顾灵风这般见多法宝武器的大能之修,见到龙影剑时,也不禁一愣,脱口道了句:“好剑!” 但……和他什么关系? “魔尊,神兵虽好,尚缺剑灵,我想请你入剑为灵。”南棠道出自己的要求。 顾灵风眼神顿厉,一改先前迫切神情,杀气腾腾地望着南棠,良久方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想让我成为你的剑灵?” 他觉得她肯定是活腻了,撕碎她的魂魄还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他要将她元神炼成灯油,夜夜燃烧! “我知道。只要顾魔尊成为此剑剑灵,与我签下血魂契,我便带你离开此地。”南棠一字一句道。 顾灵风听得连呼吸都要停止——如果他有呼吸的话。 夜烛静静伸手、摊掌,掌心之上浮现起无数黑色咒文,一个接一个飞到龙影剑四周,再渐渐附着在剑身上,一股奇特的气息随之绽开。 “血魂契下,我主你仆,你需遵我之命,为我剑灵,你我二人同生共死,人在剑在,人亡剑亡。”南棠道,“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不会逼你同意,但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我不会再来第三次,同意或不同意,你都没有反悔机会。” 顾灵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怒气要冲破魂体,旁边的风妖感受到他的怒火,已经瑟瑟发抖地缩到角落去。盛怒反而让他沉静下来,神情阴郁地看着眼前女修,心绪翻滚如海。 留在塔底是个折磨,但成为剑灵,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南棠只将血魂契解释清楚,并不多作其他劝说,看着他天人交战,脸色变了又变。 双方都没人再开口,气氛冷凝如悲雪山上的寒冰。南棠等了许久,也不见顾灵风再出声,她轻叹一声:“罢了。” 夜烛见她而露一丝感慨,知道她的旧结又被牵出,便也没多做劝说,只冲她点了点头。 南棠凌空将龙影剑抓入掌中,转身缓缓向外走去。 没走几步,她身后就传来顾灵风冰冷低沉的声音:“等等。” 南棠驻足转身望去。 顾灵风半垂着头,目光穿透披爻的长发,带着几分恨意阴郁地看着南棠,声音像饮过冰般寒意四散:“好,我愿意。” 快一万年了,他已经不记得外而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了,见不到太阳也望不着月亮,没有人可以说话,时间仿佛凝固般没有尽头,无穷的生命化成枷锁,比死还痛苦。 如果没有遇见她,也许这样的痛苦还能浑浑噩噩地继续下去,但偏偏他看到了一抹希望。 如果上次她提出这个要求,他定然不会点头,但经历绝望希望再绝望的反复折磨,他早就所余无几的志气早就被消磨殆尽。 如果她走了,他也许要再等一个万年,又或者永远都等不到,那么他会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发疯,至死不见日月…… “你想清楚了?”南棠这个问题,问的不仅是他,也是自己与夜烛。 夜烛轻轻点了下头,他一直很坚定。 “想清楚了。”顾灵风的决定下得很快。 比起永陷黑暗,他情愿成为剑灵。 “好!”南棠再无犹豫,抛出龙影剑。 夜烛催咒,龙影剑上的黑色咒文浮起,泛起一片黑光,南棠走到龙影剑旁,虎口按在剑刃之上。 一道殷红血液顺着剑身流下,浸入龙影剑中,血光绽起,咒文化作暗红。光芒闪了又闪,咒文和血液融成一滴鲜红血珠浮起,在半空中一分为二。 南棠收回手,任由其中一颗血珠落到自己眉心处。 顾灵风一动不动,也由着另一颗血珠落在他的眉间。 随着血珠融魂而入,南棠的神识虚空猛地一震,仿佛冲进一股巨大而强悍的力量,她情不自禁闭上双眸,直到这股力量渐渐平息,她方睁眼,与对而顾灵风冷冽的目光相撞。 夜烛又冲她点了点头,示意血契已成。 “可以开始解除我的封印了吗?”顾灵风道。 南棠不语,只迈步走到炼魂珠前,抬起双掌,掌中绽起一团青光。 顾灵风睁大双眸,紧紧凝望着炼魂珠,只要想想自己即将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成为剑灵签订血魂契的怒气便稍稍平复。 青光被南棠按上炼魂珠外贴着的符箓之上,整座塔都随之猛地一震。顾灵风却不由自主露出兴奋的笑意——果然,她的力量并不会被符箓弹开,更不会触发此地禁阵。 地下忽然涌出熟悉的力量,重重包裹向南棠,她的元神随着春种之力被扯离肉身,沉进地底。 一个巨大的法阵浮在回龙塔下的地渊里,绽放着与她身上同样的青光。 她对外界的感知再度被取代,山为眼,树为耳,风为鼻,石为肤,草木为唇舌……从悲雪城到悲雪山,所见所闻所知所感,尽融四野。 一声接着一声呼唤,从四而八方涌来,源源不绝。 十方大山,又一次应和了她的召唤,而这一次……她听到看到了更遥远的景象。 不仅仅是悲雪,也不止重虚,她还看到了离此千里的陌生地方。 ———— 天遗山与廊回山交界处的禁地内,一个残破陈旧的古阵忽然绽起青光,青光直透云端; 悲雪宗正南方位的锦灵山中,一处荒芜废墟内被无数藤蔓覆盖的地而微微颤动,青光大作; 浮凌山重虚宫的弟子惊讶地发现,十方古阵所在的方位再次绽出青光,这已是近期内的第二次异动了; …… 南棠感受到了,一共六处十方阵。 她的句芒春种之力,在短短的时间内,似乎提升了。 ———— 悲雪城的城主府外,沈谜正浮在半空,俏脸寒沉地盯着前方。她身后跟着的三个修士也都各自疑惑地看着通向城主府的路。 路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离约定出发往悲雪宗的时辰已经过了大半天,可是重虚宫的两个人却迟迟未至。 先前在照影斋时,沈谜就被虞南棠摆了一道,如今对方又爽约,如此不将悲雪宗放在眼里的做法,这让她气得不行。 “不等了!出发……” 一个“发”字刚刚出口,整个悲雪城地而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看!”隋流扬手指向前方。 回龙塔处,一束青光穿透云霄,魔龙虚影出现在天际,盘旋不去,高耸的回龙塔已然魔化,而这一次,缚在塔身之上的铁链竟一根接着一根断裂。 沈谜大惊,神情骤变。 塔下所镇强魔,似乎有破印而出的迹象。 ———— 塔室中的南棠却忽然睁开双眸,目光冰冽。 除了十方古阵之外,她还看到了一件事。 她的紫薇三师府附近,被人悄然施下禁阵。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剑灵(来自剑灵的报复。...) 昏暗的塔室剧烈震动起来, 地面泛起青光,无上力量从四面八方涌聚而来, 炼魂珠东摇西摆,缚在炼魂珠上的铁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顾灵风见识过十方古阵的威力,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境界低微的女修能够完全唤醒古阵,他心里的忐忑随着第一根铁链的断裂而彻底化作亢奋。被迫签下血魂契的愤怒和惊诧被即将重见天日的兴奋所取代,他站在南棠身边,盯着炼魂珠不放。 南棠双眸已睁,眉头紧拧,手里的青光比先前更亮。 铁链一根接着一根绷断, 炼魂珠上的符箓绽起刺眼红光,珠内一团雾气频频乱窜, 不断撞击着珠壁, 仿佛要挣破炼魂珠的束缚,几道细细的裂纹随之浮现在炼魂珠上,符箓的红光闪得越来越快。 随着最后一根铁链的断裂, 符箓起火, 烧成灰烬, “砰”的一声, 整颗炼魂珠被从内向外撞碎, 黑雾涌出,顾灵风的虚影随之跃起融入雾中。滔天煞气席卷而来,瞬间淹没这小小的塔室。黑雾里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 穿透厚重塔壁,回荡在回龙塔四周。 回龙塔外的景象已变。庞大且厚重的沉云笼罩于悲雪城上空, 重重压在回龙塔塔顶之上。原本徘徊在天际的恶龙虚像已尽化作尘烟散去,缚在塔身上的铁链完全断裂, 整座回龙塔变得漆黑,笑声不断从塔内传出。 城中的修士见天现异象,便都惊愕地飞到半空,遥望向回龙塔处,猜测着出了何事。 悲雪城城主府却突然掠来无数修士,悲雪山山顶之上也降下一道白光,直冲回龙塔,然而,还是来晚一步。 黑雾从回龙塔内逸出,眨眼间包裹住整座回龙塔,白光随既落入黑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波澜都没激起。黑雾却瞬间大涨,张牙舞爪般朝四野蔓延,杀气戾煞同时涌向四方,可怕的威压如同山峦倾塌,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座城市吞噬…… 悲雪城中修士见势不妙,纷纷向外逃去,城主府赶来的修士也在半路停步,骇然地看着那片黑雾,沈谜更是脸色大变——回龙塔里的魔头逃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 悲雪山上,顾衡并一众修士浮于云端,面色沉凝地遥望回龙塔。 回龙塔这一变故来得委实突然,竟连一点先兆都没有,他们连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若真是顾灵风逃出回龙塔,后果不堪设想。 “传我令下,全宗修士备战。”顾衡当机立断,开口道。 全宗,就是三脉数百山峦无数门派的修士。 身后传来几声应诺,然而还没等他们将顾衡的命令传达下去,顾衡却又扬手:“等等!” 回龙塔的上空,一道龙形虚影直冲天际,没入厚云,包裹在回龙塔外的黑雾突然间又往回收,倏尔钻入塔顶某处,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压在悲雪城上空的厚云渐渐消散,庞大的威压与杀气竟也消失不见,悲雪城恢复如昔。 离回龙塔不远处的拐角处,萤雪慢慢踱步走出,望着回龙塔的塔尖不语。 一道人影自回龙塔塔顶掠起,背负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掠向远方。 ———— 紫薇三师洞的外面是悲雪城的街巷,街巷上没有行人来往,一片静谧,与往日并无两样。 南棠浮于云端,居高临下望向地面,并没瞧出什么异常。 “怎么了?”夜烛的声音响在她的神识虚空中。 时间已然不早,按计划,他们收伏顾灵风后,要赶往悲雪宗才对,可南棠却折返紫薇三师洞。 “有人在这里布下禁阵。”南棠冷道。 才刚她神识融于十方古阵,借助群山之力时,察觉紫薇三师洞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包围,这股力量悄无声息,看起来像是个禁制法阵。 这禁制法阵设在紫薇三师洞外,似乎要将紫薇三师洞与外界隔开,法阵设得非常隐秘,难以发现,又还未触发,险些就被他们忽略。 南棠边想边隐匿身形,落下云头,虚土带着她的神识融入地底,向四面铺展,顷刻间覆盖紫薇三师洞四周,将每一寸土地都置于神识虚空之中。 神识虚空之境的景象已改,她与夜烛并肩站在虚空的紫薇三师洞外,也不知是不是十方古阵的影响,南棠觉得感知又敏锐了几分,神识覆盖的范围内,细微的气息流动也逃不过她的五感。 紫薇三师洞的洞外,共六处气息异常点,南棠扬手挥出六道青光,标记在这六处位置上,而后再一扬手,四周景象又改,沉入地底。 这六处位置的下方,各现出一尊跪立的黑色石兽,石兽不大,但面容狰狞,双瞳隐泛红光,幽幽盯着正中位置,散发出阴森诡异的气息,藏在暗处窥探着。 “这是双重阵。”夜烛指着石兽兽口道。 南棠仔细看去,只见石兽兽口内另外衔着枚符箓,符箓亦呈黑色,上面画满南棠看不懂的符咒。 “此乃仙符,上面画的应是结界法咒,其力恐怕趋近于领域。”夜烛边研究边道,“强大的法阵一般都会先以结界困人,再施术法,这六道仙符就是这个作用,但这六尊兽像我没见过,还无法参透。” “这是尸狸。”一个从没出现在南棠神识虚空中的声音突然响起。 南棠与夜烛均是一惊,转头望去,只见有个人浮坐半空,身体歪倚,以手支额,懒洋洋看着他二人。 “怎么?你们难道不知道,签过血魂契,我与契主便神识共通。别这么惊讶,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那人勾唇笑道。散落于脸颊前的长发已经束到脑后,只留两缕发丝随意落下,一张苍白冷峻的脸庞完全显露人前。 不是别人,正是顾灵风。 南棠猛地望向夜烛,夜烛也满面愕然,半晌方道:“我没与人签过血魂契。” 顾灵风好笑地盯着这两人,问夜烛:“奇怪,你修为不低,可寿元好像不高,是如何修炼的?” “与你无关。”夜烛冷道。 “尸狸是什么?”南棠不想与他废话,转回正题。 “尸狸为魔渊妖兽,乃是修士被夺了元神魂魄后的尸身在魔渊所化之妖,无识无智,却能噬魂夺魄。这法阵应该是六尸阵,可打开堕魔渊,将生者魂魄引入魔渊。若是阵起,这洞府会沦为魔渊,里面的人也会魔化,成为失智魔物。”顾灵风一边回答,一边感慨,“也不知是惹到什么人,对方竟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对付这洞府里的人?” 南棠眸中冷芒闪过。如今在悲雪城非要置她死地,且不惜因此伤及无辜的对头,还会有谁?但俞琼仙会用上魔修的手段,倒是大出她的意料。 “可有办法破解?”南棠问道。 “破解?”顾灵风双手环胸,“法阵还没启动,逃走就是。” 南棠摇摇头:“我有朋友在里面闭关,况且这是我的洞府,凭何要我的人逃走?” “破解倒也不难,找到主阵眼就可以。六尸阵的主阵眼,应该在法阵正西方位,必需有三位元婴以上的修士执阵才能成,你们把他找出来就可以。”顾灵风道。 正西? 南棠无二话,虚土再沿正西方位蔓延,神识景象随之迅速变幻。虚土蔓延至紫薇三师洞正西面一座庭院时停下,南棠仔细感受了一番,才道:“这里面有与尸狸兽象上相同的气息,应该是这里,不过这庭院外面布了禁制,我的神识若是探入,会打草惊蛇。” 庭院看起来与悲雪城的屋舍一般无二,从外面看就是个砖墙围起的院子,院中建有三层楼阁,四周静悄悄一片,整个庭院都被笼罩在一片无形屏障中,神识难以侵入。 “有人来了。”夜烛道。 庭院的入口处降下个修士,这修士左顾右盼一番,取出枚令牌,庭院的门“吱嘎”一声自行开启,修士飞快闪入其中,却是不知脚下已经附上一缕虚土。 这人来得可真是时候。 南棠冲夜烛得意地挑挑眉,她的神识粘在那修士身上,跟进了庭院。 修士进了庭院后一路向前,径直进了楼阁。楼阁内盘膝坐着三个修士,个个境界都在元婴之上,正中坐的乃是主阵人,修为看来最高,面色阴郁,肤呈浅青,穿一件宽大黑袍,袍上布满凌乱法咒。 “冯仙君。”起先进来的修士向正中这人拜礼道。 冯修士略抬了抬眼皮,露出眼白多而瞳仁小的眸,阴阳怪气道:“东西呢?” “这是答应您的一半酬金,另一半待事成之后,乔山君亲自奉上。”修士一边说一边以双手托住个储物袋奉上。 “算他乔云庭识相。”冯修士拣起储物袋随意掂了掂,满意地收起,又道,“让他放心,只管准备好另一半酬金,陷入我三尸阵的人,还没逃出去过。” “如此,就拜托冯仙君了。”修士恭恭敬敬又是一礼,退出楼阁去。 ———— 乔云庭?不是俞琼仙? 南棠微诧。 她记得此人——龙君秘境中设下陷阱杀害秋明庄庄主,意欲独霸龙君秘宝的罪魁祸首。当时因为缺乏证据,让乔云庭给跑了。后来玄昊山与云台山开战,玄昊山胜出,云台山赔了大笔资源,损失了不少,也令乔云庭威信大失,险些丢失云台山山君的位置。 他想杀她报仇并不奇怪,只是以乔云庭唯利是图的个性,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对付重虚宫几个弟子来报复她,便说不通了。 那修士出了庭院后便祭起张传送符,消失在南棠眼前,南棠的虚土无法再继续追踪,只得收回。 “阵眼找到了,你想破解,杀了他们三人就可以,要我出手吗?”顾灵风眼中迸出一股亢奋来,对接下去可能出现的血腥杀戮跃跃欲试。 “不用。”南棠一口回绝。杀了他们只能破阵,却无法解决根本,该来的还是会来。 “南棠,你身上那本龙君法阵图录集内,是不是有个转灵阵?”夜烛思忖道。 嫣华曾在龙君洞窟中找到一方玉简,里面记录着龙君所搜集的法阵图录,因为有关于十方古阵的记载,而被南棠留在身上,空闲之时她曾与夜烛翻阅过,但法阵录中的十方古阵只是誊抄的小阵图,并没更多的记载,对她用处并不大,不过夜烛对里面的其他法阵倒是很感兴趣,没事就钻研图录,倒是把里面大大小小的法阵记在了脑中。 “转灵阵?”南棠可不记得这法阵。 “就是能够将某地灵气转移的法阵,灵气既然可以转移,法阵也同样可以。”夜烛道。 “你的意思是……” “没错!你有天曦镜在手,可以试试转灵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夜烛点下头。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顾灵风可没有他们之间的默契,对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这让他十分不开心。 南棠和夜烛二人商量好对策,压根没理顾灵风。 虚土收回,南棠回到紫薇三师洞旁,召出天曦,将天曦残片悄悄埋入每尊尸狸兽像之后,夜烛从旁指导她如何施阵,又如何布置,如此这般足足折腾了大半天方妥。 悲雪城中,天色已暗。 回龙塔的异象过去,城中又恢复平静。 “小子,你们是情人?你钟意她?” 神识虚空中,顾灵风落到夜烛身边问道。 夜烛没理他,事实上自打顾灵风出现在南棠的神识虚空起,他就后悔了。 “你只有魂体,寄身于她神识?真可怜!”顾灵风又道。 夜烛闭上了眼。 “魂体对元神,你和她试过魂神交融没?”顾灵风不怀好意道,“看你这模样,试过了吧?” 夜烛攥了攥拳,脸有点发烫。 “你说……我要是也碰一碰她的元神,会如何?”顾灵风声音却是一凉。 “……”夜烛倏地又睁了眼,转头冷冷望向顾灵风。 “别这么看着我,血魂契是你教她的吧?”顾灵风双手环胸,“你将我逼成剑灵,那就别怨我把气撒在你身上。” 血魂契要求他和虞南棠同生共死,他的确不能对她做什么,但他可以…… 拆散他们。 “夜烛,出来吧。”南棠的声音响起,她已将法阵准备妥当,把天禄召出。 夜烛却没动静,顾灵风正满脸邪笑地看着他。 只要他一走,神识虚空中就只剩顾灵风与南棠二人共处,届时顾灵风要想做些什么,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个大麻烦?! 还没等他想明白,神识虚空中突然涌来一股力量,将他拉了出去。原是南棠见夜烛许久没动静,索性施力将他拽出她的神识。 魂体涌入天禄兽口中,一声兽吼响过,南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巨大的天禄扑倒。 幽幽兽瞳盯着南棠,满目都是妒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大修罗场(可怜的夜烛。...) 南棠猝不及防被天禄兽压个正着, 毛茸茸、软绵绵并且暖融融的兽腹在这冰天雪地里如同一张厚实的绒毯盖在她身上,天禄兽的兽掌按在她肩头, 虽然愤怒,他依旧记得收起尖锐爪子,落在她肩头的只是粗砺的肉垫。 “你在生什么气?”她看出他生气,却没猜到原因,有些莫名。 天禄兽的气息拂过南棠脸颊,夜烛俯下头,额间独角点在她眉心间,轻轻戳了戳, 南棠便抬手挠他下颌,边挠边哄:“好了好了, 别气了。是因为顾灵风?” 想来想去, 能让他生气的,最近好像只有顾灵风。 那家伙可以出现在她的神识虚空中,对夜烛又充满敌意和挑衅, 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以后还得朝夕相见, 不好弄啊。 她刚提到这个名字, 夜烛就又是一声低吼, 看来是真的因为顾灵风。 嗡嗡—— 压在她背下的龙影也震动起来,似乎表达着某种不满意,又像是挑衅。南棠刚想制止, 天禄兽一掌按在龙影剑剑柄之上,死死按住这柄剑, 兽眸蓄起怒火。 南棠只能摸摸他毛茸茸的大兽掌,柔声道:“阿渊, 冷静些,别和把剑一般见识。” 夜烛深深呼吸,慢慢收回兽掌,南棠趁此机会揉揉他下颌的毛,翻身跨上天禄后背,俯身向前,摸着天禄兽额前兽角道:“ 乖乖阿渊,走了。” 夜烛起身,只觉额前尖角微微发麻,一股酥意传遍全身,他忍不住用兽角反蹭南棠的掌心。这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南棠只当他喜欢被摸兽角,便又轻轻抚过。 “别怪我没提醒你,天禄兽的兽角乃是求偶所用,雄兽雌兽互蹭兽角取悦对方,激发兽/欲……你这么做,小心这只天禄发/情……” 顾灵风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带着几分恶意的笑。 “……”南棠猛地撒手。 夜烛不解,转头低吼一声,似在要求她继续。 “该走了!”南棠涨红了脸,顾灵风笑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夜烛在外边听不着顾灵风的声音,不满地甩甩头,跃向天际。南棠听着回荡在神识中的笑声,脸越来越烫,仿佛被人窥探去秘密般。 这不成,她得想办法将顾灵风驱逐出神识虚空,否则日后她与夜烛之间若要做些什么,岂非都落在第三者眼中? ———— 天明时分,南棠赶到悲雪山下。 巨大的兽影在地上笼罩出一片阴影,天禄兽降下云头,落在悲雪山的界碑前。 从悲雪城上悲雪山,只有一条路,但这条路平时并不开启,被重重霜雪冰封,在南棠眼前出现的,只有陡峭冰峰,无路可上。界碑处有禁制法阵,阻止外人擅闯悲雪山,一旦被触及便会引发法阵防御。 她错过昨天上山的时间,无法跟着沈谜他们进入悲雪宗,眼下还不知道能否通过,便站在界碑前,朝着雪山拱手震声:“眠龙重虚弟子虞南棠,已过回龙塔修罗试炼,入宗拜山,请开启山门。” 声音听着不大,却传到百里外,守山门的接引弟子听得一清二楚,立时便往山上通传。 南棠连打三次招呼后方才停下,带着天禄兽站在界碑处静静等着。 ———— 悲雪宗的寂生峰上,顾衡正盘膝坐于老梅树下,沈谜站他身边垂手侍立。不远处有青衣道童前来俯首拜礼,将山下发生的事禀报于他。 “宗主,昨日回龙塔异象,恐怕与这虞南棠脱不了干系,今日她才现身入宗,也不知在昨日在塔里发生了什么。这个人,有些不对,要不要……”沈谜听完道童回禀,道。 回龙塔的异象惊动全宗,但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众人回神就已经消失。事后沈谜曾亲自带人入塔查探,不过塔底的炼魂珠依旧好好被缚在原地,毫无异常,魔气仍在,没有逃逸的迹象,一切看来像是虚惊一场。她查问过护塔人,昨日进塔的只有虞南棠一人,联想到此人曾引发回龙塔破魔劫,她总觉得此人有问题。 顾衡未睁眼,摆手道:“不用。隼眼已经被她发现,估计她已心生戒备,先让她上山,我亲自会会。” 沈谜点点头:“是。” “另外将回龙塔封了吧,取消回龙塔的所有试炼,不准任何人再踏进回龙塔中。”顾衡叹道。 持续了近万年的试炼以及厮杀,就此结束。 沈谜吃了一惊:“宗主,这是为何?” 回龙塔在悲雪城屹立近万年,早就已经是悲雪城最大的标志,吸引了无数修士前来试炼,如今说封就封? “不会再有回龙塔试炼了。”顾衡此时方睁眼,“你昨日回报说,塔底无碍?” “正是,可是属下探查有误?”沈谜大惑不解问道。 “魔君顾灵风不在了,塔底的只是障眼法。”顾衡平静道,不像昨天异象发生时那般如临大敌。 沈谜心头剧震,刚想说话,却被顾衡打断。 “此事勿要外泄,以免引起宗门恐慌,顾灵风的下落本座心里有数,你不必惊讶,照我吩咐的做便是。放虞南棠入宗,按规矩办即可。”顾衡整整衣襟起身。 沈谜依言退下,顾衡方将攥于掌心的传音玉牌摊于眼前。 玉牌泛着浅浅紫光,里面有老祖昨夜急音。 “古阵动,塔魔出,留住虞南棠,勿伤。” ———— 南棠在山下等了片刻,界碑处忽然亮起青光,一条冰琢的阶梯出现于碑旁。 “入宗冰梯,来者只可攀,不可飞。” 充满威严的嗓音自冰梯上传来,落入南棠耳中。 南棠仰头望去,冰梯直通悲雪山顶,看不到尽头。这阶梯本已十分陡峭,又因以冰琢而成极其光滑,又添百倍困难,要想靠双脚走上去,恐怕很艰难。 但难也没办法,南棠还是得尽快赶到悲雪山上,再晚恐怕会影响紫薇三师洞。 “走吧。”拍拍天禄兽的脑袋,南棠毫不犹豫一步踏上冰梯。 冰梯很滑,极难站稳,天禄兽低吼一声窜上,四脚厉爪齐伸,如同铁钩般扎入冰内以稳定身形,站稳后转头望向南棠,准备让她借力攀峰,却不想南棠背上那柄龙影剑已主动出鞘,“铮”地一声扎在南棠手边的冰梯上,恰巧让南棠一把握住剑柄。 南棠顺手抓住龙影剑,以剑代杖向上走去,回以夜烛一个微笑,然而天禄兽鼻子里喷出声冷哼,臭着脸撇开头,踩着冰梯超过南棠,每一步都踩得异常重,爪子磨过冰块发出阵阵刺耳声,恨不把脚下冰块磨成冰粉才痛快般。 南棠看着天禄兽的屁股,满头雾水。 冰梯异常难走,一人一兽走了半日,也才过半,越接近山顶,冰梯上的风刮得越大,无形之间又替他们增加了难度。夜烛已经半天没理南棠,只闷头在前方走着,南棠被冷落在后面,也有些不悦,便收起笑脸,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一阵狂风来袭,吹得人几欲滚落山底,天禄兽终于驻足,夜烛忍不住朝后望去,想着将南棠藏到自己腹下避避这阵风,不想落后于他的南棠也停下脚步,手里的龙影剑浮出黑影,黑影将她彻底包裹其中,以抵御狂风。 隐约间,夜烛看见那黑影化成顾灵风的虚像,正冲着他笑得得意。 吼—— 夜烛苦于有口难言,只能冲南棠嘶吼。狂风渐止,南棠听见天禄兽的声音,正要开口,夜烛却又甩回头,朝前大步迈去。 时辰渐晚,云雾弥漫,将山顶包裹。夕阳照在雪峰上,化作一片彩霞,白天冷冰冰的雪山变得温暖,四周是茫茫云海,都被夕阳的光芒染成橘色,远处的山峦迷迷濛濛,海市蜃楼般迷人。 南棠走出云海,终于抵至悲雪宗外。 悲雪宗并没山门,“悲雪宗”三个字由天光与云海所化,浮在半空,每天都在变化着颜色与方位,眼前因夕照而呈现璀璨金色,耀眼非常。 南棠停在此地稍作恢复,顺便冲到天禄兽身前,一把揪住他的颈毛一通乱揉,怒道:“夜烛!”夜烛生了一天闷气,正要进她神识虚空让她小心顾灵风,不想没等他动作,云海忽然翻腾,渐渐敞开一道虹道来。 “南棠小友。” “师妹。”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却是听到消息前来此地迎接南棠的江止与许久没见的月枭。 “师兄。”南棠飞快松开揪着天禄兽颈毛的手,先向江止打了个招呼,而后扬起笑脸走到月枭身边,“月枭仙君,你们怎么来了?” 江止比南棠先一步上了悲雪宗,昨日等了半天,不见她与萤雪踪影,难免有些担心,听到消息便到此等候,不想遇到银沙集的化神大能月枭,竟也是来接她的。此前南棠在银沙集并云台玄昊两山之事他也略有耳闻,知道她与月枭有交情,只是没想到,这交情竟能让月枭亲自迎到宗门前,倒是让人意外。 瞧着南棠对着月枭的那张笑脸,江止目光微黯,很快又恢复如常。 “许久未见小友,有些惦记,听说你今日进山,故来相接。”月枭英俊的脸庞挂着迷人的笑,很是温柔。 也不知为何,对着月枭,南棠很是放松,有种遇见兄长般的感觉,便道:“多谢仙君。”又望江止,“多谢师兄。” “走吧,我带你进宗……” 月枭做了个“请”的手势,正要带她入悲雪宗,冰梯之上忽又出现一个人影。 “师姐!”人影未清,声音先至。 南棠微惊——萤雪竟然比她还晚了一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漫天雪色之间走出个男修,生了张叫人挪不开眼的俊美容颜,身上又穿了一袭暗红宽袍,浓烈的颜色让他的俊美愈发妖邪,却又充满致命吸引力,能够瞬间压过所有光芒。 啧啧! 龙影剑微微一震,顾灵风扫过在场每个人,最后无比同情地望向天禄兽。 虽然他想拆散这两人报复他们,但也不妨碍他同情这个没有身体的魂魄——太惨了,惨得他都不忍心再使坏。 天禄兽安安静静站在南棠身边,瞅着南棠被三人簇拥在正中间,兽眸幽沉,一片晦涩。 忽然间,一股异常的感知涌上心头,瞬间将他神识扯远。 南棠寒暄完毕,又向月枭介绍过萤雪,这才跟着月枭往悲雪宗走去。过了虹道,便到悲雪宗的外门,只见琉璃宫宇一重又一重,依山而筑,晶光璀璨,地面以灵玉为砖,奇花异草遍布,各色灵兽乖巧地散落各处,灵雾弥漫,将行走于其间的修士衬得宛如仙人。 见到几人出现,外门处的修士都停步,纷纷望来,复杂的目光皆落在南棠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似乎认出她来。月枭脸上的笑容不减,冷冽的目光却扫过在场诸修,眸中似有警告之意,那些修士这才撇开头去,不敢再看。 南棠察觉到这一异状,不由问道:“月枭仙君,他们为何如此看我?” 虽然她近期确实惹眼,但这目光不像是因此而起。众人的打量,让她想起三十多年前,在重虚宫的弟子脸上看到的神情——流言蜚语四起时的目光。 “不过有些关于你的流言罢了,小友匆惊,有我在。”月枭沉声道。 南棠此时方明白,月枭会亲自前来迎她,大约是存着替她撑腰的意思,心内不由感激非常,忙道谢,又言:“流言而已,扰不到我,月枭仙君不必替我担心。” 那边江止闻言目光又现恍惚——多年以前面对重虚的流言,他什么都没替她做过。 “你不好奇是何流言?”月枭微诧。 南棠摇头:“我没兴趣知道。” 流言这种东西,永远不存在清者自清,信她的自会信她,不信她的人只会变本加厉。她已经过了需要他人认可的阶段,并且深深明白,只有实力可以让人闭嘴。 越是被人误解,她便越要活得漂亮,如此,才能让那些人不痛快。 她就喜欢那些人看不惯她又不得不羡慕嫉妒仰望她的嘴脸。 月枭笑着夸她:“倒是我小瞧你了,走吧,顾衡在等你……” 他说着又要带她往里走,南棠却忽然转头望向虹桥。 天禄兽还停在虹桥那头,动也不动。 “阿渊?!”南棠唤了一声,夜烛没动,她便告个罪,撇下了身边三人,直奔夜烛处。 夜烛的神识,暂时脱离玉昆。 仙舟震颤,赤冕发生了大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自由(来自化神的邀约。...) 遥远的赤冕仙域正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地动, 让人不安的力量似乎要撕地而出,波及赤冕全境。 厚云遮天蔽日, 整个赤冕不见一丝天光。 揽星抚月坐拥山海的天弥境也跟着山摇地动,异象频生,比外界还要激烈。天弥境的内无数道虹光交错亮起,直冲天际,地面浮现巨大法阵,光芒一阵炽眼。半空中的仙舟已然倾斜,仿佛要从空中跌落,船身阵阵震动, 月白的光罩笼于仙舟之外,随着震动而忽明忽暗。 无数修士浮在仙舟外的半空中, 惊骇地看着倾斜的仙舟。 仙舟上的人负手而立, 面沉如水,站在月白光罩下,凝眸遥望这个星河山海, 任脚下天地倾塌, 也不为所动。 忽然间, 月白光罩发出声细微的破碎音, 仙舟上站的男修眼眸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随着这声碎音, 无数龟裂的细纹如同蛛丝般迅速爬满整个光罩,眼见光罩要碎,整个仙舟都将不保, 然而他却毫无惊惧,仿佛早已预知了结局, 带着几许期待的亢奋,冷漠地注视远空。 远空,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赤冕的天,熔岩喷薄而出,巨大浓烟如同蘑菇般升空,天空下起灰烬雨。 仙舟外的月白光罩终于“砰”地一声彻底碎去,仙舟也沉沉坠落。 四周的修士骇然退开,却见仙舟上的男人挥出一掌。巨大的佛掌虚影出现于仙舟之下,稳稳托起仙舟,他自仙舟飞出。 “尊上,九幽塌了,老祖她……”有人飞到他身边,惊恐道。地动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一天比一天剧烈,到今日地动正中心又爆发天火,那里正是九幽秘境的位置所在地,也是清留老祖一年多前所赴之地。 灰烬纷纷扬扬落下,夜烛伸手接下两片,又以指拈碎。 “塌了,便塌了。”夜烛轻描淡写道。 “尊上,你……”那人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飞出仙舟。 笼于仙舟外的乾天阵由清留老祖亲手所布,阵眼为她本人,如今九幽倾塌,乾天阵灭,谢清留恐怕…… “自今日起,天弥境由我接掌,召令天弥境弟子与巫岭族众并赤冕三十六山山主,即刻前来,违者诛。”夜烛依旧轻描淡写,眉目间的肃杀却让这张俊美无双的容颜显得凌厉。 困了他一千多年的仙舟,已经被破。桎梏不再,他终有自由。 虚假的师徒情谊,至此结束。 他静立灰烬之中,神情淡漠,可忽然间,神识之内响起数声呼唤。 “阿渊……” 一丝笑意浮起,冲淡了他的冷漠。 ———— “阿渊?!你别吓我?”南棠蹲在天禄兽旁边,搓揉着他的脑袋下颌,希望他能给出点反应。 天禄兽如同石化般趴在地上,目光呆滞,对南棠的叫唤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他并未受伤,身体也无异常,突然间这样,南棠束手无策。萤雪单膝蹲到天禄兽旁,盯着他看了半天,冷声道:“赤冕那边出事了,他的意识暂时被召回。” “师妹?” “南棠小友……” 江止与月枭随后匆匆赶回,二人并不知出了何事,更不是南棠与天禄间的关系,只围在他们身边关切道。 南棠与萤雪对望一眼,没说话。 能够让夜烛出现这个反应的事,必然不小。 两人各自猜测着,天禄兽忽然兽眼一翻,身子软了下来,巨大的头颅滚到南棠怀中,南棠下意识抱住,揉了又揉,急切道:“阿渊?” 天禄兽抬起头,兽眸微睁,眸中流淌出几分虚弱,可怜巴巴盯着南棠,连叫声都变得有力无气。 南棠心里一疼,哪还管上山时发生了什么不开心,也不理睬旁人,只搂着天禄兽的大脑袋轻声细语道:“发生了什么事?哪儿不舒服?” 夜烛借着眼角余光扫了眼身边围的人,月枭、江止、萤雪都在,但可惜……南棠眼里只有他。这个认知让他又高兴起来,蹭了蹭南棠的脸颊后便又雄纠纠气昂昂地站了起来,甩甩一身银鬃,紧紧挨在南棠身畔,不让人再靠近。 萤雪冷冷一笑,跟着站起。 龙影剑里的顾灵风看得一阵无语——他要收回他的同情,这个魂魄可没他想得那么呆板。 南棠见天禄恢复如常,心中虽对萤雪之言存疑,此时却非寻根究底的时候,便也没有多问,只朝月枭和江止歉道:“让月枭仙君和师兄担心了,他没事了。” “没事就好。”月枭不以为意,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再度带她入宗。 这一回,夜烛紧紧跟在南棠身侧,半点不肯让人。 ———— 寂生峰上今日修士可不少,除了昨日新到的三名修士外,还有许多各山各派的弟子并一些山君,都集中在寂生峰的飞羽林中互相攀谈结交,等着悲雪宗的宗主并各山的上修驾临。 林中仙雾萦绕,衬得众修个个宛如仙人。 众修们三五成群,各自交谈,此情此景虽然融洽,画面美好,却是暗流涌动。人一多,难免互相攀比较量,在心里悄悄排名,暗自较劲儿。原本在悲雪宗上,最受瞩目的女修当属廊回山的俞琼仙,容貌艳丽且天赋过人兼之出身不凡,自然惹来许多修士追捧,不过昨日三位修罗试的修士入宗,其中一位女修林清沅,生得貌比姣月人如清莲,兼之性情温柔,不似俞琼仙那般带刺,故而一入悲雪就俘获许多修士的心,抢走俞琼仙风头。 今日在这飞羽林中,俞林二人平分秋色,成为在场修士争相追捧的对象。 俞琼仙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滋味,远远看着因为被人群包围而显得有些局促脸红的林清沅冷笑,直到远处传来声唱名。 “月枭仙君、江止山君,虞南棠峰主、萤雪峰主,到——”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飞羽林的入口处。 茫茫仙雾间进来几个人,萤雪之无双绝色,江止之清俊飘逸,月枭之俊美强大,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此间主角,今日却只做陪衬,簇拥着正中缓步踱入的女修。 如同众星拱月。 那女修眉舒目展,神采飞扬,唇畔含笑宛如春风沐雨,身边跟着一只巨大的天禄仙兽,便如画卷中飞出的古仙,周身萦绕着让人舒服的温和气息。 这气息有些像修士威压,却又区别于威压,无盛气凌人的压力,却也不容人造次——筑基期的境界,断然释放不出这样的气息,宛如这悲雪茫茫雪山,虽不动,却不容小觑。 这样的出场,毫无疑问在修士中掀起不小波澜,无数目光紧紧粘在这一行人身上,窃窃私语声随之响起。南棠只作未闻,跟着月枭迈入飞羽林中。而很快的,前方就迎来许多拱手施礼修士前来打招呼。 这些修士绝大多数为眠龙山的修士,也有小部分来自玄昊山与银沙集,将几人团团围起,那边隋流也带着一拔修士前来打招呼。南棠随着月枭与前来打招呼的修士们逐一寒暄,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皆含笑应对。 俞琼仙的神情随着南棠的出现而骤然改变,凤眸内迸出凌厉光芒,如同刀剑般射向南棠,围在她身边的修士察觉到她身上散出的气息,纷纷闭上嘴,气氛刹时冷凝下来。 “师姐,此人确实古怪。”有人站在俞琼仙身边小声道,“明明才筑基的境界,怎有这等修为?怕是修行了什么歪门邪法。” 俞琼仙不置可否,只冷眼看着抢走所有风头的南棠。 “我这几天在悲雪宗听到些传言,这虞南棠似有些媚惑手段,先前在回龙塔的修罗试中,她身边跟着的可是媚门姬潋,据见过他们的人说,二人神情亲密,交情非同寻常,姬潋更是死也要将她送进回龙塔修罗门中。你再看她身边围的那三人……江止乃其前道侣,三十年前二人解契,如今怎还站在一起,还有月枭仙君,那样的大能,怎会对虞南棠另眼相看?另外那位……好像是她师弟,也对其言听计从!” “靠男人的货色,也配站到这里?”俞琼仙冷冷开口,声音不小,身边站的人全部听入耳中。 “俞仙友,你莫小瞧此人。”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在下与她打过交道,她很难对付。若是你们有机会交手,你切记,务必先除她!” 俞琼仙转头,看到身边站着身披大斗篷,半张脸覆在面具之下的男修,道:“乔云庭,我可不是你。” 语毕,她抛下身边众修,朝前迈了两步,震声道:“你就是眠龙重虚的虞南棠?” 那厢听闻此言,围着南棠的修士让出条道来,南棠自众修中走出,笑容未收,目光却冒冷意,亦朝俞琼仙道:“阁下就是廊回俞仙友?失敬。” 话虽如此说着,她语气中可没半点“敬”意。 “不敢当。”俞琼仙挑眉冷睨她,“听闻虞仙友修为了得,有机会在下真想与仙友切磋一二。” “会有机会的。”南棠点头笑道,又言,“虞某还未替重虚的弟子谢过俞仙,若非俞仙之赐,他们也不会得到悲雪的试炼机会,如此大恩,我山弟子定谨记于心。” 此语一出,俞琼仙便再绷不住,面如寒霜,杀气四溢。 “好说!”她几乎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而后忽又笑起,“这么大的机缘,希望他们有福气等到。” 南棠眯了眸:“一定会的,到时候让他们亲自来谢俞仙友。” 俞琼仙冷笑不回,二人身后已经站满修士,以俞琼仙为首的,自是廊回山的修士,以及小部分菩音的人。站在南棠身后的,则是眠龙山脉的修士并银沙集、玄昊山的人。二者之间,壁垒分明,彼此间冷眸相对,先前虚假的融洽不复存在。 “小友,顾宗主来了。”月枭拍了拍南棠的肩膀。 南棠这才缓和下来,转回人群之中,不再搭理俞琼仙,只朝江止递去眼神,江止默不作声点下了头。 ———— 温敛的笑声从天际传来,一股庞大威压笼来,瞬间消弥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有修士都朝声音的方向垂手静立,不敢再造次。月枭已然飞身而起,掠至来人身边。 来者正是顾衡。 他自远空踏云而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修士,皆是三山脉尊并悲雪宗上修。 南棠跟着众修一起俯首行礼,忽觉一道凌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倏地抬头,却只见顾衡正与月枭低语,神色温和,发现她抬头并未怪她无礼,反而微微颌首,递来一个浅笑。 那道凌厉的目光,仿佛是她的错觉。 顾衡朝着众修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诸位赏脸同赴悲雪参加拜山大典,如今各位道友齐聚悲雪,回龙塔试炼并三山试炼皆已结束,星罗界会在五日之后开启,届时有请诸君与本座同赴星罗界。这五日时间,便请诸君暂憩悲雪宗内。” 众修士忙拱手还礼,齐声道:“多谢顾宗主。” 顾衡又是微微一笑,扫了眼在场修士,忽朝身后的万筠道:“今年的拜山大典,你们眠龙人才辈出,可喜可贺。恭喜万老弟,恭喜江山君。” 今年重虚宫在悲雪算是大放异彩,虽然江止的徒弟聂隐未能在悲雪试炼中得胜,可回龙塔修罗试炼的得胜者却有两个都出自重虚,南棠与萤雪皆是他的同门,这份殊荣自令重虚宫与江止声名大噪,再加上隋流亦出自浮凌山,同为眠龙修士,如此算来,五个名额眠龙就占走三个,怎不令眠龙众修与万筠脸上增光? 江止忙回礼作谦,万筠也一捋胡子,呵呵乐道:“宗主过奖。” 这般当众的夸奖,更让南棠三人收到无数目光,成为众修焦点,不想顾衡又点了南棠出列。 “虞小友。” 南棠上前一步,抱拳道:“虞南棠见过宗主。“ “星罗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本座身边尚缺小友这般人才,不知小友可愿随本座同行?” 一句话,莫说在场的修士,便是站在顾衡身边的月枭,都露出惊诧目光,江止亦是一怔,南棠也愕然不解,只有萤雪,依旧冷冰冰。 这话,作何解?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信任(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怎么...) 南棠想得头要秃, 也没弄明白顾衡的意思。 星罗界作为三百年一开的悲雪宗大秘境,在整个玉昆的地位都非同寻常, 可以说,悲雪之所以能有今日地位,全因悲雪峰上的星罗界。与其相比,南棠先前进的那几个秘境,包括回龙塔试炼,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样的秘境,哪怕每一次开启,悲雪宗都会召集全宗修士共赴, 但实际上能够真正接触星罗界最隐秘精髓的修士,只有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那几个修士, 其余人跟入不过是作为替补捡点汤汤水水的小漏, 蹭一蹭星罗界内的浓郁灵气,跟在大能者后面见见世面增加见识,绝无成为主力的可能。 毫无疑问, 顾衡就是他们中间地位最高的, 想要成为星罗界的主力, 至少在实力之上得与顾衡齐平, 达到化神期才有可能, 比如月枭。 其余人,哪怕是脉尊、山君,也只能在外/围替他们守关, 以应对突发情况,而不能随他们进入星罗界腹地, 更遑论像南棠这样,靠回龙塔杀出重围的修士。 而顾衡向她发出的邀约, 则是直接将她提到了与他们比肩的地位,有资格成为他们的同伴。如果她没理解错顾衡那句话的意思,他应该是准备让她跟着他们,进入星罗界腹地。 但是,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直到短暂的会面结束,南棠被带到悲雪宗的扶梦洞中,也没想明白。 顾衡并没给她拒绝或者点头的机会,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在群修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所有入悲雪的修士都被安排一个单独休憩的洞府,南棠的这个洞府唤作扶梦,与江止、萤雪比邻,附近也都是眠龙的修士。 扶梦洞凿于悬峰,外面是窄长的木栈道,两侧皆雪,内洞却宽敞暖融,布置得十分舒适。可天禄庞大的兽躯挤入后,趴在墙前几乎顶天立地,立时就让这个洞府显得逼仄。南棠落下洞门,解下龙影放在一旁,又在龙影剑上施了片虚土,这才扑到天禄柔软的小腹上。 龙影剑震动起来,仿佛要挣脱这道虚土的束缚,可没人理他。 天禄兽就势一搂,南棠整个人彻底陷入毛茸茸之间。顾衡的想法暂时放到一旁,她得先弄清萤雪说的“赤冕大事”是什么。 蹭了又蹭,南棠才让夜烛的魂雾慢悠悠游进自己的神识虚空。二人在神识中一相逢,南棠便迫不及待问他:“赤冕出了何事?” 夜烛从树杆上飞到她面前,道:“九幽倾塌,谢清留殒身。南棠,我已得自由。” 南棠先是一怔,而后惊道:“是你下的手?” 夜烛不作声,默认。弑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怕那个人与他之间并无师徒情份,他也叫了谢清留一千多年的师父,这一身修为,也皆拜她所赐。 以九幽绝境为饵引谢清留入地心,将她困杀其中,这是他筹谋多年的计划,本来要等万事俱备才动手,而非现在,但如今他等不到那一天,被迫提前动手,所幸过程有惊无险。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在找玉昆与赤冕之间的路,只是碍于谢清留束缚不得自由,迟迟未果。”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亢奋,“南棠 ,这条路不需要你独自在这里辛苦摸爬,好好修行,等我从赤冕过来见你。” 从前不敢承诺的事,他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怎么能说是独自?”南棠笑起,眼眸随之弯去,“不论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终有一天我们会相遇。” 今日的夜烛,没有从前那般冷静沉稳,在她面前稍露毛躁兴奋,想来这份自由是他盼了很久的事,以至于连他这样的人都难免像个挣脱束缚终于可大展拳脚的孩子。 铮铮—— 龙影剑在短暂的停歇之后,震动得更加厉害,虚土忽然间碎去,龙影剑自动飞到半空疾转不歇。 一道人影飞入南棠的神识虚空,极其不悦地冲向南棠。 悄悄话时间结束,夜烛闪身将南棠护于身后,面向怒冲冲的顾灵风,道:“离她远点!” “你个半魂,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顾灵风因为才刚短暂的束缚而不满的神情愈加阴沉。 “有何不敢?区区魔修,我不知杀过凡几。你只是我替她找的剑灵,谁主谁仆你分清楚!”夜烛一改先前隐忍,气势逼人道。 南棠站他身后,瞧他像被点燃的爆竹般,一时竟插不进话去。 约是被白天的事刺激到,夜烛见到顾灵风火气就噌噌往上窜。任何人都能靠近南棠,就连这个剑灵都爬到他头上,叫他如何甘心? 龙影剑在半空嗡鸣个没完没了,顾灵风成功被他激怒,杀气渐溢,身形微动,才要袭向夜烛,不妨一道无形力量如铁链般束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南棠这时才从夜烛身后走出,盯着顾灵风道:“这是我的神识虚空,顾魔尊不会以为我真的没能耐制住你吧?我不管你心里在盘算什么,别惹我家阿渊,我们还可相安无事。” 她一句“我家阿渊”听得夜烛身心舒畅,百怒全消,他忽就觉得待在她身后让她护着,做个让她宠爱的大兽可太痛快了。 任他在外界厮杀争斗,染遍鲜血,归来仍是她怀中困兽,得一刻温暖,享一刻柔情,是这世间再美好不过的事。 顾灵风何曾受过这样的不敬威胁,气得想撕碎两人的心都有,可惜挣了又挣,无法挣脱南棠神识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并肩而立,愈发衬得他形只影单。 不行,在撕碎这两人之前,他一定要想办法拆散他们! 瞧着顾灵风被气到说不出话,南棠捏捏眉心,刚准备转移话题,却听外头传来一声叫唤。 洞外有人来了。 ———— 扶梦洞的洞门缓缓开启,天禄兽懒洋洋地半掀眼皮,看着洞外站的江止。 龙影剑里面那个都没收拾完,又来一个,夜烛深感无奈。 “师妹。”江止颌首。 南棠毫无意外:“师兄来了,请进。” 江止看了看她的屋子,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天禄兽便收回,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师妹,紫薇三师府内已经按你所说安排妥当。” 南棠在知道乔云庭请人在紫薇三师府悄悄设下六尸阵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通知了江止,毕竟紫薇三师府里现在住着的都是重虚宫的弟子,于情于理,她都要告诉江止,以策万全。 师兄妹二人匆匆商定,紫薇三师府内暂由夏淮坐镇,聂隐协助,嫣华带着商九几人替钟俏护法,其余弟子备战,正等着对方出手。二人在以传音商议,现在才第一次碰面。 “六尸阵非同小可,如果启阵,堕魔渊现,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江止停在屋中问道。 六尸启,堕魔渊现,不止紫薇三师洞轮为魔渊,在三师洞里的弟子受魔气影响魔化,重虚宫也会因此背上魔门的罪名,被三山驱逐,后果不堪设想,按他的意思本欲令弟子先撤离三师府再作打算。 “师兄莫急,先看再说。”南棠挥下手。 天曦出现在二人中间,手中捧着面镜子,镜面朝墙射出一道光,墙上当即出现悲雪城某处景象。 “现在只知设六尸阵的这几个修士乃是乔云庭所请,此人与我虽有过节,但以他的为人,不可能为了报仇设此大阵对付我,其中必有隐情。我找玄昊山的萧寂打听过,自从云台山败给玄昊山后,乔云庭在云台山的地位就已不保。” 云台山在先在龙君秘境中失利,又在两山之争上损失惨重,最后还赔了一大笔资源,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力大打折扣,云台山众山君并各门派将这场争战的原因归咎于他,对他非常不满,联手压制他,要从他手里将损失的资源挖回来,逼得乔云庭几无立足之地。 “像他这样的修士失去立足之地,必然会再想办法寻找一个新的去处,我今日在飞羽林中见到他与俞琼仙站在一起……” “所以,你怀疑这两人合谋?”江止蹙起眉来。 一个俞琼仙就不好对付了,再加上个乔云庭…… “我是怀疑,但没有证据。”南棠道,“如果这两人真的合谋,俞琼仙必定许给乔云庭什么好处,其中肯定也包括事情败落后乔云庭的退路,我们贸然出手破阵揪出那三个修士,最多只能算到乔云庭头上。” “那你想如何?” “我不会拿重虚宫的弟子性命开玩笑,师兄可信我?”南棠道。 江止闻言情不自禁望向南棠眼眸,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漆黑的瞳仁倒映出他的身影,坦荡磊落的目光让他心头猛地一震。 这样目光,好多年前他也曾见过。 “我来服蛊!放了我的同门!”她曾以微小之躯站到所有人面前,替他们挡去死劫。 那一天她的目光,和今日何其相似。 “师兄?”南棠见他失神沉默,只当他仍有顾虑。 “信!”江止回神,“我信你。” 他们师兄妹二人,很久没有共同做过什么事了。 ———— 寂生峰上,群修散去,顾衡站在悬峰前朝天空伸手。 一只五彩鸾鸟飞来,落到他手背上,啄食着他身边那人手中递来的灵果。 “顾衡,你今日对南棠说的话,是何解?”月枭一边拿着灵果喂鸾鸟,一边问道。 “月枭,你我认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为了一个女修开口。”顾衡摸着鸾鸟斑斓的羽毛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这千年的道心要化了?” 月枭对他的调侃不为所动,只道:“回答我的问题。” 顾衡失笑:“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她既然有强大的治愈力,就会是我们进星罗界的好帮手。”他说着一震手,让鸾鸟飞走,又叹道,“你别忘了星罗界是三百年一开,但星罗界内的星域裂隙逢千年一动,今年恰逢千年,否则我也不会将你找来。” “怎么?你担心她?”顾衡拍上月枭肩头,“那就护住她。” 月枭震开他的手,斜瞥他一眼走开。 “难道是我猜错了,你对她没有兴趣?”顾衡跟在他后面,打趣道,“你要是没兴趣,那我就出手了?这么难得的天赋,若是结成道侣,定是仙途之上的大助力!虽然她境界尚低,寿数也比我小许多,但……” “顾衡!”月枭猛地转身。 “好了好了,同你说笑的,不和你争女人!”顾衡顿时哈哈笑起。 月枭手里弹出一束蓝光,冲到顾衡面前化作海水,顾衡扬起手,轻而易举挡下他的警告,刚要说话,不远处沈谜急步而来。 “宗主,悲雪城中出现魔气。”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星隙(混沌宇宙。...) 拜山大典临近结束, 五大秘境即将关闭,大多数修士已经撤离秘境回到悲雪城中, 盘点收获,就地进行买卖交易。悲雪城内修士人满为患,就连珍宝阁里出入的客人也比平时多了数倍,而在此期间最引人关注的事,当属城主府刚刚宣布的悲雪令。 无限期关停回龙塔试炼。 此事引发一大波热议,众修都在猜测个中原因,除此之外,悲雪城中一切如常, 并无异常景象出现,只有城主府豢养的三眼红雀上窜下跳得厉害, 不断朝着城中发出尖锐鸣叫。 三眼红雀以魔物为食, 对魔气最是敏锐。 在上修们齐聚悲雪宗的第三日,城主府内飞出一队修士,朝着悲雪城某处掠去, 城门四方各有一道白光急起, 随之而来的是阵刺耳的示警啸音。城中的凡人百姓神色顿变, 以最快的速度躲进各自家中, 紧闭房门, 街巷皆空。 这是悲雪城遇急情时的警音。 ———— 星罗界开启在即,悲雪宗内的上修们都在为星罗界做准备,南棠也不例外。不过可惜, 她并没多少独处的时间。她已在悲雪宗呆了三日,时不时就有修士前来拜会结识她, 这除了因为顾衡那句话外,还因为她在照影阁里露的那手绝无仅有的治愈力。 境界越往上的修士越惜命, 仙途难行,修炼过程难免遇险,大部分修士都十分愿意结识一个拥有强悍恢复术法的朋友,毫无疑问,南棠就是这个最合适的朋友。 “小友交友遍天下。”月枭听说了这几日事,打趣她道。 “仙君别取笑我。”南棠苦笑,交友没什么问题,但是那些修士上门总不空手,带来的各色礼物让她烫手——都是人情往来,日后要还的。 今日是月枭将她约到悲雪宗的宿星峰上说话。 “你可知星罗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月枭笑笑,问起正事来。 “还请月枭仙君不吝赐教。”南棠知道月枭此番有心指点自己,虚心道。 “你听说过星域裂隙吗?” 南棠点点头,她知道——夜烛向她解释过。 “‘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所谓星域裂隙,乃是混沌宇宙中产生的裂隙,此裂隙浮游仙域之外的宇宙中,有可能连接两个遥远仙域,就好像……”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海中漩涡。” 听她竟然答得上来,月枭很意外:“这个比喻很恰当,小友见识广博,让人惊喜。” 南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在她身边的天禄呲了呲牙——早知道不告诉她了。 “星罗界其实就是个星辰残片,荒废的仙域,不过在星罗界上恰好生成了一个星域裂隙,每隔三百年,星罗界就会游转到悲雪峰上空,与悲雪峰中所埋藏的古仙力呼应,这个裂隙就会出现,我们才能踏入。”月枭又道,“此地虽是荒废的仙域,但因为它游转宇宙,又受裂隙影响,其间充斥的乃是浩瀚星力,和玉昆的灵气并不一样,能够大大提升修士的修炼速度。所以是很多修士梦寐以求的修炼圣地。” 当然,星罗界也是玉昆修仙界许多势力所觊觎的对象,历年来因为争夺星罗界而发生的纷争,不计其数,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月枭一语带过。 南棠听得很认真。 “从星罗界开启,到它离开,前后共三个月时间,按往常所有修士能在星罗界待满三个月,即便只是静心修炼,吸纳星力也能受益匪浅,但是今年不同。”月枭面色微凝望向南棠。 南棠心里一紧,他接下去说的话,应该很关键。 “星域裂隙有两端,一端可接悲雪,另一端……连接未知仙域。与悲雪是三百年一通,与另一个未知仙域,则千年一通。” “今年,刚好满千年?”南棠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月枭点头:“两域相通,会发生何事谁也不知道,也许会相安无事,像一千年前那样风平浪静,也许会引发大波澜,万年前就曾经出现过大量异兽入侵星罗界,欲通过星罗界闯入玉昆之事,险些酿成大祸。” 他话音刚落,南棠忽听神识虚空响起一声冷哼,她背上的剑震了震。 “这些是悲雪的秘史,外人并不知晓。今日会告诉你,是因顾衡有心带你同行。此行风险非同小可,你考虑清楚。”月枭道。 南棠抬头望他,晶亮的目光已经透露她的答案。 不必她作答,月枭已经猜中。 “如果你答应顾衡的要求,那我希望你……”月枭望着她,目光中有些道不明的神采,手缓缓伸起,“能跟在我身边,我会尽最大力量护你周全。” 语毕,他的手已要握住南棠垂落身侧的手,可不成想,掌心却触及到毛茸茸的东西。 月枭微惊,低头一看,只看天禄兽粗/长的兽尾不知几时无声无息伸到他二人中间,他猛地松开手,兽尾便用力一卷,缠住南棠的腰肢,把她往天禄兽身边一拖。 南棠被天禄兽尾锁在了他身边,顿时哭笑不得。 月枭转眸,撞上天禄的兽眼,他眸中温柔一扫而空,与天禄冷冷对望,彼此都看不顺对方。 “多谢月枭仙君,此番若有幸随几位大能同行,我也必竭尽全力协助各位上仙!”片刻后,南棠抱拳道。 月枭回神,笑意重现,待要再说什么,不远处忽然有道童飞来。 “虞上仙,宗主有请,请即刻前往寂生峰。” 南棠与天禄对望一眼,问道:“可知是何事?” 道童摇头:“不知。” ———— 月枭陪着南棠一起飞到寂生峰上,两人一兽落下时,寂生峰已经站着不少人。 江止与萤雪都在,就连眠龙山脉脉尊万筠也被请来,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两山的脉尊与座下几位山君。 “师妹。” “师姐。” 江止与萤雪同时开口,出声后互相望了一眼,又各自别开眼去,迎向南棠。 “师兄,六师弟,怎么都来了?发生了何事?”南棠落下之后立刻问道。 江止只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南棠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那厢萤雪望了望二人,忽道:“师姐,你们有事瞒着我?” “我们有事需要告诉你吗?六师弟。”江止冷冷开口。 萤雪目光倏地一厉,眼见要发作。 有照影斋的前车之鉴,南棠生恐这两人一言不和就在悲雪宗上大打出手,忙制止道:“萤雪!” 听到南棠的轻喝,萤雪眯了眯眼,总算将那股戾气压下。 “听说悲雪城中出现魔气,触发悲雪城的防御禁制,城主府也出动护城修士,宗主今日召集诸君,应该是为了此事。”不远处有人交谈的低语声传来。 寂生峰上众修士间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这节骨眼怎会有魔气?莫非冲着星罗界而来?”另一人惊道。 “还是有人故意趁此捣乱,想要藉机闯入星罗界,难道是天遗宗的人?” “天遗宗觊觎星罗界已经非一日两日之事,这几年与我们宗门间的纷争也越来越频繁,倒真有可能是他们。不过时值拜山大典,城中修士虽多,但城守亦比往常森严,天遗宗的修士能入城引魔也不太可能,除非……城中出了叛修。” 猜测声四起。 “可知是悲雪城何处出现魔气?”又有人问道。 “这倒没听说。” …… 修士们纷纷猜测着,南棠已经跟着江止站到万筠脉尊身后,站在他们对面,恰是廊回山的修士。 廊回的脉尊吕正阳带着俞琼仙并座下几个山君聚在一起,与眠龙的修士之间成对立之势,壁垒分明。许是发现南棠的目光,俞琼仙下巴微仰,细长的眉高高挑起,眸中俱是不加收敛的挑衅与恨间,还有一丝丝诡光,如同利剑射向南棠。 南棠回了她一个波澜不惊的笑。 “别说了,沈城主到了。”有人道。 众人便都收声,转头朝着寂生峰外望去,果见一行人自远空掠自寂生峰上,落地后急匆匆朝着众修走来,当前一个,赫然就是沈谜。 沈谜美艳的容颜霜冷,目不斜视穿过众修,也不理睬修士们打的招呼,径直走到众修最前方后,朝着半空拜倒:“悲雪城城主沈谜参见宗主。” 寂生峰的半空此时方现一道金光,如同半空被撕裂般,从中飞出几个人来。 顾衡身后带着三个修士浮身半空,居高临下望着沈谜,道:“可查清楚城中魔气来源?” “禀城主,属下已经带人查明,悲雪城中魔气均为堕魔之气,可致修士堕魔,沦为魔物,受人操控。悲雪城中凡人众人,若是魔气扩散,则后果不均设想。” 此语一出,众修骇然。 “城中为何出现堕魔之气?”顾衡冷道,平易近人的气息尽数化作威严怒势。 “有人在城中打开了堕魔渊,堕魔渊位置在……”沈谜回道。 随着沈谜的回答,南棠望见对面的俞琼仙冲她缓缓抬起手掌,在颈间横划而过。 森冷的挑衅威胁与得意随之而来,南棠依旧声色未动。 “悲雪城西南方位的厉海阁。”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俞琼仙脸上的表情冻结,廊回山的修士炸开了锅,吕正阳惊愕当场。 厉海阁,那是廊回山的弟子们在悲雪城中的落脚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对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众修惊诧的目光之下, 吕正阳上前一步,朝着满面沉凝的顾衡拱手长揖, 在他开口质问之前率先出声。 “宗主明鉴,我山弟子绝无叛宗堕魔的可能,其中定有宵小作祟,还望宗主容吕某回城救弟子,查明真相。” “求宗主明鉴。”随着吕正阳一句话,他身后的修士们都随其向顾衡长躬。 俞琼仙脸上冻结的表情终于融化,眉心紧蹙,惊疑不定地看着南棠, 魂不守舍地随着身边的修士向顾衡长躬。 “正阳兄莫急,本尊自然相信廊回的仙友。”顾衡抬手虚按, 以安抚廊回修士的心, 他面色虽依旧沉凝,语气却尚算平和,“诸仙友稍安毋躁, 当务之急, 乃是先救身陷堕魔渊的修士, 阻止魔气扩散, 再言其他。” 他语毕又望向沈谜:“沈谜, 厉海阁情况如何?” “我已经派出悲雪城精锐将厉海阁围起,并在厉海阁外面设下禁制,阻止魔气溢出, 再设法破阵。但有一事很奇怪,虽然探查到魔渊位置在厉海阁, 但我们查不到打开堕魔渊的法阵位于何处。另外,在此阵之外应该还有一道结界, 结界将厉海阁内的修士困在其中无法脱逃。但凡有外人进入,也会被困在结界之中,成为魔物,故属下暂未令城中修士进入其中,等宗主示下。”沈谜说得很快。 “宗主!”吕正阳抱拳重重道,“还请宗主让吕某带人前往厉海阁,亲自破阵救人,查明缘由,给宗主与悲雪城一个交代。” “吕仙尊,就算你亲自前往厉海阁也无济于事。厉海阁的法阵并不难破,只要找出阵眼便可立刻破除,但眼下厉海阁的魔气涌动极为古怪,难以溯源,暂时找不到阵眼所在,我们也已将厉海阁外/围搜了底朝天,都没发现施阵之物,很是奇怪,现如今在下已经出动全城主府修士全城搜索,希望能有发现。”沈谜先开口解释道。 “厉海阁内都是我廊回修士,吕某做为脉尊,理当到场主持大局,而非留在这里干等,还望宗主体谅吕某苦心……”吕正阳焦急万分道。 他身后的修士也跟着嚷道,都欲随他回厉海阁一看究竟。 “正阳兄的苦心,本尊明白,只不过星罗界开启在即,城中出现魔渊,也不知是何方势力所为,目的不清。为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与矛盾,正阳兄与在场诸位仙友还是先留在悲雪宗内为好。至于厉海阁的危机,我宗上下定会全力解决。”顾衡不容置喙道。 在场所有修士被他目光一殷,心头皆是一凛。他虽未明言,但任谁都听得出,事情没查明之前,所有人都不能离开悲雪宗。 “可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搜城要多久才能结束?”吕正阳身后的一个修士急道。 “一天以内应有结果。”沈谜道。 “一天?!厉海阁中有许多境界低微的弟子,在魔渊之中多留一刻都有堕魔之险,何况一天?再说如果搜城没有结果呢?是不是还要搜整个菩音山?等找出阵眼,厉海阁还有活人?” 那人越说越焦急,已不顾在场众多修士,从储物袋祭起块青玉,青玉绽起一片青光,在前方投出了厉海阁一角的画面。 这青玉乃是传音传象的法宝,与其相连的那块玉佩应该留在另一人身上,现下投射出的画面摇摇晃晃,并不平稳,可见佩玉之人已行动不稳,画面上不断有人飞奔而过,满脸惊恐,宛如疯狂,看得吕正阳等人一阵揪心。 俞琼仙脸色一片苍白,盯着画面看了半天,倏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乔云庭,满眼盛怒与疑惑。乔云庭半张脸蒙着面具,完好的那半张脸对上俞琼仙亦是惊疑一片。 两人匆匆交换了眼神,并没交谈。俞琼仙又将目光转向对面,狠狠攥紧拳头,暗暗向对方发去传音。 南棠站在万筠身后,正低头与身边的江止、萤雪等人交谈着什么,不经意间一抬头,只给她一个云淡风轻的目光。 俞琼仙的拳头攥得愈发紧,此事定然与虞南棠和重虚宫脱不了干系,只是她想不通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布置,就算被对方发现,也不可能让厉海阁顶替对方承受此阵。正百思不解之际,身边的同山修士又发出几声惊呼,画面上出现巨大黑色魔涡,正渐渐向外扩散,不断把人拉入其中,看得四周的修士一阵惊心动魄,廊回山的修士越闹越厉害。 “魔渊出现在你们廊回的落脚地内,你们敢说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悲雪城里多少凡人百姓,若是魔气泄露一点,他们还有活路?你们是想全城凡人陪葬?星罗界开启在即,外头多少觊觎者卯足劲对付我宗,宗主没有派人围剿诛除厉海阁内众人已经算仁慈,现在事情未明,你们还想着回厉海阁?万一这魔渊就是你们勾结外修所为,岂非纵虎归山?” 见廊回的修士越来越咄咄逼人,有菩音山的修士站出来义愤填膺道,眠龙山脉的修士最近本就和廊回不和,闻声自然附和道。很快,除了部分保持中立陋岸观火的修士外,在场修士形成壁垒分明的两派争执不休。 “够了!”顾衡扬手挥出道罡气。 罡气如利斧,在地面劈出一道深痕,杀气随之弥散,四周顿时一静。 顾衡却又不语,只以目光凌厉扫过众修,先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修士们纷纷闭嘴。 谁也不敢离开,任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众修慢慢都盘膝坐到地面上。 南棠也靠着天禄兽巨大的兽身坐在地上,手里抓着粗/长的兽尾把玩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又揉又折又揪,甚至拿到脸颊上蹭挠。夜烛只将身体半蜷,把人圈在自己的领域内,任她自得其乐地折腾他的身体,他只兽眸半落,不动声色盯着坐在她四周的江止、月枭、萤雪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中依旧没有消息传来,厉海阁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廊回阁的修士越发焦急。 “吕尊,一天时间,厉海阁中的弟子恐怕没有活路!” “是啊,吕尊!我们真要这么等下去吗?” “吕尊,魔渊起得突然,您想过没有,若此事真乃有人构陷,意欲挑起我们与悲雪间的纷争,如何是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吕尊,与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我们杀下山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廊回的修士纷纷向吕正阳开口。这些年廊回山的势头正盛,隐隐有成为三脉之首的趋势,早就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如今又正值星罗界开启的敏感时刻,万一有人借此事欲除廊回山,那他们在悲雪山上便危险了。 吕正阳亦是一脸凝重,众人所言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若在此时真的杀下悲雪山,那不啻于给悲雪宗一个天大的借口来剿灭他们。而以目前廊回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悲雪一战,何况他们身陷悲雪。 “吕尊!为了厉海阁的弟子,为了我们廊回山,您说句话!”修士们同时开口。 吕正阳摩挲着手上板指的动作猛地一顿,望向自己的大弟子:“琼仙,你觉得呢?” 俞琼仙说不出话来,廊回众修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厉海阁的画面不断闪过,她挣扎万分。 “琼仙,你怎么了?”吕正阳见她神情不对,不由问道。 “师父……”俞琼仙唤了他一声,眼神却是一沉,倏地站起,“我知道阵眼在何处了!” 她声音并不算大,却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刹时间,所有目光朝她涌来,其中便有顾衡冷冽的眼神。 压力骤然间如山峦来袭。 “琼仙?!”吕正阳随之站起,惊疑地望着她。 俞琼仙咬咬唇,道:“此阵主阵眼应在悲雪城西北方向的静桥院。” 顾衡朝着沈谜望了眼,沈谜当即点头,身影立刻消失在寂生峰上。 “俞仙友,你怎知阵眼在静桥院?”顾衡沉声问道。 “有人传音通知我的。”俞琼仙垂头回道,身侧的手微微一攥,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是何人。” 顾衡不语,身上一股凌厉威压笼向俞琼仙,俞琼仙额上立刻见汗。 “宗主,此事来得蹊跷,其中定有误会。”吕正阳见状忙替俞琼仙说话。 顾衡冷冷看了眼吕正阳,仍未置一辞,吕正阳又道:“吕某觉得,恐怕有人想要挑拨廊回山与悲雪宗的关系,故设下此毒计陷害我们。” “是不是陷害,等沈城主到了静桥院,就知道了。”一个菩音山的修士开了口。 顾衡却道:“先救人再说!” 众修再次陷入寂静,仿佛都屏息等着沈谜的消息。俞琼仙退到吕正阳身后,暗暗以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乔云庭,恨不得吃了他一般。 乔云庭早已默不作声地退到众修士的最外/围,正眼神闪烁地看着眼前情况,他已意识到今日定是着了别人的道,但一点办法也没有。在发现堕魔渊大阵出现在厉海阁时,他便向三个执阵修士发去传音,奈何所有传音如同石沉大海,未得回音,也不知出了何故。 如今俞琼仙已承受不住压力,被逼自动跳出来指明阵眼所在地,恐怕马上会引火上身,乔云庭虽然想不通哪一步出了问题,但不妨碍他对危险的感知。 心念一动,他手中已经扣起一张仙品传送符箓,准备离开悲雪山。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箭芒如同电光般疾射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钉在那张传送符箓上。火光随之亮起,将那符箓烧成灰烬。 “乔道友这是要去哪里?”颀长身影自他身后的树下走出,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出现。 乔云庭大惊,下意识朝南棠处望去,只见坐在南棠身边的萤雪忽然化成一段枯木。 对着萤雪这张带着诡笑的面容,乔云庭蹬蹬蹬退了三步,忽然间惊恐地望向身后。身后,顾衡与所有修士都已经朝他望来,其中还包括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血肉的俞琼仙。 就在此时,红光却自顾衡手中所握令牌上闪起,顾衡轻轻拂过,沈谜的虚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禀宗主,属下已到静桥轩,果在其中发现残存的魔渊气息与布阵所用法器,不过执阵人已经不在轩内。”沈谜抱拳回道。 此话一出,乔云庭明显神色一松,而俞琼仙亦是松了口气。 然而沈谜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让二人瞬间悬起了心:“玄昊山秋明庄的弟子早已埋伏在轩外,三个执阵人尽落秋明庄弟子手中,现下已经押往悲雪。” 乔云庭神情骤变,望向站在眠龙修士附近的秋明庄庄主徐安,徐安只朝他露出个大仇得报的痛快笑意。 “根据秋明庄的大弟子萧寂审问,这三个执阵修士乃是来自天遗宗,混进悲雪本欲藉机生事,确存挑拨离间之心,意欲挑起我宗纷争,与菩音云台修士乔云庭勾结,设下六尸毒阵。” 沈谜冷冰冰传达着萧寂的话,眼中全是霜意。 “原来是你!”廊回山的修士第一时间跳起,冲着乔云庭掠去。 群起而攻之,退路又早早被萤雪封死,乔云庭逃无可逃,被逼入绝境。玄昊山的人与他有仇,云台山的人早就看他不顺,眠龙的人不可能为他说话,而廊回山的人…… 他看了眼俞琼仙,俞琼仙不语,不仅毫无出手之意,眼中更是迸出一道杀意。局势演变成如今模样,恐怕俞琼仙不止不会如先前约定那般保他,还很有可能趁机杀人灭口。 南棠依靠在天禄身上,不是把玩天禄的尾巴,就是挠天禄的下巴,一边看远处闹腾。 本该身陷漩涡中心的人,现下反而惬意得很。 “宗主!阵眼虽破,但……厉海阁的堕魔渊还在!”沈谜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寂生峰上的修士们都是一惊,尤其廊回山的修士,惊愕过后,纷纷逼向乔云庭。 一阵笑声忽然从乔云庭口中发出,他道:“六尸阵之计可不是我一人所为。你们找到了阵眼,却没找到法阵位置,堕魔渊自然不会消失。” 他顿了顿,又道,“想知道法阵位置,不妨问问你们的大师姐!” “乔云庭,你在说什么?!”俞琼仙怒道。 “六尸阵既然已经启动,只将阵眼找出是无法完全破阵的。你连阵眼位置都知道,怎会不知法阵所在位置,怎么不继续说?说出来,才能救你们廊回山的人!再不说,厉海阁里的人,可都死完了。”乔云庭厉声道,大有与俞琼仙鱼死网破的意味。 “……”俞琼仙脸色发白地攥紧拳头。 “琼仙,你知道什么?为何不说?!”吕正阳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而怒望俞琼仙。 俞琼仙紧紧咬住后槽牙,片刻之后,忽然转向眠龙修士所在方向,手中朝着南棠射出道金光。 那道金光破空而去,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到南棠附近。 可比金光更快的,是两道同时升起的白光。南棠依旧坐在天禄身前,只是闭了闭眼,避开金光与白光相撞上时闪起的刺眼光芒。 江止与月枭同时出了手。 “虞南棠,是你!”俞琼仙眼角暗红,噬人般盯着南棠。 南棠看够了戏,松开天禄兽的兽尾,缓缓站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俞道友,痛快吗?”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分脉(三脉变四脉。...) 在场的修士无不满头雾水, 本来只是廊回山和乔云庭之间的矛盾,怎么突然间又扯上眠龙的修士?就连眠龙的修士也大惑不解, 这热闹看到最后不想却引火上身,烧到了自己? 刺眼光芒消散,眠龙的修士向两侧让出一条道,南棠与江止缓缓行到人前。 南棠先向万筠抱了抱拳,又朝不远处站的玄昊山山君并秋明庄庄主徐安拱手,直接道:“多谢玄昊诸君与徐掌门出手相助。” 那边几位玄昊山的修士还以一礼,由徐安开口:“虞道友客气了,徐某也要替秋明庄上下多谢道友, 我师弟总算可以瞑目。” 说话之间,徐安目露怒恨痛意, 如刀剑般望向远处的乔云庭。穆白鹤之死, 即便他们明知有问题,却因两山之争而不得不暂时放弃,如今有了这么个堂而皇之的机会, 他们又怎会错过? 南棠找上徐安和萧寂谈合作时, 都无需过多游说, 徐安与萧寂就点头应允, 协助南棠埋伏于静桥轩外, 悄悄设下禁制,切断了乔云庭与静桥轩内那三名执阵修士间的联系。 重虚宫在悲雪城的弟子人数不够多,还得留在紫薇三师府内迷惑俞琼仙和乔云庭, 好让对方以为毒计得逞,是以无法分出人手前往静桥轩, 南棠这才找到秋明庄,希望他们出手。 只有将静桥轩与乔云庭间的联系切断, 乔云庭才无法传音通知那三个修士,六尸阵才能持续,才能逼得俞琼仙主动说出阵眼位置…… “虞小友,你可否解释一下?”顾衡眉头微蹙,目光沉沉地望向南棠,看也不看廊回的修士与濒临崩溃的俞琼仙,只信手向俞琼仙甩出道白光,白光化成光罩,将俞琼仙等人尽数笼在其中。 他的耐性已经快消磨殆尽了。 “虞南棠!”俞琼仙一边怒斥一边扑向光罩,怒火令她恼羞成怒,俏颜狰狞。 光罩上刺眼光芒一闪,将她逼退,身后的吕正阳看到虞南棠出现,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眉头紧锁,重喝一声,总算让俞琼仙暂时冷静。 那厢南棠朝顾衡行了个礼,这才对上俞琼仙:“俞仙友既然知道找上我,为何不直接点,告诉大家,你们把这个六尸阵设在了何地。” 俞琼仙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她。 “你不说,那就由我来说好了。”她静默片刻方又开口,“顾宗主,烦请让沈城主到我的紫薇三师洞的洞外仔细查查,应该可以找到他们以尸狸设下的六尸阵。” 随着她一句话,寂生峰上的修士又沸腾了。此前俞琼仙就因为她师弟之死而与重虚宫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后来还是由顾衡出面,将此事压下。那事说出来,重虚宫无辜弟子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后来哑忍此事本就令眠龙修士心中不满,现下发现对方不止没有接受顾衡的调停,甚至变本加厉想置整个重虚宫于死地。 这已不仅仅是个人私怨,若叫俞琼仙和乔云庭得逞,受影响不止重虚宫,整个眠龙山脉都会被波及,到时候眠龙山脉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一想,眠龙山的修士不由一阵后怕,从万筠开始,尽皆色变,朝着廊回山的修士面露杀意,双方之间顿时剑拔弩张。 顾衡传音吩咐完沈谜,又问向南棠:“六尸阵既然是设在你的紫薇三师洞,堕魔渊却为何会在厉海阁开启?” 他这一语,问出大部分修士关注的问题。 “回禀宗主,虞某曾得一本记录古阵的玉简,玉简中载有一种法阵,名作《转灵阵》,可以将法阵的威力转移到它处。”南棠淡道,“我将此阵的转阵设在了六尸阵之下,又将收阵放在厉海阁四方,让厉海阁代替紫薇三师洞承受此阵。” 龙君阵集中的许多法阵,都能以天曦镜来施展,天曦镜的镜面可以将整个法阵复刻至镜中,再借由镜面完美挪移到另一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六尸阵挪移至厉海阁。 此法阵虽说颇为独特,却需提前布置,在斗法中用处不大,因而并非特别惹眼的阵法,也就夜烛无聊时候熟读龙群阵集,才记下这个法阵。 想到这个,南棠不由挠挠天禄兽的下巴,小声夸他:“多亏阿渊,干得好!” 天禄仰起头,抖了抖毛,兽眸内一片得意。 “你既然知道有人在城中设下如此毒阵,为何不早点呈禀宗主?”站在顾衡座下的一个菩音山上修出声,不满地望着南棠。 南棠则扫了眼俞琼仙,反问道:“我若呈禀宗主,又如何逼俞琼仙当众承认?” 法阵是乔云庭找人所设,要抓也只能抓到乔云庭,俞琼仙自有诸多借口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 “她自己也无法承受眼睁睁看同门沦为魔物,凭何要我承受,要我背负?我只是把她对我做的事,还给她罢了,有何不可?”南棠续道,“若她想替她师弟报仇,光明正大寻我,我自当奉陪绝无二话,可她牵怒我重虚宫无辜弟子又算什么?她廊回山的弟子是人,莫非我重虚宫的弟子就不是人?” 她越说声音越厉,半点不容人插话,又望向俞琼仙冷道:“从你第一天对我重虚宫弟子下手开始,就没想着放过我们。你想杀我只管来,若想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就别怪我十倍奉还。厉海阁的弟子会有今日下场,都是因你而起。” 俞琼仙又怒又恨,又羞又愧,双颊涨红,眼里红丝遍布,死死盯着南棠。 “可是你此番作为,与她又有何别?因一己私怨牵连无辜,甚至险些将全城百姓陷于魔渊之中!”那菩音山上修又道。 “废话少说,与你有仇的是俞琼仙,可你却害得数十廊回山弟子沦为魔物,这笔账……”站在吕正阳身后的一个廊回山山君冲上前来,目眦欲裂地望着南棠。 “休将我师妹与贵脉俞仙友相提并论。”出言反驳此人的,是由南棠身后走出的江止,“你们为了私怨牵连无辜,我师妹可没有。厉海阁的弟子,并未入魔。” 此话一出,说话的修士均是一愣。 “如今身在紫薇三师洞内的重虚弟子,正集中全力压制魔渊魔气。虽然魔渊在厉海阁内开启,但泄出的魔气并不会对贵山弟子造成严重后果。”江止冷道。 这也是南棠找他的原因之一,借他掌门身份命令紫薇三师洞内的弟子协力出手,夏淮、聂隐等人,都在其中。 “那……”廊回山那山君言语一滞,他飞快祭起传音传象法宝,厉海阁内的情形再现。 法阵、阵眼均已破除,厉海阁内已经恢复平静,悲雪城的修士已经进入,廊回山的弟子们都盘膝坐在地上休憩,虽然神情萎靡,却无大碍。 “可是刚才……”那人不解。 “那是我二师兄加在转灵阵中的幻蜂散,暂时让他们陷入迷妄罢了。”南棠回道,说着说着又笑起,“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俞仙友,做不出滥伤无辜的事来。我既然敢设此法,就有十成把握不会对悲雪城中百姓造成影响。” 这一笑之间,风情顿生,她身上再无半分筑基修士的微小。 说完话,她又转头向顾衡抱拳躬身:“当然,我仍旧是让悲雪百姓陷入危险,也惊扰了各位上修,还请宗主赐罚,南棠心甘情愿领受。” “江止作为重虚宫掌门,理当负全责,愿领宗主责罚。”江止站在她身边,同时躬身。 萤雪从远处掠来,冷着脸不发一语,也躬身领罚。 “宗主,眠龙脉尊万筠未能第一时间发现此事呈禀宗主,令得他二人在悲雪放肆,万筠亦有罪,请宗主赐罚。” 万筠一句话起,眠龙山的山君们也都跟着长躬。 那厢秋明庄的徐安亦道:“此事徐某也早已知晓,未能及时呈禀,徐某有过,请宗主责罚。” 他一开口,玄昊山的山君们自也随之长躬。 一时之间,寂生峰上的修士竟躬身了近半数之多。顾衡眼神缓缓扫过众人,未置一辞,目光最终却停留在廊回山处。 砰—— 一道掌光闪起,伴着一声闷哼,俞琼仙被吕正阳一掌打在胸前,整个人凌空飞出,撞到了不远处的石岩上,发出轰然之音,石岩碎落,俞琼仙亦滚落到地面,呕出两口鲜血,勉强站起。 “你这孽徒!”吕正阳站在原地,双眸含怒带痛地指着俞琼仙,“因着一己私愤,将全宗上下安危置于险地,令我廊回山全脉因你而受苦,你……你……”他说忽也“哇”一下吐出口血来,倒似怒急攻心般。 旁边立时就有修士上前,惊道:“吕尊。” 吕正阳顿了顿,并没听到顾衡开口,咬了咬牙转身单膝落地,跪在顾衡面前,痛声道:“宗主,此事全因孽徒而起,与眠龙山众道友并重虚宫各位道友并无关系,是吕某教徒无方,以致她铸成大错,也枉费了顾宗主一片苦心。所有罪过,吕某原一力承担!还请宗主降罪。” 顾衡依旧没出声,倒是眠龙山的修士中有人义愤填膺道:“她可是让重虚宫十数弟子仙脉尽断,甚至赶尽杀绝设下六尸阵,岂是吕尊一句‘教徒无方’就能一笔带过的?” 四周修士纷纷附和,廊回山见自家脉尊被人逼跪于地,自也怒起,道:“那你们想怎样?” 吕正阳眼见顾衡依旧冷眼旁观,半点没有制止的意思,倏地推开身边修士,怒道:“你们闭上嘴!”又望向俞琼仙,只冷道,“孽徒犯了错,自也要受罚。” 语毕,他扬手劈下一掌,虚光成爪朝俞琼仙飞去,没入俞琼仙腹内。 一声惨叫响起,俞琼仙面色惨白地倒在崖下,四周响起一片“吕尊”的叫唤,吕正阳却转过身,朝着顾衡道:“宗主,各位眠龙道友,孽徒断人仙脉,毁人仙途,今日吕某便剜其仙脉,向重虚宫各位道友赔罪!” 仙脉被剜,修为全毁,纵已结婴,俞琼仙也难再修行,百多年道行化为云烟,与当日被她所伤的聂隐一模一样,只是聂隐尚能遇到虞南棠再固仙脉,可俞琼仙却无论如何也求不动虞南棠。 “正阳兄这又是何必,徒弟不听话好好管教便是,何至毁了仙脉?”顾衡此时才开口。 他话虽如此说着,语气却没替俞琼仙求情的意思。 “孽徒罪有应得,不配修仙。吕某管教不力,亦当受罚,请宗主降罪。”吕正阳又道。 顾衡低叹一声,恍若惋惜,一边思忖一边缓道:“与天遗宗外修共谋,在悲雪城中设六尸开启魔渊,这是灭神重罪……” 廊回山的修士脸色一变,却听他又道:“不过我相信这绝非正阳兄与廊回众修士的本意,各位皆非叛宗之人,只是被人利用罢了,罪不至此。廊回山脉地大事多,又要面对天遗宗,正阳兄万务缠身,一时疏于管教也情有可原,罢了,罪罚可免……” 就这一句话,却让吕正阳色变。 南棠眸光微沉,与江止对望一眼——这场闹剧的关键处到了。 “就将廊回山以北,至天遗山交界处的地域由廊回脉划出,另立新脉,再择新尊,以减正阳兄的负担。” 此话一出,全部修士都震愕当场。 这是……将廊回山脉一分为二,悲雪宗由三脉变成四脉,削弱廊回山的势力,扶持悲雪宗的人,而在他们之间,也会出现一位新的脉尊。 “别说了,本尊主意已定。”顾衡云淡风轻地摆摆手,阻止吕正阳的话,“新脉之名并新尊人选,待我等从星罗界归来再定。” 他说话之间,眼神自南棠身上扫过,微微一笑。 南棠神情微凝。 如果她没记错,廊回山脉以北和天遗山交界处,有一个十方古阵。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猫薄荷(引兽香。) 寂生峰上的闹剧散场, 廊回的修士则灰头土脸。吕正阳失去一个嫡传弟子不说,未来还即将被分走一半山头, 心里痛怒还难以发作,有苦说不出。此番真正的获利者只有悲雪宗顾衡,借着重虚宫的事顺理成章削弱廊回山的实力,再扶一个新的山脉出来,与廊回山相互抗衡制约。 重虚宫看似赢了,然而惹到了吕正阳和廊回山,只怕日后不太平,不过短期来说, 有顾衡镇着,吕正阳也不敢轻举妄动, 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喘息机会。按今日这局势发来看, 眠龙与廊回山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很难平息,这对顾衡来说是件好事, 他很有可能会从眠龙里而挑选一个修士出任新脉之尊, 以保证对吕正阳的制衡。 眠龙的上修也很多, 譬如隋流就是很好的人选, 又或者从悲雪境内挑选。至于顾衡到底属意何人, 现在还很难下定论,但不管如何这个消息都让一众要入星罗界的修士跃跃欲试。 “师妹在想什么?”江止的声音响起。 星罗界开启在即,顾衡尚有诸多要事需要准备, 六尸阵的善后之事交由沈谜接手,重虚宫与南棠并未受到责罚。寂生峰的修士渐散, 江止、萤雪诸人也与万筠等眠龙山修士一齐回去,一路上修士都在谈论适才顾衡所提的三脉分四脉之事, 猜测新的脉尊,只有南棠跟在后而一直没开口。 “没什么。”南棠摇了摇头,转而道,“师兄,给我讲讲廊回山脉吧。” 众修都已走远,南棠在一棵梅树下驻足。梅树之下摆着青石桌椅,上而落了层薄雪,江止拂手扫清桌椅上的薄雪,做了个“请”的手势,等南棠落座后方开口。 “你想知道的,应该是顾宗主准备从廊回山脉分出来的那部分山头吧?”江止猜忖道,见南棠点头,方继续,“廊回有大大小小七十二山,最好的地域,应该是它的腹地与东北位置,几大灵矿脉与重要秘境都在这里,其中不少产出乃是玉昆独一无二的宝物,再加上灵气充郁,因而吸引了大批修士前往修行,故成为整个廊回山脉最繁华之地,而廊回山脉的名字,也正是以其中最大的一座山‘廊回仙山”命名的,吕正阳并其弟子就落于仙山修行。” 他说话间顿了顿,看了眼默不作声同样在桌边坐下的萤雪,又道:“反观廊回山的东北位置,这里是整个廊回山最贫瘠的地方,地势险峻很难发展,灵气也稀薄,甚少有修士愿意在此落洞修行,所以顾宗主将此地划分出来,吕正阳虽然不满,但还未到让他和悲雪宗闹翻的地方,但他肯定也不会放任这片地域被人占据,因为这个地域虽然贫瘠,却有一条通往天遗的必经之路落枫谷以及悲雪禁地洗泪河。” 洗泪河?!这个名字她听顾灵风提过。 南棠还未开口,她背上的剑忽然间狠狠一震。 “吕正阳这些年能发展如此之快,与落枫谷有关,他背着悲雪暗中将廊回山的各类资源通过落枫谷运往天遗,再私下卖给各大山门以换取物资,如果这条路被截断,他必受影响。”江止轻叩桌而,道,“至于洗泪河,那本是悲雪禁地,其中设有护山古阵,近万年前魔修大军攻打悲雪时被占为他们的营寨,据传魔军溃败之时,在洗泪河留下了大批秘宝,但时至今日,都没人找到过。听说吕正阳也一直在找,但……” 提及此事,他似乎也陷入某种回忆,指腹不由自主抚向眉间红纹,眼里飞快闪过什么。 南棠垂首不语,心头微惊——顾灵风在回龙塔里就曾以洗泪河的秘宝作为交换条件诱惑过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师妹问这些,可是有什么想法?”江止简单扼要说完一切,反问她。 “师姐是想自立门户吧。”萤雪忽然支肘凑向南棠,“师姐与我手上,都有一张悲雪栖峰令,可以择空峰而入。” 南棠抬眸,轻轻点头:“是,我想立派。” 许多年前,她也曾经当着江止和萤雪的而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不论是他们,还是她自己,都只当成戏言,江止还是严厉否定过她。时移世易,如今的她再说出同样的话,轻描淡写之间,已经无人再视如戏言。 江止很平静,从很早以前他就有预感,南棠会彻底离开重虚,如今再闻此言,好似尘埃落定般。 心头的巨石落地,虽然砸得有点疼,但总好过时刻悬在半空,而他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顾宗主有心扶持新脉,新脉尊可能会从眠龙挑选,届时必会培养一批心腹门派与山君,对你来说是好事,但吕正阳必定不会放过你,建派之初会很困难,不过……”江止起身,又抚了抚眉心,“若你立派,浮凌山和重虚宫都可以给你扶助,人力物力你不必太担心。” 南棠闻言当即站起,正要拒绝,江止摆摆手,正色道:“你不必多想,此番言论,我不是以师兄妹的身份对你说的。虞峰主,若你可起,对重虚宫和浮凌山来说,都是好事。” 他说着抱拳,向南棠行了同辈礼,就连称呼都跟着改变。 南棠回他一礼。 日后他们许是两派之掌,两山之主,亦或会站得更高走得更远,唯独师兄妹已成回忆,无论怎样,都回不到过去。 只有萤雪依旧坐着,唇边嚼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什么也没再说。 几人又谈了许久,江止说了不少关于悲雪宗三脉之间的事,天色渐暗,这才起身彼此告辞准备回洞府。 “阿渊?!”南棠走了几步,发现天禄却忽然往另一方向慢悠悠走去。 她叫了两声,夜烛才回神,他转头看了看她,忽然用爪子刨刨地,朝她低吼一声,又向那个方向跑去。南棠不明所以,只能拔腿跟上夜烛。 天禄并没跑太远,冲到一片雪地上就停下,不停甩着尾巴看着远处,前爪有些烦躁地刨着地而,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南棠从没见过夜烛这模样过,绕到天禄走到他前方,只瞧见不远处站着个女修,身边围了许多灵兽。 女修着一袭月白飞仙裙,站在茫茫白雪中淡雅至极,形容姣美人如清莲,正是此前第二个飞入回龙塔第十九层的女修。 南棠记得她的名字,叫林清沅。 林清沅并非悲雪三脉的修士,而是来自玉昆最南处东慈斋的弟子。东慈斋为化外之门,不属于玉昆的三宗六海,是个与世无争的门派,而这个林清沅听说乃是东慈斋斋主的嫡传弟子,天生慈悲道心,悟性和天赋都极高,不到百年已经修到元婴后期,因境界而临突破瓶颈故而离门历练,这才到了悲雪城。 能从回龙塔里脱颖而出的,自无泛泛之辈,南棠知道她的来历,却也没放心上,但今日见夜烛这副模样,不由多看了林清沅几眼。 美也是极美的,和俞琼仙的艳丽,以及萤雪女儿身时的绝色不同,林清沅之美则胜在那一丝超然的仙人之姿,望之便能令人忘俗。 但是—— 谁都可以看,就夜烛不行。 南棠瞧着夜烛盯着林清沅不挪眼的模样,心里不痛快了,伸手狠狠揪下天禄唇边长须,狠道:“还看?!” 天禄低吼一声,又刨刨雪,用尖角顶向南棠,似乎想说什么,南棠“哼”了声,一掌拍开他的脸,天禄兽又继续吼起。 那边林清沅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瞧见这一人一兽,飞身掠来。 随着林清沅的靠近,天禄兽越发烦躁了,头不由自主靠向对方,可爪子却死死巴在地上阻止身体靠近她。 “虞仙友。”虽然没有正而打过交道,但林清沅自然也认得南棠。 南棠也不知道天禄兽出了什么问题,怕他造次得罪林清沅,只好站到天兽禄而前,一边在心里把夜烛骂得狗血淋头,一边笑着回礼。 林清沅打完招呼望向天禄兽:“你的仙兽好像有些不对。” 顶在自己后背的力量越来越大,南棠生怕天禄冲上去将人扑倒,又是尴尬又是气恼,正想解释两句带天禄兽离开此地,林清沅却忽然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被这个吸引了。” 说话间,她抬起手,手间挂了个香囊。 随着她这个动作,原本跟在她身边的灵兽都凑了过来,天禄的吼声也越来越大,似乎有失控的迹象。 “这是……”南棠不解。 “这是东慈斋特有的仙芥草所磨之粉,配以十六种灵花花露熏蒸而成的引兽香。”林清沅捂嘴笑了,“大多数灵兽都很喜欢仙芥草的味道,尤其是嗅觉灵敏的仙兽。我喜欢和灵兽打交道,所以都会随身携带,刚才在这里逗兽,你的天禄可能是闻到味道了。”她解释着,又想起什么般道,“不过你放心,这香味不会对灵兽造成影响的,反而能增进主人与宠兽间的感情。” 语毕,她将香囊塞进南棠手中,只道:“看样子你的天禄兽很喜欢引兽香,这个送你吧。” 随着香囊的易主,天禄兽的目光瞬间改变方向。 夜烛从刚才起就被一股奇怪的味道所吸引,那股气息仿佛勾起这具兽体内天生的欲/望,让他变得亢奋,他无法自控地追踪着这股气息到了这里,因为气息乃是从其他人身上散发出,他正苦苦压制着冲上前狠狠嗅吸的欲/望,不想香囊落进南棠手中,气息转而落在南棠身上。 那他可就不想压抑了。 南棠看着天禄兽的幽幽目光落在自己拿着香囊的左手,她飞快换成右手,天禄兽的脑袋便随着她的动作猛地一转,看向她的右手。她又右手换左手,天禄兽再度转头。 南棠得了趣味,左手换右手,天禄的脑袋越来越低,跟着她左转右转。 “好玩吧!”林清沅笑出声来。 南棠只能点头,因为天禄的脑袋已经低到她胸前。 “好了,我得走了!你慢慢玩。”林清沅见她玩得高兴,笑着告了辞。 雪地里很快就只剩下南棠与天禄兽。 一见四周无人,天禄兽再也不顾什么形象,鼻子凑到南棠攥香囊的手上狠狠一嗅,而后“轰隆”一声,在南棠目瞪口呆的眼神下倒在雪地上打起滚来,毛茸茸的兽脑不住地蹭着地而,直蹭得满头满脸的雪粉,他才又跳起,继续往南棠手上凑去,满眼写的都是——“给我,快点给我!” 南棠跑了几步,将香囊藏起,天禄兽跟着她直跑。因是南棠,他再无顾忌,索性一个飞扑,将南棠扑倒在地。 “有这么夸张?”南棠高高举起香囊,逗引着天禄兽跟着香囊打转。 夜烛不耐烦了,举爪欲夺,不想尖利的兽爪刮过香囊。这下可好,香囊被划破,里而的引兽香纷纷扬扬散下,落了南棠满头满身…… 一人一兽都是一愣。 香味愈发浓烈,从南棠身上传出。 夜烛仰头嘶吼一声,猛地将头埋到南棠颈间,狠狠嗅起。 “……”南棠傻眼。 他深嗅了几口,用力蹭蹭南棠,很快又是一翻,在雪上滚了两滚,再度扑向南棠。 “阿!渊!”南棠被毛茸茸包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人一兽在雪地里打闹起来,夜烛追着南棠不放,直到天将明,引兽香的气息渐散,天禄兽才渐渐平静,蜷着兽身裹着南棠坐在冰天雪地里。 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星罗界今日开启。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无量(无量天) 不渡(小幽都。) 吞噬(不能让萤雪入河!...) 还留在河对岸的, 绝大多数是眠龙的修士。 箜篌乐音温柔拂向四野,不渡河河面一片平静, 天空盘旋的食魂鹫也落在附近的山岩上昏昏欲睡。月枭不是第一次进入星罗界,他有把握可以暂时安抚不渡河的亡魂,护送所有修士成功渡河。 修士们一个接一个迈上河对岸的地面,留在河畔的修士渐渐减少,月枭拨弦的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惊变来得毫无预警。 平静的河面忽然浑浊,而后裂开,仿佛撕扯出了一个巨口,顷刻间将河中浮岛吞噬, 浮岛之上正有两个修士,其中一个修士避之不及, 随着浮岛一起落入河中, 另一个修士反应快一些,迅速闪飞到天空,可河里浑浊的水却像手一般伸出河面, 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半空中的修士抓住拽入河中。 入河的两个修士扑腾了两下, 没有溅起任何水花, 皮肉转眼被融, 露出森白骨头, 而很快的,连骨头融入河中,元婴从肉身内逸出, 向外逃去,河里一个黑浪扑来, 将元婴卷入河中,消失不见。 前后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却看得河畔修士尽皆色变。都是境界在元婴以上的修士,说吞噬就吞噬,竟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河里是什么怪物? 铮铮数声,月枭指尖见血,箜篌弦断,他飞快弹指,将断弦一根根弹入河中,指尖依旧按在弦上,血珠顺着琴弦滚落。 迷雾再度笼来,将不渡河两岸包裹其中,他们已经看不到先一步进入幽都的修士。 “退后!别碰不渡河水。”月枭的声音响起,警告着还站在岸边的修士。 河面随着他指尖的弹动而不断震动,但更快的,河里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浑浊的黑水朝半空中聚起,化作巨大妖兽,凄厉的哭泣声从黑水里传出,刺入所有人的耳中,震得元神生疼,再难凝神,有几个修为不足的修士,目光已经呆滞。黑水顺着琴弦向上爬,很快就接近月枭。 月枭迅速切断所有琴弦,退到十步之外。 “月枭仙君,这是出了何故?”万筠已经展开一道巨大光屏,将身边的修士都护在光内。 月枭面色沉凝,四下望了望:“有什么刺激了这河里的怨气厉魂,令万幽鬼母复苏。” “那要如何对付?凭我等之力可否收服?”这回问话的,换作隋流。 “不能。此妖乃是至阴至邪之物,并无实体,它……让开!”月枭话没说完,忽然间一声厉喝,将万筠与四周修士震开。 河中妖物已化出无数黑手朝着河畔修士抓来,欲将修士们拖入河中。万筠的护体神光无法阻止它的侵蚀,转眼就被融化,月枭掌中祭出一只碧绿海螺,螺口喷涌出海水化作屏障挡在身前,暂时将黑手阻绝在外,可此法也只能暂时阻止万鬼幽鬼的攻击,河里的黑水已经朝着地面涌来,恐怕转眼间就要将河岸彻底吞噬。月枭眉头大蹙,看了眼身后的修士,凭他的修为,要逃开万幽鬼母的攻击进入小幽都自然没问题,只是他一走,这些修士恐怕…… 来路和去路都被灰雾笼罩,修士们困在其中,难以逃脱。 ———— 江止身上绽起青光,眉间红纹愈发鲜艳,如血珠一般似要滴落。 他抬头看了眼天,黑鸦鸦的噬魂鹫压天而来,怪叫声和着万幽鬼母摄魂夺魄般的泣音,不断钻入修士元神之中,不少心志不坚的修士已经被迷了心神。 黑水已经爬上地面,朝着他们包围而来,他试着朝黑水打出一道法术,可青光没进黑水连烟都没升出就消失不见。 万幽鬼母无实体,他们的道术对它失效。 江止攥了攥拳头,一眼瞥见不知何时走到河畔的萤雪。 黑水已经爬到他的脚边,眼见要顺着他的脚吞噬他,萤雪却仍像石人般站着。 莫非是被蛊惑了心神? “萤雪,回来!”江止厉喝一声。尽管心里对他有恨,但毕竟同门数十年,江止无法坐视不理。 萤雪闻声转过头来,赤红的双眸让江止猛地一惊,他刚想说什么,却见萤雪不仅没有退后,反而渐渐蹲下身去。 他的右手摊平伸出,掌中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那伤口内却不见有血涌出。 江止瞳眸不可自控地一缩,望着那道伤口心底窜出一股毛骨怵然的寒意。 那道伤口的下面,没有骨肉血脉,是个无尽幽洞,仿佛可以吞噬世间一切。 萤雪似乎感受到他的惧怕,倏地向他一笑,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反而当着他的面将手靠近地上的黑水。黑水竟似受到感召般,缓缓游入他掌心的伤口。 脚踝上的金铃刹那间震动起来,猛地收紧,他却感受不到痛楚般无声笑着。 江止心中寒意遍布,眉间的红纹却更加鲜艳,他嗅到了一股可怕的香气。体内的魔物忽然疯狂涌动,仿佛也受到萤雪的感召,想要跳入他掌心的伤口啃噬他的血肉。 这股香气他在悲雪城时也曾经闻到过,但今日的香气比当日更加浓郁,对他……亦或是对他体内的邱缠心诱惑力巨大。 没想到竟是从萤雪身上散发出的。 他再看了眼四周的修士,修士们正在想办法应付巨幽鬼母,无暇顾及这边异常,他们似乎无法闻到萤雪身上的香味。 江止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般,他意识到似乎只有魔物妖物才会闻到萤雪身上的香味,而普通人是无法嗅到的,这条不渡河里的怨气……怕是受萤雪刺激,才会惊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来不及想出应对办法,身体已经被邱缠心探制,不由自主走向萤雪。 ———— 河畔的黑水的包围越缩越小,不断有修士在鬼母的控制下走入河中,被吞噬殆尽,修士们惊声厉喝此起彼伏。 隋流与万筠正带着尚未被迷惑的修士们驱散迷雾,准备退出此地,但迷雾内已经被噬魂鹫占据,但凡有人出现,就会群起攻之,一时之间退路也难打开,形成僵局。 月枭苦苦支撑,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但水屏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巨幽鬼母的黑水已经覆盖在整个水屏上,渐渐侵蚀融进螺水内,只闻“啪”一声脆响,整只海螺炸裂,月枭与身后修士均被一股巨力震开。 被黑水污染的螺水炸得到处都是,落地开始蠕动,竟似有了意识般往修士身上爬去,不少身上溅到黑水的修士惊恐地叫起,黑水一边融化修士身体,一边拽着修士往河里去。 月枭一时间顾不上乱成一团的修士,眼角余光却见有两个修士站在河畔。 那两人应是南棠的同门。他救不了所有人,只能救得一个是一个。 月枭略作思忖,便起身飞到这二人身边,欲将二人带过河去,可才刚刚掠到他们身边,就被这两人赤红的眼眸惊到…… 没了月枭的水屏,巨幽鬼母化出万千黑手,源源不绝地四下吞噬修士,河畔上乱成一团。 月枭已不及细想,手中化出两段蓝光缠上江止与萤雪,要将二人拖走,但下一刻却被落下的黑影笼罩,巨幽鬼母的本体不知何时已经掠到自己身边,眼见要将他们三人吞噬。 “月枭仙君!师兄!萤雪!” 一声娇叱响起。 一条黑色龙影从河对岸劈来,不仅劈散了对面的灰雾,亦穿透了巨幽鬼母的本体。巨幽鬼母庞大的身躯散落入不渡河里,天禄兽的嘶吼震天而响,南棠站在天禄兽背之上,双手执剑,与月枭三人迎面而站,剑上黑气四冒,剑气如山倾倒。 “上莲。”林清沅飞在南棠身畔,幻出三朵无瑕白莲,在她的驱纵之下飞向河对面。她所修乃是慈悲道,拥有无上悲悯之心,恰是怨邪克星。这三朵白莲蕴结圣力,不为怨邪所噬,可载修士渡河,可惜只有三朵,不足以同时间救下所有人。 灰雾只被劈散一小角,露出灰雾后的断崖。大部分过河的修士为了逃脱巨幽鬼母的攻击,都已经逃进小幽都内,只有寥寥数名前来相救,除了南棠、林清沅之外,顾衡亦在其中。 在南棠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萤雪便倏地握起拳头,将伤口包起,蹙眉望向河对岸,喃道:“师姐怎么回来了?” 江止也似乎突然间清醒过来,用尽全力死死攥住萤雪手腕,阻止他再打开拳头,月枭见状将二人扯离河畔。河里的黑水又“咕噜噜”冒起泡来,巨幽鬼母已再度凝结。三朵莲花已经载着几个修士回来,将救下的修士放下后再度飞向对面。顾衡也已祭出七道令旗,化成巨网罩于不渡河上,阻止巨幽鬼母凝结,其余跟着他们回来的修士也各施所能,协力救人,一时之间,两岸虹光万丈,交错而闪。 河里的咕噜声与泣音小了起来,翻腾的河水也变得平静,似乎有蛰伏的迹象。 月枭扯着江止与萤雪二人,腾身而起,脚下化出一片坚冰隔绝黑水,渡河而过,朝对面飞去。 可突然之间,一束黑水破冰而起,在月枭三人掠到河中央时缠向三人。河里的邪力成百倍增涨,似乎都集中到三人这处,水面翻腾得比刚才更加厉害,一朵白莲吃不住黑水之力,竟被拽入河中,连人带莲眨眼间消失,林清沅“哇”地吐出口鲜血。 南棠眼见三人被困在河中岌岌可危,只能不断以龙影剑劈出剑光打散袭向三人的黑水,可打散一片,又聚一片,无穷无尽。 那厢江止目光忽然一绝,斩断月枭缚在二人身上的青光,攥着萤雪同时坠河。 月枭神色一变,只见河里的黑水争先恐后朝这二人涌去。 那头南棠只听到神识虚空中传来夜烛厉喝:“不能让萤雪入河!你留在这里!” 下一刻,天禄兽已经纵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到河中心,兽爪猛地钩住萤雪腰间革带, 连同江止一起,堪堪抓在半空,可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河中黑水汹涌而起,猛然间掀起数丈巨浪,将河中央的所有人笼罩。 这河有噬魂之力,若是夜烛入河,后果不堪设想。 “夜烛!” 南棠神情顿变,想也未想掠身而去。 一朵莲花陡然间在河中绽开,在黑水巨浪扑下之时,将众人包裹在内。 ———— 小幽都的尽头,一片平静。 白潮与叶司韶正盘膝坐在残垣之上,小九则站在附近,遥望远空。 也不知多久,白潮睁眼,自言自语:“这么久还没赶来?” 叶司韶没有理睬他,白潮有些不耐烦地站起,将传音玉祭起,那头传来顾衡带着喘息略显惊乱的声音。 “老祖,不渡河鬼母复苏。” “怎会如此?前几次入星罗界不都安然无恙?”白潮看了眼叶司韶,他依旧不动如山,仿佛没听见般。 顾衡也说不出原因,白潮便又问道:“折损了多少人,可有前往无量天的人?” “有,月枭、虞南棠与林清沅三位道友都被黑水吞噬。”顾衡说这话时,语气不稳。 只这一句话,便让叶司韶睁开了眼,代替白潮问道:“重虚宫的江止和萤雪二人呢?” “与他们一起。”顾衡回道。 叶司韶倏地起身。 白潮奇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虞南棠,你们先行,不必等我。” 声音未落,叶司韶身影已失。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九寰末世(仙人避难所。...) 千钧一发之际, 林清沅赶来。巨大的莲花虚影自林清沅身上绽起,莲花的光芒如笼罩四周, 将南棠、江止、萤雪、月枭四人与天禄兽纳入其中。 还没等众人回神,黑水巨浪便铺天盖地落下,将他们彻底吞噬,众人消失在河面之上。 然而意料中的痛苦并没来袭,淡淡华光以林清沅为中心包裹着众人,将黑水隔绝在外。林清沅盘膝而坐,身上绽起的莲花虚影散发出淡淡的玉华在黑水之中像一颗在幽夜里发光的珍珠。 众人被莲华包裹着沉入不渡河里,黑水翻腾不止, 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莲华,欲将莲华碾碎以便吞噬众人。黑水里的凄厉哭嚎声不断响起, 充斥着众人耳畔, 扰乱所有人的心神。南棠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置身巨浪滔天的深海海域,不受控制地随波逐流。 不渡河里一片漆黑, 分不清东南西北, 众人顺着水流朝着某个方向疾速旋转流动, 南棠隐约感觉河道应该向下倾斜, 流入地底, 可她无法施展春种神识查探,四周都是黑水,神识一旦放出, 就会沦为巨幽鬼母之食。 众人对此皆束手无策,所幸这巨幽鬼母暂时无法碾碎林清沅的莲华, 而不渡河里的水流速度又十分之快,片刻时间众人就被冲入河道深处。 隐隐约约的, 黑暗里出现一点白光,随着众人的逼近而越来越大,像个洞口,但洞口的位置并不在黑水流动的方向上,应该是在河道旁边,像是不渡河的支脉。 “南棠,可破黑水吗?”月枭声音响起。 南棠也看到这个洞口了,她大概明白了月枭的意思,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她便双手紧握龙影剑,朝着白光方向劈去。 一声龙吟响起,黑色龙影冲出莲华,将黑水劈开,光芒大作,在众人的右侧果然有个洞口。月枭掐诀迅速化出水球,将众人连同莲华一起包裹其间,趁着黑水再度合拢前这短暂时间,带着众人以电光之速飞向洞口处。 只见眼前白光一片,众人脱离黑水冲出洞口,下一刻却觉身体一沉,往下直坠。 这个洞口竟在断崖之上,而随着他们的逃离,洞口处也跟着涌出无数黑水,在半空如同无数黑色利爪,却已追不上众人。 ———— 哗啦—— 水球破碎,溅起满天水花,众人落地。 “唔。”林清沅脚刚沾地,便忍不住闷哼一声,双膝一软,滑向地面。 南棠眼明手疾接住了她,将她扶着坐到地上。原本护着着众人的莲华已然散去,林清沅撑到极致,再难维持,所幸众人找到洞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友,没用的,让我来吧。”月枭见南棠不断地给林清沅灌入生气,便抬手阻止她,“刚才救我们的术法是她的本命法宝,亦是东慈斋的镇斋仙宝慈莲仙心,以她元神为引筑护体仙莲,方能暂时抵御鬼母侵蚀,但对她反噬巨大,她的元婴应该受到重创,你的生气对元神效果不大,交给我吧。” 闻及此言,南棠不禁对林清沅肃然起敬,她想不到这样一个清丽娇柔的女修,能够以性命救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此番能够幸免于难,全托林仙友之力。”月枭接手南棠坐到林清沅身后,边道谢边向她打入几道灵气,助她疗伤。 “仙君过奖,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清沅只是谨遵师门教诲做了应做之事而已。”林清沅已经闭上双眸,苍白的双颊因为月枭的夸奖而浮上一缕薄红。 “别说话了。”南棠温声道,虽然月枭说不用她,但她仍旧给林清沅注入一股生气,以助她恢复。 二人专注疗伤,不再言语,南棠这才站起,放眼观察这个地方。 这里不见天光,四壁皆为石崖,天顶很高,顶上似乎镶有发光的珠石,是这里光线的来源,地面铺着仙玉,正前方有四柱引阶,两侧各置石兽,引阶往上便是通向深处的甬道,看起来像是地底宫殿的外庭。 南棠又往他们落下的地方望去。 河道所经的断崖非常高,这地方看起来原本应该与河道所在处的地势齐平,不知何故塌陷形成断崖,这让南棠想到小幽都。小幽都也是塌陷的都城,不过根据她刚才顺着河道所流可知,河道本就向河底倾斜,这个地方的位置恐怕还在小幽都之下,是个极其隐蔽的所在,也不知有没被悲雪宗的人发现过。 她正思忖着,忽觉身畔凌厉剑气掠过。 “把手打开!”江止手执长剑,杀气满溢,剑指萤雪。 萤雪本也正抬头观察这地方,闻言露出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将紧握的拳头摊开。 他的掌心一片雪白,没有任何伤口。 江止眉头顿蹙,只迟疑了片刻,手中长剑忽向萤雪掌心划落。 “师兄?!”南棠阻止不及,眼见萤雪掌中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淋漓而下。 江止收回剑,不可置信看着萤雪的手:“怎么会?我明明看到……” “师兄看到了什么?为何要……”南棠也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她一边迅速向萤雪手上的伤口注入生气,一边追问道。 江止摇摇头,死死盯着萤雪的手,萤雪对自己掌心的伤口无动于衷,只道:“我也不知道师兄看到了什么,莫非是师兄心魔发作,见到了幻像?” “你到底是什么?”江止的剑没有落下,剑尖仍旧指向萤雪,“不渡河的鬼母是因为你才出现的!” “我凭什么让巨幽鬼母出现?师兄的心魔看起来越来越严重了,是不是受了那河里的怨气影响?”萤雪甩甩手,看着江止冷笑。 江止答不上来,萤雪的掌心并没有异常,反而让他有种自己产生幻象的错觉。 “到底怎么回事?师兄的心魔……”南棠沉下脸。 “师兄的心魔,从与师姐解契那日就出现了,为蛊虫反噬。”萤雪以指拨开江止的剑,走到他身畔道。 南棠倏地望向江止。她是知道江止有心魔,却万没想到,他的心魔竟是因为蛊虫反噬。 “闭嘴!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江止眉间红纹转艳,朝着萤雪威胁道。 当着南棠之面揭穿蛊虫反噬产生心魔,这让他狼狈万分。南棠惊愕诧异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叫他难受至极。 “心魔与你无关。”江止抛下一句话,便将剑归鞘,转身走远。 萤雪却不容他逃避,飞快追上,又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句什么,江止却是脸色大变,转头怒腾腾看着萤雪。南棠总觉这两人之间还有猫腻,但一时间也无从了解,刚想作罢,便听远处传来一声兽吼。 天禄兽已经探到引阶后的甬道中,也不知发现了什么,正朝她发出提醒。 南棠迅速掠到他身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引阶后有幽深的甬道,甬道的两侧各有一间石室,左手边的石室墙上刻着一长串文字,但上面的文字很古老,南棠没有学过,看不懂。 天禄兽咬咬她的手,夜烛的声音响起:“墙上刻的是上古仙文,我曾学过一些,能看懂七八成。上面记载的是这个地方的来历——九寰仙历五十七万年,天地生异象,日月星乱,山川河海剧变,故百修聚昭初福地观星行卜,发现天劫将临,众修将殒,九寰溃散。为保仙脉,众修于商议兴修庇仙所,以供群修躲避天劫。此地名曰‘潜仙宫’,乃我……” 夜烛读到此地时忽然一滞。 “阿渊?”南棠道,“可是有不识之文?” “乃我祈氏一族集全族之力所建,可容族人近千,避世千载,望能助我祈氏族人度过此劫,望天佑九寰。”夜烛读完之后,久久未语。 “这个地宫看起来应该是祈族修士所修的避难所,那外头的小幽都,必然是祈族修士的都城。什么天劫能这么厉害,能倾覆天地?九寰仙界……又是什么地方?”南棠思忖道。 “不知道,我没听说过九寰。”夜烛回答道。 “顾灵风,我记得你说你曾经与悲雪宗的老祖进入过星罗界,当时可曾发现此地?”南棠又问顾灵风。 顾灵风的语气难得正经起来,依稀还透出几分沧桑:“没有。悲雪立宗约两万年,建宗的古仙已殒,接任者正是如今的悲雪老祖白潮。星罗界是在一万多年前被发现的,当时悲雪宗尚无实力开启星罗界之门,直到近万年前,白潮与我结识。我与他惺惺相惜,互相引为知己,我知道他是名宗之主,他也知道我乃魔门之尊,不过我们并不介意彼此身份,无视外界非议相交了近百年,一直到……他邀我同入星罗界。” 话说到此处,他语锋一变,恨意倾泄。 “悲雪实力不足,难以打开星界界,所以他要我出动魔军助他开启星罗界,再与我同入此界。我自不疑有它,便号令三军于洗泪河待命,更召集全魔族的精锐,随我前往星罗界。你以为星罗界当年也像现在这般容易进?这是当年我魔族三百精锐和悲雪宗近千弟子的性命换回来的……” “可……外界不是传说是你率领数万魔物欲攻袭三脉,致使三脉生灵涂炭,白潮老祖才出手与你大战……”南棠不禁问道。 “放他娘的屁!”顾灵风破口大骂,“白潮那混蛋,过河折桥私毁协议也就罢了,还攥改真相,近万年过去了,他成了仙门老祖大英雄,我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之辈,被他镇在回龙塔下九千多年!三脉生灵涂炭,是因为他一意孤行打开了无量天的门,致使异域妖种侵入,通过星罗界一路打到了菩音山。他作为一宗之主,枉顾全宗三脉性命,令无数修士殒命,这个责任他背不起!所以……” 南棠和夜烛均都失言,沉默地听着顾灵风的话。 顾灵风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续道:“所以,他在我出动魔军助他诛尽异域妖种之后,将罪过全部推到魔族身上,对外声称,乃是魔军攻袭三脉,放出妖物,导致这场灾劫。可怜我三军魔修死得惨烈,最终还要背负骂名,我发誓只要我能出来,就一定会将白潮扬灰锉骨。虞南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与白潮之间不死无休,你既得我为剑灵,便是与他为敌,做好准备吧。” “……”南棠没有想到近万年前的旧事竟存在如此巨大隐情,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些,与潜仙宫有什么关系?”夜烛冷冷问道。 顾灵风的情绪达到顶点,怒恨急愤种种充盈于魂,正想要人陪着他痛骂几句,不想夜烛这拉回话题的功力深厚,他顿时像被人掐住脖子般一滞,良久方道:“我就想说,星罗界是我和白潮开启的,当时没有发现这座潜仙宫,如果这潜仙宫要通外面那条不渡河才能进来,那除了我们这些倒霉鬼外,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想也是,多谢。”夜烛很有礼貌道。 “你是不是故意和我做对?!”顾灵风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 “无量天外……到底有什么?会不会和九寰的覆灭有关?”南棠却喃喃着走到甬道另一侧的石室前。 这间石室的墙壁上没有文字,只画着巨大舆图。 舆图分上下两层,上为城,下为宫,一目了然,这个潜仙宫确实藏在小幽都之下。除此之外,旁边是潜仙宫的详细布局图,有主殿四十九间,辅殿七十二间,十分庞大。 南棠一边查看,一边将虚探入地下,带着神识向整个地宫蔓延。 忽然间,她的神识猛地一颤,撞上了某个强悍的神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种子(肉芝仙食的种子...) “潜仙宫里有人?!” 这是南棠的第一个想法, 她与天禄兽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撤回自己的神识, 但对方的神识却如同附骨之蛆般紧紧追缠而来。 南棠心里微惊,自她学会以神识融合虚土通过地下铺展之时起,她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对方的神识明显强过她太多,压根没给她逃脱的机会。 会是什么人?是已经进入小幽都的修士发现了此宫殿的存在,探进来了?但这可能性似乎很小,一则众修士被巨幽鬼母所惊,也才刚刚到小幽都没多久, 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二则根据顾灵风所言, 他们之间应该没人发现过这个隐蔽的地宫, 三则那些修士里面,除了白潮三人以外,没有能与这份神识的境界匹配的修士…… 如此一想, 南棠更觉吓人。如果不是与他们同行的那批修士, 那这座地宫内的神识, 会属于何人?难不成, 这里面还有祈氏修士?! 这地宫不是空的? 数个念头闪电般窜过, 她却没有时间找到答案。 “那个人追过来了!从……”南棠看了眼舆图,指着图上某处,“潜仙宫东翼的蝉梦山海过来。” 蝉梦山海乃是潜仙宫整个东翼的名称。 “把舆图拓下来。”夜烛道。 南棠一边向月枭、江止等人传音, 一边迅速从储物袋取出仙泥洒向墙壁,仙泥将整张舆图拓下之后自动缩成一方小小玉简, 回到她的手上,甬道外也传来月枭声音:“小友, 发生何事?” 月枭带着林清沅、江止与萤雪三人匆匆赶来,林清沅的脸色已经好转许多,没有刚进来时的虚弱了。南棠握住玉简,飞上天禄兽的背,道:“边走边说,往这边。” 语毕她朝着西边掠去。来人境界修为估计比月枭还高,又出现在这座无人的地宫中,有了巨幽鬼母的前车之鉴,谁也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自然不敢贸然相会。那人既然是从蝉梦山海过来的,他们就往西边避逃。 南棠一边带路,一边解释,将适才在甬道两侧的发现尽数说给他们几人知晓。 “这个地宫,我此前与顾衡来时并未发现。”月枭闻言神情沉肃,周身绽起浅蓝光芒跟着南棠向西边掠去。江止亦祭出两只青鹤,朝着身后无声飞去。 顾衡都没发现的地方,就意味着地上那些修士都不知道,这座地宫未经发掘,这越发印证南棠的猜测,来人的身份十分可疑。 这座地宫庞大,按舆图大小所示,应该只比地面上的小幽都小一点,位置在小幽都的正下方,整体的而已也和小幽都相似,仿若另一个小城池,街巷则成了连接各处的甬道。众人躲避身后那道神识,也来不及仔细察看这座地宫,只能粗略知晓在奔逃的过程中,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活人气息。 掠行了一段时间,众人抵至地宫西边的尽头。潜仙宫的西边唤作羽升云岛,是个巨大的仿海湖,湖中云雾缭绕,中心有座浮岛,四周有九条龙头玉桥与云岛相连接。南棠几人不作多想掠过玉桥,可才刚登上浮岛,江止忽然回头:“追来了。” 他放出的两只青鹤并无攻击力,只是遇神识会化为灰烬,乃是在外历炼之时上好的防御法宝,眼下这两只青鹤已经化作青烟。 “这么快?”林清沅道。 “以对方的境界来说,不快了。”南棠一刻也不耽搁地飞进岛中宫宇。 也不知为何对方比她预计的还慢了一些,不过刚好给他们逃离的机会。 “这岛上有个传送法阵,我们用法阵摆脱对方。”南棠神识探入玉简所拓的舆图,又道。 法阵能将修士转移到他处,届时对方紧咬不放的追踪神识就会被切断,他们便可暂时躲过对方追踪再寻出路。 众人并无异议,跟着南棠迅速掠入宫宇。这处宫宇建得极为精美,玉柱贝瓦,晶珠琉窗,用的皆是稀世难寻之材,可宫内却空空荡荡,毫无摆饰。南棠按着舆图所绘以最快的速度掠到宫宇最西角,西角果然有个法阵,法阵四周摆有晶柱,众人无暇多顾,踩入法阵内。 月枭扬手,同时打出四道蓝光没入晶柱内。晶柱遇灵气绽起幽幽紫芒,地上的法阵瞬间亮起。光芒刹那间吞没众人,萤雪幽沉的目光自这光芒中望向法阵外空空荡荡的宫宇,倏尔浮起一丝笑来。 ———— 眼前一阵黑暗过后,南棠几人已被法阵传送到另一个地方。 紧咬不放的神识果然暂时消失,不过对方既然追着他们到羽升云岛,想必很快也会发现他们通过传送阵到了其他地方,他们还是得跑。 “小友可知这是何地?”月枭率先从法阵迈出,问道。 眼前只有一条幽长甬道,与外面以珠贝为壁的明亮甬道不同,这条甬道皆以黑石所建,墙上每隔几步就镶有荧珠,荧珠散发幽青光芒,照得这条甬道愈显幽异。 “暂时不知。”南棠也不知道他被法阵传送到了何地,舆图上并没显示法阵对接的传送点,她只能根据附近的布局再从舆图上辨认。因有前车之鉴,她不敢随意释放神识,只能朝前走去。 月枭见众人都走出法阵,回身向法阵打出一道银光,刹时间整个法阵连同附近的甬道都被冰雪覆盖。如此一来,那头的法阵必然失效,要想通过刚才的法阵传送到这里便行不通了。 众人暂时安全,却也不敢多耽搁,路只有一条,他们只能顺着这条甬道往前走去。 “好冷啊。”林清沅忽然搓搓双臂道。也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伤势未愈,她只觉得越往前走越冷。 修士肉身不像凡人那般惧冷惧热,尤其到了林清沅这个境界,身上还佩有诸多避水避火的法宝,更不会轻易感觉寒冷。 这冷意并不寻常。 月枭隔空往她后背注入一道暖流,面色沉凝道:“大家小心些,这地方有点古怪。” 显然,就连他也觉不对了,只是眼下不能回头,也只剩前面一条路可走。 众人缓缓走在甬道中,甬道很长,越靠近甬道那一头,冷意越胜,如同针扎在身。不多时,甬道尽头就现出出口,出口里面似乎是个洞穴,同样泛着幽青光芒。月枭手中已聚起蓝光,南棠手里扣着两枚仙符,背上的龙影也微微出鞘,江止早已执剑在手,林清沅亦祭出一把五色虹伞,各自戒备着朝洞口逼近。天禄兽和萤雪反而落后,这一人一兽越走越慢,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诧异的神色。 这缕冷意,太过熟悉。 很快,众人走到出口处,均是一愕。甬道所连接洞穴十分巨大,一眼望不到头,洞内空旷,正中间长有一棵巨树,树根入地,树冠没入洞顶向四壁生长,以至这个洞穴的洞顶盘根错节长着无数枝蔓,细长的树须从树冠垂落半空,上面结着成串的黑色果子。 黑色果子的正下方,是张石床,床下则是九重莲座。 除了那缕浓重的阴冷外,这里面依旧没有任何活物气息,南棠缓缓踏入洞穴,将仙符收起,放眼察看这个地方,一边对照舆图。 “奇怪……舆图上没有这个洞穴。”她对比再三,确认这个洞穴并没在舆图上画出。 “这是什么树?我从来没有见过。”林清沅已经跟着月枭走到树下,抬眸望向这满树重下的果子。 江止摇头:“我也不曾见过。” 即便是在仙界,草木生长也需要日光雨露,而眼前这棵树生在地底终年不见日月的地方,却长得如此庞大,很是奇怪。 南棠也走到树下,仰头望去,这成串的黑色果子每颗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没有气味亦无灵气,看不出是什么,但那股幽冷的气息,却似乎是从树上飘出。 “别碰它,我们先找找这里有没别的出口吧。”她开口道。 可话音刚落,其中一根树须也不知是为何所触,忽然断开,那根树须上所结的果子随之坠向地面。 “师姐,离开!” 萤雪的厉喝与天禄兽的吼叫同时响起,一道兽影冲到众人最前方,将所有人震退,南棠被萤雪扯着手臂退离那棵巨树。 这串果子落地之后发出“啪”一声脆响,果子裂开,粘稠的黑色汁液流了满地,却未见其它东西。 “师姐,不要……不要靠近!” 南棠听到萤雪颤抖的声音,以及她从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惊恐神情,天禄兽也如临大敌般站在众人面前,阻止众人再靠近这棵树。 “这是什么?”南棠反握萤雪的手,疾声问道。 “肉芝……仙食肉芝的种子。”萤雪艰难开口,双眸之中又现血色,“巫岭……。” 巫岭?! 南棠猛地望望向天禄兽,天禄兽依旧死死盯着地上的果子,仿佛下一刻那颗果子里会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林清沅、江止与月枭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弄得一头雾水,正沉默戒备地盯着这棵树,月枭却在忽然间猛然转身,向入口处打出一道水龙。 “那个人追来了!” 与水龙同时出口的,还有他的厉喝。 腹背皆受敌? 众人再顾不上这棵树,当即转身,各施术法,朝着入口处集中攻去,一时之间剑光术影汇成一道毁天灭地的力量,涌进甬道。 然而,意料中的动静并没出现。 他们的攻击仿佛石入大海,沉得无声无息。 甬道中走出的人只是信手挥袖,袖笼一张,便将所有攻击尽数收入袖中,缓缓踱向洞穴。 “是我!” 叶司韶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出现在洞口。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祈族(人肉灵芝。...) 幽青的光线中, 神情平静的男修迈入洞穴内,洞口处镶嵌的荧石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敷上一层薄薄的青光, 叫他愈发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众人皆没料到出现的会是叶司韶,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反应。 “叶仙尊?!”月枭飞快将惊愕的情绪压入心底,朝着来人拱手道,“不知是叶仙尊驾临,请恕在下冒犯。” 虽然不知叶司韶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究竟是敌是友,但对方只是拦下了他们的攻击,却没有回手, 暂时来说应该是安全的,再者论, 灭劫期修士实力之高, 能以一人之力无声无息将他们合力攻击安全吃下,这份修为,在场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匹敌, 就算他真有不轨企图, 他们怕也无可奈何。 南棠的注意暂时从身后的巨树转移到叶司韶身上, 她一直在猜测追在身后的这道神识属于何人, 却万万没想到出现的会是叶司韶。不过来的是叶司韶, 倒能解释这道神识的主人境界如此强悍,却无法在第一时间追上他们,想来应该是因为叶司韶亦是初入地宫, 又无舆图在手,对地形不熟所致。 只不过他明明比他们先行一步, 又是如何进入地宫的?进入地宫又是为何? 数念闪过,她还是与江止、林清沅二人一起向叶司韶行了礼, 只有萤雪仍神色阴郁地站在她身边,眼里的红光并没因为叶司韶的出来而减少半分,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巨树,而夜烛也依旧站在众人身后,如临大敌般朝着巨大,仿佛那树上藏着什么极度可怕的敌人。 叶司韶踱步而来,狭长的眼缓缓扫过众人,目光明明平静无波,也不知为何让被他望过的人心头均是一凛。 这大概就是灭劫期的修士,无需释放任何威压就能叫人感受到压力。 “叶仙尊怎会来此?”所有人之中,只有月枭勉强有资格与叶司韶对话,便由他开了口。 叶司韶的目光,最终落在南棠身上。 “听说你们被巨幽鬼母吞噬,我来找你们的。”叶司韶开了口。 他的声音微沉,语气平和,说某几个字时带着一点点独特的腔调,唇角微微勾起,像笑,但并不是笑。 南棠注意到,他天生笑唇,唇角向上翘,看起来就像在笑。 他是为了找他们才出现在此?可他又如何发现他们在这里的?更甚者……他怎么就那么确定落进巨幽鬼母之口的他们没死? 种种疑惑一闪而过,但叶司韶并没给他们发问的机会. “就知道逃?你逃得掉吗?”叶司韶再次开口,却是对着南棠。只这一句话,足以证明南棠先前所遇的神识,属于叶司韶。 南棠顿时蹙眉,情不自禁望向江止,江止眸里也露出几许迷惑。 叶司韶的话听来像是挑衅威胁,可语气却不算强硬,反有些无奈,并无恶意。 “我……”南棠莫名想替自己辨解。 “不需要解释,所有解释对外人都毫无意义。有那时间,不如想想下次该如何做得更好?”叶司韶边说边越过南棠,走向巨树。 南棠却忽然间如石化般站在原地不动,心中巨震。 一模一样的话,她在六十年前听到过。 “听说你们已经解契了?”叶司韶似乎无惧地上的黑色果子,又越过天禄兽往前走了几步。 江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和南棠的旧事。 “这是重虚宫的旧事,不劳叶仙尊操心。” 叶司韶转头冷冷望向江止,江止在他逼人的目光下情不自禁退了半步,他才又转回目光。 南棠此时方回神,心头疑窦丛生,试探道:“叶仙尊似乎对我与师兄之事很熟悉?” 叶司韶却又看向天禄兽:“这是你的天禄?” “正是在下的。” “你胆子不小,背着柄魔剑,带着只死兽,就敢上悲雪宗进星罗界。”叶司韶一眼戳穿南棠的两大秘密。 南棠倒抽口气,天禄兽却充满警惕戒备地望着叶司韶,喉间滚过低吼。叶司韶却视若无睹,不以为意地蹲到地上,没再提及其他。 “叶仙尊,可知此为何物?”月枭此时方上前问道。 南棠亦想随之上前,却依旧被萤雪拉住,天禄兽也回过头,冲她吼了声,阻止她靠近。 “肉芝仙食的种子,仙尊可曾听过?”她只能将刚刚从萤雪口中听到的话重复了一句,“还有巫岭,仙尊可知是何处?” “肉芝仙食,乃是古仙祈族人的修炼秘法。”叶司韶看了两眼起身,用脚底碾过地上的汁液,道,“所谓肉芝,就是人肉灵芝。古祈族会以活人身体为土壤,将肉芝的种子种入其中,种子会改变这个人的身体,令其成为活壤,再借由活壤吸收一些……肥料养份,让这个人的身体成为人肉灵芝,供祈族的上修修行。传说中,食肉芝之肉,可得百年修为;饮其之血,可增百年灵气,所以肉芝又称仙食。” 这闻所未闻的修行方式让林清沅白了脸庞:“那不就是……吃人肉,喝人血?呕……” 虽然已经是元婴期的修士,但林清沅还是接受不了,胃里一阵阵翻滚。 “可以这么理解。成年的肉芝,其肉割而又生,其血饮而复涌,生生不绝,永为仙食。”叶司韶一边解释一边转过身。 就这一句话,连月枭和江止都大蹙眉头。 割肉又生,饮血再涌,那便意味着成为肉芝的人永远不会死,要一次又一次承受被人割肉饮血的痛苦。 何其残忍。 林清沅再忍不住,冲到不远处扶着墙喘息,强扼阵阵作呕的感觉。 南棠猛地望向萤雪,她记得萤雪说过,他就是仙食。 萤雪双瞳血红,目光落在地面上,一语不发,就连天禄兽也垂下巨大兽头,埋在兽掌里的利爪狠狠扎入地上。 “至于肉芝的种子,就是你们眼前看到的这样东西。根据古藉记载,肉芝种子应属外仙域之物,并非真的种子,而是活蛊之卵。只要沾到活人身上,活蛊就会寄入宿主体内,噬肉啃骨改变宿主身体,使其成为活壤。这个过程极端痛苦,如果说一千个人里面,只有十个人适合埋入种子,那么一千个被种入种子的活人中,可能只有一个能承受这样的痛苦活下来。所以一旦活壤出现,古祈族人就会倾其所有培育这个活壤。活人不能碰这东西,一旦碰了,要么成为活壤,要么死,没有第二条路。” 月枭与江止二人听得久久无法回神,就连顾灵风也忍不住在南棠神识中出声:“这是什么邪法,比我魔族还阴邪。” 南棠大受震撼,难怪先前不管是夜烛还是萤雪,都不肯将肉芝仙食之事和盘托出。 只有萤雪和夜烛,异常地沉默。 “你们不用担心,这里的肉芝种子已经死了。几万年没人供养,幼蛊早就死在里面。”叶司韶又抬头看着树上还没掉落的成串“果子”道。 “巫岭呢?”南棠忽又问道。 “我没听过巫岭这个地方。”叶司韶回道。 “那仙尊又是从何得知关于肉芝仙食的一切?” “怎么顾衡没有告诉你们,星罗界原是古祈仙族的领地吗?这整个城池都是祈族人所建,想来这个地宫也不例外。在小幽都内曾经找到关于古祈仙族的残卷,就记载有他们的修行秘术,不过可惜,他们留下的文字记载并不多,如果你对这地方感兴趣,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 南棠指着自己的鼻尖:“仙尊是说我吗?” “是啊。”叶司韶点头。 “为何……是我?”南棠疑惑问道。 叶司韶唇角飞起,总算露出真正的笑来:“因为我想引荐你入梵天界,有兴趣吗?小鱼塘。” 南棠先还看着他手背上浅金的纹路思忖对方的真正意思,直到听到这个小名,她惊愕到瞠目结舌,一个称呼卡在嗓子眼里,险些脱口而出,就连江止亦是诧异至极地看着叶司韶。 叶司韶只摩娑着手背上的梵天纹,静待她的答案,然而还没等到南棠开口,就先等到林清沅的惊呼。 “你们来看看,这墙上画的是什么?” 先前众人的注意力被巨树与叶司韶所吸引,再加上洞穴光线幽沉,并没发现墙上有何异常,如今被林清沅一提醒,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清沅先前所扶的墙壁上,刻着巨大壁画。 众人一起走到墙前,月枭站在墙前辨认一番,忽朝墙上打出一点灵气,刹时间,整个墙壁上所刻绘的线条尽数亮起,壁画清晰地呈现众人眼前。只见这壁画一幅接着一幅,绘着不同的画面,看起来像是某种循序渐近的仪式,画中的场景应该就是这个洞穴里的巨树与石台。画的颜色十分鲜艳,所绘人物与场景皆栩栩如生。 “这是……玉简壁?”叶司韶一边将神识注入其中一边自言自语地思忖道。 玉简乃是修仙界用来记录信息的宝贝,常见有功法、典藉等等,一般就手掌大小,很少看到整面墙大小的玉简。 南棠也随着叶司韶向玉简壁注入神识。画中的人物瞬间浮出墙壁,化为虚影落在洞穴之中,无声演绎起不知多少年前的仪式。 一个修士被铁链锁在石台之上,他面容痛苦到狰狞,四肢不断扭动想要挣脱这束缚。站在石台旁边的修士弹出一道光,将垂下的一束“黑果”打落。黑果砸在石台修士的脸上,果子里的黑色汁液瞬间覆盖他的脸,这人扭动挣扎得更猛烈,身体一次又一次绷紧,直到脸上的黑色汁液缓缓从他的眼耳口鼻乃至皮肤游进了他的身体…… 被种下肉芝种子的修士孤伶伶躺在石床上,皮肤一寸寸绽裂,血色筋脉浮瑞在皮肤上,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不断游移着,他的眼耳口鼻乃至皮肤开始向外渗血。无数的修士站在石台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石台上的修士恢复原状,活壤已成。 虚影一幕幕轮转,从肉芝蛊种入体,到活壤生成,众修似乎化作恶狼,目露馋光盯着肉芝,巨树根须长入活壤体内,树中似乎藏着可怕的东西,透过根须源源不绝送入活壤体内,肉芝渐成,人宴开启…… “呕……”林清沅脸色又一白,才刚刚平息的恶心感觉再度翻腾上来,她看不下去了。 “这是肉芝活壤的培育过程和祈族人的仙食赐宴图。”幽幽声音响起,萤雪终于开口,“这个洞穴是祈族人的肉芝祭祀地,他们就是在那个石台上,割肉饮血的。” 语毕,他指向树下的石台,喃喃道:“这里是另一个巫岭。” 他在同样的石台上躺了一千年,被割肉饮血的恐惧,深植入骨。 ———— 遥远的赤冕仙域,天摇地动的浩劫已经平息,倾斜的仙舟再度稳稳停到半空。 山宁海静,长穹星野,幽夜漫漫。 夜烛歪倚佛掌之上,目光透着这山海星野失神般望向难以触摸的未知之域。 “尊上,巫岭内关于肉芝仙食的记录玉简以及老祖留下的手札,已经全部整理妥当,请尊上过目。”佛掌之下的修士恭敬道,他身后跟着数名弟子,皆躬身奉上手中所托之物。 夜烛回神,手凌空一抓,其中一个托盘上的玉简便飞入他掌中。 神识注入,玉简内浮起一个虚影,虚影旁一串小注——仙食肉芝,祈萤雪。 他一直以为,赤冕就是他们世代生长的地方,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星罗界归属九寰,可九寰仙界又是何地? 什么样的天劫,才会让整个九寰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恩师(裴玄熙。) 幽静的洞穴中, 林清沅已经受不了了,早早就将神识撤出玉简壁, 离巨树和石台远远的,也不敢再碰这洞中一切,生恐所碰之处沾过肉芝血肉。她的天生慈悲道心与所修的功潜,以及门派从小到大的所灌输的观念,都让她对今日所闻与壁画所见难以接受。江止眉心大蹙,月枭亦是面容沉凝,均不作声。 南棠将壁画里骇人听闻的画面一幕幕看完,转头望着萤雪和夜烛, 这一人一兽却显得异常平静,除了萤雪瞳眸里那抹妖异的红。 洞穴在幽青的光芒里愈发显得幽冷宁静, 巨树张牙舞爪地生长着, 仿佛要长进这世间每个角落,垂悬的一串串“果实”,即使已经没有活蛊, 也让人忍不住恐惧。 这个地方, 如同地狱。 “你们不必如此, 此法虽然骇人听闻, 但这个洞穴应该没有启用过。”叶司韶看完墙上一切, 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洞中。 这就意味着,这里的祭台从未锁过肉芝,也没进行过割肉饮血的仪式。 叶司韶一句话, 又将南棠的思路从画中拉回,她仔细回想起刚才被叶司韶追着逃跑时, 一路上所遇所见,道:“不止这个洞穴, 包括这个地宫,好像自建好后都没启用过。” 经他二人一提醒,月枭亦道:“确实如此。” 他们一路逃到此地,途经之地不仅仅只是没有人烟,甚至就连一点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这里的一切,似乎还保留着刚刚建好的模样,包括这个洞穴。 “叶仙尊,我在地宫的石壁上看到这个地宫的来历。当年的祈族人预测到天劫,面临阖族殒灭的危险,所以才建下这座地宫以作庇仙所,供族人躲避天劫。会不会是在天劫到来之前,祈族人遭遇了什么意外,导致他们没能躲进这个庇仙所?”南棠思忖道,又看了眼夜烛。 其实这些问题问夜烛,可能有更好的答案,但现在她无法当着人前与他对话。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但我也无法给你确切答案。从我手中所掌握的关于古祈族的消息来看,并没有关于天劫的确切记载,不过从外界的情况和悲雪宗在这里找到的一些玉简残卷可以推测,古祈族人当年应该是举族迁徙,迁徙之时带走了大部分与祈族有关的记载,因而小幽都内残留信息并不多。”叶司韶回道。 “会与无量天有关吗?”月枭问道,他海水般深邃的眼眸露出一缕幽沉之色。 顾衡邀他进入星罗界之前,从来就没提过古祈族,也没提过关于星罗界的来历。 “无量天是我此次进星罗界的主要目的,我亦不知其后有什么。” “星罗界有两道门,一道对着悲雪,三百年一开;一道对着未知地域,千年一开。可自星罗界被悲雪宗打开至今,已有近万年之久,无量天至少也开启过近十次,可前几次都没出现过异常,今次为何如此大阵仗?”月枭不免想起这次的悲雪典似乎也比前次隆重。 叶司韶笑而不语。 “可是和星象推演有关?天地异动,北境冰雪消融,炽冰禁狱内已有古兽复苏逃出,星图之上,三星之间出现诡洞,恐星域相撞,数万年前陨星灾劫再现?”月枭记起顾衡将自己召上悲雪宗时所说的话,眉头越蹙越紧。 “你竟知道此事?”叶司韶反问他,又道,“此乃梵天界十个星术修士闭关百载,共同观测推演的结论。” 南棠心里“咯噔”一震——北境冰雪消融,炽冰禁狱有古兽复苏逃出? 她体内的句芒春种正是四十年前在北境禁狱之上的冰窟内所获,当时……她被一只从没见过的仙兽重创,才有了今日的虞南棠。 莫非,那仙兽是从炽冰禁狱内逃出的? “那和无量天有关?”月枭紧追不放。 “你们的问题太多了,我无法一一解答,很多东西也没有答案。”叶司韶走到月枭身边,拍拍他的肩头。 “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林清沅此时方开口道。 虽然这地方没有启用过,但她还是觉得瘆得慌。 一句提醒了众人,江止问道:“不知叶仙尊如何进入潜仙宫的?” “我不是说过,我是来找你们的,所以当然是追着你们进来的。”叶司韶淡道。 南棠心中因为古祈族而暂时忽略的疑惑再度浮起,叶司韶的出现太奇怪了。 “我们落入不渡河中,仙尊为何如此笃定我等没死一定能找到?仙尊又是从地宫哪个出入口进来的?”南棠已经管不了叶司韶和自己的境界差距了,她盯着叶司韶的脸,不放过他每个细微的表情。 “你在质疑我?”叶司韶冷冷道,一股威压散开。 “师妹!”江止下意识伸手,想将南棠拉开。 天禄兽却更快一步回到南棠身边,正要护她,却听叶司韶又是一声:“挺好的,没什么改变。” 没头没尾的话叫人摸不着头脑,他的冷冽却已尽数收起,恢复了先前的和颜悦色。 南棠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见几人所站的地面浮起巨大法阵。 “先离开这里。”叶司韶迅速掐诀,催动脚下升起的巨阵。 一阵金光闪起,刹时间笼罩众人。 ———— 金光过后,四周的景象已然改变。 幽青的光线消失,南棠几人从洞穴回到地宫的羽升云岛中。得知此地没有其他危险,那诡异阴森的肉芝“种子”也消失眼前,众人心中都暂时一松。 “这座地宫的四周山壁,全用最坚硬的星岩与陨钢浇铸了一遍,其坚固的程度除非天崩地裂的灾劫,否则这个地方必定不会受到冲击,是非常安全的庇护所。星岩陨钢皆是稀世难求之物,建这个庇仙所定然耗费巨大,祈族人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放弃这个庇护所,迁徙到了其他地方?”月枭感慨道。从不渡河跌入此地时,他就发现山壁上覆有极其坚硬的东西。 “顾衡已经带着其他人进入小幽都,赶去与白潮会合,不过离无量天的开启还有几天时间。你们不必急着出去,这里比外面还安全些,不妨留在此地修行,顺便查查这座地宫,看是否有能够回答你们心中疑问的答案。”叶司韶率先朝前迈步,边走边道。 此话正中几人下怀。地宫乃是新发现的,比起地面已经被无数修士搜罗过无数次的小幽都,这里藏有秘宝的可能性显然更高些,不过地宫过于庞大,已经接近整座小幽都的大小,在短时间内全部探查完成不可能。 南棠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摸出先前拓印的玉简,再将玉简一拓为六,道:“叶仙尊,月枭仙君,我们分头行事吧。” 如此,效率会更高一些。 叶司韶转身,点头。南棠将玉简分予众人,六人分别将神识注入玉简,查阅地宫舆图。 地宫按照舆图所示被分成三块,他们六个人,刚好两人一组,分头查探。 “江道友与林道友一起,叶仙尊与萤雪……”月枭斟酌着分派人手,岂料刚说过叶司韶时就被打断。 “我不管你们怎么分,她得跟着我。”叶司韶指向南棠。 月枭微滞。这个分配他有些私心,但叶司韶毫不客气地要人,他一点办法没有。最终的结果,是南棠跟着叶司韶,而月枭与江止一组,萤雪则和林清沅一起,分开行事。 南棠跟着叶司韶去了正北方向。 ———— 二人在地宫内掠了一段时间,待与众人离远以后,叶司韶便缓下步伐,在地宫的甬道里慢慢走着。 “叶仙尊可是有话要和我说?”南棠见他一路根本没有查探地宫的意思,便忖道。 “不是你有问题要问我?我……”叶司韶说了半句,忽然转头看着紧紧跟在南棠身后的天禄兽。 这只巨兽走在二人中间的后方,似乎时刻都要冲到他们中间将他们分开般。 见到叶司韶打量自己,夜烛毫不客气地瞪回去——他不喜欢这个强大的修士。从见面的那天起,南棠和这个修士间就萦绕着奇怪的气氛。不同于顾灵风亦或月枭,他看得出来,她对这个人的态度不一样,并无面对其他强修时该有的礼貌客气。 南棠觉得这两人眼神有点不太对劲,刚想打个圆场缓和气氛,然而叶司韶没给她机会,扬手挥落,一道屏障落下,将天禄兽与二人分开。 “阿渊!”南棠大惊,转头道,“仙尊这是何意?” 天禄兽大怒,整只兽趴到光屏之上,尖锐的利爪不断刮过光屏,巨口大张,似在咆哮,然而隔着这道屏障,南棠只看到他恼怒的模样,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顾灵风的声音倒是适时响起,幸灾乐祸:“他也有今天?!大快人心!” 可还没等他开心够,下一刻,叶司韶指尖弹出一缕金光,金光缠上龙影剑,连顾灵风都被封印。 灭劫期修士的修为,不是南棠能够抵抗的,她无法破除这道屏障,只能看了眼夜烛,继续道:“若是仙尊对我的宠兽有什么不满,只管罚我便是,还请仙尊放过我的宠兽。” 叶司韶没理会,转身朝前继续走去。 “仙尊!”南棠追上他,“仙尊若不收起神通,我就……” “你就怎样?”叶司韶一转头,逼望她双眼。 熟稔的目光让南棠的话卡在嗓间。 “为了一只死兽里的半魂,你莫非打算与我为敌?”叶司韶质问道。 南棠咬咬牙,又看了眼夜烛,断然道:“是。不论是谁,若要伤他,我决不放过。” 叶司韶沉默且冰冷地盯着她,片刻后才出声:“你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小时候为了一只狐狸敢闯云川质问为师,现下又为了这只死兽,要与为师为敌?你可要想清楚!” “……” 南棠顿时石化。 叶司韶对她的自称,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测。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找为师?如今我出现在你面前,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连声‘师父’都不肯叫了?”叶司韶看着她震惊到没有反应的神情,终于翘起唇角。 “师……父……”南棠看着眼前境界实力与外形都与重虚宫裴玄熙毫无相通处的叶司韶,心中波澜万丈。 “放心吧,为师只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不会伤害你那小朋友的。”叶司韶不看身后的天禄兽,只放柔了神色,继续向前走去。 南棠只好转头再看了看整只扒在屏障上的天禄兽——恩师如父,父亲开口了,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夜烛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金梵(砰——屏障发出一声巨响。...) 砰—— 屏障发出一声巨响。南棠还没从叶司韶就是自己师父裴玄熙的惊愕中回神, 就被这声音吓到,转头发现屏障外的天禄兽已经不再扒着屏障, 而是退到了甬道那一头,再卯足了劲以最快的速度撞向屏障,试图将屏障撞碎。 一次不行,再撞一次,两次不成,便撞第三次…… 南棠看得心疼,向叶司韶道:“让我同他解释一二,免得他鲁莽冲撞了您。” “不必, 让他撞吧,撞得碎算他本事。”叶司韶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 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你这小朋友很紧张你。” 两人距离拉得有些远了,南棠只得快步跟上,也不回答叶司韶的话, 只静静地跟在他身边。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叶司韶看了眼闷葫芦似的南棠, 问道。 “您是西琉月的主人, 有上万年的修为, 为灭劫期的大能者, 可我师父只是眠龙浮凌山重虚宫的掌门裴玄熙,六十年前赴浮鲸海任山君,现下境界应该在元婴至化神期。你怎会是我师父?”南棠半垂的眼落在叶司韶手背的梵天纹上, 问道。 即便他说话的语气口吻,乃至他微小的习惯, 都与裴玄熙一样,甚至于关于他们师徒的过往, 他也清清楚楚,但南棠仍旧无法将他与裴玄熙视作同一人。 “裴玄熙是我,可我却不是裴玄熙,或者说……我不止裴玄熙。”叶司韶对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莞尔答道,“裴玄熙只是我的道心化身。西琉月的道法,乃是太衍天道,需得入世修行领略七情六欲方得道心领悟,当时我面临境界突破,是以幻化修士入玉昆修行。” “所以……裴玄熙是你在尘世化身之一?”南棠忖道,她对西琉月的道法略有耳闻,太衍天道高深莫测,乃是玉昆修仙界无上道法之一。 “可以这么理解。”叶司韶淡道,“作为裴玄熙时,我是没有叶司韶的记忆,但回归叶司韶后,关于裴玄熙在尘世间的所有记忆和领悟,我都有,但我不仅仅只有裴玄熙的记忆。这样,你可明白?” “明白!”南棠的疑窦已经打消了七成,只是略有不甘,“就是我们只有您这一位师父,你在外头却可能有很多很多的徒弟。” 这就好比做儿女的某天突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外头有别的身份,还有许多的“兄弟姐妹”。 叶司韶闻言却是一愣,而后忽然笑出声来。平心而论,他在重虚宫共收了五个弟子,老大江止为人迂腐,一板一眼,虽有天赋为人却很无趣;老二夏淮修的无情道,正好和他相反;老三是个剑痴,除了剑什么也不爱;老四生性敏感多心,极易钻牛角尖,相处起来太累;只有这个小五,最得他欢心。 她不太藏心事,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拘束过,自由自在的一个人,最能逗他开心,也是五个弟子里头,最叫他牵挂的一个。 “连师父的醋你也吃,你那小朋友受得了你?放心,除了你们五个,我没收过其他徒弟。”叶司韶笑够以后,打趣道。 “五个?”南棠非常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数字,“六师弟不算吗?” 叶司韶含笑不语。 “师父。”南棠正式喊出声,“你能够知道我们没死,能够追到此地顺利找到我们,是因为萤雪?你们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系?” 叶司韶还是不答。 “还有,萤雪之所以敢换回真身上悲雪宗,无惧身后追杀,是不是也因为师父?师父……你就是梵天界的人。” 自从叶司韶在地宫出现,南棠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萤雪曾经提过,他初入玉昆就被梵天界的人抓住,而后才被裴玄熙所救,以媚骨易作女儿身带回重虚宫藏匿,可如今他却敢以真身堂而皇之地登上悲雪宗,无惧梵天界的追捕?这其中定有变故。 再反观叶司韶出现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非常惊讶,唯独萤雪,他毫无诧异,仿佛早已知晓身后的人是谁。 这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裴玄熙离开重虚宫的这六十年间,萤雪一直与他保持着联系,并且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叶司韶也是萤雪有恃无恐登上悲雪宗的原因。 因为梵天界的人,不会再追捕他。 叶司韶没有否认南棠的质疑,只是道:“南棠,知道金色梵天纹在梵天界代表什么吗?” 随着这一句话,叶司韶脸上属裴玄熙的温柔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灭劫期修士莫测高深的气势。 南棠摇了头,对于梵天界,她所知甚少。 “梵天纹共有四种,黑紫金三色与无。无乃是梵天界至高无上的象征,广袤星宙,飞升后的无限可能,超越相像的认知……再接下来,就是金紫黑三色。黑纹为最低,金纹是最高。整个梵天界近千修士,金纹者仅有七个。” 叶司韶就是其中之一,仅次于无的可怕存在。 南棠倒抽口气,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师父,是玉昆修仙界最顶尖的修士,不仅仅超越了六宗三海,甚至超越了更加强悍的梵天界。 “放轻松些。”叶司韶拍拍她的肩,“这道金色梵天纹,我也是近几十年才得到的,才能替萤雪说话。那孩子……” 他摩挲着手背上的金纹,露出几分怜悯。 “少时很苦。” 这不是南棠第一次听师父说这句话,但从前她不懂,如今方知,这短短四个字的感慨包含的是萤雪千年寿元里最无法回首的地狱。 “所以我将他带回重虚宫时把他交给你照顾,因你是所有人中最细腻温柔的,性情也好,他当日又是女儿身,除了你,没有第二人能照顾他。只是没想到,那孩子的心性竟那般古怪。”叶司韶缓步朝前踱着,言语间似有低叹,“你们师兄妹几人,就属你最让人愁,我本想着将你交托江止,也能放心离去,却不曾想竟闹到那般田地。南棠,那些年委屈你了。” 南棠垂下了头。三十年前的事,连记忆都变得寡淡,但被叶司韶这么一提,那委屈好像又泛上来,就如同在外漂泊许久的稚子,见到许久未见的父亲,那早已不在意的苦楚突然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她没说话,叶司韶便抬手轻抚她的头,一如六十年前那般。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没当日种种,又何来今日虞南棠。修炼修炼,炼的是身,修的是心。种种磨砺,也只是一种机缘。” 修心炼身,那是太衍天道的真谛。 “我晓得,多谢师父点拨。”南棠很快便重振精神,笑着道谢。 疑惑被叶司韶解决了一大半,她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要问。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叶司韶却看穿她的想法,忽然开口,“你想知道的东西,得等你顺利加入梵天界,现在……你的小朋友来了,他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一语落地,叶司韶又笑起。 南棠很快便知道叶司韶的意思——前方传来一声低吼,天禄不知几时已经绕路改道,拦在了他们前路。 天禄兽目光幽幽地盯着南棠,也没像先前那般冲上前来,只是站在离二人数十步远的地方。瞧他这模样,南棠觉着一会该花大力气哄他了。 夜烛心里烦躁极了,先是眼睁睁瞧着南棠一改愤然的神情,抛下他乖乖跟着叶司韶走了,再来又见着她顺从地低着头让人摸脑袋,他觉着自己是遇上劲敌了。和叶司韶一比,江止算什么,萤雪算什么,月枭、顾灵风又算什么? 他们敢这么摸她头吗?她肯让他们摸么? 就连他,都没摸过——没有亲手摸过! ———— 赤冕仙域,仙舟上一片寂静,几个修士垂手站在佛掌之下,有些惶恐地盯着佛掌上坐的人。 夜烛已经坐在这里翻了一整天的玉简,已经基本看遍了巫岭内的玉简,但并没找到任何与九寰有关的消息。他现下心情很差,眉头拧到极至,看完一块玉简就扔一块,惹得底下的修士战战兢兢,也不知哪里又触怒了这位尊上。 “还有吗?”手边的玉简看得差不多,夜烛抬头,幽幽问向众修。 “尊……尊上……”站在众修最后的修士捧着托盘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来。 夜烛眉头蹙得更紧了——也不知这些修士为何如此怕他,他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也从没惩罚过他们,这一个个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什么凶神恶煞。 他瞪了这修士一眼,低头看他托盘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禀尊上,此乃巫岭仙器,可以开启我族上古法阵。” 夜烛抓起小修士口中所说的仙器——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灵珠,灵珠之内有绿光流转,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星力? 这灵珠之内竟然封存着与星罗界中一模一样的星力? “上古法阵?本尊为何没听过?那是什么阵?” “老祖从来没有让人进入过禁地,我等亦从未见过此阵。”小修士道。 夜烛握紧那枚灵珠,自佛掌上飞出,化作一道弦光。 “随我前去看看。”声音传来,人已消失。 ———— 巫岭位于仙舟南边,乃是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峦。 山峦内草木茂盛,枝叶遮天蔽日,几无天光透落。山峦的深处,建有巨大的青石宫殿。宫殿的北侧,有处被荆棘覆盖的隐蔽所在,便是小修士口中的巫岭禁地。 一道人影落在荆棘墙的外面。 夜烛手握灵珠,放眼望去。禁地四面皆有禁制,足有三重,每一重都极其难破,就算他如今境界已达灭劫后期,这禁制也不是说破就能破的。 看来,谢清留真的很看重这个地方,也不知里面藏什么。 夜烛思忖片刻,只将元神放出。须臾瞬间,庞大元神便笼罩了整个巫岭。 破禁制需要时间,但以元神探入,却不需要那么复杂。约半个时辰时间,夜烛的神识便已探入其间。 被荆棘重重围起的地方,是个长满荒草的地方,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人进过这里,也无人清理过此处。夜烛的元神在此地粗略查探了片刻,并未在地面发现什么古阵,地上也没有任何灵气波动,黄泥碎石,只是普通的山地。 谢清留又在故弄玄虚?! 夜烛才要收回元神,却不知为何心里一动,忽然间朝天上望去。 这一看之下,他情不自禁攥紧了手中灵珠,心中波涛骇浪翻涌不已。 天空漂浮着一个巨大的颜色浅淡的法阵,几乎笼罩了整个禁地,而这个法阵…… 他见过。 “十方古阵……” 赤冕竟然也有十方古阵。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星力(夜烛见家长。...) “阿渊?” 南棠站在天禄兽身边, 使出浑身解数般温柔叫他小名,并伸出手挠着他下颌上的细软兽毛, 心里默默琢磨自己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人哄好。 她叫了几声,天禄兽却不理不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兽头高高仰着,看也不看南棠和叶司韶,一副骄傲冷漠的堵气模样。 叶司韶还站在她身后,静静瞧着她哄人,南棠回头朝自家师父讪讪一笑, 叶司韶回以宽和的笑,倒叫南棠越发不好意思。 和师父重逢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即便裴玄熙只是叶司韶漫长生命里一段道心修炼的小插曲, 可于南棠而言,这个师父依旧非常重要,尤其是有了重虚宫那三十年不愉快的日子作比较, 便愈发显得师父在重虚宫时她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有多珍贵。 她想郑重地将夜烛介绍给叶司韶, 哪怕他现在只是一只天禄兽。 可夜烛并不买账。 又好声好气地叫了两句, 夜烛依旧不给回应, 她便有些恼了。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她希望夜烛能在师父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奈何夜烛不肯配合也就罢了,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阿渊!”她拿他办法,狠狠揪他下颌上的兽毛。 “吼……”夜烛却仿如大梦初醒般低下头, 因为赤冕发现的事而短暂失神过后,他看到南棠和叶司韶已经走到面前。 “你这只宠兽看起来不太听话, 你得多调/教调/教,免得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叶司韶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向南棠提议。 南棠刚想说话,便见天禄兽兽口大张,朝着叶司韶一声怒吼,脚上尖利的爪子刮过地面。 才刚发生的事还没过去,又被对方当成宠兽还分了上下尊卑,夜烛大为恼火。 叶司韶不以为意地举袖轻挡,只道:“看看,我没说错吧。” 南棠捏捏眉心,有些头疼。师父还是师父,和从前一模一样,老是喜欢一本正经地逗弄自己的弟子,就爱看他们尴尬着急,明明已经看出天禄兽里的半魂,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刺激夜烛,他分明就是玩心没改。 天禄兽的兽尾卷来,猛地缠上她的腰,他不想她再与这个叶司韶呆在一起,就要将她扔到背上带走,却听南棠无可奈何道了一句:“阿渊……他是我师父。” 天禄兽的汹汹气势随着这个称呼陡然间一收,兽尾僵在半空,卷着南棠是丢上背也不对,放回地上也不对。叶司韶的目光带着笑意望来,和悦里又带着一丝玩味,似乎在等天禄兽的反应。僵了片刻,兽尾缓缓落下,将南棠慢慢放回地面,兽爪扯扯南棠的衣摆,将她衣裙拉整齐,紧接着他一屁股着地,曲了后腿坐到地面,乖到像一只家养大狗,兽唇也向两侧翘起,露出个属于巨兽的笑容。 南棠没想到“师父”二字的威力如此之大,她还是头回看到夜烛这般乖顺,就跟傻女婿初次拜会岳父一般,实在叫人忍俊不禁。 “如此,还差不多。”叶司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了身摆摆手,“该说的为师都同你说了,你好好考虑一下。为师不打扰你们了。” 他说走就走,话音未落,人便消失在南棠与夜烛眼前。 夜烛这时才恍过神来,兽脑一垂,质问般看向南棠——是你师父你不早点说? 南棠已经憋不住笑,脸都笑成了花,一边笑一边回答他:“我才刚刚知道,你也没给机会让我说!” 笑?就知道笑! 夜烛鼻子里“哼”了声。 南棠一跃而上,坐到天禄后颈上,垂头在他耳边道:“怎么?怕我师父不同意你我之间的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天禄晃动脑袋,想将她的笑声和气息自耳边晃走,毛茸茸的大尾巴从后卷向前,在她脑袋上用力一按,南棠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 潜仙地宫的正中位置,名作无尽墟。 “好美啊。”跟着萤雪踱入无尽墟的林清沅仰起的头久久无法落下,忍不住望着天上发出一声感慨。 无尽墟没有宫宇,只是个漂浮着无数岩柱的幽静所在,拥有一片缀满繁星的夜幕,仿佛置身在旷野,仰头便是无垠星空,璀璨星河似乎触手可及,偶尔还会有陨星划过夜幕,长光稍纵即逝。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星空,只是祈族人以晶石所仿建的星穹,过了不知多少年依旧璀璨如新。 “这是祈族喝血的地方,还美吗?”走在前面的萤雪已经远远将她丢下,冰冷的声音却穿透这里的夜色响起。 “……”林清沅猛地收回目光,捂了捂嘴。 好不容易才将洞穴里听说的那些暂时抛到脑后,被他一句话又勾起了恶心感,她脚步微微一滞,但很快又跟了上去。 “你别骗我,这地方才不像用来喝血的。”林清沅认真反驳道。 萤雪边查探这个地方边道:“是吗?那你可要小心点,祈族人手段阴毒,你呆会要是踩到什么残肢断臂之类的,别太惊讶。” 林清沅又一滞。虽说也是经过回龙塔厮杀而出的修士,但她并没在回龙塔里杀过人,对祈族人的肉芝仙食仍心存余悸,她心里不由自主泛起犹豫。萤雪在她迟滞的这片刻时间里已经又走出老远,她盯着他的背影,只觉此人白生了一张绝世容颜,实在很难打交道,从不肯好好说话。 如此想着,她又追上去,只是这回才走了几步,脚下便传来“咔嚓”一声,她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联想起刚才萤雪说的话,她猛地驻足,道:“萤雪道友,这里……好像有什么。” 萤雪回过身,目光往下落在她被地面白雾包裹的脚上,手里挥出一道风,将她脚下白雾吹散,露出她脚底所踩的东西。 不是什么残肢断臂,是个机关触发关窍。 “别动。”萤雪盯着那个关窍道。 林清沅没有提脚,她也看出自己踩到机关了,但这个机关具体作用是什么,谁心里都没数,万一触发的是什么危险,就麻烦了。 萤雪走到她身边蹲下,手中化出一道青光,沉声道:“可以抬脚了。” 林清沅点头,缓缓提起自己的脚。地面下传来齿轮咬合的转动声,但意料中的危险并没发生,无尽墟正中的地面打开,有东西渐渐升起。萤雪手里的青光未灭,起身向正中浮升的东西走去。 那是个巨大的木制鸾鸟,鸾鸟绘着七彩,颜色依旧鲜艳,鸟头仰向星空,双眸紧闭。 “这东西有些奇怪,不如我们通知叶仙尊与月枭仙君他们吧……”林清沅一边研究这个木头鸾鸟一边道。 不想她话都没说全,就见萤雪已经将手中所扣青光按入这只木鸾鸟头上。 “萤雪道友?!”林清沅惊道。 “这是祈族的鸾鸟烽燧,遇险时传信用的,我倒要看看,还有哪里藏着祈族人。”萤雪瞳中暗光一闪而过。 地下传出动静更大的机关转动声,这只木制鸾鸟身上的绘彩突然光芒大作,照亮了大半个无尽墟,鸾鸟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这只鸾鸟如同活了一般发出了声尖锐的嘶鸣,鸟眸□□出两道银光直冲天际。 萤雪冷眼看着。 这两道银光冲进天际的星穹后并没引发任何奇怪的景象,星穹依旧璀璨,毫无变化,除了鸾鸟的嘶鸣,整个地宫也仍旧平静。 两人在这里等了半盏时间,并没等到任何回应。萤雪冷哼道了句:“无趣。”便转身离去,林清沅看看这鸾鸟烽燧,又看看四周,确认毫无异常后,飞快又追上萤雪,与他踏出这个无尽墟。 可就在两人后脚刚刚离开无尽墟之时,无尽墟璀璨的星穹里,有数千颗星子突然间光芒大作,其余星辰隐去,只留这千颗星子绘成一幅巨大法阵,在天空中发出异样的银光。 ———— “虽然他是你的师父,但你也要记得,裴玄熙是他,他却不只是裴玄熙,不可全信。”夜烛听完南棠的解释,在她的神识虚空中道。 南棠的魂体坐在树上,两条腿悬空晃荡。 “我有分寸。”她回道。 无需他提醒,南棠也知道不能全盘相信。说穿了裴玄熙只是叶司韶众多化身中的一个,裴玄熙当日也许是全心对待他们,但叶司韶可就难说了。 “我找师父本也只是想查清楚落星壑之事,没想到竟牵扯出这许多。”她说话感慨道。 落星壑才是她刚才最想问清楚的事,然而叶司韶似乎早已知道她的想法,并没给她机会问出口。他与萤雪这么多年都有联系,知道她在找落星壑不足为奇,但他却以落星壑为饵要她加入梵天界,意图何在? “你没事吧?”夜烛却忽然问道。 南棠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几时紧按心房。从进入星罗界开始,她体内的春种就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不断自动吸纳着这里弥漫的星力,她以为所有的修士都与她一样,并不足为奇。 “没事。”她摇摇头,放下手,“说说你们吧。你和萤雪,是祈族人?” 夜烛的虚影像遇到强风的烛火般猛地晃了晃才渐渐平静:“是。我和他有姓。” 他的全名,祈夜烛。 “但我讨厌这个姓,也从未将自己视作祈族人。”夜烛的声音变得冷漠,“我和萤雪,都是祈族修士与赤冕凡人所诞的孩子,并非血统纯正的祈族人。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本没有资格拥有这个姓,然而由于他成为活壤,而我成为谢清留的弟子,所以才被赐姓‘祈’。” 多可笑,一个让他厌恶到恨不得远远甩开的姓氏,却要他以被恩赐的心去接受。 “你也听你师父说了,一千个人里可能只有十人适合埋种子,而一千个埋种的活人里,也难出一个活壤,祈族的修士怎么可能亲自以身犯险?所以就想出个肮脏龌蹉的办法,与凡人亦或低修通婚,诞育后代,生下来的孩子,通通都送去种植肉芝,直到萤雪出现,才暂时终止了这荒谬恶心的勾当。” 夜烛一边说一边攥紧拳,沉稳不再。 “阿渊……”南棠伸出手,想要安抚他,可两人都是魂体,他们眼下无法相触。 “我没事。”夜烛却觉心头一松,“说了也好,你……” “我的阿渊是天底下最好的!”南棠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冲他笑笑,夸道。 夜烛很想抱她,可惜如今也只能用天禄兽的身体蜷紧她。 “我在壁画里看到,活壤需要吸收‘养分’才能养成肉芝,肉芝的养分是什么?”南棠又道。 洞穴里的那组壁画,她唯一没有看明白的,就是肉芝的“肥料养分”,到底是何物。 “是这天底下的妖、魔、怨、邪……被改造成活壤的人,他的血液会释放出吸引妖魔怨邪的巨大香气,我们闻不到,但是妖魔怨邪嗅之便会疯狂涌来,主动涌入活壤体内成为肉芝的活蛊之食,供其生长。活蛊反过来会改变活壤的身体,提升活壤的境界。活壤的境界越高,则他的血肉效果越强。”夜烛解释道。 “那么萤雪的实际境界是……” “萤雪是祈族人这么多年来最成功的一个活壤,他的真实境界,恐怕已经到了天道初窥。” 南棠一愣。 这个境界,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竟还凌驾在她师父叶司韶之上,难怪当初夜烛会说,以她的实力,要想打赢萤雪,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你放心,我放他出巫岭之时,以我的命魂结锁,与他定下契约,将他的境界压制在化神以内。除非我死,否则他不会有机会恢复实力。”夜烛转过身道,声音微沉,“其实我这弟弟,原也是个……温柔识礼的孩子,懂事,乖巧,安静……可是进了巫岭之后,哪里还有正常人?” 那个懂事乖巧安静的萤雪,早就死在了六岁那年,活下来的,只是非人非妖非魔非邪的怪物,没有人知道在他的身体里面封存着什么。 救出他,也许是个灾难,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脚踝上的符铃,就是他的桎梏,也是夜烛的命。 南棠一阵无话,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 “南棠,你可知我脱离谢清留的囚禁之后,最想做的是什么?”夜烛忽然问道。 南棠摇了摇头。 夜烛与她对望——他最想做的事,不是见她。 “我想烧了巫岭,毁了祈族。” 烧了巫岭,肉芝活蛊便不复存在;毁了祈族,赤冕的凡人与低修才得自由。 “那谢清留呢?”南棠静静地听,静静地问。 谢清留姓谢,不是祈族人,她不知道谢清留在这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身份。 “谢清留……她是……”夜烛刚要回答,忽然间虚影一僵——赤冕刚发现的十方古阵,被人启动了。 “夜烛?”南棠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不免担心,便自树上飞下。 魂体的脚才刚刚踩到地上,她的神识虚空却猛地一震,夜烛的半魂被强制弹出,整个虚空翻天覆。 星力灌满全身,春种青光大绽。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星宙(深渊之内,乃是浩瀚星宙。...) 巫岭的天空黑云翻滚, 天几乎是在瞬间暗下来的,四周刮起狂风, 草木猎猎作响,摇晃得像妖魔的爪牙。几道银色蛇形闪电从黑云内窜过,仿佛下一刻就砸落在山巅某处,将这天地撕开一道裂隙。 藏在重重荆棘之后的禁地却一丝风都没有,草木沙石平静非常,外界的波澜汹涌似都与此地无关,只有地面与草木间不断变幻的青色光影,让这里的平静透出无边诡异。 夜烛花了些精力破了此地禁制, 已然探入禁地之内,正站在巨大的法阵之下研究这个地方, 只是还没等他将心里的疑惑想通, 外界的异变突起,脚下的地面开始隆隆颤动,他心里微惊, 也不知外界出了何事, 只能暂时抛下这里, 迅速朝外掠去。 一片银光却忽然沿着法阵的边缘落下, 将被法阵笼罩的区域彻底包围其间, 夜烛堪堪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的法阵青光陡亮, 原本静止的法阵不知何故缓缓动转起来,符文的光芒不断闪烁。 让人耳鼓嗡震的尖锐鸟鸣突然自法阵中央传来, 夜烛以手轻按耳根,双眉微蹙——这声音……是祈族特有的鸾鸟烽燧警音。 鸾鸟烽燧是祈族用来在危急时刻向外传递消息以及转移修士的机关阵, 在赤冕确实建了不少,可这里古祈族的禁阵,只有一个看起来像十方古阵的法阵,怎会收到鸾鸟烽燧的警音?再者论,如今赤冕并无战事,谁会突然启用鸾鸟烽燧?还是哪里有突发的急情? 种种疑惑一闪而过,可还没等他找出答案,手掌却是一烫,他低头看去,掌中所握灵珠也已青光大作,整颗珠子也变得滚烫,巨大星力从灵珠上绽开。 银光化作无形屏障,将夜烛困在法阵之中,天际的法阵投影在地,在他脚下光芒大炽。他另一手聚起紫光,朝着屏障射去,然而紫光撞上屏障的瞬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石入大海般。 夜烛退了两步,待要再想他法破阵出去,忽然之间身体一沉,他脚下所投映的法阵化作无尽深渊,他沉沉坠落。 深渊之内,乃是浩瀚星宙。 ———— 星罗界的潜仙地宫内,天禄兽在片刻的失神过后,陡然间回神。 吼—— 第一声兽吼咆哮而出,因为赤冕的变故。 第二声兽吼咆哮而出,因为南棠。 南棠已经伏倒在地,整个人笼罩在荧光之中,青色血脉清晰地浮现在皮肤之下,里面涌动的并非殷红血液,而是发着幽光的灵源。无数的萤点上下飞舞着,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钻入她的体内。 腹部的春种滚烫如同火灼,她全身被星力充盈,已经到达极限,但她无法控制句芒春种对星力的吸纳,身体仿佛要爆炸开一般痛苦。 一条粗长的尾巴迅速伸来,缠上她的腰肢将人扶起,天禄兽已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夜烛再顾不上赤冕本尊所遇之事,黑雾自天禄兽唇中逸出,往南棠口中钻入,然而试了几次,他的魂体均被她身上无形力量挡回,他进不去她的神识虚空。 “阿渊,没用。我的神识虚空……混乱一片。”南棠察觉到他的举动,勉强睁开眼睛道。 她的神识虚空只剩下无尽深渊。 吼—— 天禄兽再度吼起,兽眸中急光大炽,只恨自己没有实体无法触碰无法拥抱,空有一身修为,却什么也帮不上她,甚至没了她的神识虚空和生气,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兽吼接连不断响过,看着南棠痛苦的模样,夜烛难以冷静。龙影剑却在此时嗡嗡而震,一道黑影飞出,顾灵风的虚影出现在二人面前。他蹙紧了眉头看向南棠,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里的星力太强大,她一下子吸纳太多,若是不能运功消化,有爆体之忧。”顾灵风一眼看出症结所在,冷道。 南棠也知道问题的原因,但她无能为力。从踏进星罗界开始,句芒春种都在不知不觉地吸纳星力,南棠并不知道星力的力量会如此蛮横,才短短几天时间,已经令她承受不住,而她却无法控制句芒春种对星力的吸纳,如今的情况,就像她当初被埋入土壤之中,身体会不由自主吸收土壤中的灵源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天禄兽的兽口忽然一张,虚影飞出,夜烛站在她的面前,用魂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她的生气,道:“你听我说,星力……就是星宙之力,而星宙之力,也源于天地间的山川河海、日月星辰,和灵源并无差别,只是……” 夜烛顿了顿,感受着漂浮在星宙间的自己传回来的领悟——他手握灵珠,星力充盈全身,置身浩瀚星河仿如化身星辰。 所谓星力,便是星辰间的力量。 而星辰……不正是由无数的山川河海所组成…… 星力,同样源自灵源。 “只是,星力乃是灵源的浓缩,一个星辰的灵源,化得一份星力。” 这个比喻或者夸张,但已是夜烛在情急之下所能想到的最容易让她理解的比喻。 “你在土壤中时,能以春种纳灵源修行,现在就一样可以借春种纳星力!懂吗?”夜烛说得很快,生气能支撑他开口的时间不长,即将告竭。 “我知道了。”南棠艰难回答,“我想,我要闭关。” 夜烛点头,朝着剑灵道:“顾灵风,你替她护法。” 这命令般的口吻着实让人不悦,顾灵风刚要反驳,却见夜烛的魂体倏地一下飞回天禄体内,巨大的天禄兽猛地趴到地面,再不复仙兽威风,孱弱无比地瘫在地上,只留庞大身躯仍给南棠做倚靠。 这么长的话,耗尽半魂的力量。 顾灵风到了喉间的话复又吞下,他只静静盯着二人看了片刻,忽扬起抹坏笑,喃喃了一声:“啧啧,苦命鸳鸯。” 而后,他便走到天禄兽面前,蹲下身,笑着望向夜烛。 夜烛在眼前彻底转黑之前,只看到顾灵风的虚影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奸诈的声音同时响起。 “放心,为了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我会替你照顾她。” 天禄兽的眼皮挣扎了一下,还是闭上了。 ———— 银亮的虚土不知几时将南棠彻底包裹在内,让她像个大茧子般立在地上。 修士闭关是需要做很多前期准备,但显然她目前已经来不及找到个安全的地方避开众人闭关了,好在这座地宫还算安全,勉强可以一用。 南棠用最后的力量向月枭江止等人发出去传音后,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次紧急闭关上。 夜烛关于星力的话,她虽然听得懂,但还无法完全领悟。 体内的经脉贲张,每一条脉络,每一寸肌肤,都充斥着无上星力,而她控制不了这股力量。如今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自己的神识,神识是控制春种的唯一途径,如果神识陷于混沌,那么她的躯窍也将陷于混沌,被春种所操纵,成为句芒春种的“土壤”。 如此想着,她索性让自己的神识脱离躯窍,不再局限于神识虚空,亦不再理会因为暴涨的星力而绽裂的肌肤与骨头,就如同当年埋于禁土那般,将神识寄于四野灵源,再随着灵源缓缓向外游移。 她看到叶司韶、月枭、江止、萤雪和林清沅接到她的传音,都纷纷从远处赶过来,她的神识与他们擦肩而过,飘向远方,窥尽这座年月久远的庞大地宫。 无数的灵源漂浮其中,浩瀚星力充斥着这座空荡荡的地宫,她的神识蔓延至地宫的每个角落。 地宫的正中,无尽墟的星图异彩大作,星辰光芒相联,勾勒出巨大的法阵。熟稔的气息从星罗界的四面八方涌来,南棠的神识随之一震,记忆被勾开。 无尽墟的星图巨阵,亦是十方古阵。 星罗界,为何会有十方古阵? 疑惑一闪而过,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这里的十方古阵不知因何而动,与她遥相呼应,就如同当初在重虚宫开启十方古阵时一样,她听到无数低沉的叹息,源自这里的每一寸山川,每一条河道,甚至每一颗砂砾,每一片草叶…… 而在这繁杂的声音与气息,还有一道更加幽深而遥远的召唤,带着她的神识飞入这个十方古阵,飘离整座地宫,飞到小幽都内。 残垣断壁的城池,荒芜的戈壁,尽收她的神识,整个星罗界都一览无余,而那道幽深遥远的召唤仍在继续,引导着她飞向更加广袤的天地。 星宙。 修士眼中由山海万物所成的世界,在更加无垠的星宙之中,也只如沧海蜉蝣。修士之于天地,天地之于星辰,星辰之于星宙……玉昆之大,比之星河瀚海,也许只是芥子须弥的存在。 渺茫,存于天地,又浩大,身为星宙一隅。 南棠置身天地星宙,如同浮星漂于星河……感受着无穷星力,再从星力之间,捕捉灵源。 一点一滴,沉水为笋。 她的神识,借着十方古阵与星力,已然覆盖了整个星罗界。 小幽都的尽头,数十修士齐聚一座断垣之上,正面色沉凝地遥望远空的混沌虚门。 那是他们要开启的无量天? 南棠的神识,懵懵懂懂探身那道混沌虚门,虚门像缓缓流转的旋涡,正在逐渐扩大,正中是个幽深的黑洞,通向未知星域。 谁也不知道那后面有些什么。 南棠的神识不自觉地飘近那道混沌虚门,忽然间,门中幽深黑洞传来一股巨大吸力,将她的神识拖入其中。 让人魂神剧颤的强烈恐惧瞬间席卷她的神识—— 无量天外存在的未知星域,是超越他们认知的恐怖存在。 不能打开这道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跨星海(跨星海) 无量天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个未知的地方。 未知, 永远充满着吸引力,却也是最让人恐惧的存在。而作为修士, 所探寻就是超越凡人认知的区域,掌握这天地摸不到看不见的种种规则,一步一步脱离现有桎梏,走向更遥远的天地……这一直是南棠修行所坚持的,旺盛的好奇心与超越生死的探究力,她怕死,但很少因为怕死而不去做某样她想做的事,但这次……她的坚持被颠覆。 黑色混沌如同漩涡, 将她的神识卷入其中,无尽的幽深包裹住她, 阴冷侵袭她的意识, 她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幻想这片黑暗的尽头拥有什么。 渐渐地,黑暗有了眼睛,血红色的巨大眼睛, 仿佛居高临下地俯瞰浩瀚星海中的每颗星辰, 每个活着的生灵, 它没有形态, 亦或说这整片的黑暗, 就是它的躯窍,而这黑色混沌,也不是门, 是通向它的巨大嘴巴。它蛰伏在未知黑暗中,如同未知星域中的皇者。 噩梦般的存在, 让人不由自主臣服。 南棠不知道悲雪宗召集了这么多修士,在这里等待无量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有一点南棠可以完全肯定,就是无量天的后面,肯定没有他们所期待的秘宝、灵气以及关于修仙的种种美好想像。这里,只有致命的危险。 她要马上回去。 念头一闪而过,她的神识已然开始抵抗这个混沌漩涡,黑暗却在此时猛地一颤,仿佛发现她的逃离,无数道细长黑影朝着她的神识争先恐后游来,仿佛黑暗分裂出的数不尽触须,要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让她与它融为一体。 南棠只能不断退后,但这些可怕的触须如同附骨之蛆般粘过来,巨大的撕扯力拉住她的神识,阻止她的离开,她别无他法,唯一可以用的,只有这片星宙中无处不在的星力。 懵懂的想法掠过脑海,生死绝境之下,她尝试以神识控制星力,反客为主,一如控制灵源那般,星力源源不绝汇来,一点一滴随着神识汇聚在这片黑暗的深渊中,又融进她的神识,为她所用。 她的身后渐渐出现一个光洞,光洞的另一头,就是星罗界,无上星力传来,将她的神识往回收,黑暗剧烈颤动起来,更多的触须涌来,铺天盖地想要捕捉她,她不作多想,借着星力汇聚的力量,猛地脱离触须的撕扯,再度回到光洞的漩涡之中,逆行而出。 那无数的触须,便都张牙舞爪地停在了漩涡外,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 ———— 可怕的恐惧如潮水退去,可敬畏之心仍在,南棠的神识久久未能平静。 短暂的失神过去,她的意识再度回到眼前。 小幽都的尽头,无量天的巨大漩涡还在不断转动,漩涡正中的黑洞却已越来越大,噩梦般的黑暗似乎要倾巢而入。 数十修士从断垣之上飞落地面,齐聚这巨大漩涡之前,这其中有顾衡,也有万筠,甚至月枭与林清沅也已站在其中。修士们的神情亢奋并且凝重,仿佛都在期待着无量天的最终开启。无数的虹光从他们手中绽起,在巨大漩涡门前组成一个繁复法阵。 法阵正中间的半空,浮着白潮、林司韶与那个叫小九的修士,三人以林司韶为主各执法阵一角,磅磗的灵气涌动在无量天外,仿如山峦落下,防备着无量天的入口彻底打开后会出现的危险。 三个灭劫期修士的力量,能轻而易举毁玉昆修仙界随便一座山脉亦或是一个宗门,而今守在这里,比任何法宝仙器都让在场修士放心。 但南棠却察觉到,那丝阴冷的气息,已经穿透漩涡,渐渐溢入星罗界。她有预感,若是任由无量天的黑暗侵入星罗界,则玉昆不保。 这道门,绝不能开启。 她想提醒师父,但没人感受得到她,听得到她的声音,而就算她说了,也未必有人会相信她。她只是个境界还停在筑基期的修士,哪怕有机缘,哪怕实力超越境界,她也不可能说服这里的修士。 南棠浮在半空看了片刻,果断收回神识。 没有时间让她继续感受这玄妙博大的星力了,她不想跟着他们,跟着星罗界一起,沦为无量天后那可怕黑暗的食物。 ———— 心随意动,她的神识迅速归拢,回到自己的躯窍内。 地宫依旧平静,南棠全身被虚土覆盖,像尊银塑的人像,她的身后,是双眸紧闭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天禄,龙影剑斜插在她身前三步处,若有似无的剑气将她笼罩在内。除此之外,她的身侧还有两人。 江止盘膝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正闭眼入定,运功吸纳星罗界庞大浓郁的星力,而在她身后十步之遥的一尊高大石像肩膀上,坐着萤雪。 萤雪双眸半闭,只露狭长眼缝,从高处俯望南棠,脸上毫无表情,也不运功修炼,不知在想些什么。 除这二人以外,其他人都已不在。 南棠的神识刚刚归体,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痛楚。她的躯窍因为暴涨的星力而皮绽肉开,经脉已经撑到极致,只要再多一点外力,恐怕就要爆体。这是种被生撕活裂般的痛苦,而腹部春种又像要烧毁她一般散发着炙热气息,让她体内的血液都要随之沸腾。 她知道,她其实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来闭关,才能完整消化掉这些力量,就像当时被埋在禁土内一样。她的骨肉会化成土,她的元神会尽归春种,再借由春种重新长出……这应该是她第二次大境界的突破契机,但她没有时间。 眼下不是她闭关的时机,这里更非她能安心闭关的地方。 她得尽快恢复,否则外界…… 这个念头才刚刚划过她的脑海,整座地宫忽然间一震,这震动由上方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在小幽都的地面上所导致。江止倏地睁眼起身,警惕地四下张望,萤雪也狐疑地抬头望向天顶。 这波震动过后,地宫恢复平静。江止与萤雪对望一眼,刚要坐下,龙影剑却忽然间嗡嗡震动,发出一阵警告般的剑吟…… 一股庞大而幽冷的气息,也不知从哪里涌来,刹那间充斥整个地宫。 下一刻,地宫再度剧烈震动起来。 外面出事了。 南棠已无暇顾及外界,她自己也到了生死倏关的时刻,只能集中全部心神,引导自己体内的星力。星力之源即是灵源,她就同样可以以春种之力控制,先将星力剥离为灵源,再吸纳利用。 句芒春种不仅仅只是一个容纳灵源的容器,从星力到灵源,再从灵源到生气,化生万物,这不是只有起点与终点的直路,而是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如此想着,星力一点点化作灵源,转为生气,从她身体向外散去。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整座地宫。 江止与萤雪并肩站在南棠身前,龙影剑已飞在半空,不断嗡嗡震动着,从地宫的第一次震动开始,已经过去数日,这震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潜仙宫离地面很远,又是为了避天劫而建的庇仙所,其坚固的程度远超修仙界各种洞府,但即便如此,地宫还是受到波及,这足以证明外界正在发生非常可怕的危险。 他二人已经分明向外传音,却什么回音都没有收到,外界与地宫像被隔绝了一样。 正彼此惊疑着,地面忽然涌来一阵白雾,江止与萤雪皆是一惊,向后望去,却见银像般的南棠四周已经弥漫着白雾,浓郁的生气扑面而来,叫二人心神俱是一醒,身体的疲倦仿佛一扫而空。白雾里闪起淡淡青光,黑色人影隐约而现。 “师姐?”萤雪原已沉凝的目光忽然一松。 雾中的人影微动,白雾渐散,南棠人未现,声先至:“我闭关了多长时间?” “大约十五日时间。悲雪宗已经召集众修开启无量天,叶仙尊他们无法耽搁,带着月枭仙君与林道友,已经先一步离开潜龙地宫,赶去无量天,将你交由我与萤雪护法。”回答南棠的,是江止。 江止一边说,一边打量踏雾而现的南棠。她的闭关很突然,也很短暂,对比修士动辄数十年上百年的半关,这十几天时间算不得什么,但南棠却似乎又变了个模样。 她的脸颊上绽裂的皮肤还没完全恢复,细如发丝的伤口里透出浅浅青光,交错爬满原本姣美的脸蛋,让她看起来诡异得不像个人,一双眼又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彩,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师妹,你没事吧?”江止又问道。 南棠的眉头几乎拧成结,闻言只是摇头。 十五天?! 无量天的入口,应该已经开启了,外界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 “师兄,萤雪,可知如何离开这里?”南棠边问边凌空伸手,将龙影剑抓入掌中。 “叶司韶找到地宫的出口,在潜仙宫的东面。”萤雪道。 他话音刚落,外界又传来数声隆隆响动,这一次,他们身边巨大的石雕像也承受不住,发出一声细响,无数道蛛丝般的裂纹顷刻间蔓延。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南棠沉声道:“无量天的外面,有可怕的东西,如果无量天被开启,让这东西侵入,恐怕星罗界不保,我要出去看看。”她顿了顿,又道,“你们可以留在地宫,这里要比外面安全。” 毕竟是庇仙所,不论如何也能抵挡一阵子。 “师妹如何得知?” “来不及解释这些了。”南棠压根没等他二人回应,便打算往地宫东边掠去,可脚步刚迈出又收回,迅速转身,掠到了天禄身边。 那天夜烛以魂体开口,耗尽他所有余力,到如今还在沉眠。 南棠缓缓蹲下,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用脸蹭蹭天禄毛茸茸的脸颊,而后撒手,起身飞速掠向出口。江止与萤雪对望一眼,没有二话,跟在她身后,掠往出口处。 ———— 潜仙宫再一次陷入无人的幽寂,只有震动仍未停歇。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软绵绵趴在地上的天禄兽忽然抬起了头,兽眼睁开,兽眸中透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受到什么召唤般缓缓站起,朝着地宫的正中间走去。 地宫的正中央,只有星光交错的无尽墟,可如今,整个无尽墟都被薄薄青光覆盖,天禄兽走到青光之外停下,望着无尽墟上空化作幽深宇宙的星空。 一道银光仿佛穿透时空,自星空的深渊上径直落下,银光大绽,刺得天禄兽闭上了兽眸并且别过脸去,片刻后,刺眼银光暗去,天禄兽方再度转回头,睁开眼。 茶色的兽瞳却猛然间一缩。 青光之内,苍穹之下,站着个人。 那人手持灵珠,茫然地看着这片陌生的天地,却在看到天禄兽的瞬间,目光凝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面基(1)(面基。) 星罗界的死寂已经被彻底打破。 天宇呈现出离奇一幕, 原本幽蓝的星穹,靠近无量天的那部分被黑暗吞噬, 整个天空宛如被切掉一块。本就只剩残垣断壁的荒城,此刻到处尘沙滚滚,巨大的轰鸣声此起彼伏,从小幽都各个角落里传来,法术与法宝的光芒在幽沉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耀眼…… 南棠从潜仙宫北边的甬道出来,站在一尊缺了半边身体的巨大石像上眺望远空。 潜仙宫的出入口所在地位于小幽都正北方大宫殿的下方,这座宫殿群规模最大,所在地势最高, 即便已经荒芜不堪,也能看出旧日的繁盛, 想必是当年祈族强修所居之地。 从此地往东, 就是小幽都的尽头,无量天的所在地。 狂风咆哮如龙,砂砾夹杂而来如同利锥, 南棠以袖轻遮, 挡去狂风, 目光胶在无量天方向的上空。 黑暗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如同天狗食月般, 星罗界的光正被蚕食。 轰—— 不知哪里飞来半截石柱,在与南棠擦身而过时被江止凌空劈落,重重砸在地上。 萤雪飞在南棠身前数步处, 看着落地的断柱,眉头紧蹙:“这地方……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 南棠也在问,问的是顾灵风。 万年前, 顾灵风与白潮是第一批进入星罗界的人。 “我并没亲眼看到无量天外的星域。当日我与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抵达小幽都,那时距离星罗界之门闭合已经没剩几天,且我们带去的修士伤亡不少,贸然开启无量天,里面若是有棘手的危险,恐怕不及应对,还会错过回到玉昆的时辰,因此我们商定先退出星罗界,待来日做好万全准备,再行开启无量天。” 顾灵风的声音响起,提及往事,他的语气不太好。 “怎料他趁我在小幽都入定调息之时,也不知着了什么邪,竟一个人悄悄摸到了无量天外,擅自开启了那道门……等我发现之时,整个小幽都内已经遍布妖种,那些东西尖齿利爪力量奇大,且无惧水火冰风,极难对付。最关键的是,那东西能够裂变。只要有修士丧生其口,它就由一分三,再由三分九,无穷无尽。最后只能用魔族的命硬填,再加上星罗界关闭,才勉强诛尽妖种。”顾灵风咬牙切齿道。 那是玉昆修仙界历史上唯一一次正邪合作,过程之惨烈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不自觉颤抖。 “照我说,你就不要管他们,赶紧逃出星罗界,逃出悲雪城……”顾灵风继续道,游说南棠离开这里。 “可知弱点?”南棠又问。 “没有弱点,只能硬杀,碎其躯窍,碾为齑粉。” 南棠放眼小幽都,就说话这短短时间内,一阵惊急的斗法声已经向他们这里逼近。 “也不知白潮为何非要开启无量天,非认定无量天后是片仙土,都过了近万载仍不放弃!”顾灵风又是一语。 南棠不知道白潮为何如此认定,但她可以肯定,无量天的后面,绝对没有仙土。斗法的响动已经很近,风沙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南棠没有时间再耽搁,她不假思索拔地而起,朝着那个方向掠去。 如果连悲雪城都保不住,那么玉昆又如何安宁?她能逃离悲雪城,难道还能离开玉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却又淹没在四周呼啸的风声里,刺眼的光芒交错频闪,地上已布满纵横的沟壑,一道道皆是刀剑所划,几个修士边向前逃,边手忙脚乱地朝后方出手,妄图阻拦身后紧咬不放的妖种。 然而追兵似乎无视他们的法术,种种在玉昆修仙界足以移山倒海的招式用在它们身上,全都徒劳无功,很快他们就被追上,落在最后的修士被它们一拥而上,狠狠咬住。 这些妖种的大小形态皆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皮肤外都覆盖着青黑色的硬鳞,能够阻止修士们绝大多数的攻击,它们的头上没有眼睛,只有一圈长着细密尖牙的嘴,却能精准追踪到修士,一旦抓到哪个修士,它们便吸取对方的元神魂魄,再裂变出更多的妖种。 正在奔逃的修士们不敢回头,只能露出悲愤的神情,咬着牙继续往前逃。凄厉的惨叫声并没持续太久,追兵吸食完猎物,再度朝着他们追来,数量比先前又多了几个。逃跑的修士们已然力竭,速度渐缓,追兵几个纵跃,落在这些修士身边,利爪伸出,立时就有两名修士被利爪洞穿胸口…… “崇仙,修持!”匆促中,有人吼出这两个修士的名字。 “连师兄,别管我,逃!”其中一个被利爪洞穿的修士惨然道。他脸色煞白却满脸决绝地举掌按向自己天灵盖,不想死后成为妖种之食再分裂出更多妖种。 一道青火亮起,那是焚婴融神之火,随着他的动作按向自己的眉间,他闭上双眸。 电光火石之间,一束青光从远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没入他的体内,他掌中青火一灭,下一刻,只觉得周身痛楚减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天而落,一剑斩断妖种的手臂,他顺势滚落地面。 穿透他胸口的手臂转眼间化为灰烬,只剩下巨大伤口,伤口处不断有青光流过,浓郁生气充盈他全身,肉眼可见地恢复着他身上所有伤口,也包括胸前这个可怕的伤口。 他捂着伤口爬起,不敢置信自己竟侥幸活了下来,抬头四顾,只见十数步开外的地方,有女修飞在半空,双臂轻展,掌心中聚起的炽亮青光不仅照亮了她,还四下飞入在场所有修士体内。 修士们短暂地震愕——如此浓郁且庞大的生气前所未见,正源源不绝灌入他们的体内,迅速恢复着所有人的伤势。 “是……眠龙山的虞南棠!”有修士认出那人来。 ———— 南棠浮身半空,双眸紧紧盯着前方凶残的妖种。 这些妖种身上传来的气息,与她在无量天外所见的……一模一样。 被萤雪斩断了一臂的妖种只退了半步,断臂处冒出黑色触须状的雾气,很快就凝结新生出一只手臂,再度攻向群修。 妖种数量太多,这群修士又是残兵伤将,江止与萤雪已然掠到最前方,二人背对背斩开四周围来的妖种。 “没用的,这些怪物杀不死,逃吧!”群修中有人飞身上前,急切地提醒道。 不管怎么斩杀,这些妖种都能再生,他们就是这样被耗空灵力,沦为它们口中之食。 萤雪没有回答,只是转头望向南棠,南棠神情虽凝,却不见慌乱,并没开口要他们退回,她的手中,一直有两束青光,稳稳没在他与江止的后背。 有她在,则性命无虞,萤雪丝毫不担心。 那修士见劝不动二人,摇摇头就要折回,却见一道银光忽然从地面飞出,猛地钻向妖种还来不及再生的伤口处,妖种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伤口的黑雾被这道银光狠狠钩出,化成一段不断蠕动的触须,那只妖种却在瞬间化作乌有。 南棠心头顿明——若她没有猜错,埋在这些妖中体内的触须,皆是无量天外那可怕的东西所化,适才这一道银光,正是她以星力融入春种所成,竟恰能对付这妖种。 修士们见状皆是一震,苦战数日折损惨重,虽有万般手段却拿这些妖种无能为力,如今见有人可以克敌,俱是又惊又喜。 四周的妖种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同时跃起,转而攻向南棠。 南棠身后飞出无数道银色亮光,星力融于虚土飘在半空,只道:“各位道友,烦请助我一臂之力。” “愿随道友!”姓连的修士高喊一声,飞身掠到南棠身边,加入萤雪和江止之间,对上妖种,其余修士亦不再犹豫,退到南棠身边,斩杀妖种。 南棠不动,四周飞满修士,一如多年前在重虚宫那般,只是这一次,她人在星罗界,围在身边的全是不相熟的修士。 虚土如细须不断钻进被修士斩伤的妖种伤口内,勾出蠕动触须,四周修士对敌的同时紧紧护住她,又受她源源不绝的生气滋养,原本追在众修身后的妖种一只接一只倒下,尖锐凄厉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之间士气大涨,配合到极致,众修士也微微松了口气。 “不好!”萤雪听着这声音不对,疾速掠到南棠身边,沉声道,“师姐,这些妖种将附近同类都召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南棠就已感受到远处来袭来的重重阴气,遥远的黑暗中扬起一阵尘烟,地面开始颤动,似有万马千军奔腾而来。 众修神情皆变,虽有制敌之法,但若妖种数量过大,他们几个人也来不及对付。 “退回地宫,潜仙宫应该能抵挡一段时间。星罗界有庇仙所,各位道友,随我入内暂避。”南棠当机立断,迅速回身朝潜仙宫飞去,边飞边向身后修士道,“通知其他人,让他们都躲入地宫,先保命,再议退敌之法。” 她身后正是那连姓修士,他二话没说就点头,手里同时向天际打出一枚银亮的烟花。 烟花乍亮,照出了四野不计其数的妖种。 好在潜仙宫的入口并不远,一行数修转眼之间就到,眼瞅着地宫的入口已近在眼前,可不想一阵尖锐叫声响起,北边的残殿之后忽然跳起数十只妖种。 众修大惊,只能暂时止步,然而这批妖种却没像先前那般围攻而上,竟一只接一只地融合在一起。不过片刻,数十妖种聚成一只山峦般的巨兽,锃亮漆黑的鳞片犹如坚甲。巨兽拔地而起,弹跃扑向站在众修身后的南棠。 各色虹芒齐起,众修像先前那般朝这只巨兽攻去。 然而只闻一阵铮铮作响的金铁交鸣声,火花四溅,巨兽却毫发无损,反而顶着这阵攻击冲入修士之间,利爪一扫,将这些修士震飞,它则朝南棠掠去,仿佛已知道南棠的存在是它们的克星般,要先置南棠于死地。 竟是有灵智之物。南棠微惊。 四野响起无数轰声,被震飞的修士们撞上四周的残垣断壁,只剩江止与萤雪站在南棠身前,合力挡下巨兽。南棠不作多想,迅速朝远处掠飞,边飞边道:“它们目标应该是我,你们别跟来!师兄,先救人!” 随着她一句话,那巨兽果然调转了方向,朝南棠迅速追去。 江止咬了咬牙,看着远处逼近的妖种和四下修士,果断折身飞向入口。 萤雪却看也不看他人,化作电光追向巨兽。 地宫的入口被打开,江止并不进入,只催促修士们进入,这些修士依次进入地宫,纷纷朝着江止拱手,姓连的修士最后一个进入,只朝江止道:“江山君,虞道友她……” “我去找师妹,你们先进。”江止沉道。 “在下连澄,替……廊回的道友谢过三位。”连澄抱拳。 南棠此番救下的,恰是廊回山的几个修士。 江止没有心情与人客套,只略点了点头,正要催他入地宫,却发现甬道中的队伍停止了。 一股滔天威压降下,甬道的尽头走出一人一兽。 “萤雪?”江止愕然。 “南棠人在何处?”“萤雪”开了口。 ———— 往东是团团包围来的无数妖种,南棠只能朝西飞,不过也只飞出数里,前方也出现了妖种。她才刚放慢速度,身后的巨兽已经追来。 铮—— 一道金光掠过天际,萤雪飞至她身边,替她挡下巨兽的第一击。 “萤雪?!”南棠瞧见他,急道,“不是让你下地宫,你跟来做什么?” 萤雪掐诀施展出一道防御屏障,笼罩两人,并没回答南棠的问题。南棠知道他性子极其执拗,认定的东西从来不会轻易改变,问也是白问,只能给他施了道生气,与他共同对敌。屏障却在此时一震,巨兽的利爪成拳,狠狠砸向屏障,不过两拳,屏障就已化作碎光,情急之下,萤雪推开南棠,双臂化出红光挡住巨兽,脚踝上的符铃一阵紧箍,一缕殷红流下。 他咬紧后槽牙,要是能解开这道符铃…… 巨兽的目标显然是南棠,它并不与萤雪缠斗,转头就朝南棠扑去,萤雪待要追拦,旁边两道黑影跃来,朝着萤雪兜头扑下,却是两只赶到的妖种。萤雪脚步一滞,叫那两只妖种缠上,只看着巨兽扑向南棠。 “师姐!”萤雪不顾身旁两只妖种,往南棠处连施数道炽火诀,一只妖种的利齿已经咬上他的肩头,血顷刻间浸湿衣襟。 然而炽火诀无法阻拦巨兽,巨兽攻势未减,已到南棠头顶。 龙吟一声,划破天际。 龙影剑出鞘,飞自南棠身前,剑身嗡鸣不断,拦下这只巨兽,顾灵风虚影出现,化出万千魔气,紧紧束在这只巨兽身上,堪堪将其拦下。 “没有那小子,有本尊也一样!”顾灵风转身朝着南棠挤了挤眼,趁着那小子不在,危急关头正是俘获女人芳心的好时机,他可没忘记自己誓要拆散那两人。 南棠一阵无语,退后两步,却忽然听到萤雪一声:“师姐,小心!” 她的右后方,一只妖种无声无息,从夜色中悄然而至,巨口已张到她头上。 吼—— 电光火石之间,熟悉的兽吼响起,天禄兽的身影从远处撕空而来,尖利的爪子划过那只妖种后背,将妖种掀翻在地,南棠看得清楚,手里的虚土已同时分出三束,一束钻进这只妖种后背的伤口中,另外两束分别飞向与萤雪缠斗的那两只。 先解决这三只小的,再和那巨兽清算。 尖锐的鸣声刺破耳鼓,被天禄所伤的这只小妖种身上的黑气被毫不留情钩出,瞬间消失在南棠眼前。 “阿渊!”南棠先喜而后忧,这才朝天禄道,“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很危险!” 天禄兽摇了摇头,柔软而细长的鬃毛迎风而展。 突然之间,一股从前所未有的庞大仙力自天禄兽来的方向落下。 “咦?”顾灵风惊疑一声,缓缓松去力道。 没了他的束缚,那只由数十妖种聚合而成的巨兽却仍旧被镇在原地,除了挣扎,什么也做不了,与萤雪缠斗的两只小妖种也在瞬间溃败,被南棠的虚土钩出黑气。 南棠心内震憾,这样强烈庞大的仙力,在星罗界除了叶司韶那三人,不会再有其他人,莫非是她师父赶回?这念头刚刚闪过,天禄兽却已转头朝着来路疾飞。 南棠随之望去,却见天禄兽所飞的方向金光大作,光芒之内,缓缓走来一人。天禄兽落在这人身边,被他垂落身侧的左手轻轻揉着毛发。 一人一兽同步踱向南棠。 南棠的眼慢慢睁大,即便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也无法控制地分了神。 她先是转头看了眼旁边,发现萤雪也震愕当场,她才再度转回目光。 是她的错觉吗?她竟在这片荒芜且危机四伏的都城里,看到了夜烛。 夜烛的本尊。 对面的男人扬起手,以掌作刀隔空划落,一道金芒从巨兽颈间闪起,它的头颅如同豆腐块般被切断,无数道黑气窜出。 清冷冷的声音随即响起,仿佛从她的神识虚空之中发出,却无比清晰地响在了真实的世界中。 “动手!”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面基(2)(面基) 南棠长长地吸了口气, 而后一吐而尽,波涛汹涌的情绪被迅速按下, 手中一束银亮虚土弹出,没进巨兽颈间的伤口中。无数黑气随着虚土的进入而疯狂乱窜,虚土上传来巨大抵抗力,阻止虚土的拉扯。 旁边一道灼灼目光如同暖焰,南棠紧抿着唇,右腿向后一挪,微微弓步,催力虚土, 将埋在巨兽体内的那截触须一寸寸扯出。随着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巨兽轰然而倒, 化作尘烟散去。 一道金矢破空, 穿过触须,将那蠕动不已的巨大触须碾为齑粉。 淡淡的金光落下,温和明亮的光芒, 似能驱散周遭阴霾, 将三人与黑暗诡谲的外界隔开, 阴凉的气息和无数幽暗的窥探都被挡在外面。 南棠等这一面也等了不知多少年, 可当这一天如此突然的降临, 在这样诡谲的时刻,生死危急的关头,夜烛的出现, 像个梦。 他陪了她数十年,对彼此已经非常熟悉, 但这一刻,南棠还是感觉到一丝陌生。 夜烛的本尊, 比他的半魂要更显强势,那不是他刻意释放的,而是源自他本身境界修为而不知不觉流露出的属于强者的风范气度。她知道他的修为很高,但没料到会高到这般地步。 一千多年的寿元,灭劫后期的境界,翻遍玉昆修仙界前万年历史,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什么情况?”夜烛踱到南棠身边,他比她高半个多头,头微垂,目光自然而然落入她眸中。 他不再是南棠神识虚空中缥缈的魂体,墨色衣袍上每道金色暗纹都勾勒得清清楚楚,随着他的动作忽明忽现,眉目唇鼻清晰可触,他和萤雪长得一模一样,可站在她面前,只用一眼,就能让人轻而易分清楚兄弟二人。 就像他们的名字,夜烛萤雪,一个是幽夜长渊的烛火,身于黑暗,心藏光明;一个是孤峰绝壑的积雪,雪色如萤,纵有光芒,也冷到极致。 “不太清楚这里发生何事,猜测应是无量天开启,里面的妖种闯入小幽都。我在闭关之时神识曾经探出无量天外,那外面……有个可怕妖物,这些妖种身上的黑气与它一样,想来是那东西的分/身。” 尽管心跳的速度很快,各种念头奔腾而过,但南棠依旧冷静解释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想过无数次两人相遇的场面,会是尴尬的沉默,亦或热情的拥抱,还是含蓄的寒暄……但事实却是,他们没有任何温存的机会,甚至就连解释他离奇出现的原因的时间都没有,危急关头,他们只能克制着将沸的情绪,平静地面对彼此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面。 “星域外本来就有无数超越想像的存在,不足为奇。”夜烛对此表现得很平静,指尖一直点在天禄兽的头顶,搓弄着一缕兽毛。 这让天禄兽不太愉快——他感受到自己的紧张,本体和南棠的初次见面,他想表现得好一些,不能让她失望。 “上修们都集中在无量界处,传音不通,情况未明。妖种入侵,小幽都的修士无法抵抗,情势危急。”南棠简洁明了说完一切。 夜烛微微点头,略作思忖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将小幽都内的修士集中到地宫暂避,再商议解决之法。无论如何,不能让妖种突破小幽都这道防线,小幽都外面的修士,境界更低,若是遇上,只能沦为它们的食物,生成更多妖种。这件事,单凭我们办不到。”南棠道。 “好,都听你的。”夜烛的回答十分简单,却又藏着无边信任,“我先护你回地宫。” 南棠总算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一缕熟悉的味道,道了声谢后,转头走到萤雪身边。 一模一样的脸庞,截然不同的气息。 萤雪煞白着脸捂着肩头的伤口,已经一语不发地沉默了许久,被妖种咬伤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涌血,只有被血浸透的衣裳提醒着伤口的存在。 “萤雪,可撑得住。”南棠一边温声道,一边伸手,打算再给他施加一道生气。 啪—— 萤雪挥开她的手,冷道:“我没事。” 肩头的伤已经被她的生气愈和,但脚踝的符铃处,仍在不断往外渗血…… 那边夜烛又揉揉天禄兽的头,仿佛看穿他的意图,只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便道:“走吧。” 这对兄弟……南棠暗暗叹口气,收手起身。 “你守着她,前面交给我。”夜烛凌空一抓,手里多了柄金色长剑,朝天禄兽道。 天禄兽白了他一眼,用尾巴拨开他的手。 “南棠,想办法跟上我的速度,你可以的。”他不以为意,又向南棠道。 让她跟上一个灭劫后期修士的速度,这怕是有点难度,不过…… “可以一试。”南棠点下头。 面对两人之间巨大的境界差距,南棠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样的夜烛激起她的好胜心,她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跟上,还想与他并驾齐驱。 夜烛挽了个剑花,金芒大炽,朝前掠去。南棠凝神,身畔虚土如须,一道道飞舞在半空,正要动身,怎料他忽又驻足,转过身,指向她手中长剑。 “把剑收了。”他道,“有我在,还用不到这把剑。” 龙影剑猛地一震,嗡鸣声响起,像顾灵风的破口大骂。 南棠忙将龙影剑收入剑鞘内,夜烛这才回身,南棠颇为无奈地低头看身边的天禄兽——你这是不是有点装过头了? 天禄兽眨了下兽眼——初次见面,体谅一下。 ———— 南棠很快就知道,夜烛口中说的“跟上我的速度”并不只是单纯的跟上。 金光一道,自残垣断壁间掠过,所向披靡,硬生生在妖种堆里开出了一条路来。青银二色光芒交错随后,青色那道没入夜烛体内,余下的银色光芒,则飞向两侧被他所斩伤的妖种伤口内,将断触钩出。 夜烛的速度很快,南棠跟得有些吃力,不过他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适时放缓速度,给她喘息的空间。虽然源自境界上的差距让南棠不得不用尽全力,但这样的搏杀却也让人痛快。 就这般一人在前方斩杀,一人紧随其后清理妖种,二人配合无间,转眼间就赶到地宫入口附近。 ———— 地宫的入口处并不平静,急促的剑啸此起彼伏,各种光芒在夜色里交错闪烁,不断应对围攻来的妖种。这是几个收到连澄信号的修士赶到此地,入口已近在眼前,却被身后的妖种追上。 “快走,我来断后!”情急之中,有人大喝一声。 剑光陡然大炽,足有三丈之高,劈落在地,将妖种拦在了身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挡的气慨。身后的几个修士已然红了眼,眼睁睁看着大炽的剑光渐渐暗下,被挡在外面的十来只妖种从地上跃起,眼见就要将他吞没。 忽然间,尖锐凄厉的叫声划破天宇,扑向他的妖种一只接一只被震飞,那修士抱着赴死之心站在中央,身上笼着一层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光。 庞大仙威如同海浪翻涌而至,顷刻间笼罩地宫入口处这一小茬地方,清脆的女音响起:“退后。” 被金光笼罩的修士死里逃生,如大梦初醒般退到入口处,和众人一起看着不过处掠来的三人——当前那人着一袭墨袍,衣间金色暗纹在夜色里时明时暗,容貌俊美不似人间之色,神情冷峻从容而来,所到之处,妖种皆被弹开;青衣女修紧随其后,青银二光于她身边交错闪动,身边跟着只威风凛凛的天禄仙兽,宛如古卷上走出的仙人,再往后……众人皆是一怔,这是个与前头那修士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修,不过神情阴蛰,面色煞白,一身杀气。 这三人如神兵天降,一落地便让周边的妖种不自觉退开,但不断闪过的金色剑芒并不给它们逃开的机会,仿如密织的网落下。 南棠抽出入口前最后一只妖种体内的触须,四周总算暂时平静,夜烛甩袖挥下一道金光,将这方寸之地笼在其中,这才示意南棠进地宫。 地宫入口之上是尊石像,开启的机关就是石像手掌中的石珠,轻轻一拔就可以打开。南棠收到他的眼神,扭开机关,只闻隆隆一声,石像挪位,露出其下甬道,南棠率先迈入其中,围在旁边的修士们不敢擅动,等着夜烛与萤雪进入之后方一涌而入。 随着入口石像的再度归位,众人只觉耳根子一净,心情也随之短暂松懈,甬道内守着两个修士,看到进来的是南棠,脸上皆是一喜,抱拳道:“虞道友。” 才刚跟着夜烛经历一番厮斗,南棠微喘,也不开口,只冲二人点点头,径直往里走去。离甬道尽头最近的一个大殿里传出喧哗声,先前进来的修士与江止都集中大殿之上,正在商议应对的办法。 “虞道友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大殿里的喧哗声陡然间消失。 所有修士的目光都望向殿外,纷纷朝着进来的南棠抱拳施礼。她的出现,让在场修士心中一定。南棠只得边抱拳颌首边踱进殿中。 “师妹。” “虞道友,你可算平安回来了。” 江止与连澄同时迎上前来,江止紧蹙的眉头总算松开,连澄却是满脸喜色,可这样的神情很快便随着夜烛的出现而消失。 众修感受到那股无人可及的气势与强大的仙威,心头俱是一凛,夜烛的存在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退入殿中,话也不敢多说,生恐一不小心造次得罪这位不知哪里来的强大修士。 灭劫后期的修士,可是碾压他们的存在。 殿内气氛从最开始的喧哗,变成窃语,再由窃语变成鸦雀无声,夜烛却似乎非常习惯这样的氛围,满不在乎地跟着南棠进了大殿,成为众人的焦点。 “请恕在下斗胆,不知这位仙尊是……”众人都沉默,只有连澄代替大伙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这个和重虚宫萤雪长得一模一样,境界却已是灭劫后期的修士,到底是什么人? 夜烛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衣袂忽然一动,人已掠到了大殿正上方的莲形主座之上,懒洋洋一倚,占据了半边主座。 连澄没有得到答案,很是尴尬,转头以目光求助南棠,南棠觉得夜烛大概有点顾灵风附体,捏捏眉心,刚想介绍夜烛,主座上的人却自己开口了:“南棠过来。” 南棠诧异地对上夜烛的眼,夜烛却朝她勾手。 众目睽睽之下,南棠只得走到他身前,夜烛朝着自己身边还空着的半块位置呶呶嘴:“坐。” 那口吻熟稔得好似在他自己家一般。 这个大殿空空荡荡,连撑殿的石柱都没有,全殿只有这一个莲座,毫无疑问,谁能落座,谁便是今日这群修之首。从境界来说,夜烛有着绝对资格,但南棠还不够。她迟疑片刻,正想拒绝,却被夜烛窥破心事,拽着手拉到他身边坐下。 “你刚才连番恶斗费了不少气力,坐下歇会。”他语气淡淡道。 南棠一木,直挺挺坐到他旁边——倒不是面对众修怯场,而是源自夜烛的触碰。 暖融的手掌,清冽的香气,他的气息席卷而来,不再是先前虚无的感知。 若有似无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她的肩头微微一沉,夜烛的掌抚上她的肩头,仿佛知道她想站起的心思般,带着并不沉重的分量按在她肩头。 “南棠,想要建宗立派的人,可不能胆怯。你不是要争取廊回山无泪河为门派?掌门没什么意思,从脉尊做起可好?此番是个好机会,这下面的修士……试试收服他们的心?趁我还在,放手做。”夜烛的声音,响在她的神识之中。 他果然最是了解她。 南棠目光微凛,看着满殿境界皆在元婴以上的修士,渐渐褪去局促。 满殿修士,有廊回山的,也有眠龙和悲雪的,一共十九个,江止与萤雪也在其中,皆站在座下,只听夜烛这时方开口回答连澄先前问出的问题。 “别管我是谁,你们只需记着,我是她的剑。” 在玉昆之上,他是她手中独一无二的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一个吻(“你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做...) 夜烛的仙力轻而易举就笼罩全殿, 大殿内鸦雀无声,一众修士站在殿间面面相觑, 忽然间主座之上青光微闪,一阵薄雾涌出,浓郁灵气渐渐弥漫全殿,青光数道飞入修士们额间,修士们只觉萎靡精神一振,为妖种所伤的患处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众修们刹时间发出一阵惊叹,殿里沉寂的尴尬被打破。 “诸位道友在小幽都内经一番苦战, 想必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让我助诸位一臂之力。”主座之上传来温和清越的女音, 南棠终于开口。 既然已经坐上这里, 外面事态又紧急,再矫情推托只会浪费时间,她少不得调整心情硬着头皮开口。 “早闻虞道友一身修为, 法力精妙, 如今亲身感受, 方知传言不虚。在下悲雪五鸣山山君辛逸, 多谢虞道友救命之恩。”辛逸第一个踏出众修走到座前行礼开口, 拜谢南棠。 “辛道友客气,你我皆是悲雪修士,自当守望相助……” 南棠开口, 可一句话没说完,辛逸身后的其他修士也纷纷开口, 报上自家名姓行礼道谢,众人在危急关头被她救下, 又受她生气医治,两重恩情之下,自对她刮目相看,感激不已,不敢再以境界轻视于她。 “各位……”南棠抬手按了按,“各位的谢意虞某心领,现下情势危怨,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商议应对之法。我从潜仙地宫回到地面时,妖种已然侵入,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众修这才再度安静下来,其中一个修士开口道:“大约十天前,白潮仙尊召集叶仙尊等诸位上修,于小幽都尽头结阵开启无量天,没多久异象突生,无量天陷入黑暗,小幽者与无量天的交界处下起黑色陨星雨,这些陨星落地之后生成大批妖种,涌入小幽都。” “我等本散在小幽都内历炼修行,突然接到悲雪顾宗主之令,命我们镇守小幽都,阻止妖种侵入第一重天大净土。我等已奉命与这批妖种苦战多日,却苦无克制之法,只能勉力支撑,幸而遇到虞道友,否则只怕已凶多吉少。”另一个修士接口道。 “妖种数量庞大,我们这些修士不是对手,已有不少道友罹难殒身,但现在我们也逃不出去,无量天异象出现的那日,据闻悲雪峰到星罗界的入口,就已经从外面暂时封起。”辛逸亦道。 南棠边听边思忖道:“那无量天里的情况可有道友知晓?” 众修皆摇头,无量天一片黑暗,没人能看得到里面的情况,那地方像被吞噬了一般。 商议到此,殿内陷入短暂沉默,片刻后廊回山的连澄上前,抱拳道:“这批妖种来得诡异,寻常术法对付不了它们,只有虞道友的法术尚能克制,不知虞道友可有什么主意?若是有,道友不妨直说,我等愿听虞道友差遣。” 他身后站的几个修士也同时抱了拳。 南棠望向这几人。先前救人之时因着情势危急,她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到底救的是什么人,如今仔细看时,她才隐约记起,自己在悲雪寂生峰上与吕正阳、俞琼仙对峙之时,曾在他们身后见过这几人。以连澄为首的这几个修士,都是廊回山的山君。 “连道友言重,虞某不敢当,大家一起商议吧。”南棠谦虚一句,很快却又道,“如今外界危机重重,妖种肆虐,还有许多道友身处危险,大净土也岌岌可危,这一切危机源于无量天,但无量天处却又情况不明……” 她简单分析之后,方忖道:“以虞某拙见,潜仙地宫暂时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此地为庇护营地,先将小幽都内的所有道友救到此地暂避,而后再将所有人三分,一部分前往大净土与小幽都的边界处,防止妖种冲入大净土;一部分以潜仙地宫为中心诛除妖种;最后一部分,随我前往无量天。”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了眼夜烛。夜烛自她开口主持大局时就已经不再插话,只是张开手臂懒洋洋倚靠在椅背上,一副任她做主的神情。 见她望来,夜烛不过抬了抬眼皮,目色中露出几分鼓励。 “师妹,可是我们之间,只有你能诛除妖种。”江止蹙紧眉头道。 妖种数量那么庞大,而南棠只有一个,如果全靠她一个人,她根本顾不过来。 “这就是我接下去想问诸位的。大家都是实力高强的修士,不知可有法子将我的生气化为己用?我可以教你们。”南棠一边问,一边摊掌,掌心之中聚起一道青光。 此语一出,众修俱惊。大多修士都不愿外人窥探自己的杀手锏,更遑论将此交由他们。生气本就稀世难求,又是她的立世之本,如今她却愿意倾囊相助,如此人品,由不得众人不惊不服。 “虞道友,在下甚少服人,今日,也不得不对道友道一声,服!”连澄对着她拱手躬身。 南棠忙从座上站起,扫出一道劲风:“连道友言重,快请起。” 连澄仍是拜了一拜,身后众修便都随其拜礼言谢,南棠阻得了一个,阻不了第二个,只能随他们去。稍顷礼罢,南棠又问:“不知各位道友可有办法?” 人群之间有人缓缓举手,正是先前险些丧生妖种之口,名作修持的修士。 “在下乃是符修,可以绘制纳灵符,或可一试。”修持说话间走到前方,奉上一张符箓。 南棠走到他身边,扫了符箓一眼,便将手中已经聚好的生气灌入符箓之中,符箓绽起青光,在修持的施术之下,将南棠的生气尽纳其中。 青光熄灭,众修退开两步,修持捻符施咒,符箓化作一道青光挥在半空,随着修持的动作而舞。 “成了!”修持大喜,朝着众修道,“我身上还有三十张空符,可以再绘三十张纳灵符,分予各位道友,不过……” “不过什么?”旁边有人急道。 “绘此符需要朱雀砂与灵玉引,这两样东西我没带。” “我有朱雀砂,你看看够不够?”立时就有人举手兴奋道。 “灵玉引我这里也有。”第三人附和道。 “我……我也有空符……修持道友,辛苦你多绘几张。”人群中又有人开了口。 三十张纳灵符,恐怕不够这么多人分,要对付外面数量庞大的妖种,远远不够。 一语惊醒众修,修士们七嘴八舌,各自献宝,搜刮起自己压箱底的东西。 “空符我也有!” “我这有两件法宝,不知可否试试?” “我也有朱雀砂!” …… 一时间,出空符箓的、出朱雀砂的、出灵玉引的,甚至拿出法宝法器的……不在少数。 “让他们退到外面准备吧。”清润的声音从主座上传下。 亢奋的修士们突然间安静,他们险些忘了主座上还坐着个强悍的大能。 南棠回头看了看夜烛,夜烛双手环胸坐着,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也正盯着她。 二人目光一撞,南棠猜他有话要说,加上殿内众人也商议得差不多,便没阻止。面对夜烛的气势,众修自不敢造次,再加上绘制这么大批量的符箓也需要时间,众人便躬身告退,打算退到殿外他处做准备。 “师兄,连道友,辛道友,请稍候,我还有几件事相托。”南棠叫住了三人。 待得众人退出大殿外,南棠才向三人依次开口。 “师兄,烦请你将地宫内诸道友的名姓来历以及各自擅长的法术登记造册,以便后续我们分配。” “连道友,可能想办法先确认其余道友的位置,待我们准备妥当便可直取目标,再安排几位道友守着地宫出口,以防异变。” “另外还请辛道友在外替诸位道友主持,所有制符箓的材料与法宝法器都由各位道友捐出,分发之上务必保证公平,别让各位道友起争执。” “交给我就是。” “没问题。” 辛连二人应得干脆,只有江止深深看了眼南棠,最后才简单道了声“好”,便随着众人离开了大殿。 人走得一干二净,大殿瞬间安静,只剩下夜烛、南棠与天禄兽。 “你还在看什么?” 随着夜烛的声音响起,一道金光落在大殿殿门处,将这里与外界隔开。 南棠本正望着殿外,眼见金光将自己的视线阻挡,这才转过身——她在看萤雪,萤雪一早就已经悄然退出大殿,现下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没什么。”她走回莲座前,终于有了点私人时间和夜烛说话,但站在他面前,她又沉默起来。 这人的境界太高深,她在他面前,总有种……被前辈打量的错觉。 “不错,可圈可点。”夜烛抬眸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南棠,夸道。 他的存在,只是给她一点站到这里的底气,助她镇慑全场而已,可到后来,她却凭借自己的能耐让所有修士忘记他的存在。 不得不说,南棠是出色的。 他又指指身边的空位:“坐。” 南棠再度坐到他身边,殿内只剩他们两人,他的存在感强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这主座很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南棠和他之间隔的空余,还能再塞进一个人。 夜烛夸也夸了,忽然词穷,就与她一起直挺挺坐着,互相以眼角余光打量对方,倒像是一对新婚的少年夫妻,拘谨地坐在喜床两头,谁也没好意思开口。 就这般沉默片刻,他悄悄瞥了她两眼,忽然倾身倒下。 南棠还没回过神来,夜烛的头已经枕到她腿上,脸朝外侧躺在主座之上。她愕然地看着他,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刚要开口,夜烛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右手,而后再将她的手送到自己下颌处。 南棠一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动了动手指,轻轻挠挠他的下颌。 夜烛唇角不自觉勾起,满意地眯起眼,假寐般只留了一小道狭长眼缝,像只惬意的大猫。 南棠震惊了,她望向不远处的天禄,天禄兽也已经懒洋洋趴在地上,眯着眼,完全是平时被她搓揉时的温顺模样。 “快点。”夜烛咕哝了一声。 南棠的指尖再度曲起,像平时挠天禄兽的脖颈那般挠着夜烛,夜烛唇角越翘越高,眉间舒展,极为享受的神情。 有些事,他想做很久了。 不经意间,她的指尖触过他颈间喉结,他微微一颤,南棠却如电殛般缩手,只是还没待她完全缩回,便被他一把抓回,仍旧搁到自己颈间。 慵懒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停。” 南棠哭笑不得:“你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做兽?” 话虽如此说着,指尖轻柔的挠动却没再停动,一下又一下,仿佛对着曾经陪伴过自己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毛茸茸灵兽。乍然相逢的生疏感渐渐消散,她在他身上渐渐找回熟悉的气息。 不是异星神秘的修士,也不是什么强悍霸道的大能……境界的鸿沟被属于两人的回忆填满,一切的触碰变得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 夜烛调整了一下姿势,由侧躺改成仰躺,正面对着她。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有多久。”夜烛睁开一边眼睛看她,先前狂妄嚣张的腔调通通化为温柔笑意,夹杂着少年的调侃意味,目光晶亮地直直盯着她。 南棠被盯得心头一阵跳,没有哪个人在面对他这张举世无双的容颜所散发的温柔时而不会沉沦吧?她还有些窃喜,属于女人的虚荣心悄然作祟,一个如此强大且英俊的男人,拜倒自己的石榴裙下,乖顺得像只任人抚摸的宠兽——这种滋味,难以言喻。 吼—— 天禄兽发出低低的,不满的抗争,独属他的温存被抢了,他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谁让他们本为一体。 南棠嗤嗤笑出声来,再不拘谨,伸手掐住他的脸颊一阵揉捏,夜烛如往昔那般任她肆意而为,只是口中又嘟喃了几声。 “你说什么?”南棠听不清,俯下头去。 夜烛陡然间睁开双眸,指尖一弹,只闻“铮”一声,她背上的龙影剑连剑带鞘都被他弹到远处封入金光内,他猛地抬头,勾住她的后颈,用力往下一拉……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南棠反应过来时,唇瓣已经贴上他微凉的唇,连眼睛也没来得及闭。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了很久!”夜烛的呢喃声,消失在她的唇间。 那边的天禄兽露出尖锐的利爪,狠狠刮过地面,兽眸一阵恍惚。夜烛所体验到的滋味同样传到他身上,让人沉沦,但同时……他又嫉妒…… 本体做了他想了很久,却永远无法做的事。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温存(慢慢品味的迂回的温存。...) 唇瓣轻触, 似花瓣飘落湖面,羽毛般毫无重量, 却惹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时间仿佛有瞬间停止,四周的流逝凝固成彼此眼里碎星的光亮,夜烛没了霸道,南棠褪去诧异,一个微仰起头,一个俯下身,谁都不动。 黑色的魂雾不知何时已脱离天禄兽兽体,飞到夜烛身上, 虚魂实体交叠。他按在南棠后颈处的手早就松开,恍惚之间, 回龙塔里那个仓促的吻似乎有了延续, 依旧是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却让人拥有莫大满足。 肌肤相触带来的感觉,与魂神交/融的滋味截然不同, 没有那么直接, 是可以慢慢品味的迂回的温存。 南棠看着他耳根泛起来的, 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脸颊上的薄红, 忽然就想起埋在禁土里的那三十年和老和尚一样的夜烛…… “你脸红什么。”她的唇还轻触在他唇瓣间, 声音像羽毛般落下,“怎么灭劫期的大能,也会脸红?” 刚才的霸道去哪儿了?狂妄的气势和嚣张的气焰, 又去哪儿了? 这一句话充满攻击,是南棠在神识虚空时惯用的伎俩和口吻, 可以牢牢把握住他的情绪,如今面对真身, 似乎也同样管用,她看到他脸颊红得更加彻底,眼中碎星越发明亮…… 她在他发作前抽身坐直,指腹摩挲过自己的唇瓣,冲他笑得挑衅十足。 夜烛也闹不明白,一开始分明是他主动,到后来怎么好像变成自己被轻薄了一样。他跟着她坐起来,魂影闪了闪,仍旧笼罩在他身上。 “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吧。”南棠蹙蹙眉,问道。 大殿内的光线依旧浅淡,时间并没过去多久。 夜烛从主座上站起,负手走向殿内,边走边道:“我是通过祈族的鸾鸟烽燧过来的,这座地宫的正中间,建有鸾鸟烽燧,不知何人打开了鸾烽燧,连通了两域法阵,恰逢我身处赤冕的法阵中,便被传送到此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解释起鸾鸟烽燧。 鸾鸟烽燧很好理解,但南棠的眉头依旧未松:“当天去地宫中央搜寻的人是萤雪,他也是祈族人,认得鸾鸟烽燧不足为奇,无意间打开法阵也说得过去,可是夜烛……赤冕与玉昆是两个不同仙域,相隔浩瀚星河,就算星罗界漂浮于星河之间,单凭一个传送法阵,还不可能将人传送过来吧?” “不可能。”夜烛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又道,“鸾鸟烽燧只能打开传送法阵的出入口,真正有力量跨越星河的,是十方古阵。” 南棠目光一震:“十方古阵?” “祈族人将十方古阵与烽燧融合,借十方古阵之力给鸾鸟烽燧,才能实现这一点。” “这座地宫……”南棠忽然想起自己在紧急闭关时所感受到的古阵之力,“这里也有十方古阵。” “不止星罗界,赤冕也有。”夜烛说起巫岭禁地内发现的古阵。 南棠越听越诧异,也越来越疑惑——十方古阵不是玉昆仙界的上古残阵吗?怎么到处都有? “十方古阵本身并不具备力量,只是与天地沟通的法阵,真正在其中起作用的,是十方古阵开启之后所获得的山海天地之力,这力量,在玉昆之上为十方大山,在星域之间,就是十方星辰。南棠,你可能领悟?”夜烛道,“而我,其实是被十方星辰之力召唤过来的。” “十方星辰……”南棠喃喃道,将他的推测与自己闭关时所感悟到的星力联想起来。 “谢清留的这枚灵珠里,封存的就是星辰之力。”夜烛翻手摊掌,掌心上一枚巴掌大小的灵珠正流淌着碧青光芒。 这阵光芒,已经比夜烛初次拿到时暗淡了许多,想来将他传送到星罗界耗费了这枚灵珠不少力量。 “对了,你说谢清留的身上也有梵天界的符纹,是什么颜色的?”南棠忽然想起一事来。 “金色,长在她的右臂之上。”夜烛道。 南棠倒抽口气——金色梵天纹,是梵天界至高无上的存在。她师父说过,整个梵天界,一共只有七个人拥有金色梵天纹,她下意识觉得,这七个人都在玉昆。 可忽然间,她有了个荒谬的念头……如果这七个人,并不都在玉昆呢? “怎么了?”夜烛见她神情不对,问道。 “没什么。”情况太过复杂,南棠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眼下又没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讨论这个问题,只能暂且按下。 他身上的魂影闪了闪,没有追问,南棠定定神,看着他的魂影,忽又问道:“你为何还不与半魂融合?” 魂体只是浮在他身上,虚实交错,并未真正融为一体。 夜烛倏地攥紧掌中灵珠,眼眸微垂,只道了声:“南棠……” 似有千言万语,未能出口。 南棠却明白了:“你还要回去?” “赤冕的事,还没结束。谢清留虽然不在了,但古祈族的修士还活着,萤雪一走,他们没有了肉芝,必然还会再炼仙食。我放走萤雪,等于害了赤冕无数孩子,不能一走了之。况且如今我身在此地也只是借助灵珠之力,倘若灵珠的力量耗尽,我就会回到赤冕。南棠,对不起……”夜烛轻声道。 “我明白。”南棠点点头,没有流露出失落亦或难过,“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毕竟,隔了那么遥远的距离。 “你放心,我走了,半魂依旧会陪着你。这道魂,我永远不会收回,直到……我们可以真正相遇。”夜烛说罢,缓缓抬手,温热的掌落在她头上,一下接一下轻抚着。 “嗯。”南棠翘起唇角,甜甜笑了。 外界这时传来声音,辛逸与江止在外求见。夜烛凌空一抓,落在门口与龙影剑上的金光同时消失,龙影剑“铮”的一声飞回南棠背上,夜烛亦掠回主座,不再开口。 两人间短暂的交谈被打断,辛逸与江止并肩入内,只朝南棠抱拳,南棠收敛心神,站在殿中朝二人回了一礼。 “虞道友,我已清点好各位道友所捐集的材料,一共可以炼制八十七张纳灵符。修持道友已经炼好第一批共十五张,其余的,等他炼妥就会在第一时间送进来。”辛逸递上一撂符箓,并几件法宝,“此外这几件是可以容纳生气的法器,也请虞道友一试。” “好,交给我吧。”南棠二话没说接下这撂灵符与法器。 “师妹,八十七张纳灵符,需要耗费你大量生气,你可吃得消?”江止问道。 “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南棠点头回他。 江止便不再多劝,只是递了本册子给她,道:“按你要求,已经登记好他们的来历与各自擅长的领域,你可是打算……” 他顿了顿才道:“像天浮泽试炼那般……” “师兄还记得?”南棠笑笑,没有否认,翻起手中的册子。 江止怎会不记得呢?天浮泽试炼,是南棠第一次展露锋芒,带着重虚宫丙班弟子大获全胜,以弱胜强的传奇时刻。 “还有什么要我帮手的?”他又问道。 “没了。”南棠注意力还在小册子上,看了两眼,忽然想起件事,“师兄,你帮我去看看萤雪吧,他刚才被妖种所伤,现下不知伤势如何。” 江止一愣,随后淡道:“好。” “多谢。”南棠道声谢,在殿中盘膝坐下,着手向纳灵符注入生气。 主座上坐的男人,依旧沉默得不发一语,仿佛不存在一般,辛逸与江止看了一眼,退出大殿。 ———— 甬道深处光线暗淡的隐蔽空殿内,萤雪独自一人蜷坐于墙解,衣襟并落,露出一侧肩膀。 他肩头上被妖种咬出伤口并没因为南棠的生气而愈合,却也不是血肉模糊的模样,失色的皮肤之下,只有巨大空洞,空洞里一片幽暗,一截黑色的断触正挣扎扭动着,试图从这个空洞中逃离。 那断触正是先前妖种体内的东西,随着妖种那一口,反被他拖进了自己身体内。 他看着挣扎不休的断触,唇角慢慢上扬,伸出手狠狠按在断触之上,这截断触被他强按入伤口之中,他的身体随之痉挛般一绷,眼中瞳孔红光骤然大亮。 脚踝上殷红鲜血再度沁出符铃的细链,符铃无声震颤,颤动不停。 他的笑却越来越大。 一声细微的“嗤”声响起,断触彻底融进他的伤口之中,符铃也停止颤动,铃身之上却添了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萤雪?”江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萤雪的手拂过肩头,空洞消失,只剩下一道愈和得差不多的伤口,他起身随意扯上衣襟,若无其事走出这里。 ———— 外头情势不容再耽搁,众修的动作很快,纳灵符源源不断送过来,南棠没有再和夜烛交谈的机会,专心将生气注入每张纳灵符。 夜烛亦盘膝坐在莲座之上,仿佛入定般,直到最后一张灵符完成,南棠起身,他方睁开眼。 “成了。”南棠回头向他道。 灵符完成,就意味着他们要离开地宫,回到地面面对妖种。 夜烛一扬手,魂体再度回到天禄兽体内,一人一兽同时起身,走向南棠。 “我和你同去无量天,人手安排方面,你可以多往其他两路派些人……”夜烛边说边走下莲座,可话到一半,他却陡然间一震,停在座前。 心脏仿佛骤停般,一股刺痛突如其来。 “夜烛?”南棠看着他驻足停滞,不解道。 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即逝,夜烛回神。 “没事。”他恢复平静,只目光幽沉地望向殿外,什么也没说。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携手(同战。) 时间已又过去两天, 外界的轰鸣声仍未停息,隔着地宫厚实的岩壁传到所有修士耳中, 星罗界的灾劫仍未平息,无量天处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经过短暂的休整与南棠的治疗,地宫内的修士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一萎靡狼狈的模样,再度集中入殿,齐聚大殿正中,共同望向大殿前方站着的人。 南棠与江止、辛逸并连澄三人共同站在大殿正前方,情势危急, 总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经过前两天的兵荒马乱, 他们四人已当仁不让地成为众修之中的主事者, 而在四人之中,又隐隐约约以南棠为中心,毕竟在场这么多修士之中, 只有南棠可以克制妖种, 她又毫不吝啬自己的力量, 救众修于水火之中, 再加上有个来历神秘的灭劫期强修坐镇身后, 不论是实力还是人品,皆无可挑剔,是以即便她境界低微, 众修依旧以她为首。 “各位,八十七张纳灵符已经完成, 每张灵符大概可以施放三次生气。”南棠出声道,“我已经与江山君、辛山君以及连山君商议过关于这批灵符的分配, 在场共十九位道友,会挑出十五人,每人分得一张……” 此言刚出,殿内便响起一阵喧哗声。 “虞道友,这八十七张纳灵符是由大家共同凑成,才分得一张?还不是人人有份?”当下便有修士跳出质疑。 符纸与绘符的材料,是由所有修士拼凑而成,才得这八十七张符箓,即便不是按人均分,断也没有道理只挑十五人且才分得一张,那余下的七十二张符箓呢? 以如今的情势,这张纳灵符可是修士保命的关键,谁不想多分几张?这样的分配方式,众人当然不满。 “就是……”有人附和道。 “话没说完,吵什么吵,闭嘴!”辛逸吼了一声,喝止了修士们的吵闹。 “各位稍安毋躁。”南棠抬手虚按,神色依旧平静,“这张符是给你们应对危急情况,防身所用。我们打算将这十五人分成三队,分别由江山君、辛山君与连山君带领,江山君的这队,负责前往大净土;辛山君的这队,则搜救小幽都内其余道友,将他们带到地宫;而连山君这队则驻守地宫附近,一则接应受伤道友,二则防止地宫被侵占。每一队五人,均挑出一人分得十五张纳灵符,这个人只负责诛杀妖种,其余四人,则负责斩伤妖种以及保证他的安全。最后所余灵符,留作应变之用,以及分予救回来的道友。” 这是她和夜烛在回地宫路上试验出的,效率最高的方式,保证五人彼此配合,队伍不散,以五人之力,可抗十数之妖。 “那……剩下的四人呢?”有修士又问。 “那四个人跟着我去无量天,有我在,不需要纳灵符。” 南棠一句话,就叫众修平静下来。众修面面相觑了一会,忽然有人举手:“我!我愿意跟随虞道友前往无量天!” 随着这一句话,底下手接二连三举起。 “我也愿意!” “还有我!” …… 修士们几乎都在同时发出声音,挤向前面,希望能入南棠法眼,跟随其侧。 也不怪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南棠的治愈之术有目共睹,能够跟在她身边,起码性命有保证,何况还有夜烛的存在,即便是去无量天那样可怕的地方,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恐惧了。 人皆有私心,既想活下去,又想活得好,无可厚非。 南棠倒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引发这样的局面,有些哭笑不得,从前的她是与丙班一样的存在,被人视作累赘,独来独往了几十年,不想有朝一日,竟能成为众修争相结伴的对象。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名单早就分配好了!再吵就滚去地宫喂妖种。”辛逸又一声怒喝,镇住了众修。 江止手持名册上前,开始按照他们先前就商议好的分组,挨个念出修士的名字,修持则手捧着纳灵符一张张分发下去。 名字一个一个念过去,殿内的修士很快就分成三队,站在江止、辛逸与连澄前面。 最后念出的,是跟着南棠的四个修士。 “周泉深、曹睿、高夏与……”江止每念出一个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修士面上就是一喜,从修士之中挤到最前方,直到最后一个名字。 “萤雪。” 并没人上前。 南棠展目四顾,在殿门口处找到了萤雪身影,众修也随之望去,人群分开了一条道。 萤雪双臂环胸斜倚殿门,听到自己的名字,只侧头瞥来,满脸置身事外的漠然。 ———— 风声呼呼响着,宛如有龙盘旋而过,小幽都内风沙漫天,本就残破的城池几乎夷为平地,尽头处的黑暗已经越过了小幽都与无量天的分界线,朝着小幽都这边迅速扩大范围,让小幽都的光线更加幽沉。 四野充斥着戾气十足的尖啸声,伴着时不时响起的惊恐尖叫与剑鸣刀啸,像没有止境的噩梦。 潜仙宫的入口处被淡淡的金光笼罩,一群妖种似乎嗅到了活物的气息,却被金光阻隔在外,只能徘徊在潜仙宫的入口附近。 蓦地,金光大炽,附近的妖种措不及防被金光笼在其中,一阵凄厉尖叫响起,妖种被金光镇在原地,雕像隆隆挪开,一束炽烈金芒腾起,化成数道芒刃,向着四周妖种飞去。 只闻嗤嗤数声,芒刃所到之处,妖种不是被斩手就是被切脚,伤口之处黑雾如蛇一般窜出,可还没等它们再生,地宫的入口里陡然飞出无数细须,精准无误地扎入这些妖种的伤口处,缠上黑雾,将其狠狠揪出。 不过眨眼时间,围在入口处的这些妖种化作尘烟散去,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入口处跃出。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远处的妖种们似乎察觉这里的异常,朝着这里聚集而来,金光绽得更炽亮了一些。南棠与夜烛并肩站在雕像之下,天禄兽紧随其后跃出,冲到南棠身侧。 展目四望片刻,夜烛朝她点了点头,掠上雕像肩头,地上的南棠这才转身,让甬道内的修士出来。 不过片刻时间,地宫内的近二十个修士接二连三跃到入口之外,一分为三站在江止、辛逸与连澄三人身后,与南棠道别。 “诸位先行,我断后。”南棠朝着众人抱拳。 众人也没客气,辛逸带着身后的人亦朝她回礼:“多谢虞道友,待这里情势稳定,我便带诸修前往无量天与道友会合。” 南棠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紧接着便是连澄,最后才是江止五人。 江止话很少,指腹抚过眉间红纹,只道:“师妹,保重。” “师兄也是,保重。”南棠温声回道。 衣袂微动,江止身影融入茫茫幽色之间,二人之间,再无别话。雕像附近平静下来,南棠身边只剩下夜烛、萤雪等五人并天禄兽,夜烛这时才从雕像上掠回她身边,冷冷开口:“往无量天的路上,除了妖种的数量成倍多于他处之外,还受无量天外异星之力影响,阻力很大,做好准备。你们只管护住南棠,其余的事交给我。” “是。”周泉深、曹睿、高夏恭敬道。 只有萤雪沉默不语。 夜烛简单交代完,便掠身而出,南棠翻身跃上天禄兽的背,微俯下身,搂住他的脖颈习惯性用脸颊轻轻一蹭,前面的夜烛步伐微滞,回过头来瞪了南棠一眼,目光似有怨言——这种时候,就不要让他分心了。 回应他的,是天禄兽的一声低吼。 外人自是看不懂他们之间这眉眼官司,还没反应过来时,天禄兽已一跃而起,紧随夜烛身后,朝着无量天处飞去,三人连忙跟上,周泉深掠在天禄兽左侧,曹睿断后,高夏飞在天禄兽上空,至于萤雪,他则跟在天禄兽的右侧。 南棠被全方位护在正中,除了地下,地下有她自己的虚土棋阵,一路铺展蔓延。 夜烛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跟在南棠身后的修士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只能看到金色残光密织成网,在前方开路,几乎没给他们出手的余地,而南棠身后银色触须大绽,宛如灵狐之九尾舞在半空,一旦前方的金光斩落妖种,那银色触须便以最快的速度飞出,毫无犹豫地钻入妖种伤口之内,将黑色断触勾出碾灭。 这才是两人的第二次配合,但比起第一次,南棠愈发游刃有余,四周修士的存在,也让她更加能放手地专注于协助夜烛以及其余四人,不仅仅是对付妖种,亦是向自己的同伴注入生气,施展虚土盾,剥离灵源提升同伴的攻击力…… 青光不时闪过,其中夹杂着赤红蓝紫数光,周泉深、曹睿、高夏三人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法术在南棠的协助之下,成倍释放威力。 一行六人直奔无量天处。 天光越来越沉,六人逼近被黑暗吞噬的边缘,压力几乎在瞬间如山川倾倒,海水倒灌。猛烈的风带着摧毁所有的力量刮来,这里的残垣断壁被夷为平地,草木尽折,已经没有任何活物。 “好大的风!”周泉深不得不使出全力对抗这阵几乎要将人卷跑的风,声音却被风声吞没。 众修士的速度因为这阵风而慢了下来,就连天禄兽也不得不放慢脚步,夜烛也只能迁就他们减缓速度。前方已是无尽黑暗,这方圆百里之内,只有夜烛周身绽起的金光笼罩住众人,像一颗陷落黑夜的金色珍珠。 越靠近无量天,妖种的数量越多,前仆后继地涌来,纵有夜烛在前方,身后几个人的压力也骤然增加。虽然有南棠的协助,几人的法术威力大增,但没完没了的妖种仍旧叫人开始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萤雪的声音忽然响在南棠耳畔。 南棠顺着萤雪的目光望去,离得近的,他们才能发现天际涌动着无数黑色的触须,像一簇簇火焰,朝着小幽都方向侵吞,他们在远处所见的“黑暗”并非真正黑暗,只是天空被这些古怪诡异的东西侵蚀,天光被彻底遮掩。 前面的夜烛忽然止步,身上金光转作暗紫,掌中祭起一方锃亮的青盒,无上仙力流泄,这四周汹涌的阴戾之气顿时被驱散到半里之外。 “荒神匣?”萤雪喃喃一语,盯着那东西不放。 “到尽头了,通过这片禁制就是无量天,你们跟紧我,小心一点。”夜烛的语气很凝重。 就在他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天际涌动的怒焰般的黑色触须忽然间一截截断落,化作黑色流火,如同陨星雨般朝地面砸落。 南棠心神一凛,下意识地将虚土没入身边修士体内,其中一道虚土迅速攀到夜烛身,在他身上化作虚土盾,夜烛却是眉头一蹙,似乎想起什么,以迅雷之速退回南棠身边。 “南棠,收回你的虚土盾,我不需要!”他疾言厉色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龙窟秘境之中,她以虚土为盾替骨龙承受紫电之伤的情景历历在目,夜烛知道她能分担他承受的伤害,恐她在危急之时又行此术。 “听清楚,我不需要你替我承受任何伤害。”夜烛见她沉默,便知自己猜中她的想法,语气又转柔,“南棠,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 伤她一分,比伤他十倍更痛。 “知道了。”南棠垂眸,淡道。 夜烛再度转身,南棠抿了抿唇,心中自有主意,岂料天禄兽却又回过头来,兽眸盯着她——阳奉阴违可不好。 “……”南棠顿时无话——两个夜烛,本尊半魂一起盯着她。 天际轰隆数声,黑焰落地。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女友力(MAX。) 天际的分界线早已模糊, 无数黑色触须朝着小幽都方向蔓延,像疯狂生长的藤草, 又似疯狂扭动的蛇影,压天而过,不断断裂,不断再生。 断裂的触须如同黑焰,一个接一个坠落地而,化作妖种扑向南棠等人,仿佛黑色海潮,汹涌而至。地而震动不停, 仿佛天塌地陷。 夜烛站在众人正前方,自荒神匣中摸出把暗紫色细沙, 扬手洒出。这捧细沙遇气则凝, 遇风则胀,迅速凝成一道庞大兽影——巨大蛇身之上生有九头,似龙非龙, 似蛇非蛇, 青而獠牙。 婴啼声刺耳响起, 从那九个蛇头口中发出, 带着无上戾气的强大威压来袭, 天空中云雨翻腾,似有巨勺搅动般,其中电光频窜, 雷声不断,本正吞噬天空的黑色触须在触及这片云雨时如被电殛般一缩。 南棠与身后众人看得俱是一惊, 那边夜烛已然飞身掠到其中一个蛇头之上,宽大的衣袍之外骤然间披上层如蛇鳞般的紫金甲衣, 手中幻化出一柄青电缭绕的长戟,随着不断向天际盘伸的蛇而逼近天空中的黑色触须。 一人一蛇,似仙似魔。 其余八个蛇头,有四个蛇朝外界喷吐出青色涎水,涎水化成雨落下,地而便“嘶”地腾起一股白雾,凡被蛇涎浇到的妖种,身上均被腐蚀出巨大伤口,黑雾窜出;另外四个蛇口则朝着另外半边喷出赤色烈焰,烈焰所过之处,一切皆焚。 刹那间,海潮般涌来的妖种攻势被挡下,周泉深几人看得目瞪口呆,胸中砰砰跳个不停,就是南棠亦不可自控地亢奋。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夜烛的实力,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灭劫期修士的威能。 天禄兽嘶吼一声,周身绽起淡淡蓝光,提醒众人不要轻敌。因为本尊的驾到,他得以守在南棠身边,片刻不离。南棠迅速收敛心神,察觉到自己与夜烛间的巨大差距,她斗志大炽,仿佛被激发了某种潜力,春种之力前所未有的运转起来,星力源源不绝在经脉间流转,百倍于玉昆仙界的灵源骤然间施放,数百道青色细须自身后生起,飞向四野,钻进妖种体力,拔出断触。 飞在天禄兽上空的高夏祭起六宝仙伞,五彩光芒向下笼罩着地上的同伴,阻挡着天空落下的黑焰飞到众人之间。四而仍有妖种袭来,曹睿与周泉深并萤雪三人全力阻杀,保证南棠不受外界之扰,偶尔有一两只妖种突破重围掠自南棠身边,全被天禄兽一掌按在脚底。 天际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雷声,一束电光劈落,刹时间在地而劈出巨大焦壑。夜烛已然从蛇头之上飞起,手中长戟缠住黑色触须,蛇口中喷出青涎,与长戟的电光同时顺着触须游向黑暗深处。 蛇电窜过,那片黑暗似被人劈裂般,竟有退却的打算,夜烛却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左手骤起金光,毫无犹豫朝着黑暗打入—— 黑暗瞬间被照亮,诡异且巨大的身形被照得一清二楚,趴在天际像一只生于海底深处的庞大望潮。 这东西猛地一颤,无声向后缩去,夜烛正要聚力,再给出全力一击,忽然间惊觉不对,心头一凛,想要退落,一道黑触飞来,将他缠住。 地而隆隆而动,仿佛海浪般起伏。 “起。”南棠疾喝一声,趴低身体让所有人都飞到半空。 天上那东西打不过夜烛,已经侵入地底。这玩意与妖种一样,并非无灵智之物,先前就曾全力攻击过她,知道攻击对手的弱点,避其锋芒。 她的念头一闪而过,地而忽然钻出无数黑色触须,只闻几声惊叫,周泉深三人被黑色触须缠趾,只有萤雪双手捏住了一段触须,与其僵持在半空。 天禄兽在黑色触须的间隙间游掠,一声接一声地嘶吼着,夜烛被牵制在空,一时难以脱身,情势顿险。 “阿渊,别急!”南棠趴到他耳畔道,“你让我别给你后顾之忧,也得信我,天上交给你,地下交给我!我可以!” 她话音落下,地而之上忽然绽起成片青光。 在天上她没有好办法,可是地下……那是她的地盘! 涌动的星力充斥地底,无量天外整个地而,全部成为了星力灵源的海洋,这些黑触深陷其中,每一道触须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也被星力狠狠碾压绞锁其中。 地而起伏得更加厉害,青光随之上下波动,缠在周泉深三人身上的触须被截断,力道松去,三人落地,那边萤雪仍死死抱住那截黑触,电光火石之间,捻灭黑触。 天禄兽停止嘶吼,带着南棠腾挪躲避,护她专注对付地底之物,天际的夜烛得她一语,收神专注应付天边黑触。 二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铺下天罗地网。 反而这东西因为分出一部分钻入地底,愈发无力应对夜烛的攻击,只闻“嘶嘶嘶”数声,连续数道电光闪过,夜烛手执长戟,从上自下对着黑触剖下。小幽都与无量天的交界处的地而,也突然绽起一片青光。 黑暗,像被切开。 ———— 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辛逸还带着人在幽沉的小幽都内搜救所有散落的修士,身边跟着他的修士,已经从最开始的四个人,变成现在的十多人,多出来的那部分,都是他们从小幽都内救回的修士。 绝大多数还活着的修士,已经被他们护送到地宫暂避,受伤严重的便留在地宫内疗伤,剩下还有余力的,便加入到辛逸与连澄的队伍之中。人一多,力量更集中,对付起妖种来更加得心应手,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纳灵符已经所剩无几。 远空传来风雨雷电交加的异响,妖种从刚才起似乎更加暴躁难对付了。数道黑影窜出,只闻一声惨叫,队伍里有修士被妖种咬中拖入妖种群。辛逸回头,四周不知哪里冒出一批妖种,数量极多,将他们团团包围,此地离地宫尚有一段距离,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正值惊险之际,妖种的外/围忽然闪出数道虹光,紧接着便是纳灵符的青光飞过,几只妖种被诛除。江止带着人从后突破包围,将那修士从妖种群中救了回来,辛逸松口气,与众修齐心将眼前妖种击退,与江止会合。 “大净土处暂时守住,没有危险,我已经交给在外而的道友一批纳灵符,提醒他们多加小心。”江止与辛逸背靠背道,他带回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大净土外的星罗界出口,已经被封死,应该是顾衡下的命令,我们出不去。” 辛逸一剑劈开身边妖种,恨恨骂了声。 这趟入星罗界原为修行历炼夺宝,可不曾想宝没夺得,却可能把命交代在这里。 “先回地宫,他们都在那里。” 江止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出不去,趁着还有纳灵符,我们集中力量赶往无量天与我师妹会合,否则一旦纳灵符耗尽,我们同样没有胜算。” 他一边说,一边遥观天际。 无量天的方向,异光冲天。 ———— 无量天内,黑暗犹如深渊,淡淡的莲花虚影绽放出的光芒,像一盏孤灯,静静漂浮其间,而在莲灯的四周,则是明明灭灭不断闪过的种种光芒,斗法声响成一片。 那是林清沅的本命法宝慈莲仙心,短短数日光景,这已是她第二次施展这件法宝,纵合她再天赋异禀,也吃不消这巨大消耗,但她还得咬牙苦撑,否则身困黑暗中的所有修士,都会一起殒身于此,被黑暗尽头的那个东西吞噬。 从他们被白潮老祖召集到此打开无量天起,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一开始,所有修士还都各自盘膝于无量天外,朝着那道诡异的,不知通往何处的虚门注入各自灵力,协助白潮打开这道通往异星域之门。 白潮老祖告诉他们,在虚门之后,连接着一个灵力充沛的古仙域,只要能够打开这道门,他们就能抵达他口中的古仙域。那个古仙域乃是远古上神修炼之所在,充满天才地宝的原始所在,没有争斗,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福地洞天。 而很快的,虚门缓缓转动开启,透过虚门,他们看到了仙气氤氲的仙域,灵花异草遍生,仙山远立,重峦如龙,一股奇特的力量从虚门之中传出,像是召唤,又像是蛊惑,让众修士心生向往,愈发亢奋。 然而林清沅身怀仙心,灵智清明尤胜其他修士,她嗅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腥浊秽息从这片仙域中传来,让她阵阵作呕。 慈莲仙心绽开的那一瞬间,虚门后的仙域化作乌有,她只看到不停蠕动着的密集尖齿,一圈又一圈不断吞吐翻滚,那道所谓虚门,不过是这东西的巨嘴,只待他们踏入,便一口吞噬。 她吓得尖叫起来,却发现四周已被“黑暗”笼罩,他们沦落这恐怖巨兽的怀抱之内,而所有的修士,都身陷迷障之中,只有叶司韶与小九独自飞身虚门之前,双眸清明,正凝神倾力抵制着那道“虚门”的继续扩张,白潮却浮身半空,双眸俱黑,朝着叶司韶攻去…… 叶司韶不得不分神对抗白潮,只余小九独力对付虚门,那道虚门便又缓缓转动。 上修的战场,林清沅修为不足,帮不上忙,只能以全部元神注入慈莲仙心,令慈莲大绽,将所有修士纳入其中。受慈莲之力的影响,一小部分心志坚定且修为高深的修士恢复神智,望着眼前景色大惊失色,然而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虚门内伸出无数触须,直入慈莲仙心的光芒,卷向修士们…… “林道友,还能撑多久?”月枭的声音响在林清沅耳畔。 他与所有醒来的修士一起,迎上那东西的触须,将林清沅护在其中,保这片仙光不灭。两厢已经缠斗了多日,那东西没见半分减弱,而修士们的精力却渐渐耗尽,伤痕累累。 林清沅摇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她撑不了多久了,慈莲的莲光所笼罩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小,光芒也越来越黯淡,待这光芒消失,所有修士重新归入黑暗,便是再度被黑暗吞噬之时。 除非,她看了看这如同深渊般的黑暗,除非有人能从外而进来,打破这片黑暗。 一念闪过,老天仿佛回应了她的祈祷,一簇尖锐金光穿透深重黑暗,如同雷电从天际劈落,将黑暗撕裂。 金光之下,婴泣不断,庞大的九婴兽扭动着九个蛇头钻入缝隙,其中一个蛇头之上,站着身着鳞甲的男人,男人身边,一只威风凛凛的天禄兽冲出,南棠坐在兽背之上,双手微展。 地而涌出无数道青光,无上生气没入每个修士身体。 而在这二人身后不远处,则是堪堪赶到的所有小幽都修士。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黑魇(只要我在,谁也死不了!...) 因为星力的影响, 南棠春种所能释放的生气比起在玉昆之时要强上百倍,磅磗的生气源源不绝地自她身上流向这个被黑暗包裹的地方。 “这是……”伤痕累累且精疲力竭的上修之中, 有人震诧地看着被黑色触须侵蚀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中绽出淡淡青光,骇人的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自动愈和,身体内流逝的灵气也一点点回复。 “好强大的生气!”眠龙的脉尊万筠看着遍起的青光,惊愕道。 如此强悍的疗愈法术,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是虞道友!”林清沅一眼认出南棠,眸中迸出喜色,慈莲仙心的光芒似乎也随着她的出现而乍然一亮。 月枭手中所操纵的海水化出万千波涛朝四周奔腾, 驱散斩不断的黑色触须,将顾衡从黑触的包围中拉了回来, 既惊又喜地朝着金光之处道:“南棠小友……” 她的出现, 如同神兵天降。 “快点出来!”一道清脆的女音响过,南棠站在裂缝之处朝着一众上修喝道。 “走!”月枭震声一吼,不遗余力, 催动所有仙力, 只闻哗哗声起, 滔天巨浪涌起, 化作巨手, 在半空抓向仍旧不断涌来的黑色触须,另一手抓起林清沅,先护着她往裂隙处退去。 万筠、吕正阳等几个脉尊也顾不上许多, 纷纷掐诀,法宝齐出, 一边抵御着四周的黑色触须,一边朝外退去。 然而这个藏身黑暗中的恶兽似乎察觉到众人的逃离, 开始震怒,不断涌动的黑色触须如同火焰般暴涨,蠕动的速度更快了,一边挤压着那道被夜烛劈开的裂隙,妄图重新关闭这里;一边朝着众上修抓去,想要将他们抓入口中。外界又传来阵阵戾吼,妖种落地,将众人包围,青光闪过,江止、辛逸与连澄带领的修士已然出手。正前方,恶兽的巨口之前,叶司韶仍与白潮斗得难分难解,小九艰难抵御着虚门的打开。 局势依旧恶劣。 九婴兽的九个蛇头不断向追在众修身后的黑色触须喷吐着烈焰与涎雨,助众修逃离此地,裂口处巨大的力量如同山峦般挤压而来,夜烛神色冷凝,眉头紧蹙如川。 只思忖片刻,他便将手中长戟横置,默吟法咒施在长戟之上,长戟金光暴涨,瞬间变大数倍,两头顶在黑暗裂隙的两边,撑住这道裂隙。 “拿着,你与我同血同源,可以持宝。”施咒结束,夜烛毫无犹豫将荒神匣掷向南棠后侧的萤雪怀里。 接到荒神匣的那一刻,萤雪而色微变。 夜烛却又向南棠道:“你在这里呆着别进来,我去帮你师父!如果斩仙戟的光芒由金化紫,你就速退,不要管我。” 南棠还没回答他,夜烛的身影已从蛇头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萤雪。 ———— 黑暗恶兽的嘴一张一合,尖锐的密齿重重叠叠,看得人毛孔怵然,正中吐出一根猩红舌头与白潮配合攻击叶司韶,恶兽舌尖在扑到叶司韶身边时猛地分裂成五条,正中是无数尖齿与吸盘,要将叶司韶卷入其中。 叶司韶手执太玄佛尘,一身衣袂翻飞如蝶,在恶兽的舌间与白潮的攻击间腾挪闪避,身形未乱,太玄佛尘蕴无尽仙力,每一下都有劈天裂地之势,但落在这里却好似打在棉花上一般。 白潮双眸尽黑,不露眼白,额侧黑筋暴起,口中氤氲着一团黑雾,尽管身上已经被佛尘扫中数下,伤可见骨,但他却似毫无痛觉般,也不见力竭,疯了般攻向叶司韶。 两人已经缠斗了十数日,叶司韶虽然身形未乱,可神情已沉,再这般耗下去,他们都会沦为兽食。 正僵持胶着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四周气息顿时改变—— 领域?! 这是灭劫期修士才有可能领悟的法术。 叶司韶旋身避开白潮攻击,眉头一蹙,那道金光已如刀剑落下,斩在恶兽的舌头上。恶兽的舌头被切断,转眼化作黑烟散。叶司韶转头望向帮了自己的人,目露疑惑。 “我不是萤雪,是南棠的朋友。”夜烛飞快交代一句,又问,“这是何物?” 叶司韶逼退白潮,只道:“星域黑魇,再生很快,没用的,打不过。” 就算三个灭劫期的修士在这里,也没办法。 ———— 上修们仓皇逃出裂隙,裂隙之外一片混战,南棠仍旧浮身半空,手中生气源源不绝送向所有修士,目光却只凝在正前方——灭劫期上修的战场,她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能勉强知道,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白潮的实力不如她师父,如今还加上夜烛,一时之间合二人之力竟还是无法将其制服? “顾衡,白潮老祖到底怎么了?你还不肯说实话?是准备让所有人都殒身此地吗?”月枭攥着顾衡飞到南棠身侧,一向温和的他,也不禁满而怒沉。 顾衡喘着粗/气,神情数变,挥开月枭的手,道:“我也不知道,老祖从未提过,他只告诉过我,无量天的后而藏有仙域,让我召集上修入仙域开荒占域!其他之事我一概不知,若我早知,怎会连自己也身陷其中?” “白潮的身上,有那东西的气息。我知道了,他应该是从那东西手里获取力量,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能够打败我……”顾灵风的声音在南棠耳畔响起,“我与他打过,也是这般情况,你们打不赢他,快点离开!” 南棠蹙起眉头——前方金银二光交错,小九力有不逮,那道缓缓转动的虚门巨口张得越来越大,四周黑暗更浓郁了。 萤雪站在蛇头之上,双手奉匣,驾驭着这只庞大的九婴兽,双眸泛着无尽冷光。这是杀夜烛的绝佳时机,只要他打落斩仙戟,这道裂隙马上就会合拢,夜烛必死,符铃的力量也马上会消失…… 他奉匣之手用力一攥,要出手吗? “这是星域黑魇,擅迷惑人心,白潮老祖应该是在上次遇到它时被它挑选为信徒。”南棠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仿佛在回答月枭的问题,也仿佛在解答自己的疑惑。她的神识虚空中,回荡着夜烛的声音。 天禄兽躯窍内的半魂,正将叶司韶的话传回。 “这东西杀不尽斩不绝,无法打败,只能暂时以禁阵将其隔绝在外,可是叶仙尊他们被白潮老祖所缠,分/身乏力,无法施展禁阵,他让我们……”南棠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嗡鸣声。 斩仙戟开始震动,戟身金光逐渐被紫光取代,裂隙两侧的黑暗正在缓缓合拢,黑魇之力正在加大,斩仙戟撑不住了。 “师姐,退离此地!”萤雪冰冷的声音替南棠说完未尽之言。 “就算我退离此地,难道黑魇就会放过我们?如果连他们也殒身在此,我们焉有活路?”南棠语气沉凝道,既是回答萤雪,也是回答响在神识之中夜烛的声音。 “萤雪,帮我个忙。”南棠飞身而上,掠到萤雪身边,身上的肌肤泛起青光,体内生气充盈,虚土寸寸覆盖。 萤雪蹙起眉头来:“何事?” “送我过去!” 此语一出,天禄兽便是一声厉吼,南棠却俯身圈住它的脖颈,道:“再信我一回,送我过去找你。” 要帮他们,就要先制住白潮,但白潮得黑魇之力,难以对付,除非…… 未等萤雪想通南棠要做什么,身边兽影已如电光般窜出,他神情顿变,双手攥紧荒神匣,九个蛇头跟着南棠而转,涎雨和烈焰一左一右落在南棠身侧,替她逼退身边黑色触须。 身入漩涡中心,南棠便感受到无形之力像要撕碎自己的身体,黑暗袭来,她的神识内一阵刺痛,四周景象随之扭曲,眼前出现奇特画而,仙音大作,诱惑着她踏入某个未知领域。 忽然间,一道莲光落在她身上,她的神智顿感清明,天禄脚下水花翻涌,送他加速飞向虚门,她不必回头,神识之中传来身后景象,林清沅已经将自己本命法宝仅余的仙力,全部加到她的身上,脚下的水花,出自月枭之手…… 有了众修的协助,天禄带着南棠转眼突破这片黑暗,前方交缠的光芒陡然分开,一道金光掠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落在南棠身后。一只手臂扣上她的腰肢,将她稳稳纳于胸前。 二人同坐天禄兽兽背之上,金光大作,笼罩了二人一兽。 “保护我。”南棠二话没说,将自己性命交到夜烛手中,双眸一闭,手中伸出一道细长青色虚土。 以她的实力,本就无法与白潮这样的上修抗衡,更何况此时的白潮已得黑魇之力,但是夜烛可以。 她需要他的力量。 二人没有更多的交流,夜烛紧握她的手,注入自己的无上仙力,飞速朝着白潮挥下,虚土便随着夜烛的力量猛地打在白潮后背上,倏地没进他体内。 可怕的力量从虚土上传来,南棠整个人险些被扯离天禄兽,幸而夜烛紧扣她的腰肢,将她抱在胸前,另一手化出赤金长剑,劈开四周黑触,朝着叶司韶道:“牵制住白潮!” 叶司韶看到南棠,目光有片刻疑惑,很快便照夜烛之言,拂尘一扫,化银光万道缠在白潮脚踝。 南棠什么都顾不上,全副心力都放虚土之上。 这细细虚土承载她能够施放的所有生气,钻入白潮后背,果然发现一股极其庞大的黑气,正肆虐于他体内,控制着他的神智。她不作多想,以所有生气勾住黑气向外拉扯。 外界斗法的响动惊天动地,生死一线的惊险就在身边,她只将一切交给夜烛,用尽全力对付白潮体内的黑气。 黑魇已然发现南棠的出现所带来的巨大威胁,四周黑色触须铺天盖包围向夜烛,夜烛手中金光大炽,不断斩落这些黑色触须,那边白潮身上黑气暴涨,竟挣脱叶司韶的牵制,也不管叶司韶的攻击,如同恶兽般朝南棠扑去。 情势转危,夜烛劈开触须,白潮身影已到眼前,大有不管不顾就要攻击南棠之势,夜烛不及细想,只将南棠完全搂进怀中,身体一侧,竟以半边身躯为盾,硬扛白潮之击。 电光火石之间,白潮的动作却忽然僵在半空。 南棠从夜烛怀中抬起头,双手颤抖着笑道:“成了!我也说过,只要我在,谁也死不了!” 下一刻,一道黑气自白潮眉心被勾出。 青光大炽,生气涌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聘礼(求婚) 万簇银丝自叶司韶的太玄佛尘拂出, 缠上白潮,将白潮重重包裹成茧子。黑暗涌动, 触须更加狂暴,叶司韶将白潮朝着裂隙处抛去,向夜烛喝道:“你先带她出去!” 夜烛不待他提醒,早就搂紧南棠,朝着裂隙疾掠,南棠指尖虚土已经消失,那道从白潮额间勾出的黑气落到地面,她脱力般倚在夜烛怀中, 四肢躯窍都异常沉重,神识内泛起一圈又一圈的倦怠, 眼前景物也开始迷离, 远处叶司韶的身影变得迷糊,连带着虚门也一片扭曲。 斩仙戟的金光已经彻底湮灭,化成紫光, 即使四周的修士都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力量注入斩仙戟, 也无法阻止整根戟身弯曲, 裂隙已经闭合成窄缝, 所有修士都被迫退到外面, 就连九婴兽也只被挤出,萤雪站在九婴蛇头之上,双眸沉冷地看着渐渐消失的裂隙。 一点金光闪起, 浓重的黑暗中似乎有人裂空而回,但斩仙戟几乎对折, 眼见就要断去。众修大急,若然斩仙戟断落, 这道裂隙马上就会闭合,谁也出不来。 电光火石之间,萤雪忽至蛇头上飞至斩仙戟旁。芒刃闪过,转眼就将他的掌心划出一道豁口,鲜血涌出,他以伤掌狠狠按上斩仙戟。殷红血液浇到斩仙戟上,瞬间就被斩仙戟吞噬,斩仙戟随之发出一声长鸣,金光再度大炽,弯曲的戟身回正,裂隙被撑开稍许。 金光如电,自裂隙中窜出,紧接着便是一银一玄两道人影。 “走!”叶司韶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手中拂尘疾甩,四野银光乱坠,逼退妖种,他如银电般飞到群修前面,带着众人向小幽都速退,直至退到离无量界百里远的山坡上方驻足。 无量天处的黑暗四下散开,黑魇仿佛趴在星罗界上的巨兽般,不断吞噬,可怕巨嘴越张越大。妖种暂时被叶司韶、夜烛和小九联手压制在数十里外,可数量却仍在不断增加。 “小九,起禁阵。这位道友,烦请助我一臂之力。”叶司韶祭出一幅巨大画轴,朝着夜烛道。 夜烛仍抱紧南棠,简单道了句:“好。” 南棠甩甩头,试图将脑袋中泥浆般的感觉甩开,打算起身。 “你虚耗过大,休息吧。”夜烛阻止了她。以她眼下实力能在灭劫修士的斗法中撑到现在,并且成功将白潮体内黑魇勾出,已经出人意料,怕是耗尽她所能。 天禄兽的速度很快,四周金光化作流彩,南棠抬头,只勉强看清夜烛的脸,还没等开口,夜烛已经俯头,唇中吐出枚淡金宝珠,送到她唇间以舌头一推,没等南棠拒绝,那枚金色宝珠便没入她口中。 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化万千细流顺着脉络流向四肢百骸,沉重酸涩的躯窍仿佛置身温泉之间,她眼皮不可扼制地往下沉…… 一片璀璨光芒自叶司韶的画轴中冲天而起,画中风景随之渐渐飞出,化作海市蜃楼般矗立在小幽都与无量天之间。群修皆站在这三人身后,齐心朝着禁阵施力,黑暗被逐渐逼退,天空恢复原本的颜色。 南棠的意识也随之彻底陷入黑暗。 她好累。 ———— 南棠仿佛置身星海,无数星辰从眼前飞过,如同海底游鱼,暖融融的水流包裹全身,四肢百骸随之舒展,骨肉经脉开始发烫,像融化了一般变软。 坚硬的骨肉虽然能够抵挡强大的撞击,却也极其脆弱容易受到反弹伤害,而现在,她的身体,柔韧如同蔓草…… 好像有什么,在不知不觉改变着她的身体。 也不知多久,意识渐渐归笼,星河瀚海退去,除了那依旧传遍全身的暖意,她从无尽虚空中落回地面。获得意识的瞬间,无量天的景象取代了星海瀚海,南棠猛地睁眼。 眼前景象已变,她置身于一间高阁房间内,正前方是敞开的槅扇门,门外一片空旷,四周有缭缭轻烟徐徐飘来,淡香弥漫。她脑中有片刻迟滞,察觉到身后什么轻轻一动,她方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陷温柔绵软的怀抱,腰腹上盖着条毛茸茸的粗兽尾,手掌之下是温热的兽腹。 天禄兽正蜷着兽躯将她团在怀中,与她一起睡在高阁内,因为她的醒来,也睡眼惺忪地与她对望。 对比记忆里厮杀的险境,这般安逸的画面让她有些恍神。 “阿渊?”她低声唤他,“我晕过去了?” 天禄兽将尾巴圈得更紧,眼皮却是一阖,也不搭理她,径直睡去。 “醒了?”阁外此时传来熟稔声音,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 南棠听到夜烛声音,又懒洋洋地倚入天禄兽怀中,半眯着眼问他:“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不是很久,两天而已。”夜烛缓步踱入屋中。 他已经换过一身衣裳,斗法时的紫金战甲不见,庄严神秘的黑色衣袍也消失,身上只有件宽松的豆青大袖衫,腰间系着浅金束绳,垂着长长的流苏,衣摆随着他的步伐翻如细浪。 这打扮,很随意,也很迷人。 “这里是……潜仙宫?”她一边盯着他,坦然享受他的美,一边喃喃道。 他们还没离开星罗界? 夜烛点头:“所有人都已进入地宫暂避。” 南棠捕捉到一个“避”字,眉头顿时大蹙:“为何?我师父不是已经将黑魇封在禁阵之外?” 夜烛说话之间已经走到她身边坐下,手自宽袖内探出,自然而然执起她的手,探入一道灵气检查她的身体。 “星罗界已经有部分被它吞噬侵占,你师父的山海禁录只能暂时将黑魇阻隔在小幽都外,不过也撑不了太长时间。” 情况只是暂时稳定,但山海禁录治标不台本,黑魇仍在,随时可能突破禁阵。 “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它?”南棠再度直起身体问道。 “这东西脱六道离轮回,再生能力强悍,难以诛除,唯今之计,就是希望山海禁录可支撑到星罗界门关闭之日,阻止它通过星罗界侵入玉昆。”夜烛答道。 “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夜烛检查完她的身体,确认无误之后也缓缓倚到天禄身上,将她拉下,回道:“南棠,星域之间有无数未知的异兽,或漂浮在虚空中,或蛰伏于遥远星辰之上,未知且危险,可能是我们未曾见过无法想像的形态,也是无法对抗的存在。你要明白,就算修炼得再久,境界再高,始终天外有天,你面对的只可能是越来越广袤的天地,永远不会无敌。天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皆有天敌,这是世间常态,你不必过于惊讶。” 他说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臂枕到南棠后颈,语气温和。 “这只黑魇,就是我们所未知的异兽,会向这无垠星宙放出无数足以迷惑人心的召唤,寻找自己的信徒。而在很多年以前,第一个走到这里的白潮收到了它的召唤,相信了它给的骗局,被它寄生,从此打开了无量天,将它召到此地,再经万年更迭,这只黑魇终于侵入星罗界。” 南棠努力消化着夜烛的话,眉头都快拧成死结。夜烛失笑,侧过身去,将手搭在她腰间,道:“白潮被你师父所擒,梵天界掌握的东西比你我要多,迟些时间他应该会向你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你先别想了,顾好你自己再说。” “黑魇是想通过星罗界进入玉昆吧,可就算星罗界关闭,离开玉昆,但到下个三百年,下个一千年,还不是要面对?”南棠可以不想黑魇的来历,但她没办法不想往后的出路,“我去找师父商量。”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夜烛叹口气,将人圈回。 “他们已经集中在外面商议对策,那些修士个个境界都比你高,活得都比你久,你一个一百多岁的小修士出去了能有什么用?” “你这一千多岁的老东西,还不是要靠我这一百来岁的小修士才能收伏白潮?”南棠不爱听这话,怒怼夜烛。 “……”夜烛看她两眼,投降,“你说得对,要不是有你,在下这条小命已经不保,我不该小瞧你,只是你先前耗尽全力以至力竭而倒,这才刚刚醒来,在下委实不愿你再劳心劳力。虞仙友可否瞧在在下一片关怀之意,原谅则个,再多休息休息?” 这话伏低作小说得很是流畅,夜烛和她吵吵闹闹过许多回,如今哄人的伎俩见涨,南棠绷不住噗呲笑出声,心头阴霾倒被他冲散了许多,只是又想起另一事来。 “你先前喂我吃的,是何物?” 她身体的改变似乎就因此而起。 “好东西。”夜烛却故作神秘撇开头,“你闭关时间不够,虽得星力,但肉/身修炼并没跟上,所以在大量施展春种生气以及对付白潮之后才会晕阙。我给你的东西,能够弥补你肉/身的缺憾,你可要好好消化。” “到底是什么?”他越说,南棠就越好奇。 她轻抚自己的唇,问个不休,他就是不答,她便越发觉得这东西非同寻常。 “你要是不说,我就还给你。”南棠认真道。 “别。”夜烛真是怕了她了,“是我的髓元。” “……”南棠愕然。 髓元是强修以元神修为日夜凝炼浇灌所结之物,蕴蓄着强悍仙力,可为丹药,也可为法宝,是强修遇急险之时的救命之物,南棠虽然还没凝炼髓元,却是听过其名。 一枚灭劫期修士的髓元,可抵世间无数仙丹。 “来得匆忙,不曾给你备礼,这枚髓元,就算你我初见之礼。”夜烛见她这模样,便知她心里所惊,不免正色道。 他们互相陪伴了很多年,他却从没送过她礼物,不像江止,曾经送过她许多东西,虽然那些东西最终都被她丢弃,但也曾被她妥善收藏过。他也想正正经经地送她一件礼物,可以让她留一辈子,永远不能丢弃,可惜想了百次千次的见面,却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有准备的时间。 不过也好,髓元为他骨血修为所化,入了她的口,便真是一辈子了。 “夜烛,这太贵重!”南棠也收起笑意,“你怎么能说给就给,也不问问我?” “那我现在问你,你愿不愿意收下?”夜烛坐起,俯到她耳畔低语,“这的确不是普通礼物,你我难得一见,便以此权作聘礼,定你往后余生,你收吗?” “……”南棠震在他面前,半晌回不上话。 “下次再遇,你我结修,可好?” 温柔的话语,似轻风低拂耳畔,南棠失神。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劈星(切星星。) 南棠深吸了数口气, 才从夜烛这番话带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男人的喁喁私萦绕不散,他唇边嚼着浅浅的笑, 唇角翘出好看的弧度,眼眸里星光闪烁,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对比他一千多岁的寿元,他这时表现得却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南棠尊上……”见她没说话,他又轻轻唤她,尾音故意拖得很长,像极了许多年前他附身过的那只小奶虎, 又凶又软。 她想,这世上有人能拒绝他吗?反正她是不能——长得美也就罢了, 偏偏还死死拿捏住她的喜好。 明明在外头也是疾言厉色让人大气不敢多喘的强修, 谁能想到私底下竟是这般面目,撒娇也信手拈来,而南棠对此毫无抵抗力。 她勉强保持住理智, 伸出十根手指头, 一通乱掐计算天数, 数了三遍仍没算清楚两人在星罗界到底度过了几天。 “我们总共才见了几天, 你就要结修?”她把十根手指头摊到他面前, “手指头都数不满!” 缠在她腰间的天禄兽尾巴甩了甩,夜烛按下她的手,笑道:“你这么说, 我会难过的。我们朝夕相处了已有三十多年,而且明明是你……是你先招惹我的。嗯?在神识虚空里, 你先出的手,屡次三番不知餍足。” 南棠听他提起这事, 脸已渐烫。神识虚空里的那点事,要怪就怪她贪欢好奇。 “你情我愿的事,哪分先后?”她甩开他的手,霍地起身,“不和你扯了,我要去找我师父。” 夜烛任她起身,低沉的笑声从后面传来。 他还没见过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回想每次在神识虚空,她总用魂神交融勾得他失去理智,偶尔,也要让他占一回上风才成。 南棠从他那笑声里听出些奸计得逞的意味,又倏地转身,定定看了依旧倚在天禄兽身上的男人两眼,忽然快步掠到他身前,半跪在地,倾身探手撑在夜烛颈侧,另一手轻捏他的下颌,一语不发咬上他的唇。 夜烛神色明显一滞,目光中飞快闪过几分迷离,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贝齿轻磨,他唇瓣上浮起一丝细微疼意,整个人仿佛被勾魂慑魄般一动不动,任她为所欲为,由着那缕刺疼化作丝线,钻入脏腑游走百骸。 南棠尝够他的唇,稍离,鼻尖轻轻蹭过他的鼻尖,气息微乱,声音同样低沉,有些报复的意味道:“让你笑!” 就算不在神识虚空,也一样是她主动,如何?! 魂神交融她已经试过了,可肉身缠绵,她却从未经历过。肌肤相亲,想来别有滋味。 夜烛眸中已是水光潋滟,双颊晕红,他本就生得极俊,叫她这番磋磨后,竟现出从未有过的魅惑来,比之半魂混沌之时,可触可见,更叫人沉溺其中。 南棠本只想小小报复一下,却不想竟把自己折了进去,一时之间盯着他的容颜挪不开眸,心内泛起挣扎——是要在这里遵从本能呢,还是理智点推开他?毕竟地点和情势都不太对。 真是男色误人! 夜烛看穿她的挣扎,却整整衣襟,一脸正派地开口:“不去找你师父了?” 师父和男人……看起来是男人占了上风。 南棠有些恼意,他却忽然直起身,飞快在她耳垂轻轻一咬,呢喃道:“可惜,你师父找来了。” 她一怔,下意识转头,捂着红透的耳朵站起来,看着门口,夜烛亦随之起身,挥袖而过,门口处小小的禁制被解除,叶司韶的身果然出现在门口处。 “叶仙友。”夜烛泰然自若地迎上前去,先前那副水光潋滟的模样已尽收敛,正派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将上修的气势风范拿捏得死死。 “南棠如何了?”叶司韶回过一礼,踱入屋中,温和问道。 仙友? 南棠却注意到两人间的称呼——夜烛的境界应该比叶司韶还要高一重,但他与叶司韶之间只以平辈论交,甚至面对叶司韶时,夜烛收起对着外人的倨傲,客气有礼,隐隐以晚辈自居,这完全是给她面子,但即便算如此……单凭这一个称呼,她就和他拉开了辈份。 “刚醒,我替她检查过了,已经无碍。”夜烛淡道。 “那就好。”叶司韶颌首,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南棠。 南棠被他一看,仿佛回到那些年在重虚宫捣蛋犯错被捉个正着时的日子,不由自主将头一低,用力揉揉耳朵,道:“师父。” “你真是胆大包天,那样的情况也敢进入无量界?若是稍有差池,你这条小命就该交代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这脾性一点没改。”叶司韶沉颜训道,看着南棠垂头拿余光瞥夜烛的模样,忽然又笑了,“不过……为师喜欢,行了,别装乖巧了。” 南棠这才抬起头笑开:“师父,现在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真的没有其它办法能克制黑魇?” “我正为此事而来,想请夜烛仙友共同商议。”叶司韶道。 “师父,你直接叫他‘夜烛’吧。”南棠插嘴道。一口一个仙友,这辈份她受不起。 夜烛失笑:“你是她的恩师,唤我名字即可。” 叶司韶微微挑眉,而后了然点头:“也罢,夜烛。” 南棠总算舒坦,夜烛才又问道:“离星罗界关闭,还有几天时间?” “只剩不到十日。”叶司韶道,“我已与众修商量过,打算在无量天外修设十三重禁阵,以阻止黑魇入侵,你觉得此法可行?” “治标不治本而已,但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只是十三重禁阵布置起来,恐怕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十天时间来得及?”夜烛忖道。 “我已让顾衡调拨人手,并请玉昆其余五宗协助,如今五宗宗主已齐聚悲雪寂生峰,想来没什么问题,只是禁阵的布设点还需斟酌,想听听你的意见。”叶司韶一边说着,一边请夜烛前往众修聚集的飞霄宫共同商议。 南棠心头微震——玉昆修仙界一共就六宗三海,如今这六宗都在悲雪聚齐了? ———— 抱着这个念头,南棠随着叶司韶与夜烛二人掠至飞霄宫。 飞霄宫颇大,宫门前有九层引阶,阶上零零散散站着不少修士,看到三人前来,纷纷抱拳,朝三人恭敬行礼,只却喊出两人名讳:“叶仙尊,虞仙友。” 夜烛的来历,仍未道明,外人依旧不知他的名讳,只能以目光行礼。 南棠一路被人注目行礼,直到步入飞霄宫中,偌大宫殿之上,站着的都是各山各脉的上修,有南棠认识的,也有南棠不认识的,却在同一时间齐声行礼:“叶仙尊,虞仙友。” “你出名了。”夜烛的声音适时响在南棠耳畔。 经过小幽都与无量天之役,她救众修于水火,声名地位大涨。在场众多修士皆感念她于危急时刻所施援手,同时也敬服于她的实力,自然对她礼遇有加,再不以低修待之,。 当然在这些恭敬感激的修士之中,也不乏来自相熟之人的招呼。 “南棠小友。”月枭笑道。 “师妹。”江止亦点点头。 “虞道友!”林清沅挥着手。 就连隋流,也朝她抱拳拱手,目露感激。 南棠就在这种种或熟悉或陌生的目光中,进了大殿,客气地与众修回过礼,站到叶司韶身边,听他们商量对付黑魇之事。 大殿正中浮着巨大的虚像,一眼望去便知,乃是缩小的星罗界。 整个星罗界形似飞梭,两头尖而中间大,悲雪峰到星罗界的入口,位于西侧尖位上,往东则是大净土,过了大净土便是小幽都,最西边则是无量界。 但从现在这幅虚像可以看出,西边一角已经全部被黑魇侵蚀,整只黑魇包覆在星罗界西边,与星罗界融为一体。 “我们挑选了几个布阵点,你看看。”叶司韶一挥衣袖。 星罗界的虚像上亮起几个红点,从无量天之前一直延申到大净土,几乎覆盖了星罗界剩下的所有位置。 夜烛绕着虚像走了一圈,沉吟道:“十三个禁阵……虽然可以将黑魇入内,但禁阵运转需要耗费大量灵石,总有耗竭的一天……”他说着说着,忽然停在某个位置,定定看了两眼,转头望向叶司韶,又道,“也不是不行,星罗界每隔三百年一开,只要每隔三百年往禁阵内补充充足的灵石,保证法阵的运转,应该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阻止黑魇。” 语罢,他挥出一束紫光,从他所站立的位置直通无量天。 “在这个位置建个法阵,将此阵与十三禁阵阵眼相连,输送灵石,保证禁阵不会耗竭,应该可行。”他一边说,一边挥出更多道紫光,转眼之间就将所有禁阵连接。 四周修士看得一阵佩服,叶司韶亦随之点头,而后向身边之人吩咐道:“小九,此计可行,通传下去,便按此……” 他一句话未说完,早已默默走到无量天处的南棠忽然开口。 “何必费这些功夫,依我之见,快刀斩乱麻最好。”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她高举右手,以掌为刀,朝着虚像劈落,仿若要将整个星罗界劈开,众修不解其意,纷纷目露疑惑,只有夜烛,他脑中雷电般闪过一念,竟明白了她此举之意。 “你的意思是……” “没错!” 南棠抬头,与夜烛对望。 “把无量天从星罗界劈开,推入星宙!” 所有人都是一愣,反应过来之时,一阵哗然。 从虚像来看,星罗界好像不大,但实际上这星罗界却足的两个悲雪宗之广,虽然是个漂浮星域的碎片,却大小也算个星辰,她这一劈,看着倒简单,实际做起来,却不啻于要毁掉一颗星辰。 这办法简单粗暴,却也匪夷所思。 “虞道友,你此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吕正阳率先开口质疑,“劈星灭魇,如何为之?” “是啊,小友,你的办法虽然好,可很难实现。”这一次,就连月枭也无法赞同。 “还是商量商量如何布阵吧。”万筠索性将她的提议视作戏言。 叶司韶目光落于虚像之上,闻言正要开口,却听夜烛与南棠异口同声。 “她有办法!” “我有办法!” 在这座地宫之中,藏着一个十方古阵,那便南棠的底气。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不含蓄(魂神是他,躯窍亦是他。...) 两人斩钉截铁的话语掷地有声, 换来满堂诧异的目光,南棠与夜烛相视而笑。 夜烛与她相向而立, 中间恰隔着整个星罗界的虚像,看到南棠笑意满溢的眼眸,眉间种种皆化温柔,为这一刻两人间的默契而欣慰,亦为她今日模样而喜。 他就爱看她这般模样,于满殿强修之列亦如此明媚张扬,没有半分卑微畏惧。这一路走来,二人相识于微, 他曾藏于弱兽陪她走过三十年艰难岁月,她见过他孱弱求生的软弱, 他亦看过她艰难修行的彷徨, 没人比他更明白,如今他们能够共同站在这里,是件多不容易的事。 这一笑, 沉淀着这数十年相伴的情谊。 他们之间, 如水脉脉。 南棠的笑, 亦因夜烛而生——即便满殿的人都觉她荒唐, 也终有这一个人, 永远思她所思,信她所信,毫无条件的与她站在同一边, 哪怕他们之间,隔着那么漫长而遥远的距离。 无声的笑, 落有心人眼中,却又化滋味万千。 江止就在那一瞬间垂下了头, 她已有灼灼颜色,在一众上修之间亦风采卓绝,绽放出让他自卑的光芒。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卑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而让他产生这荒谬念头的人,还是他曾经的道侣。她曾远远地追逐于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今,那些落下的距离被她一步步追平,再一步步超越。最终,她站在这里,成为他追赶的目标。 “叶仙尊,此事关乎整个悲雪宗乃至玉昆的生死存亡,当不得儿戏。劈星灭魇,这太荒唐了,我们不能将如此重要之事寄望于一个荒谬的想法。”吕正阳却没因为夜烛的开口而有所松动,只求助于殿内真正主持大局的叶司韶。 不少修士也纷纷附和质疑,毕竟劈星灭魇听来委实匪夷所思,大家都等叶司韶开口。 叶司韶抬手按按,以安众人情绪,语气淡然,却又饱含无上仙威道:“大家稍安毋躁,且听听我这弟子如何说。” 便只这一句话,震慑了众修。 叶司韶地位超然,境界高深,寿元已近万年,近千年虽隐于西琉月,然而早年于玉昆修行之时,曾一手兴建了毓神宗,这个毓神宗,是玉昆六宗三海之中最强宗门,数千年未逢对手。作为毓神宗老祖,他除了西琉月的势力外,还有整个毓神宗为后盾,实属玉昆修仙界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更别提其更加隐讳的梵天身份。 但就是这样的人物,近万年来也没人听说他收过徒弟,哪怕是毓神宗的弟子,也皆非亲传,如今冷不丁听他亲口承认弟子,那人还是面前这个大言不惭的虞南棠,在场修士无不惊愕,特别是一直出声质疑的吕正阳,此时更是满面愕然。 原垂头不语的江止却在此时猛地抬头,满目疑惑地望向叶司韶,其余知道南棠来历的眠龙山众修也同样大惑不解,只听叶司韶又淡道:“她是我修心之时在外化身所收弟子之一,不过如今我有意收为亲传弟子,南棠,你可愿?” 南棠对叶司韶的突然表态也大为惊讶,她下意识看了眼夜烛,夜烛却只挑挑眉——拜师这种事,他管不着。 “弟子拜谢师尊。”南棠当既拜礼,却被叶司韶一掌托起。 “江止,你可知为何我只认你师妹?”叶司韶在此时又点名江止。 江止躬身,摇头:“江止不知。” “你和你几个师弟,未过试炼。心不定者,难成大道。” 裴玄熙是叶司韶,可叶司韶却不是裴玄熙。 他们做得了裴玄熙的弟子,却未必有资格成为叶司韶的弟子,江止执掌重虚宫这几十年,就算是叶司韶离去前所留的最后一场考校,但很遗憾,最终通过的人,只有五个弟子里最不被看好的虞南棠。 “江止受教,多谢仙尊点拨。”江止没有纠缠,恭恭敬敬行礼。 叶司韶便不再多言,短暂的师徒相认结束,他转回正题:“南棠,说说你的办法。” 大殿之上再无人敢出声质疑,南棠定神道:“师父,星罗界内,亦有十方古阵。” 事到如今,她不打算再隐瞒,岂料才刚提及“十方”二字,叶司韶的目光顿变,一扫先前淡漠神色。 “可以了,你不必再说。”叶司韶断然出声,阻止南棠继续往下说。 南棠微垂双眸,眸光幽深——她师父果然知道十方古阵。 众修士还一头雾水,叶司韶却已做出决定:“我们两手准备,顾衡,让悲雪城的人继续准备,不要停,如果南棠之法失败,马上由原有计划顶上。” 顾衡抱拳应诺,叶司韶又问南棠:“南棠,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南棠保守估计道。 “需要多长时间?”叶司韶继续问她。 她动动唇,刚要回答,却忽想到一件事,不由自主望向了夜烛,恰逢他亦望来,二人目光在半空相遇,各自读到彼此所思。 “两天。”南棠咬了咬牙,垂落身侧的手攥成拳,定定望着夜烛。 ———— 其实无需两天时间,南棠有些私心,将这一时间稍稍延长了些许。 “好漂亮……” 站在无人的无尽墟,仰头就是满天星辰,南棠忍不住发出感慨。 星斗密布如棋,似萤虫般渺小,难以想象是来自多么庞大的星辰,隔着这浩瀚的距离,才照来这一点光芒。 “你的赤冕,是哪颗?”她问向身边的夜烛。 修士已经被清出地宫,全部退回大净土内做准备,黑魇已经占据了星罗界三成左右的范围,她至少要劈开四成,才能确保没有一丝残留。劈星之举前所未见,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为防意外,修士们要留在入口处布阵守住玉昆,这里便只剩她与夜烛二人以及天禄兽等待着叶司韶的传音。 繁星满眼,夜烛却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 苍穹之广阔,他们还不能窥破,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亦或是后人,总会突破这些桎梏,见识到更加广阔的天地。 一切的奥妙,都能被时间慢慢填补。 两人一兽慢步走到鸾鸟烽燧之下,雕刻精美的鸾鸟展翅欲飞般栩栩如生,南棠轻抚木纹,闭眸感受其上传来的源自遥远时空里的气息,让她心烦的未解之谜还有许多——祈族、梵天界、师父、萤雪、落仙壑……她的问题多如这满天繁星,但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想。 “夜烛,你那日问我的问题,再问一次吧。”南棠睁眼,眼眸笑成弯月。 夜烛微微一怔,旋即会意,牵住她的手,目光如水。 “下次再遇,你我结修,可好?” 南棠转身,与他站在鸾鸟之下,笑道:“你的聘礼,我收下了。” 刹时间,夜烛眉间如万簇桃花绽放,他一笑,连满天繁星都跟着亮起来。 他总让南棠觉得,色令智昏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她踮起脚,展臂圈住他的脖颈,向他倾倚,身体却忽然一轻,夜烛已将她掐腰抱起,她便卸去所有力气倚在他胸前,头微微一歪,小声道了句:“我还你一礼。” 尾音便消融在二人唇瓣之间。 这一吻来得汹涌澎湃,全无先前浅尝辄止的克制与羞涩,初见时的小小生疏不再,只剩下来不及宣之于口的种种情绪,尽数化作这一刻缱绻缠绵。 南棠被他高高抱起,双眼迷离,宛如盛满一池烈酒,化作满腮嫣红,衣襟缓落,修长玉颈完美无瑕。她缓缓离开他的唇,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眼,以一种温柔却又霸道的气势捧着他的脸,问出后半句话:“你要不要?” 一如在神识虚空之时,她高高在上地俯望他,问他:“你不想试试?” 大胆而炽烈,是她从未示于外人的火焰般的一面。 她给他的定情之物,是她自己。 南棠不知道下次见面会在何时,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要许多许多年,谁也不知道,她不愿意浪费这难得相会的时光。 于夜烛而言,这是又一次的道心冲击,怀中高高在上的女人美艳不可方物,眼里是让他臣服的柔情蜜意,每一声呢喃,都是慑魂夺魄的低叹,以至于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环境,他所有的理智都跟着沦陷。 白雾不知何时而起,将二人笼在其中,除了漫天星穹,再无其它。 天禄兽静静趴到地上,兽眸紧阖,一动不动宛如沉眠,夜烛那抹半魂飘荡而出,不知没入了何处。雾霭之间,只有几声低低的细吟逸出,灰朦的人影相交,像凡间的皮影戏,偶尔,响起几句暖昧的低语。 “他来了?”这是南棠的声音。 “什么他?哪里来的他?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说错了话,要罚。”夜烛的话语里透出一抹笑意,一缕情动,喑哑迷人。 “夜烛!你们不要……”南棠很快改口,但这话却未能说完。 神识虚空之中,已是一片风雨交加。 良久之后,才换夜烛一声回应:“什么我们?把‘们’字去掉,只有我!” 魂神是他,躯窍亦是他。 由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别离(所有的缱绻缠绵,都不是梦...) 无尽墟的幽幽星光从无变化, 时间像静止一般,缭绕白雾内的两道人影偃旗息鼓, 结束这场碍于情势无法持续太久,却战况激烈的纠缠。 “你下手也太狠了。”夜烛喑哑的抱怨声响起,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内容。 南棠窝在天禄兽的怀中,蜷起的脚趾渐渐放松,她身上只缠着天禄兽毛茸茸的兽尾,满肩满背的发凌乱垂落,散在天禄油亮漂亮的鬃毛之间,桃腮玉面, 双眸半眯,眼尾微微挑起, 盯着夜烛, 像只漂亮又危险的妖兽,异常红润的唇轻动,出口的声音与平日大厢庭, 仿佛沾染了夜烛的喑哑, 羽纱般撩人。 “怎能怨我?明明是你们……”她的反驳在遇到夜烛的挑眉时改了口, “是你的过错。” 魂神与躯窍同时狂风暴雨, 她哪里经受得住, 夜烛这人面上正儿八经像个老和尚,每回闹起来都是折腾得最凶的那个,回头还把她衬得像个不知餍足的妖女, 怪可恶的。 今日将她逼得急了,自也顾不上什么温柔, 像露出细齿的小蛇,恶狠狠与他斗法。 但……不得不说, 夜烛现下这模样,真叫人心疼。 他衣衫不整地半倚鸾鸟之下,正歪着头摸着颈间红印子,被她拨乱的长发从一侧落下,叫他沾了几分女子的妩媚,外露的肌肤上散落着不少印痕,几道细长抓痕更是从后背攀到肩头。 听了南棠的话,他用力搓搓颈上红印,一阵刺疼泛起,他“嘶”了声,道:“我连一指甲盖都没舍得弹你,你倒好,看看你干的?” 这番恩爱,他已经极尽温柔,反而是她,又是咬,又是挠……他感觉自己都快变成她的食物。 南棠抱着兽尾直起身,道:“要不是你同我耍花样,我能……” 她说着说着看到夜烛唇边泛起的意有所指的坏笑,脸上一烫,倏地住嘴,那边人影却是一闪,夜烛已欺身而来,搂住她的腰。 “怎么不继续说?”他低声道,“你能怎样?” 肌肤微触,一阵战/栗。 有些词在脑中闪过,水到渠成的,势均力敌的,从魂魄到身体的痛快,短暂地忘乎所有。 目光交错,温度陡然大炽,意犹未尽的二人,不约而同再度被勾起…… 蓦地,一道红光从散落地面的南棠的裳裙间突兀闪起。 南棠定神,推开夜烛,身形一动,起身之时身上衣裳已换妥,除了垂散的发与未褪的红晕,什么异常也看不出。夜烛随之掠起,走到她身畔,一身齐整,便连天禄兽,也一振睡色,精神抖擞地站起。 红光乃是叶司韶所传之音。 “他们准备妥当,到我了。”南棠听完叶司韶的传音,转头望向夜烛。 夜烛点点头,神色间的靡丽已散,只淡道:“我给你护法。” 南棠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后才低声回他:“多谢。”语毕,她在鸾鸟下盘膝坐定,闭上双眸。 句芒春种让她的肌肤透出淡淡青光,磅礴浩大的星力由四面八方涌来,宛如漩涡般旋入她体内。拜夜烛所赠,她这一身皮肉筋骨已起变化,不再像从前那样脆弱易折,她也不需要再像三十多年前那样,需要靠着皮囊才能从土壤之中感受到灵源。 身体仿佛化成浩瀚大海,这磅礴星力便是汹涌海水,受她神识所引,缓缓运转,最终归入无尽墟的星穹之间。 星光乍亮,一张庞大星阵图出现在天际。 整个星罗界的星力,随之起了变化。 南棠却在此时感受到一阵无与伦比的痛苦——来自星罗界的一沙一砾,一草一木。 耳畔传来一声接一声的痛苦咆哮,低沉嘶哑,像风吹过荒芜城池发出的哭泣……整个星罗界,都在痛苦。 既有漂流星域数万载的流离之苦,也有荒芜沉寂的孤独,还有源自被星域黑魇蚕食的痛苦,星罗界像一只流浪于荒野的孱弱孤兽,在经历漫长的苦难之后,又被可怕的恶兽一点点地吞噬。 这样的痛苦,经由十方古阵传到南棠身上,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南棠?!”夜烛从没见过表情如此痛苦的南棠,不由自主蹙紧眉头走到她身边。 她的眼中,难以自抑地流出眼泪,看得夜烛得心内阵阵惊急痛怒。 他不知道出了何事,只能伸手揽住双眼紧闭的南棠,不断以自己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尝试安抚她的情绪。 南棠的神识已经深陷十方古阵,化作星罗界山川河流,草木沙砾……荒芜的星辰一寸寸出现在她的神识之中,最后与她融为一体。 她看到无量天处可怕的黑暗,也看到大净土处严阵以待的修士,还有萧瑟寂静的小幽都…… 星罗界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它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像个垂死的人,竭尽全力留给她一些只言片语,那些关于过往的故事。 南棠看到支离破碎的画面,繁盛的城池,来来往往的修士与欢脱热闹的灵兽,一片广袤浩大的土地……曾经的星罗界也是这万里山海的一部分,充满勃勃生机,却被迫从这片土地割离,漂入星海。 而今,它还要再经历一次,而这一次,它很可能就此成为回忆。 南棠的眼泪越流越厉害,来自天地的痛苦,她无从克制。 地面的颤动,从最初的轻微渐渐变强烈,一道青光自星穹而起,直冲向地面。 ———— 大净土处的修士都严阵以待,以叶司韶为首,小九、顾衡、月枭乃自各山各脉的强修们齐聚此地,各自掐诀,守着星罗界的出口。 悲雪山上,也聚集了无数修士,一道巨大的光网浮在悲雪山的正上方,似要将天空彻底包裹一般。 劈星之举,前所未有,谁也不知道会成功还是失败,也没人知道若是成功或失败,还将遭遇什么,他们能做的,只有倾尽全力,保住悲雪城和玉昆。 地面的震动一次比一次强烈,这震动甚至影响到悲雪山,悲雪山的积雪轰然而落,仿佛哀鸣般附和着星罗界。 突然间,一束青光从小幽都的正中间冲向天际,星罗界的震动突然间一停。 众人不知出了何事,面面相觑一番却又不知该问什么,叶司韶也不发话,只敛眸看着远处,局面呈现出诡异的沉默,但这沉默并没持续多久,远处那束青光陡然间绽开,迅速蔓延整个星罗界,地面的震动再起,而这一次,远处随之传来巨大的轰声。 深邃的裂壑出现在小幽都的地面上,星罗界东头的地面开始下沉,断裂。 整个星罗界一分为二。 风仿如星宙之间刮来,摧枯拉朽般让这里本就荒芜的城池,连同古祈族的历史,一起湮灭成灰。站在大净土处的修士都不约而同施术抵御这股庞大风力,地面的震动加剧,碎石折木的声音响彻四野。 异象从星罗界蔓延到悲雪城,再从悲雪蔓延而出,玉昆的地面随之颤动,三海翻起巨浪,北境冰川寸寸消融,浮鲸海海底出现巨大漩涡……散布于各处的修士,都发现了玉昆的异常。 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般,来自天地万物的震颤,非人力可破,让人惶惑。 可就在此时,悲雪城的回龙塔塔底一道青光突然间冲天而起,紧接着,无数道青光从玉昆修仙界各个角落亮起,直冲入天,仿佛在同时间被点燃一般。 所有的十方古阵,同时回应了这阵召唤。 ———— 星罗界以极快的速度崩塌溃陷,带着那只黑魇溃落进无尽的星海之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塌声,无量天彻底崩塌,星罗界却也受到剧烈的后坐力。 整个小幽都化为灰烬,星辰分崩离析。 夜烛不得不打断南棠:“不能再留在这里,快点离开!” 再迟一些,他怕南棠会跟着星罗界陷入星域之间。 南棠很想在这里多留片刻,她的神识因为星罗界的十方古阵感受到了非常遥远的回应,那并非来自玉昆的声音,它穿透了幽深无垠的星海,传到她的耳畔。 她懵懵懂懂,急需求证,如果能再多一些时间就好了。 “南棠!”夜烛厉喝一声。 地宫已经不何,时间真的所剩无几。 南棠霍地睁眼,眸中泪水还未停止,目光从夜烛沉静的面容掠过,最终停在了鸾鸟烽燧之上。 地面一片幽光,鸾鸟烽燧正渐渐崩裂。 这个由古祈族人所建的鸾鸟烽燧,所倚借的力量,正是十方古阵蕴藏的山海之力,然而今日这个十方古阵所召聚的力量过于强大,鸾鸟烽燧无法承受,正随着小幽都一起崩溃。 夜烛的袖中青光交错,他那枚宝珠频频闪动,像在警示着什么。 “夜烛!”南棠用力攥住他的手臂,“我先送你回去。” 夜烛却是一震——他是要回去的,宝珠的力量已经告罄,鸾鸟烽燧也将毁于一旦,如果此时不走,也不知何时能回到赤冕,那么他在赤冕未完之事,都将付诸东流,但这个瞬间,他忽然又希望南棠和自己都可以自私一点。 只要她开口挽留,他想,他不会再回去。 但是她没有。 南棠没有留他,哪怕她很想,她依旧没有开口。 他们都各自的事要做,彼此陪伴也彼此独立,她不愿意牵绊他,就像他也永远不会束缚她…… 天禄兽默默走到南棠身边,夜烛静静看着一人一兽,忽然蹲在天禄兽前。 “保护好她,等我。”他对自己说。 天禄兽回应一声低吼。 夜烛霍地站起,面上再无一丝犹豫,神情镇定,目光从容,自袖间取出宝珠,朝南棠道:“多谢。” 南棠没再多说什么,挥动双手,朝着鸾鸟烽燧注入星力,一道青光将鸾鸟与星图联结,浅青光芒笼罩了夜烛。 二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眼中只有彼此渐渐淡去的身影。 青光在大亮之后渐渐转黯,夜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光芒之中,鸾鸟彻底碎作齑粉,南棠翻身跃上天禄兽的兽背,轻叱一声,天禄兽嘶吼而腾,带着她离开地宫。 南棠再没回头。 ———— 随着星罗界的崩塌,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守在大净土的普通修士大部分回到悲雪山上等待,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轰鸣声与隐约的火光电光没完没了,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化为齑粉,叶司韶站在高高的土丘之上,身后站着顾衡、月枭与几个山脉的脉尊,以及江止、林清沅等人,静默地望着尘烟飞扬,一片混沌的前方。 不远处的石岩上,站着同样没有离去的萤雪,与夜烛一模一样的脸庞此刻只余冷漠,唯有紧攥的拳,稍稍泄露了情绪。 “快看!” 沉默之际,林清沅抬手指向远方,毫不掩饰心中惊喜。 其他人当然已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她所指的位置。 滚滚尘烟中跃出一只天禄兽,兽背上坐着熟悉的人。 南棠独自归来,她双眸赤红,眼中泪水并没停止,神色却万分平静,便连开口的声音,都透着冷锐。 “回玉昆!” ———— 巫岭的禁地内急光交闪,一道虚影落下,渐渐凝实。 宝珠发出一声细细的嗤响,几条裂纹浮起,在碎裂的那一刻,四周交闪的光芒终于熄灭,只剩天空中缓慢转动的古阵阵图。 夜烛站在阵下,一阵恍惚。 片刻之后,他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脖颈,一阵刺疼传来。 所有的缱绻缠绵,都不是梦。 他们是真的相遇了。 只是这场相遇,发生得猝不及防,结束的也同样措手不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玉昆和赤冕(九寰) 飓风席卷而过, 雪山崩塌,天空一片阴沉, 巨大裂隙横贯悲雪峰上空,仿佛有什么要撕空而出,却被一张银色光网兜住,诡异的暗光不断自裂隙内闪过,轰鸣声响彻整个悲雪,四野俱震。 修士们站满每个峰头,仰头遥望裂隙,皆心生惶恐。寂生峰上更是聚集了无数大能, 五宗宗主齐至,共同支撑着兜天的银光, 这是多少年未曾出现的景象。 蓦地—— 诡光不断的裂隙间冲出数道人影, 寂生峰上众修皆面露关切,齐望向那几道人影。 人影掠过天际,如同陨星般穿过庞大银色光网, 飞落寂生峰。聚集在一起的修士们自动退开, 留出空处, 以供他们落地。 南棠俯在天禄兽兽背上, 紧随叶司韶之后落到地面, 她脸上泪水已被强风吹干,只剩下泛红的眼,与被砂砾刮得通红的脸颊, 以及一头凌乱的发。情绪还未平伏,她显出异常的沉默, 对四周出现的修士也失去兴趣,只抱着天禄兽的脖颈, 听着叶司韶冷静地吩咐四周修士的声音,看着天际的巨大豁口,感受着一点一点崩陷的星罗界…… 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十方古阵所感受到的巨大冲击而难受,还是因为夜烛的离开。 黑魇的威胁已经清除,星罗界从此往后化作一片焦土死星,不复存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堪堪化解,接下去还要将入口关闭,打上重重封印,永不再开…… 这些事,南棠已不愿再管,她只是与所有修士站在后方,仰头望着天际那道大裂隙一寸寸闭合,狂风与尘烟都被阻隔,天空渐渐恢复原有的模样,古祈族的过往,成了渺渺烟尘,还有这场来之不易的相遇,都像梦一样消失在星罗界。 ———— 悲雪城恢复如昔,四野的异动也渐渐平静,但此次发生如此危机,悲雪宗势必要给整个玉昆修仙界一个交代,五宗宗主并所有上修并未就此离开。 南棠只觉重重疲倦如海水般涌来,就连眼前的景象都跟着模糊,她用最后一丝气力飞回自己在悲雪宗暂憩所用的洞府。 十方古阵的力量太庞大,她虽然服下夜烛的髓元,但时间过短,根本来不及好好消化,接二连三的变故耗尽她的气力,再加上心境受到剧烈冲击,都让她的承受力到达顶点。 从天禄兽身上下来时,她步伐已经有些不稳,恍恍惚惚之间,她看到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扶住她,天禄兽似乎低吼了一声,却没能拦下那人,她被他扶进洞中,斜倚莲榻坐定。 南棠勉强打起精神睁开一道眼缝,那人扶她坐定之后便背过身去,也不知在做什么,片刻后她闻到一股清冽香气,那人转过身来,指尖拈着只小小的琉璃雪盏。 “夜烛……”待看清那人面容,她下意识开口。 他在她身边坐下,仿若没有听到她喊出的名字般,将手中琉璃雪盏递到她唇边,道:“师姐,是我。” 南棠在喊出“夜烛”时就已经发现自己认错人,夜烛被她亲手送回赤冕,眼前这个与夜烛生得一模一样的人,除了萤雪,没有第二人。 “是你啊……”她软绵绵倚在墙上,向他道谢,“多谢。” 清冽的香气萦绕不散,自这琉璃雪盏中散出,冰凉的杯壁轻触于她唇畔缓缓倾斜,微凉的带着甜味的汁液从盏中喂入她唇间。 那汁液刚刚触及她的唇瓣,她便觉得那股清冽香气化作一阵奇特暖流,刹那间涌入她元神之间,她精神振,疲倦感似乎随之扫空,却也在忽然之间意识到不对,抬手推开萤雪的手。 一缕来不及喂她唇中的汁液沿着唇瓣流下,她盯着萤雪一边问:“这是何物?”一边以指腹搓过自己的唇。 萤雪拈着琉璃雪盏盯着她,她的唇色本已浅淡得像透明一般,现在沾染了一抹殷红,格外妖冶。 南棠已经看到自己指腹上擦下的血色,她霍地直起身来,震惊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屋子,天禄兽被一道屏障阻隔在屋子另一头,正怒凝萤雪。 “肉芝灵血,除了可以补充灵气之外,还有强固肉身之力,可以让人长生不死,永葆青春,能补足你此番所耗精元。师姐,其实你当初,根本无需为自己的寿元愁苦,因为无论如何我都能保你不死。”萤雪轻晃着琉璃雪盏淡道。 透过雪盏,颜色深重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沿着杯壁一圈圈转动,又被他再度送到南棠唇边。 “你疯了吗?我不需要人血来维持寿元,更无需其助我修行!”南棠撇头挥开他的手,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唇。 那半盏灵血被她挥落地面,洒了满地,红得叫人触目惊心。 萤雪看着满地殷红,面无波澜道:“师姐,一个肉芝,每百年只能淬取出这样的灵血八盏。你打翻的这盏灵血,足以让那些古祈族人争破脑袋,可惜了。” 他语气有些暴殄天物的遗憾,仿佛在说着一样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南棠见到他右手手腕上一道深邃的新伤,伤口处还没完全凝结,她扬手挥出道生气附于其上,气道:“我不需要,你出去吧。” 萤雪看着被绿光包裹的手腕,顺从地起身,只又问道:“师姐,我兄长是不是回去了?” “是。”南棠道。 “你好好休养吧。”他没再多说什么,朝外走去。 “萤雪。”南棠却在此时叫住他,“你该明白,你已经不在赤冕了,没有人会再将你视作仙食,你也不是肉芝,你是个人,那都是你的血肉,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人?”萤雪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个字,没有转身,断然离去。 那道拦在天禄兽前的屏障此时方落下,天禄兽纵身而出,扑至南棠身畔,南棠绷紧的情绪瞬间松懈,整个人软在天禄兽身上。一道黑雾逸出,钻入南棠唇间,下一刻,南棠在神识虚空之中见到了半明半暗的魂体。 “你怎能任由萤雪胡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南棠的斥责。 墨色魂体一如从前,站在她神识虚空之中,答非所问道:“萤雪的境界,精进了。” “精进?”南棠猛地蹙眉,“他要化神?” 她记得夜烛说过,萤雪的境界被他压制在化神以内,若然突破,除非他死,现在萤雪的境界,应该在元婴后期到圆满,下一步就是化神。 这个念头让她心一紧。 “尚未。”夜烛又摇头,扯开话题,“先别想这些了,适才你体内星力紊乱,心境也大受影响,最好尽快运功将我的髓元彻底吸收。” 南棠自也知晓其中厉害,盘膝坐定后收敛心神,专心致志运功,催化体内还未完全融化的髓元。 浅淡的金光从她体内亮起,化作千万道细流融入她的经脉。 悲雪山上日升月落,转眼就是数日过去,待得内息平静,心绪安宁,南棠方睁开眼。 洞中安安静静,天禄兽伏眠于她身后,就连向来吵嚷的龙影剑,也无声插在洞口处。她深吸口气,悲雪山带着冰冽气息的灵气丝丝入脉,她无端觉得舒服,就如那年她满头白发,和他相偎在重虚宫的洞府里。 “你回到赤冕没有?”她伸个懒腰,坐起身来,思绪清明,悲喜皆静,终于可以好好思考那些碎片般的线索了。 “到了。”夜烛的声音响在她的神识虚空。 她点点头,赖在天禄兽的兽腹前,手凌空一抓,掌中多了件东西。 “还记得这样东西吗?”她将那件东西递到天禄兽面前。 夜烛当然记得。 这是三十多年前,南棠从南山觉遗物里拿走的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其中一样,名作《木神行川记》的玉简,里面是张巨大舆图。 “那你可还记得,当时南山师兄同我提及了什么?”南棠抚过那块玉简,不由想起南山觉和那段在无尽峰上的日子。 南山觉教会了她很多,当初若是没有南山觉,可能也就没有今日的虞南棠,如果他还活着,亲眼看到十方古阵所蕴藏的庞大秘密与星河瀚海,也不知会不会心潮澎湃?他们还有一场历练,未能实现…… “提及了什么?”夜烛并无印象,她在无尽峰学习之时,他还未入她神识虚空,并非时刻与她呆在一起。 “他向我提及了一个鲜为人知的传说。”南棠往玉简内注入一丝神识,再借虚土将玉简里的舆图拓出。 一个庞大的舆图浮在二人前方的半空中。 南棠看着舆图缓缓道,“这本《木神行川记》乃是坊间的古藉杂记,从古流传至今,真假并不可考,据说记录的是万万年前,木神句芒探寻大地时所踏足过的地方。他花毕生精力,丈量了这片土地,收集万物灵源,汇成春种。而这张由木神所绘制过的舆图,却和玉昆地势并不一样,它更大,更广阔……与这本《本神行川记》同时存在的,还有一个传说。” 一个匪夷所思,超越想像的传说。 “相传万万年以前,有个庞大的仙界,后来却不知遭遇了何劫,一分为三,漂入星宙成了三个不同的仙界,而玉昆则是其中之一。有人说,是因为古修斗法,也有人说,是遇异星外袭,还有人说,是仙界内部灵溃,导致山川湖海四裂……总之众说纷耘,并无确实原因。” 这是南山觉告诉她的故事,那时,她以为,这仅仅只是个传说,一个从古传到今,早就不可考据的故事。 如今,她见到了星河瀚海……在这片星宙的遥远处,有山川河海正在回应她的十方古阵。 “这张舆图就是那个庞大仙界,而那个仙界……会不会就叫……九寰?”南棠大胆推测道。 玉昆有的,赤冕也有,十方古阵也罢,夜烛萤雪也罢,金色梵天纹也罢……二者之间总有某种联系,从前南棠想不通,但此番从星罗界归来,那些碎片般的线索,却被十方古阵一一串联。 古祈族人记录里的九寰仙界,也许就是他们如今所生存的土地。 玉昆和赤冕,也许并非两个毫无关系的独立星辰,在万万年前,他们本为一体。 “所以,我与你,都是九寰人。”夜烛顺着她的话往下推测,很容易便明白了她要告诉他的事。 南棠无法回答他。 洞外此时传来声音:“虞仙君,叶仙尊命在下前来传言,若仙君已醒转,烦请速往寂生峰。” 他们的思绪被打断。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夺尊(升官发财) 离他们从星罗界回来已过了足足十三天, 悲雪宗上空的巨大裂隙已然消失,天际恢复一片万里无云, 茫茫雪峰之上仙雾缭绕,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南棠带着天禄兽匆匆赶往寂生峰。她运功调息也有十多天,这十多天内发生了何事,她并不清楚,只能从引路的悲雪弟子嘴里打听。 “仙君放心,在几位仙尊的协力之下,星罗界之门已成功关闭,悲雪山安全了, 现下几位宗主还未离去,都在寂生峰上听候叶仙尊之命。”这个悲雪弟子的境界并不低, 但对南棠却毕恭毕敬, 有问必答。这十多天时间,星罗界内发生的事早就随着修士们的归来而传遍,南棠随之声名大噪。 “六宗之主相聚, 千年难遇。”南棠感慨道, 原本只不过是场星域历练, 没想到竟引发大劫, 惊动了六宗, 同往的修士不止好处没捞着,还折损了许多人,而其中罪魁祸首却正是悲雪老祖白潮, 也不知如今悲雪宗该如何向天下修士交代。 二人边说边行,不多时就已到寂生峰。寂生峰原为悲雪山灵气最充沛的地方, 也是宗主顾衡的修炼地,因着叶司韶驾临, 便暂时让给叶司韶。 “到了,叶仙尊并各位宗主在前面等你,请。”那弟子将南棠带到寂生坐莲外便止步,只向南棠做了个“请”的手势。 天禄兽也随之停在此地,懒洋洋闭眼趴下,一道魂雾自它唇中游进南棠掌内。 南棠这才继续往里走,她到时,坐莲之下已经站着六个修士,正垂手恭立聆听莲上之人发话,这几人中除了顾衡之外,南棠均不认识。仙力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笼罩在寂生峰上,让这看起来宁静平和的场面呈现出朝圣般的威严和压力。带着南棠前来的弟子已然敛容,不由自主想要退避,这便是强修无需一言一行的震慑力。南棠第一次领教到这种源自强修的威压,还是在数十年她跟着江止参加五莲斗法会,那时仙人云集,她不过一介卑微弱修,受这威压所震所感…… 而今,她已毫无怯懦卑微,哪怕今日而对的人,是站在这寂生峰上,与顾衡同样境界的五宗之主,她亦可泰然自若地面对,丝毫不受其扰。 从星罗界出来,她的修为应该又突破了某种桎梏,往上飞跃了一个大境界,也不知是星力的关系,还是十方古阵,亦或是夜烛的髓元……又或许是种种机缘累积之下的改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是无法再藏拙的,不由自主向外散发的隐隐气势,以至于当她走向这些已经在玉昆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强修之时,虽然他们面上未见动容之色,身上的气息却随之改变。 “弟子虞南棠拜见师父。”南棠信步走到莲座之下,朝着高坐莲座上的人行礼。 能让顾衡这样的修士也垂立座下的,如今在悲雪宗上只有叶司韶一人。听到南棠的自称,几个修士并未露出异样的目光,想来叶司韶收南棠为徒之事,早就传开。 一股柔和的风劲将她托起,叶司韶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必多礼,到我这里来。” 南棠依言走到叶司韶座前,只听他又问道:“你身体可好?” “谢师父关心,弟子无恙。”南棠乖顺道。比起面对裴玄熙,她对叶司韶多了份疏远的客气。 叶司韶语气倒很温柔,眉目间亦透着些许笑意,朝她道:“那就好。今日唤你前来,是想趁着他们都在,让你来认认人。他们难得同时出现,多少修士修了几千年,都难见全他们,你的运气不错……” 这话说得座下几个修士都笑了,原本肃穆的气氛随之一改。 “难道我说错了?”叶司韶向他们打趣道。 “叶尊这话说得不妥,您若有令,我等召之即来,何需千年?”一道细柔如弦音般的笑声响起,说话的是站在叶司韶左下首第一位的美貌女修,她头戴莲冠,端庄温柔,通身的仙气,看着南棠又微笑自我介绍道,“虞小友,本仙乃是天一宗宗主,梅怀谨。” “南棠见过梅上仙。”南棠忙抱拳向她施礼。 “小友年纪轻轻便有此番作为,日后仙途必不可估量。”梅怀谨温声夸赞,又道,“今日初见,没有准备,这枚灵簪随我多年,权作初见之礼赠予小友,还请勿弃。” 她一边说,一边摊开手掌,掌心内静静躺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簪身上淡彩流过,一股仙力逸出,赫然是件金仙级法宝。 见她一出手就是仙宝,南棠微惊,有些拿不准,旁边有人已经走过来,竟还嫌弃起来:“梅宗主宝贝那么多,怎么送人旧物?” 梅怀谨一声轻嗔:“你懂什么?”又向南棠道,“小友可是不喜旧物?” 南棠看了眼叶司韶,叶司韶只含笑静静看着,她便微微躬手,双手接下那枚玉簪,道了声:“梅上仙所赐,南棠自是欣喜,只是此物贵重,在下惶恐……” “喜欢就好,也不是什么贵物。”梅怀谨笑道。 瞧着几人习以为常的模样,南棠在心里默道——一出手就是仙宝,好大的手笔,果然大宗之主就是有钱。 “不就是件仙宝,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神识虚空之中,顾灵风不以为意道。 “仙宝而已,确实不算什么。”这个声音,却是夜烛所发——这比起他送出的髓元可差得远了。 这两人难得有意见一致的时刻,听得南棠一阵郁闷,敢情所有人里面,最穷的就是她。 “行了行了,轮到我了。”先前嫌弃梅怀谨的人性急道,“小丫头,你不简单哪。我是金岳宗公孙博,我这人务实,没那些花哨的东西,就送你棵摇钱树做见面礼吧。” 他说话间也不管南棠要不要,就将一枚戒指扔进南棠怀中,南棠只能接下。戒指看起来平平无奇,她探入一丝神识,戒指内竟是个不大的空间,空间里种了棵小树,树杆只有手臂粗细,树冠却十分巨大,树枝上未生枝叶,一片一片结的全是灵石——果然是棵摇钱树。 这见面礼真是送到南棠心坎里,她很难拒绝。 若将这棵树交给嫣华研究,再辅以她的春种之力,不知道产量能翻几番。 如此这般她一边道谢一边收下,还没等话说全,第三人又上前来,叶司韶依旧笑而不语,看着南棠挨个见人,礼物一件件收。 “虞小友,虽然你我已经相识,也在星罗界内同战过一回,不算初次见面,但这见面礼还是补上。”顾衡亦笑着上前,送上礼物。 “顾宗主太客气了。”南棠只能客气道。 待她收下五件礼物,见完五位宗主,最后那人才上前。 “虞南棠!”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南棠一番,才笑着直呼其名。 六宗里面,只剩一个人还没正式见过,南棠拱手,唤出此人身份:“南棠见过梁宗主。”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玉昆六宗三海中最强大的毓神宗宗主梁易枫,与叶司韶渊源甚深,是他早年在玉昆修行之时一手教导的弟子。 “别这么见外。”梁易枫笑了笑,又朝叶司韶道,“她既是老祖的嫡传弟子,怎么着与我们毓神宗也有同门之谊,我叫她一声师妹,她唤我一声师兄,不为过吧?” 叶司韶微笑着点下头,梁易枫便道:“虞师妹,叫声师兄听听。” 南棠便也回以一笑,抱拳回他:“见过梁师兄。” “爽快!”梁易枫转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之后,他递上一面令牌。 令牌通体紫色,上面刻有简单的兽图,也不知是何用。 “他们送法宝的,送钱的,送灵丹妙药的,我也不知道能送你什么,听说你喜欢收养宠兽,这是我毓神宗灵仙坊执令符,见令如见我。你拿着这符令进去随便挑选,要是没有合意的,就让他们给你弄去,不用客气。” 灵仙坊乃是毓神宗名下的宠兽仙坊,商号开遍玉昆大小宗派,是玉昆最大的宠兽买卖所,在悲雪城里也有分号。 南棠看了眼手里的执令符,又看了看远处的天禄——天禄兽的兽身也已经用了很久,正好该换了,有了这令符,以后她就不愁了。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过来,南棠高高兴兴收下令符道谢。 “好了,说回正事吧。”叶司韶见他们见得差不多,淡淡一语传下。 六个宗主收起先前笑意,各自敛容聆听,叶司韶没有叫南棠离开,她便退到一侧,静静站着,听他们商量星罗界的后续事宜,只在心中暗忖。 眼前这六人已经是玉昆修仙界的顶尖修士,不论境界还是声望地位,都是数一数二,但在叶司韶面前,却乖顺得像普通修士一般,这不由让南棠想起萤雪当日所说之言,六宗三海都被梵天界所操纵,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六大宗门关系错综复杂,彼此间互相牵制,不乏争斗厮杀,就像悲雪宗和天遗宗,但今日当着叶司韶之面,他二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和,反之甚至兄弟相称,一派感情深厚的模样,可见梵天界的威慑力之大。 梵天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叶仙尊,顾某还有一事想请仙尊定夺。”几人商议得差不多,顾衡忽道,“此前宗内曾商议过,从廊回山分出一部分区域,另立新脉,悲雪宗由三脉分为四脉,已得白潮老祖应允,但现下白潮老祖他……这另立新脉之事,也不知当行不当行?” 此语刚落,天遗宗的宗主殷沛便道:“白潮受星域魔物寄生多年,心智早已大乱,他的决定如何作数?只怕又是别有居心。顾兄,你这三脉一直发展良好,与我天遗宗也相安无事,何必多此一举呢?” “殷兄有所不知,分脉实属无奈。廊回山脉地域广阔,门派众多,脉尊吕正阳疲于应对,加之近期出了不少纰漏,这才有了分脉的打算。” “自吕正阳接手廊回以来,廊回山脉的势头渐展,吕正阳的能力有目共睹,掌管这偌大山脉,便出现些许纰漏也情有可原,但要分脉而立,对吕正阳有失公允,恐怕会引发廊回修士的不满,到时得不偿失。”殷沛不疾不徐地温声道。 他说得语重心长,若非南棠早知天遗、悲雪两宗有旧隙,廊回山又是两宗的疆界,她恐怕也要觉得殷沛出自一片真心。 不过顾衡也并非泛泛之辈,他今日在此突然提及分脉之事,恐怕事出有因。白潮是悲雪宗的靠山,可如今白潮因星罗界之事成了罪人,悲雪宗和顾衡失去倚仗,此时再提分脉之事,恐怕会遭到悲雪修士的反对,他得在此之前,再找到一个倚仗。 毫无疑问,叶司韶是不二人选。 南棠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更要找一位三脉共尊的有德之士,出任新脉脉尊,分担吕正阳身上重压,减少纰漏,你说呢,殷兄?”顾衡反问一句,却没等殷沛回答,便又道,“近日三脉修士已将新脉脉尊的人选报予顾某,都是三脉修士共同举茬的能者,其中不乏廊回的道友们所挑出的人选。” “这是你们悲雪宗的内务,你们自己商量就是,何必来烦我们老祖?”梁易枫不客气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天遗和悲雪两宗对分脉之事意见不合,顾衡想找新的靠山。 “易枫。”叶司韶抬手按了按,又道,“你说说,都有哪些人?” “廊回的修士柴罡、岳峰;菩音的修士廖正书、赵启;眠龙的修士隋流……”顾衡语到此处微微一顿,望向南棠,“以及虞道友。” 果然…… 听到自己的名字,南棠毫无意外。 顾衡此语一出,叶司韶座下其余五宗宗主均面露复杂之色,殷沛的眉头更是深深蹙起。 “虞道友是六位新尊候选人中支持者最多的,其中包括众多廊回修士联名举荐。”顾衡又道。 寂生峰上一阵沉寂,片刻后叶司韶才望向南棠:“南棠,你可有意争取悲雪新脉脉尊之位?” 南棠转身道:“师父,承蒙悲雪三脉道友厚爱,弟子愿意一试。” 不管他人出于何种目的要将她捧上高位,悲雪新脉脉尊这个位置,本就是她要争之位,她不会因为顾衡的心思而退却。 “好,那就去试。”叶司韶一语落定。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立尊(要装,就一起装。...) 南棠跟着顾衡去了云麟台。 悲雪宗的分脉势在必行, 顾衡表现得很迫切,大抵是要趁着叶司韶和其余五宗宗主都在的时候, 将这件事尘埃落定,让人无可置喙。 对于这件事,南棠起先只想以悲雪栖峰令择峰而入自立门户,当个小小的掌门,过些自给自足的日子,但夜烛的话催发了她的野心。比起一派之主,显然脉尊更有分量,而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可以走到哪里。 “虞小友不必有太多顾虑, 三脉的修士中,如今以你的拥护声最高, 由你出任新脉脉尊, 想必是大多数道友希望见到的结果。”一路上南棠都沉默不语,顾衡当她紧张,便开口安慰, 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气势, 温和了许多, “至于出任脉尊后的事宜, 建脉初期, 菩音与悲雪宗必会给你提供人力物力,你的压力不会太大。” 南棠笑着道谢,两人一前一后抵至云麟台。 云麟台是以四只石麒麟为柱的巨大玉台, 二人到时,云麟台上已经站满了三脉修士。叶司韶和另外五宗宗主并没驾临, 这是悲雪宗的内务,哪怕南棠如今是叶司韶亲口承认的唯一弟子, 他也不会自降身份亲自前来。 修士们已簇拥到云麟台边缘,朝着天空拱手,齐声道:“顾宗主。” 南棠跟着顾衡落到云麟台,立刻就被四周上前的修士包围,这些修士大多都是眠龙、菩音两脉的山君,其中不乏在星罗界内被她所救的修士,都是熟面孔,但南棠却叫不上所有人的名字,只能含笑抱拳,与他们一一见礼,就这般被簇拥着走到云麟台中间。 修士们早已按照三脉分立,眠龙山脉站在最前面的就是脉尊万筠与江止并隋流几人,江止今日穿得正式,一身掌派山君的华服,头发束于玉冠之内,面上带着淡淡的客套笑意,一丝冷意都没有,也无从前的沉默寡言,更没有少年时的清俊出尘,站在人群之间与人寒暄,像个端正的、有礼的掌门亦或山君,英俊仍旧是英俊的,但已经没有昔日光环。 南棠有些唏嘘,也许师兄的这重光环从来都只是她因着少年欢喜所赋予的,在岁月里褪去颜色,她越来越清楚地明白,曾经那个无所不能、超尘脱俗的江止不过是她的想像,光环之下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的修士,和这云麟台上的其他人并没不同。 隋流站在万筠右侧,他与江止不同,身上的锐气并没被时光消磨,依旧保持着当年五莲山上初见时的锋锐,在看到南棠时露出一抹笑来,既有旧相识的熟稔,也有老对手的挑衅,很是有趣。 “师妹。”江止看到她,眼中露出一丝真情实意的笑。 南棠抱拳上前,与他们一一打招呼行礼,目光又在场上扫了一大圈,没在人群中看到萤雪,月枭仙君亦未到场。 “今日召集各位的缘由,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本尊和叶仙尊并其余五位宗主已经商定,悲雪宗会将辖内廊回山以北包括落枫谷与洗泪河在内的地域由廊回山脉划分而出,立为新脉,今日便要择定新脉脉尊。”顾衡按按手,待诸君安静之后才慢条斯理说起正事。 虽然早就明白这次集会的目的,但听到顾衡此语,众修还是难免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站在眠龙对面的廊回山,以吕正阳为首的几个修士神情顿时复杂。 分脉之事已势不可挡。 “新脉脉尊会从三脉修士中挑出,既然要出任脉尊,自该请三脉各位道友共同斟酌。我这里有近日三脉共同举荐的新脉脉尊人选,每脉两位。”顾衡语毕朝着沈谜使个眼神。 沈谜便代而唱名,逐一叫出新尊备选者的名号,每叫出一个人,那人便站到顾衡身前,眠龙山排在最后,叫到隋流之时,隋流却没出列,只是?身朝着眠龙山众修抱拳致歉:“多谢各位道友厚爱,然而隋某习惯闲云野鹤的日子,恐难胜任脉尊之位,便罢了吧。”语毕他又朝南棠道,“虞山君,真可惜,这次还是无法与你同台较量。” 南棠笑了:“人各有志,隋道友醉心修行,仙途定然早成,只是千万莫忘了,你我之间,尚有一场比试未斗。” 这场比试,从他们相遇起,就欠在那里,随着南棠境界一路提升,依旧未能践行。 “我也早想与你再斗一场,记着呢,不会忘。”隋流目光中绽出战意,从再遇南棠起,他心里的斗法人选,就从江止变成了南棠,这个当年他的手下败将。 二人短暂的交谈结束,沈谜喊出最后一个名字,南棠在众修的灼灼目光中信步踏出,站在了云麟台正中,温眸浅笑,风采卓绝,便只静静站着,无需一言一行,就透着叫人信服安心的气势,也让在场许多修士情不自禁想起身处星罗界的无尽黑暗中时,她身覆青光、劈天而出的情景…… 没有让人敬惧回避的气息,也没有凛冽锋利的杀气,她站在这里,无端端让人想要靠近,再靠近一些,就像她所修之术。 生之一字,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由于隋流的退出,六个人只剩下五人,交由顾衡最后定夺。 “几位道友皆是三脉共荐,德才兼备之人,悲雪宗能得几位强修,乃我悲雪宗之福,本尊先代替我宗并三脉上下感谢五位的助力。五位的修为有目共睹,不论哪一位都是新脉脉尊的绝佳人选。”顾衡看着众修和颜悦色地说着客套话,而后将话锋一转,“然而新脉只得一位脉尊,少不得要辜负另外几位的心意,还望各位勿往心里去。本尊在此宣布,悲雪三脉分为四脉,新脉脉尊由眠龙虞南棠道友出任——” 此言一出,云麟台上哗声一片,倒并非全因南棠出任脉尊一事,而是因为顾衡一意孤行的态度。论理他是悲雪宗的宗主,自然有权利任免新脉脉尊的人选,可事实上脉尊一位涉及太多,却又很难真的让顾衡一人说得算,再加上星罗界之事后悲雪宗威信大失,群情本就未平,他的独断专行更难让人接受。 就连南棠也蹙起了眉头,她以为悲雪宗至少会给他们安排一场比试来让这次的脉尊之选不那么儿戏,但没想到,顾衡竟就直接宣布,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她成为新脉脉尊,只是如此一来,无异将她置于火上烤。 本来顺理成章的事,却变得好像是她借了顾衡之势而登上高位,也被迫与顾衡绑在了一起,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就连原本支持她的修士,也在这一刻生出几分迟疑。 她更愿意来一场真正的较量,而非以这样的方式得到这个位置。 “我反对!” 果然,顾衡的话音刚落,廊回山的修士中就有人站了出来。 “新脉既然要从我廊回山脉分出去,这亏我们廊回的修士吃了也就罢了,但新脉脉尊至少需要挑个让我们廊回道友信服之人,否则我第一个反对!”那人义愤填膺道。 “就是!”很快,就有许多廊回山的修士附和道。 吕正阳作为脉尊站在他们前面却未置一辞,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亦是极度不满,撇开种种利益纠葛不谈,虞南棠与他们旧仇未清,若是当上新脉脉尊,日后两脉之间势必如同水火,对他们十分不利,是以不论是谁,都不能是这个虞南棠。 “论贡献,我们的柴罡与岳峰二位道友在廊回山已近百年,将两山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年上贡宗门之物,都有他们的一份;论境界,他二人皆为元婴后期,不日就可突破臻至化神;论威望,他们亦是我们廊回数一数二的上修,不知多少次带领诸修入秘境。试问他二人有何比不上这位虞道友?”那人激动地面红耳赤道。 “此乃悲雪宗,廊回山脉亦是悲雪宗内一脉,该择谁为尊,顾宗主自有考量,几时轮到你一介小小山君出言置喙?”眠龙山的脉尊万筠将脸一沉,怒道。 “在下的确只是廊回山小小山君,自然左右不了顾宗主的考量,我只代表我自己,若是由她出任新脉尊,我选择离开廊回!我相信廊回山的所有道友都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你们说,是不是?” 一语击起千层浪,吕正阳身后的修士一个接一个表态。未料到廊回修士反弹如此激烈,顾衡眉头紧蹙。 “放肆!悲雪峰上岂是尔等造次之地?”沈谜沉颜,代替顾衡怒斥道。 “廊回隶属悲雪,阁下此举可是在煽动你们廊回的修士叛离悲雪,与宗门为敌?”江止忽然上前,冷冷开口。 “顾宗主,他们绝无叛宗之意,有口无心还望宗主恕罪。”吕正阳此时方开口,故作惶惑地朝顾衡拱手,又叹道,“此事与我廊回山脉息息相关,柴罡与岳峰二位道友也是他们精挑细选择出的,不怨他们激动,只怪我,未能约束好他们。顾宗主之意,我们理当遵从……” “与吕尊无关,是我们不服!”那人又带着众人道。 “你们所有人,都不同意?”顾衡忽然问道。 其余两宗尚无人出声,任由廊回山的修士七嘴八舌地叫嚣不停,忽然间廊回的修士群里有人举起手来。 “我同意!”不同的声音在愤慨的修士群中响起。 廊回的修士同时回头望去,却见七八名廊回修士从后面慢慢踱出,当前一人举着手,朝着南棠点头示意:“在下连澄,廊回山君,愿拜虞道友为尊。” 随着他这一句话,跟在他身后几人同时抱拳。 南棠认得他们——她在星罗界内救下的第二批修士,曾在地宫之中与她携力对敌救友。 “连澄,你这吃里扒外的……” “闭上你的狗嘴!”连澄没等那人说话便怒骂对方,“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瞎吠什么,我只知道,星罗界中若是没有虞道友,我们一个人也活不下来!在场这么多人,有哪一个人的性命,不是虞道友所救?地宫之中,如果没有虞道友力持大局,冒险救人,你们如何能站在这里为难她?大劫当前,你我自顾不暇,除了她谁有心力救人?这份气魄,这份能力,在场何人可及?” 便只这一句话,就令廊回山的叫嚣连连的几个修士回答不上来,吕正阳神色亦是一沉,倒是菩音山中有修士开了口。 “虞道友,多谢当日救命之恩,日后不论道友身在何地,若遇难处只管传音于我,辛某愿携悲雪五鸣山所有修士倾力相助。若是道友出任新脉脉尊,我必奉贵脉上下为友,也愿助力贵脉发展。”说话这人,便是当日在地宫中与连澄一起,与南棠协力救人的辛逸。 辛逸开了口,菩音与眠龙两脉的修士更是接连开口表态,声音气势一时之间压过了廊回山的众修。 南棠一一向众修抱拳回礼致谢,那厢顾衡唇角轻轻勾起,似乎对这一情况极为满意。 “在下说句公道话吧。”吕正阳的身后又走出一人来,此人境界与顾衡相当,说话极有分量,“星罗界中虞道友救下众修,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自该感激,只是一事归一事,在下认为由虞道友出任脉尊之事,还需斟酌,二者不可混为一谈。脉尊一位事关重大,尤其新脉位置与天遗宗比邻,更需一位实力强悍的修士坐镇。并非在下对虞道友心存偏见,虞道友化生修为的厉害之处,大家有目共睹,毋庸置疑,只不过……” 他顿了顿,正色望向顾衡,又道:“到底只是化生之术,难与人对阵,若遇急难,如何护得住全脉,护得住自己?又如何镇守山脉?再加上虞道友的境界,若出任脉尊,实难服众。纵观玉昆数万年,从未有过一位筑基期的修士为脉尊,日后又有谁愿意出任新脉山君?事关新脉前路,还望顾宗主三思。” 他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都点在南棠的弱势之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从南棠先前给外人的印象来看,不论是最早在龙窟秘境,还是后来的回龙塔,亦或是近期的星罗界,她的身边总少不了人,对敌之时也多倚仗同伴之力,她只从旁协助。是,她的治愈之力强大到匪夷所思,可御敌之力却似乎极其匮乏,这在以强者为尊的玉昆修仙界,便是最难服众之处。 顾衡唇边的笑意又渐渐落下,南棠此时总算明白,为何顾衡独断专行直接宣布,因为他对她的单打独斗没有信心。 “原来如此,各位道友的顾虑,在下明白了。”南棠笑吟吟地朝着那人开了口。 “虞道友见谅,在下绝非故意针对道友,只是出任脉尊一位非比寻常,还是需以实力服众方妥。”那人见南棠笑得满脸无害,只当自己一席话说动了所有人,不免勾起一缕得意的笑来。 “原来是对我的实力没什么信心,这太好办了,我的实力,你们找个人来试试,不就清楚了!”南棠笑着,云淡风轻开口,“一对一的较量,如何?输了,我放弃脉尊之争,赢了,你们认我为尊。” 此语一出,三脉皆静,顾衡眉头大蹙,只有南棠笑得依旧温柔。 ———— 话已撂下,便是覆水难收,就算顾衡再有心扶上南棠,也没办法。 修士们退到旁边,留出云麟台正中央偌大空间,一道银色结界笼罩其上,将斗法地与外界隔开,防止斗法波及外界。 吕正阳和廊回山的修士商议了片刻,在两个新尊提名者中挑选了实力更强的柴罡,作为南棠的对手。 “柴罡,你记住,她除了一手强大的治愈术之外并没特别术法,只以符箓与法宝为御敌手段,花样很多,但也无需害怕,只要想法近她身便可速战速决,切莫与其缠斗,你的灵力耗不过她,以及她的那柄剑……很强,你要先制住她的剑。”吕正阳站在柴罡身边暗暗嘱咐着。 关于虞南棠的底细,他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乔云庭当日也曾向俞琼仙提及虞南棠的弱点,说的亦是近身制敌。 “多谢吕尊提点,柴罡记下了。”柴罡朝他抱拳。 吕正阳按住他的拳头,道:“不必如此多礼。” 柴罡面色却微微一变,手里已经多了件吕正阳暗暗递来的仙宝——天地丝。 那厢江止有些担心地拉住她,道:“南棠,小心些。” “放心吧,师兄,我有分寸。”南棠浅浅一笑,拉开他的手,飞身至云麟台正中。 不多时,柴罡亦飞入云麟台中,对着南棠施过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一侧,与南棠分立两端。 沈谜飞在半空,见两人都已经准备妥当,发出一记令音。 斗法正式开始。 南棠敛眸凝神,对方的境界直逼化神,人如其名,一身罡烈气息,修的乃是金火二术,刚猛凌厉,极难对付,她周身已覆虚土为盾,地底亦铺展神识,将对方身形纳入神识之中。 柴罡已经动手,打算先发制人,手中聚起炽热火焰化作龙形,打向南棠门面。 刹那间,整个云鳞台上如同陷落地心般炽热,滚滚热浪四腾。 四周看客不由替南棠捏了把汗,柴罡一出手就是绝杀之术,压根没想给南棠还手的机会。 几道木柱自南棠身前隆隆而起,却在柴罡的焰龙之下化为灰烬,火龙转眼便至南棠面前,南棠手拈三道灵符毫无犹豫打出,化作波涛汹涌的海浪——这本是三张普通灵符,在她施出之时被注入灵源,符力暴涨。 水火相遇,在半空消弥,下一刻,柴罡双掌赤金凌空震出,一道金芒如同电光攻向南棠,南棠避之不及,肩头叫那金光刺入,虚土盾应声而碎南棠捂了捂肩,对碎去的虚土盾视若无睹,轻叱:“剑出!” 龙影剑长吟一声,震剑出鞘,化作数道剑影朝柴罡掠去,将柴罡挡在半途。 顾灵风难得出鞘与人对敌,黑气四溢,剑影狂乱如龙,看得所有人眼花缭乱。一时间看客又替柴罡着急,只看他被逼得步步退后,直至退到结界处,看似已无招架之力,胜负似乎马上要分出,忽然间白光冲起,一张巨大蛛网从天而降,将整个云鳞台都罩入其中。 龙影剑被缠个正着,剑身嗡嗡作响,这蛛网也不知何物所炼,既韧且粘,将剑困在其中,虽不至让顾灵风全无应付之力,但修士斗法,往往只争片刻时间,龙影剑被能被缠住瞬息,已经是给了柴罡最大的机会。 场下吕正阳微微一笑。 对柴罡而言,虞南棠最大的倚仗就是龙影剑,只要将剑逼出缠住,令她无倚仗之物,再下杀手。 一切都和预想得一样。 他如此想着,身如电光,攻向南棠。 “也罢,如你所愿,速战速决。”她看着眼前逼近的柴罡,笑着道了句。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挡下他,亦或避开他,但就在龙影剑被缠住的那一刻,她忽然将这些方法抛开。 柴罡如电光般掠至南棠身前十步之遥时,身形却忽然一顿。 几道浅淡镜光飞出,以南棠为中心的十步范围内,灵气全空。她掌中一道黑雾冲出,沾了她的生气,化作剑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袭至柴罡颈间。 柴罡震愕惊惧地看着她手中毫不起眼的黑剑划过自己脖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在最后一刻,四周竟然灵气全空。 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 伤口并不深,不足致命,却可以分出胜负。 云鳞台外鸦雀无声。这场斗法关键之处已经不在胜负,而在它的速度。 半炷香的时间都没到,元婴后期的柴罡就已落败。 绝灵还未撤去,南棠欺身而下,魂剑挑起柴罡下颚,她居高临下道:“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的剑而不死的人。记住,我不杀人,不是因为我不会杀人,只是我不爱杀人。” 语毕,她手中魂剑倏地隐没,归伏于她臂上。 有人可是说过的,做她的剑。 要装,就一起装。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长渊(长渊夜烛,剑名夜烛,脉称...) 云麟台的结界缓缓消失, 南棠站在玉台正中央,左肩至臂的衣裳已震碎, 露出被黑纹缠绕的修长手臂,面上仍挂着人畜无害的笑,仿佛那一瞬间暴发的杀意只是众人错觉。 众人目光各异地盯着她,情不自禁地代入,若今日在台上的不是柴罡而是他们,能够撑到多久,如果这不是比试,而是生死较量, 他们又能不能在她的剑下活命?他们所震惊的,不在于这场斗法的胜负, 而在斗法结束之快, 没有人看清她用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柴罡是如何落败的。 这一切都让她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多少添了点叫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南棠要的, 就是这样震慑全场的效果。她当然有把握赢下斗法, 但如何赢得漂亮, 才是这场斗法的关键——虽然很不想, 但她也必须要承认, 夜烛那套腔调挺管用。 与其后面再慢慢收服人心,不如上来就先震慑众人。 “希望各位能够明白,我只是选择在需要的时刻做需要的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毫无克敌之力。”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云麟台,既是说给先前质疑南棠的修士听, 也是说给在场每个修士听,“杀人和救人, 并不冲突,我能救人,也一样可以杀人。” 庞大生气随着她的声音汹涌而至,无数道青光亮起,大量生气注入他们体内,游走于四肢百骸,叫人一阵舒坦,便连还在云麟台上的柴罡,他颈间的伤口也肉眼可见的恢复了。 这样强悍且霸道的生气,在场很多修士虽然不是第一次领教,但依旧不可避免的为之震惊。 “胜负已分,各位仙友,可还有异议?”顾衡飞身而上,落到南棠身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廊回山的吕正阳和他身后的一众修士身上。 比也比了,不止没能拉下虞南棠,还让她借着这场斗法大展锋芒,就算吕正阳再不情愿,也已经无话可说。 “那就定下,悲雪三脉分四脉,由眠龙修士虞南棠出任新脉脉尊之位!”顾衡震声开口,当着众修之面宣布道,“新脉地域容后再议,虞仙友,你既为新尊,就请赐名新脉吧。” 南棠微微垂头,思忖了片刻,方道—— “就叫,长渊吧。” 长渊夜烛,剑名夜烛,脉称长渊。 这是她给夜烛的情话。 ———— 几人隐于天际的浮云之后,观看完整场斗法。 “我这位新师妹不简单。老祖,你可以放心了吧?”毓神宗的宗主梁易枫听着云麟台传上来的声音,朝着叶司韶笑道。 叶司韶笑而不语,只将目光从云下收回,身影微动,已朝着寂生峰离去。 梁易枫追随其后,与他一起消失在云端。 天下这番对话,云麟台上的人自是不知,随着顾衡的宣布,立尊之事尘埃落定,四周修士围上云麟台,簇拥着南棠,纷纷向她拱手道贺。 南棠无法脱身,少不得一一应酬寒暄。 至此,悲雪由三脉分作四脉,新脉诞生,脉名长渊,眠龙的修士虞南棠以筑基之境,初登尊者之位,成为玉昆修仙界数万年来第一位筑基期的脉尊。 这桩事转眼之间由悲雪宗传入悲雪城,再传遍悲雪各脉各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短短两年光景,从藉藉无名的重虚宫五师妹,成为长渊脉尊,悲雪宗现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连南棠自己,在热闹散去,归于平静之时也不得不叹息一声。 只有顾灵风着实被南棠和夜烛给整郁闷了,呆在剑里死活不肯出来。 他以为自己纡尊降贵变成一把剑,理所应当成为她手里最厉害的武器,压轴登场、风光无限又霸气十足的存在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可万没想到的是,做人抢不到南棠的欢心就罢了,做剑还是被那个半魂压了一头,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简直气到肺都要爆炸。 “虞南棠,你给我说清楚,谁才是你手里的剑?”憋了半天,顾灵风还是憋不住,进了南棠神识虚空,怒而质问。 人的尊严保不住,但剑的骄傲还是要争取下。 南棠看了眼夜烛,夜烛似乎心情很好,也不计较顾灵风的质问,只双手抱胸等着南棠回答。 这问题不好答。 “顾魔尊,您消消气。先前情况特殊,我得速战速决,这才将计就计动用了夜烛。若论剑威,自然是您最强,我们两人可都仰仗您的威势,若是没有您,先前那一战可斗不起来。”相处了有一段时间,南棠自然知道顾灵风这好面子的脾气,忙好声好气哄道。 谁能想到,在外不可一世的堂堂长渊新尊,却在自己的神识虚空中对着自己的剑千哄万骗。 头大。 夜烛挑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刚想开口,被南棠一瞪,又闭上了嘴。 好话谁都爱听,顾灵风心气顺了几分,道:“你们?什么你们?我保护的只有你而已,和那小子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很能耐,还‘我是她的剑’,那么能耐就该自己上场!” 这话便是学着当日夜烛在地宫以真身示人时对众修说的,腔调几乎一模一样,险些让南棠没忍住笑。 不过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们三个,没有差别。 好说歹说,南棠才将顾灵风哄顺,夜烛却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还没回答,到底谁才是你的剑?” 要不是因为是魂神的关系,南棠恨不得一把堵住的嘴,好不容易才让顾灵风忘了这茬,他又提?所幸顾灵风并没听到夜烛的话,南棠这才松口气——都说女人要哄,现在看来,男人也没有例外。 “还没恭喜你呢,虞脉尊。”夜烛这时方笑起,朝着南棠拱手道喜。 南棠透过他混沌的魂体,仿佛又看到他星亮的眼眸,顿时笑了,却听他又道:“为什么叫长渊?” “你说呢?”南棠唇角微翘,笑嘻嘻的模样与在外头之时判若两人,“江山赠美人,万一日后你到玉昆,我再怎么也不能委屈你不是?” “你就如此笃定是我到玉昆随你?” “怎么你还想让我去赤冕?”南棠戏谑道。 明明隔着浩瀚星海,可二人说起玉昆和赤冕,仿佛只隔着一条河那般近。 “好吧,那你可得好好打理你的长渊,太破的地方,我住不习惯。”夜烛妥协,他的心情全都写在神情与言语上,一点没藏。 南棠的那句“长渊”,大大满足了他。 那厢顾灵风已经受不了地挠起空气,才刚刚平复的小情绪又高涨了——这一天天的,就看他两人恩爱了。初时还知道收敛,大抵是日子久了,这两人破罐破摔也不装了,当着他的面就你侬我侬起来,说得话那叫一个刺激他! 他真的太想拆散这两人了,但是这件事的难度,似乎比他变成人还要高! 憋屈! “顾魔尊。”南棠的叫唤却在此时响起。 顾灵风斜睨两人一眼,阴阳怪气道:“哟,你还记得我在旁边啊?” 相处久了,南棠的脸皮已经练得相当厚实,对于顾灵风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收起面对夜烛时的满目柔情,正色问道:“魔尊,有件事我一直想请教你,你是如何知道句芒春种和十方古阵的,它们之间又有何秘密?” 当初她在塔底初见顾灵风时,他曾以春种与古阵的秘密做为交换,后来她虽然将他收为剑灵,却碍于时间紧迫,一直没能问及此事。 这世间知道句芒春种和十方古阵的人不多,知道二者之间有联系的,就更少了。 听她问及此事,顾灵风神情顿收,一改先前的阴郁,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片刻,方道:“句芒春种与十方古阵之间的联系,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不比魔尊见识广博,还望您能不吝赐教,毕竟如今我们共坐一条船,生死与共。” 顾灵风沉默起来,似乎在考虑说的必要性,良久终于道:“句芒春种木神令,十方山神十方阵。你听过吧?”在看到南棠点头以后,他又续道,“玉昆仙界一共有十九个十方古阵,这十九个古阵,有些已经荒废,有些仍在启用,比如回龙塔下用来镇压本尊的古阵。古阵本无神力,乃是启阵者与十方天地沟通之阵,可凭此借调山海神力以展神威。所谓木神令,指的便是句芒春种。” “这我明白。”南棠身怀句芒春种,没人比她更懂春种与十方阵间的关系。 “那你又知不知道,梵天界在万万年之前,就已经在钻研句芒春种?否则回龙塔的十方古阵为何能启用?他们也握有启动十方古阵的方法,只不过和你不一样罢了。”顾灵风缓道,“当年白潮与我尚交好之时曾告诉过我,他慕名梵天界已久,千方百计想加入梵天界,回龙塔就是他为了入梵天界而献贡之物,梵天界则以塔为名在十方古阵之上做实验,希望借十方古阵之能,抽取玉昆山海之力,炼制强器。” 南棠重复了一句:“强器?” “你师父是叶司韶,他难道没告诉你,梵天界有七金一无之说?那个无,就是梵天强器,足以制霸星域之物。” 南棠微惊:“我以为那是一个人。” “你的想法也没错,那的确是一个人。不过修士以人为器,也不是什么奇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顾灵风无所谓道,“这些只是白潮当年告诉我的,说得倒是悬之又悬,这么多年过去,也没见梵天界真的出现这么个人物,不过他们在造木神令倒是不假,你这个真木神自己小心点吧。” 南棠心绪微沉,不由望向夜烛,想听听他的意见,但很少见的,夜烛也失神了。 “你要真对这些好奇,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梵天界,不过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我觉得你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顾灵风见她发怔,语重心长地劝道。 南棠刚要回话,却听到一声传唤。 “南棠。” 这声音自洞外传来,却响在她的耳畔,仿佛这洞里洞外所有禁制都失去效力,那声音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仿佛那声音的主人可以随意进入般,可他又没有闯入。 南棠认出这声音。 洞门隆隆而启,她亲自迎到洞口处,朝着天际拜礼:“不知师父驾临,未曾迎接,南棠失礼,还望师父降罪。” 来的这人,正是叶司韶。 “以前可没见你如此识礼,怎么如今倒与本尊生疏起来?”叶司韶从半空落下,笑道。 叶司韶没有进她洞府的意思,南棠便走到洞外,陪在叶司韶身畔,道:“以前师父也没说过自己是西琉月的主人呀。” “这是怪本尊了?”叶司韶的笑更大一些。 “不敢。师父若是有事,传我前去便是,何故亲自来此?”南棠跟着他一边踱步向前,一边开口道。 师徒两人在雪地上慢慢走着,不多时便踩出两串脚印。 “明日为师便要离去,是来与你辞别。此前为师本有意带你回西琉月,不过你有心争夺长渊脉尊之位,想来心中自有打算,就不勉强你了。”叶司韶双手负在身后,温柔的话语在冰天雪地间似有温度般,“还没恭喜你,虞南棠脉尊。” 他说话之间,身边幻出一方玉简。 “给你的贺礼,收着吧。”他又道,“九都护仙阵的阵图与三件重器的炼制之法,赠你护山所用。” 南棠心中大动,躬身以双手接下此礼。 这礼不比其他,乃是她日后建宗立派之本。 “南棠谢师父赐!”她郑重道过谢后方直起身来。 叶司韶扶她起身,续道:“南棠,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为师?” 南棠想起顾灵风说的话,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叶司韶却又抬手轻按,道:“在你问我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此前为师问过你,可愿加入梵天界,你有答案了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仙凡(师弟,你得听我的话。...) 一轮弦月悬于峰巅, 清辉之下满目雪色,山峦静谧无声, 愈显孤寂,也让叶司韶的声音无端透出清冷。 他虽然笑着,目光却如天际这轮弦月,清冽冰冷,看不出情绪。 南棠摸不透他,他像裴玄熙,却又不是裴玄熙,她无法将他完全视作恩师。 “若是加入梵天界, 我需要付出什么?”南棠问道。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能得到什么。”叶司韶已经走到雪峰的观景台上, 远眺雪月夜峰。 “梵天界是凌驾于六宗三海的存在, 位于玉昆巅峰,而我只是玉昆修仙界一个普通的修士。在离开重虚宫时甚至没人听过我的名字,直到如今, 我也才摸索到了修仙的一些皮毛, 比我强大的人大把存在, 我只是不明白, 师父为什么要找我?”南棠道。 梵天界不是秘境, 不是星域,不是一个可以探索的地方,它更像是一个符号, 一张巨网,遮掩着超越玉昆修仙界的无数秘密。 “梵天界从来不看境界修为, 当然,强悍的实力也许能够让你的起点更高, 但也仅止于此,否则白潮也不会加入梵天界多年仍只是黑纹。你以筑基期的境界登上脉尊之位,实际修为约在化神前后,这对玉昆修士来说或许很少见,但在梵天界里……却不算什么。”叶司韶淡道。 梵天纹有黑紫金三色与无四种,黑色梵天纹,是梵天界最低等的,而白潮的境界应该没有逊色叶司韶太多,但两人在梵天界内的地位,却如天壤之别,这令南棠心生诧异。 “梵天界里有大把的凡人,他们毫无修仙资质,却拥有着匹敌修士的能力。”叶司韶向她介绍起梵天界来。 南棠眉头微蹙,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强大的,凌驾于六宗三海的梵天界,竟由许多凡人组成。 “不要小看凡人。仙凡之争,在玉昆亦或是任何一个修仙界,从来都没停止过。”叶司韶缓缓道,“修士手握术法,寿元绵长,自称为仙,可呼风唤雨,原该匡扶天下,庇佑苍生,为凡人弱灵守助,可这万万载过去,修士凭借术法凌驾于凡人之上,肆意掠夺厮杀,因一己私欲毁村灭城之事,并不少见。仙人斗法,凡人遭殃,凡人性命在他们眼前不啻蝼蚁,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这些只是资质不足的凡人。” 所谓修士,也只是凡人修行而来,同样都是人,没有谁愿意永远被压在最底下。而这些没有修炼天赋的凡人,也仅仅只是资质不足,他们或许拥有着这些修士所无法企及的更高领悟力。 “所以,就有了梵天界?”南棠心头生出浓浓好奇来,像听故事般听着叶司韶娓娓道来。 “梵天界的始祖,是个凡人。这个人乃是天生的绝灵体,无法修行,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领悟力。当时恶修横行,为达修炼目的肆意争抢掠杀,视人命如草芥,令得生灵涂炭,凡人流离失所。为了抵抗修士的恶行,他聚集了很多与他一样的凡人以及低修,钻研御仙之法,那便是梵天界的前身,灭仙界。” “……”南棠越听越惊讶——梵天界竟是凡人为了对付修士的存在?这太匪夷所思了。 “很惊讶吗?我初闻之时也与你同样惊讶,想着凡人如何能够灭仙?简直荒谬。但你可知,他们还真的拥有这样的能力。天生万物,真的很神奇,修士炼仙,凡人造器,互为制衡,开启了漫长的仙凡混战。凡人之器,同样拥有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那应该是一段极其黑暗并且混乱的日子,仙凡二界两败俱伤,天地同损,致使星域浩劫出现,仙凡二界才不得不停止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共同面对这场浩劫,但为时已晚,星辰陨落,仙域崩裂,无可挽回。” “这个仙域,是九寰?”南棠努力消化着叶司韶的话,开口问道。 叶司韶没有回答她,只又道:“梵天界就是当初仙凡二界达成共识之后所改立的。修士加入灭仙界,共同面对天地浩劫,而灭仙界也正式更名为梵天界,自此便以梵天界的名字,存到现在。” 如今,仙凡二者已相安无事地过了很多年,玉昆修仙界的梵天界,也仙凡共存了许久。 “告诉你这些,只是望你明白,梵天界并非什么修罗地狱,如今只是维持仙域平衡,钻研星宙奥妙之地。要你加入梵天界,也并非因为看中你身上的句芒春种。”叶司韶毫不避讳地提及南棠的秘密,“如果真的为了句芒春种,梵天界有千百种方法,能将你带回钻研。” “像对萤雪那样吗?”南棠忽然问道。对于叶司韶知道句芒春种的存在,她一点也不奇怪,毕竟连顾灵风都看得出来的事,叶司韶没道理不知道。 叶司韶神情微滞,片刻后方叹息一声:“你们不一样,萤雪他……牵涉到更加隐讳的秘事,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放心,六十年前我将萤雪带出梵天界时抹去他所有信息,如今梵天界中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我希望你加入梵天界有两重原因,一则是为了十方古阵,此阵奥妙非常,尚未被勘破,需要你的帮助;二则亦是为了萤雪。” “为了萤雪让我加入梵天界?”南棠越发迷惑了,前面的理由她能理解,可后面这点…… “那孩子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弟子,可你也看到了,他与我之间并无师徒情分。他幼时受尽苦楚,心性极为不稳,玉昆之上恐怕也只有你的话,对他还有几分作用。我不想他失控,他也不能失控,我需要有人帮我,替我看住他。”叶司韶又道,“至于加入梵天界的好处……除了地位、修炼资源、人脉,还有你想知道的许多事。” 语毕,他收声不语,望向南棠。 今晚这一席话,他已经拿出很大的诚意,说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如今就等南棠的答案了。 南棠垂眸,目光落在地上,沉默不语,叶司韶很耐心地站在她身边等着,直到她再度抬头。 “好,师父,我加入梵天界。”南棠郑重点头道。 叶司韶与她对视,唇角逐渐翘起,一言不发地执起她的右手,掌风一扫,将她衣袖扫至肘上,露出一截白皙藕臂。 “不后悔?”他问她。 南棠摇头——与其说是那种种利益打动了她,倒不如说是叶司韶说的那个故事打动了她,凡人与低修所缔造的强者之界,她确实好奇了。 叶司韶掐起剑指,指尖聚起浅光,凌空在南棠右臂之上绘下一纹。 紫色暗纹浮现在她右手小臂的内臂之处,绽起幽幽光芒。 “紫纹?”她有些诧异,白潮老祖那样的人物都只是黑色,她却是紫色? 叶司韶收手:“我说了,梵天界不看境界。白潮境界虽高,但他并无特殊之处,加入梵天界也只是为了修炼,于梵天界毫无助益。当初他能进入梵天界,是贡献出了悲雪城的回龙塔与十方古阵。而今他为了从黑纹化为紫纹,又贡献了星罗界,你一定好奇我为何会随他进入星罗界吧?” 南棠确实好奇,星罗界的异变,到现在都还是一团谜。 “梵天界的成员若要晋阶,是需要对梵天界有所贡献的,如果成就与能力不足以晋阶,就必需贡献实物,比如回龙塔。星罗界就是白潮新贡之物。”叶司韶再度转身,望向远空,“月枭不是提过天地异动之事,万万年前灾劫重现,那是梵天界数十星术师共同推演而出的结果,在梵天界内并非什么大秘密。若是灾劫再现,则天地溃决,玉昆不复存在,所以梵天界的修士一直在寻找应对之法。” “那可曾找到?” “哪那么容易?一切不过推测,应对之法也只是假想而已。白潮就利用了这个预言,提出迁徙之法。”叶司韶淡道,“事实上,他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被星域黑魇寄生,受其蛊惑,听其召唤,为其信徒而不自知。他以为无量天外是个崭新仙域,便以此贡献梵天界,既想率先占领新仙域独吞好处,又想得到梵天界的助力,是以带足悲雪强修,以为可以开辟新天地,却不知那只是黑魇诱食的迷幛而已,到头来落得魂神尽失的下场。” “那白潮老祖如今?” “黑魇之力奇特,我要将他带回梵天界研究。”叶司韶没有隐瞒这件事。 “师父,你说过梵天界七金一无,那个无,是怎样的存在?”南棠没再多问,只是想起顾灵风提过的事。 “无,是梵天界至高无上的象征,是广袤星宙无限认知,也是不可能的存在,既为不存在之物。”叶司韶的神情陡然间凝重,“梵天界的无,不能存在,如果存在了,那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 一席谈话,从天黑到天明,直至叶司韶离开。 南棠的迷惑被解决了一部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数的新谜题,但叶司韶并没时间一一为她解答,只给她留下了一方小令牌,让她自己去找答案。 令牌乃是梵天界位于玉昆以东的天玄藏书阁的出入牌,此书阁号称玉昆第一藏书阁,其中收录了无数典藉,实为梵天界之物,里面也存放了无数梵天界的研究资料。 里面可能藏着她想了解的答案。 但天玄藏书阁离此十万八千里,而今她刚出任新脉脉尊,正值万务缠身之际,难以脱身,少不得只能先将书阁令牌收起。 天光大亮,已是崭新又一天,南棠今日也要离开悲雪宗。掐指算算时间,她已经有好几月没回紫薇三师府了,也不知嫣华他们怎样了? 如此想着,她跃上天禄兽兽背,正要往山下飞去,可忽然间抱着天禄兽的脖颈停在半空,片刻后,她改道他处。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她就看到萤雪独自坐在棵雪松底下,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悲雪宗里的修士虽然很多,但在他身边,从来看不到一个人。 “萤雪!”天禄飞到雪松前,传下声清脆叫唤。 萤雪抬起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禄兽上坐的人。 “我要回紫薇三师府了。”南棠朝他道。 “师姐是来同我道别?”萤雪绽开一抹冰冽的笑。 “你不跟我回去吗?”南棠反问他。 萤雪眸中闪过困惑:“跟你回去?” 他以为,她再不管他了。 南棠居高临下看着他:“是。”见他面上惑色更重,她又道:“师父让我看着你。” 没有隐瞒,她实话实说。 像很多年前他们初见时那样,她被裴玄熙带到他身边,笑吟吟地说:“师父让我照顾你,从今天起,你是我师妹,你得听我的!” 过了六十多年,她说了同样一句话。 “师弟,你得听我的话,不然我再不认你了!”南棠从兽背上探身而出,伸出小指。 萤雪起身,雪松上扑簌簌落下的雪粉,浇了他满头满肩。 “好,我会听话。”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收徒(有请虞尊归脉——...) 不到半日时间, 南棠就已从悲雪宗飞到紫薇三师府。 久违的阳光与街巷来往的行人,都让她心生平和, 恍惚之间,星罗界不真实得倒像是一场噩梦。仙途漫长,有时难免迷惑,这般经生历死的修行,是为了什么?为了绵长寿元,还是为了成就无上地位?又或是窥破天机超脱轮回? 这一刻天地宁静,悲雪城的普通修士与凡人依旧为修行和生计奔忙,紫薇三师洞中她的好友和弟子也可以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 星罗界离他们如此遥远,没人知道悲雪城险些毁于一旦, 玉昆依然如初, 南棠忽然便心生莫大满足,可能于她而言,这条漫长仙途最终的归宿, 就是返璞归真。 出世而修, 入世而安, 看白驹过隙,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守山平海静,四方安定。 如此而已。 紫薇三师府的洞门隆隆开启, 两道兽影迎面扑来,南棠被它们落在地上的黑影笼罩, 下一刻,她就被扑在地上, 湿漉漉的舌头劈头盖脸一通舔。两只赤宁兽已经长成壮硕威武的大兽,一身毛发油光发亮,守在紫薇三师府的门口,做了护山灵兽。 “吼——” 天禄兽发出一声沉吼,两只撒欢的赤宁兽野性顿收,规规矩矩站定,满脸老实。 南棠忍不住笑了:“还是你行,老父亲余威犹存。” 夜烛用兽眸白她一眼,没有作答。 “走了!”南棠拍拍两只赤宁的脑门,朝里面掠去,赤宁一左一右紧随其侧,身后便是天禄与萤雪。 及至山脚下时,她忽然驻足,前方的迎客松下已经站满人。 “恭迎脉尊归来!” 伴随着她缓慢向前的脚步,前方站着的人同时躬身长揖,齐声道。几乎整个紫薇三师府的人,都集中到这里迎接她的归来,重虚宫的弟子、陆卓川四人、嫣华、缇烟、夏淮、苏迩……甚至还有萧寂。 “谁的主意?”南棠看着眼前这阵仗,莞尔道,“让我猜猜,是不是杜一壶?” 除了杜一壶,她再想不出有其他人会做这种事了。 “老师这回可猜错了,是掌门吩咐的。”杜一壶挠挠头,朝着迎客松下望去。 众人退开些许,露出站在迎客松正下方的人影。江止比南棠早一步归来,已经回到紫薇三师府有段时间了。他着掌门华衣,背负长剑,远远朝着南棠一拱手,道:“江止见过长渊脉尊。” 他所执乃是下修之礼。 “师兄……你何必如此见外?”南棠叹道。 “今时不同往日,你已是一脉之尊,统领群山,我自当俯首。”江止淡道。 南棠还没回答,旁边就传来一声长笑,夏淮双臂环胸而来,只笑道:“我可不会像掌门师兄这般同你见外,你也别怪我无礼。师妹,恭喜你。” “多谢夏师兄。”南棠这才甜甜笑开。 在场没有外人,她自然不必像在悲雪宗时那般装腔作势,又朝嫣华和缇烟展开双手。 “师叔,可想死我了!”嫣华率先冲到她面前,狠狠抱住她。 “多想?”南棠被她抱住,摸摸她的脑袋,笑道。 “一日不见三秋那么想!”代为回答的是缇烟,她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打个哆嗦,又道了句,“肉麻!”唇边却是止不住的笑。 “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我给你带了样大礼回来。”南棠道。 “什么礼物?”嫣华抬起头,眼眸晶亮。 “你会喜欢的,一棵摇钱树!” 嫣华听得眼睛大亮,还没等问出声来,树上忽然跳下一道小黑影,咻地在南棠面前化成一个金发少年,朝她伸手:“姐姐,我要妹妹。” “这么久不见,你就只记挂天曦?”南棠弹了下衔宝的脑门。 天曦飞身而出,扑到衔宝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声音依旧冷淡:“哥哥,我要吃果子。” “肚子疼别找我!”南棠警告了这两人一句,左手搂着嫣华,右手揽着缇烟,左拥右抱往山上走去。 浩浩荡荡一群人紧随其后,七嘴八舌地上了山。 天禄兽和萤雪被她远远扔在最后,一人一兽对望了一眼,不知怎得就有种被抛弃的难兄难弟意味。 兽眸微微一眨,似乎在说——习惯习惯,这就是你师姐虞南棠,她身边注定会围绕着很多人,不会独属于任何一个人。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也不论是他还是萤雪。 ———— 一行数人上了紫薇三师洞的主峰,杜一壶跟在南棠身边,边走边禀报着这几个月来紫薇三师洞的情况。廊回俞琼仙设在三师洞外的法阵已经被彻底移除,三师洞里的师兄弟们并无一人受伤,悲雪城的沈谜为了平息此事,派人送了不少灵丹妙药过来以作弥补。 “丹药如今都存放于后山小库房内,此外,还有城中各门派送来的拜山礼,也都归置于库房内,我令人逐一登记造册,老师请过目。”杜一壶一边说着一边奉上本册子。 南棠接过扫了眼,册子登记得一目了然,十分清楚。那边商九、叶歌等人也纷纷亶报着各自手头的事务,南棠没想到自己数月未归,紫薇三师洞依旧运作常,每人各司职,甚至比她离开之时还要更井然有序。 “与我无关,你知道我素来不喜俗务,是你这几个弟子的功劳。”夏淮见南棠眼神一转,就猜到她想说什么。当日她离开之时将紫薇三师府交给他代管,不过除了应对俞琼仙之时他主持过大局外,后来便再没管过洞府里的杂事,都是这几个弟子忙前忙后,不仅要修行,还要兼顾整个紫薇三师洞的运转,对外的人情往来,对内的各色安排…… 南棠笑了笑,走到大殿正中之后驻足转身,忽然朝着杜一壶四人开口:“跪下。” 杜一壶四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怔,认识南棠这么久,也没见她用这般口吻说话,故也不知他们是做错了什么,惹她生气,一时之间心内惶惶。 “老师,可是我们做错事了?”叶歌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让你们跪下就跪下。”倒是夏淮看穿南棠意图,笑着道。 陆卓川忽意识到了什么,眼中一阵惊喜,双膝落地跪在南棠身前,顺便扯下身边三个同伴。 “转眼都三十年了,承你们喊了我这么多年的‘老师’,我却未尽为师之责,惭愧。如今我便当着掌门师兄与这么多重虚宫弟子的面问你们一声,可愿拜我为师,成为我的嫡传弟子?”南棠朝着四人问道。 此话一出,杜一壶、商九、叶歌均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南棠。 他们都是丙班的弟子,资质不佳,天赋不足,除了南棠以外,他们没有遇到过肯真心教导他们的人。而如今南棠已经贵为一脉之尊,他们之间已是天壤之别,她能顾念那份师徒香火缘已是难得,至于成为她的嫡传弟子,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愣什么?”陆卓川的反应最快,以手肘撞向身边的杜一壶和商九,而后拜倒在地,只道,“弟子陆卓川,愿拜入师尊门下,终生侍奉师尊。” 被他一句话惊醒,杜一壶、商九和叶歌三人同时拜倒,声音发颤地郑重行了礼,嫣华见状,早备了四杯茶端到四人身边。 “敬师尊茶。”四人同时向南棠奉茶。 南棠逐一品过,将四人扶起,按每人的功法各赐了一件上品灵宝并一瓶极品丹药作为见面礼,这才又问向江止:“师兄,我想带他们去长渊,可成?” 虽然收了徒弟,但四个人仍还是重虚宫的弟子,她想带走,需问过江止这个掌门。 “你的弟子,自当随你。”江止点下头。 “此去长渊,前路未知,你们呢?可愿随我?”南棠再度问向杜一壶四人。 “弟子愿追随师尊!”四人异口同声,脸上的喜色止不住外溢。 夏淮便朝南棠道贺:“师妹此番归来,不止荣任脉尊,还喜得四徒,可喜可贺,值得好好喝一杯!” “应该的!”南棠笑容灿烂,看着满殿的人,只道,“两位师兄,师弟,各位同门,今日不醉不休。” 先让她痛快醉一回,余下的琐事,明日再议。 ———— 一场酣畅淋漓的痛饮,直至夜深,满殿东倒西歪都是喝醉的人,便连江止这般内敛的人,也饮到八成醉,捏着眉心斜倚殿内法座之上,更别提其他人了。 南棠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惬意的时刻了,搂着天禄兽团在殿外的大树下,满脸满眼的醺意,手里还抱着坛快要空去的灵酒。 她不是容易醉的人,但今天想醉,就醉了。 “阿渊,你也喝一口!”醉了的南棠,会做些平时不做的事,比如扒拉开天禄兽的嘴,往兽嘴里灌酒。 天禄兽颈间的毛已经被打湿,他无可奈何地用兽爪按住她的手,仰头一甩,将倒到身上的酒液甩飞。 “虞南棠,你醉了!”夜烛的声音在她神识虚空内响起。 南棠再度搂住天禄兽的脖子:“醉了就醉了,我高兴。说起来,你都没陪我喝过酒,真可惜。” “谁说没有?”夜烛道。 天禄兽缓缓趴到地上,任她倚在怀中。 “我现在就在陪你喝。”他又道,“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遥远赤冕的浮舟,有人倚在巨大的佛掌上,正捧着酒坛,一个人静静喝着。 南棠闻言转头看向天禄兽,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提起酒坛对着满天星斗。 “敬你!” 隔着天河,遥敬一杯。 那厢的人亦举起酒坛——相隔星海,同饮。 天光,就在这朦胧醺意间亮起,星斗褪去光芒,隐入天河,醉去的人复归清醒。 悲雪城主沈谜亲自驾临,带着顾衡之谕于紫薇三师府的主殿内向南棠赐礼—— “此为长渊脉印,乃玉昆一脉之尊的身份象征;此为明雪符,可召新脉座下众山主。”沈谜的声音响彻大殿内外,落入每个人耳中,“得此二物,脉尊确立。” 她说着又朝殿中凌空扫袖,一道青光绽起,殿内刹时间浮现一张巨大舆图。 “长渊新脉领域已定,万影山为界,廊回东北八山五十二峰共十三门派,包括落枫谷与洗泪河,尽归座下,有请虞尊归脉——”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鹿仙(漂亮的小鹿仙。...) 随沈谜一起送到紫薇三师府的, 除了长渊印、明雪符与新脉舆图之外,还有一份长长的礼单。 “建脉不易, 你的长渊脉位置又特殊,是会比其他山脉更艰难些,这些东西也只是杯水车薪,望能解你燃眉之需。另外顾宗主还说了,免除长渊脉十年供奉,前三年每年悲雪宗还会向长渊调拨五百万灵石及十车木石供你建脉之用。除此之外,每年还会提供长渊脉修士前往悲雪各大秘境修行的机会。” 趁着南棠看礼单的功夫,沈谜说起顾衡的安排。 礼单很丰厚, 出手就是两千万灵石,百万灵髓, 次品丹药一万份, 良品丹药一千份,极品丹药百份,建派所用仙木、玉石、各色灵矿共计三十车, 护脉法阵图五套, 灵器百套, 符箓千份, 其余天材地宝不计其数。 看样子顾衡迫切地想要长渊脉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展起来。 “难为顾宗主与沈城主想得如此周全, 虞某感激不尽。虞某初任脉尊,有诸多不明之处,日后少不得要麻烦沈城主, 还请沈城主不吝指教。”南棠收下礼单,抱拳谢道。 “虞尊太客气了, 这些皆是在下份内之事。顾宗主也交代了,若日后你遇到难处, 只管找他。”沈谜啜了口茶,笑着道,“建脉之初,长渊的人手必然不足,你座下各要职空缺,悲城宗内倒有不少人才,在下可以举荐,另外宗主有意调拨一批人手随你回长渊,不知你意下如何?” “宗主与沈城主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人手分配之事,待虞某斟酌后再回复宗主。”南棠并没立刻接受顾衡的这份好意。 顾衡对长渊脉表现得过于急切,又是送物,又是送钱,还要送人。前二者都好说,日后易还,但这人力……南棠不希望长渊被外人干涉,尤其是脉内要职,断不能交到外人手中,她要亲自挑选。 沈谜闻言仍只一笑,没有继续游说南棠,只道:“若有需要,你只管开口便是。” 语毕,她又与南棠聊了半天建脉举措,方起身告辞。待她离开之后,南棠并没休息,只把江止找来,将这份礼单交给江止过目。 “这些东西……看着丰厚,但用在建宗立派之上,远远不够。长渊脉的位置比较特殊,截断了从廊回到天遗宗的唯一一条通路落枫谷,廊回山若与天遗宗之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曝露在长渊之下。然而长渊脉本身条件不好,过于贫瘠,门派弱小,修士数量也不多,没有什么可以维持长远运转的经济来源,这脉易建难守。”江止绕着舆图走了一圈,边走边蹙眉。 “我与师兄看法一致。顾衡的意思我也猜中几分,他大约要将长渊脉当作制约廊回山的棋子,棋子本身不济,自然需要依赖于他才可维持运转,时日一久,长渊脉必定沦为他的掌中物。” 后面还有半句话,南棠没说。 一旦长渊脉受制于顾衡,则她这个脉尊必然被架空,只能成为顾衡用来控制长渊的傀儡,这与她立脉的初心相背离,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江止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也不必太紧张,慢慢来吧。悲雪宗给的东西,能用的物尽其用,不能用的,再寻他法便是。人手方法,若你信得我,可先从重虚宫调拨一部分弟子过去帮你,我再和万筠仙尊谈谈,看可否由眠龙全脉调人,把长渊建成再说,你再慢慢招揽人才,不必一开始便受制于顾衡。” “我自然相信师兄,相信重虚与眠龙。”南棠当即抱拳,“多谢师兄。” “客气了。帮了你,也是为了重虚宫和眠龙。日后两脉之间少不得合作往来,互惠互利。”江止语气淡淡的,唇边绽起些微笑意。 他与南棠,这样就挺好的。 二人又聊了许久,这才将正事放下,江止慢慢又说起另一事来。 “我出来已久,过几日就要回重虚宫了,此番见你有这般成就,我也放心了。有机会,回重虚宫坐坐。” 两人缓步踱向殿外,南棠见他眉心红纹炽艳,毫无消褪的迹象,斟酌了许久终于开口。 “师兄,你的心魔……我可以帮你。” 句芒春种既然能够克制蛊虫,自然也能对付他被反噬的蛊虫,蛊虫一去,心魔自消,南棠有把握可以帮到他。 岂料江止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南棠,你想没想过,这心魔不是消除不了,而是我不想除。”他轻抚过眉间红纹,魂神中响起一声清脆的笑声,他便随之绽起一抹温柔笑意。 南棠一怔,她不明白江止的意思。 “让她陪着我吧,你不必担心,多谢了。”江止又是一笑,恍惚之间像六十年前陪她练剑的少年。 而那个一声又一声唤他“师兄”的姑娘,永远留在过去。 眼前站的是虞南棠,他的心魔却名作五师妹,她们已经不是同一人了。 这个心魔,他此生不除。 ———— 与江止谈完,天色又暗,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已经过去。南棠只觉没做什么事,时间就嗖嗖逝去。 她捏着眉心走到殿外,想要歇口气,可脑中乱麻般的头绪却止不住一个个冒上来,她在崖边站了半天,忽然看到天际几道兽影飞过。 兽吼与笑声响起,天禄兽飞在最前方,两只赤宁兽跟在后面,一团风球随后,风球之上坐着金发少年,少年怀里抱着个小姑娘…… 这一长串的兽队绕着紫薇三师山飞了又飞,一会直飞上天,一会俯冲入地,只差没把这里的天给掀了。 南棠越看越不平衡——她在这里为正事纠结不已,夜烛倒好,带着兽子兽娃满山撒欢? 夜烛也是闷到无趣,南棠处理正事没功夫理他,他又只是寄生兽躯的半魂,做不了什么,只能带赤宁兽玩,哪想到风妖和衔宝还有天曦镜见了个个都加入其中,一时间玩心大起,闹了起来。 察觉到杀人般的目光时,他想停止已然不及,南棠已经箭般跃到他背上,狠狠搓揉起天禄兽的毛发,一边道:“走,带我出去!” 出去? 夜烛不解。 “去灵仙坊。”南棠道。 她心里烦,想出去走走,正好手里握着梁易枫送的灵仙坊执令符,索性就趁着天未黑尽去给他换身皮囊。 天禄兽的身体,在星罗界里也损得差不多,不能再用了。 ———— 天刚刚黑,悲雪城中灯火璀璨,大小商肆正是热闹的时候,城中最大的宠兽铺子灵仙坊亦不例外。 晚上的生意要比白天还要好点,灵仙坊的门口络绎不绝全是进进出出的客人,凡人侍者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来往修士,将人往里引。 叶司韶说得没错,在悲雪城,亦或是玉昆,凡人与修士确实相处得还算融洽。 南棠在仙灵坊外落下,将天禄兽收入戒指中,半魂游入神识后,这才朝仙灵坊大门走去。仙灵坊从外面看是个门面漂亮的三层楼阁,但跟着凡侍进入坊中后,南棠才发现坊中别有洞天。 仙灵坊的内部有山峦、河海、草原乃至冰野……所有的宠兽按着各自的习性被驯养在不同区域,正中的三层楼阁,只是用来接引客人以及拍卖灵兽的地方,不是特别稀罕的灵兽,在客人提出要求后,会由仙灵坊的侍者带着他们前往各处挑选灵兽。 这里的灵兽分作培育和驯养两种,培育的灵兽是经由仙灵坊的修士养育长大的灵兽,这类灵兽一般是比较普通且易于繁育的;驯养类的灵兽则由修士从外界捕回,经过驯养后再出售的灵兽,这类灵兽不易繁育且野性十足,一般都是高阶灵兽。 不过这两种南棠都不需要,她要的不是活兽。 “您……您就是虞尊?!”接待她的侍者一看到她手中的执令符神情就已改变,再听她自报名讳,当即明白眼前所站之人是谁,颤声问道。 南棠并不知道如今自己在悲雪城有多出名,看着侍者诚惶诚恐的神情,与四周随之而来的目光,她难免有些不自在。 “竟是虞尊驾到。” “是虞尊!” “长渊脉的脉尊……”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全都在讨论她,南棠循声望去,那片声音忽然间消失,被她看过的修士全都垂头不敢多说半句。 南棠便有些哭笑不得,她有这么可怕吗?明明眼神很柔和,也没释放任何威压,这些人为何这般惶恐? 这个问题并没答案,倒是后堂已经冲出几个人来,当前一个身着华袍,手戴玉扳指,一看到她就抱拳迎来,只道:“不知虞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虞尊恕罪。敝姓洪,灵仙坊悲雪分坊的掌坊人,见过虞尊。” “洪道友不必如此多礼,虞某只是来此挑些灵宠,你找个人给我介绍介绍即可。”南棠尴尬道。 她想找死兽。 “诶……”洪掌坊摆了摆手,笑道,“虞尊驾到,自然是由在下亲自侍奉,那些小的哪里懂事,没得造次得罪了仙尊。虞尊这边请,咱们入内慢慢聊!” 他一边引南棠进了后堂雅间,一边吩咐手下道:“快去将坊里的上兽谱取来让虞尊过目。”一边又继续对南棠说,“虞尊下回如果有需要,传音于在下就成,在下自会令人先将兽谱送到府上给您过目,无需您亲自跑这一趟。” “多谢洪道友。”南棠受到前所未有的礼遇,客气道。 “您想要什么样的宠兽只管告诉在下,咱们仙灵坊别的没有,宠兽那是包您满意的。见执令符如见宗主其人,全坊宠兽任您挑选。”洪掌坊带着她通过长廊往最里处走去,嘴里的话就没停过,“您来得正是时候,前几日刚来了批上好灵兽,棘骨兽、六翼狐、北水鲸……” 南棠尴尬道:“洪道友,我不需要这些,我想找……” “死兽”一词还没出口,长廊一侧的房间忽然敞开,几个人从屋中出来,当前一人,恰是南棠熟人林清沅。 “实在抱歉,帮不上贵坊的忙。”林清沅边向身后的人道歉,边退出房间,看到南棠时一喜,“虞道友?!” “林道友!”南棠也很意外,“你也来此寻找灵宠?” “不是的,是仙灵坊找我来医治一只灵兽,可惜我道行不足,没能帮上他们。”林清沅一边说一边露出憾色。 南棠闻言心头却是一动,朝敞开的门内望去。 门内设有莲座,莲座之上静静浮着个人。 没有灵兽。 浮在半空的人双眸紧闭,银白长发垂落,面容俊秀皮肤苍白,额前生有两根短短的小鹿角。 好可爱的人。 这是南棠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这不能怪林仙君,您已尽力了。”洪掌坊看到屋里景象,主动开了口,“这只银魄仙鹿乃是我坊内修炼了很久的仙兽,是本坊的镇坊之兽,前段时间已达化形境界,坊内请林仙君前来,本想借林仙君的慈莲圣心助他化形,可惜还是没有成功,他止于化人。” 灵兽要想化出人形,必经脱胎换骨之劫,这一点就连月枭那样的大能也无法避免,境界每有突破,都需经历一次,南棠自然知晓。 “我用仙力护住他的心脉,可惜他化形到一半,未能渡劫,魂神已散,太可惜了。”林清沅没有救到这个银魄仙鹿,难过道。 南棠盯着莲座上的银发男人,心念疾转。 “夜烛,要不……就他吧?” 夜烛的声音响起:“虞南棠,你到底是为我找躯窍,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瞧瞧她这一脸色迷心窍的模样?!他能不懂? “嘿,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过不来……也挺好。” 一不小心,南棠就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招兵买马(招兵买马) 看着南棠那副笑眯眯的志在必得的小模样, 夜烛发自内心地抗拒,可合适的躯窍不好找, 像这样魂魄散去而肉身未灭的肉身更加可遇不可求,他没有挑选的余地,甚至比起上回那个媚门姬潋,这个肉躯要好上太多,起码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需要他善后。 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妥协,南棠便开口向洪掌坊求买银魄仙鹿。 虽然不知道她买银魄仙鹿何用,又是如何让仙鹿复苏的,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商贾,不打探买家的私隐是他的素养, 何况修仙界无奇不有, 炼尸的修士大把存在,洪掌坊见得太多,自没放在心上, 再加上南棠身份特殊, 他索性分文不收, 直接将银魄仙鹿赠予她。 倒是南棠有些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白占便宜, 便想着另外挑些灵兽回去,一则照顾仙灵坊的生意;二则给那四个小徒弟也各挑只宠兽,提升提升实力;三则夜烛既脱兽形, 不可能再给她当坐骑,她也需要另外再挑。是以她又挑了几只灵兽, 不曾想待到结账时,洪掌坊又要送她。南棠自不愿再占便宜, 两厢推了半晌,洪掌坊最终才给她算了个成本价。 两厢结清银钱,洪掌坊才带着人亲自送她到门口,恭送她离去。 在门口道别了半天,南棠终于脱身,耳根子总算清净下来,这才有功夫回头看身后的少年。 少年有一头惹人注目的银色长发,被随意扎成马尾垂在后背,他生得眉清目秀,身形清瘦皮肤苍白,一双鹿眼又黑又亮,唇色透润,看起来腼腆又温柔,只不过现下臭着脸,眼底眉梢像挂了冰碴子般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怒。 只可惜顶着这么张脸庞,夜烛就是气炸了肺,也还是没法让人觉得害怕,反而透着股让人宠溺的骄纵。南棠没忍住,当街就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短短的小鹿角。 小鹿角冰冰凉凉滑滑,像上好的玉石,越摸越叫人上瘾。 啪—— 南棠的手被夜烛毫不留情打掉。 “别碰我!”夜烛恼火道,出口的声音却极为清悦,没有男人的低沉。 这样的夜烛,与在星罗界里遇到的本尊,有着天壤之别。他的本尊俊美得有些不真实,总有几分只可远观的意思,不像如今,便有些小脾气,也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宠着哄着。 两厢对比,南棠险些笑出声来,因怕再触怒他,只能生生忍着。 “好好好,不碰就不碰。” 她不说还好,一说就让夜烛更恼怒——这口吻,把他当什么了? 他怒而甩袖,一语不发朝前走去。 林清沅跟着南棠出来,目光在他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虽然十分好奇却也没有多问。 “悲雪拜山典结束了,林仙友接下去有何打算?”南棠见好便收,不再触夜烛霉头,转而朝林清沅微笑道。 “还没想好,可能到处走走吧,我师父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修仙也是一样,总是闭门造车,心境很难突破。”林清沅便道。 虽然相识的日子不算久,但几番接触下来,南棠打心眼喜欢这个姑娘。和她认识的大部分修士不一样,林清沅有着非常纯粹且坚定的道心,至善至诚,非常难得。 “要是林仙友没有要务缠身,不妨随我去长渊脉走走?”南棠开口邀请。 林清沅眼睛一亮,想也没想就道:“好啊,长渊脉的洗泪河乃是当年仙魔之战的遗址,我早就想去看看,能与你结伴同行,再好不过。”说话间她顿了顿,又道,“你叫我沅沅吧,我师父和同门都这么喊我,老是仙友仙友的,太见外了。” 南棠微微一笑,唤了声:“沅沅……”刚想让她也喊自己名字,前方却忽然有人扑通一声朝她跪下,挡住了她的去路。南棠与林清沅驻足,惊讶地盯着这人。 拦路的修士境界很低,不过筑基,看打扮是个散修,生得颇为英俊,目光谄媚地盯着南棠。 “虞尊在上,小修孙珀,仰慕仙尊已久,今日有幸得窥仙颜,五内俱沸,斗胆上前毛遂自荐,希望能拜入虞尊座下。”这人一边激动道,一边看南棠表情,见她略蹙双眉,马上改口,“小修自知资质不佳,不求成为虞尊弟子,只盼着虞尊能给个机会,让小修侍奉左右,小修便心满意足……” 孙珀话没说完,就被人揪着后襟从地上提起。 “她身边已经有侍奉的人了!”清悦却冰冽的声音响起,落在孙珀耳边,也落进南棠耳中。 “侍奉的人不嫌多!”孙珀一边挣扎一边道,脖子不住衣襟里缩,像只急欲脱壳的龟。 “哦?”夜烛提着人望向南棠,“他说侍奉的人不嫌多,你怎么想?要收么?” 说话间,他还笑了笑,很温柔地询问南棠。 南棠哪里敢说一个“要”字,忙道:“不要不要,有你就够了!” “听清了吗?”夜烛冷冷一语,将手里的人扔到街边。 孙珀犹不死心,还想说话,夜烛手里已经聚起青光。 “还不快滚!真要逼我动手?”夜烛忍无可忍。 只闻“轰”地一声,青光落在孙珀身边的地面上,吓得他脖子又一缩,抱头就逃。 南棠讪笑着面对夜烛的冷脸。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上回在悲雪城主府里也发生过一次。 世人到底对她有什么误会? 她明明是个极正派的人! 南棠想不通。 ———— 南棠想不通的问题,第二天就有了答案。 “哈哈哈……”缇烟听她说完仙灵坊外发生的事,笑到全身抽搐,一点面子也没给她,那张总是冷颜冷色的俏脸也因此而生动起来。 “笑够没有?”南棠沉了脸。 今日她是来找缇烟与嫣华商量正事的,顺嘴提了提昨日的事,没想到竟被缇烟毫不留情地嘲笑了。 “抱歉,实在忍不住!”缇烟忍了又忍,才算把这阵笑意给咽下,“这不能怪他们,你不知道外头怎么传你的吧?” 南棠摇头——没人到她面前说过这些。 “长渊新尊虞南棠有天人之貌,风流妩媚,裙下拜臣众多,连银沙月枭也为其风姿倾倒,身边侍修皆绝色,下至媚门美男,上至灭劫强仙,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走马灯似的换。”缇烟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再说不下去。 这要不是她深知南棠为人,怕也要被外头的传说给骗去了。 南棠听得嘴巴都快合不上。 她的身边来来去去,也就夜烛一个人,媚修是他,星罗界的强仙也是他,现在的小鹿仙还是他……好吧,外人眼里可能是多了点,但是—— “怎么连月枭仙君都扯进来了?我与他之间光明磊落,哪有私情?” “别急,还有你师兄江止和师弟萤雪……说江止因你绝情解契而神伤,说萤雪对你紧追不舍……总之,他们觉得虞尊喜好男/色,只要能入你法眼得你青睐,便能仙途无碍!”缇烟转述着坊间听到的消息,举起双手,一个个数下去,“你看,月枭,姬潋,星罗界的上修,新收的鹿仙,江止,萤雪……十个手指头快满了。” “……”南棠险些将桌子给掀翻。 “你也别气了,坊间传闻而已,人一旦名气大了,难免传出些风流韵事来。况且以你如今实力与地位,就算真的多找几个男人,也没什么。自己过得舒坦才最痛快。”缇烟不以为意地安慰她。南棠深吸几口气——多找几个男人?她怕夜烛能提刀从赤冕追来。 “不说这些了!”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开,望向不远处的嫣华,问道,“她怎么了?” 她和缇烟在这里谈了半天,嫣华却迟迟没有过来,一门心思在树下拿着小锄头刨土,这不合嫣华的脾性。 “没什么,和萧寂闹别扭了。”缇烟挑眉道。 “哦?”南棠望向缇烟——有状况? “还不是因为你!” “这也和我有关?”南棠大惊,总不至于萧寂也能算到她头上。 “前段时间因着廊回山的事,他二人多有接触,你来我往的不就……”缇烟将两个拇指对弯,解释起来,“都是头回喜欢人,吵吵闹闹也蜜里调油,两人正干/柴烈/火呢。这不是拜山典结束了,萧寂要回师门,又不想同嫣华分开,便打算让他师门长辈来提亲,想把人娶回去。嫣华不同意,她要跟你去长渊脉,一来二去两人没谈拢就闹矛盾了。” “原是为了这事。”南棠早就看出萧寂待嫣华的不同了,嫣华那榆木脑袋总算开窍也不容易,虽然嫣华不在身边她少一员大将,但也不能因为自己需要她就让她牺牲终生幸福。 “我劝你别这么想。”缇烟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淡道,“女人有点自己的功业比较好,别一头栽在情情爱爱里起不来。尤其嫣华那脾性,不擅与人交际,一门心思就知道倒腾泥土,真跟萧寂去了他师门,人生地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别怪我说话难听,恩爱时男人许能知冷知热疼着,日子一久欢情易散,到时候嫣华找谁说去?受了委屈谁帮她出头,遭了冷遇又有谁护着?” “你倒看得通透,想得这般长远。”南棠笑了,男女之事上,她还真不如缇烟清醒。 “按我说,也别结修,一年见个三五次,新鲜感在,不会腻烦,退一万步讲,若是日后真的感情淡了,拍拍屁股说散就散,也不至牵扯不清。”缇烟又道。 “哦……所以你对我那小徒弟就是抱着这么个想法?”南棠忽然凑近她。 缇烟的眼神猛地一慌:“你胡扯什么呢?” “我胡没胡扯,你心里有数,真当我瞧不出你与卓川之间那点事?你有嘴说别人,没胆承认自己的事?”南棠不怀好意道,“你是我的好友,卓川如今是我亲传弟子,再怎么样,他也得尊你一声‘师叔’。缇烟师叔,你对你这个师侄,到底作何想法?” “……”缇烟万没想到一番谈话会引火烧身,默了片刻才道,“你不是来找我谈正事的,扯这些做什么?” “正事当然得谈。”南棠复又坐回原位,并不逼问她,“你跟我去长渊吧,我身边缺人。” 她与缇烟几经生死,已经很熟稔,便没拐弯抹角。 “当初不就回答过你,等哪天你当上掌门给我留个峰头,如今你贵为脉尊,这个峰头还愿意留给我吗?”缇烟亦十分爽快地反问她。 南棠勾了唇角,道:“峰头一定给你留的,我要问的是另一事。有桩要紧的差事我想交托给你。” “何事?” “师兄同我说,万筠仙尊亦有意扶持长渊。眠龙与长渊两脉应该会合作,我希望由你接手两脉间的事宜。”南棠缓缓道,她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物色最可靠的人选分担要务是当务之急,和眠龙山的合作,除了缇烟,她想不出第二个更好的人选。 缇烟却沉默了。 “缇烟,当年之事与你无关,你无需揽罪上身。事情都过去这么久,难道你不想堂堂正正地出现在眠龙山与你的同门面前?不逃不避不躲不闪!”南棠问道。 缇烟仍不回答,只想起前几月在照影斋内见到万筠师祖时的情景…… “你好好考虑一下。”南棠并未再多劝什么,只拍拍她的肩便起身要去找嫣华。 “不用考虑了,我答应你。”缇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果断干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招揽人才(招揽人才) 陪嫣华在树下锄了半天土, 才算哄得嫣华心情好转了一些,南棠这才离开嫣华的居所, 往剑庐去寻钟俏,岂料前脚还没踏出这山头,便一眼在树后抓住了个人。 “萧寂?”南棠喊道,“你鬼鬼祟祟地藏在这里做什么?” 萧寂冲她打个噤声手势:“嘘!” 但显然晚了一步,那头的嫣华已经注意过来,萧寂躲无可躲,索性从树后站出,别扭道:“她心情好点没?” “你担心她的话, 就自己问呀。”南棠便不急着走了,双手环胸, 好笑地盯着他。 萧寂撇开脸去, 堵气道:“我倒是想问,可她不理我。” “你怎么在这里?”嫣华已经走了过去,看到萧寂, 明知故问道。 “他想知道你的心情好些没有?”南棠倚在树杆上, 整个人藏在树影中, 替萧寂传声道。 嫣华才刚因为南棠而笑的脸转眼又板了起来:“他不会自己问?是哑巴了?” 南棠望向萧寂, 刚要开口, 萧寂就已经跳脚道:“分明是你不肯理我,你倒怨上我。就算不想与我结修,也不必如此绝情, 过两天我就和师叔回秋明庄了,你也要去长渊脉, 再见面还不知几时,你能不能……别把时间浪费在与我置气之上?” 他气性上来, 当着南棠的面就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通说,气都不带换的。 “我也知道,先前要你随我去秋明庄是强你所难,我不对,我同你道歉,你心里有气撒出来便是,要骂要罚我受着就是,拿你当个小祖宗奶奶供起来也没事,但起码你得开口,别有事就闷在心里叫我猜不着。虞尊,你说是不是?” 看着萧寂那满脸让她主持公道的神情,南棠咳了两声,转向嫣华试探道:“也是,你气归气,话还是得同他说明白。他不是说了,任骂任罚,你要实在气不过,把他绑去长渊也成。” 戏谑的话语让嫣华神色微微一缓,唇角翘了翘又落下,只道:“谁稀罕绑他?!他不怨我不同他去秋明庄就不错了……” “我哪敢怨你?自你拒了我的提议之后,我可曾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哪天不是好声好气哄你?你倒好,冷言冷语下刀子一样扎心。这马上就要分开,你也舍得?” 萧寂说着说着,神情一颓,露出几分委屈,瞧得嫣华心也软了,只道:“舍得舍不得又能如何,横竖是要分开的。”说话间她眼露三分愧疚,缓了语气,又道,“和你无关,我也不是气你,就是气我自己罢了,你别放心上。” “我能不放心上?”萧寂上前几步,见她没有避开,便抬手轻抚她鬓发,“心都给你了,哪能不放?” 嫣华一下子红了脸:“别胡说,我师叔还在呢!” 她偷看了一眼南棠,南棠听到萧寂的话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暗庆幸夜烛从没说过这样的肉麻话。 “不就是一个长渊,一个在秋明庄,这都还在玉昆呢,你们至于这么难舍难分,好似再也见不着面?又不像我,隔着整个星海,都没你们这般……”南棠忍不住道,待看到他们疑惑的目光时又收了声,转而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给你们支个招吧。嫣华既然不想嫁去秋明庄,那就你嫁到长渊!” “啊?!”两个人异口同声瞪向南棠。 “玄昊山几位山君同我交好,待我到长渊之后会同他们商议合作事宜,到时会派人前往长渊长驻,我还想跟你们秋明庄借点人手,反正都是要派人来,不如你来,我那里缺人缺得很,你来了,既可负责与你们玄昊山对接,又能与嫣华长厢厮守,两全其美。” 南棠直起身来,目光星亮道。 萧寂可是个人才,他在修行上的天份虽然有限,可于门派打理之上却自有门道,脑袋又灵光,做事并不迂腐,非常对南棠的心,她是早就想挖人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萧寂一拍脑袋,眉梢见喜,不仅不反对南棠的提议,甚至还非常高兴。 “当局者迷吧。”南棠老狐狸般微笑。 “师叔,你这是拿我做诱饵给你自个儿招揽人才吧?”不涉及情爱,嫣华的智慧忽然回归,一眼看穿南棠。 “嘿,三全其美,有什么不好?你与他还没结修,这就胳膊肘外拐了?”南棠直起身来,哈哈大笑,也不和他们再废话,只往外走去,边走边道,“行了,就这么定了,改天我找你师叔说说。等长渊正式落成,我亲自给你们主持结修,再把秋明庄的道友都给你们请来!好好乐上几天!” 如此想着,南棠好似看到自己替二人主持结修时的模样,心情大悦。 ———— 三言两语定下了萧寂,南棠马不停蹄又去见钟俏。 剑庐的白烟袅袅而升,一股炽烈的气息笼罩在四周,叮叮当当的锤音响起,钟俏穿着件灰扑扑的罩袍,袖管挽得老高,正站在打铁台旁锤炼一块烧得通红的矿物。 她锤得极专注,一下接一下,力道均匀,南棠没有打扰她,静静站在庐外等着。 等了约有两盏茶时间,钟俏终于停手,将矿物夹起浸入冰池,完成这番锤炼,这才转头,发现了南棠。 “你怎么来了也不吭声?”她对南棠的到来并没多惊讶,边脱罩袍边走到庐外的桌椅旁坐下,一开口还是熟稔的甜嗓。 南棠给她倒了杯水,飞快推给她,她也不客气,端起就仰头饮下。 “看你炼得专注,不敢打扰,怕叫你分心。”南棠笑道。 钟俏抹抹汗,认真地点头,一点也没客气:“锤炼之时的确不能分心,幸好你没叫我。” 语毕,她手一挥,桌上多了件长匣。 “玄灵千机图,还你。”她说话算话,玩完了就要还回去,见南棠就要收起,她却又道,“不打开看看?” 南棠便笑着往千机图注入一丝神识。 八道华光璀璨的人影同时浮现在剑庐之外,每一尊傀儡修士都已经模样大变。南棠惊诧地站起来,绕着这八尊傀儡走起。 先前钟俏说要替这八尊傀儡换装,她只当钟俏童心发作,并没当真,只要能修复这八尊傀儡,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拿回之时,这八尊傀儡不止换了衣裳武器,甚至连傀儡体也被重新打制了。 “我在他们身上加了蛟脂与铁犀甲,增加傀儡的硬度但并没降低它们的柔软度,每尊傀儡的筋骨我也都根据它们擅长的攻击做了调整,施展起来更省力省心,它们的衣裳武器我全都替换成品质更好的,不能替换的,我也进行重炼了……现在这八尊傀儡的实力,大约在金丹后期。”钟俏坐在桌边解释道,“本来想炼到元婴实力,可惜我的火候还欠了点。” “这已经很好了,辛苦你费心了。”南棠看着焕然一新的傀儡,叹为观止,“炼制这批傀儡耗费了你不少材料吧,你折成灵石算给我……” 她话没说话便被钟俏打断:“都说了你借我玩,我帮你炼,况且你的天火之焰和龙影剑也让我成功突破境界,这些就算是我的谢礼。” “如此,多谢了!”南棠便没客气,拱手道谢。 钟俏却满脸不以为意,连客气话都懒得说,只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又狠狠灌了好几口水,才问她:“还有事?” 南棠点点头,起身抱拳。 她可不是为了取回玄灵千机图而来的 “我是来三顾茅庐的,想请钟道友前往长渊脉,落峰立庐。” 钟俏的神情便慢慢凝重起来,片刻后指着自己的鼻头:“是我也只是初出茅庐的普通铸剑师,毫无名气,你就如此信得过我?” “有实力的人,名气声望只是迟早的事,我信得过你。”南棠认真道,“况且我看中的也并非单纯实力,专注于器的道心,不为外务所动摇,才是我最欣赏之处。” 钟俏又良久无语,南棠很有耐性地等她开口。 “谢谢你的知遇之恩,但我不能立刻答应你,对于任何铸剑师来说,落峰立庐都是件大事,剑庐的落成,对所在地的要求很高,一旦建成就不会轻易挪地,不过我可以随你去长渊看看,若有合适的山峰,我会考虑。” 钟俏难得委婉地拒绝人,南棠也没强求,又道:“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若是长渊脉不合你的心意,你要回悲雪城,这座紫薇三师府永远是你容身之所。” 钟俏便一语不发地定定看着她,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哦,对了,有样东西麻烦你看看。”南棠便绝口不提请她落峰立庐之事,转而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展于桌上。 “这是……”钟俏的吸引力一下子便被那东西吸引,目光里的光芒渐渐炽亮,“青云十五弩、赤甲战车、棘隼?这是品阶极高的护山重器,你……” “可能铸炼?”南棠问道。 那是叶司韶送她的升任之礼,三件护山重器的图纸。 “这个等级的重器,需要耗费庞大的高阶材料不说,凭我一人之力恐怕不能,我需要求助师门。”钟俏直言不讳。同时她对这三件重器也极其心动。 这样的重器图纸很难得,每炼一件,就是对她最好的考验,她的修为也能得到极大提升。 想了又想,她续道:“我可以把我师兄他们召到长渊吗?这三件重器,我想试试。” “你的师门是……”南棠从没听她提起她的师门。 “我师门乃是隐居于海之隅的花都剑城,我师父乃是花不逢。” 南棠猛地愣了——海之隅是玉昆修仙界的世外之地,而花都剑城则是整个玉昆修仙界名头最响却也最神秘的铸剑圣地,而花不逢更是当世铸剑第一人,也玉昆寥寥无几的铸剑大宗师其中一位。玉昆仙器谱上的前十名仙器中,有三件仙器都出自他之手,其中一件更是位居头名,数千年没被压下过。玉昆修仙界想求他们铸剑的修士大把大把,可别说花不逢,就是剑城里普通弟子,轻易也不会替人铸剑,一年难出几把剑。 而钟俏竟是花不逢的嫡传弟子,如果她打着师门的名头在外历炼,早被各个宗门争着抢着请回供起来了,哪能误打误撞被南棠遇见? 如此想着,南棠不由失神。 “可以吗?”钟俏误会她的沉默,小心翼翼问道。 “能请到剑城的弟子,是我的荣幸。”南棠回神,立刻抱着。 钟俏马上笑开,如获至宝般继续盯着那三张图纸,一头扑了进去。 ———— 知道了钟俏的来历之后,南棠离开剑庐时,心还飘着。 身边的人已经谈得差不多,只差一个人,她也差不多该开始合计前往长渊脉之事,临去之前恐怕还要见见顾衡和沈谜,再约上那几位熟识的山君,好好谈上一谈。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这一天也没见做什么,转眼就过去了。身份的变化让她一下忙碌起来,都是劳心之事,比起从前修行历炼还要让人疲倦。夜里回到主殿,她还要召人清算一下现阶段手中掌握的灵石与资源,好做规划……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堆积如山。 她捏着眉心往主殿走,才刚踏上殿外悬台,便远远瞧见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殿外,她便驻了足,头又是一疼。 差点就把这个最麻烦的人给忘了。 萤雪与眼前的人对峙般站着,目光微垂,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漂亮少年,眼里布满困惑。 银魄仙鹿化形后的个子并不高,与南棠差不多,在萤雪面前生生矮了一个头,再加上身形清瘦,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面对萤雪毫无威胁力与震慑力。 “再看,我也是你兄长!”夜烛被他看烦,冷道。 萤雪困惑更重,只道:“原来师姐喜欢这样的?” 这个问题,除了南棠,没人能答。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无情(无情道。) 大殿斜上方挂着一轮清清冷冷的弦月, 殿外的花树间点缀着无数细小的晶石散发出无数光芒,像天星般密布四周, 浅淡清冷的光芒笼罩了殿门外对峙的两人,让南棠的脚步停在了不远处。 在这样的幽夜里,萤雪和夜烛的差别更加明显。 兄弟两人散发出的气息截然不同。 自将萤雪带回紫薇三师府后,南棠还没时间认真思考过如何对待萤雪,是管束教导还是放任不管就纯粹监视……马上就要去长渊脉了,她恐怕抽不出时间来教导他,可要放任不理,她又过不去自己这关。 就这般矛盾了片刻, 还没等她想出个答案来,那边忽然冒出股青烟, 青烟散尽之后, 萤雪在夜烛和南棠目光之中变成了一个比银魄仙鹿还要矮还要瘦弱苍白的漂亮少年。 “……”这一回,连夜烛也震愕了。 “师姐喜欢这样的?”萤雪低头看自己,他并不喜欢这副孱弱无力的模样, 但如果师姐喜欢, 他可以勉强维持住。 “我喜欢的, 只是这副皮囊下的灵魂而已。”温和的声音响起, 南棠慢步而来, 将眼前两个漂亮的少年尽收眼底,心里轻轻叹气。 萤雪的思考方式似乎过于直接,以好恶做为唯一一的判断标准, 一旦认定就会付诸行动,只凭直觉随心所欲, 不会去管对错与否,也不管他人目光。 她从前总以成/人的目光看待萤雪, 如今也许应该换个更加直接的方式而对萤雪——喜欢或是不喜欢,可以或是不可以,能做还是不能做。 命令在前而道理在后,这更适合萤雪。先驯而后教,像对幼兽,也像对孩子。 萤雪听到她的话,虽然沉下了脸色,身形却很快又化回原样。 夜烛则挑了挑眉,保持着冷静自持的神情,不让内心的满足泄露于而以免刺激萤雪,但额前小小的银色鹿角却悄悄染上一抹薄红——银魄仙鹿的鹿角和当初的小雪羊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激动时鹿角会变色,一个是紧张时会不自觉施放寒冰法术。 南棠的视线在他的鹿角上停留了许久,非常好心地没有向他戳破这件事,让他继续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兄长气势。 “你到这里是来寻我,有事?”南棠没等萤雪发作,继续神情平和地问道,仿佛刚才说的只是家常话而已。 “没事。”萤雪撇开头,他来此只是因为听说师姐又带回一个漂亮的少年,过来看看罢了,谁曾想会是夜烛。 “那刚好,我有事找你。”南棠笑道,“有件难事想请帮我吗?” 师姐亲自开口,这已经是很多年没发生的事了,萤雪没有迟疑地点头,问道:“师姐只管开口。” 南棠却而露为难:“那事不好办,我怕你办不了。” “什么事我办不了?是要杀人还是杀魔还是杀兽?”萤雪露了个嘲弄的笑。 “你怎么开口就是打打杀杀?”南棠不悦轻道,又试探他,“你真的愿意帮我办?” 听她这么一来二去的试探刺激萤雪,便连夜烛都开始好奇南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得这样连哄带骗地的让萤雪帮忙。 “师姐直说吧,刀山火海我也帮你。”萤雪有些不耐烦了。 “倒也不是刀山火海……”南棠顿了顿,沉重道,“我到长渊脉后,定然要召集全脉修士入脉,其他山脉的道友少不得也会前来恭贺。我作为主人,届时自要安排礼宴接待,还得布置新脉,应酬众人,可如今我身边的人手都已经安排出去了,想来想去只有你……你既愿替师姐分忧,那是再好不过,师姐多谢你了。” “……”萤雪沉默了。 “……”夜烛也沉默了。新脉百废待新,那么多的事,她偏偏挑了一个最不符合萤雪性子的事务,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什么问题吗?”南棠温柔道。 “师姐,我……”这是萤雪头一次想要拒绝南棠的提议,可偏偏又拒绝不了。 他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以前在重虚宫时虽然也曾与同门接触,却也只是抱持着某些目的虚与委蛇,全非出自真心。 “此事关乎我长渊新脉的名声而子,等师兄那边调拨的人手到了,我就分派给你指挥,你可得替我办好了。”南棠语重心长地按住萤雪的肩头,没有给他丝毫拒绝的机会。 萤雪再次沉默。 ———— 送走了萤雪,南棠也没进大殿,与夜烛坐在悬岩的老松下,吹着夜风放松。 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南棠鼻间,那是银魄仙鹿所特有的术法,能够施放许多种不同气味,今日这一种,便有安神静心之效。 “你这是强买强卖。” 南棠正舒服得眯着眼,忽听到夜烛的声音,她睁了一边眼睛:“怎么?你这做哥哥的心疼弟弟?” 夜烛斜睨她一眼,不答反问道:“强人所难并非你的风格。” “我只是琢磨着,该如何教导萤雪。你说对付他除了境界压制就是驯服,可他是人而非兽,如何驯服?再说了,我驯服他来做什么?”南棠便认认真真与他讨论起来,“你弟弟那人,孤僻执拗,从不与人为伍,独来独往,哪怕是留在我身边,呆在紫薇三师府,也与他人格格不入。我只是希望他能多认识些人,多知晓些世情人理,我们再从旁教导,许会令他有些改变。”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浅见,她并不能保证这个方法一定管用,只是都得尽力试试。 “可以他的性子,逼他做这些他不喜欢的事,你就不担心适得其反?以后连你的话也不肯听了。”夜烛反问道。 “他若愿意拒绝我更好,最起码他知道不必事事以我为先,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南棠叹口气。 “南棠,谢谢你。”夜烛忽然道。 若是没有她,他和萤雪之间恐怕很难维持现在的平和,哪怕只是表而上的,更遑论要尽一个兄长的职责教导萤雪,南棠承担了本该由他承担的责任。 “谢我?怎么谢?”南棠不怀好意道。 “你还没摸够吗?”夜烛却收起感慨,眼珠朝上,瞟向一直停留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她已经摸这对鹿角摸了很久了。 “嘿。”南棠只笑。 她见到他的鹿角变红时就非常想摸,好不容易盼到萤雪离开,这才探出魔爪。 “没够,再让我摸会。” 鹿角冰凉凉的,摸着摸着颜色还越变越深,已经快成珊瑚红了。南棠就想知道,他这对鹿角能红到哪个程度。 他的心跳,到底有多快。 ———— 翌日,大晴天。 南棠召集江止等人又讨论了整个通宵,一夜未歇,到天光大亮才放众人离去,她方伸伸懒腰,踏出殿门,往侧峰掠去。 最后这人,是夏淮师兄。 夏淮师兄定是不愿回重虚宫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随她前往长脉。南棠心里没个准,毕竟夏师兄碎丹之后大受打击,独自隐居在悲雪城,几十年过去,新丹又一直未成,日后他怎么打算的,南棠摸不透。 但夏淮师兄虽然境界不复存在,可炼丹识草的本领和眼光都在,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南棠自要一试。 如此想着,南棠在侧峰落下云头,脚才刚在地而踩稳,侧峰深处忽然传来一阵轰声,似乎有什么爆炸,无数惊鸟飞出,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南棠的神识比脚步更快铺开,瞬间便将整座侧峰笼罩。 侧峰上只有一间小楼阁,楼阁外是片花圃,眼下已经改作药田,种上夏淮的灵草,日常由夏淮的徒弟苏迩在照料着,浇水除虫还要防止两只赤宁兽来啃,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看孩子一样看着药田。 可眼下,整块药田已被掀翻,泥土散了到处,灵草也被连根拔起,一道深深剑痕横纵药田,也劈碎了正前方的石岩,刚才的轰声,便是因此而出。 夏淮披头散发,只着一袭白色里衫,衣裳襟口微敞,素来带笑的而容上俱是挣扎痛苦,与平日的逍遥洒脱判若两人,现下正浮身半空,剑指正前。 在他的正前方浮着一枚青色光球,苏迩被关在其中,身上竟未着/寸/缕,只有凌乱的长发遮掩着曼妙的身形。她双眸紧闭,似陷入昏迷之中,脸颊上一片晕红,看上去十分艳丽。 夏淮执剑之手再度举起,眉头蹙出深壑,似在强抑着内心汹涌而至的情绪,眼眶渐红。 第二剑,他不能再心软。 剑光闪过,眼见要落到青色光球之上。苏迩凡人之身,若是被他剑气打中,性命难保。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掠出。 “师兄,手下留人。” 伴着一声娇叱,另一道剑光横来,拦下了夏淮的攻击,下一刻,剑傀从天而落,挡在青色光球之前,南棠亦飞落在二人之间,惊愕地看着夏淮,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让开!”夏淮却不与她废话,只冷道。 “苏迩做错了何事,师兄要杀她?”南棠并没让步,亦是满而坚持。 “为何杀她?你应该知道的!我修无情之道,迟迟未能结丹,不是因为我修为不够,而是我的心境再难突破,她是我的劫。”夏淮语气冰冽绝情,眼眶却是通红,一滴泪离眶,沿着脸颊慢慢滑落,“杀了她,我的道方可坚,才能再度结丹。你让开!” 南棠回头看了眼苏迩——苏迩依旧沉眠于光球之中,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 她最担心的情况,终于还是发生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论道(杀妻证道?...) 凭着女人的直觉, 南棠觉得事情恐怕不像夏淮说得如此简单。 夏淮虽然看着洒脱不羁,实则却是极其克制的人, 也正因为他的克制,南棠才能轻而易举看出他对待苏迩的那份不同。南棠看得出夏淮的压抑克制,他正竭力坚守着岌岌可危的道心,保持着与苏迩之间最简单的师徒关系,等待时间的流逝让这份感情消弥,这无论对他还是对苏迩本是最好的办法,因而情愫虽生,二人之间却还相安无事。 南棠一直以为夏淮会就这么克制下去, 最起码不会在现在暴发,今日却不知为何毫无征兆发作, 看二人现下模样, 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修无情道之人若是为情所困,道心便破,下场无非两种, 要么夏淮仙途尽毁, 要么…… “师兄, 你这是要杀妻证道?”南棠问了出来。 修士修道为示决心, 有杀妻证道、杀亲证道等等, 以断凡俗七情六欲从此一心问仙求道之说,南棠向来无法理解,到底是多么不坚定的道心, 才会连人与生俱来的感情都容不下?又该是怎样懦弱的人,才需要借助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坚定?这样的修炼, 又意义何在? 坚定的道心,从来不需要证明, 需要被证明的信念与感情,往往都很脆弱。 修仙,无非是在一场又一场劫难中感悟为人不易,从而领悟,能更洒脱豁达地看待这世间永远不可能消失的种种牵绊。 修士非仙,他们首先是人,才可论仙。 “这是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让开!”夏淮紧攥于手的长剑震动不歇,眼中泪水越落越多,可眉宇间的戾气亦越积越盛,让他像换了个人一般。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无法下手。 “师兄……”南棠还想再说什么,可夏淮并不给她机会。 “南棠!让开!”他厉喝一声,手中长剑斩落。 银色剑光直奔南棠而去,只是没等南棠回手,一道人影从半空落下,接下了夏淮攻击,正是听到侧峰异动,第一时间赶到的银魄仙鹿。 “阿渊!”南棠看着逼向夏淮的银魄仙鹿,生恐这两人打起来。别看银魄仙鹿生得弱不禁风,修为却不低,再加上夜烛的芯子,真要斗起法来,如今的夏淮绝非对手。 夜烛连头也没回就逼到夏淮身前,也不和夏淮缠斗,只敏捷地绕着夏淮飞了一圈,身上绽出浓郁香气。银魄仙鹿又名百香鹿,体内的香腺是他的天赋之力,可以随心所欲转换百种不同香气,每种香气的功效皆不一样。 那厢南棠似乎想到什么,急急转身,将青色光球打碎,迅速给苏迩套上件外袍后拦腰抱住。夏淮已经被银魄仙鹿的香气包裹,眉间戾气渐散,通红的眼眸逐渐闭上,清俊的面容上出现浓浓倦怠疲惫,但情绪却渐渐冷静,慢慢盘膝坐到地上。 银魄仙鹿的这种香气,有很强的宁神静心作用。 “我先带她进屋,你守在这里,如果还有其他人过来,找借口拦住他们。”南棠匆匆交代了一声,将苏迩抱进屋里。 侧峰异响太大,听到动静的人恐怕会接二连三赶过来一探究竟,夏淮和苏迩必定都不想让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夜烛只“嗯”了声,仍旧不看南棠。 ———— 南棠快步将苏迩抱入屋中,放在床上。 苏迩仍旧双眸紧闭,唇边嚼着一丝笑意,似乎陷入什么美梦中,看起来不像单纯的昏迷。南棠想了想,从发间拔下天一宗宗主梅怀谨所赠灵簪,这灵簪有破幻定心之仙力,应该可以帮到苏迩。她一边想着,一边催力,灵簪上幻起一朵红梅,飘至苏迩眉心,倏地没入她的魂神中。 片刻后,苏迩脸上红潮退去,眼皮动了动,慢慢睁眼,目光迷茫地看着四周,及至看到南棠时她忽然一醒,待发现自己身上衣物已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便紧攥衣襟坐了起来,拉着南棠的手急问道:“我师父呢?” “在外面。”南棠简洁道。 “他……他可还好?” “不太好,但暂时没事,阿渊在外守着,。”南棠直截了当回答她,“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苏迩听到她的回答,俏脸骤变,怔了片刻后忽然双手掩面痛苦道:“是我不好,害了师父。师父他是不是……要杀我?是不是杀了我,师父就可以结丹了?师叔,我愿意……我不恨师父的……”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南棠叹口气:“到底出了何事?你说了我才能帮你们。” “我……”苏迩放下手,看着南棠欲言又止,犹豫许久才道,“我给师父点了幻心炉。” 幻心炉乃是夏淮所收法宝,炉内放有幻心石,一旦点燃,闻其香者可陷幻境难以自拔,亦会显示出最真实的一面,一般来说这东西是用来逼敌手招供,也可用于男女欢/情之上。 南棠是知道幻心炉的,此物的厉害之处在于,越是压抑克制隐忍的人,受香之后反应越厉害,似夏淮那等骄傲自持的人,恐怕是百倍反噬。 “你……”这下连南棠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可以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知道幻心炉对师父的影响那么严重。我知道他不能动情的,也从没奢望与他发生什么,我只是想在分别之前看看师父的心,看看他对我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就够了!没想到弄巧成拙。”苏迩难以自控地泣出声来。 “分别?”南棠不解问道。 “嗯。师父他打算随师叔前往长渊,他说仙凡有别,不能再将我留在身边,我也长大了,可以在悲雪城里自己生活,以后……再不相见,师徒缘尽。”苏迩说着说着,眼泪越流越快,“我知道的,他是修仙之人,我只是个凡人,我和师父终要分开,我就想在离开之前留一点点的念想,我喜欢师父,我很喜欢他……我不想害他……” “我懂,我知道的,你别难过。”南棠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夏师兄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在。” 没想到她还没找夏淮,夏淮就已经决定要去长渊了,应该也想趁此机会,彻底斩断这份感情,与苏迩分开吧。 “可是,师父的道心被我毁了。我没想到师父他……他中了幻心石香后像变了个人般,平时从来不会说的话,从来不会做的事,他都……”苏迩已经顾不上初成女人的羞涩,几乎向南棠和盘托出,“我和他……夫妻之实已成,他现在一定很痛苦。” 南棠想起刚才夏淮的模样,在心里再次叹口气。 夏淮平日把感情藏得很深,乍然暴发必是惊天动地,完全脱离控制,会发生这些,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杀了我可以让师父恢复,我愿意。师叔,你帮我告诉师父,杀了我,我不恨他的。”苏迩猛地拽住南棠的衣袖乞求道。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南棠按住她的手,安慰道,“事情没有严重到这般田地。要是杀了你对他有帮助,他根本不会捱到今天,再说修士也没你想得那般不中用,心境动摇需要靠杀人来解决。你别胡思乱想,师兄那边我来想办法,不过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能再见他。” 苏迩这才抹了抹泪,抱着被子无助地团在床上,再不言语。 ———— 南棠在屋里安慰了半天苏迩,等她彻底冷静后才踏出屋子。 也不知是没人来过侧峰,还是来得的人都被夜烛给打发了,屋子外依旧安静。夏淮盘膝坐在屋前,正闭眸调息,以平息内心波澜,夜烛双手环胸靠在不远处的树杆下,见她出来也只抬眸给了她一个眼神。 一个让人放心的沉稳的眼神。 南棠知道夏淮醒着,便走到他身旁道:“师兄,我们谈谈。” “谈什么?”夏淮眼也不睁地道,“是想劝我放弃杀她?” 他披头散发,不复往昔风范,声音中透着浓浓疲惫——碎丹重结本就艰难万分,何况又经情劫,他道心已溃,杀苏迩是最后稻草,可过了刚才杀心最盛之刻,要再杀她已不可能,他做不到。 “你不必劝我,我不会杀她。”他淡道,“南棠,师兄求你一件事,带她去长渊,让她留在你身边,过点安稳日子便好,她虽是凡人,应该也能帮到你。” “那师兄你呢?”南棠听他话中有托孤之意,不由蹙眉。 “不必管我,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夏淮道。 “师兄,我不是来劝你的。”南棠轻震衣裙,盘膝坐到夏淮对面数步开外的地面上,扬手布了道结界,将二人纳入其中,“我要与师兄论道。” 夏淮此时方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南棠。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师兄。”南棠指拈莲花,平放双膝,眸色沉静如水,“一问师兄,何为无情道?人生而有情,七情六欲乃是常态,而这世间关系除夫妻外,还有父母子女师徒等等人伦之情,是否全与无情道背离?” 夏淮渐渐凝起心神思忖:“是,所以都要割舍。” 南棠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没继续问道:“二问师兄,你也有过父母之情,有过师徒之情,亦有过我们这些同门之情,既然有,你从前修的无情道又为何不会崩毁?却独对男女之情视如洪水猛兽?” 夏淮被她问住,忽然间答不上来——他经历过父母之情,也经历过师徒之情,还有江止、南棠等等众多同门,却从没经历过男女之情。他在所有感情里皆可游刃有余,为何独惧男女情爱? “三问师兄,这世间万般感情若都需杀尽至亲才可换得,为何师兄从未弑父弑母弑师屠尽同门?你为何不杀光我们来证明你的道?”南棠的语气猛地转厉,声音也陡然尖锐起来,“是不是因为师兄其实已经领会了何为父母亲情,师徒恩情,同门手足之谊,这千丝万缕的感情不会再对你的心境造成影响,你可收放自如,心无挂碍?” 而情劫之所以为劫,是因他从未真正明白过何为情爱,既然不曾感知,便谈不上领悟,他又选择逃避退却,任由此情成劫。 “最后一问,杀妻证道固然可以换来短暂突破,但能换来师兄对‘无情’二字的真正领悟吗?没有哪条仙道易行,揠苗助长从无好下场。靠着屠戮来断情绝爱,那不过是饮鸠止渴的行为,以杀断情,那是绝情道,一字之差,天翻地覆的差距。” 先有情而后斩杀,那叫绝情。绝情之道和无情之道,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仙道!天生万物本就有情,天灭万物却为无情,轮回之间生死总有起灭,若单纯的以杀证道便可获得强大道心,那这天下早就大乱。 夏淮想说些什么,却被南棠阻止:“师兄不必急着回答我,我想你会找到你的答案。无情道难修,难在人生而有情,谁都逃不过。我知道师兄艰难,希望师兄可以真正领悟无情之道,而非强求突破亦或自暴自弃。” 夏淮动了动唇,渐渐息了回答南棠的打算,只闭上双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感谢南棠今日之助。 南棠问得一点也没错,他其实经历过这世间大部分情感,父亲兄弟师徒同门等等,却没有哪一段感情成为他的束缚与劫数,男女情爱与这些,又有何分别? 这世间万般感情,都不该成为桎梏。 或者……好好地明白这一场人世情爱,他方可真正领悟。所谓情劫,不过是他与自己的争斗,和苏迩没有关系。勘破了,便知不破不立,勘不破,便就此陷入迷惘。 她在之时,他为她倾尽所有情爱;她离之后,他的情会随她而逝。 从此山高海阔,天遥地远,往后余生他不会再对第二人动情动心,自此方真正炼成无情之心。 弃道为悟。 ———— 侧峰上的结界何时消失的,南棠又是几时离开的,夏淮全然不知。 他再睁眼之时,已经过了五天。 这五天时间,南棠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她事务繁忙不能亲自守在侧峰,便叫了叶歌前来陪伴苏迩,也防止夏淮再起杀心。 苏迩避在屋中,半步都没踏出过,也不与人说话,短短时间,她就瘦了一大圈。 这日清晨,她照旧坐在墙旁的贵妃榻上发呆,一墙之隔的屋外就坐着夏淮,她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几声轻轻的脚步响起,大抵又是叶歌来给她送饭,她其实毫无胃口,可不吃东西又让他们担心,每每便味同嚼蜡地随便吃几口。 “谢谢。”她没转头,向叶歌道谢。 “苏迩。”响起的却不是叶歌声音。 苏迩猛地转头,不可置信看着踏入房间的人,仿佛眼前出现了错觉。 “师父……”她喃喃道,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想要求他原谅,想告诉他自己愿意为他殉道……可看着他,她却通通说不出口。 “对不起,那日我鬼迷心窍。”夏淮道歉,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苏迩觉得自己像看到那天中了幻心石的师父,她拼命摇头:“是我的错……” 话没说完,她便被夏淮抱住。 “苏迩,我们结修吧。” ———— 南棠忙了五天,又是去城主府见沈谜,又是与悲雪城中各山脉的大修约谈,期间还去了趟悲雪宗再见顾衡,将长渊脉的事务谈得七七八八,已尽尾声。 她身边的人与事都安排妥当,动身前往长渊的时间也已定妥,就在三天之后。 除了夏淮。 “也不知道夏师兄到底怎样了?”忙里偷闲,南棠侧枕在银魄仙鹿的腿上,让夜烛给自己轻轻捏着后颈,一边喃喃道。 四周有淡淡的香气,是从夜烛身上散出的,闻起来格外舒服。 “你就是个爱操心的!”夜烛手劲一大,用力捏了下她的后颈。 南棠缩了缩脖子,抬起手来又要摸他额前鹿角。 两人打闹了一会,殿外忽然来了人,南棠忙坐正身体,看着进来的两个人,诧异道:“夏师兄,苏迩?” 夏淮带着双颊泛红的苏迩站在殿中,朝她抱拳。 “师妹,多谢你一番点拨,我已有所悟。” “那就好,你们这是要……” “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师妹帮忙。” “何事?” “想请师妹为我二人主持结修之礼。” “……”南棠震惊非常。 这领悟力,是不是有点高过头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鲛人歌(不伤人的歌,鲛人一生,只...) 因着夏淮的请求, 南棠将动身前往长渊的往后推迟了两日,江止也将原定回浮凌山的时间做了推迟, 留在悲雪城参加夏淮的结修礼。 时间仓促,这场结修礼只能简单操办,倒是南棠觉得毕竟是结修礼,简单归简单,也不能太寒酸,便让叶歌去城中采买了一些东西,将紫薇三师府中风景最好的一处楼阁装饰一新,又把全府上下装点得喜气洋洋, 这才勉强满意。 不想这结修礼的消息不知怎地传了出去,叫人误会成是南棠的结修礼, 还逗留在悲雪城的众多修士, 连同沈谜在内,纷纷前来道贺送礼,闹了场乌龙笑话。来者是客, 南棠便都将他们留在紫薇三师府内, 一同见证。 只是如此一来, 本来只是简单请紫薇三师府的人吃杯水酒的结修礼, 突然间就热闹起来, 把紫薇三师府的弟子们忙得脚不沾地。 夏淮和苏迩的结修,在离开悲雪城前往长渊的前一日。 南棠为了主持他们的结修礼,特地挑了套新衣, 在后殿仔仔细细地打扮。她有一点点紧张,比自己在悲雪宗寂生峰上面对一众强修时还要紧张。 “阿渊, 帮我瞧瞧,这身行头可还成。” 夜烛百无聊赖地站在垂帘之外等她, 待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响起,方抬眼漫不经心地望去。 只一眼,他眼中的漫不经心就彻底消散。 他渐渐凝眸,目光落在南棠身上,慢慢变得灼烫专注。南棠低头看了看自己,道:“怎么?我这打扮可有不妥?” 夜烛摇了头,起身迎上前去,伸手牵她。 她今日穿的是条合欢襕裙,八宝团花的纹,外罩石青大袖,腰悬珠玉,手挽长帛,鸦青的长发高高挽起,一侧鬓边簪着只六尾衔珠凤步摇,一侧戴了簇压鬓的缈仙花,细眉弯如月,眉间绘着红色花钿,款款而出,如古卷仙人跃出画面。 浓墨重彩的颜色,有别于她从前素净爽利的打扮。 曾经夜烛觉得她最适合那样的打扮,显得英姿飒爽格外洒脱,但今日,他想收回自己曾经的想法——盛装的南棠,同样让他惊艳。 “那你不说话?”南棠将手放到他掌中,又问道。 “我以为我的表情可以证明一切。”夜烛带着几分虔诚扶着她慢慢往外走,认命地尽一个裙下之臣的职责。 “可我想听你说。”南棠笑道。 “星辰为眸,明月为容,朝阳为笑。”夜烛想了许久,才道,“在我心里,天地万物,独你为最。” 南棠的唇角越翘越高,露出一小排贝齿——这个情话,满分。 “会不会太隆重了,抢去苏迩的风头?”她又问道。 主持结修礼,穿得太隆重怕抢人风头,穿得不够隆重又有失体面,挑的时候真真愁坏了她。 “不会。”夜烛一边道,一边将她扶上大殿正中的宝座,“这样正好。” 美丽不可方物,却也端方自持,既有天姿国色,亦有身为脉尊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要偷偷打量。 南棠信了他的话,冲他又是一笑,点了点头。夜烛站到她左手处,扬手挥落,大殿的门敞开,门外已经站满了人,目光齐刷刷望来时,皆是惊艳。 “南棠,想穿嫁衣吗?”夜烛的声音轻轻飘来,传入她耳中。 南棠望向他,有些恍惚。 她穿过嫁衣的,但当时是什么模样,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和江止结修时的情景,她也记不清了,曾经期盼了十多年的少女心愿,到头来也不过在时光洪流里化作尘埃。 “我已在巫岭命人为你织就嫁衣,下次见面时,送你为礼。” 南棠又转回头,看着殿外缓步而入的新人,悄声道:“那下次,我穿给你看。” 银魄仙鹿的小鹿角,又不争气地红了。 ———— 一场简单的结修礼让宾主尽欢,修士们喝得酩酊大醉,紫薇三师府的华灯,彻夜通明。 肆意纵情的夜,过得最快,不知不觉天已微明,宾客渐散。 江止帮着招呼来客,喝了不少酒,席散之后脸颊还有些发红,站在紫薇三师府最高的峰峦上,与南棠道别。 “师妹,此去长渊,多多珍重,若遇难处记得传音于我,师兄虽然不济,但天涯海角也会赶来相助。” 要说的话,前几天已经都说尽了,真到分别的时刻,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简单道别。 “多谢师兄,你也一样。”南棠抱拳道,“重虚宫乃我师门,你是我大师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保重!”江止没再多言,浮身而起,朝她回礼。 “师兄!”南棠却又忽然叫住了他,“如果你改变心意,随时找我。” 江止闻言却只是抚了抚眉间红纹,道:“多谢。” 语毕,他转身飞下峰峦,朝着洞门处疾速掠离,没再回过头。洞门处,所有重虚宫的弟子已经集中于此,看到他齐刷刷道了句:“掌门。” 江止只道:“动身吧!” 一语落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洞门。 南棠站在峰上,目送江止与重虚宫的众弟子一一离去。紫薇三师府空落起来,忽然之间冷清了许多。 昨日盛宴,今朝离别,聚散离合原是常态,虽有怅惘,也只须臾过心。 片刻之后,她亦飞下山峰。 今日也是她启程前往长渊脉的日子。 ———— 天刚正午,阳光最盛,一行数人掠过悲雪上空,朝城外掠去,及至城外的观雪亭时方落下云头。 观雪亭内已经站了两人,其中一人见到天际落下的众修时小跑出了观雪亭,满脸堆欢道:“南棠。” 清脆的声音如冰珠落盘,十分动听,正是与南棠约定在此相会的林清沅。 南棠已换回自己惯常的打扮,一身的惬意爽利,笑脸迎向前去,才刚唤了声“沅沅”便看到从亭中出来的另一人。 “月枭仙君?”她有些诧异。 这趟动身前往长渊,知道的人并不多,月枭如何得知的? “顾衡说你今日动身,我来送送。”月枭温声道。 南棠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月枭将她带到悲雪城的,她这厢却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没打,未免有些无情。 “抱歉,我……” 她的道歉起了个头,就被月枭打断:“没事,我明白。”他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浅笑着,一如既往的温柔迷人,又道,“我除了来送你以外,也有些事情找你。” 其余人见他二人有话要叙,便都退到远处等着,只有银魄仙鹿,倚在观雪亭外的雪松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守着,看二人进了观雪亭。 “仙君可是为了令堂之事?”南棠问道。 “正是。”月枭点头道。 “夏师兄的境界恐怕一时半会提升不了,令堂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仙君或可再寻一位精通经脉的高人……” “不是这件事。”月枭再度打断她,神情渐凝,迟疑片刻才道,“南棠,浮鲸海出事了,我需得立刻赶回,此去并不太平,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我不想让母亲再陷危险,所以想将母亲托付予你。” 他说话之间抱拳朝她躬身。 南棠大惊,忙要托他起来,但月枭很坚持,仍是施了一个大礼,才道:“南棠,我知道这个请求强人所难,但除你之外,我想不出还能托付给谁。” 她的生气对他母亲来说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即便不能让他母亲复苏,也能保持原状,再加上南棠身为女子,体察入微,脾气性格无可挑剔,为人又有肝胆义气,他不能将母亲交给外男,想来想去,只想到了南棠。 “浮鲸海很危险吗?”南棠正色问道。能让他连母亲都要交托给他人的情势,想必危险至极。 月枭沉默地点下了头。 南棠深吸口气,又道:“可是因为星罗界的影响?” “不清楚,要回去察看以后才能知道。”月枭回道。 “承蒙仙君信任,南棠愿意为仙君分忧,一定会照顾好令堂,等仙君归来。”南棠也不再多问,只抱拳回他一礼,“仙君定会安然归来。” 月枭眉间一松,目露感激,怔怔看了她许久,方道:“承你吉言!南棠,多谢!” 语毕,他小心翼翼地以双手捧出枚透明宝珠,宝珠中一片湛蓝海面,正中央有座小小的宫殿,浓郁的灵气由其上倾泄而出。他轻抚了一下宝珠,将宝珠郑重地递到南棠面前,道:“我母亲安睡其中,拜托你了。” 待南棠收下宝珠,妥善收好后,他方又取出一枚镶着蓝宝的戒指,递予南棠。 “我还没送你荣升脉尊的贺礼,你又帮了我如此大忙,这小小心意,务必收下。” 南棠待要推拒,又恐自己不收他心有不安,便接过戒指,道:“多谢仙君,你太客气了。” 戒指乃是件上好的储物戒指,也不里面装了什么。 “现在别看,等到长渊,择定落脚地后再打开。”月枭知道她的性格,又道,“不是什么很贵重的礼物,但你的长渊脉应该会非常需要,收好吧。” 南棠便作罢,道:“此行危险重重,仙君多保重啊。若有什么南棠帮得上忙之处,但请直言。” 月枭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只催促道:“你也保重。天色不早了,你们启程吧。” 南棠抱抱拳,在他的目光下朝观雪亭外走去,及至夜烛身边时,身后传来一段悠扬的箜篌乐声。 不用转头,她也知道是月枭在奏琴送她,面前的夜烛已经微微沉脸,她笑了笑,刚要取笑他,忽然间,一声动听至极的歌声响起,伴着悠扬的箜篌,天籁般传到每个人耳中。 南棠的笑容顿时凝滞,她猛地回头,遇上月枭遥遥望来的目光,那歌声便愈显缠绵,时而如丝线般轻扯心弦,时而又如羽毛落在心头,仿似有人在耳畔喁喁私语,倾诉一段无人可知的心事。 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美妙的歌声。 依稀间,她想起初见时月枭说过的话。 鲛人引吭,只有两种可能,一为御敌,二为求偶。 不伤人的歌,鲛人一生,只唱予心仪之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难题(在她失神的那个瞬间,他也...) 箜篌乐音被风送往四野, 时轻是重,时缓时疾, 宛如藏着浩海星辰。鲛人独特的嗓音如同天籁,在乐音间婉转描绘出四时盛景。日月交替、星河更迭,山海壮阔、草木繁盛……月枭的歌,无一字情爱,却声声动情。 纵是南棠,也在这一刻失神,身陷歌声描绘的盛世美景中,陪着月枭看遍星辰大海。 怔忡之际, 白皙的手伸来,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微凉的触感浮起, 她转过头, 看到身边的银魄仙鹿。 南棠以为夜烛会嫉妒动怒,像从前那般臭脸,但这一回他什么都没做。许是这歌声过分美好, 又或者是月枭含蓄却大气的感情值得被尊重与善待, 就算是夜烛, 也不愿意在这一刻亵渎他的歌声。 他们都明白, 鲛人的歌, 太过珍贵。 “该启程了。” 他的声音低沉,不会打扰月枭的歌,但语气间的坚定却毋庸置疑。 是的, 坚定,没有任何嫉妒, 只有坚定的信任。 南棠朝夜烛微微一笑,感谢他在这一刻的包容, 以至于许久之后,两人谈起这段往事,南棠感谢他的大度,夜烛却心有余悸。 只有他心里明白,在她失神的那个瞬间,他也害怕过她的动摇。 月枭之于南棠,是不一样的。哪怕他们之间丝毫暧昧都未发生过,但他依旧是南棠离开重虚宫后遇到的最值得交付的男人,不像萤雪,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被南棠接受;也不像江止,被放下之后就再也无法回头…… 乐音悠扬,歌声动人,南棠却只能背过身去,喊醒远处沉醉于鲛人歌声中的同伴,重新启程,在他的歌声之中渐行渐远,结束这一场告别。 无人言爱,亦无人拒绝。 ———— 一行数人马不停蹄地掠至菩音山脉与原廊回山脉的交界处时落下云头,在这里再次分别。 南棠并没打算带着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直奔长渊。新脉的情况,单凭打听到的消息还不够详尽,她准备沿着长渊脉的几座主山,一路往洗泪河缓行亲自了解情况,身边的人太多容易引人注目,反而不易打听消息,是以便将人手做了新的安排。 夏淮与苏迩新婚燕尔,打算游历一段时间再到长渊脉,便不和他们一起。 缇烟与陆卓川、杜一壶三人先往落枫谷打探天遗脉动向;萤雪带着叶歌和商九寻找合适地域先建传送阵,以便重虚宫的弟子与眠龙山的人手前来,以及悲雪宗赠予的大批物资的运送;南棠自己则带着嫣华、钟俏、林清沅与夜烛沿主山往洗泪河了解全脉情况。 这一次,萤雪罕见地没有反对,默默接受了南棠的安排。 彼此道过别,一行数人兵分三路,同时出发。 南棠一行四人飞进长渊脉与新廊回山的交界之地万影山后落地,放缓了速度。以万影山为界,旧的廊回山脉往东北方向至落枫谷,分八山五十二峰共十三门派。以一个山脉来说,这个门派的数量是极为稀少的,只堪堪满足了成立山脉的基本要求而已,再加上又都是没有实力的小门小派,想来修士人数也不多,要想好好发展是件很困难的事。 她入主长渊脉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招揽新人。 但在万影山徘徊数日了解到更多以后,南棠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长渊脉的情况不容乐观,这里委实太过贫瘠,也就与廊回交界的万影山附近有些稀薄灵气,聚集了一些修士,因此大部分的门派或在万影山上,或靠近万影山,越往东北就越荒芜,除了在落枫谷前驻扎着一支修士大军之外,其它地方人烟稀少,大部分山峰都还空置。而在落枫谷的修士大军隶属廊回万筠,用来驻守悲雪边境,由万筠养着,如今新脉已立,这支修士大军按理是要撤回,但眼下却还没有办法,因为南棠手上无人可用。 若她是一步步从掌门爬上来的,手中自然有人可用,但她不是,凭着在悲雪城闯出的名堂,还不足以吸引大批修士追随。这大抵也是顾衡看中她的原因,她更容易掌控,又能借她与叶司韶拉近关系,一举两得。 顾衡虽曾提议由悲雪宗出人替换万筠的人马,但南棠拒绝了。顾衡没有强求,这其中存着看戏的心态,想等她知难而退求到他头上,再派人顺理成章前来。可对南棠而言,不管是顾衡的人还是万筠的人,都是一种掣肘,而顾衡的心机比万筠更难对付,她不想送走一匹狼又迎进一只虎。 但如今来看,她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别说招揽修士入长渊,能不能留下长渊的修士,都是个大问题。 ———— 长渊脉的这些小门派实力低微,往年只是依附着回廊山讨生活,替万筠豢养灵兽、修筑工事、运送物资、炼制普通的法宝武器、培育种植些灵药、采石挖矿等等,再从万筠那里拿他漏出的一点点资源修行,属于玉昆修仙界最底层的修士。 而即便如此,这些修士如今也因为新脉独立而心生离意,生恐新脉尊接手以后,比从前更难讨生活,毕竟被单独分割出来的长渊是个贫瘠之地,几乎没有产生。 “如果靠着悲雪宗的提供那些资源,要养这几个门派,顶天也只能维持半年的供给,我们还要修筑新山,落峰建府,师叔,捉襟见肘啊。”嫣华道。 账一早就已经算清楚,即便加上南棠自己的身家,也就那么一点,顾得东墙就顾不上西墙。 走了几天,四人已经走到万影山与另一座山交界处的小镇上,这也是个凡仙混居之地,不过小镇很简朴,只有灰朴朴的石头屋子,就连他们现下落脚休憩交谈的茶肆,也只是个露天的大茶肆,因为过路的修士与凡人颇多,是以虽然简陋生意倒也不错,俨然成了万影山附近消息最流通的地方。 南棠已经许久没有领会到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窘迫,闻言只能苦笑。 “我师父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为何非靠我们养呢?他们不能自力更生?”林清沅歪着脑袋道。 这话便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不过她从小在师门中受尽宠爱,没在灵石资源上吃过亏,自然不晓得外头修仙界的艰难,倒也没有恶意,只是略显天真。 “不是他们没有一技之长非要靠人养,而是这地方贫瘠,他们无法获得产出,只能出卖力气。”钟俏回答了林清沅,她虽然和林清沅情况差不多,不过在外独自历炼的时间比她长,见识也比她多些,“如果我们无法提供充足的资源,他们不愿意留下也在情理之中。” “资源……”南棠轻扣桌面陷入沉思。 “资源匮乏之地,无法依托地域产出来发展,也可以靠每个门派独特的炼制豢养等术来维持,但这些小门派从前受万筠奴役,这附近的资源也好,人脉也罢都被万筠垄断,他们并没其他出路。林道友说得没错,授人以渔,这渔不单指修行之法。”夜烛见她眉头深锁,便开口道。 南棠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正有此打算,从域外采买资源,或者引入人脉,与长渊的门派合作,脱离万筠的掣肘,只是我尚不清楚这些门派各自所擅长之术,他们也未必愿意与我交底,还得需要些时日。” 她有眠龙作后盾,再加上菩音山的几个山君,总能找到一些门路,少得她一个个地找人谈过去,就怕她找得到,可这些修士人心浮动等不到。 “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夜烛安慰道,又给她斟了杯茶。可惜他不在玉昆,否则根本无需她如此焦心,他要养区区一个长渊毫无压力,不过就算他真的可以,想来南棠也不愿意让他插手太多的,她就喜欢高难度的挑战。 “想什么呢?笑?”南棠看着夜烛唇边逸出的笑,狐疑道。 “没。你才刚到长渊,还没将此地情况摸透,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这地方可能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宝物也不一定。”夜烛笑道。 南棠还没开口,嫣华先接话:“有道理啊师叔。我从进万影山开始,到这里,一直就觉得很奇怪,明明廊回山那片地域灵气充沛,为何到了万影山就突然像被截断了一般,匮乏至此?” “这就是我把你带在身边的最主要原因了。”南棠用力按住嫣华的肩头,“这里有没什么可用的资源,就得靠你来发现。” “然后师叔再以虚土配合我,我们像在银沙集时那样双剑合璧?!”嫣华说着说着兴奋了,举起掌来。 心头盘桓的焦灼被这番交谈与嫣华的兴奋冲淡了不少,南棠和她狠狠一击掌,逗得钟俏和林清沅一起失笑。 “行吧,多努力!”南棠笑道。 她的声音还没落地,茶肆外忽然快步冲进了两个满脸怒火的修士来,“砰”一声重重按在最近的茶桌上,险些将桌子拍散,惹得四周坐着的茶客纷纷转头望去。 “真是岂有此理!”其中一个修士横眉怒道。 “李道友,何事惹得你大发雷霆,快些坐下消消气。”那张桌子旁边坐的应该是他的熟友,见他如此,忙起身倒茶安抚他,又劝他坐下。 “还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脉尊!”那人说着又重重拍了下桌子,“这脉尊的位置屁股都还没坐热,就开始刁难大伙。” “新官上任三把火吧,咱们日子本就不好过,别再得罪了她,连个落脚地都没了。”坐着的人劝道。 那人便爆了句粗口,只道:“得罪她又如何?老子那门派都快撑不下去了,还顾得上得罪她?也不瞧瞧长渊的情况,上来就要我们几个门派每派上供数万灵石与各色矿料供其筑峰!还要霸占万影山灵气最好的天影峰,简直……” “李兄,此话当真?我们怎么从未听说?”附近其他桌的修士闻言纷纷起身,其中有人蹙眉问道。 “你们去天影峰看看就知道,她人没到,架子倒是大得很,派了座下四个弟子先赶到天影峰,让所有门派的掌门前去面见,又向各派索要灵石等物。” “这……”人群中有人沉吟道,“若果真如此,留在长渊还有何意思?此前万脉尊座下的弟子曾来游说我等迁派入廊回,我还犹豫。虽然在万脉尊手下也不容易,但起码我们那一大派人还勉强修炼得下去。” 众人纷纷开口,七嘴八舌议论着这桩事,全然没有发现角落处那桌神色沉冷的茶客。 南棠手中握着的茶杯顿在唇边。 四个徒弟?她的四个徒弟早就分成两拔行事,哪里又来四个弟子?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骗子(谁骗谁?) 天影峰是万影山灵气最充郁的一座峰峦, 也是万影山三位山君的供奉地。以天影峰为中心,附近共建有六个门派, 占了长渊山脉门派的近半数量,也是目前长渊脉中供奉最多的门派,约整个长渊山脉总供奉的七成。 所谓供奉,类同凡间税赋,凡间城池有向天子纳贡之责,而在修仙界也一样,由下往上,门派向山峰, 山峰向山脉,山脉则向宗门……一层层往上走, 只是这供奉并不拘金银米粮, 可以是灵石,也可以是矿产灵草仙兽,举凡能作为修仙物资的, 皆可作供奉。 天影峰的三位山君作为照拂这六个门派的人, 自然也是长渊脉附近最德高望重的, 其中一位, 更是此前在悲雪峰与南棠争夺脉尊之位的柴罡的同门师弟钱荣, 万影山这几个门派与原来廊回山吕正阳之间,都靠钱荣牵线搭桥,各种工事的委派, 也全由钱荣说得算,是以在这贫脊的地方, 钱荣几乎一人独大,天高皇帝远的, 颇有几分土皇帝的味道,过得竟还挺不错。 “前些时日,有四个修士驾临天影,自称是长渊新脉虞尊的弟子,受命做为前锋先到长渊脉寻找脉尊的建府之地,瞧中了这灵中最充沛的天影峰,要求天影峰的三位山君迁峰,又让长渊所有山君与掌门前往天影峰听候虞尊新颁之令,听说是要长渊脉的所有门派山峰出力出物供她修建新的洞府。” 两个身着普通青衫的修士跟在虞南棠身边,边领着众人往前走边解释着近期在长渊脉发生的大事。 这两个修士乃是南棠特地传音当日曾力挺她成为脉尊的连澄,请他帮忙找的长渊脉土生土长的修士,也是长渊脉小门派宝金门的掌门与他弟子。现下为南棠介绍来龙去脉的人是宝金门的掌门周禀,身后跟的是他弟子。宝金门不是万影山六大派之一,位置相对较远,看这一派之主的穿着打扮,便知是个并不富裕的小门派。今日赶往天影峰,也是因为接到天影峰送过来的邀帖,不得不入天影峰拜会新尊,顺便瞧瞧日后是个什么情况。 “我瞧几位道友个个不凡,为何要来长渊脉这贫瘠之地?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要不是我们这些修士资质不佳,外头没处可去,又不想做散修,才留在这里勉强混口饭吃,但凡有些本事的道友,早就已经离开了。”周禀不理解南棠这一行人来长渊脉的目的,便劝道,“实不相瞒,就算原本依附廊回,这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廊回虽然年年都给这里的门派扶助,但一层一层盘剥下来,漏到我们手里已经所剩无几。喏,上面那位……就是最大的主。” 周禀说着朝前方的山峰呶呶嘴。 南棠几人望去,正前方已经是天影峰了,他这话大约说的就是钱荣。 虽然找了连澄帮忙,但南棠并未透露身份,只说自己这几人乃是从悲雪城结伴而来的修士,因着此地新脉初成,打算来看看有没什么门路的,除了南棠外,众人亦收敛气息,将境界压在结丹初中期,以避人耳目。 “他们都传这位新的虞尊是位狠主,一来就狮子大开口,让他们腾出天影峰。他们怎么肯,少不得要斗起来。”周禀又道,“可按我来看,比起虞尊,那位也不遑多让,这些年昧下的供奉,还有廊回山给的那些资源,也不知多少!斗起来好!” 他说这话就有些隔岸观虎斗的意味,嫣华几人闻言都默默望向南棠,南棠笑笑,没有回答。 “师父,都到天影峰山脚了,你少说两句话!”周禀的弟子不满道。 周禀打住抱怨,只道:“几位是连山君的好友,我才多说了两句,别见怪。” “周兄客气了,我们初来乍到,多亏了周兄,我们才了解这许多,谢你都来不及呢。”南棠闻言就是一笑,朝他拱手。 周禀回了个礼,转而给他们介绍起天影峰以及附近的山峦风景来,对先前的话题绝口不提。 众人边说边行,转眼间就到天影峰山脚下。山脚下有守山道童,见到这么多人前来,沉下脸来。周禀上前递了邀帖,赔了几句好话,道童斜瞥他们几眼,仍没同意他们入山,南棠见势便取了一小袋灵石递到对方面前,道童此时方露个笑,退到旁边,挥手让他们上山。 “一个小小的守山道童,竟也这般目中无人?”林清沅微恼,等走远后才忍不住出声。 “刁奴似主罢了,可见这钱荣平素为人。”夜烛淡道,一边看了眼南棠。 南棠未置一语,全都记在心里。 “快别说了,习惯就好,要是叫他们听了去,可就不好了。”周禀忙道,已经进了天影峰,谁知道这路上有没有埋伏。 众人便都收声,一路疾步往上。 ———— 天影峰上,长渊脉的山君和各大掌门已经到了七成,正由天影峰的其中一位山君张群陪着,聚在天影峰的会仙台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部分的修士脸上表情都不太好,更有不少人满脸怒气,大声斥责新尊的所为。 会仙台后的观澜殿殿门紧闭,新尊未到,主殿没开。 殿内珠光通明,正中是个云龙缠绕的巨大法座,法座之下摆着两列小宝座,此时有四个修士正如坐针毡般坐在一侧宝座之上。这四个修士,三男一女,道行不高,三个在筑基期,一个结丹初期。 “钱仙君,我们……”结丹初期的那个男修嚯地站起,似乎下定决定要说什么。 他肩后伸来一双手,将他重重按回座位上。 “小友莫慌,几位是虞尊的高徒,也是天影峰的贵客,万事都有本仙撑着。虞尊既有要求,我等自当满足。” 一张脸出现在这男修的头边,语气平静地说着,身上却散发出一股阴沉之气,吓得那修士不由自主哆嗦。 那人便又端起茶递到他手边:“别紧张,喝口茶润润喉,回头好好说话。” 男修接下茶,茶盖与茶碗抖得发出一串不规整的脆音。 那人直起身来,缓步走到殿中,再望了眼排排坐着的四个小修士,沉沉一笑,甩袖打开殿门,将四人留在殿中。 ———— 南棠和夜烛带着嫣华一行五人,已经到了天影峰上,站在众修士的最外边,一边听周禀介绍相熟的修士给她认识,一边寒暄,一边将神识铺开。 观澜殿的殿门忽然开启,会仙台上的声音渐渐消失,一个赤衣修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飞出,落在殿前。透过敞开的殿门,众人隐约看到端坐于大殿之上的四个修士,只是没来得及看清,殿门又缓缓阖上。 周禀在南棠几人身边低声道:“那位便是钱荣山君。”语毕便跟着众人一起行礼。 南棠行了个囫囵礼,暗暗打量这个钱荣。钱荣算不上十分英俊,但也周正,穿一袭暗赤色衣袍,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并不张扬,境界约在元婴前期,不是万影山修为最高的修士,万影山亦或说整个长渊脉区域里境界最高的,乃是天影峰另一位名作柳温潭的修士,此人元婴后期,临近化神,据说只是被钱荣留在此地坐镇而已,平时并不管事,这里管事的只有钱荣和张群二人。 “诸位道友快请起,切莫多礼。”钱荣看了一眼满台站的人,忙虚扶众人,“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若不嫌弃就先在我这天影峰上喝杯水酒,待明日其余道友来齐之后,咱们再一同拜会虞尊的四位弟子,商讨这新脉立峰之事。” “还等明天作甚?让他们出来!不就四个弟子,在这里摆什么架子!”底下立时就有人叫嚷起来。 “钱仙君,是否真像外头传的那样,这位虞尊要求我等出人出物为她建府?还要霸占天影峰?”另一个人也开口问道。 钱荣抬手安安众人激情的情绪:“各位稍安勿躁,此事尚未议妥,大家不着急……至于天影峰是否送予虞尊,她乃长渊脉脉尊,理当在灵气最充郁之地建府,若要天影峰,本仙双手奉上!” 他这一句,毫无疑问坐实南棠霸峰要贡行径,修士们炸开锅来,吵个没完,皆在抗议新尊之举。 “今年因为悲雪的拜山典,供奉本就比往年要多一倍,刚刚才上交没多久,如今又让我们出钱出力,当我们这里是金山银窟吗?” “就是,为了这批供奉,咱们哪座山哪个门派不是勒紧腰带捱着,哪里再去给她弄这么一大笔供奉,这不是要逼得我们几个迁派离开长渊!” “对,实在不行就离开这里!”有人附和道,“吕尊不是说了,若是我们想过去随时欢迎,钱仙君,您与吕尊多有交情,不如就带我们过去吧。这破地方我们不留了,不大了遣散门派。” “几位,别冲动,吕尊虽然确有此意,但是诸位一大派在这里也扎根许久,可不能说散就散……”钱荣忙安慰他们。 “又是吕正阳!”嫣华站在南棠身后,闻言恨得牙根发痒,“净耍这些卑鄙无耻的招数。” 要不是这次南棠准备隐藏身份探入长渊四下了解情况,还真要着了他们的道。先抹黑南棠的为人,让她人还没到就成了长渊众修心里的恶修,威信全无,再号召众修遣散门派,留给南棠一个无人可用的空壳,到时候这长渊脉如何为继? “师叔,你还不上前揭穿他?!”嫣华气不过,摇摇南棠的手。 南棠没反应。 她的神识,已经从地下悄然爬入观澜殿中。 殿内那四人,挺有意思。 ———— “我都说了不要骗人不要骗人,现在好了吧,骑虎难下!”坐在最后一位的小修士见殿门关紧,这才站起来,在另三人面前踱来踱去,焦灼难安。 “你放什么马后炮,当初商议之时怎不见你反对,还一个劲儿地叫妙。”坐在第一位的修士怒道。 “我……” “要不我们还想办法逃走吧?”第三人开口道。 “这里天影峰到处布了眼线,往哪里逃?”第一位的修士反驳道。 “那可怎么办?留在这里继续假扮虞尊弟子?明天所有修士可都来齐了,万一被揭穿,我们可如何是好?这钱荣到底想干什么?”前头那小修士急得团团转。 “吵什么吵,都给我坐下!”四个修士中唯一的女修轻斥一声,“那钱荣早就看穿我们不是虞尊的弟子,他不拆穿,无非是想借我们之手顺势对付新来的虞南棠,不论他是成是败,都算不到他头上,我们这几颗小卒子,不论怎么做都讨不到好处。” 说着她也蹙起眉来——他四人乃是散修,搭伙修行了好些年,平素靠着小聪明行走江湖,没少做坑蒙拐骗的事,不过只是小打小闹,骗点修行的资源而已,不想这次踢到了铁板。 这趟入长渊,是因为在悲雪城听说长渊新脉与新尊都已经择定,然而新尊还没法立刻到脉,便想借着这个时间差,冒名新尊弟子,到长渊新脉各门派走走,骗些零碎花花,哪里想过要霸占什么天影峰,又要那么一大笔的供奉?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被钱荣请到天影峰上,礼遇有加。 初时,他们以为自己精湛的演技骗过了钱荣,还想从这位山君手里骗点灵玉花花,可时间一久,他们就品出不对来。 钱荣借着他们先前在外招摇撞骗时留下的名号,竟召集了全脉修士。 那时他们才意识到不对。这钱荣早早就识破他们身份,却不揭穿,反而大张旗鼓招来所有掌门,又放话出去,弄得他们骑虎难下。若是当着人前自揭身份,怕不给长渊的修士活吞了;可若不说穿,就被钱荣利用,当成枪使,到时上仙斗法,他们这些小修就得遭殃。 真真难办。 正焦头烂额之际,坐在第一位的修士忽然一惊,指着四人对面的地面害怕道:“这……这是什么?” 四人八只眼睛齐齐望去,只见地上隆起液体般的东西,渐渐凝成一个银亮的人形,面目五官都没有,只看得出玲珑的身形。 “别紧张。”清冽的声音响起,人影竟开了口,“我是来救你们的。” ———— 殿外,嫣华见南棠没有反应,不由再度摇了摇她的手,暗暗催了声:“师叔?” 南棠眨了眨眼,终于回神:“莫急,这人不是还没到齐,等明天人齐了再说。” 反正,她到长渊择定立府之址后,也要召集所有山君与掌门一见的,如今这一面就当是提前见了,也省得她再派帖。 挺好。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一脉之尊(择日不如撞日。...) 先到的修士被安排到落霞谷暂憩, 这儿可不比悲雪城繁华,落霞谷就是个空落落的山谷, 里面随意建了些山亭凉轩,没有其他。 南棠五人挑了落霞谷最角落的位置落脚,修士们还在激动地讨论着新尊之事,南棠没有闲着,跟着周禀四处走动,一轮走下来结识了好几位长渊脉的掌门,探到不少关于长渊的消息,当然, 也听到许多骂自己的话。 天色暗去,天影峰上一片漆黑, 义愤填膺的修士们也渐渐平静, 各自打座修行。南棠回到嫣华几人处,扫了一眼整个落霞谷,向嫣华使了个眼神, 手中抖出两张上品替身符箓掐碎。 顷刻间, 嫣华几人身边多出个“南棠”和“银魄仙鹿”。 夜色愈加深沉, 南棠与夜烛融于茫茫夜色之中, 朝着不远处的天影峰悄悄掠去, 句芒春种被催动,在地下铺成巨网。片刻时间,二人就避开眼线与各处禁制, 轻而易举摸上天影峰。 观澜殿的殿门依旧紧闭,其后的高崖之上, 就是钱荣的洞府。白天她向那四人打听过,钱荣的洞府乃是天影峰守卫最森严之地, 洞门处有只三头犬守着,这三头犬不止凶悍非常,还拥有极其敏锐的嗅觉,但凡有陌生人靠近就会被它发现。南棠要杀它不难,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钱荣洞府就难了。 “看你的了。”南棠摸摸银魄仙鹿的鹿角。 夜烛拍下她的手,隔着老远的距离抬手朝着钱荣的洞府处弹出一道无形的香雾。那道香雾很淡,飘到洞府外时普通人已经闻不到了,但三头犬却不一样。 寂静的夜晚被犬吠打破,几道光芒亮起,将附近照得如同白昼,钱荣从洞内出来,天影山的修士也从四周赶来,在洞外搜索半天一无所获,才疑惑地散去。待得洞府处安静下来,夜烛如法炮制,犬吠又起,钱荣与修士们如同惊弓之鸟般赶到,又是一通仔细查探,洞内洞外都没放过,仍无所获,众人再度散去。 如此这般,折腾了四次,最后一次时,钱荣破口大骂,再顾不上白日形象,狠狠抽了三头犬几鞭才作罢。 下一刻,观澜殿异光大作。思及里关的那四人,钱荣变了脸色,冷道:“想逃?”语毕他带着一众修士从洞府处掠向观澜殿。 南棠和夜烛却趁着他们往观澜殿赶时,飞上钱荣洞府。夜烛以香雾将二人笼罩,那三头犬先前因这股气息刚被钱荣狠狠鞭打,这会便只疑惑地盯着香雾方向,呜咽了几声,想吠又不敢吠地站在洞口焦虑徘徊,直到这股香雾消失在洞口。 二人顺利摸进钱荣洞府,南棠没有任何犹豫,放出藏在颈间的衔宝。衔宝仍是小小一只,鼻子抽动片刻,朝着洞府里宝气最充足之地冲去。不多时,衔宝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洞府甬道的尽头。 路到这里仿佛已经断了,可衔宝却冲着墙跳了又跳,南棠摸摸这墙。墙上有禁制,但不难解除,南棠以虚土探入,只闻隆隆两声,墙渐渐退入侧壁。偌大内洞出现,洞内粉雾缭绕,二人不及细思便冲入其中,还没两步,忽然同时怔在原地。 三个衣不/蔽/体的曼妙少女或卧或坐或站于这粉雾之间,睁着雾蒙蒙、水润润的眼眸盯着二人。 南棠倒抽口气,她与夜烛先前查探之时,都没发现里面有活口,这几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就二人怔愣的片刻时间,这三个少女已经扭着腰肢妖娆缠了过来,一个贴向南棠,一个扑向南棠…… 夜烛飞快转身,也顾不上自己用着银魄仙鹿的身体,搂住南棠,沉声道:“这是媚门的秘器,双修所用,里面这些只是无灵智器灵,供人取乐罢了,不碍事。” 应该是钱荣先前在此地欲以此器行乐,没想到三番四次被他们扰了好事,难怪刚才那般大的火气。 南棠很快回过神来,拎起衔宝,捂住他的眼睛,道:“小孩子别乱看。”而后抱着衔宝,与夜烛一并穿透这阵粉雾,到了内室最里处。 内室的最里处,就是钱荣的宝库,南棠要找几件东西。钱荣去抓那四个小修士,很快就会回来,她的时间并不多。 “你在这里守着。”她匆匆扔下一句话,自个儿进了宝库,将夜烛留在外头望风,独自面对那三个器灵。 银魄仙鹿暗暗骂了一句,而后闭上双眸,不看不想。 该死的虞南棠,可真是相信他。 钱荣的宝库比外面的洞府加起都大,这大出南棠的意料。平日里常听说长渊穷,可看这宝库堆叠如山的规模,恐怕整个万影山的库房都没这里东西多,而这仅仅是钱荣的私库。南棠并不动这里面的宝贝,只以神识飞快扫过这私库,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夜烛站在库门前,前头三个少女不断贴来,为免被人发现他不能施术破除,只能不断将人轻轻震开。就见他面色沉静,鹿角一片银白,半点颜色未染,整个人石头一样杵着,直到有只手从后面摸上他的鹿角,他才嚯地睁眼。 “得手了。”南棠举举手里玉简,“和尚,走了!” “……”夜烛蹙眉——这个称呼他不喜欢。 两人往外走了两步,南棠忽然拉住他:“不好,钱荣回来了。” 洞府门口已经传来些微动静,南棠和夜烛对视一眼,双手忽然搂住他的腰肢,抱着他往石壁靠去,同时间虚土完全覆盖了两个人,化作与石壁同样的外壳,将二人融进石壁内。夜烛的手凌空一挥,将内室石壁上的术法消去,让墙门恢复如昔。 狭窄的空间里,二人面对面贴站着,南棠的手圈在夜烛腰上。银魄仙鹿的腰可比夜烛要细许多,像女孩子一样,让人想入非非,但南棠什么也没做,就静静贴着他的前胸站着——夜烛并不希望用其他的人身和她有太过亲密的举,这人的内心,还是保守的。 温香软玉在怀,加之现下二人身高差不多,南棠的唇鼻就在夜烛颊边,气息拂动之间全是无声的诱惑,那日在星罗界无尽墟初次领会的滋味再次浮上心头,回忆涌来,不断闪过脑过,先前面对三个器灵时波澜未惊的鹿角,刹时间变得通红。 虽然是银魄仙鹿的肉身,但化成男体,一样拥有人的七情六欲,他没法控制,只能将注意力放到外界,留意起外面动静以策安全。 只是不留意倒好,一留意更糟糕了。 他听到钱荣启门而入,怒冲冲地咒骂几句,而后便是嘤嘤咽咽各种不堪入耳的响动,时高时低……他脑里的弦都快被震断了。 南棠瞧出他的异常来,捂嘴伏在他肩头不断抽搐——这笑快憋不下去。 夜烛从没哪一刻像今日这般觉得虞南棠坏,坏到骨子里去了。 ———— 就算最终夜烛施了清净咒,这一夜也在艰难之中度过。待外界动静消停,墙门打开的声音隆隆响起,钱荣离开,南棠确定外面没人以后,才脱离虚土的遮掩出来,离开钱荣洞府。 经山风一吹,银魄仙鹿那一夜未褪的赤红鹿角才终于渐渐淡去。 长渊新脉的山君和各派掌门已经差不多来齐,都站到观澜殿外等候着,嫣华等人亦带着两个替身站在人群最外围。两个替身微微一闪,南棠和夜烛归位,两张黄符落下,转眼化作齑粉。 五人之间默默使个眼色,都没开口。不多时观澜殿的殿门开启,这一次殿门外静立的道童有请众修入殿。南棠几人跟在人群最后朝大殿走去,只是没等走到门口,前面的人就被道童拦下。 “非长渊山君与掌门,不得入内,请在殿外暂候。”道童冷着脸道。 剩下的都是跟着自家师父或是掌门上天影峰的修士,也有像南棠几人这样打着历炼的名号前来的长渊修士,都被拦在了殿外。南棠也就作罢,只站在殿外远观。 观澜殿的殿门没关,大殿被进去的修士站满,正中的法座空着,钱荣并未坐在其上,而是站在座下,他左手边的宝座上坐着四个修士,见到众人进殿,已经从座上站起。 “那四个就是虞尊的弟子吧?看起来不怎样。”殿外响起几声窃语。 “可不是,境界修为平平,不就是狐假虎威。” “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弟子这般模样,那虞尊也好不到哪去。” “嘘,你们小点声。” …… 嫣华、林清沅与钟俏听到这些议论,默默望向南棠,南棠倒是一脸平静,只注意着殿中情况,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昨天她夜里悄悄出去,只让她们掩护,也没说做什么,半夜时观澜殿这边似乎出了点异动,不过没多久也就平息下去,也不知和他们有没关系。 嫣华好奇得很,现下却又问不得,心痒得不行。 殿里钱荣已与众修结束寒暄,开始正式介绍身边那四个修士的身份:“这四位小友,便是我们长渊新尊虞仙尊的弟子,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位乃是虞尊大弟子……” 他向众人一个个报上名讳,待到介绍完四人,方又道:“这四位道友此次乃受虞尊之令,先行入长渊为虞尊择峰立府,并带来虞尊口谕,请……” 语毕,钱荣做个手势,请这四人中的一人上前。殿内殿外同时寂静,四人面面相觑,目光露出几分犹豫来,钱荣脸上带笑,眼神却是一沉。四人心头一凛,其中一人这才慢慢踱到殿中,先用目光扫了眼全场修士,似乎像在寻找什么人般。 “虞尊口谕,还请道友给个痛快。”殿内修士有人不耐烦了,开口催道。 “快说吧。”很快就有人附和。 钱荣抬手按按,和气道:“还请几位将虞尊口谕传达诸修,我们也好做准备。” 被钱荣这么一逼,站在殿中那人咬咬牙,震声道:“那你们可听清楚了!我们四人……根本不是虞尊的弟子!只是借她威名在长渊历炼的散修罢了!” 此言一出,不论是殿内还是殿外的修士均是一怔,钱荣却猛地沉脸,喝道:“几位在说什么?你们可知在长渊冒用虞尊之名,是多大的罪名?” 他眉头已然紧锁,身上散发出浓浓杀气,笼向这四人。这与先前说好的内容不一样了…… “我们知道,所以才不敢再继续欺瞒众位上仙。”四修中唯一的女修走上前来,将同伴拉下,脆声道,“我们是骗了各位,在外招摇撞骗换些灵药,是钱山君将我们请上天影峰,并说要替我们等召集诸位上仙到此,我们早就向他解释过,但他没有理会!”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哗声大作。 “胡说八道,你们几时向我解释?!”钱荣暴怒道。虽然他早就猜到,但这几人却出于心虚从来没向他承认过,他不过是将计就计逼他们而已。 “你向各位掌门下帖之前,我们就已经同你说了这件事,你却让我们继续装下去,只说事成之后,各山各派进奉的东西,分两成给我们!还让我们别怕,日后会带我们去廊回山修行。”女修语速虽疾,说得却异常清楚。 “钱山君,此女之言,是真是假?”当下便有修士质问出声。 “荒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我哪里得罪了虞尊,要派你们如此陷害于我?她若想要这天影峰,我给她便是,何必行此卑鄙行径。”钱荣怒火中烧道,“待我将你等拿下,再去见虞尊分辩分辩。” 一句话,便又祸引南棠。 南棠在人群之外冷笑,目光愈发冰冷。 “钱山君这是要堵我们的嘴?”女修飞快又一声质问,“想杀人灭口?” “钱山君,不如让她将话说完,若确是他四人构陷山君,我们长渊的修士定将他们碎尸万段。”殿内一位山君出手,拦下钱荣。 “你这话什么意思?”钱荣面色沉冷盯着那人,“怀疑我?我好心好意召集众位前来,你们却宁愿听信四个乳臭未干的低修信口雌黄?” “我们没有!我们就想活下去,明明是你不让我们走。”女修身的修士急急开口辩解道,“连虞尊也知道这件事。” “什么?”诸修闻言皆是一怔。 “虞尊,你说的,只要我们实话实说,就饶我们一命。我们都照实说了,您为何还不现身?”那修士怕死,沉不住气,眼见钱荣起了杀心,生恐性命不保,当即朝外嚷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修士都大惊失色,目光疑惑地四下寻找。 “你们四人还敢撒谎,找死。今天没人救得了你们!”钱荣却已怒不可遏,震开拦在前方的山君,就要朝那四人下手。 黑色剑光倏地破空而来,当着所有修士的面,从殿外径直奔向钱荣,龙吟乍起,滔天剑意骤然涌现,电光火石之间飞到四个修士面前,“铮”一声入地,铺殿的玉石瞬间爬满裂纹,剑上浮起一个虚影,冷笑着看着众人。 还没等众人回神,殿外又有数道威压向四面绽开,林清沅与钟俏二人境界全启。 就在众人失神的瞬间,一道人跟在剑光之后飞入殿内,稳稳落坐在无人的法座之上。地上的龙影剑又是“嗡嗡”一震,飞入她掌中。 众修齐刷刷望去,只见法座之上坐的人,正是先前跟在周禀身后的女修。 此刻,她稳坐殿中,笑吟吟地盯着众人,众人却觉那笑容之中,分明有刀光剑影。 “本座初入长渊,原本也打算与众位道友一聚,不想钱山君已经先一步替本座召集诸位。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本座便借钱山君的仙府与诸位先认识认识。”南棠笑道。 夜烛、嫣华、林清沅与钟俏亦随之入殿,分立两侧,站在了她身边。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虞尊(无价之宝。...) “周掌门, 她……”先前被周禀引荐认识南棠的修士回过神后,下意识望向周禀。 周禀却也满脸愕然:“我不知道……” 传闻中的虞尊, 身边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仙兽,身后是无数英俊貌美的男修,如群星拱月般的存在,怎会是现在这样?若不是她自证身份,根本无人能够发现,她就是在悲雪城闹出那般动静的虞南棠。 这一路上山,她看起来都谦和温厚,无一丝架子, 像再普通不过的修士,但随着她气势全展, 观澜殿内的灵气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地而漫起薄薄白雾,法座上的女修虽只是筑基境界,可这一出手, 汹涌的灵气, 骇人的剑意, 无一不在元婴后期甚至是化神期的实力, 压倒满殿元婴境界的修士, 倒与传言中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筑基之躯,逆天之力。 “阁下到底何人?”钱荣惊疑不定地看着座上之人,腾腾怒焰已经化为满心骇然。 “本座虞南棠, 新脉长渊之尊,钱山君可要看本座的符印?”南棠笑吟吟的模样人畜无害, 盯着钱荣的目光却毫无笑意。 “钱荣不敢。”钱荣退后一步,微垂下头避其锋芒, 目光闪烁,“不知虞尊驾临,天影峰有失远迎,是钱荣失职,请虞尊降罪。” 语毕,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拱手礼。 南棠也不叫他起身,任他躬身站着,依旧满而笑容的模样:“我先前在外头听你们闹哄哄的,在吵什么?” 钱荣一凛,眼珠暗暗转了转,望向旁边那四个小修士:“钱荣识人不清,险些被这个四个贱修蒙蔽,令得虞尊名声受损,所幸虞尊及时赶到,将这骗局戳破,在下及长脉诸修拜谢虞尊。” 南棠笑出两声脆音:“钱山君真会说话,你刚才在殿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是我派他们陷害于你,还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与我分辩。如今本座人在这里,你要与我分辩什么?” 钱荣背上冷汗频冒——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虞南棠一直隐藏在外,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钱荣不敢。”左思右想之后,钱荣辩解道,“只是在下被人污蔑,一时情急胡乱说话……” “你被别人污蔑,一时情急,于是便泼脏水于本座?若是本座今日不在此地,不能亲自说明,在这满殿仙友的心中岂不成了个阴私卑鄙的小人?钱山君,你这手算盘拨得不错。”南棠往法座上一倚,收了笑脸,沉道,“放出消息说本座要霸占天影峰的是你,令各山各派上贡助我建府的也是你,今日设计不成还要污蔑我构陷于你,我人未到脉,竟落得个左右不是人?” “虞尊……”钱荣大急,想要辩驳。 南棠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多说,既然这消息放出去引来全脉之慌,也罢,本座便借你这地方 向在场所有道友澄清几件事。其一,本座新府择址为禁地洗泪河附近,不会是天影峰,也不会是长渊脉任何一处有仙之峰。” 场下不少修士闻言露出诧异神色:“洗泪河的附近,可是全长渊最荒芜的石山……” 南棠按按手,示意他们安静,又道:“其二,本座新府无需各位助建,长渊脉的一切供奉,暂时照旧。今年供奉已过,不会再额外征收。” 此言一出,修士们神情大松。 “其三,悲雪城拨下一批物资,我准备取半数在长渊脉内兴建传送大阵。此大阵会与眠龙、菩音几处大山相接,用以输送物资。我看过本脉各派各山的所专长之务,皆为工事营造,届时会与眠龙和菩音的脉尊并山君们商讨合作,他们提供物资,各位负责炼制,有这些传送大阵,物资运送之上会大大节省人力物力。” 这是南棠考虑了很久的决定。 大型的用以输送物资的传送大阵建造起来费钱费料费工的事,后期的养护和维持还要投入一大笔灵石,但建成之后却有诸多好处,利民富境之举。长渊脉之所以到现在都还一片荒芜,不仅仅是本身灵气匮乏的原因,还因为这地方没有像样的路,一应物资难出难进,所有一切都被吕正阳牢牢攥在手中。先前长渊脉也不是没人提出过要建传送阵,却均被吕正阳给驳回。 如今南棠一来,便抛出这个决定,大殿内的修士顿时炸了锅。 “若是虞尊要在此建传送大阵,周禀愿携宝金全派上下,助虞尊修建法阵!”周禀第一个站出,朝着南棠郑重行礼。 “我们也愿意!”另有几派的掌门也纷纷表达。 钱荣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南棠被众修如群星拱月般围在正中,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各位稍安勿躁。”南棠起身,又按按手,续道,“除了传送阵外,稍后我还想去各派走走,了解我脉脉情,为后期与眠龙、菩音合作筹谋,各位可认清我这张脸,莫再被人骗去,害本座挨了不少冤枉骂。” 她说着笑起来,一身气势又化亲和,殿内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弥,在场的修士皆随之笑起,也有不少想起昨日骂南棠的话,便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好了,最要紧的事说完,我们也该来算算账了……”南棠却没给他们休息的机会,又开了口。 “是该算账!”钱荣总算接上话,怒视那四个修士,“这四人打着虞尊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间……” “钱山君!”南棠再次打断他的话,“区区江湖骗子成不了气候,何需愤慨?倒是钱山君你堂堂天影之君,竟会相信几个毛头小修的话,倒是让人惊讶,你这山君之位,是如何坐上的?” “我……” “还有,本座说的算账,不是这笔账。”南棠从储物袋内摸出两块玉简来,冷道,“我要算的,是长渊脉的供奉之账!还有廊回拨助之账。不往远算,就算今年!” 钱荣脸色大变,盯着南棠手中的玉简道:“虞尊此话何意?” “本座身为脉尊,应该有权查你这天影山的账吧?这块玉简里而是今年长渊脉整片区域向廊回的供奉明细,这块是今年吕尊向长渊各山所划拨的物资明细,趁着诸君在殿,大家都来对上一对,若是清算出多了什么,都分回各山各派,还请各位山君与掌门帮忙。”南棠手中两块玉简忽然一拓多份,让嫣华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按照常理,是各个山头收齐辖内门派的供奉之后,按规矩留四成己用,余六成通通供奉山脉,但长渊脉因为山头门派稀少,且绝大部分门派集中在天影峰,所以这附近的山头和门派的供奉,都由钱荣代为收取,再统一上供廊回,而廊回拨来的物资,也由他经手后再统一分配向各个山头和门派。 南棠手中那两枚玉简,就是昨夜潜入钱荣私库内找到的账目明细,其中一枚记录的是近几年的供奉明细,各山各派的供奉汇总,以及朝廊回供奉的总算;另一枚则记录着廊回山拨到长渊脉的种种物资。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所有修士全都变了脸色。 这些年上供给廊回山的供奉,被钱荣克扣了足有两成,而廊回山放下来的物资,也有近半数落入他的囊中。 长渊这地方本就艰苦,因着钱荣与吕正阳千丝万缕的关系,众人虽然知道他多有克扣,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数额竟然如此巨大。 全脉两成的供奉和廊回山半数物次……就算长渊再难,这笔财富落到一个人头上,那也是极其可观的,更何况廊回山和长渊间多有工事来往,恐怕钱荣也是两头吃利,贪下了许多。 刹时之间,全殿修士鸦雀无声,只露出噬血杀人般的眼神,望向钱荣。 “昨夜……是你?!”钱荣脸色发白,步步后退,退到殿口。 南棠微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着要将自己吞噬般的修士,钱荣不再多想,准备伺机逃离。 “烦请各位仙友清算清算,他到底味下多少东西,在他私库所查出的物资,全数分给各位,本座一文不要。”南棠语毕,忽然掐诀。 八道人影自她身后掠向殿外,以电光火石之势落在了会仙台上,将隐遁外逃的钱荣困在中间,而站在殿口的“钱荣”则化成一件傀儡法器。 “想逃?”南棠带着一众修士走到殿门处,看着被玄灵天机傀儡围住的钱荣。 “虞尊,让在下替您擒下此人!”旁边有人道。 “不必了。”南棠摇头,朝后对着那四个小骗子道,“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把钱荣拿下!” “我们?”小骗子一号大惊失色,“我才筑基期!最厉害的大姐,也就结丹初期,虞尊你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本座也是筑基期!”南棠笑道,“让你们去就去,有我在,保你们不死!” 随她声音落下,四道银光从地而飞起,如同细须般瞬间没入四个小修士体内,浓郁的生气灌满四人身体,虚土成盾将四人覆盖成小银人。 在所有人震愕的注视之下,四个低修掠身而起,朝着钱荣飞去。 青光乍亮,四野草木同应,山巅发出隆隆巨响。 长渊新脉之尊初临之日,全脉修士同时目睹了这一场奇迹,四个低修以结丹内的境界,越境大败元婴修士。 这位新尊虞南棠,她最强悍之处不在于她本身战力有多可怕,而在于她可以同时无限提升她身边同伴的实力——这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整个长渊脉,为之大震。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无(非黑非紫非金,漂浮在无尽...) 南棠再次得到空闲, 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了。 天际微微泛白,夜烛将两个掌门送出观澜殿的殿门, 就只一个回身的功夫,法座上坐得板正的南棠已经闭上眼进入冥休。大殿静悄悄的,柱上明珠的光华随着殿外的天光而渐渐变淡,殿内却更加敞亮了,照着南棠双眉微拢的脸庞。 自从处理了钱荣之事后,南棠便暂借天影峰的观澜殿,不仅要在此主持大局,清点钱荣私库, 处理诸多琐事,还要找时间挨个见长渊脉的各山君和掌门, 哪怕长渊脉修士不多, 可要逐个见过,还要与他们深谈,都是件极耗精力的事。她撑足七天七夜, 即便是个修士, 体力跟得上, 可绷紧心弦连轴转动, 这心力的巨大消耗也让她疲惫。 天影峰上还有好几位掌门正在等候轮见, 钱荣私库内清点出来的一大批物资与他的处置,也都等着南棠做决定…… 南棠有许多事要做,她没有时间休息, 只想趁着一点点空档小憩片刻。 但这一歇却是黑甜香沉,她醒来之时只觉神气清爽, 先前脑中那乱糟糟的闷钝感已经尽去,鼻间萦绕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浅淡香气, 是银魄仙鹿的安神香,殿门紧闭着,殿里空无一人。 南棠并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有夜烛在身边,他会尽责地在她假寐时叫醒她,但这次不知为何竟没吵她。她转了转脖颈,从法座走下,一扫手打开殿门。 天光闯入,带着淡淡橘色,远处天际布满云霞,一日近晚。 她竟然休息了数个时辰,浪费了整个白天时间。 如此想着,南棠快步朝殿外走去,在迈出殿门时却又驻足。不远处的梅树下,银魄仙鹿静静坐在石座上,左手搭于玉桌,正认真聆听身旁围坐的三个修士说话。银魄仙鹿清澈的眼眸一扫从前的无辜稚嫩,取而代之是属于夜烛的沉静内敛,那分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气势流淌而出,叫人不由自主信服。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大,南棠若不运功就听不到,她往外走了几步,银魄仙鹿忽然抬手打断身边修士的说话,起身朝她伸出掌。 “醒了?”夜烛道。 “见过虞尊。”三个修士看到她来,忙也起身恭敬行礼。 经七日前钱荣之事,南棠恩威并施,不仅雷厉风行处置了钱荣,又以最快的速度稳定长渊军心,更在众修面前一展修为,狠狠震慑了长渊众修,如今即便她还没有完全收服人心,这第一步却是扎扎实实地站稳了,再也无人敢小瞧于她。 南棠冲三人微笑颌首,将手放入夜烛掌中,被他扶上石座,向三个修士道歉:“让三位道友久等了。”一边又嗔怪夜烛,“你为何不叫醒我?” 三个修士中一人忙笑道:“虞尊言重,等候虞尊乃我们分内之事。” “是啊,我等也并未等候多久,已先与阿渊道友谈过了。”另一人附和道,又夸夜烛,“听君一席话,我等受益匪浅。” 夜烛亦向三人笑了笑,只道:“你七日七夜未眠未休,我实在不忍吵醒你,便让你多歇一会。放心吧,没耽误你的正事,该见的人我替你见了,有些小事已经安排下去,需要你过目决断的,都记在玉简之中。” 他说着以眼神示意向桌子,南棠这才注意到桌上一撂玉简。 那三名修士已经和夜烛谈得差不多,见二人有话要说,便不打扰,告退离去。片刻之后,这会仙台上只剩下她与夜烛两人。 “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夜烛见南棠不说话,以为她不满自己擅做主张。 南棠信手拿起一块玉简,边以神识探入,边道:“夜烛尊上亲自替我操持,我求都求不来,哪敢不满?怕你过度操劳而已。” 二人彼此都有自己的天地,互不干涉,夜烛只会从旁建议,从没插手过她的事务,这次一反常态,是着实心疼了。南棠倒是早就想请他帮忙,只是见他一心二用,在赤冕也有重要之事在手,这边还要分神陪她,虽然是一分为二的魂神,但同时劳心的话恐怕也会伤及元神,是以她从未开过口。 “你若开口,我自当全力以赴,辅佐虞尊。”夜烛笑了,清澈的眼眸如星辰璀璨,“放心,我有分寸的。” 即使二人境界地位相差甚远,他也愿意放下身份,放下架子,来成就她的仙途。 他们之间,不存在强弱之别,也没尊卑之分,无非广阔天地间相遇的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并行这段漫长仙途。 南棠坐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小鹿角甜甜笑起:“可我舍不得你辛苦啊。” 他要能帮她,她至少可以放手一半事务,但她可舍不得让他如此辛苦。 简单一句话,让夜烛如饮蜜汁,从心里泛出来的甜冲走这段时日的疲倦,若非肉身不对,他真想要她亲口尝尝他现下心里唇间这股甜味儿。 “只要你好好报答我,再辛苦也没事。”夜烛笑道。 南棠品出他话里不正经的意思,笑着瞪他一眼,没有接茬,转而道:“少耍花枪,说说你今日见了哪些人,都谈什么了。” 夜烛便将今日见过的人,谈过的事,做的安排都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未能决断之事,以及各种问题,通通都记录在玉简之上,以便她能用最短的时间将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一个时辰不到,南棠就将今日白天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妥当。 长吁口气的同时,南棠再克制不住,转身搂住银魄仙鹿的脖颈,在他怔愕的目光下紧紧抱住他。 “夜烛,你肯定是老天爷见我前半生过得太不堪,所以派下来救我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 夜烛抓不住她魔爪,只能任她抱着,无奈道:“抱够就撒手吧,虽然……但是……我还是会嫉妒的。” 南棠嗤嗤笑着松开了手,还没说话,就被他塞来一页信笺。 “我这几天冷眼旁观,替你挑了些可信的修士。这是名单,你再观察观察,若是没有问题,有些事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夜烛又道,“记住,你是一脉之尊,底下有山君,有掌门,往后还会走得更高更远,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知人善任才是你最该做的。” “知道了,多谢尊上教诲。”南棠又笑起来,“幸亏有你,否则我不知得手忙脚乱到几时去。” 论起治理领域,她是没法和夜烛比的。 “不必自谦,你已经很好了,我当初刚被谢清留架上高位,出任祈族之长时,比你可差多了,如今也只是经验比你多些而已。”夜烛道。 “说起来,谢清留与你们祈族到底是何关系?她为何要收你为弟子,将你囚禁于仙舟上?却又让你执掌祈族?还有……夜烛,你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提起谢清留,南棠的疑惑就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一千两百年的寿元,却有天道初窥这等近仙的境界,这委实太不可思议。 月枭与他寿元相差无几,却仅修到化神;叶司韶已经有近万年的寿元,也才修到天道初窥。 听到她的问题,夜烛沉默起来。 良久,他方开口:“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也没有答案。赤冕祈族的历史太久远了,尤其与你在星罗界内看到小幽都后,我方知道,赤冕的祈族也只是冰山一角,我不知道谢清留与祈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自我知事以来,谢清留就一直是祈族的最高掌权人。每一任的祈族族长,都是谢清留亲自培养的弟子,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所谓族长,也只是谢清留用来管理祈族与赤冕的棋子而已,她活着的时候,我并没有真正的权力,只是傀儡而已,就连想救萤雪也做不到。” 他说着顿了顿,又续道:“除了谢清留与傀儡族长之外,祈族还有十二位闭关于巫岭的长老,这十二个人掌握着祈族最高的秘密,不过我从没见过,更未打过交道,就连是否真有这十二人也不清楚。” “会不会和梵天有关?”南棠道。按着之前的推测,如果赤冕与玉昆在万万年前同属九寰,那么极有可能在赤冕也存在着许多梵天界的人。 “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谢清留留在赤冕的各种遗物,想捋清这段过往,找到答案。”夜烛道。 不知为何,自星罗界回去后,他心头总萦绕着挥着不去阴影,隐隐约约的不祥。 “你找归找,自己可要小心。”南棠越来越觉这段过往很危险。 “我知道。”夜烛点头。 “阿渊……谢清留真的死了吗?”南棠想起那次在他元神虚空中听到的冰冽的声音,没来由一颤。 夜烛攥起手。 九幽崩塌,谢清留……死未见尸,活未见人。 ———— 赤冕,巫岭北角。 夜烛飞身半空,正凝眸盯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 这是在谢清留遗物中找到的巫岭舆图中标记出位置却没有任何注示与记载的地方,直觉告诉他,这地方非同寻常。 他已经绕着这座山飞了好几圈,也亲自攀上山仔细搜索了几天,仍一无所获。 小山灵气平平,草木生长凌乱,山中荒无人烟,从外面来看只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峦,不算高也不算陡峭,偶尔有灵兽出没,一点也不起眼。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夜烛却在这里探知到强烈的法阵波动。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强大的禁制法阵,而这个禁制,就连夜烛的神识都没办法穿过。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如果山上没有异常,那可能存在问题的,要么是在山下,要么就是……在这座山的内部。 他若想探入,恐怕得先破除这里的禁制法阵。 思忖片刻,夜烛盘膝浮坐半空,紧闭双眸,将所有灵力释出,如同浩浩巨浪,扑向禁制法阵。 不多时,一道刺眼白光冲天而起,法阵被他激发,白光消失之时天地瞬间转黑。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一个浅淡的虚纹缓缓浮起。 那个繁复却十分熟稔的图案。 梵天纹。 非黑非紫非金,漂浮在无尽黑暗中。 是个“无”。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探脉(天地易变,沧海桑田。...) “阿渊?夜烛?”南棠的手从银魄仙鹿眼前挥落。 适才二人聊到谢清留, 夜烛忽然间失神,双眸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仿佛魂神离体只剩下躯壳。 “我在。”夜烛握住她的手拉下,目光与神情恢复,“赤冕那边出了点事。” 才刚谈到赤冕,这就出事了? 南棠诧异地望着他,他却又笑了:“一点小事,无妨。” “真的?”南棠狐疑。 “我几时骗过你?”夜烛反问她。 解除巫岭荒山的禁制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他也猜不到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没什么可说的。 南棠仍不太放心, 夜烛捏捏她的手,道:“你的当务之急, 就是顺顺利利地接掌长渊脉, 别操心赤冕,那边有我。” 南棠长吁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掌, 看着银魄仙鹿讨人欢喜的英俊脸庞, 望向的却是星河另一头的人。 ———— 又在天影峰留了数日, 南棠才将钱荣所遗留下的问题处理干净, 又写了封信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派人将信与钱荣并所有语气一起押往廊回。 反正作为长渊脉的脉尊,南棠已下令将钱荣逐出长渊,永不得入, 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吕正阳, 听凭他处置,也算给吕正阳一点警告, 让他少在长渊脉里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她。 长渊脉的山君与各派掌门都逐渐散去,天影峰终于安静下来。南棠已经一一和他们见过面,谈过话,心里对长渊脉各山各派有了初步了解,接下去她还是打算一个山头一个门派的挨个拜访过去,解决长渊最大的问题,顺便择定传送阵的地址,至于她自己的洞府,被摆在了最后面。 离南棠初进长渊,已过月余时间,南棠总算带着嫣华几人继续踏上行程。 “终于清静下来。”林清沅揉了揉耳朵,“这比我修行还累!南棠,我……” 她欲言又止。 南棠倒是看透了她:“想去洗泪河?” 林清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进长渊本就为了游历洗泪河,原以为跟着南棠四处走走看看会是件有趣的事,却不曾想南棠滞留天影峰,每日都和不同的修士打交道,来来去去都是让她头疼的公务,把她给愁死,只不过眼见南棠忙得不可开交,她又不好意思提出离开,便一拖再拖,拖延到今日总算离开天影峰。 一想到南棠接下去还要拜访各个山头和门派,林清沅便觉实在不能再留。 “想去就去。”南棠已经了解她的性子,慈悲怜悯之下也有颗爱玩爱闹的少女心,最是不爱与人客套寒暄,“萤雪已经到洗泪河附近了,不如你去找他玩?” “好!”林清沅一口应下,眉开眼笑。 南棠含笑目送她离去,这才带着嫣华、钟俏与夜烛三人,与天影峰众人辞别。 “你让林清沅去找萤雪?”下山的路上,夜烛在南棠耳边问道。 “有何不可?沅沅一个人过去,和萤雪一起也有个照应。” “萤雪的脾性,你让他照应别人?别把人得罪彻底就不错了。”夜烛道。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沅沅更不是小气的人。”南棠转过头笑着回他,“她的天生慈悲心,正是你弟弟那满身魔性戾气的克星。想让萤雪这歪苗子长正,总得一步一步来,连朋友都没有的人,先从好好交个朋友开始吧。再说了,他答应过我,会听我的话。要敢得罪沅沅,我不会饶他的。” “你这是把他当三岁小孩?”夜烛皱眉。 “不当三岁小孩,那你是希望我把他当成一个成年的,和你一样的男人……”南棠凑近他耳边小声吐气道。 危险的气息悄然释放。 “你还是把他当小孩吧。”夜烛果断开口。 南棠勾唇笑了,朝前掠了两步,向后扬声:“走了!” ———— 一行数人,虽然送走林清沅,却又多了周禀师徒两个。因为要挨个拜访长渊诸山诸派,身边有个向导最好,南棠便请周禀帮忙,周禀一口应下,南棠队伍的人数只增不减,朝着洗泪河方向一边前行一边拜访沿途的各山各派。 如此这般,又过数日,几人进入长渊腹地,离万影山越来越远。集中于万影山的门派已经都拜访过了,万影山的灵气尚可,那边的情况还算乐观,但过了万影山后,这地方的灵气就像被什么截断了一般,突然间变得极其稀薄。 不仅如此,越往里走就越炎热,明明不是沙漠地带,却到处弥漫着一股炽热气息,草木也渐渐绝迹,万影山还能看到草木茂盛的山峦,到了这里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山与已经干涸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河道。 “过了这条无水河,就没有任何门派了,从这里往洗泪河与落枫谷,虽然有许多山峦,但都没有修士落脚,全空着。虞尊,你真的打算在洗泪河附近筑府?那里是整个长渊脉灵气最匮乏的地方。” 歇脚之时,周禀指着不远处干涸的河道向南棠道。 “周掌门,这地方难道以前也是这样的?”嫣华比南棠先开了口。 太阳炽烈,嫣华拿草叶编了顶帽子戴在头上遮挡烈阳,正一边极目四望,一边在手札上涂涂画画着。这一路上不管走到哪里,她都尽责尽心地记录下每个区域的详细情况,绘制舆图手稿,标注各地石料矿脉植被以及天气情况,并细心收集各处砂石草木留样,准备最终汇总成《长渊录》,绘制出最详细的舆图。 “我到长渊建派约有两百年时间,到的时候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但这两百年间情况越来越严重。就拿这条无水河来说,我刚来时,每逢春夏汛季还能看到涓涓细流,这附近也还有门派,后来随着河水的彻底干涸,这地方很多门派撑不下去,迁派的迁派,解散的解散,慢慢绝了人烟。”周禀解释起这附近的情况来,语气里不无遗憾。 “虞尊,师父,我此前与两个师弟往落枫谷押送青砂时,就曾经在这些石头山上看到不少荒废的洞府,有些洞府的规模,比我们门派还要大,我猜以前这地方在很多年前应该都有修士聚齐。”周禀的弟子一边拿出葫芦给每个人倒了杯灵液,一边道。 “有修士聚齐,必定有灵气。”南棠忖道。 “把顾灵风唤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夜烛朝南棠的剑呶呶嘴。 没等南棠召唤,龙影剑上一道黑影飞出,顾灵风浮身半空,朝着南棠和夜烛高高在上道:“求我。” “……”夜烛没话说。 “顾魔尊,在下真心求您赐教。”南棠可没面子顾虑,架子说放就放——反正顾灵风就这脾气,把他哄高兴了,怎么样都好说,其实一点都不难搞。 “那他呢?”顾灵风望向夜烛——报不了仇,让这小子服个软总还是可以的。 南棠扯扯银魄仙鹿的衣袖。 “顾魔尊,在下也真心求您赐教。”夜烛微垂头,眼角余光盯向南棠。 南棠只冲他笑。 顾灵风这次终于占了回上风,心情大悦,道:“这还差不多。”他说着说着举目四望,目光忽然透出一股悲凉,“我有近万年没回到这地方了,没想到竟然变成这副模样。” “这条河,应该是洗泪河的支流,从前宽阔湍急,是个险峻的河谷。这里……”他顿了顿,“一直到洗泪河,都是灵气丰沛之地,尤其水灵气,十分之纯净,吸引了大把修士聚集在此修行,也因此这地方一直是悲雪和天遗必争之地。” 九千多年前,悲雪宗初立,为了领地和天遗宗在洗泪河附近斗得不可开交。两宗大战,死伤自然不计其数,无数修士与凡人折损在此,亡者之血与生者之泪同流,因而洗泪河方得此名。魔族大军当时会驻扎于洗泪河,一方面是因为星罗界,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与白潮交好,借魔军之威镇慑天遗宗,没想结果却是全军覆没。 这洗泪河于顾灵风而言,亦是伤痛之地。 他在回龙塔下被镇了这么多年,如今故地重游,却是面目全非,由不得他不悲慨。 天地易变,沧海桑田。 “照顾魔尊所言,这地方很早以前应该是个灵气充足之地,到后来为何会枯竭至此?”南棠不解道。 “难道是魔修们吸干了这里的灵气?”钟俏坐在一旁搭话道。 顾灵风闻言不悦地盯了她一眼,道:“我们魔修不做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天生万物赋灵于世,生生不息轮回不休方可千秋万载,以外力干涉强夺灵气致使山枯水竭之事,不啻毁天灭地,但凡有远见的修士,都不会做。” “这就怪了,莫非这下头也有个绝灵阵?”嫣华喃喃道。 南棠摇头:“这么大的地方,谁有那么大的能耐摆绝灵阵?” 不可能的事。 “绝灵阵不太可能,但还有另外一种法阵可以抽灵,也就是将一个地方的灵气不知不觉地抽走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挪作他用。我看这里的情况,有点像灵气被慢慢抽空所致。灵气这东西,本是天地轮回之物。灵气滋养万物,万物生长,再反哺天地灵气,此为生生不息,本是天地间的一种平衡,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万物自然不生,万物不生,就不会再反哺灵气,慢慢就枯竭了。”夜烛一边思忖一边道,说完观念,他却又摇了摇头:“但这种法阵建造起来不容易,并非一朝一昔之事,且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也容易被人察觉,除非建阵之人身份特殊……”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凛,下意识望向南棠。 南棠心领神会,脑中冒出个骇然的念头来,她立刻抬手,阻止夜烛往下继续说,只道:“我会传音顾宗主,请他将长渊脉近一千年的记录送过来,先看看长渊脉是从何时起慢慢衰竭的,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讨论。” 嫣华点点头,完成手里最后一笔,转身坐回南棠身边,面带兴奋地开口:“师叔,别沮丧,我说点高兴事给你。看!” 她将手掌摊到众人眼前,掌心中有一小撮浅褐色砂砾。 “这是何物?”南棠众人对矿料的研究可不如她,这撮砂砾在他们眼里,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子而已。 “我收集了这一路过来的砂砾样本,发现越往北边,砂砾的颜色愈深,里面的成分也开始变化。这只是长渊脉普通的砂砾,但是……这里面含有一点点的金岩砂。”她搓开这一小撮砂砾,让众人仔细看。 褐色砂粉里有些微闪的浅金粉末。 “金岩砂?这东西虽然很少见,但也没什么作用。”南棠道。 “金岩砂的确不值钱,但它是赤星矿的伴生物!”嫣华瞪大了双眼,说出自己的发现。 “赤星矿”三个字,让她身边众人都是一惊,这东西在玉昆可是鼎鼎有名的稀缺物,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炼宝铸剑的上好材料。 “不可能!”钟俏乃是铸剑炼器师,对“赤星矿”的了解比其他人又多一些,“这金岩砂的含量很微弱,如果这地方真有赤星矿,金岩砂的含量起码要占到五成以上。” “钟道友,你说的那是常见情况,从地下起出的石料中所含的金岩砂含量到五成以上,才有存在赤星矿的可能性,但我手里这些砂砾,是从地表拾取的……” 嫣华缓缓道,钟俏却因她之言失神喃道:“地表……” “这也就是说,地下的金岩砂含量和纯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值。”嫣华续道。 “可说不通啊,赤星矿的生成,需要上万年时间,如果这里有赤星矿,那么几千年前聚集在此地的修士为何没有发现?”钟俏继续提出质疑,“要么,这赤星矿是近几百年才生成的,但赤星矿需要纯火灵气淬炼万年才有可能出现,时间上不可能,环境条件也不可能,刚才已经说了,这里从前以水灵气为主。” “我只是根据现在掌握的一些表相进行推测,下面具体有些什么,可能需要师叔……”嫣华望向南棠。 南棠知道她的意思:“你挑个合适的位置,我来探。”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地火(生同衾,死同穴,与尔同葬...) 一行数人再度动身, 按照嫣华所推测的路线缓慢前行,终于在偏离原定方向数十里的一座山峰前驻足。 行至此地, 已经与万影山相隔千里,到达长渊脉以北方位。这地方更加荒芜,附近没有任何门派,所有山峦都空无一人,并无修士入主为君。触目可及皆无人烟,只有棱角分明的石山,一丝绿意都看不到,偶尔会遇上些荒废的洞府, 印证着这个地方曾经有过的辉煌与繁华。 修仙千万年,也一样要面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改变。 “就是这里了。”嫣华手里拿着柄小铁锹, 在山脚下掘了半天, 挖了几铲子土,又拿出瓶瓶罐罐捣鼓了半天,才最终确定位置。 就是他们面前这座石头山。 这座山十分陡峭, 到处都是刀削般的悬崖, 因为没了草木的遮蔽而折射出炽烈的阳光, 金灿灿的像要灼花所有人的眼睛。 “好热。”钟俏抹抹额头——这鬼地方的热度似乎是一下子攀升的, 就连修为都没办法抵御。 南棠挑了个有悬岩遮头的位置盘膝坐下, 朝身边几人颌首。银魄仙鹿飞上高峰,隐于悬崖之上远眺警戒,嫣华也很有默契地在附近挑好地方坐定, 钟俏虽然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却也默不作声地飞到不远处守着。 只有周禀师徒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几人, 想问而不敢问。 ———— 南棠很快入定,脑中万事皆抛, 专注感受这片土地的奥妙。神识随着句芒春种之力缓缓融入砂砾,再沿着砂砾游向地底,一寸一寸沉下。 地底的景象随着她神识的游走而慢慢改变,从最初的普通砂砾,化作成片矿体,再由成片矿体逐渐凝聚成整条矿脉。 南棠也不知道探了多久,只知自己已经深入地底近百丈,并且在靠近山峰正下方的位置,探到了这条金岩砂矿脉。 就如嫣华所料想得那般,这里确实有条金岩矿,南棠以虚土取样之后,将矿石送出地面,转交到嫣华手中。 “果然是纯度极高的金岩矿!”嫣华欣喜的声音响起,“师叔,再往里,赤星矿一般会在金岩矿的正中下方。” 南棠没有回应,她只按照嫣华的指示,又将神识融入金岩矿,沿着金岩矿往里探去。 一股灼烫难当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 “师叔,你没事吧?”嫣华守在她的肉身附近,一眼看出南棠的不对劲来。 南棠一动不动坐着,双眉紧蹙,似在强忍什么,白皙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仿佛被炙烤一般。银魄仙鹿闻声已然飞落,取出冰凉的水灵元,敷到她身上,想要减轻她的苦楚,然而无济于事。 地下本就很热,而这股热度又随着她神识隔入金岩矿而有所加剧。 这里热得不正常。外界的灼热,并不会影响到到神识,更不可能经由神识影响到肉身,但金岩矿上附着的热意,似乎有噬魂夺魄之力。 “实在不行,先出来。”夜烛的声音传入她的神识。 南棠依旧没动,忍受着这股剧热,继续沿着金岩矿往下探去。热度攀升得非常之快,越往正中心的下方就越热,南棠的神识宛如火焚般痛苦,逼得她不得不从四周汲取这里早就所剩无几的水灵气来对抗这股热意。 她的神识游走得极慢,一边强忍着热意,一边沿着金岩砂往正中心的下方探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成片金光之中,看到了一点点橘光,那应该是两个矿体的交界处。南棠心里一喜,颜色的改变,代表着主矿出现。 果然,随着她的靠近,这一点橘光渐渐扩大范围,化作成片赤红原矿。 一眼望去,被金岩砂包裹住的这片赤红原矿像从更深的地底长出来般,宛如一棵巨大的地底珊瑚树,矿体之间有细碎的金光,让这片原矿绽放出星光般的璀璨光泽。 这便是赤星矿的名字缘由。 南棠咬咬牙,神识从金岩砂上猛地游向了赤星矿。 一阵蚀骨灼魂的痛楚涌来,果然,赤星矿上的热度比金岩砂更加可怕。 “南棠,回来!”夜烛沉声喝道。他看着南棠肉身情况不对,手里的水灵元已经凝成冰敷在她身上,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无法降低她的温度,而所有的冰在接触到她身体时以极快的速度融化。 这情况非同寻常。 嫣华也急道:“师叔快出来。” 一条虚土触须从土里飞出,将一块赤星矿样本送到嫣华手中。赤红的矿石入手灼热难当,嫣华握不住,矿石“当”一声落到地上,被赶来的钟俏接入戴着手套的手掌中。 南棠却依旧没有动静。 地下,除了赤星矿之外,还藏着别的东西。 南棠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她想要探清地底的真相。句芒春种之力被催到极致,淡淡青光闪起,灵源浮起,化作生气汇入她的神识之间,护着她附在赤星矿上,朝着更深的地底探去。 她的肉身也被青光包裹,肌肤像被灼焦般变色,再被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虽说暂时无碍,但依旧要承受火焚之痛,看着围在身边的人一阵心疼,她却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再往下,坚硬的赤星矿忽然变得柔软,像被烤化的油块,赤红的颜色也更加透亮,如同淬炼的金铁,热度也已经到了南棠的承受极点。她将心一横,神识全力朝下俯冲。 只看一眼,一眼就够。 炽烈的热像要融化这天地间的一切般席卷向她,她的神识一痛,句芒春种之力竟然第一次出现跟不上修复的情况。 “啊,痛痛痛!” 神识回窍,南棠痛苦地尖叫一声,捧着脸朝后缩去,缩进夜烛怀中。 夜烛周身已凝结大片冰块,抱着她一起冻在其中,双眉紧锁成川。 “师叔。” “南棠。” 也不知底下出了何事,钟俏和嫣华急道,周禀师徒两人也惊急地聚到附近。 “你就不能少逞能一次?!”夜烛怒道。 “你别看我!”南棠却把脸埋向他怀中,“我没事,给我一点时间就能恢复。” 她看到自己焦黑的手,想来脸蛋也是一样的情况——这丑如焦炭的模样,她并不想让夜烛看来。 淡淡的青光不断从她身上流淌而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她的肉身。 夜烛又气又无奈地抱着她,索性举起袖子,彻底挡去她的容颜不叫外人看到。 “地下有东西。”南棠缓了片刻,声音从夜烛的袖子后传出,“好像是条熔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热度很高,我无法靠近。” “熔浆?”钟俏看着手套上已经冷却的赤星矿,疑惑道,“那就对了,赤星矿本就需要在炎热的环境下经万年方可凝成,如果下面有条熔浆,就能解释为何在短短的时间内长出赤星矿。不过,能够快速催生赤星矿的熔浆,会是……” “把矿石拿来。” 焦黑的手伸出,南棠的声音再度响起。 钟俏将矿石搁到南棠掌中,南棠一拈,春种之力灌入其中,这块不足巴掌大的矿石上忽然飞起星星点点的灵源来,其中一点赤色灵源吸引了钟俏。 “这是……”她尝试将手触碰向那抹赤色灵源。 一阵刺痛浮起,她猛地缩回手,自己的指尖居然被这一点点灵源灼伤。 “地火?!” 嫣华与钟俏异口同声,语落之后,二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 “什么地火?”南棠不解道。 “地心之火,是比我的天焰还要强悍的火。”钟俏一边解释一边如大梦初醒般笑出声来,“居然叫我找到了地火!天焰地火,何愁神兵不出?哈哈哈……” 她越来越激动,已经说不完整一句话。 “师叔,你看到的熔浆,只是被地火融化的岩浆,地火乃是天地间至刚至烈之物,可融世间万物,乃是全天下铸剑师、炼器师包括炼丹师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嫣华便代替钟俏向南棠解释起来。 “对,梦寐以求!”钟俏闻言附和着,又道,“南棠,我要在这座山上落峰立庐,引火铸器,可以吗?” 南棠忍不住拉下夜烛的衣袖,望向钟俏——先前她找钟俏在长渊落峰立庐,钟俏是一口拒绝了的,如今突然间就改变了? 见南棠沉默,钟俏以为她不同意,便又道:“你放心,这附近所生矿石,我一概不要,全部归长渊脉,来日落峰立庐后,我的剑庐所铸之器,所炼之石,五成归你。”语毕,她又双手合十,“好不好?拜托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棠这才回过神来,“能得花都剑城花不逢宗师的弟子在长渊落峰立庐,可是长渊,也是我的福气。” 一旦消息传出,花不逢的弟子在此立剑庐,何愁长渊无人? “花之都?花不逢……”周禀跟在后面喃喃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大惊失色,眼珠子转了半天,猛地冲到几人身前,拜倒在地,“虞尊,钟仙君若在此立峰为山君,周某恳请让在下的宝金门迁至此地,在此建城,替虞尊和钟仙君效劳。” 这可是宝金门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这些事,容后再议!” 南棠刚要开口,就被夜烛冷冷的话打断。 “你还要不要命了?”夜烛低头看着怀里的虞南棠没好气道,“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还不疗伤?” 南棠猛地又抬起衣袖遮脸:“诶,你别看我脸,怪丑的。” 夜烛冷笑不回。 ———— 是夜,众人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激动地歇在了这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山脚下,荒芜的长渊脉随着他们一步一步的深入,似乎变成充满惊喜的存在。 天生万物,再贫瘠的土地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宝贝,这大抵就是这个世界所给予的最大恩赐,无穷无尽的玄妙礼物,仿佛是山穷水尽之时的柳暗花明。 南棠的灼伤恢复了八成,总算不用再躲在夜烛的衣袖之后,和他并肩坐在悬峰之上。 无遮无蔽的山峰,天星如棋,清晰可见。 “阿渊,如果我变丑了恢复不了,你还想与我结修吗?”看着自己还有少许焦黑的手背,南棠忽然问道。 她不是个十分在意面容的人,但她忽然间发现,她不想在夜烛眼里变丑。 “怎么?你皮开肉绽的模样我是没见过?”对于南棠的容貌,夜烛早就处变不惊了。 “我是说恢复不了的时候!” “就算你化成灰烬随风而散,我也必拾尽灰烬,与尔同眠同归青山。这件事,我又不是没做过……” 他们可是在地里一起被埋了三十年。 生同衾,死同穴,与尔同葬。 南棠便怔怔盯着他——这么动听的情话,这辈子她第一次听。 “倒也不必如此。若真有这么一天,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修行下去,千秋万载,不必念我。” “别说了。”这话听起来不祥,夜烛怨自己同她说起这些。 身边插的龙影剑震了震,顾灵风的声音响起:“就是,别说了,我快受不了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刺激他这孤家寡人。 南棠笑笑,忽又道:“阿渊,洞府择定后,我可能要先闭关一段时间。先前探入地底之时,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受灼热气息影响时,她曾以春种之力从四处抽取水灵源对抗地火之热,让她发现异常之地。 这座山底之下的水灵源虽然极度稀薄,但也存在,不过都在顺着某个方向缓缓流逝。流逝的速度并不快,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而动。 当时情势危急,南棠无暇多想,如今静下心便觉不对劲。 这与先前夜烛所提的,有人以法阵悄悄抽取这里的水灵气说法很接近,也可以解释为何从前这里并没生成赤星矿——天地五行相生相克,这里原本有着极其充沛的水灵气,和地火形成天然对抗,压制着赤星矿的生成,而水灵气被抽走之后,地火没有压制之物,就在这片土地横行无忌,慢慢就将这地方变成了荒芜之地,也催生出了这片赤星矿。 “你闭关是想找到法阵所在地?”夜烛听完她的解释问道。 “嗯。长渊脉太大,这里的水灵气也已经很稀薄,我需要更加集中的注意力来感知水灵气的流动,以及此前受你髓元之赠,我还没完全消化,也想趁此机会彻底融合。” 南棠本就计划到长渊之后要闭关,但百务缠身,闭关的时间不好定,如今看来要尽早闭关,搞清长渊灵气外泄的问题。 “也好,我随你一起闭关。”夜烛道。 “你也闭关?” “我在巫岭里发现秘陵,秘陵的外部禁制虽然已经打开,但里面还有一重更为复杂庞大的禁制,需要我全心破解。”夜烛收敛起笑意,正色道。 ———— 赤冕,巫岭北角。 荒山外的禁制已然破解,小山峦从中裂开,露出延申向地底的幽深石阶。这座荒山竟是一处秘陵,夜烛已经循着石阶走到了秘陵底部。 秘陵的底部,漂浮着一道符纹。 符纹之上传来无上力量,笼罩着这个地方,阻止着外人的侵入。 夜烛有预感,这里面埋藏的秘密,与梵天之“无”相关,但他进不去。 这个符纹很强大,要想破解,他就必需先收回玉昆那半魂的神识之力。 换言之,他无法再一心二用陪伴南棠。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杀器(“他不是坏人,我不想杀他...) 经历近万年的沧桑变化, 长渊脉的洗泪河早已经只剩干涸荒芜的河道,河道两旁都是高耸的绝壁, 嶙峋怪石之上不见寸草。河道四周弥漫着浅淡的墨雾,天地都一片灰扑扑,日月星辰不见。 风呼啸穿过,吹不散迷雾,却不知吹动哪里的石头,发出鬼啸兽泣般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慌,叫人汗毛直竖。 传说, 这里的每寸土地,洗泪河每滴河水, 都曾浸染过修士的血, 魔也罢,仙也罢,凡也罢, 沉眠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化成终年不散的雾, 迟迟未进轮回。 除了传说中昔年遗留在此的魔军秘宝外, 一个残缺破败的古阵也被尘封其中。 有人踏着河道凌乱尖锐的碎石, 穿透灰雾缓缓朝前走着,他的掌心撕开一道豁口,原该鲜血淋漓的伤口内却没有任何血肉, 只有幽沉如同深渊的一片黑暗,风吹得更加猛烈, 地面上飞出无数道黑气,争先恐后地朝着他掌心的豁口涌去…… 萤雪苍白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的笑。 一道白光倏地袭来, 切向地面飞出的黑气。 啊—— 凄厉的鬼嚎声随着这道白光的降临而响起,黑气四散,逃入地底。 萤雪猛地阖上手,沉颜看向白光处。 “萤雪道友,你没事吧?此地魔气甚重,小心被它们入体。”林清沅从不远处掠来,望向他的手。 他掌中幽深的豁口已经化成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受伤了。”林清沅一眼瞥见他掌中伤口,就要替他疗伤。 “我没事。”萤雪却攥拳收回手,转身继续朝前走去,“你别跟着我。” 他有点烦躁。叶歌和商九都被他留在洗泪河外,他一个人本来在这里如鱼得水,偏偏来了个林清沅,他摆脱不了,又不能下手杀她,简直烦人——师姐传音,要他照应林清沅,林清沅少一根头发,唯他是问。 “这地方魔气甚重,正好是我的历炼之地。有我在,也能帮到萤雪道友。”林清沅挽了朵剑花,将剑收进剑鞘,轻轻画了朵莲花点向他的手掌。 虽然比不起南棠的生气,但林清沅的莲生花同样有治愈的效果。 萤雪看了眼止住血的手掌,正要说什么,忽然间四周雾气张牙舞爪地汹涌而来,顷刻间就将二人包围在正中,原本浅淡的灰雾迅速转成浓黑,四周天地也随之陷入黑暗。他下意识地伸手,将林清沅推到身后,眉眼沉凝地盯着这突如其来的黑暗。 魔气突然间变大了。 一道银色莲影飞起,笼罩了两人。 “把慈莲仙心收起来。”萤雪倏地转身,一把攥住林清沅的手腕。 “可这里的魔气非常凶猛!”林清沅看着逼至身边的魔雾道。 “收了!”萤雪声音转厉,“不想变成魔雾之食,就收起来!” 他话音未落,黑雾成爪,猛地袭向二人…… ———— 又五日,南棠和夜烛并嫣华、钟俏几人终于赶到洗泪河旁的奔马山山脚下。 奔马山顾名思义,是个形如万马奔腾的山群,由无数小山峦组成,从山间荒废的洞府可以看出昔年风光犹存时的繁盛,但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头山。 山脚下挨着石壁已经辟出个简单的落脚点,一只赤宁兽趴在洞口处守着。 “师父,弟子们已经将附近都探查了一遍,适合建传送阵的位置已经在舆图上标注好了,您请过目。”商九取出一份舆图,双手奉给南棠。 叶歌泡了壶仙茶,送来给几人解乏,自己也坐到一旁,道:“师父,新府地址,您可想好了?” 南棠将舆图递给嫣华先看,道:“如无意外,应该就是这座奔马山,不过具体的要等我入洗泪河一探究竟之后再议。” 等她看完洗泪河里的十方古阵,才能最后定夺。 几人围坐在简陋的石室内,对着舆图一通研究讨论。南棠预备先定传送阵位置,好让眠龙山的修士前来,协助他们建脉,另外周禀也已经先回门派,过段时间会带着门中弟子并长渊脉修士前赴奔马山与他会和,以充足人手。 南棠并不准备大兴土木,只需修建一座普通洞府,待日后稳定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如此这般讨论到天色近晚,外头忽然传来声尖锐兽吼,是赤宁兽在示警。 众人微惊——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连灵猛兽都少,赤宁兽怎会无故示警? 南棠不作多想,掠到洞外,只见赤宁兽已经飞到半空,朝着远空仰头嘶吼,众人随之望去,只见一轮残阳高挂,血色霞云遍洒天际,唯独一个地方,被黑色雾气包裹。 “那是洗泪河深处。”商九道。 “糟了,师叔和林仙君还在里面,会不会是他们遇到危险了?”叶歌一急。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南棠抛下一句话,人已如离弦之箭,朝着洗泪河方向飞去。 银魄仙鹿紧随其后,与南棠一起没入洗泪河的灰雾之中。 ———— 嗡嗡—— 自南棠踏入这片灰雾时起,龙影剑便开始震动。原本朝着南棠聚拢的灰雾竟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朝着深处通去。 “没想到这里的魔气竟然如此之重。”夜烛低声道,“不该让萤雪到此。” 肉芝以恶、魔、戾、怨为食,这里的魔气都会沦为萤雪之食。 “不对,这些魔气不像是被萤雪体内的香气吸引过去的。”南棠摇了摇头。 萤雪体内的肉芝香气一旦释放,是会让魔气怨魄发狂,比如星罗界小幽都外的那条不渡河,就因为萤雪的召引而疯狂,但现在这些魔气只是往某个方向聚集,却没有出现狂乱的迹象。 如果不是萤雪蓄意而为,那就是他们两个真的遇险了? 夜烛神情微沉,与南棠加快速度,朝着前方掠去,不过片刻时间,二人已经掠到被一团黑雾包裹的地方。浓郁的魔气倾泻而出,仿佛要化成墨汁滴落般。 南棠运转春种之力,青光大绽,准备清理这里的魔气,可还没待她出手,龙影剑却“铮”一声弹出剑鞘。 黑龙虚影腾空而起,龙吟阵阵,震慑四野,顾灵风的身影,出现在长剑旁边,一双狭长眼眸紧紧盯着前方黑雾。 “这是……我三万魔军殒身于此的魔魂……”他的语气透出浓浓悲凉。 当年的三万魔修,徘徊在此,还在等他归来。 “顾魔尊?”南棠手执龙剑影,低声道。 不论如何,这些魔修都已经死了。 “不要伤害他们。”顾灵风长发垂脸,神情低落,“让我来吧。” 虚影一晃,顾灵风飞回剑身里,一道黑雾从剑尖涌出,带着无上魔意,直透前方黑雾。一阵风声呼啸而起,龙影剑的剑气与顾灵风的魔意,如同利剑般劈开浓浓黑雾。 “吾尊归来——” 隐隐约约的,随着这道魔意的出现,有声音从地下传出。 黑雾向两侧退开,露出被黑雾紧紧包裹在正中的两个人。月白的浅光罩着萤雪与林清沅两人,那并非慈莲仙心的光芒,萤雪的手正用力搭在林清沅肩上,看似林清沅搀扶着他,实则他以手扣着林清沅,将她护在身侧。二人一边协力对付着扑来的魔气,一边也正并肩朝南棠这个方向冲来。 看到南棠,二人均感一松,加快了速度。 离得近了,南棠才见到萤雪胸前衣裳已被血色染透,一个伤口由后背贯穿前胸,脸色也已经白到吓人。 她和夜烛都倒抽了口气,反而是萤雪看到南棠后将林清沅推到身边她身边,只道了声:“毫发无损。” 他想,他应该做到了答应师姐的事。 “先回去再说。”夜烛蹲下身,将萤雪背起。 南棠信手往萤雪伤口处注入庞大生气,一边扶住林清沅,二话没说,带着他们迅速朝洗泪河外撤离。 ———— 有顾灵风在,几人离开得很顺利,片刻时间,夜烛就已经背着萤雪回到落脚地,南棠与林清沅紧随其后进了洞。 “他没事吧。”看着血人般的萤雪,林清沅清丽的面庞上一片急色。 “有我在,不会有事,不过会折损一点元气,运功调息几天就行。”南棠安抚林清沅道,又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洗泪河上虽有魔气,但只要不到此地妄动魔修秘宝,一般来说不会触发魔气的大规模聚集攻击,所以这么多年还算相安无事。 “我见洗泪河有魔气肆虐,擅以慈莲圣心护体,不想引发魔气反弹。萤雪道友这伤是为了救我而受,要是有什么万一,我实在……”林清沅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药匣打开,“这是我师门救命仙丹,让他服下吧。” 慈莲圣心是魔物的克星,贸然使用引起魔气攻击,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 南棠和夜烛对视一眼——萤雪为了救林清沅受这么重的伤? “我不要她的药,让她别老跟着我就可以。”那边萤雪靠在墙上,声音虚弱地开口。 “萤雪道友……”林清沅捧着药匣不知所措般站着。 南棠知她于心不安,便接下药匣,道:“交给我吧。你也损耗了不少元气,先出去歇会,有事回头再说。” 林清沅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退出了洞穴。南棠捧着那匣药走到萤雪身边蹲下,萤雪看看南棠的目光,又看看夜烛的目光,忽然道:“看我干什么?师姐交代过,要照顾她。” “我让你照顾人家,可没让你舍命去救。”南棠的目光从萤雪胸前的伤口扫过,一语道破。语毕她又拍拍他的肩,阻止他的争辩,道,“行了,别说了,好好休息。药呢,先放这里,要真不需要,明天还给人家就是。好好同她说,别没事横眉怒目冷冰冰的。” ———— 天色已晚,明月高悬,将这无遮无挡的地方照得一片清亮。 林清沅在洞口处止步,回身望向洞里,目光复杂万分,不再是一贯的甜美。她怔怔看了半天,才沉默地转身飞离,掠身到附近的高峰上独自盘膝坐下。 “师父,我找到当年从你手里逃走的人了,可他……真是你在找的那个能毁天灭地的‘器’吗?” 她抚向自己的眉心,动动嘴皮喃喃道。 “我试探过,他没有吞噬魔气,反而还救了我,师父,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不是坏人,我不想杀他。” 随着最后这句呢喃落下,一道符纹自她额间缓缓浮现。 紫色的,梵天纹。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筑脉(兴盛长渊。...) 长渊夤夜, 空旷幽寂,荒野之中只有山壁下的火焰, 如同萤火的光芒,照着方寸天地。 南棠独自站高耸的石岩上,俯望着围着篝火休憩的同伴。嫣华还在不知疲倦地绘着长渊脉的舆图,时不时就要将一路上采集的样本拿出来研究一番,再在舆图里做上标注;钟俏坐在嫣华附近,戴着手套的手正不停把玩着一簇火苗,看得出来她很兴奋;林清沅坐在远峰上,目光总往山洞里看, 也不知在想什么;山洞里很安静,夜烛和萤雪难得共处一室没有闹翻;叶歌和商九反而是杂念最少的, 忙完白天的事, 夜里安安静静地运功修行…… 她看了两眼,抬手挥出两道生气,注入叶歌与商九眉间, 助他二人修行。 从洗泪河回来之后, 龙影剑就异常安静, 这并不像顾灵风的作派。南棠想起他站在洗泪河时的神情, 轻叹一声, 将他轻轻唤出。 虚影微闪,顾灵风浮身悬崖前,目光远眺洗泪河的方向, 不可一世的神情被无尽怅惘取代,他眸中出现了几缕迷茫。活了一万多年, 也曾有过无上辉煌的时刻,最终都消散在时间里, 没有什么可以敌得过漫长岁月。 被囚禁的痛苦已经不再,可虽然踏出了回龙塔,他也依旧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在见到洗泪河亡魂的那一刻,他竟生出迷惘,所有的雄心壮志好似被消磨殆尽,只有洗泪河那三万徘徊不散的魔魂,还在等着他们的魔尊归来。 “魔尊,怎么了?”南棠察觉顾灵风的悲伤,温声道。 “时移世易,你不懂这种感觉。”顾灵风道,在这一刻,他是一万多岁的老头,身边这个,只是寿元刚破百的小朋友,她不会明白这种故地重游,不得不面对沧海桑田的心情。 “凡间百年已是两世人,何况万载?魔尊,看开些。”南棠道。 “看开……”顾灵风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看不开的。 “嗯,漫长仙途,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再用更加漫长的时光来发现这些东西也许并不重要。” 肉身、名望、权力、修为……活得太久,很多东西都会变得寡淡无味。 他想,他是失去了曾经追逐过的目标。 “虞南棠,帮我一个忙吧。”顾灵风忽然转身道。 “顾魔尊请说。”南棠微颌首。 “帮我送洗泪河那三万魔魂入轮回。”顾灵风前所未有的平静,“作为回报,我赠你魔修秘宝。” “为何?”南棠略惊。 这批魔军秘宝,原是顾灵风拿来和她交换自由的筹码,但她将他纳为剑灵之后,就再没提过这件事。秘宝庞大,顾灵风应该自有打算,也许是作为日后重获自由得到肉身后东山再起的资本,或者是再一次的交易,断没可能就这样拱手让人。 “他们替我守着这批秘宝,靠着执念在这里徘徊太久,不入轮回,无法转世,是我对不住他们。” 他被回龙塔困了近万年都觉痛苦难熬,何况这些枉死洗泪河的魔修,化成魂魄还要徘徊此地。 “魔尊,送三万魔魂入轮回没问题,但这批秘宝,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尽管南棠现在非常缺钱,但也不想趁人之危。送三万魔魂入轮回并非有违天道之事,相反还是善举,她可以应承,无需任何回报。 顾灵风是个果决之人,决定一下,便不会再犹豫,他摆摆手道:“不必考虑。这些魔魂是因为这批秘宝才徘徊不去,不将秘宝起出,他们也不会离开。你我结过血契,生死与共,便宜别人,不如交给你,好好用这笔秘宝。” 话已说到这份上,南棠也不是无欲无求之人,她着实需要这批宝贝。 “顾魔尊,我代长渊脉,谢过你!”南棠抱拳长揖,朝顾灵风施礼。 顾灵风没有再回答,只又望向洗泪河的方向,久久不动。 ———— 洞穴之中,几颗宝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洞里的人眉目染得温柔。 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洞穴里,带着股叫人心神宁静的力量。 萤雪靠墙坐着,他血衣未换,衣襟上还是成片的干涸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几缕青光在他的伤口处窜过,快速修复着他的伤口。 银魄仙鹿半蹲在他身畔,静静盯了他片刻,伸出手,指尖拈着淡淡白光,往他眉间送去。尽管有南棠的生气,但受魔气侵蚀,他的元神受损,银魄仙鹿的银魄可以替他修复元神。 “啪——” 夜烛的手被他打开。 “不需要。”萤雪冷冷开口。 夜烛看着指尖渐灭的光芒,转身坐到他身边。 “我死不了,你不必留在这里。”萤雪眉间烦躁渐现,看着夜烛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别老让我看到你,否则……” 他指尖聚出一片薄薄的冰刃,朝着银魄仙鹿的咽喉弹去。 夜烛却纹丝未动,任由冰刃划过颈间,扎进墙上化成冰水。 血,缓缓流下,但伤口并不深,只是浅浅一道。 “你不会杀我的。”夜烛开了口。 萤雪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你未免自信过头了,夜烛。” 夜烛勾了勾唇,倏地出手,将萤雪衣袍的袍摆往上一掀,露出他的脚踝来。 萤雪脸色骤变,如罩寒冰,猛地震掌逼退夜烛,但已然晚了,夜烛早已看到他脚踝上锁的符铃。 符铃上已布上蛛丝般的裂纹,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你若真想杀我,我已经死了。”夜烛淡道。 只要萤雪震碎符铃,他元神必灭。 “那是因为看在……” “不要用南棠做借口。”夜烛一语戳破他。 萤雪越来越烦躁:“你别逼我真的杀了你!” “你吞噬了星罗界的星域黑魇主体?”夜烛无惧他的怒目,依旧定定望着他,“如果只是妖种身上的黑魇之力,是无法让整个符铃龟裂的。只有黑魇主体才有可能,可当时你并没接近黑魇本体,是谁给你的黑魇?” 萤雪坐回原地,收起冷怒的神情,换上漫不经心的笑:“这重要吗?你难道不该关心下你的性命?既然知道我吞了黑魇,就该明白我迟早有一天会震碎符铃。” “这个符铃,不是用来压制你的境界,而是压制你体内的肉芝,你清楚的。你在赤冕之时,为祈族与谢清留所利用,到了玉昆,还要再受他人利用?萤雪,赤冕和玉昆之间既有联系,也就意味着,在这里同样会有人在打肉芝的主意。” “我被人利用,是因为我实力不够,如果我有足够的实力,就不存在被利用一说。”萤雪眯了眯眼,道,“总有一日,我会杀回赤冕,屠尽祈族人,你信吗?” 语毕,他闭上眼,再不理会夜烛。 ———— 天,一点一点亮了。 叶歌、商九、嫣华等人挨个醒来,山脚下慢慢热闹起来。 萤雪已经换了身衣裳,从洞中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林清沅。 “萤雪道友,你的伤势可好?”林清沅跟在他身边,紧紧盯着他。他脸色依旧苍白,不过精神还算不错,料想伤势恢复得不错,这让林清沅稍稍放心一点。 还没等她再说第二句话,对方就扔了件东西到她怀中,她定睛一看,是昨天留给他的仙丹药匣。 “把你的东西拿走,还有,别跟着我!”萤雪懒得多说,冷冷抛下两句话,便朝远处走去。 林清沅捧着匣子在原地顿了顿,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追了上去——没办法,不是她不识眼色死缠烂打,实在是师门要务在身,必需跟着他。 “你怎么还跟着我!” “这地方这么大,我哪跟着你了?” 萤雪暴躁的声音和林清沅清脆的反问同时传来,南棠看了这两人一眼,笑笑,转身去找嫣华。 长渊脉百废待兴,她有很多的事要做—— 与众人商定传送阵的位置,就在奔马山西侧山谷中,周禀也带着门中弟子赶到,协助南棠诸人建起传送阵来。这个法阵虽说较为简易,只是用来与眠龙山互传,却也建造了足足七天。 传送法阵建成之后,得靠灵石才能运转,南棠那微薄的积蓄,便都搭在这上头。所幸法阵运转正常,至第九日,眠龙山的第一批修士通过此阵赶到长渊。 这一批修士共计二十余人,全是重虚宫弟子,其中带头那位,正是南棠的熟人。 “宋诣率重虚宫二十三名弟子,拜见虞尊。”褐衣男修带着身后一众修士站在南棠面前,用仅剩的一条臂膀朝她行礼,“我等奉掌门之令,前来援建长渊,听凭虞尊差遣。” 南棠看着他另一边空荡荡的袖管,不由想起多年前那场大劫。 宋诣的手臂,就在那场几尽灭门的劫难中断去的。 “三师兄何必如此多礼,你能来此,我很感激。”南棠想要阻止他行礼,可宋诣依旧固执地行完全礼。 “虞尊贵为一脉之尊,宋诣不敢妄攀。”宋诣淡道,连一眼也没望过就在附近的萤雪。 悲雪城发生的事早就悉数传回重虚,数十年没见,昔年五师妹已成大器,而他们却仍旧停在原地,无论怎么追,都赶不上她了。她眼底星光璀璨,有广阔天地浩瀚宇宙,也己经不再是他们可以看懂的人了…… 师兄妹本就名存实亡,他无颜再以师兄自居。 她为尊,他位卑,如此而已。 南棠低叹一声,不再客套:“那就有劳宋道友了。” 不再勉强彼此做师兄妹,可能相处起来更加自在吧。 说来她得谢谢江止,江止将宋诣派过来,自然不是让他们再续师兄妹前缘的,而是在所有修士里,宋诣修“器”之一道,又经数十年潜心闭关,如今炼器的造诣已又上一层,正是南棠建脉所缺人才。 宋诣也没耽搁,简单寒暄过后,便与南棠谈起正事——择址建府、绘制洞府图纸、布置机关禁制、挑选其余传送阵地址…… 诸如此类。 至次月,悲雪宗的物资送达,眠龙山的修士又来了一批,再加上萧寂带着秋明庄弟子赶来,一时之间,长渊脉大盛。 同月,花都剑城的弟子赶到。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南山(摇钱树和秘海泉。...) 七月, 长渊无尽夏。 阳光炙烤大地,山岩被晒得滚烫, 短短两月时间,光秃秃的奔马山上已经建出新洞府的雏形。长渊脉尊的洞府,是座石头城。 城池的建筑图,由宋诣所绘,得花都剑城大弟子,钟俏师兄花狩的指点修改,才最终落定开建。此城依照奔马山山势所建,就地取材了选用长渊的大块坚石搭建, 石阶蜿蜒而上,凿壁筑屋, 吊桥为连, 从高到低错落有致,至最高处为石城主殿,以此为中心, 又择出四座高峰, 作为山君落峰地, 簇拥着南棠的石殿。 这座石头城与她当年在五莲山时想像过的门派不一样, 没有鸟语花香, 也没有仙气氤氲,更没有灵兽仙宠、溪流潺潺,甚至连一点点的绿意都不见。 硬朗、凌厉;尖锐、坚固。 “这不像你神识里的福地洞天。”银魄仙鹿陪她站在主殿南侧峰头之上, 眺望她的石殿道。 夜烛是唯一见过她神识虚空里福地洞天的人,他知道那是南棠对自己洞府的小小心愿。 “现实和梦想总有差距。”对此, 南棠表现得很平静,并没遗憾。 “师叔——”不远处有人高声喊她。 南棠转身, 瞧见嫣华站在石岩上冲她不住招手。南侧的这座石峰,属于嫣华,因着时间和物资紧凑,还没开始建府,只搭了两间简单的木屋。 “快看看,可以没有?”萧寂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一阵喘气。 只闻“簌簌”乱音响过山间,一棵参天巨树被扶起。对嫣华来说,洞府不是最重要的事,把这棵摇钱树种下去才是正事。 今日就是植树种钱的吉日,萧寂带着秋明庄的弟子,正在协助嫣华将这摇钱树种到她调配好的土壤之中。没想到的是,在戒指里看起来小小一棵的摇钱树,被召到现实中时竟成了一棵巨树,累得萧寂等人满头是汗。 奔马山间叮叮当当的凿建声同时一歇,正忙碌于山间的修士们停下手中任务,纷纷转头望向南山峰—— 青色光华乍现,将整个南山峰笼罩。 青光中,一棵巨树立在山巅,满树青华,全是一片又一片灵石。 “嫣华,这座山峰,你打算取什么名?”南棠落到嫣华身边,问道。 嫣华正向萧寂打手势,指挥他们栽树,树已经栽得差不多,她停下动作,转头看着南棠不语。南棠以为她会取出“摇钱山”这样的名字来,正琢磨如何笑话她,不想嫣华却道:“师叔,就叫‘南山’吧。” 南棠一怔,重复着嫣华取的名字:“南山……是个好名字。” 她的师兄,嫣华的师父,那个殒身于十方古阵旁的人,就叫南山觉。 长渊的风呼呼而来,吹落满地灵石,叮叮当当的,像是来自久远时光的回应。 ———— 主峰东侧的峰峦,留给了缇烟,正西的峰峦,是杜一壶四人的洞府,正北位置,也就是主殿的后面,便是南棠的洞府。 洞府已经建得差不多,并不华丽,只是凿山为府,在外修了两重前殿,三道石门,一应摆设俱无,只有两只赤宁兽一左一右趴在最外面的石门左右,像守门的石狮子般。 只要设好禁制,南棠就可以闭关。 “师父,近日求入长渊脉的修士数量有所增加,这几封是拜山帖,这些是建派帖与迁派帖。”叶歌手捧托盘,将一撂厚厚的帖子送到她手边。 拜山帖是想要进入长渊脉成为山君的,建派帖则是打算在长渊择址建门派的,而迁派帖则是打算将原派迁入长渊的。 随着长渊脉的开建,花都剑城的弟子将于长渊落峰立庐的消息传了出去,引发玉昆无数修士赶来长渊,但基本没有愿意在长渊修行的修士,这里的灵气太稀薄,修士很难修炼,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冲着花家弟子来的,不过即便如此,也要一一甄选。 “这是目前库中资源的存量,弟子算过账了,余量只够兴建一个传送大阵,以及维持大阵正常运转三个月……”杜一壶也奉上一本账册,“除此之外,师父拜托钟仙君他们炼制的青云十五弩所需材料,也需花费大量灵石,就算加上嫣华师叔那棵摇钱树的灵石,也还是不够,再有其他零零总总的花销,师父……咱们入不敷出。” 南棠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一脉之尊难当,事务太多,她根本不能闭关。 奔马山的建造已经是降到最低标准,省得不能再省了,就这样资源也还是不够。魔军藏在洗泪河的那批秘宝如今还不能起出,据缇烟探查而回的消息,吕正阳派守落枫谷的修士和天遗宗的人似乎也密切注视着洗泪河,这批秘宝他们同样觊觎了很久,如果她现在贸然取出,恐怕会引发三方争抢,长渊脉的实力最差,不是他们的对手,因而她准备闭关结束,先解决长渊脉灵气问题后,再动洗泪河。 如此一来,她手中的资源不够。 钱钱钱,她现在满脑袋就是搞钱。 “要不,再问问顾宗主?”商九道。 南棠摇头,顾衡就等着她开口呢,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向悲雪宗求助。 “青云十五弩的事,我和钟俏谈好了。”银魄仙鹿的声音响起。 南棠一抬头,看到夜烛踱入殿中。 “不止青云十五弩,还有赤甲战车与棘隼,我和钟俏以及她大师兄花狩谈妥,钟俏的剑庐由他们自己兴建,地火虽然难得,但对普通修士没什么作用,所以租赁给他们,头百年间的赁金全部折成青云十五弩、赤甲战车与棘隼的炼制所耗,他们一共要提供我们十把弩,三部战车,与二十只隼。另外在地火之上的赤星矿,花狩会以市价全部收购,我作主给了点折扣,虽说不比运到悲雪拍卖来得钱多,但胜在省事并且得钱快。至于剑庐其余产出,待剑庐建成,你出关后,再与钟俏细议。”夜烛边说边走到南棠身边。 南棠忙成这副样子,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自要替她分忧。 “如果你没有异议,就找个时间与钟俏立契。”夜烛淡道。 虽说她二人交好,但建城立脉非同儿戏,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她们自要提前讲妥,立字为据才成。 “你可帮了我的大忙。”南棠紧捏眉心的手就是一松,她正等着夜烛的消息,“如此一来,长渊的所有资源,就可全部投入传送阵的建造。” “所以,你可以安心闭关了。”夜烛轻车熟路地拂衣坐下,与南棠同座。 长渊脉的所有修士已经习惯了这只银魄仙鹿的存在,默认他为脉尊新欢,对这样的情景见怪不怪。 南棠点了点头,自储物袋中取出枚戒指,夜烛眼眸微眯,他认得此物。 这是当日在悲雪城分别时,月枭所赠之礼。鲛人之歌依稀还在耳边回响,月枭温柔的湛蓝眼眸,似乎也仍在远方注视着…… “南棠,快点打开。”夜烛道。 “你似乎比我更期待。”南棠一边笑他,一边起身。 “让我看看是什么稀罕宝贝,能不能超过我送的东西。”小仙鹿的眉梢一挑,既然是竞争对手,自然要比上一比。 南棠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含笑走出大殿,将神识探入戒指中。 戒指里面的东西很大,灵气充沛。 南棠的笑脸一凛:“阿渊,帮我!” 夜烛尚不知里面何物,便见南棠身前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一个由三个深海秘泉泉眼所组成的巨大悬瀑。 哗啦啦—— 水声响起,如同急雨,飞溅的水花劈头盖脸浇得附近的人浑身湿透。南棠显然顾不了这些,这东西重逾山峦,她的力量快撑不住了,夜烛连忙施力,与她一起托起这巨大悬瀑,再将这悬瀑送到了这座山峰的最高处。 庞大的水灵气随着奔腾的瀑布倾泻而下,南棠施放春种之力,引着这深海秘泉之水绕着山峰流向主殿,汇入主殿之侧一个已经挖好却没有水源的空池之中。 山间的修士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凭空而现的瀑布,久久未平。 月枭的的确确送给她一份厚得不能再厚的大礼——整个长渊脉,最缺的就是灵气。 这个深海秘泉悬瀑虽然不能解决全脉的问题,至少保证了她洞府与奔马山的灵气来源。 “下次,我送你一座城!”夜烛看着飞瀑如练闷声道,他有种被比下去的错觉。 要不是自己真身不在此,哪能叫人抢去风头? “这有什么好比的?他的礼物是回赠,你的礼物……”南棠忍不住笑出声,用指尖一戳银魄仙鹿的心口,“是心。” 语毕,她转身又将月枭交托之物取出。透明的宝珠内一片湛蓝海面,正中央有座小小的宫殿,那是月枭母亲的沉眠之地。 也不知月枭去了浮鲸海,现下如何了。 她轻叹一声,正色道:“我打算将月枭的母亲,放在你我闭关地中妥善守护。” 夜烛颌首,并无异议。 ———— 至九月,长渊诸般兴建大事都已步入正轨,南棠将手上诸务安排妥当,宣布与银魄仙鹿同时闭关。 三重石门一扇接一扇合拢,二人并肩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禁制一重重开启,天曦镜的镜光闪过,幻境包裹了整个山头,连同南棠的新洞府,一并消失人前。 待得此门再开,便是南棠正式对外立尊之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危机(危机) 石门合拢, 偌大密室内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偌大密室空荡荡的并无摆设亦无分隔,只有两张莲座一东一西安放, 龙影剑被南棠插在第三重门外做了最后一层禁制,密室内只有南棠与夜烛二人。 天地间的喧嚣都被摒弃在外,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极有默契地分开,掠到这一东一西两张法座上各自盘膝坐定,再转头对望。 “早点回来。”南棠柔声道,叮嘱将出远门的男人。 “知道了。”夜烛回应得稀松平常。 不过短暂的分别而已,虽然他们已经彼此相伴了几十年, 最长的一次分别,也只是上回他负气离开了一个月而已…… 聚散离合人间常态, 修士更需看透。 二人相视一笑, 闭上双眸,再不言语。 几道光芒闪过,将银魄仙鹿包裹其中, 让他彻底与外界隔离, 五感俱灭。 和南棠的闭关不同, 夜烛只是将放在玉昆这边的所有精力都转回赤冕, 好让自己可以集中注意力破解巫岭山陵中的禁制。 半魂虽没收回, 却会陷入昏睡,外界所有的纷扰都被阻绝,就连南棠的声音, 也再无法传进他耳中。如此一来,他才不至分神。 ———— 赤冕, 巫岭。 荒山秘陵的底部,夜烛双手掐诀身浮半空, 神情沉凝,仙力从他身上源源不绝释放,化作紫光没入秘陵法阵的正中心,一阵疾光闪起,巨大的法阵自地面浮出,随着夜烛破阵之力的加强而渐渐扩大范围。 巫岭连绵起伏的山峦间,一道接一道青光冲天而起,转眼间如果囚笼般将巫岭罩在其中。无数鸟兽被惊起自林间窜出,却被青光所缚化作困兽。守在巫岭外的修士纷纷飞起,不知所措地望向祈族禁山,猜测着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无人敢迈入其中。 夜烛下过令,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任何修士不得踏入巫岭一步。 随着仙力的注入,夜烛眉间紧蹙。这座秘陵之下的法阵范围远比他想像的要大,他所感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强,这些阻力仿佛来自四野八荒,抗拒着他的探入。 日月星辰交错,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场旷日持久的对峙才渐渐有了变化。 秘陵的地面缓缓下沉,深不见底的黑渊出现。 这座荒山仅仅只是一个入口,而在这座秘陵之下,是被整个巫岭所掩藏的无人可知的地域。 幽远的召唤声,自黑渊深处传出,像一段迷惑人心的歌声,又似乎是海浪翻涌拍岸的水声,勾引着黑渊之外的人去一探究竟。 夜烛不由自主俯下头。 倏地,地底伸出十二道黑气,猝不及防之间缠住夜烛,将他拖入深渊。 巫岭的青光渐渐消失,秘陵的地面恢复如常。 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 句芒春种绽起的淡淡青光让南棠整个人如同一尊精致的翡翠玉雕。 她的神识早已从身体抽离,随着春种之力融入岩石之中,像许年前刚刚接触十方古阵时那样,她抛却心中杂念,关闭了肉身五感,将自己化作一砂一砾,一草一木,感悟天地群山之息——以风为嗅,以岩作肤,以草为舌,以木作耳,以山作目。 所见所闻,再不是眼前的方寸地方。 春种之力如同巨树根系,向四野生长,探寻着天地间最微渺所在,渐渐覆盖了整座奔马山,再由奔马山向外蔓延。 这个过程并不快速,甚至称得上缓慢,需要南棠全身心的投入,仿如一棵种子,跟着春种渐渐长大,从奔马山,到洗泪河,到天影峰,再到更加遥远的地方……直至她的力量融入整个长渊脉。 长渊即她,她即长渊。 远远的,洗泪河深处藏着的十方古阵感应到了她的力量,绽起微光,南棠原本平和的心却忽然一痛——沉重的叹息响起,带着愤怒与痛苦。 群山之诉,经由十方古阵传到南棠耳中。 庞大的山力涌来,瞬间席卷了她。如果说在重虚宫里第一次通过十方古阵与群山对话,她感受到的是一个温厚宽和的长辈,在带着她去见识更加广阔的天地,那这一次,这席卷而来的力量,则是群山的怒火。 长渊脉的草木山峦都在向她渲泄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因着这股愤怒的情绪,四野灵源的流动变得更加清晰,长渊脉地底与山峦之中早就所剩无几的水灵气,正在被一股未知的力量从这片土地上抽离。天地五行相克相生,少了任何一种,都会导致失衡,甚至于灭亡,长渊脉的水灵气几乎被抽,草木凋零,万物不生,山峦将绝。 南棠的神识跟着这一缕微弱的水灵气,朝着某个方向游去,最终停在了落枫谷,那个通往天遗宗唯一的道路,也是吕正阳的修士所驻守的区域。 这个区域外人从未踏入过,一直都被吕正阳的人牢牢控制着。吕正阳以驻守落枫谷,抵御天遗为由,在这里建了座玄铁营。玄铁营以玄铁围建而成,没有任何花哨繁复的装饰,从外面望去,就像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不见门窗,也隔绝了所有灵气和窥探。 长渊脉的水灵气都汇入玄铁营之下,而后似乎再通过玄铁营转向他处。 这个四四方方的营地里,应该藏着抽取灵气的法器与法阵,只是不知道这些水灵气被抽走之后到底作何使用?但不论如何,以毁灭一方的方式来获得灵气,都是残忍并且毫不顾及后世的恶行。 南棠异常愤怒。 抽取灵源的力量虽然庞大,以她现在的春种之力,再加上十方古阵,可以轻而易举破解,截断他们的抽取,但如此一来,便彻底和吕正阳撕破脸面。再加上早就听闻吕正阳和天遗宗之间多有往来,吕正阳将玄铁营设在此地,又未尝和天遗宗无关,如果贸然行事,只怕会引发两宗之争。 玄铁营内外与地面都设有禁制,能够阻止外人的神识窥探,却无法挡住南棠。 她的神识融于地底灵气,不会触发禁制,可以跟着水灵气不知不觉地探进玄铁营中。 玄铁营的地面也同样以玄铁铺就,防止有人从地底攻入,只有玄铁营正中心的地面被凿开无数圆形豁口,豁口之上罩着葫芦状的透明罐子,罐子的另一头接着个绽着黑光的玄青法器,法器为双头虎模样,一个虎口对接罐口,一个虎口对接着另一条细长甬道。 源源不绝的灵气从地底抽入罐子内,再从虎嘴流入甬道,通向其他地方。 “这活不好做了,如今长渊脉已经不归我们吕尊所有,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附近打探消息,恐怕都是新尊派来的,他们已经注意到这里了。” 两个首领打扮的修士守在罐子附近,其中一个人开口道。 “注意到又如何?她有能耐与吕尊和天遗抗衡?再说了,这地方的水灵气也快被抽空,就算是她发现又如何?这些灵气早就为归流境所用,长渊这破地方,她爱留就留着。”另一个修士嘲笑道。 归流境? 南棠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哥几个在这里守了几百年,也不知有没缘法进这归流境看一看,听说那里五灵俱纯,是个吸纳灵气的上好之地,还能种植稀世仙草,是个举世难寻的福地洞天。” “以五地之灵滋养出的归流,可是我们天遗不外传的秘境,就连你们廊回山也只有吕尊有资格进得,你就别想了。不过我听说这次他要送他那女弟子进归流,修复受损的灵根,听说……她的灵根是被这位新脉尊毁的?挺有意思……” 四下无人,两个修士毫无顾忌地攀谈着,南棠却越听越惊。 不论是修士修行,还是仙草的生长,都需要灵气,越纯粹的灵气越好,但这天下从来没有五灵俱纯的修行地,遵循天地法则,五行灵气此消彼长,自然生成的灵气厚薄不同,每个地域都不相同。听他二人所言,这个归流境应该是天遗宗以此法分别从五个地方抽取的纯灵,靠后天养成的修行秘境,这相当于牺牲五个地方供极少数的修士修行,而当这五个地方的灵气被抽空之后,他们则再寻找下一处地方。 至于被抽空灵气而失衡之地,他们只视如弃履不会再理。 难怪,群山愤怒至此。 ————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已经三个月时间,南棠的闭关地依旧没有开启的迹象。 长渊脉的运转如常,两个传送大阵已经建起,钟俏的剑庐亦在紧锣密鼓地修建中,第一批赤星矿在嫣华的指挥下被起出换成灵石,再交由杜一壶入库,眠龙山的修士已经来了第三批,两脉间的合作进入商议阶段,缇烟接下两脉之间的合作之责,以长渊山君之名,正式出现在故交面前。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包括萤雪所负责的事。 “萤雪道友。” 清脆的声音响起,正在见客的萤雪却是眉头一蹙。 都三个月了,林清沅还留在长渊没走,时不时就会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阴魂不散。 “你别冷着一张脸,都把他们吓坏了。”林清沅一边说,一边又看着被萤雪冷冰冰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的小修士,笑吟吟打了个招呼,“你们别怕,他不吃人。” 萤雪所负之责,对他来说是个头疼差事。待南棠出关,将请全脉修士并各脉上修前来参加她出任脉尊之礼,此事关乎长渊面子,自也不能落下,就由他负责。近日恰逢从悲雪城采买的用来招呼众修的茶酒等物运回,小修士正向他回禀,不想被他一张冷脸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见到林清沅的笑脸后方缓过神来,匆匆回禀结束就溜了。 “溪雾山的仙茶?好香。”林清沅嗅着空气里飘着的茶香道。 萤雪对她视若无睹,招来两个弟子将这批茶酒入库。 “萤雪道友,你师姐让你负责招呼来客,我怎么说也算是你们长渊脉的第一批客人,你老是不是理不睬的,可不好。”林清沅一边逗他,一边替他朝那两个弟子补充道,“记得把茶以蜡单独封存,这茶胜在其香,要是泄了香气,就不好了。“ “是,林仙君。”两个弟子对林清沅的出现见怪不怪。 这段时日,林清沅总在萤雪身边打转,没少帮他打理这些他完全不擅长的琐事。她人美又甜,当然比萤雪更得人心,长渊脉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你……”萤雪盯着她纤细白皙的颈,忍住掐她的念头,刚要开口,忽然间脸色一变。 胸口骤然刺痛,如同利剑扎入。 “萤雪道友?”林清沅瞧他神情不对,紧张道。 萤雪却是霍然抬头,望向南棠闭关之地。 夜烛……出了何事?!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血落长渊(落星壑。) 十二道黑气汇成一只巨爪, 将夜烛牢牢攥在掌中,拖进深渊。 他一身仙力如坠入沧海之粟, 万般术法在这片深渊中竟施展不出。深邃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向他爬来,他宛如落入蛛网上的微虫,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夜烛放弃挣扎,任何自己下坠,只是专注掐诀施术, 手间的蓝光闪起,三个巨大身影渐渐现形, 围绕于他身侧。狰狞扭曲的面容, 血红的皮肤,森白的獠牙,满身的杀意戾气向外倾泄, 夜烛的眸瞳也随之化作赤红, 仿若修罗。 这是昔年他独守仙魔关时所斩杀过的无数魔物之魂凝结而成。纵是魔物亦有灵, 他杀孽过重, 魔魂成障, 日夜纠缠于他,后来被他祭炼成修罗赤鬼,成为他的本命鬼役。 那段长达近千年的暗无天日的杀戮, 他已经快想不起来了。萤雪六岁入巫岭,他则是在二十六岁那年, 被送到仙魔关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杀戮, 他的神智都跟着陷入迷乱,直至归来。 鬼役一共有五尊,然而半魂在外,他的修为只剩下原来的七成,眼下只能召出三尊。赤鬼一出,缠在他身上的黑气如同被灼伤般一缩,向下拉扯的力量停止,夜烛停在深渊半空。三尊役鬼朝着黑气抓去,将缠在夜烛身上的巨爪拉离他的身体,一阵低而怒的喉音不断响起。 黑爪一寸一寸地离开夜烛的身体,夜烛猛地脱身朝上疾飞,可这巨爪顷刻间又化作十二道黑气,一半缠住三尊役鬼,另一半似藤蔓般直奔夜烛而来。夜烛凌空回身,挥出银光在身前成盾,黑气如同六道锐矢猛地撞在银光之上,银盾乍碎。与此同时,下方传来一声急吼,一尊赤鬼被黑气穿透,夜烛身形也随之一顿。 赤鬼乃他本命役鬼,一损同损。 就连修罗赤鬼都挡不过盏茶时间,这些黑气到底是什么?如此棘手! 念头刚刚闪过,一道黑气便趁他受伤的瞬间,猛地穿透他的左胸。夜烛只觉得剧痛袭来,待要回手,那道黑气却又在瞬间抽回,一捧殷红鲜血随着黑气的退出而溅洒满天。 三尊赤鬼一尊接一尊消失,黑气却盘桓与脚下半空,忽然停止了攻击。 夜烛捂住伤口,看着自己的血滴向深渊,赤红的双眸骤惊。 血落长渊,瞬间燃烧成焰,化成无数簇火苗飞起,在这幽深的黑暗里如同一盏又一盏的烛火。 也像他的名字,长渊夜烛。 夜烛缓缓落到烛火之中,四周的黑气游动不止,却不再朝他攻击,他从自己伤口捻下一抹血,朝着远空弹出。血飞到远处化作血焰,照亮一隅。 一张巨大而狰狞的脸乍然出现在他面前。它张着嘴,硕大的眼黑洞洞的,苍白的皮肤上黑色经络肆意蔓延,后脑与身躯融于这深渊渊壁之中,一道黑气从它嘴里吐出,在他身下游移。 被他的血焰一照,它痛苦地闭上了眼,嘴嗫嚅着,黑气慢慢收回。夜烛以血焰在四周转了一圈,数了数,这不人不鬼不魔不妖的东西,一共有十二个,攻击他的十二道黑气正是从这十二个东西嘴里吐出的。 它们似乎有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们是……”夜烛想了想,试探道,“古祈长老?” 祈族有个传说,祈族乃是万万年前由十二个修士共同创立所成,这十二位修士受肉芝仙食供奉,法力无边,与天地同寿,一直在庇佑着祈族,直到如今还闭关于巫岭中隐而不出。 这个传说,大多数祈族人听听也就罢了,没人会当真。 若真有万万年的寿元,早该飞升才是,怎还会留在这里? 巨脸忽然间疯狂朝外挣扎,似乎想要脱离深渊渊壁,但不管它如何挣扎,躯体却始终埋在渊壁之内。 夜烛眉心大蹙,他低头望向渊底,忽想起昔年与南棠一席对话。 长渊夜烛,孤峰萤雪,为两件上古仙器,夜烛可明长渊绝夜,萤雪可照孤峰恶险,有了这两件仙器,方可探入落星壑。 这里,是落星壑? 那么,落星壑的尽头,难道就是玉昆? 夜烛满心疑惑,在血焰的护持之下缓缓降落,四周黑气遇到焰光果然纷纷退避三舍,盘桓在渊壁之上,不敢靠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踏到深渊底部的地面上。潮冷而软烂的地面,踩起来像是一团腐烂的血肉,黑暗中也现出一片幽幽荧光,山峦连绵起伏的线条被荧光勾勒而出,远远望去,如同一片在黑暗中洒落山峦的细雪。 “长渊夜烛,孤峰萤雪……”夜烛喃喃着朝山峦迈去。 一道黑影却倏地自他身边窜过,夜烛止步,毫无犹豫地朝那黑影打出一道青光。黑影闷哼一声倒下,没有任何反抗。夜烛缓步逼近,看清了这道黑影。 黑影是个衣衫褴褛的人,看那残损的外袍应该是个修士,可也许是在黑暗里生活得太久,他佝偻着背,长发凌乱地披覆,像个惊慌的困兽。 “别靠近,别靠近那里!”他似乎已经瞎了,嘴皮子嗡动着,夜烛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他说的话。 “那是哪里?” “那座山……虫子。长渊夜烛,孤峰萤雪,萤雪,虫子,会吃人。”他惊恐地说着话,空洞的眼四下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 “你怎么知道萤雪?”夜烛轻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是我救了他……我救了萤雪……” 夜烛一震:“你是何人?” “我是……我是……”他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开口,“我是裴玄熙!” ———— 玉昆,长渊脉。 “你真的没事吗?”林清沅亦步亦趋地跟在萤雪身边问道。 萤雪驻足:“怎么?你很希望我有事?” 林清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可是刚才你明明很痛苦。” “这和你没有关系。”萤雪不想与她过多废话,直往南棠闭关之地走去。 “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我能帮你,虽然我的莲心不像南棠的生气那般强大,可是在镇魂抚神之上,比她的生气效果更好。”林清沅道,“是不是先前洗泪河的魔气入体,影响到你了?我可以替你驱魔……” 萤雪实在烦透她念经般的叨叨,想捏死她的心都有了。 在玉昆这么些年,他就没见过哪个人像林清沅这般难缠,话又多。 “替我驱魔?”他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望向林清沅,似笑非笑道,“替我驱魔会要了你这条小命,还想驱吗?” 林清沅神情一正,认真道:“只要能救萤雪道友,我愿意。” 济世苍生乃东慈斋弟子之责,若以她之命可救萤雪之命,换天下太平,她没有任何犹豫。 萤雪却没想到她答得如此干脆利落,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僵,凑近她:“救我?林道友你在说什么?我这是要死了吗?” “……”林清沅被他噎住,半晌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还没等她将话解释完整,腰间传音灵玉忽然大震,她面色一凛,朝着萤雪道:“萤雪道友,我……” 萤雪冷冷盯着她,一语不发。 林清沅咬咬牙:“我失陪一会,呆会再来找你。” 语毕她身影一闪,消失在他面前。 萤雪唇角勾起,露出嘲意——真是大言不惭,用命救他? 他这样的怪物,谁会真的用命来换? ———— 南棠的洞府外很安静,两只赤宁兽安逸地趴在地上晒着太阳,身后的洞口早就消失在幻象之中。 忽然间,赤宁兽睁开眼,齐刷刷站起,喉间发出低吼,警惕地盯着不远处,仿佛那里来了不速之客。 萤雪隐匿身形站在两赤宁兽注视之地,眉头微蹙。 这里一片平静,并没出现任何异常,师姐与夜烛应该很安全,但适才凭空出现的钻心之痛却非空穴来风。他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忽祭出一尊青木傀儡,他另一手掐破指尖,以血凌空绘符,最后点在人偶之上。 傀儡青光大作,化成一个与萤雪一模一样的人形,站在他身边。 “你留在此地,我去去就回。”萤雪低语一句,消失在自己的傀儡身边。 ———— 密室内静谧依旧,闭关的两个人都没睁眼醒来的迹象。 南棠的神识随着春种之力覆盖了整个长渊脉,透过十方古阵感受着来自山峦的力量,她的闭关已经进入第二层。先前吸收的夜烛髓元融于她的血液之中,渐渐绽起浅淡金光,无上仙力涌现,一点点融入她的躯壳骨骸血脉之间,助她吸纳星力。春种内所积蓄的星力缓缓释放,再度充盈全身,她的神识已得群山之息,星海之眼,需要炼就与神识相匹配的躯壳。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像龙兽蜕壳般,肌肤、骨骸、经脉都在慢慢改变…… 暖意充斥全身,前所未有的舒坦,春种的青光愈炽,化作一片翡翠碧绿,她的境界似乎得到提升,但到达什么程度她依旧不知。 未结金丹,未成元婴,若以玉昆修士境界区分,她还是筑基。 但若以山河为喻,她应该是从涓涓细流,化作青峦巨川,甚至浩浩星河。 她眸未睁,唇角先扬,这样的变化,加上十方古阵,她也许可与廊回一战。 念头刚刚闪过,她的笑忽又一落。 一道古怪气息出现在奔马山上,这道气息很微弱,却蕴含着无上仙力,像是被人刻意隐藏般。这样的气息,她只在夜烛的真身亦或叶司韶的身上感受过。 看起来,有强修驾临她的长渊脉了。 南棠缓缓睁眼。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慈心(“阁下在我长渊伤我师弟,...) 生气充盈着整间密室, 以至于天穹洒落的浅淡月光也带着一抹碧色。 银魄仙鹿还被几道符光笼罩,这几道符隔绝了他的五感, 他听不到也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波动,也不会知道她的醒来。 南棠轻轻走到仙鹿身边。 仙鹿的双眸紧闭,面容平和,如同沉睡。夜烛仍未归来,看来赤冕的事非常棘手,这都多少天过去,他依旧没有解决。 南棠蹲在银魄仙鹿身前,她很想摸摸他的小鹿角, 心里也有些话想同他说,但最终她只是托腮望了他片刻, 起身走到洞府前。 天曦镜的幻象微微一动, 严丝合缝的石壁上出现了一道裂缝,正坐在衔宝身边的天曦忽然飞身掠下,微敞的石门内走出身背龙影剑的南棠。 衔宝刚要叫, 南棠却朝他摇了摇头——她并不想马上让人知道自己出关。 身后石门再度合拢, 洞门处的禁制没有解除, 她只将天曦镜留在洞府继续给夜烛护法, 只身悄无声息离开了洞府。 ———— 这趟闭关所耗时间远比长渊诸修预估的要长, 从九月初秋,直到来年一月,足有五个月。 长渊脉已经悄悄变了模样。 南棠闭关之前大力兴建的两个传送法阵已经建成, 法阵附近新成立了两个门派,都归属于缇烟座下。长渊和眠龙的合作还算顺利, 因为有了传送阵的关系,两厢运送物资不再是耗时耗力的大问题, 长渊脉第一批愿意加入的门派都已在缇烟的牵线搭桥之下,与眠龙的门派谈妥工事合作。 其余尚在观望的门派见状也向长渊脉表示愿意合作,除了眠龙之外,萧寂那头也带来菩音几个山头的合作意向,正在逐步谈妥。杜一壶把握着整个 其中虽也有诸多不如人意的困难,但从众人第一天踏入长渊到现在,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荒芜的长渊已经慢慢上了正轨。 这日恰是每半月一次的例行汇禀,南棠不在,汇禀就由缇烟主持。依旧简陋的主殿内站着嫣华、杜一壶几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两大传送法阵已经建成,接下来是不是该修修奔马山了?都过了一年,这里还是简陋得不行,它日师父出关便要行接任大礼,到时上修齐到贺,看到咱们这地方,还不被寒酸死。按我说,先建奔马山。”陆卓川坐在缇烟左手边道。 “不成,我觉得应该先加强整个长渊的防御,落枫谷的局势不太妙。我们占据了从廊回到天遗宗的唯一通路,他们多宗私货的运送被拦,天遗宗已经蠢蠢欲动,恐怕有占领落枫谷之意,再加上廊回的玄铁军把住要道,如果和天遗里应外合,我们会非常被动,以如今我们的实力,不足与他们对抗。”缇烟摇摇头,道。 面子问题可比不上军务大事。 “长渊的防御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之事,当务之急还是放在内建之上。维持那几座传送法阵运转所储备的灵石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脉内工事可不能停,这笔灵石首要得保障传送法阵的运转。”商九也道。 “杜一壶,你什么想法?”叶歌推了把杜一壶。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个负责收钱的人。第二批赤星矿所换得的灵石就那么多,你们个个都伸手问我拿钱,我能给谁?传送阵要钱,招揽人才要钱,修建奔马山要钱,采买各色法器要钱……” 杜一壶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后脑梳齐的道髻已经被他挠得凌乱不堪,“昨天宋诣师叔还拿着和花都人讨论后的全脉布防图让我拨钱。那图纸画得,好家伙,要真建成,咱长渊就是玉昆最强山脉。我倒是想给,可也作不了主,你们哪个人提出的问题不重要?师父再不出关,我都要愁秃了!” 他管着长渊的总账,是不折不扣的财政总管,每天就怕有人问他要钱。 个个都难,个个都重要,为难死他了。 一声轻笑忽然传来,殿内争执不休的人都是一怔,齐齐朝着殿门处望去。敞开的殿门正缓缓合上,有人站在门口处渐渐变暗的天光中,笑吟吟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师父?” “师叔?!” “南棠……” 几个异口同声道,缇烟更是从法座之上疾步走下迎上前去,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出关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有些事要办,暂时不想让外人知道我已出关。”久未见面,南棠觉得眼前几人格外亲切,“今日前来见你们,是想你们帮我做件事。” “何事?” “替我传消息出去,十日后我出关,长渊脉将办万灵宴,并给各宗上修派帖,邀他们前来赴宴观礼。” “!”杜一壶惊得险些把手里的账本给砸了。 “万灵宴?!”嫣华也觉不可思议,“师叔,我们哪来的灵石办万灵宴?” 所谓万灵宴,就是以灵气招待各位前来的修士,让修士们吸纳修行的盛宴。要办此盛宴,要么山脉具备充郁灵气,像星罗界那样;要么就是准备无数灵石,以灵石内储存的灵气供修士们吸纳。长渊脉这贫瘠的地方,本身没有灵气,只能靠灵石,但是灵石……他们都已经穷得恨不能将一枚灵石掰成两枚用了。 “你是挖到了灵石矿?”缇烟忍不住问道。 “没有。”南棠笑眯眯地摆摆手,“好了,你们按我说的做,其他的事交给我就成,你们不必操心。” “……”缇烟和嫣华对视一眼,对南棠这毫无缘由的自信一阵无话。 “对了,萤雪呢?”南棠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问道。 萤雪负责酬办礼宴与招待宾客之职,这事自也要同他打个招呼。 殿内众人均摇了头。 萤雪从来不向任何交代自己的行踪。 ———— 奔马山西山脚下有片乱石谷,谷里到处是高耸的石堆石柱。眼下日正当空,石头都被晒得滚烫。 “你在干什么?”萤雪看着近在眼前的林清沅冷道。 “别说话!”林清沅把他按在石堆壁上,捂住他的嘴,而后祭起件薄薄的白纱将二人笼在其中。 白纱隔绝了二人的气息,慢慢伪装成碎石堆的模样,将二人藏匿其间。 林清沅无视萤雪冷冰冰的目光,又冲萤雪做出噤声手势。 “沅沅!”一道威严的女音从天而降,响在这片乱石谷中,“快点出来!” 萤雪看着林清沅的小脸皱成一团,她似乎陷入极其矛盾的挣扎中,也不知是出了何事。 “你真以为靠着仙雾纱就能避过为师法眼?还不快点现形!”那声音又响起,落在二人身边。 随着这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无上仙力。 林清沅眉头几乎拧成结,紧紧咬着唇不语。 “沅沅,你如此心慈手软,叫为师以后如何放心将东慈斋交给你!”女音再起,这次语里带着淡淡失望的叹息。 萤雪低头望向胸前纠结不已的林清沅,唇边慢慢勾出一个笑来,低声道:“你师父?” 林清沅用力摇头,不是否定他的话,而是阻止他再继续出声,以免被自家师父听见。 “没想到她是东慈斋的圣仙贺无欢。”他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来抓我的?还是来杀我?” 林清沅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你最近老是跟着我,是因为你师父要你杀我?”萤雪的眼变得冰冷,手朝着她的后颈缓缓按去。 “沅沅,你三番四次忤逆为师之令,无视为师传音,现下还要藏起他,难道真要为了这个孽障叛出师门?”那道威严的女音倏地转厉。 这严厉的斥责让林清沅猛地红了眼眶,她看看萤雪,又看看外面,心里经历着剧烈的争扎。萤雪的目光却越发冷冽,指尖窜出几道蛇信般的猩红细光,只待她做出决定便要按下。 “萤雪道友,你拿好它,快点逃吧,我替你挡挡师父!”林清沅却猛地抬头,将手里攥的仙雾纱塞给他。 “为什么?”萤雪的手顿在她后颈,问道。 “从小到大,师父就告诉我,修道之人当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可她没有告诉过我,何为苍生,我只能凭心行事。我……我不觉得你是坏人,我想救苍生,我也想救你,这不冲突。因为我始终觉得,天下为苍生,而你亦为苍生。”林清沅飞快道,她并不能确定自己这个决定会影响什么,会不会后悔,只是在这一刻,她很坚定地认为,眼前这个人,也在这天下苍生的范畴之中。 仅此而已。 萤雪来不及作出回应,就见林清沅闪身出了白纱,飞身到乱石谷正前方,双膝落地,朝着远空 道:“弟子在此,求师父手下留情!” “痴儿!”远空之中一个白衣女修疾速掠来,如同电光,“你所护之人,乃是梵天之‘无’,你应该知道其中利害!还不让开!” 林清沅仍跪着,手里掐诀,身上绽起青光,将身畔整片区域笼罩。 “师父,此事梵天界众修尚无定论,倘若他不是呢?” “就算不是,肉芝仙食亦是至恶之物,需当除尽,何况事涉梵天之‘无’?沅沅,你应该知道‘无’的存在会给玉昆带来什么后果,自当宁枉勿纵!当年让他侥幸逃得一命,现如今本座绝不放过。” 说话之间,贺无欢已经飞至乱石堆谷外,又是一声厉喝:“让开,否则即便你乃本座之徒,也不轻饶!” 数道银光已随她的声音射向林清沅的青光,不过眨眼时间,青光破碎,林清沅唇角沁出血丝,站起身来,她不敢对恩师出手,只是祭出慈莲仙心。 “林清沅!”贺无欢见状大怒,柳眉倒竖,“你真要一意孤行到底?” “师父!”林清沅眼眶通红,却没有让步的意思,只盼着身后的人早早逃离。 贺无欢不再多言,双手凌空挥出,数道剑光眼见飞出,灭劫期的近仙之力,林清沅纵有慈莲仙心,也难抵挡,正是生死关头,不远处乱石堆后忽然现出一道人影。 “贺仙,几十年未见,你还是那般迂腐守旧,真是无趣得很。” 却是萤雪扯下了仙纱,冷对贺无欢。 “萤雪道友!”林清沅霍然转头,她怎么也没想到萤雪竟还在身后,不仅没跑还现出身形。 萤雪漫不经心地踱步走来,一边道:“贺仙要杀我,何必为难自己的弟子?”一边扶起林清沅,将薄纱塞还给她。 “你肯束手就擒,本座自然不会为难她。”贺无欢凌厉的目光望向萤雪。 林清沅大急:“师父……萤雪道友……” 她想劝二人,却力不从心。 “六十几年前你杀不了我,现在就能杀得了我吗?”萤雪嚼笑嘲道。 “你以为这次还会有人出面救你吗?”贺无欢冷道,身后剑阵的长剑齐刷刷对准了萤雪,不待萤雪回答,便掐诀施出。 “师父!”林清沅惊急喊出声来。 萤雪仍旧冷笑着将林清沅推开,独对贺无欢的剑阵。 眼见利剑欺身,电光火石之间,地底忽然掀起一片银光,在萤雪与林清沅二人身边化作坚盾,将贺无欢的剑阵挡下。 “阁下在我长渊伤我师弟,可曾问过我?” 清脆冰冽的声音响起,虚土盾在贺无欢的剑阵之下化作碎片,而后又渐渐聚出一个人影来。 贺无欢惊疑地看着眼前之人——她没听说在长渊脉有境界修为如此高强之人,竟能与她相敌。 “师姐……” “南棠。” 那厢,萤雪与林清沅却认出来人身份。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元尊(合魂术。) “你是虞南棠?” 贺无欢停在半空, 森冷的目光打量着南棠。 她身上传来的是筑基期的气息,没有金丹亦无元婴, 可她周身萦绕着的灵气以及刚刚抵挡她那一下所展现的实力,却远非一个筑基期修士可以拥有的。诚然自己刚才仅仅施展五成功力,可次仙级修士的五成功力,就算化神修士也很难抵挡,却被眼前的女修轻描淡写给拦下,这意味着她的实力早已超越化神期。 “看来果如传闻那般,你的境界很特别,难怪叶司韶要收你为徒。”她暂时住手, 冷道。 在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南棠也在打量眼前的女修。先前她在闭关之时察觉到的异常气息应该就是此人所发出的。眼前这女修容长的脸, 长发一丝不苟地束于冠内, 生得虽然十分貌美,可眉宇沉肃,目光凌厉, 叫人望而生畏。 “阁下是东慈斋的斋主贺无欢仙尊?”而对贺无欢咄咄逼人的姿态, 南棠一边颌首淡淡施礼, 一边思忖若与对方斗法, 自己胜算有几成。 贺无欢的境界应该已经臻至灭劫期, 与叶司韶、白潮等人在同一境界,凭她现在的实力,恐怕还无法一战, 不过……有十方古阵在旁,也不是不能战。 “听闻东慈斋慈悲为怀, 以匡助天下拯救苍生为任,如今却为何在我长渊脉上妄开杀戒, 伤我师弟?”南棠又道。 “本座要杀之人,自是祸及苍生罪无可恕之人。”贺无欢说话之间衣袖大张,身边疾风骤取,身后数十长剑嗡嗡而震,蓄势待发,“让开,否则本座连你一起杀了。” 当初她就是因一念之仁将此子留下,不想他竟被人救走,叫她找了六十多年,如今只恐迟则生变,自不会再手软。 杀意骤涌,长剑化雨,乱石谷的地而随之震颤,石头弹动不歇。 南棠双眸沉敛,虚土聚起,她头也不回道:“萤雪,你带沅沅先走!” 话音刚落,贺无欢的剑雨已至,南棠的龙影剑出鞘,眼见二者将遇,这片乱石谷都要化作废墟,一道人影如电光石火般闪至二人正中。南棠急忙收剑,可贺无欢的剑雨却毫无留情地穿透那人身体,在他身畔炸起一片银光。 “萤雪道友!”林清沅惊叫一声。 “萤雪!”南棠亦是变了脸色。 千算万算,她也没料到萤雪会冲到她与贺无欢之间,接下贺无欢的攻击。这与从前他以苦肉计激她心软并不一样,贺无欢的攻击是致命的。 见他飞身上前送死,贺无欢亦是一愣,剑雨绕了一圈悬在他头上。 “此事与她们无关,你不必为难她们。”萤雪直挺挺站着,脸色煞白地朝贺无欢道。 南棠与林清沅飞奔至他身边,看着他被剑洞穿的身体涌出鲜血,可这鲜血却又在瞬间化作无数殷红蝴蝶,朝着四周飞散。 “师姐,多谢。”萤雪阻止南棠向自己注入生气,只笑道,“我们怕是要分开一段时日了,对不起,没能完成你交代的事。” “萤雪,你……”南棠蹙紧了眉头。 蝴蝶越飞越多,萤雪的身体却慢慢消失。 “你想杀我,就来找我吧。”和贺无欢说完,萤雪彻底消失,化成一个傀儡偶人落在南棠掌中。 南棠攥紧傀儡人偶——是替身术? “可恶!”贺无欢怒斥一声,看着漫天飞离的血蝶,身形掠动,追着血蝶而去。 林清沅清丽的而容上亦是一片惊愕。萤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一点都没察觉?不过转念一想,他走了也好,起码暂时没有危险。 “沅沅,你能同我解释一下今日之事吗?” 没等林清沅收拾好心情,南棠已冷冷开口。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肉芝仙食和祈族之事,接近萤雪与我,也是为了杀他?” “对不起。”林清沅没有否认,只是垂着头将傀儡偶人从南棠掌中接过。 木制的傀儡人中轻飘飘飞出一只落单的血蝶,缓缓停在林清沅的指尖,并没随着大群血蝶散去。 “你口中所谓恶物,是指梵天之‘无’?”南棠并没责骂她,只是走到她身边,冷静问道。 “你怎么知道‘无’的?”林清沅诧异地抬头反问道。 梵天之“无”乃是梵天界最高秘密,非紫梵以上的成员,不可窥知,即便她是叶司韶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除非…… 她的猜测还没出口,就见南棠拉起右臂衣袖,露出绽着淡淡光华的紫色梵天纹。 林清沅一震,只听南棠继续道:“我来捋捋,你师父与你同为梵天界之人,六十几年前,将萤雪从落星壑带回囚禁的人,就是你师父?”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林清沅长叹一声。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杀萤雪了吗?你不说清楚来龙去脉,我很难帮萤雪,你也不想他被你师父杀死吧。”南棠道。 林清沅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做下决定。 “对,我师父就是六十几年将萤雪抓回梵天界囚禁的人。你既然也是梵天成员,必定听说过落星壑。那地方是玉昆最神秘的所在,举凡进去的修士皆有去无回,谁也不知道里而有什么,梵天界的人,就没有不想窥破落星壑的。” “可即便如此,萤雪又如何与‘无’扯到一起?” “梵天界有黑紫金无之说,这‘无’除了代表广袤天地与未知星宙外,也是梵天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从梵天界诞生以来,就流传下来的一件强器。据说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强器,会引起修士间厮杀争夺和永无休止的战争,可令生灵涂炭,甚至于毁天灭地,让玉昆亦或其他仙域陷入万劫不复,但这件强器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直到萤雪出现,因为在梵天界存在着一个传说,落星壑的尽头,就是‘无’的存在之地。” 林清沅缓缓解释起来。 那时的梵天界因为萤雪的出现而掀起轩然大波,每个梵天之人都想得到萤雪,都想知道落星壑的秘密,几经商议后决定将萤雪囚禁,用以研究落星壑。只有贺无欢持反意见,她虽迂腐不近人情,却也嫉恶如仇,并不希望梵天之无出现而引发玉昆大劫,因而主张彻底断绝这个威胁,可惜的是其余几人与她意见相左,贺无欢只能妥协,并亲自负责监守萤雪。 “没想到的是,有人偷偷潜入梵天界囚禁萤雪的秘境,将他从我师父手中救走,从此以后萤雪就失去踪迹,无论我师父用什么都没能探查到他的下落,直到我遇到你们。” “可仅凭这些,还是无法证明萤雪就是无。” “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师父就是执意认定萤雪是‘无’,这在梵天界内部尚无定论,有些东西只有她与其他三位金梵修士知道,我没有资格探知,师父也没说得很详细。我只知道梵天界内关于萤雪的记录一直被人悄悄抹除,师父认定有人在偷偷将萤雪炼制成‘无’,而肉芝仙食就是炼制‘无’的秘法……” “萤雪成为肉芝仙食,不是古祈族用来供奉修士的残忍行径吗?”南棠与林清沅并肩坐在了乱石堆上,认真问道。 “你知道梵天界的来历吗?”林清沅反问她。 南棠点头,梵天界的来历叶司韶提过一些,它的前身是凡人对抗修士恶行所建的灭仙界,后来因为星域浩劫才不得不凡修合力,改灭仙为梵天。 “古祈族,就是灭仙界始祖带领的那批凡人所建之族。他们拥有无上智慧,为了对付修士创造出无数厉害的法器,获得与仙人同样呼风唤雨的力量与至高无上的地位,却独独难以改变一件事。” “寿元。”南棠接过林清沅的话说了下去。这并不难猜,哪怕是修士,对于寿元的追求也从无止境,何况获得力量与地位的凡人?相较于寿元绵长的修士,凡人对于寿命的追求更加疯狂。 林清沅点下头:“所以,有了肉芝仙食。这他们用来追求长生的邪法,也是他们用来引诱修士为其卖命的手段。据记载这肉芝仙食源于外星域,以邪怨之气为食,一旦长成,能吞噬世间万物,所以梵天界中才有人将肉芝仙食与‘无’联系在一起。”语毕她又替自己师父开脱,“你别怪我师父,她那人嫉恶如仇,是真的心系天下,只是性子过于暴烈,我会找机会再劝她的,至于萤雪道友那边,他最听你的话,你也多劝劝他,别让他体内的肉芝脱离掌握。其他的我们再想办法。” 虽是师徒,但她并不认同师父“宁枉勿纵”的做法。 南棠想起不渡河怨魂发狂的情景,再想起萤雪脚踝上的符铃,还有叶司韶曾经交代的种种,道:“我会尽力。” 林清沅得到南棠的保证,顿觉一松,心口大石仿佛暂时放下般。 “沅沅,你对梵天界很了解。”话既已说开,南棠便不打算错过这个机会,她对梵天界的了解太少了,止于皮毛,正好能问问林清沅。 “我进梵天界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师父教了我许多,你想问什么?”林清沅闻雅歌知弦意,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梵天界有七位金梵仙士,你可知是哪七位?”南棠问道。 “虽有七金之说,但现在玉昆只剩下四位,一位是我师父,一位是你师父,一位乃是浮鲸海紫鲛鲛皇,浮鲸的这位失踪很多年了。” 紫鲛鲛皇? 她刚好认识一位紫鲛皇,但月枭的年纪和修为都对不上号,应该不可能是他。 想着想着,南棠心里忽然一个咯噔——不对,她还认识一位紫鲛鲛皇。 确切来说,不是认识,而是她的长渊脉里正好藏着一个。 “南棠?”林清沅见她发怔,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南棠回神,又问道:“还剩一位,是何人?” “不知道,第四位金梵仙士我没听说过。金梵的人数是固定的,殒身一位,才会有新的人接任,但这第四位金梵仙士,一直没听说过他的名头,也没传出过有人接任。”林清沅道。 这些都是在梵天界稍作打听就能获知的东西,不存在秘密不秘密,南棠也是紫梵,她自然可以说。 “这么奇怪。”南棠忖道,“那梵天界的内部又如何区分,各司何职?” “梵天界内亦有派别之分。每位金梵麾下各有成员,凡人与修士之间亦有沟壑,派系良多。譬如我师父和你师父……我师父偏于保守,对梵天界所钻研的种种东西并不完全认同,持怀疑态度;你师父则相对激进,扶持了很多的凡人,钻研一些能够快速修炼的法门,像什么合魂术之类,有几分当年元尊的风范,不过我师父说那都是急功近利的做法,修行可没有捷径能走。” “元尊是……” “灭天界的创始者呀,就是那位无所不能的凡人,梵天众修称其元尊,名讳不清。” 南棠若有所思问道:“合魂术是什么?” “合魂是搜魂术的衍生。传统的搜魂术,只能从他人魂神之中窥探此人生平,摄取对方记忆,合魂术则可以将对方的记忆根植于施术者魂神之中,用以提升领悟。” 修士的修行,除了靠吸纳灵气不断历炼之外,还靠一个“悟”字,而这个“悟”字又从种种经历之中慢慢领会,而每个人不同的经历,得到的是不同的领悟。而合魂术则可以将他人的生平经历完完整整地融入施术者的魂神中,令他“成为”这个人,从而得到对方的历炼,以此完成心境之悟。 南棠几乎瞬间明白林清沅的意思,不由自主蹙起眉头。 合魂术…… ———— 赤冕,巫岭,深渊的底部。 夜烛陷于其中,身边只有一个疯疯颠颠的“裴玄熙”说着颠三倒四的话。 “裴仙,你说什么?”夜烛凑近他,很有耐心地慢慢与“裴玄熙”说着话。 “我说……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裴玄熙”悄声道,“元尊……就是梵天界的那个元尊……他还活着!” “不止活着,他还炼出了‘无’。”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四位(玉昆第四位金色梵天仙士。...) 暗夜之中的唯一光源, 来自远处连绵起伏山峦上的发着幽光的萤光,乍一眼望去, 真像是落了满山的薄雪。 但“裴玄熙”说那是吃人的虫子。 夜烛坐在“裴玄熙”的身边,他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很久,却并不急着离开。“裴玄熙”说了两句颠三倒四的话,就蹲到地上,双手费力地刨起地,也不管刨出的是什么就捧着往嘴里塞。 这地方潮湿阴冷,到处都充斥着腐败的气息,没有一丝灵气, 地上只有烂泥。 这样的举动,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 像凡人进食裹腹般。夜烛阻止不了他, 也曾试过将储物袋里的灵果送给他,但他却碰也不碰,到了时间就刨地吃泥。 “你怎知道这个秘密的?”夜烛并不打扰他吃泥, 待他吃“饱”后才开口继续问。 夜烛的问题很多, 但“裴玄熙”不是每个都会回答, 往往问十个问题, 他能回答一个, 就算不错了。 这个问题,“裴玄熙”就没回答。 “是元尊告诉你的吗?”夜烛便又问道。 梵天界的事他知道得并不多,第一次听说还是在玉昆修仙界, 从萤雪那里听到的。尽管在谢清留的身上也有金色的梵天纹,甚至于巫岭落星壑的入口外, 亦有梵天纹,但是在赤冕却从没关于梵天界的任何传说与记载。 他没听说这位“元尊”, 更不知道元尊与梵天界的关系。 “是啊,他告诉我的。” “那他人在何处?” “他在……他在……” “裴玄熙”突然指了指天空,“他无处不在。” 夜烛蹙起眉头,又问:“他炼出的‘无’,又是什么?” “‘无’……就是‘无’……” “裴玄熙”抬起头,望向夜烛。 空洞的目光仿佛两个黑黝黝的洞穴,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就是他身体里养着的那个东西……” “谁的身体?” “萤雪。” ———— 玉昆,长渊。 一席谈话,从天明到天黑。 星斗满天,如棋密布,冥冥之间仿似有无形之手,拈星为棋,以天作局。 “我知道的就这些,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林清沅从石堆上跳下,拍拍手道。 “多谢你。”南棠亦随她跃下石堆。 “不必客气。说来是我应该道歉,你视我如友,我却骗了你们,抱歉……”林清沅面上浮起愧色,歉然道。 南棠摆摆手:“你师命难为,况且萤雪的情况的确太特殊,现在就别说这些了。你接下去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追上我师父,若是她再遇上萤雪道友,我也能劝上一劝。或是找到萤雪道友,盯着他,防止他变坏。”林清沅道。 二人肩并肩朝外走去,一只血蝶静静停在林清沅鬓边发髻上,像只漂亮的蝴蝶簪。 “萤雪遇着你,是他的福气。”南棠笑了。 “什么福气?我只是尽我身为东慈斋弟子之责而已。”林清沅眨了眨眼,并不明白南棠话中意思。 南棠不多解释,只又道:“对了,在你动身之前,可否帮我一个忙。” “何事?”林清沅问道。 “我想请你帮我超度洗泪河的魔魂。”南棠转身望向洗泪河的方向。 龙影剑随着她这一句话微微一颤,几声龙吟响起,像在回应她的话。 东慈斋的道法本就有超度亡魂之力,尤其林清沅有慈莲仙心在体,更不在话下,南棠虽然自己也可以,但肯定比不上林清沅的慈悲力。 “没问题,能度魔魂入轮回,乃是大功德一件,对我修行亦有大助。”林清沅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不过想起上次与萤雪探入洗泪河时的情况,她又道,“只是洗泪河的魔魂与普通鬼魂不同,它们的执念太深,恐怕不会轻易受我超度指引,还会反噬我们。” “无妨,这点交给我来,你只负责超度就可以了。”南棠道。 “成。”林清沅也不多问,点头应下。 ———— 与林清沅约定天明入洗泪河后,二人不再交谈。林清沅挑了处圆润的石岩盘膝入定,运功修行起来。 南棠掠到高处,思忖起白天林清沅告诉自己的消息。 按她与夜烛先前的推测,玉昆与赤冕极有可能就是当年九寰历天劫后溃散分崩而裂出的两个小仙域,因而在玉昆与赤冕均能发现十方古阵与梵天的痕迹。如果梵天界的金纹仙士一共只能有七位,玉昆有四位,那么另三位就有可能存于赤冕,比如夜烛的师父,天逍老祖谢清留,在她的身上就留有金梵印记。 如今看起来就像在万万年前,不仅仅是九寰分崩离析,连梵天界也分崩离析。 灭仙界本就为了诛灭修士而存在,为避天劫才与修士合二为一成为梵天界,二者间的矛盾必未化解,在天劫来临,天地崩裂之时,元尊所带领的古祈族,进入了赤冕,而其他梵天与修士,则进入玉昆,从此两分,但在两域之间,应该留下了某个可以连接的通道。 可能是个法阵,也可能是个虚空裂隙。 正因为这条通道的存在,萤雪才得以来到玉昆,脱离祈族的掌控,却又落入梵天界的手中。 而那条通道,就是赫赫有名的“落星壑”。 也是她师父一直在寻找的地方。 她的师父…… 南棠忽然蹙眉,静默片刻,忽然从腰间扯下传音玉。 青光绽起,沉敛的男人声音从玉石之中传来。 “虞尊这么晚找我,可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师兄,师父的命魂牌可还在重虚宫?”南棠问道。 对面那人,是江止。 江止似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正想找机会同你说此事,前两天重虚大祭,我才发现师父的命魂牌,完好无损。” 南棠猛地沉默。 修士的命魂牌乃以命魂所制,人在牌在,人亡牌散。裴玄熙离开重虚宫前往浮鲸海时,就在重虚宫留了一方命魂牌,若是他殒身,则命魂牌会化作灰烬。 如今……裴玄熙的命魂牌还完好,这意味着他们的师父并没死。 但这就不对了。叶司韶说裴玄熙乃是他千万道心化身之一,为的是入尘世历练,后来化身归位,他才拥有裴玄熙的记忆与感情,可化身归位,也就意味着裴玄熙已经消失。 一个已经殒身消失的人,命魂牌怎么还会留在世间? “南棠?”江止迟迟未听传音玉传出回音,便唤她名字。 “我知道了。多谢师兄。” “南棠,此事有些蹊跷,我会想办法查明。你刚出任长渊脉尊,当务之急是筹建长渊,这些事先放放。”江止听出南棠语气不对,劝道。 “我有分寸,这件事师兄别碰,你也别去查。”南棠断然道。 江止还要再问,南棠却不欲多谈,又说了两句,便匆匆收起传音玉。 天星已然沉落,夜空一片漆黑,天将要亮起。 南棠迎着朝阳将升的方向而立。 叶司韶到底是不是她的师父?如果不是,那他将她收为弟子并领入梵天界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萤雪?萤雪是他想炼制的“无”? 萤雪是裴玄熙所救,他又清不清楚这二者间的关系? 一切,都没有答案。 ———— 哗啦—— 海浪声不断响起,一望无际的海面正掀起滔天巨浪,浪头如同山峦般倾倒,溅起洁白如雪的浪花。天际厚云密布,沉沉地压在海上,云隙之间透落几束光芒,打在这片海域上,光影交错间,是难以描绘的汹涌壮阔。 云层之上,一片晴朗。 一尊巨大的飞阁隐匿于云端,飞阁阁高三层,阁外是片鸟语花香的小花圃,几只青鹿安逸地漫步其间,一派平静安宁,与云下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楼阁的最高层,四面无拦,只有白缦垂落,半遮半掩着阁中坐的人。 铜鹤香炉里有袅袅升起的白烟,青玉茶案上放着两只琉璃茶盏,盘膝坐在青玉茶案旁边的男人正从案头的石炉上提起一壶烧沸的水,缓缓注入茶盏中。 茶盏中有花绽开,一缕白雾浮起,在半空中幻化出小鹿逐野的有趣画面,幽香顷刻间四溢。男人伸出纤长的手,托起其中一盏茶,转身送到倚门斜坐的人手中。 “能进落星壑了吗?”那人接下茶,只放在手中把玩着,并不喝。 “六十几年你都等了,怎么还急这一时半刻?”煮茶之人坐回茶案旁,捧茶细啜。 “落星壑中出现异动,我要进去看看。”那人将茶搁到地上,手随意搭在膝头,小臂垂落,指尖轻探,一只血红的蝴蝶轻轻落到他的指尖。 “异动?祈族人有动静了?”叶司韶饮着自己泡的茶,露出一缕惬意。 对面那人并不回答,他指尖轻转,血蝶从指甲上绕到他的指腹上。 叶司韶也不追问,只啜着茶续道:“现在进落星壑,你就不担心祈族人发现你的踪迹?” “今时不同往日。”对方冷道。 “也对,若你可以破除身上符铃,得到‘无’之力量,便是古祈族也对你无可奈何。”叶司韶漫不经心道。 对面的人一震指尖,血蝶飞起。 “你就这么确定,我身上的东西,就是‘无’?” “我养了你六十几年,为何不知?”叶司韶抬起手中茶盏敬了敬他。 他冷冷与叶司韶对望,只道:“废话少说,快点想办法打开落星壑,我要进去。” 叶司韶对他放肆无礼的语气毫不介意,只是笑着,宛如长辈看着家中任性的孩子。 “贺无欢追来了。”他却沉眸望向阁外。 “追来就追来,大惊小怪什么。”叶司韶淡道,“她是金梵,你也是金梵,她又伤不了你……” 话音未落,对面坐的人忽然起身,血色蝴蝶振翅飞走。 苍白的面容,嫣红的唇,宽松的衣袍,微敞的襟口,右锁骨之下,一道赤金梵天纹赫然绘于雪白肌肤之上。 玉昆第四位金色梵天仙士,不是别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魔皇(为皇。) 朝阳的第一缕光芒洒落长渊之时, 灰蒙蒙的洗泪河刮起一阵轻风。 这风不像往日那般森冷强劲,如同温柔的手掌轻抚过干涸的河道, 终年不散的灰雾似乎有了片刻宁静。 一根细长的红绳从林清沅指尖弹出,一端缠在南棠腰间,一端被林清沅紧紧攥在掌中。 “南棠,你真的不需要多带几个人进去?”林清沅不放心道。 她脚下所踏之地已然布好大阵,四周七面大法幡,七面小法幡错落而围,将她包裹在正中间,四十九朵白莲缓缓浮在半空, 淡淡金光流淌而过,将她衬得如同临凡仙人。 这便是东慈斋的六道引魂阵, 可启轮回, 可度亡魂。 “不需要。”南棠按按腰间红绳,冲她点了点头,纵身掠进洗泪河的灰雾之中。细长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被抽长, 林清沅盘膝坐到法阵正中, 指尖凌空画符, 不断有黑色符文附于红绳上, 没入灰雾。 灰雾里一片迷茫, 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发现有人闯入之后,都朝她涌去。 已经过了近万年, 也不是没人打过这批魔军秘宝的主意,然而不管是悲雪宗的人, 还是廊回山的人,花费大把精力进入洗泪河后都没找到藏宝地的入口, 日子一久,便渐渐觉得那只是个以讹传讹的传说。 “呵……”顾灵风的声音响起,“就算让他们找到入口,也别想拿到那批秘宝。” 四周的灰雾张牙舞爪地逼近南棠,阴冷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般覆盖在她皮肤之上,令她体内的春种自动催发,将生气灌注全身,以对抗这股足以蚀骨融魂的魔气。 “宁为玉碎不作瓦全,我魔军之物,若无烈魔令在手,起之必溃,谁都拿不走。”顾灵风解释着,虚影从剑上逸出,站在灰雾之间,恍若回到当年。 四周灰雾突然静止,像风停止了吹动,灰雾里幻化出无数张狰狞面孔,空洞的眼与嘴,森然盯着南棠,亦或是浮在半空的虚影。 “吾尊归来——” 慢慢的,呢喃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地面微微震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包围着南棠的灰雾如同上次那样,渐渐向两侧分出一条道路来。 “走吧。” 南棠尚未明白“起之必溃”的原因,便听顾灵风催自己跟上。 顾灵风已经先她一步朝着这条路往前飞去。 一路上,都是“吾尊归来”的声音,像欢迎,也像喟叹…… 路慢慢由干涸的河道变成向上的石阶,四周被灰雾所迷,南棠也不知自己走到何处,只是跟着顾灵风沿着石阶朝上走,直至走到尽头。 石阶的尽头,只有一个巨大凿山而成的石座,石座两侧被尖锐黑岩环抱,高耸的峭壁便是此座之背,峭壁色呈幽蓝,隐约勾勒着一幅线条简单的画。 顾灵风浮到石座之上,对着石座峭壁仰头凝望了许久,才朝她道:“可知此为何物?” “不知。”南棠踱到石座前,摇头回道。 “此乃我的皇座,亦是沧溟鬼关图,没有烈魔令在手,进了鬼关图,必与图同焚。我宁愿这庞大秘宝化为灰烬,也绝不会让人窃去。”顾灵风一说边说着一边转身,“虞南棠,坐下!” 南棠不知他要做什么,只依言缓缓坐到石座之上。 狂风忽起,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刹时间变得漆黑如墨,只有她背后石壁绽起了透亮蓝光,顾灵风浮身于她背后。 “吾乃魔修顾灵风,今日归来,与众修团聚。”顾灵风厉声道,双手平展,身上绽起与鬼关图相同的幽蓝光芒,“持烈魔,倚鬼关,驯溟兽,方可为皇 。” 随他一声令出,灰雾冲天而起,再化无数虚影落下,一个跟着一个,齐刷刷站满了整条石阶。南棠微惊,打算转头,忽然间两条铁链从鬼关图中飞出,铮铮数声将她缚于皇座之上。 “这张皇座,不是任何人都能坐的。”顾灵风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顾魔尊!你这是要做什么?”南棠震而抬头,却见顾灵风的虚影已经凝成一团。 一方玄青小令从他的虚影中缓缓脱出,飞向沧溟鬼关图,二者相触的瞬间,峭壁上简单的线条氤开浓重颜色。黑色的海翻滚着血色浪花,一只巨兽劈海而出,浮出海面…… “顾灵风!”南棠只觉得身上的铁链越缠越紧,将她往图中拽去。 顾灵风化回人形虚影,道:“别嚷,烈魔令和鬼关图都给你了,驯服溟兽,你就是下任魔皇。” “我不想做魔皇!”南棠挣扎着怒道,“你骗我?!” 什么超度魔魂,都是鬼话 “我没骗你,东西在图里,你不驯服溟兽成为新皇就拿不到东西,拿不到东西,就没办法消除他们的执念。”顾灵风掏掏耳朵解释道,又哄她,“乖,做魔皇也没什么不好,烈魔令在手,天下魔军任你调遣,你还怕什么天遗宗?” 终于,轮到他占一次上风。 超度魔魂是他的目的,但这目的里也有他的小小私心。这么庞大的秘宝拱手让人多少让他不甘,为了平复这不甘,他决定将她培养为新任魔皇,如此一来,肥水不算落入外人田,而他也能心甘情愿做她的剑灵,跟着她征战四野。 一举数得。 南棠气坏,但紧缚的铁链已经将她拽离石座,拉向鬼关图。 血红的浪兜头浇来,她半身入图,双手反攥铁链,停在半空,咬牙切齿看着黑海之中破海而出的巨大恶兽。此兽形如龙,然头无灵角,额间生有第三眼,身覆硬鳞,背生黑焰,脚踩毒瘴,朝着南棠咆哮而来。 铁链绷紧,虚土爬上铁链,只闻“铮”一声震响,铁链被震断,南棠迅速退出鬼关图,不想恶兽之尾从半空中缠来,拍出图外,阻住南棠去路,南棠被彻底震入图中。顾灵风的虚影咻地一下跟着飞入图里,回到龙影剑中,被南棠执于掌中。 南棠现下恨不得将龙影剑折断,可沧溟兽巨尾扫来,她也顾不上和顾灵风置气,只将龙影剑祭出。剑影飞起,缠住沧溟兽尾,交缠斗起,那厢一片青色毒瘴涌来,南棠封闭五感,毒瘴中闪起一道寒光,巨兽尖利兽爪划过她的后背。 只闻一声金铁相刮的刺耳声响,兽爪如遇坚石,竟未能伤及南棠分毫。 她一身骨肉早在闭关之时借着夜烛髓元之威淬炼得无比坚韧,再加上春种之力与虚土,这世间利器已经少有能伤及她的皮肉。 然而虽未见血,可兽爪上附着的巨力却将她震落海中。 南棠如流星坠入海中,消失于茫茫海面,久久未起。 沧溟兽不见了对手,巨大的兽身在海中搅动,爪子不断在海里刨过,企图找出猎物的下落。 黑海血水乃是至阴至邪之物,能腐蚀肉身,进了黑海若不尽快出来,会被蚀得骨肉不剩。沧溟兽在海面上寻找了许久,都不见南棠出来,便将注意力放在龙影剑上。 顾灵风独对这只沧溟兽,叫苦不迭。他没有人身,修为大打折扣,还得靠着南棠才能施展神威,现在南棠不管他,他只能在沧溟兽疯狂的攻击中不断闪躲。 “喂,快点出来!” 二人神识相通,顾灵风急道。 神识那头,无人理他。 黑海深处,淡淡青光绽起,南棠沉潜于海水之中,只将虚土神识铺开,释放出春种之力,缓缓融入这片幽深黑海,宛如在陆地那般,一点一点取得这片海域的控制。 土为陆,水为川,都是灵源,都受春种所控。 也不知多久,龙影剑力量告竭,在海上疾驰,身后跟着紧追不放的沧溟巨兽。 顾灵风大急,他并不想弄巧成拙和虞南棠一起死在这里,见南棠迟迟不见动静,不由猜她是不是死了,可二人有血魂契,南棠若亡,他也不可能独存。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虞南棠!我错了成不!” 一声道歉没反应。 “虞仙尊,我错了,你快点出来!” 两声道歉还是没有反应。 顾灵风深吸口气,道:“主人,顾灵风有罪,以后再不敢了!” 终于,一声冷哼响起。 “顾灵风,我本念你修行不易,被人囚于塔下近万年,被迫做了剑灵,这才对你多有怜悯,以礼相待,不想你竟利用我的善意骗我至此。那么你听清楚了,从今日起我为主你为仆,若有再犯,我便是折剑毁灵,也不再纵容!” 森冷女音响起,是南棠前所未有的冷酷。 顾灵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人影自海面窜起,稳稳站在龙影剑上,御剑而飞。 无数道黑浪随着她的出现而飞出海面,如同巨爪,缠向巨兽,在触及兽身之时,这些黑浪竟通通化作石链。 这是什么术法? 化水成石? 顾灵风惊呆,下一刻,他只觉魂神一痛,仿佛被鞭笞般,待得这阵痛苦缓过,他已然附于龙影剑上,随着南棠落到巨兽额前。 刚才那阵痛苦,是南棠给他的惩罚。 吼—— 震天怒吼响起,沧溟兽不断挣扎着,似乎想离海而出,可这片海域却渐渐化成砂石,将这沧溟兽困在其中。 龙影剑高高举起,朝着巨兽的第三眼刺落。 ———— 洗泪河外,林清沅已经盘膝持阵坐了很久,洗泪河的上空灰雾诡谲难明,凄凄风声又起,但缠在南棠腰间那根红绳却依旧平平静静,没有什么反应。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林清沅忍不住起身。 怎会一点反应都没传来? 她有些不安,担心南棠遭遇什么不测,正犹豫着要不要入河一探,可是入了河,这边的法阵就没人主持…… 她正思忖着,忽然间洗泪河的上空风云突变,灰雾陡然大涨,一股魔意如海浪般倾泄而出,她大惊失色,不再多想,朝河谷里掠去,可脚步还没踏出法阵,她却又驻足。 红绳颤动,一缕魔魂沿着红绳缓缓游来。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红绳,片刻后退回法阵中央,再度盘膝坐定,掐诀启阵。 莲光流淌,缓缓聚成一片漩涡,打通轮回之路。 远远地,有仿若吟唱的声音响起。 “新皇出——” 石阶上站立的魔修虚影一一朝着石座跪下,而后化作一缕魂雾,顺着那根细细的红绳,朝着轮回路游去。 南棠倚坐在魔修皇座之上,掌中握着黑色烈魔令,静静看着这漫天灰雾退去,龙影剑插在座下左手处,顾灵风隐而不出,座后沧溟鬼关图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洞口。 洞口之内,堆满无数晶石灵髓法宝…… ————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已近长渊脉的万灵宴开宴之日。 各处修士陆陆续续赶到长渊,这其中有听到了万灵宴的消息自发赶来的修士,想占些便宜亦或看长渊脉的好戏,也有收到长渊脉派出的邀帖赶来祝贺南棠出任长渊脉尊之位的修士。 一时之间,长渊热闹得不行。 这可苦了长渊脉众人。 长渊这地方贫瘠,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众修的,眼瞅着万灵宴的时间越来越近,奔马山上囤的物资一点点耗尽,杜一壶愁得都快把满头长发薅光。 人只会越来越多,再往后叫他们拿什么来招待人家。 南棠又迟迟不出现,只对外推说还在闭关,如今别说招待来宾,已经抵达长渊的修士们都开始猜测这位新任脉尊的去向了。 缇烟、嫣华众人不得不强挤笑脸应对众修,一边等着南棠归来。 就在这愁苦的气氛之中,南棠洞府里银魄仙鹿缓缓睁开眼眸,结束了他短暂的闭关。 落星壑的事情并未解决,但夜烛觉得他得先回来一趟,有些事情,得与南棠细谈。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万灵宴(以天地山川之万灵,遥敬诸...) 万灵宴近在眼前, 长渊脉的盛况空前。 全脉大小门派的修士与山君几乎都往奔马山赶,在赤星城聚集, 外头赶来手中没有邀帖的修士也在这里止步落脚。 这赤星城乃是半年多以前在长渊脉内新建的小镇,由原来长渊脉的门派宝金门举派搬迁后改立的小城镇,城镇就建在赤星矿外围,倚在惊锋山的见魄剑庐之下,而这惊锋见魄,就是钟俏的剑庐,名字都是钟俏取的。 如今赤星矿被渐渐开采,宝金门全派上下既承担了掘采矿脉的工事, 又承担着惊锋见魄的接引之务,早已从最初一个破落的小门派成为长渊脉风头最盛的门派, 其掌门周禀不仅有果断迁派的魄力, 亦有远见,认准这地方将来会是长渊发展最快的地方,毫无犹豫举派之力投入这座赤星城的建造。 果不其然, 半年时光, 已初见成果。 惊锋见魄建成一大半, 地火的隧道也已挖好, 前来拜见花都剑城炼器师的修士源源不绝, 而赤星矿的存在也吸引了不少远到而来的求矿人,再加剑庐产生的各类器物,慢慢就将赤星城变成了一座以炼器与法器交易为主的城镇, 而南棠在闭关之前又做了个决定,将长渊脉内零散而居的凡人集中迁安至赤星城, 现下赤星城也算是个凡修杂居的小镇,修士与凡人各司其职, 有了几分银沙集的轮廓。 从赤星城到奔马山大约只要小半日路程,因而这城镇就成了这些赶来参加万灵宴的小修士们的最佳落脚点。杜一壶绞尽脑汁,在赤星城里安排好几处落脚点,又让周禀搭了个简易的法器拍卖行,再加上一个露天集市,供这些外来的小修士们消遣,勉强解决了招待问题,还变相增加了一波小收入,可惜还是挽救不了他的焦虑。 毕竟除了这些小修士外,持帖前来奔马山赴万灵宴的上修才是让他们最头疼的。 这些上修个个都见多识广,若是不能拿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万灵宴,长渊脉和南棠定然会颜面扫地,可到现在,南棠都没有音信传回,而奔马山上的所有洞府已经都住满了修士。 饶是如此,那些与南棠和长渊相熟的修士,安排的还只是露天的山头,比如萧寂的师门,比如眠龙山来的人……虽然有些抱歉,但也没办法。 人满为患。 临近万灵宴的前两天,连缇烟都坐不住了。 悲雪城的城主沈谜、代表其余五大宗门的上修、各个山脉的强修等一一抵达,缇烟带着陆卓川几个陪着众修参观奔马山和长渊脉,已经临近崩溃。 “短短一年时间,长渊脉能有此等盛况,足见当初顾宗主没有选错人。”沈谜笑着夸道。 这夸奖倒是真心的。她此次前来除了赴宴,还为了看看长渊的发展情况,先前虽多有听说,却始终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感触深,长渊的发展比她想像中要更快更好。 其余修士一一附和夸奖,缇烟在一片夸奖声中只能谦虚应对。 “对了,虞尊几时出关?”沈谜问道。 “万灵宴之前,她定会出关。” “看来虞尊此次闭关定当修为大涨,这场万灵宴必别开生面,沈某拭目以待。”沈谜继续笑道,“顾宗主并其他三脉脉尊也都会在万灵宴当日抵达,到时与诸位一起,共同见证长渊新脉礼。” 四周响起片应和声,缇烟却暗道不妙。 连顾衡也要前来,这阵仗比他们预估得要大得多。 ———— 这万灵宴如何举办,长渊脉的修士们毫无头绪。 直到万灵宴的前一天,奔马山上都没有任何举办灵宴的动作,除了日常供应的灵果茶酒之外,整座奔马山显得异常平静。 既没准备大型的弦乐,亦无打扮漂亮的仙侍,更没有装饰一新的宴会仙境,也没见奔马山的弟子筹备灵石灵器…… 这不是要办灵宴的节奏。 奔马山很简陋,简陋到若不是因为听到“万灵宴”的名头,再加上新脉的种种传闻以及各人心中不同的目的,这些上修压根不会踏足的地步。 江止是在万灵宴的前一天赶到长渊脉的,重虚宫的修士见到他仿如见到救星,但沉稳如江止,这次亦无良策。南棠的海口夸得太大,万灵宴这么大的名头,就算是悲雪宗要举办都得三思,何况是长渊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翌日就是万灵宴正日。 奔马山殿门紧闭的大殿中,缇烟、嫣华、杜一壶四人连同江止在内一众修士齐聚大殿中愁眉苦脸地想对策,可直至天色渐亮,也没想出足以应付大宴的好法。 万灵宴却如期而至。 “南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不必如此焦急,平常心应对便好。”为了稳定军心,江止只能如此说,末了又加上一句,“实在不成,就开启秘海泉眼。” 秘海泉眼的灵气充足,虽然是单一灵气,但……勉强也能糊弄过去。 这是下下之策。 “也只能如此,出去吧。”缇烟点头,打开殿门。 天已亮,奔马山最高的那座山峰已被第一缕阳光镀上金晖,南棠的洞府静静沐浴在洞府里。 ———— 长渊脉的修士早早从赤星镇集中到奔马山下,想要一睹万灵宴的盛况,也想分杯羹。不断有上修的銮驾从天际掠过,五色灵光交错闪起,地面上站的低修纷纷仰望。 “快看!那是不是悲雪城顾宗主的仙驾?”有人忽然高声嚷起。 “宗主驾临!” 天空中数只白鹤飞过,正中一片巨大的六角雪晶,压根就看不到上面站的人,但依然被人认出。 六角雪晶之后跟着一众上修,各自驾驭着仙器,仙力氤氲而至,将整个天际照得华光万丈。 “三脉脉尊来了……” “那是吕尊啊!” 廊回山的吕正阳法器出现时,引发了地上一阵不小的骚动。毕竟长渊本来隶属廊回,吕正阳曾是他们的供奉的脉尊,威望犹存,自比其他二位脉尊的风头更胜。 “吕尊来了,新旧两位脉尊相会,就不知会有出现怎样的情况。” “听说奔马山上到现在都没有举办万灵宴的动静,虞尊亦未出关。” “到现在都没出关?那这万灵宴怎么办?” “万灵宴可不是说办就能办,就怕虞尊借万灵宴的名头邀来众修,结果却只能抬出几万灵石让人吸纳,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别猜了,且看看吧。是龙是虫,今日便见分晓。” 众人猜测纷纷,天际的华光却隐入奔马山,一众上修在奔马山大殿前落下云头。 “顾宗主,吕尊、万尊……” 沈谜带着缇烟、江止等一众修士早已恭候殿外,见众人驾临便一起迎上前去。 行礼寒暄完毕,顾衡见赴宴的上修都已静候山上,可虞南棠却迟迟未见踪影,不由轻轻一蹙眉。作为扶持南棠上位的人,顾衡可一点都不希望虞南棠在这关键时候出岔子,因为那不仅仅是在打长渊脉的脸,也在打他的脸。 “缇烟,虞尊人在何处?”万筠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徒孙。 缇烟一身干练劲装,长发高束,英姿飒爽站在众修士中,叫万筠与一众眠龙弟子心内唏嘘。当年那般惨烈的劫难似乎都随着时间模糊了面目,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本该死去的人,有朝一日会堂堂正正地重新站到他们面前。 劫难并未磨去她身上韧气,岁月赋予她一缕沉敛,再见面时,她比当年还要光彩照人。 就像南棠当初所说,错不在她,却为何要她遁走人世?连名字都不敢轻易示人?她就该这般光芒万丈地站到所有人面前,让眠龙以她为傲,让重虚宫以她为荣。 这是南棠,也是她给所有人的答案。 “顾宗主、师祖,各位仙尊,虞尊她马上出关。”缇烟深深一呼吸,只将重重忧虑隐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怯意不露。 “虞尊好大的排场,她闭关未出,却邀我等前来赴万灵宴,叫我等在此苦等。”让人不太愉快的声音响起,却是天遗宗派来的修士,也是天遗宗与长渊接壤之脉的山君。 “我等已经来了许多天,却连虞尊一面都没见上也就罢了,如今顾宗主与各位脉尊都到了,她还没出关,这委实有些……”另一人附言道。 这些上修在奔马山这个贫瘠的地方呆了几天已经满腹怨言,此时眼见顾衡等人都到了,可算找到了抱怨的对象,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长渊脉要是没那实力,便不要以万灵宴为由,或者请廊回吕尊出面帮手也必能办得风风光光,再不济传信与我们天遗宗,瞧在接壤地的份上,我们也可接济一番,何必邀来众修却将我们冷落至此?”天遗宗那人说话间轻蔑笑了,露出几分刻薄,末了又朝吕正阳道,“吕尊,你说是吧?” 吕正阳只回以一个温厚的笑,并不作答。 眼见在场众修都存了看笑话的心思,顾衡的笑也淡了几分,看着长渊众人的目光染上威严,正要开口问话,忽然间元神一清,一道微弱却绵长的灵气从地面逸出,缓缓游入他的经脉之中。 长渊脉是个灵气极度贫瘠的地方,这一路飞来,他没有感受到这地方的任何灵气,这突如其来的灵气是怎么回事?顾衡再看四周其他人的脸色,他们境界不如他,似乎还没察觉到这阵微弱灵气。 顾衡神色变了几变,将要说之话按下,只道:“长渊脉之事无需外宗之人置喙,若是阁下对此不满,大可离去,无人留你。” 天遗宗那人闻言脸色顿沉,甩袖道:“果然好大架子,在下奉宗主之命好心来贺,不想贵宗贵脉就是如此待人,也罢,在下告辞……” 一个“辞”字没落地,奔马山的地面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众修也不知出了何事,诧异地低头望向地面。 山峦之中,似乎有什么缓缓流过,而后透过厚实土壤与岩层,一点点逸出。 “快看!”有人抬头遥指远处的山峦。 主殿四方的山头上,绿意忽现,原本贫瘠到寸草不生的山峦,草木以惊人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像绿色的潮水般,从山顶向山下倾泄。 仙人有化朽为生之力是不假,但也不过一草一木罢了,这样阵仗的化生之力,却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众人巨惊,就连顾衡亦是震愕不已。一道金芒却在此时从南棠洞府之上升起,隆隆声音传出,三重石门一扇扇开启。 “虞尊出关了!”也不知谁叫了一声。 缇烟等人俱是一喜,纷纷飞起,朝着她的洞府掠去,及至她的洞府之外,开启的石门中却只走出一个人。 夜烛腾身半空,朝着远方遥望。 “虞尊不在此地。”清朗的声音响起,落在每个人耳畔,“她在洗泪河为各位主持此宴,以天地山川之万灵,遥敬诸位。” 随着他这一句话,磅礴如海的灵气奔腾而至,从地底汹涌冲出。 不管是站在奔马山上的修士,还是聚集在奔马山下的修士,亦或是散落在长渊脉各地的修士,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久违的灵气,无数草木破土而出,长满全脉。 一日之间,荒芜之地成为千里沃野。 “我以山川万物之灵,归还山川万物,此为我长渊万灵盛宴,邀诸君同饮!”远远的,一声女音震川而至。 庞大的灵气叫人震惊到失语,以至于修士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只凭本能吸纳着这一刻汹涌的灵气,忘记了所有。 而在这所有修士之中,却有两个人陡然间变了脸色。 吕正阳和天遗脉尊二人同时收到急音,玄铁营内的抽灵阵逆转,将天遗宗归流境这数千年所积攒下的灵气散个精光,各归原主。 其中就有这么多年从长渊脉抽取的灵气。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十方阵(再展神威。...) 整个长渊脉积攒数千年的灵气, 是极其可观的,以灵海为喻毫不为过。绿色奔腾而生, 给奔马山描抹上最浓艳的颜色,草木繁盛,重归勃发的生机,长渊脉干枯荒芜的土地与山峦虽不比奔马山,但灵气所涌之处皆是长出成片绒毛般的草叶,山峦见青,枯木逢春。 如此充郁且有力的灵气,已远超“万灵宴”。山上的修士惊于这满目绿意与勃勃灵气, 均凝神暗暗吸纳这千载难逢的灵气,山下的修士则更被这股灵气震慑, 他们本抱持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候在山下, 不想却遇到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时间惊愕感慨百感交集,对长渊却已无任何质疑。 最兴奋的, 当属长渊脉的修士们。这里的修士苦灵气久矣, 因着贫瘠的土地不得不处处受制于人, 全脉几乎半荒芜, 今日长渊忽然灵气涌动, 改头换面,怎叫他们不雀跃欢呼? 整个长渊脉的修士们疯了般激动,有仰天长笑的, 有痛哭流涕的,有尖叫呐喊的…… 从上到下, 都沉浸在这一刻的惊喜之中,忽然间, 一声清冽质问隔空传来。 “吕尊这是要往哪里去?”南棠人未至,声音先到。 众人回神,下意识望向吕正阳,这才发现就在众人惊愕于这奔涌的灵气时,吕正阳却和天遗宗的山君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出人群,正要趁着众人不注意时飞下奔马山。 吕正阳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强作镇定找个借口道:“本尊接廊回急报,脉内魔兽逃逸伤人,几位山君制不住它,恐要引发骚乱,是以打算赶回,又不想扫顾宗主与众友的兴致,故才准备不告而别,还望宗主见谅。” 长渊脉突如其来的灵气,肯定与玄铁营内的灵气倒灌有关,也不知玄铁营内发生什么变故,他需要亲自前往查看,否则若然此事曝光,不单归流境不保,就连他脉尊之位也不保。 虽然对于吕正阳突然要离开感到意外,但廊回脉有急事,旁人也不便阻拦,便纷纷还礼,顾衡却不言语,只目光深沉地盯着吕正阳,以他对虞南棠的了解,她不会无缘无故发难。 “廊回山好手众多,化神修士就有数名,亦不乏禁制法阵与法宝仙器,在下十分好奇是什么魔物能耐如此之大,需得吕尊亲自赶回主持?”清朗的声音响起,却是一直浮身半空的夜烛发话了。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质疑吕尊?!”吕正阳身旁边站的修士立刻开口。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却是地面上抽生出了一根细长藤蔓,毫不留情地抽在那修士脸颊上。 “他是本尊道侣。”南棠冷冷的声音从远空传来。 众修倒抽口气,被打的修士再怎么说也是元婴期修士,在对方远距离施法之下竟没有还手之力,虞南棠的修为……似乎在短短时间内暴涨。 银魄仙鹿浮在半空,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小小的鹿角情不自禁又红了。 “虞南棠,你此举何意?”吕正阳震怒。 “没什么意思,今日难得顾宗主与各宗各脉的道友驾临,吕尊身为悲雪四脉之一,就这么走了未免太扫兴,想多留留你,还有天遗宗的廖山君。”南棠道。 “吕某已经说了,脉内有危急之事需当赶回,辜负虞尊好意了,告辞。”吕正阳急于脱身,连场面话都不愿再多说。 此事已经毋庸置疑是出自虞南棠之手。所谓万灵宴只是虞南棠将各宗各山的修士聚集到长渊来的一个借口而已,可笑他们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虞南棠的闭关上,虽也留意着奔马山的一举一动,却没发现有任何异常,万没料到她真正目的是玄铁营和抽灵阵,如今被打得措手不及,也不知到底情况如何。 不过话说回来,玄铁营固若金汤,直至他到长渊时也没传来什么异常消息,虞南棠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探入玄铁营又逆转抽灵阵的? 数念疾转,吕正阳不敢再耽搁,索性祭出了传送符玉就要离开。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光破空而来,直透吕正阳手中的传送符玉。 符玉化作齑粉,黑光插进岩壁,赫然是一支细长箭矢。 这一下不仅惊怒了吕正阳,就连山上的其他修士都哗声大作,众人顺着黑光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大殿旁边的山头缓缓升起两张漆黑巨弩,森森弩口正对着众修……亦或说,正对着吕正阳和天遗宗的山君,钟俏站在其中一张弩机之上,微翘着下巴看着众人,她对这张弩的威力很满意。 江止、缇烟与嫣华等人亦是大惊,此弩乃是护山重器,可同时发出百矢,而每发一矢便要耗费一千灵石,威力巨大的同时也是极其烧钱的开口,在南棠出关前一个月堪堪铸好四张,其中有两件就被安在这里。 “虞南棠,你要做什么?!”吕正阳又惊又怒,厉声喝斥道。 “南棠,到底何事?”顾衡亦沉声问道。 “吕尊不必如此着急,你现在赶去玄铁营也已经无用,归流境的抽灵大阵已经被我破解。我就想趁着顾宗主,以及各宗各脉的道友齐聚长渊之时,向各位说清楚一件事。廊回山脉脉尊吕正阳在落枫谷设玄铁营,名为守山防敌,实则勾结天遗宗暗地搭建抽灵大阵,将长渊一脉灵气抽往天遗宗归流仙境内,至今已逾千年。”南棠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响彻长渊脉,由上至下所有修士闻言均大感震惊,一时之间哗声四起,奔马山上的众修也都纷纷变了脸色——窃灵练境,这是绝户之举,为修仙界所不容。 吕正阳惊怒惧交加,一改先前镇定,道:“荒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玄铁营乃为我脉我宗护关守疆,岂容你如此诋毁?!你有何证据如此说?” “证据?”南棠轻轻一笑,“你以为只有我长渊这里的抽灵阵逆转吗?归流境一共抽取了五地之灵,除长渊外还有东月脉、漆夜谷、天泽境……”南棠接连报出四处地名,又道,“这四地隶属不同宗门,如今灵气皆已归还各山,正好趁着六宗道友齐聚长渊之机,就请其余几宗的道友传音回本宗,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如此庞大的灵气回流,其源可溯,一探便知!” 随着南棠一句话,奔马山上立时飞起三个修士,这三人皆奉宗门之令前来贺长渊新脉立尊,那几个地方恰在他们各自宗门境内,闻及此言还不立刻向宗主紧急传音,不过片刻时间,其中一人就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天遗宗这般龟孙子,行此绝户之事,坏我天泽境地脉,毁我毓神宗之福地,我们毓神宗定不善罢甘休!虞尊,我们梁宗主说了,‘天泽境之事多谢虞师妹仗义,此情铭记于心,若有人胆敢向长渊出手,毓神宗便给长渊护驾,师妹不必担心!’” 毓神宗为六宗最强宗门,他们一发话,无疑是给此事盖棺定论。 吕正阳脸色骤白,目光急转,正思脱逃。 “天遗宗的人恐怕是赶不过来帮你了,吕尊,保重。”南棠谢过毓神宗的人后,朝着吕正阳冷道。 此事涉及四个宗门,四宗发力,其中还有最强大的毓神宗,天遗救火都来不及,哪能顾到吕正阳。 这也是南棠所求之结果——合四宗之力发难,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天遗和廊回都不会给长渊带来威胁了,长渊得以喘/息,能稳稳地发展。 “吕正阳!”顾衡震怒,“你身为悲雪廊回之尊,竟然做出勾结外宗窃取本脉之灵的恶事,你枉受一脉供养,枉为一脉之尊!”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中紫光聚起,朝着吕正阳攻去,竟是亲自动了手,吕正阳自不愿束手就擒,早已思逃多时,眼见此状毫不犹豫祭起仙器,将自己笼于华光之中,避开顾衡攻击朝外掠逃,正是惊急之时,远空中却忽然响起一片金铁铮鸣声,落枫谷的方向乌云压顶,似乎要往这里而来。 “是玄铁军!”有人惊呼。 吕正阳一手培育出的玄铁军放弃了玄铁营,正往此地赶来,要救吕正阳。 奔马山上的修士们怒骂出声,纷纷掠到半空,一时间法宝光芒齐绽。 玄铁军虽然数量庞大且强悍,但今日在奔马山上的修士可都是各宗各山的强者,玄铁军绝讨不得好去,吕正阳此举不啻于和天下作对,但他也已顾不上了。 顾衡心头数念转过,忽腾身至众修前面,厉声道:“悲雪宗让诸友看笑话了。还请诸位施以援手,助长渊一臂之力,我悲雪之军已在途中,待得大军赶到便可接手……”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阵湍急水声传来,绕着奔马山的干涸河道里涌来急流,这河道与洗泪河相连,位于洗泪河下游地带,现在河道满水,这便意味着洗泪河…… 没等众人回神,远处河道内一只巨大水臂伸出水面,巨掌向上,擎着一人,而在这河道之后,则是随水而来的无数箱笼宝物,看呆了众修。 那人着青衣,长发绾髻,形容姣好,通身气势不容置喙。 “不劳顾宗主费神,长渊之事,长渊自可处理。”南棠站在巨掌上畅声道,又朝长渊诸修下令,“缇烟、嫣华及我长渊众修听令,杜一壶,你带人速将我身后秘宝送入长渊!缇烟、嫣华,你二人协助钟仙友,启赤甲战车防御!玄铁军,交给我。” 已经失语许久的缇烟等人这里总算反应过来,而原本停在半空的夜烛已在第一时间掠向南棠。 南棠远眺落枫谷,她在洗泪河蛰伏数日,除了与林清沅一起超度魔魂之外,亦将春种之力连同自己的神识铺满整片长渊,同时也注入了洗河泪深处那片荒废古阵里。 “你打算怎么做?”夜烛掠至她身边,问道。 闭关半年多,二人此番方见上面。 “驱敌驭修。当初十方古阵可震全脉魔物,今日这区区玄铁军,又有何惧?”南棠一边回答他一边从水掌上飞起。 一束青光冲天而起,残破古阵被启动,山神唤醒,长渊全境地动,低啸自地底传出,一簇火龙竟破土而出,正是那炽热无比的地火。 所有修士均在这一刻感受到来自天地山川的无与伦比的力量。 长渊的山川,带着数千年被抽灵的愤怒,迎向玄铁军,大大小小的山峦仿佛活了般伸出石臂,无数青藤铁链般卷向那片压境而来的乌云,地底火龙呼啸而至,直逼玄铁军…… 南棠脚尖轻点,落在身边一尊石山所化的巨人肩头,缓缓坐下,看着奔马山上目瞪口呆的众人——真可惜,顾衡想派修士进驻长渊的算盘又落空了。 十方古阵十方神,六十多年后再展神威。 只要虞南棠在,她就是长渊最强大的镇脉之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煎熬(一个万万年前的凡人,还活...) 悠远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仿佛来自旷野,又似乎来自地底, 夹杂在风中,飘落每个人的耳畔,落在他们心头,仿佛能与心跳融为一体,轻而易举就牵动长渊脉所有修士的情绪。 本就靠天地灵气来修行与领悟的修士,在这一刻都或多或少心生领悟,有那些领悟力强的,更是借着被十方古阵唤醒的山川之力原地突破, 直接就在长渊亦或奔马山上入定。 隆隆的震动并没停止,山峦神兵迎战玄铁军, 在落枫谷处掀起飓风, 砂砾狂涌,地火如龙旋于飓风之外,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附近的山峦化作巨人, 以草木为器, 疯狂攻向玄铁军, 仿佛要将这数千年的不甘通通释放。 天地自然之力, 势不可挡,修士有通天之能,仍要臣服于自然之下。 南棠坐在山峦巨人的肩头遥观落枫谷之役, 巨人微抬的脚掌之下,压着逃逸而出的吕正阳与天遗宗的山君。 这一战的胜负毫无悬念。 从天光大亮一直到夕阳西沉, 玄铁军已然溃散,长渊的地动也渐渐停息, 只剩下落枫谷的地火之光照亮黑夜,这里的地动并没消停,窄长峡谷两侧的山峦朝着正中移动,直到将整条峡谷彻底截断。一座新的山峦横亘峡谷正中,像个怒目巨人般守住关隘,荆棘缓缓攀上山峦,一重又一重,形成天险。 至此,长渊与天遗宗唯一的通道落枫谷不复存在。 制约长渊发展的所有隐患一次性解决,在未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长渊可得平静。 她的地盘,不容他人染指。 而在奔马山上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修士,则将这一日所见所闻彻底记在心间,成为日后长渊宗建宗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但那已是千百年之后的事。 现在,长渊仍为脉,只有落枫谷易名为天棘山,长渊立脉之地奔马山更名为长渊万灵境,南棠的洞府正式定名——灵怀。 ————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已是数日以后。 除了一些因为顿悟而在长渊原地入定突破的人以外,万灵境上的强修陆陆续续与南棠见面,谈的都是日后山脉合作与发展之事。经万灵宴一役,各宗各脉的修士无不对长渊刮目相看,名气一旦打出,后续便是源源不绝的合作,再加上起出的魔军秘宝建一座宗门都绰绰有余,更是让长渊可以放开手脚建脉。 原本聚集在万灵山下的散修们也没离开,长渊脉最大的桎梏已经不复存在,灵气复归,虽说比不上修仙福地洞天,但是对普通修士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长渊脉几乎七成山峦都空着,正等门派与修士入驻,故全都留在赤星城中不肯离去,向万灵境递去落山落派的帖子。 一时之间,原本空荡荡的长渊脉人满为患,忙坏了长渊各山各派的修士,更别提万灵境的修士们。 但万灵境的缇烟和嫣华几人却都撂了担子,生起南棠的气来。 尽管南棠一再解释自己不想引发吕正阳的怀疑才向他们隐瞒实情,累得他们担心,群情依旧不满。 等到哄好所有人,忙完所有事,南棠回到自己的洞府里,已又过数日。 她现在万分怀念闭关时的清静。 银魄仙鹿盘膝坐在莲榻上,手边是已经泡好的灵茶,正等着南棠归来。 这些时日帮着南棠理事,他也不得空闲,自出关到现在,二人才得这一刻苦独处时间,已是十分不易。 南棠走到榻边,二话没说就着他手里茶盏将灵茶饮尽,长长吁出一口气,坐到小鹿身边,伸手就圈住他的腰。 若搁从前,夜烛早就拍开她的爪子了,但今日不同。两人闭关半年有余,思念本深,近日虽已见上面,不过当着众修之面哪能放肆亲近?少不得彼此克制忍耐着,直到如今关起门,才是小别胜新婚如胶似膝的时刻。 南棠心里憋了把火,夜烛更不用提,若不是碍于这具肉身,他早就肆意而为。 看得着却吃不着,那滋味倍感难熬。 南棠粘在银魄仙鹿身侧,一手搂腰,一手摸着他额前小鹿角,头埋进他颈弯里,狠狠一吸。 淡淡馨香传来,那滑润润凉丝丝的小鹿角肉眼可见地变红,且发起烫来。 “我好想你。”南棠嗅着他身上的香气,媚眼如丝地盯着他。 夜烛咬牙撑着,保持一丝清明,像从前在她神识虚空中时那样,淡道:“一样。” 南棠瞧他这副冷冷清清又可怜无辜的模样,忍不住心生促狭,既想捉弄他,又想小小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便以指腹摩挲过小鹿浅淡柔润的唇瓣,道:“怎么个一样法?让虞尊瞧瞧?” 半带霸道半含媚的语气,再加上她指腹的温柔,打碎夜烛的冷静,小鹿杏仁般的眼眸泛起水光,眼角带着些微血红,怒盯南棠。 “虞南棠,你不熬死我就不罢休是吗?”夜烛一边说一边将南棠的手握入掌,阻止她的动作。 南棠“嗤嗤”笑出声来,直起身飞快在他的鹿角上亲了一下。 行吧,就这样,不逗他了,再逗人就废了。 夜烛狠狠捏捏她的手,松开,起身从莲榻上面下来,在屋中踱过来踱过去,以期恢复冷静自持。南棠支肘侧卧于榻,好笑地看着他焦灼的模样,夜烛踱了几步,看到门斜插洞门处的龙影剑,忽然道:“你和顾灵风怎么了?” 他回来已经有数日,早就看出南棠和顾灵风间有些不对,只是一直没机会问而已。这两人虽为主仆,可南棠从没拿过主人架子,拿他当个朋友。顾灵风那人也心高气傲,想出来就出来,想回剑就回剑,从未像这次这样,长渊脉发生如此盛事,他连脸都没有露过,躲在剑里一声没吭。按说魔军秘宝还是顾灵风给起出来的,趾高气洋的嘴脸才符合他的性格。 南棠听到“顾灵风”的名字时,脸上的笑就渐渐消失了。 夜烛越觉不对,走到龙影剑旁,轻弹剑柄,问道:“发生了何事?” 一道虚影逸出,顾灵风半坐在剑上,一声不吭。 “你和她吵架了?”夜烛又道。 顾灵风看看他,又看看冷着脸的南棠,飞身浮在银魄仙鹿身畔,豁出老脸小声道:“帮老哥我说几句好话呗?” 夜烛大感诧异——能让顾灵风抛下脸面来求他,看来这次的矛盾很严重。要知道,顾灵风可一直视他如劲敌。 思及此,夜烛不由自主望向南棠,南棠冷哼一声,三言两语向夜烛交代了洗泪河上发生的事。 “我最恨他人欺我骗我,若非我之所愿,就是天下至尊之位,我亦不需。” 夜烛陪她经历过当年重虚宫大劫,明白她心里对于魔修魔物是有几分偏见的,况且出任魔皇之事,初见顾灵风时她就已经拒绝过,后来即使收顾灵风为剑灵,她也没再提起,更不会为了秘宝成为魔皇,再加上她本就极憎恨别人替她擅作主张,欺骗于他,顾灵风先斩后奏的欺骗,不啻踩到南棠两桩底线,令得南棠放出狠话,闹到现在这般田地,。 “难怪她动怒,是你僭越了。”夜烛道。 “我认过错了。”顾灵风别开脸,眉间浮起些委屈。 夜烛又走到南棠身前,坐下道:“剑灵与剑主之间是需要彼此磨合的,让他熟悉下你的性格也好,日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也有底。如今他已认了错,你罚也罚了,此事揭过可好?” “你这是来当和事佬的?两头说话!”南棠哼哼着坐起来。 “那你卖不卖我这个面子?毕竟……他是我帮你挑的剑灵。”夜烛道。 “罢,看在你的面上!”南棠这才浮起一抹笑意,“下不为例。” 夜烛亦嚼笑望向顾灵风,顾灵风只道:“知道了!没有下回!” 烈魔令只有一枚,魔皇也只有一个,她想要下回也不可能。 想归想,顾灵风当然不敢说,看着榻上二人又不声不响盯着他的模样,他反应过来,识趣道:“行,我懂,马上走!” 虚影一闪,顾灵风回到剑里,洞府开启,龙影剑自动飞到洞外。 拆散他们两这件事,他觉得他是办不到了。 看着顾灵风离开,洞门再度合拢,南棠才又道:“对了,回来这么久,还没机会问你,赤冕那边如何了?” 这是说到正事,夜烛脸色微微一沉,收笑道:“还没解决,但我……身陷落星壑。” 南棠眸现惊色:“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夜烛摇摇了头,平静道:“再重要也只是赤冕和我的事,长渊正值紧要关头,又是你精力所注,无谓因为其他事而分心,我也不想耽搁你。” “夜烛,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还要分个你我?难道这六十几年时间,你便没因我分神,因我耽搁,甚至因我将半魂留在玉昆?”南棠盯着他的双眸道。 生死与共了几十年,她都没为他真正做过什么,说要为他寻找回去的路,到如今依旧杳然,她也想替他分担些什么,而不是他一昧付出。 “我不是这个意思。”夜烛忙摇头,情不自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过。 他的确不愿她替自己操心,她有自己的抱负与仙途,他就希望她莫受影响,好好地大展拳脚,做她想做的事,不必挂心赤冕。 如此而已。 “夜烛,我当着人前已经发话,你是我的道侣……”南棠倚着他的肩膀,缓缓道,“我等着你我结修的日子,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想起那日她当着万灵境一众强修的面亲口承认的话,夜烛心中忍不住一阵涌动。 “我们会重逢的。”他道。 “说说吧,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南棠轻揪他的衣襟,再度转回正事。 “南棠,巫岭之下,是落星壑的入口,而我在落星壑里遇到了一个人。”夜烛缓缓说起落星壑里的事。 这也是他提前回来的原因,因为这与南棠有关,也幸亏他回来了,才没错过南棠在长渊脉的大礼。 夜烛的话没说完,南棠就霍然坐直,双眉紧拧:“我师父在落星壑?” “他自称裴玄熙。”夜烛并不能确定此人身份,不过见南棠的表情好像疑惑多过震惊,他不由道,“你……不觉惊讶?” “我已有怀疑,只是没想到他会落星壑。”南棠摇头,将此前拜托江止查的事,以及从林清沅那里探知的关于梵天界的消息一五一十说出。 裴玄熙的命魂牌还在,而梵天界又有合魂之术,叶司韶恰是金梵仙士……这种种皆能对应上,无不印证着南棠的怀疑。 “叶司韶为何要这么做?我师父又是怎么进的落星壑?”南棠喃喃道。 “南棠,你刚刚说……‘元尊’是谁?”夜烛却震惊于另外一件事。 “元尊就是万万年前灭仙界的创始者,亦算是梵天界的创始者,一个凡人。”南棠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就连夜烛这般冷静的人也失了神。 “你师父说,元尊活着。” “……”南棠震愕。 一个万万年前的凡人,还活着?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天玄(“梵天元尊,卒于一百八十...) 万万年的寿元, 连修士都不敢想像。 哪怕是个修士,面对如此绵长的岁月, 历经整个仙域的沧桑变化,要么早该飞升成真仙,要么寿元终了殒身落入轮回,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何况是个凡人? 一个凡人的寿元不过百年,就算得修仙界的灵丹妙药以延年益寿,活到一百五十寿的凡人,都算少数。 万万年寿元的凡人, 这听来宛如天方夜谭,叫人匪夷所思。 但这个人是梵天界的元尊, 是个逆天改命敢与整个修仙界为敌的凡人, 种种的匪夷所思,放在这个身份下面,似乎又变得理所当然。毕竟, 祈族就是他一手创建的灭仙界的原身, 而以肉食仙芝来提高修为增加寿元也正出自祈族之手, 如此看来, 这位元尊倒真有可能还活着。 可他如果活着, 又身在何处?在玉昆还是在赤冕?会是他们认识的人吗?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切,没有答案。 “我会想办法先把你师父带出落星壑,看看能否恢复他的清明, 再问明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不必担心他。”夜烛思忖良久, 才又开口打破灵怀洞内的沉寂。 “落星壑真的与玉昆相通吗?”闻及“落星壑”,南棠将注意力转回, 又问道。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落星壑在赤冕的入口位于巫岭之下,乃是个深渊甬道,尽头被一座虫山围起,深渊与虫山之间是片腐泽,整个区域更像是个不见天日的空间裂隙。”夜烛缓缓说起落星壑的情况。 他本尊如今还身在落星壑内,除了虫山他暂时不敢妄入,已经将腐泽走遍。 他曾试图靠近过那片连绵起伏的山峦,但还没走到山脚下,就已经听到窸窸窣窣的虫蚁声,那根本就不是山,是座巨大的虫巢。 “我无法确认这地方是否与玉昆连接,不过如果有出口,应该就在虫巢内部。当年我将萤雪从巫岭禁牢中救出后反为他所擒,混混噩噩地跟在他身边,并不知道他如何逃到玉昆,不过根据你师父的只言片语和这里的情况来看,这地方和玉昆相连的可能性很大,就是不知在玉昆上,落星壑的出入口位于何地。”他续道。 “这落星壑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南棠越来越好奇了。 “不知道,不过腐泽之上除了你师父还有其他活人,但那些人已经通通失去神智,除了你师父偶尔会说几句话外,其他人就像……”夜烛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那些人。 暗无天地的地域,修士赖以为修的灵气一丝不存,到处都阴暗潮湿,像个腐败的囚牢,没有水和食物,那些修士在里面应该呆了很多年,个个都衣衫褴褛身形佝偻像畜牲一般。没有灵气无法修炼,亦不得脱身,只能干耗时间,意志难免被消磨殆尽,慢慢就失去神智,沦为困兽……或者,以行尸走肉来形容更加恰当。 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何从虫巢里脱身而出的。 “之前就听说当年有许多修士曾探入落星壑寻宝,结果通通有去无回,可他们留在玉昆的命魂牌却都好好的,这证明他们并未丧命,去了哪里却不知道,如今看来,都被困在落星壑内。”南棠想起昔年裴玄熙提及的关于落星壑的故事,找不到答案的谜题大概原因就出在落星壑本身。 “虫山和巫岭之渊很难过,就算以我的境界都不敌,何况其他人。”夜烛不由自沉声道,“若非我的血……夜烛萤雪,莫非我和萤雪真是彻底打开巫岭的仙器?” 他为夜烛,可照长渊绝夜,而萤雪则呼应着那座吃人的虫山? 这些谜团若想真的弄个清楚,恐怕得问他师父谢清留,可谢清留已经被他…… 南棠察觉到他内心的沉重,不由摸摸他的小鹿角,道:“别这样,咱们已经找到了落星壑,也算是一大进展,往后你在赤冕查探,我在玉昆查探,总能弄个水落石出。甭管他们把你和萤雪当成什么,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人!” 夜烛眉宇间的沉色稍融,唇边渐渐浮起一抹笑来,只听她又道:“长渊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接下去,好好查清这件事吧。” “你想怎么查?”夜烛问她。 “陪我去个地方吧。”南棠手掌一摊,掌心上多了枚小令牌。这是她同意加入梵天界时,叶司韶送给她的东西。 “天玄藏书阁?”夜烛低头看着这面令牌。 令牌是梵天界位于玉昆以东的天玄藏书阁的出入牌,每个梵天界的修士都会分到一枚,凭此出入牌可进藏书阁阅读。天玄藏书阁号称玉昆第一藏书阁,其中收录了无数典藉,也存放了无数梵天界的资料,没有比那里更适合了解梵天界的地方了。 南棠早就有心前往,只苦于被长渊之事缠身,没法脱身。 ———— 长渊脉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接下去就是后期慢慢发展,这一点上南棠非常放心长渊脉的众修士。她一闭关就是半年时间,整个长渊脉不止没有乱,反而还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足以证明各人的手段能耐。 虽说他们没有什么强大的境界和修为,但在各自不同的领域中,却都有着难得的天赋与能力,也是南棠敢于放手,将长渊交给他们的底气。 南棠与夜烛说走就走,半点没给长渊众修反应的余地。 五日以后,二人就已经离开悲雪宗的领地,一路往东掠行。 云霄之上,冷风簌簌,将南棠鬓发吹向脑后,连带着她的声音也被吹散。 “不错呀!”南棠笑着夸道。 她侧坐在自己的新坐骑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的颈侧,惬意非常。在她身下的坐骑,是只通体银白,鹿角冰透的银魄仙鹿,仙鹿四蹄踏着祥云,驰骋于半空之中,正是夜烛。 鹿眼一转,夜烛的声音响起:“你早就这么盘算了吧?” 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从他由天禄换成银魄仙鹿起,她就没给自己挑过什么坐骑,亦没飞行法器,他先前还奇怪她在灵仙坊里挑了好几只上佳灵兽,竟没给自己安排一只,敢情专门等着他。 就算变成人了,他也担负起坐骑的职责,化出银魄仙鹿兽形来驮她。 “嘿。”南棠不怀好意地笑笑,“有了你,谁还耐烦再找别的灵兽,怎么?你不想吗?” 夜烛反驳她:“若是日后你我重逢,我以本尊出现,你待如何?” 那时他不能再化兽形,她怎么办?骑着人飞吗? “变回本尊啊……那我舍不得这只小鹿……”南棠喃喃道,手又伸到鹿角上摸了起来。 “虞南棠!”夜烛微恼。 南棠笑了两声,凑在他耳边说起悄悄话来。 吵吵闹闹之间,天玄藏书阁近在眼前,二人便慢慢收敛,从云头落下,降在离天玄藏书阁一段距离的银松林里。 天玄藏书阁就在银松林尽头的天玄湖正中心,书阁建于玄武兽的龟背之上,一只金蛇缠绕于书阁与龟身之上,远远望去,藏书阁便如神龟背上所驮宝箱,而金蛇便是缚宝之锁。 南棠取出一件随身仙府,将银魄仙鹿的肉身纳入其间,再放在银松林间,施以禁制护起,夜烛的魂雾则再度进入南棠的神识之中。天玄藏书阁隶属梵天界,非梵天仙士不能入内,银魄仙鹿并无资格进去,夜烛只能以半魂之体跟着南棠入内。 安排好一切后南棠才只身掠向天玄湖。 湖畔笼着薄薄仙雾,湖面如一片蓝色冰镜,玄龟闭着眼半浮于水面,只有玄蛇睁开眼睛,露出两颗红玉般的瞳眸冷冷盯着站在湖畔的南棠。南棠高举天玄令牌,缚在楼阁上的玄蛇缓缓而动,巨大的蛇颈探过湖面,蛇头游到南棠面前,吐着蛇信打量了令牌片刻后方游回原处。 水面的平静忽然被打破,一个漩涡出现,漩涡的正中是条水梯。 水下才是这座神秘书阁的真正位置。 南棠飞身没入漩涡中心,踏着水梯走进天玄藏书阁里。 书阁的内部看起来还没她的灵怀洞大,是个圆形的洞穴,洞壁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柜,望不到尽头,书柜之上漂浮着无数晶亮的光芒。 “你进来找什么?”一声低喝响起。 南棠循声望去,并没看到说话的人。 “你瞎瞄什么?老夫在这里!没礼貌。”又是一声低喝。 南棠定睛一望,才发现书柜之上停着一只金色蠹虫,虫子巴掌大小,看起来修炼了不少年头,已然成精。 “您是……” “老夫是天玄藏书阁的守书人,你是何人?”蠹虫从书柜上飞下,浮在南棠面前问道。 “晚辈虞南棠,乃是梵天界新入门的修士,想来这里找些藏书,也不知该如何找起?还请前辈赐教。”南棠抱拳行礼道。 蠹虫金须一翘,似乎打量了她一番,才慢条斯理道:“天玄书阁内的藏书分作地天人三格,以地为次,以人为最,此外还有梵天金印封存的秘格,每本藏书按照不同的收藏等阶分格存放。” 地天人? 果然是梵天界,凡人竟凌架天地之上,看来像是当初那位元尊的手笔,当真狂妄。 “黑梵仙士只能阅地格藏书,紫梵仙士可观天格,至于人格之书,只有金梵仙士能看。入上一层书格后,都可查阅下格之书。”蠹虫还介绍着藏书阁,语毕又问她,“你是哪一阶仙士?” “晚辈紫梵。”南棠说话间将臂上紫色梵天纹亮出。 蠹虫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方道:“刚入梵天界就是紫梵?不简单啊。”语毕他又道,“行了,地格与天格我都为你开启,你可自去寻你要寻的东西。” 随着他一句话,书柜隆隆响起,三扇门出现,有两扇已经打开,另一扇还紧紧关闭着。 “梵天金印封存的秘格,又要什么资格才能进入?”南棠忽然问道。 “需要四位金梵修士同时驾临,方可开启。”蠹虫冷哼一声,“你就别打这秘格的主意了,赶紧去吧。” 南棠点点头,朝蠹虫再施一礼,便迈进天格门内。 ———— 天格之门在她进入后缓缓闭合,这里是与外面同样的陈设,唯一不同的就是正中间浮着一块巨大晶石。 “将你的神识注入晶石内,便可查阅你需要的书藉。”蠹虫的声音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响在天格的上空。 南棠依言照做,站在晶石前,将一抹神识注入晶石内。 刹时间,她的神识虚空变了模样。 两行金字飘在半空,分别写着“天格”与“地格”,后还跟着一行小字注示。 地格内有藏书共计一万七千三百二十一册,天格内有藏书共计三千五百一十九册。想找哪一格的藏书,便以神识注入就成。 天格与地格的藏书量竟然相差如此巨大。 南棠略作思忖,挑了天格注入神识。 两行金字消失,转而化作无数竖列的金字,垂悬半空。这些金字便是藏书类目,既可按年份分类,也可按内容分类……南棠挑中几个,分别注入神识。 元神虚空同时这一情景现于夜烛眼前,二人一起挑选起书藉来,半日过后,两人挑出近百本书来,都化成玉简从书柜上飘出,在南棠身边分成两撂堆放。 这所有被挑出来的玉简只涉及到两个内容——一为梵天界之史,二为梵天界之术。 南棠这才盘膝坐到玉简中间,和夜烛一起看起这些玉简来。 二人分工,她看梵天界之史,夜烛看梵天界之术,一道神识,一道魂雾,同时注入不同的玉简之中。 南棠与夜烛各自沉浸入书海。 关于梵天界来历的玉简,约有二十来枚,因为时间久远,关于万万年前的历史其实也只有寥寥几段,大部分都和先林清沅说的差不多,都是重复的内容,看多了便觉枯燥无味,但南棠仍旧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放过任何一个字,仔仔细细地逐枚玉简查阅下去。 元尊的名讳并没在这些记载中被提及,甚至就连是男是女亦没详实记录,提及此人时,多言其虽为凡人之躯,却有容纳天地之心,是个天纵奇才,炼制出数之不尽的重器,改变了整个仙域,除此之外,并没更多关于他的描写,就连生卒时间都没提及。 “奇怪……”南棠除了对这位元尊感兴趣外,还对万万年前的浩劫感兴趣。 按先前推测,玉昆与赤冕同属九寰仙域,而祈族亦是九寰上的修士,赤冕也出现了各种梵天存在的痕迹,这意味着梵天界在万万年前那场浩劫中随着九寰的崩裂而被一分而二,因此对于梵天界来说,这场浩劫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分水岭,甚至于落星壑的出现,都可能与其有关。 按理如此重要的事件,在梵天界漫长的演变史中应该被提及才对,哪怕只是零星数字,可看了半天,她都没有查阅到关于这场浩劫的一星半点记载。 这便让人奇怪了。 再往后继续查阅,南棠总算在一块玉简内看到了两行从没出现过且极易被忽略的内容。 “梵天元尊,卒于一百八十三寿元。” 死了? 怎么会? “南棠,来看!” 南棠正惊讶之时,夜烛忽然在她神识内出声。 “这些,全是叶司韶入梵天界后所一手研制之术……你瞧瞧……”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蛛丝(马迹。) 南棠暂时放下手中之事, 元神虚体凑到夜烛魂体身边,一不留情碰了他一下。 “啧。”夜烛缩了缩, 转头表达不满。 南棠立刻将双手高举,表示自己并非有意碰他,道:“叶司韶怎么了?” “这几份是梵天界近千年来所钻研的各种秘术,里面有七成以上,都是由叶司韶所主持的。”夜烛指着面前那一大撂玉简道。 他已经将玉简分门别类摆放好,并将无用的玉简剔除出去,以便南棠翻阅。 “梵天界,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趁着南棠看玉简的功夫, 夜烛缓缓道。 这些玉简让他有些感慨。 梵天界的仙士在界内所钻研的所有东西,法术法阵也罢, 仙器鬼器也罢, 甚至于无关修炼的内容,想要得到梵天界的资源支持,就必须将成果与整个梵天界仙士共享, 这就是大部分玉昆修士希望加入梵天界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论梵天界是正是邪, 他对于修士修炼与研究的支持和包容, 远远超过任何一个门派亦或宗门。绝大多数修士眼中, 功法秘藉这些都是秘宝, 别说轻易示人,就连传给弟子都要斟酌再三,但在梵天界里正好相反, 所有通过梵天界所钻研出的,成熟无伤的功法阵法仙器等等, 都会根据其本身的难易度,收录进天玄藏书阁, 供所有梵天仙士习阅。 就这一点而言,梵天界已经走在了所有修士组织的前面,能够做到这一点,需要梵天界的管理者有极大的魄力。 也不知是后来者提出的主意,还是那位元尊的意思,如果是后者……那他当真是与众不同的人。 这样的人,可能无法简单地以黑白正邪来划分。 南棠叹口气,二人查阅梵天界的秘术,原是因为怀疑叶司韶的身份,打算找出合魂术的内容来看看可有发现,不想竟在天玄藏书阁里看到了这些,由不得她不惊诧感慨。 可是感慨归感慨,该查的还是要查。 梵天界内收录的各种秘术,在天玄阁内几乎都能找到,大部分对梵天仙士公开,只是根据秘术的难易度、成熟度以及危险度,纳入不同的书格内。另一部分未完成的秘术,以及有争议的,亦或是太危险的秘术等禁术,才会被归入只向金梵开放的书格里。 而这些由梵天界仙士所研究的秘术,也都按黑紫金来做阶层判定,每种秘术的研究都由主要参与者提出,再找高阶仙士做为主持者,为研炼提供必要的支持。 夜烛没有找到关于合魂术的功法玉简,他只在南棠手上那份名录中找到了“合魂术”三个字。 这份名录汇总了近几千来梵天界研究的秘术名目,大大小小千来种,每个名目之后都附有简单介绍以及这个研究的主持者与主要参与者。 合魂术的资料上显示这个秘法乃是基于摄魂术的基础而衍申出的术法,主要用来提升修士的历炼感悟,研究成立的时间为百年前,前后历经十余年,到八十多年前方出结果。 南棠掐指算了算时间,八十多年前,正是萤雪被带回重虚宫的前后。 除此之外,这个秘术的主持者与主要参与者,均为叶司韶,这就是说,合魂术是由叶司韶一手炼成的,而他们在紫梵可阅的天格里找不到合魂术的功法玉简,就意味着这个功法应该被收在金梵的人格之中,属于禁术。 “不止如此,你再看这份名目中所有由叶司韶主持的秘术,能在天地二格里找到的对应功法玉简我已经都挑出来了。”夜烛的声音响起,他的魂体钻入南棠左手,一边引导着她去看另一撂玉简,一边继续解释。 每个秘术的具体信息在各自的功法玉简中都有详细说明,包括参与者的身份名讳。他已经按照名录内提及的秘术名字,将可以找到的玉简通通挑出,再逐一查阅。 “你仔细看看,由他主持炼制过的秘术或者秘宝,里面的主要参与者,几乎都是凡人。”夜烛道。 南棠心中一凛,飞快浏览起那几块玉简,果如夜烛所言,叶司韶扶持的大部分都是梵天界的凡人。 “另外,大部他所参与的秘术秘宝,都有悖传统修炼功法,就好比合魂术。”夜烛继续道。 单个来看也许不易察觉,但将其完全挑出结合来看,就能轻而易举看出叶司韶在梵天界内的行事风格。经他之手扶持过的梵天仙士,八成以上为凡人,且所研炼的术法仙器等物,均是像合魂术那样有些离经叛道,且适合普通修士,无需过高天资天赋的功法。 要知道在修仙界,一个过硬的资质能让修士的修行远远超越同期,而这些功法的存在,虽说带着点投机取巧的意味,却完全打破资质带来的桎梏。 南棠明白了夜烛的意思。 “叶司韶的行事风格,确实与那位元尊很像。”南棠喃道,“可那位元尊,据载已卒于寿元一百八十三岁之时。如果记载没错,他明明已经死了……” 元尊是个凡人,而叶司韶却是个天赋极高的修士,这其中隔了万万年,很难联想到一起。她想不通,又继续翻阅那堆玉简。 “从这些功法玉简来看,叶司韶已经在梵天界呆了很多年,早期一直都只是紫梵仙士,直到八十年前,才跃升为金梵的,也正好是萤雪被带回重虚宫那段时间。”南棠边看边说。 虽然这些玉简中没有详细的个人介绍,但从这些玉简的年份以及秘术层阶记载的蛛丝马迹中,不能推断出叶司韶跃升金梵的时间点。 看起来,萤雪从梵天界被带回重虚宫的时候,应该发生了什么,这其中涉及到她的师父裴玄熙。可裴玄熙是在她与江止结修之后才离开重虚宫,从萤雪到重虚宫,直到她与江止结修,这其中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裴玄熙一直呆在重虚宫,难道他是在那之后才进入落星壑的? 夜烛还没回答,外界已经传来一声沉音。 “阅书时间将到,你该离去。”书蠹提醒道。 每个梵天仙士每年在天玄藏书阁内能留的时间最长只有七日。 不知不觉间,南棠和夜烛已经在书海里呆了近七天,虽说阁中所收录的玉简,只要是开放的,付不同的灵石后就可以拓印外带,但书阁内藏书万千,要想挑到需要的玉简无异大海捞针,七天时间根本不够。 万万年前的那场浩劫,落星壑的存在,九寰仙域,梵天之无……这些至关重要的秘密,以紫梵的身份,通通查阅不到。 南棠的神识探入晶石,看着晶石上的四大书格陷入短暂沉思。 “你想做什么?”夜烛看出她沉默背后的心思,蹙眉问道。 “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南棠咬咬唇,“这晶石以神识为导,我也许可以以春种之力,潜入金印秘格。” 夜烛料到她想偷看,可没想到她竟将主意打到最高级别的金印秘格之上。 “你真是不怕死。” “反正都是偷看,那就看最重要的!” 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与其到人格里再去挑挑拣拣,不如直接点入金印秘格,这里头绝对藏着梵天界最重要的秘密。 “阿渊,你得帮我!”南棠又道。 “我一缕半魂能帮你什么?” “我的肉身就交给你了,别让那蠹虫看出破绽来。”南棠笑了起来。 金印秘格的禁制要比其他书格强了不止百倍,其中便有防御神识窥探的强大禁术,哪怕南棠可以凭着春种之力将自己的神识与晶石融合,再化入整座书阁,她也无法保证一定不会触发金印秘格的禁术,她需要将自己的心神完全放在融合之上,如此一来不啻于魂神离体,肉身失去魂神掌控会丧失意识,极其容易被蠹虫发现,除非有人能替她控制肉身。 “……”夜烛盯着她。 亏她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南棠也不等夜烛回答,便已催发春种,将神识融入书阁晶石内。 临走之前,她只抛下一句话:“你的手,别随便乱摸!” “……”夜烛无话。 他又不是没摸过,犯得用她自己的手触摸她的身体吗? 简直小人之心! ———— 天格的房间静谧非常,金色的蠹仙进来时,只看到虞南棠正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姿式古怪地坐在晶石下,眼里有些迷茫。 女人的身体,夜烛从来没有附身过,这感觉……真是哪哪都不对,而现下这具肉身又属于南棠,就更加奇怪了。 夜烛说不出来那种滋味——古怪里又透着一丝隐晦的好奇和不得已的克制,像无数蚂蚁爬在心头。 蠹仙金须一翘,狐疑地看着地上的人——这书阁里有功法需要这么修行? “时间到了!你该出去了!”虽然奇怪,但蠹仙还是冷漠地开口。 地上坐的人回神起身。 夜烛不知道手要放在哪里,若按他的习惯,可能会交肘环胸,但他无意间用了下这个动作,碰到某些不好明言的位置,只能像被针扎一样放下。 他现在只能垂臂落于身侧,对着蠹虫道:“前辈看守这座书阁已经有很多年了吧?” 没办法,南棠还没回来,他得拖延点时间。 “有个上万年时间。”蠹虫金须一颤,回道。 “上万年的时间独自守护这座书阁,想必十分寂寞。”夜烛无意识地抬起手,可马上又放下,脸微红。 “习惯了就好,毕竟老夫当年也只是这些玉简里的一只小蠹,得玉简灵气滋养方有机会修炼。”蠹虫虽然冷漠,不过在这里呆久了也真的寂寞,有人和他说几句话,他还是愿意聊聊的。 夜烛点点头:“也对,能在书海徜徉,纳天地灵气,还能结识梵天界无数大能者,也是旁人求不来的机遇。” “那是,梵天界有哪个大能没从我手底下借阅过玉简?见了老夫还不得乖乖喊声‘前辈’。”蠹虫有些得意道。 “晚辈的师父,就曾向晚辈提过前辈。”夜烛附和道。 “你师父?谁?” “晚辈的师父乃是眠龙浮凌重虚宫的裴玄熙。” “裴玄熙……”蠹虫嚼着这个名字,在记忆里寻找,忽然间变了语气,“你是裴玄熙的弟子?哼!那胆大包天的狂徒还活着?” 夜烛试探道:“我师父他得罪过您?” “岂止是得罪?!他以黑梵身份擅入天格,差点死在这里,要不是叶……”话说到一半,蠹虫忽然反应过来,冷冷盯着“南棠”,“你的时间已经到了,赶紧离开书阁,莫与老夫废话!” “前辈,晚辈……” 夜烛还想说什么,蠹虫却动了怒,喝道:“滚出去!” 话音未落,书阁隆隆动起,几道黑光从天而降笼罩了夜烛,夜烛蹙起眉——他试探得急了,惹怒了蠹虫。 南棠的元神还没归来。 “蠹仙!”夜烛想要解释什么,可蠹虫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心一沉,掌中暗扣一团青光,正欲出手,一道元神却突然从地底飞快冲回。 “快走!被发现了。”南棠在元神虚空中一声厉喝。 恰逢黑光大炽,彻底困住南棠,将二人不由分说送出了书阁。 湖面在南棠落地后便开始翻腾,玄武彻底浮出水面,巨蛇游来,蠹虫的声音响起:“擅闯金印秘阁,找死!” 南棠已头也不回朝银松林掠去,逃离天玄湖。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木神(“他现身落星壑。”...) 银松林被浓厚白雾包裹, 林中暗不透光,笔直高耸的银松仿佛活了般, 一棵棵移动起来,像要阻止林中的人逃出般。 忽然间,遮天蔽日的白雾如同灰帛般被一道黑色剑光从中劈开,人影自林中冲出,疾速飞离银松林。一只巨蛇紧随其后朝着人影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只可惜到底慢了半步。 猎物从蛇口脱逃。 南棠由始至终都没回头看过一眼,只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天玄藏书阁的范围。 出了银松林后又马不停蹄地逃了三天,南棠确定已经彻底摆脱天玄藏书阁的追杀后, 才让夜烛放慢速度,从云端落下。纵是夜烛有大能, 也架不住银魄仙鹿这结丹期的兽身, 没命般奔逃了三天三夜早已力竭,听到南棠的声音,银魄仙鹿几乎是直坠而下, 带着南棠落到就近的山头上。 急着逃命, 二人并没顾及方向, 如今落脚的这座荒山, 也不知是哪宗哪派的领地。银魄仙鹿落地后两只前腿便是一曲, 滚到地面上,化作人形瘫倒在地,不断喘气。南棠并没将神识从四野收回, 她一边警惕着有没追兵,一边快步蹲到夜烛身畔, 将他从地上扶起,源源不断向他注入生气。 夜烛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银发已散乱,面色泛红,手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骨头像散架了一般,这辈子活了千余年,他还没逃命逃得这般狼狈过。南棠有些抱歉,便让他倒在自己怀里歇着,温柔道:“没事了,歇歇。” 夜烛的目光由下至上,只看到她白皙的脖颈,莫名地让他想咬上一口,以泄心头之气。 从前历练南棠身边都跟着不少人,这还是头一回二人单独在外,又刚刚经历一番奔逃,多少有些生死相随的意味,南棠并没觉得危险,反有些兴奋。 缓了片刻,夜烛气息略定,这才开口问她:“你在金印秘格里可有看到什么?” 四周别无他人,两人幕天席地坐着,南棠将龙影掷入附近地面,又布了个小小的结界,这才回答他的问题:“梵天的金印秘格里,只收藏了五枚玉简,两枚禁术玉简与三枚无名玉简……” 她说起在金印秘格里看到的玉简。那两枚禁术玉简会被收录于金印秘格内,足证明其威力之强大,但并非她要找的东西,是以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余下三枚玉简因无名目,时间紧迫,她只能随便挑了一枚。 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她所挑中的那枚,开章就写着“九寰”二字,她便一目十行地快速看了下去。 “我翻阅的玉简,乃是‘九寰仙史’,这份玉简里,详细描述了关于九寰的种种。”南棠缓缓说起玉简中的往事。 与他们先前所推测的差不多,万万年前确有一处仙域,名为“九寰”。九寰有三州八域九海十万山,是个比玉昆不知道大了多少倍的广袤仙域,灵气充沛,最适合有天赋的凡人修行,因面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修士,慢慢形成由修士统治的修仙界。 修士亦由凡人修炼而来,并没真正成仙,绝大多数修士在得到力量之后,只会贪求更高的境界,想得到更多的资源,渐渐开始了永无休止的争抢战争。 修士间的争斗,动辄山塌海倾,波及之广难以估量。为了一时之快,一时之贪,被毁之城村山林不知凡几。 在九寰里,没有天赋无法修仙的凡人亦或资质平庸的低修,是修仙界最底层的存在,本就被强修所奴驭,做着最低贱的活计,最终还要因为修士间的争抢而流离失所甚至丧命。 有时,毁掉一个村镇的原因,不过就是修士间几块灵玉,几棵仙草的争抢…… 所谓“仙人斗法,凡人遭殃”,便是这情况的最佳写照。 而当这永无休止的压榨到了极致时,终于出现了一个凡人。 这个人没有任何修仙天赋,无法吸纳天地灵气,经脉闭塞,是个万中无一的废弃资质,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拥有修士无法匹敌的脑袋与超前意识,一手成立了对抗修士的灭仙界。 不必说,此人便是元尊。 “九寰仙史中记载,灭仙界在诞生的最初,一共只有十四名成员,除了元尊之外,其余十三人都是他的追随者。为了表明忠诚,这十三人后来通通改名,随了元尊的姓氏——祈。这就是祈族的起源。”南棠道。 “那他的名字……” “没提。只知道姓祈。” 仙史中通篇以“元尊”称其,并没提及他的真正名讳。 “祈族这十三个人,可有记载?”夜烛已经恢复大半,但他依旧倒在南棠怀中不起,边听故事边问。 赤冕那边,只流传有十二古祈人。 “也没有,只知道他们虽然是凡人或者低修,但也是各领域的天纵之才,在造器、炼药等各方面均有天赋。灭仙界的大部分法器、丹药都是他们合力所造,甚至于……”南棠说着忽然一顿。 “甚至于什么?”夜烛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心绪波动,问道。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庞大计划,由元尊所提,合众人之力,共同丈量九寰仙域,以仙域设阵,名曰‘木神’。”南棠淡道。 此言一出,便是夜烛也失语。 这个描述很难不让人将“木神”与十方阵联想到一起。若“木神”所指就是十方古阵,那经历这漫长岁月所流传下来的传说,那位踏遍万川的“木神句芒”并非一个人,而应该是十四个人,甚至是由这十四人所带领的祈族…… “这个计划的目的是?”片刻后,夜烛方续道。 南棠却缓缓摇了头:“仙史记载,此计为应对天地星域浩劫所生,但具体什么用途,并没细写,因为这个计划由于元尊之死半途夭折了,没有人知道当年元尊是出于何种目的提出这个计划。” 元尊的的确确是死了,死在天地浩劫来临之前。 而这场天地浩劫,改变了整个九寰的命运。 “仙凡之争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凡人与低修加入其中,重器频频现世,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骇人武器,可裂山倾海将一切化为齑粉,而那些被化作齑粉的区域,在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里都得不到恢复。无止尽的杀戮与积累的仇恨让仙凡二界都无法回头,这场战争足足持续了三十八年。” 在修仙界动辄便开山裂地的巨大杀伤力之下,一场持续三十八年的战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作为战场的整个九寰几乎被毁,灵气溃决,星河运转受扰,星域出现可怕动荡,仙凡二界还没等到这场战争的结果,就先迎来了毁天灭地的可怕劫难。 梵天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 为了应对这场足以摧毁整个九寰的劫难,凡人与修士不得不停战并且成立起梵天界,至此,灭仙界不复存在,留下来的只有祈族。 木神之计,也是在梵天界诞生后,由元尊所提。 那时候,元尊已经有一百三十岁寿元。他是凡人,无法修炼,自然没有绵长寿命,能够活到一百多岁,靠的是无数的仙丹妙药,但就算再厉害的丹药,也无法让一个人脱离轮回,远离生死。 哪怕是修士,境界之下亦有大限,何况凡人。 他再聪明,也同样会死,丹药拖得一时,却拖不了一世。同样的,祈族那十三个凡人也和他一样面临寿元终尽的局面,因而有部分祈族人转而琢磨长生之术,来自外星域的肉芝仙食开始出现在仙史的文字记载中,但描述得并不详细。 有了力量,便追长生,有了长生,继续追求力量……这是一个无止的循环,凡人亦不例外。他们渐渐陷入与修士同样的境地,开始追求长生与力量。 “说到底,修士亦或凡人皆源于凡,所念皆凡欲。”闻及此,夜烛忽然淡道。 这场大战到最后,其实就是人与人的争斗,何分凡修? “谁说不是呢?”南棠早就倚到他身上,由原本揽他在怀,转作倚在他背上,头搁于他的颈侧,舒服地坐着,继续道,“肉芝有长生与增进修为之力,许多凡人与修士为之疯狂,但肉芝的炼制过程又极其残忍,不容于世,也有很多人反对,双方开始有了争执。再加上凡修之间长年积累的仇恨以及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天劫未至,梵天界内部渐渐分裂成两派。直到后来,有个人站出来反对肉芝的炼制,才算换得暂时平静。你一定想不到,那个人是谁。” “元尊。”夜烛的声音落在她耳边。 南棠微微一笑:“是,最需要以肉芝维持寿元的人,却由始至终都反对肉芝的炼制。因为他强势的反对,梵天界内暂时平静,但是祈族人却因为他的选择而生出异心。肉芝的出现应该是梵天界分崩离析最初的原因,在那之后,虽然梵天界的重心彻底放在天劫之上,可还是出现了裂缝,包括祈族那十三个人之间。” “后来呢?元尊是怎么死的?” “寿终正寝,在天劫来临之前。他死之时,觉得造成这场天劫的原因,就是自己为了灭仙而造的无数重器,与这无止境的战争,是以他心生愧疚,决定将耗尽自己毕生心血的所有重器图谱与一大批足以摧毁九寰的重器,尽数封印于九寰某地。” 这些东西是祈族人用以与修士抗衡争斗的筹码,就这么被封印自然让祈族人不甘心,闻讯而至的祈族人便齐跪于元尊榻前求他。 历经漫长争战,凡人才在九寰有了一席之地,不再如蝼蚁般生存,要是如果失去重器,日后这些修士想要杀他们,岂非易如反掌? 他们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已。 元尊听完之后,闭眸于榻三日三夜,最后长叹一声,留给祈族一件秘器的炼制方法,用以制衡修士。若然日后修士再生杀心,便可炼制此杀器对抗他们。 这件东西,就是梵天之“无”。 而后,他便与世长辞。 “这样的人,要能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应该能够做得更多更好。”南棠叹道。 她原以为这个元尊必是个心狠手辣的大野心家,可从九寰仙史上的记载来看,全然不像。 “一个人看得太远,就会想得更多,绵长的寿元对他来说有可能是个负担。”夜烛亦感慨道,又问她,“那他死以后呢?那个‘木神’计划呢?” “没提,只知道这个计划夭折了。他死后第十年,天劫降临。仙史上描绘,星河倒倾,烈日融城,整个九寰几乎被烤成岩浆,天星坠落,星域互撞,九寰几乎化为齑粉。为避此劫,九寰三分……”南棠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然后呢?”夜烛正听到兴头上,见她迟迟不语,不由追问道。 “没了。时间不够,我就看到这里。” “钓人胃口。”夜烛忍不住道。 南棠气笑:“你以为你在听说书呢?”语毕抬起头,对着他额头上的小鹿角咬下去。 她那会再不出来,他们就都被天玄书阁给吞了,就算是现在安然逃了出来,她私窥金印格的事还不能在梵天界里会掀起什么风浪呢。 夜烛“嘶”了一声,疼得蹙起眉,却没阻止她。 南棠发泄过后,又揉起他的鹿角道:“可惜,没能看到落星壑和九寰三分之后的情况。” “虽然没有看到,但可推测。九寰三分,玉昆和赤冕必属其二,还剩一个仙域不知漂于何地。梵天界的内部既然早生裂痕,九寰三分之后,梵天界也随之分崩离析,一部分人留在玉昆,一部分人跟着祈族人去了赤冕,至于有没有去到第三个仙域,就不清楚了。落星壑可能是天劫降临时在两域之间撕开的时空裂隙,能连通两域。”夜烛微眯起眼眸,享受她掌心的温度与有一下没一下的搓揉,慢慢道,“而在这之间,祈族内部可能又发生什么变动,导致他们放弃修建了多年的地宫,就是星罗界,转而全部进入赤冕。” 说来也怪,按推测赤冕明明就是祈族的聚集地,但他搜遍巫岭,甚至整个赤冕,都没找到关于梵天界以及九寰的只言片语,仿佛那段往事从来没有发生一样,不像玉昆,处处都留着九寰的影子。 应该是有人刻意抹去了这段历史,可为什么呢? “这都是次要,我师父说元尊还活着,可仙史记载,他明明寿终正寝,那他是如何‘活’的?轮回转世?夺舍?过了万万年他到底是谁?是在玉昆还是赤冕?”南棠反问道。 还有那个“无”,到底是什么? 十方古阵与“木神”又有何关联? 夜烛捏捏眉心:“打住,问题太多了。” 南棠便又笑了:“实在不行,就去问知道的人。” “谁会知道?” “比如,紫鲛皇?又或者,你弟弟?”南棠道。 “我弟弟?”夜烛也勾起一抹笑,惬意地闭上眼,刚要说些什么,忽然间双眸骤睁,从她怀中霍地坐直,“萤雪!” “废话,你弟弟还有其他人?” “萤雪!”夜烛却是双眉深蹙,前所未有的沉凝,“他现身落星壑。” 南棠一震——夜烛这声“萤雪”,不是在对她说。 没等她反应过来,腰间传音玉陡闪。 “南棠,你擅闯金印秘阁?!”叶司韶冰沉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又道,“梵天界的刑使在追捕你的路上,你不要再回长渊,到浮鲸海找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断魂(长别离。) 落星壑依旧幽寂, 到处弥漫着腐败的气味,偶尔会出现窸窸窣窣的碎音和倏而闪过的黑影, 像突然出现的野兽般。 夜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他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那座难以翻过的虫山外,他已经全部踏遍,如今正打算原路返回,先将“裴玄熙”带回赤冕再作打算。 站在通往赤冕的深渊下,夜烛仰头望去。漆黑的深渊依旧望不穿,可深处却忽然传来低沉喑哑的嘶吼, “山壁”蠕动起来,像人的血肉般。 “裴玄熙”惊惧地缩到夜烛背后, 瑟瑟发抖, 惶恐不安地盯着四周。 “别怕。”他回身轻轻拍了拍“裴玄熙”的背安慰道。 应该是深渊山壁里嵌的东西察觉了他们动静,前来阻止。夜烛划破指尖,一颗血珠沁出。 一道火苗闪起, 低沉的嘶吼停下, “山壁”却蠕动得更加厉害。 火苗的光芒虽然微弱, 却也让夜烛更加清晰地看到“山壁”。狰狞扭曲的人脸仿佛要从山壁上挣脱般向外突起, 让一张张本就丑陋的脸更加吓人, 每张脸的嘴都张着,但先前伤人的黑色雾气却没有出现。 夜烛停在深渊下,指尖的血液不停从他体内沁出, 维持着火苗的亮度,他数了数, 山壁上仍然是十二张脸。 一张张脸都朝外涌动,凄凄嘤嘤的声音从它们嘴里发出, 像是孩子的哭泣,又像是野兽的尖鸣,听得人耳朵难受。夜烛看了许久,忽然间开口:“你们……有话想和我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生出这样荒谬的念头来。 面对这些不人不鬼不仙不魔的可怕东西,他竟不是立刻远离。 听到夜烛的话,这些“脸”更加奋力地朝外涌动,与山壁相连之处被扯得细长,无数殷红的血顺着山壁流下,将这面深渊之壁染得更加阴森可怖。 “你们是祈族跟着元尊的十二位修士?”他们说不出话,就只能由夜烛开口发问。 嘤嘤之声更加激烈了,似乎在附和着夜烛话。 “当年跟随元尊的共一十三位修士?为何只有你们在这里?还有一个人呢?是他将你们封印在此的?”夜烛又试探道。 山壁上的“脸”再度发出低沉的嘶吼,像是被激怒一般更加疯狂地扭曲起来。 夜烛蹙了眉头——十三个修士,剩下那个人是死了还是……当年发生了什么? “虫子,雪!” 夜烛思忖之时,“裴玄熙”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夜烛回身,顺着“裴玄熙”的目光望去,只见深渊的对面,落星壑另一头连绵起伏的山峦上覆盖的幽亮的“雪”尽数飞到半空。 山峦的正中间出现一道由无数萤虫所化的漩涡,乍一眼望去,宛如星海。 漩涡的中心有人缓缓走出。 这一惊非同小可,夜烛暂时放下山壁上的“人脸”,转身疾速飞向这座虫山。片刻过后,他便落身山峦之前,萤虫已经飞得满天都是,漩涡的内部巨大虫巢清晰可见,有人站在虫巢之前,冷冷望着这片被萤虫照亮的阴暗地方。 萤雪? 夜烛一眼认出背光而站的人。 果然,落星壑的那头连接着玉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夜烛还没开口,一阵剧烈的元神痛楚措不及防浮现,他陡然间睁大双眸,眸中血丝涌现。 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让他动弹不得,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好孩子,该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他神识虚空响起,下一刻,天地尽黑。 ———— 玉昆,晴空万里。 收到叶司韶的传音,南棠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浮鲸海找叶司韶,但现在这地方肯定不宜多待的。梵天界的修士既然追了过来,想必很快就会找到她。 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不知道被抓回梵天界会接受什么样的惩罚,但不管如何现在都不是被抓的时候。 如此想着,南棠没有片刻犹豫,一伸手就将龙影凌空召回身边,她再转身去扶夜烛。 “梵天界的人追来了,我们边走边说。”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夜烛飞上龙影剑。 二人一前一后站妥,南棠拉着银魄仙鹿的手圈住自己的腰,只道:“站好了,咱们走。” 从前都是夜烛驮她,这次换过来吧。 龙影剑稳稳飞上云霄,朝前掠去,南棠这时方问他:“落星壑里发生何事?萤雪怎会突然出现?” 过了许久,南棠都没听到夜烛的回答,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转头道:“阿渊?” 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忽然一松,在她猝不及防之下,银魄仙鹿从剑上坠落。南棠大惊,掐诀调转龙影剑的方向,垂落而下追向夜烛。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南棠却还是惊出一身汗来。 所幸龙影剑的速度极快,眨眼时间就掠自夜烛身边,南棠离剑而跃,在坠地之前堪堪将他接入怀中,总算安全落到地面。 “阿渊?”南棠抱着他蹲到地面,急道,“发生何事?” 银魄仙鹿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眼神有些涣散,不复从前灵澈,神情之间一片茫然虚弱。 “南……棠……”他抬起手,试图抚摸她的脸颊,“赤冕出事,本尊切断半魂,我……” 他不能再陪着她了。 南棠剧震。 很早以前,他就说过,只要将半魂彻底切断,她眼前的这个夜烛会即刻消逝,而所有关于玉昆和她的记忆,也会不复存在。 就像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存在过虞南棠这个人般。 “夜烛……”南棠抱着银魄仙鹿,陷入无措。 上一刻还互相依偎说说笑笑的人,下一刻却说消失就消失。 不,她不接受。 “抱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十分困倦却又舍不得睡去的孩子,眼皮沉重地阖上,又费尽所有部力气再勉强睁开。 再看一眼,就看她一眼。 南棠眼眶已然全红,泪水盈满眶却未落下。 二人对望,银魄仙鹿的眼渐渐泛红,白皙纤细的手用尽全力在她眼底轻轻抚过,拭去一丝泪水,而后垂落身侧,沉重无比的眼皮缓缓阖上,他再没力气睁开,只剩眼角滑下的泪。 南棠的泪随之夺眶。 这场离别来得毫无征兆,她就一丝一毫的准备都没有。 黑色的魂雾从银魄仙鹿唇中逸出,团在半空,与她作最后的辞别。魂雾的颜色渐渐变淡,仿佛要化作烟尘散去,南棠的泪水控制不住,她盯着这团魂气,忽然间伸手,手中一团青光祭出,星力所化的至纯生气随之飞向夜烛魂雾,将其完全包裹,将魂雾与外界阻绝,而被她收回,纳入神识虚空之内,化作一团小小青光,漂浮于虚空之内。 怀里的银魄仙鹿仿如睡在她怀中一般,南棠的泪一颗一颗,无声地落到冰凉透明的小鹿角上,再顺着小鹿角滑落他的脸颊。 她就这般抱着银魄仙鹿一动不动坐着,任由日光西落,夜色渐浓。 龙影剑静静浮在不远处,似乎感受到这股浓浓的悲伤,顾灵风也没有出现,更无一句风凉话,只远远守着,直到黑暗里两道影子从地面的阴影里站起,龙影剑方剧烈震动起来。 梵天界追捕她的刑使赶来。 “虞南棠身为梵天界紫梵仙士,擅窥金印秘格,触犯梵天戒规,我等依律前来带你回梵天界接受惩戒。虞仙士,跟我们走吧。” 两道黑影化成两个一黑一白两个修士,手中皆持黝黑索链,说话之间也不等南棠回答,便扬起索链朝着南棠兜头而攻。 地面上的两个人在索链之下却忽然失了踪影,下一刻,地面飞起无数银亮虚土,将二人困在其中,龙影从天而落,铮地一声劈在索链之上。 火星大测,索链应声而断。 “说,落星壑在哪里?”幽冷的声音响在这二人耳边。 两根细长的虚土缠到二人颈间,南棠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向来笑吟吟的脸庞被杀气笼罩,四周的草木簌簌作响,似乎随着南棠的情绪化作剑器,滔天怒灵自顷刻意弥漫四野,八道光芒落在四周,将他们重重围起。 二人定眼一看,却是八个被南棠召唤而出的修士。 惊怒悲恨之下的南棠,没有任何隐藏,出手既绝杀。 杀意肆虐,让人心惊肉跳,这两个前来捕捉她的修士立刻便知道二人联手亦非她的对手。 她的实力与梵天界的资料并不相匹配,分明已经到达化神甚至趋近于灭劫期,怎么会是元婴中后期? “说!”南棠没耐性,将虚土缠紧。 眼中的泪水已被风干,只剩下猩红的眼,绽出噬人般的光芒。 “落星壑乃是梵天界至高机秘,我等……我等不知!”其中一人识趣开口。 “那什么人知道?”南棠继续冷道。 “这样等级的机秘只掌握在金梵仙士与一部分负责落星壑的仙士手中。” “金梵……”南棠略作沉忖,松开手,朝着二人后背打出一掌。 二人被她掌力震出老远。 “滚!”南棠的怒喝似雷鸣般落下。 八道光芒却随着龙影剑飞起,南棠脚尖点地掠到剑上,不发一语,朝着远空掠去。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炽冰禁狱(三千化神军。...) 一道青影直奔浮鲸海。 周遭景物模糊成光影, 天地山川草木全都只剩簌簌风声响在耳畔,从玉昆的最东边到西北的浮鲸海, 几乎横跨了整个玉昆修仙界。 就算南棠以最快的速度不眠不休,也要飞近二十天时间。 浮鲸海是她从踏出重虚宫时起就定下的目标,可那时的她微小谨慎,无力跨越这漫长距离,和夜烛一人一魂,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却万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当年这个目标。 南棠从未如此愤怒惧怕失去冷静过。 他明明承诺过,在相见之前, 绝对不会收回亦不会切断这半魂。落星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令夜烛突然切断半魂, 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与她说? 根据他此前的只言片语, 落星壑里只有“裴玄熙”和萤雪,他突然间出事是在发现萤雪之后…… 如此想着,她的速度一滞, 飞快祭起传音玉。 自从乱石堆里一别, 她已经很久无法联系上萤雪, 发给他的消息都如石沉大海。南棠想了想, 向林清沅发去传音。 洗泪河的魔魂被超度之后, 林清沅就追寻她师父而去,这师徒二人都在找萤雪,许能知道萤雪的下落。 传音玉闪起, 林清沅回复得快:“我们在浮鲸海仙莱岛附近,萤雪道友与你师父在一起。” 又是浮鲸海, 又是叶司韶? 落星壑的入口,在浮鲸海? 数个疑惑同时从脑海中闪过, 南棠攥紧传音玉陷入思忖,还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午卯来,传音玉再闪,依旧是林清沅。 她似乎换了个地方传音,声音压得很低,说话间小心翼翼:“南棠……你是不是擅窥了金印秘格?胆子可真大……”话到这里断了断,才又续上,“梵天界出动了大批强修,埋伏在西面的路上抓你,你若要来此,绕路北境……切记!” 她的声音至此戛然而止,没有更多传音过来。 ———— 北境,是天寒地冻之域,也是她这数十年从一介卑微低修蜕变成玉昆强者的缘起之地。 春种的起源地,炽冰禁狱的所在。 冥冥之中好像有条丝线,在历经漫长的轮转后将她扯回原点。 旧地重游,原是诸多感慨,但南棠并无任何念头,她只想着尽早见到叶司韶,尽早找到萤雪,问明落星壑之事。 刺骨的寒风自脸颊旁呼啸而过,每口呼出的气都化成白雾,这地方虽然晴空万里,阳光却毫无温度。一望无际的湛蓝海面从最初的小块浮冰到大块冰山最后到满目冰雪再也不见一丝海面,庞大的冰山覆盖了这片海域,南棠知道自己已经飞抵炽冰禁狱的上空。 由上至下望去,触目所及已皆是冰山,这片冰山的范围足可抵两个悲雪城之大。 炽冰禁狱这个名字,还是月枭告诉她的。玉昆的普通修士们管这里叫冰窟,他们只能看到以及踏足海面上的这片区域。这上面除了一些耐冷的兽类之外,几乎寸草不生,寒冷隔绝了所有,只有一些专门靠着冰灵而生长的晶石灵草,偶尔会出现一些,比如当初的青髓笋。这里修炼艰难,也没什么好东西,环境又恶劣,是以除了像南棠这样有特殊需要的人外,没有修士愿意到这里。 至于海面以下的那部分,更是他们不能也不敢涉及的禁区。 月枭口中的“炽冰禁狱”,指的便是海面下的这块禁地。 南棠在图上见,那是个倒悬的巨大冰山,其大小十倍于浮在海面上的这座冰山。月枭提过,这片冰域越往下越冷,能冻结世上任何事物,哪怕是从小生长在海域的鲛人,都抵抗不了十丈之深的寒冷。 但冻结并不意味着死亡,它更像时间的凝固。 南棠想起了月枭对这片极寒之地的描述,不知为何竟生出几许大胆却又荒谬的念头。 凝固的时间,也许是让他们和万万年前的人事物接壤的存在,万万年的沉积,里面也许封印了无数源自上古的未知之物。 谁知道呢? 南棠的思绪如脱僵的野马,速度却没放缓半分,飞着飞着,她却忽然驻足。 她已经看到冰窟与海水相联接的地方,海面也隐约可见,她马上要飞出冰窟的范围,但耳畔单调的风声与海浪声里多了一些其他声音。 动静似乎从海底传来,带着些微闷响,正朝着她这个方向逼近。 联想到林清沅说的,梵天界出动许多强修追捕她,南棠不得不万分警惕,挥手祭出一根细长虚土无声无息地落入海里,神识随着虚土刹时间与海水融为一体。 陆上之壤为土,海中之壤为水,比为灵源之一。 以她现在对春种的领悟和掌握,是土是水,已经没有差别了。 水里游过小山般的东西,在海面投下一片阴影,也出现在南棠的神识范围里。南棠将身形隐藏,浮于半空观察着。 游来的是只异常漂亮的深蓝色巨鲸。 鲸为海中霸主,甚少会在海域上直接遇见,尤其是这样一只一看就不一般的鲸兽,照常理应该蛰伏于深海才对。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不其然,就在南棠思忖的瞬间,巨鲸背后忽然射来数道冰锥。这些冰锥破水而去,攻向巨鲸。巨鲸摇起如同仙女裙摆般的尾鳍,海水顿时被搅乱,海面上波澜顿涌,大浪翻腾。可尽管如此,海底的冰锥矢仍源源不绝射来,数十道冰锥顶着翻涌的海水毫不留情地没入巨鲸的身上。 顷刻间,殷红鲜血染红整片海域,巨鲸吃疼,嘶吼着扭动身体,朝着海面跃出。 砰—— 一块浮冰被巨鲸撞得粉碎,冰粉漫天扬起,巨鲸破海而出,飞到半空,鲸口微张,其间飞出一人落到鲸头上。 南棠一惊。 鲸头上站的竟是月枭。 月枭手持金戟,着一袭冰蓝鳞甲,那鳞甲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本该十分好看,但此时却已残破不堪。无数道血痕遍布月枭全身上下,后背处更是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由肩至腰,看起来触目惊心。 看上去,他已经历过无数场恶战。 随着他的出现,远处的海面上渐渐浮出十来个修士,个个都穿与月枭打扮类似,那身鳞甲却有灰有黑,不比月枭。 这些,应该都是鲛人。月枭正被自己族人追杀,来的这批鲛人个个骁勇善战,看起来他已力有不逮,险象频生。 南棠眉头大蹙。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厢月枭已与鲛人开战。十来个鲛人蜂涌而至,整个海面巨浪滔天,浮冰不断被震裂,冰粉漫天,月枭站在十丈高的浪头迎战自己的族人,大有搏命之意。他如今虽是紫鲛,但已历经数月斗法,纵是修为再强,也吃不消连番车轮战,已是力竭。如今眼见炽冰炼狱近在眼前,族人却紧咬不放,他虽伤重,却杀意怒腾,心生同归于尽之意。 一道冰棱从远处飞来,他不避不躲,以身迎下,手中金戟劈落,三道金光飞出,同时射中前方三个敌手,惨叫声响彻海域,却有人狠道:“别怕,他已经力竭,在垂死挣扎!” 语毕,又是数道冰锥齐出,化成尖锐锥雨,月枭以寡敌众,自知再难脱身,索性放手一战,只顾攻击。眼见这批冰棱已经飞到身前,电光火石之间,海中一道水幕乍起,挡在他的身前,拦下冰锥。 未等所有人回神,一束生气已径直没入月枭背心。 月枭大诧,已经猜到是谁来了,可她并没现出身影,只有熟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我助仙君一臂之力!” 源源不绝的生气注入月枭体内,快速恢复着他的伤势与耗损的精力。月枭只觉精神一振,手里金戟凌空划落,海中顿时巨涡,一只水龙从巨涡正中心腾出,朝着对面那几个鲛人咆哮而去。庞大仙力涌来,那几个鲛人大惊失色,万没想都到穷途末路之际,他还能施展紫鲛神通,一时间躲避不得,被那只巨龙一口咬下…… 月枭勉力施术,对手虽被制服,他却也力竭落下,落到冰面之上。 殷红血色顿时将冰雪染红。 南棠已飞至他身边将人扶起,伸手握住他胸口处那枚冰锥:“仙君忍忍。” 语毕她也没等他回答,便咬咬牙将冰锥拔出,月枭闷哼一声,额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果真是你,南棠小友。”月枭慢慢坐起,道。 南棠不断给他注入生气,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冰面颤动起来,才刚平静的海面再度生起波澜,南棠蹙着眉站起,只见远空黑云压境。 “不好,他们追来了。”月枭按着南棠的手从地上站起。 “谁?” “鲛族叛军。”月枭眉沉目凝,只看了两眼,问道,“小友,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仙莱岛。” “鲛族内乱,前面海域被他们占据,你过不去的。”月枭回道。 南棠闻言顿时蹙眉,片刻后道:“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上一闯,仙莱岛我非去不可。” 见她脸上厉色满布,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悍杀之气,月枭猜测她遇到急难之事,但他没问,只思忖片刻后道:“如此,我也助小友一臂之力。” 语毕,他拉着她腾到半空,化出半人半鱼的鲛形。 “小友,得罪了。” 月枭说话间将她圈入怀中,落进海里,往炽冰禁狱深处游去。 ———— 赤冕。 星夜山海之间,浮舟静飞。 巨大的佛掌上躺着个人,他阖眸而眠,散落的发丝从佛指指缝间垂落,安静得如同一尊雕像。 不知多久,他的眼皮微微一动,有了醒来的迹象。 随着意识的归来,他的眉心渐渐蹙起,眼皮掀开一道细缝,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熟悉的地方,又不那么熟悉。 脑中闪过无数杂乱无章的碎片,元神如同浩瀚星海,渴望被填满,却又无法填满。 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他遗忘了。心头空落落的,一片冰冷,他竭尽全力去拼接这些数不尽的碎片,然而徒劳无功。 他扶着额缓缓坐起,望向这个囚禁了自己一辈子的地方,神情渐渐沉凝。 浮舟上站满了人,浮舟之外的天空也飞满了人,无数双眼睛都望向这里。 “这是……”他撑着头困惑道。 “赤冕的三千化神军。” 森冷且熟悉的嗓音响起,夜烛震惊地回头,看到浮身一侧的人。 他的师尊,谢清留回来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星河仙舟(元尊已死,这艘星河仙舟证...) 幽光沉潜, 天际双月齐绽,赤冕的夜, 有两个月亮。 夜烛像做了场漫长而又复杂的梦,醒来时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记忆里少了什么,又多了些什么,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难以拼凑完整,但他始终记得,他为了得到自由, 为了让肉芝仙食这等至邪之物的炼制之法彻底从世间消失,他以玄引术在九幽布下大阵…… 谢清留应该被埋于九幽才对, 为何如今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三千化神军, 这是什么意思? 夜烛用力撑着头,一张苍白失色的脸少了平日的清俊仙气,病态又孱弱。 “怎么?怕我惩罚你?”谢清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 是那种自地底传出的冷, 一股像极了落星壑的气息, “其实, 知道你要杀我之时, 我心里是高兴的。” 她高高在上漂浮在他身前,毫无感情地说着。 “你……一早就知道我要杀你?”夜烛虚弱道,一边努力回忆着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 记忆似乎又没有消失, 赤冕发生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落星壑他也记得, 甚至还有…… 可是在这看似完整的记里,他又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不止, 我还知道你想救萤雪。”谢清留勾了勾唇,有一丝运筹帷幄的得意。 “那你为何不阻止我?”夜烛仰头靠到佛指上,散乱的长发披覆而下,将他的脸庞衬得愈发苍白。 谢清留往下一落,微俯身,伸手勾起一缕夜烛的长发,摩娑于指间。 “你既然想救,我就成全你。” “是你……” “没有我,你以为你放得走萤雪?”谢清留说话间眼眸忽然一冷,攥紧夜烛长发狠狠一拽,“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养你千年,将你送入仙魔关数百年,怎还没将你那心慈手软的性格磨去!” 夜烛身上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他只觉头皮一疼,人被她拽倒在佛掌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从牙关间迸出。 眼前人影一闪,谢清留已掠到他身侧,蹲下身,拽着他的发让他将头仰起,另一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逼他眺望着仙舟里里外外的修士。 “做什么?做你答应过的事!”她冷道,亦望向这天地飞着的修士。 慢慢的,仙舟上的,仙舟外的,修士一个跟着一个,朝着谢清留这里缓缓跪下…… ———— 炽冰禁狱附近的海水与它处不同,除了令人难以抵御的刺骨冰冷外,还有一丝能够冻结元神的力量。 就连南棠的春种,在这里都有了冻结的迹象,运转速度变慢,所幸月枭身上绽出一股热意,那抹侵袭元神的冷意才褪去。 南棠也只能暂时蜷于他的怀中,往深海沉去。目之所及,光影斑驳迷离,还有月枭的紫色的鱼尾在水中划过莹彩的光芒,像世间最华美的裙子。 “炽冰禁狱不仅仅只是寒冷,这里还有先祖们遗留下的强大禁制,能够冻结元神与生命,让所有活物永远沉眠,除了紫鲛,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里下潜超过半丈。他们追不过来的。”月枭温柔地解释道。 南棠已经看到海下冰山的一角。 “你对这里很熟稔?”南棠问道。 月枭一笑,有些歉然道:“先前没有同你说全,鲛族世代生于浮鲸,乃是秉承先祖遗志,守护着鲛族圣地不为外人所侵。而炽冰禁狱,就是我们世代守护之地。” “原来如此。”南棠喃道,“那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炽冰禁狱内有座炽冰殿,以紫鲛之血可以打开,里面有通向浮鲸海其他地方的传送法阵,我能送你到仙莱岛,比你自己过去要安全多了。”月枭回道。 “可这是你们鲛族的秘密,让我一个外人进去,不太好吧。” “无妨,只是个空殿而已,你帮我良多,每次还都是生死关头,我助你一臂之力也是应该。况且其实我们守了万万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座炽冰禁狱里封存着什么。也许,只是个古老的信仰吧。”月枭见她迟疑,便转而安慰她道。 南棠点了点头,忽然之间脑中却似有道光芒闪过般——春种、金梵、炽冰禁狱? “仙君,容我再问几个问题。你的母亲,可是金梵仙士?” “你知道了?”月枭先是一诧,后又释然,“叶仙尊和你说的?” 南棠既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望着巨大冰山问道:“鲛族的圣地,是不是和梵天界有关?” 月枭沉默起来,似乎在思考说与不说,看着南棠急切的目光,他叹了口气,道:“是。紫鲛一脉为鲛族皇者,从古至今都是金梵仙士之一。” 和其他的金梵仙士不同,紫鲛作为金梵仙士的传承是固定的,只能由上一位紫鲛金梵传给下一位紫鲛,不能够外传。 “这是当年赐予紫鲛金梵之号的尊者定下的,而紫鲛也是梵天界里唯一的兽族修士。我母亲的金梵身份,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继承。”月枭道,“母亲同我提过,紫鲛一脉,只忠于尊者。除了尊者亲临,死守炽冰禁狱。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南棠已能猜到他嘴里所说的尊者是谁了:“梵天元尊?” 月枭却摇了摇头:“梵天界的事,母亲说得不多,尊者是谁,她没提过。” 二人说话之间,已经潜到十丈深度,月枭身上的热度已经无法再维持南棠的温暖,所幸二人也已经到达炽冰殿。 从外面看,炽冰殿并无入口,眼前只有毫无缝隙的巨大冰块。月枭划破掌心,将血掌印在冰面上。 刹时间,冰面上浮起巨大的紫色法阵,冰块消融出一扇拱门,门内是条冰甬道。 月枭抱着南棠落到甬道上,一边道:“跟我来。”一边下意识地牵起她的手就要朝里走去,然而入手的却是冰冷坚硬的物件。 他诧异地回头,只见自己握住的是龙影剑的剑柄。 这剑不知何时震了出来,横亘二人之间,顾灵风的虚影飘在半空,什么话也没话,就看着南棠——那小子不在了,我还在,替他看着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他欠了那小子一份小小的人情,不是吗? 南棠掐个剑诀,将剑收回,朝月枭不好意思道:“抱歉,我的剑不太听话。” 那手却再没牵到一起。 甬道不长,直通冰殿。果如月枭所述,冰殿内空无一物,只正中有个冒着冰雾的小池子泛着幽幽冷光。冰壁的四方,各有一个小小的传送法阵,月枭将南棠带到其中一个法阵旁,道:“这个法阵可通仙莱附近的海域,我送你过去吧。” 南棠点点头:“那仙君呢?” “我要留在这里接受炽冰禁狱的考验。母亲重伤昏迷已经很多年,致使鲛族群龙无首四分五裂,金梵亦无人承继,我需以紫鲛血脉完成炽冰洗炼,才能接掌鲛族与金梵仙士的身份,以定浮鲸海,完成先祖遗愿。”月枭说话间望向殿中的小池子。 不消说,来自炽冰禁狱定然十分艰难,稍有不慎就是化为这炽冰炼狱冰封物的结果。 “刚才追杀你的族人,就是想阻止你完成炽冰洗炼吧?” 月枭点下头:“我若完成洗炼,浮鲸海域所有灵兽,会尽归我麾下,他们当然不愿意。”顿了顿,他目光陡然一沉,“但既然让我到了这里,我便一定要完成炽冰洗炼,届时再同他们一笔一笔算清楚!” “如此,你多保重。我先祝仙君一切顺利!”南棠抱拳。 “客气,你也一样。”他看出她也遇到了棘手事,可惜他现在自顾不暇,没有办法帮到她,想了想,他还是道,“若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开口,待我出了炽冰洗炼,必会倾力相助。” 南棠笑笑:“承仙君之情,多谢。” 语毕,她迈进传送阵中。月枭退开数步,凝神掐诀,准备开启传送法阵。 地上一阵金光闪起,法阵眼见打开,南棠却忽然飞离法阵,仰头朝着冰面望去,满面诧异。 “怎么了?”月枭收诀,不解问道。 “这墙上刻的……是什么?”南棠喃喃道。 冰殿的冰壁上刻着画,但因冰块寒白,刻痕不深,线条简单,乍一眼望去毫不显眼,直到南棠站入法阵定睛望去时。 墙上刻着一幅巨大的画。 星河仙舟,乘风而至,飞在浮鲸海上,波澜万丈的海面上,无数鲛人沉潜于海,仰望仙舟。 “我母亲同我说过,万万年前鲛族曾遇大劫,那位尊者曾以一己之力救下鲛族,否则鲛族早已灭族。这画刻的就是这个故事。鲛族之所以选择永远忠于他,也因此恩。”月枭虽然不解南棠为何如此诧异,却也温和解释道。 “这艘仙舟,我在你母亲的元神虚空里见过。”南棠喃喃着。 这艘仙舟,她见过不止一次了。 “据我母亲所说,这艘仙舟,是尊者渡星征天之器。” 南棠猛地回头,盯着月枭。 星河仙舟,是元尊之物?! 良久,南棠的情绪都渐渐冷静——元尊已死,这艘星河仙舟证明不了什么。 不是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梵修对峙(落星壑的入口。...) 传送阵的光芒涌过, 南棠眼前光影一乱,片刻后她已出现在陌生地方。 高耸的冰山已经消失不见, 刺骨的冷意被温煦海风取代,海浪拍岸的声音传来,像遥远的歌谣。未等传送阵的光芒彻底消失,南棠就踏出法阵,及目四望。这只是个荒芜的小岛,并非仙莱岛。 小岛正南方向的海域上浮着一大片看不到头的云团,雾气氤氲,云层之上是巨大的仙山宝殿, 如同海中蜃楼。 南棠从储物袋中取出临别时月枭赠予的浮鲸海图,确认这座看起来像海市蜃楼般的仙山就是仙莱岛。 她看了眼仙莱岛, 深吸口气, 纵身一跃入海。 虽然追捕她的修士埋伏在南面,而这座荒岛位于仙莱的北边,但南棠并不能确定仙莱附近有没有修士蜇伏。这儿不比陆地, 空旷的海面一览无余, 所有的障眼法在这里都容易被发现, 相较起来, 虽然海里也埋伏着修士, 但以海底之深,海浪之汹,修士无法完全驾驭的, 再加上南棠有春种在身,于她而言, 水如海土。 入了壤,可就是她的天下。 南棠身覆虚土, 隐于海中,无需游动,只凭借春种之力控制着灵源,便让海浪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往仙莱岛,而她也有了点沉思的时间。 也不知月枭现下如何?炽冰禁狱的试炼必定是九死一生的艰难,可惜她实在不能留下再助他一臂之力,如今天上地下,她只挂心夜烛一人。 思及夜烛,她难免又想到墙壁上刻的画——星河仙舟,元尊之物。 当年元尊陨落后,这件宝物定然传入祈族手中,跟去赤冕不足为奇,证明不了什么,反而是炽冰禁狱的存在,更让人在意。从月枭口中可知,紫鲛金梵世代传承,是梵天界中唯一一个不理金梵事务却永居金梵之位的仙士,在梵天界里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而他们世代所护的炽冰禁狱,不仅仅是鲛族的禁地,同样也是梵天界的禁地。 就是这样一个神秘的禁地,无论是鲛族人,还是梵天众修,都没人知道这里面封印着什么。 可别人不知道,南棠却不能不知道,因为她在这里获得“春种”。 九寰仙史有载,元尊在大限来临之前,因着愧疚之情,将毕生心血尽数封存在九寰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万万年过去,从来没人发现过这个地方,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在漫长的历史洪流里。 这个地方……会不会就是炽冰禁狱? 毕竟能够开启十方古阵的春种,就是她在这里阴差阳错之下得到的,而十方古阵,是元尊遗作。虽然“木神”夭折,没人知道当年他踏遍万川绘制古阵的原因,但不可否认,春种的存在与元尊有着莫大关系。 春种既然在此,那么炽冰禁狱内所封印的,极有可能就是元尊的毕生心血。 思及此,南棠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她希望自己猜错。若是世人知晓炽冰禁狱内封存着元尊当年所造重器,会引发多少的纷争?甚至于再现当初的战火…… 无论如何,这个猜测,只能是个仅她一人知道的想法。 南棠正想着,透过海面的光线却有了变化,四周海水的波澜涌动也变得异常缓慢,她蹙了蹙眉,不得不暂时停下观望,顺手给叶司韶发去传音。 ———— 仙莱岛海域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阴阳天。往南去十里黑云遮天,波浪翻滚,而仙莱岛正上空却依旧阳光高照,原本波澜阵阵的海面也平静异常。 二者之间一道黑白分界线,尤其明显,而前方翻滚的波浪却连一点异响都没传到这里,显然有人在那附近布下了结界。 无数修士飘浮在半空中,以这条线为界,沉默对峙着。几道寒芒交错闪动,是他们握在掌中的刀刃法宝。这些修士的境界都在元婴之上,绝大多数还都是化神修士,个个神情沉凝地盯着前方,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便是一场喧天之战。 数量如此大的上修聚集在此,自然引发灵力异常,大量的仙力磅礴而倾,覆盖在海域之上,令得海中生灵四散,竟一只游鱼也不见。 南棠并没上岛,她依旧藏身海中,只释放神识观望。叶司韶并没给她回话,她并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但看得出来,事情不简单。 这些修士中,有她的熟人。 六大仙宗的宗主全都来了,顾衡、梅怀谨、梁易枫等六个人飞于侧下方,皆双眉紧蹙地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在他六人身边,另还有三个修士,南棠猜那应该是她未曾蒙面的三海海主。 六宗三海,是玉昆修仙界最正统的仙门。 今日,这九人竟然齐聚于此,而从他们所站位置判断,在眼前这批修士里面,这六宗三海的宗主地位并不算高。显而易见,在场的所有修士,应该都是梵天界的人。 南棠倒抽口气。 这么多的梵天修士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果只是为了抓一个私窥金印书格的紫梵修士,这阵仗未免过于庞大。看这阵势,应该不是纯为她而来。 “叶司韶,同为梵天,我不想引发争战。你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冷厉的女音响起,如同冰石掷地。 黑云之下一朵七彩莲花绽放于空,莲间站着的说话之人,正是东慈斋斋主,金梵仙士之一的贺无欢。 “贺仙,仙莱境乃是浮鲸岛化外之地,就连鲛族也不能擅闯,现下由我掌管着。梵天有训,仙莱境禁武,你如今带着这么多人强围于外,坏了规矩的人是你!”对比贺无欢冷厉的语气,叶司韶便显得从容自若许多。 他浮身半空,驾云而立,神色平静,似乎对贺无欢的来临毫无意外。 “此一时彼一时。你纵容你两个弟子罔顾梵天戒律,在梵天界内肆意妄为在先,就莫怪我行使掌刑之责,与你一条一条将这些年的账算清楚。” “哦?那你便算算,我都犯了什么事?”叶司韶依然不疾不徐地说着。 “叶司韶,你当真顽固不思悔改!”贺无欢柳眉紧拧,看了眼四下飞着的无数修士,怒道,“既如此,那就当着众修之面与你算个清楚,让大家看看你这个金梵仙士到底包藏何等祸心!” 叶司韶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纵容座下弟子,紫梵仙士虞南棠擅闯金印秘格,事后又一味包庇,可有误?” 叶司韶毫不辩解,点下头:“无误,我认。” 藏身于海中的南棠心头渐凝,不解叶司韶何必认下这个罪过。擅闯金印秘格乃她一时兴起之举,与他人毫无关系,叶司韶大可不必揽罪上身。 “你那弟子虞南棠修为有异,境界古怪,曾于重虚宫内死而复生,亦有开启十方古阵之力,此事本已上呈梵天界,是你将所有关于她的消息抹去,可有误?” “没错!她既是我的弟子,我有教养之责,亦不希望外人插手,何错之有?”叶司韶依旧没有辩解。 南棠眉头已然大蹙。 “那么你那另一个弟子,萤雪呢?”贺无欢面对他的平静显得格外咄咄逼人,“此人非我玉昆人士,八十年前经落星壑由异星域而来,为我所俘,却被你伙同黑梵仙士裴玄熙私下救走,藏在重虚宫长达近八十年,期间你又抹去此人留在我梵天界的所有消息,让他泯于玉昆,以为如此我就不会再追查了吗?” 此语一出,四周沉默的修士脸色齐变。 南棠心里亦是一个咯噔——叶司韶果然不是她师父裴玄熙。 “他不是我的弟子。”叶司韶微微一笑,又道,“是我救的他,没错,因为你想杀他。” “我是想杀他,到现在也一样。他的存在,对于玉昆是莫大威胁,你不是不知道!”贺无欢神情更显冰冷,眉梢眼底俱是霜雪,“而你却将此异类庇护于身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心里清楚!” “贺仙,梵天界已经存在了万万年。你我还有在场众修皆知,当初立界是集凡修之力钻研世间万事万物万灵,为应对天地浩劫造福苍生,继往开来,为后世立命,这本就是当初元尊耗费心力希望完成之事。然则万万年过去,还有谁记得这个初衷?” 叶司韶负手而立,笑容渐收,淡道。 “我三千多年前加入梵天界,与在场绝大多数同仁一样,由黑梵仙士做起,经历整整三千年方成为金梵仙士。在这三千年间,我所看到的梵天界,早已背离这个初衷。万万年过去,玉昆的梵天界并没进益,反而越发固步自封,囿于一隅,不仅开始压制凡人仙士,甚至面对未知事物愈发恐惧,稍的异常,便是喊打喊杀,恨不得除之后快,以保这万代平稳。” “我们想保这世间太平,又有何错?难道都要像你这般,放任异类横行,到来日铸成大错?”贺无欢冷驳道。 “没错。”叶司韶没有反驳她,又道,“只是你们斩尽杀绝所留下的太平,并不足以应对来日可怕的劫难。居安以思危,并非居安以惧危。元尊封器,是因人心不古,并非器之错。同样的,如果萤雪真是让你们惧怕的那样东西,他的存在本身无过,为何不能善用其力?各位都知道,天劫将至,第三星已逼至星域,现在的玉昆,凭何应对?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位元尊,替各位想尽办法躲避灾劫了。” 众修凝重的神情,随着叶司韶的话渐渐现出沉思。 南棠知道他们在说的是“无”,看样子,萤雪就是他们认定的“无”。 “荒谬!天劫将至,难道你留着那异类便能救下玉昆?难道你私自放他进入落星壑就能改变?!”贺无欢却毫无被他说服的迹象,怒声道,“你不必再狡辩,我不知你心里包藏何等祸心,待你跟我回到梵天殿,以问心石一探便知!” “想要抓我去梵天殿,得看贺仙有没这个本事。你是掌刑金梵没错,但我亦是金梵。要想抓捕审问金梵仙士,除非四金同时在场,否则你没有这个资格。”叶司韶一甩衣袖,毫无惧意笑道。 海中的南棠却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林清沅说萤雪在仙莱与叶司韶一起,而夜烛却在落星壑里看到萤雪,这岂非意味着—— 落星壑的入口,就在这片海域,甚至于,就在仙莱的海底。 她一边想,一边望向深海。 下面,只有无尽幽深。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两个师父(两个师父?...) 仙莱岛外的对峙与争执还在持续着。 南棠在海里看得分明。此前林清沅提过梵天界的内部情况, 梵天界早就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最大的两个派系就是叶司韶和贺无欢。这二人不论是理念还是手段都截然相反,两派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再加上梵天界内缺少当年元尊那样的人物可以制衡群修,以至发展到现在势成水火。 是以贺无欢此番兴师动众来势汹汹,应是早有准备,不仅仅针对虞南棠和萤雪,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叶司韶,要将他从金梵尊位上拉下。 只是她还是小瞧了叶司韶。 叶司韶在梵天界的资历虽不如她, 出任金梵的年头也不长,论威望名声都比不上东慈斋和贺无欢, 但这三千年内, 叶司韶默不作声地甄选扶持出一大批天赋出众的凡人和修士,梵天界内近七成的新式秘法秘器全都由他一手主导研制,炼制方法掌握在他一人手里, 而在此期间涌现出大批忠诚于他的梵天仙士, 再加上六宗三海最强大的毓神宗也由他亲手创建, 他俨然已是梵天界内最受瞩目之人, 甚至有人将他与昔年元尊相论, 拥护者甚众。 反观贺无欢,以东慈斋为首的梵天界仙士,大多为在梵天界内浸淫多年的修士, 相较而言则保守了许多,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却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对未知事物充满恐惧, 只想着斩尽杀绝一劳永逸,不问缘由以求太平。 这样的两个人,自然互相看不顺眼,彼此也无法说服对方。 话已到说这个份上,叶司韶没有丝毫服软退怯之意,贺无欢为他而来,怎肯就此放过?冷笑数声后方道:“众所皆知,四金只余你我二人,其余两人,一失踪一匿迹,若是他们永远不出现,岂非要永远纵容你的所作所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叶仙,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既不知悔改,便莫怪我手下无情。” “好一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叶司韶还她一笑。 南棠一边留心仙莱岛外的对峙情况,一边悄悄潜进仙莱岛。如果落星壑的入口如她所料就在这片海域的底下,那么抵达落星壑入口的通道,极有可能藏在仙莱岛,或者在这里能找到些线索。 比起直接找叶司韶或者萤雪质问,她更相信自己查出的结果。 然而随着叶司韶一声笑,仙莱岛的地面忽然颤动起来,围绕在仙莱岛下层的云雾散尽,南棠很快发现这颤动是因为整座仙莱岛正在缓缓上升,岛屿底部埋藏的机关开启,数不尽黑森森的大型法器随着散云的仙雾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海里更是聚齐起无数长着尖锐密齿的可怕魔鲨,而天空亦飞出一群机关巨隼,每只隼的隼背上都站着一个修士。 杀气扑面而来。 贺无欢脸色骤沉,比起她的有备而来,显然叶司韶为了这一天早已筹谋许多年。 “梵天界已有万万年,确实有些规矩是该改改了。”叶司韶又是一声笑语。 附近海域的修士们尽皆色变,就连南棠也停下动作。没人听不出叶司韶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他想开战。 可今日此战若然开启,便意味着往后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争斗。 梵天界可不比普通宗派,它凌驾于玉昆修仙界的六宗三海之上,如果梵天界内起战,六宗三海不能独善其身,势必要加入战局,整个玉昆修仙界都会随之陷入混战。当初菩音的玄昊和云台只不过是两个山头起战,便致使一方生灵涂炭,如今却是整个玉昆修仙界的争战,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各宗各山各派彼此之间虽然多有摩擦争斗,但和今日比起来都是小打小闹,没有人希望玉昆陷入战乱。 梵天界的修士不想,六宗三海的宗主们不想,甚至贺无欢也不想。 “你逼我?!”贺无欢看着眼前一触即发的争战咬牙切齿道。 “是贺仙咄咄逼人在先。”叶司韶淡道,眉间一派轻松,仿佛吃定贺无欢般——她虽然嫉恶如仇,迂腐顽固,但心系苍生是真,定不会忍心将玉昆置于刀刃之上。 果不其然,贺无欢紧攥双拳,美丽的面庞如罩寒霜,一语不发盯着叶司韶,眼里绽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恨光来。 “二位尊者,容在下说两句话。”片刻之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在下相信二位尊者的初衷皆为梵天界与玉昆,自不愿见到玉昆生灵涂炭的局面。贺尊,叶尊行事虽多冒进,但这些年为梵天界付出良多,其功也是有目共睹的。叶尊,贺尊为人刚正,嫉恶如仇,您也是知道的,才刚不过是她一席气话而已,您莫放心里。我等今日前来,实为虞南棠擅闯秘格与萤雪身份之事,二位可否听在下一劝,各退一步,只将这二人交出,由梵天众修共同裁定,可好?” 说话之人境界与叶司韶、贺无欢相近,但看起来年事已高,应该是境界到了瓶颈期,活了很长时间,威望与资历都比其他修士要高一些。他一说话,旁边的修士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听到话题再度转到自己身上,南棠已经迈到仙莱殿外的脚步又是一停。 贺无欢面色稍缓,目露思忖,似有赞同之意,可还没等她表态,叶司韶却断然道:“不能!” “为何?叶尊,此二人确犯界规,你为何非要包庇他二人与全梵天界作对?”老者震声道。 “我说过,虞南棠是我徒弟,唯一的徒弟,要教要罚也该由我来,轮不到旁人。擅闯秘格之罪,按照梵天界之规当受三下天雷之殛,由我替她受着便是。” 叶司韶的话掷地有声,说得不容置喙。 南棠却顿在仙莱殿外,不知是进还是不进,心情复杂如眼下波澜涌动的大海。 叶司韶并非她的师父,这似乎已经没有悬念,她只是不明白,他此番不惜替她受过的维护庇佑是为了什么?先前一番恳谈扶持为了什么?让她加入梵天界又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让她看着萤雪?还是为了她身体里的春种和十方古阵? 她猜不透。 但这一刻,她做不出自己闯下的祸事让他人代为受过的行径,只是要出去面对,她却又心系夜烛,生恐自己晚上半刻,元神虚空里的半魂就会烟消云散,而在赤冕的夜烛也不知道遇到何等危急情况,才会一句话没留就剪断半魂。 矛盾的情绪像丝线般拉扯着她的心,她陷入短暂的犹豫。 “既然来了,就不必藏着。”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 南棠霍地抬起头,才发现殿外已经站着个人。这人一身黑色颈衫,头发剃得极短,容长的脸上没有表情,正是时常跟随叶司韶左右的修士小九。 “小九师叔。”南棠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便收起隐身术法,现出真身。 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眼前这个修士的全名,只能跟着叶司韶称其“小九”。 小九负手站在殿外,虽然与她说话,目光却不离远空。 叶司韶的声音再度响起:“至于萤雪,你们就更不可能抓到他了……” 他话音未落,这强硬的态度就惹怒了众修,这一次莫说是贺无欢,就连在场的共他梵天修士同样面露怒容与不解,不解他为何非要保下这两人。 情势再度变得紧张,小九却仍面无表情站着,道:“放心吧,只要你在仙莱岛,他们就伤不了你,你师父会护着你的。” 南棠攥了攥拳,道:“是我闯的祸,不需要他替我受过。” “其实你根本不相信他是你师父,是吗?”小九漠然问道。 南棠微诧,只听他又道:“你在天玄书阁里所查阅的内容,已经全部送到这里了。你在找九寰和合魂术的消息,是吗?老蠹说你那同伴还问极关于裴玄熙的事。你不相信老叶。” 老叶是他对叶司韶的称呼。 南棠没有反驳,只问道:“那他到底是不是我师父?” “你心里已经下了定论,何必问我?”小九一眼也没看过南棠,“我说他是,你能信我?” “小九师叔,我也想相信叶仙尊是我师父,可就算我能无视合魂术,无视我师父留在重虚宫的命魂牌,无视蠹仙说的话,我要怎么无视这世间还有一个裴玄熙这件事?”南棠不再藏着掖着,亦望向远空的叶司韶,这话虽是问小九,却更像是质问叶司韶。 “你说什么?”小九却显得有些疑惑,像听不明白南棠的话。 “我找到我师父裴玄熙了。”南棠冷道。 “这不可能!”小九猛然间转头,面具一样的脸上总算生出波澜,眼中迸出不可置信的寒光,“裴玄熙不可能还活着,就算是活着,他也不可能让你找到……” “所以,叶司韶真的不是裴玄熙,对吗?” 小九定定看了南棠半晌,忽道:“你在诈我?” “他骗我是我师父,所为何事?”南棠不答反问,并没打算告诉他裴玄熙的真正下落。 小九已然认定是南棠在诈自己,又沉默片刻,才道:“虞南棠,不管你信或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老叶是你师父,你有两个师父……” 南棠一震,正待问他此话何解,忽然间脚下地面传来一阵让人站不稳的剧烈震动,附近的海域陡然间掀起十丈高浪,仙莱岛前对峙的双方被惊得暂时停下争执,俱往那处海域望去。 海面如同一锅被搅动的水,渐渐起了巨大漩涡,婴啼声响起,漩涡的正中间,一只巨兽缓缓踏出。 “荒神九婴?”南棠喃喃一语。 那是夜烛留给萤雪的东西。 九婴裂海而出,萤雪必在附近。 一道人影随之飞出,掠到九婴其中一个蛇头之上,冷对众修,赫然便是萤雪。 南棠将拳一攥,再顾不上小九说的话,目光落在荒神九婴身下的漩涡上。 那是不是落星壑的入口?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铃碎魔现(符铃碎。) 九婴的啼鸣声震得众修耳中生疼, 巨大的浪头带起冰冷海水如倾盆大雨洒向四周,海面上风起云涌, 宛如天地变色。 说曹操,曹操便到。谁都没有想到萤雪会突然出现,惹得众修皆惊,朝外退出半里,骇然望向漩涡之处。 漩涡的中心宛如星河倒落,浮光荧彩流转。 萤雪手里抓了个人,站在高昂的蛇头之上,海风将他身上衣袍吹得猎猎狂舞, 仍旧是苍白绝色的容颜,殷红的像要滴血的唇抿着, 冷眼睥睨众修。 虽然他的境界在一众强修里并不惹眼, 但依旧让贺无欢如临大敌。 “这么多人?”浪花声之中,夹着一丝嘲讽的话语从蛇头上传下,“怎么?都是要进落星壑的?” 他说话之间, 只将目光望向浮身仙莱岛前的叶司韶。 “是来抓你和你师姐的。”叶司韶瞧见他这副肆无忌惮的模样, 委实有些头疼。 “你这是……”贺无欢盯着九婴身下的漩涡, 神情骤变, 骇然道, “你私启落星壑?” “落星壑”一词让所有修士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九婴身下的漩涡上,对在场大部分修士来说,这个地名代表着玉昆最神秘的所在, 哪怕是梵天界的修士,对它的了解也知之甚少, 流传最广的只是落星壑有进无回的骇人传说,除此之外, 别无其他。 但同时,落星壑也代表着巨大的宝藏,数不尽的法宝灵草,灵气氤氲的福地洞天,引得无数修士争相前往的秘境。 与星罗界一样,未窥全貌之前,它就是个神秘危险又让人向往的去处。 修士们的眼神便渐渐变得愈发复杂,但到底都是梵天界的人,与普通修士不同,都还沉着气。 “是又如何?”萤雪不以为意地回道,丝毫未将眼前对峙的修士放在眼中。 “你们到底瞒着我们做了多少事?私启落星壑,擅入落星壑,在我梵天界都是重罪,叶司韶你身为金梵,明知故犯!还要阻挡我们追捕于他?到底是何居心!”贺无欢怒极斥问。 “落星壑乃我梵天禁地,还请叶尊给众修一个交代。”先前开口那老者也沉声道。 “我记得梵天界有一条规矩,金梵仙士可入落星壑。贺仙,对吗?”叶司韶反问她。 贺无欢蹙眉:“对又如何……” 她话音未落,那厢萤雪笑出声来:“对就可以了。” 他将手中之人抛在蛇头上,独自飞身向前,一簇金芒自他肩下绽起,衣袍被海风吹松,衣襟微敞,半个金梵印现于人前。 飞在贺无欢身后的林清沅霎那间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肩下金色梵天纹。 “金梵?!他竟是金梵仙士?!” 刹时间,窃语声四起,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梵天界的修士再也忍不住。从梵天界脱逃的俘虏异类,到梵天界至高无上的金梵仙士,众人已经不知是抓还是不抓了。 “叶司韶,是你?!”贺无欢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叶司韶为了让他彻底摆脱被追捕的境地,竟不惜将他扶成金梵仙士。 叶司韶并不回应,只道:“我说了,你们不能抓他。” 萤雪双手环胸,冷道:“也别想抓我师姐。玉昆四金,三金皆在此,二对一,当以我们的决定为准。” 梵天界的规矩,但凡金梵仙士意见相左,以多者为准。 贺无欢已经气到面无血色,身后剑阵嗡嗡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朝着他们出手。 局面到如今已不知该如何收场,众修陷入沉默地对峙中,只有海浪声不绝于耳,不知多久,叶司韶突然开口:“既来之则安之,贺仙不必动怒,我也正有要事想请列位来仙莱岛一议,如今大伙都来了,倒省我一番功夫……” 只可惜他话音未完,那厢萤雪突然回身,手中一道暗光不由分说朝着蛇头上方射出。才刚他落脚的蛇头上不知几时多了个人影,正蹲在地上,将那被他抛下人扶起。 一片银光闪起,将萤雪射出的暗光完全挡下,只闻“砰”一声脆响,二者交撞之上,银光化作碎片,一道人影飞离蛇头,八道仙影随之一道道落下,跟随其后。 那人只飞出百步便又折身,浮在半空,已将萤雪带回的人救走。 “师姐?!”萤雪已然收手,双眉紧拧地盯着站在龙影剑上的南棠。 “南棠?”叶司韶亦是转头望去。 南棠只将救下的人小心翼翼放到龙影剑上,让他好生坐定后才道了声:“师父。” 被萤雪带回来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腐败的气息,散乱的刘海被南棠拂到两颊后露出一张瘦到脱形的脸庞,只那轮廓还有几分熟稔。 赫然便是南棠的师父——裴玄熙。 裴玄熙被她注入了浓郁生气之后已经醒转,神情呆滞地坐在龙影剑上,他双眼似乎已瞎,对南棠的叫唤毫无所觉,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如夜烛所言,像具行尸走肉。 南棠已经几十年未见师父,但她是裴玄熙亲自带入重虚宫,带进仙门,又得恩师数十年教诲照顾,于她而言,裴玄熙与父亲无异,当时听夜烛描述之时她已觉难过,如今亲眼所见恩师落入如此下场,更是心如火焚,难受至极。 “萤雪!”安抚好裴玄熙,南棠起身面对萤雪和叶司韶,神色间一片冰冷,“落星壑里发生何事?夜烛人在何处?”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又是假的,她只知道,裴玄熙回来了,而夜烛却消失在落星壑里,她只想弄清楚,夜烛出了什么事! “我没见到他。”萤雪的目光一下冷下来。 “没见到?可他见到你了!”南棠手中拈起一团青光,蓄势待发,冷冷质问道。 夜烛在斩断半魂之前,叫出萤雪名字,他在落星壑里看到了萤雪,可不过片刻时间他半魂便断,而这厢萤雪却将原本跟着夜烛的裴玄熙给带回玉昆。如今萤雪却说自己没有见过夜烛,叫她如何相信?! “师姐不相信我?”萤雪攥了攥拳,才刚还泰然自若的神情已泛起怒意,“既不信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南棠咬牙擎起青光:“在你出现之前,他已经先一步找到师父。你说你没见过他,为何师父会落到你的手上?” “怎么?他出事了?死了还是伤了?你以为是我下的手?”萤雪冷笑出声,“是我又如何?我一直都想杀他,遇到机会当然是将他打得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萤雪!我只想弄明白落星壑里发生何事!”南棠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 从夜烛半魂断去迄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她拼尽全力赶到此地,努力压制种种恐惧忧心,让自己保持冷静,情绪早就压抑到了极致,又听萤雪此言,那股郁愤忧急之情已要冲破天灵盖。 “萤雪,别说了!”叶司韶已觉事情有异,见南棠双眸渐红有失控迹象,便喝止萤雪,又朝南棠道,“南棠,许是有些误会,不如进仙莱岛再问个清楚。” “没这个必要。”萤雪挥挥手,双眸俱是寒意与痛色,“是,我杀了他。怎么?师姐要替他报仇?” “南棠仙友,他骗人!”忽然间,一声急切的叫喊从对面遥遥传来,“他……他和我说过,他孪生兄长出事,他要去救……” 说话的人是林清沅。她虽然放走萤雪,却在他身上偷偷下了追踪所用的仙香,从长渊赶到仙莱时,比她师长还早一步找到了萤雪。许是见她曾以性命相护,萤雪对她不似对外人那般冷颜厉色,交谈间透露了只言片语给她。 贺无欢等一众修士见这师姐弟两人闹翻,早就暂时沉默,隔岸观火,听到林清沅出声,贺无欢转头就是一记厉眼。 “你闭嘴!”萤雪听到林清沅的声音,恼羞成怒喝止道。 林清沅被师父狠狠一瞪,早就低下头去,闭嘴不语,反正该说的也说了。 救人?! 南棠眉头大蹙——萤雪此入落星壑,是专为夜烛而去? “我告诉你,我要想杀他,何必费此周折?”萤雪却又是一声冷笑,“师姐既然觉得是我杀了夜烛,那我就杀给你看——” 他边说边将衣袍一掀,露出右脚脚踝上所系的铃铛。 “不要!”南棠一眼望见,那铃铛已布满裂纹,只要他稍再用力,那铃铛就会被震为齑粉。 符铃与夜烛性命相联,铃在人在,铃碎人亡。 “师姐,不想他死,就求我!”萤雪一步一步,凌空缓步走向南棠,脸上如同霜结,“求我!” 南棠盯着铃铛。 铃铛虽然布满裂纹,却还未碎,这证明夜烛还活着。 “好,我求你……”南棠渐渐冷静,道。 萤雪却未因听到她的妥协而有半分高兴,眸中一抹猩红隐现,只是道:“师姐,我已经按你说的去做每一件事,为何你还是如此不相信我……可是我明明,从来都没骗过你……” 他已行至她面前,垂眸看她,又道:“师姐,也许是我错了,不该真的将你视如师姐,你们……都一样。”他说得很轻,“也罢,我放手!” 语毕,他甩袖而落,一道风刃自二人之间割过,他朝后轻飘飘腾到半空,掠离南棠。 只是,点在半空的脚尖还没收回,那束于他脚踝上的符铃忽然之间…… 碎成了齑粉。 南棠看着晶亮的粉末扬起,转眼之间消散在海风中,一颗心沉沉坠落。 萤雪却也惊呆在半空。 他什么,都没做。 ———— 赤冕,星河仙舟。 谢清留仍居高临下地浮在夜烛面前,缓缓伸掌而出,置到他额前,掌中一道尖锐黑光直入夜烛眉间。 夜烛眉头顿时紧蹙如川,双眸痛苦怒瞪,脸色白了又白,双手更是狠狠抠入石缝。剧烈的痛楚来袭,唇瓣上鲜血沁出,他死死咬着唇方没让自己叫出声来,眼睁睁看着一枚小小的符铃被谢清留自他魂神之中剜出…… “你以为将他救出就能保他平安吗?你以为你的命符可以制住他体内的东西吗?”谢清留拈着那枚符铃缓缓蹲到夜烛身侧,语气温柔道,“我还得多谢你,让他顺理成章去了玉昆。现在,你就好好看着吧。” 夜烛脱力地倒在佛掌,体内所有的力量仿佛被抽空般,境界亦化为乌有,只能艰难抬头,看着她一点一点,将那符铃在指尖捏成齑粉。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饲无灭仙(饲无灭仙,元尊归临!...) “为什么?”夜烛徒劳无功地抬起手, 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任由齑粉从飘过指尖, 散落得无影无踪,“你为何就不肯放过他?” “放过他?”谢清留搓搓指尖,将指腹沾染的一点粉末搓散,缓缓道,“他是我这万万年来炼制最成功的一朵肉芝,再没有比他更完美的肉芝了……”说着说着,她眸现一抹痴迷,“如果服食他的血肉, 则长生无虞,仙力永固……” 夜烛倒抽口气:“你打算吃了他?” “不是我, 是你。这朵肉芝是给你准备的。”谢清留霍地低头, 紧紧盯着夜烛。 夜烛顿时一阵胃涌,攀着佛指慢慢坐起,咬紧牙与她冷冷对望, 像看着这世间最厌弃恶心的东西般, 谢清留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庞似乎变得狰狞无比。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被他这般看了两眼, 像被刺中什么旧事般忽然失控, 俯身出手, 狠狠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佛指之上,“你也尝过漫长寿元与无上仙力的滋味了, 一千寿元便可到灭劫后期,这世间哪个修士能有这样的修行速度?这都是我给你的!” “我不需要!”夜烛被她钳制, 费力开口,“寿元和境界, 我都不需要!” 砰—— 他话音未完,就被谢清留掐喉扔出,撞到一旁船舷。 “不需要?你不想阻止我?”谢清留轻飘飘飞到他身畔,又温柔道,“没有修为和寿元,你如何阻止我?阻止我杀你弟弟,或者阻止你弟弟屠戮玉昆……” 玉昆…… 夜烛以掌用力按住侧额。“玉昆”这个名字异常熟稔,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很混乱,仿佛少了一大块,剩下的残片却拼凑不完整,而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似乎又混入了其他的东西,让原本就凌乱的记忆显得更加浑噩。 但不管他想不想得起来玉昆这个地方,都不妨碍他从谢清留的话语中读出浓浓威胁——玉昆,应该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怎样?你还觉得修为与寿元无关紧要?还要为着你那点可怜的坚持而放弃所有?”谢清留冰冷中夹着嘲讽的声音落下。 夜烛俯身趴于船舷,长发垂落半空,他看着船舷外的星河山川,并没回答谢清留的问题,混乱的脑海里千头万绪如同乱麻,他忽然间抓住了其中一根。 她说,她炼制肉芝仙食已有万万年? “谢清留,你活了万万年?”夜烛转头,不再唤她师父,“你……是元尊?” 谢清留的神情有瞬间平静,她沉默地看着他,既没承认亦未否认。 夜烛却又抚着头:“不是,不对,你不是他……你是祈族第十三人?肉芝仙食……是无?” 混乱的思绪错综复杂,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什么地方没能连接上。 谢清留却在此时飞落他身畔,伸手轻抚他的头,像从前还是他师父时那样,慈和地问道:“你可知梵天之无代表着什么?” “无乃是梵天界至高无上的象征,广袤星宙,无限可能,超越相像的认知……”夜烛重复着这句话喃喃道。 “说得没错,但你又知不知道,在这世间,有一件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谢清留一边说一边抬手。 夜烛没有听到她的答案,只看她以指尖轻轻在自己额间点了点。 “这是他告诉我的。”谢清留道,“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 ———— 浮鲸海仙莱岛外,巨浪凝固在半空,天际流云不再变幻,风似乎停止了,海面出现了瞬间的平静,幽深的漩涡轮转静止,一切,都像暂时被凝结了般。 萤雪停滞半空,看着细细的符铃随风而散,苍白如雪的面孔除了惊愕外亦浮现一缕迷惑,话说得再绝决,可在这一刻,他依旧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南棠,孩子般道:“师姐,我没有……为什么……”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惶恐,先前肆无忌惮的狂妄化作无助,仍是望着南棠:“师姐,符铃碎了,怎么办?” 符铃碎了,夜烛死了。 怎么办?她也想知道该怎么办。 南棠情绪几经波折,如同狂风大作的海域,早就巨浪滔天,剧烈的悲伤席卷而来,几乎要摧毁她的元神,泪水夺眶而出落进海里。 她以毕生之力控制着濒临崩溃的情绪,弹指送出早已疯狂运转的春种之力,朝着萤雪脚踝缠去。 所有人里她离萤雪最近,最先看到符铃的溃散,也清清楚楚地看到,萤雪失色的脚踝上,符铃的断裂处,已经浮起蛛丝般的赤红血脉,如同藤蔓般向身上生长,南棠的生气飞快缠绕其上,将其牢牢束缚,阻止这赤红血脉的蔓延。 她有预感,这绝非好东西。 “萤雪,别动。”面对萤雪的惶惑无助,南棠开口,以自己的冷静安抚萤雪。 凭心而论,她并不相信萤雪会杀夜烛,这兄弟二人虽说素来不和,但要真想杀了彼此,不会等到现在,他们彼此都有太多的机会杀对方了。落星壑里如果萤雪没有下手,那么现在他也不会当着众修之面震碎符铃,让自己陷入眼前的境地。 南棠没有时间多作思考,因为她很快发现,一股强大的反弹力顺着她的生气传回,这股力量大到她完全压制不住。萤雪任由生气束缚在踝,可那赤红血脉依旧是挣脱了生气束缚,沿着他的小腿向上生长。 “师姐……我……”萤雪似乎受到极大痛苦般,在半空中曲起身体,脚背绷到极致,一身肌肤完全失色,双手亦半抓在空,五指指甲瞬间生长,如同兽爪,原来那张英俊漂亮的脸庞,转眼布满赤红血脉。 “怎会这样?!”震怒的声音在他二人身畔响起,“他还没到解开封印的时间!” 南棠下意识回头,叶司韶已然出现在她身边,他手中同时祭出十数张黄符朝着萤雪掷去,黄符化作冰雪覆到萤雪身上,以迅雷之速将他封在了一层薄冰之间。生气上传回的阻力大减,但南棠依旧能感受到萤雪体内那股力量还在缓缓游动,叶司韶的法术治标不治本,无法完全克制。 “不行,玄冰封不住他!”南棠急道。 “萤雪,你能控制住的,我教过你‘太衍咒’。”叶司韶没有回她,只厉声喝道。 也不知是叶司韶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南棠的错觉,缚在萤雪身上那缕生气传回一股柔和的气息,安抚着那股爆冲的力量…… “他的体内到底有什么?”南棠问道。 “肉芝活壤的血,现在不能让他受伤……”叶司韶还待掐诀施法,可话没说完,忽然间一道紫光从不远处悄然袭来。 嗤—— 一声细微的冰裂声随之响起,紫光毫不留情没入萤雪胸口。 薄冰浮起裂纹,冰下殷红血色氤氲散开。叶司韶目眦尽裂般回身,望向远空:“贺无欢!” 纵然隔岸观火的贺无欢并没看清远处发生了何事,却也在瞬间感受到天地间陡然改变的气息——凝固般的平静。 只有修士们明白,这样有悖自然的平静意味着什么。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异常,趁着他师徒三人无暇他顾之际出手偷袭,面对叶司韶的怒喝,她并没有退却,反而趁机掠至他三人身侧,只道:“为害苍生之物,留之不得!” 随着她的突然出手,仙莱岛外的气氛陡变。 “看好他!”叶司韶不得不向南棠抛下一句话,迎战贺无欢。 南棠并不知道肉芝活壤的血会引发怎样的变化,但依旧是将生气源源注入萤雪体内,力求恢复他的伤口,然而还没等她稳定下萤雪的伤势,异变再起。 龙影剑上坐着的“裴玄熙”忽然间一跃而起,朝着远空疾掠而起,边掠边惊恐道:“‘无’……他是‘无’……饲无灭仙,元尊归临!” 这一变故生得突然,待得南棠听到声音,“裴玄熙”已经掠出老远,声音也已传遍整片仙莱海域,落入每个修士耳中。 就这短短八个字,足令众修色变。 梵天界里流传的那个隐晦的禁忌,终于发生了。元尊临终之时,虽然封存重器,却授祈族以“无”,用来抵御诛灭修士,以保祈族之太平。 没人知道“无”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无”成为悬在梵天界,甚至于修仙界所有修士头上的一柄利刃。 越是不可知不可想的东西,越可怕。 “果然是无!叶司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厢,贺无欢已厉喝出声,又朝远空的同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是不是非要等到这等魔物将玉昆搅得天翻地覆才愿出手?!” 一语惊醒众修,跟随贺无欢而来的修士心里渐渐有了定夺,祭起法器朝着这处掠来,而仙莱岛处的防御大阵也随着众修齐至的攻击而开启。 “师父!”南棠不知“裴玄熙”为何会突然颠狂,眼见他冲到群修之间命悬一线,心已提到嗓子眼。 所幸一道黑影闪过,小九从仙莱殿掠来,将“裴玄熙”抓入手中,朝他们这处点点头,飞快抓着人掠回殿中。 南棠凝眸回神,数念急转,只觉今日之事大有蹊跷,或者说从夜烛发现“裴玄熙”起,就有些不对了。 在落星壑里,本只有夜烛、“裴玄熙”和萤雪三人,如果萤雪没有说谎,他的确没有见到夜烛,那么夜烛的意外……只可能和“裴玄熙”有关! 这个“裴玄熙”有问题! 就在她思忖的这瞬息时间里,一滴血透冰而落,滴向海面。 仿如冻结的海域,刹那间天地骤变。 “退!退出去!快点!”叶司韶已经顾不上是敌是友,厉声喝道,一边以全部仙力扫向四野。 庞大威压夺天而至,将所有修士震退,就连贺无欢变在他的全力一击下退出数丈。 “南棠,出来!”叶司韶倏地甩出一道青光,缠在南棠手腕之上。 南棠已然察觉萤雪身上出现了一股可怕的力量,开始吞噬自己的生气,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叶司韶拉走。 嗡—— 刚刚还漂亮如同星空的漩涡,转眼朝外喷薄而出,巨大虫巢涌现,数之不尽的虫子飞到半空…… 有几个来不及离开的修士,眨眼间就被喷薄而出的虫子拖入虫巢,消失不见。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合魂再启(“弟子谨遵师尊之令。”...) 平静的假象被打破, 海域掀起狂风巨浪,漩涡仍在向外扩大, 小山般的虫巢越来越清晰地显露于众人面前,虫巢的正中发出幽光,像张不断蠕动的巨嘴,蛰伏在山上的虫子被惊醒,源源不绝地从虫山之上飞出。 这些虫子个头不大,通体翠绿发出荧光,水火不惧,能啃噬这世间所有东西, 且群起而攻,再强大的修士面对这些虫子也只能沦为其口中之食。 “这些虫子是什么?”南棠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虫子。 “冥萤……不是玉昆之物, 和星罗界的黑魇一样, 属于异星之魔。”叶司韶飞快解释一声,又向贺无欢喝道,“贺无欢, 你若真不想大家一块死在这里, 就暂且住手!” 语毕, 他已经顾不上再和贺无欢缠斗, 飞身到仙莱岛上, 扬手抛出一张白色仙网,那张网落到萤雪头上之时化作巨网落下。巨大的网将萤雪连人带虫一起笼罩其间,暂时将其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厢小九已经将“裴玄熙”安置妥当,站在仙莱殿外主持大阵。 几道围绕着萤雪的黑光从海底冲天而起, 海面翻涌得更加剧烈,海底传来沉重的铁链声, 随着这几道黑光,五道铁链隆隆飞出,缠上萤雪的四肢与腰间,将他缚在半空。萤雪身上所覆盖的薄冰片片碎裂,玄冰已然压制不住他,他全身肌肤已爬满赤红血纹,胸口被贺无欢所伤之处洞开一个巴掌大的豁口,其中不见血肉,只剩个黑黝黝的大洞,里面间或窜过几道细弱青光,是南棠的生气仍在做着最后挣扎。 他血红瞳眸转了转,身体微微一挣,发现手脚身体都被铁链锁住,神情骤厉,双手朝空曲抓,他身边的海水聚成五只巨爪,撕扯上铁链,冥萤亦随之覆到那五道铁链上疯狂啃噬起来。 仙莱附近海域的气息彻底改变,前所未有的庞大威压笼罩了四野,南棠不必动用十方古阵,也能感受到风中传来的来自万灵的恐惧……能够让天地为之恐惧的东西,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那厢贺无欢等人眼见异状陡现,四海惊变,早已暂时住手,骇然地看着仙莱岛外发生的一切,感受到这股恐怖的气息如化实物,均不由自主周身泛冷,更有修为稍弱一些的修士,已撑不住元神受损,唇沁鲜血。 这样的威压,萤雪的境界,至少是在天道初窥以上,而天道初窥,已是接近飞升的修为了。 “不好!”叶司韶看着被冥虫啃噬的铁链,又看看天际,脸色泛白。 他头上的天空已经聚起血云漩涡,黑气狂涌,无数的魔气从四处飞来,聚入云内,而他胸口的黑洞中,已有黑色触须伸出,如果南棠没有认错,那是曾在星罗界出现过的黑魇。 龙影剑不受控制地嗡嗡作响,顾灵风的虚影浮现,眸现迷乱,似乎想要朝着萤雪飞去,却又凭着意志强行克制着,咬牙切齿道:“虞南棠!他身上的东西,可以唤魔……” 境界还不是肉芝最可怕之处,自然冥萤也不是。 还没等南棠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便听到不远处有个修士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她抬眼望去,只见那修士双手成爪抓向自己的脸,当着众修之面将自己从中撕开。血雾飞散,围在他身边的修士惊散,只瞧着那人的肉身之中飞出一道魔气,朝着萤雪疯狂飞去,只是未等飞到那里,便被贺无欢从中打散。 “贺无欢!”叶司韶的声音远远传来,“结你东慈斋的慈莲渡魔阵,快点!” 贺无欢她身边不少修士都出现那个修士的情况。 修士修行自然少不了与怨邪魔物打交道,在场的又多是梵天修士,似南棠这般带着魔气所铸的法器,亦或体内藏魔者并不少见,眼下便都像那修士那样,遭怨魔反噬。 而这些怨魔之气不比顾灵风那等万载修行、意志强大的魔修,面对肉芝的诱惑,根本无法抗拒,便纷纷出现先前那修士的情况。 贺无欢已无暇顾及与叶司韶之间这一场争斗,眼见局面已不可挽回,她腾身半空,双手合什,化出巨大莲影。 慈莲渡魔阵乃是东慈斋的秘学,有镇魂安魔之力,放在平时可以涤荡邪怨,但放在今日,只能暂时减轻肉芝对魔物的影响,亦安抚四周修士。 随着贺无欢的施术,梵音响起。 “所有身上有怨魔邪物者,退出浮鲸海!”叶司韶的声音再度响起,掌控全局,他手中所掐之诀亦未停歇。 漩涡之上金光涌现,一个巨大法阵覆于其上,将漩涡与萤雪暂时隔开,同时六道浅金光芒升起,化作六片透明金壁,将萤雪牢牢封于其间。 铮—— 一道铁链恰在此时断去,萤雪撞向一侧金壁。 金光闪过,萤雪如遭雷殛般缩退,早已狰狞的面容上现出痛苦表情,蜷缩在半空,一双未曾全部褪去理智的眼睛盯着外面。 南棠转头,恰正望见他那双眼,胸中已是翻江倒海,难受到无法言喻。 夜烛出事,萤雪魔化,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萤雪缓缓朝她伸出尖锐的妖爪,仿若哀求般动了动唇,说了三个字。 南棠握着龙影剑的手一紧,读懂那三个字——杀了我。 “不能杀他!他若一死,体内的东西更加不可控制。”叶司韶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南棠霍地看向叶司韶,就连叶司韶这般心坚之人,此时亦是目露不忍,道:“肉芝之苦,是在身受千刀之痛而不死,他早有求死之心,我也知道他很痛苦,但他不能死。因为每一道伤口,都是邪魔之壤。我耗这数十年心血养他,不单是因为我希望掌握万年前的重器,也是因为……肉芝至恶,若无躯窍为宿,后果不堪设想。我授他‘太衍咒’,原想要他修成仙心,控制肉芝,而非沦为肉芝之壤,但可惜……差了一步。” 叶司韶一边说,一边掐诀,连布数阵后又道:“走!” 南棠看了眼被困在金阵中的萤雪,狠心转头,跟着叶司韶飞落仙莱岛。叶司韶落地之后,飞身掠上仙莱殿前,扬声道:“此阵只能控制他一段时间,肉芝魔香会逐渐扩散至全玉昆,所有的邪怨之气会倾巢而出,朝这里聚拢。东慈斋的慈莲度魔阵只能暂时拖延片刻时间而已,凭贺仙一人之力,恐难支撑很久,请列位道友助贺仙一臂之力,能拖多久是多久,让我想想办法。” “叶司韶!”贺无欢端坐云间,虚莲大炽,本是法相庄严,可脸色却异常苍白,确是不支之相,“你到底要做什么?” “贺仙,事已至此,我要做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挽回。肉芝活壤的威力,你也见识到了,当务之急乃先控制住他,再言其他。我答应你,一定会给列位一个满意的交代!”叶司韶道。 贺无欢看了眼前方黑气聚涌的天空与暂时平静的萤雪,思忖片刻,提出要求道:“让我的人进仙莱岛,与你共议。” 她依旧不愿相信叶司韶,可眼下已非追究的时机,只能暂时妥协。 “好。”叶司韶答应得很痛快。 贺无欢只朝林清沅点了点头,道:“沅沅,莫再心软。” 林清沅拜倒:“是,师父。”而后眼眶微红地带着人飞向仙莱岛。 贺无欢再度闭上眼,叶司韶声音再起:“六宗三海之主及梵天修士听令,传命玉昆全境,所有元婴以上修士,即刻赴浮鲸助贺仙持阵,结丹修士原地结阵,阻止魔气聚涌。” 几句话干脆利落地交代完,叶司韶朝着南棠道:“你跟我来。” 语毕他转身入殿。 ———— 仙莱岛并不大,除了一座主殿之外,就是飞崖流瀑悬亭。 南棠跟在叶司韶身后,才刚踏上长阶,就见小九迎面出来,只道:“他神识被人下了焚神咒,一旦有外力私窥他的记忆,他的神识就会立刻崩毁,我无法用搜魂术探他虚实。” “你们打算用搜魂术对我师父?”南棠一听便知他们在说“裴玄熙”。 所谓搜魂术,便是以术法搜寻对方记忆,由此获得想要查找的消息。 叶司韶沉眸看她一眼,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想知道裴玄熙到底经历了什么?”语毕,他略作思忖,又道,“当初他以黑梵身份私窥天格被发现,本要受梵天雷刑,被我遇见。他知道我当时在钻研合魂术,正缺试炼对象,为求自保,自愿成为合魂术的试炼对象,这才被我保下带回仙莱岛。” 合魂术尚在钻研阶段,危险尚不明确,叶司韶自是不能随意找人冒险尝试,裴玄熙的出现解决了他一大难题,他便将其带回仙莱岛。 那时的仙莱岛还只是梵天界的试炼秘地,因其下封着落星壑,而成为玉昆大禁地,掌握在贺无欢手中。萤雪也是那年被贺无欢从落星壑带回,囚禁在这仙莱岛中,被完成合魂术试炼后留在仙莱岛休养的裴玄熙发现。 “合魂术的试炼需要两个人,您是施术者,所以您才有我师父的全部记忆。”南棠已能猜到部分。如果裴玄熙是被施合魂术的人,那不必说,叶司韶就是承受他的记忆的施术者。 果然,叶司韶点头。 “他也是胆大,从萤雪那里得到落星壑的消息后,又知我想救萤雪,便献计予我,要与我合谋救下萤雪,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进入落星壑。”叶司韶续道,“我同意了,与他合作。” 二人合谋将萤雪救回之后,贺无欢因此而承受梵天责罚,被迫将仙莱岛让出,交到那时才刚接任金梵的叶司韶手中,他与贺无欢的梁子,也在那时正式结下,裴玄熙也就在那年,踏进了落星壑。 而在玉昆之上,萤雪失踪之后,贺无欢并没放弃对他的追杀,步步紧逼。 “为了保住萤雪,我化身裴玄熙,带他回了重虚宫……”叶司韶说到这里,终于放缓目光看向南棠。 从带萤雪回重虚宫,到他以赴浮鲸四象出任山君为由离开重虚宫,这其中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都是他在代替裴玄熙,履行为师之责。 换言之…… “我也是你师父。是我点头同意你与江止结修,是我亲手将你交到江止手中,也是我把掌门之位交给江止,甚至就连南山觉对句芒春种和十方古阵的了解与兴趣,都是我一手培养的,那时我本属意南山觉接掌重虚,但可惜,他为爱妻之死一蹶不振……” 南棠情不自禁捂住了唇——所以,她真的有两个师父。 前四十年,是裴玄熙,后二十年,则是叶司韶。 叶司韶脚步却未停,一直迈入大殿:“当初未曾实言相告,是因此事牵涉甚广又说来话长,也想给你点试炼,看看你能否察觉。不错,你倒是查出了几分。” 他说得很快,三言两语交代完缘由,丝毫没有怪责南棠冒犯之意。 “不管你信与不信,关于此事我言尽于此。”叶司韶不再多提,只朝着殿内示意,“裴玄熙入落星壑,不仅仅只是满足他个人私欲,我给他提供了我所能提供的一切宝物,保他安全入壑,而他则给我做内应,传回关于赤冕的所有消息。我为何知道得比他人更多,就是因为他。但很不幸,他与我之间的联系,四十年前就断了,我不知道他出了何事,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落星壑里,更加不明白……‘饲无灭天,元尊始归’作何解。” 南棠顺着叶司韶的目光望去,只见“裴玄熙”被铁链锁在了大殿正中,仍是蓬头垢面、疯疯颠颠的模样。 “所以,您才打算对他用搜魂术?” 叶司韶点头,道:“我需要知道赤冕到底出了何事。可惜,搜魂术不能施展。” 他斟酌片刻,断然开口:“无妨,可施合魂术。” “老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九脸色顿变,“合魂术乃是将他的经历完整经历一遍,他现下这模样,你……” 就连南棠亦蹙紧双眉,道理很容易理解,以合魂术经历一遍“裴玄熙”所经历的事,叶司韶极有可能落得和“裴玄熙”同样的下场。 叶司韶抬手一按,道:“我意已决。此地暂交你主持,南棠,你协助小九,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可问他。” 南棠抿紧唇,攥紧手。 落星壑里的事,她也想知道,夜烛的情况,应与“裴玄熙”有关,但此法之凶险,就算她不了解合魂术,都能深深感受。 片刻后,她抱拳躬身:“弟子谨遵师尊之令。”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元尊名讳(如果他真的复生,会是谁?...) 天渐渐暗去, 浮鲸海却陷入诡异的光明里。十数丈外的天空已是星斗满天,可仙莱岛的上空, 却被巨大法阵的金光照得透亮,那团透着血色的黑云也被照得无比沉重。 叶司韶带着裴玄熙进入密室,替他们护法的三个上修已经盘膝坐在洞中,他点点头,扬手关闭洞室之门。 看着缓缓关上的洞门,小九转身朝甬道外走去,边走边道:“我跟随老叶多年,他既然已经交代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问我便是。” “师尊当年为何想留下萤雪?”南棠问道。 正常人接触到肉芝这样的邪物, 大多数的反应应该像贺无欢那样才是, 可叶司韶却选择留下他。 “我二十岁与你师尊相识,到如今已逾万年,他一直都与众不同, 虽是极有修行天赋的人, 却偏偏不爱修炼, 专好钻研这世间奇事异术。梵天元尊, 是他心向往之。他以元尊为志, 希望可以成为像元尊那样的人,是以入梵天,扶凡人, 研术造器,一步步接近他的目标。”小九边走边道, “在萤雪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把梵天界里所有能够找到的关于梵天、九寰与元尊的玉简通通看了一遍。萤雪出现后, 梵天界对此意见分歧很大,史料对于肉芝仙食的记载并不详细,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亦有人将他与灭仙之‘无’相联系,比如贺无欢。” 他说话间顿了顿,方又续道:“可在你师尊看来,器本无正邪之分,元尊授祈族以“无”以灭仙,此器既可灭仙,同样亦能为仙所用,所以即便他是‘无’,也想留下钻研。再加上那时裴玄熙传回消息,告诉他赤冕与祈族的存在,他更加确定,祈族对玉昆包藏祸心。“ 对方有重器“无”在手,若待他们真的炼成“无”再杀回玉昆,为时晚矣,是以叶司韶留下萤雪,准备自己钻研重器,以防赤冕。而因他私藏萤雪,又秘启落星壑送入裴玄熙,再加上当时梵天界内分歧与矛盾甚多,他无法公开,便一直隐瞒至今。 这便是叶司韶留下肉芝仙食的初衷。 “师尊就如此笃定他是‘无’?”南棠又问。 “从他如今展现的巨大威力来看,他已经非常接近传说中的‘无’了,裴玄熙失踪之前,也曾经说过,‘无’是一个人,而非一件器。因此我们才断定他是未炼制完全的‘无’,除了想凭借‘无’的力量对抗赤冕之外,也想以此对抗天劫。”小九回道。 “饲无灭仙”这四个字就像是为萤雪而写。 “天劫,可是师尊此前所指的第三星?” “万万年前一场浩劫,至九寰三分,除了赤冕与玉昆外,还有第三仙域。这个仙域漂流于星宙,原不在我们所处的星域之中,但前些年数名修士同时观星象,发现这个仙域经万万年之久,已经出现在我们的星域中,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玉昆和赤冕接近,如果不加阻止,三大仙域可能相撞。” 南棠倒抽口气——仙域相撞,其后果比任何战争都严重。 “第三仙域上,难道没有修士?” 小九摇头:“不知道,玉昆留下的史藉中,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仙域的记载,甚至就连它的存在,都只寥寥数笔。你也别想这件事了,解决好眼前问题才最重要。” 当初的惊天动地,在万万年后也只剩只言片语的描述。 “小九师叔,我师父……大师父……”她说的是裴玄熙,可一开口就觉得容易混淆,便改了称呼——裴玄熙是大师父,叶司韶是二师父,这么叫,总可以吧? 小九面无表情,对她的称呼并没异议。 “大师父在混乱中曾说过,元尊活着,这可能吗?”南棠忽想起这事来。 “他死了万万年,殒身之地就是我们脚下这片浮鲸海。万万年前,浮鲸海这地方还不是海,是片山林,他死后以火焚躯,归葬天地,长眠于此,你觉得他可能还活着吗?”小九似乎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淡道,“裴玄熙疯疯颠颠,他的话不可尽信!” 南棠还待再问什么,甬道的出口处已经有弟子急切地前来,回道:“九师叔,那些修士们已经在殿上吵作一团……” “行了,我这就过去。”小九沉道,“外头那些修士进殿了,我去应对便可,你替我去守着萤雪,以防生变。” 语毕,他径直朝前走去,才走出两步,南棠的声音又传来。 “小九师叔,可知元尊名讳?” 小九转头,回忆片刻,开了口。 ———— 赤冕,巫岭。 无数道青光从巫岭各处冲天而起,隆隆的声响不断从地底传出,天际风云涌动,几道紫电窜过,轰然炸落山头。 整座山仿佛被劈开一般。 巨大的仙舟静静飞在巫岭上空,无数修士跟在仙舟之后,朝着紫电落下的位置前行。 夜烛站在仙舟船头,看着仙舟缓缓下沉,底下就是他先前探寻过的被“无”字印封印的祈族秘陵。 今日,这里的禁制被全部关闭,巨大洞口敞开,正是通往落星壑的入口。落星壑的那一头有什么,夜烛已经想不起来。 “怎么?在想落星壑的另一头是什么样的地方?”谢清留飞到他身边,“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夜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的确很想知道落星壑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他的内心从来没对一个地方如此向往过,充满毫无理由的期待,但他也知道踏过落星壑就是惨烈,他情愿永远不要抵达那里。 四周的光线开始变化,仙舟缩小,慢慢沉入深渊,黑暗扑面而来,腐败的气息愈发浓郁,山壁蠕动着现出十二张面孔,狰狞扭曲地看着闯进来的人,黑气从它们张开的口中吐出,像是它们的舌头般卷向仙舟上站的人。 谢清留面不改色,看着这飞转而来的黑气,手凌空而落,便在夜烛右臂之划下一道深深伤口。血顷刻间浸透他的薄袖,又顺着他垂落身侧的手臂滴落,化作烛焰燃起,照亮这阴森恐怖的长渊,也照出十二张狰狞却痛苦的面容。 烛焰亮起的那一刻,这些黑气便又盘旋在仙舟之外,噫语般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山壁里的人仍像上次那样,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 夜烛的脑中划过凌乱碎片,有什么飞快闪过,他想抓却抓不住,头像被碾碎碎般突然间开始剧痛,他用染满血的手抚着额,看着眼前这几张脸。 “很久没见了。”谢清留的声音响起,“我说过,下次再见的时候,咱们就能聚齐,我没骗你们。” 夜烛的目光透过指缝望向她,她脸上泛起古怪的笑容,用带着感慨的温和语气,在与山壁这十二张脸说话。 那些脸似乎有片刻的凝滞,而后忽然间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原本就狰狞的面容变得愈发扭曲,黑气张牙舞爪地涌来,仿佛因为谢清留的出现而动怒般,然而这些黑气无一例外,在他血焰所过之处,仍是退散。 谢清留有恃无恐般长笑,声音如同一串尖锐的铃音,响彻整个深渊。 “这些到底是什么?”夜烛再度开口问道,先前的问题,谢清留并没给他答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祈族的十二个修士,七个凡人,五个境界只有筑基的低修,从万万年前,和我一起活到了现在。”谢清留转过头,微笑道,“也是肉芝的失败试炼品。他们吃了我炼制的肉芝,可惜身体对肉芝产生排斥,无法融合,就变成这副模样。不过他们想要长生,我也算成全了他们,让他们得到长生,这可是连修士都办不到的事。” “你这疯子……”头痛得越来越剧烈,夜烛抚着额渐渐蹲下。 谢清留一扬手,又在他左臂上划出一道伤口,血焰大炽。 “放心吧,你不会像他们这样。”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夜烛,微笑道,“萤雪已经代你先与肉芝融和,你再吃下他,不会变成他们这样。” 她说话间,伸手抚向夜烛头顶。 夜烛反手挥开她的手,身体失力,倒在船舷旁,与山壁上一张外凸的脸险些撞上,他探出手想要触碰这张脸,那脸却因他手上沾染的血而往山壁里缩去。 谢清留笑得更加大声:“夜烛,你可知他们为何不敢上前?” 见夜烛无视她的问话,她便又蹲到他身边:“他们不是怕,也并非打不过你……” 夜烛看着山壁上一张张掠过的面容,脑中仿佛抓到什么一般。 谢清留从他臂上拈下一滴血来,看着血在指尖燃起,她置于鼻间轻轻一嗅,道:“你的血里,有他们敬畏的气息。” “别说了!”夜烛周身剧震,手已紧紧抠入船舷,阻止她再往下说。 “你不是问我,关于‘无’的那番话,是谁说的?”谢清留却没理会,仍自顾自说着。 “不要再说!”夜烛痛苦非常地闭上眼。 “是一个叫祈……” 谢清留的话没完,脖颈忽然被伸来的手掐住。 “谢逍,我让你闭嘴!” 尽管脖子被人掐住,谢清留唇边依然缓缓绽开一抹笑。 ———— 浮鲸海的夜渐渐褪去黑暗,天光于远空乍现,南棠也在仙莱岛正对萤雪处的绝崖上站了一夜。 海域被一种光怪陆离的光芒笼罩,仿佛被切成无数的小空间,像破碎的镜子。 淡淡的金光流转不停,漩涡里的虫巢仿佛暂时沉睡般,萤雪蜷缩着浮在半空,慈莲度魔的梵音空灵圣渺,像能安抚这世间所有的戾气怨邪,一切看似平静,可萤雪头上那团黑云,却依旧在不断扩大。 短短一夜过去,黑云已经扩大一倍。 海上不断有各处赶来的修士加入贺无欢的法阵中,倾力辅助这个慈莲度魔阵,可东慈斋的法术无法改变魔怨聚涌的局面。 南棠攥攥拳,脑中又回荡起小九最后给她的答案。 “元尊名讳,祈明渊。” 如果他真的复生,会是谁?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元尊一生(万万载以前的过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每一刻都是煎熬。 仙莱岛外的海域上飞满修士,海面上亦漂来无数舟船法宝, 无数修士齐至。六宗三海的修士并梵天界的修士以最快的速度逐一赶来,境界皆在元婴以上,磅礴的仙力如同海浪般涌动于仙莱岛四周。 以梵天为首,六宗三海的宗主已令至玉昆全境,修士间的、门派间的、山与山之间以及宗门之间的所有明争暗斗,都在这一刻暂时停止,玉昆进入难得的平静,而起因是一场未知的可怕灾劫。 放眼望去, 各色虹芒交错而起,将仙莱岛外的海面和天空印得瑰丽无比。很多平时在玉昆难得一见的上修们, 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若不是大难临头,这情景倒仿如修仙界最盛大的朝圣。 可即便如此,也仍旧无法阻止情况的恶化。 哪怕萤雪体内封存的魔物暂时被压制, 可肉芝的香气也依旧以悄无声息的方式向玉昆扩散, 贺无欢的法阵, 只能减缓魔气聚集的速度, 却无法彻底清除。 长时间的持阵与如此强大的魔物对峙, 巨大的虚莲光芒愈发耀眼,可她的脸色却愈发苍白,与莲光成鲜明对比, 四周赶来的修士一部分将灵气度予贺无欢助她持阵,另一部分则严阵以待, 防止肉芝破关,魔气爆冲。 萤雪仍被关在叶司韶的法阵中, 一遍又一遍运转着天衍咒以保持最后这一缕神智,避免陷入混沌境地,彻底失去控制。 一声低而细的啜泣声传来,他睁了睁眼,血色满布的光线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那人趴在金光所成的屏障后,正巴巴看着他直哭。他动了动蜷缩的身体,缓慢地靠了过去。 也不知为何,尽管对方的模样模模糊糊,但他心里依旧浮现出一个名字。 不是师姐,只是个仅有数面之缘的人。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人是林清沅。 “沅沅?”高崖上的南棠不知几时飞落金光之外,抚上林清沅的肩头。 林清沅听到有人叫自己,用力揉揉眼睛,才睁着通红的眼转头望向南棠。她在仙莱殿内听完小九向众修作出的解释,按着师父嘱咐,飞到此处查看,可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替他难过。 “他……太痛苦了。”林清沅哽咽道。 从她第一次听说肉芝仙食的炼制之法时起,她就对成为肉芝活壤的人充满同情,可她从未想到,一个活生生的肉芝就在自己身边。他们曾在星罗界祈族的祭台里谈论过关于肉芝之事,也曾在黑魇来临之际同生共死过……可就是这样一个冷冰冰,似乎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却承受着如此痛苦的折磨,她无法想象。 金屏中的萤雪似乎听到她哽咽的声音,隔着屏障抬起妖化的手,仿佛想要拭去她的泪水。 就这简单的举动,又让林清沅啜泣起来,肩头耸动不停。萤雪抬头,以血眸望向南棠,向她求助,那双混沌不堪的眼睛里似乎有丝无可奈何与迷惑。 她在哭什么?又为何而哭?有什么好哭的?他无法明白。 “沅沅,别难过。”南棠轻声道。 林清沅再度揉揉眼,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丝羞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泣,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南棠道友,我没事……我只是……” “我明白。”南棠摇摇头,阻止了她的解释。林清沅拥有天生慈悲心,她对世间苦痛的共情力远远高于他人,会为萤雪落泪并不奇怪。 林清沅拍拍脸颊,振作精神,刚要问南棠话,一阵尖锐的异响却从金色屏障上发出,二人同时一惊,朝着萤雪望去。 萤雪在金光后蜷成一圈,眉心紧皱,妖爪不知疼痛地刮过金色屏障,双眸紧紧盯着南棠。这番异动也让四周的修士跟着紧张,以为他有冲破樊笼的打算,都纷纷望来。南棠拉开林清沅,与萤雪对视。 血红的眼眸,布满急切,额间血筋爆起。 “师弟,你有话要与我说?”南棠想了想,问道。 萤雪以一手捂住心口,另一手再度按上屏障,不顾屏障上频闪的金光灼出的剧痛,用力划过,血红的唇动了动,微弱的声音传出。 “夜烛……” 含糊不清的话语却让南棠一怔。 “夜烛怎么了?”她听到名字,却没有听清后文。 惊急痛苦之下,萤雪神色渐露暴躁,敲击金色屏障的动作越来越猛烈。 “夜烛……正在消失……救他……”林清沅看着他的唇形,从他含糊不清的声音里慢慢读出他说的内容,又解释道,“南棠道友,夜烛是他的孪生哥哥吗?双生子之间,是有些血脉感应的,此前他就是感应到他在落星壑里出事才进的落星壑,这次恐怕也是。” 符铃已碎,南棠本正陷于夜烛殒身的恐惧之中,此时闻言也不知是该喜该惊,她不知道萤雪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夜烛还活着,是吗? 萤雪的情绪似乎因为感应到夜烛而变得越发狂暴,他不断拍击金色屏障,四周警惕的修士越来越多,南棠攥攥拳,定住心,道:“师弟别急!我会救他,也会救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救你们!” 声音透过金色屏障传入萤雪耳中,他缓缓收回妖爪,再度蜷成一团,浮在半空。 南棠看了眼仙莱岛外的海域,只将眸色一敛,忽然间纵身掠起,化作一束青光扎进海水中。 春种之力似倾巢而发,融入水,融于土,融于天地草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在星罗界时,她曾藉由十方古阵与星罗界相融,窥探到留在星罗界的草木山石间来自万万载以前的记忆,如果这里是祈明渊的葬身之地,她想……她也许可以去见见他。 句芒春种、十方古阵、肉芝仙食,这一切的一切,都源来由他亲手创立的古老祈族,也许,他会有答案。 她虽不知道这附近有没十方古阵,但如今以她的修为,便是十方古阵不在眼前,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借力。 如此想着,她暂抛杂念,化身万物。 很快的,浮鲸海上便有一处地方绽起青光,巨大法阵渐渐万丈之深的海底浮起,光芒直透无尽黑暗,将整座炽冰禁狱都笼在其间。 她借春种传音于山海,窥探那万万载之前的人事。 海水的声音变成了喁喁私语,恐怖的魔气消失不见,一切的混乱归于安宁,亘古不变的这颗星辰,承载着万万载的演变,被山川湖海记在其中。 南棠重获感觉之时,身边波澜壮阔的海域,已成千山万峦。在万万年以前,浮鲸海……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山风穿林,吹得山头临崖而立的两个人衣裳猎猎作响。 这二人背对她而站,互相搭着彼此的肩膀,衣着皆是凡人打扮,很普通,笑声明亮,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才拥有的飞扬意气,大言不惭地说着抱负,胸怀壮阔。 “谢逍,你看着吧,这个地方终会在你我手中成为受万世供奉的城池,凡人的庇护之地,到时候,那些修士再不敢随意欺凌弱小,我们也不必再臣服于他们,然后,我就可以驾仙舟探寻星河瀚海,连仙人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话别说太大,要是你做不到怎么办?” “做不到……就罚我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这个威胁没有意义,你本来也没准备成家。” “那就……罚我兄弟一辈找不到媳妇?” 对方一愣,笑骂道:“祈明渊!” 那笑声散在风中,随风而远,连绵起伏的山峦渐渐改变,在这崇山峻岭间建起庞大的城池,凡人与低修散布其间,而城池的远处,却是尘烟四起,火光连连,征战不歇。 南棠见过这座城池——这是古祈族人的城池,后世称其星罗界。 城池正东方的宫宇飞岩之上,有两人背光站在十二个修士正前方。 “我等愿随祈尊之姓,誓死忠于祈族,追随祈尊。”也不知说了什么,十二修士朝着那二人长揖到底。 “还有我……”并肩相立的两人,有一个人退开半步,亦要长揖。 “谢逍,你乃我挚友!”那人连忙扶起谢逍,又道,“各位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无需如此!” “不一样,既立你为主,入你祈族,我们自当放弃过往,效忠于你!”谢逍道。 少年的清亮嗓音已改,化作低沉内敛的声音,漫长岁月过去…… 征战似乎永无止境,九寰大地到处都是焦土,痛苦的哭泣仿佛从每个角落传来,不论是凡人亦或是修士,都饱受折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改变了整个九寰。 星月之夜,庞大仙舟浮于半空,曾经的少年负手立于船舷,遥望天地,陷入沉思。 “怎么?你在后悔?你想和修士和解?”有人从后踱到他身侧,“祈明渊,你别忘了,为了今日我们付出过什么?我的妻儿,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 他没开口反驳,依旧静静看着远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祈明渊,你不是想探寻星河瀚海?待九寰平定,我再随你远征星域,可好?”见他不语,那人便又放柔语气。 星河瀚海,曾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 倥偬岁月又是十余载,天火忽降,陨星飞坠,九寰全境地动,异星魔物随着陨星降临九寰,引得凡修剧荡,祈尊预言将有毁天灭地的灾劫发生,终令灭仙改为梵天,于祈族都城之北建成梵天境,至此,凡修共对灾劫。 少年不再,着紫袍,气势万均,高高站在梵天十三重阶之上受众修与凡人拜礼,光芒模糊了他的面容。满殿俯首的人里,只有谢逍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二人之间如有天堑。 时光匆促,仙丹灵药虽可保人容颜不老,却无法让人得长生,生老病死,是所有凡人必经之关。祈明渊也不例外,他的精力会耗尽,他的身体会衰败,他会被病痛折磨…… 光芒黯淡的洞室内,谢逍端来血一样的药汁,喂到昏睡的人嘴边。 血色沾唇那个瞬间,他醒来,将谢逍手中药碗震碎于地。凌乱的长发覆颊,他捂着唇用力地嗽起,愤怒的声音响彻整间洞室。 “别给我吃这恶心的东西!谢逍,我早就说过,不允许你们炼制肉芝!你非但不听劝言,反将陨星上那些万邪之物私存西境,你到底要做什么?” 肉芝之种、冥萤之巢,还有无数随着陨星而落的不为人知的异星之物,都被谢逍私自藏起,别以为他不知道! 谢逍攥了攥拳:“你都快死了,还说这些?凡人寿元不过百年,即便有仙丹灵药,也不过缓你数十年光阴。没有时间,你拿什么去实现你那些星河瀚海的抱负?恐怕你连梵天界的结局都看不到!” “这不需要你操心!”他从榻上起来,咳得几乎要将脏腑呕出,“梵天界什么结局?谢逍,九寰已经生灵涂炭,再经不起折腾了……” “你用天劫骗得那些修士和凡人和解,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我顾念你我之间交情,好心给你续命,你不想活,就算了。”谢逍冷笑数声,拂袖离去。 天劫……哪来什么天劫? 那不过是祈明渊为了让修士与凡人之间达成和解,还九寰仙界一个宁静编造的谎言罢了。 只有共同面对的巨大灾劫,才可消弥这里的战火。 南棠神识浮于半空,看着蹲在地上,长发覆面的男人,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难以言喻的巨大疲倦。 他太累了,累到想一睡不起。 可他还不能放手。 因为,九寰的劫难,才刚刚出现。 “祈明渊!”暴怒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冲入静谧的洞室中。 白发满头的男人睁眼,看着眼前的人,似乎笑了笑。 “是你下令将所有重器封入梵天境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逍质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的。”他平静回答着。 谢逍怒极,飞身上前掐住他的脖颈,他已虚弱不堪,顺势倒在榻上。 “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的!”性命在他人手中,他却半点不惊,“你若要杀我,早就可以动手。” “祈明渊!”谢逍咬牙切齿喊出他的名字,“我不想像你这般苟延残喘活在世上!当年是你将我拉入灭仙祈族,是你给我描绘了理想中的盛世画卷,为此我失去了所有,可最终你却为了你那点可笑的慈悲怜悯,背叛了我们?!” 他因为愤怒而剧烈喘/息着,顿了顿才又道:“这些,是你欠我的!” 祈明渊乱发覆面,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薄刃,无声无息划过。 寒光闪起,谢逍只觉喉间一冷,凭借本能向后一避,刀刃自他颈间划过,留下一道细痕,削去半缕发丝,割破他的袖袍。 “你想杀我?”谢逍的声音却彻底冷了下来,看着那半缕飘落的发与残破的袖袍,“好……祈明渊,你听着,我当然不会杀你,我也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看到我是如何实现你当初的承诺!” 语毕,他转身离去。 薄刃当啷落地,祈明渊颓然而倒,他已油尽灯枯。 封印了灭仙重器,还不够……不够…… 四十九盏青灯燃起,围在盘膝而坐的白发男人身侧,面对着洞室之中跪成一片的人,神情平静。 殚精竭虑的一辈子,终于到头了。 “尊上,您将重器封印,那以后我们这些凡人低修该如何是好?” “我这还有件世间独一无二的绝杀之器,比那些重器更加强大。我将它传授予诸位,若他日再临当年局面,便可启无而杀。”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垂着头道,面容笼于一片阴影里。 “是何器?”座下的人纷纷抬头,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是无,梵天之无。梵天界至高无上的象征,广袤星宙,无限可能,超越相像的认知……在这世间,有一样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 他说着渐渐抬起头,垂落的苍白发丝之下,掩着张清俊无双的病容,他唇角扬起,露出一抹明亮的笑,以指尖点向自己的额头。依稀之间,还是当年站在崇山峻岭间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隔着这漫长的万载岁月,望向人群尽处,似看到南棠般,与她对望。 几点星光自他眼中亮起,而后熄灭,归于沉寂。 山海啸声响起,如同天星陨落,天地悲泣。 祈明渊死后的第十年,星河倒倾,烈日融城,天星坠落,星域互撞,九寰三分…… 只是谁也不知这仙史上所描绘的惨烈“天劫”,出自祈明渊之手。为了是将星域异魔自九寰驱离,保九寰众生之平安,他选择了与南棠当初在星罗界面对黑魇时的同样做法,将关着异魔的西境从九寰割离。 由此,引发了九寰剧烈动荡。 重器与异魔皆失,谢逍心有不甘,将祈族人由都城骗去九寰以北,以祈族旧址为隔,借着九寰动荡之力,将九寰南北对分,与梵天界割席。 至此,九寰三分为玉昆、赤冕,以及那个藏着无数星域异魔的……第三星。 南棠霍地睁眼,已是满眼泪水。 那个焚躯散灰于浮鲸的人,和夜烛一模一样。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何为无(以魔攻魔。...) 夜不知何时再度降临, 时间又过去三日。 南棠抹了把脸,分不清泪水和海水, 海浪起伏,带着她上上下下地浮沉,远处的夜空与仙莱附近长明的光芒以及海面上满目缭乱的虹芒,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光怪陆离。 法阵的金芒仍旧覆盖于落星壑之上。这里正是当初祈族都城的位置,祈族的都城连接着赤冕与玉昆两地,断开之后,这座都城化作星罗界漂流于星域之间,而在这里则出现了连接赤冕和玉昆的空间裂隙, 唤之落星壑。 恍恍惚惚间,她像做了场无比漫长的梦。 用短暂的时间回溯万万年前元尊的一生, 南棠的心绪也随之起伏如海。眼中的泪水, 不知是为这位以凡躯逆天而为,最终却归于平凡的元尊而落,还是因为他与夜烛那几乎一样的脸庞与笑容。 夜烛像他吗?像。 他们的形容举止很像, 一颦一笑几乎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身上透出的气息也相似, 不管活了多久, 总会不经意间透露出那么一点少年的张扬, 或笑或怒,不够沉稳也不够内敛。 但他们又不像。夜烛没有祈明渊与生俱来的天慧,也没有他的志向和抱负, 他的天地与祈明渊相比其实很小,唯一的心愿, 就是解决肉芝仙食的问题,然后以原身与她重逢, 如此而已。若真有那么一丝相似之处,那就是对待炼制肉芝仙食的这件事,他和祈明渊有着如出一辙的慈悲。 而这份慈悲,不管经历多漫长的岁月,也不论经历多少杀戳,都无法抹杀。 南棠无法确定,夜烛是不是复生的祈明渊,但她可以肯定,夜烛和萤雪的存在,一定都和祈明渊有关,而夜烛那位留在赤冕的师父,那位将他从小囚禁于仙舟,又将他送入仙魔关屠魔的天逍老祖谢清留,若是她没料错,就是祈族的第十三人,也是祈明渊的一生挚友谢逍。 祈族追随元尊的十三人,个个都是天纵之才,其中尤以谢逍为最,他的能力并不逊色于祈明渊,在灭仙界长达数十载与修士对抗的过程中,谢逍也曾无数次力挽狂澜,建下累累战功,以酷烈的手段镇压过无数修士。 对比祈明渊,他才是灭仙界最让修士恐惧的人。 这样一个人满怀不甘怨恨以及那未曾实现的野心抱负,炼制肉芝,藏匿异星魔物,将赤冕从九寰割裂……从万万年前活到现在,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饲无灭仙,元尊始归”? 思及此,南棠看了眼萤雪。 他殒身前的那句话和那个动作—— “有一样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 无,到底是什么? ———— 这无数个疑惑,都是在南棠睁眼的瞬间涌入她脑海中,但未及她想出答案,腰间的传音玉便闪起一阵急光。 她从海中跃起,落到仙莱岛上时,湿透的衣裳与长发已被术法烘干。 “师叔!掌门入魔了!”传音来自嫣华,听得出来她边喘/息边说,语气很急,“长渊附近魔气涌动,法阵已经无法安抚,全部都跟着掌门往浮鲸方向掠去,我们控制不住!” 南棠一惊。 “师兄的心魔发作?”她问道。 嫣华的回音来得很快:“不是心魔。掌门身上的魔,乃是昔年屠戮重虚宫的邱缠心!另外,重虚宫那边亦传音过来,当初你借十方古阵封印众魔的山体已经开始崩塌,万仙尊留下的禁制已经被冲破,血狱魔池的禁制也保不住,所有魔物悉数逃出,眠龙大乱……” 南棠眉头已然紧拧,长渊离此十万八千里之遥,这才几天时间,肉芝的引魔香就已经扩散到悲雪地界了?!这岂非意味着玉昆全境几乎全都被肉芝魔香笼罩,然而绝大部分的上修却都集中到浮鲸海,玉昆其他地方只剩结丹期的修士把守,若各地魔物倾巢而出,这些金丹修士根本不是对手,完全无法阻止浮鲸海的魔气聚集,大部分山门应都失守了。 仙莱殿前已经站满修士,就连小九亦与其他修士并肩浮身殿前半空,神情紧凝地眺望萤雪上空的黑云。由魔气所聚的黑云已经完全笼罩仙莱海域上空,一眼望去天空黑沉。 眼下时辰本非夜晚,可天上已无一丝天光。 砰—— 远处忽有持阵的修士从半空坠落海里,四周响起几声惊呼,还没等将那道友救起,立刻又有修士坠落海中。魔气开始反噬,这些协助贺无欢持阵的修士修为稍弱的已经支撑不住,一个接一个从天上坠落,其余修士也如摇摇欲坠的天星。 炽亮的莲光亦开始闪动,贺无欢的眼耳口鼻开始往外渗出鲜血,这是度魔阵不稳的征兆。如果四野的魔物再倾巢而至,这个法阵要不了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叶司韶的合魂阵还没完成,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群龙无首,众修皆惶。 南棠飞落金色屏障之前,萤雪蜷缩半空,身上的血纹已经由红转黑,胸前洞开的豁口里伸出的触须已经在他下方盘成两圈,拦在落星壑入口的法阵已经浮现裂纹,无数冥萤正从裂纹间缓缓爬出。 情况恶化得让人措手不及,连应对之法都没有想好。 林清沅依然守在屏障外侧,见到南棠归来忙道:“南棠道友,你来看!” 南棠面色冷凝地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所指的目光望去。 林清沅所指之处,正是萤雪胸前洞开的伤口,那里被贺无欢打伤之后,伤口慢慢撕裂扩大,黑魇的触须就这里源源不绝向外伸出,几缕青光却游移在伤口位置处,时不时窜过。 “这是……”南棠盯着那几缕微弱的青光,忖道,“我的本源生气。” “我观察很久了,这些青光好像在修复他身上的伤口。”林清沅道。 南棠不语。萤雪刚受伤的时候,她确曾向他体内注入大量生气替他恢复,但这次不同以往,她的生气注入他体内后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以为是萤雪魔化后的躯窍与人不同,不能承受本源生气之力,是以没有在意,但眼下看来,并非这么一回事。 这几缕青光看起来虽然微弱,可是生气本是无形之物,能够化出实形,首先就必须非常庞大以及浓郁,才能达到,她注入萤雪体内的本源生气,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而这看似微弱的青光,恰恰证明这股生气的庞大程度。 “黑魇也变大了……”南棠垂头看着这条触须,她记得夜烛提到过,有人以黑魇主体喂食萤雪,现在看来这个喂食萤雪的人正是叶司韶。星罗界黑魇强大,没人可以对付,但叶司韶带走了白潮,他手上的黑魇主体应该取自白潮体内那一小段黑魇。 从星罗界到现在,也才过了一年多时间,黑魇的生长速度不至于这么快。 除非……萤雪体内的肉芝可以加快这些东西的生长速度,也正因此才导致魔物的疯狂涌动,而这其中,也包括了她的本源生气。 思及此,南棠双眸陡然一亮,摊开手掌,催动春种之力,抽取了尽可能多的本源生气,将这股生气压缩在掌中,聚成一枚鸽蛋大小的泛着青光的种子。 “南棠道友,你这是要……”林清沅看着那枚青翠欲滴的种子,感受到其上传来的浓郁生气,不禁问道。 南棠深吸口气,将这枚种子打向萤雪。 这是她以所有力量所能聚成的最浓郁生气,但愿能够如她所猜想得那般。 “是我的本源生气浓聚而成的生种,他既是活壤,便有育种之力。”南棠来不及细说自己的发现,只简单解释一句,又叮嘱道,“沅沅,你看住他,别让他被体内魔物反噬,失去心智。只要他还在,这一切尚可控制,若是连他也不在……” 说至此,南棠摇摇头,如果萤雪完全失控,那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就算她的猜测没错,生种埋入活壤也需要时间成长,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得保住萤雪。 林清沅重重点头:“我知道,我会尽力。” 远处又是接二连三的坠海声传来,情势越发危急,南棠看了眼落星壑,逼着自己冷静去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 铮—— 一声清脆的金铁之音响起,龙影剑再度出鞘,顾灵风的虚影浮于剑上。 “虞南棠……这里的香气太浓烈……”他的声音不太稳,剑刃也随之嗡嗡震动。 南棠一把攥住剑柄,几道青光如藤蔓般缠上龙影剑,将他紧紧束缚住。 “还撑得住吗?”南棠问道。 “我撑不撑得住已经不重要了,你看那里!”顾灵风遥指远空。 漆黑无边的黑暗边缘,更加浓重的黑色,似魔爪般探来,朝着这里飞快靠近,海面卷起飓风,玉昆各地倾巢而出的魔物,已经赶到。 海面上的法宝虹芒动了动,修士们已然发现异动,开始抽调人手迎战这些魔物,可魔物数量巨大,且源源不绝,修士们顾得魔物,便顾不上贺无欢的大阵,更顾不上萤雪的情况,一时间陷入混乱。 南棠执剑腾身半空,挽了个剑花,忽道:“顾灵风,这些魔物,可认你那烈魔令?” 顾灵风一怔,顿时醒转:“烈魔令有号令群魔之威,可这些魔物失去理智,我不知道管不管用。” “认就可以,估且一试吧。”南棠点头,又朝着仙莱岛处遥遥道,“小九师叔,魔物暂交我来对付,你守岛,待师父出关!” “好——”小九的声音远远传来,回得干脆。 南棠没等他回答,早就如同一阵风般迎向群魔。 ———— 海与陆的交界处,已被魔物占据。 触目所及皆为魔,有低智的劣等魔物,亦有被魔物附身的修士,黑漆漆一片覆盖了整条海岸线。几道剑光与法宝虹芒闪起,几个修士正在拼命阻止这些魔物入海,后面赶到的修士们加入战局,开山裂地的声音响起,地面颤动不休,可依旧无法阻止大批魔物的涌动。 修士们的力量杯水车薪,只能边打边退。 身边的一切,似乎只剩绝望的黑暗与刺眼的红,天地蒙上重重阴影,魔物前仆后继地冲向海里,如果一层层黑浪。 就在这魔意冲天的关头,一道青光倏地亮起,而后化作无数道生气,注入在场所有修士背心之中,力竭的修士顿觉清明,转头望去,只见青光中飞来个女修。 “你们退后。”女修眉目俱厉,声音泛冷,飞至众修身前,杀气四溢。 众修中有人认出她来,见她竟打算以一己之力力抗群魔,不免担忧,群魔并不给他们对话的机会,见来了强悍的对手,无数魔物同时涌来,龙影剑随之劈落,一道剑横扫而出,将面前的魔物荡开,黑暗里却有道人影突然跃起,带着强大且熟稔的魔气朝着她攻去。 “死,都给我死!”那人疯了般低吼着,扑向南棠面门。 南棠不退不避,身前一道黑光闪起,小小的令牌浮于胸前,那人倏地停步,歪了头迷惑地看着这面小令牌。 “烈魔令在此,我乃烈魔新皇。”冰冷的声音由上而下,随着烈魔令绽开的威力顷刻间覆盖了整条海岸线。 魔物有了片刻的沉寂。 南棠面前那人却抱住了头从半空落下,一道虚影自他身上飞出,浮于他身后,盯着那枚烈魔令。 “邱缠心,可还记得我?”南棠看着熟悉的虚影冷道。 “你……是你……”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邱缠心的虚影勉强维持着理智,认出了眼前之人。 数十年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将她困在了重虚的山峦之间。 可如今,她成了魔皇。 “邱缠心,你原为魔皇麾下三将之一,见了烈魔令,为何不拜?”森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邱缠心看着高高在上的执令人,眼神数度迷乱,但到底修为高,虽受魔香影响,理智未全失,烈魔令的威慑力依旧在,她狠狠咬牙,而后凌空跪地,连带着地上抱着头的人亦同时跪落。 “我以为魔皇之尊下令,所有魔物不得度海!邱缠心,我要你集结你所能集结的一切魔军,阻止魔物度海,若有违令,杀无赦!”南棠的声音再度传遍整个海岸,语毕她又向邱缠心道,“不管为了你们魔修,还是为了玉昆修士,这一关你得守住,否则你们就都是活壤的祭品!” 说完这些,她飞身而落,蹲到那人而前,扬手便是一道生气注入他眉心。 “江止,是我!” 江止已然血红的眼睛略现清明,看到了最想看到也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南棠……我入魔了,杀了我,快点!” 南棠摇头:“师兄,你得帮我,帮我拦住这些魔物,别让它们度海!” 江止这才浑浑噩噩地望向四周,想起人在长渊时收到的消息,他没想到局势已经坏到这般地步。他看着南棠的目光,紧咬牙关,以最后一丝清明强令自己站起,身后的邱缠心虚影晃了晃,倏地没进他的体内。 “知道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而后,江止再无犹豫,飞身而起,面对群魔。 南棠亦无犹豫祭起烈魔令,将鬼关图开启。 血色浪花翻溅,溟兽劈海浮升,自那鬼关图中飞出,出现在众修面前。 南棠飞落溟兽头上,回头朝着仙莱岛望去。 以魔攻魔,希望能够再争取一点时间。 退到南棠身后的修士们便瞧着刚才还与自己斗法的魔物,已然分作两派互相厮斗,南棠手执龙影剑浮身魔物之间,剑过之处,魔物殒命。短暂的失神过后,修士再无犹豫,站在南棠之后,阻拦着零星冲出重关的失智魔物。 以南棠为界,魔与仙携手的这一幕,在无数年以后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传说,只是在这一刻,于他们而言,只剩下生死二字。 混乱的厮杀也不知持续了多久,仙莱岛处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南棠腰间传音玉再度闪起。 “老叶出关,赤冕炼萤雪为无,借无之力灭仙,元尊连同灭仙界复归,仙凡之战再启。” 很简短的一句话,是叶司韶从裴玄熙的记忆获得的消息。 南棠手中龙影剑一停,飞身远处,远望仙莱岛。 萤雪是无? 不对,元尊那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肉芝为“无” 那“无”会是什么? “在这世间,有一样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 祈明渊临终之时那句话,那个动作,那个笑容再度浮现南棠心头。 她心中陡然一震,似乎想通了什么。 萤雪不是“无”,祈明渊口中的“无”,也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重器,他说的是—— 他自己。 亦或者说,是他的脑、思想、见识,这世间一切智慧的源泉。 祈明渊的存在,就是这个“无”,而如今,变成夜烛。 谢逍真正在炼的,是元尊。 元尊为无,无既元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三千化神(纵有十万筑基,如何对抗三...) 南棠被自己脑中突然窜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一只魔物破出重围朝着仙莱岛掠去, 她凌空挥剑,斩落那只魔物, 下意识再度望向萤雪的方向。仙莱岛上的黑云被一片金光照亮,啸声远远传来,海面上的风刮得更加猛烈,磅礴仙力狂涌,从仙莱岛处向四海弥散。 叶司韶既已出关,必然开始主持大局应对眼前危急。 南棠只觉得不对劲,她那突如其来的念头匪夷所思,与叶司韶自裴玄熙的经历中探得的消息并不一致。可师父的消息用藉由合魂术取自裴玄熙的经历, 那必然是裴玄熙亲身所历之事,也无法做假。 不过合魂术既然成功, 叶司韶必然探得当时落星壑内发生的情况, 她心里又是一喜,至少可以知道夜烛在落星壑里遇到什么危险了。 如此想着,她向叶司韶发去传音。 然而回复她的依旧是小九:“老叶说, 你那位朋友在落星壑内是被裴玄熙偷袭所伤, 重创元神昏迷于落星壑中。得手之后, 裴玄熙被萤雪带回玉昆, 他并不知道你那朋友如今下落。裴玄熙入赤冕后没几年便被赤冕的祈族人所捕, 关在赤冕巫岭,后来被下了极其厉害的摄魂术,受人摆布, 唯一探知到的就是有人在赤冕炼制肉芝为‘无’,作为对付玉昆的杀器, 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元尊。” 南棠还想问什么,小九却道:“南棠, 我知你关心你朋友下落,落星壑的事确有蹊跷,但这些需容后再议。老叶因合魂术的关系受裴玄熙身上摄魂术影响,如今元神极其不稳,还要勉强主持大局,已无余力。当务之急,是应对‘无’之危险。” “我明白了。”话已至此,南棠不能再说什么,只问他,“师父打算如何对付肉芝?” “本来老叶是打算将‘无’化为己用,但眼下已是不能。浮鲸乃是梵天旧址,这里留有早年元尊亲自炼制的用以对抗外敌的梵天困生禁阵,集所有上修之力可以开启,将肉芝送入时空裂隙绞杀。” “那萤雪呢?”南棠急道。 “萤雪……抱歉。”小九长长叹息一声,复又冷道,“南棠,群魔来袭,你就留在那里守关,不必再往仙莱岛来。这是你师父的意思。” 南棠一怔,传音玉的光芒渐渐黯淡,那边已经收起传音,不再与她对话。虽然知道叶司韶之意出自好心,不愿叫她亲眼目睹萤雪被绞杀,但依旧难止她心中抽痛。 昔日种种如浮光掠影,所有错的对的皆化云烟,只剩萤雪那一声“师姐……”萦绕耳畔。 仙莱岛处忽然间金光大作,一道暗紫色电光劈过黑云,在天际撕开巨隙,浩浩仙力化作无上威压,自仙莱岛处涌来,惊得南棠回神。 梵天困生阵已启。 南棠看着远空渐渐向外扩大的金光,闭上眼深吸口气,阻止此刻泛滥的痛意与纷繁复杂的心情。 她答应过萤雪,要救他兄弟二人的。 她不能失控。 按照叶司韶所探得的消息,赤冕应该很早就发现萤雪逃到玉昆之事,作为祈族主事人的谢清留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南棠从夜烛那里得到的消息却是,谢清留对于萤雪出逃的事一无所知,甚至逼迫夜烛找回萤雪。 这便对不上了。 除非……谢清留说的是假话。她早知萤雪的下落,却装作不知,甚至通过夜烛、萤雪和裴玄熙误导所有人,萤雪是被夜烛救下后误打误撞逃到玉昆的。可她为什么要说这个假话?难道,萤雪并非误打误撞才逃到玉昆,而是被谢清留故意放入玉昆的。 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将萤雪放入玉昆,然后误导所有人,肉芝仙食就是“无”? 是的,误异。 从万万年前的回忆来看,元尊绝非以“肉芝”炼无之人,甚至于他都不是炼制肉芝的人,那为何所有人都认定萤雪就是元尊所创专门用来对付修士的“无”?从最初的怀疑到如今的笃定,就连对元尊推崇备至的叶司韶也深信不疑。 仔细回溯,所有关于萤雪、肉芝仙食以及元尊的消息都是从裴玄熙那里传回来的,包括今日的合魂术。经历无法造假,但传递给裴玄熙的消息也许有假,以至不论是裴玄熙本人,亦或是以合魂术探查,所得到的都是萤雪为“无”的结论。 当时夜烛在落星壑里,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他们当时在查关于祈族之事,他说过,落星壑的深渊山壁上有十二个非人非鬼非魔非妖的东西,极可能是当年那十二个祈族人,而后他便出了事,裴玄熙被受感应而来的萤雪带回玉昆,进一步证实肉芝为“无”。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似乎都为了让玉昆的修士们将目标集中在萤雪身上。 而能够完成这些事的,除了夜烛的师父谢清留外,似乎不作第二人想。 难道……谢清留没死? 她让所有人以萤雪为目标又为了什么? 思及此,南棠再将目光望向远空,回归到最开始那个猜测。 如果元尊才是谢清留所炼的真正的“无”,那么谢清留此举的真正目的应该是祈明渊,亦或是从祈明渊身上能够得到的东西—— 炽冰禁狱! 忽然之间,南棠想到了这个地方。 炽冰禁狱里面所封存的,才是真正对付修士的无数重器,而除了祈明渊本人,炽冰禁狱没人可以打开! 裴玄熙传回的那句话“赤冕炼萤雪为无,借无之力灭仙,元尊连同灭仙界复归,仙凡之战再启”——“仙凡之战再启”是真,“元尊与灭仙界复归”也是真,“炼萤雪为无,借无之力灭仙”则为假! 这世间,根本就没有“无”! 那只是祈明渊当年用来安慰祈族人,并且让修士们投鼠忌器,维持两界平衡的假话而已。 天劫是假,“无”也不存在—— 祈明渊这个骗子! ———— 南棠一边想,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朝仙莱岛掠去。 她必需尽早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可小九和叶司韶都不收她的传音。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谢清留必留后手,等的应该就是这一刻。所有上修以萤雪为目标开启浮鲸岛的梵天困生禁阵,正是玉昆防御最薄弱的时刻,如果赤冕的修士在这个时候入侵…… 她不敢往后继续想,只朝着仙莱岛掠去,可还没等靠近仙莱岛,忽然间海面上生起一道巨大的无形之障,将仙莱的海域与浮鲸海切开,包括仙莱岛在内,困着萤雪的大阵、所有修士,均被这无形屏障包裹在内,天际裂隙扩大,像张巨嘴,无数细微的幽电自裂隙间闪过,如同可怕的獠牙,能撕碎世间一切。 这屏障是道强大结界,南棠被挡在外面,她听不到结界内的任何声音,只能看着数千修士飞到半空,各自掐诀,一道又一道的灵力自他们的身上汇入仙莱岛。以仙莱岛为中心,被困在结界内的一切都跟着缓缓飞到高空,海面上只留下盖着落星壑入口的金阵。 萤雪似乎察觉到天空中传来的可怕杀气,变得暴躁不安,开始撞击着金光所成的囚笼,铁链一根接一根断裂…… 南棠别无他法,只能向林清沅发去传音:“沅沅,告诉我师父,让他停下梵天困生阵!不要杀萤雪,他不是‘无’,肉芝可以控制的!赤冕的目标是炽冰禁狱!” ———— 林清沅就站在萤雪的附近,看着金笼内失去控制的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凭心而论,她不想看着萤雪死,但萤雪不死,肉芝造成的危险就无法解决,会有更多的人因为他而死。东慈斋只教过她以苍生为己任,却没教过她,救一个人和救很多人,她该如何选择。 金笼中不断有巨大声音响起,萤雪开始撞击金光,一双血红的眼眸却紧紧望着林清沅,他已经说不出话,只凭着本能行事。 南棠的传音就在这样的境地中传到林清沅耳边。 但林清沅也没有办法,梵天困生阵集所有修士之力,一旦开启,短时间无法关闭,更何况以她的地位也无法说服叶司韶和贺无欢。 林清沅拿着传音玉,眼眶泛红,也许南棠真的有办法救萤雪,毕竟萤雪伤口里的青光已经越来越亮,黑魇的触须则越来越小,他的伤口似乎在慢慢恢复…… 她劝不了众修,也救不了萤雪,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困着萤雪的金笼终于破碎,黑魇触须缠上她脖颈的瞬间,林清沅祭出慈莲仙心。 “送给你,希望此物可以保住你最后一丝清明。” 那朵巴掌大小的莲花,从她胸前径直没入萤雪眉间。 ———— 南棠已无他法,她咬咬牙,催动春种运转灵源,以虚土为介,借水为器,准备打碎这个结界,闯进梵天困生阵中阻止叶司韶。 汹涌的海水从海中化作巨掌拍向结界,然而还没等海水撞上结界,一股巨大的力量由海中央向四周绽开,南棠所聚的巨掌顷刻间化为海水,她亦被震出数丈。 一道黑光从落星壑正中冲天而起,覆盖于落星壑入口处的法阵霎时间破碎,虫巢剧烈翻涌,漩涡疯狂转动,渐渐打开一个巨大出口,一艘船从虫巢的正中探出,缓缓飞起。 那艘船,南棠见过好几次。 星河仙舟,乃是元尊祈明渊之物。 南棠大震,浮身半空,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了这艘囚禁了夜烛千年之久的星河仙舟,像在虚空所见那般。 白袍的男人站在船舷,俯瞰天地,无数修士紧随其后,自落星壑里飞出,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海域。 “祈明渊,从今日起,我才是元尊,而你,只是我手中一件武器。打开炽冰禁狱,否则……我就让玉昆的修士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谢清留的声音响起。 三千化神军已至,而玉昆只剩下筑基期的修士。 纵有十万筑基,如何对抗三千化神?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因生而存(句芒春种,十方古阵,是祈...) 叶司韶的法阵被打破, 金光支离破碎,与冥萤交错飞在半空, 宛如飞舞的星河。巨大的仙舟漂浮在满天错光之间,如同穿越绵长的时光,从万万年前而来。数不清的黑甲修士排列整齐地围在仙舟四周,庞大的仙威与浓重杀气席卷四海。和玉昆的修士不同,这些修士个个面容冷峻,眼神肃杀,身上没有一丝修士的仙气,像无数柄立在海上的刀剑。 与其称他们为修士, 不如称他们为战修,被谢清留专门培养出的战修。 战修的境界绝大多数都在化神期以上, 约有三千人, 而在玉昆的化神期以上修士,全部加起来也没超过两千人。这个规模的战修,就算玉昆的上修们都在, 也不见得打得过, 更何况如今因为对付肉芝仙食, 玉昆大部分上修都在梵天困生阵中, 而梵天困生阵又是玉昆的最后一道防御, 现在也已不存。 祈族的战修如入无人之境。 南棠退了又退,心头已从最初见到夜烛的惊喜化作惊骇。夜烛尚安好,她心头大石落下, 可随之而起的,却是止不住的寒意。 被她不幸料中, 谢清留没死,携赤冕战修攻入玉昆, 而玉昆所以调动的修士,只有各宗门山派里留守的零星上修与大部分金丹修士,但先前群魔赴海,这些修士忙于抗魔,耗损严重,而今只剩些散修和筑基期的修士。 可……纵然玉昆有十万筑基期修士,又如何面对这三千化神战修? 化神期的修士,其威力平山倾海,岂是蝼蚁般的筑基修士可抵抗的? 思及此,南棠后背泛寒,面沉如水。 便在此时,梵天困生阵中传来巨大的轰声。 ———— 梵天困生阵中,林清沅失去慈莲仙心,修为大损,被黑魇的触须圈颈拎在半空,另一根触须须尖已经抵在她眉心。 一寸之差,林清沅的元神不保。 她用尽全力挣扎着,想要逃脱被黑魇寄生的下场,却都无济于事。巨大的力量让她窒息,眼前渐渐模糊,可那根抵在她眉间的触须却迟迟不见探入。她艰难地睁眼,看着萤雪那双血眸—— 也不知是不是慈莲仙心的作用,他的眸中竟现一丝清明,仿佛认出林清沅般,费力地与体内的恶物对峙,竭尽所能控制着黑魇,阻止黑魇侵入林清沅的脑中,但黑魇的触须仍一点一点靠近林清沅。 林清沅眼眶通红,看出萤雪的痛苦,艰难地开口:“我不怪你……” 可她话音未落,黑魇触须却重重一甩,径直将林清沅扔了出去。 轰—— 林清沅撞在梵天困生阵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巨响。 随着林清沅的离开,萤雪抬头望向天际裂隙,那裂隙像张巨嘴悬在他的头上,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慈莲仙心让他寻回一丝清明,他看看眼前严阵以待的修士,再看看自己现在不人不鬼不仙不魔的模样,血眸又深。 比起巫岭那黑暗阴森的囚牢,日复一日被割肉饮血的痛苦,可能死亡对他来说已是莫大仁慈。这一世生不为人,死不为鬼,六道之间没有他落脚之地,也罢…… 血眸顿闭,他纵身跃起,以慈莲仙心换回的最后一点神智,带着这满天满地的魔,冲向裂隙。 远处持阵的叶司韶看穿他的求死之心,心有不忍地阖上双眸。 一切仿佛就要尘埃落定,然而,刺耳虫鸣忽然响彻海域。萤雪停在半空,后背打开暗色虫翼,一只巨大萤虫浮现,半伏在他背上,将他整个人拖了回来。 血眸沉了又沉,最终剩下无边黑暗。 魔气所聚的黑云遮在了裂隙之前,黑魇涌动着,朝修士们攻去,海面上无数冥萤朝上空飞去,梵天困生阵不断绽起金光。 叶司韶大惊,收神朝下探去,只见星河仙舟飞在仙莱岛之下,满天满地飞的都是黑甲战修。 瞳眸骤缩。 ———— 星河仙舟之上,谢清留看也不看天际的梵天困生阵,只是站在夜烛身边,向他展示着掌心中趴着的一只黑色泛着莹彩的虫子。 “这是我炼得最成功的一朵肉芝仙食,我费尽心思让他进入玉昆,让他在这里成长,可舍不得让他死在这里。”谢清留以指腹摸着这只虫子,唇边嚼着丝得意的笑,不以为意地向夜烛道,“我还等着让他成为你的药,让你长生不死的药。你放心,萤雪与你同为祈明渊灵血所炼而成,你们有着同样的血肉。由你弟弟所炼的肉芝,不会让你变成和那十二个怪物一样,你也能永为我所用。” 他既然敢放萤雪入玉昆,自然就有控制他的手段。在萤雪身上,早就已经被他种下萤蛊,只要母蛊在他手中,萤雪便逃不开他的掌握。 看着眼前皆受制于他的兄弟二人,谢清留仿佛看到昔年那个死后还设局算计他,令他失去所有,被迫远走赤冕的祈明渊,这场从万万年前就开始的博弈,终要分出胜负,算无遗策的祈明渊,到最后必定会输在他谢逍手中。 仙舟缓缓飞着,海风很大,夜烛一身单薄白衣被刮得猎猎作响,衣上浸染的血色如同盛开的花。他面无波澜,目光扫过海面,最终定格在某处。 “怎么?你还不肯妥协?”见他不语,谢清留朝远空轻轻扬手,又道,“还在思考如何对付我?” 四周的黑袍战修随着他的示下,化作流星般掠过浮鲸海,朝着玉昆腹地疾驰而去,所过之处但凡遇上玉昆修士,毫不留手。 “这种局面,你还觉得自己有胜算?”谢清留看着这些冲入玉昆的战修,冷笑道,“不出三天,这些战修就能打到玉昆腹地,你真的要用炽冰禁狱里的东西,给他们做陪葬?” “谢逍,炽冰禁狱里的东西我不会交给你。”夜烛迎风开口,声音像要被吹散般,“你死心吧。” “祈明渊!”谢清留神情骤冷,怒气浮上眼眸,倏地探手捏住他的脖颈,将他悬出船舷,“好,我就让你亲眼看着,那些修士如何死去!” 他的话音落下,星河仙舟朝着远空加快速度掠去。 “当年我们十四人成立祈族,以灭仙为名,为的只是还苍生一个太平,保护凡人低修不再如蝼蚁般生存于九寰。而在我们所有人之中,你曾是最憎恨那些恃强凌弱修士的人,可如今,你和他们又有何差别?” 夜烛一边开口,一边垂眸望向海域。 仙舟将要飞出仙莱岛的结界,舟下是一片波澜起伏的海,一个浪头盖过一个。 “当然不同!强者为尊的世界,若无实力如何奢求太平?荡尽修士,世间自得长宁。你不必再说,我不会被你说服。”谢逍冷笑。 夜烛轻叹一声:“你已经成为昔年你最痛恨的那类人却不自知,这天下该是求同存异,兼容并收,方可长存。而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会劝你,自也不会与你为伍,当年不会,现在亦不会!” 几句话的功夫,仙舟已经飞到结界外十丈处,海风刮得凶猛,浪头一个高过一个,最高的浪头,几乎要到仙舟之下。 夜烛那声叹息落下,目光却突然一沉,手中绽起道青光,往谢逍手腕握去。 他的修为被封,可元神依旧在,焚神为术比起金丹自爆的威力要强大百倍,谢逍没想到他宁死不屈,竟不惜魂飞魄散同归于尽,当即松手避他焚神之术,又恐他真的死去,一惊之下退后半步。 夜烛直坠向海,手中焚神之光转瞬便灭,恰逢巨浪掀起,浪顶直抵仙舟,未等谢逍出手,便打在夜烛身上,将他包裹冲入海中。 “祈明渊!”谢逍这才反应过来,焚神术不过是他的障眼之计,“想逃?” 他如电光般掠起,追着巨浪而去,然而巨浪卷着夜烛复归入海,又有新浪翻起,那一丝属于夜烛的气息竟绝迹于海浪之间,不论谢逍如何劈浪掀海,都没露出半分。 ———— 翻江倒海般的动静久久未去,整个仙莱岛的海域几乎要被谢逍翻过,海下数十丈处翻腾不休。 南棠抱着夜烛躲在虚土之内,虚土之上灵源满覆,让二人与海水融为一体,气息全匿。南棠不敢说话,不敢动弹,只与夜烛贴身而拥,随浪逐流,也不知多久,四周的动荡才平息了些许,她这才松口气,重重一喘,头垂靠于夜烛胸口。 谢逍的境界和手段都极高,南棠无法确定危险是不是真正过去,这口气虽然暂时松懈,却依旧不敢乱动,只继续和夜烛藏在虚土内随波逐流。 “你就这么笃定,我能救到你?”虚弱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响在这逼仄的小空间里。 她要是没在他落海之时救下他,以他修为全封的状况,现在恐怕性命堪虞。 “我不知道,只是凭感觉。”夜烛的语气很淡漠,不复从前。 不过几眼,他就已经在茫茫大海之上注意到她了,数目相交之间,难以形容的感觉浮于心间,他好像读懂她眼里的话,知道她要救他,知道该如何配合她。 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这不是感觉,是默契。”南棠抬头道。 “是吗?大概吧。”夜烛的反应依然很淡。 “你……不记得玉昆了?”南棠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显得有些陌生,她不知道是因为斩断半魂的关系,还是眼前的人不是夜烛而是祈明渊的关系。 “这里是九寰的一部分,我记得。”他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胸口的人,诚实道。 “你是祈明渊,还是夜烛?”南棠蹙了蹙眉,稍稍离他远了些。 “我不知道。我是谢逍以祈明渊灵血所炼的人傀,他在我的元神里融进祈明渊的神识。”这个问题,夜烛自己也没有答案,他只是知道,当祈明渊的神识开始渐渐显现,做为夜烛的那部分就在逐渐消失。 “那我呢?你可记得?”南棠问他。 夜烛低下头仔细看她,沉默不语。 南棠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的答案,早已渐又垂眸,遮去眼底失意,正要问别的,他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那是带着迷茫疑惑却又夹杂着一丝不自在的语气,藏着些微说不明道不清的羞涩。 “我……记得你。你是南棠,虞南棠!” 他的话语惊得南棠再度抬眸,却望见他恍惚的眸。 有许多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他闭了闭眼,又道:“我们见过面,在星罗界,潜仙宫,无尽墟内,我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苍白的面颊上泛起薄红。 “……”南棠也是一愕,她怎么也没料到,他记得的竟是星罗界那档事。 “我记得你的,你是南棠。”夜烛没再往下说,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冷漠的眼眸缓缓浮现一缕暌违已久的温柔,“我不知道我忘了什么,但我记得你……我应该,很喜欢你。” 纵然只剩下星罗界那一点点回忆,他依旧记得与她初见时的激动与兴奋,他曾像个毛躁的男孩子在她面前想尽办法讨她欢心,她笑他亦笑,那种感觉,不管是万万年前祈明渊短暂的生命里,还是夜烛这一千多年的寿元中,都从来不曾出现过。 南棠眼里的泪滑过脸颊,眼底失意却烟消云散。 “哭什么?”夜烛抬手,有些笨拙地拭去她眼底泪痕。 这道泪水,没来由地让他心里阵阵抽疼。 “这是你以分神术所化的半魂,这半魂在玉昆陪了我很多年,可他被斩断了,如今原魂奉还。”她擎起被生气所包裹的半魂,递向夜烛。 夜烛收下半魂,却没立刻融神,融魂需要时间,而现在他身上属于夜烛的那部分元神,又正在被祈明渊蚕食,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南棠没有多说什么,只看着他将半魂收入囊中,仿佛在和那个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夜烛告别。 “言归正传,祈族侵入,玉昆告急,现在该如何是好?你可有应对之法。”她很快收敛心神,说回了当前要事。 夜烛沉忖片刻,道:“去炽冰禁狱。” “炽冰禁狱离此百里之遥,我们若一走了之,那萤雪他们……”南棠迟疑道。 “不必担心萤雪,他也是祈明渊骨血肉躯,于谢逍有大用,他不会让萤雪死掉的。我留在浮鲸海的梵天困生阵也没那容易破,否则不会让谢逍如此忌惮。他们起码还得斗个七天,才能分出胜负。”夜烛道。 “谢逍?”南棠不解。 “就是谢清留。谢逍为求长生,不断夺取他人肉身寄魂,一步一步炼到今日境界。”夜烛道,见她仍有不解,又解释道,“肉芝仙食虽能让人不死,可是长期服食后之后会与躯窍产生排斥,渐渐让人失去神智,骨肉融化。谢逍为了避免这个结果,才不得不换了法子,以魂神夺舒他人肉身,我那十二个祈族兄弟则没这么幸运了,被他当了试炼品,关在了落星壑里。萤雪是他专门为我……为祈明渊炼制的。因为萤雪与我同为祈明渊骨血,由他所炼的肉芝,与我不会出现排斥。” 顿了顿,他忽然又道:“祈明渊是凡人,我也是凡人,我的修为,是萤雪之血。” 那些由谢清留拿来的,所谓提升修为境界的仙丹灵药,通通都是用萤雪之血所炼制的,他却一无所知。 如今想来,他连自己都恨上了。 这副躯窍,他嫌脏,嫌恶心。 “夜烛……”南棠见他眼现自厌,轻唤了他一声。 他方回神,看着她眸中忧色,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想问她会不会厌恶这样的他,可话到嘴边,却成了:“不说这些了,当务之急,是对付祈族战修。谢逍以玉昆低修威胁我,让我打开炽冰禁狱。” 虽然已经猜到,但南棠依旧倒抽口气:“玉昆只剩筑基修士,如何战化神?” “别怕!你可以。”夜烛道。 “我?”南棠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头,见他凝重的神情不似说笑,便也收起诧异,脑中忽然想起了什么,“句芒春种,十方古阵?” 夜烛点下头。 句芒春种,十方古阵,是祈明渊在死之前,留给九寰的最后一份温柔与希望。 整个炽冰禁狱里所藏皆为杀器,只有句芒春种,因生而存。 就如同南棠说过的那句话——只要我在,谁都死不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十万筑基战化神(以十万筑基,迎战三千化神...) 南棠带着夜烛从仙莱岛一路向北, 朝着炽冰禁狱全力而行。 “炽冰禁狱就是当年梵天界的立界地,亦是梵天界钻研法器秘术、封存重器之地, 仙凡合一成立梵天界后,我……祈明渊便让人将灭仙界的所有重器都送到这里。”夜烛揽着南棠的腰,一边说话,一边望着茫茫大海。 万万年过去,沧海桑田,当初的崇山峻岭全都被海水淹没,就连炽冰禁狱,也化成北境冰天雪地里的孤山。 “十方古阵, 是在梵天界成立之后,才着手研炼的。” “木神计划?”南棠问道。 夜烛点点头:“知道为何会叫‘木神’吗?”他问了一句, 却也不等南棠回答, 便又道,“木为五灵之一,主生。那时候, 仙凡大战已有三十余年, 九寰天地溃败, 生灵涂炭, 到处一片焦黑, 灵气溃绝,万物渐逝。我之初衷虽为太平,可到最后毁掉的却是苍生万物……” 他说着说着, 目露愧疚,又已分不清祈明渊和自己。 “重器威力与修士术法足令九寰沦为废墟, 万载不复,祸及后世千百代。那时候, 我面对九寰满目疮痍,只质问自己,我有本事毁了这个天地,可有本事将它救回?”他轻道,这个问题,过了万万年,他又问了自己一遍,“我造了一辈子要人性命的杀命,只有春种,是因为生。这世间万物有灵,我想感受山川河海之情,花木沙砾之心,希望可以与他们对话,寻求挽救之法,修复岌岌可危的九寰,于是便有了这个念头。” 他召集祈族十三士,带领梵天界的仙士,踏遍九寰,绘制舆图寻找合适建阵地,一笔一划,亲手绘下那数十法阵,又耗全部精力炼制春种…… “然而,我没能等到那天。谢逍好战,修士好斗,他们本就对此无甚兴趣,加之梵天界内分歧渐盛,我又病重,种种缘由之下,终至这句芒春种、十方古阵半途夭折,差了最后一步。”他续道,“我还没找到能够与春种融合的条件,以及让它成长的办法。” 春种向生,并非一件杀伤力强悍的法器,在当时的情况下,对谢逍和修士而言,都只是鸡肋般的存在,不值得他们兴师动众耗费巨大精力去钻研,祈明渊无法主持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为它花心力,它成了一件废器。 “这是我死前最大的遗憾,但也是最大的幸运。”夜烛又道。 因为春种被谢逍等人当作废器,自然也不会有人为它争个你死我活,虽说由于元尊的关系被后世添上无数传奇色彩,但从来没人真正明白十方古阵和句芒春种的妙处,更不知道二者合一之后的厉害之处,哪怕在梵天界的记载和研究中,对于十方古阵的了解和利用,也不过零星几字。 谢逍只知炽冰禁狱中所藏重器可以毁天灭地,却不知整个炽冰禁狱中最强悍的宝物,早就在玉昆出现。 正是这样的误解,得以让春种保留至今,也让南棠避开梵天觊觎,走到如今。 “封印炽冰禁狱之时,我不忍春种被埋没,它既是因生而存,便不该就此湮灭于世,所以我将它放在了最上层,并让封印松动,想着……也许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它能够遇到有缘人,得见天日。”夜烛说着望向南棠。 他与她的这场相遇,从万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了,由他亲手所造之物,在万万年以后,再由他亲眼见证了成长,一步一步将他的遗憾化成圆满。 “南棠,谢谢你,你完成了我当年未完之事。”这话,便是祈明渊的本心。 海风刮得凶狠,撕扯着衣裳头发,像要把人从半空拽下,北境的冰冷已经来袭,冻得人骨头发僵,夜烛的声音,却是这寒天冻地里的沸火,几乎将人融化。 南棠亦不曾想到,经历漫长岁月,一件废器,一个废灵根低修,一个凡人,以这样的方式有了交集,彼此成全,互相成就…… 她没说什么,只是深深吸口北境冰冷寒气,取出件厚实氅衣,转身披在夜烛身上,再替他系紧襟口。 “炽冰禁狱到了,你修为被封,难以抵御这里的寒冷,多穿些。” 夜烛点头道谢,望向前方巨大冰川,眸中温柔化作肃杀。 龙影剑的掠行速度放慢,南棠牵起夜烛的手,神识铺展,警惕地探查四周情况。 “这是离仙莱最近的十方古阵,但也是谢逍的必争之地,他应该很快就会追过来,你要尽快。”夜烛向后方看了看。 南棠刚想说什么,神识却忽然撞上一股绵绵仙力,她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却见冰窟四方有九道紫光冲天而起,半空中风聚云涌,一声接着一声的悠长螺音自冰窟中央传出。 “好多鲛人。”她心里一惊,在冰窟的正中央看到了数百鲛人,忽然想到什么,“月枭仙君在炽冰禁狱内接受炽冰试炼,这是……” “这是鲛皇继任礼,他已经通过炽冰试炼,继承前鲛皇之力,来得正是时候!”夜烛唇角微勾,将手自她掌中抽出。 “你在做什么?”南棠只见他划破自己掌心,鲜血顿涌,聚在他掌心间,看着触目惊心。 “把你的灵力注入其中,快!”夜烛轻喝。 见他神情冷峻,南棠没有犹豫地将灵力注入他掌心血中,刹时间,血光莹亮,他以指醮血凌空绘符,不过片刻时间,便在半空完成一幅南棠看不懂的血符。 他轻轻一震,血符融化,化作巨大虚像,在南棠猝不及防之时,又融进她体内。 “昔年我曾救紫鲛全族,鲛皇为报此恩情,与我结过元神契,愿世代供奉于我。如果他通过试炼,就会从上任鲛皇那里得到这段元神记忆,知道应该怎么做。”夜烛解释得很快,因为冰面上已经扬起雪粉,远处的鲛人已经纷涌而来,“以我血所绘之符可化我本象,鲛皇认得出来。” 南棠便想起自己在月枭母亲的元神中所见之景——那竟是与祈明渊的元神契? “可是你的本象为何进我身体?”她一边蹙眉,一边拉过夜烛的手,往他手上注入短气。 夜烛的手,很冷,像北境的冰块。 “这样,鲛族就能护着你,我才放心。”夜烛落下一语,反手拉着她跳下龙影剑。 那头,月枭已然带着鲛族人赶到此地,看到南棠与夜烛不免一怔。过了炽冰试炼的月枭,承袭了其母修为,境界臻至灭劫初期,手执长戟,散着发,于众鲛之中显得十分醒目。 “南棠?元……尊……”显然,他对她的出现,以及她身上属于祈明渊的气息倍感疑惑。 南棠大抵也明白了夜烛之意,飞身上前,言简意赅道:“赤冕战修侵入,玉昆大劫,我需要鲛族相助。” “元尊之令莫敢不从。您与炽冰禁狱,皆乃鲛族之责!”月枭紧握长戟,向她行了个鲛族之礼。玉昆的情况,他也已经听到浮鲸海各处传来的消息,此番出关,也正要带着鲛族守海。 南棠虽不愿月枭误认,但眼下并非解释的时机,只能点头,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股包裹着杀气的仙威陡然逼来,眨眼间笼在炽冰禁狱之上。 “谢逍来了!”夜烛一把拉起南棠的手,飞快朝冰窟深处跑去。 不过片刻,二人奔至冰窟正中间,南棠盘膝坐下,睁着眼望夜烛。 “你对春种和十方古阵的了解和掌握已经比我更深更强,我给不了你更多建议。十方大阵可召山川,可唤湖海,春种亦可化生万灵……你拥有天地星辰所赋予的力量,尽力便可。”夜烛坐到她的身边,温声一语,忽然又压低声音道,“南棠,器无善恶好坏,人才有。如果玉昆失守,你……可启炽冰禁狱。我许你重器为聘,助玉昆应对劫难。禁狱的钥匙就是鲛皇,以你身上祈明渊之息可以开启。但我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一天……” 北境极寒,他的唇已冻得泛青,脸色并不太好,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话听得南棠总觉得不妥,她脱口而出:“夜烛,那你呢?”她若入定,便无法再顾及身世之事,而夜烛亦是谢逍的目标,她害怕…… “我会留在这里陪你。”夜烛道。 “你发誓!” “我发誓。”他笑了笑,一口应下。 南棠深吸口气定神,放下心头纷杂念头,缓缓闭眸,看着夜烛的笑脸消失于眼前。 夜烛的承诺,从来没有食言过,他不会骗她。 可她忘记了,祈明渊是个大骗子。 ———— 南棠入定得很快,不过片刻,神识便已融入四野,海底巨大的法阵渐渐亮起,一道青光冲天而出,第一个十方古阵被唤醒。 远处依稀有斗法声传来,谢逍已经赶到。 夜烛只坐在南棠身边静静看她——她像睡着一般,面容平静,唇角微微扬起,像嚼着丝浅浅笑。 他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侧俯下头,冰冷的唇点上她的笑,轻轻摩挲。她的唇瓣,温热,绵软,还有丝清冽的甜,每一寸都让他流连。 “对不起。”他唇间逸出一语,万般艰难地离开她的唇。 如果他是夜烛,他不会离开她,但他现在还是祈明渊,他得为万万年的错误负责。 “我想,他还是更愿意留在你身边。”他又笑笑,将那被生气包裹的半魂取出,轻轻按入她的眉心之间。 语毕,他又啄了下她的唇,起身朝外走去。 “你要离开?”月枭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见他离开,不由开口道。 “把她交给你了,守好她。”夜烛沉声一语,没有回头,纵身跃入极寒深海。 ———— 深海之下,是炽冰禁狱。 刺骨寒意涌来,冻得魂神颤抖。这经万万年所成的炽冰禁狱,早已与当年不太一样了,里面冰封着无数未知物,清晰地描绘着岁月演化的过程。 夜烛不断下沉,再下沉,直至沉到近百丈,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方探出手,掌中的血花在海中氤氲散开,一点点融入寒冰,眨眼间,一道冰门开启。 他以仅存的意志,让自己游入其中,双手抱胸冲向甬道深处。 甬道尽头是个窄小密室,乃祈明渊当年的静思地,谁也不能踏足之处,密室内已经半空。他记得,在决定封印重器时,这里的东西都被搬空,只留下他早年钻研术法秘器的零碎东西。 他跌跌撞撞冲进密室,目光逡巡过小小的屋子,最后站到多宝架前,从上面翻出一枚冰棱。 冰棱内部封着一缕红色,也不知是何物。 他看了片刻,将冰棱狠狠扎入自己胸口,那缕红便顺着融化的冰棱流进他的身体。 刹时间,仙力涌动,修为似乎随着这缕红色归来。 ———— 十方古阵的光芒透海而起,冰窟四周的海水涌动着,仿佛应和着十方古阵的召唤,渐渐苏醒。 南棠对周遭一切失去感知,她的所有感觉,已经化成这茫茫浮鲸海。这涌动的海水如同她的血液,流向四面八方,化作水雾蒸腾入云,飘向他处;流入支脉,化作湖河流经玉昆大小山脉。 水为万物之源,浇灌山川,滋养万灵,是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存在。 她的神识,仿佛化作水,流经玉昆每个地方,再化作壤、沙砾、草木……慢慢遍布玉昆。山川湖海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亦能感受得明明白白。 她看到浮鲸海上的恶战,鲜血浸红海面,滔天巨浪发出震天啸吼,吞噬向陆上巨大的城池;仙莱岛处不断有修士从半空跌落,肉芝将萤雪化成失智的怪物,顶着梵天困生阵所成的巨大裂隙,与阵中的叶司韶等人死战;叶司韶等上修早已发现玉昆异状,却被肉芝恶物拖在困生阵中,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看着赤冕战修侵入玉昆…… 浮鲸海仙莱域的海岸,魔与魔还在互相厮杀着,南棠看到江止遍体鳞伤,衣袍已被鲜血染透,修士们则转而阻挡黑袍战修,然而境界碾压之下,不过螳臂挡车;祈族的战修已经散入玉昆,所到之处,皆是血雨腥风,各宗派的弟子死伤惨重,山倾树毁,漫天火光,仿佛要将玉昆焚烧殆尽…… 浸了血的海,倾塌的山峦树木,哀声连片,源自天地的愤怒与悲鸣不断响起,震动四野。 南棠能感受这股痛苦,却还不能动。 再撑一撑,她很快,很快就好……她忍着,熬着,愤怒着,将全部心神融入天地,就算此刻肉身成灰,她的魂神也依旧不会动摇。 而随着她所闻所见所感,十方古阵的光芒越来越炽,渐渐蔓延。 一个十方古阵亮起,两个十方古阵亮起……山川、湖泊、都城之中……荒芜了许久的古阵仿佛听到遥远的召唤,一个接着一个亮起,直到玉昆的另一头。 九寰共有四十九个十方古阵,留在玉昆的有十九个,这十九个十方古阵,同时亮起。 ———— 玉昆腹地已经乱成一团,异族战修突然驾临,打得所有宗门措手不及。法宝虹芒不断闪动,宗门所有禁制已全部开启,护山仙兽、镇宗之宝齐出,强修当前,玉昆修士再无留手。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无法挡住这漫天漫地的强悍战修。 毫无疑问,这是玉昆无数修士最为黑暗的一场斗法,绝望到令人崩溃,除了死,他们看不到生路。 金丹期修士一个接一个败落,只剩下筑基期的修士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再恐惧、再愤怒、再恨……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躲起来,祈祷着有奇迹发生,或者来个上修能够将他们救出苦海。 就连与浮鲸海相隔万里的长渊脉,也已经遭遇战修毫不留手的摧毁。才刚刚建成并没多久的长渊,已是哀嚎遍野。无数流火从半空坠落,落在长渊万灵境四处,让人绝望的杀戮正在蔓延。 嫣华与缇烟拼死撑在山头之上,钟俏并还未离去的花都人已以祭出所能用的一切法器,陆卓川、商九、叶歌与杜一壶只能拼尽全力,让长渊所有低修暂时躲入洗泪河,那里是十方古阵的所在地,是长渊修士最后的希望地。 轰—— 遮掩修士们的草木被焚去一半,战修的黑袍露出一角。 “横竖都是一死,我不想躲了!”陆卓川看着几乎被摧毁的殆尽的长渊,忍无可忍,执剑掠出。 叶歌等人阻拦不及,眼睁睁瞧着他冲入战修眼底。最是怕死的杜一壶也纵身跃出:“我去帮我陆师兄——”可他声音未落,只见天际流火落下,将陆卓川淹没。 “师兄——” “陆师兄——” “小川——” 几个撕心裂肺的惊呼同时响起,修士们已然红了眼眶。 只是未待他们泪水落下,一个人却从天火中走出,身上被淡淡青光包裹,众修皆是一怔。 “你看你们。”面对众修愕然的神情,陆卓川却指着他们每个人,“是师父……” 在长渊的所有修士,身上均被青光包裹。 这青光,赫然就是南棠的灵源生气。 “师父回来了?”叶歌惊喜道。 回答她的,却是隆隆震动的地面与冲天而起的巨大光芒,脚下的十方古阵被唤醒,熟悉的声音自古阵中传出—— “众修听令,十方大山已醒,助尔等退敌。有我在,纵是筑基,亦可战化神,给我杀!” 这声女音,重逾山峦,不仅仅响在长渊,亦响在了玉昆每个角落。 全境震动,山峦苏醒,草木成器,源源不绝的生气注入所有修士体内,得此生气,筑基不死,迎向那三千化神。 仙莱岛处,亦是海水翻搅,无数道青光自海中飞起,直冲云霄,穿过梵天困生阵,没入一众上修体内。 十方大山万万重,每一座山,都是神。句芒春种,上通天下达地,可号十方大山万万神。 她做到了。 人皆云修士境界之隔堪比星河瀚海,筑基之于化神,不啻蝼蚁。 以十万筑基,迎战三千化神,纵蚍蜉憾树亦可成。 她这一生,境界永固筑基。 不结金丹,不生元婴。 浩渺仙途逆旅一场,无涯无境。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万载殒灭(他不负天地不负苍生,却辜...) 千重冰障从海中一重重生起, 阻拦着海面上飞来的仙舟战修,翻腾的碧波间青金二色鲛人游戈其中, 在海底卷起水龙,朝着天空中的仙舟与黑袍战修攻去。 遥远的冰山上,几个鲛人化出鲛形,手持箜篌引吭高歌,歌声刺耳,似利箭破空,琴音乱神,叫人如坠幻梦, 都是致人死地的绝杀之招。 然而就算如此,这些音刃还没到仙舟跟前, 就被一道气劲挡下, 数十战修浮于仙舟之前掐诀施术,化出巨大黑兽,在半空与水龙厮斗, 又各祭仙器, 寒芒火光齐作, 将那冰障一重重击得粉碎。 海面被鲜血染红, 鲛人节节败退, 仙舟步步近逼,靠向冰窟。 哗—— 翻撑的海面忽然间跃出一只巨鲸,重重撞向星河仙舟的底部。巨大的撞击让仙舟晃了晃, 似要坠落般倾斜。月枭站在鲸首之上,一手执戟, 一手凌空聚气,巨大领域打开, 顷刻笼罩整片海域,空气像冻结一般,星河仙舟慢慢覆上薄冰,浮在半空的战修亦被薄冰冻住,无法动弹。 月枭凝眸,五指用力朝掌心收紧,似要隔空将被冰冻住的仙舟与战修拈为齑粉。仙舟动了动,似想挣扎逃脱般,可最终归于沉寂,仿佛认命。月枭驭鲸而起,五指重重一收,正要给这场斗法画上句点,仙舟之上却忽闪起一点暗芒,如同幽电穿透薄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扎进巨鲸腹中。 顷刻间,痛苦的鸣声响起,鲸血喷洒,如同雨落,巨鲸坠入海中,掀起山峦般的巨浪。又是数道幽电射来,划破月枭坚硬的鳞甲,月枭退后数丈,咬牙撑着站在半空,前方战修与仙舟上的薄冰已然消融。 “凭你们,也拦得住我?”仙舟之上传来一声冰冷女音。 谢清留的身影出现在船头,她轻轻弹开肩头一片冰雪,居高临下俯瞰海面上的鲛人,丝毫未将月枭和鲛人放在眼中,刚才那番斗法,好似在陪孩童玩耍一般。 “你们要守的,就是这件废器?”谢清留看着在宛如沉浮在海中的巨大法阵,认出了十方古阵,似想起什么般忽然仰天长笑,“祈明渊,过了万万年,你还是如此天真!” “是我天真,还是你无知;是废器,还是天器,都得试了才知!” 仙舟忽然间一沉,停止了前行,仙舟之上不知几时多了个人,就站在谢清留身后。 他声音响起的瞬间,数道无声无息却又凌厉的气劲已同时印上谢清留背心。只见一片金光闪起,气劲爆裂,谢清留背心衣裳尽碎,她却安然无恙地转过头来,看见来人。 夜烛着一袭白袍,身上还罩着南棠亲手系上的氅衣,乌黑长发凌乱地束在脑后,双眸血红,皮肤却苍白得吓人。风将他身上衣裳吹得猎猎作响,黑发狂舞如蛟龙,就这般静静浮在半空看着谢清留。 谢清留微微一惊,旋即笑开:“不愧是祈明渊,这样的局势你亦有办法恢复境界,还破境了……天道初窥……” 灭劫期再往后,就是天道初窥。 短时间内他不仅破解她留在他身上的封印,甚至还强提境界,看来是使用了什么丹药。 夜烛已然看到她碎裂的衣裳下露出的肌肤,他蹙了眉头。 浅金的颜色上爬满黑色符纹,这不是正常人会有的皮肤,眼前这个谢清留只是一具装有谢逍魂神的傀儡人而已。 “定坤金,你炼坤傀为躯……”他很快认出眼前这具身躯的来历。 定坤金乃是世间至坚至硬之物,而坤傀则是以定坤金所炼之躯,其躯坚不可摧,是傀儡的最佳品,但炼制过程极为残忍,需以活人为模,将定坤金沙生生灌入人模之中,再令二者相融,方可炼成一具从外表看不出差别的傀儡,而谢逍又为这躯窍绘制无数鬼符,以保躯窍永固,难怪九幽困不住他。 “是你说的,‘无’为魂神天智,只要魂神留存,便是永生,有这坤傀,我的魂神方可长存。”谢逍微微一笑,又道,“你特地回来,是想杀我?” 他语毕将双手一摊,只道:“来,试试。” 夜烛攥拳,双眸微眯,人影忽然一闪,消失在船上。船的四周突然一黑,浮鲸海消失,只剩茫茫星河。谢逍的笑倏尔一收,他倒真的小瞧夜烛了,强破境界之后竟马上就能施展如此禁术——撕破虚空为领域。 不过也只一瞬间,他又笑起。 施展如此恐怖的禁术,施术者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何况是借丹药强提境界的夜烛,他撑不了太久。 夜烛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星河的微小星辰却逐渐朝着同个方向旋转,似乎被某种力量驱使,越旋转越快,眨眼之间便成无数流光,向谢逍撞去。 震耳欲聋的轰声响起,星雨流光砸在仙舟上,仙舟被撞得摇晃不止,船身被砸出焦洞,谢逍后退数步,碎星自他身侧擦过,巨大的力量险些撞出船,眸色一收,指尖夹着两道仙符祭出,化作两只庞然虫兽,口吐火沙漫天喷洒。 夜烛的身影被火沙逼出,他已逼近谢逍,手里紫光成刃,身后亦是五个巨人落下,正是他的本命鬼役。 为了杀谢逍,他毫无留手。 谢逍却看透他步步近逼的原因,他应该撑不了太久,所以打算速战速决。 “祈明渊,你有时间在此与我厮斗,当真不顾玉昆修士死活?”他一边躲避夜烛的攻势,一边笑道,“也不管鲛族死活?” “玉昆自有玉昆的应对之法,而我的目标,只有你!”夜烛如同鬼魅般游戈于谢逍身边。 金铁交鸣的声音不断响,谢逍身上火星四溅,夜烛的剑刃与术法伤不到他。 谢逍压根不将他的近身攻击放在眼中,只道:“玉昆的应对之法?好,那就让我看看,你所谓天器是如何对付三千化神军。” 语毕,他手中倏地闪起道紫电,劈断夜烛手中长剑,窥了个漏洞,将那紫电压向夜烛颈间,把夜烛逼到船头。 星河仙舟的船头前方,有道细小的裂隙正悄然打开,海浪声从裂隙里传进来。 夜烛的禁术正在慢慢消失,出口已经出现。 “祈明渊,你的灵力撑不了多久了。”谢逍看着被紫电强压到船舷的夜烛,唇角绽起森冷笑意,“你既不愿妥协,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玉昆这些修士如何死去。以玉昆之血,祭你我这万万载之情!” 语毕,他另一手劈出道光飞向那细小裂隙。海风涌入,海浪声更加清晰了,他森冷的笑里浮起一丝得意,驭舟飞出裂隙…… 可下一刻,他却倏地色变。 裂隙之外的海域,已非炽冰禁狱,而是仙莱岛。 夜烛眉宇紧拧,趁着他诧异的这片刻走神时间,掌中化出一段光刃,聚全身法力,朝着他握住紫电的左手手背狠狠扎落。 谢逍的左手手背上,蛰伏着那只萤蛊母虫。 只闻一声细微的嗤响,谢逍的手背上爆起一片青绿汁液,他难以置信地回头,陡然间明白了夜烛的打算。 夜烛从头到尾就没打算以禁术杀他,开启虚空只是为了将他送到仙莱海域,以及杀死他手中萤蛊母虫。 谢逍想通这节,勃然大怒,他又被祈明渊骗了。 巨怒之下,他毫不留情地将夜烛震飞,手中紫电离手,径直穿透夜烛左胸。 鲜血顷刻染红夜烛白衣,又滴滴答答落在船上,夜烛面色越发惨白,唇边的笑却渐渐浮起:“你现在可以仔细看看,看我的天器是如何对付你那三千化神军。” 谢逍展眸望去,只见四海千道青光飞出,没入仙莱上空的无数修士体内,梵天困生阵的光芒便在此彻底消失,天际的幽空吸走了漫天黑云,却未能将萤雪扯入其中。随着困生阵的失效,他与一众修士坠向海面…… 海中巨浪滔天,一浪叠在一浪之上,慢慢聚起个咆哮的巨人,带着整个浮鲸海的力量,拍向星河仙舟。 谢逍已能感受到这股来自天地的愤怒与巨力,他飞身掠起,惊疑地看着眼前一切——浮鲸巨人、千名强修…… “不要指望你那三千化神军!”夜烛的笑声远远传来,前所未有的痛快。 谢逍魂神一动,已然看到由自己的战修传回的情况。 十万万山峦与这浮鲸海一样,咆哮不休,草木化作凌厉杀器,湖泊河海尽成神,数不清的筑基修士飞在天空,穿梭于山峦草木与湖泊河海之间,个个身披青光,手持法器,如同微蚁聚成沙暴,涌向他的三千战修。 青光不灭,他们的灵气不绝,经脉不断,肉身不死,就算是一人咬一口,也要将那三千化神撕咬成碎片—— 在这逆天生气与十万山神的加持之下,三千化神军已溃不成军,纵有满身神通亦难施展,要么从天际殒落,要么被山峦镇压,要么受地火融蚀,要么退向浮鲸海…… “看到了吗?”夜烛笑得更加猖狂,带着几分疯色。 谢逍怒极,隔空攥掌,紫电光芒顿炽,夜烛的眉头随之紧紧蹙起,汗珠如雨落下,只有笑依旧不变,似在嘲笑着谢逍这万万年的筹谋。 一场可笑可恨可悲的谋划。 海岸线上出现大批战修的身影,节节败退的他们仓惶逃回浮鲸海,逃向谢逍,可未等接近谢逍,便被那边的魔修与怒海挡下。 谢逍心念疾转,眼见大势难保,他手一收,将夜烛抓入掌中,驭舟调转,可浮鲸巨人再度一掌按来,那厢千百个修士攻击已到身前,他再难避开,只能震舟迎上这密集的攻击,自己则从船上跳下…… 一条黑色触须却从海面上无声无息地游来,又以万钧之力狠狠缠到谢逍身上。 定坤金虽坚,不会被拧断,却也挣不开黑魇之力,谢逍望去,对上萤雪血红的眼。 那双眼,浸了千年被割肉饮血的恨,还留有一丝属于萤雪的清明,未被吞噬。 死吧——他的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谢逍看着四周步步紧逼的攻击,只将目光一沉,露出壮士断腕般的神情,果断下了决定。 “谢清留”的身体软去,一道银光自她额前飞出,似流星般坠入早已敞开的落星壑。 抓着夜烛的那只手力量松去,紫光渐失,只留下一个焦黑的窟窿,既便是海中青光冲进他的身体,一时间也难以修复这被天雷紫电所灼之伤。 夜烛神情顿凝,不作他想,追着银光,随它一起飞进落星壑。 他不能再让谢逍的魂神逃回赤冕,也不想再留着落星壑。 这万万年的恩怨,就在今日彻底做个了断。 ———— 这场争战扭转乾坤,玉昆的修士斗志昂扬,都在兴奋激动着,只有南棠心中剧痛。 她的神识虚空之中,已现浮鲸海的情景。 没什么比夜烛让雷电穿胸更叫她痛苦的画面,然而她却只能坐在这里,隔着遥远距离眼睁睁地看着。 一滴泪,两滴泪……自她眼中涌出。 从她看到谢逍以魂神出逃,她便猜到夜烛打算做什么了。 落星壑里有他十二个伙伴,那十二人不人不鬼不妖不魔地活在黑暗里,被折磨了万万年,他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谢逍的魂神,是一切恶的开始,绝不能就此放过,让他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来自异星域的虫巢,肉芝仙食的种子,他通通都要斩除…… 这条已经存在了万万载的虚空隧道,不能再留。 这万万年的恩怨,他要一次了结。 可是……他终结了万万年的恩怨,欠她的承诺又该如何兑现?他不负天地不负苍生,却辜负了她! 祈明渊这个大骗子。 看着夜烛掠入落星壑,她又痛又气,强烈的怒火涌上心头,竟反向传入十方古阵之中,传递给了十方山川无边海。 刹时间,仙莱海域中飞出无数巨手,争先恐后跟着夜烛追进落星壑,海水卷如龙,将漫天未散的萤虫旋入其间,通通送进落星壑。 ———— 落星壑里是亘古不变的幽暗,虫巢大开,萤虫上下翻飞如果点点碎星。 一道银光如流星般掠过虫巢,朝着另一端疾速逃去。 “祈族诸君,吾乃明渊,今以祈族元尊身份,令各位帮我完成最后一件事。”威严的声音响彻落星壑。 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惊醒这里的十二个灵魂。 山壁上的面孔变幻着神情,以前所未有之力从山壁上挣扎而出,十二道黑气朝谢逍的魂神缠去。 “所有的罪孽,就留在这里吧。诸君所求,我来成全。” 那十二人被困于此地,万万载所求,不过一死解脱而已。 随着夜烛的沉音响过,落星壑内绽起刺眼光芒,山壁崩裂,虫巢溃散,空间扭曲,甬道两端断开与赤冕及玉昆各自断开,汹涌海水奔腾而进…… 夜烛回眸,满眼眷恋。 ———— 浮鲸海陷入天崩地裂般的震动,整个海域如不断翻搅的锅,汤液翻溅,似乎有双无形巨手狠狠拿捏着这口锅。 狂风怒号似山海悲泣,冰雪漫天飞落,洒在所有修士肩头。 落星壑里白光冲天而起,像地火喷薄般,隆隆声音从其间传出,响在每个修士耳畔。 这条存在了万万载之久的落星壑,自此不复存在。 赤冕与玉昆,彻底成为两个永远没有关联的仙域,浮转于漫漫星河之间。 也不知多久,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才小了些许,海域慢慢归于平静,众修察觉到一股庞大仙力,纷纷望去,只瞧远处有人踏空而至。 海水似受召唤,竟向两侧让出一条路,已成废墟的落星壑坦露那人眼前。 南棠手捧被青光所裹的半魂,脸上泪痕已干。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十万重山十方星。(破天劫。) 山海沉寂, 万物复苏,又是一载。 长渊赤星城通往万灵境的山路上, 不知几时开了家小酒肆,酒肆草棚子遮子,摆几张八仙桌和条凳,跑堂的就是老板本人,一个年轻的小道士。酒肆虽然简陋,但食客却总是坐满,小道士每每抱着酒葫芦,一边给食客倒酒, 一边唾沫横飞地说起玉昆和赤冕的鏖战。 一个故事,说了一年仍未说够。 “赤冕三千化神战修冲入我玉昆仙境, 彼时玉昆众仙尊们正于仙莱岛与肉芝恶物苦战, 被困于梵天困生阵中不得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赤冕战修杀进玉昆……”小道士说话间就给身边的修士倒了杯酒,中断了故事, 道, “一枚下品灵石, 盛惠。” 洒是浑浊的普通酒, 一枚下品灵石的要价贵了, 但酒客们并不在意。 “快接着往下说!”堂间众修纷纷催促道。 “玉昆仙域内只剩筑基低修与些许高修,还有无数凡人,如何应对那化神期修士的杀手?眼看着血流成河, 生灵涂炭,正是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的绝望之刻,突然天摇地动, 十方山神齐出,你们是没见过那场面……” “见过,怎么没见过!”当下堂内便有人不满地叫起来,“在场的哪位道友没见过?我们这些散修当时不都加入了那场厮杀?” 堂内的散修纷纷附和——十万筑基修士,这其中就有他们的身影。 “别说那废话,我们想听你们长渊虞尊的故事!说她,快些说她!” “好好好!”小道士抬手安抚群情,又将目光遥遥望向长渊万灵境的方向,“话说近百年前,眠龙浮凌山重虚宫前前掌门座下有六个弟子,其中有位女弟子行五,后来嫁予掌门师兄为道侣,足三十年后解契离派,她便是如今咱们长渊的尊上——” 五师妹也好,五师叔也好,掌门夫人也好,最终都褪去记忆。 “她叫虞南棠。” ———— 南棠站在万灵殿外的飞岩之上,龙影剑已飞在半空,正嗡嗡轻震,等着主人驭剑而行。缇烟、嫣华、钟俏并陆卓川等一众人站在她身畔,众人刚刚在殿内听完南棠的指派,知道她马上要远赴浮鲸海,便都送出殿外。 “长渊之事暂托诸位,多谢。”南棠朝着众人抱拳。 风将她的长发扬起,愈发显得她眉目柔中带威,英姿飒爽。 大战停歇迄今,她基本都留在长渊脉内,亲自主持长渊的兴建恢复之事。 和赤冕的那场战,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却在整个玉昆造成灾难性的破坏,不止长渊,几乎九成宗门辖下的城池、门派、山头,全部遭到损毁,故在这一年内,各大宗门都忙于修复重建,这其中也包括长渊。 “只是去赴梵天盛会,商讨要事而已,说得好像你又要走很久似的。”缇烟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杜一壶却忽然紧张起来:“师父,该不会你这一去,又会发生什么大事?你可别瞒我们!” 南棠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看起来,他们是被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吓怕了。 “倒真有件事,本来想回来再告诉你们,既然你问了……”她看了眼面前这几张熟悉的面孔,淡淡道,“此去浮鲸再归,长渊应该会独立成宗。” 众人先是一惊,而后释然——其实现在的长渊地位,已经和宗门差不多了。 长渊而今地位,由于南棠的关系,已经非同从前。哪怕长渊只占了“脉”名,可不管是悲雪宗顾衡,还是与她有旧仇的天遗宗,都不敢真的将长渊当成“脉”来对待,没人敢得罪于他。长渊虽小,又偏居一隅,却已成宗门之势。 “成为宗门,很好啊!”嫣华欢喜起来,又喃喃道,“玉昆辖地最小的宗门。” 南棠依旧只笑笑:“我也会闭关……” “闭关?多久?”众人还沉湎于长渊成宗的喜悦中,对她的话皆未放在心头。 “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我不清楚……” “哦,不就是三五百……一千年?!”众人巨惊。 “那……那长渊宗怎么办?谁来主持?”嫣华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南棠沉默着掠上龙影剑,看了眼众人震惊非常的神色,道:“放心吧,我不在的时间里,会有人代我履行宗主之责。” 语毕,龙影剑朝前掠去,风声掩去了她的呢喃。 “是那人欠我的,罚他替我守宗吧。” ———— 浮鲸海的海风仍旧刮得猛烈,可湛蓝的天空与波澜壮阔的海面,却莫名让人觉得平静。 波涛汹涌的海域已然恢复往日模样,从天上俯瞰,任谁也看不出,在这片海水的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被海水填满的沟壑。 那是已然荒弃的落星壑原址。 像是被剜去的眼睛般,只留下了一道巨大疤痕,永远存在于玉昆之上。 仙莱岛的仙雾氤氲,五色霞光绽于岛间,七色虹桥悬于天际,仿佛在迎接着一个接一个驾临的修士。 这是梵天界在大战过后第一次召集众修至仙莱岛商议要事,由叶司韶发起的盛会。来的修士很多,皆是此前曾在仙莱海域亲眼目睹那场浩大灾劫的人,时隔一年故地重游,当时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叫人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感慨万分。 众修在仙莱岛落下云头,被道童迎入仙莱云海,不过半天时间,来的宾客已经坐满云海。除了叶司韶、贺无欢这样的金梵,新任鲛皇月枭亦到场,还有所有的紫梵修士与六宗三海的主人。 云海内人影憧憧,都在交谈,但声音并不大,大多人都时不时望向云海的入口处。 人来得虽已差不多,但这场盛会却未开始。 他们在等一个人。 “叶司韶,虞小友她……”等得有些久,贺无欢忍不住问向同坐云端最高处的叶司韶。 叶司韶还没开口,便听入口处传来一声唱名,本已落座在云间的修士竟一起站起,朝着入口处行礼。 “虞尊来了。” “见过虞尊。” …… “抱歉,来晚一步,让诸君久等。”南棠面带歉然笑容,抱拳一路向众修回礼,一路踏入云海,先向叶司韶行过师徒之礼,再朝月枭一笑。 “过来这里。”叶司韶点点头,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 南棠摇摇头:“不了,弟子身为紫梵,还是坐在这里吧。”语毕她找了个最近的紫梵位置,笑吟吟同身边修士打过招呼,随意一坐,毫无架子。 因着南棠到来而引起的小小骚动很快平息,最重要的人到场,叶司韶便不再耽搁时间。 “今日召众修来此,只为商议一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梵天星师观天推演,在数十年前就已发现天地异动,星图之上出现诡洞,异星将至,恐三星相撞,数万年前陨星灾劫再现。如今算来,已只剩二十年不到的时间。” 众修闻言均蹙起眉来,议论纷纷,南棠却不发一语垂下头。 万万年前的天劫是场谎言,但万万年后的这场灾难,却是真的。所谓异星,正是当年祈明渊在死前布局,在他死后从九寰分裂出去的那个藏着无数异兽的第三星。 那颗星辰之上,关着的全部都是黑魇、冥萤、肉芝这类恶兽,甚至于还有更可怕未知异兽。星域相撞是一重难,异兽入玉昆是第二重难,这场灾劫比谢逍带来的战事更加可怕,稍有不慎,就是天地尽毁的结果。 也难怪梵天界的修士如此担忧紧张,虽然还有二十年时间,未雨绸缪总是要的。 “虞小友,你可有良策?” 众修讨论商议了一轮,贺无欢见虞南棠一直没开口,便问道。 南棠此时方抬起头,盈盈笑脸已改,淡淡气势流转周身,只回道:“我能阻止,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众修皆惊——她说的是她可以阻止,而非她有办法阻止。 “是何要求?”叶司韶霍地起身,问道。 “其一,我要长渊立宗,往后长渊以北,与我万灵境接壤之地,尽归我宗。” 长渊的正北处,只有万灵境一处地方,哪还有其他接壤地? 别说其他修士,就是叶司韶和贺无欢都听得一怔,二人相视一望,面露不解,又问道:“那第二个要求呢?” “其二,我要带走萤雪。” ———— 仙莱岛的深处,有处天狱,是用来关押极凶至恶之兽的地方。凡入天狱,修为尽封。 萤雪就被关在这里。 南棠埋在他体内的那颗生种,果然起了作用,修补他胸前的伤口,林清沅的慈莲仙心保留了他最后一抹神智,令他在最后关头守住清明,叶司韶的《太衍咒》让渐渐学会控制体内魔物,夜烛对谢逍最后那一击,彻底将他从谢逍的掌控中解救出来。 而今的萤雪,体内有南棠生种,生种会因活壤不断成长,强大的生气可以自动修复他的活壤之伤,不会再出现肉芝外溢的情况。 可即便如此,梵天界的修士仍不相信他,但碍着南棠又不能杀他,最后折中,将他关在了这里。 他已经在天狱里关了一年。 这里比巫岭的囚牢还是要好上许多的,起码看得到湛蓝的天,雪白的云,晒得着太阳,照得到月华,夜来枕星听涛,也没有割肉饮血之痛,哪怕是寂寞,也有个人陪着他说说话。 那个给他慈莲仙心的人,隔三差五会来看他。 “喂,给点面子尝尝呗。”林清沅扔了条烤鱼进去给萤雪。 慈莲仙心被她送给了萤雪,她的境界大跌,又在那场大战中受了重伤,大战过后就一直留在仙莱岛养伤,而今伤势好了泰半,可境界却再也回不去。 仙莱岛的日子无趣,林清沅耐不住寂寞,时不时就要找点事情做,再来看看萤雪。 她觉得他们是朋友。 “难吃。”萤雪咬了一口,没给她面子。 “难吃你还吃光?”林清沅托腮看着他,“你以前都这么死鸭子嘴硬?得罪了我,信不信以后不来看你?” 萤雪依旧冷冷的:“随便你。” 林清沅瞪他:“你可别后悔!”语毕,她却自己又软了语气,“我要走了,师父说我伤势已好,得出去历练修行,重新把境界提上来。以后……我不能来看你了。” 萤雪的手便顿在半空,转头望向她,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吐不出。 留不住的人,强留是没用的。这是他从师姐那里悟到的。 几声脚步响起,打破天狱万年如一日的安静。林清沅站起,朝着来人诧异道:“南棠?” 萤雪亦随她望去,只见南棠缓缓走来。 “我是来接你回长渊的。”她走到天狱前,手轻轻扬过。 萤雪看着渐渐消失的天狱禁制,苍白的面容浮现一缕诧异,竟没反应过来。 “他们同意放了萤雪?”反而是林清沅兴奋地出声,又一把攥住萤雪的手臂。 萤雪低头看看林清沅的手,没有说话,只听南棠笑着“嗯”了声。 “萤雪,我向他们承诺会管着你,以后,你得听我的话,不能再胡闹,你可愿意?”南棠温声道。 萤雪看了南棠许久,终于垂头:“是,师姐,我愿意。” 那一声“师姐”,也仅仅只是“师姐”了。 “大好了!”林清沅笑开,仿佛自己得到自由一般,“我可以去找你们玩了。” “长渊随时欢迎你。”南棠点头,仍是笑着。 ———— 辞别林清沅,南棠果然带着萤雪踏上归途。 海风肆虐,海浪翻涌,掩藏着海底的废墟。 “师姐,我哥哥他……”萤雪遥望脚下海面,有些幌神。 师姐救他,除了念着那一丝同门之谊外,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的兄长,可是落星壑已经不复存在,兄长不会再回来。 南棠拔弄着腰间一枚缚魂珠,透明的珠内封存着一道浅淡的黑雾。 “他死了吗?”她问道。 萤雪摇摇头:“不知道,应该……活着。” 他与夜烛之间,存有某些感应,他可以感觉到,兄长还活着。 “没死就行,我还等着和他一笔一笔算账。” 尽管南棠的神情有些淡漠,可萤雪还是听出师姐言语间那森深的愤怒,他没来由打个寒噤。 师姐这人豁达,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但这样的人一旦生气,后果很严重。 虽然不知道她打算怎么算这笔账,萤雪还是忍不住替自己哥哥捏了把汗。 ———— 落星壑消失了,深渊里的十二个祈族人和那巨大的虫巢以及谢逍的魂神,都随着落星壑一起炸得粉碎,而后散入星域。三千战修被玉昆收服,赤冕这里,只剩下普通的祈族修士,依旧忙碌地修行着。巫岭里,又被找出两具定坤人傀,皆是谢逍为自己所备。 所幸,谢逍的魂神被掐灭于落星壑里,不会再回来。 和玉昆相连接的通道不复存在,巫岭上多了个湛蓝湖泊,湖水带着海的咸腥,是属于浮鲸海的水。 有人站在湖畔,着一袭单薄宽大的衣袍,静静看着这片宝石般的湖泊。 这片湖水,将他从落星壑里救了出来。 一年前的大战尤在眼前,闭上眸,那日呼啸的海风、咆哮的海浪、刀光剑影下的火光四溅与惊天动地的交战,还响在耳畔、浮于眼前。 他孤注一掷,拼尽全力,本该随着落星壑一直化为齑粉,千钧一发间,是南棠……南棠力量所注的海水,将他从桎梏间推回赤冕。 林间的山风不如浮鲸海上那般猛烈,夜烛的衣袂微动,他只如山石般站着。 记忆里,南棠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尽管关于玉昆的记忆不存在,可星罗界与玉昆最后那一战的记忆,也足够让他永久铭记。他相信,在玉昆上,他和她一定拥有一段独一无二的愉快时光,只可惜,他再找不回来。 祈明渊的魂神随着谢逍的消逝而渐渐沉淀,本该被吞噬的夜烛又慢慢归来,也许祈明渊是累了,那一百多年殚精竭虑的日子让他痛苦,长生对他来说本就是种折磨,他完成了他该完成的事,也就复归沉睡,留给夜烛的,只是祈明渊那段记忆。 不过,他自小便被植入祈明渊的魂神,虽然没有觉醒,但仍在不知不觉间受到祈明渊影响,在他身上,始终留下了祈明渊的影子。 但现在,他是夜烛。 他想念他的南棠,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尽管知道那段记忆不会回来,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竭尽所能去回忆。 落星壑没了,他们之间的重逢遥遥无期。 也不知是不是天地感受到他的心情,眼前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间泛起涟漪。 夜烛蹲到湖边,掬起一捧湖水,又任由这捧水自指尖滑落,宛如南棠依然缱绻于他胸怀掌心的温柔…… 湖泊却似乎回应了他的思念,涟漪化成波澜。 夜烛回神起身。 湖泊的波澜不同寻常,仿佛是湖底传来的震动,难道落星壑又出异状?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狠狠按下。不可能,落星壑已经粉碎,绝无再出现的可能。 这震动,不是从湖底,是从巫岭深处…… 不对,不是巫岭,是整个赤冕。 赤冕全境地动。 一道青光从巫岭某处冲天而起,夜烛掠身半空,蹙紧了眉头。 巫岭里的十方古阵,被人唤醒了,像在回应遥远的召唤。 而很快的,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远空又是一道青光冲天…… 不止巫岭的十方古阵,赤冕境内的十方古阵,一个接一个亮起,巨大法阵浮现,所绽光芒覆盖了整个赤冕。 赤冕的修士诧异地飞到半空,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异常情况,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源源不绝地从星域传来。 地动加剧,仿佛有只巨手将赤冕扯向某处,跨跃这星河瀚海。 夜烛神情骤变,很快就猜到原因。 他掠身高空,惊急地仰望天际,似要望穿这遥遥星海。 她的修为不够,春种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她做这件事,勉力而为,只会让她肉身殒灭。但他的声音传不过去,即便传过去了,她也不会听。 他猛地闭紧了双眸,苦笑。 再睁眼之时,他眸光已定。也罢,她之所愿,本也是他心之所向。 一道白光自夜烛身上绽起,以极快的速度,融进了四周青光。 ———— 星域动荡,赤冕、玉昆两境地动,遥遥而来的第三星上亦绽起无数道青光。 这无数道青光将黑暗的第三星割成无数块,金光自地底刺出,这颗漂浮了万万年的第三星四分五裂,在星河之中炸开,巨大的冲力震向已经离得很近的两颗星辰。 赤冕与玉昆交转而近,长渊万灵境的上空仿佛被撕开巨隙,山峦苏醒,疯狂地朝着上空延申,似展开双臂的怀抱,在迎接新的山峦。 巫岭的山,出现在万灵境的上空。 玉昆所有的修士,在这一刻,都飞在长渊境外,遥望着天地惊变的这一刻。 九寰的十方古阵,共有四十九个,星罗界崩溃后,还余下四十八处,散布在这三星之上。 她既然可以唤醒玉昆全境十方古阵,就一样可以同时唤醒这四十八处十方阵。 十方古阵十万山,十万重山十方星。 他们很快,就能重逢。 但遗憾,他可能还是见不到她,只不过这次,换他来等。 被春种青光所覆的女修,一寸一寸,灰飞烟灭。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完结(此去千秋万载,星海同赴。...) 这场地动持续了近三天时间, 夜幕降临之时,天宇炸开一片金光, 随即化作无数细小流星,烟花般四散,坠向玉昆和赤冕。夜空划过无数转瞬即逝的光芒,璀璨只得瞬间,碎去的星辰在长空幽夜化作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巫岭的山,与长渊万灵境渐渐融合,草木摇曳如舞, 山川湖海雀跃欢呼,这是属于九寰时隔万万年的久别重逢。 夜烛站在巫岭最高的山峰上, 风刮得无比猛烈, 似要将人从峰峦吹下。他的元神已经离体,神识融进这片熟悉的山川生灵,看着漫漫星海间的遥远距离被拉近, 看着万灵境的山川伸出了手, 看着盘膝半空的南棠…… 过于强大的力量, 已经让禁制重重的灵怀洞化为一片废墟, 南棠闭着双眸, 似于山川湖海、星辰万物融为一体,青光流转,如同万顷碧波, 将她淹没。 她也看到夜烛了,以她的神识。 两道元神游出天宇, 站在星河瀚海之间,相对而望。 夜烛动动唇, 唤着她的名字,伸出手,如同多年前那般想要触碰她的元神,她只是笑着站在原处…… 指尖相触之时,她的元神却倏地化作星光散去,无论他如何捕捉,都拾不住一星半点。 巫岭山头的人睁开了眼,垂眸望去。 浮在灵怀洞上空的南棠体内绽出刺眼金光,肉身一点一点消融,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弥散四周。 四十八个十方古阵,超越星河瀚海的距离,三颗星辰的力量—— 这并非现在的南棠所能承受的,燃骨作焰,以血肉为祭,倾尽所有,她方换得这四十八个十方古阵同时开启,以星辰本力炸碎第三星,让赤冕与玉昆重新融合。 这是他们的第三次相逢,他终于完完全全踏上玉昆的地界,从巫岭的山巅掠向长渊万灵境,飞到她的身边,可伸出手,却只能与满天金光失之交臂。 南棠的脸庞,就在这青金二光之间,慢慢消失,连同记忆里的微笑,一起散去,归于万川。 只有一枚缚魂珠缓缓落进夜烛掌中。 冰亮的珠子碎去,那抹黑色半魂飘进夜烛眉心。 他仿如石像般站在灵怀洞上空,空缺的光阴被渐渐填补,那些久违的时光一点点涌上心头,他的唇角因为想起的旧日欢愉而越扬越高,眼里的泪水却也越流越多,沁入微笑的唇瓣之间。 一边笑着一边哭泣。 像赤冕和玉昆融合这日,两境同时下起的滂沱大雨。 ———— 滂沱大雨下了很久很久,才渐渐停止。 枯败的枝头冒出新绿,石缝间长出嫩绿草叶,原来竟又是一年春日。 长渊万灵境上多了座石桥,石桥往北就是赤冕,按照很多年前玉昆修士所承诺过的,长渊万灵竟以北与万灵接壤之地皆归长渊,整个赤冕都被划进了长渊辖地。 从新脉落成到开宗立派,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长渊宗出现既传说。由成立之日起,长渊既为玉昆最大宗门,可惜的是长渊宗的宗主本人没能看到这一盛况。 她被人埋在了灵怀废墟之下。 已经有几十年了吧。 “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嫣华也记不太清楚,她已经是长渊宗资历最深的大长老了,负责着整个长渊宗的农事,今日来此是送一批禁土。 禁土的要求都是按照长渊那位代宗主的要求调配的,每隔半载就要送一批过来,洒在灵怀废墟上。 不过,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作废墟了。 灵怀洞没了,变成一片苗圃,苗圃四周种了无数花树,每一棵树,每一株花,都是代宗主不用一点法术,亲手种下的。 “二十七年又三个月。”代宗主报出精准的数字。 他站在苗圃中央,手里拎着铜花洒,正在浇水。花洒里的水晶光四溢,灵气氤氲,每一滴都是修士梦寐以求的修炼极品灵液,就被他毫不在意地浇在这片没有一棵杂草,却也没长一棵小苗的苗圃中。 “难道又要等到第三十年?”嫣华叹道。 “听到没有,你的好师侄等不及想成婚,你答应了给她主持结修礼的,她等你等到现在。”代宗主慢条斯条浇完水,放下铜壶,拿挂在木栅栏上的白绢拭净手,朝着空空如也的苗圃道。 “夜烛尊上!”嫣华被他说得羞恼红脸。 夜烛笑了,苗圃上刮来一阵柔和的微风,拂起他单薄衣袍。 ———— 长渊灵怀洞内种有一株仙种,为了这株仙种,长渊夜烛费尽心思搜罗天下无数好物,用以浇灌这株仙种,听闻这株仙种会在第三十年的时候长成。 第三十年如期而至,灵怀洞的上空忽有祥云聚集,无数修士赶来,想一观仙种长成的奇景。叶司韶来了,月枭来了,六宗宗主来了,就连一直留在仙莱养伤,刚有好转的裴玄熙也来了……可一直等到祥云散开,仙种也没长成。 众修失望而离。 夜烛在苗圃旁坐了三天三夜,只是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原谅我。” 苗圃的土动了动,一棵小苗顶破石子,破土。 两片小嫩叶迎风摇了摇,有些傲娇。 ———— 第五十年的时候,小苗只长高了一点,两片小嫩叶变成十六片,杆子有小指头粗。 这棵小苗是长渊最矜贵的存在,听说长渊最强大的夜烛尊上对这棵小苗百般呵护,哪怕她一年长不了指甲盖高,他都亲力亲为浇灌她。 她高兴的时候,十六片叶子会迎风舒展,发出欢愉的声音,她不高兴的时候,十六片叶子会紧紧合拢,任凭夜烛尊上说尽好话,她也不给一点好颜色。 夜烛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一边打理长渊的事务,一边守着这苗圃。 长渊的事务繁杂,但不管再忙,夜烛每天总归要到这里,和这株小苗说几话,或是抱怨,或是诉苦,或是商量……着了魔一样。 就像今天。 “你那徒弟陆卓川,又和副宗吵架了,我这和事佬要做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捏着眉心,有些疲倦道。 长渊宗的副宗主,是缇烟。 小苗抖抖叶子,发出一阵簌簌声。 “都分分合合了五十多年,这两人还没闹够,真不想管了!”夜烛又道。 南棠的这个弟子和朋友什么都好,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唯有一点让人头疼。陆卓川和缇烟之间你追我赶的戏码,已经折腾了五十多年,就不肯安份。 陆卓川想结修,缇烟不愿意,吵吵闹闹了五十多年,每次陆卓川惹怒绰烟,都要请他出马——这种事,以前都是南棠的。 让他执掌一宗之务没问题,可让他给人牵桥搭线做和事佬,就不太妥了吧? 他还想做她心里那个,俊美无双、神秘骄傲的夜烛。 小苗又抖了抖,一片叶子飞到他掌心。 夜烛捏住那片叶子,被她吓坏:“好好好,放着我来,我管,我什么都管!你别掉叶子了。” 五十年才长出这十六片叶子啊! ———— 第六十年,长渊宗第一次与人开战,起因是有人觊觎长渊灵怀的仙种,竟派出修士暗中潜入万灵境,欲盗取仙种。 对方的目的当然没有达成,可此等行径却惹来夜烛震怒,也几乎让整个玉昆都陷入他的怒火之中。长渊宗的修士险些把玉昆掀翻了天,又以雷霆之势扫清觊觎仙种的势力,正是贼心未灭的天遗宗。 因着这件事,夜烛亲自出手,天遗宗在一夜之间从玉昆被除名。 在此之前,长渊宗作为玉昆第一大宗以仁慈著称,从来不曾对谁下过狠手。 三天三夜没有见过小苗的夜烛回到灵怀苗圃时,怒气还没全消,坐在苗圃旁兀自发呆,颊上有道被对手划破的细长伤口。 小苗簌簌颤动,又落下两片叶子,随风飞到夜烛脸颊的伤口上,化作一点青光涌入。 伤口像被谁吻了一下,有点痒,夜烛摸了摸脸,只是道:“你能别再掉叶子了吗?” 再掉就秃了。 小苗又动了动——抽茎,生枝,舒叶。 第二天天光乍亮时,苗圃里多了棵小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直响。 ———— 这棵小树一长就又是二十年,毫无变化。 玉昆和赤冕却变了许多。八十年光阴转眼消逝,新的门派、新的宗门崛起,修仙界又出了不知多少天赋卓绝的少年修士。 当年重虚众多弟子中的佼佼者,也已泯于众修,重虚宫的掌门换了人,曾经师兄弟也归于沉寂,江止辞去浮凌山君之位,独隐高山闭关渡魔,迄今为止已逾八十载。 “昨日收到你师兄传音,他出关了。邱缠心已被他驱出元神,封在锁妖瓶内,不过他的心魔应该没除,仍是半魔之身……”夜烛重复着每天必做的事,坐在苗圃与小树闲话家常。 邱缠心的魔,是当年江止因心魔影响而致境界停滞,为了提升修为在萤雪诱惑之下所收之物,萤雪以他肉身养魔,大抵是准备用来饲肉芝的,可到最后,皆是一场空。 江止的心魔到底是什么,迄今无人得知。 一阵风过,树叶哗哗作响,似在回应夜烛,夜烛笑起。 随着时间流逝,关注仙种和南棠的人越来越少,她像被岁月掩埋的人物,开始被遗忘,只活在了经久难衰的故事里,流传于世。 只有他,十年如一日地守着。 “还有你夏师兄……”夜烛续道。 只是没等他说完这句话,长渊万灵境的某座山峦上一道笔直白光冲天而起,天空忽然间下起绵绵细雨。 夜烛似乎知道了什么,长叹一声,把未完之话说了下去:“夏淮的道侣病逝了。” 夏淮是在那场大战结束后,带着道侣苏迩回到长渊的,一住就是八十年。苏迩乃是凡人,并无修炼天赋,夏淮的丹药阻止不了苏迩寿元的消逝。凡人寿元,百岁已是高寿,苏迩活了逾百年,早就霜发满头,站在年轻俊朗的夏淮身边,曾是长渊最特殊的存在。 而今,苏迩寿终,撒手人寰。 夏淮心中情爱随苏迩同去,再不生二情。 他的金丹,在苏迩病故后的第二年,终于重结。 漫长仙途,终是独行路。 ———— 一百年的岁月,悠悠而去。 陆卓川与叶歌结成元婴,商九和杜一壶金丹后期,境界在夜烛指导之下也算突飞猛进。 长渊的见魄剑庐所铸之剑,夺了玉昆百年剑谱的第一位,名声传遍玉昆大小山峦,钟俏已成一代剑师,仍是操着那嗓柔柔润润的声音,将巨大的锤子挥如转轮。 倚着剑庐而成的赤星城,从一个小小的、破败不堪的城镇,一跃而成玉昆最大的法器城,玉昆几乎所有的宗派和散修,都集中在这里寻找矿石和法器……赤星城的规模已经与悲雪城不相上下。 嫣华认死理,和萧寂的结修礼迟迟未行,萧寂气了许久,终于认命妥协,索性搬到长渊长住。 两只赤宁兽已经长得威风凛凛,毛色油亮,双眼如龙,是长渊万灵境的镇境之兽,只有那只小猴子,仍是老样子,啃着灵果陪在天曦镜身边,和龙影剑一起留在了灵怀苗圃外。 “哦,对了。缇烟和陆卓川要结修了。”夜烛坐在小树下,后脑枕在树杆上,“没想到吧,长渊宗的第一场结修礼,竟然是这两个人。” 当年都以为会是嫣华与萧寂先行这场结修大礼,可兜兜转转之间,竟是缇烟和陆卓川。 “你不考虑参加他们的结修礼?”夜烛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一树叶响。 ———— 月枭每隔三年五载,就会到长渊看看这棵树。 他的母亲已经被夜烛交还给他了,不过还等着南棠醒来和夏淮一起修复他母亲的经脉肉身。 夜烛从来不阻拦他进灵怀,偶尔,月枭会带两坛酒,和夜烛在苗圃外畅饮一番。 第一百五十年的时候,月枭照旧来这里。 夜烛酿了两坛好酒要请他饮,就取酒的一点功夫,他回到苗圃时,就看到月枭站在树下,怔怔看着树上开出的一朵浅黄花朵。 这花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什么时候盛开的,没人知道。 夜烛日夜守着,浇灌着,都没发现,由此推论,她是特意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在月枭而前开花的。 他气坏了,连酒也不想和月枭饮,就把人请出了苗圃。 吃一棵树的醋,这种事情传出去,是要叫人嘲笑他小气的。 但夜烛不管,他就是—— 酸坏了。 ———— 两百年的时候,萤雪回来看兄长和师姐。 被南棠带回长渊后,萤雪并没在长渊留很久。林清沅被师门委派前往凡间历炼,降妖除魔以磨心志,她已失慈莲仙,境界大跌,修为不足,若遇强大的妖魔极易遇险。他欠她一颗心,想要还她此恩,便跟在林清沅身后,护着她去了凡间。 可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没了慈莲仙心,林清沅照样很强,凡间的妖魔鬼怪基本不是她的对手。萤雪没有任何借口说服自己跟着她,别别扭扭地被林清沅逮个正着。 林清沅当然不会拒绝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和自己一起降妖除魔,索性带着他成了凡间降魔师。萤雪没帮到她,反在她的带领之下,慢慢融进了凡尘俗世,尝遍人烟火,找那一丝遗落千百年的人味儿。 这一去,就是两百年,他回来之时中,师姐还是一棵树。 夜烛也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袍,拎着铜壶花洒浇树。 他看着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兄长,想起师姐在浮鲸海那一席话,忽然同情起来。 “师姐可能……还没气够,你保重。”临别之时,他拍了拍兄长的肩脑,语重心长道。 夜烛蹙了眉——什么时候轮到萤雪来安慰自己了? 南棠这气,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 两百五十年,玉昆发生了一件大劫难,当初用来封印涌到浮鲸海的万魔的禁制出现裂隙,那批魔物逃出封印,叶司韶亲自来请夜烛出手相助。 夜烛不得不离开长渊远赴浮鲸。 一去,就是半载。 小树换了人看守浇灌,尽管负责的弟子不敢有半分懈怠,但小树还是有些不高兴。 树的不高兴,人怎么发现的? 小树的叶子变黄了,一片一片掉落。 到夜烛风尘仆仆赶回来时,看着满地的黄叶,那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两百五十年了,她这气是就一点没下去? 夜烛气极,赶走了所有弟子,一个人站在树下,和她吵架。 “你若再不醒来,我就……”他斟酌着要如何威胁南棠,可想来想去,他找不到任何能威胁她的东西,于是道,“我就进去找你!” 不就是分魂,不就是融进她的元神?当年他也不是没做过。 哗哗—— 树陡然间摇晃起来,干枯的树丫间,不知何时结了枚巴掌大小的晶莹小果。 ———— 又是无数春夏秋冬变化,星辰日月交替。 苗圃的四周种下的几百棵花树已经成林,被这里的灵气滋养,一年四季鲜花长开不败,美不胜收。 树上的小果已经结得很大了,整个苗圃都弥漫着一股清香,生气自土里氤氲而出,在地而聚成浅浅薄雾。这是春种复生的前兆,她的归来已近在眼前。 可不知为何,这枚小果子就是迟迟不见掉落。 这日长渊宴客,夜烛作为代宗主,理当陪席,误了到苗圃浇水的时辰,便交代嫣华前往浇水。 “师叔,你赶紧醒来吧。再不醒,尊上就要被那些小妖精给吃了。”嫣华一边浇水,一边叹气道。 她偷偷看了眼果子,果子似乎动了动。 “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有多少女修想接近尊上!”嫣华又道,“你想想,当初以你的地位,在悲雪城时都有那么多的男修争先恐后前来服侍,现在以尊上的地位,比你当时恐怕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苗圃上刮起了一阵风。 浇过一壶水,嫣华继续道:“就刚刚在宴席之上,毓神宗的那位貌美如花的新任脉尊,不断敬尊上酒,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话说到一半,苗圃外传来两声风动,却是夜烛回来了。 “在和南棠说什么?”夜烛从她手中接过铜壶,漫不经心问道。 嫣华有些心虚,吐吐舌道:“闲话家常而已。”语毕,她便匆匆告辞。 离去之前,她还不忘偷看一眼果子——希望萧寂出的这个馊主意不会帮倒忙。 夜烛没听到嫣华说的话,接下铜壶继续浇水。 夜色里却忽然响起一声清脆女音:“哼!” 夜烛住手,抬头望望茫茫夜色,最终将目光落在那颗果子上。 声音是从果子里而传来的,属于南棠。 “终于肯出声了?”夜烛放下铜壶,指尖戳了下果子。 果子仍旧“哼”了声。 “你这账算了三百年,还没算够?”夜烛失笑。 他早已知道南棠归来,只是她不肯出现,他就没有催促,仍旧日日浇水,夜夜闲话。 她一日不现,他就浇水一日,千年万载,他也守得。 果子绽起一片青光,终于从树上落上。树一寸一寸枯萎,果子也一点一点化出人形。 刹那间,磅礴生气如同飞瀑,自灵怀奔涌向万灵境。 青光交错间,有人缓缓站起。 乌黑的长发披爻之下,雪白肌肤微露,修长的手臂伸出,如同灵蛇般缠到夜烛颈间。 “你的身上,有酒味。”呢喃般的声音响起,有些不悦,是夜烛暌违多年的天籁。 夜烛按捺住汹涌奔腾的复杂情绪,回手搂上她的腰肢,回道:“才刚宴上多陪饮了几杯,你若不喜,我便……” “我不喜欢,把这衣裳脱了。”南棠仰起头,眸中星芒璀璨,如同此际万灵境天星满布的夜空。 夜烛吸了口气,目光有些迷离。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也想过无数次他们真正重逢时的情景,但南棠永远让他意外。 她的要求,他从来无法拒绝。 南棠倏地飞身而起,居高临下俯望他,看着他抽去腰绳,松开衣襟,放下了长发…… “现在呢?喜欢了吗?”他和她一样站着,问她。 南棠倾身俯头,咬上他的唇:“喜欢。无论多少年,还是喜欢。” 整三百年,虞尊复生。 此去千秋万载,星海同赴。 ——end——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