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柔弱不能自理》 第一章 猝死穿越 永乐三十五年冬,佳姝公主逝,帝以国丧之礼葬之。 此后,其夫忠肃侯征伐数年,再未娶妻,茕孑半生,竟无人送丧。 “一一,是你回来了吗?” 暮云远眺之际,雪中隐有红衣飘袂,这侯府唯一的活人终是断了气。 永乐二十五年夏,邺国,虔州,丰阳县。 一月前,沈小侯爷性情大变,自请前往江陵送夏老丞相归乡,携其孙女同往。 时值返京途中,歇脚丰阳。 “侯爷!不好了,即姑娘没了!”仓促焦急的声音远远地从屋外传了进来。 “早晨人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怎么忽然就出事了?”屏风后面,身着墨衣的男子侧身而出,言语间带着明显的怒气。 “回、回侯爷。表小姐与即姑娘在后院湖边起了争执,不知怎得,人就……” 沈砚安大步离开,根本不等小厮把话说完。 半个时辰前。 “小喜,把人捞上来。”娇俏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几分慌张。 “我让你把人捞上来!” 夏婉婉一声大喝,将身旁愣住的侍女吓回神来,她们这才慌忙地从水里捞人。 方才还露着头拼命挣扎的人,此刻已经没了声息,只有死人才会这么安静无声。 众人心下一慌,这次,表小姐可真是杀了人了。 有脑子活泛的,拔腿就跑去找了小侯爷,这报官也报不得,此种场面只能主君来镇得住了。 待小厮将沈砚安带过来时,人,才刚从水里捞出来。 豆大的水珠啪嗒啪嗒的从女子发尖滑落,她面白如死尸,小巧的嘴唇变得青紫,浑身的衣衫已经湿透,勾勒出好看的曲线,然而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的动静。 即一一浑如死尸,夏婉婉颤抖着手去试探她的呼吸,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拽到了一侧。 “夏婉婉!”沈砚安是强压着愤怒把她扯开的,他没空骂怪她。 只是转身,伸手放在了地上女子脖颈的脉搏处,触及到的是意料之外的寒凉和静默。 咚——咚—— 忽的,没有动静的脉搏突然跳动起来。沈砚安一惊,却见方才即一一紧闭的眼睛霎时睁开了,空洞的眼神凌厉地瞪着眼前人,好似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女子缓缓坐起,夏婉婉直接吓到瘫倒在地上。 “怎么会?她刚刚分明已经死了。” …… 几刻钟前, 夏婉婉带人把即一一按头灌进湖水里,扬言要替她表哥清理门户,一时下手过重,竟直接将人囫囵翻进了湖里去。 眼见着水中人大声呼救,夏婉婉愣是没让一个人出手相助,只是极为愤恨的生瞪着她,直到人没了气,才有些慌神。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她给淹死了。 当“即一一”再睁眼时,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即一一。 这名字虽未相差分毫,可两人却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时代。 21世纪的即一一,孤儿,散打高手,中西医双修研究生,拒绝直博机会,主动申请实习,以满分的成绩结束实习、是医大出了名的人物。她提前一年就结束了实习生涯,发表过的学术论文比某些导师还要多,算是天赋过人的选手。 可天才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她恰好就被“某些”导师刁难,为了写毕业论文,竟然过劳猝死在了实验室里。 再睁眼的时候,她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借尸还魂,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眼前之人都异常惊愕的看着她,可她脑袋胀疼的难受,只有落水时的记忆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现。 她,好像是那位沈小侯爷的情人,与推她下水这位表妹不太对付。 即一一直愣愣的坐在那里半天才将思绪理清楚,周围人也如同见鬼似的盯了她半天。 她动一下,他们就退半分,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人就直接躲到了树后面。唯有几个胆大的离得近,沈砚安,还有躲在他身后的夏婉婉。 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凝固了。 她定立片刻,总觉得要做些什么,一个受害者最大的反应应该是,哭诉自己的冤屈。这种娇弱的事儿她实在不擅长,不如…… 她亦步亦趋的靠近他们。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下,众人忙都凑出头来。 只见沈砚安愣神定在那里,身后夏婉婉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红指印。 “你,你做什么!”她被打懵了,半晌才大声呵回去。 “一个巴掌就受不了了?”淡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头发湿漉漉的瘫在身上,瘦弱的身子微微发抖。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生生看着人淹死在水里的时候,可有过片刻心慌?” “心慌?”夏婉婉轻讽着讥笑,一股脑的愤恨又冲上头来,哪里还有半点害怕的样子,“我巴不得你离沈家越远越好,即便是死了,也得把尸首扔得远远的。” “别在这里碍眼。” 即一一抬手便又要一巴掌下去,相争之际,一股极淡的茶木香拢住了自己,强壮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单薄的衣衫之上,是沈砚安微微发颤的身体。 “还好,” 温热的薄息烫红了她的耳朵 那一只细手僵硬的定在半空中,看愣了周围一群人。 即一一猛地推开他,微红的眼眶竟洇出泪光来,好像受惊的野兔,浑身凌厉的气息霎时间如烟消散。 她紧绷着嘴唇,心下莫名的蔓延出荒凉的悲痛,更奇怪的是,她对于这个陌生男人的拥抱生出一种熟悉感和依赖感,好像是原主的身体记忆,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即一一下意识地后退几步,那复杂混乱的感情堆积在一起,如鲠在喉,让人吐不出又咽不下。 她愣神看向他,这,这人竟是个重色轻义的。 “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夏婉婉狠狠地啐骂一口,此番模样不像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反而和市井泼妇有的一拼。 “表哥,你真要带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沈家吗,你这样可对得起雪琼姐姐,你们可是有婚约在身的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章 又来找茬 “人命重要还是那一纸婚书重要?”沈砚安将自己的外袍脱与即一一披上,怀里的人有些挣扎,他牢牢地将人揽好。 “婉婉,你是丞相之孙,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夏婉婉蹙着眉头,鼻孔里哼哼的出着气,“表哥,你什么意思?” “这半个月你无需再和京业的人联系了,姨母那里自有我来报平安,你且安心等着回京罢。” “表哥!” 沈砚安带着即一一扬长而去,独留下夏婉婉一人暴跳如雷。 “你,你放开我,”碎石小径上,即一一眼看着二人走远了,浑身不自在的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沈砚安看着空荡荡的手,怅然若失,右手空无的攥了攥背回到身后去。即一一略显空洞的眼神里,是对他的抗拒与防备。 “走吧,我送你回房。” 即一一对向他轻柔的眉眼,心里像一阵慌乱的跑马场,她向来是一个沉稳的人,但这向着别人的满眼深情她实在是承受不来。她踌躇半晌,面露难色的抬起头来,却是满目空空。 沈砚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几步以外。 “回去让侍女给你烧些热水暖暖身子,别受了风寒。”清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听不出情绪起伏。 “啊?哦哦。” 即一一紧了紧身上的外衫,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沈砚安目送着即一一被侍女接进了屋子才转身离开。 见那抹素影消失在门口,俊朗清润的脸上霎时变了色,他冷声唤道,“长璋,叫京城的人看好郑雪琼,我不想再看见她把不该有的心思动到婉婉身上。” “是。”不知何时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应声离开。 “姑娘,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吧,我替您去备洗澡水。” 简易的小屋内,即一一老实的坐在木凳上,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 “谢谢。” 她随口应谢,倒把那小丫头给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姑娘,樱桃心性直,若惹得姑娘不开心了,您尽管打骂就是,可千万不要告诉小侯爷啊。” “哎——”即一一忙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她倒是忘了,在这种地方多看了几眼都有可能把命搭上,这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竟已经如此敏感,估计是小时候苦过来的。 “你叫樱桃?”她语气极轻,怕再吓到她。 “是,”小丫头浅浅的应声,“表小姐幼时喜好吃樱桃,便赐名奴婢樱桃。可后来表小姐不爱吃樱桃了,但樱桃还是继续叫了樱桃。” “奴婢今日方才被拨来照顾姑娘。” 她悄悄抬头,偷瞟了一眼自己的新主子,小脸不禁一红,这即姑娘长得委实好看,她从未见过眼睛、鼻子、嘴巴都这样好看的美人,比她阿姐还要美丽。 即一一思衬着,沈砚安应当是挑了一个夏婉婉最不喜爱的小侍女来照顾自己。 “那,你为什么害怕我告诉侯爷?” “前几日,有几位姐姐骂姑娘勾搭小侯爷的,都被重重罚了杖刑。自那以后,府中便再也没人敢让小侯爷听见您一丁点的不好。” 没想到沈砚安竟如此护着即一一,难道是被她迷了魂吗,以至对未婚正妻的名分不管不顾,也毫不在意流言蜚语的谩骂。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勾起唇角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告诉他的。” “谢姑娘。”樱桃笑逐颜开,行过礼就匆忙奔了出去。 相邻的几间房外,夏婉婉怒盯着来人将自己房中的信鸽带走,气得小脸涨红,却拗着性子不肯多吭一声。 啪—— 她狠狠的将房门关上,带着人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樱桃,我怎么会在沈府啊?”即一一撩拨着暖暖的热水,将自己深深埋在浴水下,开口问向屏风后忙碌的人。 “姑娘,这里不是沈府啊,咱们还在丰阳县衙,离京业还有半个月的脚程呢。”樱桃探过头来, “您在江陵被侯爷救下后就和我们一道启程回京了啊,您不记得了吗?” “哦,”即一一眼中有些晦暗迟滞,说实话,她睁眼来到另一个世界时,心中是真实的释怀和解脱。 过往种种,不过是带着枷锁负重前行。陌生的世界,全新的开始,让她恍若新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方才在水里磕到了脑袋,一想东西便头疼的很。很多事情也记不真切了。”她淡淡答道。 “啊?”樱桃急忙忙奔过来,“那我去唤人给您找位大夫看看吧?” “我看她不用找大夫,找男人就行了吧!”尖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没人拦着,夏婉婉直接破门而入。 即一一闻声而动,抽出架子上的里衣裹在身上,身上的水将衣服沾了个半湿,领口微微露出雪白的肌肤。 “那狐狸精呢,给我滚出来!” “表小姐好大的气性,不知我又是哪里得罪你了。” 她施施然从屏风后面出来,烛光昏黄,点点洒落在她精致的脸庞上,雪肤红唇,好不动人。 夏婉婉冷哼一声,“哼,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就这么缺男人,缺到要勾引有妇之夫吗!”她扫视着即一一这副衣衫不整的浪荡模样,心下厌烦更甚,果然是青楼楚馆的出身,不知廉耻。 又是此无趣的情爱之事,这夏婉婉莫非是闲的难受,偏要替那未入门的嫂子整治自己一番。 即一一拢了拢樱桃替她披上的外衫,端起案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低眉轻笑,抬眼对上她满目的怒火。 “沈小侯爷尚未娶妻,怎么说得上是有妇之夫呢。此‘勾引’二字实在不当,所谓男欢女爱,不过都是两人间你情我愿之事。表小姐管的这么宽,是不是路过沈家的粪车你都得尝尝咸淡。” “我?你!”夏婉婉一时语噎,她杏眼怒睁,气得面色涨红,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碗就扔了出去。 即一一神情自若的偏头躲过去,但夏婉婉被如此羞辱,怎能甘心轻易放过她,手上没有东西,她便拔下头上的发饰撒泼似的扔过去。 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着一双细小的粗手挡在了即一一脸前面,汩汩的鲜血从手掌不断地流出,长满了粗茧的掌心内露出短短一截簪尖来。 低回轻柔的声音焦急起来,“樱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章 飞来横灾 “大夫!您快点啊,多跑两步,救人要紧呐。” “哎呦,老夫这把骨头要被你这小姑娘跑散了。” “表小姐怪罪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即一一被外头嘈杂的声音刺醒,只听落耳三字“表小姐”,忽地回忆起昨夜那股奇异的香气,淡漠的眉眼中有了一丝起伏。 她伸手探了探樱桃的额头,还好,昨夜起的烧已经退下来了,脉象也没什么问题,小丫头这一关算是挺过去了。 即一一独自起身出门,闲步不过半晌就来到了夏婉婉房前,那奇异的香味驱使着她进去探寻一二。 “姑娘请留步。”一个熟悉的影子从身后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此人,是跟在夏婉婉的贴身婢女,瞅着这气势与风度应当是颇受主家器重的。她刚才,好像是从自己房间的方向过来的。 “屋里头病气重,姑娘犹有风寒在身,还是别进屋去了。”她正身站在门前挡住人,欠身行礼,摆明了是要赶人离开。 她既不肯让人进去,即一一也没必要非与之争执,“有劳小喜姑娘挂念,不知表小姐突发了什么病症,一大早的就唤了大夫来看?” 昨天晚上即一一就注意到了夏婉婉的不对劲。 “大夫正在替小姐诊治,究竟是何等病症,还须等大夫出来言说。” “姑娘请回去等消息吧。” 小喜转身要走,却忽地被即一一拉住袖口,就是这个味道,她瞥向小喜微微泛黄的指尖,狐疑的抬起头来。 想起来了。 这并非自己学过的什么药香,而是落水之时,重重灌进自己鼻子里的味道。 那一群人中,对自己下了狠手的是她。 小喜眼中却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听闻后头屋里的动静,忙甩开她的手,“即姑娘请自重。”语气冷了下来,眼中责怪之意愈甚。 “何事争执?”沈砚安一身水墨白衣翩翩然地从屋里走出来,日光薄雾喷洒在他的侧脸上,少年英气勃发,果然是清俊傲然的玉面公子模样。 即一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有些失神,她面色一红,别开脸去。 “美色误人呐”她恨恨地攥了攥手,面容镇定的转过头来。 “小侯爷,”即一一浅浅一笑,学着其它人的模样向他行礼,动作略显笨拙。 沈砚安面上冷硬的线条在遇上即一一的时候陡然变得温和下来。 “我们没出什么事情,是小喜姑娘担心我受了风寒,正劝我回房呢。” 即一一低眉扫视了小喜一眼,张口一句胡话搪塞过去。 “既是受了风寒,那就留下来一同让大夫给瞧瞧吧。小喜,你先进去照顾婉婉吧。” 小喜见她如此也缓过了脸色,欠身行礼道,“是,侯爷。” 沈砚安侧身正对着她,宽厚的大手伸过来。 “一一,进去吧。” 牵手? 即一一身子兀地一僵,现在就牵手了,那下一步不得亲亲抱抱举高高了,这,这进展有点太快了吧。 对于恋爱经验为零的高智商医生,这的确有点为难即一一了。 她微缩着攥了攥手,有些进退两难,在心底撒泼打滚了一万遍,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闲着没事来这里找麻烦啊。 “她面子可真大。” “是呀,小侯爷都……” 细琐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眼前的大手还顿在那里,唉,算了,死就死吧。 她倒吸一口凉气,白嫩的细手毅然决然的抓住了他宽厚的手指,微凉的手指刚一触到那温热的掌心,她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即一一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来,“侯爷,走吧。” 她拉着人大步流星的逃离着社死现场,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得逞的微笑。他冷脸一瞪,那几个说闲话的侍女提溜着裙子就跑没影了。 两人进屋,只见一沧桑老朽坐于屋内屏风之前,替床上的夏婉婉悬丝诊脉。 即一一不禁蹙起了眉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拉着沈砚安的手。悬丝诊脉,没想到她还能亲眼看见有人用此等手法,还是在丰阳这样一个小县里,看来,这里面的水不浅啊。 “唉,”长吁的叹气从前头传来,大夫起身向着他们正言道,“诸位还是替表小姐准备后……” “大夫,还是出去说。”她及时开口止住了那大夫的话。 她们诊治病症,便是再坏的情形,也断然没有直接在病人前头说的道理,这样不仅对他们心理甚至生理上造成伤害,还有可能加重病情,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沈砚安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也开口要带这大夫出门去,不料,却是夏婉婉拦住了她们。 “即一一,你好大的排场。”夏婉婉好像凡事都要与即一一反着来。“这里有什么话还是我听不得的,偏要出去说道。” “庄老大夫,您别怕她。您就老实说出来,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呃,”庄大夫唯唯诺诺的看了即一一一眼,又转头瞟向屏风后面的人。 即一一见状,撒手松开了他,职业操守她有,但断然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道理,尤其是对这种看不惯她的人。 “表小姐面有红疹流脓,高烧不止,依脉象来看,是得了天花啊。” “诸位还是,快些替小姐准备后事吧!”那大夫哀怨连天的道完病情,模样好像真的死了人。 “天花?” “小姐怎么会得了天花?” 一众下人都惊恐的捂住了口鼻,恨不得现在就从这屋子里跑出去。 “小姐,小姐!”屏风之后,夏婉婉心塞到晕厥过去,小喜抱着自己主子,隐隐有啜泣声传出。 一群人吵嚷着乱作一团。 那大夫连酬金也没来得及拿,趁着人都没注意,拿上药箱滋溜就跑了出去。 “哎!” 即一一抬脚追出去,她话还没问呢,这人跑得跟逃命似的做什么。 哐啷—— 那庄老大夫的药箱没扣紧,里面掉出几个零散东西来。 阳光之下,地上硕大的珍珠和珠玉宝石格外引人注目。 此刻,沈砚安已经带着众人从屋里出来,即一一追不到人,无奈只得返身与他们会合。 几百里路程以外。 京业,永宁王府。 “世子,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想必他们不会如期回京了。只待户部完成文书上报陛下,圣旨一出,咱们就大功告成了。” “好。”南宫临慵懒的嗓音下扯出一抹满意的笑。 沈砚安,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大礼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章 是他 “长璋,去找县守调配些人手过来,让侍卫在此处看候着,出高价尽量多找些医术好的大夫过来,其它按原计划准备。” “是,侯爷。” 即一一小跑过来,只见沈砚安已吩咐完毕,散去众人。 她开门见山,“侯爷,刚才大夫可能误判了病情。” 沈砚安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一转而逝, “何出此言?”他语气仍是往常一般轻和。 “这悬丝诊脉常为宫中御医所用,且不说其是否会被一个县城里普通的大夫学了去,单就此法诊断的真假来说也是不可靠的。宫中御医是为避嫌才取的此法,而他们大多是在寻病问诊前通过旁敲侧击得知娘娘们的病症方能对症下药。” “而后人却以讹传讹,多以此法来表彰医术的高超,实则不然,这位庄……”她细细与他分析着其中的情形,沈砚安轻柔的眼眸里却染上了淡淡疑虑。 “一一,你何时对医术疗法如此熟悉了?”他兀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即一一微愣着顿住,低眉敛去目中神色,“我,侯爷与我相处也不过半月,自然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情。我一介孤女,命如浮萍,学了些医术傍身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抬眼,没看见他眼中的点点暗淡,又继续着方才的分析,“侯爷,现下重要的是那庄老大夫用此悬丝诊脉之法恐怕也是为了虚晃一枪,增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罢了。” “其实,要给表小姐判什么病他早在诊脉前就下好决断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追他出来的时候看他药箱里掉出来许多珠宝,分明是要带钱跑路的势头。侯爷,他肯定受了别人指使,你得派人把他抓回来,不能让人跑了。” “姑娘,姑娘?”樱桃匆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您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啊,可叫奴婢好找。” 即一一扶住小跑过来的樱桃,“不是说了在房间里休息,我刚帮你退了烧,现在伤口见不得风的。” 瞥见那被即一一治疗过的伤口,沈砚安眼底晦暗不明,“没有搜查令,单凭这些推断是抓不了人的。”他一头冷水泼下来,眼前关切的声音微噎。 即一一转头看向他,还未开口又被塞了回去。 “一一,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啊?我……”不累啊。 沈砚安大步离开,独留即一一在原地愣住。 她心底憋了口气,抬脚要追上去,踌躇半晌还是顿住了,“算了,樱桃咱们回去吧。” 没有真凭实据,一切确实都是虚谈。待自己去给夏婉婉诊治一番,自能拿得出证据去要来那搜查令。 一整日下来,这县衙后院人人都忙了个脚朝天,窸窸窣窣的嘈杂声里带着恐慌和无措,但好在调配有度,对夏婉婉的照顾和隔离也算有条不紊。 弯月西上,夜,逐渐安静了下来。 即一一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身上是早已经换好的夜行衣,一侧的耳房里,樱桃正睡得深沉。 她穿好鞋子,蹑手蹑脚的下床,抬眼之间,窗前却忽地多出一个人影来。 “谁啊!”远远地隔着有一丈,她壮着胆子吼了一声。 “唔——”即一一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别出声!”身后清冷的声音传来,鼻尖萦绕起一股熟悉的茶木香味,她渐渐安静下来。 “是我。” 男人松开手,虚浮的脚步微晃了几下。凉白的月光下,即一一看到了那张清峻的脸。 “小侯爷?” “你怎么在这儿……”她眉头忽然拧住,方才挣扎的手上是一片濡湿,浓厚的血腥味浅浅淡淡的传到鼻尖来。 砰—— 沈砚安重重地倒在地上,即一一甚至来不及扶住他。 “你受伤了?”她抚上他的脉息,借着月光,看到了腹部那大片的濡湿,半寸大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 沈砚安极力撑开眼睛,浑身已经散了力气。 “给我包扎。” “哐啷”一声,他把一个精致的药箱摔了过来,沈砚安低斜的眼睛竭力抓住即一一的动作。 她低了眉眼,在备好的包裹中翻出一小截蜡烛和火折子来,本来是为夏婉婉看病准备的,没想到在沈砚安身上派上了用场。 这兄妹俩还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是剑伤,虽然刺的深,但好在位置不偏,并无大碍。若再往左右多移一寸便伤到了要害,要么伤及心脏要么肝脏出血,就算大罗神仙显灵了也救不回命来。” 换句话说,沈砚安是靠运气,捡了一条命回来。 她在药箱里掏出些可用的东西来,替他宽解衣裳,处理起伤口,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还有一个不浅的伤口。 “一整日不见人影,侯爷就是找人搏命去了吗?”她不咸不淡的调侃道。 “人我抓到了。”沈砚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即一一微楞。 “虽然不能用搜捕令光明正大的通缉庄大夫,但忠肃侯绑一个庸医来见官,没什么做不得的。”他轻压着喉咙里的淤血,仔细解释着。 “侯爷相信我说的话?” “你说的话,我什么时候不信了。”沈砚安轻勾唇角,流转的目光落在她处理伤口熟练而又专业的动作上,“你傍身所学的医术还真是不赖。” 即一一扯了扯嘴角,“雕虫小技罢了。”他话说的如此动人,她却总是不敢信的。 雕虫小技? 沈砚安眼中落进点点失措和落寞。 单见她处理伤口的方法,比之宫中御医也有过之而无不足。 不过半月,无甚了解。 他心底泛出难捱的苦涩,这过往三十余年竟是黄粱梦一场吗。 他重活一世,所作所为竟生出了这么多变数。 落水窒息、莫名的医术…… 一一,命运颠沛之殇,天命时数之旷,便是行将就木、挫骨扬灰,我也必还你一世安稳。 “那庄老大夫年迈体虚,伤了侯爷的人应该不是他吧?” 即一一搁置好工具药瓶,帮他穿着衣裳问道。 宽厚的大手兀得攥紧她,紧抿着的嘴唇却好似黏住了一样一声不吭。 她翻转着手腕却挣不开他的钳制,即一一蹙起眉头瞪向他,“总得把衣服穿上啊。” 沈砚安却只是盯着她,阴霾的眸色之下是丝丝情动。 即一一见着他的神色,心下惶遽只想挣逃出去。 “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章 “天花”真相 一个下坠的力道,她坐倒在了他身旁,两人一同靠在木板上,肩头上他重重的脑袋垂过来靠住。 细软的小手被他抓在手里,即一一想要使力挣开,他却攥得更紧了,大手丝毫不给她退还的余地。 沈砚安轻阖着眼,闷闷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来,“让我歇一会罢。” 即一一见他疲乏的样子,卸下手上力道。罢了,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愿意抓就抓着罢,反正掉不了二两肉。 “庄大夫背后的杀手着实狠厉,一个会功夫的女子,差点要了我的命。” “伤你至此的是个女人?”据即一一盘询所知,沈家是军侯,即使现在空有尊名,已无军权,这当家人的功夫也是大邺数一数二的。 而他却被一个女子重伤,她心下着实一惊。 “她善用毒,我躲过了暗处的毒药,却没防住明剑的攻击。” “侯爷认得那女杀手?”他了解对手的攻击习惯,难道对天花一事早有防备。 沈砚安默下声音,半晌应了一句无关之话,“天将明时,就该收网了,能睡就多睡会儿吧。” 两三个时辰以后,远处天际已翻出了几寸鱼肚白。 白日里还颇有生气的院子此时已如死寂般的静默,若非夏风簌簌,还有树影晃动,即一一真觉得自己是从古墓里爬出来的。 “怎么,怕了?”沈砚安低哑着声音问道。 “浮生渺茫,世人皆以利往来聚散,长久实为万难。”她忽闪的眼睛中染了些许沉闷,“怕倒是不怕,有些感慨罢了。” 沈砚安拉起她的手,渐凉的掌心传来阵阵温热。 奇怪,明明是夏日,可她的手却总是寒凉。 “走吧,鱼儿已经上钩了。” 两人轻声走近夏婉婉的屋子,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夏婉婉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因着面上红疹瘙痒又伴有高烧,她吃了好些定神安心、有助睡眠的药材。此时人正睡得深沉。 即一一轻手把门带上,扶着沈砚安进了里处。 “上钩的鱼呢?”看着空旷的房间,即一一侧脸问道。 “到手的猎物,总得抽筋剥骨了,才能发挥用处。”他浅浅淡淡的开口,语气轻淡的好像不过是扔个垃圾。 即一一心下一顿,军侯世家,果然是杀伐果断。许是睁眼以来沈砚安对自己实在太过温和,倒让她没注意到他本就是猛虎野狼一样的人。 沈砚安正身过来扶住她的双肩,“你先替婉婉诊脉,查出真正的病因后我们才能破了此局。”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柔,比之以往却带了些真实。 许是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即一一觉得那如梦似幻的温柔终于是真切的对着自己的,而不是灵魂之上的这张面皮。 她对着沈砚安的话生了几分疑惑,他定然不是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才去把人抓来的。 杀手,破局? 也许一切早就在沈砚安的掌控之中了。 略及他方才的语气神色,她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即一一并未多言,安静的等待这场戏剧落幕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她只身落座在床榻偏椅,借着月光将药箱打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足够她给夏婉婉做个基础的检查了。 她拿出一块洁净的帕子搭在夏婉婉的手腕上,一根银针插入她的昏睡穴,以防人中途醒了又闹起来,还是这样较为稳妥。 这脉象虚浮难稳,确实像天花的症状。 只是疑点在于没有潜伏期,突然发病,脸上的红疹也得过个七八日再流脓,然而今天一发病,就到了临危的情况。 脓疱感染就容易引起高烧,而可以引起满脸脓疱的方法最容易的就是…… 过敏。 “侯爷,”她转头看向坐定在一旁的人,“表小姐可是有什么忌口的食物,或者碰不得什么东西吗?” “花生,婉婉吃不了花生,只要饭食里沾上了一点就会满身红疹,奇痒难耐,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窒息。”沈砚安瞥向床上人的满脸红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过那年婉婉在丰阳突生天花,病逝他乡,竟是因为这小小的花生。 南宫临,你原是用了这样的方法来阻止我回京。 “这就对了,她这一定是误食了花生,才起了满身的红疹。疹斑被恶性感染为脓疱,所以才在发病的第一日就开始流脓,以至高烧不止,造成了天花的假象。” 是什么在第一天的恰到好处的把红疹感染为了脓疱,不多不少恰恰只是只是流脓和高烧,控制的如此精准。 “是毒,少量却不断堆积起来的毒。”即一一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几日里来奇怪的味道给了她思路。 “侯爷,你知道什么样的毒有着青草味又夹着烈酒的香气吗?颜色还泛黄的?” 沈砚安在太医院的医书上好像见过此种东西,名字好像是,“毒蝇草?” “哈哈哈哈——” 一道银光闪过,即一一与沈砚安双双避开了身,窗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快速移动着,尖细的双手登时掐住了即一一纤细的脖子,压得她说不出求救的话来。 “小侯爷好运气,捡到了一个会医术的小情人,竟看破了我的棋局。”淡淡的声音从她颈间发出,不知是在嘲讽他们还是在可惜自己,鼻尖是那股熟悉的毒蝇草的味道。 果然是她,即一一僵硬着身子似是慢慢忆起了落水的情形,她那日分明是要杀了自己。 “我自然比不得小喜姑娘时运天命,在侯府藏了两年也没有被人发现。”沈砚安拿着火折子仔细点亮了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蜡烛,腰间的软剑隐隐松动。 凌厉的眼神在瞥向她掐着即一一的那只手时登时变得阴沉,寒冷如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顿道,“放开她,我给你一个机会找你的主人复命。” “呵,机会?任务失败空手而归,我怎么会还有复命的机会。”小喜淡漠的声音终是带了丝情绪。 她细长的指甲深深嵌入即一一脖颈的细肉,一只手掐的更紧,面中忽地勾起一抹笑来,“不过,若是带了侯爷心尖上的这位小美人回去,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章 你逃不了 “你若是定了此心,恐怕连这里也走不出去一步。”沈砚安拨出软剑,目中肃杀之色愈浓。 “侯爷身上的伤还没好吧?”小喜嘲讽的勾起唇角,上挑的眉梢渐渐垂了下来,“手下败将,竟还敢来找死。” “试试。”沈砚安冷哼一声,清峻的脸上竟有了些嗜杀的狠意,他不似意气少年郎,倒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即一一看的一惊,身子被小喜拖着往后退,她不肯放开自己,只用侧身应对沈砚安的攻击。 只见沈砚安一个翻跳,手中软剑登时如玄铁利刃腾空而起,先他一步追着小喜而去。小喜一把毒粉洒出来,被软剑挡了个大半,他轻盈落地,持剑刺去,避开了毒物的偷袭。 小喜沉了眉眼,极速后退,把即一一挡在了自己身前,沈砚安手中长剑一偏,避开了她的要害,减缓了速度,却依旧把小喜向死角逼去。 沈砚安反应迅捷,手法狠厉果决,小喜突然觉得,方才一役,她赢了他,也许是中了他的圈套。 沈砚安的右臂和腹部都已经渗出血来,应该是伤口又裂开了,可他却浑然不觉,持剑的手一步步逼近。 小喜心下慌乱,竟踉跄了一步,险些把人放开。怎么会,他明明受了重伤,怎么还毫不畏惧,这人难道是拼了命与自己搏杀的吗,就为了一个情人即一一? 她功法内力不及沈砚安,若非用毒根本不会将人重伤至此。方才在外的一番打斗,已经将她的体力与毒药耗尽,此时竟无路可退。 但心思狠毒如她,便是被逼入死境也不会乖乖投降,既然非要下地狱,那就拉个垫背的吧。 小喜嘴角忽地闪过一抹诡异的微笑,尖细的指尖陡然变黑,那是她藏在身上的毒,只要推动内力就会将毒逼出。 “即一一,我们一起赎命罢!” 不过分毫之间,在她的指尖将要划破即一一血肉的时候,意料之外的顿住,一阵不可控制的眩晕让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喜瘫倒在地上。 她瞪大的瞳孔中满是不甘和不解。 沈砚安揽过腿软几欲倒下的即一一,冷了声道,“最善用毒的妫喜,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毒上栽跟头罢。” “你重伤我时不慎吸入的蛉血粉,配上这蜡烛里的鲛人油,刚好足够侵蚀掉你的内力,让你四肢虚软,毫无反抗之力。” 他甚至都不再持剑威胁她,一个被抽筋剥骨的猎物,根本没有逃走的能力。 “私杀民女,你忠肃侯就逃得掉这罪名吗?”妫喜鱼死网破的看着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来。 不过半瞬,她脸上的笑便又僵起来。 空荡的屋子一点一点的亮起光来,屏风帷幔之后,被扔出来一个鼻青脸肿的老者来,竟是白日里的庄老大夫,他身后跟出来的是一群官府打扮的人还有几位重金寻来的大夫。 为首之人恭敬地走到沈砚安身边,“下官见过小侯爷。” 不仅是妫喜被惊住了,即一一也有些愣住,他竟然将后事准备的如此齐全,连县守都叫来了。 小喜、不,妫喜,现下她会被正大光明的归入大邺律法之下处置,得到自己应有的惩罚。 县守得了小侯爷的默认,叫了一旁的判官来,将方才记下地“天花”一案地前后真相亮给妫喜看,“陷害主家,恶意下毒,阻挠钦使公务,依律法择日处以死刑。人证物证俱在此,妫喜,你可认罪!” 妫喜却是冷哼一眼,根本不理他,仇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沈砚安,余光里带过床榻上沉睡依旧的人。 “杀了我,你永远也得不到解药救活夏婉婉,她早晚得死。”她恨声威胁道,试图为自己找寻最后一条退路。 沈砚安瞥向地上的人,淡漠地扔出一句话,“笑话,一个被药王谷抛弃的弟子,也配来威胁我。” “没有你,这毒一样能解得了。” 妫喜的眸子几欲喷火,沈砚安竟是将自己的底细打探的一清二楚,一个因为用毒而被药王谷除名的人。 她似是下了决心,拼尽全身的力量扑了上来,却被沈砚安一个长剑横挡轻易的拦住了。 “哈哈哈哈——”她一阵狂笑,眼中的求生意识终是淡了下去,冷漠嘲讽的眼睛扫过众人,最终定在了即一一身上。 “即一一,你就逃得掉吗?便是抽干了血,一具死尸架过来,你也逃不了的……” 利刃割喉,鲜血汩汩流出,沈砚安一剑结束了她的生命。 “县守大人,家奴罪孽深重,已自尽于主家身前,还望见谅。” “是是,此案已结。下官这就叫人将这罪奴的尸体拖出去处理了。” 即一一盯着那双带着怨恨和惊讶的眼,妫喜的尸体毫不留情的被拖出去。 她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那一早就认识自己的模样,好像要拉自己一同下地狱。 她为何一次次的想要杀了自己。 为何刚才说要“赎命”? 自己到底要逃离哪里,为何一定就逃不掉? 一团又一团的疑问让她本就恍然的心更加迷茫。 “噗——” 床榻上的人突然口吐鲜血,惨白的小脸被染的殷红,好不吓人。 可她却好似被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一口口的往外咳出血来,根本停不下。 “婉婉!”沈砚安急促的唤着她的名字,面色陡然慌张。 几个大夫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县守直急的那烂泥扶不上墙,大喝一声,“你们快想办法救人呐!” 几人转头却见,一双细白素手急速有序的在夏婉婉身上布针,脸上被喷上了鲜血尤然镇定自若。 奇怪的施针手法之后,夏婉婉竟真的稳定了下来。 即一一睫羽轻扇,一颗豆大的血珠从眼皮上滴下来,她面不改色的转头对上他们,“她体内毒蝇草的毒素应是与鲛人油起了反应,致使气血逆行,出现了咳血的症状。” “毒素已经扩散到五脏六腑,她时间不多了,还请各位大夫快些救人吧。” 即一一此举也是情急之下的反应,她并不想出头挑事,尤其是为了一个曾经要杀死自己的人。 还是把救人立功的机会让给这些大夫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章 求你救她 其中一位年纪小点的大夫轻咳了两声,满目鄙夷地向即一一扫过去,“我杜氏行医多年,此等小事用不着一个你黄毛丫头提醒。” 他们几个可是小侯爷花重金请来的大夫,怎么能被这一个无名丫头抢了风头。 他杜氏医馆可就靠这一次在虔州出人头地了。 那大夫呲着牙扫视着夏婉婉身上那六根针,“施的什么针乱七八糟的针,把人治坏了你可担待不起。” 说罢,他便要拔去她眉心间的银针,“资历不足啊,就别强出头。” “还不是得我们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方才夏婉婉发病的时候没见他出手相助,此刻倒恬不知耻的自高自大起来了,即一一向来讨厌这种话多不干事的长舌妇。 她虽不愿出头,可也不愿有些人不知好歹的乱咬人。 “杜大夫,”即一一钳住他的手腕,冷声道,“自视甚高,也别平白断送了别人的性命。” 她轻易地将人手给甩开,脸上挂了几分笑,眉梢微挑,似是在嘲讽他一个男人竟如此弱不经风。 “你个贱……”那人作势要伸手打人,迎面却对上了沈砚安的黑脸。 “杜大夫,”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浅淡威胁,却让人不战而栗,“殴打女子在大邺可是违反律法的。” “是草民鲁莽了,还请小侯爷和姑娘饶恕。”那杜大夫一见沈砚安便躬起身子来,陪罪的话语张口就来,语气好不谄媚。 沈砚安并不作声,根本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还是另一侧那年纪较大的大夫将人给拽走,提醒了他,“给表小姐看病要紧。” 刚才屋子里打斗时闹出的动静大,县守又叫人把妫喜的尸体明目张胆的抬了出去,一时院子里的人都被搅醒了,夏婉婉屋子前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事情都解决完了,沈砚安倒也不怕他们看,反而还怕这样的事情传不出去。嘴巴多了,才能一传十,十传百,早晚会传到京业人的耳朵里,到时候不必自己现身给南宫临找麻烦,朝堂上自有明眼的刺史会奏上他几章。 三位大夫来回替夏婉婉诊脉,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他们交头耳语半晌却无一人出手救人。 方才给姓杜的劝架的那位老者,向着几人微微福礼,面露难色道,“沈小侯爷,非是我几人不肯相救,而是我等医术有限,实在无力回天。” “表小姐的过敏症状眼看就要全身腐烂,连今夜都难撑过去。这毒蝇草之毒也非一日可解,拖上个三五日是可以把毒给解了,但人命却救不回来啊。” “先把毒抑制住,替婉婉解过敏之症呢,你们连这个都做不到吗?”沈砚安的声调陡然升高。 “这……”老大夫连连摆头,似是真的无计可施。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身后一直未发声的大夫突然上前说道,他侧身对向即一一。 “敢问姑娘,方才所施针术可是药王谷的十二金针法?” 即一一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药王谷什么的她不知道,不过这十二金针法确是真的,这是她从一本古书上自学而来的,当时很少有人学这样冷僻的针术,可即一一却发现了它在治病救人方面的独到之处。 “那就好办了。”那人喜笑颜开,施礼抱拳,“还请姑娘施针,助我等解毒救人。” 底下一片疑窦之声,“这一个无名丫头,怎么会药王谷的秘传之术。” “对呀,听闻老谷主只收了一批徒弟,还没教什么呢就把人全都赶走了,她是如何习得此术的啊。” 出手,极易暴露自己身份上的疑点;不出手,此刻却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即一一看向床上那个一度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身子直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扑通—— 一个身影跪在她面前。 竟是不知何时跑进来的樱桃,她面上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小手带着伤抓住即一一的裙角,抽泣道,“求姑娘救救表小姐,求姑娘救救她罢。” “樱桃知道,表小姐一向对姑娘刻薄,甚至还干了害人的傻事。可她心眼儿不坏的,她不该年纪轻轻就死了啊。” 其实在得知妫喜对自己有杀心之后,即一一反倒没那么怨怪夏婉婉了。 她微微俯下身子,极真诚的询问道,“她昨日那样对你,你为何还希望我救她?”她瞥了眼樱桃手上的伤口,目中是极淡的神色。 “若非是表小姐可怜,樱桃早就死在去找阿姐的官道上了,哪里还能活的像现在这样安稳。就算昨夜表小姐伤了我,但她第二日还是命人给樱桃递了伤药。” “表小姐心底里其实是个心善的人啊。” 樱桃哭叽叽的嘟囔完一大长段话,即一一兀得勾起了唇角,原来今晨妫喜是去给樱桃送药的。 “好,我救她。”她浅浅的应了话,手脚利落的就落座在了床榻一旁,头也不回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准备应解过敏之症的药物,这十二金针法可撑不过半个时辰。” “是是,有劳姑娘。”那大夫连忙应声带着人拿药去了。 樱桃眼中凝出豆大的泪珠来,她接连向着即一一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半刻钟后。 几位大夫已经备好了药丸,只待即一一将毒素抑制住,他们便可喂药救人。她身上毒蝇草的毒也就有了缓冲的时日,只需日日服用解毒药,人不日即可痊愈。 即一一施针的手法看的人眼花缭乱,看她凝神屏息,不敢放松的样子。沈砚安不禁偏头向那大夫问道,“敢问先生,这十二金针法究竟是什么,竟有如此功效。” “侯爷您有所不知,这江陵的药王谷谷主啊,是这天下医术顶绝的人,十二金针法正是他半生研究所制之法。以十二根银针,以特殊的顺序和走法,分别在人的四肢、头部、腹部插入,因着功效神奇,使普通银针也能像金针一样享誉尊名,故称为十二金针法。” “这十二根银针啊,有数十种组合使用的方法,有的能回复气血,有疗伤运功奇效;有的能应对内伤,见效奇快;而有的则向即姑娘现在所施之法,能抑制体内的毒素向深处蔓延,甚至能使人处在活死人的状态,任医者操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章 回京 那大夫说这话的时候直盯着即一一手上利落的动作,眼睛里发着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再看人使一次十二金针法。 “这小姑娘能把此针法使的这样出神入化,老谷主之下,整个大邺怕是再无人能出其右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 顺着他赞赏的目光看过去,沈砚安见着即一一手法愈发繁杂起来,她额间不停渗出来的汗有豆珠那般大。 那不知何时掉下来的头发夹着汗,扰的她心痒,即一一紧蹙着眉,让人不禁想要替她抚去。 “好了。” 低回的声音鹅毛般地飘过来,沈砚安将要上前的脚步一顿,众人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来。 县守更是欣狂大笑,手舞足蹈的样子好像病床上是自己的妹妹一般,“快快,给表小姐用药,救人呐。” 朝廷重臣的孙女没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事,此等逃过一劫的幸事的确值得开心。 一旁候着的三位大夫麻利的拿上了备好的药凑到床榻跟前。 十二金针法给夏婉婉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来解掉过敏之症,待用药之后,她这条命便算是保住了,人虽仍旧会昏迷上几日但都是不碍事的。 见夏婉婉面色好转,众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这档子麻烦事可算是躲过去了。 此事一毕,未有拖延,第二日天亮,沈砚安就带着众人快马加鞭回京了。而此时,京业的永宁王府与户部的人都忙了个底朝天,南宫临捏着从虔州传来的书信,眼中是要将人撕碎一般的阴沉。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半个月。 返京当日,崇明门几里处的城外小道上。 雨后的空气总是安静的骇人,风烟俱净的小径上,一丝尘土都难掀起来。即一一享受着难得的安静,大口的呼吸着雨后的清新,向着前面的马车踱步而去。 这半个月来,她日日与夏婉婉施针吃药,那尖细的“狐狸精”骂声虽一日三餐似的一顿不少的砸过来,但在替她诊病的时候,这小丫头倒是老实拎得清的,知道是自己救了她一命难得不多说些什么。 至于,能决定自己大半人生的沈砚安,他虽然情深,但亲近有度,除了总是要牵着手以外,也并无什么过分之事。 有时候即一一觉得自己都要被迫成为他的人形挂件了,这人,好像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跑了,定要时时看着。今日难得放她下来走一遭,与夏婉婉一同乘车进城去。 “我不喝,” 夏婉婉眯着眼,一双眉毛皱成了八字,她捏着鼻子,将一碗黑乎乎还冒着热气的药推的远远的,“拿走拿走,这药臭死了!” 几个丫头围着她好劝歹劝,下跪求罪的都有了,这表小姐就是不肯张嘴把药咽下去。 “小姐小姐,即姑娘来了!”不知谁看着了外头那悠闲的素衣身影,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声。 夏婉婉立时瞪开了双眼,嘴里烦又怕似的小声嘟囔着,“冤家啊。”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夺过丫头手里的药碗蒙头喝了下去。 轻薄的绸制车帘,被一双细手轻轻撩开。 即一一环抱着双手轻车熟路地坐在了一侧。 “呼——呼——”夏婉婉抽气着口中的苦涩,一颗蜜饯接着就塞了进来,酸甜的味道让她紧皱的小脸缓过色来,她一眼瞥向眼前人,别过脸去。 即一一来回摆摆手,这里的蜜饯好是好,可总是粘手,麻烦的很。 “你若是嫌药苦,不如让我这个冤家替你开肠破肚,将体内残留的毒素直接刮出来,可好?”她挑眉看过去,语气认真的好像真要这么干似的。 夏婉婉的脸登时就鼓起了气,“即一一,你前天还唬我要吃蜈蚣解毒,今日就直接要给我开膛破肚了。”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把我逼急了,我把你那药箱子给你烧了!” “嗯。”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早知道就再过分些,你岂不是早能这样气沉丹田的活蹦乱跳了。” “唉,也就不用我一个弱女子拖着个昏迷不醒的累赘,日日为她守夜,吃也吃不好,睡也睡……” “啊——好了好了。”夏婉婉一声哀怨长调,将即一一那连绵不绝的抱怨之语给打了回去,“药我都吃了,你还想怎么样。”她不情不愿的妥协着。 即一一眉梢微挑,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这便是她最满意夏婉婉的一点,这小公主丝毫说不得她对别人的亏欠,一点就怂。 她自然不愿意放过这好机会,那几句陈芝麻烂谷子的话,隔几日就要被自己拿出来晒一晒。 “今日且不用施针了,这些药你再老老实实的喝上半个月,人就大好了。”即一一不再逗她,例行公事的交代医嘱。 夏婉婉瘪着嘴,明显是一碗也不想再喝下去了,她用余光轻瞟着那一身素衣也明艳动人的美人,“怎么?今日不用去勾搭我表哥啊,竟舍得与我同乘马车了。” “你哥有事先进城去了,交代我们在这儿呆上一个时辰再回沈家。”她面色淡然的应声,入耳的尖喊声已经激不动那似拢非拢的眉毛了。 “什么!他竟然要我带你回沈家!” 即一一看着又又又炸毛了的夏婉婉,习以为常地转过头去。再明显的非此即彼都看不出来,这句话的重点难道是回沈家吗? 她撩开帘子看向车外,远远地,崇明门外的守卫已经比他们刚来此处歇脚时多了整整一倍,正严格盘查着来往的车马人员。 不像是在搜查什么具体的人或物,反而像是故意找麻烦玩。 …… 带着忠肃侯标识的马车,还未来得及在城门口出示令牌,就被守卫架上了路障拦了下来。 “混账!知道我是谁吗!搜本小姐的马车,是嫌命活的太长了些吗!”即一一侧靠在车尾处,偏头看向架势十足的夏婉婉,想她这一身的公主病可真是有了用武之处。 皇宫大殿上,赋税新法之上的玉玺之印将要落下。 “陛下且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章 朝堂庭辩 沉稳有力的声音挡下了那去而无返的玺印。 “砚安?”皇帝将那鎏金玉玺搁下,稍稍伸长脖子往大殿正门处看,明显是喜出望外的语气。 京左侍郎的官服打扮的意气男子迎上众人回首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向着殿中而去。 右列为首之人的目色沉了下来,宦官打扮摸样的人俏然凑到他跟前,“世子,忠肃侯没走崇明门,是独自一人便装骑马从西直门处进京的。” “废物。”南宫临犹如寒冰似的眼神扫过他,那人微颤着垂下身子又从一旁退了出去。 “微臣参见……” “免了。”皇帝一挥手直接让人起来,能在朝堂上得如此恩惠得这沈小侯爷还真是当朝第一人。 底下人议论纷纷,要说这世袭爵位得贵族本就当入朝为官,无需另予封赏,可这小忠肃侯不同啊,袭爵不过一载便又被圣上亲封为京左侍郎,常随圣驾左右,这两月以来更是恩宠颇重。 便是如今的永宁世子也没这个尊贵,看来今日南宫临力荐的赋税新法怕是没那么顺利下发了。 “忠肃侯着急上朝,可是忧心着什么要紧之事?” “回陛下,微臣马不停蹄的赶回京业,便是要向陛下再进言,月前国库空虚一事。”沈砚安微躬着身子,眼底余光扫过沈砚安的视线。 “小侯爷怕是离了京业一整月,不太知晓这朝堂上的国家政事啊。”南宫临外跨一步,与他相对而立,目中笑意不达眼底。 “永宁王府已经向陛下进言,加增赋税敛收,户部新编制的法案业已送至殿前。”他正过身子对向堂上的皇帝。 “只待玉印一下,皇榜召发,两载之后,便可令国库转亏为盈,再无空虚之状。” “上佳之法已定,小侯爷怕是白跑一趟了。”南宫临眉梢上扬,公然在殿前与之挑衅起来。 “世子好行事,合议之时本侯明明说过加征赋税一事行不得,这才不过一月你便向陛下进言修令法案,连文书都修出来了。这时机可真是利用的得当。” 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足够朝堂上的百官听到。南宫临加害夏老丞相之孙的传闻早已经传到了京城这些刺史的耳朵里。 此隐喻之言一出,人群更是骚动了起来。 南宫临勾唇冷笑,散漫不羁的眼神扫过那些意欲仗义执言的人,笑话,几个小官小吏也想打肿脸充上个清正之臣,只怕明天尸首在哪处沟渠都不知道了。 “国家之实源于万民敛收,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小侯爷如何说我这法行不得。”他缓缓转过头来对向沈砚安。 “前年,朝廷已经加重了山林泽梁之税,百姓叫苦之声时而有之,今年却仍是要效仿此法。我大邺国库累年空虚,历来举措皆如杯水车薪,收效甚微。不知诸位,可曾了解过这其后的根本原因?” “天不养人,这连年旱涝农业不支,上缴的赋税自然就少了。”南宫临不耐烦的等着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可谁不知赋税会被层层克扣,此种言语也不过是百姓州县私自留富的借口罢了。” “侯爷难不成真信得邺国百姓皆食不果腹的话?” 沈砚安琥珀色的眸子隐有着阴沉之色,众人难得看他在朝事上如此强势,“你又怎知,他们果腹之食不是交完赋税后咬牙省下来的。” “世子的富国之法便是要让百姓散尽粮财来供养朝廷吗?届时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你又当如何!” 他将人逼得一时语噎,南宫临没想到这奢靡盛宠养大的沈小侯爷竟还有此等的大爱之心呢,可咱们身处上位的皇帝又会怎么想呢。 偌大的宫殿中回荡着沈砚安铿锵有力的声音。 “国强之基在于民富,既然百姓谋生难,那朝廷便给他们谋生的机会。” “陛下,”他正过身子向着上位道,“朝廷惧商,怕其坐大,却让百姓少了自我谋生之利,何不以京业为口,开放商利,使民自富。” “无须将盐铁之权下放,亦无须过多开放,只要将生财之地拢在眼下,只在京业,由朝廷管控。如此行法之下,再稍加赋税,定能使国库转虚为实。” 字字珠玑的言语重重落下,压得这朝堂喘不过气来,谁也没想到这沈小侯爷竟这般不避讳,虽是忠言不差,可要逆了圣上心思那是会被杀头的啊。 众人只听得皇帝轻敲着桌面的声音,清脆又有规律的声音像是一把寒冰利刃从头顶缓缓垂下,要送人走最后一程。 众人及之南宫临,或沉下目色来准备看戏,或瑟瑟发抖希求留下活路一条。 半晌。 皇帝紧绷的脸上才缓缓裂开一道缝来,“说说,你想如何做?” “请陛下下令,准许工部修缮京业外围官道,引商入京,稍一开放限商之策,再辅之管控之策。” “同时,还望陛下放开皇商名额,使各大商人公平竞争。” “放肆!”皇帝拍桌而起,而沈砚安早已安静的跪在了地上,不卑不亢的姿态好像早已准备好承受这无边的怒火。 “忠肃侯,你这是要将京业翻个天!” “陛下息怒,冒犯之罪微臣万死难辞。但还请陛下为着大邺子民考虑,给微臣一个机会。” 沈砚安沉着的迎上皇帝的压迫,南宫临上前两步,那双云纹金靴重重的踩在了他的官袍上,细微的拉扯感好似故意与他挑衅。 “有意思,既是国库空虚,难道侯爷要变卖祖产去填上修路的银两吗?” “世子若是好奇,不妨到时看看就清楚了。” 沈砚安侧眉对向他,眼中的疏离之意远比南宫临想象的要深。 “好,朕便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内拿到三十万两白银,朕就许了你的奏请。否则,此事也无需再提。” 皇帝扔下一句话黑着脸离开了。 “沈小侯爷——” 大殿之外,沈砚安静静转过头来看他。 “听闻小侯爷今日回府,本世子特意备了一件厚礼送到了府上,侯爷一定满意。”他斜斜的勾着唇角,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谢世子抬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一章 正妻派头 “客气。”南宫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背身向着内宫方向离开了。 沈砚安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偏头向长璋低声,“南宫勋何时回京?” “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咱们瞒的严,除了圣上无人知道大皇子的行迹。” “恐怕我们高兴的太早了些。” “您是说……”长璋瞥向一角宫廊处转瞬而逝的身影,目色凝重起来。 “先回去。”沈砚安一句话让他收了心思,两人向着南宫临的反方向,径直出了皇宫。 京业, 沈府正门外, 即一一同夏婉婉在崇明门外被困了好一阵子,这才安稳地回沈府来。 “这些没眼力见的侍卫也真是奇怪,一开始偏要将咱们拦下,这又突然放咱们走了。”夏婉婉将手中腰牌甩给侍女,让人带着马车去后院安顿。 她皱着眉,“他们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想拦的人没拦下,自然就放人了。” 低回的声音浅浅传过来,即一一顿住脚,仰头看向金笔勾勒的“忠肃侯府”四个大字,嘴角擒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她头一偏,嘴边的笑意似一抹浓烈艳阳,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一样的形状, “哎,大小姐,你们家这块匾是纯金画的吗?” “那是自然,金丝楠木的底,纯金刻的字,整个京业能有几家有这样的荣光。” 上天垂怜啊,即一一笑眯眯的盯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牌匾,有钱人家的情妇,她好像也不太抗拒自己这个新身份了。 “额!”一声闷痛,即一一转头看向撞到自己的人,空无的右手莫名多出一块帕子来。 “你谁啊?”身后,夏婉婉扯着嗓子喊问道。 “奴才是永宁王府送贺礼的小厮,特来恭贺沈小侯爷与夏小姐平安回京。”他恭敬的行礼答话,“府中事务繁忙,奴才便不打扰夏小姐休息了。” 夏婉婉对这种事一向习以为常,“有劳永宁世子费心了,回去替本小姐谢谢他的好意。” “这些上门巴结的狗腿子年年如是,嘴里平安喜乐的话语总是说着,可哪有一个真心这样想的。”她瞥了眼小厮离去的身影,转身嘟囔了一声。 “喂!不会连个模样不错的小厮你也不放过吧?” 即一一回过神来,对向夏婉婉日常鄙夷的眼神,她这个人思维定式的厉害,不论自己干什么她总能把这些事和自己水性杨花挂起勾来。 啧,这么无聊的一招她到底是和谁学的。 “我以为呢,有些人她心里想什么自己就会看见什么。没想到您这位大小姐心里只道不明事理的骂怼人,这时候眼睛倒擦得亮了嘛。” 即一一笑嫣嫣的走过去,顺势将自己手中帕子塞到腰封里。 “切,那些豺狼虎豹恨不得沈家现在就倒台呢,你以为我和你这个青楼女子一样啊,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夏婉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心头不由得自喜一番,可咂摸咂摸,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来。 所视皆所想,这倒霉大夫,刚刚,是在骂自己心里不干净吗! “即一一,你竟然敢骂我?”她回过味来,撸了袖子就往前头婀娜多姿的身影追去,“你回来,给我站住!” 即一一背对着她耸了个肩,侧身向内园走去,眼中慢慢被这满园风光填满。 “婉婉?”温柔缱绻的声音迎面传过来,即一一与夏婉婉方才走过前院,便从正厅里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掀开帘子,凑出头来。 “雪琼姐姐!”即一一只听得身后人儿惊喜一跳,再无半分恼气神态,飞奔着跑向来人。 郑雪琼? 即一一抬眼打量过去,只觉来人贵气扑面,远如仙人一般。 绫罗绸缎,原是这样的人穿在身上的东西才得以被称为名贵衣料。 她被夏婉婉拽的一晃一晃的,鬓边藤萝花似的步摇清脆作响,嘴角笑容勾勒出完美的弧度,两人相依笑语可真是一副闺中嬉笑图。 美丽的实在不真实。 即一一一身素衣相对而立,勾着唇角浅浅笑着,极有耐心的等待眼前这副姐妹情深的戏码落幕。 微风拂过,她耳边发丝被轻扬起来,美人绝世而独立,郑雪琼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可见人的嫉恨。 “好了,婉婉。”郑雪琼按住仍是闹腾不停的夏婉婉,温婉一笑,“客人还等着呢,嗯?”说着,她递向即一一递了一眼,目中是淡淡的亲和。 哦?自居为主。 即一一并不认为那是一个未婚妻对自己这样身份暧昧的人的友好做法。 “她算什么客人,顶多算个赶不走的癞皮狗。”夏婉婉今日的语气好像回到了推人进水那天的恶劣。 “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她轻俯在郑雪琼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现下的身份、处境都是即一一被迫选择的,她心里上可没什么道德负罪感,更没有想与这两位千金大小姐正面为敌的意思。 怕就怕她们不肯放过自己啊。 她轻轻颔首向来人示意,给一旁樱桃急得忙拽着她一起俯身行礼,“樱桃见过郑小姐。” 她顿了顿,随即跟上,“见过郑小姐。” “天下竟有如此标致的美人,想来是江陵的风水养人,才将妹妹养的这样好气色。” “快请起来,何须如此多礼。”郑雪琼柔嫩的手指轻拢住她略带薄茧的凉手,满目温情落出一丝担忧来,“妹妹可是病了,这大热的天怎得一双手如此寒凉。” “老 毛病了,没什么大事,不敢劳烦郑小姐忧心。”她问她答,无半分不妥。 即一一如此浅笑嫣然的样子,让郑雪琼心里落了一空,侯爷带回来的女人有些不好对付。 “啪”一声,夏婉婉大步过来甩开了即一一的手,“雪琼姐姐,你对她这样好作甚,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早晚会把你祸害了的。” “婉婉,不可这样口无遮拦,一一姑娘毕竟是……”她顿了声,语气竟带了一丝苦涩,“唉,早晚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如此苛待她。” 啧,她还真会欲盖弥彰啊,这不就是丈夫出轨,自己还无限包容小三和丈夫的白圣母作派吗。 这古代女子便是有了未婚夫婿,也没有成亲前,便如此在夫家摆主母架子的吧。 这姑娘,典型的白莲花女青年。 若不是在当场不方便,即一一真心要为她不着痕迹的表演手动比个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二章 茶艺大师 第十三章 佳姝公主 也不知道往前窜了几条小路,即一一算得后面的人彻底跟不上来了,这才停下了脚。 风拂花林,一瓣红花轻擦过女子精巧的鼻头,轻淡的香气在鼻尖显的极重。 “阿嚏——” 即一一揉了揉发痒的鼻尖,抬眼撞上一片赤红花林,热烈张扬的红色在肃穆淡雅的侯府中显得格外突出,“樱桃,侯府还有这样的地方啊,这都是些什么花?” “这是菘莲,花红有白叶,夏盛红花,冬露白叶,是不结果的。这片林子在这儿应该种了有几十年了,奴婢进府时这些树就长这么高了。”樱桃细细解释道。 即一一弯着眉眼看向她,大跑了一阵心情好了许多,“你说自己未仔细读过书,可懂的却不少。” “额,咱们跑到了这儿,可还有回去的路。”即一一看着诺大的花林兀得皱起眉头,“主要是,这么大个侯府,我住哪里啊?” 樱桃失笑,寻了一处小径,“姑娘且随我来。” 沈府书房,沈砚安着墨修书一封,盖上红泥私印,交给了长璋。 “婉婉回去了?” “嗯,表小姐在房里哭了一阵就随夫人回去了。” 沈砚安点了点头,“这事办的不错,告诉门房,以后郑家小姐上门需凭侯府拜帖才可入内。” “引狼入室这般事情,做一次便够了。” “属下遵命。” 延和殿,皇帝寝宫。 “陛下快尝尝,臣妾今日做的鱼茸羹汤好不好喝?”华服女子从侍女手里端来羹汤,皎白的手细嫩宛如婴儿,桃红色的朱唇上下启合,媚眼如丝,眼角一侧的细纹被脂粉掩藏的很好。 她舀了一勺汤,仔细吹凉了凑到皇帝嘴边,眼前人偏转过来的头却忽地顿住,“燕许糕?” 忻贵妃放下汤勺,转手替皇帝捏了一块边角上的糕,“是,陛下尝尝,这是今日臣妾蒙了太后恩惠才得来的。” 皇帝含住许久未尝的糕点,味道竟难得同多年前一般美味。 “太后那里常有燕许糕,都不过平平乏味。今日这糕倒是好入口,是佳姝小时候爱吃的味道。”皇帝又拿起一块糕点尝了起来,提及“佳姝”二字,目中是难掩的伤神。 “朕可没听说太后宫里换了厨子,这糕点……” “这燕许糕,臣妾说了,陛下可莫要怪罪。” “你素来直来直往,今日怎得吞吐的不敢说话了。” 忻贵妃一副难言的模样,踌躇着开口,“内宫不许与外臣来往,是以臣妾才吞吐难言。” “这糕点实则是永宁世子送来永寿宫的。” “哦?临儿?”皇帝拾起筷子,随口应道,“他倒是难得入宫一趟。” “是啊,这永宁世子可真是孝心感人呢,难得入宫一次这心思全花在了讨太后欢心身上,特意遣了上百人花费数月去寻了当年在江陵给陛下和太后做燕许糕吃的师傅,专门将人请进京来给太后做了糕点。” “如此大费周章,他永宁王府倒是不惧奢靡。”皇帝淡淡出口,话却如千斤石一般重重砸下来,忻贵妃忙倒了茶递过去,脸上的笑堆得更满了。 “是是,臣妾方才听说时也觉得是夸张了。可这世子不也是念在太后对佳姝公主思念成疾,这才寻了公主爱吃的燕许糕呈了上来,以解太后相思之苦嘛。” 忻贵妃绵软无骨的身子靠了上来,皇帝的神色微微缓和,“佳姝走失了多年,母后她……”他轻叹了口气。 言语间,一个大太监模样的人捧着封信推了门进来。 “陛下。” 皇帝瞥了眼过去,“放桌上吧。” 忻贵妃不安分的凑着眼看过去,却被皇帝起身的身影挡住了,“爱妃先回宫罢,政务繁忙,朕今日还要批阅公文。” 忻贵妃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是,臣妾告退。” “把蜡烛拿过来。” “不不不,拿那个小的,别给我把帕子烧了。” 明矾、烈酒、盐水……能想到的办法即一一都用过了,眼前这块帕子不仅沾上了颜色,还带着隐隐的臭味,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了。 樱桃捧着烛盏蹲过来,“姑娘,您这折腾半天了,到底是要找什么呀?” “额,”即一一将帕子拿过来小心翼翼的靠近烛焰,面不改色的胡扯道,“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江湖游士身上买来的,上面有藏宝图呢,你就乖乖配合我好了。” “肯定有用的。” “哎哎哎,姑娘,有字了,有字了。” 即一一屏息轻语,“我看到了,小点动静,别让人发现了。” 随着炙热的温度慢慢侵染整块帕子,上面的字完完整整的显示了出来。 “云春来?”樱桃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道,“姑娘,这什么宝藏还得去云春来寻啊?” 即一一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攥紧,她将东西仔细叠好重新收进腰封,敛下心中疑问,满目清淡的看向身侧,“这云春来,是个什么地方?” “姑娘,云春来可是京业最大的楚馆。” “您不会,还真想要进那种地方去看一看吧?”望着即一一微微发亮的眼睛,樱桃真想上手把她不断上扬的嘴角给拽下来。 “姑娘,这可使不得啊。” “使得使不得,去了才能知道啊。”即一一微凉的手指挑过樱桃白嫩的下巴,绝尘遗世的脸上擒出一抹轻佻的笑。 烈阳初始的白间,闷厚潮湿的汗珠慢慢从鼻尖渗出来,樱桃手上的汗湮在团扇竹柄上,一个哆嗦,扇子差点从她手中掉出来。 “我再说一次,开门。”燥热的天,她的声音犹如凛寒之冬,黑木门前的侍卫却好似石像铜人,动也不动一下。 “即姑娘见谅,没有侯爷手牌您真的出不了府。” “唰——” 凉白的剑刃登时被人抽出来,即一一微微转动着手腕,长剑离那侍卫的肌肤不过几寸之余。 “好话我只说一次,这门,你开还是不开。”她面上未见一丝怒气,周身气压却低的厉害。 即一一过往所为不过是为了将自己哀怨的生活从命运手中夺回来,以至她平身最恨之事其一,便是被人缚住手脚,不得自由。 “姑娘恕罪,属下实在开不了这门。”那侍卫紧闭上了眼,似是下了决心要豁出命去拦她出府。 一侧草丛微动,即一一眉眼一横,“哐啷”一声长剑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她侧过身,不知在向着谁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侯爷,他若是想要一个乖乖听话的金丝雀,不如出门右拐买只真的回来,这样还容易些。” 她不再与之纠缠,背身带着樱桃大步离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四章 竹林暗杀 沈砚安面无表情的钻研着手中兵书,对长璋之言不为所动。 “侯爷,咱真要这么关着即姑娘吗,万一她想不开做了什么怎么办?”长璋可是明明白白的看着了,这即姑娘眼里真的有杀气啊。 “茶。”沈砚安轻敲着桌子,连半分眼神也没分出来给他。 “侯爷,您不会真吃错药了吧,怎么大病一场回来就变了一个人呢,您以前对人可没那么狠心啊。”长璋嘟囔着将茶盏添满,冷不丁受了一记眼刀,老实噤了声。 “外头乱,不让她出府是好事。”沈砚安轻啜了一口茶,抬起眼来,“倒是你,最近是不是闲得很,我交代你的事可都办完了?” 长璋一恍,竟把今日出门的正事给忘了,“属下知错,这就启程出发,绝不让侯爷忧心。” 次日,同时同刻, 即一一还未至大门前就被人拦下了,那句“未得侯爷手牌不得出府的话”让她气得七窍生烟。 一连三日,她屡屡碰壁,即一一终于受不住了,提了匕首塞在腰间,甩开门就要往书房去找沈砚安理论。 “姑娘,别呀。”樱桃从屋里窜出来紧拽着她, “别拦我,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打。” “哎呀,姑娘!侯爷奉圣旨出城接大皇子入京去了,他一早就走了,今日不在府中啊。” 闻言,即一一身上那蛮如荒牛的力道兀得卸了下来,“真的?” “樱桃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姑娘啊。” 即一一紧绷的脸色缓出一抹笑来,眉梢微微上扬,忽闪忽闪的眼睛里又上了一记心思。 “走,出府去。” “啊?姑娘,门口的侍卫大哥是不会让我们出去的呀。”樱桃小跑两步跟上她的步伐,这都试了三日了姑娘难道还没死心吗。 “侯爷今天不是不在吗。” “对呀,可这和我们出门有什么关系。”即一一笑而不言,樱桃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拿上了随身的布包,快步向后门方向去了。 “即姑娘,还请出示侯爷手牌。” “好。”她爽快的应下,守门的侍卫与樱桃俱是瞪大了双眼。 不一会儿,却听“哐啷”一声,门前两人重重倒在了地上,即一一捂住口鼻拉着樱桃后退一步,眉眼挑起笑来。 “你们这里的蒙汗药还真是管用。”她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人,收好手中的瓷瓶,一步跨了过去。 “愣着干嘛,再不走他们可就醒了。”樱桃愣愣站在原地被她一把拽了过来。 两人小跑在侯府外的夹道里,“姑娘,咱们这样做好吗?”樱桃隐隐担忧着。 “放心,一点蒙汗药而已,死不了人。”即一一轻巧的应着。 樱桃被噎的一口老血都要吐了出来,这哪里是什么那两人死不死的事情,明明是她们俩会不会死的事情啊! …… 举国皇榜张告,念皇子南宫勋恪守己业,护卫边境有功,特赦其罪,召其回京。 京业城外,沈砚安奉命领禁军一百,往陈留接应,护送大皇子南宫勋归京。 林间小道上,竹叶沙沙作响,远处惊鸟飞出,沈砚安冷了神色,抬手示意着。身后马车的缰绳一顿,后面护送的队伍缓缓停下了脚步。 “咴——” 随着一声高亢凄切的马叫声响起,一箭羽直直刺入马蹄处,黑马轰然倒地,马车被生生卡进土里。 “杀啊——”一群黑衣人手持长刀,从前后两面包抄过来,混乱的厮杀声瞬间填满了竹林。 骏马之上,一俊俏男子立于竹林之后,安静的看着眼前战局,那一身厮杀打扮竟是那日来沈府送礼的小厮,那座半丈大的红珊瑚还立在侯府正厅,送礼的人却来到了刺杀南宫勋的竹林之间。 沈砚安蹬地而起,翻身后转,一剑结果了身后的刺客,厮杀之间,他似乎有意识的找到了那男子的藏身之处。 边防营将军邢玥? 他嘴角勾起笑来,南宫临这次倒是下了大功夫,这人来都来了,不出来一战岂不可惜。 “摆阵,用药!”一声令下,百名禁军瞬间围成一奇特卦阵,将马车里的人死死守在阵眼之中,乳白色的药粉从他们袖口撒出,意欲飞身杀入阵眼的人都应声倒地,眼鼻里汩汩冒着鲜血,守阵的人却是毫发无伤。 男人淡漠的神色终于扯出情绪来,“可恶,陛下竟派了皇城的守阵军给他,今日这人若是杀不得,以后恐怕就更难下手了。” 邢玥一声哨响,竹林里竟涌出更多黑衣人来,他蒙上面布,长驾一声亦从竹林策马而出。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杀了马车里的人,立功者,重重有赏!” “是!” 黑衣人得了死令,竟以人肉做盾,意图以多压少强行攻入阵眼。 “好大胆的贼子,尔等可知,弑杀皇族该当何罪!”沈砚安独身而立,冲着围攻而上的人大喝道,目光却流转至其身后指挥的刑玥。 “当五马分尸,万箭穿心而死,首级悬于城墙之上,暴晒三日三夜,不得入土为安。”他冷冷吐出这话,狠狠攥紧了缰绳,目中恨意喷薄而出。 大雪之夜,满地腥热的血液染红了他的眼,头颅、四肢、躯干,他足足挖了三尺厚的雪,翻遍了整条长街,才一个一个的找了回来。 邢玥,分尸之苦,亡妻之恨,若是你如我一般再活一次,会不会想让你还回来。 “禁军将士听令!意欲残害皇子者,杀无赦!”沈砚安微红了眼,手腕微转,腰间软剑应时而出,他踏马飞跃而去,长剑对准了刑玥的心脏。 刑玥登时跃身侧翻,避开了攻击,他盯着沈砚安,目中生出一丝疑惑来,奇怪,他身边那个跟屁虫侍卫哪去了。 两人步步紧逼,身手、招法都不分上下,唯一不同的是,刑玥少了沈砚安的狠绝和判断。 “马车里没人!” 不知谁一声大喝,让两方交战之人兀得顿住,唯沈砚安趁此时机,一剑刺进了刑玥左臂肩头,正欲再攻时,却见人急速后退,意欲离开。 “快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五章 街市救人 黑衣人速速撤去后,竹林归于一片宁静。 此时,京中长街上,东城平民区,杂耍贩卖的集市里热闹的很,药贩摊子一侧更甚,里里外外地竟围上了三圈人。 “用火炙逼毒,再熬药养身,以百骨药日日滋养着,七七四十九日下来定能痊愈。”沧桑有力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语气肯定,熟练如话家常。 一侧,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接上话,“火炙逼毒尚可,倒不如用银针定血,以血蝎引流,以毒逼毒,这样好的快,也不用担心有余毒未清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人群围住的长者一个脑蹦弹上来,引得女子吃痛一声,“你个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手法倒是狠辣。” “说的那么好听,你难不成会药王谷那老头子的十二金针法。” “我家姑娘自然是会的。”小丫头嘴快,即一一这下没拦住,就让樱桃给说了出来。人家药王谷谷主可没有能学成手艺的徒弟啊,咱这兜着十二金针法到处瞎显摆,哪日被那老头发现了,即一一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呵呵,”她转头笑应着,真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哎!你们两个谁能救人就赶紧救了吧,再推搡半天,这小伙子可就要没命了。” 人群中间,有一布衣男子瘫倒在地上,微睁着双眼,嘴唇黑紫,兀得吐出口黑血来,他身上中了毒,双臂都脱臼了,也不知人是怎么强撑着进了城,恰好倒在这药摊边的。 “喂,阮老头,你在这儿卖了这么多年药了,我们大家伙信你,你快给人治治吧。”人群中一挎着菜篮子的村妇劝解道,她掏了一颗果子给即一一递过去。 “小姑娘,你就别捣乱了,大热天的快吃个果子歇歇吧。” “哎,谢谢大娘。”樱桃嘴甜的似抹了蜜一样,替即一一接了过来。 那阮老头也不再多言语,直接上手把那脱臼的两条胳膊给正了回来,再欲给他上火炙之法时,男子疼到发颤的手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用,血蝎给我引毒,我没时间养病。”男子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竟是要即一一替他用那狠辣之法治病,阮老头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 言语间,男子腰间一金边玉牌,引起了阮老头的注意,上面的花纹眼熟的很,光影忽闪间,一梵文刻画的小小“勋”字落入了他眼中。 阮老头心下一紧,用身子躲开众人,迅速将那玉牌抽出放在了自己身上,“哎,臭丫头,这混小子不肯让我救,非要你来给他喂毒呢。” “嗯?”即一一眼里放了光,说实话,用血蝎逼毒,她在现世可只实践过一次,“这位公子好眼光啊。” “一看就知我比这老头子差不了多少。”她几步凑过来将阮老头挤开,摆出沈砚安送的上好银针,直接准备上手。 “臭丫头,你身上怕是没有血蝎吧。”阮老头抱手而立轻笑着,“没有那金刚钻,你就别揽这瓷器活嘛,真是。” “哎!你干嘛呢。”他一把拽住从自己药摊子上拿了个东西的即一一,“别乱动我东西啊。” “我虽然没有这好物件,可你有啊。”即一一拎起一手掌大小的瓷瓶,里面两只厘米大的小蝎子正安静的睡着。 “我可就这两只!”阮老头伸手便要夺,被即一一轻巧的侧身躲过。 “哎,臭老头,”她学上他的语气,大摇大摆的拿着血蝎走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阮老头恨恨无奈,可又不能不让她救人,今天可真是亏大了。 即一一俯身蹲下,见男子尚还清醒,挣扎着看清了她的脸,“多谢。”话落,一针刺入他额间穴位,人就昏睡了过去。 她这次施针的手法要比替夏婉婉治疗时简单了些,毕竟现下这人只是中毒。 片刻过后,即一一在他腕间用刀子割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从瓶子里倒出来一只小血蝎,血蝎的尾巴在闻见血腥味时瞬间兴奋起来,连同瓶子里那只,差点就跑了出来。 顺着那小小的血口,血蝎几下蠕动就钻进了男子的皮肤里,它沿着皮下血管蠕动向上,看得人一阵寒毛倒竖。 唯即一一与那阮老头淡定如斯,不禁叫人对这年轻姑娘心生佩服,对她的医术也更深信了半分。 人群静静等待着,只见男子手腕上的血口开始不断渗出黑紫色的血珠来,半晌,待黑血珠冒尽了,那只钻进他身体的血蝎也顺着血液流到了血口处。 只见即一一手法迅疾地用银刀将虫子从他腕间剖出来,甩到了石板路上,一簇小火将虫子给烧干净了。 这一串动作流畅而凌厉,看得人不禁叫好。 阮老头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向她,“不错嘛,臭丫头,还知道要清理掉血蝎,以防异变。” “你这门手艺可是跟药王谷老头学的?” 即一一蹙眉摇了摇头,她这样只能解释为,“嗯,自学成才。” “哈哈哈哈哈,自学成才竟还会这十二金针法,林老头怕是都能叫你气笑了。”阮老头捋着胡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么聪明,不如拜老头我为师,不收你拜师钱,如何?” “怎么,你收徒还问人家要钱呐。”即一一手脚利落的收拾着东西,抬眼浅笑。 “本姑娘还忙着呢,可没空管你叫师傅。”她拍了拍樱桃,“走了。” “这位有眼力见的公子就交给你们了。” “做好事不留姓名,这姑娘可真是医仙下凡呐。” “是呀,是呀。” 两人走的老远了,还能听见人们的褒扬之语,即一一淡然自如,只是可惜没看见那阮老头收不到徒弟的憋屈模样。 这世上,竟还有人能拒绝做他阮正忠的徒儿,那些人便是送钱上门他也不教呢。臭丫头,真是不识好歹。 “樱桃,这云春来到底在哪里啊。” “姑娘别急,就在前面了。”两位妙龄女子在街市中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一处繁华之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六章 被捕 “小姐,此地得到黄昏时刻才营业呢,要不咱们今天还是先回去吧。”樱桃望着尚未挂起的三字灯笼,心底又打起了退堂鼓。 即一一眼底落进无奈,这云春来今日她必定是要去的,她正身对过来,商量道,“这样,你先回府去,我就在这四周转转,先不进去。过不了半晌我就回府了,嗯?” “好吧,那您早点回来,不然咱们没法交代的。”樱桃算是松了口。 “好。” 街角弯处,樱桃身影消失的一刹那,一角鹅黄衣衫闪进了画楼里。 外间白日的时辰,这画楼里却暗沉的厉害,这大门锁都没锁,即一一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进来了。 拖曳的帷幔错落交织地垂在地上,偌大的外间好像无尽的迷宫,窗间的细风带着阴寒的刺骨之意撩动起泛白的纱幔。 空旷的戏台上,穷长的红丝绒布从台上一直铺到了阶底,绰绰光影好似让即一一迷了眼睛,她亦步亦趋的上前,竟看到一修长男子擒着淡淡地笑意冲着自己而来,那一双丹凤双眸里漫不经心的邪气好像打开了地狱的闸门,慌乱和惧怕裹挟着人喘不过气来。 “一一,来,给我杀了他。”男子引诱般的话语引着她上前,即一一手里不知何时多处一把沾满了血的匕首来,沈砚安模糊的身影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而那把刀不受控制的架上了他的脖子。 “杀了他呀。” “乖,杀了他。” 一遍遍的诱导声犹如恶鬼引铃,让人毛骨悚然。 “啊!” 一道白光闪过,她挣脱了控制,瘫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即一一缓缓睁开眼来,入目却仍是闭眼那般堵塞的昏暗,她脑袋昏沉的厉害,好像是被人下了迷 药,绵软的四肢被铁链拴住,扯的她微微发痛,只得跪坐在地上。 她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不知为何一晃神就落到了这般田地,只有方才那梦依旧让人心慌。 零碎的铁链声下,外间两人人浅淡的交谈声传了进来。 “暗度陈仓,他这一招倒是玩的好。”男人浅带笑意的语气之下是阴沉的狠意。 “刑玥,一个连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侯爷都对付不了的人,你说,我留着他还有何用。” “轰——”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即一一强迎着刺眼的逆光看过去,只见一身影缓步而来,他身后一个黑影极速转身离开, 她轻阖上了双眼,自己这是掉进了沈砚安的敌窝里吗? 屋内烛光亮起的一霎那,她下巴被人重重的捏起,那力道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即一一不由得睁开眼来,抬眸对上的却是方才那双漫不经心的丹凤眼,她微微愕住,那双玩弄的眼睛却兀得笑了起来。 “怎么,几日不见,不认识了?”男人撒手将她重重甩开,小小一个动作,却让她吐出了一口污黑的淤血。 即一一盯着地上的血,眉头微微蹙起,这副身子竟中了毒? “哟,我倒是忘了,你离本尊太近,身上的子蛊又活动起来了。蚀骨之痛,这副娇弱的身子怕是受不住呢。” 说罢,即一一便感觉浑身开始瘙痒起来,像有数万只蚂蚁不断地往骨头缝里钻去,越钻越疼。 “啊!” 四肢关节之处,痛的想让人几乎想要把骨头砍断,动却又动不得,只能抓耳挠腮的想,她奋力挣扎着,扭曲在地上,铁链被晃的哐啷作响,犹如困兽出笼。 如此切肤蚀骨之痛,这副身体好似熟悉的很,她意识散乱,无数次向眼前人求饶的场景忽然在脑海当中闪现,即一一双手微颤着拽住男人沾了淤泥的外衫,上下嘴唇打颤道, “求主人饶,饶命。” 居高临下的人挥了挥手,一侧便有侍女上前来喂了颗白色的药粒给她,苦涩的味道在舌苔中一散开,即一一抽搐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 她透过散乱的头发,翻起眼皮来看向他,破碎的记忆在剧痛中拼凑了起来。 南宫临,永宁王府的遗孤世子,为夺取储君之位,培养了许多美女娼妓送到高门大户里,或为他拉拢朝臣,或为他探取消息,而即一一不过是她这位主人送去忠肃侯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若是老实点不惹本尊动怒,也无需受这个罪。要知道这母蛊在我体内,可是会被情绪影响。” 她被人粗鲁的拽起来,南宫临施施然落座于她正面的座椅上,竟品起了茶。 “接了命令三日,你才前来复命,莫不是还真要在那侯府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开始护着那沈家侯爷,将他所行所为都藏得严严实实,生生让本尊吃了个哑巴亏吗!” 阴寒的话语砸下来,即一一虚弱的瘫坐在那里,吐不出一句话来。 “妫喜说的可是没错,你早晚会坏了本尊的计划。早知如此,便由着她对付你了。可惜了那么听话的一条狗。” 他淡淡一句话飘过来,即一一恍然,妫喜那日所言之语竟都说得通了。 “看来得让你吃点苦头,以慰她的在天之灵了。”南宫临斜斜的勾起唇角,轻勾手指,两名壮汉拿了根两指粗的藤鞭上来,鞭上倒勾荆棘上还隐隐滴落着血珠。 “动手吧。” 鞭子应声挥下,狠狠甩在即一一瘦弱的身子上,她被扯住铁链定定的跪坐在那里,身子被抽的止不住发颤,她却好似感受不到那火辣的抽痛感,子蛊的发作已经让她对这些感到了麻木。 看她受刑,索然乏味,那鞭子一下一下好像抽在了木头上,带出了腥热的鲜血。 不到半刻钟,南宫临脸上的笑就散了,他一个抬手,案上茶盏犹如飞石射出,“砰”的一声割断了鞭子,半盏茶水泼撒在迎面的石灰墙上,一道一道的滑落下来。 他敛眸起身离去,冷冷几字丢过来,“直接埋了吧。” 即一一竭力睁开眼睛,晃动的烛火印在她眼中,淡漠的眼底看不见任何情绪,“一个声名狼藉的侯府外室,主人可满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七章 周旋保命 闻言,南宫临离开的脚步微微顿住,他偏一侧身,“哦?有意思。” “凡高门大户,必因后院之事遭人指摘。沈小侯爷放着正头的未婚妻不要,独宠一个青楼出身的外室。若是有了这样的事被议论,名誉声望都会碎上一地。” “届时,我既是与他日夜随行,自当竭尽所能得到主人想要的消息。” “如此,可够您拿捏候府?”她字字珠玑,没有半分与沈砚安一条心的模样。 南宫临狐疑的探过头去,“你既早有此效忠之心,又为何屡屡知情不报,还助沈砚安处死了妫喜呢。” “妫喜之死,是她应得。就算我没有查看出‘天花’病后的原因,她也一样会死在忠肃侯手里。”即一一语气极淡,好像要断了气的人,说话有气无力的。 “想活命的话,最好别和本尊兜圈子。”南宫临提起了兴趣,身后的门哑然闭上,他居高临下的来到了这几欲被鞭打死的人的面前。 即一一抬首对上他的眼睛,这身子日夜寒凉竟是因为他。 世界还真是奇妙,前几日她还在被沈砚安决定着去留,今日她便被眼前之人决定着生死,便是现世她命如浮萍般飘零,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命会如此卑贱。 她想要自由,却连自由的命都没有。至少,自己必须先活着走出这里,才有继续周旋活下去的机会。 “蛉血粉、鲛人油,妫喜所中之毒都是难寻的极品……” 她微微结痂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早在他与妫喜交手之时,就一早备好了毒药。” “您难道觉得,自己的手法就这么高明,让一个饱览群书的军候一点也看不出。” “什么狗东西,竟胆敢对主人不敬!”瞥见她碍眼的笑容,身侧侍女一个巴掌就要扇下来,却被南宫临一把拦了下来。 他唇角勾起弧度,宽大的手指来回搓捻着她的下巴,“所以,你帮了忠肃侯,只为了不露出自己的破绽,省的本尊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解释,我姑且信了。” 南宫临审视的目光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的脸,便是在地狱中爬出来也犹然艳绝于众人,“本尊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让忠肃侯为你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他手上兀得加重了力道,“只是一个连情报都递不上来的棋子,该要如何让我相信你的忠心?” “主人想要侯府的消息,而一一只渴求这烂命一条。”即一一垂下眼帘,“有蛊虫在身,您还有何可担忧的?” 似是听到了令人开心的言语,南宫临眉梢上扬着撒开了手,“十日之后,我要在东园诗会上看见你随沈砚安出现。” “如若不然,蛊虫毒发,谁也救不了你的命。” “也别忘了,每月蛊虫发作只有白药才能缓解你的痛苦。所以,你最好别想在我眼皮底下逃出去。” 他微一偏头,扫见了她满身的伤疤,即一一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难以敝体。 南宫临随手脱了身上的外袍与她披上,甚至细心替她盖好露出的几寸肌肤,他挥手指了一名冷面的侍女过来,“把阿无带回府,她会好好帮你忙的。” “哐啷”一声,她四肢的铁链被放了下来,人毫无力气的瘫软在血迹斑斑的地上,屋内烛火随着南宫临远走的背影一盏一盏的灭掉。 “姑娘,走吧。”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双绵软的手搀了她的右臂。 阿无力气极大,即一一自己没废多少力就站起来了,两人相互无言,搀扶着走出了云春来的画楼。 重新听到外头街市的喧闹声时,已入夜幕。 即一一是从画楼的后门走出来的,里头笙歌曼舞,人来人往,方才她竟没听到半点声响。这意味着自己刚才要是真的死在里面,根本不会有一个人知道。 沈砚安,恐怕也找不到她。 思及那双情深眼眸,心里忽的咯噔一下,她紧了紧手,压下心中那莫名的愧疚之感。 左右人家喜欢的也不过是即一一这副美艳的皮囊,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一定会在这十天里逃出去,便留着他二人自己在这是非之地斗吧。 凭这一手医术难不成她还治不了自己身上的病吗。 “等等。”走至一街口处,即一一忽的停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 “唰”一声,弯刀就架上了她的脖子,阿无冷淡的眸子好像嗜血的毒蛇,随时准备捕向她的猎物。 即一一来到这世界也见过不少冷兵器了,还是头回见人使这样精巧的弯刀。 上面还镶嵌了宝石,这个阿无许是从大漠来的人。 她保持不动,斜了眼看过去,此人身上的杀气可真不是唬人的,“我就进去买身衣服换上,难不成要穿成这样回去,惹人生疑吗?” 阿无漠然抬眼瞥向门店前的牌匾,手间弯刀被人轻轻拨动,立时续了劲,刀又抵进了半分。 “行,咱们就这样回去也行。”即一一甩了手,学着无赖道,“到时候他们一看我这副模样肯定要把你当成贼人抓起来,我顺便再把你是南宫临的人这事捅出来。” “正好把你们一网打尽!” “你敢!”阿无登时便信了她的话,一双杏眼微微怒睁着。 “呵呵,”即一一挂起脸皮来,唇边一笑,翻了她一眼,“我当然不敢,谁乐意闲着找死。” “哼,满嘴谎话。”她冷哼一声,终于将弯刀拿开,背身仔细收了起来。 即一一抬脚上阶,回首望望总觉得心里隔应,这人抱着把刀凶神恶煞的站在别人店前,就不怕暴露身份吗。 她无奈摆头,幸只是十日,再多一天即一一都怕自己会因为她成为沈砚安的刀下亡魂。 店里衣裳不多,她身上伤口方才凝血,即一一只得选了个天蚕布料的红色襦裙,她身上哪里有钱,给老板扯了张借条交代明日再来,人就出去了。 此刻,沈砚安正驾马到了候府正门,有两个侍卫站不稳似的从后门处一撞一晃的跑了出来。 “属下参见侯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八章 皇子归朝 “长璋!” 街口一匹棕马轰然倒地,那是他路上累死的第二匹马。 沈砚安上前两步忙扶上左臂挂伤的来人,“怎么受伤了?” “回侯爷,为了避开永宁王府的人,属下故意带着大皇子走了偏路回京,却不料路上遭到了土匪偷袭,属下虽极力破敌,但慌乱之时还是和大皇子走丢了。” “侯爷,现下人不知所踪,该如何是好?” 沈砚安攥紧了拳,南宫勋此行本应被邢玥暗杀至重伤,生生养了半月才得以上朝 难道自己虽帮他躲过了一次,却终究避不开这一劫吗。 他沉下声问道,“你们遇袭时,离京业还有多远?” “还有足足一日的路程。” 他略略沉思,“一日路程?京郊的偏路上,荒地丛生,村镇不多,附近应当只有一伙占地为王的山匪。” “想来,你们是遇到那白石岭的人了。” “白石岭?此前从未听过这等名号。侯爷,您什么时候对那里的情况如此了解了?” 前世他曾领兵剿灭的盗匪,他自然清楚,只是没想到会被长璋他们遇上。 “近日闲着多读了些县志罢了。” “既是白石岭的山匪,想必只是求财。南宫勋若是被捕,断不会贸然联系我们,这样,咱们还是在约好的地方等着,若是白石岭派人来送信定会来那。万一他没有被抓,也会想方设法的找上我们的。” “明日上朝,他一定会想办法回来。” 思及上次南宫临的刁难,沈砚安蹙起眉头,这人也是个麻烦。 “以防万一,长璋,你派些人手暗地里在城内城外先找着人,尽量避开永宁王府的眼线,若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交代完,沈砚安翻身上马,侧首看向一早侯在一旁的两个侍卫。 “你们两个,先扶他去包扎。” 他扬长而去,本欲上报的两人生生噎住,也罢也罢,樱桃都回来了,还怕即姑娘不回府吗。 远处,伴着一声马驾嘶鸣,一角红衣于街角缓缓走来。 “什么人?站住!”侯府的侍卫立时警醒起来,手掌握紧了刀柄,来人慢慢走近,却觉得眼熟起来。 “即姑娘?”侍卫几个都在门口拦过她,这张脸就只看一遍也是不会忘的,见她虚弱的样子,脸上还挂了彩,不知道是在外面遭了什么罪,他们扶又不敢扶,忙叫人去唤了樱桃过来。 几人小心翼翼的簇着她,为首姓杨的半大侍卫不禁问道,“姑娘您到底什么时候出的府啊,怎么还搞成了这副模样?” “这若是让侯爷见着了,咱们哥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我没事,杨大哥。就是路上在捡了个江湖丫头,同一些,流氓打了一顿罢了。”即一一扬头灿然一笑,说南宫临是流氓倒也没什么不妥。 几人闻言看了眼她身后阿无,只觉肃寒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敢再多瞥两眼。 即一一目光无意识地瞥向身旁的冷面丫头,若言色再温和些,她这副模样也能勉强算个江湖侠女罢。 杨侍卫领着几人忙上前了两步凑到即一一身边,“姑娘,要不咱叫个大夫来府上替你看看罢,我们看你伤的挺重的。” “没事,都是皮外伤,找些药让樱桃帮我涂涂就好了。” “不行,咱们必须得给你叫个大夫来。” “真不用,我自己能行的。” “不行不行,这事不是这么办的。” 三五人吵嚷着一路往里走着,竟对请不请大夫一事争执不下,偶又夹着樱桃哭喊声,对着即一一又委屈又心疼,这混乱情景着实惹的人哭笑不得。 夜渐渐深了起来,空远的墨天忽地乍出一声雷动,大雨如巨石滚落山间一般慌乱的砸下来。 东城草屋里,墨衣为首的一队人,神色严肃的立在堂中。 “侯爷,来人了。” 隔着轰鸣的雷声,院中的细微车轮声阵阵传了进来,沈砚安抬眸望向那一角蓑衣。 未执竹棍,来的不是南宫勋。 他使了眼色给一侧人,草屋院外的黑衣人手持箭弩,逐个露出了头。 大门微敞,倾斜的雨点打湿了凹凸不平的地面,来人一脚踏入草屋,头上蓑帽将人脸遮住了小半。 沈砚安微眯起了眼,“阮太医?” 来人拿出一块精美的金边玉牌,身后,木棚车上,一年轻男子安静的睡着。 次日,晨起。 皇城,崇政殿。 “宣大皇子南宫勋进殿——”冗长的下唤声落下,殿上众臣神色各异。 谁能想到这被贬去边城的罪人有朝一日竟还能回到京业来,有入主中宫的机会。 世人皆知,邺国皇帝子嗣空虚,幼子多夭折,内宫中仅五位公主,与先皇后之子南宫勋。 在他未回京之前,宗室子南宫临原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人选。 皇帝表兄永宁王老来所得之子,可是从幼年丧父独当一面之时便叫京中众人刮目相看了。 便是不知这边城回来的土小子,有什么可能耐的。 南宫临一派的几欲按耐不住了,他自己却还神情自若,仍旧是一副淡笑的模样,目中精光一闪,迅速瞥过垂目而立的沈砚安,随众人向殿门前望去。 只见,一金冠束发男子高扬而入,一身青蓝白鹤圆领袍,衬的人气色极佳,清秀端正的样貌让人大吃一惊。朝中有幸得见先皇后容颜的老臣竟在其上见着了京中第一美人的三分影子。 南宫勋缓步而来,面上神色淡然,不悲不喜,不卑不亢,迎面接过众人打量的眼光,直直向着上位行礼。 “边城守将南宫勋参见陛下。” 此言一出,皇帝的脸色暗了暗,抬手让人起来,阶下看戏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这南宫勋在边境呆了八年,属实没有了礼仪分寸,这怕是在京业连半年都过不下去吧。 “你既回来了,过往之事便无需多言。”皇帝启声道, “身为皇家子嗣,早该为朝中国事尽心尽力,此番你便先与忠肃侯一同着手官道修缮之事罢。” 南宫勋向上拜礼,恭敬道,“是,儿臣领命。” 一半百老头跨步而出,乃是户部尚书李铮,“陛下,臣有事要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九章 冤家路窄 皇帝沉声,“何事?” 李铮复又深弯下身子,向上谦恭言道,“昨夜,南北各地的赋税缴纳已送入国库,皆已整理入账。比之往年,足足少了三成。” “今后两年周转获可畅通无错,只是后年恐怕……” 皇帝揉了揉眉心,略显烦躁。 李铮下意识瞥向南宫临,侧身对向沈砚安一侧,顿了顿,言道,“若是要修缮官道,须得尽快着手。” “下臣斗胆,敢问忠肃侯,已经过去了三日时间,这三十万银两,您筹措到了多少?” “一千两。” 沈砚安淡然开口,身后传出一片嗤笑之声。 李铮心下暗喜,看来世子说的没错,他果然没有生财的门路。 “一千两,也太少了些,照忠肃侯这个速度,到时恐怕不得不实行我户部新法了。” 沈砚安瞥了眼嘲讽的李铮,面上神色淡然,连个正眼也不分给他,“候府养的人多,本月账目上最多也就能支出的一千两了。” “什么?这一千两还是候府自掏腰包来的。” “哈哈哈哈哈。” 朝堂上一片哄笑。 南宫勋向后环视,微皱起了眉头,这堂上,几乎有一半的官员都是永宁王府一派。 他侧目看向沈砚安,目中略显担忧,两人虽不熟络,可现在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三十万两侯爷既然如此为难,倒不如直接下发新法,省的十日后折辱了候府颜面。”李铮甩了袖子,背手扬头道,活脱脱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沈砚安抬眼看向一旁笑而不语的南宫临,顿了顿,侧身言道,“时日未到,李尚书急什么。” “那下官就静候侯爷佳音。” 一日早朝,竟比南宫勋行军打仗还要累,他与沈砚安独立于阶下一侧,与殿上散去的众臣分往两方,望向被众人簇拥着的南宫临,深深叹了口气。 “殿下与永宁世子可熟悉?”清冷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南宫勋偏头,不知他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只摇了摇头,淡声道,“只算是认识,以前常在宫中碰面,这八年间从未有过音信。” “不熟悉倒好,有时太了解反倒看不清前路。”他浅浅一笑,“殿下上阵杀敌磨练出的意志与品性,非是权谋之人所能比拟的。你要用自己的赤城之心死死盯住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们才能赢。” 沈砚安目中的微光与坚定让人在心底油然生出安稳感,南宫勋微微点头,余光飘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先生?” 他一声高呼,远处人停了下来,只稍一颔首行礼,随即便离开了。 见人走了,南宫临便要上前追去,一只手却拦在了自己面前。 “若是让人见着了太医院院首与大皇子有私,恐怕明日殿下只能去天牢与他道谢了。” 闻言,南宫临显然心下一紧,脚步不自觉后退着,“小侯爷这是何意?” 沈砚安却是不言,只侧身行步到南宫临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慌乱从石墙旁边离开。 南宫临不由得一惊。 “你二人一个事关圣体康健,一个乃是皇家嫡子,这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殿下自当清楚。”沈砚安冷声看向他, “他能出手相助已经是难得,还是不要苛求太多。” “没有强大之前,殿下的亲近或疏离都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方能在这白骨腐烂之地存活。” 那一双赤纯的眼睛里终将染上血色,这皇城也从不给人成长的时间。 沈砚安敛眸背身前去,“带殿下见个人,三十万两的事情他会帮得上忙。” …… 云春来不远处的一间成衣铺子里,热闹非凡。里头款式多,花样新,京中许多小姐都喜欢到这儿来。 而即一一去那儿,是为了查探京业地形,方便逃跑。顺便还上昨日的衣裳钱。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禾色的窄袖襦裙,带着一热一冷两个甩不掉的婢女,行进于长街之间。 “去那铺子是走条路吧?”她指着一个小胡同就要往里钻,反被樱桃一把拉住。 “姑娘,走大路近呀。” “是不是要过这座桥啊?” “在左边。”阿无冷声带着两人直往左侧的铺子去。 即一一就是想熟悉一下京业的路,怎么了。她能出来一趟多不容易,这不让走,那不让走的,这两人莫不是一早就商量好了。 黑白无常一样,配合的倒默契。 她扫了眼两侧的人,心底恨恨哀怨着,迎面进门,神色淡漠的瞟过去,掌柜见着的几乎是一张黑脸。 她又受了伤,行步缓慢,看上去心情不好极了,那掌柜是个精明人,一打眼便添了笑凑过去。 “呀,这是昨儿夜里来的姑娘吧,您今日这身朱大家的刺绣,衬的人气色极好呢。” 掌柜带着人到了柜台前,小厮机灵地已将昨日的账本找好。 “掌柜生意好,难为您还记得我。”即一一挥手,示意樱桃把银钱给他。 见至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掌柜的眼都亮了,“姑娘沉鱼落雁之姿,岂是见一眼就能忘记的。” 他笑嘻嘻的接过那几两银子,樱桃一脸心疼的模样,姑娘别是叫人坑了,一件襦裙而已,怎生要这些银子。 说来,候府不愧是财大气粗,沈砚安随手一给便送了她两盒金叶子,几十件上好的新衣裳排排送来,首饰盒子堆了有三四箱,还日日好菜好饭供着。 若非昨日事态紧急,即一一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添一件衣服的。 她勾唇笑笑应上掌柜的夸赞,耳边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婉婉,我那日真是鬼迷了心窍的,才将你推了出去。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心里能宽慰一些。” “你不知,侯爷那日竟向我称呼她为内人。我心里又恨又怕,那即姑娘长的这样好看,侯爷又偏宠她,纵有这一纸婚约,可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待“即”字一出,樱桃立时就炸了毛,差点就拉不住。 阿无见状,不明所以。只见即一一指了指那侧的换衣间,示意她们安静一些。 “雪琼姐姐,你别哭了。我知道你的难处,咱们先出去吧,好吗?” 听之两人要出来,即一一转身便要走,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小三对正妻的戏码。 “哎,姑娘,钱还没找给你呢!” “不要了。” 清脆的声音应上去,一角橙红衣衫急急掀了布帘出来,“即姑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章 打照面 闻声,即一一恨不得脚下生风立马跑出去。 “哎,有人叫你。” 冷不丁,阿无拽住她的衣袖,一双淡漠的眼睛显得无辜又体贴。 即一一嘴角一抽,默默掰开她的手指,“你听错了吧。” “妹妹可是不识得我了?” 言语间,郑雪琼着一身橙红锦衣,已翩翩然来到三人面前。 后面跟着的,是比平常安静了许多的夏婉婉,她下意识的躲避着即一一的眼神,面上有些挂不住。 三人对垒,加之郑雪琼方才言语的发酵,几乎整间铺子里的人都看向了她们几个。 这还没过门就被夫家的外室妻妾缠上了,这位小姐还真是惨呢。 有些身份的,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郑大学士家的嫡女,忠肃侯的未婚妻啊。 这场面还真是有意思。 “哦,”即一一撩了撩头发,若无其事的应声,“原来是郑小姐啊,也来买新衣裳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着实有些紧张,这不是耐不住人家赶小三走的心情,差点被摆了一道嘛。 即一一如此见她,心间不免尴尬,她只愿能避则避,可郑雪琼却不想如此和气。 “是呀,来陪婉婉定几身新衣裳,东园诗会在即,总要打扮的得体些。”瞥见她身上价值不菲的衣裳,郑雪琼一双温婉眼眸里妒意翻滚,朱大家所绣衣衫,那是千金也购不得,她一个青楼出身怎么会得到,一定是侯爷…… 环视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她故意将音调提高了些,“想必妹妹是不用来亲自定做衣裳的,” “毕竟侯爷如此爱惜你,上好的衣裳应当早就送进府里去了。” “以妹妹的身姿,届时毕竟是东园诗会最耀眼的一人,说不准还能引的哪位世家公子为你折花一束呢。” 一听这候府的外室都有机会去那东园诗会,一圈人脸色皆变了变。 面上虽未明说,可这诗会就是用来给各家未婚的公子、小姐相看所用。如今此人还要进去横插一脚,这可给她们丢尽了脸。 “呵呵。”即一一爱搭不理的,眼睛只往夏婉婉一处看去,她食指一顿一顿的敲着柜台,状似随意道, “夏小姐气色好多了,想来日日服药且是遵了医嘱的。” “只是莫要再动气,同你家雪琼姐姐一般,肝气郁结,面色蜡黄。”即一一定定向人看过去,眉梢微挑。 那日被她搓去脂粉的场景忽而在郑雪琼脑中浮现。 “每每与人相见,面上虽一副白莲花模样,但总要拐着弯骂上两句,心里才能舒坦。” 她勾唇轻笑着,目中淡然若水,随便两句话便勾得郑雪琼恨恨攥拳,一双娇嫩的指甲生生就要被压断。 “妹妹说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的。”她嘴角扯笑,看得即一一心里隔应。 “我的所言,天上神明或许能听懂三分,郑小姐何苦与神明相较。” 即一一拾上掌柜找来的零钱,转身就走了。 白莲花,神明如果冲浪不积极,怕是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一出门,便迎风灌了几口,因着身上有伤,重重地咳嗽起来。 即一一只顾着站稳,随手扶了一个柱子一样的东西,一只宽厚的大手在自己背后轻轻拍着。 “又病了?” 又?她狐疑抬起头来,却撞见一双深邃眼眸。 “咳咳咳!”打眼心里一惊,即一一推开他的手,又止不住的咳起来。 这人不是领了圣旨接人去了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沈砚安一手将人扶住,一手替她抚背,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上次你就意外落水差点丢了性命,今日怎么又面色苍白的咳起来了?”他出声问着,拉着人向了长街对面的一处茶楼里去。 “你……” “带你去喝些茶水润润。”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未等人开口,他就应声了。 即一一踌躇,虽是怨他不让人出门,可这忽然被逮到,心里是有些别扭的。 毕竟昨日她还小小的出卖了他一把。 “昨日出府和人打架了?”茶楼阶梯上,沈砚安兀得问道。 也是,他既然回来了,自然有人给上报府中情况。 “啊,救了个丫头回来。”她指了指身后冷面的阿无,沈砚安目色一沉,瞥了眼就过去了。 “伤的这么重,都是被那人打的吗?” 他方才替她抚背,便觉出她身上不对劲了。 即一一感受到他隐隐带怒的语气,竟有些不敢言语。 “是,不过那是因为我没有防备,被恶人给暗算了,要不然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感到身后剜来一记冷刀,即一一亦翻了个白眼瞪过去,丝毫不与阿无退让。 哼,南宫临不在这,她多说两句实话怎么了。 “下次去打架叫上我,我帮你。” 手间温软微微一紧,沈砚安转头看向停下来的即一一,“怎么了?” “你,不怪我私自出门?”她微微偏着头,想看清他目中的情绪。 “金叶子都给你备好了,在候府总是花不出去的。”沈砚安淡淡一笑,是只对着她才有的如春风般温润的脸色。 即一一挣开手,“那你还让人拦我?”,语气略显娇嗔。 “我想着,能拦着就先拦着,拦不住的早晚都拦不住。” 他神神叨叨的,听得人一头雾水。两人也不知何时来到了二楼一角厢房处。 眼前雕花木门应声而开。 “早听得外面有声便知是你,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只见一花枝招展的男子笑焉焉的迎上来,打眼瞥到即一一时,眉梢不禁上扬。 “这位就是即姑娘了吧。” 即一一思衬着,花枝招展一词用在他身上是正正合适,艳红色的外衫,配上墨绿的里衣,竟被他一张白俏的脸衬的恰到其分。 沈砚安身侧揽过愣神的人,“她身子弱,可招架不住郑公子戏弄。” 他将即一一带进屋内,却令樱桃与阿无先行回府去。 “喂,阿砚,你如此便不地道了,我不过是与即姑娘打个招呼,你也不让。” 即一一被沈砚安拉着离他远远的,迎面见着另一位清秀端正的男子,予人感觉舒心多了。 眉眼之处,竟与她有三分相似。 不过,撇去那三分相似,即一一自觉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 “这是大皇子殿下,昨日方才回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一章 茶楼谈话 “你是昨日东市上……” “那位救了我的小大夫。”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一起认出了对方。 “啊,哦。”余光瞥到沈砚安,即一一心下注意起分寸来,“民女参见大皇子殿下。”她行礼的模样已比初来时规矩许多,却见南宫勋上前虚扶住她,动作不由得顿住。 “姑娘救了我,便是我的救命恩人,理当由我向姑娘拜礼。”言罢,他双手相叠,身子后退一步,极为板正的向下微躬着,即一一虽不知这是什么,但估计自己是受不起的。 为着自己的小命要紧,她忙上前要将人扶起,一侧的沈砚安却拉住了她,“大礼不辞小让,你既救了人,受个礼也是无妨。只是日后别坏了规矩就好。” 听之他言,即一一松了手,安静站立在一侧,一双澄澈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 沈砚安心中猜想不免成真,阮太医口中的后辈果然是即一一,太医院与药王谷向来不对头,她那一手看似承袭药王谷的医术却得到了阮正忠的认可。 能治病救人是好事,怕只怕,日后树大招风,招惹上麻烦。 即一一盈盈一笑,“我见殿下动作规章有力,想来那阮老头没直接把您给扔了,后续应是处理的不错。” “阮老头?”南宫勋愕然,随即反应过来,沈砚安原是没告知她阮正忠身份的,他低眉一笑,“是,他将我照顾的很好。” “如此甚好。不过,我行医处事,向来是不经他人之手的,昨日算是个例外。今日既然见到了殿下,待诸位了事,不知可否容我替殿下把个脉,好再做进一步诊断。” “这……”南宫勋略带犹疑的眼神瞥向沈砚安,这姑娘毕竟是他的人,不好随便应声的。 “内人唐突,殿下若是不嫌弃她手拙,便允了吧。” 一声“内人”差点没将即一一送走,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嘴角一弯应上那两人略带诧异又暗含笑意的眼神。 郑陶陶仔细为三人斟上茶,眉眼弯成了一朵花,“我等此时也无甚要紧事,不过是谈两句话,碍不着姑娘把脉治病,你坐了阿砚身侧就是了。” 沈砚安替她摆正了木椅,离着南宫勋的位置不近不远,即一一颔首坐了下去,这副模样给旁人看起来娇羞可人,实则她不过是面上挂不住,不乐意抬首罢了。 她随即搭上手去,敛了心神,细细端详着。 “阿砚,虽说我郑家乃是京中第一商户,钱财万贯,可那些个银铺、珠宝首饰衣裳铺子的,只有少数三成在我名下。像大件儿的茶楼清居、楚馆云春来这几个,全是我父亲在管着。连账本我也只是半月才能瞧上一眼。” 即一一指尖忽地一顿,引得南宫勋侧目,她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他也未言语什么,这修缮官道一事更惹他忧心。 云春来,竟是郑家的产业,南宫临又是如何将其用作己地,此中,怕是有些郑家也不知的隐秘。 “若是,将我账目上的流水全划出去,恐怕也只能帮你填上十万两的空缺。” “哎,都怪我家那老头子疑心重,我都加冠一岁有余了,还不肯将家中掌权之事交给我。不然,又何须替你寻那个蒋家马帮求助。” “若非是你年幼时混账事做的太多,郑伯父又如何需要亲自披甲上阵,日日如此约束你。”沈砚安见即一一与南宫勋交代了几句,拿着帕子擦完了手,一应东西也都收了起来,便捏了一块白花样式的精致糕点送至她手边。 “五万两便已足够了,你的铺子总要留些现银用作周转,若因着流水没了,遭遇了什么不测,我可不去郑伯父那处为你开脱。” 郑陶陶笑意淡下去,眼中染上几分担忧,“你就那么有把握马帮一定会掏钱帮你,毕竟是这么一大笔数目。” “山人自有妙计,你那五万两也正好能给他们的火上浇些油。” “喜欢吃这个?”沈砚安兀得一言,郑陶陶与南宫勋一愣,只见那一小碟糕点被即一一吃下去了小半。 她那一口糕点在嘴里填了一半,闻言微微顿住,点点头,一口咬了下去。她能说自己只是因为口中无味,吃不惯那些清淡的饭菜,早上没吃多少,现在只是饿着了吗。 不过这糕点确实清润爽口,比之她前些日子吃的好入口多了。 “你既喜欢,那便多买几盒回去作零嘴罢。” “谢侯爷。”即一一老实应声,多买些吃的这倒比买那些衣物划算的多。 “不知小侯爷打算何时去拜访蒋家掌事?”南宫勋侧首问道。 “这蒋家马帮可是掌握了大邺陆运的大头,傲慢自大的很,从不屑与皇家为伍,尤其对我郑家京业产业嗤之以鼻,此番入京也是因为友人小女的婚嫁之事,恐怕留不了几天了,咱们越早去越好。” “那就今日罢,永宁王府的人且一直盯着咱们呢,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过去了。” “咳咳咳!”闻言,即一一觉得自己好像被戳了脊梁骨,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老天明鉴,她可没打算去送消息,她还想早日规划地形,逃出去呢。 她接过沈砚安递过来的茶,咕嘟咕嘟的咽了下去。 “一一,你若是不想在外头逛了,我便先叫人送你回府,可好?” 即一一正欲应声,忽而灵光一现。 对了,如果跟着他们去找马帮的话,岂不是可以不用回府受阿无监视,能光明正大的搞清楚京业的地形了吗,一箭双雕啊。 “侯爷,府里闷得慌,我还想多逛一会儿呢。”细软的小手攀上他的胳膊,“我想和你一起……” 沈砚安牵住那微凉的小手,眉眼染笑,“好,那你就和我们一路走走吧。” 他明明心知即一一并非是想同他多呆一会儿,而是有自己的心思。可重要的不是她的心思是什么,而是她若是想,沈砚安就一定会去做。 几人出了茶楼,借着即一一去前面摊子买遮面帷帽的功夫,郑陶陶抱着手凑到沈砚安跟前,“阿砚,侯府不是穷的只能拿出一千两银子了吗。” “怎么我这清居极寒之莲所做的糕点,你二话不说就拿了三盒回去,这价值可有上百两了。” “咳,一一身子弱,不好生养,得多补补。” 郑陶陶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过去,“重色轻义,我就活该多嘴这一句,那五万两你一分都别想要了!” 他大大的甩了袖子走开,身后的人眉梢微挑不紧不慢的跟上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二章 拜访马帮 “那不如我替郑伯父寻个儿媳妇来,你那五万两就权当贺礼了。”沈砚安略带调戏的声音传过来,气得前头人猛地回头,活脱脱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 “沈小侯爷,你这是强买强卖!”两人边吵边走。 “郑公子不服气?憋着呗。”行至前面摊子,沈砚安自然靠到即一一身旁,眼睛瞥向她帷帽下略显清晰的脸时,顿了顿。 他没说什么话,只是侧首咂摸着,又在摊子上捡了件足有三层纱的长帷帽替她换上。 那正是方才即一一第一眼便放弃了的,又厚又长,走起路来肯定又热又麻烦。 她刚要上手挣扎,却闻耳边一句,“别动。” 抬眼又见郑陶陶与南宫砚都等着他们,不好耽误时间,还是放下手随他吧。 替她绑好系带,沈砚安才缓缓咧出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是满意了,即一一这头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只隐隐有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悠,一走路就被什么东西磕到了,直直就往前倒去。 “看不清吗?”沈砚安宽厚的大手扶住人,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 “嗯。”即一一嗯了一声,差点一口“废话”骂过去,你挑的帽子,看不看的清你自己不知道。 “那我只能牵着你走了,可好?” 即一一忍不住的嘴角抽搐,一只手摸索了半天才搭上去,他绝对是故意的。 “陶陶,带路。”沈砚安满意的拉住那双软绵的小手,扬头向着一侧酸气冲天的人言道。 只见那一抹花红柳绿走的急快,像是被人赶鸭子上架去了。 南宫勋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眼前这副惹人发笑的场景倒有点边城草原的风味了。 一简陋的庭院门前,人声略显寂寥。 “此地偏僻没什么来往,出行也多有不便,为何蒋家的人要住在此处?”南宫勋来回审视着地方,不免疑惑。 郑陶陶指了指近处的一座高大的院子,看上去是许久没人住的模样。 “那是蒋西老友的宅子,他们是京中姓石的一户乡绅。” “石家的女儿身子不好,说是大婚之时不宜太过喧哗,就将这处偏僻的老宅子找了出来,直接在这完婚了。” “蒋西现在住的这地方,也是石家给找的房子。离得近,参加完婚宴直接就能走。” 闻言,即一一将那闷汗的帷帽掀起来,看了看并无人看守的小门,“那咱们怎么进去找人啊?” “直接敲门。”沈砚安毫不犹豫的开口,引得几人愕然。 “蒋西为人直率,头脑好用,是个心性正直的人。与其弯弯绕绕的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开门见山的告诉他。” 言罢,他直接上手敲门,即一一忙将帷帽放下来。 “咚咚!” 只听里头人一阵小跑过来,门吱呀一声开了,“你们是谁啊?” “还请小哥通传,郑家掌守之子求见蒋家当家。” “郑家?”那小厮明显因这两字防备起来,目中是难掩的鄙夷之意。 “等着吧。” 撂下话,人一溜儿小跑进了屋。 沈砚安登时就一脚迈进去,细软的小手跟着拉住他,“人家通传的,还没回来呢。” 沈砚安一使劲直接将人一起拉了进来,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的手,“门开了就能进,何必等人回来。” “耍无赖啊。” “若是还要等到别人同意我们才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黄花菜都凉了。” 沈砚安淡淡解释着,言语间隐含雷厉风行之色。 随即进来的南宫勋心中不禁闪过一抹赞许,虽是不讲礼数,但却有用称心的很。 几人从正门拐弯进院中走着,却见一旁的郑陶陶微瞪着瞳孔兀得开口,“喂,你说的开门见山,是把我交代出来啊。” 沈砚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郑公子好反应。” “沈砚安,你明知我郑家与蒋家是经商的死对头,你还拿我做招牌!” “就是因为你们不对头,报上你的名号人家才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才能忙不迭的跑去通传。”沈砚安不咸不淡的解释着,仔细为即一一避开硌脚的路,看也不看郑陶陶那张被气绿了的脸。 “真是多亏我那表了不知道多少个表的表姐,让我认识了你这么个无赖。” “二位最好早些成亲,省的你有空就来烦我。” “咯噔—” 即一一没留神,险些摔了一跤。身后郑陶陶不争气的拍了拍脑门,又图嘴瘾,他怎么忘了阿砚手里还牵着一位小美人呢。 这不是打美人的脸面吗。 即一一站稳脚,脸腾一下就红了起来,她方才可是刚怼完郑雪琼回来的,怎地这又身后站了个表弟。 啧,她早该听到那公子姓郑的时候就警个醒儿的。 手下力道微微加重,她隐隐感受到沈砚安的宽慰。 “什么郑家的少爷,统统给我赶走,离京之前,这屋子一个脸生的也别给我放进来!” 一声不大不小的斥骂声从前面屋里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角靛蓝锦衣忽的闪过。 小厮匆匆跑出,“你们怎么……” 沈砚安直接将人略过,淡然一笑,跨步向着屋中一粗胖男子道,“蒋二当家好大的气性,连登门拜访的客人都要赶回去。” 蒋二汉一双小眼防备的看向来人,目中那片迷雾显然并不识得沈砚安的脸。 “你就是郑家那小子?” 一行人淡然自若的进了屋,只见沈砚安颔首示礼。 “郑陶陶见过蒋二当家。” “这几位小友陪同我一起来拜访蒋大当家的。”那被夺了名字的郑家公子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一脸的不好惹。 即一一心底不禁翻出笑,一阵阵削骨之痛却忽的袭上头来。她一个踉跄晃到了桌子上,两盏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险些被打翻。 沈砚安要上手扶她,却被她躲开,即一一只晃了晃长长的帷帽,示意自己只是被绊到了。 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她紧紧攥着手,尖细的指甲洇出血珠来,骨间的抽痛缓缓退了去。 他怎么在这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四章 月上柳梢头 “万事都要以你夫人的身子为重,须得固本培元,才能开花结果。” “郎君可莫要再惹她生气了。” 即一一脸上的笑兀得僵住,被噎的不知说些什么,说他们不是夫妻吧,两人确实又有点关系,可非要说他们是那种关系吧,也毕竟什么都没发生呢。 她脸色红了又白,只堪堪笑着。 那大夫是个开明的,见她忸怩又紧着补了一句,“你不用害羞,这都是人伦天理,是常事。” 他这一劝,即一一脸色绷得更紧了。 反倒是沈砚安站立在一侧,听得甚是舒心,他眉眼染笑,仔细拉起那微凉的小手,向大夫颔首,“有劳大夫挂念,晚辈一定谨记您的教导。” 几人分别拿了药,在街口处分开了,三日后便是石家女儿大婚的日子,离皇帝给的期限也不过还剩六日时间,下一步计划就是先去清居等着人来了。 即一一回到房里,拿了药交代给樱桃去煎,她知道阿无必定是要来问上几句的,所幸就先把所有人都人支开了。 “你们去哪儿了?” “我又不是犯人,你不必用这种语气盘问我。”即一一拿了一瓶特调的药膏,是长璋新送来的,说是对治疗外伤有奇效。 “呐,先帮我抹药。”阿无不动,即一一直将药瓶子塞进她手里,“虽说咱们不是真的主仆,但好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身上的伤若是迟迟好不了,主人的任务自然也完成的不好。” 即一一褪去外衣,白皙的皮肤上是道道可怖的鞭痕,她自己只能够到前面的伤,所以每每都需要樱桃来给后背上药。 意料之内的点点清透落下来,蚂蚁瘙痒般的疼痛让她微拧眉心,“永宁王府与侯府对修缮官道一事有争执。” “皇上给定了期限筹钱,沈砚安今天就是去找马帮的人筹措银两的。” “哦?事关朝堂要事,他怎么会肯带着你去?”阿无手上动作一顿,显然是不信。 “因为是朝堂要事,所以他把你和樱桃赶回去了。” “他对我有心,不防备我。我只要动动嘴皮子,他自然就带我去了。”伤口上的药物瞬间就被吸收了,她身上的不适感减轻了大半。 即一一披挂起上襦短衫缓缓坐起,看着阿无淡漠的身影轻勾唇角,“可需我将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的抄录下来与你看?” “好,你写吧。”她回过身来,冷漠的面上挂上一丝看戏的神态。 即一一在等,等阿无向南宫临揭发自己的谎言,只要她越怀疑,自己就越安全。 人往往只会为自己心底所想的事情买单,他们都会怀疑即一一不忠心,那只有不忠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才会觉得心安。 而她丝毫不担心会因背叛的言语再受一次蚀骨之痛。 因为南宫临在场,一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着,他有心有眼,自己会判断。阿无的怀疑正好一箭双雕,能同时打消掉两个人对自己的怀疑。 即一一向来记性好,不然也不会成为医学高材生,一张信纸里将今日他们与蒋二汉的谈话完整的呈现了出来,然而并没有提及所遇南宫临的事情。 为上者,自然不喜欢下面的人对自己的行为指指点点,如话家常。 所以,即便即一一不说南宫临也自然会想到她今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只是因为受不住体内的子蛊,而并无他意。 “姑娘,您身上这伤还没好全呢,怎得又喝上药了。”樱桃用手绢仔细替她擦拭着嘴角的药渍,伸手接过被她一饮而空的药碗,苦涩的味道让人闻了直想掩鼻。 一小碟蜜饯搁在案上,即一一却是连动也没动,只招呼着樱桃将今日清居送来的糕点摆上,“我今日身上难受,侯爷带我去看了大夫,才拿了这么些药回来。” “啊?姑娘,你身上这些伤不是好多了吗,怎么又难受了?” “不是因为这些皮外伤,就是体寒气虚,算得上是骨头里带的病吧。”即一一将凉润的糕点半塞进嘴里,心想这样形容却也是对的。 “体寒?樱桃幼时曾从阿姐那里学了一道莲子荷花鸡,可补身子了,阿姐说不论身上哪里不舒服只要喝上一大碗暖暖的鸡汤准管用。” “现下正是莲子新鲜的时节,姑娘你等会儿,我叫阿无一同去采些新鲜的莲子回来与你做鸡汤喝。” 樱桃面上总是能咧出大大的笑来,连看的人也能被她带笑了。 即一一拉住这撒腿就要跑的人,“阿无出门去了,今日这鸡汤就先不做了吧。” “啊?她不是刚刚还在这里的吗?” “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女孩子的事情,不可多言哦。” 即一一轻含着笑,好像那池中一一盛放的莲花,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啪——” 河边柳下,一影子重重的倒在地上,一张信纸摇摇曳曳的落下来,被草间的露水染湿。 “本尊让你跟着她,不是为了看这些没用的东西!” 南宫临冷若寒冰的目光压得人喘不过气,“云春来的无患子可不是这样没用的废物。”淡漠的声音砸下来。 阿无嘴角挂着血,眼里那颗泪珠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主人,即一一的确行迹可疑,这些东西就是她编造的证据。” “你是说这些是假的?”他冷冷一笑,危险的尾音微微上扬,“这些话是本尊一字一句亲耳听得到,你的意思是本尊说的也是假的了?” “属下不知……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阿无心中一咯噔,她即一一的如此有底气的原因,竟是知道主人也在当场。 瞥见那盈眶的泪花,南宫临缓缓聚起内力的手松了下来。 “阿无,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帮助即一一控制沈砚安。若再敢僭越,本尊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御膳房,一领事姑姑模样的女子正守在一锅汤旁。 “咱们琳琅姑姑做的莲子荷花鸡可真是一绝呢,但凡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一喝这个指定就好。” “偏你嘴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五章 不请自来 被唤作琳琅的人轻笑一声,那神态竟与樱桃有八分相似,只是面色淡漠不少,远没有樱桃看上去平易近人。 她将那小小一盅汤端下来仔细用瓷盅盛好,这屋里想上去凑殷勤的不少,可无一个敢上前动作的。谁人不知道琳琅姑姑是忻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她要侍奉主子讨欢心又哪有人敢上去同她抢。 便是帮个忙也是不敢的。 华宸殿内,皇帝的驾仪刚走,琳琅便端着鸡汤上来了。 贵妃榻上的一抹倩影闻声动了动,眉梢微挑又靠了回去,只听一声娇嗔的哀怨,“你倒会躲清闲,都做了掌事姑姑了竟还敢讨懒,舍我一人劳累伺候陛下。” “娘娘抱病,陛下是疼惜您,这才不顾圣体康健前来探望,您倒还怨上了。” 琳琅将鸡汤盛好递过去,忻贵妃这才懒懒的起了身子,微张着口。 “您现在可不是能一味懒着的时候。”她将鸡汤吹凉了送过去,嗔怪了句。 “世子爷送信来了,马帮的人都收买好了,想来大皇子这次是不能在陛下面前邀功了。” 忻贵妃绵软无骨的手指轻轻抵住汤匙,“你去回了他,只要上税后的油水能流到我华宸殿,这内宫之中便无需永宁王府忧心。” “是,娘娘。” 次日,茶楼清居。 楼中小二一天往二楼上跑了不下十几趟,面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哎,哥,你这做什么呢,一整日也没闲住?”一楼收钱的柜首不禁发问,看他跑得自己都头晕了。 “主家在楼上厢房等贵客呢,让我上去回话看人来了没有。” “这贵客怕是没来呢吧?” “是呀,这日头都快落了,看样是来不了了。” 二楼窗间,南宫勋紧盯着楼下行水般的车马,就是等不到要来商议的蒋西。 “殿下,咱们今日是等不到人了吧?”即一一隔着人向街口看去,这情形和她今日出门时估计的没错。 那蒋二汉受了南宫临的好处,又怎么会把消息告知给蒋西,他们此行必定是空等一番。 “即姑娘,你都陪我们在这儿等了一日了,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罢。”南宫勋回首对着身后人道,抬眼对上郑陶陶与沈砚安的目光,身子终是转了过来,今天确实是等不到人来了。 “我就是觉得侯府闷得慌,才跟你们出来的,我不累,不累哈。”她笑着坐回了沈砚安身侧,她昨日走了那些路,也算是对京中地形熟悉了些。 若不是有阿无盯着,她今天铁定不跟出来凑热闹,所幸可以把她这个监视器扔在府里。 唉,坚守在最前线,才能体现她这个王府间谍的事业心啊。 “我累了。”沈砚安兀得出声,“咱们走吧。” “哎?”郑陶陶一张口,嘴角叼着的草茎掉了出来,“要走了吗,万一人一会儿来了呢。” “走,直接去蒋家。” 漆色淡白的木门后头,听不见一点声响。 郑陶陶敲了三遍的门,回应几人的只有一旁榆树林里的几声蝉鸣。 “他们这是直接将我们拒之门外了。”南宫勋打量着安静的院子,“看来蒋二当家是铁了心不与我们合作。” “想必,永宁王府也在背后出了几分力吧。” 昨日他们来过之后,风声就传开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几人又岂能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蒋西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这蒋家马帮再如何也不是个不通人情的花架子。 如今却是连门也不让人进。 “两日后,石家女儿就要大婚了吧。”沈砚安抬眸打量起那方老旧的宅子,淡淡的语气里咂摸出一丝不安分的意味。 “阿砚,你别,人家姑娘的大婚之日,砸场子不好看的。”郑陶陶嘴角默默抽搐,身上忽地一阵发凉,怪不得他今日右眼皮一直在跳,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陶陶,咱们不过是去凑个喜气而已,哪里是砸场子呢。” 呵呵,郑陶陶上次听到这样的语气还是前年在学堂里。 当时沈砚安也是这样一副淡淡的模样,说要去周家公子的加冠礼吃酒,结果当日姓周的就醉酒发疯了,竟与自己的通房当众行起苟且之事,此后名声大跌,当众被吏部指名不得入朝为官。 记得那次好像是他不老实,调戏了夏老丞相家的孙女,甚至还想用强,药还没倒进酒里,人就被沈砚安带走了。 最后那合欢药,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唉,这石家姑娘的新婚之日怕是不好过咯。 即一一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游走,心下隐隐觉出不对劲儿来。 两日后。 石家老宅。 “快快,永宁世子可是咱们的贵客,快请进上座去,万不要怠慢了。” 略显窄小的庭院里,松松紧紧的站满了人,鞭炮声与锣鼓声相交入耳,好不热闹。 因着石家女婿是入赘,所以无需接亲了,宾客大多早早就来了老宅,南宫临由着蒋二汉引进来时,已快到了行礼吉时。 “哎!你们怎么拦人呢,喝杯喜酒也不让喝啊。” 一着暗紫隐纹大袖的富贵男子被门口小厮拦下,他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 其中两位公子一看便是气度不凡,身份尊贵。那位姑娘虽用面纱遮了面,但身姿绰约,低眉娴静之态不禁引人注目。 如此惹眼的场面不由引得院内的贵客都凑出头来。 石家老爷一看便不乐意了,这是哪家的毛头小子,敢来坏他姑娘的好事。 “怎么回事,闹什么!”石老爷大声喝了过去,只见一群面生的人被自家小厮给拦住了。 显然,这并不是他下的命令。 “哎,石大哥,这是小弟特意嘱咐他们的。”蒋二汉急急跑过来指着沈砚安几人道,“他们是郑家的人,素来与我马帮不和。” “前些日子就来找过大哥麻烦,让我给赶了回去,今日怕也是来砸场子的。” 石老爷立时警惕起来,里头宾客隐隐躁动,此处却对峙起来。 “蒋二当家真真是舌灿莲花,死人都能给说成了活人,在下不过是想与马帮谈笔生意,怎么就是砸场子呢。”沈砚安缓缓踱步出来,直直就要往里进去。 那拦路的小厮怎么可能让人进去,郑陶陶眉梢微挑,登时便与他们又纠缠起来,替沈砚安开路。 嘴里还配合着大喊着,“呀,没天理了,好心好意上门贺喜,石家人还把我们当贼防啊。” “石家凉薄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六章 不妨要了她 一小厮匆匆跑过来吆喝道,“老爷,吉时就要到了。” “罢了罢了,”石老爷无奈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在我石家的地盘,谁也别想闹起来。” 看着人进去,他唤住蒋二汉耳语道,“给我把这些人看好了,他们若是敢坏了我英儿的大婚之礼,我要你这蒋二当家做不成!” 石家虽与马帮交好,可石老爷却是只服蒋西一个人的。 蒋二汉一抖,立即堆满了笑应道,“石大哥放心,小弟一定将人看好。” 高亢的唱礼声中,新人三拜而成,沈砚安与即一一悠然几人站立在一侧,好像真的是来观礼的亲友宾客。 一直未曾露面的蒋西,此时正位于上宾席座中,眼瞅着石英儿完成了大婚之仪,目中有些烫人的东西眯着人难受。 这石家夫人原是他蒋西的亲妹妹,马帮初建时嫁给了石老爷,是以蒋石两家多年交好。马帮当初能称霸半个大邺,也是多亏了石家人的支持。现而,蒋西一年来往京业几次,多半都是因着石家。 “这蒋西对胞妹之女还真是疼惜,瞅他那副苦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家的姑娘嫁人了呢。” 郑陶陶抱手议论道,引来身侧南宫勋一盆冷水,“郑公子慎言,若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又要撺掇着把咱们赶出去了。” “噗——” 即一一启唇轻笑,这大皇子一向寡言,难得听他怼人。 郑陶陶正欲反驳,瞅见人一本正经的面色又咽了回去。算了,人家是皇子,不和他一般见识。 沈砚安嘴角微微勾起,眼眸流转,目光在扫至一乌黑的浑浊眼睛时忽地顿住,眼底寒意渐浓,侧了侧身子,将即一一挡在了身后。 “切——” 蒋二汉嗤地一声,恨恨地砸吧了嘴,他有美人在侧相伴,乐得自在哟,别人多看两眼也不成。 “二当家的,这石家大喜之日,你怎么还耷拉着一副脸啊,若叫人看去了,可……”一贼眉鼠眼的小子凑到蒋二汉身旁来,模样像是他的下属。 “滚,爷现在没那个心思伺候他石家的人。”蒋二汉烦躁极了,绝色美人就在眼前,可偏偏是别人的。 一旁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豆珠大的眼里瞬间便看懂了事,“美人天姿国色,二当家何苦独自一人苦饮相思水呢。” “您若是看中了,不妨要了她。”那人贼兮兮的笑着,手上递出一黄色的药包来。 蒋二汉一瞬提了神,眼睛一瞟,一把将药包塞进腰封里,满面油光的脸上咧出一口黄牙,“行啊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行走江湖,以备不时之需嘛。” 锣声一响,院中酒席正式开始了。 因着是入赘,所以石英儿也须得一同在外敬酒招呼,及至夜间,才可行洞房之礼。 沈砚安几人瞅准了蒋西的位置,留了即一一独自在席面上,便冲着人去了。趁着没人注意,她终于掀开面纱畅快了几口,抬眸间,见新娘子顺着席位来敬酒,即一一眉梢微挑,端着酒杯往前头上宾的席位踱步而去。 假山一侧。 “砰”一声,她脑袋磕上了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即一一抬手去抵,却触到一手丝滑,这是绸缎。 她猛地跳开,右手轻捂着额头,迎面阳光刺眼,只得着指间缝隙看去,又是那一双熟悉的带着邪气的丹凤眼。 奇怪,她这次遇见他,身上竟然没有感觉,难道这子蛊发病不怎么按套路出牌。 “看来你对本尊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是又不认识了?”他明明是唇角含笑吐出来的话,却不禁让人背后一凉。 见四下无人注意,即一一忙俯身行礼,“属下失礼,请主人恕罪。” “他来这儿做什么?”略带寒意的话飘下来。 即一一微拧着眉,沉声应道,“沈砚安要来找蒋西做最后一次努力,属下拦不住,只能跟着一起来了。” “拦不住?”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可在本尊看来,你不是拦不住,而是不想拦。” 修长的手指划过即一一白嫩的下巴,轻轻一捏便现出红晕来,“你有这张脸,想做什么做不得。” “属下失职,还望主人责罚。”即一一低眉,不做多余的辩解。 南宫临松了手,眉眼的漫不经心下看不出任何情绪,“你的审判之日,在东园诗会,不是今天。” 他背手大步离开,即一一松下气来。这南宫临虽什么也没做,却让人莫名的心慌。 此人,实在难缠得很。 她看了看犹在敬酒的石英儿,拳头微微攥紧,不管了,先过去这关再说吧。 “石小姐,恭祝二位新婚快乐,白首不离。”即一一凑到人群中间,高举着空荡酒杯,笑容满面,却引得周围人愕然。 石英儿顿住倒酒的动作,疑问道,“这位姑娘,你是?” “啊,我是你表姨家的二舅奶奶的儿媳妇的妹妹的孩子,咱们小时候还见过一面呢,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新郎官忙用胳膊肘戳了戳自家媳妇,认不认得不重要,敬酒就完事了。 “您是那位长得好看的表姐嘛,我们英儿怎么会不记得。” 起哄声中,即一一的酒杯不知被谁倒满,两人正要碰杯而饮,她却忽地抵住石英儿的酒杯。 人群中,一粗犷身影忽地一顿,不由得紧张起来。 却见,即一一灿然一笑,“对了,来之前,家里长辈还特地嘱咐我,一定要祝你多生贵子,早日让石老爷尽享儿孙之福。” 新娘子小脸微红,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说得好!”,人群复又热闹起来。 一片吵嚷声中,即一一饮尽杯中酒,晃晃悠悠的从酒桌旁挤了出来。 “晴好的天,怎么忽地就天旋地转,是要起风了吗。”天上片片白云漩涡似的拧到了一块儿,即一一扶着比铅沉的脑袋,眼前的景象慢慢昏暗了下去。 一贼眉鼠眼的身影蹭地就从草丛中窜出来,拦腰扛起人就走。 “二当家的,人带来了。” 破旧的柴房内,一娇嫩的女子被扔到了柴草堆里,蒋二汉望着眼前婀娜的身子,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七章 上阵再救人 “您慢慢享用,小的这就滚出去。”那瘦猴猥琐的笑着,轻轻挂上了柴房的门。 蒋二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恨不得直将人一脚踹飞出去,温软香甜在前,他早就急不可耐了。 他贪婪的目光在即一一身上游走,那香甜的气息让他隐隐有些醉了,胸口微微露出的白皙不禁惹的人发疯。 蒋二汉二话不说就扑了过来,他粗鲁的扯开即一一的面纱,一口黄牙笑得咯咯作响,粗粝的手掌不安分的动起来, “小美人,那些个贵公子懂什么情趣,今天就让爷来好好疼疼你吧。” “额!” 一声闷痛,蒋二汉捂住那不堪言说的痛苦之处,一双浑浊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施施然起身的即一一。 眼前尤物轻勾唇角,目中隐隐的嗜杀之意让地上匍匐着的人惶遽不安。 眨眼之间,蒋二汉已经如死人般瘫在了地上,后脖间的一处银光闪过。 即一一抬步过去,将银针收回来,狠狠的踹上了一脚,“死流氓!” “我可是给自己打麻醉药试药的人,那点连麻醉都算不上的蒙汗药倒在我酒里,还想把我撂倒。” “异想天开!”言罢,她又狠狠补上了一脚。 她拽了拽被扯松的腰带,看着这身被他摸过的衣裳直觉的恶心,这活生生的大沙袋躺在这里,不活动活动筋骨真是可惜了。 半晌,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着霉味的木栓被即一一随手扔在了地上。身后柴草堆上,污黑的血和柴草粘连起来糊在一面如猪容的脸上,四肢摊开如死尸,只有微弱的呼吸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宴席上依旧如常,好似并没有人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然而此时,席中却有一处声音,有些喧宾夺主。 “凡是道路所经两侧,必有驿站设立,或为沿途官设,或为民商营生。若是,所修官道沿途的驿站均交由蒋家来做,这二十五万两蒋大当家可愿出了?” “沈侯爷也太小看蒋家了,马帮还不缺这几个回不了本的驿站营生。不过,听闻皇帝陛下的要求是三十万两,你为何只管我要二十五万两?” 沈砚安未言,却是南宫勋接上了他的话,“京业郑家已投入五万两,包揽沿途客舍。郑公子可谓是谋算过人,不知这泛泛往来人数看见客舍中郑家的招牌,会不会让京业郑家的营生翻上一翻。” “皇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蒋西冷笑一声,嘴上虽硬,可经商敏锐如他,心中明显注意到了其中的猫腻。 虽然驿站收入极少,可若是得了这个机会,却能把马帮的名声打出去,往来大邺国都者可不仅仅是各地方人士,更有边境奚国、大落的商人。届时,他们蒋家马帮能称霸的可不仅仅是大邺的陆运。 郑陶陶见鱼儿上钩,不由得添油加醋一句,“意思是,这钱你要是不给,我们郑家就都给了。左右这好事啊,是落不到你们头上了。” “哎,呵呵。”蒋西面色一缓,难得对他们几个露出一点笑意来。 “诸位且慢,蒋某也不是一个不能商量的人。” 这郑家少爷要是能做主,恐怕他们也不会找马帮来了。蒋西没有立即答应,很明显,是有些要狮子大开口的意思。 “若仅仅是驿站,马帮的流水恐怕会有些入不敷出……” “蒋大当家还想要什么?”沈砚安开门见山,似是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把京业最大的经商权,交给蒋家。”蒋西撇过一旁的郑陶陶,眼中带有蔑视之意。 沈砚安嘴角带笑,静静听着那个几乎无法满足的条件,那个让他亲手毁了郑家的要求。 “大当家不妨考虑一下,再过几刻钟,看看是否还想提这个要求。”他安静的站着,一声惨烈的叫喊声穿云而来。 “大当家不好了,石小姐吐血晕过去了。” …… 南宫临远远站在二楼回廊里,看着下面蜩螗沸羹的场面,隐隐生出了一丝兴趣。 “叫人去请大夫了吗!”石老爷死死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儿,不肯撒手。 “姑爷亲自去请了,老爷。”那管家顿了又顿,“只是,咱这儿偏僻,离这最近的药堂也要半个时辰的脚程啊。” 闻言,石夫人止不住的抽噎起来,“大夫说过,英儿这痨病,若是再吐一次血怕就……” “你瞎说什么浑话!”石老爷大喝一声,微红了眼,“这里就没有别的大夫了吗!” “有!” 即一一晃晃悠悠的从竹林里钻出来,大喊了一声。 这行礼的主屋还真是难找,自从云春来一夜后,她的自己的体力大不如前,也许还是子蛊的原因。 “我就是大夫。”她脸色近乎苍白的扶着一旁的假石,额间冒着虚汗,声音疲软到让众人不禁以为她才是那个快要死了的人。 石家的人明显不相信她,可当她过来让石老爷先将石英儿移到可以休息的地方的时候,众人又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做,毕竟,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沈砚安他们跟在蒋西后面才刚刚赶到现场。 “等等!”蒋西使劲儿扒住门,不让即一一关上,“你确定你能将人救活吗?”他扫过屋内昏迷不醒的人,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即一一不言语,门却被抵的死死的,“你若再多耗费一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的命。” “哐啷——” 门重重的关上,一群人围了上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即一一从里头慌忙忙开了门出来,“患者大出血,需要抽人血输给她,不然她挺不过半刻钟。” 抽血? 众人对这词闻所未闻,从未见过这样的治疗之法。但听到石英儿快不行了,也不顾不了那么多,纷纷冲上来。 “我只要至亲之人的血。”即一一突然扔出一句,有几人都微微却步,至亲之人,不过就是父母子女,可他们都不是。 可却有三人一同站在前面,石家夫妇与蒋西。 “我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八章 谁的孩子 “好,” “你进来吧。” 她声音落下,蒋西随着人进了屋内,屋外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南宫勋与郑陶陶二人,实际也不知其中隐情,唯沈砚安一人淡然自如的站在那处。 二楼回廊上的人轻轻笑起来。 “有意思。” 蒋西一进门,即一一就将屋门栓死了,除非在外头破门而入,否则是进不来的。 大出血?她怎么会不知道未了解血型之前是不能随便给患者输血的,提及至亲之人,也不过是引人进来。 “快点,给我抽血吧。” 厚重的纱幔一旁,蒋西似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来袭,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的石英儿,她身上被施了银针,不见一丝血迹。 “英儿怎么了?”见人如此安静,蒋西更慌了。 “放心,没死。” 蒋西喜出望外,脸上的笑却忽地凝住,高大的影子斜过来,“你竟敢骗我?” 即一一微微侧身,审视的眼神在榻上游走,淡漠的语气透露出威胁的意味,“蒋大当家最好不要动我。” 她目光停留在那微弱却不停跳动的脉搏,兀得勾唇,“不然,我可不知道您这宝贝女儿还有没有命再活下去。” 双目交汇,即一一静静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和震惊不断放大。 “你怎么……” …… 两日前,侯府。 “一一,你可有使肺痨者咳血,但却不伤及性命的法子吗?”沈砚安忽而抬头问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即一一微楞,转而想起郑陶陶曾说过那石家的小姐所得正是肺痨,“侯爷想从石家女儿身上下手?” “嗯。” 她心下疑虑,“可是,让石家小姐出事,如何能制衡蒋西?” “他会为了一个外甥女冒这么大的险吗?” “如果是亲生骨血,想来便是要了他整个马帮他也会给。”沈砚安沉声应上,顺手替即一一捡起因受惊掉在地上的筷子。 一个时辰前, 即一一抵住石英儿酒杯的手微动,一阵细微的粉末无声掉进了那金盏酒杯里,在人群喧闹着敬酒之时,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 她捋了捋衣服,顺势坐在了石英儿身旁的塌上。 “石小姐脉沉细而少力,面色晄白,神疲体软,气阴两伤,是乃久病之体。” “她的肺痨不是后天惹上的毛病,而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肺阴亏损之症罢。” 蒋西瞪大了眼睛,多少年多少个大夫替英儿诊脉,说的都是因孩子身弱才得了肺痨,从未有人断此之言,他心下有些慌乱,“你胡说!别想编瞎话来骗我,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 “我给你们,你把英儿还给我!” 即一一伸手挡住了他近乎疯狂的手,望着身侧祥和的面容,眉间神色渐渐变冷,“不该做的事您都做了,为何这真相却不敢听呢?” “或许大当家的不知道,近亲相交,所生之子或残疾,或脑衰,或天生哑口盲眼,还有的,连一岁都活不过就死了。” 即一一仔细替塌上之人掖好被角,“但您肯定听说过这话,一母同胞的兄妹相交,一定会生出来他人口中的怪物。” 蒋西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那花费十几年建立起的围墙,轰然一声,就化为了尘烟。刺耳的骂声、指责声又如狂风一般地灌了进来,他死死攥着拳,眼眶睁的通红,极力想逃避这个真相。 他瞒了那么多年、藏了那么多年,一朝言语,竟不过都是虚无。 即一一绕过他,自顾的拿上笔墨写起方子,继续说着,“你以为你们是万分之一的侥幸,自己的孩子与他们的不同,无病无痛只是身子弱罢了,却不知内生的残缺,更难言语。” “你感天谢地的给自己的妹妹和孩子找了一处好归宿。以为诸等情事皆可如死人一般深埋地底,可不想它却生根发芽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陈年旧情,蒋西生生听着它们将一字一句的鞭笞在自己身上,一双眼睛此刻却看也不敢看塌上的病人。 即一一站起身,淡漠的眼底平如湖水,一纸药方洋洋落下,在蒋西的脚边。 “有了这药方,你女儿就死不了。” 蒋西一动也不动,但即一一知道他会听进去自己的话,“我要你帮我两个忙。” “其一,答应沈砚安的要求;其二,帮我出城,送我去西域。” 事情解决了,她缓步行至屋门前,紧紧塞住的木栓被她一把拿开。 “那年逃荒艰难,我们日夜相依为命。我与妹妹,是真心相爱。”蒋西兀得出声,沧桑的眼睛里凝出一颗泪来,打湿了那两字‘当归’。 即一一看着他,不知怎么笑出声来。 外间昏黄的霞光顺着门缝进来,熙攘的人群蜂拥而至,石老爷第一个就扑上去看自家女儿,满心满眼的温情。 “还真是找了个好归宿啊。”她笑着笑着,眼角却泛起微光,来往的人将木头一样的她狠狠撞向了门框。 “砰——” 一袭白衣替她撞了上去,沈砚安垂下酸痛的手,把人扶出屋门处。 “想什么呢,人撞上来了也不知道避开。” 即一一抬眸看向眼前人,是了,这也是个说爱的人,只不过他爱着的是一个美艳的皮囊。 她侧首向他扬起一个极其开朗的笑容,“侯爷,银子拿到了。”那宛如初阳的灿烂,看得沈砚安心下一晃。 “一一!” 雪中红衣陨落的片段忽闪,那久违的心慌又蒙上头来,沈砚安抱紧怀中软塌塌的人,二话不说就往外跑去。 见着那飞奔而去的白衣,南宫勋独留下自己看着后面的情况,郑陶陶则飞奔而往。 “世子,咱们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 二楼回廊之上,南宫勋睥睨着院中之人,略过那一角慌忙的白衣,不咸不淡的应道,“不然呢,当众斩杀朝廷命官和大邺皇子?” 刑玥面上一慌,“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难道要放任他们行事,让咱们辛苦筹谋的一切化为泡影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九章 心力交瘁 “只是,难道要放任他们行事,让咱们辛苦筹谋的一切化为泡影吗?” 闹剧几近散场,看客也没了观赏的心思,南宫临踏步从二楼上离开,“木已成舟,倒不必废太大的力气让一切重归起点。” “这次,算我们轻敌了。” “世子的意思是,这次就不与大皇子争了?”南宫临斜斜勾起唇角,“身为臣子,立功则是锦上添花,若是无功,也尚可活命。怕就怕,一朝犯罪,永难再重生。” “这修缮官道的路可长着呢,” 那侍卫笑呵呵的跟上他的步子,“主子英明。” 医馆, “怎么又是你们?”大夫提了药箱慌忙忙从二楼上跑下来,眼见着又是上次那位体弱的姑娘,一双浓眉就要拧成麻花了。 “你这位小娘子怎么三天两头往我这医馆送,不是都交代过你们了,怎么还是不注意呢。” 这大夫风风火火的,引得馆里其它人不禁侧目而去,一小家富贵模样打扮的人,眼瞅着那白衣飘进屏风后面去,心下不禁提起了神。 这不是沈家的那位侯爷吗? 一番诊脉落下,大夫直接交代一旁人去拿了几盒清心丸过来,药方连写都没写。 “大夫,我家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 “她本救体虚,又累得心力交瘁,一时急火攻心就晕倒了。”正说着,大夫一双浓眉不由得横起来,“哎,我说,你们小两口青天白日的这是做什么去了,你夫人被人下了蒙汗药你都不知道?” “蒙汗药?”他就放她自己呆一小会儿,怎么就被人下了蒙汗药,“大夫,您不是说是因着急火攻心人才晕的,那这蒙汗药?” “我跟你说啊,老夫给她配的药那都是极为养身的,一两药性重的都不敢使。那黑心人拿这几两蒙汗药给她一喂,直接就能坏了根基啊。” “小娘子也不知道又听了什么劳心的话,急火一攻,人可不就晕了。” 门外,郑陶陶方急忙忙跑来,正欲大声吆喝,眼见人还晕着,又咽了回去。 “话说回来,你娘子能抗得住那蒙汗药的药性,也是奇了。” 大夫将那清心丸交予他,又啰嗦了几句,方才放几人走。 及近夜幕,夕阳下的最后一缕光隐在山峰之下,目中所视之处,是蒙了一层雾霭的光亮。 沈砚安把人安顿好,交代樱桃照顾人,又遣了阿无去替她熬药,方才安心。 “你不是向来不喜浅色的衣衫?”郑陶陶捏起他狂奔时没注意染黑的衣角,脑袋偏了又偏,“尤其是白色,练功行事都极为不便。” “从江陵回来后,你还真是转了性。”他一手撒开,却闻得难以置信的二字。 “好看。”沈砚安展示似的捋了捋稍稍乱了的外衫,模样颇为正经。 郑陶陶回首看过去,下颚微微张大,白俏的脸上山崩地裂般的爆笑起来。 此时,石家老宅中。 塌上的红衣新娘正悠悠转醒,石家上下喜不自胜。 “大当家的,求您给小弟做主啊!”一道刺耳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蒋二汉半瘸着腿从屋外头拐进来,扑通一声就朝床榻上的人跪下了,他蠕动着笨重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向前挪过来。 “那死丫头不知好歹,伤人性命,生生将小弟我揍成了这副模样啊,求大哥替小弟将那贱人抓回来,原模原样的报复回去,才能解了我这心头之恨呐!” 蒋西分去半分目光,眼中厌恶,鄙夷极重,摆摆手让人把他拖下去。 蒋二汉本攀爬在地上,见人来立刻又跳了起来,“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得为我做主啊。” 他虽浑身是肉,可受伤之后哪里拗得过那些拿刀的人,一句话将将说完,就被人给架上了胳膊。 蒋二汉眼神闪过人群中南宫勋的面孔,不安分的更厉害了,“大哥,就是跟他一伙的那个贱人啊,就是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唔——唔——” 他被人捂住嘴带了出去,声音渐渐消弱。 蒋西低眉起身向南宫勋致礼,“殿下恕罪,他神志不清、口吐妄言。实在无意冒犯殿下与其它几位贵人。” 他此刻语气温和的样子与下午和人谈判时全然不同,可见沈砚安手段的高明,南宫勋心下溢出些许安稳,或许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合作伙伴。 他颔首沉声,“无妨,蒋二汉的过失与蒋大当家并无关系。” 早在石英儿清醒之前,南宫勋就已经将蒋二汉与永宁王府合作,意欲背叛蒋西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他了。这么多年就养出了一个吃里爬外的狗,蒋西对蒋二汉的情分当然已经消弭如烟。 又再寒暄了几句,南宫勋便从石家离开了。 长璋养了几日伤,这才出来活动,听人说侯爷抱着昏迷不醒的即姑娘回来了,但迟迟也没见人,他就亲自动身去院里看了。 “哎,长璋,你做什么去。” 他刚至院口,便见郑家公子一人独坐在院中石凳上,与他拦道。 “我去找我们家侯爷。” “我去找我们家侯爷。”长璋抬脚要走,却又被拦下。 郑陶陶抬手指了指已近夜幕的天。“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人家孤男寡女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只这一句,长璋便顿住了脚步,随着起身的郑陶陶一同向外走去。 “您今日在这儿歇下?” “嗯。”郑陶陶浅浅应了一声,“我的卧榻收拾好了吗?” “一直给您备着呢。” …… “这孩子聪明又听话,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院长,真的不用了。我老婆都怀孕三个月了这次指定能生个双胞胎。辛苦你们再办理一下退养手续吧。” “哎,一一?你这孩子,怎么能偷听呢?别跑快回来。” “别跑了,快停下,前面不能过去,停下!” 噗通—— 巨大的水花绽放在灿白的空中,死亡,在一瞬间来临。 “救我!” 即一一猛地睁开眼睛,涣散的瞳孔映照着那半旧的织花绸缎,鼻尖隐有熟悉的茶木香气。 她像是一条抛锚的船,被牢牢拉回岸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一章十 送药 “长璋,把东西送去大皇子府。”沈砚安并未答话,只是招呼长璋过来。 “哎哎,”郑陶陶叫住撒手不管的人,“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弄来的,你不拿去给陛下邀功,反要让那小子拿去白嫖在人前现眼?” “侯爷,这毕竟是三十万两白银啊,郑公子说的不无道理。”长璋看看这满地的箱子,手上动作踌躇着。 “大皇子初一回京,便助忠肃侯府筹集修路银钱,力为陛下分忧。”沈砚安面色淡然道,“既是殿下的孝心,这银子自当由大皇子府送进宫去。” 郑陶陶眉眼一沉,立正起身子来,“你当真想好了,这一次两次见着不公也就罢了。” “可若真踏上这条路,便是回不了头的。届时,沈家宗族上下也许都会赔进去。” 沈砚安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看过去,“一开始,沈家就没得选。” 见郑陶陶面色越紧,他忽而一笑。 “你帮了我大忙,该当回礼。” 两人往府里走着,郑陶陶些许不乐意似的撇过眼去,“哟,您沈大侯爷还有空回我这个无名小辈的礼啊。” “石家女儿是……” 沈砚安只觉身旁一道风,人霎时没了影。 “喂,你不吃了早膳再走?” “不吃了,不吃了。”人急急往外跑着,忽而一顿向着身后的浅衣公子大声喊道, “待我拿了掌印,请你去清居吃顿大餐。” “走了!” 暗紫身影飘飘然离去,沈砚安独自一人踱步至偏厅,却闻得一阵荷花清香夹着浓浓的鸡汤味从里头飘出来。 “来得正好,”一利落身影抬眼一望,伸手拿了个青花翠绿的宽口碗盛汤。 “这鸡汤刚炖出来,侯爷尝尝。”即一一眉眼弯弯的笑着,与昨夜那直率可人的模样又不一样,沈砚安眼眸微转,伸手接过汤碗来。 “你身子不好,怎么还亲自下厨?”他语气浅淡,即一一摸不准沈砚安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但估摸着,喜欢的女子为自己下厨,是个人应当都开心吧。 即一一浅笑,“好好歇了一夜,身子早就舒畅了。” “侯爷近日辛劳,昨夜更是为了一一劳神,”她皓腕轻翻,替他舀起一勺清亮的汤来。 “所以,我才替您熬了这鸡汤,爽口解乏。” 沈砚安启口将汤咽下去,预备紧蹙的眉眼忽的舒缓开来。 这厨艺,竟与前世大不相同。 她一口一口喂着,脸险些要笑僵,怎奈这阿无久久在这盯着,哪敢有一丝松懈。 “听闻,每逢端午时节,京业常办诗会,各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前往,热闹的很。” 呵呵,一堆文邹邹的世族子弟商业互捧,肯定无聊的很。 即一一替他倒了一杯解腻的果茶,阿无明晃晃的眼刀斜过来。 她可没料到,即一一就这么直接把东园诗会提起来了,万一她们被忠肃侯发现意图,阿无定会带着她的死尸回王府复命。 不过,沈砚安神色轻淡,好似并未发现什么。 “你倒是提醒我了,过几日的东园诗会我已经替你备好了衣裳。” “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你便跟我出去见些人罢。” “噗—”她一口茶水吐了出来,“咳咳!咳!” 这京业达官贵人都会去的东园诗会,他还真敢带自己去啊。 这不是活生生往南宫临的陷阱里跳吗。 不止即一一愣住了,阿无更是被惊住了,这沈家心计深沉的侯爷怎得同主人说的不同,难道,还真是这鸡汤的作用? “慢点儿喝,急什么。”沈砚安替她轻抚着后背,她一张小脸又被呛的惨白,活像个临终之人。 “侯爷真打算带我去?”她扬起重重的脑袋,目中带着几分探寻。 “自然。” “你,不是想去吗?” “哈哈,哈哈。”即一一不自觉的瞥了眼阿无,堪堪笑着,“想去,我当然想去了。” “京业最大的东园诗会,谁不想去呢。” 沈砚安唇角勾笑,一双手兀得覆上那微凉的柔荑,“鸡汤很好喝。” “只是,厨房杂乱,下次就别做了,熏着眼睛不舒服。” “嗯?” 他起身离开,即一一手上的温度犹在,一个圆滚滚的小瓷瓶稳稳当当落在她手中。 川穹、三七……熟悉的药香在鼻尖萦绕。 这是消肿化瘀的良药。 即一一抬手抚上肿出一双眼泡的眼睛,昨夜里做梦哭的厉害,一早起来眼就肿了。 他倒是隐晦,自己夜里不会说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被沈砚安听到了吧。 “哎?侯爷怎的偷偷塞给姑娘东西,这又是什么好玩意?”樱桃跳过来,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的瓷瓶。 伸手要拿起看,东西却转眼进了即一一的袖口。 “没什么,寻常的脂粉罢了。” “哦~”即一一这副模样,在樱桃看来可谓是娇羞可人,不禁逗笑道。 “咱们侯爷肯定是希望姑娘过几日涂上他送的脂粉,漂漂亮亮的去参加诗会。” “但愿咱们,真能安安稳稳的去参加诗会罢。”阿无手上收拾着碗盏,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 “阿无,你这张嘴里何时才能好好吐出来一句好听的话呢。” 樱桃语中略微带气,眼见着两人又要闹起来。 即一一立马起身就往外走。 “哎,姑娘,你怎么走了。” “回去挑衣服,准备去诗会。” 眼见着即一一走了,樱桃哪又有心思与阿无吵闹,“离诗会还有几日呢,您这就开始准备啊?” “嗯。” …… 宣政殿,几位肱骨之臣,皆位列下侧。 “陛下,这是三十万两白银,一分不少。” 南宫勋一声落下,列列木箱抬上来,户部尚书眼见着那白花花的银子,脸都变了色。 “殿下为国为君,其心难负”沈砚安垂首向上道,“银两既齐,还请陛下应允修缮官道一事。” 半晌,才听得上位言语。 “郑学士,你以为如何?” 话落,众人皆看向郑大学士,他御史院首席可是忠肃侯的未来丈人,陛下问他,圣意已然明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二章 立二嫡诏书 人,不急不缓的向上徐徐行礼,清晰稳重的向上言道,“回陛下,所谓天者,非谓苍苍莽莽之天,君以民为天,则民与之安。” “臣下愚钝浅薄,私以为修缮官道之法纵然耗时耗力,然其于民,一利则可掩其弊。大皇子殿下与忠肃侯辛劳,既已筹集三十万两,陛下不妨,便应允了二位。” 皇帝威压之势强硬,便是私下召见,也使人不敢抬眸与之对视,众人半晌都未听得上位回应。 抑商之法行了有近百年,忽而松口,无疑是要下大决心的。 “陛下,”一道不该响起的声音忽的出现,南宫临眉目含笑着,那一双带了三分邪气丹凤眼今日竟看着有些乖顺。 “您金口玉言,可不能随意收回。您既答应了忠肃侯,此时自当应了他。” “你个泼皮,现在倒是帮起他来了,”闻言,皇帝身上威压淡了些。 他挥了挥手,那太监立时递了玉玺过来。 “传旨吧,省的再有人说朕出尔反尔。” 一纸圣旨落下,此事俨然已经板上钉钉。 南宫临嘴角依然擒着笑,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南宫勋看着那抹远去的背影有些许不解,“他不是一心要让户部的法书实行吗?” “方才在殿内,何故要在陛下跟前帮我们?” “因为他知道,陛下心里其实早就偏向了你我。” 沈砚安抬步,与他缓缓往外走去。 “我大邺国库,还不至于连三十万两也掏不出来。” “南宫临心思敏捷,又岂会不知这点。陛下会肯给我们筹集银钱的时间,是因为心里早就认可了此法。” “他如此做,不过是顺水推舟,既讨了陛下的欢心,又给我们放了个***。” 南宫勋斜斜向上望去,高耸的宫墙上堪堪只能看见四方的天,他忽而胸口一闷,“既然陛下心里早有打算,又为何要拿我们摆上一棋?” “陛下虽是君主,可有时也不能肆意而为。”沈砚安沉声应话,眉眼之处比之南宫临更显淡然。 “朝中老臣众多,其中更不乏宗室贵族。比之修缮官道的法子,他们大多倾向于南宫临的加重赋税之法。” “放松经商限制,土地收益必然会少,这无疑触碰了他们的经济利益。” “陛下先一步对我们发难,便是要防止圣旨下发之后,他们对新法与陛下发难。” “殿下,”沈砚安忽而顿住脚步,面上神色正经起来,极为端正的向南宫勋抱拳施礼。 眼前人有些愣住,接着便要上前扶人,“侯爷这是做甚?” 沈砚安身子微侧,不卑不亢道,“夺嫡之路必经凶险,为君者,纵然不为,有些阴暗也不得不看。” “万望殿下放下心中与陛下的心结,如若不然,现在请旨回边驻守,尚不算晚。” 沈砚安一字一句都重重打在了南宫勋身上,他明明是俯身进言,却仿若上位施令,莫名让南宫勋心中一震。 他双手将沈砚安扶起,语气中多了些坚定,“这条路如果不走,母后的冤屈、佳姝的不幸又有谁来鸣平。” “侯爷宽心,陛下是君王,我心中纵有不平,也无甚可为。” “我只不过,是要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原原本本夺回来而已。” 或许外人不知,但皇宫近臣与一些皇族中人大多知道,皇帝出发南巡之前,是将立储诏书拟好了的。 只不过那诏书,却再未出现过。 其中隐秘,所知之人少之又少。重生归来的沈砚安,便是其中之一。 沈府,即一一房中。 织金缎子做成的大袖极有质感,一身幼红色襦裙衬得人气色极好。 樱桃看着镜中的人儿眼睛直放了光。 “啪嗒—”一声 华贵的衣裳被重重扔在了塌上。 “姑娘,您这是干嘛呀。”樱桃心疼的那贵重的大袖抱起来,“侯爷送来这衣裳可是朱大家亲绣的。” “重金难得可经不得这样的磕碰。” “热。”即一一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呼扇着手掌,可算是从那大蚕蛹里逃出来了。 这样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可这大夏天的穿了是要出去热中暑的。 “穿衣不过蔽体,一个衣裳而已,哪得如此金贵。”阿无抱着她那日夜不肯拿下来的弯刀,靠在衣镜旁懒懒道。 “阿无,人人所视珍重之事不同。”樱桃横了眼瞥过去,“你看重这把小弯刀,我们看重这衣裳,各不相干,何必互扰。” 她仔细将那衣裳叠好收进柜子里,“再说了,这衣裳贵重的可不是钱而是侯爷那份心意,那才是千金难换的。” “唉,”即一一长长叹了口气,横倒在软塌上,一双美目略微消肿,草药的味道在鼻尖萦绕,清香的味道却让人烦心起来。 千金难换啊。 沈砚安送她如此显眼的衣服明显是要在东园诗会给众人那日亮明自己的存在。 他还真是被美貌迷昏了头,这样挑衅的事情也能做出来。 恐怕等他发现自己不见的时候,脸色难看之度可想而知。 与虎谋皮,与狼共舞,她还真是一个也没躲过去。 看来,焕颜粉的研制得加快速度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