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每一世都是丫鬟命》 1、第一章 自昔年襄阳城破,郭大侠一家战死已近百年。蒙古大军长驱直入,南下建立元朝后,并未有休养生息安抚民心之意,反而变本加厉残杀南人,肆意敛财。 至元顺帝时,天下已隐有乱像。无论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滨,皆暗潮汹涌,杀机四伏。 绍兴城外茶肆。 说是茶肆,也不过是几根木头搭成的棚子,顶上铺了些稻草遮阳避雨,看上去极为寒酸。棚里只有三张桌子,只有一张坐了客人。 茶肆旁燃着两个炉子,一个烧着沏茶的热水,一个蒸着包子。热气与香气扑面而来,在秋意渐浓的十一月,显得格外诱人。 “客官,您的茶和包子。”老板笑容和气地端上了一壶茶和一碟热气腾腾的包子。 哪怕是肃容已久的蒙邱义,此刻也忍不住松开紧锁的眉头,给身边的人倒了杯茶,轻声道:“喝点水,过了这茶肆,再想吃口热的,就不容易了。” 他身边坐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听了这话,伸手接过茶碗,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吹冷茶水。蒙邱义看了看他乖巧的小脑袋,微微叹了口气。 这孩子比他想象中听话许多,也懂事许多,可越这样,他就越难过。若是他能早一点将消息送到,这孩子的爹妈或许……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蒙邱义抛开心中那些感慨,将桌上的包子向男孩的方向推了推:“这包子瞧上去不错,虽比不上家里的,可在这荒郊野岭也算难遇。” 说着说着,他竟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拿了个包子正准备往嘴里送,那一直不出声的男孩忽然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蒙邱义动作一顿,低头小声询问:“月儿,怎么了?” 那孩子微微抬头,沾了灰尘的脸上一双明亮清澈的眼扫向正守着火炉的老板,细声细气地道:“蒙叔叔,我肚子痛,想入厕。” 蒙邱义眉头一皱,随即扬手叫住那老板,道:“店家,你这可有茅厕?” 那老板似被叫得一愣,挠着头犹豫道:“我们这哪需要什么茅厕,去那林子里找个平整的地解决就是。” 听了这话,蒙邱义一把抱起那男孩朝外走 去,边走还边嘱咐那店家:“我带我侄子去上个茅厕,你帮我将那牲口看住了,我去去就回。” 说罢,大踏步就像林子中走去。这事发生得突然,拿着蒲扇扇火的老板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抱着人进了林子。 “月儿觉得那茶肆老板有问题?”蒙邱义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嗯,他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你背上的刀一眼,这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刀,一般人都会忍不住好奇的。”如果不好奇,就只能说明他一开始就知道这里头裹的是什么。 这声音清脆悦耳,根本就是个女孩说出。难怪一个男孩竟然叫月儿这样秀气的名字,原来根本就是个女孩乔装改扮的。 这一路寻她的人太多,蒙邱义为了避人耳目,只能将她作男孩打扮。是以她一路都很少在外人面前开口,方才竟破例说话,蒙邱义就知其中定有问题。 蒙邱义眼中赞叹之色一闪而过,接着就是重重的叹息。这般聪颖机智的孩子,刘大人若是还活着,定会很高兴。 待入了林子,确定那人看不见他二人后,蒙邱义的脸色顿时肃杀起来,低头对怀里的孩子说了一声‘抱紧’,整个人就如猛虎般,在林中飞奔起来。 林中树木繁茂,枝叶如遮天密网,朝两人扑面而来。可奇怪的是,蒙邱义在这样密密麻麻的树林中速度半点不慢,哪怕再奇诡的缝隙,他也能平稳穿过。 “不错不错,难怪你能逃那么久,确实有些本事。”一个阴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是贴着蒙邱义的后脑勺说出,另他心头一震,大感不妙。 可是他没有停,蒙邱义就像没听到那话一般,还在往前,甚至速度比原来更快了。他怀里那孩子不由得紧了紧抓住他衣襟的手,却一声不吭。 “你已经跑了大半个月了,还不累吗?将你怀里的孩子和那把刀交出来,我或许会让你死得轻松些!” 那人的声音如影随形,不疾不徐,显然还留有余力。可是蒙邱义已经不行了,他的前襟已经被汗打湿,呼吸也比之前急促了许多。 他已经近半月未合眼了,一直带着怀里的孩子东躲西藏,生怕被后头的追兵赶上。如今,他们还是被追上了。 “哼,敬酒不 吃吃罚酒!”身后的人一声大喝,紧接着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蒙邱义怀里的孩子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蒙叔叔,小心。” 蒙邱义目光一厉,抱着那孩子整个窜上旁边的一棵大树,于树冠上猛踢一脚,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身,朝那人的头颅挥去一道银光。 那银光是一条鞭子,似铁非铁,奇重无比,挥出时只觉空气都被它撕裂。被这样的鞭子抽上一下,只怕脑袋都要开花。 而那人的脑袋没有开花,他甚至没有闪避,只是伸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稳稳抓住了蒙邱义回来的鞭子。 空气似乎凝结了,蒙邱义的血液也仿佛凝结了。他知道,这个人既然能轻松接下他的鞭子,只怕武功定是高出他许多。 他不怕死,从他入了江湖的那天起,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若是死了,怀里的这孩子定也活不了,还有背上那把刀…… “蒙叔叔,你自己走。”他怀里的月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次来抓他们的人是个高手。只怕蒙邱义这次是真的再难抵挡。 她不怕死,死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事。毕竟每一世都没喝上孟婆汤的人,总要比一般人想得开些。 “闭嘴!”蒙邱义低声呵斥她一句,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人,像是在找寻动手的机会。月儿微微抬头,看着顺他鬓角滑下的汗珠,万分不解。 她从前见过很多人,有达官显贵天潢贵胄,也有升斗小民市井之徒。他们多数都以自己利益为先,轻易不肯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像蒙邱义这样为了一个承诺,就将自己生死弃之度外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少得可怜。而这样的人,若是死在这,未免太可惜了些。 可她不会武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狞笑着将手中的鞭子在腕上绕了一圈向后一拉。那只鹰爪般的右手,就朝着蒙邱义怀了的她而来。 忽听卡啦一声,那人缠在左手手腕上的鞭子竟然应声而断。就在此时,蒙邱义猛地再挥鞭,那鞭子就如灵蛇腾空,直袭那人胸口。 那人本以为制住了蒙邱义的兵器,所以出手时便松了警惕。没成想那鞭子竟然是一节一节咬合而成,只 要蒙邱义按动开关,鞭子就可从任意位置断开。 眼见鞭子就要抽在他胸口,那人不得不收回右手,挡在胸前。这一鞭比方才的更重更狠,哪怕手上功夫一流的他也忍不住闷哼一声,连退两步。 这两步不多,却叫蒙邱义得了机会。他再次转动机关,手中的鞭子又卸了两节。原本柔软如灵蛇的鞭子顷刻间就变成了一条铁棍,朝着那人的下腹刺去。 那人兀自抓着刚被卸掉的那节鞭子,眼看就要被刺个窟窿。还不待蒙邱义高兴片刻,对方嘴角忽然露出个冷酷的笑意。 他的右手猛地一沉,方才的断鞭恰好拦住了刺来的铁棍,同时左手挥出绕在手腕的那一节断鞭,狠狠打在蒙邱义的膝盖上。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蒙邱义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月儿吓得闭上眼,准备接受疼痛的来临。 可是她到底没摔在地上,蒙邱义右腿膝盖一碎,右手便快速弃了鞭子拔出背后的那把刀撑在地上。 “月儿,你到那边去,等你蒙叔叔杀了那人再来接你。”他的衣衫已经被汗湿透,右腿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可是他声音中的豪气,眼中的锐气就像他手里的刀一样令人瞩目。 “屠龙刀!”从那把刀被□□后,对方的眼睛就再也无法移开。他近乎狂热地盯着那把刀,嘴里不停喃喃自语,“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月儿抿着嘴,听话地躲到了一旁的大树后,睁大眼盯着又重新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她清楚蒙邱义是想让她趁机逃走,可是她不会武功,就算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还不如在此等着,等一个机会…… 蒙邱义其实已是强弩之末,虽有宝刀在手,也只能挡得了一时。果不其然,没多久,他的右腿就再也使不上一分力气。对面那人也趁机夺了他手中的刀,一脚踏在他背上,将蒙邱义狠狠踩进松软的泥土里。 他举着屠龙刀,欣喜若狂,只要将它交给主人,以后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忽然,一个悉悉索索地声音传来,他定睛看去,竟然是刘家逃出的那个小女孩。 那孩子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面色平静得不像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只听她一句一顿道:“屠龙刀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第二章 那人拿着屠龙刀,眼中精光大盛,死死盯着她道:“你知道?” 不等月儿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是了,若是只为了刀,没必要还强调将你活着带回去。我若得了刀中的宝贝,岂不是……” 这般一想,他便松开放在蒙邱义背上的脚,朝月儿走来。也许是摄于他的气势,月儿不由倒退了一步,喝道:“我若告诉你屠龙刀的秘密,你就要放了我二人。若你不答应,我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半字。” “好,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我要先知道屠龙刀的秘密。”那人垂手提着刀,一步步靠近,刀尖落在地面,划出一道平整的裂口。 这实在是把宝刀,可兵器再厉害,也是死物,为何说它能号令武林。看来这与那刀中的秘密有关,想到这个天下人争相夺取的秘密即将被自己掌握,他不由得笑了。 月儿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蒙邱义,失落地轻声道:“屠龙刀的秘密,其实就是……” 她的声音太轻,那人只能附身倾耳,全神贯注地捕捉她话中的关键。就在这时,一个灰扑扑身影自上而下,猛地戳向那人的眼睛。 那并非暗器,而是一只灰羽的玲珑鸟。长而尖锐的喙直插眼球,鲜红的血液顷刻间沾满了他捂住眼睛的手掌。 他呜咽着弯下腰一声怒吼,抬起头时,另一只眼睛恨恨盯着月儿和停在她肩膀的那只鸟,语气冰寒地道:“老子要杀了你们,把你们两个的皮都剥了!” 说完,屠龙刀被高高举起,眼见就要朝月儿头顶劈下。她也不怕,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甚至还夹着一丝嘲讽。 还不待他仔细分辨那嘲讽是因何而来,一根似铁非铁的长棍已从他下腹穿过。他错愕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还顶着血花的长棍,想要回转身子,却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直至四肢百骸逐渐失了温度…… 蒙邱义见那人挣扎许久,终是没了呼吸。之前助他出手的那股劲顿时消散,手上不由得一松,整个人踉跄着扑倒在地。 “蒙叔叔!”月儿飞快跑到蒙邱义身边,想要扶起他。蒙邱义按住她的肩膀,咧嘴一笑,安 慰道:“放心,你蒙叔叔还死不了,没将你送到平安的地方,我怎么会死。” 秋风瑟瑟,卷起一地枯黄。 密林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缓慢前行。那身影在这肃杀诡怖的密林中,仿佛两个游魂,可怜又可怖。 尤其是那高一些的影子,有一只脚仿佛烂肉般悬在腰间,随着每一次的移动不停晃荡。这两人正是蒙邱义与刘月儿。 “蒙叔叔,你的腿再不治,只怕……”月儿小嘴一抿,眼中悲色渐浓。不止是腿,蒙邱义身上七八处伤都已愈发严重,若非一股意志撑着,只怕他早就倒下了。 “我的伤无碍,那些人定还在到处寻我们踪迹,若再不快些……”只怕他就要撑不到将她送至安全之地的时候。 他二人一路走得虽慢,却是在逐渐靠近林子外围,蒙邱义也时刻注意着官道上的动静,想看看能否‘借’辆马车。 车轮碾压着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掀开帘子,望着骑马走在前头的那个中年人,柔声道:“爹爹,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蜀地呀?” “我们才刚出绍兴,离蜀地还远着呢。”中年人轻笑,只觉这孩子问出的话当真有趣。那少女轻轻哦了一声,似乎心情低落了不少。 中年人也只当少女是在马车中闷着了才兴致不高,也没太在意,只宽慰她再行一段便可驻马休息出来松快松快。 其实少女心情低落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赶路辛苦,而是他们明明已行了十余天,竟离峨眉派还有很远。这般遥远的路途,只怕她以后回家陪伴爹爹的机会就更少了。 只要想到这,少女心里难免升起一丝难过和不安。她虽早熟懂事,但到底是个孩子,离家千里学艺,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正思绪万千之际,只听车顶发出铛的一声,吓了她一跳。紧接着,她就听到爹爹的大喝之声:“是谁!” “纪大哥,好久不见。” 少女生怕扰了父亲对敌,只敢将车帘子掀开一条缝,暗暗打量来人。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来人右手扶着一把包裹严实的刀杵在地上,左手牵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一条腿软塌塌地贴着地面,形状诡异。两人皆 是满面尘色,衣衫破烂,若非他叫住爹爹,只怕与寻常乞丐无异。 同样惊讶的还有纪诚,他目光锋利地扫过二人,待对方一出声,顿时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蒙老弟……” 他当年见蒙邱义时,对方还是个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青年侠客,一手银鞭使得出神入化,颇有扬名江湖之势。 只是后来他不知怎的,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也渐渐没了他的消息。没想到,一别再见,对方竟这般模样。 纪诚心中百感交集,动作却半点不犹豫,翻身下马抢步到他跟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颤声道:“你怎的……” 话刚出口,目光落在他那条断腿上,又默默咽了回去。这般凄惨模样,只怕是遇了强敌,他若是愿说,自己便听着,若是不愿,自己问了反而徒增他烦恼。 当下话锋一转,道:“蒙老弟,快随我上车,我送你去医馆。”说着,他便招呼女儿下来,将马车腾出给蒙邱义养伤。 “纪大哥,不必了!”蒙邱义忙拦住他,低头看了眼牵着他衣角的月儿,沉声道,“我叫住大哥只有一事相求。” 纪诚也看了眼那孩子,心中隐隐有了猜想。果然,蒙邱义将月儿往身前推了推,肃然道:“这孩子乃我好友之女,如今……我遇了些难事,想将这孩子托与你,给贤侄女做个丫鬟也好。” 纪诚脸色一沉,怒道:“蒙老弟你是将我纪诚当成了什么人。你托付与我,我自然待她如亲生女儿,怎会让她做丫鬟。” 蒙邱义悄悄瞥了眼月儿,见她面上并没有排斥之色,才接着道:“纪大哥你别急,我之所以如此,也是有缘由的。这孩子受我连累,被一群歹人追杀,你今日从此处过,定有人留心你动向。若是莫名多出个女娃娃,只怕会连累你们,倒是贤侄女多了丫鬟,就不那么显眼。” 听他这般一说,纪诚面色终是缓和下来,沉声道:“我此去是要送小女上峨眉拜师,待到了蜀中,没那么多人注意后,我便让这孩子恢复身份同我回纪家等你。若你……不来,我也会好好将她养大。” 听他说要送女儿上峨眉,蒙邱义神色一怔,随即迟疑地道:“不知,可是拜在那位灭绝师太门下 ?” “正是。”纪诚点点头,微微一笑,“师太当初过汉阳,见小女资质还不算太差,便起了收徒之心。你也知我的武功过于刚强,并不适合女子。” “不知可能让这孩子跟着贤侄女一起上峨眉,以丫鬟身份便是。我不求她能武功盖世,只求她能得一安身之处。峨眉有灭绝师太坐镇,寻常人定不敢去叨扰,这丫头在那,我就算……也安心。” 蒙邱义凄然一笑,回握他的手恳求道。堂堂七尺大汉,竟也如妇人般殷殷嘱咐,满目期盼,瞧得纪诚心头一酸,脱口而出:“蒙老弟你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 得了纪诚的这话,蒙邱义低头轻轻拍了拍月儿的背心,道:“快,叫老爷。” 月儿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干回了老本行。不过面上倒是乖巧的叫了声:“老爷。” 纪诚面色复杂,摸了摸她的头,又看向蒙邱义:“蒙老弟,既然这事已定,快随我上马车歇歇。” “不了,我还有事未了,就此别过。他日若我还能有机会过汉阳,定去拜访纪大哥。”说完,他竟不再看月儿一眼,杵着包裹严实的屠龙刀一步一步向林中走去。 月儿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转头对纪诚道:“老爷,我去去就来。” “蒙叔叔!”在蒙邱义的身影即将被树影淹没时,月儿拉住了他的衣角。蒙邱义转身,目光中竟无一丝诧异,反而多了淡淡的笑意,显然是知道月儿定会来寻他。 “月儿,你确实很聪明。”蒙邱义幽幽叹口气,他不过略加提示,她就知自己是有话想说。这般聪慧,将来定能平安长大。 “蒙叔叔,你这样离开,会死的。”月儿看着他,目光清冽仿佛洞悉他的所有目的。 蒙邱义艰难地蹲下身,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我让你给别人当丫鬟,你别赌气觉得辱没了你。如今那些贼人天南地北的寻我们,峨眉派真是个好去处。灭绝师太性子虽刚直易怒,却也护短。她收徒极严只怕不会留你,可当个小丫鬟,看在纪大哥的面子上,她也不会阻拦。” “还有……”他忽然郑重地道,“你万不可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刘大人心系天下,与那明教中的抗 元义士多有来往,若是叫这些名门正派知道,只怕会害了你。以后,你便只能靠自己了。” 他恐怕纪诚听到,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千斤重担压在月儿身上。月儿乖乖点头,沉默片刻才哑声道:“你……要小心。” 马车继续向着蜀地而去,纪晓芙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月儿,犹豫片刻开口问道:“你别难过了,那位大叔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叫……什么名字。” 月儿顿了顿,想到从前跟自己最久的那个名字,轻轻答道:“我叫阿眉,眉目如画的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3、第三章 到峨眉山下时,已是十一月的尽头。在山脚遥望,依稀可见山峰顶端清雅至极的白,层层叠叠仿佛名家画作。 阿眉抱着包袱,乖巧地跟在纪晓芙身后,抬头望了眼高耸入云的山峰,心中震撼难言。她并非没见过名山大川,可是要自己亲自爬,还真是第一次。 她不知道这世上能记得前世的人有多少,可是,能记得前几世的应该不会太多,而她便是其中一个。 似乎每一世,她都没什么父母缘,在很小的时候就到了高门大户当丫鬟。她的主家有世家大族,有显贵高官,吃穿用度无不是极尽奢华。所以,作为丫鬟的阿眉也少遇到这样的力气活。 随着纪家父女往峨眉山上去,阿眉感觉自己的脚都在发颤。她从前走的无不是高门大户精心修葺的石板路,哪里见过这阵仗。 松软泥泞的山路偶尔掺杂着大小不一的石子,蜿蜒向上逐渐陡峭的山势,回头一望看不见来路的云雾。 真是远望似仙山,近看是险山。 好不容易上了峨眉,灭绝师太果然如蒙邱义所料,就算心中不喜弟子娇气软弱,却也看在纪诚的面子上,没有对阿眉留在峨眉横加阻拦。 只是,她这个一派之主冷漠的态度,往往决定了阿眉这个顶着丫鬟身份的小姑娘在峨眉的待遇。 “阿眉,你在洗纪师妹的衣服呀,顺便帮我也洗了……” “阿眉,你顺道帮我把这些衣裳拿到各个师姐妹们住处……” “阿眉……” 纪晓芙握着阿眉粗糙了不少的手,气得浑身颤抖。才不过一个月,她这是吃了多少苦。若是受了委屈的是自己,或许纪晓芙都还不至如此,可是阿眉就不行。 她本就吃了许多苦,父母双亡,流落异乡。当丫鬟不过是权宜之计,纪晓芙根本当她是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如今见她被人欺负,自是大为恼火,起身就要去找那些人说理去。 其实,比起高门大户中的那些算计陷害,这些在阿眉看来,真就如孩子的恶作剧般幼稚。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发作,不过是因为初到此地,还未摸清各人的脾气,贸然行动反而容易将自己陷 于被动。 所以,她忍,也总是听话的把那些本不该她干的活干了,一切确实如她预料的方向发展。 最出乎意料的,大概就是纪晓芙的真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你习惯了别人无微不至照顾的时候,本来可以自己做的事,也渐渐不会了。 丁敏君觉得,这个叫阿眉的小丫头真是太趁手了,只要是交给她的事,无不是办得妥妥帖帖。最重要的是,她胆子还小,使唤她她也不敢多说一句。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丁敏君和几个早入门的弟子几乎占用了阿眉所有的时间。静玄是灭绝的大弟子,掌管门中的许多杂事,这些情况她也是看在眼里。 到底是同门师姐妹,丁敏君又素来敏感,静玄便侧面提醒了几句。可惜阿眉那丫头实在是太好欺负,丁敏君也没将这提醒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日,天色已黑,阿眉始终没有回来。 纪晓芙最是着急,忙去求静玄派人同她一起去寻。对于那个总是乖巧叫着自己静玄师太的小丫头,静玄还是颇为怜惜的。于是便发动峨眉不少弟子一同去找。 最后,连灭绝都被惊动了。 “今日谁最后见过那丫头?”灭绝犀利的目光扫过自己那些徒子徒孙,见其中李秀婉,丁敏君两人面色有些不对,心知这事大概和这两人还是有些关系。 于是便盯着李秀婉淡淡道:“秀婉,你说。” 忽然被师父叫到名字,李秀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她犹豫地瞥了眼面色僵硬的丁敏君,低着头小声答道:“我下午的时候见到……见到丁师姐让阿眉去小月潭洗东西,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丁敏君。这些日子,对方颐指气使使唤阿眉的场景历历在目,众弟子心头想法万千,面上却还算克制,没将那鄙夷表现出来。 灭绝冷冷看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子一眼,袖袍一挥,飞身朝小月潭方向去了。小月潭离峨嵋派不愿,来回用不了半个时辰。可是阿眉却去了许久都未回,恐怕…… 纪晓芙一直强忍着没有哭,此时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小月潭水有深有浅,万一阿眉不小心滑了脚,等到她们到时,只怕早就 没了生机。 想到这,她不由得质问丁敏君:“丁师姐既然叫阿眉去洗东西,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们,若那时我们便赶去,她说不定……” 静玄也沉了脸色,她从前觉得自己这个师妹虽然脾气不是很好,但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可是如今她这般行径,又同那些见死不救的小人有何区别。 想到这,她也懒得搭理丁敏君,揽着纪晓芙的肩安慰道:“纪师妹先别哭,我们先去小月潭看看,说不定阿眉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阿眉确实在回来的路上,而且看着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停留了许久。时隔大半个月,灭绝再见到阿眉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场景。 小姑娘紧紧抱着个篮子蹲在路边,眼睛警惕地盯着将她围了一圈的猴子,生怕它们动手抢她篮子里的水果。 峨眉山的猴子是出了名的机灵,见她将东西护得紧,便三三两两地围着她转,想要寻机会抢。结果一个不肯放手,一个不肯放弃,竟然就这样僵持住了。 灭绝一到,阿眉的眼睛蓦地就亮了,欢喜地唤了声:“师太!它们要抢阿眉的果子。”这副模样像极了在外被欺负的孩子见到了父母,急匆匆的就要告状。 这样的想法刚闪过,灭绝就忍不住嘴角一抽。看着那些被她气势所慑,仓皇逃窜的猴子,心里那荒唐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也不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还是真的已经不耐烦。灭绝伸手将阿眉的领子一提,带着这丫头回了峨眉。 路上恰好遇见跟过来的静玄纪晓芙等人,灭绝将阿眉往纪晓芙怀里一塞,冷冷看着不情不愿跟在身后的丁敏君道:“你跟我来。” 丁敏君的脸色霎时白得像纸一般,却根本不敢多说一句。阿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问纪晓芙道:“小姐,师太是不是生气了?” 纪晓芙对丁敏君还是余怒未消,也不愿再提她。只是佯装生气地戳了一下阿眉的额头,大声道:“以后你别再不自量力将别人的事揽在身上,你才多大,将别人的事办坏了反而连累别人。” 这话看似在说阿眉,其实更是为了提醒别人,若是以后谁在指使阿眉做事。今日丁敏君的下场就是她们日后的下场 。 夜深,万籁俱寂,一只小小的爪子突然推开了阿眉屋子的窗户。原本躺在榻上的阿眉猛地睁开眼,转头见另一张床上的纪晓芙睡得正沉,这才向窗子方向轻轻招了招手。 一个浑身毛茸茸的身影嗖地窜到阿眉枕头旁,两只爪子搭在木枕上,大大的眼睛滴溜溜望着她。能将人的行为模仿得如此活灵活现的,大概也只有峨眉山的猴子了。 只是这猴子明明已经被灭绝吓跑,怎会又出找到阿眉的住处来。莫非……它们是不甘心,追到阿眉的住处来了? 谁知阿眉也一改之前警惕害怕的模样,从被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在那身影面前打开,示意它看看。那小家伙果真像模像样地凑上去闻了闻,这才满意地挥了挥爪子。 阿眉重新将包袱裹好,绑在那猴子身上,压低声音道:“这次多谢了。” 那猴子得了一包炒得香喷喷的南瓜子,满意地拍了拍她的额头,背着比它身体大了一圈的包袱,又顺着那窗户溜出去了。 阿眉满意地将被子重新盖好,闭上眼沉沉睡去。没有人知道,今天看上去很巧合的意外,全是这个看上去乖巧懂事的小丫头一手设计的。 得益于转世投胎都没有消失的兽语技能,她和峨眉山上这些嘴馋的猴子早以达成了交易。今天这事,便是交易中的一环。 借灭绝之势震慑了丁敏君之流后,阿眉在峨眉日子便悠闲了起来。而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快,转眼间,她到峨眉已有七年。 清晨,峨眉的厨房就传出了咚咚咚有节奏的切菜声。少女着一身青玉色窄袖衣裙站在灶台旁,正低着头处理手中的菜。一缕青丝调皮地从耳后逃出,半遮住她如玉般白皙的脸庞。 “啊,好香呀!一闻就知道是阿眉你在做吃的。”贝锦仪刚练完剑,一身汗臭地扒着阿眉胳膊,探头探脑地去看她在锅里煮什么好吃的。 这些年,灭绝也陆陆续续收了几个徒弟,贝锦仪就是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她性子活泼又与阿眉年纪相仿,所以最爱粘着对方,有时连纪晓芙都忍不住有些吃味。 阿眉放下刀,用一根手指将她的肩膀推开,有些嫌弃地道:“脏!” “就你最讲究,纪师姐都没嫌弃我呢!”贝锦仪嘟着嘴,不满地嘟囔着,人却很老实的退了半步不再靠近她。 “有些人呀,就是小姐心思丫鬟的命,明明就是个下人,还诸多讲究。”如果说贝锦仪方才的话是亲昵的调侃,那此时这人说的话,就是满满的嘲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4、第四章 丁敏君抱剑倚门,略高的颧骨透着一股刻薄之意,眉眼含刺的望着阿眉。 自从当年那事后,灭绝深觉自己这个徒弟不仅天资不高,连心性都差人不少,所以总对她淡淡的,反而更加偏爱天资聪颖又刻苦努力的纪晓芙。 丁敏君自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反而因此恨上了阿眉和纪晓芙二人。可是纪晓芙平日多得师父青睐,阿眉又同峨眉上下关系很好,是以她除了说些酸话,竟也没寻着报复的机会。 对于这样的人,阿眉前几世不知见了多少,秀眉轻挑,甜甜笑道:“原来丁师姐是不喜我将这饭菜做得太精细了,这好办,待会我将饭菜盛好后就将灶台让给你。” “你!”丁敏君更怒,却不敢真的动手。当年在寒冬中跪了三日的痛苦,她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若是阿眉对她恶言相向,她还有出手的借口,可对方永远都是笑眯眯地不接茬,让她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伤不了对方,自己还气得慌。 这样的情况,七年里不知重复了多少回。每次丁敏君在阿眉这都讨不了好,可她却还是乐此不疲地要去找麻烦。 所以,当峨嵋派的众人发现丁敏君又独自一人气呼呼地吃着颜色有些焦黑的菜时,再看看自己盘中明显出自阿眉之手的美味佳肴,心中都了然地道:丁师姐(师妹)定是又惹阿眉生气了。 山上的春总来得悄无声息,明明天气还有些寒凉,林中的花草树木却已悄悄换了模样。阿眉提着个装有小锄头的篮子,沿山间狭窄的小路慢慢往里走。 七弯八拐走了一段时间,本来遮天蔽日的大树慢慢少了许多,隐隐还能听到水流声。阿眉展眉一笑,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绕过一片竹林,映入眼帘的是飞悬而下的瀑布和清澈透明的溪水,还有两旁最早知了春意的小花玲珑有致地开在石缝间野草中。 阿眉走到溪边一块大石旁,用手帕细致地将石头擦拭干净,才放心地坐了上去。这个季节的溪水甚是冰凉,阿眉玉葱般的手指伸进溪水中,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可想到手里的帕子方才擦了石头,脏的不 行,也只能咬牙在冰冷的溪水中将它搓洗干净,她可不想待会儿把这么脏的帕子放在身上。 流水叮咚,飞鸟长鸣。 阿眉脸上永远挂着的笑容终于消散了,她轻轻叹口气,掏出一直挂在脖颈间的那枚玉佩放在手里摩挲。 这里面藏的,就是江湖人为之动容的屠龙刀的秘密。 这是她这一世的父亲刘云初给她的,说是当年她祖父曾在郭大侠之子郭破虏身边做事,襄阳城破,郭家除峨眉的郭襄郭女侠外,尽皆身死。 她祖父受郭破虏大侠所托,将屠龙刀带离襄阳,待日后寻得合适之人,再将屠龙刀和它其中秘密告知。望他能借其中东西,驱除鞑虏还中原一个太平。 可惜,她祖父到死都没能等到那样的人出现,而这个重任就又落到了她父亲的手上。只是还未等刘家寻到合适的人,厄运就先一步到来了。 在峨眉的这七年,她就时常在想,刘家将屠龙刀藏得如此深,连她这个女儿都是在离开前才知道它的存在。又是谁泄露了秘密,最后害了他们。 还有……蒙叔叔,那个义字当头豪气干云的血性汉子,是不是已经被那些人捉住,又或是……已经死在了某处。 想到这些,阿眉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怅然。她自认为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对于身边人的消失应该是心如止水。可是一想到蒙邱义离开时坚毅的背影,她总觉得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嘭!一个果子砸在她肩头,随即身后传来熟悉的吱吱声。 阿眉转过身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临近溪边那棵大树上蹲着的毛茸茸身影。那家伙一手抱着树枝,一手拿着个果子正啃得津津有味。 见阿眉捡起掉在脚边的果子没吃,它也停下了吃果子的动作,歪着头不解地看她,又吱吱叫了两声。 “两脚兽,你咋个不吃。这个可好吃啰,其他猴想吃我都不得给它们!”这个毛茸茸的家伙,正是七年前阿眉用一包瓜子收买的那只猴。 阿眉看了眼手里那个沾了些泥的果子,嘴角微微一抽,道:“我要先洗洗才能吃。” 见她果然将那果子放进溪水中认真搓洗,猴轻巧地从树上荡下,蹲在她脚边啃着剩下的果子道:“你这个两脚兽 也太弱了,这个也要洗,那个不能吃,比猴四家的崽崽还难养。” 猴四的崽崽是它族群中身体最弱的小猴子,连爬树都比一般猴学得慢,还总是懒得很,一见阿眉就喜欢窝在她怀里不动。 “是是是,让您老人家操心了。”阿眉无奈道。 大概是因为过了那么多年,猴都已经有了好几只小猴子,而阿眉还是连个崽都没有。所以它总担心这个不会生崽崽又娇气得不行的两脚兽被她的族群抛弃。 见她好像不是很高兴,猴挠挠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打击到这个两脚兽的信心,又道:“那个……你的族群如果不要你,你跟着我,我给你吃的。上次你送我的瓜子还有好多,我留点给你,保证你不会饿死。” 说到要把它最爱瓜子送人,整只猴都散发着一种浓浓的不舍,看得阿眉忍不住捂嘴偷笑。之前心中的那些烦心事也似乎烟消云散。 有时候,动物比人真诚多了。也只有在这些小家伙面前,阿眉才能放下戒备,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分享完果子,猴就带着阿眉进山去挖笋子。它的族群现在越来越壮大,只听它吱吱叫了几声,高高的树冠间又多出了几只猴子。 它们从树上荡了下来,蹲在阿眉面前叽叽喳喳比划着。 “两脚兽,你今天带瓜子了吗?” “两脚兽,你是要去挖竹子的崽崽吗?” “两脚兽,你的族群这两天怎么那么热闹,是有好事发生吗?” 见自己的猴子猴孙围住阿眉,猴立起身子,朝它们龇牙:“别吵,再吵老子揍你们!”几只猴子摄于它的威势,老老实实蹲在一起,眼巴巴瞅着阿眉,显然是在等她回答方才的那些问题。 阿眉知道这些家伙就是喜欢凑热闹,说与不说它们根本也不是很在意。于是指着不远处的竹林,朝它们道:“我要挖些竹子的崽崽,可以帮我吗,我用瓜子换。” 一听有瓜子,连猴的眼睛都亮了,比手划脚地保证,它们肯定帮她。那几只猴瞬间向不同方向跑去,一看便知是去寻笋子所在。 阿眉也从篮子里取出小锄头,开始从离自己较近的地方挖起。才挖没多久,忽然听到吱吱两声尖叫,传到阿眉耳朵里,就变成了:“放开老子,你个两脚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5、第五章 有人? 峨嵋派正门位于西北面,这片竹林却在东侧,平时此处都是猴群常活动的范围,除了阿眉这个能和猴子沟通的特例,几乎没有弟子愿意涉足。 要知道,峨眉山的猴子不仅聪明,还记仇,如果得罪了它们,就算是你武功再高,在这峨眉山上也难免不好过。所以这个抓住猴的人,定不是峨眉派的人。 顷刻间,阿眉心中已转过无数个念头,她眼睛微眯,张口道:“静虚,这后山的猴子这几日未免太闹腾了些,你去将你那几个师妹叫来,同为师一起将它们赶进林子深处。” 她这一张口,竟不是自己本来的声音,而是灭绝师太的。恐怕是与灭绝朝夕相处的峨眉弟子,一时也难以分辨真假。 谁知她语气与声调齐变,学着静虚师太的声音接着道:“是,师父。”那人若是擅闯峨眉,此时大概真是要吓得魂飞魄散。 这般想着,她还故意向回去的方向走了几步,一步比一步轻,最后停在了一处五竹合长的小土坡上侧耳倾听。 奇怪的是,猴的吱吱声也停了。按理说那人应该放了它才对,怎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阿眉皱了皱眉,终是决定过去看看情况。 她才一动,忽听背后劲风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男子戏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定今日还真被你这小丫头唬弄了。可惜,你遇见的是我,就算灭绝亲自来,我也是不惧的。” 来人抓住了阿眉,自然就松开了原本提着的猴。猴也机灵,双臂一伸攀在藤上轻轻一荡,转眼就消失在林间。 对于一只猴子的去留,来人也不在意,只饶有兴致地看着手里制住的小丫头道:“你不是峨眉弟子?” 他方才出手是,发现这丫头虽然胆子不小,武功却半点没有。若是峨眉弟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一点功夫不会,所以他才生了好奇。 “不是,我只是峨眉派中的一个丫鬟。”阿眉答道。 她知道自己背对对方,他定看不到自己脸上表情。故而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寻找四周是否有可以助她逃跑的东西 听她说 自己是个丫鬟,身后那人愣了愣,忽然放声大笑:“我还当那老贼尼躲在这峨眉山上是潜心武学,他日好寻我杨某人报仇。没想到,她却是在这山上享福的呀。” 这话若是让灭绝师太听见,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可惜,此处离峨眉派不近,又罕有人至,别说灭绝本人,只怕她的弟子也少有涉足此地的。 “你这丫头看来对此处挺熟悉,若你给我带个路,今日我便不杀你,如何?”那人略微将头低下来些,贴着她耳畔道。 阿眉很是不习惯同人如此亲近,下意识就想往前闪避。结果忘了自己的脖子还在别人手里,一动之下扯得咽喉处疼得厉害,便伸手去抓对方的手指。 那人听到她疼得抽气,微微松了松手,笑着道:“想好了吗?” 他此次上峨眉,也是因着灭绝师太之前杀了他明教烈火旗不少人而来。明教素来同六大派关系不睦,可其中下手最恨的,当属峨眉的灭绝师太。 所以这一次,他定要在这峨眉山上,好好杀她两个弟子,以还她当初对自己教中弟兄的狠毒手段。只是他没料到,自己刚上峨眉,就碰到了个奇怪的小丫头。 “我……我答应你,你别杀我……”阿眉似乎终于是崩溃了,哑着嗓子,低低啜泣道。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掉落砸在来人手上。 来人心中嗤笑,心想:这丫头到底年纪小,虽然有些急智,却不禁吓。也不知老贼尼那样的臭脾气,怎么会留这么个娇滴滴的少女在身边。 他料定这少女也无法逃出他掌心,手掌一松,轻笑道:“带路。” 阿眉捂着脖子,转过身警惕地打量着来人,见对方并不是她从前见过的江湖人打扮,反而穿着文雅,相貌俊逸,不禁愣了愣。 可她到底什么都没说,低着头默默在前面带路。她不知,那人此刻也在心中暗暗惊讶:这小丫头生得如此好颜色,怎么会只是个小丫鬟,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两人各怀心事,才走出十来步,那人猛地原地拔起,揽住阿眉的腰闪到一旁的大树前,背靠坚硬粗糙的树皮冷冷看着树上。 阿眉看着在地上滚了一段的石子,心中大喜,她知道,她的朋友来了。只见那 只方才溜走的猴此刻正威风凛凛地蹲在树上,张开嘴龇牙怒吼。 “你个卑鄙小人,暗算老子还欺负阿眉,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阿眉见它只带了几只族里的成员来,心中难掩失望,又不禁有些自嘲的想:自己竟然指望这些猴子能将自己救出去,也真是异想天开。 那人见这猴子朝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知道它是记恨自己方才抓住它的事,不由有些好笑,这峨眉山的猴子还真是像极了它们的邻居,一样的记仇。 他从地上拾起方才那猴子用来扔他的石头,夹在两指间对准领头的猴子。眼看就要射出去时,阿眉忽然抬起手肘在在他胸口狠狠一撞。 那人反应也极快,手掌一抬,稳稳接住了抵住胸口的手肘。反手一拧,阿眉的左臂被折于身后,瞬间动弹不得。 还不待那人开口,十几枚石子忽然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一手制住阿眉,另一只袖子在空中摆了个大圈,那些石子竟然奇艺地顺着他的衣袖打向了左侧的一棵大树。 阿眉虽不会武功,可她也是瞧过别人动手的。只这一手功夫,就可以看出这人的武功定是不凡。而她今日,只怕更是凶多吉少。 不过,他们两个都小看了峨眉山的猴子,或者说,是小看了拥有稳定瓜子货源的猴在这山上的影响力。 人人都知峨眉山上有猴子且数量极多,但谁也不知道峨眉山上到底有多少猴子。可今日,阿眉觉得她大概是见到了峨眉山所有的猴子…… 猴,非常多的猴。 他们目力所及的所有树上都站满了猴。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有很多瓜子的两脚兽?” “她看起来好丑,毛那么少,难怪都不和我们一起生活。” “才不是,她是两脚兽,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只有两只脚可以走路,上头两只是坏的,根本走不了。” “真可怜……” 猴子一多,各种各样的声音就控制不住地钻进阿眉的耳朵。她面色有些苍白,心里却在不停盘算,有这些猴子帮助,她这次或许还真死不掉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6、第六章 大概人一辈子见过的猴子,都没有他们今日见到的多。那人目光一瞥,就知这周围大约有近千只猴子,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虽内力深厚,可是想要以一敌千,也是要吃些苦头的。更何况此处离峨眉弟子活动范围不远,若是泄露了消息,反而给灭绝那个老贼尼提供了杀他的机会。 想到这,他便收敛了气势,拖着阿眉慢慢后退。他的耳朵时时刻刻听着周围的动静,眼睛也紧紧盯着明显发号施令的那只猴子,但凡猴群有异动,他便打算出手。 可惜他不知阿眉同这些猴子的渊源,见他不仅没放了它们的朋友,反而拖着阿眉后退,猴群立即骚动起来。立在树上的数千只猴子纷纷吱吱叫起,声音又响又杂,仿如将头罩在大钟里敲击,耳朵脑子皆是一麻。 就这一恍神的功夫,他忽觉胸口一痛,那个在他眼里如棉花一般任人揉捏的小丫头,不知何时拔下了头上簪子,狠狠扎在了他胸口。 阿眉虽不会武功,可当年逃命之时,蒙邱义也教过她两手防身的招式。其中一招,便是这被人挟持时的反击之术。 事发突然,他下意识松手捂住伤。阿眉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向另一边跑去。几乎是同时树上那些猴子纷纷将手里的石子,果子朝他丢过去。 这些石子果子的力道不重,可是呼啦啦一片丢来,却也让那人应接不暇。更何况他还受了伤,不一会儿就有几枚石子击中了他的伤口,手腕,甚至是脑袋。 本来瞧着风流潇洒的翩翩公子,顷刻间就被这些猴子的石子砸得狼狈不已,倒地不起。那群猴子也没有停手,又砸了好一会儿,见那人真是半点反应也无,这才慢慢停下。 与阿眉熟识的猴从树上悠悠闲闲荡下,轻巧落在阿眉肩膀,抱着她的脖子吱吱炫耀道:“你看,我厉害,这些可都是我的小弟,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只要一点点瓜子就好!” 它说起瓜子,眼睛都亮了不少。其他族群的猴王也都看在瓜子的面上没有揭穿它,而是暗中打量这个据说能听懂它们说话的两脚兽。 见她同其他两脚兽一 样,光秃秃的不好看,不由有些怀疑。这样的寻常的两脚兽当真能听懂它们的话? “猴大,这次真是谢谢你,下次我来时,定会记得带上许多瓜子。”阿眉一张口,就打消了它们的质疑。加之又提到了瓜子这个风靡猴群的大杀器,瞬间所有猴王都开始美滋滋畅想那时的美好生活。 猴群散去,那被一堆石子和野果覆盖的人仍旧没有反应。阿眉拾起掉落的锄头,小心走近查看。走到那人身边,阿眉先用锄头轻轻推了推他露在石头堆外的胳膊,见他没有动弹,胆子终于大了些在他身边蹲下了。 将那人脸上的石子轻轻扫开,阿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人脸上此刻青一块红一块,还有不少划痕,看上去颇为凄惨。 阿眉顿了顿,伸手放在对方鼻尖,发现已经没了呼吸,知道对方大约是真的死透了。心中既松了口气,又说不出的迷惘。 这人是谁,他到底为什么要偷偷潜入峨眉?想到这,阿眉将他身上的石子扫开,用手在这人的胸口和腰间摸索一番,想找找是否有这人身份相关的物件。 摸到腰间时,原本已经死透的人忽然抓住她的手,身子一转,将她压倒在地。他的胸口还插着阿眉的银钗,脸上表情因为受伤青紫,也瞧不太分明。 只是那双眼睛,寒芒四射,危险又残酷,盯着阿眉缓缓眯成一条缝,道:“没想到我杨逍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原以为是只有些小聪明的兔子,原来竟是只深藏不露的狐狸。” 这次确实是大意了,他之前见这丫头生得娇弱又不会武功,便没将她放在心上。谁知她竟能驱使峨眉山的猴子为她所用,还能于临危不乱出手伤他,真真是让他吃了个大亏。 “我不也看走眼了吗,竟以为你已经死了。”阿眉双手被制,脖子再一次被对方捏在手里,心中对自己也是颇为气恼。 她对江湖的认知仅限于当初逃亡时的所见所闻,故而不知江湖上武功奇高之人,可以用内功闭住自己呼吸,停掉自己脉搏,同死人无异。是以今日被人囚住,也算不得冤枉。 见她面上虽闪过片刻的懊恼,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眼神清冷冷地望着他,仿佛在问:为什么还不 动手。 这般机敏沉着不畏死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惊叹。杨逍心里起了爱才之心,有些不忍杀她,便笑着道:“其实要我不杀你也可以,只要你同我入了明教,成了明教中人,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我不仅不杀你,还可以将毕生武功传授给你,如何?” 阿眉猛地抬眼看他,见他目光认真,显然并非戏耍之言,心下不由一愣。若是有人这般坏她好事,还想杀她,她可做不到饶了对方,还将对方带在身边传授武功。 思及此,她当真有片刻的心动。可惜,她却不能答应。并非她当真对峨眉有多深的情感,而是因为纪晓芙。那丫头待她不似主仆,更似亲人。 她经历几世,不是没有遇上过好的主家。可是真正拿她当亲人对待的,也就纪晓芙一个。所以,哪怕就为了这份感情,她也不能答应。否则纪晓芙在峨眉的处境,就会因她而举步维艰了。 反正死亡于她而言,已是稀疏平常之事,倒也不用太过害怕。 见她摇头拒绝,杨逍忍不住皱眉。心想这灭绝培养出来的丫鬟,当真和她一样固执愚蠢。她在峨眉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丫鬟,跟着自己入明教,不仅能活命,还能习得上乘武功,真是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想到这,他忍不住冷了脸,将手高高抬起,朝着阿眉的额头一掌拍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7、第七章 阿眉怕痛,下意识地闭上眼,谁知预料中的痛处没有到来,反而听得一声轻笑。她霍然睁开眼,只见杨逍的手掌于她脸上两寸处停住,并没有真的拍下。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真是无趣。”杨逍松开对她的桎梏,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有些玩味地道,“就算你今日不肯入我明教,以你的性子,只怕这峨眉也留不住你。此时杀了你,倒是可惜,我很期待,你以后将峨眉搅的天翻地覆的时候……” 这丫头一身奇异本领,却甘愿在峨眉当个仆俾,定是有所图谋。他今日若是杀了她,说不定还是为灭绝除掉一个祸患,这样的亏本买卖,他可没兴趣做。 想到这,他竟也不再往峨眉方向去,而是朝相反的方向纵身一跃,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林中。看来他今日也是受了伤,否则定不会轻易改了计划。 峨眉众人尚不知她们今日逃过了一劫,正同往日一般开始准备晚饭。可是往日总会来帮忙的阿眉今日却迟迟未见人影,纪晓芙心中担忧,面上不由得带出了几分。 静虚师太入门早,年岁也比几个同门大些,平日里常关照纪晓芙等人。见她面露忧色,便安慰道。 “纪师妹无需忧虑,阿眉那孩子最是乖巧,定不会去那危险之处的。峨眉又有师父在,外人也不敢在此撒野。想来是她遇上了什么有趣的,忘了时间罢了。” 大约是在高门大户的后院待久了,阿眉见谁都总乖巧柔顺的笑,在一众脾气火爆的峨眉弟子中,就显得孩子气了些。 是以她明明只比纪晓芙小一岁,却总给人一种长不大的感觉。也就纪晓芙同她相处最久,知道她是个事事分明的聪慧人,绝不可能为了所谓的有趣事耽误晚饭。 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说与静虚听,只得委婉地道:“阿眉平日最守时,应不会为了旁的耽误正事。近来山上下了好几场雨,山路湿滑,我有些担心……” 听她这么一说,静虚也想起这七年来,阿眉那丫头好像真是从没误过事,心头也跟着担忧起来。丁敏君本就同纪晓芙阿眉积怨已久,此时忍不住冷笑道:“ 只怕是某人想要偷懒罢了,哪有那么巧,谁在这山路上来回走都不摔,就她一个。” “阿眉,你怎么了!”丁敏君话音刚落,就听外头贝锦仪一声惊呼,显然是阿眉出了什么状况。纪晓芙心中一惊,忙奔出门外,丁敏君和静虚二人紧随其后,也跟了出去。 纪晓芙见到阿眉时,惊讶心疼得不行。只见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衫此时已沾满了污泥,手上脖子上也是脏得看不清肤色。连脸上都有几道划痕,简直狼狈得不行。 她见跟来的静虚和丁敏君皆是一脸震惊,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垂下头低声说了句:“小姐,我今日去挖笋,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回来晚了。” 纪晓芙知她素来最爱干净,平日里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无法容忍。如今竟然脏成这样,只怕她心里不知多别扭难受。更何况她不会武功,摔成这副模样也不知伤着没有。 于是,她凑到阿眉身边,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受伤,若是哪里不舒服,你可千万不要忍着。” 阿眉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就是摔了个屁股蹲,把衣服弄脏了。静虚师太,今日的晚饭我怕是帮不了你们了,真是对不住。” 静虚见她摔成这样还惦记着做饭的事,真是又怜又爱,忙摆手道:“这晚饭少你一个又不是做不成,你还是快些去洗洗,看看有没有哪伤着。” 贝锦仪同阿眉最是要好,此时已自告奋勇去帮她烧水洗澡。纪晓芙放心不下,也跟着阿眉回了屋。 一到院中,纪晓芙便拉她先去洗手。没成想,刚碰到她的手,阿眉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纪晓芙一愣,以为她是摔倒时伤了手,忙问道:“怎的,手伤着了?” 阿眉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摔倒时碰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破皮了,不严重的。” 纪晓芙见她面色还好,不似伤重模样,犹豫地道:“你要是还有哪里痛,可千万别瞒着。摔伤可大可小,你别不当一回事。” 阿眉笑笑,点头应好。 纪晓芙将水倒好后,到底不放心地问了句:“你真不要我帮忙?”阿眉忙摇头,脸颊绯红拒绝道:“我一个人就可以。” 纪晓芙见她如此,忍不住取笑道:“都 是女孩子,你怎么还怕羞。想当初说要帮我洗澡时,某人可是面色都不变的,怎么反过来就羞成这样?” 阿眉当初自觉是纪晓芙的丫鬟,便习惯性地想伺候对方沐浴,让纪晓芙很是吓了一跳。她有心告诉阿眉,自己并没有将她当做丫鬟而是当成妹妹,便也提出帮她沐浴。 哪成想,阿眉一听她这提议,吓得好一段时间都避着她走。所以每次一提洗澡,纪晓芙就喜欢用这事打趣她。 其实阿眉也很无奈,她当了那么多年丫鬟,自然觉得服侍小姐沐浴稀疏平常。可是她自己却很不喜欢同别人坦诚相见,那种无所遮掩的感觉,会让她觉得很不安全。 纪晓芙也没有多留,说了两句让她换水时叫她便关门出去了。待她一走,阿眉便将门栓插上,用帕子沾湿水开始擦手和脖子。 待那污泥一点点被擦干净,露出来的手腕与脖颈白得如玉一般晶莹透亮。只是现在,那玉一般的肌肤上赫然多了一圈青紫痕迹。 原来,杨逍当初抓住她手腕和脖子时,虽出手不重,可对于细皮嫩肉的阿眉而言,到底算是狠了些。 如今她双手和脖颈都现了淤青,若被其他人瞧见,定一眼就能看出并非摔伤。所以,她也只能将手和脖子敷满污泥,用来遮掩上面的伤痕。 之后的几天,阿眉以划伤脸为由,一直没有出门。好在峨眉众人也没多想,只当小姑娘爱美,不愿让太多人见着自己脸受伤的模样,便也贴心的没来打扰。 只纪晓芙有些担心,特意求灭绝要来了治外伤的良药给她,怕她脸上留下疤痕心里难过。这般用心,让阿眉觉得欠她的越来越多。于是伤好后,更是尽心尽力将纪晓芙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连灭绝这个从不轻易夸人的人,都忍不住对纪晓芙道:“我总算明白,你爹当日为什么宁可惹我不快也非要留她在你身边了。有她在,你确实可以少了许多凡俗之事的干扰,将心思全部放在武学之上。将来若你能……她会是个好帮手。” 也就是从此时起,峨眉中隐隐有传言,说灭绝师太有意让纪晓芙接她的衣钵,当这峨眉派的掌门。灭绝对弟子极为严厉,众人虽面上不敢讨论这事,私底 下却慢慢讨论起来。 江水涛涛,每年不知多少行船。 阿眉坐不惯船,此时已吐得胃里空空,原本圆润的脸颊也消瘦下去。纪晓芙一边给她抚背,一边递上热水,让她喝两口缓缓。 原来,纪晓芙因峨眉派中的流言所扰,又想着自己许久没有回汉阳见父亲,便将去武当给张真人送九十大寿贺礼之事揽下。 好在武当山离汉阳不远,她回家见完父亲便可顺路过去,是以灭绝也点头同意了。而阿眉更是因为怕被认出来,整整七年没有离开峨眉。 如今岁月已长,她容貌越发像曾经的她了,想来就算蒙邱义站在她面前,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她来。所以这次下山,她也跟着来了。 只是没想到,才上了船没多久,她便开始晕船,一直吐个不停,可把纪晓芙给吓得不轻。正两人一病一慌之际,谁也没注意原本蹲在屋里的一个小小身影窜出了窗外。 如今离张三丰的九十寿诞还有四个月,殷梨亭同师弟莫声谷正从蜀中往回赶。因怕路上耽搁,两人便借商船一住,顺着长江东去,打算入武昌后再下船北上回武当。 这日,两人正于舱中商量为师父选寿礼之事,忽听自己包袱中传来奇怪的响动。两人虽都年少,却也并非第一次行走江湖,听到响动后皆握紧手中剑,小心靠近包袱。 殷梨亭看了眼莫声谷,示意他小心,便抽出手中剑轻轻将包袱挑开,莫声谷站在一旁紧紧盯着,随时准备出剑。 忽然,只见那被挑开的一角露出个圆乎乎毛茸茸的脑袋,诧异地看了殷莫两人一眼后,就害怕地缩回包袱中,将一个红彤彤的屁股露在外面。 莫声谷舒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将那还想往里钻的小家伙提了出来,道:“我只听说蜀中峨眉山上猴子又多又精,怎的连这江上也有猴子了。” 小猴子被人揪住了后颈,却没有如想像中那般张牙舞爪拼命挣扎,反而四肢下垂,一脸乖巧地望着这两个丑模丑样的两脚兽。 殷梨亭将包袱打开,看着里面已经被某个小家伙啃得乱七八糟的点心,有些无奈地道:“大概是我们之前买的核桃酥将它引来的,也不知它是从什么时候盯上的我们。” 莫声谷见它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忍不住戳了戳它的脑袋道:“奇怪,我怎么觉得这家伙好像和那些山里凶悍的猴子不太一样,未免太通人性了,不会是船上哪家人养的?” 那猴子见莫声谷戳它,突然一下子抱住他的手指,惊得殷梨亭忙道:“小心它咬人。” 没成想,那小猴子不仅没咬莫声谷,反而用两只小爪子抱住了他的手指,吱吱叫个不停。若是阿眉在,定能听懂它此刻的意思。 “两脚兽你不要杀我,我家阿眉有钱,她会买吃的还你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8、第八章 “它这是……在向我求饶?”莫声谷看着小猴子,有些不确定地问殷梨亭。 殷梨亭沉吟片刻,道:“不如我们将它交给船家,让船家领着去问问是谁丢的。若是没有人认,咱们就带它回武当。” 这两人虽在江湖上已初具侠名,可内里还是少年心性。此时见这猴子机灵乖巧,便生了喜爱之心,想着带回去给师兄们见识一番也不错。 哪成想,他们还没出门,船老大便寻来了。 “打扰两位少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只是这船上有位客人养的猴子跑了,她怕惊扰了诸位,故而叫我来问问,船上可有人……” 他一抬头,就见莫声谷手里睁着大眼睛滴溜溜望着他的猴子,要说的话突然卡在喉咙,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这猴子……” “对对对,是我!阿眉快来救我,这个人要把猴拐走!”可惜在场的人都听不懂它的话,只以为它是见了生人害怕而已。 莫声谷将它抱在怀里,安抚地抓了抓它的脑袋,道:“这猴子鬼精得很,我同你一起送它回去,免得在路上又被它跑了。” 既然对方愿意亲自送去,船老大自是不会反对,领着殷莫二人往船的另一侧走去。 阿眉倚窗而坐,嘴唇紧抿,也不知是因为晕船难受,还是在担心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猴子。 这事说来也是巧合,当日她要和纪晓芙下山,便依照约定带了瓜子给猴大。大约是包袱里残存的瓜子香气太过诱猴,猴四家的小崽子竟趁大家不注意,悄悄跟了上来。 待二人上了船,阿眉打开包袱一瞧,那小家伙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装在里面的干粮。好在纪晓芙包里的东西没被它祸害,否则阿眉就不是罚它蹲墙角那么简单了。 可就算这样,那家伙也不老实,趁着阿眉吐得天昏地暗时,又偷跑了出去。想到待会儿说不定有苦主寻上门,她就不由得头疼。 正想着,门口便传来船老大的喊声:“纪姑娘,我在船上找到了只小猴子,还请您出来认认是不是你们走丢的。”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清丽高挑的少女从里头出来,见船老大身后还跟 着两个陌生男子,其中一个怀里还抱了只小猴子,不由一愣。 “这二位是……”少女声音清脆,脸上也挂着笑,看上去极温柔端庄。殷梨亭见她一双眼睛正柔柔看着自己,不由得红了脸,原本要说的话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莫声谷却没想这么多,他将怀里的小猴子提起来晃了晃问:“听说你们丢了一只小猴子,看看是不是它。” “阿眉!阿眉!快来救猴,猴要被人杀死了。”小猴子被人提在半空中晃荡,吓得吱吱乱叫。 “谢谢这位少侠,它确实是我们丢的那只。”阿眉远远就听到那小家伙的叫声,虽有心教训它一顿,却也担心来人真将它怎样。 一见阿眉,原本还吱吱乱叫的猴子忽然静了下来,可怜巴巴望着她,嘴里哼哼唧唧叫了两声。莫名的,殷莫两人觉得这小家伙是在告状。 事实也确实如此。 “阿眉阿眉,这两个高高的两脚兽想要捉了猴回家,你快救救猴!”阿眉瞧了一眼它身上尚未清理干净的糕点屑,嘴角微微一抽。很明显,这家伙不仅吃了人家的东西,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莫声谷见那小猴子到了她面前便极为听话乖巧,便知她所言不假。虽有些不舍,却还是将猴物归原主。 那小猴子一到阿眉手中,便顺着她胳膊向上攀爬,直至到了肩膀,才气呼呼搂住她脖颈,背对殷莫二人坐着。 “它这是在生我们的气?”莫声谷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不敢置信地道。 他自觉对这小家伙不错,它偷吃他们的东西都没被赶出去,怎的对方还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少年侠客不由得有些为自己委屈。 阿眉最是会看人眼色,只一眼便猜到了莫声谷心中所想。她拍了拍坐在肩上那小家伙的背,不好意思地道。 “它这家伙最是顽皮记仇,方才少侠你将它晃了两下,它便不记得之前得了你们吃食的事,只记得你欺负它了。” 听了这话,殷梨亭也回过神来,稀罕地道:“它当真如此聪明,竟还会记仇?” 阿眉只点点头,但笑不语。她先前说了那许多话,已经是很不容易。此时船又行了数里,那股翻江倒海的之意再次涌上心头。 她就算舌灿 莲花,此时也熄了说话的心思。纪晓芙一直注意着她的脸色,此时见她面色愈白,便对殷莫二人先是道谢,又是抱歉的说了一通才扶着阿眉回舱休息。 大约是瞧出了阿眉身体不舒服,原先还一副不爱搭理人模样的猴子,此时已老老实实蹲在她头枕旁。将头靠着她的,相互依偎着。 纪晓芙见此,也不忍多说什么,只又问船老大要了热水清粥,打算待阿眉舒服些时再给她服下。不过片刻,她们舱门又被敲响,纪晓芙开门一看,竟然是方才来的那两位少侠中的一位。 “我方才见那位姑娘似乎不惯乘船,这里有些药丸子,是家师张真人所配,可固本培元。你……拿去给那位姑娘服下。” 殷梨亭见纪晓芙窈窈窕窕地站在门边,一身水蓝色衣衫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不由得面上发热,说话声音便不由自主地轻了几分。 纪晓芙本不觉得江湖行走相互赠药有何不妥,但见他清俊的面上隐隐透着紧张,莫名也觉得手里接过的瓷瓶重了许多。 顿了顿,甩掉脑海中奇怪的感觉,纪晓芙柔声谢道:“原来师哥是武当派门下,我乃峨眉弟子纪晓芙。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你二位出手相助了。” 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相互道谢推诿许久,纪晓芙才将门慢慢合上。小猴子抱着阿眉的脑袋,贴着她耳朵兴奋地吱吱道。 “阿眉,有人给你家两脚兽好吃的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9、第九章 殷梨亭所赠药丸果然是良药,不过几粒,阿眉竟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而船离武昌也越来越近。 这几日,纪晓芙虽在甲板上遇见过几次殷梨亭,可是两人都恪守礼数,不过匆匆点头问好,就没再多言。 停船靠岸,纪晓芙心中念着父亲,拉着阿眉便直奔纪家。阿眉虽名义上是纪晓芙的丫鬟,可是纪家却是第一次来。 她此次下山,其实也存了向纪老爷子打听蒙邱义消息的心思。当初那血性汉子受伤颇重,又为了将追兵引开,自己带着屠龙刀不知去往何方。 整整七年,她都不敢让纪晓芙于家书中提起半点蒙邱义与她的消息,就是怕有心人劫了家书,反而连累纪家父女。 可惜,自那日与蒙邱义分别之后,纪诚也曾暗中留意他的消息,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知道这个消息时,阿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诚心诚意谢过纪老爷,便面色如常地同纪晓芙赶往武当。 两人在纪家住了两月有余,这才收拾了东西北上。两人都是妙龄少女,在外行走难免遇上些宵小之辈,想借乱世之便,行不轨之事。 是夜,月光凄寒。窗外起了北风,吹得客栈门前的大树呜呜作响。 小猴把自己蜷成一团,窝在阿眉的背后睡得正香。纪晓芙睡在另一张榻上,粉面桃腮,显然也睡得很熟。 一根细细的竹管忽然破开窗户纸,丝丝缕缕白烟顺着管子吹进房间,房里二人睡得更沉了。一柄长刀自门缝中插入,一点一点将门栓挪开,只听当啷声响,门开了。 “虎子,拿绳子先把人绑了。我瞧她们其中一个手里有剑,只怕是个练家子,别出了岔子才好。” 进来的人有两个,一个壮硕威武,一个细瘦如猴。开口的是那个壮汉,叫虎子的则是那个瘦子。他得了吩咐,拿着绳子先去离门边近些的阿眉身边,正待动手时,忽然发现床上似有动静。 仔细一看,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正从被子的一角探出,两只圆溜溜地大眼睛正牢牢盯着他。 竟然是一只猴子! 虎子一下子惊住,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壮汉不耐,压着嗓 子低声呵斥道:“你发什么愣,还不快动手!” “大哥……这床上有……有猴子!” 听他这么一说,壮汉忍不住皱眉,走近榻前沉声道:“这里离峨眉十万八千里,拿来的猴……”话还未说完,就见被褥中果然钻出一只猴子,正悠悠闲闲地望着他二人。 忽然,原本已经睡着的阿眉也睁开了眼,便他二人展颜一笑,一把白灰就朝他们脸上撒去。两人顿觉眼睛生疼,不禁捂住脸嗷嗷乱叫。 纪晓芙翻身下榻,抽出剑来在那两人的右手胳膊狠狠划了一剑,又朝他两人背心各是一掌。不多时,两人便倒作一团好不狼狈。 原来阿眉早就觉得有人一直跟着她们,只是敌明我暗,一时间也不知该怎样揪出背后之人。只能假作不知,设计引他们上当。 纪晓芙一改平日温婉模样,用剑抵住二人咽喉,冷若冰霜地问道:“你们跟着我们两个是想做什么?” 虎子如今看不见,剑尖抵住肌肤的触感愈发明显。他忍不住哆嗦着道:“我们就是见二位姑娘生得好看,这才心生歹念。我哥俩都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求姑娘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以后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姑娘饶了我们!” 阿眉用脚踩住两人腰带轻轻一扯,只见里头掉出两三包药粉。她捡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挑眉笑道:“迷魂散,春柳烟,你们准备得如此齐全,只怕不是生手。” 纪晓芙顿时大怒,将剑又往他咽喉送了半分,吓得虎子忙大叫:“我说,我说,女侠剑下留人!”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壮汉突然吼道:“虎子,你不要性命了吗,你忘了那人的手段?若是今日你说了,我两的家小还有命在?” 阿眉同纪晓芙对望一眼,知道后头只怕还有内情。她想了想,突然用原本藏在身后的棍子敲了那壮汉的头一下,只听一声惨叫,那人立即昏死过去。 虎子眼睛此时睁不开,瞧不见发生什么事。可是听到大哥的惨叫,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想开口,又怕对方的剑划伤自己咽喉。 “如果不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阿眉轻轻一笑,不甚在意地道。在死亡面前,许多坚持都显得微不足道。 那人张了张 嘴,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我……说。” “几日前,我兄弟二人摸到一家客栈想讨些银子花花时,碰到了几个高手。他们将我二人捉住却没有杀我们,而是让我们寻些美貌女子陪他们喝酒。” 说是喝酒,其实酒后寻些什么事,大家也都清楚。只听虎子接着道:“起初我二人寻了些烟花之地的女子送去,想蒙混过关。没成想,那些人一件面就发了火,还将我们带去的那些女子都杀了个精光。” 说到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兄弟两个实在是吓坏了,于是便……便打起了二位的主意。”纪晓芙听到这,眉头已皱得死死的。她师从灭绝,自然耳语目染对这些邪魔歪道分外痛恨。 此时听得他两人不仅贪生怕死,还害得一些无辜女子跟着丢了性命,不禁怒从心来,喝道:“你们这般与邪魔歪道同流合污之人,真是死不足惜。” 说着,剑柄一送,猛地就将那人毙命当场。阿眉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想要制止时已是来不及。只得拉拉她袖子无奈道:“小姐,此处离武当山不远,按理说慑于张真人威名,这些人不该如此嚣张才是,也不知其中还有什么内情。待会儿这个人,你可不能轻易杀了,先问清楚缘由才是。” 纪晓芙一愣,戳了戳阿眉脸颊上的梨窝笑道:“明明我才是姐姐,怎么就没你想得那么深远呢。” 阿眉知她没有生气,只是在逗自己玩,故而有些不好意思地闪避开道:“我去找些水这人泼醒。” 待那人醒后,除了提到那几人的相貌,其他的也所知不多。阿眉心中隐隐觉得这事估计是冲着武当派来的,可是一时又拿不出证据,只能与纪晓芙商量,不如将这事告知武当,让他们自行决断。 打定主意后,两人也不再一路走走停停地到处玩耍,带上贺礼一路直奔武当山而去。行至武当山脚,跟着赶了许多天路的小猴子不干了。 “我要吃瓜子,我不管,没有瓜子,猴就不走了!”它高高爬上树梢,说什么也不下来,一定要阿眉买瓜子来哄它。纪晓芙提气纵身捉它,它便钻进树洞中躲起,时不时还露出个脑袋冲两人做鬼脸。 这一下,阿眉也无奈 了。她心知猴大很是喜爱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若是它在武当山走丢了,只怕是真难找回来了。 无奈之下,她便让纪晓芙先上山送贺礼,顺便告知武当有人图谋不轨之事,自己则是留下来哄这个小祖宗。 纪晓芙想着此处已是武当山脚,想来没人敢在这造次。于是嘱咐阿眉两句,便快步上山去,想着在天黑前赶回,不让阿眉久等。 待人一走,阿眉再也不用隐藏自己能和动物交流的本事,盯着上头树洞中伸出的小脑袋,冷冷地道:“你再不下来,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吃瓜子了!” 听到她竟要断掉自己最爱的瓜子,小猴子不由得睁大了眼,气愤难当地拍着身下树皮,吱吱叫个不停:“阿眉你个大坏蛋,竟然要虐待猴!等我回了山上,我就要告诉所有的猴,你是个大坏蛋!私吞瓜子的大坏蛋!” 阿眉简直气笑了,轻飘飘道:“好呀,既然我是大坏蛋,以后分瓜子时,你可千万不要来哟。”说着,阿眉竟不再理它,朝着林中假意要走。 见她果真不等自己,小猴子觉得猴生都暗淡了不少。再想到以后别的猴都有瓜子就它没有,更是如晴天霹雳般不能接受。 于是小家伙垂头丧气地窜下树,屁颠屁颠地往阿眉走的方向跟去。 其实阿眉并未走远,她知道这家伙最是嘴馋,肯定忍不住跟上来,是以特意在不远处等着它。正百无聊赖之际,就听几匹马正往自己方向奔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阿眉立刻寻了个半人高的树洞藏了进去。只听那马蹄声竟然停在自己藏身处附近,阿眉眉心一跳,连呼吸都轻了不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0、第十章 “趁武当的人还没来,快找找他身边有没有屠龙刀!”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传来,阿眉听他提到屠龙刀,身子一震,屏住呼吸细细听着。 她所藏之处瞧不见半点那几人的模样,只听得他们似在逼问什么人。那人许是不愿告知屠龙的消息,被那些人折磨,发出一声惨呼。 阿眉捂着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陷自己于危险之中。谁知不一会儿,外头竟又来了一女子,喝问几人身份不得答复,便与他们动起手来。 通过几人只言片语组织起来的信息,大约是武当三侠俞岱岩受了伤被这女子托人送回武当。没成想竟被这几人冒充武当七侠的神秘人从镖师手中骗得俞三侠,坏了女子的计划。 就是不知,这屠龙刀在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外头的打斗并未延续很久,因为远处已隐隐传来一阵呼喊‘愈三哥,愈三哥’,似乎是武当的人寻来了。原本缠斗的两方都忌惮张三丰的武功,不愿与武当正面冲突,皆收手奔逃。 天色渐渐暗下去,外面早已听不到人声。 阿眉一直没有出来,她担心那些人去而复返,也踌躇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思考了许久,她才微微动了动酸涩的四肢,从树洞中出来。 纪晓芙见张翠山匆匆抱着一人回来,心知只怕武当今日是遇上了事。她无意探知武当辛密忙将灭绝师太交托给她的贺礼送上,便匆匆下了山。 只是到了山脚,她本以为会等在此处的阿眉却没了踪影。莫不是那猴子还未找到,所以阿眉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纪晓芙心中如是想到,脸上却不免露出担忧之色。 忽然,一只乌鸦从她头顶飞过,绕了几圈后又回转过来,停在了她面前。那乌鸦嘴里似乎衔着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时便吐了出来。 纪晓芙低头去瞧,见那东西似乎是个竹管,管内塞有一张布条。好奇抽出一看,阿眉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忽闻故人信,辞别不及,望君珍重。’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显然是那人写得匆忙,不及详谈,又或者是不愿详谈。毕竟阿眉从小上了峨眉,能让她称之为故人的 ,大约便是当初逃亡时一路护着她的那位蒙叔叔。 只是那人已消失多年,阿眉又怎会在武当山下得了他的消息。她不会武功,也不知在外会不会受人欺负。想到这,纪晓芙再也待不下去,只得往附近的城镇中寻去,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那群伤了俞岱岩的神秘人武功高强又行事小心,阿眉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女又如何能寻得到他们的踪迹。 换作他人,或许真要束手无策。可阿眉不同,那天上飞的,路上跑的都是她的耳目,只要她出得起吃的,那些飞禽走兽多是愿意帮忙的。 这不,喂完送信的乌鸦,阿眉又从一只麻雀嘴里知道了那群人的下落。她将手中那把稻米都给了来报信的麻雀,拍拍衣摆朝那群人住着的城镇走去。 夜里,阿大阿二同玄冥二老坐在屋中说起今日之事。 “今日我断了那俞岱岩的手足,他仍不肯透露半点屠龙刀的消息,莫非咱们的消息有误?”阿大眉心隆起,似乎对于今日一无所获颇为苦恼。 鹤笔翁给自己倒上酒,品了一小口,有些嫌弃地放下杯子,冷冷道:“果真是乡野之地,连杯好酒都没有。” 阿二见自己师兄开口询问他二人意见,这两个老家伙不仅不理睬,还如此漫不经心顾左右而言他。顿时火上心头嘲讽道:“鹤先生若能少喝两杯酒,鹿先生若能少睡两个女人,只怕我们现在早就完成任务回了王府,哪里会窝在此处不知如何是好。” 鹤笔翁和鹿杖客同时拉下脸来,他二人武功高强,投奔王府后谁不是对他们礼遇有加。就算汝阳王亲至,只怕也不敢对他们如此说话。 此时被阿二如此嘲讽,又哪里忍得下去。鹿杖客袖子一挥,冰寒的掌意裹挟着桌上的酒杯朝着阿二的面上掷去。 阿二早料到他们会出手,脚下一沉,颁住桌子一角向上一抬,刚好挡住酒杯的来势。两人还欲动手,阿大已沉声喝道:“阿二,鹿先生,你们是忘了王爷的吩咐了吗?” 提起这事,双方同时一窒,纷纷停了招式。只是到底还有气在,两人互相瞪视,谁也不肯先坐下。 阿大叹口气,接着道:“七年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得了屠龙刀的消息,莫要因 着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坏了王爷的大业。鹿先生,鹤先生,我师弟憨直莽撞,还请二位不要见怪。只是王爷的命令不可违,两位还需好好思量才是。” 他一番话连敲带打,让玄冥二老就算有心教训他们一番,也要顾及汝阳王的想法。于是,鹤鹿二人对视一眼,鹤笔翁才道:“我师兄弟自然是听王爷的吩咐,只是你们得了个假消息,让我们白跑一趟,这也怪不得我二人。” 听他这么一说,阿大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好半晌才淡淡道:“那人给的消息从未错过,应是中途生了什么变故,才让俞岱岩失了屠龙刀。” “还有那个忽然跳出来同我们动手的丫头,想必也和这事有关。我们四人不如往龙门镖局去打听打听,或许能知道那丫头的身份。” 鹤笔翁和鹿杖客听他说起那个人,都闭上了嘴。汝阳王府虽门客众多,可其中最神秘最得重用的,大概就是那个人。 他们四个在江湖上都是数得上数的高手,可是在那人手中,竟都讨不了好。故而一提他,几人便难得默契的不愿多言。 他四人不知,方才他们的争执讨论,都被屋外房梁上攀着的一只猴子听了去。那猴子弄不懂这些两脚兽叽叽喳喳地说的是什么,却尽职尽责的将听到的所有话复述给了阿眉。 阿眉听他们提起七年前,又说到什么王爷之类,忽然就想起了刘家当年的灭门惨案。当年父亲才同她说起他找到了可以托付屠龙刀之人不久,朝廷就以勾结乱党的罪名将刘家上上下下全都抓了。若非蒙邱义鼎力相助,以命相护,只怕她早也同刘家所有人一起死在当年的监牢中。 如今,那四人显然与当年追寻屠龙刀之人有莫大关系。她说什么也要让对方为当年之事付出点代价才行。 杭州下起了小雨,连空气都湿漉漉的让人浑身难受。鹤笔翁问店家要了壶好酒,心情舒畅地饮了起来。鹿杖客坐在一旁慢慢吃着菜,耳朵则竖起听周围人谈话。 龙门镖局就在西湖边上,往来之人偶尔也会提到一两句。比如说都大锦月前接了比大买卖,得了不错的报酬。再比如,那买卖好像失了手,都大锦最近为了这事颇为愁苦。 他 一面听着,一面心中暗自得意。那两个莽汉子天天守着龙门镖局,所知之事只怕也与他相去不远。 “伙计,要间上房。”一声悦耳声音响起,客店中人十之八九都朝门口望去。只见一把油纸伞缓缓收拢,露出少女姣好青春的面庞。 “姑娘请随我来。”店伙计殷勤地接过伞,领着人朝二楼的房间走去。鹿杖客心头微动,一双细长的眼也追着少女曼妙的腰肢上了二楼。 鹤笔翁最知道自己这个师兄的德行,忙道:“师兄,这事过后什么女人没有,你可别在因女人误事了。” 鹿杖客收回目光,瞥了眼他杯里的酒,淡淡道:“这事既然如此重要,你也少喝两口。等这事了,你什么好酒没有。” 劝人容易劝己难,听鹿杖客这般一说,鹤笔翁忙握紧自己酒壶,到底是不再劝他了。反正不过一个女人,左右也坏不了什么事。 想到这,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眯着眼细细品了起来。什么女人不女人,哪有他手中的酒诱人。 夜深,万籁寂静。鹿杖客忽然翻身坐起,推开门顺着走廊一路走到尽头那间房。 白日里,他曾暗中注意过,那店伙计上了楼梯后共走了三十余步,细细算来,应是领那少女住进了最里面那间客房。 一想到少女白皙光滑的皮肤,柳枝般柔软的腰,还有那温暖的小腹。鹿杖客嘴角露出个淫邪的笑,几乎迫不及待地用内力震断门栓,轻手轻脚地闪身进了屋。 月光下,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厚重的锦被也难掩少女身段曼妙的起伏,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枕边。鹿杖客凑到床前,轻轻抚过她的秀发,眼中的欲望几乎凝为实质。 他将手放在床榻上,一点点伸进被子里,本以为触手可及的是少女柔软温热的身躯。没成想,竟先摸着了个冰冷滑腻的东西。 鹿杖客愣了愣,忽的脸色大变,想要将手收回,却已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1、第十一章 鹿杖客愣了愣,忽的脸色大变,想要将手收回,却已晚了。 一对锋利的牙狠狠咬住鹿杖客的虎口,他大怒之下猛地掀开被子,只见里头除了少女穿戴整齐的身子,还有一对花色诡异的蛇。 “小花,咬他手腕。”清脆动人的声音此时听在鹿杖客的耳朵里,只觉得比世上所有声音都难听百倍千倍。 他怒瞪那少女,挥手甩掉原本咬在手上的毒蛇,又一掌拍下攻击他手腕的那条,狠狠道:“你到底是谁,设计引我来有什么目的?” 少女坐直身子,手里握着个漆黑的匣子,看着他冷冷道:“我目的,就是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 鹿杖客刚封住手上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就听到她如此回答,不由一愣。他这辈子祸害过的女子数不胜数,难道眼前人的姐姐就在他弄死的女人之中? 想到这,他不仅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反而嘲讽地道:“就凭你和你手里这个可笑的盒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狞笑着上前一步,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半点害怕之意,反而嘴角微扬,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心念一动,他又退了回来。这女人似乎正希望自己离她近些,莫非那匣子真是什么独门暗器不成?若他贸然上前,说不定反而中了对方的诡计。 恰好此时,少女又开口相激:“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为什么不动手。若是再晚些,只怕你手上的毒就要浸入五脏六腑。” 她越是如此催促,鹿杖客便越觉得其中有诈。运气逼毒,发现那蛇毒也并非她口中所说那般可怕,只要给他半盏茶时间,就能将毒素全部逼出。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快些动手,莫不是她还有什么阴谋不成。□□湖总有个特点,那就是凡事讲求谨慎小心,只要有一点不对劲之处,他们就会犹豫再三,不肯轻易如别人愿。 阿眉其实利用的就是他们这个心理,她的手握着那匣子一直对准鹿杖客,一双眼睛却已经开始观察他身上的破绽。 两人就如此僵持着,不多时,鹿杖客就将蛇毒尽数逼出。他余光扫过掉落在地上的那床被子,心中有了 个主意。 “你我如此对峙也是枉然,不如你给我蛇毒的解药,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鹿杖客假意上前商量,其实一只脚已经勾住被子一角。 还不待阿眉回答,鹿杖客脚下一踢,厚厚的锦被临空而起,朝着阿眉扑了过去。阿眉下意识扣动盒子机关,数十枚银针穿透被子打在地板上。 青蓝的寒光笼罩着银针,看上去森然恐怖。由于棉被的阻挡,那些银针全数落空。鹿杖客不待她发出第二次银针,飞身向左面突袭,一掌拍向阿眉的头颅。 只是不知为何,鹿杖客的动作相交于之前迟缓许多,阿眉扯下被子,正瞧见对方朝自己袭来。不待她按下机关,一个身影从屋顶破瓦而入,一把搂住阿眉闪到一旁。 鹿杖客扑了个空,正待回身再战。那人已一掌拍在他背心,打得他五脏六腑立时搅在一起,随即昏死过去。 阿眉瞧了眼来人,诧异地道:“你怎么在这?” 那人并未立即答话,而是走到鹿杖客身边,忽地在他背心补上一掌,这才冷冷看着阿眉道:“你以为凭你手里那点暗器就能伤得了他?若是我再晚些,只怕能赶上给你收尸。” 阿眉见他一掌要了鹿杖客的性命,坏了自己计划,虽心中有气,却也知他是好心,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 只是鹿杖客一死,她原本想从他嘴里套出蒙邱义消息的打算就落空了,语气便也有些淡淡的:“我心里有数,不劳杨左使操心。” 见她冥顽不灵,杨逍不由得心中火起,压着嗓子道:“好,是杨某多管闲事,你好自为之。”他转身推门欲走,忽听客栈那头传来响动,应是鹿杖客的同伴察觉不对,出来察看。 杨逍脚步一顿,一面觉得里头那丫头实在气人该好好吃个教训,一面又觉得她聪慧机敏,好好培养定是个得力助手。 两种想法在他脑海中对峙片刻,他无奈叹口气,转身将还未反应过来的阿眉往肩上一扛,飘然而去。 鹤笔翁三人赶来时,只瞧见房间里已经咽气的鹿杖客。至于出手的人,他三个是全然没有看清。 杨逍身法了得,不过片刻就已奔出数十里,行至一处清净之处,才将肩上的人放下。他瞧了眼一触 地就捂着肚子蹲下的少女,心中好笑,嘴上却不改之前的嘲讽之意。 “就你这娇娇弱弱的样子,只怕我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你的性命。反正灭绝那老贼尼也没收你做弟子,何不加入我明教拜我为师。到时候我传你一身本领,定叫灭绝那贼尼都打不过你。” 阿眉到峨眉有七年,这七年间灭绝不是没起过收她为徒的想法。只是她自觉身上秘密太多,不愿同峨眉派中人太过亲密,是以总假作不知。 灭绝又不是什么慈善有耐心的性子,见她总不搭腔,自然不会上杆子求她,这事便不了了之。 可让她加入明教,她同样不愿。虽说她父亲当年确实与明教有些来往,但明教群龙无首,又四面树敌,分明也不是个好去处。 她知杨逍此话确实出自真心,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见她不接话,杨逍的脸色便冷了几分,淡淡道:“不愿就不愿,我杨逍也不缺你这么个徒弟。” 这人的脸色还真是一会儿阴,一会儿晴。阿眉心中忍不住吐槽,难怪他武功如此高却还是不能叫明教众人信服。就他这性子,只怕不得罪人就算不错了。 “杨左使,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阿眉叹口气,直起身望着他的眼睛,无奈道。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杨逍不由一愣,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唉~杨左使既然觉得我不是个蠢人,又怎会以为我真想凭小小机关匣对付那人。”杨逍没听清,下意识上前一步。 刚一动,他便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视线也渐渐模糊。他指着阿眉又惊又叹地道:“那香……” 话还未说完,杨逍便脚下一个踉跄,倒地不起。 阿眉捡起地上的树枝轻轻戳了下他的胳膊,见他真是没有半点反应,不由嘴角弯弯得意地喃喃:“我也知自己没武功比不得你们这些江湖人,这不,就只能用点东西请你们好好休息一下。” 三番四次被他说教,阿眉心中难免不快。如今见他真栽在自己手里,不由得心情大好。将人拖到一旁大树下后,阿眉便将解药给他服下,生起一堆篝火等着,暗自期待这人醒来后会是什么表情。 杨逍清醒时已近破晓,天边微微现了亮 光。面前的火堆已然燃尽,只剩下大片灰白。少女靠着一棵大树,于寒冷中紧紧抱着双臂,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 这一次,杨逍是真佩服这少女了。他之前偶然见她一人住进客店,出于好奇便跟了上去,没成想竟瞧了这样一出好戏。 她用毒蛇咬伤那人,并非真是想用这方法制住对方,而是在拖延时间,逼那人运功逼毒。而她房里淡淡的香气,只怕是另一种毒,可以在人运功时更快的蔓延全身。 这一环接一环的设计,只怕自己昨日还真是多管闲事了。想到这,杨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一直以为这丫头自不量力,想要以卵击石,如今看来,倒是他小瞧了对方。 “杨左使是在想要怎么收拾我吗?”阿眉睁开眼,盯着杨逍缓缓笑道。她向来觉前,对方一动,她便醒了。 见杨逍一直低头出神,她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此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她并不认为杨逍会为了昨晚之事而报复回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杨逍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身子略微后仰,潇洒一笑,道:“我已许久没在别人手里吃亏了,近几年,你还是第一个。” 阿眉见他表情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平日也总笑,只是那笑容总带着疏离客气。此时和这个江湖所谓的大魔头在一起,她反而不用顾忌太多,一双美目微微弯起,好似新月般皎洁。 “杨左使谬赞,若非你手下留情,就算我有一堆鬼点子,只怕也用不到你面前。” “别给我戴高帽,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我杨逍也并非输不起的人。”说到这,他脊背挺直,目如星辰,瞧着哪里像是江湖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到像个意气风发的俊书生。 “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怎么独自跑下峨眉,还去招惹那几个家伙。”提到这事,杨逍目光如炬,似乎要将她看透。 阿眉避开他目光,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问道:“不知杨左使可曾听过屠龙刀?” 杨逍一愣,诧异地道:“那般荒诞的传言,你竟也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2、第十二章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话杨逍不是没听过,却从没有信过。 屠龙刀就算威力再大,也不过是一件死物,又如何能让天下归心。在他看来,阿眉这样聪明的人,竟也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世上难以理解之事何其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又有谁能完全理解。阿眉无意将刘家和屠龙刀的关系说得太分明,只含糊道。 “数年前,我曾在一位长辈身边见过屠龙刀。如今屠龙刀现,却不知我那位长辈如何了……” 杨逍见她皱眉,心知她口中那人恐怕并非普通长辈那么简单。只是他现在有心让这丫头改投明教,故而装作不知,道:“你若是想要屠龙刀,未必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阿眉喜上门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问道。 自当年明教教主阳顶天失踪后,明教内部便如一盘撒沙。白眉鹰王殷天正无意卷入众人之间的斗争,离开明教后便自创了天鹰教。 天鹰教虽创建不久,可门下三堂五坛不乏好手,行事狠辣又不失进退,隐隐有压制长江一带帮派的趋势。 故而天微堂堂主殷野王听说有人点名要见自己父亲时,还以为他耳朵出了问题听差了。 他父亲白眉鹰王殷天正不仅是天鹰教的教主,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从来只有他老人家想见别人的时候,哪里容得别人上门如此呼来喝去。 殷野王因心中存了怒气,出来见那人时,脸色便不大好看。进到厅中,见那人一身书生打扮,正悠然自得地赏析着挂在墙上的飞鹰图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寻我们教主何事?”他声音粗犷,又运内力于吼声中,震得人头皮发麻。 阿眉只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胸口沉闷欲呕。好在杨逍在殷野王开口时就知不好,一手按在她肩头,涓涓细流般的内力缓慢滋润着她的肺腑,让她不至于晕厥过去。 可在殷野王看来,对方在他们天鹰教的地盘上竟还同身边的女子勾勾搭搭,显然是瞧不起他们,故意做给他看。 故而, 待杨逍报上姓名后,他不仅没有因父亲与明教的关系对对方礼遇有加,反而冷笑一声道:“我素闻杨左使风流潇洒,如今见了,果然如传言所说。只是我天鹰教不比那些青楼楚馆,到底由不得杨左使你胡来。” 他这话说得极不好听,根本就是将阿眉比作烟花之地的女子,再把杨逍比作嫖客。杨逍本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可是如今听得别人侮辱那丫头,心中委实不舒服。 他若是不舒服,别人也休想好过。于是,他淡淡瞧了殷野王一眼,冷笑道:“连你爹都不敢同我这般说话,你又算什么东西。” 阿眉大约知道当年灭绝师太的师兄为何会被他气死了,这人傲起来,确实气人得很。对面的殷野王显然也被气得不轻,虎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姓杨的,看招!” 他武功同白眉鹰王一脉相承,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一拳过来有如泰山倾倒,铺天盖地朝着杨逍的胸口猛地打了过去。 杨逍松开阿眉肩上的手,拂袖一挡。原本普普通通的布料就像融了钢铁般怎么也扯不破。殷野王的那一拳也如石沉大海,尽数被杨逍化去。 这一动手,殷野王就暗道不好。他比杨逍年长几岁,自觉武功应该与他不相上下才对,谁知方才使了七分力的一拳,竟没伤到他分毫。 想到此处,殷野王再次出手,拳掌交加如雷鸣电闪,这一次他使上了九分力。可杨逍不过微微退了半步,就将他所有拳风掌力给接了下来。 天鹰教的人殷野王处于下风,便慢慢聚拢过来,将三人围在厅中,大有见势不对便要一拥而上的意思。 阿眉一边观察杨逍二人的情况,一边悄悄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捏在手里。她虽不会武功,可当年得父亲友人曾赠了本药理毒经。 在峨眉这些年,她闲来无事便常常翻阅,还请山上的帮手替她寻了各种毒虫毒草用来炼药。此次下山,她便带了不少‘好东西’在身上。 若是待会儿杨逍不敌,她便打算将在场的人都药倒,再问一个个询问屠龙刀的下落。她相信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个怕死的。 好在,殷野王虽脾气不好,却也是要脸的。他见众人如此,便大喝道: “退出去!今日杨左使做客我天鹰教,若我没‘照看’好他,自是我殷野王一个人之事。你们一群人出来做什么,别叫外人见了说我们天鹰教以多欺少,坏了规矩。” 杨逍见他虽莽撞无理,却也并非一无是处,再想到他爹殷天正到底是自己旧识,不便真伤他性命,便收掌回身退到了阿眉身边。 见他停手,殷野王反而一怔,眉头紧紧皱起,道:“你今日来我天鹰教,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本以为对方是吃准了他爹殷天正有事不在,故意上门挑衅。可对方明明占了上风又忽然住手,就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杨某不过是听说贵教近来得了把宝刀,一时好奇想借来瞧瞧。”杨逍收手站立,一派儒雅书生模样,哪里瞧得出方才出手时的狠辣迅捷。 殷野王一听他说‘宝刀’,立马就知他说的是屠龙刀,心中微微一惊。他们才得了刀不久,没想到这煞星就已知晓。 对方既然直接找上门来,只怕是胸有成竹,若是非说没有,对方定不会因。心念急转,殷野王沉声道:“我教是得了一柄宝刀,只是杨左使你若想看,只怕还真不行。” 杨逍挑眉,声音微微扬起,笑道:“哦~你舍不得?” 被他锋利的眼神一瞧,殷野王不禁想后退一步,可他终是咬牙忍住了,讥嘲一笑道:“并非我舍不得,而是那刀乃我妹子夺来的,自然只能交由她处理。杨左使你若想看,不如去王盘山岛上,我教将于半月后在那岛上举办扬刀大会,届时各路英雄好汉都会到场,想来以杨左使之能,应是不怕他们的。” 杨逍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转身看了阿眉一眼,问道:“要去吗?你怕不怕?” 见杨逍这般桀骜不驯之人竟也会轻声细语询问别人的意见,殷野王不由吃了一惊。直到此时,他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跟着杨逍一同来的少女。 她瞧着年纪不大,面上尤带稚气,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明亮又干净,仿佛涉世未深的模样。可是,一个真正涉世未深的少女,又怎会在面对将他们包围得严严实实的天鹰教教众时,还能表现得如此淡定。 不知她是太信任杨逍,还是……另有倚仗。 就在殷野王思索时,那少女已红唇微启悠悠叹道:“去还是要去的,只是恐怕要委屈杨左使你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3、第十三章 那两人来如惊雷,去如清风,只留下一天鹰教众人面面相觑,殷野王望着两人的背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杨逍,杨逍……终有一日,我定会报你今日伤我之仇。” “堂主,杨逍如今得了屠龙刀的消息,只怕会去寻到王盘山去,紫薇堂那边……”紫薇堂堂主乃殷野王的亲妹子殷素素,她为人机敏,颇有急智,很得殷天正和殷野王疼爱。 如今杨逍去寻屠龙刀,殷素素定也不会将刀拱手让人,到时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放心,素素那丫头心计远在我之上,杨逍那厮到了她手里,未必能讨得了好处。更何况,他那小情人呼吸沉重,脚步无章,显然是没有武功底子。从这里赶去王盘山,只怕半月是到不了的,只要扬刀大会一过,这屠龙刀就由不得他想拿就拿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命人给殷素素去信说了此事,让她有所防备。只是他没有料到,最终坏了扬刀大会之事的,并非杨逍,而是另有其人。 不过,殷野王也有说对了的事,那就是阿眉这个不会武功的少女,赶起路来确实颇为艰难。 “停下歇歇。”杨逍看了眼脸色几乎和白纸无异的少女,无奈叹了口气。阿眉勒住马,只觉得脊背僵硬,脖颈酸痛,连大腿内侧也火辣辣的。 杨逍见她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嘴角微微一弯眼中笑意闪动,随即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伸出手道:“喏~就算你不累,马也累了,算我求你下来歇会儿好吗。” 阿眉哪里不知他已经看穿自己的狼狈,只是对方好心给她台阶下,她又怎会将这事说破。将被缰绳勒红的手放在他手心,杨逍轻轻一拉,阿眉便轻巧地落在地面。 双脚刚刚沾地,她便觉脚下一软,身子如有千斤,向地面坠去。若非杨逍眼疾手快,拉了她胳膊一把,今日她就得更加狼狈。 阿眉强忍着浑身的不舒服,略略站直后,便松开抓住杨逍衣袖的手,轻轻道:“谢谢你。若不是我拖累,只怕你此刻已离王盘山不远了。” “若没有你,我一个人可不会跑到王盘山去。”此话一出,阿 眉不由得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眸中神情。一双小巧的耳朵于发间微微露出一点粉色,想来是不好意思了。 杨逍眉毛一挑,心头一动。这一路,他对阿眉也算有了更深的了解。知道这丫头虽然机敏聪慧,可不知是跟着灭绝那个老尼姑太久,还是什么原因,行为举止总是特别注意男女之别。 比如方才,她明明已经快站不住,却还是第一时间拉开同他的距离。杨逍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这家伙真是迂腐至极。 他本有心改改她的性子,故意不吭声,没想到那丫头对自己也当真是狠得下心,哪怕已经疼得脸色发白也始终咬牙忍着,不肯喊停。 最后到底是他狠不下心,先败下阵来。见她小心翼翼扶着一颗大树坐下,杨逍轻轻一叹,取过水囊走到她跟前:“喝点水,前面不远处有座村庄,今晚我们先在那住上一晚,明日早晨再出发。” 阿眉接过水囊,道了声谢。忽又皱眉问道:“若是照我的速度赶路,半个月内是不是……是不是到不了王盘山?” 杨逍听她如此问,不禁挑眉一笑:“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殷野王的打算,他肯说得如此痛快,也是看准了我们无法在扬刀大会前赶到。” 其实她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她从前跟着世家大族的公子千金出行,大多是去避暑游玩,哪里需要这样赶路。 只要让主子们路上走得舒坦,晚一些又有何妨。所以殷野王那样的心思,她起初是一点也没猜到,还是这两天隐隐觉得不对,这才回过味来。 “那我们今夜不住那村子,再多赶点路。”阿眉握紧水囊,一张樱唇抿紧,神色间自有一种坚毅决绝之色。她忍着疼站起,目光落在一旁正在吃着草料的马匹身上。 那马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忽地调转马头,用屁股对着她。阿眉分明听见它一边嚼着草料,一边跟杨逍的那匹马嘟囔:“你听到了吗,那个人又要压榨我们了。我本来还想今晚睡个好觉的。她好笨,这一路夹得我肚子不舒服。” 另一匹马打了个响鼻,头也不抬地道:“怕啥,待会儿等她上马,你就假装没站稳,把她摔出去,这样今晚就不 用赶路了。” “唉,不行。你那主人盯我盯得可紧了,我今天好几次想偷懒不走,都被他一个眼神吓了回来。” 想到杨逍,另一匹马也不敢再乱说话了。虽然这些动物无法与人沟通,却很有眼色,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可以惹。 将这两匹马对话听在耳里的阿眉忍不住苦笑,她再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和以前非常不同。在这里,武功高强有时候比什么道理都管用。 杨逍见她望着那两匹马发愣,忽然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阿眉的肩膀。阿眉脚下本就不稳,猝不及防被他这一指坏了平衡,整个人又跌坐下去。 她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懵地抬头望杨逍,好像不敢相信对方竟然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想今晚赶路?你这样子到了王盘山,只怕不仅没问到有用的信息,还平白送给天鹰教一条命。” 杨逍忽然收了玩笑之心,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帮你寻屠龙刀,就不会食言。今日先休息,半月之内,我定将你带到王盘山岛上。” “你这样帮我,又有什么好处?”阿眉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对方这样尽心尽力帮她,要说没有所图,她说什么也不相信。 “好处……我还没想好。”杨逍见她愣住,不由得朗声大笑,“就当我将想要的好处先存你那,有一日我想好了,自然会找你讨要。” 大概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还把好处先存着的人,阿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今夜要宿在农家的事,却是定了下来。 杨逍瞧出她有些爱洁,在村中寻了户最干净的人家,使些银子让他们收拾出两间屋子,给他们借住一晚。 而阿眉也终于撑不住,倚在炕上疼得嘶嘶抽气不止。她大腿内侧已经磨出痕,有些地方甚至是结痂了又被撕裂开,瞧着颇为严重。 可惜她此次出门只来得及带毒药,此时想给自己治伤也没有趁手的药材。再加上这伤的位置有些私密,她更不好意思向杨逍开口要药膏。 正慨叹间,这户人家的媳妇来敲门了。 “姑娘歇下了吗?” “大婶……您有何事?” 阿眉强撑着爬了起来,面色如常地将门打开。那妇人瞧了瞧她的脸色,见果然有些苍白,便语带笑意地道:“和你同行的那位公子说你身子不适,让我煮了些滋补的汤端来给你。还有这个盒子,说是让我一并送来。” 阿眉低头,见那托盘中果然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旁边还有个精致小巧的盒子,不由微微一愣。 那妇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他们两人是闹脾气了。心道:难怪那位公子自己不送,还偏要让她来,原来是人家姑娘生气了。 妇人一片热心肠,将那汤和盒子一齐端进屋放在桌上,这才笑盈盈道:“这汤里的材料可是那位公子跑了好几家才凑齐的。我也不知你俩是因着什么拌嘴,可就凭他这般用心,姑娘你也消消气。” 阿眉听了这话,知道对方这是误会了。可想着他们本就只借宿一晚,也没必要同对方解释。便胡乱点头应了,忙将人送了出门。 坐在桌前,阿眉尝了一口汤,只觉一股暖流从喉咙流到胃里,顿时全身都放松不少。再将旁边的盒子打开,见里头是满满一盒凝脂状的东西。 阿眉将盒子凑在鼻尖闻了闻,发现这里面用了不少上好的药材,显然是用来治伤的。她一想到这人送这药来的意思,不禁双颊一红,又尴尬又感动地低喃道:“这位杨左使还真是……经验丰富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4、第十四章 从钱塘出海口向外行约六十里,就可见大大小小的岛屿数十座,王盘山岛便是其中一座。一艘雕龙画凤的画舫正慢悠悠向着王盘山岛方向而来。 今日海上颇为平静,灿烂的阳光照在蔚蓝的海水上,荡起层层金色的花纹。偶有几只飞鸟从头顶盘旋而过,给这份宁静又添了些许灵动。 阿眉却无福欣赏这样的美景,她自一上船,就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精巧的雕塑,全然没了生气。 “怎的,在为屠龙刀之事烦心?”杨逍倒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皱眉道,“不过一把兵器就让你乱了阵脚,日后那刀在你手中只怕也留不住。” 明明还未到王盘山岛,杨逍话里话外却仿佛屠龙刀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可见他这人虽一身文士打扮,内心却傲气霸道得很。 他也确实有自傲的资本,年纪轻轻就掌握明教大半势力,融会百家武学之长在江湖上已罕有敌手,心计谋略更是不输他人。 若非阿眉投了他眼缘,只怕千军万马也难请他出手。阿眉同他也相处了半个月,自是已摸清了他的脾气,无奈地道:“我不是在想屠龙刀,我就是……有些晕船。” 虽然今日风浪不大,船只也平稳许多,可她还是觉得胸口闷的慌,心头也颇为不安。杨逍听她这么一说,忽地伸手在她内关,合谷,百会三穴按了一下。 阿眉没防备他突然出手,惊得‘啊’的叫了一声。也不知是终于将胸中闷气喊出,还是那几个穴道起了作用,阿眉当真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以至于见着王盘山岛时,她也没再有恶心想吐之感。 船离岛越近,阿眉心中的古怪之感就越中。拧眉想了许久,她忽然面色一变,拉住杨逍的袖子沉声道:“岛上只怕有变,我们要小心了!” 按理说,今日是天鹰教在此举办扬刀大会,说什么也不可能一个客人都没有。就算没有客人,天鹰教自己人也是该有的。 可是现在,王盘山岛的周围竟不见一艘船只停靠,连天鹰教自己的船也没有,这根本与常理不符,只可能是岛上除了什么事。 杨逍眼力更好,远比阿眉 更早注意到这些古怪之处,心中已暗自戒备。如今听得这丫头提醒,只淡淡会道:“待会儿若是有什么变故,你自己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别被人给抓了。” 船很快就靠岸了,岛上一片寂静。除了飞鸟的低鸣,再无半点人声。杨逍扶着阿眉下了船,两人均面色凝重地向岛中走去。 绕过一座小小山丘,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躺了一地横七竖八的死人。其实也不全是死人,起码阿眉脚边那人就还有呼吸。 杨逍蹲下身,往那人身上一点,那人便缓缓睁开眼来。只是那眼睛中一片茫然,瞧见阿眉时,竟一脸傻笑地伸手来抱她。 “殷……殷素素……素素……” 见他竟敢伸手抱阿眉,杨逍面色一寒,右手捏住他手腕向后一折。只听咔嚓声响,那人嚎叫一声,呜呜哭喊道:“疼,疼……师父……疼……” 那副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江湖侠士的气魄,简直同傻子无异。阿眉蹙眉看着杨逍,迟疑道:“莫非我们来晚了,殷素素已将那些来王盘山的人都害了?” “不对,应该不是她。”杨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蹲在一个一身佣仆装束的男子身前,伸手往他脉搏上一搭道,“只怕这次天鹰教也是遇上了硬茬子,他们自己人也死伤了不少。” 阿眉皱眉四顾,惊讶地发现人堆里竟然有两张熟面孔。她忙奔到两人跟前,伸手探了探她们的鼻息,见两人都还有呼吸,不由松了口气。 “静心师太!静勉师太!”阿眉推了推二人胳膊,企图将这两人叫醒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个是峨眉的?”杨逍不紧不慢地跟上,瞧了一眼那两人,淡淡地讽刺道,“原来灭绝老尼对屠龙刀也有兴趣……” 他素来不喜峨眉派灭绝师太行事作风,故而此刻也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阿眉也没有开口求他,只伸手在静心静勉的人中位置狠狠掐了下去。 这次赶往王盘山,杨逍就已经对她很是照顾。因怕赶不上扬刀大会,他已不眠不休赶了十天的车。若是此时她再因峨眉的事强迫他出手,连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好在并没有多久,其中一位峨眉弟子就慢慢转醒。杨逍见状,闪身避到一旁 ,没让她们瞧见。他这是担心二人看到阿眉同他在一起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刚闪开,他又不禁后悔。他本就想让那丫头离开峨眉,转投明教门下,如今正是天赐良机,他怎么就避开了? 虽是这样想,他到底没有再走过去,而是绕到另一侧皱眉看起了石壁上的一行字。‘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这字写得行云流水,颇具大家风范。杨逍站在字前,竟隐隐约约察觉其中包含了一种精妙绝伦的韵味,一时间便有些发痴,口中喃喃道:“好字!好武功!好意境!” 只不知能写出这般惊才绝艳书法的人,到底是谁?正思索着,忽听阿眉站着的地方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莫不是有人还埋伏在人堆里! 他心头一惊,担心那丫头遭了人暗算,不假思索便往她身边奔去。方自站定,就瞧见那两个峨眉弟子中已经醒来的那个正呆呆望着天,嘴巴张大,从喉咙间发出阵阵古怪的笑声。 很显然,这一个……也疯了。 他们到底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竟让王盘山上的这么多江湖人死的死疯的疯。望着静勉,阿眉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她尤记这位师太在峨眉山上还提过,这次下山是要给家中姊妹送些好物,没曾想…… “阿……眉?”在那癫狂的笑声中,一丝细如蚊声的询问惊得阿眉和杨逍眉心皆是一跳。只见躺在一旁的静心师太已迷迷糊糊睁开眼,疑惑地望着阿眉和杨逍。 她……竟然没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5、第十五章 杨逍当机立断,脚下一动,踢中一枚石子打在静心身上。才刚醒来不久还有些迷糊的静心又昏死过去。 “要杀了她吗?”杨逍如是问道。 今日被静心瞧见他们在一处,若是不杀了对方,只怕要不了多久,灭绝就能知道阿眉同明教的杨逍有过来往。以她的性子,只怕非将阿眉杀了不可。 可若是杀了静心,也就意味着阿眉已经背叛了峨眉。哪怕她一时还能在峨眉待下去,这件事也会成为永远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刀,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小心秘密被人发现。 无论她如何选择,最后都会遂了杨逍的意,所以他只问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多言。 阿眉望着静心于昏迷中尤自皱着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决定还未出口,忽听杨逍低声道:“有人来了!” 杨逍携阿眉几步奔至十几丈外的大树后,静静观察来人。竟然是崆峒派五老和他们门下弟子,数十人皆行色匆匆面有尘色,料想定是得了消息就快马加鞭而来。 “你的决定做好了吗,若是等他们将人带回去,你可就没得选了……”杨逍环住她的腰,望着正在人堆中翻找的崆峒五老,神色淡然地道。 阿眉瞧了一眼远处已经发现峨眉弟子的那群人,怅然笑道:“算了,有些事或迟或早总是瞒不住的,又何必再牵连他人。” 回到中原后,阿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金刀纪家去了一封长信。信中内容杨逍不得而知,只是那封信去后,这丫头好像就歇了回峨眉的心思。 “屠龙刀如今不知所踪,你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明教,待学些本领后再出来寻不迟。”杨逍自始自终都没有放弃过拉她入明教的想法,甚至打算待她入教,便将毕身所学传授给她。 “杨左使,为什么是我呢?我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以我现在的年纪,早就错过了学武的最好时机。就算勉强拜得名师,只怕也难出高徒。你……大可另寻他人……” 阿眉望着他,眼神悠远,好似奔流的江水望不到尽头。杨逍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妙龄少女,而是 一位经历过世事变迁的老人。 “其他人……没你瞧着顺眼……”杨逍回过神,嘴角又挂起戏谑的笑,漫不经心地道。只是在他心中,他也不禁问自己,当真只是因为这个? 好在阿眉并没有追问,而是清浅一笑,道:“阿眉谢过杨左使厚爱,只是我生来便没什么追求,只想做个普通人。江湖于我而言太过复杂,我并无涉足之意。这些日子多蒙你照顾,他日若有需要我之处,杨左使尽管吩咐。” 她既然已将话说到如此地步,就算脾气再好的人,被同一人三番四次的拒绝,也会心中不悦。更何况杨逍自己心中也存了许多迷惘,是以初到临安府,杨逍便以教中有事离开了。 另一头,王盘山上发生之事已传得天下皆知。当日在场的人,大多都受了极重的内伤,除了天鹰教的白龟寿和峨眉的静心,其他人醒来后都一副痴傻模样。 据静心所说,扬刀大会上,屠龙刀被金毛狮王谢逊所夺,至于一直没找到的武当五侠张翠山和天鹰教紫薇堂堂主殷素素,她却不知其下落。 武当众人见此情景,只得拜别灭绝师太,回去告诉张三丰这个噩耗。待各门各派人都散尽,静心忽地叫住了灭绝师太。 “师父……” 见她面上犹豫,神情为难,灭绝不由得皱眉喝道:“你还有何事隐瞒!” 被她这么一吓,静心哪里还敢犹豫,咬咬牙艰难道:“弟子在王盘山时曾清醒过一次,似乎……似乎见到了……阿眉。”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说起来就简单许多。 “当时弟子受伤不轻,迷迷糊糊醒来,就见阿眉蹲在弟子身边。她……她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我当时不过清醒一会儿又昏了过去,所以……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就愈轻,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灭绝的脸色。无论这事因何而起,只怕阿眉那丫头都会有苦头吃了,所以方才她再三犹豫,就是怕万一她看错了,会害了那丫头。 果然,灭绝师太一听这话,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你知不知道,阿眉那丫头已经失踪大半个月了。” 静心有两月没回,听到这消息不由大吃一惊,抬头望向灭 绝。只见她一双长眉斜飞入鬓边,眼中满是冰寒之意,骇得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只听灭绝师太接着道:“晓芙往武当山送完贺礼,那丫头便没了踪影。” “或许阿眉是遇上了坏人,将她掳走了也不一定……可惜我当日已昏昏沉沉,沒瞧得清楚。”阿眉在峨眉这七年,同峨眉上下关系都不错,是以灭绝盛怒之下,静心仍为她辩解两句。 听得她如此说情,灭绝脸色终是缓和了些。阿眉那丫头不会武功,被别人胁迫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令她想不通的是,阿眉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那些江湖中人就算要对付峨眉,也不该选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丫头。 心中疑虑重重,灭绝师太便下令让峨眉弟子暗中打听阿眉的消息,对外只道是担忧她的安危,半点没透露今日之事。 而江湖中,关于屠龙刀被谢逊夺走的消息,也慢慢传开。一时间,江湖武林乱像纷繁,各门各派同天鹰教明教之间的冲突也愈演愈烈。 近些日子,来医馆买伤药治伤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大夫,麻烦给我抓些药,这是方子。”一浓眉星目的年轻男子手执一张方子送到药童面前,沉声道。 “不敢不敢,我只跟于大夫学了些药理,还当不得您……一声‘大夫’。”那药童一抬头,见来人执剑拧眉面色沉重,声音不由得就小了许多,似乎被吓了一跳。 来人见这药童约莫十八九岁,却面色蜡黄身材纤瘦,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温声道:“小兄弟莫怕,我只是开些治伤的药,并无恶意。” 大概是见他好声好气同自己说话,那药童终是不那么怕了,接过药方细声细气地道:“大侠且等等,我这就给你抓药。” 说完,他只将那方子瞧了一眼,便准确地在身后那巨大的药柜中翻找药材。 这方子上共有二十种药材,那药童按照从上至下从右至左的顺序依次翻找。所拿所取仿佛有人从旁指点,不曾有半刻停顿。 来人暗暗心惊,没想到这小小医馆中的一个药童,竟也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多时,药童包好了药材,见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这柜子里的药材我天天整理, 都已熟记在心。大侠你放心,我不会给您抓错药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你动作迅速,有些吃惊罢了。”那人忙摆手解释道。见他夸自己,那药童抿嘴笑了笑,将药包递了过去,没再说话。 付了银子准备出门时,那人蓦地瞥见一只猴子端坐在医馆的角落,抱着一个木臼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药。 它只比捣药的研钵高了些许,所以抱着木臼的样子颇为滑稽,一双机灵灵的眼睛此刻还哀怨地望着药童的方向,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猴为什么要做这个,我要出去玩。那些药又不是猴故意弄撒的,都是那只死鸟臭鸟来啄猴,猴才不小心踩翻了……臭阿眉,笨阿眉,我要回峨眉山,我不跟你好了!” 好在那人听不懂猴语,不知这猴子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它一脸委屈的样子,总不由得想到一年多前于蜀中船上遇见的那只猴子。 “这是……”他指着那猴子,疑惑地问药童。 “这是于大夫在外头捡回来的,见它同人很亲近,便养在医馆里。”药童趁他不注意,悄悄瞪了那猴子一眼,示意它不要捣乱。那猴子看懂了他的意思,猛地将身子转了个圈用屁股对着他们,假装没看见。 猴精猴精,天下猴子何其多,哪个不是这般机灵古怪模样。那人不由失笑,暗道自己真是被六哥的伤弄得草木皆兵,见了只猴子都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想起六哥的伤,他也不再停留,同那药童告辞后,便快步朝东街走去。直到那人没了踪影,药童才兀自舒了口气,走到小猴子面前戳了戳它的脑袋。 “你这家伙差点就害我露馅,竟然还好骂我,小心晚上我扣你的花生!”原来这药童不是别人,正是阿眉。 一年前,她同杨逍分道扬镳后,便用药将自己的皮肤改得蜡黄,再换上一身男装,活脱脱一个病弱少年模样。 她本就通些医理,于毒药更是有所心得。凭着这本事,阿眉很快就在离天鹰教不远的一家医馆寻了个药童的工作。 每日,除了跟于大夫学些治病救人的本领,她还不着痕迹地打听起屠龙刀的消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6、第十六章 因为下了雨,来医馆的抓药的人也少了许多。于大夫正好有事外出,只剩得一人一猴看着医馆。阿眉一有空闲,便按照于大夫所教认真处理药材,而小猴子也早就抛开木臼,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子上睡大觉。 这本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下午,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却撕裂了这条街上的平静。阿眉听得眉心一跳,示意小猴子赶紧上房梁,自己则快步走到门口。 只瞧了一眼来人的高头大马,和他们异于汉人的打扮,阿眉便飞快将门合上,避免被他们瞧见了平添事端。 然而,麻烦找来时,是躲也躲不掉的。医馆木门被来人拍得震天响,房梁上似乎都落下灰来。阿眉神色一凛,深吸口气后将一个瓷瓶藏在袖中,脸上堆起笑赶紧将门打开。 门刚打开,外头的人就不耐地将阿眉往边上一推,锐利的眼神扫过医馆中的各个角落,方才将目光落在她脸上。 “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过伤药?”领头人抽出腰间别着的蒙古刀,架在阿眉脖子上冷冷地问道。他的眼神仿佛丛林里的野兽,随时准备冲上来将眼前人撕成碎片。 “有……有……”阿眉扫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双腿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一张蜡黄的脸在昏暗的医馆中瞧着如死人一般。 那人嫌弃地啐了一口,骂道:“你这小畜生最好给我说清楚些,但凡有一点让爷几个不满意,今天我们就将你砍了炖汤吃!” 似乎是被这话吓住了,阿眉的声音顿时利索了不少:“回军爷,今个下午,确实有一个拿着剑的中年人来买过伤药,只是他买药后就走了,跟小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往哪里去了?”那人又问道。 “我当时见他拿着剑,面色狰狞没敢多瞧,只隐约记得好像是西街的方向。”阿眉哆哆嗦嗦抬起手指,往西指了指就不敢再多言。 谁知那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更近一步,用刀锋在她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后,方才低沉着嗓子靠近她脸颊,奇异地道:“你这小畜生长得虽丑了些,声音听着竟还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忽听外面传来一个沧桑有力 的声音道:“怎的,阿塔海将军的军队现在连这样的病秧子也要了?” 这元军头目一转身,就见雨中不知何时站着个带斗笠披蓑衣的老翁。他手中提着个药箱,正神色冷漠地望着他们。 “你是谁?” “于大夫!” 几乎是同时,元军头目和阿眉一起开口。原来这老翁就是今日有事出门的医馆主人,于启生于老大夫。 不过一个小小大夫,元军头目又怎会放在心上。可是对方刚才提到的阿塔海将军,却是他的顶头上司,若是两人相熟,只怕还真不能拿他如何。 那头目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于大夫同我们将军是何关系?” 于大夫从容穿过寒气森森的元兵,不疾不徐地走近屋中,瞧了一眼阿眉脖子上的血痕,忍不住皱眉道:“老朽不过是一介布衣,只是会些医术,救过阿塔海将军家的老夫人罢了。今日我没在家,便是去他府上就诊,没想到将军他如此热情,竟派人直接上门来了……” 后面这话已明显是讽刺,但这群元兵还真不能说些什么。尤其是那头目忽然想到,似乎真听说过老夫人在附近寻到了名医,治好了多年顽疾,想来这老家伙也不敢冒认。 既然如此,今日这医馆便不好再得罪。她忙收了刀,客客气气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您老既然治好了老夫的病痛,于我们而言也算是大恩人。今日真是多有得罪,还请您收下这点赔礼。” 说些,他便使了个眼色让身后一个士兵上前来,从对方腰间解下一个麻布袋子打开绳结递到阿眉面前,笑道:“小兄弟,今日吓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阿眉只往那袋子瞧了一眼,便知那定是这群人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金银器。有簪子,有耳饰,有金条…… 这些东西的主人只怕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阿眉实在不愿接手这样糟心的东西,便抬眼去瞧于大夫,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哪知于大夫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淡淡“收着,到底是大人的一番心意。只是以后大人若是还有什么病痛,就来寻老朽就好,这小子还未出师,医术不精,治不得各位的病症。” 那人见他收下 ,只道这事算是过去了,忙躬身行礼道:“好好好,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两位了。” 说罢翻身上马,带着他身后的数十甲兵朝西街奔去,一路疾驰,不知又惊起多少水花。 阿眉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将门重新关上,转身道:“还好于大夫您回来了,否则我……于大夫!” 她感叹尚未说完,就被眼前人吓了一跳。只见原本从容淡定的于启生嘴角慢慢流出暗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蓑衣上,同雨水交汇成红色的小溪染红了地面。 “扶我回房间……待会儿你赶紧把地上的血渍给擦了,千万不要对人提起我吐血的事!”阿眉沉默地点点头,半点没问他是如何受伤,之后要怎么办。 将人送到屋里,阿眉不仅将医馆地上的血渍清洗得一干二净,还按照内伤的治疗方法抓了药来熬。一切弄完,明月已高高挂起,于大夫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出房门。 “于大夫,我煮了点粥,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待会儿喝药才不至于伤了脾胃。”阿眉端了一碗粥,轻轻扣响房门。 “我不吃,你端回去!”于大夫连门都没开,只淡淡地吩咐道。阿眉顿了顿,从厨房寻来一个匣子把粥放了进去。 “于大夫,我将粥放在门口了,你若是想吃,打开门来取便可。”说完,她转身便回了厨房接着熬药。 药香慢慢从厨房漫进屋,于大夫鼻尖一动,便知是治内伤的药方。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动些许,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的两人道:“今日我谎称去阿塔海老娘那看诊,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露馅。这医馆已非久留之地,你们该另作打算了。咳咳……” “于大夫放心,我们得了你这么多帮助,自不会叫你被那些蒙古鞑子所害。你且好好休息一夜,后日我便送你往安全的地方去。” 说话的是一个头戴铁冠的中年道人,说完这话后,便同一旁的圆脸和尚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要往外去。那和尚笑眯眯地望着他,也不加阻拦。 反而是躺在榻上的于大夫看懂了他们的眉眼官司,忙叫住他道:“你可是要出去杀我那药童?” 那道士还未回答,一旁的和尚已先开口道:“老大夫心善,只是 今日之事已被那少年瞧了去,我们是万不能留他的。” 于大夫叹口气道:“我自知身份特殊,又怎会轻易收药童在身边。当初之所以留下他,皆是因为有人提前同我打了招呼,让我在这乱世中护她一二。” 听到这,那一僧一道面面相觑,同时问道:“是谁竟然请动了老先生您?” 还不待于启生回答,一声叹息自门外响起,阿眉端着碗药淡然地推开了房门,感慨道:“唉~原来于大夫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我还当自己遮掩得很好呢。” 这一下惊得那僧道二人几乎跳起来,他们两个也算江湖一流的高手,竟然都没有察觉这少年什么时候到了门外。 两人内力运转,只等时机成熟便要将这面色蜡黄的纤瘦少年擒住。哪知他二人刚想动弹,身子就像踩在泥沼中一般不停往下坠,结果一个跌坐在门边,一个伏在桌上。 “臭小子,你下毒!”那道人面沉如水,冷冷道。他正说话间,一只小爪子忽然攀上他肩头,通红的猴屁股猛地坐在他头上,晃悠悠的两条猴腿踩在他鼻子上,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于大夫也惊讶地望着她,忽然道:“是方才的药香?”他忍不住惊叹地想,这丫头的天赋实在不错,短短一年时间,她便懂得如何将毒药藏在普通药材中,让中毒者无法察觉。 “我一直以为您当初收留我是瞧我可怜,又刚好手边缺个侍弄药材的人。”阿眉将药碗放在床榻上,怅然道,“那个托您照顾我的好心人不知是谁?” 她语气虽温和,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只有浓浓的戒备与疏离。于启生轻叹一声,知道如今瞒她也没什么意义,无奈道:“我身为汉人,眼见蒙古鞑子涂炭生灵,致使民不聊生,心中便生了推翻□□的想法。” “后来遇上了明教反元的义士,我便一边为他们提供药材暗中治伤,一边同朝廷中的一些官吏交好。只盼有一日,能派得上用场……” 听他提起明教,阿眉心中已隐隐猜到了那人身份。果然,于大夫说了许久后,忽然望着她笑了笑,道:“没成想,从来不求人的杨逍杨左使,忽有一天为了一个小姑娘来求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7、第十七章 “她竟然是女的?!”那一僧一道在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他二人也算是□□湖,自认看人极准,这面色蜡黄看起来小鸡仔一样的少年,他们是从未怀疑过她的性别。 这易容的本事,当真是……厉害! “难怪一开始您那么轻易就收留了我,还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阿眉心情复杂地看着于大夫,悠悠叹道。 她心中虽然感激杨逍为她费的这番心思,却也难免升出一丝不甘。就因为她不会武功,对方就将她看得和温室中的娇花一般脆弱,真是莫名叫人心头不快、 “杨左使当日只是拜托老朽为你寻个安全的去处,至于将一身医术传授给你,却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见你平时整理药材得法,知道你定是学过一些医术的,可我试探二三,也没瞧出你的师承。” 说到这,于大夫微微有些不自在地道:“我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却一直没遇上个合心的徒弟。见你于医术方面还有些天份,便生了让你继承我衣钵的心思……我知道当初不肯同你说实话是我不对,可你不也没对老朽袒露自己的身份吗。如今此处已不可久留,只不知你是否愿认老朽这个师父,一起避祸他处。” 在一起相处一年有余,于大夫清楚阿眉并非心狠之人。故而虽被她的药制住,却半点不担心阿眉会伤他。 一旁那圆脸和尚却不知她底细,见她犹豫不决,便急道:“丫头,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赶紧给个准话。别这般软刀子杀人,让和尚心焦得慌!” “彭和尚,闭嘴!”那道人冷斥一声,止住了彭和尚的催促。他心知人在做决定时最容易心烦气躁,若是对方因他催促心头不悦出手伤他,岂不是冤枉得很。 阿眉瞧了他俩一眼,想到当初蒙叔叔同自己说过,明教自教主阳顶天死后便内斗不止,分崩离析。如今再瞧这二人脾气,想想杨逍那傲得气人的性子,不禁摇头。 这些都是有大本事的人,若没有能约束他们的人出现,明教只怕也……想到这,她心中已然有了决定,望着榻上期盼地看着她的于大夫,微微别开头。 “这药再过一个 时辰就能解开了,那些元兵去了西街,那边离天鹰教的总坛不远,想来他们是不会很快回来的。这一年多谢于大夫您的照扶,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与您同行了。” 说着,她又瞧了榻上快凉了的药一眼,低声道:“那药您待会儿还是喝了,于您的伤有好处。” “喂……喂……丫头,你就这样走了?你给和尚我把毒解了,我和杨逍那厮不合,绝不会拦你的……哎!”彭和尚大叫着,眼见阿眉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由悲从中来,看着那道士哭丧着脸道。 “唉,和尚我若是以这个姿势再呆上一个时辰,只怕这腰就要断了。” 铁冠道人张中和他同为明教五散人,相交相知多年,哪里不知他只是嘴上说说,实际并无大碍。于是便望向于大夫道:“于大夫可有良策?” 对方摇摇头,无奈道:“这丫头医理不及我,用毒却胜我不少,她既然说了一个时辰,我们便只能等了。” 百无聊赖之际,于大夫的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了那碗药上。他平日虽常将她带着出诊,却很少让她自己写方子开药,也不知这碗药她用量如何。 需知中药哪怕药材一样,用量多少的不同也会造成天差地别的效果。对于这个差点就成为自己徒弟的丫头,于大夫很是很好奇她第一次开方子熬药效果如何。 伸长脖子埋头在药碗里舔了一口,于大夫闭上眼在心中暗暗琢磨这着药的用量。彭和尚见他喝了一口要便不再说话,心头大惊:“莫非那药中有毒?” 还不待他问出口,就见于大夫颓然倒在床榻上,喃喃道:“可笑,可笑……我竟妄图收她做弟子。真是可笑至极……” 彭和尚见他面色不对,忙道:“那丫头是不是在药里下毒了,于老大夫你……没事……” “这药里没有毒。”于老大夫眼睛直愣愣的,不知在看何处,嘴里却无意识地回答道,“这药开得比我好,我不如她,怎么敢说做她师父……” 彭和尚铁冠道人对视一眼,都暗自心惊。于启生的医术他们都了解,不说起死人肉白骨,起码在江湖也是数一数二的,比起蝶谷医仙胡青牛也是不差。如今他竟然说自己的医术比不上一个 二十不到的丫头,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其实要真说阿眉的医术比他高,其实也未必。只是她经历几世,每一世都生活在世家大族,那些千金求来的药方她见得比一般人多些。再结合这一年所学,开张内伤方子,倒也不难。 只是她此刻已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医馆,自然无法将真相告诉于启生。待三人毒性散去能够自由活动时,阿眉的房间早已收拾干净,人去楼空。 清晨,医馆的门早早就被扣响,昨日下午那个卖伤药的年轻人又来了。奇怪的是,他已敲了许久的门,却无一人应答。 “大叔,你知道医馆为什么今日不开门吗?”那年轻人拉着隔壁店铺的老板,客气地问道。 老板瞧了他手中的长剑一眼,有些防备地道:“那医馆也不是我开的,我怎么会事事都知道。” 那青年也不生气,朗然一笑道:“老板你莫怕,我只是昨日见那医馆中的药童有些面熟,再加上他身边那只猴子我一位旧识身边也有一只。所以今日想来问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不可能,那阿木一年前来时,说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又怎么会是有什么亲戚。他那猴子据说是在路边救下的,很有灵性,这才跟着他来报恩呢。” 提起那机灵的猴子,显然老板的话就多了不少。显然在这附近的人家中,那只会吵架会捣药的猴子颇受欢迎。 那年轻人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有些失望地往东街去了。他昨夜回到客栈,越想越觉得那猴子很像当初那只,而那面色蜡黄的少年,说不定会有峨眉那位姑娘的消息。 没想到不过一夜,医馆就人去楼空。 若是他往旁边那条街再走上一会儿,说不定又会有所发现…… “哟,老古,听说你家那个破院子租出去了?”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汉子同坐在街边晒太阳的老头笑着打趣道。 “去去去,老子的院子哪里破了,明明遮风避雨,锅碗瓢盆样样不缺。”古老头也知自家旧院子破烂,可却见不得别人说。 中年汉子咧嘴一笑,继续打听道:“这次租客是什么人?是断胳膊的,还是眼瞎耳聋的?” 他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古老头家的破院子被这 抠抠搜搜的一家人分成了两个半,其中一半数年前租给了一个断腿的怪人。而这另一半,他们都私下嘀咕,只要是个正常人,也绝不会租。 “去你娘的狗臭屁,这次租我家房子的可是个读书人,正常着呢!”明明这才不正常好,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租古老头家那院子,那里比……比破庙都不如! 一个瘦弱清秀的年轻人站在荒草没过膝盖的院子里,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响声雷动,震得屋里摇摇欲坠的窗子彻底离开了原位,掉落在院中。 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正挂在房梁上荡呀荡,见此情景,猴脸一僵,默默从房梁上下来,老实回到年轻人脚边。它可算看出来了,这些东西一不小心可是会要了猴命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8、第十八章 将屋里那些破旧得几乎一碰就碎的家具往外一点点搬出,阿眉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微微叹气。她现在真是有些怀念从前世家大族里勾心斗角的生活了,起码那个只用动脑子,不用卖力气。 她本就不是个擅长力气活的人,直到夜色降临,她也才收拾出一小块睡觉的地方。将包袱作为枕头垫在头下,阿眉抱着在院中玩了一下午的小猴子在还算结实的床榻上和衣睡下。 第二日醒来,阿眉只觉全身无处不是酸痛难当。咬牙爬起洗漱一番,她便出门寻些‘好心人’回来帮忙去了。 对于那个租了古老头院子的读书人,左邻右舍可是好奇了一晚上。对方自进了院子后就一直没出来,以至于是什么情况,大家都不得而知。 抓耳挠腮地猜了一晚,以至于第二日见到真人时,所有人几乎是将这位书生从头发丝到鞋上的尘土都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读书人……真穷! 一身长衫虽洗得干净,但那无法遮挡鞋面窘迫却展露无遗。在加上他较一般男子纤细得多的身材和苍白的肤色,看上去就更加寒酸可怜。 难怪连古老头那院子都住得下去,估计还是囊中羞涩所致。也不知是那书生长得太文秀可亲,还是他们实在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冷漠绝情。当对方客客气气询问这附近有没有擅长体力活的短工时,十之八九的邻居都拍着胸脯表示,这点小事他们来就行,用不上什么短工。 那书生自是千恩万谢地将他们引回家去,一开门,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古老头家的院子只怕比城外乱葬岗的杂草长得还要茂密。 难怪他之前一直租不出去,这么磕搀的样子,也只有这不通俗务的笨蛋书生才会要。抱着这样诡异的优越感,众人竟然不觉得手底下的活有多累人。 原本一个人要忙好几天的活计,就这样在左邻右舍你一手我一手的帮助下,于天色将暗前做完。书生还想请大家用了晚饭再走,众人瞧了一眼那几乎不剩多少东西的屋子,默默摆手拒绝了。 这般又穷又笨的书生,当真是让人 连占他便宜的心思都升不起来。读了这么多书又有何用,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们这些大字不识箩筐的人。 想到这,一顿晚饭吃不吃就更加无所谓了,因为他们心里已经非常满足。至于肚子,委屈些也没什么。 屋里点了烛,照得空荡的房间愈发凄凉。只是视线落在桌上哪知欢快地磕着瓜子的小猴子身上时,那种隐隐的孤独瞬间化成了哭笑不得的无奈。 “小家伙,你已经磕了一天了,还没吃够吗?”屋里的凳子已经朽得不能用了,阿眉只能站着,用手好奇地戳着小猴子柔软的肚皮。似乎是在疑惑,这个小小的肚子怎么能装下这么多瓜子的。 小猴子一只爪子捂住自己的肚子,另一只爪子任何不忘护着瓜子,有些不悦地冲她吱吱叫了两声:“不准碰猴的肚子,这只有猴的媳妇能碰!” 阿眉万没想到它会说出这话,顿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坏心地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它眼前晃了晃,笑眯眯道:“有瓜子也不可以吗……” 小猴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随着那瓜子上下左右移动,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一声不吭地背过身去。 阿眉知道这些猴子都很喜欢瓜子,平日里只要说到用瓜子做报酬,你让他们上天入地都绝无二话。今日竟然有猴能抵御瓜子的魅力,这实在另她惊讶。 疑惑地绕到另一侧,就见小猴子正小心翼翼地磕着刚才抓在手里的那把瓜子,每吃一颗,就一脸心痛的表情。 阿眉几乎气笑了,道:“为了不让我戳你的肚子,竟然连瓜子都放弃了,你可真是……” 小猴子抬头瞧了她一眼,犹犹豫豫地道:“阿眉你很好,可是……可是猴不喜欢秃子。” 在它眼里,肤如白玉的阿眉没有漂亮的皮毛,实在不符合猴族的审美。它是一只有原则的猴,一定要选只毛色油亮好看,四肢灵活的猴做自己媳妇。 这般想着,小猴子只觉头顶一痛,下意识地就抬手抱住头,以至于原本还握着的瓜子撒在了桌子上。 阿眉不动声色收回手,默默将桌上的瓜子装回小荷包里,淡淡道:“不好意思,秃子现在心情不好,不想提供瓜子了……” 小猴子抱着头,泪 汪汪地看着已经躺到床上的阿眉,只觉山下的日子真是越来越艰难了。 时间就在和小猴子为了瓜子的斗智斗勇中流逝了,而之前的医馆,也却如她所料的被元兵找上门来。 只是彭和尚同铁冠道人早已将于老大夫转移去了别处,他们在医馆扑了个空。没找到人,这医馆附近的人家遭了殃。 元兵可不管你知不知情,见你是汉人便觉你们都是一伙的,不吐些银子出来打点,便要叫你吐些血。 那是真正的血,可以将地面染红的血。 “啊!”更夫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夜晚,临街的住户都悄悄将门打开一个缝,想瞧瞧发生了什么。但只看了一眼,所有人都惊恐地合上门,暗暗祈祷这事千万不要牵累自家。 死人了,而且不止一个。 前几日还在这城里耀武扬威,以搜寻乱党之名行敲诈勒索之事的那群元兵……都死了。二十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大街上,血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就像一张网把所有人笼罩其中。 砰砰砰!院子里的门被人拍得震天响,阿眉很是怀疑自己要是再晚一些,这门大概就要被对方拍烂了。 门一开,阿眉就恢复了对外的那副文邹邹病弱模样。见门外乌泱泱站着三十来个元兵,阿眉眉眼愈发低垂,小心翼翼道:“几位军爷,这是……” 见开门的是个书生,瞧着胆子就比老鼠大些,那人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冷冷道:“你小子昨天晚上有没有出过门?或者听到周围的人出过门?” 他的目光如刀一般狠狠盯着眼前人,满意地看到对方更加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回……回军爷,小的怕夜里费烛,很早就睡了。我们这几日也知道各位有事正忙,哪里敢出来添乱,想来……周围周围人家也如此。” 似乎是提起自己囊中羞涩之事,元兵发现眼前这书生的背肉眼可见的又塌了一些。他轻蔑地嗤了一声,道:“周围人怎么想用不着你说,你只要回答我们,昨夜有没有听到有人出门!” 阿眉作势认真想了想道:“好像没有……” 那群人没得着有用的消息,狠狠踹了一脚大门,呼啦啦又朝下一户走去。阿眉看着歪歪斜斜挂在门框上垂死挣扎的大门,悠悠叹口气,一副愁苦地模样敲响了隔壁的院子。 “请问……有人吗?能不能……能不能出来帮我个忙……”那群元兵恰好在敲另一户的门,此时见那书生一脸衰样地求人,都不禁露出鄙夷嘲讽的笑。 敲了好一会儿,门内传来一声比一声重的咚咚声,那声音最后停在了一门之隔的地方。只听吱呀声响,门被打开了。 “你……找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19、第十九章 开门的是个披发长须的中年男子,一只脚从大腿处被截断,装了只怪模怪样的木腿代替。阿眉瞧着他的断腿微微愣了愣,对方显然也察觉了她的目光,木腿向后缩了缩。 将脑海中一些荒诞的想法抛开,阿眉慢摆上穷酸的笑,试探道:“这位是大叔,我家门坏了,不知你能否搭把手修理一番?” 那人往远处盯着他们的元兵瞥了一眼,迟疑片刻方道:“你等一下,我拿个东西。” 说完,他右肩向上一耸,木腿便跟着他的动作悬空转了一圈,落地时也不知是没站稳还是位置没放对,他身子一偏便往旁边重重摔去。 咚的一声,阿眉感觉地面都抖了抖,远处的元兵顿时哄堂大笑,指着阿眉两人的方向满是鄙夷嘲讽。阿眉甚至还隐隐听到随风吹来的只言片语。 “……断腿的……不可能……不用……” 只根据这话,阿眉便知那群懒货是不会再来这院子询问了。她忙跨进门里,蹲在一旁小心问道:“大叔……你不要紧?” 说这话时,她眼睛不经意扫了眼院中的陈设。和她那边的院子几乎没有区别,只是收拾得比她那还要整洁。 这般爱干净的人,若非有特殊原因,又怎会不修边幅。看来昨夜她听见的咚咚声就是这人出门发出的声音,就是不知那些元兵是否为他所杀。 “你先回去等着,我一会儿就来。”那人挣扎半晌,木制假肢因为不能同人的膝盖一样弯曲,总直愣愣杵在地上,以至于他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阿眉心知他是不愿让别人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便没坚持帮忙,而是起身跨出门外,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那人提着工具来时,阿眉正坐在里屋的门槛上望着大门方向发呆,小猴子学她,坐在一旁门槛上偷偷摸摸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拿瓜子出来磕。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竟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大概有故事的人都吝啬自己的话语,那人将工具往地上一放,一声不吭就开始修起门来。阿眉回过神,忙走到一旁打下手。 “大叔,你姓什么,是什么时候搬到这来的呀?”那人依旧一声不 吭,只低着头专心修补门框。 见他没有回答,阿眉仿佛粗神经地没发现对方不愿搭话一般,继续自言自语道:“唉,可惜我囊中羞涩,没能力请邻里们吃顿像样的饭菜,以至于咱俩做邻居多日,竟然相互之间都不认识。” “好了。” 也不知是太不想听阿眉聒噪,还是他当真本事了得?原本摇摇欲坠的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那人修好了。 他也不瞧阿眉,提着工具就往外走。阿眉忽地叫住他:“大叔,等一等!” 说些,便快步进屋,从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到他面前:“我昨夜睡得早,这点点心都没动,您若不嫌弃就拿去混嘴。左右这两日街上风声鹤唳,也不宜常去,有点甜的吃些总能叫人心情好些。” 听她又是说昨夜,又是隐晦提醒外面发生的事情,那人心中已猜到。这小书生定是知道了什么。只是当下瞧着这家伙似乎有帮自己遮掩的意思,不由得抬头细细打量他。 越看,他就越觉得这家伙瞧着还有些顺眼。尤其那双眼睛,几乎是汇集了整张脸的神采。使得本来只算平凡的长相,竟凭添几分灵气俊逸。 “这些天不太平,小书生你夜里还是紧闭门窗,莫要乱听乱想的好。”只听得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便用那只木制假肢灵活地夺出门去。 阿眉瞧着他的背影,愈发觉得他始终挺直的脊背有些像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几次想要问出口,又生生忍住了。 万一这人不是他,自己多年来小心谨慎藏起的身份秘密,岂不就有暴露的危险。想到这,她原本躁动的心又慢慢平复下来,反正那人就住在隔壁,有的是机会弄清楚他的来历,此时绝不可自乱阵脚叫人钻了空子。 元兵一直查了三日,将周围人家翻来覆去折腾了数遍,连阿眉这般瞧上去穷得叮当响的书生都被他们觅去几个铜板,更不要说那些还有些油水的人家。 只是如此大动干戈,终究是没寻到当时杀了他们同伴的那个凶手。正心中怒火难遏时,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谢逊那个恶贼在哪?”两柄寒光闪闪的剑架在白龟寿脖子上,一位中年女尼长眉微垂,看着他冷冷地问道。 “灭 绝师太这话问得当真可笑,我若是知道谢逊在哪,早就出发去请他告知我家小姐去处,又怎会叫你和你的弟子们抓住。” 自王盘山上谢逊同屠龙刀一起消失后,江湖上谢逊的仇人一下子就多了不少,每个人都口中大喊着要找谢逊报仇,十之八九却是为了那把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 白龟寿自伤好后,就一直被各门各派的人追杀,其中不少人觉得这就是谢逊和天鹰教的一场戏,意图私吞屠龙刀的骗局。而作为当日除失踪的殷素素以外天鹰教最重要的人物,白龟寿便是最清楚所有事的人。 然而,他心中却有苦说不出,当日王盘山的一切,根本就是意外,他压根不知道谢逊他们去了哪。 灭绝师太如何会信,在她看来,这些魔教的人都是心思诡秘,阴险无耻至极。见他不肯说,灭绝师太淡淡朝两个弟子微一示意,那两人便剑尖一转,朝左右刺去。 只听得两声痛呼,白龟寿手下两名弟子的眼睛便被长剑剜去了一只眼珠。两人手脚被束,就算痛得冷汗直流,也无法捂住嗞嗞往外流血的伤口。 白龟寿见她如此残忍,不由大怒,骂道:“你这老贼尼,出手如斯狠毒,难怪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只能出家做个姑子。” “住口!”灭绝师太哪里受得了这话,顿时被他气得眉毛斜飞入鬓,双目寒星四射。手中剑出鞘往他眉心一送,眼见就要破开他的头颅之时,忽又停了下来。 灭绝瞧着他额上渗出的血慢慢流了一脸,嘲讽地道:“你想激怒我以求速死,好少受些折磨。我偏不让你如意,我要叫你亲眼瞧着你的手下因为你而被剜了双目,断了手脚,最后凄惨死去……” 白龟寿只觉得全身血气上涌,目眦欲裂地道:“你敢!” “我有何不敢?你若再不说,我两个徒儿下一剑便要取他们右手了……”灭绝收回剑,好整以暇地看着白龟寿,眼神中的快意根本不加遮掩。 “白坛主,你不必顾忌我们,反正我们已瞎了一只眼,也不在乎再少一只手。这老贼尼就想瞧咱们痛苦,咱们偏不让她如愿。我陆三能得白坛主你赏识,同你出生入死,实在是高兴得很!高兴得很啊!” 白龟 寿右边那个满脸血红的手下这般说完,便开始放声大笑,似乎有说不尽的开心事。另一边的那汉子见状,也跟着哈哈大笑,边笑还边道。 “世人总说我们乃邪魔歪道,要我看,咱们比他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大侠诚实多了。一个个打着报仇的名义寻屠龙刀,真是可悲又可笑。今日他们为了这事剜了咱哥俩的眼睛,说不定明日也有人为了这事剜她们的眼睛。我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便觉得好笑,好笑……” 就这样,那三个面上全是血红一片的人一齐放声大笑起来。纪晓芙不知怎的,忽觉得心头委实有些茫然。 她素来听师父教诲,只道这些魔教中人都是丧心病狂之辈,应杀之而后快。如今见他三人一齐放声大笑,竟颇有侠义之士慷慨赴死的豪气,不禁心头一软,有些下不去手了。 一旁的丁敏君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阴阳怪气地道:“纪师妹是同情这些魔教妖人?师妹你可是师父的得意弟子,怎么能对他们起了好心,这不是陷师父于不义吗!” “晓芙,去砍了这两人的右手!”灭绝看着自己这个最器重的弟子,沉声吩咐道。 纪晓芙心头一颤,重新振起剑尖,望着三人一脸坦然的模样,犹豫了片刻。灭绝目光微沉,低声喝道:“晓芙,还不出手!” 眼睛一闭,纪晓芙咬牙将手中的剑衡削出去,眼见就要将陆三的右臂齐肩砍去时,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将纪晓芙的剑荡开。 长街尽头,一个青衣人影缓缓朝几人走来,不疾不徐道:“灭绝师太,你这般心狠手辣,佛祖当真能渡你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0、第二十章 “杨逍!”灭绝师太眼神冰冷地望着来人,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随着声音一起过去的,还有她手中那柄出鞘的倚天剑。 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就算是眼睛看不见的陆三等人,都被那剑身上逼人的寒意惊得向后仰倒。连纪晓芙丁敏君二人,也是第一次见师父的剑意如此凌厉可怕,心中即是敬仰,又微微有些恐惧。 在场人中,大约只有杨逍最为淡定。他年少时就曾同灭绝师太的师兄孤鸿子交过手,还曾将对方打败。如今灭绝师太的武功实已在当日孤鸿子之上,可是他杨逍也非当日的杨逍。 灭绝师太一心取他性命,剑尖自然是朝着他胸口,眉心等几处要害地方刺去。她出手又快又狠,瞬息间已刺出十数剑。 令人气恼的是,这十数剑无不被杨逍躲开,对方虽脚下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却依然保持着奇异的规律,显然还留有余力。 灭绝师太脾气火爆,她猜不出杨逍这厮为何没有全力以赴,却仍然为他这样的做法恼火不已。这简直就是对她,对峨眉的蔑视。想到此处,灭绝师太可说是用了十分力气,誓要将杨逍毙于剑下。 在场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这这两位江湖一流高手的过招中,所以没人注意到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那些脚步声之后,似乎还有马蹄声。 得益于瞧不见之顾,陆三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用脚尖点了点地,提醒白龟寿二人有人来了。 白龟寿见状,忙凝神细听。不多时,他眼中喜色大盛,随即忙掩住自己神色,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又细又轻,除了挨他很近的两个手下,谁都没有听到。 脚步声越近就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显然来人已隐匿在暗处,只等机会来临。忽然,巷子中传来一短两长三声鸟叫,白龟寿会意,不动声色地将袖中一枚细小的银色圆珠朝丁敏君方向滚去。 圆珠在青石板上发出微微的叮当声,纪晓芙似有所感,回身忽地瞧见一道银光往丁敏君脚下去了,急道:“师姐,快闪开!” 然而,她到底是说晚了些,那枚银色圆珠突然在 丁敏君脚下爆裂。细小的碎片在她周围炸开,浓浓烟雾中,丁敏君只觉自己脸上,脖颈上微微刺痛,显然是被碎片划了不少口子。 “你个畜生竟然暗算我!!”丁敏君见这烟雾无毒,顿时拔剑朝浓烟中白龟寿等人的方向刺去。一顿横削竖劈,却没半点伤到人的感觉。丁敏君暗道不好,忙朝灭绝师太的方向道。 “师父,那几个魔教的人跑了!” 灭绝听到这话,身形微微一滞,却不肯轻易放过杀掉杨逍这个大仇人的机会。杨逍则已无同她缠斗的意思,边打边道:“灭绝师太,此时不追,只怕将来就没有机会了。” “闭嘴。”灭绝师太怒喝一声,横剑朝他胸膛扫去。杨逍眉目微垂,手腕翻动,竟无声无息握住了剑柄的一角。 灭绝师太只觉自己刺出的一剑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朝自己的胸膛而来,心下大惊。握剑的手微微迟疑,就被杨逍夺去了手中的倚天剑。 杨逍执剑退走,纵身上了远处的屋顶,将手里的剑细细打量一番后,忽而笑道:“剑是好剑,可惜主人……”他这话看似君子不言人短,其实比直说更令人难堪。 故而,灭绝面色铁青,右手五指气得发颤,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杨逍和他手里的倚天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过一见死物,竟叫你们争得命都不要了,真是荒谬至极。这东西在我看来不过是破铁一块,我便还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杨逍脸上的得意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厌厌地将那把堪称神兵利器的倚天剑从屋顶抛了下来,转身消失在错落有致地屋脊间。 灭绝师太伸手去拔斜插在地面的倚天剑,白净的手掌中已留下四个深深的血痕,显然是方才气急时留下的。纪晓芙丁敏君聚到她身边,小心翼翼道:“师父……” “杨逍……杨逍……我灭绝此生若不杀你,有如此指。”说着,她竟然挥剑将自己左手小指齐跟砍断,那细长的小指在石板上弹了两下,落在纪晓芙脚边。 纪晓芙心中说不出的震撼复杂,小心扶着她的胳膊求道:“师父莫要为了那些魔教之人伤了自己,您这般……让弟子瞧着心中好生难过。” 丁敏君心道:自己这 个师妹就是狡猾,见天的说些好听话讨好师父。可恨自己太过老实,竟叫她抢了先。 于是,她也跟着附和道:“是呀师父,那些魔教妖人只会些小人手段,您老人家武功强他们千倍百倍,方才一时不慎着了道,犯不着因此这般伤害自己。” 她方才尚在烟雾中没瞧分明,还当杨逍也是使了下作手段才夺走倚天剑,本想恭维自己师父两句,哪成想偏偏再次戳中了灭绝的痛处。 若是杨逍当真使的卑鄙手段也就罢了,偏偏对方一招一式无不光明磊落,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灭绝师太,她的武功仍在杨逍之下。 灭绝师太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纪晓芙丁敏君没料到她会如此,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其实杨逍此次出手也是为了还天鹰教之前护于大夫离开的人情,加之某人原因,他更无意加深同峨眉的恩怨,所以过招之时,他便未下狠手。 可是灭绝师太却不会领他的情,反而被气得内力不稳乱了心脉,是以这本就不浅的积怨,如今又更深了…… “贼寇休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灭绝师太内息不稳之时,一群元兵携弩而至。领头的竟是两个番僧,太阳穴高高拢起,双目蕴藏精光,显然都是内家功夫的好手。 他们此前一直在追查杀人凶手之事,故而被天鹰教引至此处时,便以为灭绝师太三人同那些江湖乱党是同伙。 一排连弩架起,对准她师徒三人,那番僧冷冷道:“我知你们武功不弱,但是要从我们这连弩中活命,只怕也不容易。三位不如自费武功,随我等走一趟,说不定……还有些活命的机会。” 他说这最后一句时,眼光肆意地扫过纪晓芙和丁敏君,显然意有所指。灭绝师太挥开两个弟子的手,将倚天剑直直插入石板中森然道:“你大可以试试,我能不能活命!” 那番僧目光扫过倚天剑,心头一凛,知道这是遇见硬茬子了。可是他受人俸禄,自不能露了怯损了自己的威风,只得吩咐道:“来人,准备,放!” ‘放’字刚脱口,箭如急雨,迎面打来。灭绝师太挥动剑身,将射来的箭尽数挡在身前。她剑尖点地,沉声道:“再来! ” 纪晓芙站在灭绝师太身后,眼见师父背上已是汗湿一片,心知此时师父内伤为好,不过是强撑罢了。可就算如此,一连三波放箭,灭绝师太都挡了下来。 那两个番僧对视一眼,终是决定出手了。 可就在此时,他们后方忽然传来了惨叫声。二人拧眉望去,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断腿男子用麻绳缠住一个元兵的脖颈,正将他当锤子般挥舞着砸向持弩的元兵。 明明只是一个人的重量,被砸中的人却如受了千斤之力,爬也爬不起来。那番僧见状,怎能放任他伤了□□防护,忙抢身上前想抓他。 谁知那人虽有一条腿是木制的假肢,行动却格外灵活,踢打踹避根本同常人无异。就在这时,灭绝师太忽然纵身跃入人群,倚天剑出,那些元兵哪有反抗的能力,不多时便死了大半。 原来方才她之所以任由□□射来,皆因她正在运功调理内息。如今内息已调理了大半,虽不能同之前无异,对付几个番僧却也绰绰有余。 再加上那个神秘人的帮助,不多时,地上已躺了不少元兵的尸体。那神秘人擒住准备逃跑的番僧,将他提到灭绝师太面前,客气道:“师太,这人就交由您处置了。” 灭绝师太看了他一眼,见他头发蓬乱几乎盖住脸,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不由心中警惕。提剑将番僧的头颅砍下,灭绝师太收剑对那人淡淡道:“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救,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苦笑道:“贱名不足挂齿,就不说来污师太耳朵了。” 江湖中不愿透露姓名的人也不少,灭绝师太见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她也并不愿与这样的人深交,便拱手道:“既然如此,贫尼也不强求,只是他日你若需要,大可上峨眉来寻我。” 说着,她看了两个徒弟一眼,示意她们跟上。那怪人一路瞧着她们仨越走越远,终是没将那句话问出口。 瞧纪家丫头眼神清正温柔,想来是不会亏待了她。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又何必再让那丫头徒增烦恼。 想到这,他似下定了决心般,朝着小巷中钻去。他今日露了行藏,原先的住处是不能再去了。 正想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叫道:“蒙叔叔,你这次又想去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1、第二十一章 这个称呼,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以至于再听时,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蒙邱义难以置信地转身,瞧见的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小丫头,而是住在隔壁院子的那个奇怪书生。 “公子是……叫我?”蒙邱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眼中全是茫然。可脚下却已暗自蓄力,打算一有不对就立刻出手将这人擒下。他既然能叫出‘蒙叔叔’这个称呼,想来和月儿有些关系。 阿眉岂会不知他的想法,轻轻笑道:“蒙叔叔,当初您带着我逃命还让我扮过男孩,现在我这样子,您就不认得我了?” 说着,她挽起右手的衣袖,露出小臂上一条一指长的伤疤。那是当年蒙邱义带着她逃跑时,她不小心跌在地上被碎石划伤的。如今伤疤已经淡了许多,却依稀还能辨认出是当年那条。 蒙邱义先是一喜,后警惕地瞧了一眼刚才的街道,沉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他显然对这城中的街巷格外熟悉,三拐两拐间就带着阿眉寻到了一处荒废的院子。见四下无人,他方才将那木肢一横,单脚蹲下检查之前绑缚在门上的那根头发是否断裂。 见发丝完好无损,他便取下重新换了根新的用泥土小心黏在门缝上,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待一切做好,他直起身子伸手往阿眉肩膀一抓,两人轻轻巧巧进了院中。 院子里的早已是一片狼藉,朽烂不堪的木箱,断裂的桌椅板凳,还有一些倾倒的石桌底部那暗红的颜色,无不述说着当初这里发生的不幸。 蒙邱义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模样,领着阿眉到一处拐角位置站好,确定此处可以将整个院子的动静掌握在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的没跟在灭绝师太身边,你知不知道这江湖每天要死多少人,你竟然敢一个人住在那破烂院子里,真是……。” 想起前几日那些元兵还曾踢坏了她家大门的事,蒙邱义就忍不住后怕。他那时可不知她的身份,万一那群畜生起了歹心,他又估计身份不敢出手,岂不是间接害死了她。 阿眉宽慰他道:“蒙叔叔你别担心,我现在可并非一点 自救的本事都没有。我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拖你后腿的小丫头了。” 想起当初两人逃命时,这小丫头总能在关键时候提醒自己,还在必死之局下抢得一丝转机。蒙邱义忍不住感慨道:“就算从前……你也不是拖油瓶。” 话刚说完,他忽然想到她说有自救的本事了。再结合她独自一人下了峨眉,灭绝师太领着两个弟子匆匆而过,半点不似知道她在此处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凛,道:“莫不是你拜了灭绝师太为师,被她发现身份……这才躲下峨眉?” 阿眉忙打断他的猜想,道:“当日蒙叔叔的提醒,我怎会忘记。灭绝师太如此痛恨与明教相关之人,我哪里敢往她身边凑。” “那你怎会……”蒙邱义大为不解,按他当时打算,便是希望阿眉能在峨眉派和纪家庇佑下过个平平安安的日子,从此不要再卷入江湖的斗争。如今这丫头独自一人出现在离峨眉极远的江南,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阿眉并没有急于解释,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碎裂成两半的玉佩递到他面前,道:“蒙叔叔可知这是什么?” 蒙邱义刚把玉佩拿起,就发现了不对劲。从这玉佩断裂处瞧去,赫然发现里面有个小夹层,似乎之前放过东西。 “这是……”蒙邱义虽看出这玉佩内有玄机,却不知和她下峨眉有何关系。只听阿眉缓缓道,“当初我爹将它给我时,曾说这里面放的是屠龙刀的秘密。” 一听她说屠龙刀的秘密,蒙邱义忙止住她的话:“别说!这话以后对谁都不要说,人心难测,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阿眉见多了那些因为一点利益便争得你死我活的伪善者,见蒙邱义时隔多年,仍如当初那般为她着想,眼中暖意更盛,轻声道:“我信蒙叔叔不会害我。” “这世上哪有一定不变的人,你还是……”蒙邱义摇头,不赞同地道。 “我爹爹若还在,可会害你?”阿眉不等他说完,插嘴道。蒙邱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不会,他待我如亲兄弟般,又……” 话未说完,他已意识到阿眉的意思了。就像他无条件信任阿眉的父亲一般,阿眉也无条件地信任他。 阿眉展颜,柔声道:“ 我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要有防人之心,只是我心中已当蒙叔叔你是家人,您若还说那些客气的话,岂不叫我难过。” 蒙邱义彻底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当初这丫头出生时,刘大哥曾抱着她对自己笑言:蒙老弟,快看看我的宝贝女儿。你也是做叔叔的人了,以后出去可别忘了给你的小侄女带好玩的回来。 他尚记得刘大哥脸上欢喜不已的笑容,还有刘家嫂子无奈地目光。一切仿佛还是昨日发生,转眼却谁都回不去了……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蒙邱义眼眶酸涩难忍时,方听清阿眉正同他说起玉佩之事。凝神细听,恰好听阿眉道:“我有一日不慎将玉佩摔断,见里头果然有一张细绢,可是上面写的却并不是屠龙刀的秘密,而是一份武功秘籍……” “什么?”蒙邱义大吃一惊,心道,“莫非是刘大哥记错了不成,可转念又想,这般重要的事,又怎么可能记错,想来其中定有缘故。” 阿眉接着道:“蒙叔叔你也知道,我虽在峨眉多年,可从未拜入其门下,是以每次他们习武时,我便会远远避开。可大家日日生活在一处,又哪里真避得开,所以我虽不会武功,却也会瞧武功。而这玉佩中的秘籍,我却是闻所未闻。” 听她说得神秘,蒙邱义也生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样的秘籍。” 话一出口,他顿觉不妥,忙又道:“你只将名字说与我听听就好,我虽不能说见识广博,却也算是见过些世面,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阿眉见他如此,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这谨慎地态度,轻叹道:“那秘籍的名字叫《乾坤大挪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2、第二十二章 “乾坤大挪移……”蒙邱义将这几个字在心中细细咀嚼一番,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似在哪听过,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遂又问道,“会不会这就是屠龙刀中藏着的东西,江湖传说得屠龙刀者的天下,莫不说的就是这本武功秘籍?” “不是。”阿眉摇摇头,道,“屠龙刀中确实藏有东西,可却并非武功秘籍……而是一本兵书。” “兵书?”蒙邱义一愣,万没想到让江湖上趋之若鹜的屠龙刀,藏的竟是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的兵书。想到江湖上那些为了屠龙刀妻离子散甚至丢了性命的人,心中不禁复杂难言。 当年郭靖郭大侠将《武穆遗书》同《九阴真经》分别藏于屠龙刀与倚天剑中,屠龙刀被郭破虏托付给了刘家,而倚天剑则是被郭襄带上了峨眉。 他们本是想将这两件宝物留给有大能者,望他能借之重振河山。没想到随着岁月的流逝,除了那勾起人欲望的两句传言,这原本的期盼已渐渐淡去。 阿眉父亲自知能力有限,便想寻一个合适的人将屠龙刀中的东西交托给对方,望他能用此刀驱鞑虏振河山。没成想,刀还未送到对方手中,刘家就遭了灭顶之灾。 这其中种种,都是阿眉与襁褓中听来的。刘氏夫妇不知女儿生而知之,私下说起屠龙刀的秘密时便不曾避讳还是婴儿的她。 是以当初父亲将玉佩给她时,她还以为里面藏的就是屠龙刀之秘。没成想…… “我自得了那秘籍后,便常将这玉佩拿在手里研究,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阿眉的目光落在蒙邱义手里的那两半玉佩上,继续道,“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发现了这玉佩的断裂之处有两道痕迹,一道是新的,一道是旧的。” 蒙邱义听得入神,此时忍不住接口道:“这玉佩中的东西……被人换过!” 阿眉点点头,神情复杂地道:“我不知是谁换了其中的东西,可是却知道,这事多半与我爹爹要赠刀的人有关。” “我家出事前,爹爹曾对妈妈说,他已经寻到了屠龙刀的新主人,以后屠龙刀便可完成它的使命,我们刘家 也算不负郭大侠所托。他似乎好几次给那人去了信,可奇怪的是……那人竟也只回了几封信,却迟迟不来取刀。 我当初只以为那人是出了变故,或是不愿接手这包袱,如今想来,只怕我家在那之后不久便被灭门,也同他有些干系。” 听她如此说,蒙邱义的眉头也紧紧皱起,沉声道:“莫非是那人将这事说了出去,亦或是……他本就是这是的幕后黑手?可是说不通呀,刘大哥都已打算将刀给他了,他又何必设计刘家。还有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秘籍,又是谁换进来的。”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似乎在苦思其中奥秘。忽然,蒙邱义猛地抬头望着阿眉道:“月儿,你是不是练了这秘籍上的功夫?” 见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显然是被蒙邱义说中,蒙邱义急道:“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妄为!那秘籍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什么折腾人的东西,你怎么敢……” 这般说着,他迅速伸手抓过阿眉的手腕,将自身内力传入她体内小心查探,生怕她此时已伤了身子。 见他神情严肃,阿眉也不敢反驳,只低着头不说话,生怕他真生自己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蒙邱义松开手轻轻叹道:“这次是你运气好才没出事,以后莫要再如此莽撞。江湖远比你想的险恶难测,你是刘大哥唯一的后人,别叫他泉下难安。” 其实阿眉从前并不觉得会武功有多么重要,她自认为能同兽类交流,又有毒术防身,想要护住自己已是绰绰有余。 然而当初在后山被杨逍轻易擒住后,她本来笃定的事情慢慢被现实改变。这里不后宅,不是单凭七窍玲珑心就能平平安安活到最后的地方。 所以拿到那张写满了武功心法的秘籍时,阿眉心动了。她知道那东西来历不明,可是想要挣脱现状最好的办法就是变强。强者生来便是赌徒,他们总在更进一步和万丈深渊之间徘徊,好在赌赢了。 另一头,杨逍掷了倚天剑,心情却并不美妙。他身影如梭,穿过一条条偏僻的小巷,最终于一处宅院中堵住了彭和尚和周颠。 “哟,杨左使竟然也有屈尊降贵来见我五散人的一天。你怎么不守着光明顶上的教主之位,偏偏 到这脏污小巷来找不自在呀!” 周颠乃是五散人中话最多,脾气最火爆的那个。他们五个情同兄弟,周颠一知道彭和尚于铁冠道人惹了麻烦,便日夜兼程赶来相助,没成想竟然和杨逍撞到了一块。 杨逍面色冷淡,看都不看周颠一眼,只拱手朝彭和尚道:“杨逍多谢你救了于老大夫,只不知他现下已转移到何处?” 不知怎的,彭和尚突然想起于启生说过,这位杨左使请他照顾一个小姑娘的事。顿时嘻嘻哈哈笑道:“哟,不知杨左使是急着见于大夫,还是急着打听你那小情人的下落,我看你迟早……” 他话还未说完,杨逍便以弹指神通打向他的膝盖。彭和尚忙纵身跃起,如虎啸奔林一掌拍向杨逍。周颠见状,也上前帮忙,脚下横扫而过,攻击杨逍下盘。 他二人都是当世一流高手,联手后威力更是大增。然杨逍不慌不忙手掌轻抖,原本扫向杨逍的腿就踢中了彭和尚的脚踝,打向杨逍后背的一掌则落在了周颠身上。 两人见状,虽立即收势,却还是难免为对方所伤。周颠气道:“笨和尚,你出手都没准头的吗!” 彭和尚回道:“你的脚还不是也踢中了我!” “乾坤大挪移果然高妙,老夫也已很多年没见着有人使它了。”于大夫其实一直没离开,就住在一墙之隔的旁边房间。他听见这三人缠斗,心中放心不下,过来劝架时恰好就看到了杨逍使出的武功。 这乃是明教历代教主才能学习的高深武功,自阳教主失踪后,他已多年未再见过。如今见杨逍使出,真是百感交集。 “杨左使随我来,老夫恰好有些话想同说道说道。”于大夫入教很早,同阳顶天教主关系又极好,是以连彭和尚周颠等人也卖他几分薄面,不曾跟上去偷听。 待一站定,于大夫便笑道:“杨左使你来得当真比我想象中快了许多,可见那丫头在你心中颇为不同呀。” 被他这么一说,杨逍俊朗的面庞微微一红,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自嘲地道:“我待她不同又如何,她待我如此避之不及,只怕这次过后,想找到她都难。” 于大夫没有再开口,他知道,感情的事从来不是旁人能够 插手的,悲欢离合皆是人生。而他这个糟老头子,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忘了。 可是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告问问杨逍。 “杨左使可曾教过那丫头乾坤大挪移?”于大夫突然问道。 杨逍大怒,道:“我如何会将乾坤大挪移外传,当初我幸得教主传了这一招半式,已是天大的荣耀,又哪里会这般……” 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既然不是他教的,那她的乾坤大挪移又能是谁教的,难道是失踪多年的阳教主? 于大夫轻轻一叹,回忆道:“这一年间,我偶尔会给她把脉,开点滋补的药方。慢慢的,我察觉到她体内开始一点点聚起内力,而那种独特的内力,我只在阳教主身上见过。故而,有此一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3、第二十三章 于大夫长长叹了口气,想到那个英明神武,武功卓绝却下落不明的旧友,不禁心中感伤。若是他还在,明教又哪里会是如今的模样。 辞别于大夫,杨逍便命明教在中原的教众特别留心纪家和峨眉的动静,一旦发现有阿眉的踪迹,便速速来报。 汝阳王府。 一个锦衣狐裘的中年男子把玩着手中的弯刀,悠悠道:“大师,明教那些乱党依然猖獗得很啊。不知你的计划已进行到何处,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屠龙刀中的那件东西……” “放心王爷,明教如今以四分五裂,已难成气候。至于屠龙刀中的东西……我定会亲自取来给您。”那黑色斗篷下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如是道。 汝阳王微微伸直腿,将手中的刀往桌上一放,爽朗笑道:“我从未怀疑过大师的能力,想当年,若非大师您深夜送信,谁又能想到刘初明那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家伙竟然包藏祸心。不仅私藏前朝宝物,还同明教勾结,意图不轨。” “只是这屠龙刀中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重要,若不慎落入明教手中,只怕将来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大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斗篷中传来一声轻笑,那人嗓子有些沙哑地道:“是呀,如此心腹大患,还是要彻底毁灭才好……” 又是一年春来时,窗外的桃花被风吹落了几片,悠悠然落入酒杯中。杨逍晃了晃酒杯,见里头的花瓣随酒色起伏,醺醺然似饮了不少陈酿,连颜色都红上几分,不由自嘲道:“现如今,竟连你都敢抢我酒喝了。” “若非公子相请,那花又如何能有幸同饮。”燕娘抱着琵琶玉颈低垂,一张鹅蛋脸上透着薄红,正偷偷瞧着那人。此中情意已无需言语,皆在举手投足间。 然而杨逍仿佛没有听见般,只望着酒杯里的花瓣出神,良久才淡淡道:“继续弹。”语气冷漠得仿佛对方并不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而是个微不足道的乐师,除了弹好琵琶,一无是处。 燕娘何曾被人如此待过,不由神情一滞,双目微垂几欲落下泪来,可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拨动琴弦,不敢再多言。 远 远的,一个纤瘦清秀的少年背着个药箱往此处走来。杨逍目光如炬,眼瞧着那少年的药箱似乎诡异地掀开了一条缝,一双灵动的眼睛正从那缝中悄悄往外打量。 此时再看那少年,眉眼间便渐渐有了熟悉的感觉。待那人进了小楼,杨逍突然对着燕娘道:“弹了那么久,想必手也疼了。我瞧你们楼里似乎来了为大夫,不如让他上来瞧瞧。” 直到此时,燕娘已看出眼前这位芝兰玉树的公子来这不是为了寻欢,而是为了寻人。于是手下动作一停,燕娘脸上的泪如昨日朝露,已不见半点踪影。端上最得体温柔的笑,燕娘起身便去唤人。 听着那人哒哒哒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杨逍忍不住摩挲着桌上的酒杯,目光透过织锦绣花屏风,紧紧盯着大门。 那少年极有规矩,背着药箱停在屏风外柔声问道:“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能治吗?”杨逍绕过屏风,紧紧盯着这个让自己寻了许久的人,沉声问道。阿眉没料到会在这遇见他,不禁倒退一步,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 随即又想起了此处是何地,讪讪笑道:“杨左使好雅兴,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杨逍好不容易寻到人,又哪会让她溜走。只见他衣袖翻飞,顷刻间就将人揽在怀中,夺窗而出。 三丈高的树枝上,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正面色苍白地抓住身下的树枝,羞恼地冲地上站着的青衣公子喊道:“杨逍……放……放我下去!” “你这丫头太过狡猾,我可不敢放你下来。”杨逍知她擅长用毒,稍不注意就会着了她的道。可又不忍断她双手,只得故意将她放在细细的树枝上坐着,让她双手不得空,自然无暇取身上的毒药。 阿眉咬着唇,低头望了望脚下空落落的地面,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杨逍目光时刻都在他身上,此时见她面色不对,心道不好,忙抢上前去。 纤细的身影如折断的树枝,从树上直直坠落,惊得杨逍心口狂跳,几乎用上所有的武功奔至树下接人。随着那温暖的身体一起跌入他怀里的,还有阿眉的一指。 阿眉从他怀里钻出,瞧着被点住穴道一动不动的 杨逍,不禁捂嘴偷笑。 “杨左使,兵不厌诈,这可是你教我的。当初在峨眉后山,你曾装死骗我,如今我也骗你一次,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阿眉笑得眉眼弯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多么笃定杨逍会来救她。 杨逍沉默片刻,突然面色严肃地道:“你怎会我明教的乾坤大挪移?” 听他这般问,阿眉脸上的笑顿住了,惊疑不定地望着他,道:“你知道乾坤大挪移……这是明教的武功?” “乾坤大挪移乃我明教教主历代不传之秘,教中除教主外,便无人有资格修习。就连我也不过是得阳教主垂青,学了一招半式,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杨逍当初其实不太相信她会和阳教主的失踪有关,一是因为年龄对不上,当初阳教主失踪时,她也不过十岁左右。二是因为她没那个能力,阳教主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又哪里会被她这个小丫头算计。 可这左思右想都不可能的事,今日却变得有可能起来。 “你们阳教主是不是大约十年前失踪的?他失踪前是不是曾与人有书信来往?还有,他失踪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阿眉乍得着消息,内心自是激动无比,连问出好几个问题,倒是将杨逍问得一愣。见她似乎真不知这秘籍乃明教所有,杨逍不禁心头更惊。 既然不是阳教主亲授她乾坤大挪移武功,莫非乾坤大挪移心法已被人偷出光明顶?想到这,杨逍眉头忍不住深深皱起,道:“十年前,阳教主没留意只言片语,就同夫人一起在光明顶失踪了。在这之前,教主确实同外面多有书信往来,至于他失踪前见的,几乎都是我明教中人,这些年我们早已一一试探过,皆无嫌疑。” 听到这,阿眉几乎肯定,刘家当年的祸事定与阳顶天的失踪有关。她抬眼瞧杨逍,见他面上焦急之色难掩,犹豫片刻,到底不敢轻易将秘密吐露,只含糊道。 “这乾坤大挪移,是十年前我家遭难时,我爹爹给我的玉佩中藏着的。我不知当年明教在我家的灭门惨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杨逍见她对自己如此防备,不由心中酸楚,道:“你要查的既然与我明教有 关,不如同我一起。我信阳教主不会做哪种杀人夺宝之举,定会尽全力查清此事。况且你习武时日尚短,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到底不安全。” 阿眉见他此时仍挂念自己安全,心中不由动容。可思虑再三,到底是摇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日若我得了你们教主的消息,定也不会瞒你。” 说完,她转身欲走。原本动弹不得的杨逍突然右手挥出,击在她后颈上。杨逍抱着昏过去的阿眉轻轻叹道:“你这小丫头才学了多久武功,就敢算计我。连乾坤大挪移能移穴换位都不记得,叫我怎能放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4、第二十四章 阿眉再醒来时,入眼的便是绣工精美的床幔,她自当年刘家灭门后,就再也没有睡过这般精致的床铺。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穿到了其他世界,成了哪个世家的丫鬟。 “醒了?”杨逍坐在桌旁,见她呆呆坐起却没有说话,便出声提醒道。 阿眉终于回神,下意识低头打量自己衣衫,见它虽有褶皱,却完好地穿在身上,心中暗暗舒口气。 杨逍被她这副警惕的样子气笑了,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放心,我对睡得像小猪一样的某人可没有兴趣。” 阿眉知他是气话,也没放在心上,整了整衣衫,轻轻巧巧便在他对面坐下,淡淡笑道:“既然没兴趣,不知杨左使可能放我回去?” 杨逍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瞧了她许久,忽然道:“你就这般讨厌我,对我如此避如蛇蝎。莫非是怕与我这个魔教中人走得太近,污了你名门正派的‘好名声’?” 说到此时,杨逍语气中已存了说不出的愤懑心伤。阿眉见状,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良久没有说话。 她并非在意正邪之分的人,只是多世的经历造就了她谨慎小心的性格,感情这东西太不可控。她见过太多因为感情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子,所以她怕了。 她不怕死,死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新生,她怕的是心伤,心上若是有了伤口,无论过了多少世,都是难以抹平的。 所以,她宁愿对方误会,也不肯多做解释。 杨逍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慢慢的心也凉了。他仰头望着房梁上正在蜘蛛网中挣扎的飞虫,自嘲一笑道:“我知你心意了,你走。以后……” 他想说‘以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知怎么,后头几个字就像哽在喉咙中一般,难以说出。他心中不由暗骂:杨逍呀杨逍,人家既然对你无心,你何必自取其辱还期望与她再见。 阿眉深深瞧了他一眼,起身就往门外去。谁知刚走到门口,杨逍又出声叫住了她。 “这东西你拿着,别轻易死了。” 一本牛皮封面的册子朝着阿眉扔了过来,她下意识伸手接住,面露不解地 看着杨逍。对方没看她,仍是仰头望着蜘蛛网中渐渐脱力的飞虫,平静道:“这是我这些年来的武学心得,你自己收好。乾坤大挪移若没有足够的内力支持,难有寸进。我可不希望某天突然听到你的死讯……” 她将那册子又递了回去,道:“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的。就算我死了,定也不会叫你知晓,我已经受了你太多恩惠,这东西还是留个合适的人。” 杨逍终于收回了飞虫身上的目光,嗤笑一声道:“我杨逍送出的东西,又怎会收回。这册子你想要便要,不要随你丢在地上也罢,烧了也罢,都与我无关。” 说完,衣袖一挥,竟从窗户纵身而出,几步便跃上对面屋顶向西南面去了。清风吹拂着阿眉耳畔的碎发,男子低沉的声音借着风势钻进耳朵。 “以后……莫要再带着那只猴子在身边……” 阿眉捏紧手中的书册,眉心轻蹙,竟有说不出的失落。随即想到他最后留给自己的话,不禁一怔,心道:难怪自己无论换作什么模样他都能找到,原来他根本就是靠小猴子认出她的。 却说小猴子晨间见阿眉被人带走,就着急忙慌地跑去寻蒙邱义。结果对方又恰好不在家,它只得心疼地把自己珍藏的瓜子拿出来分给路过的麻雀,让它们帮自己寻人。 蒙邱义此时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在东街采买些生活所需之物。他往日见阿眉一个小姑娘总是大包小包往家里扛,心中难免心疼,所以左思右想,到底决定趁着她不在家,把这些琐碎事多做一些。 站在米铺前的蒙邱义已不是同阿眉刚相认时的模样,曾经披散开的头发已经被整整齐齐梳起。这十年间,他辗转多地,所经风霜在那张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莫说当年追杀他们的人,连阿眉都险些认不出自己的蒙叔叔。 那扎眼的木制假肢上绑了些许稻草假装肌肉,再用宽大的裤子将其罩住。木肢底下还绑了只鞋子。一般人若是不注意,还当这人是腿脚不便,也不会多想。 他许久没有这般直面阳光,神情难免有些恍惚,以至于没注意到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滚开!”一声爆喝,紧接着便是鞭子的破空之声。这样的声音 对蒙邱义而言太过熟悉,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跨了一步,险险避开身后来的鞭子。 骑在马上那人没料到那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躲开了,顿时勒马停下,他身后那群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米铺老板见势不对,立马闪身进了后院,半点不敢掺和。蒙邱义转过身,见方才抽自己的人是一个方脸浓眉的元兵。 他高高坐在马上,怀里抱着个衣不蔽体头发散乱的妇人。双眼通红,说话也带着酒气,显然不知是刚从哪里喝了酒在这胡闹。 除了他,身后跟着的十来人马上都有个女人,有几个一边叫嚣着要将蒙邱义打死,还一边将手伸入那温暖柔软之处肆意亵玩。 那些女子大多赤1身裸1体,面色凄苦,好几个脸上身上都还有淤青伤痕。蒙邱义一见便知,定是这些元兵又去霍霍乡里,抓了好人家的女子来摧残。 他拳头握紧,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恨不得将这些畜生碎尸万段。可他若是那么做,阿眉怎么办,她习武时日尚浅。还不足以保全自己。 那元兵见他竟然呆呆站着不跪地求饶,顿时怒火更甚,挥鞭就朝着他的脑袋打去。恰好此时,蒙邱义手中的米袋子掉落下去,他便低头去捡,意外地又躲过了一劫。 人幸运一次是正常的,若是次次都如此幸运就委实古怪。那人赤红的眼睛微微眯起,指着低头看捡洒落米粒的蒙邱义道:“好!好!既然你不喜欢鞭子,想来是喜欢美人,这个小美人送你了!” 说着,他竟将怀里白花花的妇人猛地像蒙邱义掷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5、第二十五章 若说之前蒙邱义尚能忍住不出手,此时见人命关天,哪里能够袖手旁观。只见他身子一歪,竟生生给那妇人做了垫子,两人一齐跌在地上。 原本遮掩的假肢就这样露了出来,引得那群元兵哄笑成一团。对着蒙邱义和那妇人指指点点,说着蒙古话。 蒙邱义见那妇人摔在自己身上竟然良久不动,不由侧身查看他情况。初时他为了避嫌,半点不敢低头看她身子,此时见她双目禁闭,仿佛睡着一般,不由奇怪。 目光不经意扫过她小腹,顿时被插在上面的那柄小刀惊得不轻。他狠狠盯着方才那人,怒道:“你竟然杀了她!” 那人见他生气,笑得更是肆意,粗声粗气道:“我说送你美人,又没说送你活的。再说了,死的也有死的好处……” 说着,他同那群元兵皆哈哈大笑起来,笑容中满是淫1邪下流之意。他们怀里的女子面色就更加惊惶绝望。蒙邱义此时已顾不得其他,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充头顶,他的手已经放在腰间,眼见就要抽出缠在腰上的细铁链。 谁知一个沙哑低沉地声音忽然道:“我家主人说,让你们快些醒醒酒回军营去,别在外头给你们家将军招惹是非。”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齐看向来人。只见一个干瘦老者正面色冰冷地看着他们,似乎再看一群蝼蚁。 那些元兵哪里是会听人劝的,他们见这老者穿着一身佣仆衣衫,料定他不过是个下人。再看远处着同样衣衫的仆人正守着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顿时笑出声来。 “老不死的,你家主人是不想活了?竟然敢管他爷爷们做事,你快叫他滚过来让我瞧瞧,他是多大的脸面!” 随行兵士都仰天大笑,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老者面色一沉,眼中厉色闪过。只见他十指紧扣,捏住说话那人脖颈,轻轻一扭,那人的头就像只剩皮兜着般,斜斜歪向一边。 笑声一滞,紧接着便是冲天的叫骂声,那几人挥动马鞭驱马前行,想将那老者毙于马下。没成想,对方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几匹马肚子上,右手改掌为拳,狠狠打在几人背心。 顷 刻间,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元兵已死伤大半。其余人根本没了反抗之心,头也不回地跑了。老者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拍了拍袖子,回到马车旁恭恭敬敬地复命。 “主人,那些人对您出言不逊,小的一时没忍住便出手了。” 马车里坐着个面上微须的中年人,他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元兵尸体,冷冷道:“就是这些糊涂虫坏了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他们该死。” 说完,他朝老者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走。 此时的蒙邱义正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意。方才那老者的武功,他可谓非常熟悉,同当初追杀他和阿眉的那人根本就是一个路数。他忽地抬头望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神情渐渐冰冷起来。 刘大哥,害你的凶手,我终于是找到了! 车轮滚滚,最终于陕西行省平章政事拉克申门前停下。那枯瘦老者拿着信物前去叫门,不多时,几个仆人便将大门打开,拉克申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 “汝阳王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汝阳王只瞧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大步往里头走去。拉克申笑容微苦,耷拉着眉毛跟了上去。 蒙邱义藏身在小巷的暗处,将大门前的情景尽收眼底。他听拉克申叫那人汝阳王,心头一震,还不待他多想,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原来是只瘸腿老鼠跟在后边……”来人正是汝阳王身边另一个佣仆,头发上已秃了大半,只零星几棵头发还顽强地待着。望着蒙邱义的目光冰冷又残忍,就像秃鹰看到了腐肉…… “蒙叔叔?”阿眉回到院中,发现平日很少出门的蒙邱义竟然不在,连那只本该回来搬救兵的猴子也没有身影。 阿眉眉头微微一蹙,转身朝外边在树上蹦跳玩耍的几只麻雀道:“你们知不知道这屋里住的人,还有那只猴子去了哪?” 那几只麻雀见她捧了些稻米来问,顿时叽叽喳喳飞下来啄。阿眉手心一合,道:“你们还没有告诉我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一条腿的人去了东街!” 另一只麻雀见伙伴得了稻米,也忙道:“那个红屁股的猢狲跟我爹爹的兄弟的媳妇们打听消息,然后就去东街找 那个一条腿的人了!” 阿眉被它们复杂的形容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蒙叔叔出门了,小猴子回来没找到人便跟了出去。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想了想,便出门往东街寻去。 东街的人对于下午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那几个被抛下的妇人披着蒙邱义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哭了许久。终是在好心人的七拼八凑下,得了些看大夫的钱。 阿眉听着商户们心有余悸的讨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蒙叔叔既然没有受什么伤,他为何没有回去,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她一路装作采买货物,将东街找了个遍,却始终没寻到蒙邱义身影。她转头见街旁一株大树上立着几只鸟,心中大喜,将方才假装采买时购入的几个果子放在手中,作喂鸟状。 旁人路过见她拿那些好果子喂鸟,不禁大摇其头,感叹这书生委实浪费。那些鸟儿可不管真么多,见有果子吃,便试探着靠了过来。 “这果子不错,比前天砸我的那个好多了!” “就是就是……上次那人给我的都没有多少肉了,啄得鸟的嘴都痛了。”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听我爹说,他们这些两只脚的家伙可坏了,还会把我们捉回去关着。” “两只脚?我们好像也是两只脚!” “谁说的,我们是四只!”说这话的鸟儿还扇了扇自己的翅膀,表示这也算两只。 “不对不对,脚是要放在地上的才是脚,否则人也是四只脚了!”两只鸟说着说着,竟然吵了起来。 若不是阿眉此刻心里着急,她大概能笑出声来。只是此时情况不对,阿眉还有求于它们,只得忙压低声音道:“你们别吵,再吵我就把这果子收走了!” 那两只鸟儿同时停下,黄豆大的眼睛惊悚地盯着她,试探地道:“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阿眉点点头,继续道:“我请你们吃果子,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待她说完,那两只鸟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它们说的能听懂我们话的人类呀!你家那个红屁股毛猴子还经常抢我们的果子,我下次一定啄瞎它的眼睛。” 和动物交流就是有这点麻烦,它们不像 人类那样有逻辑,经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小猴子和猴王那般交流起来没太大障碍的动物,几乎是凤毛麟角。 再阿眉多给几个果子的许诺下,那两只鸟好不容易才说了它们看到的事。知道蒙邱义似乎是跟在一辆马车后面,往城北方向去了。 日已西斜,漫天霞光将天空染成了红色,仿佛人的血。 蒙邱义左手手臂直直垂下,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不停拍打着腰间。他身后有四十余岁的男子,始终紧紧跟着。 他不能回去,不能给阿眉带去危险。这般想着,他便尽力往相反方向跑,希望能跑得更远些…… 谁知,前面竟然是茫茫江水,蒙邱义已逃到了绝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6、第二十六章 “再往前你就要葬身江中,让那些臭鱼烂虾啃食你的尸体,跟我走好歹还有个全尸。”那人逐渐逼近,迫人的气势更是压得蒙邱义喘不过气来。 他一退再退,离翻涌的江水不过几步之遥。他不怕死,可是今日好不容易才查到一点关于刘家灭门凶手的消息,他还没为刘大哥报仇,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背后江水涛声不绝,前方强敌虎视眈眈。他一咬牙,抽出腰间的铁链朝那秃子狠狠抽去,半空中铁链化作漫天碎片,攻向对方身上各处要穴。 这一招是他这些年来所悟,名曰‘尸骨难存’,一旦使出,这鞭子就会散作九十九节,每一节都是一枚暗器。这乃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招数。 那人初见这招数,确实大吃一惊,忙退后了几步。右脚忽然狠狠插入地面猛地向上一踢,只听漫天叮叮当当声响,那细小的沙土竟将九十九节铁链碎片全部挡下。 蒙邱义也不再犹豫,转身一头扎入江水中,只见他黑色的颅顶在江水中翻涌了几下,离岸边越来越远。 秃子面色阴沉,望着江水中时起时浮的蒙邱义,从江边捡起一块石头,灌注内力就欲往蒙邱义头顶砸去。 还未动手,忽然自天边飞来黑压压一群鸟,气势汹汹朝着秃子袭来。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微微一愣。 那些鸟儿可不管他在想什么,呼啦啦一拥而上,用嘴啄又爪子抓,怎么疼怎么招呼。偏偏它们又极狡猾,一得手就马上飞上高空,如此反复几次才渐渐散去。 此时再看江面,又哪还有蒙邱义的身影…… 散去的飞鸟慢慢又集中到了江边一棵大树上,每一枝树枝上都立着四五只,它们正叽叽喳喳地对着树冠上毛茸茸的小猴子讨要工钱。 “瓜子,瓜子,瓜子……” 小猴子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小包袱打开,将里面的瓜子尽数倒在地上,成群的鸟儿欢喜地冲下去啄散落一地的瓜子。待发现那看似很多的瓜子实际只有十几颗,根本不够它们分时,那只小猴子早已不见踪影。 江水翻涌,卷起千层浪,蒙邱义得益于那只木制假腿,一时半会 儿还不至于沉入江底。他随着浪花时而靠近,时而远离,就是无法攀住岸边。 一个小巧的身影沿着江岸跟着他漂了许久,不时蹦跳着冲他比手划脚,吱吱乱叫。蒙邱义认得,那是阿眉养的小猴子。 见它时而丢一枝树枝进江水,时而趴在岸边想伸手够自己衣服,蒙邱义便知它是想救自己,可是江水翻涌,它又猴小力微,根本不济于事。 渐渐地,蒙邱义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往下沉了沉,江水翻起的浪花数次将他打入水中。他还不能死,阿眉……阿眉还没有来。他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告诉她…… 扑通一声,似有什么掉进江中,蒙邱义迷迷糊糊往岸边瞧去,只见有人似乎正往这边来。那张焦急地脸在江水中浮沉,蒙邱义忍不住张大嘴,无声地叫道:“阿眉……” 越往昆仑山走,天气就越凉。少女早已换下之前的春衫穿上了皮袄,马车里也垫着厚厚的毯子,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正躺在其中。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毯子中钻出,朝着中年人吱吱叫了两声。中年人面色柔和地朝它笑笑,道:“不行,阿眉说今日不准你再吃了。” 听得这话,那猴子焉哒哒地垂下脑袋,双腿报复似地在那中年人的肩膀上踩了两下。那人也不生气,只笑着看它。 另一人却没这般好脾气,两指在它脖颈上一捏,将它整只猴提了起来。原来是那少女进了马车,见那小猴子又在欺负人,便打算好好收拾一番这家伙。 那猴子见状,双手耷拉着,可怜巴巴地看着中年人,低低叫了两声。中年人见它无精打采的模样,有些心疼地道:“阿眉,你先将小猴放下,它真没踩到我伤口。你看……” 说着,他竟想抬手去掀盖在身上的毯子。阿眉忙止住他的动作,无奈地道:“蒙叔叔,你左手还有伤,可千万别再动了。我知道你感激这家伙救了你,可是你这样宠着它,以后回了深山,那些猴群可不会让着它……” 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蒙邱义尴尬地收回手,望着可怜巴巴盯着他的小猴,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小猴子被阿眉无情地提溜出马车,放在了车门外冷飕飕地木板上。原本睡塌的 毛瞬间被寒风吹得倒立起来,它起身就想往车里钻,却被眼疾手快的阿眉逮住了尾巴。 “你可是在峨眉山雪地里打滚过的猴子,以后回了山上,你要面对的可比现在的更苦。” 小猴子使劲拽自己尾巴,发现某人的手依旧纹丝不动,赌气地一屁股坐在木板上,好悬没被冰得跳起来。 它忍不住朝着阿眉吱吱乱叫:“我不回山上了,我要让里面那个两脚兽养我!” 阿眉瞥了它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蒙叔叔了不养闲猴,你有不会驾车,又不会做饭,一天到晚还要吃那么多东西,养你有什么好处?” “我……我我好看!”它从前在峨眉时曾听两个弟子讨论哪位师姐妹长得好看,虽不解其意,却牢牢记住了这话。 阿眉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将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凉凉道:“那可真不好意思,在我们这些两脚兽眼里,毛茸茸的东西一般不太好看。” 她从前可没少听猴王说人类没有毛,长得丑,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将这话还回去。蒙邱义在车里将阿眉的话全听了去,虽不知小猴子说的是什么,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他伤得太重,常常会觉得困倦,不过片刻又陷入梦乡。 阿眉如今习武日久,耳力较从前大有改善,此时听得车内那人呼吸绵长,不禁叹了口气。蒙叔叔这次到底是伤得太重,又在江水中泡了许久,只怕于寿数有碍。 望着天空中渐渐飘落的雪花,阿眉轻叹一声,喃喃道:“只希望此次远离中原真能避开那些人的耳目,让蒙叔叔好好养伤。刘家的仇……我会一一讨回来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7、第二十七章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有雪封千山的寒冷,也有四季如春的温暖。小猴子提着一串颜色缤纷的水果,从一棵树晃荡到另一棵,过得好不快活。 一头雄壮高大的黑熊扛着几个大口袋嘿咻嘿咻地跟在身后,待踏过一条浅浅的小溪,一幢简单的茅屋出现在一熊一猴面前。 那黑熊在篱笆前停下,老实地将肩上的口袋放在地上,朝着屋子嗷嗷叫了两声。那小猴子却无顾虑,蹦蹦跳跳就跃上篱笆,往屋里去了。 “你是不是又去偷人家的水果了,明明家里还有,你怎么老是喜欢去偷人家的……”屋里传来少女的笑骂声,显然是瞧见了那小猴子手上的水果,正数落它。 紧接着就是猴子的吱吱声,似乎是在反驳。 “阿眉,你就别说它了,左右我们家小猴有分寸,每次都知道不能伤了果树。过些日子你出去采买时,再把银子给李家送去便是。来来来,让大叔看看我们小猴子这次带了什么回来。” 蒙邱义坐在椅子上,笑眯眯朝小猴子招手,半点不在意一旁阿眉无奈的表情。小猴子有了靠山,更是嚣张地冲阿眉做了个鬼脸,屁颠屁颠地提着一串东西往蒙邱义身边凑。 外头的黑熊见屋里人半天没出来,有些焦急地挠挠头,又对着屋子嗷嗷叫了两声。阿眉这才想起这位特殊的客人,忙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坛子,推门出去。 见她出来,那黑熊立马乖乖站好,将地上的口袋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东西送到了。阿眉打开袋子,见里头果然是一些米面之类的生活必须之物,不由满意地点点头,将手里的坛子递给黑熊。 那黑熊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揭开坛子封纸伸出爪子就往里面搅了搅,顿时一股蜂蜜的甜香就弥漫开来。 黑熊朝阿眉嗷嗷叫了两声,舔着自己黏糊糊的爪子慢慢往林子深处去了。蒙邱义此时方从屋中出来,他知这山里的野物虽对阿眉很是客气,但是对他却极为警惕,所以每次都是等它们走后,他才出来帮忙。 蒙邱义右手提起袋子,笑着对阿眉道:“那大家伙当真是力大无穷,这袋子我提着都尚 觉沉重,它竟扛了大半个山头,当真是天生神力。” 阿眉将门重新合上,转头笑道:“它们生在野外,若不是有一技之长,又怎能活下来。” 蒙邱义点点头,深以为然。若非阿眉能与这些兽类沟通,他们也不能在这大山里活得如此平静滋润。 想到这,蒙邱义又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断腿,恨恨道:“若非我这只腿太过扎眼,你也不用和我这糟老头子躲在这深山老林中,过野人般的日子。” 阿眉心中一叹,知道这是他的心结,轻易化解不开,便笑眯眯道:“反正此处安静,正适合练功。那汝阳王身边高手众多,贸然出手只怕不仅报不了仇,反而送了性命。只要我们还活着,总不会将这仇忘了的。” 蒙邱义眉头微舒,到底不再沮丧了。 山中岁月使阿眉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她除了每月一次出去同镇上的商户结钱,其余时间都是在山中钻研乾坤大挪移和杨逍给她的那本册子。 这一日,她正练至乾坤大挪移第二层时,小猴子从远处忽地荡到附近的大树上冲她吱吱叫道:“阿眉阿眉,来生意了!” 这小家伙同阿眉下山经历了许多,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不知从哪学来的话。阿眉正是遇着了瓶颈,心情烦躁之时,听到它这番话也不禁笑了出来 “什么生意呀?是大黑想换蜂蜜,还是彩儿想换稻米……”大黑就是那头黑熊,彩儿则是这山间的一种鸟,颜色极为艳丽,阿眉便称它们为彩儿。 小猴子摇摇头,兴奋道:“都不是,都不是,是个大家伙,和我一样的大家伙!” 等阿眉见了小猴子所说的大家伙,不禁一愣,随即对于小猴子说的‘和我一样’持怀疑态度。虽然可能都算灵长类动物,可眼前这个却比它大了不少。 白猿有些拘谨地盯着阿眉,下意识地看向小猴子,迟疑地叫了两声:“这个两脚兽真的像它们说的那样,能让我身体里的不舒服消失?” “能的,只要你有好东西,阿眉都很愿意帮你们的。”还不待阿眉开口,小猴子就拍着胸脯保证到。 阿眉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这个家伙竟然还给自己招揽起生意来了,真是…… 那白猿听了这话, 挠挠头有些无措地道:“我只有一些果树,可以吗?” 听到这,小猴子眼睛一亮,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非常可以。阿眉从头到尾根本插不上话,此时终于忍不住拍了小猴子的后脑一下,道:“你别听它乱说,果树就不用了,你先给我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白猿非常人性化地露出个感激的表情,指着自己的腹部,愁苦地道:“有个厉害的两脚兽在我肚子里塞了一个东西,疼得我连吃果子都不香了,我想让你帮我取出来。” 听它这么一说,阿眉不由大吃一惊。此处乃昆仑山的一处山坳,什么样的人竟然会将东西藏在这荒僻之地的白猿腹中? 阿眉此时什么都未准备,便将白猿领至他们住的茅屋,约定后日来此,她给它剖开腹部取出异物。 白猿瞧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蒙邱义,再看看阿眉,点点头同意了。 后日,待阿眉准备好东西,白猿果然如约来了。只是这次它并非空手前来,还扛着个人。阿眉睁大眼,指着那个同样断了一条腿的青年,诧异道:“这是……” 白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你喜欢养断腿的两脚兽,恰好之前我那片山里有一个,就给你抓来了。你如果嫌不够,我下次遇见了再给你抓。” 原来那日它见蒙邱义站在屋子里瞧他们,还以为那是阿眉养的宠物,所以知道阿眉不收它的果树后,就想着送她一只一样的,算是给她的报答。 阿眉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无奈地蹲下身查看那人情况。一搭脉搏,发现这人不仅被截了腿,身体里竟还有数十种毒相互制衡。 再看他即使昏迷也始终皱紧的眉头,不禁叹了口气,这人能活下来,当真是奇迹。正想着,那人竟然缓缓睁开眼,阿眉警惕地松开手,面上却一派天真地问道:“公子不知怎么称呼,怎的一个人到了这荒山野岭之地?” 那人定定瞧了阿眉许久,眼睑微微一垂,咳道:“咳……咳……在下姓苏名梦枕,敢问姑娘……此为何地……咳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一更) 蒙邱义见他咳得厉害, 仿佛整个人都要折断一般,有些担心他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将阿眉向后拉了半步, 挡在对方身前道:“此处乃昆仑山,苏公子似乎病体沉疴, 不知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 “昆仑山呀……”苏梦枕呓语般地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阿眉实在瞧不过去, 跨过蒙邱义伸手向苏梦枕的天突穴按去, 想让他把咳嗽先止住。 就在她即将碰到苏梦枕时, 一只纤细修长堪称惊世绝艳的手稳稳按在她手腕的命门上,原本咳得已经几近晕厥的人, 此时便如危险的猛兽,牢牢盯着他们。 阿眉拦住准备动手的蒙邱义, 对苏梦枕平静道:“苏公子,我只是想止住你的咳嗽, 并非有意冒犯。” 苏梦枕瞧了她一眼, 又低低咳了几声, 笑道:“抱歉,我只是习惯了而已。”说完, 他竟真松开了阿眉的手,只是到底没让她再碰自己。 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四下环境,苏梦枕眸色更深, 朝着阿眉二人轻轻一笑,道:“不知二位是在何处寻到苏某这副病体残躯……周围可还有其他人?” 阿眉便将前因后果说与他听, 只是略去了自己听得懂兽语之事。苏梦枕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只简略地问了下去镇上的路,便随手借了根篱笆上的木枝慢慢朝着门外去了。 直到阿眉将白猿腹中的东西取出, 那位苏公子都没有再出现。她偶尔还会想起那人临走时的眼神,仿佛燃着无尽的寒焰。 莫名的,她觉得这世上能杀死他的,就只有他自己。 溪水潺潺,自从白猿腹中又得了本名为《九阳神功》的秘籍后,阿眉每日练武的时间就更久了。无论是刘家的仇,还是汝阳王的神秘,都像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刀,让她时时刻刻不敢松懈。 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每每跟着《九阳神功》上的心法修习时,总有一种内力凝障之感。蒙叔叔也看过她练武,却仍未瞧出任何问题。她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书上所说,可就是无法功成。 想到此处,阿眉不禁有些烦躁地挥手拍向水面。清溪中激起一面水墙,不多时又哗啦啦散在水面,带起层层涟漪。 “武功修习最忌焦躁,你心中若已筑有高墙,就算再努力,也处处都是死路。”不知何时,对面的大石上已坐着个人,黑发披肩面有病色,只一双眸子似融了冰雪,透着丝丝凉意。 这人正是苏梦枕。 阿眉见他身上已不是当初那件用料上好的衣衫,知他定是去过镇上,却不知他为何还会回到这罕有人迹的深山中。 见他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阿眉又实在于武功修习中存在太多困惑,便忍不住向他请教道:“苏公子你方才所说,难道是指我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内力导向了一条死路?” 苏梦枕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话,对方就找到了关键所在,忍不住在心中想起了自己的结义兄弟王小石。那也是个练武的奇才,一点就通,也不知自己死后,他那般潇洒的性子,是否会怨自己将金风细雨楼那个沉重的担子交到他手中。 如今一切已成定数,多想无益,苏梦枕收敛心神,对着阿眉道:“这世间的武功,不外乎内力的存,放,收。” 说着,他从溪水中捧起一汪清水,对阿眉道:“我手中捧着的水就像丹田中积蓄的内力,你存的越多,就意味着你能用的也越多。” 紧接着,他手掌一翻,一半的水化作点点寒星,将阿眉身后的大树击穿出了数十个小洞。另一半水则是化成一把水剑,将溪边一块大石切成了两半。 “将这些内力化成刀化成剑用来攻击敌人,这就是放。也就是所谓的招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最适合的招式,只是能有幸寻到的人,很少。” 见阿眉的眼睛越来越亮,他嘴角微微一扬,摊开紧握的手心,只见浅浅一汪清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原来他方才出手时,已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挥出去的水又收回一部分藏于手心。 只听苏梦枕缓缓道:“覆水难收,若是你连已经打出去的招式也能收回,于武学一道,你已强过太多人。” 大概是一下子说了太多话,苏梦枕又如初见时一般,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阿眉忙踏过浅浅的溪水,想伸手在他几个止咳的穴道点一下。 忽又想起他不喜别人碰他,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下了。只站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迟疑着道:“你体内有几种极霸道的毒正侵入五脏六腑,若再不医治,只怕活不过一年了。” 苏梦枕神色不变,似乎已听习惯了这样的话,只望着西斜的太阳平静地道:“人总会死的,我本就比预料的活了更久……”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落寞,仿佛迟暮的英雄在仰望最后的光明。 自那日后,阿眉再在溪边练武是,苏梦枕偶尔便会坐在对面的大石上出神。他并不经常说话,也就阿眉问他时才答上一两句。 虽只有一两句,却总能让阿眉茅塞顿开,解决练武以来的许多困惑。有时,她也会在心里猜测,这个一身伤病的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会对武学理解如此深刻,却又甘心待在这深山密林中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每每想开口询问时,一触到他幽深清冷眸子,阿眉的话便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两人就这般默契的谁也不问谁的来历,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年。 忽地有一日,阿眉猛地发现,苏梦枕似乎已经有五日不曾出现了。他以前虽也不是天天都来,却从未有连着这么长时间不出现的情况。再想到他那几乎可以说是残破的身体,阿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疼,彻骨的疼。 苏梦枕缩成一团躺在石床上,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被人一寸一寸生生掰断,自己的皮正有人在不停向上拉扯,仿佛千百只手在将他撕成碎片。 这是毒入骨髓的征兆,他知道,没了金风细雨楼各种药材吊着的这条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的眼前闪过许多人,王小石,白愁飞,杨无邪,雷损,还有……雷纯。一切仿佛就像大梦一场,他醒来时,这些记忆中的名字都已不复存在。 而他自己,也不知到底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还是这昆仑山中的一个快要病死的野人。他生活的宋,竟已是百余年前…… 一只柔软的手忽然搭上他的背心,温暖纯正的内力正源源不断流向他的四肢。渐渐的,那种痛苦似乎得到了缓解,苏梦枕蜷缩着的身体也终于舒展了些。 阿眉的额上已布满汗珠,她虽内力略有小成,可是为人运功疗伤却是第一次,所以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止一时不慎伤了他的经脉。 苏梦枕是在一股诱人的香气中醒来的,他于厨艺并无研究,这大半年不过用野果配着米饭度日而已。所以乍闻到这熟悉的香气,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回了金风细雨楼。 他自然是没有回去,这扑鼻的香气不过是阿眉顿的汤罢了。见他醒来,原本一直在他石床上蹦得欢的小猴子立刻躲到阿眉身边,只露出半个身子悄悄打量他。 动物的直觉总是非常敏锐的,虽然眼前这个两脚兽从来没有打过它,可是它就是觉得汗毛直立,心里害怕得很。 阿眉却坦然许多,将手中的碗盛了些汤,端到苏梦枕面前,道:“你身上的毒我暂时用针封住了,虽不能根治,可好歹能让你今晚好过些。” 苏梦枕没有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住处的,只接过碗轻声道:“多谢。”见他毫不犹豫地喝了汤,阿眉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心知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朋友。 可是一想到他的身体,这笑意不由得又淡了几分。他的毒已经扩散开来,只怕随时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是她却不敢贸然给他下药,那几种毒药已经在他体内达到了平衡,若是她一个用药不准,很有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两人一个想着心事,一个喝着汤,一时间山洞里便安静下来。 是的,这些日子,这位苏公子住的是昆仑山一处石壁上的洞穴。阿眉跟着山里的动物寻来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看山洞中排列整齐,显然是他用内力一点点打磨成的石碗石锅,阿眉心中更有些不是滋味。就从当日他所穿的衣物,和他平时的谈吐,以及那没有珍才异宝就难以维持到现在的身体,阿眉便可猜到他从前过的定是不需要他考虑吃穿用度的日子。 可如今这人竟然住在这昏暗潮湿的山洞中,就难免让人生出明珠蒙尘的怜惜之情。再看那人挺直的脊背,阿眉心中的怜惜渐渐散去。 这般坚毅顽强之人,任何同情都是对他的侮辱。他根本不需要同情,他远比这世上许多人活得都要精彩。 苏梦枕放下碗,抬眼看了看洞外,微微叹了口气道:“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二更) 他本已是将死之人, 又何必再让她徒增烦恼。况且一入夜,这山中的危险便比白天多了不少,她虽习得上乘武功, 却没有太多对敌经验,若是遇上了毒虫猛兽, 恐怕不是对手。 阿眉也不强求, 只递了个瓷瓶放在床边道:“这里面有几颗固本培元的药丸, 你不舒服时便吃上一颗, 虽不能解你的毒, 但保你一时三刻性命还是可以的。” 说完,她便招呼小猴子一起出了山洞。苏梦枕微微一愣, 隐约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却不解其意。 待他打开瓷瓶闻了闻, 惊讶地发现这里面的药丸竟用了不少好药材,只怕是废了不少力气才制成, 不由得心中感动。 阿眉奔出了数里, 猛地又停住了脚步, 一直坐在她肩上打瞌睡的小猴子险些没掉了下去。小猴子不满地叫了两声,但见她面上神情不对, 很有眼力见地又闭上了嘴。 忽然,阿眉抬手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嘴里喃喃自语道:“叫你多管闲事, 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你有什么目的呢。真是烂好心……” 这般说了一路,临到家时, 小猴子又听她话风一转道:“算了,我本是尽了我该做的,他怎么想又与我何干。若是他因此疏远了我……倒也……倒也不是件坏事。” 嘴上虽如此说, 可阿眉心里早将苏梦枕视为朋友,一想到被朋友怀疑疏远,她心里到底有些提不起劲来。 原来方才苏梦枕所言,被阿眉误以为是对方忌惮她无声无息寻到了他的住处,在赶她走,所以心中难免生了几分怒气。随即想到他恐怕命不久矣,又多了几分难过。 就在阿眉以为苏梦枕不会再出现时,第二日,他竟然又准时来了。不仅来了,甚至隐隐比从前更认真地指导阿眉武功。 再他又一次挑开阿眉手里的树枝,将手里的树枝抵住她咽喉时,苏梦枕忍不住咳了起来。良久,他才压住那股咳意,冷声道:“与人过招切记不可犹豫,你的‘剑’总在要刺中时迟疑,我若是你的敌人,你早就死了。” 阿眉咬住下唇,没有吭声。她从未亲手杀过人,所以每每出招,都忍不住想到得手时那温热的鲜血染了一手的场景。再加上与她过招的人是苏梦枕,她就更下不去手。 见她唇上已咬出鲜血,苏梦枕到底是缓了神色,悠悠叹口气,道:“明日再继续。” 夜里,蒙邱义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听得外头似乎有动静,不由得大惊。握住枕边的匕首将门打开推开一条缝,见竟是阿眉那丫头在练武,微微一愣。 “怎的还不睡?” 见蒙邱义出来,阿眉便收了手中的树枝。有些失落地道:“蒙叔叔,我……是不是并不适合练武?明明拿着那么多上乘武功,却连那位体弱多病的苏公子都胜不了……” 这丫头从小就早慧,做什么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蒙邱义何曾见过她如此迷惘不自信的样子。 这般想着,心头便不由得一软,故意很大力地揉了揉阿眉的头,道:“你这小丫头想得倒是美,你真当那位苏公子是个普通高手?他若非已病入膏肓,只怕这江湖中能胜他者,不足十个。你不过才练了两三年,就想胜过别人十几年努力,当真是太心急了些。” 阿眉没想到他对苏梦枕的评价如此高,不禁睁大眼道:“蒙叔叔你也只见过他几次,怎的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蒙邱义和苏梦枕腿脚都不便,所以两人活动范围一个是茅屋附近,一个是山洞和溪边,这大半年来也不过打了几次照面。 可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见多识广,蒙邱义从这寥寥几次的见面中,就已断定此人必非凡人。见他是真心教导阿眉武功,便也不曾多加阻拦。 只是许多事不过是他一人之感,真要说出个所以然,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着阿眉亮晶晶的眼神,蒙邱义轻轻咳了一声,假作高深莫测地转过身,慢悠悠往屋里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 从那次之后,苏梦枕有两日没来。阿眉知他身体已越来越差,不由有些担心。人一分神,手下的动作就慢了许多。 蓦地,一股寒意自心底涌上,迅速蔓延到四肢,她本能地一个转身,向后一掌挥去。这一掌仿佛拍在了软绵绵的被褥上,半点声息也没有。 她甚至没看清出手的是谁,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抹绯色乱了心神。那实在是极美的一刀,美到让人升不起半点反抗之意。 那是苏梦枕的刀,是将京城的魑魅魍魉全都斩下的——红袖刀。从前,红袖刀出,必然带来一片腥风血雨。 如今,刀出仍染了血,却是苏梦枕的血…… 阿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伤到了苏梦枕。 方才红袖刀至,眼见就要斩下她的头颅时,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假思索地使出了乾坤大挪移。将原本砍向阿眉的刀转了个方向,伤了它的主人。 阿眉立刻伸手点住苏梦枕胳膊上的几处大穴,将血止住。随即又将药粉撒在伤口上,用袖口撕下的布料绑住。 她的手上已沾满他的血,那双灵动明亮的眼此刻黑沉沉的,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见她一直不说话,苏梦枕收回刀,浅浅一笑,道:“不错,你已经学会出招了。” “够了!”阿眉蓦地打断他。 苏梦枕愣住了,他同阿眉认识大半年,知道这姑娘行事隐隐有世家大族之风,少有这般感情外露的情况。此时忽然被她这么一吼,竟隐隐生出一丝无措。 “我……” “苏梦枕,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并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方式帮我!”阿眉抬起头,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狠狠盯着他。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做什么都无所顾忌,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够接受自己加快你的死!我是很急,是很想快点报仇,可是我不希望代价是我朋友的生命。” “朋友……”苏梦枕呢喃着,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他轻轻地笑了,越笑越大声,最后牵动体内的病与毒,猛地咳了起来。 阿眉虽还有气,可见他手臂上殷红一片,又咳得几乎栽倒,不禁上前一步手足无措地道:“那个……你别再咳了,我……我……不该说你,你也是好心……” 苏梦枕好不容易停下咳嗽,讥嘲地笑,道:“你不用谢我,若是你方才没能及时出手,我是真会将你头颅砍下的。毕竟一个不会出招的江湖人,在江湖中是活不长的。与其等别人杀你,还不如死在我刀下轻松。” 一时间,阿眉真想再给他来一刀,好让他清醒一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三更) 阿眉被他气得不轻, 将身上带着的伤药往他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待她走远,溪边一棵大树后竟缓缓走出一人。 那人看了眼又如松柏般挺直站着的苏梦枕,微微叹口气:“苏公子, 你明明已经叫我早早在此处等着,以防发生不测伤了那丫头, 为何方才又要说那样的话。你这般一说, 岂不是叫她误会了你……” 苏梦枕眼中闪过一丝倦意, 淡淡道:“我本也不需要她的感激, 这样……很好。”说完, 他拖着那副残破的身躯,一点点往山洞的方向挪去。 蒙邱义看着他略显艰难的背影,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敬意,这个仿佛随时会死掉一般的青年, 其实有着比谁都坚强的灵魂,不灭的灵魂。 等他想好借口回到茅屋时, 发现阿眉那丫头正在炮制药材, 对于他的去向竟然只字未提, 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蒙邱义自己却忍不住好奇了,坐立不安许久后, 还是问了出来:“你都不问问我今天为何出去,去了哪?” 阿眉将一直想往药材堆里打滚的小猴子提溜了起来,将它往蒙邱义怀里轻轻一扔, 淡淡道:“你能去哪,左不过是那位苏公子请你帮他一起骗我罢了。” 听了这话, 蒙邱义惊得给小猴子挠痒痒的手都重了几分,小家伙不满地踩了他两脚,一溜烟奔出门去找它的小伙伴玩了。 “你……你怎么……”蒙邱义一时间竟不知她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知晓, 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眉瞧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药材放下,无奈道:“蒙叔叔你以前出门总怕我担心,每一次都会告知我去哪,几时回来。今天如此反常的自己溜出去,显然是有事想瞒我。能让你瞒我的,大概也只有今天这件事了。” “你都知道了……”蒙邱义有些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假装帮忙收拾,实际眼睛却时不时扫过阿眉,欲言又止。 “苏公子他是好意,虽然可能方法在你看来难以接受,可这却是最快的办法了。你也不要将他最后说的话当真,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伤你。否则,他也不用特意请我在旁边护着你。” 见蒙邱义不停地为苏梦枕解释,阿眉心中不由得一叹。那位苏公子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大半年,就让蒙叔叔对他推崇备至。 重新将簸箕中的药材拿在手里挑捡,阿眉低低地道:“我知道。若是他真如自己所说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我又怎么可能活得下来。他被乾坤大挪移打回去的刀只是伤了手,就可以说明最后一刻他已经在收手了。” “那你为什么还……”听到这,蒙邱义就有些迷糊了,既然阿眉都已经看穿了那位苏公子的打算,为什么最后又要生气离开呢? 不由自主地,他竟然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因为这正是他希望的呀。”阿眉声音悠悠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既然不愿我因此事愧疚,宁可让我恼他恨他,我便遂了他的心愿。喏,这是一些补血益气的药,蒙叔叔你既然这么闲,干脆就由你给他!” 蒙邱义茫然地接过药瓶,隐约觉得阿眉这丫头虽嘴上说着没生气,其实心里还是气得不行。否则,又怎么会叫腿脚不便的他去给苏梦枕送药。 有时,女人狠起来比男人更可怕,更绝情。 苏梦枕坐在溪边常坐的大石上,却始终没有等到见到常来这练武的人。太阳在水中的倒影已慢慢沉到了另一侧,苏梦枕的心也跟着在水里起伏。 吱吱~两声熟悉的叫声,打乱了苏梦枕的思绪。回头一看,竟然是平日总跟着阿眉的那只猴子。 它似乎很怕他,每次一见面,这小家伙就立即躲在阿眉背后藏起,有时甚至会直接远远跑开。这是第一次,它离自己那么近。 被苏梦枕盯着,小猴子明显僵硬了,它几乎下意识地将手里抱的果子递了过去。这是猴群中表示臣服的意思,显然它觉得这个两脚兽非常危险,在示弱。 将那还带着泥爪印的果子拿在手里把玩片刻,苏梦枕嘴角忽然露出个笑容。若是让京城中的那些人见了,定都也会大吃一惊。 苏梦枕的笑,见过的人虽不算多,却也大有人在。作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他的笑往往意味着更残酷的争斗,而每一次的争斗,都足以卷动风云。 所以苏梦枕的笑,未必是一件好事。 可是今日,他似乎不再是那个肩挑千万人身家性命的苏楼主,而只是个普通的青年人,有着孩子般恶趣味的青年人。 于是,在小猴子几乎不敢置信地目光中,苏梦枕将那果子洗净,一口咬了下去。入口有些酸涩,随即便涌上淡淡的清香,竟还有些美味。 到底是更适合生存在山里的动物,连寻找的食物味道都强过他。在小猴子可怜兮兮地目光中,苏梦枕将那果子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将果核在它眼前晃了一圈才丢掉。 小猴子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两脚兽不仅比阿眉更危险,也比阿眉更无赖。阿眉从前拿了它的果子都会给它收着,自己是很少吃的,这个两脚兽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吃了。 想到这,小猴子心里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了,再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害怕,朝着苏梦枕张牙舞爪地吱吱乱叫了一通,转过身就跑了。 若是阿眉在,定能听懂此时小猴子的话,它说的是:“你这两脚兽给我等着,我……我叫我大哥来收拾你!” 入夜,苏梦枕又在山洞中磨石碗,这是他来到此地后养成的习惯。每日从溪边捡回一块石头,将内力灌注于指间,将普通的石头磨成各种各样的器具。这样可以保证他对自己内力的把握永远处于巅峰状态。 如今,这山洞中已堆了各式各样的石器,有石碗,石锅,石杯,石盆甚至还有石桌,是越来越像他在金风细雨楼中的住处。 忽然,苏梦枕将手中的碗放下,起身在石盆中将手上的石粉洗净。他洗得很认真,因为要用红袖刀的手,不能是一只脏手。 黑色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格外长,苏梦枕盯着洞口地上延伸进来的黑影,忍不住微微一愣。因为那高大雄壮的身躯,实在不是一个普通人会有的,所以来的……不是人? 来的确实不是人,却是一个熟悉的家伙。苏梦枕收回已经握在手里的红袖刀,神色复杂地看着坐在白猿头上正演武杨威的小猴子,不知该作何表情。 毕竟,谁又能想到,它会真的来报仇,甚至还找了帮手。 那白猿也是见过苏梦枕的,这还是它亲自送给阿眉恩人的谢礼。它没想到帮小猴子来报仇,对象竟然是自己送的谢礼。 一时间,山洞里响起了白猿和小猴子嗷嗷吱吱的叫声,苏梦枕这个主人反到像是多余的。 “大哥,他抢我东西,你快揍他!”小猴子指着苏梦枕,唯恐天下不乱地建议道。 “可是……他是我送给阿眉恩人的,打坏了我就没有新的再送过来了。”白猿挠了挠头,总觉得这事好像真不能做。 “阿眉最喜欢我了,才不喜欢这个大坏蛋,大哥别怕,揍了他我们就去摘果子送给阿眉,果子比他好多了,阿眉肯定喜欢。” 白猿看了看小猴子,又看了看苏梦枕,有些拿不定主意。忽然,它发现那个断脚的两脚兽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就像在熟透的果子和没熟的果子不停转换,不由得看呆了。 小猴子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也跟着看呆了。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就这样好奇地盯着苏梦枕,直到对方彻底晕死过去才犹犹豫豫上前。 苏梦枕此刻的脸色已经红的仿佛熟透的山楂,小猴子用爪子碰了碰他的脸,竟觉得有些烫手。两只兽蹲着嘀嘀咕咕说了半晌,也不知最后商量出了个什么结果。 这一切阿眉全然不知,她这两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苏梦枕才好,所以故意换了练武的地方。只是她不去见对方,对方却自己来见她了。 或许……该说是被扛来见她了。 “苏梦枕?!” 阿眉披着衣衫,不敢置信地看着被白猿扛在肩上,已经烫得有些发红的苏梦枕。见她出来,白猿嗷地一声将人放在地上,比手划脚地表示不是它干的。 见阿眉脸色不好,小猴子立马站得笔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猴没有,不是我!” 蒙邱义听到动静,也从旁边的屋子出来查看。见苏梦枕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大吃一惊,道:“苏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中毒了。”阿眉的手从他有些滚烫的皮肤上拿开,面色凝重地道。 “中毒?”蒙邱义几乎是下意识地道,“苏公子不是本来就中了毒吗?” “他体内本就有好几种毒相互制衡,如今又添了新的,只怕……”阿眉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 对于这个一身伤病的青年,蒙邱义也充满了同情与敬佩,如今听得他就要死去的消息,心头也是难受得紧。 他拍了拍阿眉的肩膀,叹道:“生死有命,你我尽力便是,莫要叫苏公子瞧见你这副模样,凭白让他担心。” 阿眉点点头,请白猿帮她将人抱进蒙邱义的屋子。她则是去将当年那本毒经拿来,一点点仔细翻找,想看看其中有没有只言片语提到这种诡异的毒。 其实这本毒经她已经瞧了许多遍,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她现在也没有救苏梦枕的方法,只能通过翻翻毒经让自己冷静一些。 苏梦枕是在一阵冰凉的寒意中醒来的,头顶已不是他这些日子瞧习惯了的山石,而是木制的屋顶。他身上的衣衫解开了大半,一只手握着还有些湿润的棉布搭在他的胸口。 手的主人似乎已经累极,正趴在床沿上睡得香甜。苏梦枕将她的手从自己胸口轻轻拿开,目光复杂地盯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来已觉得自己要被无边的烈焰烧死了,没成想竟又被这小丫头救回一条命。说起来,他们两还真分不清是谁欠谁多一些。 “你醒了!”阿眉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苏梦枕已坐了起来,不由得惊喜道,“要不要吃点东西,你都睡了两天,应该是饿了。”还不待他开口,阿眉已转身去端吃的了,似乎是在害怕他开口问自己的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苏梦枕什么都没问。 他本就不用问,对于自己的身体,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人了。若是没有中这毒,他也或许还能多活一年半载,可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连着半月,苏梦枕每到夜晚就如火烧般滚烫,白日里又如寒冰般冰凉。阿眉和蒙邱义瞧在眼里,有时只都忍不住想,干脆将他了结算了,免得多遭这么些罪。 可是一对上那双清明的眸子,他二人说什么都开不了口,更下不去手。所以每到夜晚来临,蒙邱义就会将棉布浸在寒凉的水中打湿,拧干后不停给他擦拭身体。 白天,阿眉又将他二人的被褥全抱到蒙邱义的床上,将苏梦枕围得如同蝉蛹一般。到了后头,苏梦枕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蒙邱义和阿眉心中俱是一沉,知道他们该做最坏的打算了。 这一日,苏梦枕罕见的早早就醒了,他看着正用被褥将他裹住的阿眉,轻轻笑道:“若我不被毒死,大概也要被你裹的棉被压死了。” 他本是想同阿眉说句玩笑话,让她不必如此愁眉苦脸,没成想对方听了不仅没笑,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苏梦枕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擦,却发现阿眉裹得太严实,他竟动都动不了。这眼泪大概憋在阿眉心里太久了,让她一时间擦也擦不完。 两人就这样一个哭着,一个瞧着,谁都没说话。良久,见她眼泪终于止住,苏梦枕才缓缓舒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哭得停不下来呢。” 阿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哑着嗓子道:“我这是喜极而泣,想到以后没人动不动就拔刀吓我,我心里头高兴得很。” 若是她说这话时,眼睛别那么红,声音别那么颤,或许更有说服力。 苏梦枕没有戳穿她,反而嘱咐道:“以你现在的武功修为,在江湖上也能有一席之地。只是日后出手,切记不可妇人之仁,一时迟疑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见他到了这时候竟然还不忘指点自己,阿眉心中酸涩难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而苏梦枕也已等不到她的回答,无边的困意涌上,他再次昏睡过去。 就在阿眉连棺材都订好后,苏梦枕竟然一天比一天醒得久了。若说是回光返照,也不可能连着七八天都回光返照。 阿眉皱眉给他把脉,奇异地发现苏梦枕体内竟然又多了几种毒。明明他每日吃喝都与他们相同,也没有出过房门,又怎么会又中毒了。 好在那多出的几种毒隐隐有同其他毒素制衡的趋势,苏梦枕才不至于立刻毒发身亡。夜里,苏梦枕身上的温度已不像之前那么滚烫,蒙邱义也不再守着,而是去篱笆外面临时搭的小棚子睡觉。 如今天气还算暖和,倒也不用担心小棚子太冷,感染风寒的问题。至于山中的野兽,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先不说阿眉几乎包揽了周围百里动物的生意,就那只巨大的白猿,也让许多野兽不敢轻举妄动。 时至半夜,苏梦枕所在屋子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灵活地钻了进来,径直往苏梦枕睡着的床靠近。 月光如雪,照得苏梦枕的面色愈发惨白,那身影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觉得似乎不那么烫了,这才满意地从兜里掏出一枚蓝色的小小果子,就准备往苏梦枕嘴里塞。 离嘴还有一寸远时,原本应该在睡梦中的苏梦枕忽然睁开眼,定定盯着那身影,诧异道:“竟然是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蜡烛被点燃, 阿眉举着油灯靠近,诧异地发现那个投毒的家伙不是别人,竟然是小猴子。小家伙被苏梦枕抓住了小爪子, 正一脸害怕地朝阿眉吱吱叫。 “阿眉, 快救救猴,这个两脚兽好可怕。” 阿眉这次没有开口帮它, 而是神情严肃地道“你为什么要喂他吃这些?这些东西都是不能吃的,会杀死他的。” 苏梦枕听不懂小猴子的叫声,见阿眉莫名其妙说出这样一番话, 再想起她在这山中同各种动物相处融洽地模样。不由心头一动,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什么。 “吱吱, 他吃了嘶嘶的红果果, 如果不吃绿果果蓝果果会肚子痛的。”小猴子说着,还焦急地将手里的蓝果子往苏梦枕方向送了送。 嘶嘶是昆仑山中的一条巨蟒, 同白猿是邻居,常年盘踞在西侧一个峡谷里。小猴子这家伙闲不住,常在山里跑,不小心就闯进去过。 好在对方看在白猿的面子上也没把它如何,只是不太爱搭理而已。小猴子却是个自来熟,三天两头的就去走上一遭,慢慢地竟然和那巨蟒熟稔起来,时不时还得些奇珍异果打牙祭。 当日那巨蟒守着的一株奇树结了果, 它便分了一个给小猴子。没想到那果子被苏梦枕吃了,还诱发了他体内的几种毒。 小猴子又是心虚, 又是气愤。觉得嘶嘶作为自己的小伙伴竟然拿毒果子给自己吃, 还害了阿眉的养的两脚兽差点死了, 实在是太伤猴心了。 于是, 那天夜里小猴子就去找那巨蟒讨要说法了。嘶嘶见自己的小伙伴罕见的在夜里寻来,便懒洋洋地趴在那株奇树上问它有什么事。 小猴子气愤地将前因后果说了,还伤心地质问它为什么这样做。谁知,那巨蟒悠哉地翻了个身,慢吞吞地道“那……可是好东西,我身体……那么好,就是因为……一直吃那个果子。” 阿眉接过它手里的蓝色果子,在鼻尖嗅了嗅,怀疑地道“你是说,这个果子和之前他吃的红果子一样,都是那株树结出来的?” 小猴子猛点头,吱吱道“嘶嘶可宝贝那棵树了,说它每三年才结一次果,先是红果果,然后是绿果果,最后才是蓝果果。它自己每年都吃,对身体好!” 说着,它看了苏梦枕一眼,接着道“这个两脚兽肯定是只吃了红果果才会这样,所以我特意让嘶嘶给我留了绿果果和蓝果果。他吃了就会好的,阿眉你也不会难过了……” 阿眉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见它趴在苏梦枕手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阿眉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事告诉我?” 小猴子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她,道“要是阿眉知道,肯定就不喜欢我了……你现在养了一只新的两脚兽,都不爱和我玩了。” 阿眉此刻无比庆幸苏梦枕听不懂小猴子的话,从苏梦枕手中将小猴子提起来,威胁道“你自己一天到处跑,还敢说是我不和你玩?” 碍于苏梦枕,阿眉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明白,只把小家伙往桌上一放,冷冷道“明天带我去找你的朋友,我想问它点事。” 察觉阿眉生气了的小猴子也不敢说话,老老实实蹲在桌上,想等着阿眉同苏梦枕说完话后带它出去。阿眉将小猴子说的话转述给苏梦枕,想听听他的看法。 苏梦枕接过那枚蓝果子,见它在烛火中隐隐泛着一丝金色的光,颇为诡秘,不由得慨叹“苏某曾觉得自己平生所见颇丰,如今想来,倒是我自以为是了……” “世界之大,又哪是凡力可以穷尽。苏公子……你我都只是普通人罢了。若是天地寸草皆尽在掌握,那便已不是人了。” 从认识苏梦枕的第一天起,阿眉就觉得对方仿佛时时刻刻都担着千斤重担般,令人看了喘不过气来。明明身体已经如此病弱,却还要如一把出鞘的剑般锋利,最后只会伤人伤己…… 听到那句‘你我都只是普通人罢了’,苏梦枕神情微微一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普通人。或许是少女眼中的关切太过真实,他不仅没有半点被冒犯恼怒,还隐隐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让他身上的病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可那也不过是他的感觉罢了,不多时,熟悉的咳嗽再次响起。阿眉皱眉瞧着,也不敢多留,叮嘱他早些休息后,提着小猴子就离开了。 第二日,阿眉是踏着清晨的露水回来的。显然,她根本没等到天亮就去找了那条被小猴子称为嘶嘶的巨蟒。 苏梦枕面色复杂地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几个颜色艳丽的果子,再看看少女眼下的青黑,有心想说几句,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公子,你敢赌吗?”阿眉根本没注意到苏梦枕的不对劲,只自顾自地说着。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决心说出下面这番话。 “我虽想到了一个治疗你的办法,却并没有把握。若是顺利,我也只能做到将你身体里的毒重新达到一个平衡,并不能根治。若是不顺利,很可能……会死。” 苏梦枕却笑了,神情舒朗地道“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要不了多久我也是会死的。我还该谢谢你,让我有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阿眉咬着嘴唇,想说你要不要再想想。可是看着苏梦枕一脸坦然平静的模样,最后却只说出了一个‘好’字。 山中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四年就过去了。阿眉已经将九阳神功尽数学会,乾坤大挪移也练至第六层,这江湖中能胜她的人,只怕已寥寥无几。 所以当她告诉蒙邱义,自己要离开昆仑时,蒙邱义并不觉得惊讶,甚至觉得这一天似乎比他预料的,来得更迟。 “江湖中永远不缺奸诈阴险的小人,你虽神功大成,但到底江湖经验不足,不如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 阿眉心疼蒙邱义,不想让他再为了刘家的事奔波,便提议自己一个人出去。蒙邱义哪里放心得下,这几日时不时就在她耳边说起这事。 “蒙叔叔,你当初被人瞧见了长相,若是跟我一起出去,反而叫他们心中警惕,还不如待在昆仑养身体的好。” 蒙邱义见她心意已决,长长叹了口气,躲进屋里暗自难受。阿眉将山中的事宜全部安排妥当,同那些相处很久的动物们一一道别后,才去了那熟悉的山洞。 苏梦枕正在练字,纸张和毛笔都是托阿眉买的。这四年间,两人越来越熟稔,所以见他在写字,阿眉也没有出言打断,而是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出神。 今日不知为何,苏梦枕也觉得心头烦躁难安,那字还未写完,他就停笔问道“今日怎么想到来我这了?” 阿眉回过神,冲他笑了笑,道“当然是有好东西送你。你不妨自己看看。” 见她卖关子不肯说,苏梦枕微微一愣,随即温柔笑道“看来一定是很好的东西,否则怎能让阿眉你亲自送来。” 自从当初苏梦枕知道她能通兽语后,阿眉就再也不掩饰。平日里送东西给苏梦枕都是托给山里的动物,像今天这样自己来的,反而是少见。 苏梦枕笑着接过匣子,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小瓷瓶。他拿起那瓷瓶端详片刻,忽然瞳孔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阿眉。 “这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当初说让你再多活几年可不是开玩笑的。”阿眉难得见他这般诧异的模样, 忍不住眉眼弯弯地道。“有了这药,起码未来十年,你都不用担心身体的毒复发。” 四年前, 阿眉也不过将他身体的毒暂时控制住。此后四年,全靠她同昆仑山中的各种动物交换得来的天材地宝才勉强保住了苏梦枕的性命。 如今, 她既然要离开了,自然要将苏梦枕安排好才行, 否则他日自己再回来, 只怕见到的就是对方的尸骨了。 苏梦枕摩挲着瓷瓶,百感交集。他并不是个会将自己的感激挂在嘴上的人,此时也不由得说道:“阿眉的大恩, 只怕苏梦枕这辈子都难以为报。” “我救你又不是为了回报,我只是不想等我解决仇人回来后, 发现自己的好友孤零零死在了山里。”阿眉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将自己要离开的事告知了苏梦枕。 乍听她要离开,苏梦枕微微一愣, 皱眉想:恐怕他们在山外的敌人势力不弱,否则这两人也不会躲入昆仑山中这么多年。如今阿眉虽武功大成, 可若是碰上那些奸诈狡猾之辈,也难免吃亏。 想到这,他沉吟片刻,望着阿眉的眼睛道:“可需要我帮你。” 从前,不知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一句话, 就这样轻易许诺给了眼前这个姑娘。阿眉自是不知这话有多贵重,可她清楚苏梦枕的性子, 知道这是个一旦答应了别人,哪怕付出生命都要完成诺言的君子。 然而,她还是拒绝了。 “蒙叔叔他不与我同行,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需你帮我照看他一下。等我处理完外头的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眉说得轻巧,仿佛不过是出去游历一般。苏梦枕却始终无法展颜,俊秀的眉微微蹙起,似万分不放心。 无论他心中如何不放心,阿眉还是走了。甚至走的时候都没来同苏梦枕道别。直到在溪边见着同样忧心忡忡的蒙邱义,他才知道那姑娘给他送药的第二日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昆仑山。 “那丫头走得那么急,像是生怕我不准她离开一样,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蒙邱义将手边的小石子投入溪水中,嘴上似乎在抱怨阿眉的决绝,眼中却没有半点气恼,反而满是担心牵挂。 苏梦枕没有说话,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沉默地将石头拿在手里摩挲。蒙邱义也不需要他回应,只自顾自地说起了阿眉小时候的一些趣事,语气里满是疼惜。 原来她小时候便如此聪慧,还有些顽皮…… 苏梦枕听着,手下的石头不知不觉就有了轮廓。待他回过神时,蒙邱义早已走了,只剩他手中那个不经意间磨出的少女的样貌在提醒着自己,方才……他分心了。 没多久,那个堆满了各种石器的山洞也人去楼空,昆仑山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福源酒楼客似云来,店伙计一脸笑容地迎来送往。阿眉挑了张靠窗的桌子,望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出神。 时隔五年再回中原,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客官,您的松鼠鳜鱼,翡翠丸子,金花玉露,芙蓉玉脂膏,炒松子齐啦~”店伙计满面笑容地将菜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其间忍不住瞥了眼乖巧坐在桌上的小猴子,望着阿眉欲言又止。 将那盘炒松子推到小猴面前,阿眉轻轻笑道:“放心,它不会搅了你们生意的。若是出了问题,我照价赔偿。” 得了阿眉这话,那店伙计立马道:“客官多心了,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嘴上虽这般说,脸上的笑容却比之前自然了不少。 阿眉摇摇头,没在理会他的小心思。 福源楼不愧是远近闻名的酒楼,大师傅的手艺确实不错。虽比不上她从前在世家大族中尝过的那些饭菜精致,却份量很足,味道也不错。 忽然,她敏锐地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阿眉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抬头扫了眼四周,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正蹲在对面空桌下,眼巴巴地望着她……桌上的小猴子。 阿眉见她唇红齿白,衣着讲究,便以为是周围客人的孩子,便不再多看,只专心用食。没成想,那孩子见阿眉发现她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犹犹豫豫地凑上前来。 两只粉嘟嘟肉乎乎的小手搭在凳子上,仰头望着阿眉道:“姨姨,我可以和你的小猴子一起玩吗?” 她曾经听妈妈说过,以前有个很厉害的姨姨养了只小猴子,会撒娇会偷吃还会装可怜。她可一直想养一只,可是山里的猴子都不喜欢她,没有一只愿意和她做朋友。 如今看到这个漂亮姨姨有只小猴子,她可羡慕坏了,哒哒哒地就跟了过来。 阿眉见这四周的客人竟然没有一个出来带这孩子离开,心中一动,低头柔声问道:“你爹爹妈妈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 小姑娘虽然眼馋小猴,但是家教却极好,见阿眉同自己说话,便将放在小猴子身上的目光转到了阿眉身上,奶声奶气地道:“爹爹陪妈妈去给太师父挑礼物了,我出来看小猴子。” 说着,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小猴子,显然喜爱至极。见她这般,阿眉忍不住扶额,知道这小姑娘八成是眼馋小猴子,趁着父母不注意溜了出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爹爹妈妈是谁,我送你回去找他们好不好。” 那小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转,张口便道:“我叫安安,我爹叫老六,我妈妈叫芙妹。”若是她眼中的狡黠不那么明显,或许阿眉真会以为她是年纪小还不记事。 知道这丫头是铁了心想和小猴子玩,阿眉也不再多言,只将店伙计叫来吩咐他去附近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在寻个小姑娘,便重新拿起筷子吃菜。 那小姑娘仰头瞧了半晌,看得脖子酸了都换不到小猴子的关注,不禁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她走到阿眉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道:“姨姨,你能不能抱我坐到凳子上,安安想和小猴子说话。” 阿眉瞥了眼磕松子磕得正欢的小猴,对小姑娘道:“看可以,但不能伸手摸它,它爪子抓起人来可疼了。” 安安抱紧自己的小肉手,一脸郑重地点点头,像是答应了一件天大的事一般。阿眉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如她心愿地将她抱到离小猴近一些的那张凳子上。 同时还不忘嘱咐小猴子一声:“乖乖,这小家伙脆得很,你可别动手打她。”乖乖是小猴子的崽崽,那家伙自从有了媳妇,就几乎不怎么回来。 这次回中原,小猴子舍不得媳妇,就将自己的崽崽丢给阿眉,让她带着它回峨眉认认以前的亲戚。 小姑娘不知她是同猴子说话,还以为是在叮嘱自己,嘟着嘴道:“不是乖乖,是安安,安安不会打它的!” 阿眉也没解释,只时不时关注两个小幼崽的互动。其实也不算互动,因为乖乖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那小姑娘的意思。反倒是那孩子,竟当真一直忍着没有伸手碰乖乖。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小姑娘终于还是动了,只见她胖乎乎的小手伸到乖乖面前那盘松子里抓了一把,放到自己面前。 这可是猴口夺食,乖乖当即就站了起来,冲她吱吱叫了两声,还挥挥拳头,作势要打她。小姑娘忙举起自己的小胖手,软糯糯道:“安安不吃……安安给你剥。” 她以前也见过爹爹给妈妈剥松子,便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剥了起来。见她当真把剥好的松子递给自己,乖乖这才继续蹲了下来,一边自己磕松子,一边监督她做工。 阿眉无奈地看着一人一猴,见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再多管。 等那小姑娘的父母找来时,安安已经剥了小半盘松子,正开开心心把新弄好的一颗递给乖乖。阿眉看着发丝已经跑乱,额上还沁出汗珠的安安的母亲,神色复杂地道:“小姐……” 春日晴好,安安拿着一株桃枝靠在爹爹怀里,看着远处正又哭又笑的母亲,疑惑道:“爹爹,妈妈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呀?” 殷梨亭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温柔地道:“你妈妈见到了很想念的人,她当然是开心的。” 安安大眼睛一转,盯着殷梨亭道:“那个姨姨是不是丁师伯说的那个峨眉叛徒呀,妈妈是要把她抓去峨眉吗?” 听她提起丁敏君,殷梨亭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正色道:“安安,你要记住,别人说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你要自己去观察判断才不会受人欺骗。以后莫要再你妈妈面前说刚才的话,她会伤心的。” 安安点点头,乖巧地道:“我觉得姨姨是个好人,她还让我和她的小猴一起玩,我绝对不告诉丁师伯他们我见过这位姨姨的。他们不喜欢她,会让灭绝太师父把她砍死的。” 殷梨亭听她这般说话,不由得面色一沉,心中对于灭绝师太当着孩子面杀人有些不满。他摸了摸安安的头,并没有再说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阿眉看着眼前已经作妇人打扮的纪晓芙, 语气怀念地道:“我当初还想,会是谁能那般好福气地娶到我家小姐,没想到竟然是殷梨亭殷六侠。” 纪晓芙刚擦了眼泪,听她这般一说, 不由得红了脸颊。她轻轻打了阿眉的胳膊一下, 忽然见阿眉肩上那只小猴子朝她龇牙咧嘴地示威, 微微错愕。 “这是当初那只小猴子?”明明六七年过去了, 它怎的好像一点没长大。 阿眉拍了拍乖乖的头,对纪晓芙笑道:“这是当初那只小猴子的崽崽, 那家伙现在有了媳妇可不愿再跟着我出门了。” 这话听得纪晓芙忍不住莞尔, 随即笑容淡去, 露出一丝忧愁来。 “你……现在可还好?”阿眉当日在武当山下失踪, 她便担心了很久。后来又隐隐听说, 她曾出现在王盘山岛扬刀大会上,随行的还有个男子。 爹爹他更是在那不久后上了峨眉来赔礼道歉,说是当初识人不清, 导致今日给峨眉添了麻烦, 让师父不要迁怒于她。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日,以至于纪晓芙此刻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阿眉哪里不知她想问的是什么, 便挑拣了一些能说的说给她听:“那日我在武当山下追小猴子时, 恰巧遇见了几个人人鬼鬼祟祟在搜一辆马车。他们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还将车里那人的四肢全部折断。” 听到这, 纪晓芙不由得啊地叫了出来。她嫁到武当已有几年, 自然猜到了马车中的人是谁。看了一眼自己夫君站的方向, 低低道:“那是武当三侠俞岱岩。” 阿眉点点头, 继续道:“我当时不知那人的身份, 可见那些人出手狠辣, 料想他们定不是好人,便偷偷跟了上去。” “你不会武功,当真是太鲁莽了。”纪晓芙忍不住皱眉,似乎在为当年那个小阿眉担心。阿眉眼中一暖,柔声道,“是呀,所以我当初被他们捉住,差点杀了,还好有人路过救了我性命。” “就是当年同你一起出现在王盘山岛的那个男人?”纪晓芙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这些年都是和他在一起?” 阿眉脑海中闪过一个坚毅瘦削的身影,摇摇头道:“没有,我们两自王盘山后便分开了。我还寻到了蒙叔叔,他受了很重的伤,这些年我都陪他在山中养伤。” 对于当年那个领着阿眉拦下自家马车的瘸腿汉子,纪晓芙依然记忆深刻。即惊诧于他还活着,又为阿眉感到高兴,脱口道:“那太好了,若是爹爹知道,定也会很开心的。” 刚说完,又想起自家爹爹还为阿眉的事受了师父不少气,顿时又不太确定他是否还愿意见到阿眉,不由有些犹豫。 好在阿眉也并不深究,只对纪晓芙道:“如今能遇见你,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也算放心了。只是我还有许多未办之事,就不与你同行了,你……好自珍重。” 无论纪晓芙如何挽留,阿眉还是走了。 她清楚纪晓芙是真的待她很好,怕她一个人危险。可当初她一声不吭地离开峨眉,就已让灭绝师太和其余弟子不满。若再让人瞧见她与纪晓芙一家同行,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纪晓芙有些失落地回到殷梨亭身边,殷梨亭抱着安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看那位阿眉姑娘呼吸绵长,步履轻盈,想来武功不弱,晓芙你别担心了。”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阿眉师承何处,以后去哪里找她。急急忙忙转身去看方才两人站立的亭子,那早已没有半点人影。 纪晓芙有些失落地倚着殷梨亭,伤感地道:“阿眉那家伙也不提醒我,她定是不想让我去找她,才故意不说的。她记性最好,怎么可能忘记告诉我……” 殷梨亭含笑看着妻子如此小女儿姿态的模样,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纪晓芙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柳眉倒竖道:“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喜欢看你说话的样子,好看……”说完,他自己忍不住也先红了脸。纪晓芙也别过头,有些不自在地弄了弄耳畔地碎发,笑骂道:“胡说八道。” “爹爹才没有胡说,每次妈妈说话的时候,他看得眼睛都不眨。莫七叔说,爹爹这是一颗心都给妈妈你……唔唔唔!” 殷梨亭见女儿要把师兄弟私底下的调侃说出来,顿时焦急地捂住她的嘴,朝纪晓芙不好意思地道:“你别听安安胡说,我……我……” 他想说自己没有,又觉得好像不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纪晓芙被他父女俩逗得笑出声来,心中伤感也淡了许多,点着殷梨亭的唇,笑道:“六哥不必解释,我心中清楚。” 他们尚不知,就在今日,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还是与武当派有关的大事。 俞莲舟望着江上一直远远跟着他们的几十艘船只,沉声对张翠山道:“五弟,这一路回武当只怕不太平,你去守着弟妹和无忌,莫叫他人钻了空子。” 望着隐隐有包围之势的船只,张翠山面色也不太好看,低声嘱咐自家二哥小心,便回了船舱守着妻儿。 张翠山和殷素素当年被谢逊从王盘山岛上带走,三人漂流至‘冰火岛’,时隔近七年才回来。如今再回来时,他们不仅已是夫妻,还有了个孩子。 一踏上中原,所有人都追着张殷二人逼问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有人是为了报仇,有人则是为了那把屠龙刀。 张无忌靠在母亲怀里,见父亲脸色沉郁眉头紧皱,不禁有些害怕地道:“妈妈,外面是不是有很多坏人呀?他们是想抓我们问出义父的下落吗?” 殷素素抚摸着儿子的脑袋,温柔又坚定地道:“放心,你二师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你爹爹武功也不弱,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烛光下,张翠山见妻儿抱在一起相互依偎,顿觉心中暖意上涌。他舒展眉头,朝张无忌招招手,小无忌便欢喜地坐到他身边,抬头望着他。 “江湖上想知道你义父下落的人很多,你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义父的下落,知道吗?” 小无忌点点头,道:“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我不想义父被他们抓住。”殷素素听着,心头微微发紧,只求上天有什么事都冲着自己来,千万别伤到自己的儿子。 可是江湖中人行事,又哪里会让她如愿。这一行人中,知道谢逊下落而又最好对付的,可不就是只有六岁的无忌吗。 自昆仑山出来,要穿过茫茫沙漠方可入关。一支从西域来的商队正骑着骆驼慢慢往东行,商队大约有三十来人,虽穿着异域服装,可瞧面相都是中原人士。 领头人叫张一元,是这条路上有名的大货商,上到奇珍异宝,下到财米油盐,就没有他不沾手的买卖。 “主家,前头似乎有马队,恐怕……”家仆张二在最前头探路,见事情不对,立马回来禀报。 张一元神情严肃,沉吟片刻道:“这附近是老黑子的地盘,我每年的东西可没少送,想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让所有人先准备着,看看情况再说。” 张二将主家的话吩咐下去,整个商队停在一旁,紧张地看着那马队越来越近。沙尘散去,十四人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朝他们而来。 当先是个威武健壮的中年汉子,一身兽皮缝制的短衫,戴着一串狼牙串成的项链,大手里提着把寒光肆意的弯刀,正冲他们冷笑。 来人正是马贼头子老黑子。 张一元瞧了眼对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不敢多看,客客气气地道:“原来是黑老哥,不知我张家去年送到的年礼您老可满意,我常年不在家,总担心他们不懂事,怠慢了您。” 老黑子瞧了他一眼,朗声大笑,随即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吸了口气:“嘶~原来是张老弟,我还说是谁呢。你放心,看在那些东西份上,我今日不动你。” 还不等张一元松口气,他又接着道:“我只要那些货便是,人嘛,你自己留着就是。” 张一元面色难看,心想:你倒是说得轻巧,这些货要是没了,岂不和要了我的命一样。 可是他心知自己手下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赔笑道:“黑老哥,您的好处我自然是少不了。只是这些货真请你放我一马,这都是别人早早定下的,我若是没有按时交货,只怕张家的招牌就要砸手里了。” 老黑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就不怕你的脑袋砸在我手里?”此话一出,张一元面色一白,不敢再吭声,只一脸心痛地看老黑子的手下去卸自己的货。 那些马贼皆是一脸凶相,可面上不知怎么回事,都和那老黑子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的。让人瞧着想笑又不敢笑。 可是有一人却笑了,声音轻轻的,却准确落在所有人耳朵里。老黑子立马变了脸色,弯刀一横,怒道:“哪个王八羔子敢笑老子,给老子站出来!” 一个清冷平静地声音自最末尾的那匹骆驼上传来:“抱歉,我腿脚不便,只怕要请你过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青年清瘦的身体裹在宽大的披风里, 一双平静幽深的眼直直望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蝼蚁。老黑子的眼神扫过披风下露出的一只假腿,嗤笑道:“一个瘸子还敢跟老子这样讲话,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 说着, 便指着那人同身边的同伴哈哈大笑, 极尽嘲讽。 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一声轻轻的叹息。老黑子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他身边的同伴已指着他的手指惊惶地叫道:“大哥……你……你的手……” 老黑子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指着那人的手已被人齐腕砍下, 伤口平整得仿佛它本就该长这样一般。顿时一声嚎叫, 左手夺过手下的刀, 朝那人冲了过去。 这一次, 老黑子终于看到他出手了, 可还没看明白,就什么也瞧不见了。那人将手中的刀轻轻擦干净,露出透明的刀锋与绯色的刀身, 这是一把极美的刀, 正如它的名字——红袖刀。 张一元此时已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当初待这个是上路不过是出于好心, 没成想这竟然是位绝世高手。 苏梦枕收回刀, 瞥了眼失去头领的那些马贼,淡淡道:“前些日子, 你们可有见过一个带着只猴子去往中原的姑娘。” 那几个马贼齐齐变色, 失声道:“你们是一伙的!” 见苏梦枕面色冰寒, 那几人忙摆手道:“我们可没有为难她, 不仅如此, 她还打了我们一顿, 连我们的钱财都搜刮走了……” 张一元心想:难怪老黑子连江湖道义都不讲了,合着是在别人那受了气,丢了东西,想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再找回来。 苏梦枕听到那人消息,知她没有受欺负,心中担忧稍缓。瞧了眼那几个拼命求饶的马贼,他不禁摇摇头,那丫头……还是太心软了。 商队继续往关内方向去了,只剩下一地尸体在烈日下暴晒。忽然,天边起了阵风,漫天黄沙顷刻间就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掩埋。 阿嚏!阿嚏! 阿眉坐在马上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乖乖差点没从她肩膀上摔下去。小家伙心有余悸地爬下去,紧紧抓住马鞍一角,疑惑地回头望她。 “说不定是谁在念叨我……”阿眉揉了揉鼻子,有些怅然地道。大概太久没有这般一个人,她竟不太习惯,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似的。 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响,阿眉忙打马避开,隔着重重树影,阿眉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当初在武当山下伤了俞岱岩的那几人。 在前头抱着个五六岁模样孩子的正是鹤笔翁,他身后跟着几个中年大汉,看上去都是武学上的好手。 这样一群人急匆匆往东北方向奔去,不知又有什么阴谋。阿眉轻轻抚过乖乖毛茸茸的脑袋,眼神渐渐锋利起来。 “小娃娃,你义父金毛狮王谢逊到底在何处?”鹤笔翁将手里的鸡腿放在张无忌眼前晃了晃,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是告诉我,这个鸡腿可就是你的了。” 张无忌自从落在他们手里,可谓吃尽了苦头,打骂威逼已是家常便饭,最近这几人又开始用饿肚子来折磨他了。 望着眼前烤得金黄焦脆,还知啦知啦冒油的鸡腿,张无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随即想到这些坏人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逼自己说出义父的下落,立马在自己舌尖咬了一下,让疼痛压过腹中锣鼓喧嚣的饥饿。 “我不饿,我是绝对不会出卖义父的。你们这些坏人,谁都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义父的消息。” 鹤笔翁面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他抓到这小子已经大半月,却未能从他身上得到半点消息,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下,他将鸡腿扔在地上,提起张无忌的衣领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张无忌虽从小与义父习武,可到底是五六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掌力。顿时,一张俊秀的脸蛋红肿得如猪头一般。 这张无忌年纪虽小,却也硬气,不仅一声不吭,不喊疼不求饶,甚至趁鹤笔翁不注意,还狠狠咬了他一口。 那一口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咬得鹤笔翁忙将他往往地上砸去。眼见张无忌的小脑袋瓜就要碎在青石板上,一只手从底下抄出,稳稳接住了张无忌。 鹤笔翁气急败坏地捂着流血的手掌,目光阴沉地盯着突然出手的中年人,怒道:“苦头陀,你什么意思?” 那人一脸刀疤,身材健硕,将张无忌放下后并没有开口,而是张开嘴啊啊叫了两声,手上比这复杂的动作。 “苦大师是说,这小子还不能死,我们还要用他来威胁张翠山和殷素素。”一旁看了许久热闹的枯瘦老者帮着翻译道。 苦头陀点点头,面上因为纵横交错的刀疤而瞧不出表情。鹤笔翁从怒气中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若是没问出谢逊下落就将人弄死了,定会坏了王爷大事。 好在这苦头陀拦下了自己,才不至于让事情变得太遭。鹤笔翁端起了笑容,客气道:“多谢苦大师提醒,这小子嘴太硬,把我给气糊涂。等问出谢逊的下落,我再收拾他不迟。” 苦头陀将张无忌丢在稻草堆上,便不再多话。鹤笔翁同那枯瘦老者也没有绑住张无忌的意思,因为他们知道,这样一个小娃娃,想从他们的包围中逃出,无异于天方夜谭。 张无忌躺在稻草堆上,只觉脸上疼痛异常,肚子也咕噜咕噜唱着空城计。他开始想义父想爹爹妈妈,只觉心中酸楚万分,可是却不肯轻易落下泪来。 “什么人!”外面守着的几个汉子纷纷拿起武器,紧紧盯着破庙外一闪而过的幽光,半点不敢大意。 枯瘦老者走出来,见众人皆站着不动,却未见任何旁人,不由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人道:“门外似乎有人,只是属下们却没瞧清楚模样,只……只觉得有些像鬼火。” “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来的鬼!”枯瘦老者给了那人一巴掌,扬声道,“就算世上真有鬼,遇见我们也只有再死一次的份!” 就在他说这话时,又有一团幽光从门口一晃而过,随即便没入林中。那老者几个纵步抢出门去,直奔鬼火所在。 奇怪的是,他明明亲眼见这鬼火就在身前,伸手一抓,竟只抓着个装着石头的小布带。布袋上不知涂了什么,在月光下看着隐隐泛着蓝光…… 在布袋后头绑着条细绳,绳子另一头连着一根竹竿。老者将那竹竿狠狠往地上一扔,怒道:“该死,调虎离山。” 要说这老者气归气,却也不太担心,因为破庙中的那两人,武功都不是好相与的。鹤笔翁自那老者出去后,就将张无忌抓在手里。张无忌已饿得头昏眼花,自是没有力气抵抗。 苦头陀仍是呆呆出神,似乎参不透人生中无尽苦楚。破庙周围很安静,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贵客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鹤笔翁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忽听一面墙外有轻微响动传来,不由朝苦头陀使了个眼色。 苦头陀眼睛一眯,猛地出手一拳击穿石樯。可惜的是,石樯外头除了惊慌跑走的野物,并无任何人的身影。 就在两人愣怔之时,一人突然从屋顶落下,带着许多碎石烂瓦拍向鹤笔翁。鹤笔翁到底是在江湖上久了,应敌之能较一般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他将左手朝天,接了那人一掌,右手将张无忌在空中画了半圆,替他挡住那人的第二次攻击。苦头陀趁机抢上前来,一拳击向那人背心,两人合力,让那人腹背受敌。 来人也是位厉害人物,见两人夹击,身子便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扭曲着避开了苦头陀的拳头。再伸手借张无忌胸前微微一撑,整个人高高弹起,彻底逃了出去。 张无忌先是被碎瓦砾割伤了皮肤,再被人打了一掌,本以为这次大概就要见阎罗王了,没成想落在地上时,他胸口竟一点都不疼。 他疑惑地摸了摸胸口,心中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由得大叫道:“妈妈小心,千万别被那个白头发的人打中了,他掌上有毒。” 那人方才出掌拍他胸口时,他不小心瞥见她的手,纤长如玉,是女子的手。两人听得他如此叫,不由大喜,他们本就正愁抓不到张翠山夫妇,没成想这个殷素素竟然自投罗网。 ‘殷素素’没有答话,甚至不曾开口,只挥动衣袖朝鹤笔翁攻去。她出手极快,内力雄浑如滔滔江水,竟让鹤笔翁隐隐有些吃力。 他见苦头陀还在发呆,不由急道:“苦大师,这个时候你还发什么呆,快同我一起出手,将这妖女擒下。” 苦头陀此刻心中疑虑丛生,出手便不着痕迹地轻了几分。‘殷素素’一时半会儿不解其意,却也知道这正是自己的好机会。 当下内力一沉,以极快的速度同苦大师对了一掌。苦头陀此时心中已然确定,这人用的武功确实如自己所想。 再见她中指微弯,将一枚石子打向鹤笔翁眼睛。苦头陀目光一愣,心道:竟然是弹指神通,她和杨逍和明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待他想清楚,‘殷素素’已提起张无忌的衣领,趁鹤笔翁还未反应过来时破门而出。门口一十七个汉子全都没来得及出手,就见那人飘然而去。 鹤笔翁苦头陀忙飞身追了上来,直追出数十里,却仍没能寻到他们踪迹…… “妈妈,我好想你!”张无忌一把抱住‘殷素素’的腿,眼泪终是流了下来。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左右四顾,“爹爹和俞二伯呢,他们也来了吗?” ‘殷素素’没回答,而是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笑道:“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孩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面具下的脸并不是张无忌所熟悉的, 而是个不认识的美丽女子。张无忌小脸一红,忙松开手挠挠头小声道:“对不起……” 阿眉假装没看出他的害羞,只和声细语地道:“他们为什么抓你,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张无忌自从和父母回到中原, 除了武当和天鹰教众人待他和善亲切, 其余人无不是恶言相向, 苦苦相逼。如今见这位陌生的姑姑待他和气温柔, 不由心中一暖,将所有事如实相告。 “我爹爹是武当的张翠山, 妈妈是殷素素, 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在我们回武当的路上设下埋伏, 将我掳来想打听我义父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 至于为什么要打听谢逊的下落, 这就不需要想了, 定也是为了屠龙刀。这些人当年就曾为了屠龙刀敢在武当山下伤了俞岱岩,如今做出这般举动,倒也不令人意外。 只是, 这群高手武功并非同门, 却走到一起,实在是可疑得很。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门口守着的那群中年汉子都身挎蒙古弯刀, 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阿眉脑海——这群人, 莫非与朝廷有关? 突然,原本还脸颊泛红的张无忌像受了极大痛苦一般, 面色煞白, 唇色发青, 上下牙咯噔咯噔打着寒颤。还不待阿眉问出口, 小家伙两眼一闭, 昏死过去。 阿眉忙抓住他手腕, 凝神一查,忽觉一股阴寒内力正在这孩子体内横冲直撞。掀开他衣服一瞧,一个青到发黑的掌印正清晰地印在这孩子背心。 “真是歹毒。”见那些人竟对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下如此重手,阿眉不禁沉了脸色,将人抱起飞速往城中医馆去了。 天已大亮,殷素素又是一夜未合眼。张翠山虽心中担心幼子安危,却也不忍见她如此伤神。遂扶着她的长发心疼道:“你在马车里再休息会儿,我们马上就要到武当了。师父他老人家武功能力乃当世一绝,定会将无忌救回来的。” 殷素素抓住丈夫的手,凄然道:“他们会不会打他,会不会……会不会砍了他的手脚来逼他说出大哥的消息……若是无忌那孩子死活不说,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了他!” 想当初,殷素素何尝不是个出手狠辣不留后路的性子。只是自从当了母亲后,她的一颗心便像泡在温水里,越来越软,越来越见不得孩子受苦。如今,想到儿子生死不明,哪怕有天鹰教和武当这样江湖大派作为靠山,她也难以放下心来。 张翠山微微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中,嘴里说着安慰的话语,目光却沉如深海,瞧不见半点光亮。他心中也知,无忌这孩子此番就算不死,只怕也要吃些苦头。 “冷……好冷!”张无忌蜷缩在被子里,一张小脸冻得发青。一只手贴着他背心,正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传输内力。 不多时,阿眉的额角已渗出汗珠,显然是消耗极大。她本不必耗费自己内力救这孩子,可是大约是见惯了大人的尔虞我诈,对于小孩子,她总是心软一些。 见张无忌面色已经由青转白,慢慢又恢复了些血色。阿眉抽回手,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拉过已经散乱的被子重新给他盖好便出了门。 日影西斜,张无忌只觉得头很沉……很沉,似乎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在这种挣扎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毛茸茸,又很灵活的尾巴。 张无忌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吓得乖乖忙跳到一边,对他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很不满意他突然出声吓自己。 原来方才,乖乖正趴在张无忌的脑袋上给他挠痒痒,这才将张无忌压得喘不过气,猛然醒来。张无忌迷迷糊糊记得似乎是一位不认识的姑姑救了自己,可是现在屋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只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的猴子,当下有些忐忑地对乖乖道:“你是那位姑姑养的小猴子吗?” “吱吱,阿眉才不会养你,她已经有乖乖了!” “那位姑姑去哪了,她还会回来吗?” “吱吱,你别想了,她已经养了两只两脚兽了。” “小猴子,我好想爹爹妈妈……” “吱吱,别想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 这一人一猴就这样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半晌,阿眉推开门时,就见张无忌正抱着生无可恋的乖乖,一脸和它感情很好的模样。 乖乖见阿眉回来,那张猴脸竟人性化地露出个委屈的表情,仿佛在说:都是你,让我不准打他。你看看,他都是怎么欺负猴的…… 阿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手里吃的在桌上摆好,对着张无忌道:“你快放开它,否则它就要挠你了。” 本就为她瞧见自己方才那副样子不好意思的张无忌此刻更是一张脸红得滴血。讪讪放开抱住乖乖的手,跳下床走到阿眉身边问道:“姑姑,请问……你能送我回爹爹妈妈身边吗?” 阿眉将那碗肉末粥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你可知你昨日为何昏倒。”她本以为这孩子年纪尚小,估计答不出来。 不想张无忌面色一暗,难过道:“我知道,那个坏人打了我一掌,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眉一愣,随即失笑道:“是呀,本来你中了这阴寒异常的掌力,应该是撑不了多久。若非我恰好知道一门至纯至阳的武功,只怕你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听说自己还能好,张无忌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阿眉道:“姑姑,你有办法救我?” “有是有,只是这方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你身体里面的寒毒彻底根除,只怕你一时半会儿回不到你父母身边了。” 张无忌到底还是个孩子,听说不能回到父母身边,面上欢喜之色一散。踟躇道:“那姑姑你能让我先给他们写封信吗,我怕他们担心我,反而中了坏人的奸计。” 对于他小小年纪就考虑如此周全,阿眉不禁点了点头,同意帮他托人送信给武当。待见他动笔,阿眉的眉头忍不住便是一跳,这字……也真是太普通了些。 张无忌见过父亲的字,自然知道自己写的不尽人意,但见她面上嫌弃之色不掩,有些委屈地道:“我才开始学写没多久……” “咳,没事,你爹娘认得就行。”阿眉轻咳一声,不再多言。张无忌听了这话,再看看自己有些散架的字,不禁有些迟疑,爹爹妈妈应该是认得的…… 安庆镖局压着镖才到武当山下,就见一群又一群的武林人士已守在此处。总镖头袁放雨心中轻叹:看来因为谢逊和屠龙刀,武当派是再难安宁了。也不知此时自己保的这趟镖能上得了武当山否。 才到半山腰,袁放雨就遇上了武当四侠张松溪,对方领着四名小道士守在山门外,客客气气将所有人‘请’下山去。走在袁放雨前方的,正是少林和峨眉的弟子。 “张四侠,昔日张翠山张五侠灭我门下弟子龙门镖局一家几十口之事,今日还望武当能请他出来给个说法。他虽也出身名门正派,可失踪七年后却同天鹰教的妖女结为夫妻,实在让我等很难相信他与魔教没有勾结。” 少林空闻大师双手合十,语气沉痛地道。 “张四侠,金毛狮王谢逊过去在江湖上犯下如此多的血案,你们武当既然知道他的消息,为何不公诸于众。还要为那恶人隐瞒行踪,叫武林同道心中难平。” 峨眉派来的并非灭绝师太,而是大弟子静玄。她领着丁敏君,贝锦仪,还有纪晓芙等峨眉弟子堵在张松溪面前,非要对方给个说法。 纪晓芙身为武当媳妇,此时左右为难。她不愿违背师命,又不忍让丈夫为难,此时便抱着女儿安安走在最后面,不愿出声。 可丁敏君哪里容得她躲开,忙指着她道:“既然武当不欢迎我们,总不能连自家人都挡在门外。若是如此,纪师妹你也不用再上这武当山,我们峨眉也不是养不起你们母女俩。” 安安虽听不懂他们同张四伯的争论,却也听懂了丁敏君这话的意思,遂不安地抱住母亲的脖颈哭道:“妈妈,我们是不要爹爹了吗,我不想和爹爹分开。” 见侄女哭成个小泪人,张松溪心中也是难过得很,可他也清楚,若是今日放了少林和峨眉的人上武当,明日他便不能再拒绝其他门派的人。 正欲开口说话,忽然注意到一旁面色尴尬的袁放雨,忙道:“不知这位是……” 袁放雨忙拱手还礼,恭敬道:“久闻张四侠大名,袁某乃安庆镖局总镖头袁放雨,这次上武当,乃是受人所托,送一趟镖来给张翠山张五侠。” 因着当年俞岱岩之事,武当众人对于镖局送镖来都有着本能的抵触。再思及五弟的儿子被歹人掳走之事,张松溪几乎是立刻叫人去寻张翠山来。 此时,少林与峨眉也生了好奇之心,都尽数不语,就等着张翠山前来。知道可能是与儿子相关,殷素素说什么都要同张翠山一起,同行的孩子俞莲舟和殷梨亭。 几人奔至山门口,就见袁放雨一脸忐忑地现在那。见到张翠山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飞快迎上前去。 “这是半月前,有人托我送上武当的贺礼,说是祝贺武当七侠再次团聚。”说着,他捧出一个锦盒递到张翠山面前。 张翠山下意识要去开,张松溪按住他的手,对袁放雨道:“还请阁下将盒子放在地上。”袁放雨愣了愣,依言照做了。 只是嘴里忍不住道:“这锦盒他们当初打开来给我看过,不过是些名贵的药材。应当不是什么……” 他话还未说完,张翠山已挑来了锦盒盖子,露出里面五根方得整整齐齐的断指。殷素素‘啊’的一声,当即昏死过去。 是那些人,定是那些掳走无忌的人见他不肯说出大哥的下落,将他的五指给砍断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见殷素素昏过去, 张翠山忙将妻子抱在怀中,望着锦盒中的断指脸色阴沉地对袁放雨道:“送这盒子的人是谁?” 袁放雨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可是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刻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那日有个老者带着锦盒上门来, 说是昔日曾受武当张五侠你的大恩, 如今听闻您回来, 心中欢喜万分, 便将珍藏的一些药材托我送上武当。” 我当时是亲自检查过的,那盒子里确实只有药材, 我还是亲自封的镖。只是如今为何……为何成了这个……我实在不知。 说到后面, 袁放雨的脸色已不由自主的白了起来。这件事于他而言当真是无妄之灾, 只怕武当派会将此事算到他安庆镖局的头上, 当年的龙门镖局不就是…… 想到这, 他望向张松溪的目光不禁带上了乞求。张松溪沉吟不语,忽地发现那盒子内里露出的高度同盒子外似乎有些偏差。 抽剑将盒子劈成两半,张松溪蹲下身查看片刻, 长长叹口气道:“这里面有夹层, 只怕当时他们给你看的是外面那层。待盒子一关,他们转动机关, 将里面放着的东西又转了出来。” 袁放雨见他不过瞧了片刻便看出玄机, 自己这个送镖的却未能发现不对,当下面红耳赤, 只觉羞愧难当。 好在张松溪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只对他抱拳拱手道:“还望袁总镖头今日能在武当住下, 我那无忌侄子的下落, 可能还需你提供些线索才是。” 说完, 他又看向峨眉少林众人, 神色淡淡道:“几位如今也见这了,我五弟的儿子被歹人掳走,就为了问这谢逊的下落。如今他生命危在旦夕,我武当上下只怕没有时间接待各位。我们三家都是渊源颇深,还请代我武当告知山下那些朋友一句。三月后,待我师父出关之时,再请各位上山一聚,至于这三月里,若是哪家好汉不守规矩,就别怪我武当不留情面了。” 他此话如洪钟轰鸣,远远传了出去。 少林峨眉众人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位常年不出武当的张四侠竟也有如此功力,如今他七侠齐聚,再加上张三丰那位老道,岂不是更难对付。 一旦生了怯意,很多事就很难坚持下去。静玄沉吟片刻,双手抱剑执于胸前,意味深长道:“我峨眉也不强人所难,只望张四侠三月后当真如今日所言,能给江湖一个交代。” 说完,她便招呼峨眉弟子下山去。纪晓芙抱着安安,迟疑片刻,叫住了静玄道:“师姐……我……” 静玄看纪晓芙左右为难的模样,轻轻叹口气道:“你与武当殷六侠本夫妻一体,你想留下,我又能如何?” 丁敏君接道:“只是若让师父知道了今日之事,只怕会寒心。千辛万苦教导徒弟,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背弃师门,哼!” “想当初,我师父同贵派开山祖师郭襄郭女侠也算有些交情,这么多年来也算相互扶持。怎的我六弟媳不过是回趟家门,在你嘴里就成了背弃师门。莫非丁女侠已代掌门之命,决意与我武当为敌?” 张松溪见她说话如此刻薄,明里暗里想至纪晓芙于不利,便忍不住出言反驳。静玄不欲与武当起冲突,便呵斥丁敏君道:“丁师妹,你还说什么废话,快与我下山去!” 丁敏君被这般下面子,又不敢真对张松溪如何,只冷冷瞪了纪晓芙一眼,恨恨而去。少林见峨眉派已退,也不再多留,表明三月后定会再上武当讨个说法,便尽数退去。 袁放雨被赶来的殷梨亭请回山上细说详情,纪晓芙抱着女儿跟着一同前往。张松溪则是同张翠山殷素素一起,远远坠在后头。 待走到一处密林时,张松溪对殷素素道:“五弟妹,此处已没有外人,你大可醒来了。” 张翠山听四哥如此说到,不由大吃一惊,低头往怀里看去,果然见殷素素一双美目缓缓睁开,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悲痛欲绝。 他忍不住问道:“素素,你这是……” 见自己五弟如此,张松溪心中暗暗叹气,自己这个五弟妹实在太过聪慧狡猾了些,若是以后武当与天鹰教起了龌龊,他恐怕要左右为难了。 抛开那些担忧,张松溪还是很欣赏殷素素的急智的。赞许地道:“只怕五弟妹方才已发现了不对,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戏,好逼峨眉少林的人下山去,对不对。” 殷素素勉强朝张松溪笑了笑,道:“一个母亲,又怎会不认识自己孩子的手。那些断指虽瞧着像,可我知道,那定不是我儿无忌的。” “方才峨眉少林逼得如此紧,我便想着不如将计就计。他们这些名门正派最喜欢将什么武林道义挂在嘴上,我就不信他们在那般情景下,还能咄咄相逼,让四哥你为难。” 此话可谓将武当派也骂了进去,不过张翠山二人知她近几日为了无忌之事夜不能寐,也没有多加责怪。 “他们为何要寄假的断指过来?”张翠山自然不会怀疑殷素素的判断,只是对于敌人的做法万分不解。若是那些人要威胁他们说出大哥的下落,根本无需用假。 张松溪忽然道:“或许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 四日后,武当山上突然聚集了一群鸟,在练武场上空不断盘旋,时而还调皮地在那些年轻弟子束起的头发上啄两下。 宋远桥等人收到消息,纷纷赶至。纪晓芙抱着不停吵着要看小鸟的安安,在殷梨亭地保护下站得远远的。 “四弟,这天现异相……莫非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老人常说野物通灵,若是有大灾大难将发生,它们便会异动示警,是以宋远桥心头微微沉了沉。 “妈妈,那只鸟的嘴里叼着东西!”与忧心忡忡的众人不同,安安确实欢欢喜喜地在看这些平日很少亲近人的鸟儿。不多时,就发现了其中一只黑棕色的鸟嘴里叼着个竹管。 众人顺着安安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那鸟儿嘴里叼着东西,忽高忽低地在众人头顶穿梭,最终将嘴里的东西丢在了殷素素身上。 殷素素心头疑惑,也不介意上面沾着的鸟类唾液,慢慢将竹管打开。张翠山不禁提醒道:“素素,小心!” 好在那竹管中并未装有暗器,而是一封卷起的短信,展开一看,殷素素忍不住落下泪来,朝着张翠山又哭又笑道:“五哥,是无忌,是无忌的信!” 张无忌方才学字不久,写出来的字尚不尽如人意,可是在殷素素看来,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看的东西了。 她将那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方才递给张翠山。刚才殷素素拿着信,武当众人不便靠近看,此时见信到了张翠山手中,才一拥而上共同看了起来。 只见那纸条上张无忌不过写寥寥数语,说了自己已得救,要同恩人办一件事,办完即归,让父母不要担心挂念。末尾还画了只怪模怪样的鹿,众人不解其意,只张翠山清楚,那是冰火岛上的鹿,这孩子是怕他们不信,以此为证。 “这背面还有字!”莫声谷忽然指着那信的背面道。 张翠山翻过纸条,只见后面写了句话:“信使辛苦,还请武当代为酬谢。”众人抬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鸟类,心中暗暗计算,不知此刻山上的粮食够不够…… 张无忌自去了信,便如放下心中大石,跟着阿眉一路走走停停,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他自幼长在冰火岛,虽常听父母和谢逊说起中原种种,可是到底不曾亲眼见过,故而见什么都很新鲜。 “喏,给你。”阿眉见他盯着卖糖葫芦的小贩看了许久,心中一软,便买了一根给他。张无忌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阿眉姑姑,我不馋,你……你吃。” 若他此刻咽口水的声音不要那么明显,阿眉大概还能相信几分。将冰糖葫芦贴着他的鼻子转了两圈,阿眉笑着道:“你当真不要?不要……我可就给乖乖了哟。” 乖乖此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张无忌怀里,听了这话,不由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非常心动。张无忌咽了咽口水,乖巧道:“真不要,你给乖乖。” 没想到,他年纪虽小,自制力却极强,当真不再多看那冰糖葫芦一眼,任由乖乖抱着冰糖葫芦在他怀里啃得香甜。 阿眉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又买了一根塞在他手里,道:“这一路乖乖都是被你抱着的,可算帮了我个大忙,这个就当你的酬劳可好。” 张无忌拿着冰糖葫芦思忖片刻,终是点点头,快乐的咬了一口。糖衣的甜和山楂的酸瞬间融为一体,吃得他忍不住眯了眼。阿眉瞧着他和乖乖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烦恼尽抛。 当日丢了张无忌,那一行几人便分了两路,一路往武当方向,一路则是去往汴梁。 月高悬,苦头陀等人行至徐州五十里外时,见天色已晚,知晓定是赶不上进城的时辰,便再密林中生了火,打算在野外对付一晚。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露宿野外已是家常便饭,根本无需安排,那些人已分工明确地准备起来。苦头陀坐在火堆旁,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出神。 众人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在王府,这位苦大师最是和气,也最不爱与人来往。故而,也没人瞧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待众人收拾完毕,已是二更时分,苦头陀指了指六人中的两人,比了个交叉的手势。那两人便知这是让他们两两值夜,以防不测。其余四人先行睡去,打算待三更时再起来换班。 火堆一直燃着,慢慢的守夜那两人也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困住渐渐涌上来,两人的头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忽然,苦头陀翻身而起,朝那几个酣睡之人脸上连扇了几个巴掌,没成想,那些人竟然一动不动,仿佛不舍从美梦中醒来。 远处,传来孩童略带疑惑的声音:“姑姑,这个人怎么没睡着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醉七日’药性不强, 若是那人的武功内力高强,便不受药性影响,最多觉得有些困倦罢了。”一个身着湖水绿衣裙的女子牵着个五六岁孩童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正探究地打量着苦头陀。 苦头陀心中暗暗惊诧, 面上却一副警惕模样, 只字不说就冷冷瞧着他二人。 “当日多谢阁下手下留情。”阿眉眉眼弯弯充他一笑, 接着道, “只是我这几日总百思不得其解,阁下为何要放我离开, 所以今日不请自来, 还望见谅。” 说着还看了一下地上睡得仿佛死尸一般的六人, 解释道:“这几位不到天明决不会醒来, 阁下大可放心。” 苦头陀还是没有说话, 可一双幽深的眼微微眯起。还不待人反应过来,他的右手已呈鹰爪之势猛地抓向阿眉,左手也趁其不备攻向张无忌。 阿眉将张无忌向后一拉, 左手抵住苦头陀手腕外侧, 看似轻轻一推,实则用上乾坤大挪移中武功将他的攻击转嫁到对方右手。 一时间, 苦头陀原本攻向阿眉的招式尽数被她以这样的方式挡了回去。张无忌抱着乖乖躲到了一旁, 越看眼睛越亮。这几日,阿眉也曾教他一些武功以抵御寒毒, 此时见他二人你来我往, 心中不由有些羡慕。 阿眉同苦头陀过了几招后, 同时收手。苦头陀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见他终于开口, 阿眉舒了口气, 心知若是再打下去,自己指定不是他的对手。还好,她猜得果然不错,这个假装成哑巴的怪人确实与明教有关。 阿眉心念一转,道:“阁下问我之前,是不是该先将你的身份告知才对。”这两人就像两只相互试探的狐狸,谁都不愿提前露了底牌。 最后,到底是苦头陀先败下阵来。因为他潜伏汝阳王府多年,为的不就是查清阳教主失踪之事,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个会乾坤大挪移的陌生女子出现,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错过这个机会。 “光明右使范遥,你听过吗?” 阿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他们不是说范遥貌如潘安,且在阳教主失踪后不久便也没了下落……你,难道是……” 看着对方脸上横七竖八的刀伤,阿眉忽然明白过来,这人定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将自己的脸毁了。甚至不惜假装成哑巴,就是为了不被人瞧出端倪。 这般心智武功,当真是令人又敬又怕…… “姑娘现在可以告诉在下,你的乾坤大挪移是从哪里学来的吗。”范遥心知就算是杨逍,也不过是学了些乾坤大挪移的皮毛。眼前这姑娘虽然武功招式不算纯熟,可明显所学已在第三层以上,那便是只有教主才能知道的心法了。 阿眉倒是未曾隐瞒,将她家灭门案同从玉佩中发现乾坤大挪移的事尽数告知范遥。只是却将屠龙刀的秘密隐藏起来,说是一封密信。 对于她的说法,范遥虽信,却未全信。可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当初阳顶天失踪前,确实曾收到了好友的信,而且当时的回信,还是他命人送去的。 只是两人在信中到底说了什么,范遥却是不知道的。见他沉默不语,阿眉终于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范右使既然潜伏在汝阳王府,想必是已有了线索。不知可否告知一二,好叫我再想想有没有漏掉之处。” 范遥听出来,她这是想让他再拿自己知道的消息交换。想了想,又道:“你可知混元霹雳手成昆?” 阿眉摇头,张无忌却忍不住插嘴道:“我知道,成昆是我义父的师父,但是他是个大坏蛋。杀了义父全家的大坏蛋!” 这事江湖中知晓之人并不多,是以阿眉和范遥都忍不住吃了一惊。范遥听罢更是眯了眼,冷冷道:“这人如今就在汝阳王府,我手下的人曾见他在光明顶出现过,只怕这事同他脱不了干系。” “可惜他太过神出鬼没,我总没能从他那探到教主的下落。而我明教……唉……”范遥想起这些年明教内斗分崩离析的状态,不由得更恨当初害了阳教主之人。 “我知道,我义父说过,成昆已拜了少林寺的空见大师为师。当初空见大师被他所骗,才死在我义父手中的。” 张无忌一直在旁边听着,见此事竟然与成昆有关,心中怒气更甚,只觉成昆那家伙委实太可恶,竟然害了那么多人。 范遥瞧了他一眼,眉头微皱,却没有说话,也不知这心里在想些什么。阿眉冲张无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自己则看着范遥道。 “范右使,如今时辰也不早,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改日若是有缘再见,只怕还需要你多多帮助。”说着,她便转身往张无忌方向去了,显然是打算带着人离开。 谁知此时,范遥突然发难,一掌拍向阿眉的背心。张无忌万料不到方才还同他们互通有无的人,此刻竟翻脸了,不由张大嘴欲提醒阿眉。 谁知阿眉仿佛后背长有眼睛一般,在那手掌拍向她背心时,整个人忽然向右一斜,左掌挥出,硬生生接他这一掌。 两人同时倒退几步,望着对方不敢轻举妄动。阿眉体内九阳神功运转,不多时便调理好内息,缓缓道:“我还奇怪范右使怎一点不担心我将你身份泄露,原来你从一开始便打算将我们杀了。难怪你能在汝阳王府藏匿如此久还不被人发现,当真是好手段。” 范遥冷冷道:“你若是在练上三两年,只怕我真不是你对手,可惜……你来得太早。” 阿眉瞧了一眼已快熄灭的火堆,长叹一口气,道:“有人曾告诉我,这江湖上吃人的江湖,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人生脱活剥了。让我无论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我真感谢他的提醒……” 范遥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范右使,和你这样的高手过招,我怎么可能只放‘七日醉’。喏,你瞧,那火焰真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范遥一回头, 见那火焰颜色果然明黄中带着淡淡的青色,在看不知何时又回到张无忌肩膀上的猴子,顿时脸色难看地道:“你……” 阿眉忽然扬了扬手中不知何时打开的瓷瓶,笑道:“放心范右使, 这东西不会伤人性命, 最多让你睡上一觉罢了。” 范遥知她手中那瓷瓶只怕就是关键, 提步欲去抢夺, 却发现眼前脚下步子绵软,仿佛踏在流沙中一般, 哪还有力气追人。 时值入夏,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 自得了范遥的消息, 阿眉便知这汝阳王府定非轻易能踏足之地。连范遥这般的人物, 都不敢轻举妄动, 她带着张无忌更是不能涉险。 故而,阿眉便决定将人先送上武当山,交给他父母再说。此时, 江湖上张松溪定下三月之约的事已逐渐传开, 所有觊觎屠龙刀的人,无不想趁乱抢得先机, 从而统一武林。 殷素素坐在桌前梳头, 镜中的人较之前瘦削不少。张翠山并未在房内,自两个月前, 俞岱岩认出殷素素声音, 知道她便是当年伤了自己的妖女后, 张翠山便搬了出去。 他知俞岱岩的悲剧并非殷素素所愿, 当年她甚至还特意请镖局将人送回武当。可是一切的事到底因她而起, 每每见着俞岱岩, 他总觉得心如刀割,愧疚难当,恨不得将自己杀了给三哥谢罪才好。 武当众人渐渐也知道了其中原委,对殷素素这位五弟妹,也难免多有不满。只是她与张翠山已经成了亲,更有无忌这个孩子在,众人也说不出拆散的话来。 是以这两月,武当山上的气氛也颇为古怪。纪晓芙不愿掺合这些事,便带着安安同宋青书在后山玩。 “我姨姨有只小猴子,那猴子可乖了,还会自己剥瓜子。”安安自同阿眉分别后,心心念念就是那只小猴子,见了宋青书这个小哥哥,到底忍不住炫耀的心情,将阿眉的事说了一些。 宋青书虽长她几岁,却也是孩子,一听说竟然有人能够将猴子训练得如此机灵,心中委实羡慕。他父亲宋远桥平日对他颇为严厉,生怕他玩物丧志,便不怎么准许他在这些事上花心思。 若非这次张翠山回来,宋远桥等人忙着打发各大门派的来人,宋青书还未必能得了休息,同安安一起玩。 此时听安安炫耀自己出去玩时的所闻所见,不由心中向往。可是他不愿在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子面前露怯,故意生硬地道:“你骗人,峨眉派的人之前也来过几次,我没见有谁带着小猴子!” 这话还真把安安难住了,她记得爹爹妈妈交代她不能对外说见过阿眉的事,可是又不愿叫宋青书以为她撒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宋青书见她哭了,顿时脸色一变,忙道:“你别哭呀,你一哭待会儿我爹肯定以为我欺负你了,他定是要罚我的。” 因安安是女孩子年纪又小,宋远桥便总让宋青书让着她些。但凡两人一起玩耍,安安有个磕着碰着,宋远桥都会好好责问宋青书一番。 是以一见她哭,宋青书便心里慌得很,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谁知越擦这眼泪就越多。竟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忽然,一个漂亮的花环递到二人面前,将两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后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孩,穿着整齐考究,正满脸笑容地望着他二人。安安此刻已忘了哭,见那男孩肩膀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猴子,呀地一声见道:“这是阿眉姑姑的小猴子!” 乖乖还记得这个两脚兽幼崽,抬头望了她一眼,又重新趴了回去。这突然出现在后山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张无忌。 相比于安安的兴奋,宋青书就警惕了许多。不着痕迹地往纪晓芙站的方向看去,见她还仍未回来,宋青书心中便有些紧张。 一张俊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盯着张无忌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武当。”张无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其实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上出现,实在是阿眉姑姑不愿见武当的人,便将他丢在这后山独自离开了。 于是张无忌只得不好意思地道:“我叫张无忌,我爹是武当张五侠,还请这位师哥带我去找我爹妈可以吗?” ‘无忌’这两个是这三月来,宋青书听过最多的名字。几乎所有人都在担心他的安危,连平日里管他最多的宋远桥也常无忌长无忌短的。 不可否认,宋青书确实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知道武当众人知道他平安归来,定会开心至极。是以,他牵着安安蠢蠢欲动的手,领着张无忌往武当派走去。 才走了几步,忽见一年轻道士正匆匆赶来。见他们三个在一起,微微一愣,指着张无忌道:“这位是……” 宋青书自然将他的身份说了,又问道:“纪姑姑呢,她方才不是还站在这吗,怎么一转眼就不见她人了。” 那道士听了张无忌的身份先是一喜,后忍不住皱眉道:“你们三个快些回去,崆峒,丐帮等几个门派不守师父约定,提前上山了。纪女侠怕出乱子,已经去帮忙了,所以她才让我过来寻你们,让你们快些回去。” 宋青书到底年纪大一些,知道这些人上武当可不是什么好事。心中担忧爹爹,便将安安往那道士手里一送,往大殿前跑去。 张无忌两边瞧了瞧,犹豫片刻,也跟在宋青书后头去了。 此时武当大殿中已挤了不少人,各个门派都有,以丐帮崆峒华山等派人数最多。而今日离张松溪本来定下的三月之期还有十天,也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说这张翠山和殷素素两人已找回儿子,一家三口正要从武当溜走。 武当山下的众人立马就急了,丐帮更是有人言道,这张松溪定下三月之期,只怕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是以,在丐帮华山等派的质疑声中,所有人都忍不住动摇起来。就在这时,丐帮中不知谁喊了句‘走,我们上武当要个说法’。 众人有积极响应的,有觉得此举不妥有违江湖道义的,有坐山观虎斗的,有煽风点火的……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乌泱泱地一齐上了武当。 宋远桥微微拱手,声如洪钟道:“三月之期未满,各位硬闯我武当山门,可是要与我武当为敌!空闻大师,静玄师太……你二位也这般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众人虽都想知道谢逊的下落, 却都不愿做第一个开口的人,只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张松溪此时拱手笑道:“既然我武当派承诺了三月之期,就定不会失言。各位不如早些散去, 莫叫有心人挑拨了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知今日之事定有蹊跷, 若非有心人煽动, 这些人只怕也不会如此行事。可一时半会儿想要抓出其中的鬼祟小人, 只怕也不容易。 正当此时,丐帮的李长老幽幽叹道:“张四侠的人品, 我们这些人又哪会不信。只是近来留言四起, 我们这些人无不是同那金毛狮王谢逊有血债深仇的苦主, 苦等了这么些年, 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又怎能不叫我等心焦。” 他瞧着一脸愁苦,说这话时又环顾四周,仿佛在为在场所有人发问, 一时间不少人便跟着附和道:“是呀, 张四侠,我们也并非与武当派为难。只是谢逊那恶贼实在作恶多端, 早一日抓住他, 便早一日叫这江湖太平些。” 见这些人咄咄相逼,莫声谷怒道:“这江湖中的恶事又何止这一件, 众位有时间在此纠缠, 还不如下山去杀几个恶人来的积德。我瞧各位只怕并非是为了谢逊, 而是为了谢逊手中的屠龙刀才是!” “七弟!”宋远桥不赞同地呵道。 他们何尝不知这些人逼上武当其实是各有心思, 只是如今武当已骑虎难下。既不能让张翠山出卖兄弟换求平安, 也不能因此同整个江湖为敌。那便只能拖, 拖到师父他老人家出山,做个决断。 然而,有人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只听少林的空性大师冷笑道:“莫七侠说话还是注意些好,老衲虽不知其他人如何想,我少林此来却并非为了谢逊,而是为了当年的一桩旧案。贵派张翠山血洗我门下弟子朱大瑾同他一家几十余口的血案!” 听他此话,一直并未出声的俞岱岩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我武当也想问问少林高僧,当日用大力金刚掌捏断我手脚的人,是谁!” 众人见他躺在童子抬来的躺椅上,一双手脚垂在两旁,不禁心中唏嘘。当年名震江湖的俞三侠是何等豪气干云,意气风发。没想到如今…… 俞岱岩何尝没见到众人怜悯的眼神,心中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牢牢盯着空性和空闻,非要他少林给个说法。 空闻大师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无奈道:“昔日我已同张真人言明,此事与我少林无关。少林武当本无过节,我们又何须行这等卑鄙之事。” 莫声谷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尚且凭一面之词就认定我五哥杀人,如今我们有证据在手,你们倒是说不是你们了,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空闻语塞,空性却忍不住反驳道:“你们强词夺理,张翠山杀人乃我门下弟子亲眼所见,又岂会有假!” 殷梨亭淡淡道:“那我武当中有人出来指征大师你杀人,你是不是就真的杀了人呢?” 一时间,武当同少林之间的□□味便越来越浓。这两派这些年本就因为龙门镖局和张翠山之事互有摩擦,此时一提起来,就更是互不相让。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你武当如此包庇杀人凶手,就不怕江湖人耻笑吗!”空性气急,却又实在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如此说道。 听他辱及武当,张翠山再也坐不住,从大殿内奔出,直到众师兄弟身边,朗声道:“各位今日既然是为我张翠山而来,我如何能叫师门受我所累。” 说着,他望向空闻空性两位,道:“龙门镖局众人确实并非我所杀,可是同拙荆却不无干系。夫妻一体,少林若是想寻仇,大可寻到我张翠山身上。” “我知我那结义大哥曾做过些荒唐事,可是他如今早已改过。我同他乃是结义兄弟,我断不能为了自己苟活而出卖他的行踪。在场若是有人要寻他报仇,也大可寻到我身上。” 宋远桥张松溪等人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见他双膝朝着张三丰闭关的方向一跪,满眼含泪道:“昔年翠山拜在师父门下学艺,得师父多番照扶,感激不尽。可惜徒儿愚钝,未能将师门发扬光大,反累得师父师兄弟们受人话柄,实在是心中有愧。如今,我自请下山,从此所行与武当无关。还请师父谅解。” “五哥……”殷素素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边,满脸泪水地陪他跪着,想要伸手去拉他,却又不敢。她若是知道自己后来会爱上他,当初便不会伤了他三哥,不会杀了龙门镖局那些人。如今连累他至此,当真悔之晚矣。 张翠山没有看她,而是对着空性大师道:“当日拙荆出手杀了龙门镖局三十七口,如今,我便还你少林三十七剑。” 说着,他拔出手中长剑,猛地朝自己左手砍去。只听铛的一声,长剑被打偏,只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 殷素素抢上前去抱住他的胳膊,哭道:“五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不要我了吗?你也不要无忌了吗?” 说到此处,她甚至觉得隐隐听到无忌的叫声,那孩子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将被抛弃,这才在她心里叫个不停。 “爹爹,你为什么要砍自己的手,是不是他们逼你的?”还不待殷素素反应过来,一个小孩子猛地从武当众人身后窜出,扑到张翠山怀里,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口。 “无忌!” “无忌!” 张翠山和殷素素同时惊喜地叫了出来。他们虽知道他暂时脱险,可到底没亲眼见到儿子,心中难免挂念。如今见他面色红润,步伐稳健,两人自是欢喜不已。 张翠山甚至忘了自己胳膊上的伤,抚摸着他的头欣慰地道:“好,好!平安回来就好!乖孩子,你先到你师叔伯那去,等爹爹解决了外面的事再来接你。” 说着,他目光恳求地望着宋远桥等人,显然是想让他们将张无忌带走,别让他看到待会儿的场景。 武当众人哪里肯放他如此伤害自己,俞莲舟同张松溪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道:“五弟,你好糊涂!师父若是知道你为了所谓的名声做出这般傻事,他老人家只怕会更加伤心!” “二哥,你不知……不知……”他数次想将殷素素伤了俞岱岩之事说出,可是却担心自己死后武当众人会牵连于她。只得将话咽下,满脸愧疚地往俞岱岩方向看去。 殷素素心中又甜又苦,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他愿意为她担下所有恶名,却不肯再同她说话,不肯再看她一眼。此番并不比杀了她更好受…… 她泪眼婆娑地抓住张翠山的衣襟,将头抵住他的胸膛,颤声道:“五哥,对不起。若我……若我当初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那样,我便不会做那些事,不会叫你今日左右为难。” 她渐渐松开手,轻轻擦去眼角泪水,甜甜笑道:“五哥,我从未后悔遇见你。”这话一出,她便飞快夺过张翠山手里的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她知因着俞岱岩之事,张翠山已决不可能再同她在一起。而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定不会放过用她身份做文章的机会。既然如此,还不如死的那个是她,起码那样,他便一辈子都会记着自己,永远忘不掉自己! 张无忌被殷梨亭抱在怀里,突见母亲横剑自刎,急道:“姑姑,快救我妈妈!” 一声叹息自殷素素身后响起,纤细如嫩葱般的手穿过她的脖颈,稳稳捏住剑锋,叹道:“你儿子尚自年幼,你怎么舍得抛下他?” 阿眉本不想掺和进此事,可这些日子同张无忌相处,同他也算有半师情谊。如今见他父母这般,到底心生不忍,出手拦了殷素素的剑。 “你是谁?”殷素素侧过脸,皱眉问道。张无忌挣脱殷梨亭的手,朝殷素素跑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哭道,“妈妈,你不要无忌了吗,无忌不想和你分开。” 见殷素素神色软化,阿眉便松了手退到一边。此时,峨眉派中隐隐传来一阵骚动,丁敏君那熟悉的尖锐声音响起:“阿眉,原来是你这个叛徒!” 时隔近八年,若非丁敏君叫破她的身份,峨眉众人又哪里想得到,这个看上去武功不弱的女子,竟然是当年总跟在纪晓芙身后的那个小丫鬟。 阿眉转身朝峨眉众人行了一礼,道:“各位,真是许久不见。” 静玄目光复杂地望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贝锦仪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后想起了什么,立刻压了下去不敢多言。 倒是丁敏君,一脸嘲讽地道:“不敢当,我峨眉派可不会和一个残害同门,用心不明的小人打交道。” 阿眉懒得理她,只对静玄道:“我虽不知这传言是从何说起,却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绝没有做那等残害峨嵋派任何人之事。” “你还狡辩,静心师姐分明在王盘山岛上见到你和一个男子过从甚密。你这么多年不回峨眉,说不定就是和那个野男人厮混在一起!”说着她细长的眼角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显然很是满意自己这个猜想。 没待她得意太久,一枚石子忽然从天边飞来,直直打中她的右眼。只听她惨叫一声,捂住自己右眼痛苦地倒了下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章 第四十章 峨眉弟子立刻拔剑向崆峒派的所在望去, 静玄柳眉一竖,喝道:“什么人,竟然背后暗算!”静虚等人则是蹲下身, 查看丁敏君的伤势。 方才那石子来得突然, 谁都没能看清是从何人手中发出, 只是依稀辨认出是崆峒方向。崆峒五老只来了两人,此时见峨眉派剑指自己,不由得心中火起。 可到底忌惮灭绝师太的威力, 并不敢同峨嵋派正面为敌,只得沉着脸朝自家弟子瞧了一眼, 道:“你们谁看见那个出手之人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 忽听一人叫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崆峒派中?”原来崆峒派此番来了二十余人, 全是知根知底的师兄弟,一人忽见身边多了个儒雅俊逸的书生,不由得大吃一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书生去了,阿眉也瞧见了他的模样,顿时面上一愣,心中滋味难明。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地踱步而出,笑着瞥了丁敏君一眼,道:“我还当灭绝是教出了何等惊世绝艳的弟子,竟然在天下群豪面前如此嚣张。没成想, 比她师父差远了, 连枚小石子都接不住。” 从头到尾,他只字不提阿眉, 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只满面嘲讽地望着峨眉派方向, 似乎是同峨嵋派不对付的样子。 “杨逍!”在场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由得惊呼道。知道他身份后,峨眉派众人更加警惕。谁都知道灭绝师太同杨逍积怨已深,对方此时出现在此处,难保不是为了峨眉派而来。 静玄自知武功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对方今日如此下峨眉的脸面,她是无论如何不能退缩的。于是,静玄将手中长剑出鞘,冷冷指着他道。 “师父武功高绝,我等平庸之辈,自是不能将她老人家的武功学得十成。然这武当山上那么多侠义之士,又怎会任由你在此作恶,即便你有三头六臂,今日也别想逃出生天!” 她这话与其说是给杨逍听的,不如说是给在场所有名门正派听的。她心知杨逍武功高强,仅他们峨眉一派只怕难以对付,便想逼在场的门派们表态。 最先开口的是少林寺的空性大师,他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方才碍于武当不能将殷素素这个魔教妖女毙于掌下。此时见杨逍如此嚣张,不由得怒道:“杨逍恶贼,吃老衲一掌。” 少林武功大多刚猛,空性一掌打来,带得周围空气呼呼作响。众人不禁心中思量,这一掌若是拍向自己,自己可能接得住? 杨逍并未闪躲,右脚向后蹬地,双手轻轻翻转猛地向上一提,结结实实接住了空性的一掌。杨逍被推着划出两丈远,方才停住。 众人不禁大叹,这位空性大师不愧是少林高僧,一出手就将杨逍这恶贼逼退不少。只怕要不了多久,这个恶贼便会死于空性大师掌下。 而空性本人却没有看上去的那般轻松,他同杨逍双掌对上时,只觉自己内力正源源不断朝对方打去,又源源不断返回他掌中。 仿佛在同自己对峙的并非杨逍,而是他自己。这样诡异的感觉就像一条毒蛇,开始从他的脚慢慢往上爬,直到他的脖颈,便狠狠勒住。空性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重,渐渐的连周围人都瞧出了不对。 阿眉离两人最近,又熟知杨逍武功,知道他这是在用乾坤大挪移将空性打来的掌力再返回去。可是他到底只学了一部分,用起来委实太耗损内力,若是此时有人偷袭,只怕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看出其中关键的并非只有阿眉一人,只是许多人到底自持身份,不愿做那背后偷袭的卑鄙小人。可这些人中,明显不包括刚刚被打穿眼睛的丁敏君。 她一手按住右眼,一手执剑,正怨毒地盯着杨逍的背影。静玄皱眉,有些不愿让人说他们峨眉是乘人之危。可看见她指缝中渗出的血,又生生压下了想要说出口的话。 罢了,丁师妹同杨逍有瞎眼之仇,此番举动也属常理。于是,直到丁敏君抬剑刺向杨逍后心时,静玄都未曾阻拦。 丁敏君见手中剑离杨逍的背越来越近,不由得露出个快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没能维持多久,就被她最讨厌的人给打断了。 “丁女侠,背后伤人只怕有违侠义之道。你若是要报仇,何不等他们比完了再来。”阿眉双指稳稳将剑夹住,语气冷淡地道。 丁敏君抽剑欲再刺,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拔不动她手里的剑,不禁心中大骇。这丫头不过七八年未见,怎的武功变得如此高强。 想到自己风霜雨雪中苦练十几年,竟还不如她,丁敏君心中自是又嫉妒又恼怒,不禁嚷道:“你这般护着这个魔头,是不是同他有瓜葛。只怕他就是你那说不出口的姘头,难怪刚才他要打瞎我的眼!” 提起方才的事,丁敏君声音不由又尖又利,直直戳向所有人的心间。不少人听了这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瞧着阿眉的目光便有些异样。 忽然,杨逍仰天大笑,朗声道:“不错不错,杨某倒要谢过‘丁女侠’,给我配了个这般美丽的女子。我瞧这武当山上的人中,也就她最是好看,比那些面丑心恶的人好了不知千倍百倍!” 说着,他双掌发力,将空性退出了三丈远。空性身形方稳,便吐出口血来。众人哗然,不禁倒退一步。连少林的高僧在这魔头手下都讨不了好,他们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杨逍缓缓转过身,冷冷瞧着丁敏君,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丁敏君浑身一颤,握剑的手不由得松开,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 “‘丁女侠’的剑怎么不要了?来,来拿着呀!”说着,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剑,朝她一步步走去。 阿眉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了一丝古怪。杨逍这人虽算不得好人,却从不屑用这种软刀子杀人的方式。他今日这般,只怕是因为方才的比试中,他也受了内伤,否则不会这般。 见丁敏君跌坐在地,模样狼狈。宋远桥深吸一口气,到底不愿让峨眉在此受辱,抱拳挡在丁敏君身前,对杨逍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阁下既然已伤了丁女侠的眼睛,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让她难堪。” “既然是武当宋大侠开口,我便将这剑还给‘丁女侠’便是。”杨逍神色不变,脚下却停了步子,将那长剑往青石板上轻轻一插,大半剑身竟都没入石板,只余剑柄颤巍巍抖了两下。 “不知阁下上我武当究竟所为何事?”宋远桥见他穿着儒雅,又颇有文士风度,实在难以将他同传言中的魔教中人联系起来。故而同他说话时,便有几分客气。 杨逍轻轻一笑,不甚在意地道:“不过是路过此处,见这么多‘英雄豪杰’在此齐聚,心中好奇罢了。” 说着,他仿佛真是来瞧热闹一般,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潇洒又自在地望着众人。只那不经意扫过某人时多停的一瞬,暴露了他的心思。 众人虽不忿杨逍在此,可也无胜他把握。再加上武当派明显无心管这事,就更不会强出头。只所有的目光又回到了殷素素和张翠山身上。 殷素素已放下剑,抱着一脸害怕的无忌说不出话。那双美丽的眼睛满满都是迷茫痛苦,望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云霞,只觉艳得恼人。 张翠山站在她身后,目光复杂痛苦,可是却迟迟不肯上前。所有人都已看出,这对身份不同的夫妻,此时已生了嫌隙。 “张五侠,这魔教妖女心思诡秘,害人不浅。如今你既已瞧破她的真面目,何不如将那恶贼谢逊的下落也一并告知。从此同这些邪魔歪道划清界线,迷途知返!” 丐帮李长老跺了跺手里的棍子,似乎颇为张翠山着想的模样,其实所图不过是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 众人也跟着附和,一时间大殿外都是劝他杀了殷素素,说出谢逊下落的声音。张无忌抱紧母亲,牢牢盯着自己的父亲,似乎在无声地问他:“爹爹,你要杀了妈妈吗?你要出卖义父吗?” 张翠山一步一步向殷素素走去,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尖。所有人都等着他的抉择,是杀了这些让他名声有损妻子,说出谢逊下落;还是与所有江湖正道为敌,让武当蒙羞。 他的手落在她的发上,触手便是熟悉的光滑柔腻。殷素素闭上眼,却没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只等来一声脆响。 睁眼一看,见是自己头上的一枚簪子摔在地上,断成两节。殷素素不禁抬头去看他,就见他眼含痛色,双手颤抖地道:“我张翠山……同殷素素夫妻情分,便如此簪。从今往后,各门各派要是想知道谢逊下落,尽管找我张翠山,皆与她无关!” 这一瞬,殷素素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滴在张无忌的头顶。张无忌只觉得头顶冰凉得很,心里也冰凉得很,睁着大眼睛问:“爹爹,你……你是要赶妈妈走吗?” 见自家小徒弟哭成个泪人,阿眉不由得冷了脸色,讥讽道:“张五侠真以为凭你这句话,这些人就不会再为难殷姑娘?可笑!因为你这句话,他们只会更肆无忌惮。没了武当做靠山,她只怕都活不到出山” “我对你的家事没多大兴趣,只是无忌既然跟我学了两天武功,也算我半个徒弟。我这个做师父的,总不愿弟子心头难过。” 张无忌软软地叫了她一声‘阿眉姑姑’,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他想说,你帮我劝劝爹爹。却又隐隐察觉到,这并不是他能阻拦的事。 听她自称张无忌师父,张翠山等人皆是一惊。这姑娘来历不明,似乎同峨眉和明教都有瓜葛,若是将无忌交到她手里,又怎么叫人放心。 阿眉哪里瞧不出他们的心思,只淡淡道:“他被恶人打了一掌,寒毒入体,若我不教他武功驱毒,你们就等着收尸。” 殷素素忙将手搭在儿子的脉,见果然有一股寒意在其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是谁伤了无忌,还请姑娘告知。” 其实此次送无忌回来,她也有心将蒙古朝廷的心思公诸于众,便开口道:“这次捉他的人可不简单……” 话刚出口,一个身影飞快从人群中窜出,眼见青白的手掌正要一掌拍向阿眉背心时,杨逍目眦欲裂,大声喊道:“丫头,闪开!” 与此同时,他几乎不顾自己内伤未愈,抢上前来要为她挡这一掌。可是,有人比他还快,一抹红在霞光掩映下朝着偷袭那人的手腕削去。那人躲闪不及,被削去一根指头。 阿眉看着那瘦削的身影,喃喃道:“你怎么……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来人还未来得及开口, 方才出手的那人已再次攻了过来。他出手非常迅速,一双手掌寒气逼人,直攻对方的胸腹。 谁知临到身前, 那掌风一收, 右腿先于手掌而出, 扫向对方双腿。谁都可以瞧得出,来人虽一手刀法了得,可是腿有残疾, 应是行动不便,攻下盘更易成功。 可是有时候, 你看到的或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而已。来人似乎早预料到对方的想法, 唇角轻嘲,原本看上去有些空荡的裤管轻轻抬起, 猛地朝对方腿上扎去。 阿眉长长舒了口气,她虽知道对方这些年在慢慢摸索如何将假肢做得更灵活,可始终担心他与人动手时颇为不便。如今见他刀光如霞,人影如梭,不由眼中欣慰之意大盛,越发衬得她娇艳动人。 杨逍瞧着场中那气势逼人的青年,再瞧阿眉关切注释着对方的目光,心中一沉,只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定要好好瞧个清楚,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竟然让这丫头如此关心。细看之下,杨逍也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 武功之奇异, 身手之灵活, 心计之深,都实属罕见。 他腿脚虽已算灵活,可是较之常人还是有些区别。可是他却能将对方每一步都算得清楚明白,叫那人每一招每一式都落在他的陷阱中,再难寸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人便停了手。眼神阴鸷地望着那断腿之人,忌惮地道:“你到底是谁?” 这话几乎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没人会相信这般武功的人物,在江湖上会没有姓名。可偏偏,他说出的名字,在场江湖人士都闻所未闻。 “苏梦枕……是谁?” “你听说过吗?”“没有!” “莫非是哪个隐秘门派的高徒?” 众人窃窃私语,讨论着苏梦枕的身份。他自己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走到阿眉面前,将她打量一番后,才淡淡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放松警惕。方才他若是动作再快一些,我也救不了你。” 阿眉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嘴角轻抿,良久才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见她如此,苏梦枕别过头不让自己再看,只轻叹了一声道:“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护着谁,我……和蒙大叔都是会死的,只有你自己强大才能让他真正安心。” 说完,他看了眼刚才和自己动手那人,清浅笑道:“阁下同伴既然在场,却为何不见他们出手相助于你。这般无情无义之人,何该让众人见见他们的面目才是。” 说着,他锐利的目光朝众人扫去,哪怕空闻空性那般人物,也被他瞧得心头一跳,更别说那本就心中有鬼的人。 果不其然,丐帮崆峒巨鲸海沙四派中都有人正悄悄往后退。苏梦枕甚至不用自己动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几人望去。 一看之下,这四派中人无不惊讶地发现,那几个有所动作的人,根本是个陌生面孔。刚才所有人都一门心思看场上比试,根本没有多注意身边是谁,此时被人点醒,顿时后怕地倒退两步。 那几人被瞧破身份,立马转身便往山下去。行动间还抓了身边几个弟子往追来的人掷去。这五人身法武功都属上乘,又哪是那些普通弟子拦得住的。 眼见几人已奔出数丈,阿眉不禁想出手拦下,却被苏梦枕阻止了。他瞧了武当派众人一眼,道:“放心,有人……咳咳……” 他方才忍了许久的咳嗽终于是再也压不住,右手握拳挡在唇边,一声接一声地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杨逍忍不住皱了眉,却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看得出,这人该是病入膏肓了,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比不上一个将死之人来得重要。 场中大多数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因为武当派终于出手了。宋远桥同殷梨亭拦住了右侧两人,莫声谷同张松溪拦住左侧那人,俞莲舟是七侠中武功最好之人,独自对付中间那个。 而那会使一双寒掌的鹤笔翁,则是被一位满头鹤发,面色平和的看着拦住。那老者身边依偎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是不知何时跑走的宋青书。 他方才见场中形式不对,心中担忧,便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溜回武当,到张三丰闭关的门前将所有事说了一遍。他知父亲和师叔们不想打扰太师父闭关,可他也不想让自家爹爹受伤,就算父亲最后责罚他,他也还是会这般做。 张三丰看着自己那多年未见的五徒弟,心中激动不已,眼中也泛起泪花。只是他知道此刻自己还需对付眼前这人,并不适合叙旧,便抚须叹道:“玄冥二老也曾威名远播,没想到今日再见,阁下竟已是成了别人身边的奴仆。” 像鹤笔翁这样成名已久的高手,本就不屑同人联手。除非情况特殊,逼不得已——比如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财帛动人心,哪怕是这样的高手也在所难免。 见张三丰出关,苏梦枕轻咳道:“阿眉,我们该走了……之后的事让他们去处理。” 阿眉迟疑道:“可蒙古鞑子的阴谋……” 苏梦枕瞧了那几人一眼,浅浅笑道:“他们不过是蜈蚣的手脚,你要报仇,该对付的是他们的头脑。” 说罢,两人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武当派和那些神秘人身上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同离开的,还有一直关注他二人的杨逍。 山下苏梦枕安排的马车早已等待多时,阿眉上了车,四处瞧了许久,问道:“你这些都是哪里弄来的?” 苏梦枕看了她一眼,笑道:“有人送的。” 阿眉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来瞧着他,道:“你找到你的朋友了?”这么多年,苏梦枕从来不提过去,阿眉便也不问,此时听他这般说,还以为他是终于想通了,联系上了曾经的朋友。 想起自己过去身边那些人,背叛的,忠心的,摇摆不定的,苏梦枕微微愣神,好半晌才回答道:“是新朋友,过去的朋友……大概是见不到了。”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戳中他的痛处,阿眉闭了嘴。待窗外天色已彻底黑下来,阿眉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苏梦枕睁开眼,瞧着她道:“这句话,你在上车前就该问。永远不要让别人左右你的人生,哪怕这个你非常信任。” “苏梦枕!”阿眉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她总喜欢玩笑般地称他为苏公子。一旦她叫了他全名,就意味着,她生气了。 果然,那双明亮美丽的大眼睛正怒视着他,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阿眉便接着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么人可以信,什么人不能信。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能不能不要总像交代遗言一样的时时刻刻不忘提醒我。” 苏梦枕语塞,身子微微后仰,见她始终望着自己,轻轻一叹,道:“抱歉,是我太急了。”他总担心自己哪一天死去后,她一个人在江湖上会受骗受欺负。 于是,便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的本事都传给她,希望她能成为另一个苏梦枕,不败的苏梦枕。可看着她忽然柔软下来的神色,他心头一松,隐隐觉得……成为苏梦枕也未必是件好事。 因为苏梦枕……从来不是个快乐的人。 马车一路往大都方向去了,阿眉拧眉问道:“我们来这做什么?” 苏梦枕瞧了一眼城门口凶神恶煞的元兵,目光复杂莫辨。他曾经一心守护的土地,终是被外族所占。那些勾心斗角,权利倾轧终是化作焦土…… 收回心思,他耐心地给阿眉讲解道:“那些围在汝阳王身边的高手,大多是有所求。一个蒙古王爷,你觉得他们想求的是什么?” “功名利禄,宝马香车,绝色美人。”阿眉想起从前见过的那些人,不假思索地道。苏梦枕笑着点点头,算是满意她的回答。 阿眉福至心灵,忽然道:“你是想让汝阳王彻底失去这些东西,从而瓦解他的势力。那要如何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出昆仑山后,即便我不特意打听,也听闻了他不少功绩。如今皇帝正直壮年,虽无心于社稷,却也觉不允许别人觊觎自己的皇位。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嫌隙。” 苏梦枕握着红袖刀刀柄,轻轻抚摸着,好像回到了当初在金风细雨楼中布置时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陡然间,阿眉觉得此时的苏梦枕有些陌生。是他从不提及,又无法抹去的过去所造就的她所不了解的苏梦枕。 转念间,阿眉也释怀了。 谁都有不愿让人知晓的一面,她又何尝不是。想起曾经的自己,再看看此时,其中变化也不可谓不大。 想通这些,阿眉忍不住舒展眉头,温柔一笑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将他们君臣中间的这条缝越扯越大,是吗?” 苏梦枕掀开车帘,笑着道:“不,我们现在应该先请外面那位朋友进来坐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盛云楼二楼, 三人对坐饮茶。 21 杨逍看着阿眉行云流水的煮茶倒茶,只觉看上一辈子都不够。可是目光在转到苏梦枕时,不由一沉。 他也算是见过许多人, 自认识人有数, 可是看着眼前这人, 却只觉得如雾里看花,瞧不真切。明明是一副病体残躯,可是通身气度不同寻常, 叫人一见难忘。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将自己思绪拉回,杨逍望着阿眉, 神情一软, 柔声道。 即使当日在武当山上已有猜测,可这人此话一出, 苏梦枕仍不由得微微侧目,去看阿眉的反应。 阿眉听了这话,神色也是有些复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一笑,道:“我很好,当年说起来,真是要多谢杨左使。若非你几次三番相助,我大概也活不到今日。我还曾经那般对你, 现在想来, 真是惭愧。” 说着,她将自己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取下, 轻轻一拧, 往两边一拉, 露出里面的夹层。那是一张薄得如蝉翼一般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杨逍心头一动,只觉猜到了什么。果然,阿眉将那绢递给他,道:“这东西我虽不知为何会在我家传玉佩中,可既然同你明教有关,交给你也是应该的。” 从头到尾,苏梦枕都不曾往那东西上瞧过一眼,只默默饮茶。杨逍接过秘籍,低头自嘲一笑道:“我当年送你武功心法,那是我甘愿的,用不着你还我人情。” 阿眉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看了苏梦枕一眼。忽又想到自己真是魔怔了,这种事哪能找他帮忙。 她双手握住茶杯,有些尴尬地反复摩挲着。久久不知该如何回答。苏梦枕放下茶杯,轻轻问道:“阿眉,能否帮我问店家要副纸笔,我想写写字。” 杨逍知道,他这是再支开阿眉,可是却没有开口阻拦。毕竟有些话,当着阿眉的面,他也说不出口。 待人离开后,杨逍瞧了一眼苏梦枕清瘦的脸颊,尖锐地问道:“苏公子这病,不知还有几日好活?那丫头瞧着万事不在乎,其实心思极重,只怕到时候难免为阁下的身体费心。” 想到这些年阿眉不停为自己制药试药,苏梦枕心中也是一疼。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淡淡道:“你不必试探我,我同阿眉只是好友,我不会干扰她的选择。” 这和杨逍所想简直天差地别,他不禁仔仔细细打量了苏梦枕一番,冷冷笑道:“苏公子未免太小瞧我杨逍,也太小瞧阿眉了。我喜欢她,自不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放弃,而她喜不喜欢我,也从不是你说了算。” “不知苏公子有没有爱过人,若是爱过,你最好瞧瞧自己此刻的模样。一个好友,可不会在我看她时露出那样冰冷的神情。” 杨逍见他又开始咳了起来,不由嘲讽道:“或许这里最蠢的人,不是我杨逍,而是某个连自己心意都弄不清楚的人。” 阿眉远远便听到了苏梦枕的咳嗽声,忙加快脚步。一进屋就见苏梦枕捂着嘴咳得几乎伏在桌案上,忙从袖中瓷瓶里倒出一枚药丸递到他嘴边给他服下。 从头到尾,那关心都显得熟稔而自然。杨逍一直看着,心中微微苦涩,可是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 他紧紧捏住拳头,好半晌才松开,道:“既然苏公子身体不适,我便不打扰了。阿眉……你能不送送我。” 阿眉看了眼苏梦枕,见他已缓过劲来,便朝着杨逍点点头,同意了。两人并肩走出盛云楼,郎才女貌好不般配,苏梦枕倚着栏杆,望着楼下那对璧人,轻轻咳着。他不禁问自己,他出山真的只是为了报恩?真的只是不忍相熟的这姑娘受伤? “你喜欢他?”杨逍忽然停住脚步,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将阿眉问得一愣,脸上闪过片刻迷茫,随即又泛起层层红晕。 “我……们只是朋友。”她答完,心中竟也觉得有些心虚,可真要说他们之间是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好像也没有。 “你从前待我时,可没有这般犹豫。”杨逍望着她,虽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有些黯然。 “你……” 听罢,阿眉不禁诧异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从这个不可一世的人嘴里说出。他从来都是霸道又骄傲的,哪里这般服软。 大概是心中不忿,大概是想给那个等了这么多年的自己出气。杨逍忽然低下头神秘道:“你想弄清楚自己和那位苏公子的心思吗?” 还不待她回答,一个温热的吻已落在她脸颊上。她被惊得倒退一步,扬手想要打他。没成想,才抬手,杨逍已到了数丈之外。 他仰天大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时,忽听身后一声轰响,二楼的栏杆整个掉了下来。店伙计同老板忙出来查看。见自家精雕细琢的栏杆毁了,不禁心疼得捶胸顿足。 阿眉望着那人颤动的背影,知道方才那人定是在楼上将所有事都瞧在眼里。再看看掉落栏杆上那个尚有些清晰的手印,阿眉心头一动,默默掏出银子将钱赔了。 原来……迷茫的人,不止她一个。 半月后,朝廷中隐隐听见一种传闻,说是掌管不少兵马的汝阳王私底下还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士,据说有些还有入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的本领。只是不知怎的便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让皇帝大为不悦,还将汝阳王召进宫狠狠骂了一通。 没多久,殿中侍御史家中就来了位客人。那人披着件月白的披风,身姿瘦削挺拔,一双眼睛如盛江海,深不可测。这样的人物,哪怕丢在人堆里,都很难让人不注意。 哈多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冲着来客爽朗一笑道:“苏公子呀,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屋中已有几位客人坐着,此时见哈多领着个青年人进来,不由大感诧异。可是在场都是人精,知道这时该是什么表现最好。于是众人都喜笑颜开地向两人见礼。 不多时,美酒佳肴摆上,绝色佳人服侍左右,大厅内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哈多的那位贵客却并无痴迷之意,只专注地吃着桌前的食物,仿佛周遭一切都是浮云。 哈多虽拥着个舞姬在怀中嬉笑,其实暗中却时刻关注着那人的反应。见他似乎并没有太大兴趣,便将酒杯放下,拍了两下手。 顿时,原本还在斟酒奏乐的舞姬和乐人都恭恭敬敬退了出去。最后那人还不忘将大厅的门合上了。 哈多瞧着那位苏公子,有些不太高兴地道:“苏公子是不喜欢我安排的人?还是对我哈多有意见。” 那位苏公子终于停了筷子,神色平静地道:“我只是担心下一次再来此,哈多大人已不能如此招待我,所以今日便想好好品尝一下大人家的菜肴。” 哈多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由一愣。随即放声大笑道:“只要苏公子想来,我日日都可如此设宴款待于你。” 谁知苏公子再摇摇头,轻笑道:“大人今日在皇帝面前告了汝阳王一状,他日,只怕苏某是吃不到大人的家宴了。” “你什么意思!”哈多沉了脸,有些不悦地喝道。 他今日本就为汝阳王遭斥而心情大好,可是眼前自己的贵客不仅不同自己一起庆祝,还出言泼冷水,实在让他心中火起。若非这人还有些用处,他真恨不得此刻就将他杀了泄愤。 苏公子不疾不徐道:“今日大人设宴庆祝,只怕要不了多久,汝阳王便会知道是您在背后动了手脚。到了那是,大人只怕有苦头吃了。” “哼,他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能翻起什么风浪。我日日伴在皇帝身旁,还怕他害我不成?”哈多说起这事,便显得底气十足。 “大人需知,如今乱党丛生,朝廷正是需要他们这些武将的时候。若是哪天皇上需要汝阳王平乱时,个别人的牺牲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不是吗?” 说这话时,那位苏公子脸上尤带着薄薄笑意,似乎一点都没意识道自己的话多么惊人。哈多此刻的脸色已不怎么好看,其余宾客更是噤若寒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哈多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物,不多时便稳住了心神,沉声道。 “养虎为患,大人若是不能将对方赶尽杀绝,就不该轻易得罪汝阳王才是。”苏公子道。 哈多早就不满汝阳王多时,又哪里忍得住。此时听他这般说,也觉颇有道理。更重要的是,若是汝阳王失势,那兵权就可空出来,到时候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便可以是他的人。 越想,他心中激动越是难平息,不禁提高声音问道:“依苏公子所见,我该当如何?” 那位苏公子浅浅笑道:“趁热打铁……” 宴会散去已是三更时分,宾客们满身酒气回了各家。待人散去,原本醉倒在桌上的哈多突然坐起,吩咐道:“跟着那人,看他今夜去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一个黑色身影从柱后踱出, 恭敬道:“是!” 那位苏公子的马车一直行至城东的一家挂着苏府牌匾的院子才停下,车夫前去叫门。不多时,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迎了出来, 将人请了进去。 跟在后头那人望了眼紧闭的大门,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异样, 便回去复命了。哈多得了消息, 不由冷笑一声,道:“等我除了汝阳王那个家伙, 下一个就将他收拾了。” 这般聪明又难以捉摸的人, 只可用,不可信。 苏梦枕回来时, 阿眉正给她的小徒弟写信,听到外面动静, 便出来瞧瞧。刚走进,就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 哪怕她已经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毒, 可是已经损耗得厉害的身体还是无法治愈。阿眉叫人将一直熬着的药端来,亲自监督他喝下,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苏梦枕清楚她的想法, 总是非常配合地治疗,可是心里却对此不抱太大希望。 “今日还顺利吗?”阿眉坐在他旁边,不着痕迹地替他挡住风口。 苏梦枕微微一笑,道:“要不了多久, 哈多就会出手。这家伙聪明又狠毒,只怕汝阳王要脱一层皮。” 阿眉也跟着露出笑,道:“那你是不是不用再四处奔走了?他们这些人一旦抓住对方的小辫子,便不会轻易松手的。我们也无需在做什么了!” 苏梦枕点点头,道:“你让大家准备准备, 过几日这里就不能住了。哈多那人心眼极小,等他对付了汝阳王,接下来就会是我们。” 大约半年后,汝阳王突然爆出有谋反之意,皇帝命人捉拿他一家,这带着兵将前来包围王府的人,正是哈多。 这半年中,上头多次以各种借口为难于他,江湖中人都是极为有眼力见的。见此情况,悄悄走了不少人。 汝阳王一身戎装地坐在大厅正中,他的一双儿女陪在左右,面色有些惊惶。孩子虽还不懂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却隐隐察觉了父亲心中的苦闷悲凉。 外头,哈多带着笑意的劝告声传来,汝阳王摸着儿子的头,长长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戎马一生,为朝廷铲除异己稳定江山,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当真是可悲可笑。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低垂着头的那人,恳求道:“苦大师,我知你虽口不能言,却比其他人更心如明镜。我这汝阳王府马上就要没有了,我死倒无所谓。可惜我那一对儿女尚且年幼,若死在这,我实在于心不忍。故而恳请苦大师你将他们带走,以后……平平安安便好。” 苦头陀神色复杂地看着汝阳王,再看看拉着他袖子哭得厉害的绍敏郡主,终是点头同意了。他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冲汝阳王点点头,转身便往院中去了。 汝阳王抽出自己的弯刀,亲切地抚摸着雪亮的刀身,喃喃道:“老伙计,看来我是要埋没你了。” 一个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汝阳王警惕地道:“谁?” “刘家人。”阿眉穿着一身黑,慢慢走进大厅。抬眼望了汝阳王许久,见他仍是一脸茫然,不由叹道,“看来因你而死的人太多,你竟一时半刻想不起是哪个刘家。” 汝阳王忽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道:“你是……刘家人?”那时他刚成年,正是想建功立业之时,所以那个和尚带着屠龙刀的秘密寻来时,他心动了。 等了这么多年,阿眉终于将心中那个疑惑问出口:“当年,你们是如何知道我家中藏有屠龙刀,以及屠龙刀的秘密。” 汝阳王轻笑,道:“为了功名利禄,总有人会将我感兴趣的事亲自送来。而你刘家有屠龙刀之事,恰好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是什么人将这事告诉你的?”阿眉夺过他手中的弯刀,架在他脖子上。没想到汝阳王不但不害怕,还朗声大笑。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捣鬼,可笑那哈多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的人!”笑着笑着,他竟落下泪来。 如今的元已是风雨飘摇,而他的族人竟还在自相残杀,祖宗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只怕要付之东流…… 想着这些,汝阳王竟似痴了一般,直直望着大门方向的冲天火光,凄然一笑,道:“我大元……危矣!”说着,他便猛地撞到阿眉手中的弯刀,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响,汝阳王已死在自己的刀下。 阿眉将那染了血的刀松开,任由它掉落在尸体旁。神色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长长叹息一声后,便朝后院走去。 苦头陀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突然向他出手。那人武功本就不在他之下,如今他带着两个孩子,出手更是慢了些许。 那人一掌拍在他胸口,将他打出了数丈远。他将怀里两个孩子放下,朝他们指了指一旁的大树,示意他们躲过去。 自己则是捂住胸口微微喘息,冷冷瞧着来人。他早知汝阳王府中有个神秘的客人,可一直未能得知其身份,没想到,会在这时遇见他。 黑衣斗篷那人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只盯着两个躲在树后瑟瑟发抖的孩子,抬脚便要过去抓人。 苦头陀忽然挡在他面前,嘶哑着嗓子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见他会说话,不禁诧异地瞧了他许久,蓦地笑了起来,讥讽道:“我还以为你是条忠心耿耿的狗,没想到……竟然是条包藏祸心的狼。这两个小家伙,也是你的投名状。” 他自己有心将汝阳王的两个孩子作为敲门砖送出去,便觉得这个假装哑巴的苦头陀也是一样。可惜……他还是猜错了。 苦头陀趁他开口之时,已出手来攻。可惜他到底受了一掌,武功较这黑衣人略有不及,渐渐的就处在下风了。 濒临死亡之际,苦头陀终是用上了自己掩藏已久的武功。那人不禁‘咦’了一声,后大笑道:“好呀,原来你是明教之人,那真是太好了!杀了你,比杀了他们两个小家伙有趣多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恨明教?”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我是谁?哈哈哈哈, 等你下去问你们阳教主,他定会将一切都告诉你!”那人将斗篷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那张阴沉的脸, 他望着苦头陀的目光如野兽般残忍。 “阳教主的失踪果然同你有关!”苦头陀再也不掩饰自己的身份,捂着胸口恨恨道。 “不, 他不是失踪!是死了!就死在你们明教自己的密道里, 哈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说不出的癫狂与狠毒。 苦头陀忽然看向他身后, 道:“你?” 那人冷冷一笑, 道:“这汝阳王府早就逃得不剩几人,你休想声东击西。” “看来, 当初给汝阳王府递消息的人就是你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冰冷得仿佛小雪天气下的铁器。 那人没有开口, 只猛地转身朝来人的胸口拍去。他要的就是趁对方说话时攻其不备,好抢得先机。 然而, 那女子似乎早有防备,右手扣住他的手腕,左手制住他的胳膊, 用力向右一抡,将他往一旁的大树上摔了过去。 那人半空中身体一旋,双脚蹬树又朝着那女子袭来。一声轻且淡的提醒从旁响起:“避而攻下盘。” 见那人掌风将至,女子向后一翻, 避开了攻击。随即右腿一抬,踢中对方膝盖。趁此机会,女子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猛地向那人攻去。 两人连过了十余招,谁也胜不了谁。没成想, 苦头陀忽然出手,一枚石子突然击在那人檀中穴上。女子收剑不及,猛地刺入那人体内。 鲜血顺着他胸口不停往下流,地上顿时鲜红一片。那人握着剑,不敢相信自己竟就这样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手里。 他五指张开,朝那女子伸手,嘴里不停喃喃自语:“救我,救我,我给你金银财宝,我给你武功秘籍!快……救我!” “别看,结束了!”一只手忽然捂住女子的眼睛,感觉到手底下的颤动苏梦枕微微叹息,将人往后拉了拉。 苦头陀此刻却猛地将人踹翻在地,一把握住插在他身上的剑,冷冷道:“说,你是怎么害死阳教主的!若是不说,我立即就拔剑,让你马上死去。” “不要,不要拔剑,我说……我同教主夫人是同门师兄妹,自她嫁给阳顶天后,我们便常常在明教的密道幽会。后来有一天……” 大约是身体虚弱,他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苦头陀下意识地弯腰凑过去听,一枚小针自那人嘴里射出,直击苦头陀右耳。 苦头陀闷哼一声,将手里的剑往前一送,彻底了断了他的性命。而他的右耳,此刻已渗出血来。他捂住伤口,跌坐在地,望着一旁站着的男女道:“姑娘,我知你同杨逍相识,烦请你带一句话给他。” 阿眉神色复杂,却终是点了点头。 “多谢!”苦头陀……不,应该说是范遥,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递到阿眉面前,道:“我明教一直以驱除鞑虏为己任,我自毁容貌藏于汝阳王府多年。除了想查清教主失踪之事,也是为了盗得这份元军布防图。如今那恶贼的暗器已入我脑,我时日无多,还请姑娘瞧在你我同为汉人的份上,将这东西带到。” 说完,他再瞧了一眼那两个躲在树后的孩子,恳求道:“那两个孩子年纪尚小,汝阳王所作所为与他们也无关,还请两位放他们一马。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阿眉点头后,范遥一直撑着的那口气便散了,双目圆睁地倒在地上。 这两个在江湖上浓墨重彩的人物,就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蒙古王爷的府邸中。阿眉心里忽然生出许多厌倦,对江湖的厌倦,对名利的厌倦。 她瞧着那两人的尸体,忽然痴痴地道:“这便是江湖吗?”苏梦枕面上露出一丝悲色,轻声道:“江湖远比你看到的更残酷……” 哈多的人终于还是闯了进来,可惜里面除了一些仆役丫鬟,就只剩几个死人。他到底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将汝阳王的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江山已有倾覆之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张无忌伏在案上练字。旁边一只猴子正老老实实蹲着,不停嗑着瓜子,那清脆的声音咔嚓咔嚓好不扰人。 张无忌将笔杆戳着自己的脸,不满地看着它道:“乖乖,你再吃下去,阿眉姑姑都要认不出你了!” 一年前,阿眉离开时忘了将乖乖带上,这家伙就彻底在武当山住了下来。平日里仗着武当众人好说话,不仅骗吃骗喝,还大摇大摆地出入武当大殿。渐渐的,竟然有了不想离开的意思。 听张无忌提起阿眉,乖乖终于放下瓜子,朝他吱吱叫了许久。都是在抱怨阿眉忘了自己,和那个两脚兽一起跑了的事。 可惜张无忌听不懂,还以为它是想阿眉了。放下笔有些忧愁地道:“也不知阿眉姑姑现在在哪,她什么时候来看我。还有爹爹妈妈,他们……他们要是能不分开就好了。” 张翠山自发现俞岱岩是自己妻子所伤后,就总是尽量避开她。再经过那日之事后,武当几乎上下都知道了此事。虽碍于张翠山,所有人都不曾口出恶言,可难免在遇见殷素素时冷下脸来。 殷素素深知此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便处处依他,甚至跑到俞岱岩跟前磕头认错。可面对三师哥黯然消瘦的模样,张翠山始终无法做到问心无愧。 渐渐的,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经大到连张无忌这个孩子都能看出来了。 正在张无忌为大人之间的事烦恼时,一个小脑袋从窗户冒了出来。安安圆乎乎的小脸架在窗框上,笑眯眯对着张无忌道:“无忌哥哥,我娘说阿眉姨姨给你来信了,让我来叫你!” 因着踏入中原后总多灾多难的遭遇,同阿眉在一起的日子反而成了他最轻松快乐的时光。此时听到对方有信给自己,自然是欢喜不已。 小心接过阿眉给他的信,张无忌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安安凑到他身边,也要跟着一起看。阿眉的信并没有多少难认的字,安安也能认大半,只是偶尔有一些看不懂的字,她就拉着张无忌的胳膊让他告诉自己。 “无忌哥哥,这是什么字?” 张无忌面上有些失落,怏怏道:“是‘昆仑’,阿眉姑姑回昆仑了。” 纪晓芙见他一脸失落,知他近来因为父母之事多有烦忧,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阿眉姑姑是有急事,并非不想来见你。她始终担心你的伤势,让我嘱咐你这些日子要好好练她教你的武功。” “那她还会来看我吗?”张无忌一脸希翼地问道。纪晓芙怎么忍心给他否定的答案,点点头让他放心地和安安出去玩。 待两个孩子出去后,纪晓芙望着手中的信,忍不住皱了眉。信中,阿眉除了告知她去向外,还隐隐透露出一丝避世的念头。就不知,她们两人日后,还能否想见…… 千里之外的昆仑山脉中,明教总坛便设于此处。杨逍有些诧异地望着来人,四顾之下,忍不住道:“他竟然放心你一个人来寻我?” 见他又恢复了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阿眉心中暗暗舒口气,笑道:“杨左使这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今日来,是替人送东西。” 这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杨逍觉得眼前这个丫头大概就是老天爷生来克他的。往那树枝上一趟,杨逍悠悠道:“欧?什么好东西竟然值得你千里迢迢给我送来?” “阳教主的消息和元朝的布防图你觉得是好东西吗?”阿眉将手中的羊皮晃了晃,笑道。杨逍听后猛地坐起来,翻身跳下就欲去拿那羊皮卷。 阿眉猛地收回手,道:“东西可以给你,只是我有个请求。” 杨逍面色微僵,冷冷道:“从来都是我求你,你何曾有需要求我的时候。”说完,又觉得自己有迁怒之嫌,故闭上嘴不再多言。 一时间,两人竟皆无语。良久,到底是杨逍先打破沉默,叹息道:“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阿眉垂下眼睑,将那神秘人同范遥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给他听,最后才说了自己的请求:“我想请你帮我查查,我家的灭门案同阳教主的死是否有关。” 她知道阳顶天死在了明教密道中,而明教绝不会让一个外人进入密道。所以,能帮她解开这个谜底的,就只有杨逍了。 明教密道乃教中机密,非教主之命便不得进入,哪怕是光明左使也不可以。而如今明教分崩离析,谁也不服谁,要等新教主产生不知要等到何时。 杨逍沉默许久,摇摇头道:“这事事关教中事物,我不能答应你。”这个答案也算在阿眉意料之中,可是亲耳听到时,难免有些沮丧。 山风簌簌,带下落花片片层层。阿眉叹口气,往下山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将手里的羊皮卷往杨逍怀里扔去。杨逍微微一愣,下意识接过东西,不解其意。 阿眉却没有解释,只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人的一生总会遇见许许多多的人,而能一直陪着自己的,却永远只有自己。 番外 十年后,昆仑山脉。 “无忌哥哥,你等等我!”少女提着自己被泥水弄脏的裙角,哭丧着脸向前方的少年喊道。前头的少年转过身,走回来扶住她手腕,无奈道,“我都叫你不要跟来,你偏不听。看,这下吃苦头了!” 那少女见他回来帮自己,嘟着嘴道:“我才不怕,我可是殷女侠。以后会和我妈妈一样,走便五湖四海,锄强扶弱!” “是是是,殷女侠,你能不能看着点路,别又踩泥坑里了!”张无忌从小同她一起长大,最是知道她的性子,知这丫头没心没肺惯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 昆仑山脉蔓延千里,也不知阿眉姑姑是住在哪一处。自两年前,他寄往昆仑的信就再也没了回音,他担心阿眉姑姑,便趁着这次回天鹰教看母亲的机会,偷偷溜了出来。只没想到,还带了个小尾巴——安安。 “无忌哥哥,你说阿眉姑姑是住在这样的大山里?”安安四处瞧了瞧,除了茂密的树就没什么人烟。她素来爱热闹,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张无忌从怀里取出一张画着歪七扭八线条的纸,认真琢磨。安安凑上前一看,便忍不住笑道:“这不是乖乖画的图吗,你竟然相信它的鬼画符?” 乖乖如今已老了,再无法同从前一般跟着五湖四海的走。这副地图也是他闲来无事同它说话时,乖乖画下的。 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副胡乱涂鸦的废纸,只有同阿眉相处过许久的张无忌清楚。乖乖是能听懂人话的,他相信乖乖并非随意乱画,而是给他提示。 二人运气确实不错,入了昆仑山后一直未遇着危险。直到第七日夜里,一阵寒风吹来,张无忌忍不住哆嗦着从梦中醒来,就见一张青紫可怖的脸离自己不过寸余。 他不禁大叫了一声,猛地一掌拍去,只听轰隆巨响,对面的大树应声而倒。那人一身青黑色衣衫紧紧贴着肌肤,面容犹如从土里刨出的僵尸,正一脸诡异笑容地望着他们两人。 “不错不错,你这小子倒是有两下子。” “无忌哥哥!”安安此时也已经醒来,抱着张无忌的胳膊瑟瑟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张无忌面色凝重,将安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警惕地望着来人。 “你别过来,否则……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见他迟迟不动,张无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人只嘿嘿一笑,双臂微张,呈飞扑之势。 张无忌这些年一直认真练习当年阿眉教他的武功,见对方要出手,便将真气灌于双掌,猛地向他打去。这两掌恢宏庞大,隐隐有排山倒海之势,惊得那人面色又是一变,忙从旁闪开。 “哈哈哈,死蝙蝠,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个小娃娃都打不过!”大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和尚,背着个布袋子正指着那人大声笑道。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韦一笑冷笑道:“这小娃娃的功夫, 只怕比你布袋和尚还好些。”原来树上那人正是布袋和尚说不得。 他听了这话,不由得翻身下来,围着张无忌和安安转了一圈, 惊讶道:“这小家伙竟然能得你如此评价,和尚我还真有些好奇了。” 说着, 他便伸手去要抓张无忌的肩膀。张无忌时时戒备, 哪里会让他得逞。九阳神功再辅以武当招式,迫使说不得和尚不得不退开几步。 “好武功!真是英雄出少年!死蝙蝠, 我竟有些舍不得让你杀了这娃娃。”‘说不得’和尚倒也不怕, 只笑得一脸和气地退到韦一笑身边。 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的老手,自然瞧出张无忌虽身负高强内力, 却没有太多对敌经验。要想将他拿下,倒也不是难事。可是这般好武功的少年莫名其妙出现在明教附近, 就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先把人捉住,带上去问问杨逍那家伙, 他又招惹了什么人。”韦一笑沉声道。 张无忌心道不好,拉着安安就往山里跑。他武功内力深厚,倒也撑得住, 只是安安到底弱了不少,只得依附着她的无忌哥哥。 而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轻功乃当世一绝,要想在这昆仑山中捉住两个孩子,倒是轻而易举。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张无忌已隐隐听到风声袭来, 就在此时,前路忽然断绝,一条狭长的沟壑陡然出现。张无忌收势不及,带着安安一同掉了下去。韦一笑同说不得见状, 忙勾住一旁的藤蔓,好悬没跟着掉下去。 说不得望了一眼瞧不见底的沟壑,道:“这两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算了,不过两个小娃娃,死了便死了。”韦一笑淡漠道,“杨逍那家伙难得肯服软,请我们几人回来,我看还是先去上光明顶瞧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也是……这次他要是再叽叽歪歪,我说不得定要和他好好打上一场才是!”两人收回目光,转身朝光明顶方向继续前行。 嘶嘶~ 张无忌被脸上冰凉滑腻的触感惊醒,猛地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清。一条碗口粗五彩斑斓的大蛇正缠在他脖子上,冰凉的蛇身在他脸旁缓缓蠕动,仿佛在思考从何处下口。 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同一具死尸无异。右手却悄悄开始蓄力,准备趁其不备攻其七寸。然而,还不等他找好时机,一声尖叫惊起了峡谷的飞鸟,也引起了大蛇的注意。 “蛇!是蛇!”安安从小在武当和峨眉两处长大,虽见过不少奇珍异兽,可这般巨大的蛇却是第一次见。那巨蛇甚至此刻正伏在张无忌的头上,仿佛要吃了他一般,安安又惊又急,不由得叫出声来。 张无忌暗道不好,再也顾不得等什么时机,一掌就往那巨蛇的七寸拍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张无忌觉得仿佛是拍在了一张厚厚的牛皮上,内力如石沉大海, 那巨蛇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自然是心中不悦。虽然眼前这个两脚兽身上隐隐有老熟人的味道,但是它可不惯着对方。 蛇尾轻轻一扫,张无忌只觉破空声响,一股巨大的力量朝他打来。他忙双手放于胸前抵挡,却还是被拍出了数丈远。 安安见他如此,拔出纪晓芙给她的佩剑,朝着那巨蛇冲了过去,说什么也不能让它把无忌哥哥给打死。 锋利的剑到了巨蛇面前,仿佛连剑锋都变钝了。连着刺了数剑,也不见巨蛇有何不妥,反而是安安手中的剑,已多了不少缺口。 这一次,他二人是真的凶险万分。 就在张无忌捂住胸口打算同那巨蛇拼命时,几声吱吱声响起,巨蛇动作一顿,也开始嘶嘶地叫着。 两只毛茸茸的猴子从树上一跃而下,抱着巨蛇挺立的身子滑到地上。两只毛茸茸围着他两人闻了许久,忽然兴奋地转身冲那巨蛇吱吱乱叫。 “是乖乖,是乖乖的味道!” 原来张无忌和安安两人误打误撞,掉进了小猴子好友巨蟒的巢穴。这两只猴子正是乖乖的兄弟,它们闻出两人身上乖乖的气息,正同巨蟒说别杀他们。 巨蛇嘶嘶叫了两声,慢慢趴回地上,扭动着钻进了灌木丛中。既然是猴侄子的朋友,它就不同这些小家伙计较了…… 两只小猴正兴奋地冲张无忌乱叫,还拉着他的衣角示意他跟自己走。可怜张无忌根本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只能拉着安安,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 此处乃昆仑山腹地,常年温暖如春,植物花草都叫外头茂盛。张无忌同安安几乎是手脚并用才能跟上那两只猴子,偶尔慢了一些,那两只猴还站在高处冲他们手舞足蹈地比划。 就算张无忌不通兽语,他也看懂了那两只猴子在嫌弃他们慢。好不容易穿过密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片溪流潺潺,花草满坡的人间仙境。 安安惊讶地张大嘴,眼睛都亮了,拉着张无忌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往花丛中靠近。那猴子见这两只两脚兽居然不跟上来,忙转身回去扯了扯张无忌的裤腿,往一条小路指去。 小路的尽头竟然是三间茅舍,比邻而居。张无忌站在门口叫了两声,却无人应门。见那两只猴子熟练地爬上篱笆,蹲在上头冲自己吱吱叫,张无忌两人犹豫片刻,自行推门而入。 院子里生了些杂草,可却不算茂密,想来才被人打扫过。张无忌同安安小心翼翼推开门,就见里面陈设简约精致,只是已落了薄薄一层灰。 那两只小猴子不知从哪拖出个匣子,推到张无忌面前。其中一只还不停拍着匣子的盖,激动地指了指张无忌两人。 “无忌哥哥,它是想把这个匣子送给我们吗?”安安蹲下身,好奇地看着这个精致的匣子,伸手就想去打开。 张无忌到底心存疑虑,阻止道:“小心是陷阱。”安安听他这般说,忙收回手不敢再动。那两只猴子却急了,见这两脚兽一直迟迟不打开匣子,便自己把匣子掀开,让里面的东西展露无遗。 “咦,好像是信!”安安惊呼道。 张无忌到底还是少年,好奇心也强,忍不住从里面拿出一封来瞧。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道:“是纪姑姑的笔迹!” 他忙将那盒中的信全部翻了出来,里面有纪晓芙写的江湖上发生的各种事,有他写给阿眉姑姑的信,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笔迹。 他将所有的信都看了个便,看到某一封时,不禁怒道:“可恶的成昆,没想到除了义父,他竟还害了那么多人!” 安安凑上前,见那信是某人写给阿眉的,告知她她家灭门案的一些事。原来,当初杨逍知道阳顶天夫妇死在明教密道中,却不知密道在何处,只得将明教原本的五散人等召回,一同寻找。 最后,他们在一间厢房的床榻上找到了密道。密道中,他们不仅找到了阳顶天的尸骨,还找到了他的遗书。 遗书中甚至还提到了刘家,说是当初刘家将家族秘密告知,他回赠以《乾坤大挪移》心法。本打算不日去拜访,却不想遇见了这般变故,让明教下任教主定要替他走一趟,说是事关明教驱除鞑虏的大业。 信中人还道,阳顶天夫人自觉对不起丈夫,便自尽于阳教主身旁。而刘家的秘密,很有可能是当初阳夫人透露给她的师哥成昆,才导致了刘家被灭门。 后面几封都是一些普通的问候,瞧不出什么特别。最后一封拆开,却是阿眉自己写的。这是一封没有寄出的信,信里交代了屠龙刀的秘密,还有一份九阳神功的心法,可是却未写要交给何人。 张无忌抱着这一匣子的信,只觉尤为沉重。他心头已隐隐预感到,同他有半师之谊的那个人,或许这辈子都再难见到。 山中野兽常有,可抱着匣子的张无忌同安安是一个都没碰上。仿佛昆仑山中的所有兽类都默契地避开了两人,连那两只猴子,也在他们取走匣子后消失无踪。 再回到方才他们路过的鲜花盛开之地,安安拉了拉张无忌的袖子,指着小溪另一头掩映在萋萋芳草中的两个石碑道:“无忌哥哥,那是什么?” 两人趟过浅浅的溪水,走近一看,只见那是两座墓碑,落款人正是张无忌非常熟悉的一个名字——阿眉! 江南花家。 时值七月,天气是一天热过一天,连庭院中的花都透着几分暑意,无精打采地垂了叶子。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正蹲在一株兰草前,摸着它已有些枯萎的叶子,心疼地皱起眉。 今年的天气格外热,莫说庭院里的花草了,连他屋里养着的那几盆,也隐隐有要枯死的预兆。他的眼睛虽在‘瞧’那些花草,可细细瞧去,却一片空蒙。 忽然,他鼻子微微一动,眉头不禁舒展开来,笑道:“今日厨房做的是绿豆糕?”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刚走进, 花满楼脚步一顿,不由得惊喜地道:“五哥?你回来了?” “难得我们七童有心事,竟然此时才发现是我这个五哥。”花满笙将手中的绿豆糕往桌上一放, 打趣地看着自家这个七弟。 花满楼虽眼盲,可是嗅觉与听觉极为灵敏, 像今日这样很晚才认出自己的情况实属少见。花满笙心中不由起了好奇, 便拉着他说什么也要探究个清楚。 好在花满楼也瞧不见,即使知道他的心思, 也当不知。一脸坦然地坐下, 面色如常地反问他:“五哥这次回来,不知要住多久。爹和娘可是想齐儿得很, 你们说什么都要多住两日才是。” 花满笙早已完婚,齐儿乃是他的儿子, 如今已有四岁,正是机灵可爱是时候, 很得花家人喜爱。 听弟弟提起自己儿子,花满笙也是一脸慈爱的笑意,可眼神却不忘玩味地瞥了花满楼一眼, 神秘地道:“你就不好奇这次我为何回来?” 既然他这般说,显然此次他们回来是同自己有关。花满楼虽心中好奇,却不愿让自己这个促狭鬼五哥得逞,便轻轻一笑, 道:“这本也是五哥家,你回自己家又有什么可好奇的。” 见自家这个七弟越来越不好哄骗,花满笙不由长叹一声,装模作样地道:“可惜可惜,我本还想给你透露下消息的, 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呀……”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却在观察花满楼的表情。见对方仍是一派端方君子的闲淡模样,花满笙不由得有些挫败地道:“七童,你就不能好好配合我一下吗。要知道我从娘那里得了消息,就立马往你这来了,连齐儿都没带呢!” 花满楼本想端起茶杯喝口茶,此时听了他这话,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些无奈地道:“那五哥你是得了什么消息,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同我分享,不如说来听听。” 这一次,花满笙倒是没再卖关子,言简意赅地道:“我这次回来,是陪你去相亲的。” 花满楼手上一滑,精美的宋代官窑茶碗就这样落在石桌上,摔出一道裂痕。他已来不及管那茶碗如何,只头疼地摸了摸太阳穴,道:“五哥可知,相的是哪户人家?” 庭院中发生的事,阿眉一概不知。她正在屋里将书桌上的所有摆设全部擦拭一遍,她擦得极为认真,仿佛在做天底下最精细的活。 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正趴在桌子的另一头看她,竟也不吵不闹。只是小孩子哪里闲得住,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眉姐姐,七叔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阿眉放下手中刚擦拭赶紧的镇纸,温和地道:“少爷这时大约在庭院里照看那些花草,齐儿少爷若是在这等得无聊了,让他们带你过去便是。” 齐儿有些心动,可看了看阿眉,居然又趴了回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奶声奶气地道:“不,我在这陪阿眉姐姐。” 他年纪虽小,却已知美丑。一回到花家,他最喜欢黏着的不是父亲花满笙,而是自己那生得俊秀儒雅的七叔,以及负责他七叔院中所有事物的漂亮丫鬟阿眉。 花满楼自幼便不喜身边跟着仆婢,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可花老夫人到底担心儿子,还是安排了几位妥帖细心的仆婢前来打理些杂事。 可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阿眉一个。相较于那些小心翼翼照顾自己心情的人,略显清冷淡漠的阿眉,反而更让花满楼自在。 “七叔!”花满楼刚进屋,就被齐儿瞧见了。小家伙猛地从桌边跑了过来,一头扎进花满楼怀里,好不欢喜的模样。 花满笙却不由板起脸呵斥道:“胡闹,怎的这般莽撞,若是伤了你七叔,看我不收拾你!”闻言,齐儿不情不愿从花满楼怀里掏出个头,冲父亲做了个鬼脸。 转头却老老实实仰着脸冲花满楼乖巧一笑,道:“对不起,七叔,齐儿下次再也不会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那七叔能不能让阿眉姐姐跟我一起回家呀,我可喜欢阿眉姐姐了,长大以后要娶她做媳妇。” 花满笙见自家七弟难得出现错愕的神情,不禁心头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等你长大了再自己来问阿眉姐姐愿不愿意,现在,你该跟我回去了。” 说完,将小家伙从花满楼的腿边提溜起来,一把抱在怀里大步往外走去。走到一半,还不忘回过身来朝花满楼道:“七童,明日见!” 从头到尾,阿眉一言不发,只淡淡瞧着。见最后五公子走时笑得不怀好意,再看自家少爷也一脸沉思的模样。她想,大约明日是要有趣事发生了…… 清晨,一对长长的车马队伍往云涧寺去了。车行时,仿佛有泉水叮咚作响,正是花家的泉鸣马车。 花老夫人瞧着自己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七儿子,只觉得这世间再好的女子他都配得。可目光落在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时,神情不由微微一暗。 可叹她的七童这般好,老天怎要他受这样的罪,让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里瞧着不是滋味。这样一思量,她便越希望此次同方家的相亲能成,好叫他能有个贴心人在身边,后半生幸福美满。 果然,一上云涧寺,花家就非常巧合的同方家‘偶遇’了。阿眉瞧了眼带着位妙龄少女热情同花老夫人打招呼的妇人,心中恍然明白昨日花满笙为何是那般表情。 原来,今日是一场特意为花满楼和方家小姐安排的相看。大约是太久没经历这样的场面,阿眉竟然隐隐觉得有些怀念。 花家老五带着夫人孩子同花满楼和方家小姐坐到不远处的亭子中,花家和方家的两位老夫人则是相携去拜佛,将时间就给这群年轻人。 这位方家小姐当真是位姿容上佳的美人,往那亭中一坐,垂首低语,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可惜的是,她对面坐的是位目不能视的公子,无法体会她此刻的美丽。 花满笙的妻子乃西北货商刘家的女儿,生性豪爽。见方小姐面上羞涩,便笑着招呼道:“方小姐,我这人呀最是闲不住,你若是不介意,不如陪我下上两盘棋如何。” 方小姐正不知该说什么好,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点头同意了。刘氏棋艺实在不算高明,才下了两局,就输得片甲不留,遂指着花满楼对方小姐笑道:“我棋艺实在不行,可我这七弟文武双全,不如让他来同你下一盘如何?” 方小姐本就知道今日安排所谓何事,不禁红了红脸,却仍是同意了。花满楼没想到五嫂如此安排,微微一愣,只得笑着坐到了方小姐对面。 阿眉清楚的瞧见,那位方小姐在看到花满楼的眼睛时微微一愣,脸上的红意也淡了些许。其实旁人若不说,很少有人能看出花满楼的眼睛不能视物,他的听觉和嗅觉已足以弥补那些缺憾。 可你若知道实情,还是会发现其中不同。比如落子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将头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倾斜。‘看’你时,那双眼睛也无半点神采。 渐渐的,方小姐落子越来越没有章法,她脸上虽还在笑,眼中却已透露出淡淡的失落来。花满笙早已收了笑意,因为他已经猜到,这位方小姐到底是无法接受七童眼盲之事。 在这亭中最泰然的人,大概要数花满楼了。他并非没察觉到对面人的变化,可是却也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 棋下方下完,方家小姐就客客气气地对几人道要去母亲身边陪伴了。花满楼仍是一脸温和地同她道别,花满笙和刘氏的神情就显得有些淡淡的,只是仍守礼克制。 待人走后,花满笙同夫人使了个眼色,显然是让她将今日发生的事去同花老夫人说一声。花满楼虽瞧不见,却也知道这夫妻两的眉眼官司,有些好笑地将折扇轻展,道:“五哥五嫂,今日难得上云涧寺,我去后山走走,你们俩自便。” 他武艺高强,花满笙两人倒也不担心他遇见歹人。只是方才那方家丫头太过无礼,他怕自己这个七弟心里不舒坦,便给阿眉使了个眼色,让她多劝劝。 阿眉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没反驳,只点点头跟着花满楼往林中小径走去。花满楼的步子并不快,似乎是在照顾阿眉的速度。 这位实在是她所遇见的主人中,最体贴守礼的。有时候,阿眉甚至分不清是自己在照顾他,还是他在照顾自己。 正神游天外中,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阿眉的脚步也跟着停了,回过神不解地望着前方的背影。只见,原本正信步闲庭的如玉公子此时正嗅着一朵从地上捡起的落花,喃喃道:“你说我搬出去住,他们会同意吗?” 大概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阿眉下意识地便回答道:“大概……是不会同意的!”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傍晚, 花老夫人拉着花老爷便悄悄哭了一场。她本以为自己给儿子精挑细选的人该是最好的,没成想对方竟然心中也想要更好的。而花满楼的眼盲,在某些人看来便是身有残疾, 是瑕疵。 花老爷拍着老妻的背,轻轻叹了口气, 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们七童这般好,总会遇见懂他的人的。” 与此同时, 花满笙也在屋里同妻子说着今日的事。他将儿子抱在怀里, 同刘氏气呼呼道:“那个方家当真是欺人太甚,七童的情况他们也不是不知。既然叫了人来, 断没有临时又戳人痛处的,当真是可恶!” 花跃齐半梦半醒间, 忍不住哼哼了两声。刘氏忙掐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声音小点。随即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安慰道:“那些只瞧表面的人,越早暴露越好,免得他日娶进门了家宅不宁。再说了, 我瞧七弟也没有那个心思,这事黄了未必不是好事。” 得了夫人的宽慰,花满笙总算气消了些。可是第二日起来,听到花满楼说要搬出去住时, 对方家的不满可谓是到了极点。 “老爷,你怎么能答应七童一个人出去住。这叫我……叫我如何放心得下。”花老夫人又气又急,忍不住拍了桌子。 花满笙虽未说话,可是望着父亲的眼神也满是不赞同,心想:好在如今在家的只有他和七童, 若是其他兄弟知晓了,只怕能将老爷子的耳朵念得发烫。 花如令拍了拍妻子的手,看着自己的五儿子叹道:“七童决定的事,就算你我反对,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们作为家人,该做的是尽力帮助他,而非要他来迁就我们的心情。” 说着,他看向自己的妻子,问:“若是今日提出要出去住的是老六,你会如此大反应吗?” 花老夫人愣了愣,轻轻摇头。她那六儿子自小便是闲不住的,成天往外跑,十天半月不回来她也习以为常。可七童……七童他不一样。 就像看出了她的想法,花如令缓缓道:“是呀,我们谁都觉得七童不一样,谁都待他较常人更关切。可那当真是他想要的吗,若真想要,他小时候便不会为了如常人一般生活而苦练自己的听觉和嗅觉了。” 想起清晨七儿子同自己说的话,花老爷真是又欣慰又愧疚。 “孩子大了,总是要飞出巢穴的。七童他从来不曾被自己眼盲打败,你我又怎能先败给了那些还未发生的事。” 有了花老爷的支持,花满楼要搬出去独居的事就这样定下了,整个花家几乎都为这事忙碌起来。不足半月,江南便多了一座楼,名曰百花楼。 昨夜,热了大半月的江南终于下了一场雨,将江南人士心头的烦闷浇灭了不少。楼上,萎靡不振的花草也如饮甘露,浑身透着一股水灵的喜人劲。 少女蹲着身子,正用手帕擦拭花盆旁被雨水溅出的泥点,远远瞧去,说不出的温馨美好。陆小凤悄无声息地卧在另一侧栏杆上,翘着二郎腿瞧得毫不遮掩。 直到少女擦到第五盆时,陆小凤终于忍不住了,翻身下栏杆,凑到少女跟前嬉笑道:“话说我这样一位风流倜傥的大侠在你眼前,小眉儿是真瞧不见,还是故意不想搭理我……” 话还没说完,一根沾着泥土的指头已抵住他的眉心,将他向后推了推。少女一双杏眼滴溜溜望着他,满满都是无奈。 “陆大侠,你每次都不走正门的毛病该改改了。下次去了别人家里,指不定就被人当成梁上君子给揍一顿。” 陆小凤听罢哈哈一笑,顺势向后倒去,躺在露台上不甚在意地道:“若是我被人当成梁上君子给揍了,只怕还要请你家少爷来赎我。不知那时候,小眉儿可要同来?” 这话说得颇为无赖,偏偏自他嘴里说出后,又无半点轻薄之意,反而凭添不少洒脱与信任。阿眉知自己嘴上功夫没他厉害,也不同他理论,起身就去擦另一侧的几盆花。 临走前,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绣着青荷的绣鞋猛地就往陆小凤的脚踩去。陆小凤早防备着她这一招,迅速将脚收回,笑盈盈道:“这一招都用多少次了,小眉儿你就不能换点新的报复方式吗?” 从前在花家,每次惹她不高兴,她都会趁他不注意狠狠踩上一脚。是以方才对方一站起,陆小凤便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正当陆小凤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时,一张帕子从天而降,恰好要落在他胸口。陆小凤将帕子拿在手中,疑惑地望着少女,似乎不明白她的用意。 只见少女秀眉微挑,眼神灵动地道:“陆大侠不妨看看自己的脚边。”陆小凤闻言,便往自己双脚看去。见自己方才收腿时不小心带到旁边的花盆,盆中松软的泥土已洒了一些在地上。 还不待他细想,少女清脆又犀利的声音响起:“陆大侠你既是少爷好友,没道理将好友家弄得一团乱而视若无睹。” 陆小凤刚想开口,阿眉眼睑微垂,低声道:“莫非陆大侠是瞧我不顺眼,故意这般为难于我。若真是如此……还请陆大侠明示。” 越说,阿眉的声音便越低,最后甚至要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陆小凤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认命地拿起帕子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来收拾!” 待花满楼从外头回来时,某人还拿着帕子趴在地上认认真真清理自己弄脏的地板。花满楼微微一愣,有些无奈地道:“你又招惹阿眉了?” 自己这位好友似乎总热衷于惹阿眉生气,可偏偏每次都会败下阵来。就这样,他还总乐此不疲地周而复始。 陆小凤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屁股坐到桌旁,玩世不恭地道:“没办法,谁让那丫头每次都冷清清的,让人忍不住好奇她是不是没有其他表情。” “阿眉并非冷情之人,她只是不喜表达罢了。”花满楼同阿眉相处有七年之久,对于她的脾气早已了然于胸。此时听陆小凤说她冷清,不由得为她辩解道。 陆小凤眼睛一眯,嘴角微微上扬,道:“你这般紧张那丫头,莫非……”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8四章 第四十八章 虽然知道陆小凤是在调侃自己, 花满楼仍是面色不改,坦然答道:“阿眉是个好姑娘,无论是谁, 都不会忍心叫她难过的,我亦如是。” 清风吹过, 将这温情的话吹入楼下那人耳中。阿眉端着托盘的手轻轻一颤, 随即加重步子,提醒楼上两人自己的到来。 果然, 待她上来时, 花满楼同陆小凤两人已停了刚才的话题。陆小凤见她托盘里放着几碟下酒的好菜,不由抚掌大笑道:“看来小眉儿的鼻子也极厉害, 竟然知道我带了酒来。” 说着,他丢了手中帕子, 灰头土脸的从角落里翻出两个封好的坛子放在桌上。将封层一揭,阵阵酒香扑面而来, 阿眉一闻便知是好酒。 人生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同知己好友执杯相饮。于是阿眉再上楼时,便发现那位向来克制的谦谦君子脸上已有了醉意。他那双朦胧的眼微微眯起, 就像酒足饭饱的猫,透露着惬意与欢喜。 而陆小凤,早就已经醉倒在地上,手里还抱着歪歪斜斜的酒坛子, 看上去好不狼狈。阿眉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花满楼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少爷?” 谁知她手才拍上去,花满楼便咚的一声倒在桌上,彻底昏睡过去。原来这人也早就醉了, 只是一直强撑着不肯倒下罢了。 阿眉将桌上的杯子端起闻了闻,心道难怪这两人醉成这样。千金难寻的猴儿酒,入口香醇迷人,后劲却很大,只怕不到明早,这两人是根本不会醒。 好在如今天气炎热,也不必担心两人受凉。阿眉将桌上吃剩的饭菜收拾干净后,便心安理得地回屋休息了。 晨间,花满楼是在一阵香气中醒来的。他揉了揉有些迷糊的脑袋,下意识地用手摸索自己所在的地方。直到摸着摆在桌上的茶壶,他不由愣了愣,这才想起昨日同陆小凤喝醉之事。 换了一身衣服后,花满楼寻着香气去了厨房。只听得里面正有人在哼着曲子,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小调,宁静悠长又充满了神秘色彩,就像哼它的人一般。 只是,待他一走近,那曲子便没了声响,取而代之的便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丫鬟阿眉。 花满楼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对于阿眉不经意间表现出的不同寻常,他并非没有察觉。可时下女子生存不易,他并不想因着一些无端的猜测而将对方逼出花家。所以便总是很体贴的装作没有发现,甚至还小心替她遮掩。 这些种种,就算阿眉不全了解,却也清楚感知到了他的好意。所以,平日里替他打点生活便越发用心。 这不,花满楼刚醒,阿眉的粥就已经熬好。饱满的米粒被熬得晶莹剔透,盛在青瓷碗中显得格外诱人。哪怕花满楼瞧不见,却也闻见了那阵阵香气,顿时胃里便打起鼓来。 那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厨房里格外清晰,以至于阿眉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轻咳一声,阿眉垂首藏住嘴边难以抑制的笑,道:“陆大侠天还没亮便走了,他让我告诉少爷你一声,改日他若寻了好酒,再来同您畅饮。” 莫名的,花满楼觉得阿眉最后的‘畅饮’二字别有深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扇子上的玉坠,无奈道:“阿眉……” 阿眉忍不住捂嘴偷笑,眉目舒展,原本拢在眉间的轻愁也淡了几分。人是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过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活着的人都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有一天,彻底从回忆中走出来…… 持续了好几月的酷热,终于在一场秋雨的到来时消散。阿眉同花满楼忙着将院中娇弱的花草搬进楼里,不一会儿,花满楼雪白的袍子便沾了污水,变得脏污不堪。 阿眉得他吩咐,并不往外头去,只负责将他搬进来的花草收捡整齐。可就算这样,原本鹅黄的衣裙也沾上了不少泥点。 待收拾完毕,两人都已狼狈不堪。阿眉瞧着花满楼,见他不知何时在脸上留下了几道灰扑扑的印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大概是很少见她这般情绪外露,花满楼不由心中惊讶,有些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衣服,想知道是哪里不对竟让她这般没控制住情绪。 殊不知,在他这番动作下,原本还算干净的上衣又印了几个泥手印,俊美的脸上也跟着多了几处脏污,瞧着说不出的滑稽。 阿眉见他如此,忙递了帕子过去,忍住笑道:“少爷你的脸……”听她这样提醒,花满楼也反应过来。微微一顿,便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一件如此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事,在两人的笑声中慢慢变得有趣起来。阿眉或许自己都没发现,她正一点点打破自己为自己画下牢笼,逐渐开始融入这个世界。 入秋后,陆小凤又来过楼里两次,不是来分享自己又招惹了什么麻烦,便是来说他又结交了什么朋友。 每一次,花满楼都很认真的倾听,听到危机时,会不住皱眉,听到有趣时,便忍不住悄悄勾起嘴角。比起永远温文尔雅的佳公子,此时的他则显得生动许多。 连花家其余人见了,也知他在此处过得很自在快乐。渐渐的,所有人都习惯了百花楼的宁静美好,连阿眉也开始慢慢忘却这是一个每天都充满了未知的江湖。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百花楼的门从不上锁,因为花满楼永远愿意为别人提供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然而,推门进来的到底是真的受难者还是披着羊皮的狼,阿眉往往迟怀疑态度。 尤其是今日,一位美丽的少女面色惶恐地冲上楼将她撞倒时,她心中的这个想法更加强烈的几分。 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出手的**,阿眉闭上眼,等待着撞击地面时的疼痛。一双手忽然半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 刚站好,方才那个撞了她的小姑娘已一副焦急又诚恳地模样正冲她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身后有人在追我……我一时情急才跑了进来。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你没事?”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个沉重迅捷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同时还伴随着男子粗哑的吼声:“臭丫头,你给老子等着,看我不将你剁成肉酱!”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9四章 第四十九章 还不待花满楼开口, 阿眉已冷冷问道:“姑娘既知追你的恶人如此穷凶极恶,就不怕会连累无辜的人吗?又或者说……你早就知道我家少爷能护住你?” 这话一出,那少女的脸色变了又变, 张嘴欲解释,那追赶之人已上了楼来。那是个中年汉子, 一身肌肉如磐石般坚硬, 大而有力的手掌握着把长刀,正冷冷地瞧着眼前三人。 “小白脸, 你给我滚开, 莫要挡了老子的路。否则……我连你和你身边的那个小娘们一起宰了。” 听他如此污言秽语,花满楼原本温和的表情陡然一沉, 淡淡道:“阁下既然上了百花楼,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在此伤人的。阁下请回。” 那大汉哪会这般听话, 将刀直指那姑娘,狞笑道:“你可知那丫头得罪的是谁?你就敢如此为她出头, 小心别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才是。” “无论她得罪的是何方势力,我总是无法让你在此杀了她的。江湖中的打打杀杀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再添这一笔。”花满楼回答得斩钉截铁, 半点没有因为那人的威胁而动摇。 阿眉忍不住看他,总觉得这人同她见过的江湖人实在太不一样。人的生命在他眼里,总比那些所谓的权利富贵更重要些。这样的人,她又怎么忍心见别人伤他。 好在那大汉瞧着威风凛凛, 动起手来实在是不堪一击。花满楼折扇轻挥,轻轻巧巧便挡下了他的长刀。那人见势不妙,倒也不恋战,转身就飞快逃出门去。 那姑娘见追兵已退,满脸惊叹地凑到花满楼面前, 感激地道:“方才我真是吓得昏了头,竟然想也不想的跑了进来。还好你的武功厉害,否则若是连累了你,我真是要内疚一辈子的。” 花满楼静静听着,含笑摇摇头道:“求生乃是人之本能,姑娘不必自责。只是日后,还是莫要去招惹这些恶徒的好。” 少女乖巧点头,目光扫过阿眉时,微微一顿,随即又叹道:“其实我并非有意要招惹那人,只是……只是他实在是个恶人,我一时冲动,便想好好教训他一番。可惜我学武不精,反而连累他人。” 少女的愁思总是那么动人,尤其是这位发愁的少女还是个美人时,便更让人心生怜惜,恨不得为她排忧解难。 阿眉冷眼瞧着,不知怎的竟想到了从前在世家大族中见到的个别女子,同样是以自身容貌为利器,周璇各个男子间意图获利。 她面无表情地将茶水取来,给两人倒上,随即便沉默地退到一边,呆呆看着外头的飞鸟。目之穷尽处,一片清朗安和,同这陌生少女带来的神秘截然不同。 花满楼虽极力告诉自己不该在别人说话时分心,可是不知为何,他总忍不住去关注阿眉的情况。他隐隐察觉到,方才阿眉是生气了。 可是,她是为什么生气? 这般想着,以至于对面少女唤他时,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歉疚地道:“抱歉,我方才走神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面对她时走神,少女眸色微沉,嘴角却微微勾起,语带笑意地道:“我知道,定是我说的东西太无聊了,才让花公子你忍不住分了神。只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花公子你一定有兴趣。” 阿眉不知花满楼有没有兴趣,她却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她知道,接下来这少女要说的,只怕就同她今日来的目的有关。 “不知花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少女语气微扬,有些神秘地道。花满楼微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我自然是听过的。”不仅听过,前不久还一起在这小楼上畅饮。 “据说陆小凤聪明绝顶,这世上就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麻烦。那花公子你知道,要怎样才能请动这位陆大侠吗?”少女轻轻一笑,似乎正为自己所知道的秘密而沾沾自喜。 花满楼失笑,有些好奇地道:“还请姑娘赐教。” 少女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突然看向阿眉,道:“姑娘能否帮我个忙,给我取个酒杯来。”阿眉点点头,从楼下拿来两个洁白如玉的白瓷酒杯,放在了少女面前。 她同花满楼心中都隐约猜到了这少女的答案,要用上酒杯的,自然是酒。若说是陆小凤那家伙,还真有可能为了好酒而招惹上麻烦。 只是不知这少女在此提起陆小凤,究竟有何用意。 突然,就在阿眉将酒杯放好之际,那少女毫无征兆地动手了。至于出手的对象,自然是那个看上去没有半点武功的丫鬟。 她已察觉到花满楼并没有如她所料的心悦自己,而今日她又必须将人给‘请’回去。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软的不行自然要来硬的,而阿眉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姑娘这是为何!”花满楼脸上的笑意散去,一双眸子黑沉沉的虽什么也瞧不见,却紧紧盯着阿眉所在方向。 “花公子莫怪,飞燕实在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少女依然笑得天真,只是抵着阿眉脖颈的匕首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她瞧着花满楼紧张的模样,心里又是满意又是恼怒。满意的是她果然没猜错,这个小丫鬟对花满楼很是重要。而恼怒的是,自己明明比她更美,眼前这人却不曾有半点倾心。 “我这次来就是想请花公子同我去个地方,不知花公子可愿意?”这话听着好像很客气,可是再结合她的行为,明显已是要挟,“若是花公子事物繁忙,我就只能请这位姑娘跟我走一趟了。” 匕首微微用力,一道血痕落在阿眉的脖颈上。淡淡的血腥味传入花满楼的鼻腔,他剑眉倒竖,急道:“你别伤她!” 他动了动耳朵,极力想听清阿眉的动静。可惜听到的仍是阿眉平静轻柔的呼吸,连一声痛呼都没有。若非他笃定阿眉同那少女不是一伙的,只怕此刻已要猜忌这事的真假。 “我知花公子武功高强,还请你动手封了自己的几处穴道再同我出去的好。” 阿眉一直没有开口,此刻瞧见花满楼当真要如这位叫飞燕的女子所说封住自己的穴道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姑娘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同你走?”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0章 五第五十章 上官飞燕一愣, 侧头看去,只见阿眉的手不知何时已捏在了匕首上。她心道不好,忙将匕首横削过去, 半点不在乎会不会割断阿眉的咽喉。 可是阿眉既然出手,又怎会让她得逞。当初苏梦枕死后, 她又辗转活了几世, 本来只领悟了一半的武功心法,如今早已烂熟于心。哪怕平日很少用, 要对付上官飞燕却也绰绰有余。 阿眉纤细的手掌轻轻在上官飞燕的手腕手臂和肩膀拍了三下, 只听三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上官飞燕的右手便彻底垂在身前。 她一张绝美的脸已疼得扭曲, 怨毒地望着阿眉,忽然左手射出几道寒光, 瞧也不瞧地就转身向外奔去。 花满楼忙挡在阿眉身前,衣袖一挥一招‘流云飞袖’拦下了所有毒针。听得那针落在地上的叮当声, 花满楼心头一紧,只觉得那些针仿佛是掉在自己心里一般。 阿眉看着已经逃得没了踪影的上官飞燕,心中轻叹:到底是太久没同人动手, 她出招已经比从前慢了许多。若是那人还在,只怕又要说教了。 花满楼此刻离阿眉近,更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坐着别动!”向来温和的花家七公子,少有如此强势一面。阿眉不由一愣, 原本想说的话被咽了回去,只得乖乖坐在凳子上。 不多时,花满楼已拿了药和干净的布过来,想给她包扎。临到阿眉跟前,他方才记起自己目不能视, 并不适合给她上药。 见他没了动作,阿眉几乎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接过瓶子轻声道谢,便自己给自己的伤口上药。药味混合着血腥味,就像两只手在撕裂他们一直维持的平衡。 将伤口处理好后,阿眉将药瓶捏在手中想了想,才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我会武功的事。” 见她终于开口同自己说话,花满楼不知怎的松了口气,神情略带回忆地道:“我几年前就知道了。” 阿眉抿了抿嘴,她自认为已经伪装得很好,前几世也从未有人怀疑过她。为何反而是这个目不能视的人,比别人更早发现。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花满楼感慨地道:“阿眉你其实已经藏得很好,若我不是一个瞎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正是因为目不能视,所以我的听力总比一般人听得远一些,所以每次你有人靠近就加重脚步声的习惯,我也听在耳朵里。” “而你也知道,习武之人的脚步声,总是不一样的……”习武的人,脚步声会更轻更均匀,而阿眉在无人时的脚步声,就是如此。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遇见花满楼之前,阿眉无论如何也不信一个瞎子真能做到目盲心不盲,可她偏偏就是遇见了。 “既然你早就看出了不对,为什么……一直没有揭穿我?”阿眉无法理解,这人为什么要将一个如此危险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他就不怕自己是图谋不轨吗。 “因为我知道,阿眉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会不动声色地把瞎子面前的障碍物挪走,会体贴地待他如寻常人,会在他不开心的时候陪他在花园里种花。”花满楼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语气温柔地道,“你说,这样的阿眉,我怎么忍心让她难过。所以我愿意等,等她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若是她永远不想说呢?”阿眉忽然道。 “那便不说!这世上,又有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呢?”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竟叫阿眉有些移不开眼。 不知是光太耀眼,还是什么原因,阿眉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发胀,像是蓄积已久的难过马上要倾泻出来一般。 阿眉情不自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良久,才闷声道:“少爷,你能不能先捂上耳朵。”花满楼大概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微微愣了愣,却很听话的用双手将耳朵捂上。 虽然那细碎的哭声还是不可避免的从指缝钻进花满楼的耳朵,他却非常体贴的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两人一个捂着脸,一个捂着耳朵,对坐到了深夜…… 明明还是同昨日一样的太阳,阿眉却觉得比从前温暖了不少。她将楼上的花按照习性重新归置好,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笑,显然心情不错。 花满楼隔着门,听着外头阿眉轻快的脚步,嘴角上扬,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只是想到昨日那个奇怪的少女,他又忍不住皱了眉。 那人数次提到陆小凤,应不是心血来潮,只不知他们到底有打的什么算盘,竟然寻到他这来了。 “少爷是在担心陆大侠?”阿眉摆碗筷时,见他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开口问道。 花满楼点点头,放下筷子道:“那人既然在我们这没得手,定不会善罢甘休。就不知……他们还有什么打算。” 对于陆小凤招惹麻烦的本事,阿眉也有所耳闻。只是对方既然能数次从各种麻烦中全身而退,想必定有过人之处,便安慰道:“陆大侠为人机警,想来那姑娘应骗不到他才是。” 阿眉到底还是猜错了,陆小凤确实是个机警的人,可同样也是个喜爱美人的男人。 香车宝马配上波斯毯,玉液美酒配上夜光杯,再有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相伴,陆小凤应该很快活才对。 可是他现在一点不快活,因为……他根本已无法动弹。那位美人笔直修长的腿贴着他的腿,随着马车的滚滚前进不停摩擦着。 望着女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侧脸,陆小凤眯着眼懒洋洋地道:“唉,有美在前却不能一亲芳泽,这人生当真是无趣得很呀。” 听了这话,那少女不禁脸上一红,嗔道:“不愧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说起假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这样的美人在身旁陪着,我陆小凤哪里舍得眨眼,哪怕是瞧上几天几夜,我也一定会睁大眼好好瞧着。” 女子听了这话,脸上哪里还摆得出生气模样。一张芙蓉面笑得如三月的太阳,好不温柔多情。 “陆大侠放心,丹凤请你来并非有恶意,而是想请你帮一个忙。”上官丹凤身子微微前倾,伏在他耳边缓缓说道。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钻进鼻尖,让陆小凤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姑娘,这可不叫请。”陆小凤眼珠向下一瞟,示意她看看自己套着铁链的手脚。那女子闻言,将手搭在他被锁紧的手腕上,低声道:“没办法,谁让陆大侠你实在太难请了,我那几位朋友如今可还伤着呢。” 陆小凤瞧着她脖颈间的一道血痕,展颜一笑,道:“那你可比他们厉害多了,知道我最受不了漂亮女人死在我面前。” 上官丹凤摸了摸脖子,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沉,转瞬又扬起笑容道:“陆大侠是心地好,这才中了小女子的陷阱,说来我还要谢谢陆大侠的救命之恩呢。” 陆小凤道:“救命之恩?” “是呀,若是陆大侠当真不上当,丹凤又哪里还有脸回家。那一刀,我定会亲手了结了自己。”上官丹凤语气轻松,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的惊人。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陆小凤不由得肃了脸色,皱眉问道。 “陆大侠莫急,等到了地方,我定会将一切原原本本告知。待事情了结后,因着今日之事,你就算要杀了丹凤泄愤,丹凤也绝无怨言。”上官丹凤拉着他的手,将额头轻轻贴了上去,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在瞻仰自己的神明。 陆小凤浑身一颤,原本已经从铁链中取出的右手又慢慢放了回去。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神秘的请求,他已经开始产生兴趣。 花家作为江南第一首富,想寻一个人并不是难事。尤其这个人还是个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的陆小凤时,便更事半功倍了。 关中珠宝若说有一半是在皇家手中,而另一半大概就是在阎铁珊的珠光宝气阁了。这日,一辆马车于大清早便停在了它的门前,阁门一开,一位青衣俊朗的青年从里头出来,拱手朝着马车道:“花公子远道而来,当真是让珠光宝气阁蓬荜生辉。” 车帘一掀开,首先出来的并不是花家七公子花满楼,而是为姿容上佳的少女。那少女一身粉色衣衫,动作轻盈地跃下马车,同霍天青还了一礼。 花满楼紧接着从马车上下来,朝霍天青微微一拱手,道:“霍总管,突然造访,是我们失礼了才是。” 霍天青见他眼中一片迷蒙,面上却无任何愤世嫉俗之色,反而眉目清朗,举止文雅,不由心中赞叹。不愧是有盲侠雅称的花家七童,确实与众不同。 “不知花公子如此急切,是有何指教?”霍天青脸上仍是和气之色不改,语气却略微有些强硬。 花满楼像是没听出他的话中机锋,仍浅浅笑道:“珠光宝气阁之名关中谁人不知,哪里需要指教。我此次来,只是听闻阎老板摆酒设宴款待陆小凤,想问问能不能顺便讨杯酒水喝罢了。”感谢访问 5 G 小\说\网! 请记住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风卷荷花微垂首, 碧波荡起层层酥。阎铁珊设宴的园子两旁开了许多荷花,放眼望去,尽是碧色的荷叶, 其上还缀有不少粉白的荷花。几只水鸟信步闲庭, 悠闲自在地畅玩其中。 这确实是个雅致的待客之处,同阎铁珊传闻中的莽汉形象颇为不符。 “花满楼, 小眉儿?!”陆小凤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两人,不由大吃一惊,隐晦问道, “你怎么舍得离开你的百花楼,到此处来吃酒了?” 花满楼拉着阿眉, 让她一同坐下,随即摇着折扇笑道:“我同阿眉本是想找某个老惹麻烦的家伙,既然得知他来了阎老板这做客, 我们俩也只能厚着脸皮跟来了。” 在坐所有人都已听出, 花满楼虽为了陆小凤而来。至于他寻陆小凤有何事, 显然是不会在此说出。所以几人只品酒吃菜, 聊些天南地北的新鲜事, 并不多打听。 而陆小凤心头也已隐隐察觉,花满楼的到来很有可能同他现在在查的事有关。正想着, 忽听坐在一旁的苏少英对阿眉道:“不知姑娘芳名,是和门派的高徒?” 从方才起,他便注意到这个少女呼吸吐纳极有规律,甚至可以说是轻不可闻。这般高深的内功, 他一时竟想不起江湖中那位成名女侠能与之对上号。 听苏少英这样问,陆小凤也发现了阿眉的不同。她的一举一动,都比从前轻盈了不少。人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改掉自己习惯的, 除非……她从一开给所有人看的都是假象。 想到这,他不由去看花满楼,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惊讶,心中便了然。只怕这事花满楼已心中有数。 被人问起来历,阿眉收回方才落在几只水鸟上的目光,清浅一笑,道:“我无门无派,只是少爷身边一个丫鬟罢了。” 一旁作为陪客的马总镖头瞧了眼花满楼,虽未明说,可是面上的可惜之色却难以掩饰。陆小凤同阿眉都看在眼里,不由沉了面色。 苏少英却未发现不妥,只摇头叹道:“姑娘这般好武功,做个丫鬟未免可惜……”他此话本无恶意,可是在这时说来,却有贬低花满楼之嫌。 而花满楼本人对此倒是并不介意,他自幼便听了太多可惜之言,早已坦然。可阿眉却难得多说了两句。 “我家少爷是少有的良善人,若是我的武功能帮上他一星半点,我便不觉得可惜。” 陆小凤闻言,古怪地在花满楼和阿眉间来回瞧了几眼,啧啧出声。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从来不愿多言的阿眉都会护着人了。 正说着话,阎铁珊爽朗的笑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看上去极为福气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阿眉眼前。他生得很白,就像一团白面揉成的元宵,只是上面密密麻麻地生了许多胡须,看上去粗矿不少。 他显然已听到方才苏少英同阿眉的对话,朝花满楼打量一番后,朗声道:“你就是花家七童,果然是生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你那几位哥哥也是人中龙凤,花老爷真是好福气!” 霍天青忙将主位的凳子拉开,让他坐下。阿眉注意到这人虽举止豪放,可总隐约透着一丝古怪。只是一时半会儿,她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花满楼听他称赞自己父兄,笑着酒杯敬了他酒,道:“我也常听闻阎老板的豪爽之名,只是得见,三生有幸。” 听到这样一位浊世佳公子的称赞,很少有人能不开心。故而,阎铁珊大笑着喝了酒,看向众人,道:“今日能请几位朋友在此吃酒,俺老闫心头着实开心。来来来,喝酒!” 见陆小凤没有端酒,阎铁珊不由一愣,奇怪道:“陆小凤,你怎的不喝?是看不上俺的酒不成?” 陆小凤轻叹一声,无奈道:“阎老板的酒定是关中难得的佳酿,只是我今日来是要问阎老板一件旧事,若是喝了你敬我的酒,只怕我陆小凤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 阎铁珊一愣,随即不在意地一笑,大方道:“这问你尽管问,酒却是说什么也要喝的。若是让江湖上的人晓得俺请了你来,却没让你喝尽兴,俺可咋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陆小凤没有笑,也没有举起酒杯,只又叹了口气。紧接着,阎铁珊也笑不下去了。他端着酒杯微微皱起眉头,沉声道:“陆大侠看来并非诚心赴宴啊~既然如此,不妨大大方方说出你的目的。” 他此刻心中不悦,连称呼都颇为嘲讽地改成了‘陆大侠’。陆小凤倒也不甚在意,只肃了神色,问道:“我此次来,只是想问问阎老板可曾听过严立本这个名字。我受人之托,要寻这位严立本大总管要回不属于他的东西。” ‘严立本’三字一出,阿眉发现阎铁珊连脸色都变了。显然,他是知道这人的。只见他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大声喝道:“是谁叫你来的?” 不知怎的,阿眉忽然想到了当初在百花楼见过的那位少女。莫非,她已用其他手段寻到了陆小凤,然后请他帮自己找阎铁珊的麻烦?还不待她细想,陆小凤便回答了这个问题。 “叫我来的人莫非严总管不知?”几人这时慢慢回过味来,知道陆小凤所说的严立本其实就指的是阎铁珊。 阎铁珊白面团般的脸仿佛要发霉一般,呈现一种铁青色,显然是愤怒至极。他看霍天青道:“霍总管,陆大侠醉了,将他请出去!” 霍天青同样冷了脸色,朝陆小凤一拱手,淡淡道:“陆大侠,请!”在场几人中,苏少英同马总镖头都是阎铁珊请来的陪客,自然不会同陆小凤站在一边,他二人面色同样不太好看,只是沉默着同阎铁珊站在了一起。 阎铁珊看着仍坐着不动的花满楼,面色微沉道:“不知花七公子是要同陆大侠一起还是留下接着用些酒水?” 花满楼的头不着痕迹往陆小凤方向偏了偏,随即叹道:“好酒难寻,我本也想继续喝下去。可惜陆小凤乃我好友,他若是走了,我一人喝着也太无趣。故而,要同阎老板你说声抱歉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好好好!霍总管, 将他们两人一起请出去!”阎铁珊早已气得胡子乱颤,阿眉甚至担心他那鼓起的肚子会不会当场炸开。 霍天青双手抱拳,神色冷淡地冲陆小凤花满楼道:“两位, 还请自行离去, 莫要让霍某为难。” 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陆小凤这样好奇心重又多管闲事的家伙, 若是不能解开他心底的谜题,他是绝不可能离开的。而花满楼此时更不会抛下朋友。 “阎老板,不知今日你在此款待我们可还请了其他人?” 眼见陆小凤还要说话, 阿眉难得出声打断。所有人都目光一起落在她身上,满是打量。尤其是她话中深意, 很是耐人寻味。难道,阎铁珊早已在知道陆小凤的打算,所以在这周围布下了埋伏? 阎铁珊气急, 怒道:“胡说八道, 我今日本是好意请你们吃席, 又怎会安排其他人。” 花满楼同样‘看’着她, 不知她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阿眉转而瞧了陆小凤一眼, 笑道:“那可是陆大侠请的?” 陆小凤摸了摸已经剃掉的胡子,往大门方向望去, 那个他用两撇胡子请的人似乎还未到。阿眉一见他这模样,便知他要等的人只怕还未到,当即抿嘴轻笑:“原来陆大侠的朋友还未到。那么想来那水中的朋友也并非你请的了。” “水中的朋友?”几人不由一惊,向四周的水池打量, 除了接天荷叶外,根本没瞧见人影。只见先前文秀安静的少女足尖轻轻点在栏杆上,一招‘杨柳凫水’伸手探入亭子旁的池中, 将一个黑色身影捞了出来。 那人一身特制的贴身黑衣,尽显窈窕身材,湿漉漉的发丝贴着晶莹的肌肤,赫然是位绝色的美人。可惜美人手中拿的并非美酒佳肴,而是一把锋利的短剑。 她见肩膀被阿眉紧紧抓住,反手一挥,利剑就朝阿眉的手腕划去。阿眉仿佛早猜到她动作般,在利剑将来之际,已先一步松开手退到花满楼身边。 “丹凤!”待阿眉一让开,陆小凤就清楚地看到那女子的脸,不禁惊讶地唤出声来。见陆小凤认识这人,阿眉便静静立在花满楼身边,不再出手。 花满楼微微侧头,担忧地问道:“你可有受伤?”阿眉摇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瞧不见,还想开口时,就见他似乎已看到自己动作般松了口气。 阿眉心想,他定是听到了自己动作带起的风声,这才知道自己没事。不知不觉中,当初那个少年已经越来越厉害了…… 在场众人并未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因为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个不知为何藏在荷花池中的少女身上。 “丹凤,你为何会在这?”陆小凤走到她身边,目光审视地望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一般。 上官丹凤清楚,若是今日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那么他们之前的计划只怕要付之东流了。于是,娇俏的小脸高高扬起,倔强地盯着阎铁珊方向道:“我就是想亲自来听听,这个叛徒还有什么话讲。我知道你不愿带我来,就只能自己来了。” 说到后面,她那双凤眼微红,瞪了陆小凤一眼,看似埋怨,不如说是情人间的亲昵。显然,这番动作下来,连阎铁珊都认为陆小凤同这少女关系匪浅了。 当下不由得辩驳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我是叛徒,简直满嘴谎言……” “严立本!你这个背叛了金鹏王朝的叛徒,现在还想狡辩不成?因为你们几个的不守约,我金鹏王朝的未来彻底断送不说,我们这些皇室后裔也过的是暗无天日的生活,你竟然还好意思用着金鹏王朝的财富过你的富贵日子!” 上官丹凤连珠炮式的发问将阎铁珊的话全数堵在喉咙,他张口欲反驳,却迟迟插不进话。忽听霍天青一声大喝:“什么人!” 只见他如展翅大鹏般双臂一挥,整个人往庭院的西南方向追了出去。苏少英见状,也跟着追上去。上官丹凤此时忽然‘啊’而一声大叫,整个人扑进了陆小凤怀中,浑身颤抖地道:“他……他死了!” 陆小凤凝神看去,只见阎铁珊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前方,在他脚下有几滴暗红色的血点。那血点此时还在逐渐增多。 花满楼立刻奔至阎铁珊身边,将手搭在他脉搏上,片刻后,叹息着摇摇头道:“没救了。”马总镖头指着阎铁珊后颈惊恐地叫了一声。 “是暗器,有人从背后放了暗器!” 阿眉走进一看,见阎铁珊都后颈处有一个血窟窿,里面似乎插着东西。她伸手想去查看,却被花满楼抓住了手腕。 只见他皱着眉,颇为严肃地道:“小心有毒。”这暗器如此快速的就要了阎铁珊都命,很有可能上面喂了毒。 而阿眉虽不知从何学来的武功,可她常年生活在花家,对于江湖上的许多事定是缺乏经验,花满楼总担心她一不小心就着了别人的道。 阿眉知他好意,从头上拔下一只银钗道:“少爷别担心,阿眉不用手碰。”听她这般说,花满楼松开手,站在一旁默默守着,打算一有不对就将人拉开。 银簪尖端很快就扎进了阎铁珊都肌肤,发出吱吱的响声。不多时,当啷一声,插在阎铁珊后颈的暗器被拨了出来。阿眉用手帕将掉在地上的暗器包好拿在手心一看,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小凤将上官丹凤安抚好后,立刻凑上来问道。阿眉瞧了他衣服上未干的泪痕轻轻挑眉,将手帕递到了他面前。 “铜钱!”陆小凤从阿眉手中接过手帕,眉头紧紧皱起。他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江湖上有谁喜欢用铜钱作为暗器。 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阿眉转头去看上官丹凤。见她正一脸恨色地望着自己,阿眉眉头微舒,意味深长地道:“不知这位丹凤姑娘可认识一个叫飞燕的少女。她应该同你差不多大,生得也美丽动人。” 上官丹凤将头一撇,冷冷道:“我不知你说的这人是谁。” “哦~”阿眉也不失望,语气一扬,轻笑道:“是我想岔了,还以为天下间的美人都该相识才对。不过,那位飞燕姑娘似乎对陆大侠也颇有兴趣,你真的没听说过?” 此时此刻,陆小凤也听出了阿眉只怕话中有话。他瞧了花满楼一眼,见他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凑到阿眉跟前笑嘻嘻地道:“小眉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呀?还有你怎么突然会武功了,你说我们认识那么久,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阿眉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以为陆大侠眼里除了美人,什么都注意不到呢。” 陆小凤摸摸鼻子,他就知道自己凑上来一定会被小眉儿数落,可是他实在心里有太多疑团。花满楼眼瞧着也是不会帮自己的,他就算知道要被为难,也只能认了。 “小眉儿哪里话,就以我们的交情,我忽略谁也不能忽略你和花满楼呀,是不是!”见陆小凤在阿眉面前那副低头做小地模样,上官丹凤银牙紧咬,忽然就将手中短剑往阿眉背心掷去。 陆小凤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当下面色一变,将阿眉拉至自己身后,打算用手夹住剑锋。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一声清啸,只见那短剑还未到陆小凤跟前就被人斩断。 “剑是用来刺的,不是用来仍的。连自己的剑都不要,你,不配拿剑。”来人手持长剑,一身雪白衣衫,神情冷漠如冰雪。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管我!”上官丹凤今日连着受挫,此时已是怒极,见这人不仅打断了自己的剑,还如此讽刺自己,当即柳眉倒竖,厉声道。 陆小凤心头一颤,忙打哈哈道:“西门吹雪,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听陆小凤称呼这人西门吹雪,上官丹凤脸色霎时雪白一片。嘴唇轻颤,再说不出话来。 西门吹雪并没有再理会她,只瞧着陆小凤淡淡道:“答应了别人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显然,上官丹凤这般的人还入不了他的眼,连杀都嫌不够格。 而阿眉却没有这般好说话,她侧身对冲正担忧地望着她的花满楼歉然道:“少爷,阿眉待会儿只怕要让你为难了。” 还不待花满楼反应过来,阿眉衣袖轻挥,甩开陆小凤握住她的手,几步跃至上官丹凤身前,抬手就是六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她脸上。 这几个巴掌不仅打懵了上官丹凤,也将陆小凤打懵了。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望着阿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从前他去花家时,这丫头总是冷冷清清不爱搭理人,可是一举一动都极为规矩,和今日当众教训人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上官丹凤捂着自己肿得不行的脸,瞧在场几个男人都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不禁狠狠瞪了阿眉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奔出门去。 待陆小凤回过神时,见到的就是阿眉冷清的眉眼,她正定定望着自己,似乎在问:“陆大侠,你要为她报仇吗?” 陆小凤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唇上光秃秃的皮肤,仰头望天道:“女人间的事,男人不宜插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阿眉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思忖片刻,便将当日发生在百花楼的事告诉了他,并说了自己的猜想。 “那位叫飞燕的女人, 同这位丹凤姑娘,只怕并非一点关系没有。陆大侠你……好自为之。”她本想说别中了他人的美人计, 可想到方才他并无偏颇, 便生生咽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讽刺。 陆小凤并非蠢人, 方才阎铁珊听闻金鹏王朝时, 确实脸色不对。可那并非是他预料中的心虚或者是害怕, 而是愤怒。这就同上官丹凤父女所说略有出入, 至于其中关键, 还需问另两个活着的人。 他看了花满楼和阿眉一眼,笑道:“此事盘根错节,我只怕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你们两个要同我一起吗?” 花满楼摇了摇头, 笑道:“有西门庄主在, 我和阿眉便不掺合了。你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 再来寻我不迟。” 他并不喜欢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同样也察觉到阿眉对江湖事的排斥。虽然他若是答应,阿眉也不会反对, 但他并不想让她为难。 晚风徐徐, 吹动少女的发丝。一身锦衣的年轻公子摇着折扇,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过往的行人。做小买卖的摊贩正热情吆喝着来往的男女, 希望能照顾照顾自己的生意。 “公子,来碗馄饨,又香又暖的馄饨,包您吃了还想吃!”一位妇人见这对小男女在这街上来来回回走了许久, 却总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热心地招呼道。 阿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同一条街上打转。她抬头去看花满楼,见他俊逸的脸旁在灯火中透着一股暖色,不禁喃喃道:“少爷,你怎么不提醒我。” 花满楼温柔地道:“从前总是阿眉你陪着我,今日难得让我有机会陪你一次,这不是很好吗。” 忽然,两人的肚子同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想来是今日在宴席上只喝了酒未用太多菜,这时早已腹内空空。 那妇人一直在旁边瞧着,此时不由笑出声来,道:“两位既然饿了,要不要来碗馄饨。我家那位的手艺,可是这条街有名的。” 见这对小男女点了头,那妇人笑着冲身后正在煮馄饨的丈夫道:“当家的,再来两碗馄饨!” 一转身又笑吟吟瞧着二人,道:“要我说,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瞧二位比起我们这些人有见识多了,什么烦恼会迎刃而解的。” 陌生人的善意往往更让人感动的,花满楼领着阿眉在桌边坐下,朝那妇人笑着道:“多谢大嫂好意,我们知晓了。” 这馄饨店确实如那妇人所说生意很好,不多时便坐满了人。有来往的行人,有附近的住户,还有一些年轻的书生。氤氲水气中,阿眉竟有些恍惚,似乎这样的场景,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当初亲手埋葬了两位至亲之人后,她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是断了。后来的几世,她总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没多久就死在了后宅倾轧之下。 本以为这一世也不过如此,没成想,却让她遇见了花满楼这样的人。当初刚到他身边时,她总冷眼瞧着他不停练习自己的听觉和嗅觉,哪怕失败了很多次他也从没有放弃,更不曾将气撒到她们这些丫鬟身上。 哪怕是她经历那么多世,都会有忍不住迁怒的时候,眼前这人却总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给别人添麻烦。不知不觉地,她看着看着,心境也平和了很多,只是偶尔想起过去,还是会怅然若失。 “公子小姐,你们的馄饨来了!”端馄饨的是个九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整洁却洗褪色的衣服,正笑容满面地将馄饨摆在两人面前。 阿眉见他眉眼同那妇人有五分相似,猜想应是那妇人的孩子。想了想,从腰间掏出几枚碎银子放在托盘里,说是馄饨的钱。 那孩子见她给的是银子,先是目光一亮,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暗了下去。他瞧了正在忙的爹娘一眼,将银子放回桌上,低声道:“要不了那么多,只要四十个铜钱就好。” “无事,多的是谢你娘方才的那几句关心之言。”阿眉见这孩子懂事,更是愿意多给些银子。而那孩子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多收。 妇人见自家儿子送个馄饨却迟迟没回来,担心他不小心冲撞了客人,忙擦了手过来询问是出了什么事。那孩子见母亲过来,忙将阿眉要多给钱的事说了,还说明自己没要。 扫过桌上放着的银子,那妇人眉眼一弯,和气地笑了:“这位姑娘,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干的是良心活。该收多少钱,我们心头有数,您一片好心,这孩子不懂,我们却是懂的。” 就在阿眉以为她会收下时,没想到妇人面色一肃,转而道:“只是,我不能叫这孩子以为好心便能换钱使,让他日后尽惦记靠别人的好心过日子。所以这钱,你还是收回去,若是没有铜板,我倒是能帮你换,只是多出来的,我们当真是不能收。” 待那妇人领着儿子将剩下的铜板送来时,阿眉不由得双手接过钱,随后便目光复杂地望着在摊子旁忙活的一家三口。 花满楼知她心有所感,也不多言,只将馄饨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这馄饨闻着就很香,想来味道也不错,你快尝尝。” 阿眉收回目光,听话地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才放进口中。汤汁鲜美,肉质细嫩,再配上筋道的馄饨皮,果然美味。不知不觉,她竟已将一碗馄饨吃完。 他二人习惯了细嚼慢咽,吃完时周围的客人早换了一波又一波。望着依然忙碌的一家三口,阿眉眉宇间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些。即使这世上总有许多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可同样也有着动人的善意。 难得的,阿眉眼中露出一丝向往之色,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市,问花满楼道:“少爷,你愿意陪我逛一逛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月上中天, 灯火渐消。阿眉手里提着一包点芳阁新烤出的糕点,同花满楼慢慢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两人走得很慢,仿佛正无比享受晚风吹拂的温柔。 今夜天朗气清, 星辰如在咫尺之间。阿眉忽然很孩子气地抬起手,似乎想抓下一颗放在手心把玩。理所当然的, 抓了个空。 她倒是没有沮丧, 反而心情不错地看着一直陪在身边的花满楼, 道:“少爷, 你知道我今日如何知晓荷花池底有人吗?” 花满楼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睛‘看’着她, 轻笑着摇头, 很是配合地道:“我不知。”他听得出, 阿眉此刻正一点点将心里的秘密告诉他。这让他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故而眉眼间都透出一股明朗和煦来。 听他这般回答,阿眉并没有立即将答案告知,而是提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 “六年前, 曾有段时间, 陆小凤那家伙老是偷偷潜进府里邀你出去喝酒的事, 你还记得吗?” 花满楼点点头,忍不住轻轻一笑,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不懂事, 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回忆。 紧接着, 他又道:“说来也巧,那时我同陆小凤每次从外面偷偷回来, 都会被发现。六哥还因此同陆小凤打了一架。”说起这事,他不由得便想到了当然陆小凤因为不敢还手而到处逃跑的模样,不由笑意更深。 阿眉沉默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那是我给老夫人说的, 她怕你出事,所以每次都让几位少爷轮流来守着你。没想到,竟然每次都被你们逃了出去。” 这倒是花满楼没有料到的,他愣了愣,有些惊讶地道:“陆小凤每次来时都是半夜,你又如何会得知?” “因为我交代了少爷院中的几只鸟儿,让它们见到晚上有人出入就去啄我的窗户。它们见着你们两个偷偷出去,又一身酒气的回来,自然什么都告诉我了。后来……也是它们通知我的。” 阿眉瞧了眼他的神情,见他只有惊叹,而无恐惧生气,方才放下心来,继续道:“我也不知为何从小就能听懂兽类的语言,甚至还能同它们沟通。有些事……也会请它们帮助。” “今日在宴席上,我听见几只水鸟在说,‘有只两脚兽钻进水里了’,我便猜到是荷花池中藏了人。”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花满楼停下脚步,伸出去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即肃容道:“这一下,是罚你当初泄露我行踪,害我被六哥盯了大半月!” 阿眉根本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只愣愣地望着他。紧接着,花满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温柔地道:“可是我心里却很高兴,阿眉你愿意将这事告诉我,说明我们之间不再只是主仆,也是朋友。” “朋友……”阿眉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展颜道,“只希望少爷以后,别嫌弃我这个朋友才是。”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拐入了成槐巷子,巷子中并无行人,只清冷的月光照在青石板地面,泛着悠悠光晕。 忽然,花满楼拉住了阿眉的手,停住脚步皱眉道:“血腥味!”阿眉凝神看去,只见巷子口似乎放着一个摊子,摊子旁边似乎躺着人。 她从腰间取了几枚碎银子放在手心,这才同花满楼一起上前查看。待看清摊子旁那几人容貌时,阿眉不禁瞳孔一缩,失声道:“是他们!” 倒在摊子旁已无声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阿眉他们吃馄饨那家的摊主。那小孩还是晚间那身衣服,只是嘴角鼻孔等都有乌黑的血液流出,显然是中毒而死。 那妇人同她丈夫就倒在旁边,同样是七窍流血而死。妇人手里还拿着一颗糖炒栗子,周围也洒了不少,显然死的时候三人正在吃糖炒栗子。 阿眉借月光瞧了瞧用衣服包着的几颗栗子,目光幽深得仿佛夜里寒潭,一点照不进光亮。再瞧着妇人死时仍伸向自己孩子的手,阿眉的声音不由更加冰冷。 “他们三个都是被人毒死的,毒就下在这糖炒栗子中……” 花满楼面露不忍,扯过摊子上的油布将几人的尸体盖住,沉声道:“待会儿我去花家的铺子一趟,让人过来为他们几个将身后事办了。” 阿眉紧紧抓着他的手,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问道:“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有人对他们用这般剧烈的毒药!他们……他们本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怎么转眼就……” “江湖传闻,每到月圆之夜,一个老婆婆就会像路过的行人兜售她的糖炒栗子。若是吃了她的糖炒栗子,便会毒发生亡,无一幸免。” 花满楼的声音很沉,仿佛被面前的三具尸体压得喘不过气来。半晌,他又接着道:“可今夜也并非月圆夜,他们怎会……” 想起他们离开馄饨摊时,那妇人望着儿子殷切的目光,阿眉便忍不住鼻酸。她本是见惯了生死的,这几生几世她已不知送别了多少人,同这一家三口也不过一面之缘。可是……她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很,以至于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你说,人是不是……是不是永远没有办法战胜这该死的老天!它想要你死,哪怕你再努力的活着,都不会被怜悯。” 一时间,花满楼竟有些分不清她此刻是替那一家三口,还是替自己在问。他虽不知阿眉的过去,却也猜到那其中只怕也藏了不少酸楚。 伸手点中她的睡穴,花满楼一声轻叹,将人抱回了客栈。少女的泪在睡梦中似乎也未停,打湿了他的衣襟,竟让他心口也难受得慌。 以至于第二日见到花满楼时,陆小凤不由诧异地发现,自己这位永远乐观的好友竟似也有了烦恼。他一脸好奇坐到花满楼对面,道:“昨夜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花家七公子也开始烦忧起来?” 花满楼无奈地放下茶盏,道:“我不过是个凡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可能没有烦恼。” “谁说的,我觉得你要不是同我一样要吃五谷杂粮。只怕和神仙也无异了!”陆小凤毫不客气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笑道。 知道耍嘴皮子自己是肯定说不过他,花满楼只得转移话题,道:“昨日,我同阿眉遇上了被糖炒栗子毒死的人。” “糖炒栗子……熊姥姥?”陆小凤收起脸上的玩笑之色,不禁皱眉道,“昨夜并非月圆之夜,那个毒妇怎会出现。” “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花满楼悠悠叹了口气,“而且我觉得,她大约是冲着阿眉来的。” “小眉儿?”陆小凤眉头皱得更深,道,“她一直在花家住着,同这江湖中人基本没有交集,怎么会……” 刚说完,他又想起了阿眉那身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高强武功,当即便说不下去了。阿眉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而她的过去同谁有牵扯,他们也一概不知。 于是,他只得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冲着小眉儿来的?” 花满楼似乎在回忆什么一般,缓缓道:“昨夜,我同阿眉才离开那馄饨摊时。她见那户人家不愿要她的银子,便故意将之前买的点心留在了桌上,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而我叫人去收敛尸体时,发现他们三个的衣服里,都被人塞了一块糕点,正是阿眉送的那种……” “寻常人拿糕点,就算是提在手上,也不可能像此刻这般散开放在衣服里。只怕那人的目的并不是杀这三人,而是想用这三人来刺激阿眉。” 一想到暗中那人竟然用这般恶毒的方法来对付阿眉,花满楼的眉头便不由得锁紧。无论是为了那一家三口,还是为了阿眉,他都想尽快找出背后动手之人。 而他所有的朋友中,最擅长此事的非陆小凤莫属。 “就不知这事是同小眉儿的那身武功有关,还是同昨日阎铁珊的死有关。”陆小凤沉吟半晌,却无法从这层层叠叠的事件中找到关系。尤其是金鹏王朝的这件事,整个都透着一丝古怪,让他不禁有些怀疑上官丹凤的目的。 听他提起阎铁珊都死,花满楼不由得问道:“那位霍总管可抓到了放暗器之人?” 陆小凤摇摇头,道:“没有,他和苏少英追出去,说是已不见那人踪影。” 花满楼沉吟道:“既然寻不到凶手,只怕这笔账就要算在你的头上了。”阎铁珊作为珠光宝气阁的老板,他的死说什么都要有个交代,尤其是霍天青那人瞧着便不是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今日便会找上门来。 陆小凤从胸口掏出一封帖子,笑容苦涩地道:“你倒是很了解他们,这不,霍天青的战帖早就送到我屋里了。” 正说着,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将那战帖抽走。陆小凤微微一愣,惊异于有人走到自己身后却未曾发现,凝神一瞧,不是阿眉又是谁。 她瞧着比昨日更冷了些,好似一把上好的宝剑终于开锋,整个人都凌厉不少。此刻,她正细细看霍天青送来的战帖,良久,才望着陆小凤道:“你帮我找到那个杀人的熊姥姥,我帮你解决这个霍天青如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细雨纷纷, 街市一片寂寥。穿过临街的巷子再往里走上一柱香的时间,便可瞧见一座废弃的龙王庙。 庙门早已破败,几张瞧不出颜色的蕃布搭在门框上, 也不知从前是做什么用的。一进庙里, 一个大大的香炉摆在正中,竟然还插着一柱长香, 难道,这般破败的龙王庙,竟还有人来拜祭不成? 垂首望去,只见庙中地上跪着个老者, 一身破旧的灰衣,同这庙宇几乎是融为一体。他正对着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的龙王像,嘴里喃喃自语, 似乎在求上苍保佑。 来人也不曾打扰, 只将一旁的蒲团掸了掸,方才不情不愿地坐下。直到香烧了一半, 那老者才缓缓站起身, 一脸迷茫地看着来人, 道:“女娃娃,你找谁,这里早已没了龙王,你来这怕是不能如愿了。” 那少女仍是坐着不动, 一脸笑意地望着他道:“我来这不是为了寻龙王, 我要寻的是我大姐。老人家你见着我大姐没有?” “我老人家每天在这龙王庙里,从不去外头与外人说话, 哪里见过你大姐。”老者一张干瘦的脸狠狠皱起, 仿佛脱水的橘子皮般, 瞧着有些吓人。 谁知那少女不但不怕,反而掩嘴一笑,脆生生道:“我大姐呀,生得天下无双,心思计谋天下第一。更别说一手易容术,能将全天下的人都模仿个遍,您老人家怎会没见过。” 那老者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层层叠叠的褶子也开始一点点被撑开。原本瞧着如枯木一般的老者,此时仿佛被水泡发了一般,瞧着年轻了不少。 只见他嘴巴一动,一阵女子娇艳的笑声便传了出来。那老者从耳后轻轻一扯,一张完整的带着毛发的皮套被撕了下来。 皮套下的容貌艳若桃李,一颦一笑间无不带着醉人的风情。公孙大娘见那少女并无半点吃惊之色,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少女狡黠地眨眨眼,道:“若是你真是个老头子,只怕在这地方都臭得不行,偏偏你一点不臭,反而香得很。” 公孙大娘抬手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身上。这本是常年累月使用香料沾染上的味道,她自己都未曾发现,没成想竟然有一天会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叫人识破了自己的易容。 “你比我想的聪明多了,那几人见了你,只怕也会很高兴的。一个漂亮聪明又心狠手辣的人,正是我们最欢迎的。” 公孙大娘随手将那副皮囊收好,一脸笑意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只是那双琉璃般透彻的眼,仿佛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数掌握手中。 “大姐这次故意易容来考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少女心念转动,当机立断地将自己所作所为说了出来,“我知道自己不该冒充熊姥姥去杀人,只是……那陆小凤实在太聪明,若是不借大姐你的名头,我怕自己应付不过……” 说着,那双杏眼中流露出后悔无奈之色。不等公孙大娘开口,她又接着道:“其实我就是气不过陆小凤那家伙为了那个丫鬟这样欺负我,所以我……我才……” 公孙大娘默默听了一会儿,就在少女以为自己算错了对方性子时,忽然笑了出来。那笑声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动人,说出来的话也是极尽温柔:“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八妹你年纪尚轻,不知道那些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大混球。想要让他只爱你一个,你便将他关起来养着,慢慢的,他就会离不开你了……” 望着那双幽深的眼,少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对这位公孙大娘的忌惮愈发深了。好在此时对方已将自己当成了自己组织的一员,并没有追究她的意思,否则……只怕今日的自己,会死得比那些吃了毒糖炒栗子的人更惨。 待公孙大娘离开,少女脸上的笑容忽的散去,变得冰冷又残酷。她将自己脚上那双崭新的红鞋子轻轻晃了晃,轻声道:“唉,倒是对不住你了。” 嘴上虽这般说,可瞧着她的眼,里面哪有半分愧疚之色,反而满满都是得意。想来将这潭水被搅得更混,她就越高兴,因为这样,她他们才可以从这其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想要从茫茫江湖中找到熊姥姥谈何容易,陆小凤眼睛微微闭起,长长叹了口气。若是他此刻并非躺在床上,或许这忧愁看上去能更真实些。 花满楼坐在桌边,已倒了四回茶水。陆小凤见他心神不宁,不由笑道:“花满楼,你再喝下去,只怕那一 壶都要喝完了!你若是担心她就直接说,可别躲到我这来骗水喝。” 听陆小凤这般调侃,花满楼动作一滞,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茶壶,道:“阿眉虽武功不错,可是少有与人动手的机会。那霍天青武功不弱,江湖经验又远胜阿眉,我只怕她……” 听了这话,陆小凤不由摸了摸鼻子,这事说起来还是他招惹的,所以此时他倒是不好意思再笑话花满楼。 “小眉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人瞧着不声不响,却事事心中有数。她既然敢开口将这事揽下,想来是有把握的。话说回来,她那身深厚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是不是瞒着我不少事?” 陆小凤忽然想起这事,不由得坐起身,望着花满楼的目光颇为不满。他们好歹是一起□□偷酒喝的交情,花满楼这家伙竟然连小眉儿会武的事都不告诉自己。 提起这事,花满楼自觉对他确有隐瞒,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眉不愿旁人知晓她,我便装作不知,故而……也不曾将这事告诉你。就像我从不问你师承何处一般,我们又何必要问她的师承。” 世人对于陆小凤的来历也多有猜测,可是却始终没有定论。陆小凤本人不愿提,花满楼也从不问。这就是花满楼的体贴,他总是不愿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令别人为难。 于是,在花满楼和陆小凤这,阿眉武功来历一事便算揭过了。他们虽对她的许多事都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阿眉的信任。有些人,哪怕什么也不说,端看他的为人处事,便也可知其人品性格。 阿眉并不知屋内两人提起了自己,她正倚二楼的栏杆,用从店伙计那要来的一些稻谷喂附近的鸟儿。 西门吹雪上楼时,见到的就是宁静又美好的少女图。她的手捧着稻谷放在鸟儿面前,雪白肌肤下的紫青色血管在阳光中清晰可见,让人忍不住担心哪只不听话的鸟啄错了地方,那滚烫的血便会喷涌而出。 他的剑轻轻颤了颤,似乎等待不及想要被主人拔出,沾染上鲜血。西门吹雪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用剑吗?” 阿眉此刻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道:“我不用剑。” 不知怎么的,这个从来认为女人不该用剑的剑客竟然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你若是用剑,或许将来能与我一战。” 这是一个真正痴迷剑道的人。 阿眉从前遇见的所有人中,还没有一个像他这般诚于武学的。对于许多人而言,武功只是一种手段,得胜的手段。若是能达到目的,用毒用计皆无不可。 而眼前这人,似乎本身就很享受练武时不断突破自己的过程。这样的人,其实比起世上许多人都简单直白,就像此刻他问出的话一般。 不知想到了什么,阿眉幽幽叹了口气,道:“有人同我说过,刀剑乃是死物,本无道可寻。终其一生,我们所寻之道,非剑道,非刀道,而是人之道。西门庄主,你寻的是何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谁不知道他的剑术已世间少有对手,敢在他面前说剑道,无异于班门弄斧。 可是,这少女的话不知为何却让他心头一动,半晌才似回答又似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我之道……” 西门吹雪离开了,客栈二楼又只剩她一人。那些方才被西门吹雪杀气吓走的鸟,陆陆续续又飞回来停在她手边。 “找到了找到了,东街有个两脚兽长得特别白,还经常穿着你说的黑衣服,一定就是你要找的人!” “胡说胡说,明明是西街上那个人更像,眼睛圆圆的,头上的毛也长得很好,一看就是两脚兽中长得好看的!” “住嘴你个秃头鸦,想跟我打架是吗!” “混蛋,不准叫我秃头!本鸟不秃不秃!” 望着一群扬起脖子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鸟,阿眉头疼地摸了摸太阳穴。果然,像小猴子那般聪明的动物实在少之又少。 这些鸟类虽然可以问它们些简单的问题,可是要让它们根据衣着打扮来找人确实有些困难。她手里此时也没有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的画像,看来是指望不上它们了。 不过,有件事还是可以让它们帮忙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陆小凤百无聊赖的倚着窗户, 用手里的一些稻米逗附近的鸟儿过来啄食。他并非真是无事可做,无论是金鹏王朝的事,还是阎铁珊的死,都像压在他胸口的大石, 叫他难以平静。 可是, 他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自那日霍天青和苏少英没有追到放暗器的人后,他便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所以, 只要陆小凤一踏出客栈,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个中年汉子总会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回去。以这几人的武功, 想要拦住陆小凤自然是痴人说梦,可他们拦人,靠的却并非武功。 那日, 陆小凤不过才跨出去一步, 其中一个汉子竟然眼睛都不眨地将自己手腕整段砍下。血淋淋的断手就像一把尖刀, 直插陆小凤心里。 陆小凤沉了脸,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断了手腕的汉子额头冷汗直流,面色却始终不变, 道:“阁主待我几人恩重如山, 他的死一日未查明,陆大侠便一可日不可擅离此地。我兄弟几人自知不是您的对手,却又不能对不起阁主。所以, 只要您离开,我们便只能一死还阁主恩情。” 这是□□裸的要挟,可是陆小凤却不得不妥协。因为他实在不愿见着这几个铁铮铮的汉子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而死在此处。 故而从那日之后,陆小凤便只得待在客栈中等着阎铁珊后事结束,待那事结束,等着他的定又是更大的麻烦。 阎铁珊停灵七日, 于第六日时,独孤一鹤赶到了珠光宝气阁。他望着老友的尸体,目光阴沉如水,转身喝问霍天青道:“什么人干的?” 霍天青一身黑色衣衫,脸颊较之前消瘦了些许。只是那脊背始终挺直,俨然成了整个珠光宝气阁的顶梁柱。 面对独孤一鹤冰冷地质问,他只淡淡递上一柱香,道:“出手那人武功远在霍某之上,所以我未能将人抓住。” 苏少英这几日见霍天青为了阎铁珊之事忙前忙后,不禁心中动容。此时,见师父怒气腾腾,便不由得为霍天青说两句好话。 “那日阎老板设宴宴请陆小凤,不知那陆小凤从哪听来个金鹏王朝的故事,非要说阎老板是金鹏王朝的大总管。还在池中藏了个女人,想要暗中出手。” 听苏少英提起金鹏王朝,独孤一鹤的神情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只继续听徒弟说着。 “那池里的人被花满楼的丫鬟发现揪了出来,还说自己是来为金鹏王朝复仇的。正两方准备对峙时,没成想竟有人暗中出手,害了阎老板。弟子学艺不精,哪怕施展了浑身解数,也未能瞧见那人分毫。” 提起这事,苏少英便有些惭愧,永远意气风发高高昂起的头颅,不由得垂了下来。在师父独孤一鹤面前,他倒是更像个少年模样。 “金鹏王朝……那女人说没说她同金鹏王朝是什么关系?”独孤一鹤神情沉郁,紧紧盯着苏少英,似乎是透过他在问那神秘的少女。 苏少英被他目光一吓,不由得有些迟疑,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道:“她……她好像没说。” 霍天青此时忽然开口道:“看来,独孤掌门似乎知道那个所谓的金鹏王朝是怎么回事。不知霍某是否有幸能得您指点一二?” “呵!”独孤一鹤冷笑一声,淡淡道,“此事与霍总管无关,你只需好好将阎铁珊的后事处理好便是。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说完,他根本不管霍天青听了这话是什么表情,带着苏少英就往外走。苏少英见师父如此,只得朝霍天青抱拳道:“霍总管,告辞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霍天青的神情在袅袅青烟中难以辨明,只是从那双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眼中便可知,大概他此时的心情也并不美妙。 夜深时分,屋外鸟鸣声声,衬得屋里两团烛火愈发妖异。霍天青独自守着阎铁珊的棺材,一动不动好像石雕一般。 这附近的人早已得了吩咐,不曾往此处来。所以硕大的大厅里,除了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点点声响,就再无其他声音。 霍天青闭着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一只玉葱般白嫩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慢慢往他胸膛划去,温热丰腴的身子贴着他的头,随着主人的笑而微微颤抖。 在这般静谧诡异的环境中,忽然多出了少女的笑声,换了个人只怕魂都要吓没了。可是霍天青却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早知会有人来般。 他睁开眼,蜡烛的火焰似乎在他眼中跳动,一把抓住不停在自己胸膛作乱的小手,霍天青哑着嗓子道:“你那边如何了?” 身后那人慢慢俯下身,将红唇贴近他的耳朵,缓缓道:“有你帮我拦住陆小凤,一时半会儿,他还查不到我那去。” 湿热的香气打在耳朵上,霍天青微微偏过头避开了。此时此刻,他需要的是清醒,而非女人的温柔乡。 “大约明日,独孤一鹤就会去找陆小凤了,若是让他二人将话说开,只怕你们的谋划都要成一场空。” 想起在这女人身后操纵着一切的那人,霍天青神色不由得暗了暗。他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可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身后那人听他冷了声音,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整个人搂住他的脖子,同他耳鬓厮磨,娇声道:“你是不是得了阎铁珊的财产,就不想要我了。枉费我还时时念着你……” 霍天青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望着身后那个女人。她的脸在烛火中是那么温暖,那么迤逦,仿佛世间所有的欲望幻化而成。她的身子更是婀娜,绵延起伏的山丘都不敌她一动时的风情。 这是一个非常懂男人的女人,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你永远不知自己何时坠入了她的网,更不知何时才能挣脱。 霍天青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来的意思,我会帮你拖住独孤一鹤,至于其他的,你们只能……” 他话还未说完,女人柔软的身子便贴了上来。她略微冰冷的唇贴着他的,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片刻后,大厅中想起了暧昧的喘息声。 那女子声音清脆地在他耳边响起:“我不准你再说那样的话伤我。我来见你并不是就为了那些钱财。我想要的是自由!只要我们将这些东西拿到手,又哪里需要再受他威胁。到时候……你想振兴天禽派的愿望……也能实现了……”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一场香甜的梦,不知扰乱了多少人的心。 第二日清晨,陆小凤是在一阵兵器交戈声中醒来的。他坐起身,望着在自己屋里打得正欢的几人,又默默地躺了回去,好整以暇地瞧着。 “陆小凤,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其中一位圆脸少女见他这般,不由得怒道。 陆小凤双手一摊,慢悠悠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谁让陆小凤现在是别人的阶下囚呢,要想招待峨眉四秀也有心无力。” 来的四人不是别人,正是独孤一鹤的四位女徒弟,三英四秀中的四秀——马秀真,叶秀珠,孙秀英和石秀雪。 这四人武功虽未能及师父五成,可四人合力,剑阵威力仍是不容小觑。令陆小凤惊讶的是,那三个守着自己的中年汉子竟然武功也不弱,同这四秀动起手来甚至隐隐还占了上风。 忽然,其中一个精瘦的汉子大喝一声,将叶秀珠的剑打飞,其余三人的剑阵立马便现了破绽。只见那断手的汉子长刀一挥,孙秀青手中的长剑也未能幸免,被震得竟破门而出,朝着门外听到动静的赶来的阿眉和花满楼而去。 花满楼长袖轻卷,那剑便稳稳落在他手中。他头微微侧向阿眉,关心道:“吓坏了吗?” 阿眉摇头,笑道:“没事,我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几日,陆大侠的房里还真是热闹得很呀~” 听到他二人在外头的对话,陆小凤忍不住大声反驳道:“小眉儿你真是没良心,我都答应帮你查熊姥姥的事,你竟然还说我风凉话!” “你确实答应帮我查,结果却一天都没出客栈,你说我该不该说你风凉话。”阿眉推开门,半点没瞧打得正酣的那几人,而是看向了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的陆小凤。 有时她也不禁对这人心生佩服,眼见屋里都已经打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能安然不动。这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 “剑客的剑若是丢了,命留着又有何用。”陆小凤正准备爬起来叫两方停手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 一袭白衣的西门吹雪站在门外,望着钉在地上的那柄长剑,面色微寒。有些人哪怕不出手,只往那一站,便自成剑意,迫人的剑意。 莫名的,屋内原本焦灼的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了手,都警惕地看着他。尤其是失了剑的叶秀珠和孙秀青,一个气得面色发白,另一个则是涨红了脸。 石秀雪年纪最小,脾气却是四人中最火爆的,见他出言讽刺自己两位师姐,不由得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这大概是近年来, 唯一一个敢这样同西门吹雪说话的人了。阿眉瞧了一眼西门吹雪的表情,见他仍是面色清冷如雪,心里不由为这个小姑娘捏了把汗。 显然,陆小凤也知西门吹雪的脾气, 忙坐直了身子笑道:“你瞧了他的剑, 还猜不出他是谁?” “西门……吹雪。”倒是一旁的孙秀青先瞧出了他的身份,轻轻地提醒道。其他三秀皆是心中一颤, 面色沉重地望着眼前这位有剑神之称的剑客。 “就算他是西门吹雪, 也不能这般羞辱我等!”石秀雪人如其名, 是个石头脾气,你若待她好,她能掏心掏肺对你。若是你招惹了她, 就算是碰得头破血流, 她也不会善罢甘休。 阿眉瞧了一眼她慢慢抬起指向西门吹雪的剑, 心中微微一叹,到底是出手了。石秀雪甚至没瞧清发生了什么,便感觉自己手上一麻,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去。 哐啷一声, 石秀雪整个人已飞出房门撞在二楼的栏杆上。 “秀雪!”孙秀青叶秀珠见状,忙奔至她身边扶住她。四双眼睛皆愤怒地瞪着阿眉,似乎不明白自己何时招惹了这个女人, 竟让她突然出手偷袭。 西门吹雪也瞧了她一眼,原本已蠢蠢欲动的剑又安静下来。阿眉也未曾理会四秀的目光,只淡淡瞧着马秀真道:“你们来这是为了同人比武?” 瞥了一旁站着不动了那几个中年汉子,再瞧着已经受伤的石秀雪,马秀真沉吟片刻,终是抱拳淡淡对陆小凤道:“家师请陆大侠后日到临江阁一叙, 忘陆大侠准时赴约。” 陆小凤见西门吹雪没有动手的意思,心头舒了口气,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道:“姑娘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有人不准我出门。” 说着,他还瞄了一眼那几个始终沉默不语的汉子,道:“或许可以让你们师父同霍总管说两声,让这几位可以不必如此辛苦守着我。到时候,我自会前去相见。” 马秀真知今日之事是不能如愿,便不再多说,几步走到三个师妹身边,沉声道:“走!”石秀雪恨恨瞪了阿眉一眼,方才扶着腰在两位师姐的搀扶下下了楼。 “救人反被恨,不后悔吗?”西门吹雪看了阿眉一眼,淡淡问道。阿眉摇摇头,无所谓地道,“我本就不是为了她感谢我,只是今日天气不错,我不想见着死人罢了。” 西门吹雪闻言,眉头一动,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转身便往外走去。那几个汉子也朝陆小凤一拱手,客气道:“陆大侠,打扰了!” 说着,竟也跟着走了出去。只是陆小凤清楚,这几人没有霍天青的命令定不会离开,只怕又是在客栈里寻个角落蹲着。 “该来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只不知那位丹凤姑娘可曾有消息?”花满楼将地上的凳子扶起,邀阿眉一同坐下,有些担忧地道。 如今陆小凤被那位霍总管盯上,又牵扯出峨嵋派的独孤掌门,再联系突然改了习惯的熊姥姥。一桩桩一件件,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就算有西门吹雪在,也未必能保证他全身而退。 提起上官丹凤,陆小凤不由瞧了阿眉一眼,见对方目光冷飕飕地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已经长出一些胡渣的嘴唇,道:“上次小眉儿打了她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想来……是生我的气了。” 花满楼本就担心方才石秀雪之事让阿眉心里难受,此时听陆小凤说起当日阿眉打了那个丹凤姑娘六个巴掌的事,不禁为她辩解道:“那日之事,本不是阿眉的错。那位丹凤姑娘行事如此‘不拘小节’,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说到这,他便又想起了那个自称飞燕的少女,不由提醒陆小凤道:“如今情况扑朔迷离,你当格外小心。” 对于好友的提醒,陆小凤自是欣然接受。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花满楼着急为别人辩解的模样,故而瞧他和阿眉的目光便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阿眉见他如此,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冷声道:“陆大侠,莫忘了你答应我寻熊姥姥的事。只要你帮我寻到熊姥姥,问出那日一家三口是否是她所为。我便将这几日寻到的有关阎铁珊之死的证据给你,到时候,那位霍总管想来是没有机会再为难你。” 窗外守着的几人皆是耳力极佳,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们耳朵。这几人虽瞧着面无表情,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泄露了他们的心事。恐怕要不了多久,今日他们的所见所闻便会传入霍天青的耳朵里。 只不知,屋内三人可晓得他们的一举一动皆被人所窥探。或许,是知晓的,毕竟要逃过陆小凤的眼睛,花满楼的耳朵几乎是不可能是事。 奇怪的是,若是他们知晓,为何又如此肆无忌惮地讨论起这事。莫非是另有盘算不成? 此时的霍天青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不停抚摸着椅子的雕花扶手,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有些不同寻常。可是他不敢赌,也不能赌,无论这事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将其扼杀在萌芽中。 后日,到了独孤一鹤约陆小凤的那天,陆小凤果然不曾现身。峨眉四秀同苏少英立在师父身后,看着一桌丰盛的酒菜,心中不知将陆小凤骂了多少次。 独孤一鹤倒了一杯茶水,忽然将它倒在了地上,马秀真瞧着那湿漉漉的地面,心中有些忐忑。她知道,师父这是动怒了。 果然,独孤一鹤冷冷吩咐道:“少英,你同她们几个亲自去一趟,告诉陆小凤,他若是再不来,我的刀……定亲自来请。” 几个弟子皆是浑身一震,躬身齐道:“是,师父!” 带弟子们尽数离开后,独孤一鹤从旁边取过一个干净的杯子重新斟了杯茶。手腕一翻,那茶便稳稳落在对面的座位上。 只听他冷哼一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喝杯茶再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白衣胜雪, 面如寒冰,当西门吹雪缓缓朝他走来时,独孤一鹤竟生出一种恍惚, 仿佛此刻向自己走来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锋利又寒冷的剑。 “我不喝茶,只喝水。”西门吹雪抱剑坐下, 瞧也没瞧倒好的茶水, 盯着独孤一鹤冷冷说道。这是独孤一鹤第一次见这位近些年来享誉江湖的剑客, 不得不承认, 他的剑很强, 甚至连他都感受到了危险。 可若是真要动手,他也并不恐惧。因着这份底气,他瞧西门吹雪的目光便犀利起来。良久, 方才沉声道:“今日你来,是要同我一决高下?” 西门吹雪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薄薄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道:“早闻你的刀不错, 不知同我的剑相比,又如何。” 砰一声巨响,独孤一鹤一掌将身前的石桌拍成两半, 乱石飞溅处,险象环生。坐在对面的西门吹雪身子未动, 将手中剑一沉, 直插地面。剑锋所过处, 石块尽皆成灰。 不过一招, 两人眼睛都不由得发亮, 战意陡增。于他们而言,人世间的许多次动手都不过是单方面的杀戮,能遇到一个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对手,实在是见令人愉快的事。 独孤一鹤轻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见了你的剑,我竟有些舍不得了。”这话说来,仿佛他已料定自己就能赢了西门吹雪一般。 再看西门吹雪,嘴角轻扬,神色平静地道:“我亦然。” 苏少英同峨眉四秀对这之后的事自然是一无所知,他五人奉命来请陆小凤时,见到的就是在客栈里喝得醉醺醺的陆小凤。那几个中年汉子就在附近的一张桌子坐着,不声不响地守着他。 苏少英瞥了那几人一眼,突觉得其中一人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不禁心中纳罕。峨眉四秀见他停住不动,都疑惑地望着他,马秀真更是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然而,苏少英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一般,脚步一转,径直向那几个汉子走去。 “敢问前辈可是‘望江龙’游秦生游前辈?”苏少英双拳一抱,忽然朝着那断手的中年人恭敬行礼道。 那汉子微微一惊,随即苦笑道:“‘望江龙’早已不守江口,又哪里还有脸叫这个名字。”这话虽未明言,却同承认无异。 峨眉四秀都不由吃了一惊,心想那‘望江龙’十年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漕运头子,如今怎会沦落到给人当个守门的打手。 正想着,苏少英又望向旁边的一个精瘦汉子,见他腰间缠着一条手腕粗的鞭子,迟疑道:“阁下莫非是‘一鞭震九霄’的薛横无薛前辈?” 那精瘦汉子闻言,微微颔首道:“在下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当不得那个称呼了。”峨眉四秀的目光不由向另外两名汉子瞥去,心想这两人只怕也并非普通人物。 苏少英又哪会没想到这些,客气朝着另外两人道:“恕晚辈见识浅薄,不知两位阁下尊姓大名?” 那两人都不曾说话,反而是薛横无笑着介绍道:“这两位说来你们应当也认识,他二人是师兄弟,浓眉这位是师兄,名叫谢玉生,面白那位叫柳扶勤。” 听他介绍完,峨眉五人心中都是一沉,谢玉生和柳扶勤,都是关中有名的用刀好手,一双短刀在他二人手中犹如月影,无声无息便能取人性命。 有他们这样的人在,想要将手陆小凤请走,又谈何容易。就不知,那陆小凤是不是也清楚这几人的身份。 若问陆小凤知不知道,那当然是毋庸置疑的。几乎是第一次见这几人,他就瞧出了他们的身份。这几人在江湖上都素有侠名,所做之事皆出于侠义,故而当他们以性命相逼时,陆小凤才会左右为难。 那霍总管确实本领非凡,不仅请到了这几位江湖中的一方人物,还吃准了陆小凤的性格,知他定是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致使这几人丧命。 苏少英心知上次几个师妹能全身而退,还是这几位手下留情的结果。此次就算再加上他,只怕也不是这几人对手。 于是,他拱手再行一礼,道:“我师兄妹几人奉师傅之命,邀请陆大侠出去一趟,不知几位大侠能否看在家师面上,通融一番?” 游秦生忽地开口道:“我曾答应过某人,帮他看着陆小凤,若是陆小凤离开客栈半步,我便用性命相抵。后生,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谢玉生师兄弟此时也附和道:“你若是能杀了我们几人,陆小凤随你带走。只是若让我们放人,无异于叫我们师兄弟失信于人,此事万万不可。” 越说,苏少英的心便越沉,他虽不知霍天青是用什么办法请动这些人,却也知道今日之事是不可能如愿。 就在几人觉得这年轻人要打退堂鼓时,苏少英忽然双手将剑竖于胸前,沉声道:“既然几位前辈如此说,少英也无可奈何。只是师父有命,弟子纵使万死也不敢违,还请几位赐教。” 见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战意越盛,连陆小凤都不由得高看他几分。要在一众高手面前还能有如此胆色,独孤一鹤这徒弟收得不错、 连峨眉四秀也同他一样摆出了对敌的阵仗,眼见今日他们若是不完成师父的命令,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几个汉子目光中赞许一闪而过,心中暗下决定,待会儿动手时,还是莫要伤了这些小辈性命才是。 而此时的陆小凤,却也在手中暗暗蓄力,以备不时之需。 珠光宝气阁在霍天青的铁血手腕下,已渐渐从阎铁珊的死中缓过劲来,变得愈发有条不紊。待那辆熟悉的泉鸣马车停在门口时,霍天青早已收到消息在大厅中默默等着。 “花公子不愧是陆小凤的好友,竟然为了他数次光临我珠光宝气阁。”霍天青瞧着面前那芝兰玉树的青年,不由讽刺道。 花满楼倒是好涵养,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和气道:“我此次前来,并非为陆小凤说情。而是因峨嵋派之人三番两次来请陆小凤,却皆被霍总管的人挡了去,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耳中听得霍天青的呼吸声缓和了些,又接着道:“此次阎老板之死疑点重重,无论是霍总管你,还是陆小凤和独孤掌门,都想查清真相。若你们三方先斗得不可开交,只怕那真凶就再难寻到。” “那依花公子之见,我当如何?”霍天青向后一靠,似笑非笑地问道。很明显,他心中还是觉得这不过是花满楼来为陆小凤当说客的托词,目的不过是想让他撤了那些人。 然而,出乎霍天青意料的是,花满楼轻轻摇摇头,并没有说出放了陆小凤之类的话,而是极为体贴地道:“此事本是由霍总管决定,我纵使心中相信陆小凤没有做这样的事,却也不能以此要求霍总管你如何做。” “如今,我倒有些羡慕陆小凤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了。” 纵使之前听过这位花家七公子颇有君子之风的传言,可如今真见着,霍天青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让人很难讨厌的人。 天下目盲者何其多,能像他这般永远乐观的却很少。更别提他那听声辩位的本领和上佳的人品,就足以让江湖中人敬他三分。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急急忙忙进了屋,在霍天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不过几句话,阿眉便瞧见霍天青的脸色大变,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 花满楼极有风度地退了两步,避免听着人家的私事。然而,霍天青似乎没有隐瞒之意,挥手将那人打发后,沉着脸对花满楼道:“独孤一鹤死了,死在了西门吹雪的手里。” 这样的消息无疑是震撼的,花满楼原本抚弄扇子的手一顿,连阿眉都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见他二人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霍天青眸色一暗,冷声道:“花公子此时还觉得,这事同陆小凤无关吗?” 阿眉忽然道:“那霍总管觉得,有西门吹雪这个帮手,他当真拿你没办法吗。不过是因为觉得阎老板之死有蹊跷,在等霍总管你同他联手查清此事罢了。至于独孤一鹤之死,我同少爷也不知是为何,若是霍总管心中困惑,为何不亲自去问。” 阿眉这话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良久,霍天青便请了他们出来。只是临走前,还让花满楼给陆小凤带句话,说明日他定亲自前来,为阎老板之死讨个公道。 上了马车,阿眉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花满楼,直把他瞧得有些不自在。终于,在那样灼灼目光下,哪怕花满楼瞧不见,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不由得挺直脊背,略微紧张地道:“我是有什么不对吗?” 阿眉见他如此,到底没忍住轻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少爷你骗人的模样,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花满楼没想到她想说的是这个,微微一愣,有些无奈地道:“在阿眉心里,我难不成是个傻瓜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莫名的, 阿眉竟从这话中听出了一丝认真的味道。她将脸上的笑意一收,正色道:“少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阿眉见过的人中, 最为通透的。不知多少人,一生争斗,到头来却未必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花满楼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轻轻咳了一声, 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不知陆小凤那边如何了, 只盼一切都如预料的才好。” 霍天青请来的那四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前辈, 同峨嵋派这些小辈动手时, 到底是有所顾忌,并没有下死手。 只是两方动手,自然是难免有所磕碰, 苏少英同四秀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挂了点彩。可旧算如此,苏少英那个倔脾气仍是不肯认输。 到了后头,连游秦生都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毅力,委婉道:“苏少侠当真是后生可畏, 若非我们几个占了年长的便宜, 恐怕今日也不能胜你一招半式。如今胜负已分,你们几个还是回去吧。” 苏少英已近脱力,握剑的手正颤得厉害。叶秀珠见状, 拉了拉马秀真的袖子,示意她此时情形对他们非常不利, 不该再硬碰下去。 其实这样的情况又何止她一人看得出, 在场所有人都已瞧得分明。可众人也清楚一件事, 那那就是苏少英的傲气不允许他退。 “苏师兄……”马秀真犹豫半晌, 到底是开了口。只是话还没说完, 就被苏少英制止了。他将剑插在地上,喘息着道,“师妹,今日就算是我自不量力。无论如何,我也要将陆大侠请回去。”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场面有些古怪。正思索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大不小刚好让在场几人听得分明。 “你不必请陆小凤回去了,独孤一鹤已死在了我手里。” “什么!”峨眉四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叫道。苏少英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盯着缓缓走来的西门吹雪,喝道:“你胡说什么!” 西门吹雪瞧了他插进地面的剑一眼,有些不悦地道:“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当拐杖的。” 陆小凤此时心中都忍不住同情起苏少英来,刚被几位江湖前辈挫了锐气不说,乍闻师父死讯又被凶手讥讽。以这年轻人的性子,只怕…… 果然,听了这话,苏少英几乎是强撑着拿起剑指向西门吹雪,怒道:“我的剑此刻仍能杀你。” 与此同时,石秀雪也将剑指向西门吹雪,招呼几位师姐道:“这人杀了师父,我们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他离开!” 她瞧着秀气,可是一张口,便掩不住自己火爆的脾气。孙秀青双眼通红,瞧了西门吹雪片刻,终是同同门们一齐举起了剑。 陆小凤此刻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他双脚轻点,身子好似没有骨头般在峨眉派五人之间转了一圈。原本就力不从心的五人很快便手头一松,软软倒在地上。 西门吹雪眉头一皱,清冷的目光扫了陆小凤一眼,道:“你怕我杀了他们?” 陆小凤也不惧,反而笑着道:“剑神的剑,若是用来杀他们,有些可惜了。”结合之前西门吹雪刚胜了独孤一鹤的事,这话听来便格外顺耳。 只是西门吹雪也并非蠢人,他清楚陆小凤此举其实还是想保下几人性命,便淡淡道:“你虽救了他们,他们却未必感激。你总是喜欢多管闲事,以至于武功才总是到不了极致。” “武有尽而生无涯,我陆小凤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到达那种境界吧!”陆小凤爽朗一笑,丝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如西门吹雪所说武功难封顶峰。 那天夜里,峨嵋派几人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只知当女子悄悄从窗户潜入某人的屋子时,他们早已没了踪影。 陆小凤枕着双臂,尤自沉浸睡梦中,棱角分明的脸在月光下显得略有几分凉薄。女子手里捏着一束头发,轻轻放在他鼻尖晃了晃。 似乎觉得痒,陆小凤抬手在鼻尖挠了挠,随即翻过身继续睡去。女子微微一愣,实在没想到江湖中有名的大侠竟如此没有防备之心。 她不死心地又挑起一束头发,在他耳边摆弄许久。奇怪的是,陆小凤仍然没有要醒的迹象。见状,女子忽然气呼呼地放下头发,道:“陆小凤,耍我很好玩是吗?” 一个身怀武功的人,又怎么可能被人如此戏弄还安睡如常。他之所以会如此,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对方根本没睡着! 陆小凤眼睛始终没睁开,依旧一副熟睡的模样,只嘴唇微翘,露出个笑容道:“唉,我还以为丹凤公主不想见到我,所以为了不惹你生气,我还是做只死凤凰的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上官丹凤。她此时一身青色衣衫,倚着陆小凤的胳膊轻声道:“我先前是气你,气你不信我的话,你气你任凭那丫头打我。” 陆小凤蓦地睁开眼,好奇道:“难道你现在不气了?” “不气了。”上官丹凤甜甜一笑,道,“因为我听说了,西门吹雪胜了独孤一鹤,还将他杀了。这世上能请动西门吹雪的,也只有你陆小凤。你这般为我,我便什么气也消了。” 上官丹凤倾城的容貌在月光下愈发动人,就像一个小小的勾子,不停将你的心扯向她。而她本人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面对陆小凤时,总不时流露出一丝妩媚的风情。 若是从前,陆小凤自不会介意同一位美人结下一段露水姻缘。可是如今,这位美人身上有太多疑点,叫人瞧着便不由得胆寒。 心中虽已起疑,可面对上官丹凤时,他仍是不改从前的玩世不恭,无赖道:“西门吹雪那是难得寻着个不错的对手,与我又有何关系。与你……自然是更没有关系了。” “你……”上官丹凤气结,“怎会没有关系,独孤一鹤便是严独鹤,是我金鹏王朝的旧臣,你之前答应帮我们父女讨回公道的事……难道忘了吗?” 闻听此言,陆小凤忽然坐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总能告诉我,为何阎铁珊死后你却迟迟不肯出现。他那日听到金鹏王朝,为何是那样的表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0章 第六十章 “你怀疑我!”上官丹凤贝齿紧咬着嘴唇, 目光幽幽地望着陆小凤,“谁都可以怀疑我,就是你……就是你不行。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为何还要如此……” 在这样的目光下, 纵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头一软。陆小凤并非冷血之人,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望着眼前这个眉头轻蹙的女人,陆小凤忽地叹了口气, 道:“我会如此,大概是因为我实在太好奇, 好奇此时对着我的这张脸, 到底是真是假。而你的身份, 是丹凤还是飞燕?” 此话一出, 上官丹凤几乎是立刻怒道:“你是睡昏了头还是故意戏弄我, 竟连我是谁都瞧不分明。你放手,以后我的事,再不要你管!” 说着,她将陆小凤的手甩开,怒气冲冲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刚推开门, 就见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人,竟是霍天青派来守着陆小凤的那四个汉子。 “别害怕, 他们都还活着,只是要小睡上一段时间罢了。”阿眉放下捂住口鼻的帕子, 瞧着她浅浅弯了弯嘴角。 花满楼放下挡住半张脸的扇子,神情微微有些宠溺,可很快便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虽瞧不见, 却也听到了上官丹凤的脚步声,顿了顿,道:“飞燕姑娘,真是许久不见。” “你认错人了!”‘上官丹凤’目光一沉,冷冷地回道。 “若是连花满楼的耳朵都信不过,这世上大概就没什么值得相信的了。”陆小凤披着红披风,一脸笃定地望着她,“你虽然能变得了容貌,变得了身上的气味,可是一个人的走路习惯却是很难改变的。而所有声音的变化,都逃不过花满楼的耳朵。” “你到底是谁?是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还是飞燕姑娘。”陆小凤说到后面,目光便如刀锋般犀利,叫人根本无处躲藏。 ‘上官丹凤’忽然收起了焦灼的神色,咯咯笑了起来。她笑得很用力,脸上的那层皮竟慢慢皱了起来,仿佛要脱落一般。 阿眉有些嫌弃地撇过头,不愿多看。花满楼敏锐地发觉了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 褪下那层易容,露出的是一张更加明艳动人的脸。上官飞燕将那层皮拿在手中,厌恶地瞧了许久,道:“果然,比起我自己的脸,你还是不够美。连陆小凤这般的浪子都瞧不上你。”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让陆小凤不禁汗毛倒立。他到底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同上官丹凤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恨她?” “什么关系?”上官飞燕冷笑一声,道,“在她眼里,估计我只是她的丫鬟。明明都是金鹏王朝的后裔,凭什么所有好的东西都要让她先挑,挑完以后才能让我拿。” “我哪点没有她好,无论是容貌武功,还是心计城府,我都远在她之上。可就因为我是旁支血脉,便要一直屈居人下,我不甘心!” 说到后面时,她的声音已有些嘶哑,显然是恨极怒极。陆小凤目光复杂地瞧着她,良久才悠悠道:“所以,你其实是上官雪儿口中的姐姐,丹凤的表妹。只怕真正的上官丹凤,早已死在你手上了。” 上官飞燕听他语气中不乏惋惜之情,不由讽刺道:“陆大侠当真是位多情种子,连一个没见过的女人都要为她难过。只不知当日我顶着她的脸躺进你被子里时,你怎么又不要呢。” 听她竟将这种事说得理所当然,饶是陆小凤也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在场的还有小眉儿这个女子,他便忍不住去瞧她的反应。 好在花满楼将她遮得严实,陆小凤一时半会儿也不用面对她探究的目光。就在他心头一松之时,上官飞燕头发一甩,几道细如牛毛的银丝便朝着花满楼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她身子向右侧一闪,想趁陆小凤等人去救花满楼的这一瞬逃出生天。可是,她到底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躲在花满楼身后阿眉同陆小凤的默契。 这两人几乎是同时出了手,只不过一个是出手救人,一个是出去拦人。上官飞燕眼瞧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人,脸上又气又恼,声音中已带着哭腔,道:“陆小凤,你当真要这般对我!” 陆小凤摇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花满楼感受着从自己手腕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叹了口气道:“别紧张,我虽看不见却能听见,方才那些暗器,还伤不着我。” 阿眉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少爷,我一时情急,就忘了你会武功。” 听她声音柔软地同自己道歉,花满楼不由得弯了弯嘴角,道:“能被阿眉护着,我心里也很高兴。” 相较于他二人之间的和谐,陆小凤同上官飞燕便显得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纵使上官飞燕心中再恼怒,陆小凤也没有放了她的意思。 阿眉瞧着被陆小凤点住的上官飞燕,忽然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 “你给我吃的什么!”上官飞燕试图咳出药丸,那药却早已化在口中。她恨恨地盯着阿眉,似乎像是要将她扒皮拆骨。 然而阿眉连脸色都没变,平静地道:“这是我自己炼的毒药,世上也只有我能解,你最好别动坏心思,否则肠穿肚烂而死,便太丑了些。” 陆小凤目光奇异地瞧着她,再次感叹她的深藏不露。同时心里又暗暗有些委屈,觉得他同小眉儿好歹相识这么久,对方却藏了这么多事,简直不把他当朋友。 对于陆小凤的这些心思,阿眉自是不知晓的。她瞧着躺了一地的那四个汉子,好奇地问陆小凤:“他们怎么办?” 陆小凤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道:“他们又不是我的客人,在哪睡不是睡呢。” 次日清晨,那四人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陆小凤门口时,不禁骇然。几人对视一眼,将屋门猛地推开,本以为已没了踪影的陆小凤竟仍气定神闲地躺在床上。 在屋内的椅子上,不知何时还多了个美貌少女,正一动不动地瞪着陆小凤。游秦生心头错愕,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 不过,他这次本就只答应帮霍天青守住陆小凤,让他不能离开客栈。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游秦生是半点不想过问,于是,他拱手向陆小凤道了声抱歉,便首先退了出去。 谢玉生柳扶勤师兄弟也不愿过多掺和此事,同样抱拳行礼后便跟了出去。只薛横无瞧了眼上官飞燕,皱眉问道:“昨日给我们下毒的,就是她?” 陆小凤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继续闭上眼重新睡下。显然,他并不打算回答薛横无的这个问题。 被人下了脸面,薛横无脸色一沉,却似乎有所顾忌,迟迟没有动手。最后,他冷哼了一声,同样走出了屋子。 “陆小凤,你把我困在这到底想做什么?”上官飞燕憋了一晚上的火,实在忍不住质问道。陆小凤眼睛都没睁开,如梦中呓语般小声道,“别急,我还在等一个人。” 陆小凤等的人终于在正午时分来了。 霍天青仍是一身黑衣,棱角分明的脸上瞧不出半点情绪。只那双漆黑的眸子,好似有寒焰灼烧,要将眼前一切化为灰烬。 “陆大侠让花公子寻我,就为了让我来看你喝酒?”霍天青皱眉,看陆小凤一杯接一杯地喝了小半天,语气有些不渝。 “酒能醉人,人醉了知道的事便少些,心情也好过一些。”陆小凤放下杯子,有些感慨地道。 “人醉了,到底有要醒的一天,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霍天青沉吟片刻,淡淡回答道。 听他这么说,陆小凤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所以,霍总管此刻是醒着还是已经醉了?” “滴酒未沾,又怎可能醉?”霍天青嗤笑,有些嘲讽地勾起了嘴角。他听得出,陆小凤已经起了疑心,在试探自己。就不知他到底已经知道了多少,而那个本该出现在陆小凤身边的人,此刻又去了哪里。 “若是未醉,你又为何要设计杀了阎老板!”陆小凤的声音陡然一提,原本候在门口的四人都不禁变了颜色,不敢置信地往大堂看去。 霍天青却是最平静的那个,他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般,冷冷笑道:“陆大侠只怕是宿醉未醒,否则怎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阎老板待我有知遇之恩,让我总管阁中事物,我又有何理由杀他。况且那日,我还同苏少英一起出去追凶手,你这般猜测,未免漏洞百出。” “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这江湖上有什么人,能在我们几个眼皮子底下杀人于无形。后来我发现一个特别的地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说到这, 他特意顿了顿,瞧了霍天青一眼才接着道:“当时站在阎老板身后的就霍总管你一人,发现有人放暗器的也是你, 追出去以后说那人逃得无影无踪的……也是你。” “哦~”霍天青闻言, 清冷地笑了出声,道,“当时同我一起追出去的苏少英, 莫不是瞧见了鬼不成。” 陆小凤微微一笑, 道:“有时候, 就算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可是身旁有人斩钉截铁说那有人,慢慢的,我们也就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人。当这个说话的人若是阎老板最信任的霍总管时, 那就更没人会怀疑了。” “可笑!陆小凤, 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你就想凭那些无端的猜测栽赃于我!当真是可笑至极。”霍天青似乎已经失去耐心, 一双剑眉紧紧挤在一起,冷漠地瞧着陆小凤。 “若是你想见我就是为了这些异想天开的揣测, 那我们也没有见面的必要。我给你十日的时间, 十天后, 我在城郊杏子林等你。彼时, 你我之间便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霍天青走后, 花满楼缓缓从楼上下来, 不紧不慢地道:“他的心乱了。” “是呀,若是心不乱,又怎会没有发现那四位并没有在这附近守着。”陆小凤神情也有些复杂,他宁愿是自己猜错了, 可惜事实却总不如人意。 霍天青的马车行出数里,忽然就停了下来。他将车帘子一掀,见着拦下马车的四人,目光不由得便沉了下来。好半晌才道:“几位这是何意?” 谢玉生瞧着这位精明干练的霍总管,忽地举剑将自己的五指齐跟削断。柳扶勤面露不忍,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昔日,令尊曾救我于敌人刀下,让我能免了断指之痛,我心中万分感激。所以此次你托我困住陆小凤,我义不容辞。” 谢玉生手掌还在不停地流血,他却看也不看一眼,面色苍白地道:“可惜我才疏学浅,终是无力再拦陆小凤在客栈中。这五指……便当是还令尊的恩情。”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霍天青的表情,带着师弟柳扶勤头也不回地往密林中走去。游秦生没有说话,薛横无却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哼!这个谢玉生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怕了连累了自己。一见情况不对,跑得比兔子还快。” 霍天青听了这话,面色更加莫辨,却没有开口阻止的意思。游秦生忽然望着他,目光灼灼地道:“陆小凤说的可是真的,你同阎铁珊的死,当真有关系?” 其实他根本阎铁珊也没什么交情,可是他却不能允许自己豁出去连命都不要,就是为了帮一个居心叵测之人。所以,他才会在霍天青离开后,悄悄跟了上来。 “游大侠,若我说没有,你信吗?”游秦生神色复杂,忽地重重点头,朗声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霍天青望着天,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愤恨地道:“你信的只怕不是我,而是天禽派是我爹,对吗?” 游秦生没有回答,沉默其实就是最好的答案。 冷冷牵动嘴角,霍天青淡淡道:“游大侠不必勉强自己,你若是信我,也并不非要我说这么一句。你若是不信,我就算说破了嘴皮,你心中还是会存疑。”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您。”霍天青右手一摊,道,“前路坦坦,您自便。”游秦生见他说得坦荡,心中便有些迟疑,心想:莫非是自己冤枉了他? 正犹豫间,薛横无先一步道:“天禽派传人的人品,薛某是一百个放心。无论霍总管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定你了。只是……那陆小凤身边似乎有用毒的好手,我这人学艺不精,恐怕对付不了……” 就像有人对麻烦避之不及一样,也有人见到麻烦想从中获利。谢玉生是前者,而薛横无……则是后者。更让人不喜的是,他即想的好处,瞧见危险又避得远远的。 可是,霍天青却像没看出他的目的般,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领了这份情。游秦生见状,本有些摇摆的想法,更加坚定起来。 他根本瞧都不瞧薛横无,只望着霍天青沉声提醒道:“无论是陆小凤还是江南花家那位目盲的七公子,都不是好对付的。更别说他们身后的西门吹雪,以及那个神秘的用毒高手。” “你身负天禽派的未来,行事应多为天禽派考虑。望你莫要做出让你父亲为难的决定才好!”说完,游秦生也走了。 一行四人,竟只有薛横无留了下来。霍天青松开手,沉默着放下帘子。那车门旁赫然留下了一个掌印,可想而知,霍天青并不如他表面那般平静。 于是,那天夜里,霍天青着一袭暗青色的长衫悄悄出了门去。 泉水巷子离珠光宝气阁很近,从头至尾只有五户人家。霍天青进的,便是第四户人家。屋里黑漆漆一片,并没有点灯,只一个窈窕的身影焦灼地在其中踱步。 待她听见脚步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见来人果然是霍天青,那女子一头扎进了他怀里,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霍天青抚摸着她的长发,目光深沉如水,却没有说话。两人在月光下相拥,瞧着竟有几分哀伤凄美。 终于,那女子抬起头来,一张脸在月光下清晰可辨,竟然是峨眉四秀中的叶秀珠。她拉着霍天青的衣袖,忐忑地道:“如今师父死了,苏师兄也受了伤,派里的事物都是马秀真在打理。我悄悄翻过师父的行李,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霍天青拧眉,轻轻抚摸着叶秀珠的脸庞,道:“那峨眉派的其他人呢?他们之中,有没有谁不太对劲。” “孙师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有时候我会撞见她一个人拿着剑发呆。”见他眼睛一亮,叶秀珠心头不由得有些恐慌,生怕他对自己那位美貌的师妹起了兴趣,便解释道,“只怕她是害了相思病,同你要找的东西无关。” 霍天青神色一顿,随即缓和了脸上的表情,柔声道:“我如今腹背受敌,也只有你能帮我了。只要寻到了那笔财富,你我便可以彻底隐居山林,做对逍遥夫妻了。” 似乎被他描述的场景所吸引,叶秀珠也露出个向往的神情。她枕着情郎的胸口,轻轻叹了口气,道:“若是能帮到你,就算让我死了,我也甘愿。” 她闭上眼,嘴角泛起甜蜜的笑,一滴泪却从眼尾悄悄滑落。她不是蠢人,也并非一点都没察觉霍天青真正的心思。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总是难以控制的,她就是喜欢他,哪怕知道这可能只是一场利用也喜欢。 就在此时,大门再次被敲响,霍天青同叶秀珠神情皆是一变。霍天青手指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这是他动手前的习惯,很显然,无论门外是何人,他都不打算放了对方。 大门被打开一条缝,却不见有人上前查看。霍天青冷着脸,缓缓将门在开大些,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上官飞燕。 他左右瞧了好一会儿,见四下无人,这才快步走到上官丹凤身边,伸手搭在她脉搏上。见她只是昏死过去,并无性命之忧,不禁松了口气。 叶秀珠见他出去以后竟然抱回了一个女子,而非杀了她,心头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待他将那女子温柔地放在床榻上时,叶秀珠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位姑娘是……”她的声音幽幽地从喉咙响起,每一个字都是如此艰难。 霍天青神色淡淡的,平静又冷酷地道:“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叶秀珠死死抓住门框,细长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其中,留下几道长长的印子。她知道自己不该问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脆弱又危险,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 可她不知为何,此刻就是委屈得不行,良久也无法说服自己先一步离开。就在此时,那少女嘤咛一声,似乎有要醒来的预兆。 果然,叶秀珠刚走进,那少女一双灵动美丽的眼睛已缓缓张开。她瞧着霍天青,忽然泪水就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 霍天青沉默着帮她擦去泪水,却发现越擦泪水就越多。上官飞燕瞧了一眼叶秀珠,之后便像看不见她一般,只对着霍天青道:“等你彻底将阎铁珊手里的东西掌握后,定要为我报仇!将那个臭丫头千刀万剐,再丢去喂狗!”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仿佛只要阿眉在她眼前,她便要将阿眉撕咬成碎片。霍天青听了这话,不由皱眉道:“陆小凤伤的你?” “他倒是没有……不过,他却在一旁看着阿眉那个臭丫头对付我!”想到阿眉那丫头用她试药的场景,上官飞燕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对,他们既然捉了你,又怎么会轻易放你出来,还让你如此准确的倒在门口!”霍天青面色一变,几乎立刻向屋外奔去。 听他这么一说,上官飞燕也意识到了不对,面色苍白地跟了出来。只见原本空荡的院子,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霍天青到了这时, 面色反而平静了许多,瞧着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陆小凤和花满楼,沉声道。 “因为你实在太可疑了。”陆小凤瞧了一眼上官飞燕, 继续道,“那日她既然已经埋伏在荷花池内, 想来是不会再安排人出手。而那暗器竟然是一枚铜钱,江湖上说根本不曾听闻用这中暗器的高手。” “那么, 很有可能出手之人很有可能是临时起意,从身上随手拿了件东西用来暗算阎老板。当时在场的几人中,我最怀疑的……就是霍总管你。” 霍天青冷哼一声道:“是因为他死了, 我就是最大受益者, 是吗?” 陆小凤点点头, 又似乎有些不想不通:“以你父亲在江湖上的声望, 又何须为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财宝卷入这些事中。” “他是他, 我是我。我所做之事同他又有何关系。”霍天青闻听此言, 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只那笑声中无端多了一些英雄末路的悲凉。 紧接着, 他收了笑容, 深深望着陆小凤道:“你瞧出我不想让你同独孤一鹤见面,便假装受我所制, 不离开客栈半步。还让西门吹雪杀了独孤一鹤,让我放松了警惕,从而慢慢落入你的圈套。这般明显的设计,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难怪我会输……” 许多事,往往当你置身其中时是最难看破的,更何况他一心想将金鹏王朝的财富收为己有, 便难免疏忽了许多。 更何况,又有谁能想到,陆小凤为了引他出来,能请动西门吹雪去对付独孤一鹤。要知道,独孤一鹤的武功,该是在西门吹雪之上的,对方会被西门吹雪所杀,实在是…… 忽然,他不紧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瞧着陆小凤,艰难地道:“难道独孤一鹤他……” “我没有如你所愿死在西门吹雪手上,是不是很遗憾。”叶秀珠半个身子藏在门后,此时见树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禁面色惨白,喃喃道,“师父!” 独孤一鹤耳力何等厉害,哪里会听不见叶秀珠的声音。只是他心中对这个弟子失望至极,并不愿多看她一眼,反而是盯着霍天青和上官飞燕皱紧了眉。 “陆小凤起初说你有问题时,我还不是很相信,阎铁珊那家伙如此信你,将一切事物都交给你打理,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背叛他。如今看来,只怕是被红颜祸水迷了心智,才做出这般不义之事。” 对于这个说法,霍天青并无解释,只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小凤道:“我只有两件事想不明白。第一件,你们是用什么方法避开我的耳目,彼此通信;第二件,就是此处的位置是如何暴露的。” 陆小凤想起这几日自己起早贪黑伺候的小祖宗们,不由得便有些头疼。可是此事涉及小眉儿的秘密,他并不愿叫太多人知晓,只含糊道:“多亏了几只信鸽而已。” 就在屋外不远处的大树下,少女将一小袋子的稻米撒在地上。好几中不同中类的鸟儿正争先恐后地啄着。 “阿眉,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尽管找我们,鸟可是专业的!”一直麻雀刚填饱了肚子,蹦蹦跳跳就开始同阿眉讨要下次的工作了。 “就是!就是!”其余鸟也抬头附和道。送个纸条条就能换那么多好吃的,它们可是乐意至极。 阿眉展颜笑道:“好,下次我若是还有需求,肯定会再找你们。” “它们……听得懂?”西门吹雪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眼中少见的有了疑惑的情绪,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阿眉方才根本没听到半点脚步声,此时他突然开口,不禁吓她一跳。同时,她也在心中暗自估量西门吹雪的武功。能叫她听不见半点声音,想来他轻功该是在自己之上。 见阿眉没有回答,西门吹雪又问了一遍:“它们听得懂你的话?” “应该是听得懂的。”对于这事,阿眉并不愿多说,只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还不待西门吹雪追问,她反而先问起了院子里的事。 “西门庄主怎么没有和陆小凤一起,那霍天青武功不弱,你就不担心朋友吗?” 西门吹雪听出她是转移话题,却也没有刨根究底的意思,只淡淡道:“江湖上想杀他的人一直都有,可你见谁成功了。就算是我要杀他,只怕也不容易。” 阿眉虽一直知道陆小凤本事不弱,可听西门吹雪这般说,还是有些惊讶。她印象中的陆小凤,大多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模样的浪荡子,实在不像对方口中若说的那般厉害。 两人也不知在想什么,竟都没有说话。那群鸟大约是受不了这两人间古怪的气氛,早早将稻米吃完飞走了。 西门吹雪瞥了一眼她腰间的刀,冷冷道:“你的刀,是死的。”在他看来,长时间不见血的刀,就离废不远。而她腰间的刀,明显没有血腥气,同死刀无疑。 阿眉退了一步,摸着自己腰间的刀,久久没能开口。这刀别在她身上,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念想。如今被人触及,她便像竖起刺的刺猬,显得尖锐锋利。 而西门吹雪的眼神也亮了起来,嘴角微微露出笑意,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好。再过五年,你的刀或能与我的剑一比。” 院子中。 霍天青哪里听不出陆小凤的搪塞之词,却也不再多问。独孤一鹤却不允许他沉默,那双眼阴沉沉地望着他二人道:“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金鹏王朝,你们和金鹏王朝又有什么关系?”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由得就在上官飞燕身上停下了,他听陆小凤提过,这个女人是姓上官,同金鹏王朝的皇室同姓。 霍天青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探究的目光,望着上官飞燕苍白的脸,轻声宽慰。虽听不太分明他说了什么,可瞧着上官飞燕的表情似乎有些和缓,想来是得了什么保证。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将坦白一切时,霍天青突然出手了。他虽武功不弱,可是要在陆小凤,花满楼和独孤一鹤面前出手,未免有些以卵击石。 三人显然也这般认为,不禁露出愕然之色。然而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高手,应对起来也半分不慢。 霍天青在江湖上或许名声不是很大,可是武功却属上乘。陆小凤同他过招,见他出招威力逼人,不禁心中大为可惜。若是他不做这些不义之事,要不了多久,定也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然而,在三人合力下,霍天青没多久就现出颓势。叶秀珠一直在屋里瞧着,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到底是将剑拔出,一剑刺向看上去最温和的花满楼。 花满楼虽目不能视,耳力却是几人中最好的。叶秀珠还未近身,他便已听到了剑锋划过空气的声音。 身子凌空一转,脚尖踏上剑身向下猛地一踩,叶秀珠连人带剑都踉跄了半步。好在花满楼心善,并没有趁机要了她性命,只用折扇打落了她的剑。 而独孤一鹤却心中暴怒,他将刀一翻,用刀柄那头狠狠敲在叶秀珠的肩胛。只听几声清脆的骨裂之声,叶秀珠整个人便撞在了院中的大树上。 树上扑簌簌落下许多树叶,一时间有些遮挡了视线。十几枚细如牛毛的小针混在树叶中,朝着他们而来。 花满楼耳朵一动,急道:“小心暗器!”陆小凤和独孤一鹤同时向两边闪去,避开了漫天飞来的毒针。而霍天青却不闪不避,硬生生地任由那些毒针打在身上。 陆小凤根本顾不上去拦上官飞燕,忙奔至霍天青身边将他扶起,右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花满楼赶来,问道:“如何?” “毒入肺腑,神仙难救。”陆小凤目光复杂地看着霍天青,道,“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连名声性命都可以不要吗?” 霍天青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青,眼见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看着陆小凤,羡慕一闪而过,快得甚至没人瞧见。 “陆小凤,这世界有很多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不懂……不会懂的……” 眼见他闭上眼,陆小凤不知怎的,并没有一点解开疑惑的满足,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叶秀珠右边肩胛骨已碎,肋骨也断了几根,她左手不停地攀着地面,一点点往霍天青的方向挪。 那双秀美的眼已经发红,大颗泪珠沿着脸颊滴落在地面,嘴里仍喃喃说着:“天青,你别睡,你等等我!”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不忍再待下去,同陆小凤知会一声,便转身出了院子。门外安静极了,仿佛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沿着巷子走了片刻,他忽然听见有叽叽喳喳地鸟鸣声,寻声而去,花满楼渐渐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又轻又柔,仿佛一片羽毛落在自己心上。 少女乌黑的头发似乎融入夜色,只剩下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她手指上停着一只鸟,正同她说着话。 见来人面上似有惆怅之色,少女微微偏头,小心地道:“少爷,事情不顺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花满楼瞧不见她表情, 对于她话里的意思更加敏锐,因着不愿将那些不开心的事说来让她心烦,便摇摇头道:“霍天青已经承认了此事与他有关, 只是上官飞燕趁机逃了,独孤掌门已追去, 想来这事也算结束了。” “这事可还没结束!”阿眉手指轻轻一抖,原本停在指间的鸟儿振臂飞去, “陆小凤答应我的事,可还没完成呢……” “陆小凤……你的眉毛怎么……噗呲!” 阿眉捂着嘴,少见地笑出声来。花满楼虽瞧不见, 却猜到应是陆小凤的眉毛变得很有趣, 才让向来内敛的阿眉如此反应。 于是, 他笑叹道:“我此刻, 倒是有些恼恨自己看不见了。想来陆小凤如今的模样, 当是有趣得很。” 陆小凤捂住自己光秃秃的眉毛, 有些幽怨地瞪了幸灾乐祸的阿眉, 转过头继续对着客栈的墙喝酒。 他不说话, 阿眉却不会放过取笑他的机会。那双眼睛如新月弯起, 语气难掩笑意地道:“从前人家都叫你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现在……只能叫‘无条眉毛’陆小凤了。” 说完, 她又忍不住掩嘴偷笑。 花满楼听了这话,哪里猜不到发生了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地问:“你莫不是又做什么事惹西门庄主不高兴了?” 陆小凤哀叹一声,抱着头无奈道:“还不是因为独孤一鹤假死的事。西门那家伙说,两条胡子是为了请他来同独孤一鹤一战。若是要让他不同独孤一鹤动手, 便还要两条眉毛才行。” “难怪昨日西门庄主离开时心情不错的模样,原来是因为某人的眉毛就要不保了。”阿眉如是道。 陆小凤又喝了一杯酒,委屈地对花满楼道:“花满楼, 我到是有些想念从前那个冷冰冰的小眉儿了,起码那时候她不会看我笑话。” “放心,陆大侠你很快就会怀念很多人的。因为之后你见到的每个人,大概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说着,楼梯口便传来的脚步声。马秀真和孙秀青带来了独孤一鹤的口信。 两人此刻已知晓师父之死不过是他和陆小凤设的局,很有些为之前对陆小凤的恶言相向不好意思。马秀真一上楼便瞧见背对着她们的陆小凤,还以为他是在生气不愿见她们。 马秀真同孙秀青对视一眼,两人将手中的剑竖在胸前深深行了一礼,道:“前几日我师兄妹不知内情,对陆大侠多有无礼之处,还望陆大侠海涵。” 就在二人行礼抬头之际,忽地就被眼前过于光洁的脸蛋吓了一跳。马秀真结巴地道:“陆……陆大侠,你这……这是……” 若说没了胡子的陆小凤是年轻俊朗了不少,那没了眉毛的陆小凤,就只能算是奇怪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方因为太过空旷,总让人忍不住把眼神落在那里。 陆小凤却一改方才在花满楼和阿眉面前的沮丧,面色如常地道:“两位此次前来,不知独孤掌门是有什么消息转达?” 因着他的神情太过自然,以至于马秀真和孙秀青都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将一肚子的疑问都咽了回去,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神太过无礼。 可难以控制的,马秀真的目光仍是不自觉地地定在陆小凤的眼睛之上,呓语般答道:“师父让我给陆大侠带句话,昨夜他没有追上人。” 听了这话,陆小凤不禁皱眉。 只是此刻,他忘了自己早没有眉毛可皱,瞧上去就仿佛两条青筋聚拢在一起,莫名让人想笑。孙秀青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了极小的轻笑声。虽然她很快捂住了嘴,陆小凤还是听了个清楚。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悠悠叹口气道:“看来日后,我该是江湖上说最招人喜欢的人了。无论是谁见了我,都会忍不住展颜。” 孙秀青知他说的是自己,不由红了脸,低头不再出声。而阿眉却不由皱眉问道:“以上官飞燕的武功,独孤掌门竟然没有追上,莫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马秀真瞧了阿眉一眼,继续道:“师父说,其中缘由,还要请陆大侠等人前去。他亲自向你们说明。” 独孤一鹤爱茶,也爱请人喝茶。阿眉不用看,单闻味道就知道眼前这杯子里装的是雨前龙井。她是花满楼的丫鬟,按理说不能与主人同桌,可所有人都瞧得出,花满楼待她并不像丫鬟。所以,独孤一鹤便给她也备了位子。 “好茶,色清而味醇,确实是好茶。只是独孤掌门请我们来,应该不是为了在这品茶。”陆小凤放下杯子,似笑非笑道。 独孤一鹤瞧了眼他的光秃秃的眉骨,微微别开眼,饮了口茶道:“你可是想知道我为何没能抓住那个丫头。” 在座的都不是蠢人,独孤一鹤言下之意便是恐怕是要陆小凤用他想要的东西交换。陆小凤笑道:“独孤掌门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左右霍天青已死,金鹏王朝之事也算了了。有时候,少知道点秘密不是坏事。” “即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各位。少英,将菜端上来,我同陆大侠和花公子好好吃上一顿,明日便可启程回去了。”奇怪的是,独孤一鹤听了这话也并不生气,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仿佛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对于陆小凤每每因为好奇心而惹上麻烦的事,江湖人都有所耳闻。此刻,独孤一鹤便是吃准了他对于这事并非一点不关心。 果然,陆小凤见独孤一鹤似乎没有再说的意思,心头又不舒坦起来。他东瞧瞧西望望,终于还是没能憋住自己的话,道:“独孤掌门既然邀我来,总不会没有酒招待我?” 独孤一鹤笑了笑,又命苏少英取酒来。可就是不提半点和上官飞燕金鹏王朝相关的事。这大概是陆小凤吃得最难受的一次宴席,好酒好菜都有,可是他心里就老是惦记着独孤一鹤为什么没有追回上官飞燕。 阿眉将一切都瞧在眼里,心知这家伙估计要忍不住了。刚想罢,陆小凤便猛地坐直了身子,大声道:“好啦好啦,算我输了,你要问什么便问。” 独孤一鹤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道:“陆小凤你也不必觉得被我算计了心里不舒坦。金鹏王朝之事,本就是你自己一头撞进来的。怪不得别人。” “唉~谁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呢。”陆小凤叹口气,似乎真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懊恼。而在座的人也清楚,若是重来一次,他定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独孤一鹤并没有再取笑他,而是沉默片刻,渐渐开始讲述金鹏王朝覆灭后发生的事。阿眉听到金鹏王朝国王将财富一分为四交给四个人保管,已待将来复国之用时,便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知道,这后面的故事,大概和那老国王当初的设想天差地别。 “当日我们在中原分散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王子。他就像故意在躲避我们一般,任凭我们天南地北地找他,都始终不肯出现。我们那时便知……他只怕是不想再担复国的担子了。” “所以,你们三个便将那些财富据为己有?”陆小凤犀利地指出其中的问题。 独孤一鹤沉着脸,道:“他若是此刻能担起复国的大任,我便是将所有东西双手奉上,也绝无怨言。” 这同当初‘上官丹凤’同他说起的截然不同,他虽不知真相是谁不想复国,可有一点却是无比确定的。那就是,这两方定都对自己有所隐瞒。 以金鹏王朝三位旧臣如今在江湖上的本事,想找金鹏王朝后裔又有何难,只怕他们在许久以前就知道了他在哪,只是大家都因着各种原因相安无事罢了。 如今,有人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所以才引发了这一串的悲剧。 想到这,陆小凤便有些意兴阑珊,道:“只怕此刻的他,早已担不起复国的担子了。” “你见过他?”独孤一鹤皱眉道,“他同你说了什么?” 陆小凤将这事的前因后果尽数讲了,独孤一鹤听罢,面上怒色更浓,恨声道:“当年明明是他爽约在先,如今花完了那笔钱财,才终于想到我们几个。当真是……好得很!” 再问了一些细节后,独孤一鹤便如约将他追上官飞燕时遇到的事告诉了他们三个。阿眉听罢,忍不住插嘴道:“你说救走她的是个女人,还是个穿着红鞋子的女人?” 见独孤一鹤肯定地点点头,阿眉不禁看向花满楼,道:“你说,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当日下毒害死那一家子的熊姥姥。” 独孤一鹤闻言,摇头道:“不可能。那熊姥姥听说已上了岁数,而那天救走上官飞燕的人,瞧着不过三十来岁。” “三十来岁便有本事带着个人从独孤掌门你的追捕下逃脱,这未免有些不太可能。”陆小凤沉吟道。 “江湖奇人之多,又有什么不可能。别的不说,就在座的几位,只怕能从我手里逃脱的,也不止一个。”独孤一鹤瞧了眼阿眉,似乎对她颇为好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阿眉只做听不懂这话的样子, 低头摆弄着腰间的流苏。花满楼接道:“不知独孤掌门可瞧清那人长相,能否绘张图给我们。” 这要求并不难,独孤一鹤答应两日后会送到客栈。这场宴席便在解决了一个疑惑, 又生出另一个疑惑中落下帷幕。 回去的路上,陆小凤一张脸因为酒意微微泛红,靠着马车上的小榻正呼呼大睡。阿眉见他如此, 无奈地从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张薄毯,将他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盖了起来。 “小眉儿, 你就算怕我着凉,也不至于把我的脸也遮上。”陆小凤睁开眼,将脸上的毯子向下拉了拉,有些不满地道。 他瞧着坐在对面的一双璧人, 微微鼓起脸颊,有些气恼地道:“小眉儿果然偏心,花满楼的毯子就盖得好些!” 花满楼有些不好意思地紧了紧腿上的毯子,无奈道:“陆小凤,你醉了!” 陆小凤努力睁大眼,盯着他二人瞧了许久,才委屈地道:“花满楼……你居然也帮着小眉儿欺负我!” 这一次, 不用花满楼说, 阿眉也知道陆小凤醉了。她忽然站起身,用食指抵住陆小凤的额头, 将他按回小榻上, 道:“喝醉的人就老老实实躺着!” 也不知是被阿眉吓到, 还是他真的醉得厉害。陆小凤头刚沾上小榻,就乖乖闭上眼睡熟了。睡着时其中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毯子边,看着好不可怜。 阿眉再瞧花满楼, 见他面色也有些发红,便道:“回去我给少爷你熬晚醒酒汤,喝完了再睡。否则,明天醒来只怕要头疼。” 花满楼低低道声‘好’,一双星眸正定定朝着阿眉的方向,似乎也有了光彩。大概是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阿眉忍不住伸手在花满楼眼前晃了晃,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瞧见了自己。 结果当然是否定的,花满楼仍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他眼底流动的暖意,却让人无法将他同瞎子联系起来。 第二日,陆小凤从睡梦中醒来,手刚搭上额头,便摸到了一张纸条。他奇怪的皱了皱眉,将那纸条拿下,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句话。 ‘捉熊姥姥,得保头发。’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幸存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头发呀头发,为了你,我可是要吃苦头了!” 一入冬,江南的天气便一天冷似一天。阿眉和花满楼都是习武之人,自有内力护体,并不觉得这冬天很难熬,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日子就难过起来。 御寒的衣服被褥,提供力气的食物,以及越来越少的活计,都是压在贫苦人家头上的几座大山,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眉姑娘,这是您要的酱鸭。”食汇楼的伙计满脸笑容地将食盒递给阿眉,语气颇为讨好。阿眉也不拿乔,客气地到了谢,便准备提着食盒回去。 刚出食汇楼,就见几个衣衫单薄的中年汉子蜷缩着窝在墙角,正满脸希翼地瞧着来往的客人。店伙计见阿眉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以为她是嫌他们碍眼,便凶神恶煞地冲着那几人喝道:“你们几个叫花子快滚一边去,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若冲撞了贵人你们就算有几条命也担待不起。” 阿眉注意到,这几人听了店伙计的话便老老实实的往一边去了,没有半分愤怒或是不满,似习以为常。 她侧身瞧了店伙计一眼,似乎不经意地问起:“这几日似乎城里多了好些这样的人,不知是怎么回事?” 店伙计也收了刚才的凶恶模样,轻轻叹口气道:“最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许多店铺都莫名其妙的关了门,这些个帮着做些粗活的人寻不着生意,便只能到处守着,就盼着挣几个钱给家里置办些冬天的东西。” 听他这么一说,阿眉也想起来了。最近确实有好几家店没有再开,只是她冬日里不爱出门,便没怎么留意。 她提着酱鸭走了一段,回头再看时,发现那几个人又悄无声息地回了食汇楼。只是方才还恶言相向的店伙计,这次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进了门。 想来他也是有些可怜这些人,所以对于他们在食汇楼外守着等活计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若是有客人不喜,店伙计便会做出一副恶人嘴脸先一步发作他们,将他们赶走,免得他们冲撞贵人丢了性命。 这些人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都知道店伙计是在帮他们。所以,每次一被骂,就老老实实的听话走远些,等那客人走了再回来。 阿眉回百花楼里,便将这事说给了花满楼听。又望了望院子里花草,似不经意地道:“那些畏寒的花草,也该挪挪位置了,明日我请些人来将下面归置归置,可好?” 花满楼正帮着摆碗筷,闻言便温柔笑道:“好,都听你的。”说完,他还自觉地帮阿眉将饭添好,乖乖坐在一边等阿眉去看汤好了没。 外头正吹北风,带来楼下袅袅香气。那是阿眉炖的汤,闻起来就诱人无比。花满楼嘴角止不住地向上弯,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暖意。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花满楼面色一变,从楼上一跃而下,快步奔至厨房位置,急道:“阿眉!” 还不待他站稳,一阵风从耳畔刮过,紧接着熟悉地笑声从头顶传来。陆小凤依旧是披着他大红色的披风,被剃掉的眉毛和胡子已长出了些许,攀在二楼的栏杆上正得意洋洋地啃着手里的鸡腿。 阿眉俏脸微寒,盯着他的油乎乎地手怒道:“陆小凤,你下来!” “我才不下!”陆小凤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津津有味地道,“一下来,小眉儿你肯定会剁了我的手炖汤。我现在还挺喜欢这手,舍不得拿它炖汤。” 花满楼听到他的声音,原本的焦急迅速散去。他面朝陆小凤,无奈笑道:“你下次来做客,还是从大门进的好。否则阿眉若是将你擒了,我也是无能为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陆小凤却浑不在意, 得意地一扬眉,道:“唉,枉费我一有熊姥姥的消息就特地赶来, 若是小眉儿不欢迎我。我干脆走好了!” 最终,陆小凤还是如愿地坐到了桌子边。 酒足饭饱后,陆小凤惬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道:“花满楼, 我真有些羡慕你的百花楼了,吃得好住得好,还有这么多花陪着,当真是神仙不换的日子。” 花满楼闻言忍不住笑道:“你若是想住, 住多久都可以。”只恐怕他这样闲不住的人,住了两日便无聊起来,到时候都不用催,走得比谁都快, 一旁的阿眉此时已有些不耐,道:“你说有熊姥姥的消息,却没将人捉住, 莫非那人连你都对付不了?” 提起这事, 陆小凤到底是收了玩笑的表情,正色道:“熊姥姥这人, 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熊姥姥只是她其中一个身份, 她还是‘女屠户’‘五毒娘子’‘销魂婆婆’。” 陆小凤每说一个, 花满楼的脸色便沉了一分。这些名字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恶人,杀人无数,心狠手辣, 谁又能想到她们竟然是一个人。 “连你都没有把握,对吗?”阿眉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我并非万能的。”陆小凤无奈一笑,接着道。阿眉没在说话,过了半晌,她忽然抬头望着陆小凤,眉头微蹙。 “奇怪,你可不像会专门来劝我放弃的性子。说,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些眉目。” 陆小凤剑眉微挑,嘴角不由得露出个笑容:“小眉儿当真聪明,我现在真是越来越难骗到你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阿眉,道:“你瞧瞧这个。” 那东西被一方灰布包着,瞧不出模样。阿眉拿在手里,将布一揭开,顿时面沉如水,道:“陆小凤,你又捉弄我!” 见她真动了怒,陆小凤忙道:“这只绣花鞋你可瞧出什么不同!” 阿眉忍着怒气,将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瞧了个便,忽的轻轻咦了一声,道:“这上面绣的……竟是猫头鹰。” 寻常绣鞋也不是没有用红锻做鞋面的,可绣花大多是以花草为主,最多再绣个鸳鸯。而猫头鹰……就实属罕见。 花满楼在一旁听着,此时不禁问出声道:“莫非这熊姥姥穿的就是这种红鞋子?” “上官飞燕!”阿眉忽然记起上官飞燕初次上百花楼时,穿的就是这种红鞋子。她望着陆小凤和花满楼道,“她第一次出现时,穿的就是这种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莫非……她就是熊姥姥?” 陆小凤摇摇头,道:“这熊姥姥十几年前便在江湖上出没了,年纪同上官飞燕对不上。而且,这红鞋子并非代表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据说这是几个女子组成的一个组织,叫‘红鞋子’。她们行动神秘莫测,亦正亦邪,只知领头的是个叫公孙兰的女人。而这个公孙兰,恐怕知道同这位熊姥姥关系匪浅。” “那位上官姑娘,只怕也是这组织的一员。”花满楼轻轻一叹,接着道,“若是这样,大概熊姥姥在非月圆之夜杀人的原因就找到了。” 因为在那之前,阿眉才坏了上官飞燕的好事。所以,她们便借那一家三口的性命警告他们,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亦或是……发泄心头的怒火。 阿眉想起那一家三口,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有些黯然地道:“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他们。” “阿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有坏心,行坏事的那些人。”花满楼正色道,“她们杀人或许有千百种理由,可那并不意味着是那些理由的错,而是因为她们有杀心。哪怕没有你,她们也会因为其他理由而杀人,虽可能所杀之人不同,残忍却一般无二。” 陆小凤虽然没说话,可瞧表情也是极为赞同花满楼的看法。他沉吟片刻,道:“熊姥姥每每月圆之夜,都会上街卖毒栗子。她的目标并非某个人,而是所有对她毫无防备的人。” “你若是为了这样的人苛责自己,反倒如了她们的意。”陆小凤皱着眉,有些担心这丫头想不通透。 听了两人的话,阿眉不禁软了神色,轻声应道:“好,我定不会叫那些坏人得逞。我不仅要将她们揪出,还要心情愉悦的过每一天。” 果然,第二日阿眉便像没事人一样,出去寻了些落魄之人回来收拾院子。她根据植物的习性让他们将畏寒的搬上楼,再将一些冬日里比较耐寒的摆在了外面。 不过一个时辰,百花楼的院子便变了个模样,只是依旧同从前一样齐整。花草树木鳞次栉比,瞧着极有韵味。 结工钱时,见着那些汉子脸上满足的笑,阿眉不禁有些触动。她虽经历许多世人生,却从未为衣食住行发愁过,与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而言,也算是幸运至极。 陆小凤早早醒来,倚着栏杆一直瞧着阿眉将那些人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禁心中叹服。阿眉这丫头虽比他们都小了几岁,可行事却张弛有度,还不乏善心,也不知以后是便宜了谁家少年郎。 忽地,他瞧见花满楼从外头提着一篮东西回来,有些献宝地在阿眉面前打开给她瞧。陆小凤眉毛一挑,不禁啧啧出声,嘀咕道:“看来,这少年郎已经有眉目了。” 原来花满楼提回来的,是一匣子糕点。里面全是阿眉平日里会多吃两口的种类,她在吃食上一向克制,对于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吃太多。而就在这为数不多的两口里,花满楼竟都悉数记下,可见他的用心。 阿眉接过篮子,眉宇间都存了笑意。待上楼瞧见陆小凤打趣的表情时,饶是阿眉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将篮子放在桌上,却没有打开给陆小凤分享的意思。陆小凤瞧出她的心思,故意道:“哎呀,花满楼你竟还买了糕点,那我可要尝一块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说着, 他便伸手要去拿。阿眉眼疾手快,狠狠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道:“想吃自己买。”陆小凤收回手,小声嘀咕了两句, 又懒洋洋地坐了回去。 “最近为何有不少商户关了门, 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花满楼方才上楼, 自是不知他二人拌了嘴, 自然而然地问起了那些穷苦人的事。 他同阿眉其实都不爱打听江湖上的事,所以对进来发生的大事也不太了解。而陆小凤则不同,江湖中的许多事都会莫名其妙同他扯上关系, 问他再合适不过。 提起这事,陆小凤原本懒散悠闲的表情便沉了几分。他轻轻叹口气,道:“这事大概同独孤一鹤同霍休有关。” “为何?”花满楼不解。这霍休可谓是江湖中最有钱的人, 而独孤一鹤乃峨眉派掌门,武功卓绝。这样的两个人,又为何会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这两人都是金鹏王朝的旧臣, 当初霍天青死后, 独孤一鹤仍觉得其中有些古怪。于是便暗中查探,这一查,便查到了霍休的身上。” 提起这事,陆小凤便有些意兴阑珊。霍休也是他的好友, 同他不时把酒言欢。待知晓他竟然背后如此利用算计自己, 陆小凤到底心里有些难受。 不过,陆小凤从来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他话音一转,便提到了方才那群来做活的人,道:“那两人斗法,自然会殃及手里的一些产业。故而这些日子, 两人手中的不少商户都因这种原因毁了不少。” 陆小凤并不喜欢这些,所以便远远避到花满楼这来了。花满楼听完,轻轻叹了一声,道:“我已给父亲去了书信,让家中的铺子在冬日里多雇些人,且助他们过了这个冬在说。” 有花满楼这句话,陆小凤心中怅然便消了许多。这世上追名逐利的人虽多,但也不乏高洁之人。陆小凤又恢复了他玩世不恭地笑容,以茶代酒,笑道:“那我就借这杯茶好好谢你了。” “你我何必言谢。”花满楼回之以笑,坚定道。 陆小凤在百花楼住了两日便离开了,有些人注定停不下来,他们仿佛住在风里,随时吹往江湖的各个角落。 小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大约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阿眉便收到了花满楼转交的陆小凤来信,信上说是有了红鞋子的消息,让她速速去京城一趟。 阿眉将那信反复瞧了几遍,忽然道:“写信的人不是陆小凤。少爷你说,是他遇上了麻烦,还是我们遇上了麻烦?” 花满楼将那信纸拿在鼻尖闻了闻,皱眉道:“这墨里还添了香,应是女子所用。就不知那女子同陆小凤是什么关系。” “她既然将这信寄给我,恐怕同我托给陆小凤的事有关。”阿眉沉吟许久,有些犹豫地抬头看着花满楼,道,“少爷……我,我想去一趟京城。” 按理说,她只是一个丫鬟,这样的要求已算是不知好歹。可这些日子同花满楼相处,两人之间似乎更像朋友,而非主仆。 阿眉知道花满楼定不会拒绝,可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说出来这话时便有些犹豫。花满楼却很平静,浅笑着‘看’她,道:“想来京城里有趣的事不少,我正好与你同去看看。” 冬日赶路总比平常更辛苦些,偶尔的露宿野外也是在所难免。从江南往京城的官道上,不时便能见着一些押送货物的马车。 如今的天气虽不说滴水成冰,却也寒入骨髓。振远镖局的车马运着八十万两黄金回京,快到时却还是错过了进城的机会,一行人只得在离京二十里外的一处破庙落脚。 刚靠近破庙,一阵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总镖头路远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停步戒备。跟在镖车旁边的人便快速变换队伍,将几辆车子护得严严实实。 路远同身旁之人对视一眼,低声道:“你先去看看,若有不对,立刻示警。”那人颔首,提剑下马小心向破庙奔去。 才踏进破庙,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便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那人猛地抽剑指着那双眼睛,自己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要知道,它们可是群居动物,此时已经有了一匹,说不定在暗处还藏着十几匹。目光四处搜寻,却不见任何声响。那人松了口气,看那匹狼的目光便更加冷酷起来。 他右脚微微侧过,手中剑光一转,已迅速地刺向那匹狼。那狼瞧着立起来有半人高,可是此刻似乎受了伤,正是杀它的好时机。 这般浓烈的杀气,野兽又如何察觉不出。它勉强站了起来,张着长满锋利牙齿的大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吓声。 那人却似充耳不闻,锋利的剑尖眼瞧着就要刺中那狼的眼睛。忽然,只听铛的一声,一枚石子将他的剑打偏,一位容貌清丽的少女从破庙中走出,面色微冷地道:“这位大侠没瞧见它脚上绑着的丝帕吗,它是有主的。” 说着,那少女竟然神色淡定地走到那狼身边,亲昵地拍了拍它的脊背,道:“你的脚受了伤,还不能站起来,先趴下。” 令人诧异的是,那狼就像听懂了少女的话一般,当真乖乖伏了下去。那人不由大吃一惊,望着少女,迟疑道:“在下振远镖局秦利,不知姑娘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这破庙,还与这畜牲同行。” 也不怪秦利没将她同赶路的人联系起来,实在是同风尘仆仆的赶路人相比,这位姑娘未免太过精致。甚至连她的鞋子,都不过是在边上有浅浅的泥印。 可就是这样一位美丽精致的少女。却说她是同自家主人赶路才露宿此处。秦利不禁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有这般神秘的丫鬟,不仅能叫野兽屈服,还武功高强。 想到这,秦利握剑的手便更紧,跟着少女走进破庙时,戒备更是到达了顶峰。结果走进一看,只见一团篝火旁,正端坐着一位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 他手里捏着一柄折扇,扇骨还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看向秦利的目光平静得仿佛没有一丝波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在下振远镖局秦利, 敢问公子贵姓。”秦利拱手一礼,目光灼灼地道。那人嘴角微扬,不紧不慢地道, “在下花满楼。” “花家七公子!”秦利吃了一惊, 目光不由得就向那双温润的眼睛看去。江湖上人人皆知, 花满楼目不能视, 而眼前这人, 实在瞧不出像个瞎子。 他因为太过惊讶,便忘了收敛目光。阿眉不悦地皱眉,冷声道:“秦镖头是对我家少爷的身份有所怀疑?” 秦利见她生气,也知方才自己确实失礼,忙道:“是秦某失礼了!只是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的好。花公子同我们路总镖头也是旧识,想来若是能在此处遇上, 总镖头定很欢喜。” 他这话虽道了歉, 却也表明自家总镖头是认识真正的花满楼的,若是对方想冒充, 一眼便能揭穿。 听了他这话,花满楼和阿眉神色都无大的变化, 秦利心中对他们身份已信了七八分。可是安全起见,他还是出去将路远给请了进来。 “花公子,真是许久不见了!”路远刚进庙,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心头陡然一松,脸上不禁露出个笑来。 若说江湖中谁最没有可能打他这趟镖的主意, 那眼前这人便是一个。先不说花家江南首富所累积的财富有多少,就以花满楼的性情,也绝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路远让秦利将镖银拉进院子, 命人好生看管,自己则同花满楼寒暄了几句,便出去查看地形。 因着阿眉在庙里,振远镖局的人为了避嫌,便在外头安营扎寨打算将就休息一晚。可动手时,秦利却碰到了棘手的事情。 那头腿脚受伤的狼蹲在庙外,正冲准备收拾地方休息的镖师们龇牙。那锋利的牙齿配上喉咙间咕噜咕噜的响声,无不让人担心它下一刻便会冲上来将人咬死。 秦利无奈地瞧着它,知道那位花公子身边的丫鬟对这狼颇为照顾,故而不好下狠手杀了它。于是,只得高声朝里面喊道:“不知花公子能否将这恶狼制住,免它有伤人之意。” 花满楼知阿眉是气方才秦利的无礼,遂故意纵容那头狼去吓唬他们。他心中虽暗暗欢喜,却也不愿让她因自己同江湖上的人结下仇怨,便柔声道:“阿眉……那只小的似乎醒了。” 原来在花满楼身旁还放了一个蒲团,蒲团上铺着一张小毯子,毯子里正睡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那狼崽胸脯雪白,身上是一层灰色的短毛,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条狗。 只见那狼崽此刻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正好奇地用爪子抓花满楼的衣角。阿眉见花满楼原本整齐的衣衫被扯得起了褶子,不由得一愣,随即便笑弯了眼。 “灰灰!”阿眉将一直守着门口的母狼叫了回来,让它过来解救花满楼的衣服。那母狼听了声音,头也不回地就蹿进庙里,亲昵地舔着自己的孩子。 这一大一小两头狼是阿眉在路上捡的,母狼腿上似乎被利器划破,正不停的流血。狼崽子只呜咽着守在母亲旁边,小心地舔着伤口。 阿眉见它们凄惨,便顺手救了它们。而那母狼也有些灵性,知道他们帮了自己,便一路跟着互送到此。不过,阿眉心中隐隐觉得,它跟着自己说不定还是因为他们带的吃食多。 就在阿眉走神时,花满楼忽然出声道:“这汤……似乎已经好了。” 这可把阿眉惊了一下,忙用两根木棍将架在火上的锅取了下来。好在花满楼提醒得及时,里面的汤正是火候最好的时候。 盖子一揭开,扑鼻的香气瞬间将整个破庙笼罩起来。庙外的振远镖局众人正啃着干粮,瞬间便觉得手里的食物简直如石头般又硬又无味。 阿眉从车上取了碗筷,给花满楼盛了一碗汤,再配上之前买的饼子,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这可谓是神仙不换的美味了。 一旁的狼崽子也动了动鼻子,哼哼唧唧地向阿眉讨要食物,灰灰见状,用爪子将它的头按了下去,嗷呜一声,对阿眉道:“别理它,它方才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了。” 既然它这么说,阿眉便狠狠心假装没听见小狼崽的叫声,转身给自己也添了一碗。一时间,破庙里除了安静的咀嚼声和狼崽的呜咽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路远秦利等人味同嚼蜡地吃完干粮,又闻到了里头传来的阵阵茶香。不用问也知道,里面是在煮茶。 秦利咋舌,忍不住同路远道:“不愧是江南花家的公子,连在外出行都这般讲究,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路远瞪了他一眼,沉声道:“祸从口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什么话都往外说。若是让人听着了,指不定惹什么麻烦。” 被总镖头训了一顿,秦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就同二叔你说说而已,其他人面前,我可是嘴很严的。” 见他如此,路远的表情便和缓不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江湖上多的是因言惹祸的例子,二叔说你,也是怕你以后栽跟头。” 随即,他望了一眼破庙中明亮的灯火,压低声音道:“别以为遇上了好说话的人便不注意自己的言行,若当真得罪了别人,只怕我们振远镖局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花家当真这么厉害?”秦利有些不解,花家有钱确实不错,可谓不至于让二叔如此忌惮。路远哪会不知到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额头,道,“花家厉害的不止是财富,而是人。” “花满楼的六个哥哥,有做官的,有行商的,有游历江湖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哪怕是这位瞧着最不起眼的七公子,同江湖上不少人都关系不错。这样的人物,能不谨慎?” 听完,秦利不禁长长叹了口气,道:“难怪……她一个丫鬟都有那般身手。日后,我定要再勤加练习,让我们振远镖局走到哪都不怕。” 路远闻言,微微一笑,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这样的志气,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不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二日天未亮, 振远镖局的人就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赶着城门打开的时候进城。路远带着秦利前来告辞时,阿眉还未醒,同灰灰和它的幼崽睡得正香。 花满楼早就听到了动静, 也没叫阿眉, 独自出去和路远道别。待回来时, 阿眉正拿着一枚手掌大的铜镜整理妆容。因花满楼眼睛看不见,所以她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便少了些许不自在。 而花满楼也并非不知她在做甚, 却很是体贴的假装不知。他晓得女子对于在男子面前梳妆会颇不自在, 所以一路上总是借口出去,将地方留给阿眉。 待两人梳洗好, 用过早饭, 天已是大亮。阿眉将碗筷收好放回马车,花满楼则是将喂饱的马匹重新套上缰绳,灰灰带着小崽子在官道旁的树林一直跟着。 今日天气不错, 久违的见了太阳。阿眉将马车的帘子掀开,让阳光照一点进来。她白玉般的手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瞧着格外好看。阿眉忍不住翻转手指, 自己逗自己玩。 花满楼正用手摸着书本上用重墨写成的字,不知怎的竟慢慢走了神。他听到少女的呼吸又轻盈了许多, 甚至还有一声轻不可闻的笑从她坐着的地方传来, 虽很快就消失了, 却依旧让花满楼知道了阿眉的心情似乎很好。 连带的,让他的心情也飞扬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变化,他明显感觉到, 如今的阿眉已渐渐敞开了心扉, 越发活泼起来。 嗷呜~一声长长狼嚎, 让阿眉和花满楼心中都是一紧。阿眉收回手,面色凝重地道:“少爷,灰灰说前面出事了,似乎是振远镖局的人……” 花满楼知他们押着镖银,恐怕路上不会太平,于是面色一肃,道:“我们去瞧瞧!” 血,满地的鲜血,混杂着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花满楼虽然瞧不见,却也猜到了似乎只怕极为惨烈。阿眉却是瞧得分明,昨夜还鲜活的许多人,如今都变成了一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还有人活着!”花满楼凝神一听,惊喜地朝队伍前头奔去,在一堆尸体中准确找到了三个还有气的人。 阿眉没有跟上去,而是看向叼着狼崽子从林子里走来的灰灰,道:“你能不能寻到那个出手的人?” 灰灰将崽子放下,冲她嚎了两声:“闻不到了,这里味道太重,我的鼻子已经闻不出来了。不过,它可能知道……” 阿眉疑惑问道:“谁?” 只见灰灰猛地又冲回林中,不多时便叼了一只野兔回来。那野兔脖颈上还有一个牙印,此刻正往外冒血珠子。显然,这应该是灰灰的早餐。 “它……还活着?” 灰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兔子,忽然张大嘴作势要咬,那兔子竟然猛地后脚一蹬,想要向外跳出去,可是到底慢了一步,被灰灰一爪子按在地上。 “它的窝就在附近,应该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方才它在等阿眉时,便看到这只兔子从窝里伸出头来张望了一瞬。 阿眉抓住那兔子的耳朵向上一提,好奇地道:“你看到了刚才的事?” 那兔子一副要死不活道样子,嘴里嘀咕着:“这两脚兽真是有病,居然问我们兔子有没有看到,我们兔子可是看得很远的。” “那你就是看到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眉继续问道。 那兔子有些惊疑不定,不确定这两脚兽是真听懂了还是只是巧合,它试探地说了句:“你是大笨驴!” 阿眉额角一跳,沉声道:“驴子可比你有用多了,起码它们能驮东西,而你……只能吃肉。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麻辣兔头,吃着很是美味……” 那兔子一双红红的眼睛睁大很大,也不知是被她能听懂自己的话吓到了,还是被她描述的那道菜吓着了,嗫嚅道:“你你你……我见到了出手的那人,你能不能别吃我。也不要让它吃我。我肉老了,吃起来不香……” 灰灰龇牙,威胁地吼了它一声。那兔子果然更乖巧了,两只略短的前脚耷拉着垂下,看上去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还不待她细问,那边的花满楼已开口唤她:“阿眉,你去马车上取些金创药来……”阿眉听出他声音有异,将那兔子先交给灰灰看着,自己则立刻从马车的暗格中取了药送过去,犹豫片刻,她还是拿上了放在马车上许久了的银针。 待阿眉看到路远的伤时,不禁心中一颤,有些明白为何花满楼的情绪会如此的不同。因为……路远的一双眼竟然被人用绣花针刺瞎了。这让花满楼想到了自己的眼睛。 阿眉有心宽慰几句,可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花满楼便已接过药,认真给路远身上的伤口进行包扎。同时还不忘告诉阿眉,旁边还有两人也要救治。 这还是第一次,阿眉见到他如此寒着脸。 看了眼自己面前躺着的秦利,他的伤口在胸口,深可见骨。其实以阿眉的医术,只要扎上几针,便可让血停下。 可是那双手在抽出针时,还是忍不住颤了颤。自从当年她费尽心思救治那人,那人却还是死在自己怀里过后,阿眉便再也没有医过人。 因为她的心病了,每当想到别人要将自己生命交到自己手里,她便会觉得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般,喘不过气,双手发抖。 花满楼显然也注意到了阿眉的不对劲,他忙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焦急道:“阿眉!你……” “少爷,我没事。”阿眉手上的针一松,整个人有些低落地道。花满楼哪会察觉不出手底下少女微微的颤抖,可是既然阿眉不愿说,他也没有再问。两人沉默着将三人的伤口包扎好,便带回马车一路直奔京城。 秦利再醒来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他张张嘴,却发现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不仅是喉咙,他的手脚胸腹都在痛,痛得他想哭。 他还记得,那天发生的惨事。 “你醒了?比陆大夫预料的时间早,想来是恢复得不错。”一身浅绿衣裙的少女端着碗药放在床边,见他醒来,有些诧异地挑眉。 “是你?”秦利诧异地睁大眼,随即又了然道,“是了,你和花公子也要进京,会遇上也是理所当然。对了,我二叔他……就是路总镖头,他……还好吗?我们振远镖局活下来的人……有多少?” “路总镖头的命是保住了,不过眼睛却看不见了。你们振远镖局加上你们两个,总共就活下来三个人。”阿眉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可还是砸得秦利头晕眼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的秦利,眼泪滚滚从眼角划落,半点没有当初在破庙遇见时的意气风发。 阿眉叹口气,道:“药在这,你趁热喝了。”说完,她便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宽慰都是苍白的,还不如让他好好发泄一场。 可是秦利到底是病人,不能哭太久,否则会伤了元气。阿眉转头就去寻了花满楼,将秦利醒了的事告知,让他看看该如何办。 如今振远镖局救回来的三人,反而是路远的伤势最轻,就像是下手之人故意留了他性命一般。可是那双眼睛……却是再无可能恢复。 “二叔!”路远来看秦利时,双眼上还蒙着布条,那是陆大夫开的止血药。秦利紧紧抓住路远的手,久久却只能喊出这两个字。 他实在有太多话想同自己这位亲人说,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瞧着他脸上蒙着的布条,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路远用手小心地摸索着摸上秦利的头,长长叹口气道:“利儿,还好你没事,否则……我真是对不起大哥当年的嘱托。” 秦利是上一任总镖头秦之伍的儿子,自秦之伍死后,路远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有如亲子。他虽困于自己此后不能视物的情绪中,却仍是为秦利或者而高兴不已。 见他到了这时还这般关心自己,秦利不禁鼻酸,哑着声音道:“二叔,我以后定会遍寻名医,将你治好的。” 他到底没说出‘眼睛’二字,生怕路远听了伤心。花满楼在一旁听着,心中暗暗叹气,不由得想到了当初自己眼盲后,家中众人痛苦的情景。 入夜,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被他们勾起了往事,花满楼有些睡不着。沿着医馆的后院慢慢踱步,不多时竟然碰上了阿眉。 阿眉正拿着一株晒干的药材发呆,一只肥硕的兔子正蹲在一旁,大快朵颐地吃着不知从哪寻来的菜叶。近来它伙食不错,比起刚被灰灰抓住时胖了不少。 见花满楼出现,它抬头冲阿眉道:“主主人来了!”它自认是只有原则的兔,吃了阿眉的东西就将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主人,而花满楼又是阿眉的主人,自然就是它的主主人了。 阿眉被它这诡异的称呼拉回了思绪,望着一脸担忧的花满楼,沉默许久,才捡了个话题道:“少爷,你说那劫了振远镖局的人想干什么。他明明可以杀了路远总镖头,为什么却没有下手呢?” s:///book/14/14947/881008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或许他是在向什么人示威。”花满楼见她不愿提自己的心事, 便体贴的顺着她的问题答道。 他永远是那么温柔,不肯叫别人有一点为难。可上天偏偏让这样的人,受了许多苦。别人只道花家七公子眼盲心不盲, 听声辩位的本领天下一绝, 可谁又知道他在背后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少。 想到这,阿眉忍不住问道:“少爷, 你会不会恨这贼老天,让你生了那场病。” 这是第一次, 阿眉在他面前主动提起眼睛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她待他便像个正常人一般,从来不会提起他的眼睛,更不会让他察觉到半点的同情。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喜欢别人跟在身边的花满楼从未提出将阿眉换走。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她已经不再是个丫鬟, 而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想到这, 花满楼不由弯了弯嘴角, 平静地道:“我一直都觉得, 同世上很多人比起来,我已是非常快乐。我虽然因为那场病再也看不见, 却能听到闻到感受到很多从前不曾注意过的东西。” “比如阿眉你每次将我面前的障碍移走,都会小心翼翼地不让我听见。若不是我眼睛瞧不见,大概永远不会发现那个总是冷清不爱讲话的阿眉,其实有着一颗非常柔软的心。” 提起这事时,花满楼的眼睛正‘看’着阿眉,里头似乎盛有月光,纯净美好得令人心醉。阿眉似乎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别过头轻声道:“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少爷无需夸奖。时辰不早了,少爷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睡了。” 说完,她便提着那只肥兔子快步往自己屋里去。花满楼见她又逃了,微微叹口气。来日方长,他愿意等,等她的心真正为他敞开的那一天。 第二日,天上竟然下起雨来,在这样的季节里,只会让寒意更添几分。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精美的马车停在了客栈外。青色油纸伞打开,一位白衣丽人从马车上下来,她方站定,又转身回去掀车帘子。 没成想,车里的人动作比她还快,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伸了出来。车帘高高卷起,一位挺拔的青年弯腰踱出,望着她轻笑着道:“我自己来。” 店伙计一抬头,就见着这对容貌气度极为般配的男女踏进门来。他的眼睛飞速在两人衣着配饰上扫了一眼,立刻笑弯了眉毛。 “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们找人。”其中那个少女率先开口问道,“不知可有一位叫陆小凤的公子住在此处,我们是他的朋友,应约而来。” 听他们提起陆小凤,店伙计微微一呆,随即又笑着点点头道:“有有有,陆大侠在我们店住了许久,想来就是在等两位。他住在天字一号房,两位随我来。” 说着,店伙计便热情地将人领了上去,一面走,还一面回头好奇打量两人。只是在触及少女清冷的眉眼时,又猛地转过头去。 上二楼时,少女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大堂里的几桌客人,浅浅一笑道:“这陆小凤倒是会寻地方,贵店的酒一闻便知极好。他那人最是挑剔,非好酒不喝,想来这几日定是让你们头疼了。” 那店伙计微微一愣,随即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那位陆大侠确实过得比较精细。”阿眉想起那个连地板都能睡得毫无顾忌的家伙,更加确定这个店伙计有问题。 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提醒他小心。花满楼同陆小凤认识多年,又怎会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听了店伙计的话,心中已猜到只怕在天字一号房等着他们的,只怕并不是陆小凤本人。 就是不知他是最近遇上了什么麻烦,还是从一开始,那封信就有问题。 到了门口,店伙计恭敬地道:“就是这间房,二位请。”说完,他像是有人在后头追他一般,飞似的下了楼去。 阿眉轻轻在门上踢了一脚,发现那门竟然没有上锁,竟被这一脚踢开了一条缝。她抬脚正欲进去,却被花满楼拉住了胳膊。 “我来。”阿眉还在发愣,花满楼已挡在她身前将门推开。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既没有想象中的暗器,也没有成群的埋伏。若非方才那店伙计太过古怪,她大概会以为陆小凤等不及先走了。 花满楼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发现壶里虽还有水,却早已冰凉,显然屋里人方才并无人在。阿眉将整间屋子扫了一遍,始终觉得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客房,实在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少爷,你说这人到底想做什么?”阿眉皱眉,不解地问花满楼。刚抬头,忽然发现花满楼正表情奇异地侧耳听声。 阿眉同他相处这么久,已是极为默契,见他这般,就知道他是听到了不对劲的声音。于是。她故意有些烦躁地往花满楼耳朵倾斜的方向走了两步,边走还边嘴里抱怨。 只是那双眼睛早已不着痕迹地寻找着机关,目光扫过墙上一副美人图时,阿眉的表情微微一顿。她忽然转身对花满楼道:“少爷,既然这人迟迟未现身,我们不如先离开。” 说着,她便往花满楼所站的桌边走了两步,纤细窈窕的背影恰好挡住了她的手上动作。待她再转过身来时,另一间房里暗中窥探的人发现,她不知为何手里竟拿着个茶杯。 一种不祥的预感陇上心头,那人正欲后退,却到底是晚了一步。冰冷的茶水迅速地朝着她的眼睛泼来,一阵剧痛从双眼传来,那人不由得娇呼出声:“啊!我的眼睛!” 她使劲按住刺痛的眼睛,好半晌都不能睁开。一个冰冷的女声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你是谁?为何假冒陆小凤将我们骗来。” 阿眉看着眼前这个双眼禁闭,仍不减艳丽姿容的少女,忍不住皱起了眉。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事说不定和陆小凤那风流的性子有关。 果然,这少女柳眉倒竖,满面怒容地朝着阿眉的方向道:“你倒是和陆小凤关系不错,只一纸书信,你就紧赶慢赶地来京城赴约。但你可知,他这些日子在京城都是同谁在一起?” 说到后面,少女脸上又转为胜利的笑容,似乎有些洋洋得意。有了这话,阿眉和花满楼都明白了,这少女估计同陆小凤有些关系,只是不知为何以为阿眉同陆小凤关系匪浅,所以寄了那封信去百花楼。 阿眉见她语气虽蛮横,却不乏小女生的娇憨,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不关心他到底和谁在一起,我只关心他答应我的事是否已做好。” 谁知听了这话,那少女更是气恼,一张俏脸甚至因为激动而泛起淡淡粉红。她冷冷地道:“他答应你的事只怕是做不成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听闻此话,阿眉和花满楼都是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这少女言语间对陆小凤颇有情意,想来是不会对他不利。这番说辞,只怕是故意赌气。 深陷情网的人总是不理智的,阿眉也渐渐失了耐心。她一把扯下床帘,挥手将那少女裹成了巨茧,沉声道:“姑娘最好还是说真话的好,若是不说真话,我便将你挂在这客栈的窗户外面,让过往的人都好好”瞧瞧你此刻的狼狈样子。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能接受自己不美的一面被人瞧见。那少女当即脸就白了几分,可又不愿在自己的情敌面前认输,只闭口不言。 阿眉见状,拉着床帘一端的手轻轻一扯,那少女便不由自主地跌向窗边。丝丝寒意从窗户缝隙吹到她脸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仍是不肯松口。 这般硬气模样,连阿眉都不禁有些心软。 只是那少女此刻眼睛还睁不开,瞧不见她面上神色的变化,还以为对方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挂出去。顿时心中羞愤难过一齐涌了上来,眼泪就扑簌簌滚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个小水印。 阿眉没有继续拉她,而是将她面前的窗户打开,让彻骨的寒意打在她脸上。让过往行人热闹的声音传进她耳朵,好半晌才轻笑着道:“以陆小凤那爱热闹的性子,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跑来瞧热闹。” 那个少女能接受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心上人瞧了去。这话一出,本来就心情紧张害怕的少女顿时便哭得更凶,边打着嗝边道:“陆小凤……今日……被六扇门请去了。” 见她松了口,阿眉便松了手,任她跌坐在地上。看那少女似乎停不下来的模样,阿眉两指捏住裹住她的床帘一角,轻轻一扯,那结实的布匹仿佛纸做的般被轻而易举撕了下来。 她从袖子里取了一方手帕,递到了少女面前,无奈地道:“擦擦脸,妆都哭花了。”此时此刻,这句话竟比千言万语都管用。 那少女顿时停了眼泪,一把夺过阿眉手里的手帕,转过身整理自己的妆容。她的眼睛已慢慢能睁开了,就是还有些红,瞧着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0章 第七十章 见她这般, 阿眉扯了扯花满楼的袖子,示意他先离开再说。很显然,她这次让他们来京城, 并不是陆小凤的安排, 而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 睡梦中,秦利只觉脖子炙热难忍,想抬手将被子掀开, 却发现自己手臂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时, 一团灰扑扑毛茸茸的家伙正安然睡在他脖颈间,见他醒来,那对红宝石般的眼睛也定定盯着他。 一人一兔就这样僵持在床上, 直到送药的童子进来, 才将那只肥硕的兔子提溜到地上。谁知那兔子也不怕人, 被人逮住了不仅不跑, 还慢悠悠地凑到童子脚边,无辜地望着他。 “你不能再吃了, 阿眉姐姐说如果再吃,你的肚子就该炸了。”童子将药端到秦利的床边, 为难地瞧着一直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兔子,无奈地道。 秦利瞧着好奇,便问道:“这是那位阿眉姑娘养的兔子?”那位阿眉姑娘瞧着总是有些冷漠,一点不像会养兔子这种软乎乎动物的的样子。 那童子点点头将他扶起,把药递了过去,再看看脚边还是不肯走的兔子,转过头硬起心肠不再看它。 “秦公子,这只兔子最会装可怜骗吃的, 你可千万不要再喂它,前两日它吃多了还拉了许久的肚子。” 听了这话,秦利便不由有些惊讶地望着那只兔子,不太相信地道:“兔子也会有这样的心眼?” 童子肯定地点点头,将空药碗收好,迟疑地道:“秦公子,要我将它抓出去吗?”毕竟秦利身上还有伤,万一这兔子一不小心将人伤着了,那可就麻烦了。 秦利再三摇摇头,表示无碍,那童子才不放心的走了出去。待他走后,那兔子似乎明白秦利这个病人没办法给它食物一样,懒洋洋蹦上床,寻着他的枕头就靠了过去。 “你这兔子莫非成精了不成?”秦利无奈一笑,有些疲倦地倒在枕头旁。那双英挺的眉紧紧皱起,眼中迷茫之色渐浓。 二叔如今眼睛看不见,镖局的兄弟也死了不少。因为不想让二叔担心,他一直压着情绪,半点不敢叫自己哭出来。 “小家伙,我要是像你一样无忧无虑该多好。”秦利闭了眼,只觉胸腹伤口似乎又开始痛了。 “秦公子,有人找。”那送药的童子突然去而复返,将门推开一条缝,小心地道,“是六扇门的金捕头。” 阿眉自从离开客栈,情绪便不是很高,她本以为这次总算能寻到红鞋子的踪迹,从而找出熊姥姥,为那枉死的一家三口讨个公道。 没想到,最后竟是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再加上振远镖局的事,当真是一团乱麻。 “给。”花满楼不知何时竟然买了一支糖葫芦递到她面前,“曾经有人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吃点好吃的就能让烦恼减少一半。” 阿眉接过,轻轻一笑道:“少爷这话估计是同陆小凤学来的,也只有他才会说这么多歪理。” 花满楼笑笑,默认了阿眉这个猜测。 将那串糖葫芦拿在手里看了会儿,阿眉用袖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在那裹满糖浆的红果子上咬了一口。 那糖葫芦太过饱满,一口咬下去只能吃下半颗。脆而薄的糖衣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没来得及吃进嘴里的就掉了不少在阿眉的裙子上。 阿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花满楼一眼,见他虽然极力掩饰,嘴角的弧度还是比平时弯了不少。不由有些气恼地道:“少爷,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花满楼轻咳一声,无辜地道:“咳,我是真心想让你尝尝,我听到不少孩子说好吃,想来阿眉你也会喜欢。” 这话中之意无外乎是将阿眉也当做了小孩子。可是,对这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阿眉当真有些说不出生气的话。更何况……这糖葫芦的味道当真不错。 阿眉一边嚼着嘴里的那半糖葫芦,一边忍不住想:“确实有些好吃……” 有了这个小插曲,阿眉的心情竟然奇迹般的好了不少。以至于回到医馆,她的脸上还带了丝丝笑意。医馆的捣药童子见了,不由心中嘀咕:“我就说阿眉姐姐和花公子两人感情好,师父还说我小孩子乱想。” “少爷,六扇门来人了。”这医馆是花家名下,所以陆大夫也算花家的人。他见花满楼回来,忙上前低声提醒道。 花满楼似乎早有预料,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即转身看阿眉,道:“六扇门的人既然都来了,那人应该也一同来了。” 阿眉知道他说的是陆小凤,虽不知对方之前为何同六扇门扯上了关系,但是他那人最爱多管闲事,听了振远镖局的消息,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一进门,那个披着红披风皱着眉摸自己两撇小胡子的家伙不是陆小凤又是谁。 “花满楼,是什么风竟然把你吹到京城来了?”陆小凤一见他二人,脸上便不由得带了笑。尤其是想到这两人都不爱出门,也不知怎的竟然跑到京城来,还恰巧救了振远镖局的几人,这心里便满满都是好奇。 “还能是什么风,是陆大侠你惹的香风。”阿眉眉毛轻挑,意味深长地道。花满楼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却好风度地没有开口调侃。 这两人的态度却将陆小凤弄懵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旁华服中年人将一切瞧在眼里,对着花满楼客气道:“花公子,好久不见。” 花满楼还礼,笑道:“金总捕头,多日不见,您越发有气势了,想来六扇门近日定是破了不少大案。” “金总捕头已变金总管了,身为平南王总管,自然同以前在六扇门不尽相同。”陆小凤笑眯眯地调侃道。 这事花满楼确实不知,有些诧异地转向陆小凤方向,奇道:“平南王府总管?”金九龄在六扇门做到了总捕头的位置,平日里能请动他的屈指可数,怎么不声不响地又去了平南王府。 这事倒不用陆小凤解释,金九龄道:“金某在六扇门也十几年了,见多了江湖上的争斗,总有些厌倦了。恰好蒙平南王不弃,让我能有个安稳些的事做,我又如何能拒绝。” 阿眉目光扫过他那身精致的衣衫,心中暗道:“只怕厌倦是假,平南王府给的好处太多了才是。” 大概是注意到了阿眉的目光,金九龄看着她,一脸疑惑地问花满楼:“不知这位姑娘是?” 还不待花满楼开口,阿眉便已先一步答道:“我只是少爷的丫鬟。”这说法成功地将花满楼原本快到嘴边的‘朋友’给堵了回去。他听出阿眉不愿同金九龄打交道,也只能默认了她的说法。 金九龄听她竟然是个丫鬟,不由打量了她好几眼,方才道:“这位姑娘气度不凡,当真是瞧不出半点下人模样,花家当真是卧虎藏龙,花公子好福气。” “金捕头,你无需试探花公子和阿眉姑娘。我路远虽眼睛已瞎,却清楚那日袭击我们振远镖局的人,绝不是他们两个。” 路远常年走南闯北,哪里听不出金九龄话里的一些试探。只是他们叔侄将深受花满楼和阿眉大恩,不愿叫他们做了好事还惹一身骚,便出言打断了金九龄的套话。 秦利也跟着点头,看着花满楼和阿眉道:“那人眼睛同花公子有所不同,身形又与阿眉姑娘又不符,想来定不是他们两位。” 金九龄闻言,淡淡笑道:“那人穿着女子夹袄,满脸胡子,你当真瞧清楚了?”秦利被他这么一噎,当即也说不出反驳话来,只闭嘴不言。 路远却心平气和地道:“金总管说得有理,只是在我们遇上那人不久前,才同花公子和阿眉姑娘在一间破庙里凑合了一宿。若是我想要劫镖,大概在前一晚晚上就动手了。” “你们遇见那人时,他正在绣花,绣的是什么,你们可瞧见了?”陆小凤一连问了两个问题,缓和了一下房内的气氛。 金九龄知他意思,也没在开口。 “好像……是一只猫头鹰。”秦利不确定地道。他眼力不错,同那人动手时隐隐瞥见对方手里有块红色缎子,上面绣的是只猫头鹰。这并不常见,又是在那般场景下,故而记得非常牢。 “猫头鹰!” “猫头鹰!” 陆小凤和阿眉几乎是同时惊讶出声,连花满楼也不禁皱紧了眉头。他们都想到了一个组织,就是陆小凤不久前才提过的红鞋子。 “莫非……几位听说过绣猫头鹰的人?”路远激动地站起身,伸手想去拉陆小凤的衣袖。可是他此刻已目不能视,那双手在半空中挥了两下,却始终没抓住人。 陆小凤瞧着不忍,主动搭住他的手,叹道:“路总镖头你莫急,我这有见东西,你们见了或许就明白我为何会如此惊讶。” 说着,他取出一只熟悉的红鞋子,递到秦利面前。秦利起初只注意到是只女子的绣鞋,颇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问陆小凤是不是拿错了时,猛然瞧见了鞋面上的图案。 他惊讶地道:“这也是猫头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ul class=tent_ul> 薛冰从客栈离开时, 眼圈都是红的。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有些见她姿容甚美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滚!看什么看!”薛冰本来脾气就不算好,此时更是不愿让人瞧去她狼狈的模样。对着那些好奇地目光, 薛冰双眉高挑,冷声喝道。 “姑娘怎的如此大火气, 小姑娘家家的, 气性大可不招人喜欢。”不知何时, 薛冰竟走到了一家糖水铺子门口,那老板娘瞧着三十来岁,将乌黑的头发高高挽起,正一脸笑容地劝慰道。 薛冰左右瞧了一眼, 见身旁并无其他人,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她此时眼角尚有泪痕,一双凤眼尤带湿意,端的是可怜可爱。 老板娘忍不住弯了弯眉眼,柔声道:“是呀, 我见你生得可爱, 又一个人在这大街上乱走, 便想请你喝完糖水。” 若是换成男子说这话,薛冰定要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偏偏说这话的是个女子, 还是个温柔娇媚的女子, 她不禁缓和了神色, 怏怏道:“你觉得我好有什么用, 那个该死的陆小凤偏觉得别人好。” 虽嘴上这般说,但薛冰到底是在铺子里坐下了。那老板娘端了碗红糖莲子水上来,轻笑道:“喝了这碗糖水, 保证你再多的烦恼都会消散。” 见她说得笃定,薛冰不由愣了愣。她向铺子里一扫,发现这糖水铺子生意并不怎么好,只零星几个男客正一边喝糖水,一边往老板娘这瞧。显然并不是为了糖水而来。 薛冰瞧了眼卖相一般的糖水,很是不懂这老板娘怎么如此自信。莫非,这糖水当真不可貌相?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薛冰便有些不想喝了。 这糖水入口太甜,莲子又太苦,喝着着实不怎么好,难怪除了几个色胚,也没什么客人来此。那老板娘见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不由掩嘴轻笑道:“小姑娘可是喝不惯?” 薛冰没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老板娘也不生气,眼中笑意更深,道:“我这的糖水呀,名叫‘忘川’。是祖传的秘法熬制,刚入口时甜如蜜,到了后面又苦如莲,恰好如女子心事。喝了‘忘川’水,前尘皆作土。对于感情不顺的人最是合适。” 若是换了往日,谁要是敢在她面前说她感情不顺,她指不定已经发火。可她方受了打击,正是意志消沉之时,听这老板娘如此说道,竟似有些信了。 将本来因为嫌弃地糖水碗再端起,薛冰又喝了几口。不知是不是那番话起了作用,她竟隐隐觉得这本有些难喝的糖水也特别起来。 不知不觉,她在这糖水铺子竟坐了许久,碗里的莲子放得不少,吃到后头竟还满满铺了一层。忽然,她注意到碗底似乎有东西,用勺子轻轻拨开铺满的莲子,赫然发现那碗底绘了一个图案,一只红眼的兔子。 就在这时,一旁的老板娘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开了。薛冰哪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取笑了。当即猛地拍桌怒道:“你耍我!” 那老板娘见她生气,也并没有慌张,反而朝着店里为数不多的三位客人,笑容不改地道:“你瞧我说得不错,就老九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定是认不出我们的。” 此时她再开口,声音便与之前不同。薛冰微微一愣,不由睁大眼道:“三姐!” 她再转向之前店里的那三个男客,好半晌才迟疑道:“大姐?”几人见她如此,纷纷笑了起来。那个被称作三姐的老板娘已站起来将铺子的门关上。 另外几人将脸上的易容一除,露出三张美丽的脸庞。最左一个面如银盘,眉毛略直,在配上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很是英气明艳。最右那个同样肤如白雪,眼若秋水很是灵动娇俏。 可这样两人往中间那人身边一站,无端就逊色了不少。中间那人本就生得极美,偏偏一举一动又如仕女图般优雅,瞧着虽不如身旁两人年轻,却令人始终无法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老九,若我们当真有害你之心,今日你便死几次了。”中间那人显然就是她口中的大姐,其余几人隐隐有以她为尊的意思。此时她一开口,薛冰便垂下头去,似有悔意。 “大姐你也莫怪她,陆小凤那样知情识趣的大侠,又哪是我们九妹能抵挡的。”三娘将面上易容除去,轻轻揽住薛冰的肩膀,一双丹凤眼微微勾起,瞧着多少有些醉人。 “不如……三姐我去会会他,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厉害?”薛冰哪能不知她的‘会会’是什么意思,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位三姐用自己的美貌收拾那些臭男人,可是若换成了陆小凤那家伙,薛冰却还是舍不得。 “三姐……就不劳烦你了。我……我自己可以的。”见薛冰如此维护陆小凤,三娘撇了撇嘴,站直了身子道。 “你若是可以,就不会被人家欺负了一个人在街上哭。你说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母老虎’,怎的到别人面前就变病猫了。我们姐妹里可没你这般没骨气的!” 薛冰也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听她如此说,当即便冷了脸,道:“三姐,这本就是我的私事,你若是再说这些难听的话,莫怪我不顾姐妹之情。” “哼!”三娘虽见不得她为了个男人魂不守舍的模样,却也不愿为此同她起争执,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便不再言语。 “三姐九妹莫气,说来说去,也还是那个女人太厉害了些。我曾与她打过交道,她那人不仅武功高强得可怕,对付男人的手段也厉害得很。莫说陆小凤,那位花家的七公子不护她得紧吗。”此时,右边那位少女微微蹙眉,幽幽叹道。 “咦,八姐你认识她?”薛冰微微一愣,似乎不明白两人为何会扯上关系。那少女露出个苦涩的笑,垂下头无奈道,“当初若非大姐救我,只怕我早已死在她的手里。” 这话一出,除了她们的大姐公孙兰外,其余人都不由惊讶地看向少女。随即又忍不住瞧公孙兰,想听她说说其中的缘由。 公孙兰微微一笑,瞥了眼身旁的少女,道:“那位阿眉姑娘确实武功心计都不俗,既然我们有两人在她那吃了亏,我倒想亲自见见她了。” 那少女心中大喜,面上却只是浅浅一笑,道:“有大姐在,相信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晚上,金九龄请陆小凤花满楼和阿眉在金凤楼吃饭。酒足饭饱后,金九龄很有诚意地给陆小凤鞠了一躬,道:“此次的案子,当真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还需陆大侠你从旁协助了。” 陆小凤已有了几分醉意,闻言笑道:“我陆小凤答应的事,就绝不会反悔。金总管还怕我跑了不成?” 金九龄摆摆手,道:“我若是连陆小凤都信不过,只怕再难找出可信之人了。只是这事,实在是令人费解,那红鞋子到底是何人所有,又是如何将金子从王府中盗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实在让人烦心。我今日应是醉了,才说了这些胡话……明日,明日我再来寻你。” 说罢,他揉着太阳穴,慢慢由店伙计领着结钱去了。 他人一走,陆小凤便歪着头看着花满楼二人道:“是薛冰对吗?”他在查红鞋子的事,除了眼前两人,便只有薛冰知道。已她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阿眉瞧了他一眼,轻笑道:“原来陆大侠也知道自己惹下了风流债呀。我若是那位薛姑娘,就该把某人的手脚砍了,看他以后还能不能出去招惹别人。” 说这话时,阿眉故意压低了嗓子,那冰冷幽深的语气让陆小凤打了个寒颤,忙投降道:“姑奶奶,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和我这只陆小鸡计较。” 花满楼正在喝茶,听他这般称呼自己,不由得呛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陆小凤你真是……” 阿眉也跟着笑了出来,脸上的乌云尽散,如朝霞般明艳。此时没了外人,三人说话便方便许多。花满楼顺了气,道:“今日你说起王府金库被盗之事,似乎和振远镖局的这次劫难颇为相似,就不知你已查到了多少?” 提起这事,陆小凤便收了玩笑的神色,皱眉道:“平南王府的金库一直守卫森严,除此之外,总管江重威也算一流高手。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人不仅将江重威的眼睛刺瞎,还把金库中的黄金悉数盗走。” “平南王震怒,便施压给六扇门,而我正好在京城请教薛家老夫人那鞋面的事。这麻烦想当然地也就落在我头上了……” 陆小凤双手一摊,似乎万分无奈的模样。阿眉忍不住揭穿道:“恐怕某人自己也想查个清楚,毕竟许多麻烦事,都是你自己撞上门去的。” “小眉儿,你总这般说话,很容易失去我这个朋友的。”陆小凤哀怨地瞧着她,喃喃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阿眉瞪了他一眼, 却也没在说话。 花满楼道:“就不知这两块鞋面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事……恐怕还需要再去请教薛老夫人才行。” 说这话时,花满楼不禁笑了笑, 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陆小凤睁大眼,有些吃惊地道:“莫非将你们叫来的……是薛冰?” 他下意识地看向阿眉,见对方脸上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不禁扶额道:“她定是因为我帮着小眉儿查红鞋子的事误会了……” 对于陆小凤的这个说法,阿眉嗤之以鼻。心道:若非之前他待人家不诚,那位薛冰薛姑娘也不会一有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 “那个……她没事吧?”陆小凤犹豫片刻, 神情有些复杂地问道。他知道薛冰脾气不好,可眼前这位姑奶奶同样也不好惹。再加上她的武功和花满楼的维护, 恐怕薛冰是害人不成终害己。 果然, 提起这事,阿眉便嘴角微微上翘,颇有些玩味地道:“我知她是陆大侠的红颜知己,当然不会太为难她。只是之后你去薛老夫人那问红鞋子的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陆小凤不由得苦了脸,哀怨地道:“小眉儿,你是故意的。”阿眉笑而不语,她不气薛冰骗了自己, 却有些不满陆小凤的风流债扯上自己, 所以见他吃瘪, 心情便忍不住大好。 第二日, 陆小凤同金九龄去薛家请教老夫人红鞋子的事,花满楼则是在教路远如何适应看不见东西的日子。阿眉则是厌了医馆的药材味, 出门透透气。 京城相较于江南, 多了几分粗犷, 也多了几分华丽和热闹。街上的店铺生意不错,来来往往客人倒是不少。 阿眉路过金轩阁,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巨大的匾额,心中暗自感叹: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布庄,瞧着比其他几家气派了不少。 一进门,各色各材质的布匹整整齐齐码好,一个长相和气的妇人正引着几位夫人小姐往二楼去。站在门边的小童瞧见阿眉,便眉开眼笑地道:“这位姑娘可是要买布,您是买回去自己裁剪,还是在我们这订做。” 他指着货架上颜色丰富的布匹自豪地道:“这京城里所有的布庄的布料,我们都有。但凡您选好了,我们还能请最好的绣娘为您裁剪缝制,包您满意。” 阿眉扫了一眼那些布,淡淡道:“这些布恐怕不行。你们没有更好的料子了?” 那小童一听这话,不由打量了一番阿眉的穿着,见她虽穿得素雅,却是上乘的料子。不禁笑容更甚道:“姑娘想要好料子,那我们布庄可谓多不胜数。您要不楼上请,我们慢慢将料子取来给您过目。” 阿眉点点头,随那小童一起上了楼。楼上较楼下更加雅致,也更加私密。阿眉刚在屏风后坐好,就有丫鬟送来了香茗点心。不多时,一位美丽端庄的妇人掀了珠帘进来。 “这位小姐瞧着眼生,莫非是第一次来我们金轩阁?”那妇人笑得和气,说起话来也让人如沐春风。 “夫人好眼力,竟然记得所有来过的人。”阿眉闻了闻那茶,又笑着放下了。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却也如水般难以捉摸。 “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对于自己的衣食父母,总要记得牢些。不知姑娘初次来,是想看什么料子,做什么衣服?我们这,除了里头不让用的,其他什么料子都有。”她指了指皇宫方向,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道。 阿眉瞧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表情仿佛在说,恐怕皇宫里不让用的,他们也有。 “你们这有没有在阳光下会泛着淡淡金光的布料?”阿眉想了想,问道。 那位夫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姑娘可是问那掺了金线的布料,我们这当然有……什么紫金福寿纹,金丝祥云纹,落霞金夕锦都有金钱暗纹,在阳光下,它可都能泛金光。” “那这些料子到了夜里,能泛银光吗?”阿眉接着道。 这话一出,阿眉明显见着那妇人愣了愣。她犹豫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问:“姑娘你问的……莫非是‘栖霞留月’?那是我们阁里的一位师父无意间制成的一种布料,白天有霞色,夜来有月辉,故而叫‘栖霞留月’。只是那料子极为稀少,我们阁里并无存货。” 阿眉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布料,沉吟道:“我家少爷那日曾见一位朋友穿过那料子,很是喜欢。今日我本是替主家来问问还有没有那样的料子,没想到……不知买了那料子的人家可还有没动手裁的,我出双倍的价钱跟他买。” 听她这般说,那妇人便掩嘴而笑,道:“姑娘真是爱说笑,那料子难得,可谓一尺一金,但凡买得起的人家,又哪里会为了那点钱让出来。” 阿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遗憾地点点头,叹道:“唉,确实是好物难求。若是我得了这样的布料,定也是舍不得让给别人的。算了,你就给我拿一些素雅的料子,送到妙心堂去吧。” 说完,阿眉便付了银子,独自出门去。 此时临近晌午,街上食物的香气比早上浓烈不少。阿眉左右瞧瞧,忽然见着一对老夫妻推了个小摊子再卖馄饨。 冬日寒冷,那煮馄饨的大锅正呼呼冒着热气,瞧着分外诱人。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阿眉一个,不少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坐下点上一碗馄饨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莫名的,阿眉想起了那一家三口。 “店家,来碗馄饨。”阿眉在桌边坐下,望着不停冒着热气的大锅想着事。那夫妻两都是利索人,不多时便端上来一碗馄饨。热气带着香气扑面而来,让阿眉彻底回过神。 她见那老妇人到了桌边却没有将碗放下,便伸手想去接。谁知刚碰到碗边,那老妇人竟然往回缩了缩。随即像是意识到不对,她忙将那碗放在桌上,道:“这馄饨烫得很,你……吃慢些。” 说完,她便回了摊子边,只是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 阿眉低头看着碗中的几个馄饨,还有那飘着油花的汤,轻轻动了动鼻子,有些遗憾地喃喃道:“这么好的馄饨,若是不吃倒是可惜了。” 她周围并没有坐人,所以这话也根本没人听见。旁边几桌客人只能瞧见她用那勺子舀起一勺汤,慢条斯理地吹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美人哪怕是吃东西,瞧着也是赏心悦目的。也不知怎的,她动作虽慢得离奇,却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反而好看得很。不由得,旁边几桌的客人也跟着她放慢了速度。 “姑娘……还是少吃些,这街上好吃的不知多少。莫要撑着了。”也不知怎么回事,那老妇人又不知不觉走到阿眉身边,忍不住提醒道。 要说也奇怪,那个卖吃食的会劝客人吃慢点吃少点,这根本不合常理。阿眉却像是没意识到不对一般,笑着对那老妇人道:“大婶你别为我担心,我这胃呀,还不至于被这点东西给撑着了。” 虽她已这样说,那老妇人仍是一脸担忧的样子,犹犹豫豫地看了看自己的老伴,又看了看阿眉,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那……姑娘你你自己小……”那个心字还没说出口,一枚银针已射向老妇人背心。眼见她就要命丧当场,阿眉脸色一沉,手指轻弹,便将那勺子射了出去。 只听叮当几声脆响,勺子落在地上碎成两半,旁边还散落几节断针。那老妇人显然被吓得不清,浑身发抖嘴唇惨白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馄饨摊的众人也回过味来,如鸟兽散往各处。原本热闹的摊子,此刻只剩了三个客人。一个是阿眉,另外两个则是一对姐妹打扮的女子。 “真是许久不见了,飞燕姑娘。”阿眉不着痕迹地挡住那妇人,望着姐妹中消瘦些的那个笑道。 上官飞燕目光怨毒地盯着她,笑道:“你中了我的毒,又用了内力,很快便会毒发而亡。你……还不快些逃跑?” “姑娘……真是对不住……”阿眉身后那老妇人跌坐在地上,愧疚难当地捂住了脸。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小声道,“姑娘你小心些,那摊子里……还有人。” 她大概不知道,习武之人的耳力格外好,她说的话,普通人或者听不见,可在场几位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那摊子底下的柜门忽然推开了一条缝,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握着一把匕首正抵在那老头子的腹部。只要她一用力,那匕首便刺进对方的身体。 想来方才她一直躲在里头,威胁着这对夫妻给自己端了碗毒馄饨。阿眉将这三人打量了一番,忽然道:“原来,你们就是红鞋子。” 她看着柜中那人脚上绣着猫头鹰的红色绣花鞋,心中猜测,上官飞燕只怕也是红鞋子中的一员。她们今日对付自己,也不知是为了振远镖局的事,还是当初金鹏王朝的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不知当日那卖馄饨的一家三口, 同飞燕姑娘你是否有关?”若说之前阿眉只是怀疑上官飞燕同那卖馄饨的一家三口之死有关,如今再看她们设的局,便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恐怕十之八九是对的。 她们故意在馄饨里面下毒,就是吃准了自己对当日惨死的一家三口放不下, 见了馄饨摊会忍不住点上一碗, 帮衬一番。 上官飞燕听她如此问, 不禁笑容越发甜美动人,那双修得弯弯的眉轻轻一挑,道:“是或不是又有什么重要,反正你也快死了, 何不亲自去问问。” 大概是因为亲眼瞧见阿眉将那碗毒馄饨吃下, 上官飞燕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高兴劲。那张本就如芙蓉般娇艳的脸庞,此时更是艳光四射。 “八妹,别中计,她是在拖延时间。”那藏匿柜中的女子将那老头狠狠踢飞, 猛地蹿了出来。锋利的匕首横削阿眉的脖颈,带起阵阵劲风。 上官飞燕同她身边的少女也意识到该将人拿下再说,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攻向阿眉。上官飞燕一直知道阿眉武功不错, 但这次,她算是彻底清楚了阿眉的武功到底有多好。 三娘持匕首横削竖切, 每一次都看似要将阿眉刺中,却次次都擦着她身体而过, 连她衣角都碰不到。 上官飞燕同她七姐两人从旁协助, 不仅未能帮上忙,出手时还总莫名其妙地将原本朝着阿眉的招式打到自己人身上。 持续了一盏茶时间, 三娘额上汗珠如斗, 顺着脸颊留下一道痕迹。她皱眉望着阿眉, 道:“你没有中毒!” 上官飞燕冰冷地眼神立刻扫向方才卖馄饨的老妇人,那妇人正抱着自家老伴哭得伤心,陡然被她的一双寒眸盯着,不禁打了个冷颤,颤声道:“不关……不关我的事……我已经已经……按你们说的做了。” 阿眉见状,笑道:“飞燕姑娘忘了,当初客栈外那四人是如何被制住的?你们的馄饨虽好,可那药粉的味太重了,我不得不自己吃两颗解毒丸来换换口味。” 听了这话,那三人脸色都是一沉,互相瞧了一眼,似乎是在判断没有中毒的阿眉她们是否能拿下。 三娘是她们中最大的,此时似乎也是她在拿主意,见阿眉武功远在她们之上,三娘便对其余两人道:“走!” 上官飞燕似不甘心,可是也知自己一人无法成事。咬咬牙狠狠瞪了阿眉一眼,转身就想跟着三娘一同离开。 好不容易才有了她的消息,阿眉哪里会让她离开。那双纤细的手抽了桌上三支筷子,轻轻朝那三人的头上掷去。仿佛很随意的一掷,却将上官飞燕三人彻底钉在了原地。 阿眉瞧着她们发髻上稳稳插着的三根筷子,低声道:“三位若是再动,下一只筷子可就不知会插在哪里了。” 上官飞燕知道,她并非开玩笑。一想到自己当初就曾着了她的道,如今又再次输在她手里。只觉一颗心像被火烧般,难受无比。 余光扫过抱着自家老伴尸体的老妇人,上官飞燕计上心来。她背对着阿眉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正竖着耳朵听对方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静待时机成熟。 在阿眉离她们两步远时,上官飞燕突然转身,露出指缝间的三枚长针。那针尖泛着青色寒芒,显然剧毒无比。 阿眉下意识地停了脚步,刚想出手抵挡,却发现那三枚长针并非射向自己,而是朝着一旁的那对老夫妻射去。 “小心!”阿眉脸色一变,脚步一转,忙去拉那老妇人。上官飞燕见状,面色一松,急道,“快走!” 那老妇人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仍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到底是阿眉动作快,在银针就要刺入她胸口时,即时将人拉了起来。 “您没事吧?”阿眉瞧了地上至今一动不动的老头一眼,不敢提起他半句,别开头关切地问老妇人道。 先是被人要挟,又痛失亲人,老妇人那张慈祥和气的脸此刻看来竟有些苦意。她一双混浊的眼望着地上的人,左手紧紧抓住阿眉的手腕,低声道:“他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其实闹了那么大动静,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就已经明了。只是这结果太过痛苦,以至于她不能接受罢了。阿眉下意识摸了摸一直放在腰间没动的银针,略一迟疑,终究是上前伸手去探那人脉搏。 人确实是死了。 她叹口气,刚想站起来时,只觉脑后一阵剧痛,天地忽然便颠倒了方向…… 陆小凤同金九龄回来时,见到的就是有些坐立不安的花满楼。大概是很少见他这般心神不宁的模样,陆小凤忍不住玩笑道:“花满楼,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如此期盼我回来。” 可是花满楼却没有玩笑的心情,他一双剑眉罕见的皱起,不安地道:“阿眉今早说有事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不是那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的性子,我担心……她出事了。” 陆小凤当即变了脸色,抬头看看天色,如今已近傍晚。他知道阿眉做事很有分寸,觉不愿让人替她操心,不由急道:“她有没有说去哪?” 花满楼沉吟片刻,终是摇摇头。 金九龄见他二人着急,忙叫医馆的童子倒了茶来,宽慰道:“两位莫急,阿眉姑娘武功不弱,说不定是有了什么线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同六扇门的兄弟们还有些香火情,我这就命人去寻。” 花满楼轻轻叹了一声,有些感激地道:“多些金总管,劳您费心了。” 金九龄也不废话,将那童子唤来,问了下阿眉是什么时候出门的,随即向陆花二人抱拳道:“我先叫人去寻阿眉姑娘,有了消息再通知二位。” 说完,金九龄转身就往门外奔去。 陆小凤瞧着他的背影,久久才对花满楼说道:“你觉得,这个将阿眉请去的人,到底是谁。” “无论是谁,只要他伤害了阿眉,我都不会饶过他的。”花满楼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温柔,犹如一把开封的宝剑,终于露出锋芒。 陆小凤瞧着他的模样,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道:“放心吧,小眉儿不是蠢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她都能逃出生天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阿眉迷迷糊糊醒来时, 发现自己的穴道已经全部被封死。她到底是大意了,那几人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能靠毒药将自己制住。真正对付自己的,是那个老妇人。 “你比我想象中醒得快。”一个悠然的女声徐徐传来, 带着几分欣赏, 几分好奇。她早从上官飞燕和薛冰口中听过她的名字, 如今一见,更觉比传闻中的有趣不少。 阿眉此时四肢无法动弹,连头都转不过去, 只能望着精致的床幔,道:“你到底是谁?是红鞋子的首领?” 那人轻笑一声, 将阿眉肩膀附近的穴道解开,饶有兴致地道:“你可以叫我毒娘子, 也可以叫我熊姥姥, 还可以叫我桃花蜂……我的名字太多了, 一时间也不知你问的是哪个。” 她每说一个名字,阿眉的眉头便皱紧一分。她心中清楚,这人只怕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红鞋子的首领。而熊姥姥,不过是她众多身份中的一种, 甚至那一家三口, 也不过是她杀的人中微不足道的几个。 “只是不知这么多身份,此时站在我面前的……是哪一个?”阿眉终于能够活动脖颈,转头看向她, 目光中充满了探究。 这是一位颇有唐风的美人, 丰腴多情, 顾盼生辉。哪怕见过不少美人的阿眉也不得不承认, 这位‘熊姥姥’比她想象中的美丽不少。 而她此刻既然以这个样貌示人, 想来此刻的她, 并非熊姥姥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身份。那她囚住自己又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给上官飞燕出气? “我今日是哪一个,取决于你,而非我。”她抚弄着自己的及腰长发,笑得妩媚动人。只是那双凤眼中,精光四射,显然并不是好相与的。 两人僵持时,忽然有人敲门。上官飞燕在外头轻声道:“大姐,老九来了,说要见你。” 阿眉不知她口中的老九是谁,不过也猜到可能是红鞋子的一员。只见那人打量了自己一眼,又重新将她穴道封上,淡淡笑道:“你好好想想,希望等我回来,你能给我个好的答复。” 她的声音很轻,以至于门外的上官飞燕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不过上官飞燕面上却一派淡然,似乎半点不关心大姐要如何处置阿眉。 此处是一座园子,清秀雅致,两人一前一后往正院去时,就见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正焦急地在门口踱步。 上官飞燕心中嗤笑,却没有说话。反而是那红衣少女先瞧见了她们,快步跑到跟前,小心地道:“大姐……你们……你们不会是将她杀了吧?” 今日一大早,她就听说了阿眉失踪的事。她虽心头高兴那女人遭殃,可见着陆小凤着急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心软。 “老九,你不是喜欢那陆小凤吗,如今我们将你的情敌抓了,你不是该高兴吗,怎么还愁眉苦脸的。”上官飞燕忍不住笑道。 只是这笑里……恐怕没有多少善意。 薛冰被她说得面上一红,随即又挺直了身板回道:“若是我薛冰要靠这样的手段来乞求别人垂怜,未免也太可怜了些。他若是不喜欢我,这世上多的是喜欢我的人,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嘴上虽这样说,可是从她的表情便可知,她并不如她所说的洒脱。 直到此时,公孙大娘终于开口:“老九,你想让我放了她?” 听她这么一说,薛冰又不由得露出个犹豫地神色。好不容易将那个讨厌的女人抓住,这样放了她又有些心有不甘。 女人就是这么矛盾,原本想好的事,也很有可能在瞬息改变。只见她眼睛一亮,忽然道:“大姐,不如我们将她关上几日,吓吓她。待她吓破了胆,我们再放她出去。” “想不到,江湖上的四只‘母老虎’之一的薛大小姐,也有如此仁善的时候。叫我说,你就不该叫‘母老虎’,应该叫母老鼠才是。” 女子爽朗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缓缓行来,正望着薛冰笑。公孙大娘瞧了她一眼,道:“今日你倒是来得早。” “五姐!”上官飞燕和薛冰同时叫道。 薛冰见她这般取笑自己,娇嗔地道,“好呀,我倒是愿意当个母老鼠,可就怕你这只‘母老虎’有些寂寞罢了。” 江轻霞捂嘴道:“别别别,我可一点不寂寞,少了一个,可还有两个陪我呢。”原来这位被称作五姐的正是江湖上有名的“母老虎”之一,名曰江轻霞,是平南王府之前的总管江重威的义妹。 她同薛冰早前因为‘母老虎’的称呼相熟,后来又将薛冰介绍进红鞋子,所以两人关系愈发亲密,一见面便要相互打趣一番。 “五姐你……”薛冰每次同她斗嘴都只有输的份,所以此时也不再反驳,只哼了一声故意转过脸去不和她说话。 江轻霞最爱看她这副模样,不禁笑容更甚,道:“我又不是那只陆小鸡,自然不能时时哄你开心,要不我去将那家伙抓来,让他替我赔罪?” 这话一出,薛冰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嗔道:“五姐你再这样,我当真要生气了。”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打趣我们的薛大小姐。”江轻霞努力收住笑,装作一本正经地道。虽嘴上没有再说,可那眼里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公孙大娘咳一声,淡淡道:“好了,如今时辰也快到了,想来其他人也正在来得路上,我们先进去等。” 对于外头因为自己引发的事情,阿眉一概不知。她此时正将全身的内力运转起来,打算冲破那位红鞋子首领封住的穴道。 好在她这么多年从未荒废过自己的武功,无论是九阳神功还是乾坤大挪移都已较之前更上一层楼。只是那人的点穴手法颇为古怪,要解开还需要些时日。 突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阿眉眼神一厉,随即又归于平淡。她跟着花满楼那么久,早已学了一些他听声的本领。而门外这人的脚步声非常熟悉,却并非点她穴道之人,而是……上官飞燕。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上官飞燕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恶毒地道:“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好事,你说我是将你千刀万剐好,还是碎尸万段好呢。” 她走到床边,从袖中取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刀。那刀瞧着便极为锋利,摆动间道道寒光照在她脸上,仿佛已经将她的脸割了无数刀一样。 哪怕沉稳如阿眉,此时也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寒颤。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上官飞燕手中的刀,唇边却绽放一丝微笑,似乎料定了上官飞燕不可能得手。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上官飞燕笑容一顿,随即将手里的小刀抵住阿眉的脸,恨恨地道,“明明只是个小丫鬟,凭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我。” 阿眉瞧她的目光,就像天上的神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蔑视又冷漠,仿佛她做的一切都是跳梁小丑的自取其辱。 她不甘心,不甘心她的谋划就毁在这样的人手里。也不知是情绪激动,还是故意的。那把小刀在阿眉脸上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银色的刀锋慢慢流淌在刀身上。 “你若是现在杀了我,她恐怕也容不下你。”阿眉斜睨一眼上官飞燕的手,低声提醒道。她已经猜出,那位熊姥姥只是将自己制住,却不曾伤自己的原因,而眼前的这人,显然也猜到了一二。 听她这话,上官飞燕的脸色陡然一寒,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最好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性命。只要我的刀在往下一些,就能将你的咽喉割断。” 说着,那把寒光凛凛的小刀当真往下划了不少。可奇怪的是,上官飞燕仿佛在犹豫着什么,迟迟没有划下那一刀。 另一头,花满楼几乎将京城花家所有店铺的掌柜都找了来,嘱咐他们帮忙留意阿眉的消息。而他自己,则是带着陆小凤的亲笔信,去了某个地方。 京城乃天子脚下,繁华又热闹,仿佛天下间所有的富贵人都集中于此。可穿过繁华的东街往西走不远,却有一条天底下最脏最恶最恐怖的小巷。 花满楼还是那身白色衣衫,一把折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颇有翩翩佳公子的味道。藏在暗处的人只瞧了一眼,就不禁眼睛一亮,暗道是一头肥羊来了。 一绕进小巷,原本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忽然变得凹凸不平。脏得看不清颜色的污水,绕着凸起的石板不知蜿蜒至何处。 这样的场景花满楼虽看不见,可那灵敏的嗅觉却忠实地将一切反馈给他。 臭!几乎是将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臭。哭声!几乎没一面墙的后面都隐隐传来哭声,也不知这一面面墙背后,又在发生着什么悲惨的事。 花满楼强迫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想,只一门心思按照陆小凤给的提示往前走。在转过第二个弯时,边上一扇门忽然打开,一只黑得几乎看不清肤色的爪子正朝着花满楼雪白的衣衫抓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那手又快又准, 眼瞧着就要将花满楼扯进门里。忽然,一柄扇子挡在了手的虎口处。门里人脸色一变,随即目露凶光地掏出一把斧头, 向花满楼拿扇子的右手劈去。 花满楼折扇一开一合, 轻松将那人的斧头夹在了扇子里。那人本以为如此脆弱的扇子, 应该斧头一劈就开。没成想,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斧头砍下去一分。更甚者, 他连将斧头抽出都做不到。 几乎是当机立断地,那人将手一松, 猛地将门重新关上了。显然,他已经看出, 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富家公子, 并非是他能随意摆弄的。 大概没想到那人收手如此迅速, 花满楼也吃了一惊。他将斧头丢在一旁,并未破门而入接着追寻那人的踪迹。 因为他就算没来过此地,也听过这里的人是多么机警,只怕等他打开那扇门, 见到的就不是方才偷袭的人, 而是一座空空如也的破烂屋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花满楼总觉得经过方才一事,整个巷子似乎都安静了不少。那种隐隐的喧闹和哭泣都在远离自己, 连那刺鼻的气味也淡了许多。 花满楼清楚, 他大概快到陆小凤说的地方了 。 “公子怕不是走错地了吧, 我们这些腌臜地方, 不是你们这种有钱人该来的。”一个枯瘦的老者躺在一架破损得几乎快散架的摇椅上, 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斗。 他瞧上去仿佛命不久矣, 连目光都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花满楼不着痕迹地掩了掩鼻子,温和地道:“老丈,我来是为了寻人,寻一个有一百只耳朵,一千双眼睛,但是却只有一张嘴的人。” 那老者抽烟的动作一顿,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这世上哪有这样古怪的人,公子当真是走错地方了。” 像是知道他会如此说,花满楼淡定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空酒杯,递到他面前道:“这杯子的主人就见过这样的人,他说那人因为有一百只耳朵,所以整个京城几乎所有的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还说这人的一千只眼睛,能将天下事尽收眼底。可是因为他只有一张嘴,所以想要问他问题,还要先将他灌醉。” 大概没想到他会如此说,那老者仿佛呆了一般,良久才缓缓吐出口气道:“这世上能说出这么多歪理的,大概也只有陆小凤那家伙了。” 花满楼微微一惊,拱手道:“阁下莫非就是‘蛇王’前辈?” 那老者朗声大笑道:“什么前辈不前辈,若是同花公子相比,我不过就是阴沟里的一只臭老鼠,实在见不得光。而你会到此,只怕也是为了近日发生在京城的这些事吧。” 那老者从摇椅上站起,带着花满楼一步一步走向右面的石樯。那石樯上爬满了藤蔓,远远看去就像绿色的屏障。 花满楼跟着穿进绿藤中,用手轻轻摸了摸周围的石壁,发现这面墙的入口竟然只有一人大小,若非事先知道位置,想要寻到入口当真是不容易。 这石樯的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屋子,那老者将灯点上,招呼花满楼坐下。自己则是端了一大碗香气扑鼻的吃食放在桌上。 他瞧了眼花满楼,低低笑道:“不知这些简陋的吃食是否符合花公子的胃口,只是我们都是粗人,您也将就些吧。” 说完,他甚至给花满楼带来的酒杯倒了一杯酒,大有要边吃边说的意思。只是他递上碗筷时,却一副看好戏的意思。 花满楼皮肤较白,在烛火的照耀下仿佛一块美玉,那眉眼间的平静安定,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打破。 蛇王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他毫不犹豫地夹了一块碗里的菜放进嘴里,不禁一愣。换作是他,他可做不到在一个陌生人家里随便吃他端上来的东西,而眼前的人,动筷子时竟然毫不犹豫。 “这肉鲜美细嫩,当真是可口得很。”花满楼吃了块肉,又将酒杯中的酒喝尽,似乎颇为享受这顿招待。 “你不怕我在酒菜中下毒?”蛇王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 花满楼放下筷子,笑道:“不怕,我信陆小凤看人的眼光。他的朋友,自不会害我。” 蛇王沉默良久,忽然无奈笑道:“我算是有些明白,你和陆小凤为什么会成为朋友了。你们两个……真是江湖中异类,竟然还相信江湖有朋友。” 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嘲讽,似有千万故事,却不再愿意提起。花满楼微微一笑,道:“江湖怎会没有朋友,今日蛇王请我吃这一顿,难道不是将我当作朋友?” “那你可知道自己方才吃的是什么?”蛇王瞧着他英俊的面庞,不禁嘴角一弯,故意道,“那是……蛇肉,如假包换的蛇肉。花公子,你觉得味道如何。” 出乎他意料,花满楼并没有出现恶心震惊的神色,反而平静中还带着点好奇。他笑着又夹了一块蛇肉放进嘴里,好半天才惊叹道:“果然神奇,我本以为蛇肉该是很古怪的味道才是。” 这一次,蛇王是彻底服了。他重新倒上酒,笑道:“花公子这次来,是想问我关于那位失踪的红颜知己的事?。” 听他说阿眉是自己的红颜知己,花满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正色道:“不知蛇王可有什么消息?” “前几日,成槐巷中一家馄饨摊子上曾有江湖人在那动手。据说是几个穿着红鞋子的女人捉了位年轻姑娘离开,那位被带走的姑娘,有些像花公子身边那位。” 花满楼面露焦急之色,道:“她们去了哪?” 蛇王看了他一眼,道:“我若是知晓,只怕已早寻了过去,又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这话说来似乎话中有话,花满楼强压住心中的担忧,道:“这红鞋子,到底是个什么组织?她为什么要抓阿眉,你同她们……似乎有些过节?” “红鞋子是由几个女人组起来的神秘组织。”蛇王的表情在烛火下明灭难辨,“她们的具体人数总是随着加入的人和死去的人而不断变化。” “可有一点不变……那就是她们中的做决策的人,一直都是那个叫公孙兰的女人。”花满楼敏锐的发现,蛇王说起公孙兰这个名字时,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或许没听过公孙兰这个名字,可是你一定听过她的其他名字。” 花满楼灵光一闪,接道:“莫非是……熊姥姥?” 蛇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道:“是呀,那个女人不仅武功高强,还很精通易容术。她杀人时,有可能是熊姥姥,也可能是毒娘子,谁也猜不出她下一刻可能变成谁。而她用得最多的身份,还是公孙大娘公孙兰。” “陆小凤之前就曾向我打听过她的消息,那时我已查到她的落脚点。可惜,她太过机警,根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没多久,又失去她的消息。” 提起这事,蛇王似乎百感交集,其中的遗憾,连花满楼这个看不见的人都能听出来。他不愿深究别人隐私,只皱眉问道:“莫非真的一点消息没有?” “不,消息一直都有,只是我的人到底武功太差了些,哪怕有了她们的消息,也总是跟不上她们离开的速度。”蛇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但是换了你和陆小凤,想来是不会让那些线索白费的。” 蛇王从桌下取出一个匣子,将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的五张竹片推到花满楼面前。花满楼伸手去摸,发现上头竟然是刻出来的字,写了几个地名。 这样体贴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定是准备不齐的,而今他既然能如此迅速拿出来。恐怕是花满楼进入这条巷子起,他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并让人准备好了东西。 “多谢。”花满楼收回手,已将一切记在脑子里。他此刻虽很想立刻转身而去,寻那红鞋子的踪迹将阿眉救出来,可却不得不问起第二个问题。 “不知蛇王可听说了最近的两起大案,平南王金库被盗和振远镖局的八十万两黄金被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ul class=tent_ul> 听他提起这两个案子, 蛇王面上并无一丝诧异之色,显然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他掏出一封信,递到花满楼面前。 “我本以为来找我的会是陆小凤那家伙, 没想到却有幸得见花公子,还和你一起畅饮。能遇着你们这般有趣的人,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知道的事都在那封信中, 此时便没了再说这事的必要。花满楼陪他喝完了那壶酒,便揣着信赶回医馆。 而另一头, 上官飞燕终于还是撤了手中的小刀,冷冷道:“若非大姐看重你, 你此刻早已是一具死尸。我虽然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可是看在大姐的份上,我今日便饶了你,若是你再如此不知好歹,想来大姐也不会介意我杀了你。” 说完, 她当真收起刀, 沉着脸往外走去。没想到的是, 门一打开, 她口中的大姐公孙大娘正站在门口。 “大姐!”上官飞燕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跟来,不禁骇了一跳,倒退一步喏喏道。 公孙大娘笑吟吟走进屋,在阿眉那张还带着血口子的脸上瞧了瞧。转而又看着上官飞燕道:“老八, 原来是在这里躲懒, 外头人来得差不多了, 也该出去了、” 听了这句话,上官飞燕便知,她暗地里摸回来想杀阿眉的事, 在公孙大娘这算是过去了。她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甜甜道:“大姐说的是。” “小姑娘,只怕你还要在这多躺一会儿了。我们姐妹几个难得聚首,自然要说些体己话。至于你……若是愿意,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认识我们姐妹。” 公孙大娘说这话时,还从身上掏出手帕给她擦脸上的血渍。阿眉头轻轻一撇,躲过了她的动作。公孙大娘瞧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带着上官飞燕回了前厅。 阿眉好半晌才轻轻动了根手指,心中难免有些焦急。这穴道解开速度如此慢,恐怕少爷要着急了。而自己虽一时半会儿没有性命之忧,可若是自己始终不答应帮她做事,恐怕她绝不会让自己活下来。 陆小凤还未回,医馆中秦利正陪着他二叔路远练习听声辩位。花满楼虽心中担忧阿眉,却也不愿见路远那般焦躁模样,于是便将自己的一些方法分享与他。 直到星辰密布,陆小凤才悄无声息地进了花满楼房间。因为阿眉不在,花满楼便不曾点灯。他的世界本就不需要点灯,很多时候他只不过是在照顾别人而已。 陆小凤借着月光,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桌边,脊背挺直的青年。他忍不住嘴角一翘,道:“我就知你定还没睡。” “你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我又怎么睡得着。”花满楼轻笑,只是这笑更像是习惯,而非真的开心。无论是谁,恐怕此时此刻都无法保持心情的愉悦。 陆小凤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同金九龄去了平南王府,想亲自试一试能不能偷偷潜入金库将金子盗走。” “结果如何?”花满楼问。 “结果差点被人捅了个大窟窿。”陆小凤苦笑,揉了揉自己的小心脏,佩服地道,“天外飞仙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叶孤城那一剑,当真让我生了退意。” “可你还是接住了,不是吗?”花满楼笑道,“否则,此刻在我眼前的陆小凤,该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陆小凤摸了摸已经长好的胡子,笑道:“人在面对死亡时,永远超乎预料。只是接了他的一剑,我便更加疑惑了。” “疑惑什么?”花满楼问。 “平南王府不仅有江重威把守,还有府中一干守卫,更别说还有这么个神出鬼没的叶孤城,这世上当真有人能进去将金子偷出吗?” 陆小凤一想到这,就觉得思绪如乱麻般将脑子堵住,无论如何都理不出个头绪。忽然,他似想起什么般,凑近花满楼低声问道:“你今日见到他了吗?” 花满楼从袖中将那早已摩挲了许久的信封递给陆小凤,道:“他似乎早就知道你会找上他,早早就将这东西准备好了,让我转交给你。” 陆小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信接过撕开,里面一张整齐的信纸被抽了出来。花满楼见他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好奇道:“这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这上面只有两串数字,很惊人的数字……”陆小凤看着这张纸,心中忍不住念叨蛇王两句。这家伙实在是太狡猾,既不想掺合这事,又不愿对不住朋友,竟然就给了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上面写着的,只有数字?”花满楼也不禁诧异地问道。 “九十六万八千五百,和三百一十二万五千九百。你说这老狐狸是什么意思?”陆小凤将这纸放在月光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也没见上面有夹层或是用了特殊的墨。看来蛇王想告诉自己的,当真只有这两个数字而已。 “二娘,你来得怎的那么晚?”此时屋里竟然坐着满满当当的九位美人,她们或是艳丽,或是清纯,或是妩媚多娇。而出声的,便是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三娘。 那被称作二娘的女子轻轻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抱着的箱子往地上一放,惊起一摊灰尘。没想到这女子体态轻盈,手里竟然还拿着如此沉重的箱子。 上官飞燕同薛冰最晚加入,对于这位二娘,倒是闻名多过见面。此时见她举重若轻,不由心中有些佩服。 “三娘,这里谁都能说我,就你不能。要知道,去年这时,也不知是谁慢吞吞的耽误时间,平白让我少了好些生意。”那位二娘也不是好相与的,见三娘这般说自己,便忍不住讥讽道。 “你……”三娘面有怒色,气恼地瞪了她一眼,却在瞥见自家大姐微微皱起的眉头时,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而那位二娘也见好就收,笑着对公孙大娘道:“抱歉大姐,今年的东西有点多,路上耽误了些时日。” 说完,她将那箱子打开,从里面一本一本地取出账本。前前后后,她竟然取出了几十本账本。薛冰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 “今年,咱们名下的各种生意,一共收入了三百一十二万五千九百。大姐您看看……”大概是被二娘口中数字惊到了,其余几人都跟着惊了一下。 连公孙大娘都忍不住道:“今年,怎会比去岁多出这么多。我记得去年也不过九十六万。”一边说着,她一边随手翻了翻账本,见上头条条款款记录整齐,并无半点不明之处,便点点头放下了。 “二娘辛苦了。”公孙大娘将账本放下后,颇为满意地瞧了众人一眼。连一向喜欢同二娘斗嘴的三娘都没再拿话刺她,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大姐这次将我们提前叫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在这屋子中,瞧着最冰冷的,当属坐在薛冰斜对面的那位青衣女尼。她目光里似乎永远盛满霜雪,瞧着冷淡无比。 公孙大娘瞧了眼这一屋子的美人,弯了弯眉眼,道:“若是我们再多个十妹,你们觉得如何?” 三娘她们自然知道公孙大娘说的是谁,其实心中早有猜想,此时听来也不觉惊讶。可其余人却忍不住皱了眉,有些吃惊地四处打量一番,却没见着个生人。 “大姐你说的这人……我们认识吗?”开口的是欧阳情,她乃京城第一名妓,也是红鞋子中的老四。此刻,她一双含情目望着公孙大娘,让人无论如何说不出一句重话。 “你听过陆小凤吗?”三娘忽然开口,似笑非笑地瞧着欧阳情。欧阳情不着痕迹地瞧了薛冰一眼,点了点头,道,“四条眉毛爱惹麻烦的陆小凤,江湖上不知道他的,恐怕不多。” “那位风流不羁的浪子,为了她追着我们查了半年,逼得大姐从东南往西北带着他兜了不少圈。”三娘此言一出,薛冰和上官飞燕都不由诧异地看向公孙大娘。 她们俩都以为这次阿眉被抓,是公孙大娘在为她们出气,如今听来,竟然另有隐情。公孙大娘却面色不改,平静地道:“那位陆大侠……确实有些本事,可我们红鞋子也不用怕他。” “只是……日子久了,到底让人有些厌烦。所以,我便想趁这机会,好好同这位陆大侠‘商量商量’。谁知他这位红颜知己,倒是有些对我胃口。” 公孙大娘说到这时,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格外妩媚多娇。众人心中都清楚,她很可能是被陆小凤追得烦了,便想杀了阿眉警告陆小凤一番,只是大约是看上了阿眉那身好本事,便想招揽她入红鞋子。 听到这,薛冰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道:“若是她不肯呢?” 公孙大娘轻轻笑着,说道:“若是她不愿,我也不强求,一切就按照以前办便是。” 众人听了,也没再多说,只几个没见过阿眉的人有些好奇地望着门口。想好好瞧瞧这个让陆小凤如此尽心尽力查她们,又让大姐心念转变的女子,到底是有什么三头六臂。 所以,当阿眉有些蹒跚地跨进屋里,迎接她的就是一双双想法各异的眼睛。阿眉的目光在上官飞燕的面上顿了顿,最后有些奇异地看着薛冰,似乎没想到她也是红鞋子的一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ul class=tent_ul> 薛冰此时也在看她, 见她头上发髻微微松散,衣襟也有了褶皱,可是面上仍是一片沉静,不由心里复杂难明。 她即嫉妒陆小凤对阿眉的上心, 却也佩服对方哪怕到了这般境地, 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换作是她, 恐怕是做不到的。 二娘将阿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有些不解地道:“就这样看着,似乎除了长的不错, 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欧阳情抿嘴轻笑,道:“二姐,能在这样的情况下, 还这般镇定的,不就是很特别吗?” 这话一出,二娘便闭了嘴。面上也有些丝丝笑意L:“倒也是,起码是个有胆识的。可就是不知, 这位胆识过人的姑娘,眼力如何。” 公孙大娘看着阿眉, 终于开口道:“我曾与你说过, 我的是谁取决于你。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与我们为敌, 死在这。一条是……加入我们, 成为红鞋子的一员。” 阿眉将众人瞧了一遍,忽而笑道:“莫非这些姐妹也是你用这样的方法找来的?” “你们性情不同,自然方法也不同。”公孙大娘并未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她的询问。若是一个人当真对加入她们没有兴趣,是不会想了解她们的。 “你就不怕我假意加入, 事后又带着人来将你们这端了吗?”阿眉对于这个问题当真十分好奇,便如此问道。 三娘冷哼一声,忍不住插话道:“等你带着人再来时,能寻到我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人,都算我输。” 她的性子还真同她美艳的外表不符,张口闭口都如母狮子一般,满满都是火气。阿眉却从中听出了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此处并非她们固定的据点,很有可能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罢了。 “我既然敢将你的穴道解开,便料定你不会跑,也跑不了。”公孙大娘目光如炬,似乎充满了自信。 阿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有些发麻的手,心中清楚若是要等花满楼和陆小凤他们寻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她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轻笑道:“我连红鞋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决定加不加入。而你们……” 她的目光落在所有人脸上,慢慢露出个笑容,接着道:“你们个个都似乎充满了秘密,就不担心我泄露出去吗?” 公孙大娘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轻声道:“红鞋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聚在一起,只是为了能更好地在这江湖上生存下去。” “那些臭男人,自以为生来便高我们一等。将我们呼来喝去,哪怕此时对你好,将来遇见更合心意的,便会毫不犹豫将你踹开。而这中苦,只有我们女人自己明白。”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团结起来,相互帮助,这样子,那些男人就会怕我们,不敢欺负我们,你说我们这样有错吗?” 阿眉经历这么多世,对她的说法自然是有更清晰的认识。所以哪怕知道她可能只是想将自己拉拢到她那边,也不由得点点头。 见她面上松动,公孙大娘再次开口道:“我知你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决定,这样,我给你三日时间。这三日,你便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好瞧瞧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阿眉明面上迟疑了许久才点头答应,其实心中却清明得很。她知道对方之所以给她三天时间,就是看出了她方才的意动。若是刚刚她不为所动,公孙大娘可不会冒着风险多给她三天。 那夜,陆小凤同花满楼对着蛇王的两串数字冥思苦想了一宿,仍是无所获。现在剩下的线索,便是蛇王给的几个地址。 城西观音庙,东街太和楼,榆树巷子的废旧园子。一连寻了三处地址,陆小凤同花满楼都未能寻到红鞋子的踪迹。 直到第四处,陆小凤遇上了一位熟人。 “薛冰!你怎么在这?”陆小凤望着从清和居走出来的那人,不由睁大了眼睛,面色有些古怪地问,“你一个姑娘家,怎会……” 见着陆小凤,薛冰脸上先是一喜,再听他如此说话,便恨恨道:“怎会什么,怎会逛青楼是吗?凭什么只准你们男人来找乐子,我来瞧瞧都是些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将你们这些臭男人勾得没了魂魄不行吗?” 根据陆小凤多年经验,深知同女人讲道理无异于自讨苦吃。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故意作出讨饶状,道:“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我刚才说的是废话,听听就算了。” 薛冰原本生气的脸,在看到他如此夸张滑稽的举动时,慢慢变成了笑,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忍住了。 她一把揪住陆小凤的耳朵,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笑骂道:“小凤孙儿,我现在刚好缺个送我回家的人,不如就选你。” 陆小凤一边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边抽着嘴角道:“你再用力一点,陆小凤就不叫四条眉毛,而要叫独耳了。” 哪怕是花满楼,此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已听出,此时被抓住了命门的,不是陆小凤,而是那位在江湖上有‘母老虎’之称的薛冰薛姑娘。 果然,薛冰听他呼痛,没多久便松开了手。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道:“就算是叫独耳陆小凤,我也不嫌弃你。” 说完这话,她似乎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个大活人站着,不由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花满楼。结果发现那个花满楼不知何时竟已背过身去,不往他们处看。 薛冰心里嘀咕了一句,算你有眼色。目光便不由得落在陆小凤脸上,难得软了语气,道:“你不能送送我吗?” 大概是被她此时的软语所动,陆小凤顿了顿,道:“好,我送你。”他明明要和花满楼一起去寻红鞋子的去处,此刻忽然反悔,难道就不怕花满楼心中不满? 花满楼就像是忘了他们原本的目的一般,轻轻颔首示意他随意。自己独自一人摇着扇子缓缓向清和楼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薛冰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表情,叫陆小凤瞧出了不对来。他似乎有些吃醋地凑到薛冰面前,酸溜溜道:“怎么,一只耳朵的陆小凤送你还不够,还要瞧别人?” 薛冰啐了他一口,道:“胡说八道,我……”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有些洋洋得意地道:“我就是看了又如何,就只许你同别人打情骂俏,就不准我看别人一眼?” 陆小凤幽幽看了花满楼的背影一眼,怅然道:“算了,你看的若是花满楼,也算情有可原,谁让他比我体贴,比我温柔,比我长得好……” 薛冰玉葱般的手指按在他唇上,认真道:“他千好万好,也不及你。” 陆小凤本是开玩笑,此刻却不知怎么,竟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拍拍薛冰的额头,随即跑出去两步,道:“唉,这么傻的丫头,我不好好送回去,恐怕就被人骗走了……” “陆小凤你……”薛冰方才的柔情瞬间荡然无存,指着前头正得意看着自己的男子,怒道,“你等着!” 三更,花满楼踏着星辰回来,房间里某个厚脸皮的家伙早已将床占了去。还很是自在地晃起了二郎腿。 “温柔乡,英雄冢。我们的花公子在清和楼待到现在,可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陆小凤笑吟吟地瞥了花满楼一眼,打趣着道。 花满楼轻咳一声,道:“最重要的发现已经被陆大侠带走,我又哪里会有什么发现。”他二人不愧是至交好友,昨日虽没说一句话,彼此都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并默契的各自行动。 听了这话,陆小凤从床上翻身而起,叹道:“你也猜到了,薛冰出现在那,定不是偶然。而且……我低头时,瞧见她穿的,是一双红鞋子。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我后面故意逗她来追我,她动作时,衣裙摆动,那双鞋子我绝没有看错。” “那她是不是知道阿眉在何处?”花满楼精神一振,有些期盼地道。 陆小凤皱眉,手不自觉地就敲打着床沿,好半晌才无奈地道:“她不会告诉我的,我昨日试探过,一提红鞋子或许是最近的案子,她总有些不自然地闪躲。” 不过很快,他便又信心满满地道:“如今我们已掌握了不少线索,相信很快就能将小眉儿救出来的。” 花满楼点点头,手却微微攥紧扇骨。原来,也他并非看上去的那么沉着。事关阿眉,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 努力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花满楼沉声道:“那清和楼瞧着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薛姑娘会出现在那,恐怕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安排。”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趟来京城,真是麻烦重重。第二日金九龄来时,见到的就是眼下青黑的陆小凤,他忍不住玩笑道:“昨日明明在清和楼的是花公子,怎么累的仿佛是你这个没在场的家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ul class=tent_ul> “怎么, 难不成你有了线索?”金九龄一脸惊讶地看着陆小凤,大有洗耳恭听之势。陆小凤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将自己的打算尽数告知。 因着昨夜有陆小凤相送, 薛冰一整日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那张本来冷若冰霜的俏脸, 如今竟艳若桃李。 一直行了数条巷子, 薛冰才想起之前烦恼的事情。她轻快的脚步瞬间变得缓慢下来,最后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凌乱。 她该不该将阿眉的事告诉陆小凤呢, 若是日后叫他知道了这事,会不会同自己生分。女子在感情面前总是会瞻前顾后, 患得患失。直到快到地方,她还是没能有个决断。 青衡山说是山, 其实不过是个小山丘,一条浅浅的溪流顺着蜿蜒的山路缓缓向东。就是如此罕有人至的荒山中,不知哪朝哪代建了座土地庙, 只是如今香火早已断绝。 薛冰推门而入, 那破旧的庙门发出一声吱呀声响,惊起半人高的灰尘。 “咳咳咳~”薛冰挥挥手,只觉自己脸上身上都是灰尘,怪叫人讨厌的。略有些嫌弃地拍了拍衣衫,薛冰径直就往庙里去了。 别看外头挺破旧, 这庙里倒还算整洁。一位青衫罗裙的美貌女子正拿着把梳子, 小心翼翼梳着自己垂下胸口的长发。 “三娘, 你这头发都梳了一柱香时间,还没梳好吗?”二娘同她年纪相仿,也是前后脚进入的红鞋子,故而两人不时你来我往的数落上两句。 薛冰进来时, 正好听到这话,不由看向三娘。见她仍是不紧不慢地抬头蹙眉,不禁笑道:“二姐,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她,若非大姐发话,三姐指不定能梳上一夜。” 其余几人都不由得笑出声来,三娘也不气,只抬眼瞧了薛冰一眼,悠悠道:“若非某人的相好昨日寻上门来,我们又何必大清早的就挪了地方。” 薛冰脸上一红,看了坐在一旁不曾言语的某人一眼,道:“三娘,你别乱说话。”只是这声音中,竟也隐隐透着股欣喜的味道。 阿眉清楚,她们口中所说之人应是陆小凤。想来过了这么几日,他们也差不多快来了才是。正想着,公孙大娘突然开口道:“老九,你既带了客人来,为何不请他们进来坐坐?” 此话一出,众人望向薛冰的眼神便是一沉。她们可是知道陆小凤正在查她们,而薛冰又是陆小凤的红颜知己,莫非她为了情郎竟然出卖了她们? 薛冰确实一脸惊诧,摆手道:“我没带人来呀!” 公孙大娘望着庙外的两棵大树,缓缓开口道:“花公子的耳力天下一绝,想来我这九妹的脚步声根本没能逃出你的耳朵。可惜,你偏偏交了个喜欢穿红披风的朋友,一片绿叶中,他实在太显眼了。” 话音刚落,那树上就跳下两个人来。一个锦衣折扇风度翩翩,一个红披风黑劲衫潇洒肆意。公孙大娘将他们好好打量了一番,轻轻笑道:“两位果然是人中龙凤,死在这未免可惜了。” 薛冰看了眼公孙大娘,又看看陆小凤,目光中担忧与为难交织,急得额头都冒出密密的汗珠。陆小凤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阿眉,见她似乎并无性命之忧,暗自舒了口气。 花满楼却是瞧不见的,可他能感觉到阿眉就在此处。那双清俊却蒙着雾气般的眼睛转向阿眉方向,似乎想‘看’清她的处境。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阿眉当真瞧出了他的焦灼,那清冷却熟悉的声音淡淡传来:“这位公孙大娘有意邀我入红鞋子,却是不曾为难我。” 听了这话,两人都放下心来。陆小凤笑着对公孙大娘道:“算命先生给我算过,说我是祸害遗千年,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死不了。再说了,见着那么多的美人,我就更舍不得死了。” 他这话无异于将在场的女子都夸了一便,哪怕是一开始怒目而向的二娘三娘也不禁缓了神色。 “人人都说陆小凤最会讨女人欢心,看来此言不假。只是你若是想靠这张三寸不烂之舌逃出生天,恐怕是异想天开了。”一直倚在旁边的青衣女尼冷冷道。 陆小凤却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道:“逃?我为何要逃,须知各位如今的麻烦,该是比我陆小凤多才是,我又为何要逃。” “哦~不知我们姐妹惹上了什么麻烦,还需陆大侠一一解释一番。”公孙大娘望着他二人,语气淡然地道。仿佛下一刻,无论陆小凤说出什么样的麻烦,她都能迎刃而解。 “平南王府的金库被盗,振远镖局的镖银被劫,不知这两个麻烦可够大。”陆小凤说这话时,目光紧紧盯着公孙大娘道表情。见她果然变了脸色,心中了然。 “放你……的狗臭屁。这些案子,哪个和我们有关。”老七是个火爆脾气,此刻已执着鞭子站起来,眼见就要动手。一旁的欧阳情忙拉住她,示意她瞧瞧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此刻早已恢复了面色,脸上还带着一丝寒意,扬眉道:“不知陆大侠有何证据,竟然说我等妇道人家同这些大案有关。” 陆小凤将那张鞋面掏了出来,往公孙大娘面前一抛,那张绣着猫头鹰的红缎子轻轻巧巧便落在了公孙大娘手上。 待那熟悉的图案一入眼,公孙大娘面色一沉,道:“这般明显地陷害,莫非陆大侠瞧不出?”莫名的,陆小凤从她‘陆大侠’三字后面听出了些许的嘲讽意味。 “若这是陷害,那不知各位如何解释你们那些多出来的银钱。”陆小凤取出一张只写了两串数字的信纸,九十六万八千五百,和三百一十二万五千九百。 那数字让在场的所有红鞋子成员都心中一跳,老七更是沉不住气去看二娘的反应。见她同自己一样震惊无比,心中才稍稍放松些。 “送我这字的朋友最是麻烦,他不肯将事情说明,我也只能按照他给的地址寻各位的踪迹。好在这位花满楼花公子家中做生意的朋友多,便帮我们查了查这些地方都是谁的。” “其实这些人瞧着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可是从他们几家的账本上看,似乎都有交集之处。我这人最是不会管理银钱之事,便请了花家的掌柜们连夜帮我盘算。这才寻到了一位陈老板,向他打听了些事。” 说到这,公孙大娘也已明白,定是她们手底下的那些人将不该说的事都说了。她红唇微启,身子轻轻向后仰倒,淡淡道:“我若说那不过是妾身这几位妹妹打理得当,陆大侠可信?”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觉得我该信吗?” 公孙大娘跟着叹气,道:“是我,我也不会信。既然解释不了,不如便将你们杀了,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向我要解释了。” 薛冰甚至没有来得及开口求情,公孙大娘就已出手。唐时,有位公孙大娘已剑舞闻名于世,陆小凤虽不知那是何等风采,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孙大娘的剑,恐怕并不输对方。 只是唐时的公孙大娘那是剑舞,而这位的……是杀人的剑。 那剑还未到陆小凤跟前,就被一道红光所截。只听叮当一声脆响,公孙大娘的剑竟然被弹开了。 截住她的是一把刀,一把短刀。刀身不过一掌半,却通体发红,带着森森血气。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连陆小凤此刻都是一脸惊诧,望着那柄诡异的刀,迟疑道:“小眉儿……” 大概此刻最平静的,就要属花满楼了。也不知他是因为眼盲瞧不见阿眉那刀的怪异,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让他能够淡定地上前,拉住阿眉的手,柔声道:“阿眉,你没事。” 阿眉转头瞧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我无事,让少爷你担心了。” “你明明……明明被点了穴!”要说此刻谁最恐惧紧张,那当属上官飞燕了。眼前这三人都同自己有仇,若是落在他们手里,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公孙大娘却是眼睛一亮,赞许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在武学上的天分极好。我那点穴手法颇为特别,你竟然也能破解。还有你的刀……恐怕是一直缠在手臂上。” 阿眉往公孙大娘的方向走了一步,轻声道:“你之前不杀我,我方才也不杀你。我们就算两清了,只是你到底欠了那一家三口三条性命,我寻了那么久,到底是要向你讨要的。” 公孙大娘笑了笑,道:“你尽管来,我等着你。” 陆小凤一直知道阿眉的武功恐怕很好,可是在看到她同公孙大娘动手时,还是忍不住心中诧异。她的武功……足以同江湖上那几位顶尖高手媲美。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在花家当一个小丫鬟,花满楼又知不知道她的目的?想到这,陆小凤不由看了花满楼一眼。 那位从来处变不惊的如玉君子,此刻连鬓边都滑下了汗珠。他的耳朵正不停颤动,似乎在拼命捕捉着两人的所有一举一动。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人敢动。 那两人动手时的杀气与锐气,让众人都不由得担心,会不会殃及池鱼。好在,他们这种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胜负就已分了出来。 公孙大娘的双手颤得厉害,那把剑也已掉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粗气,好像有人将她的肺给勒住一般。 “你真是个怪物!”公孙大娘复杂地看向她。 阿眉手轻轻一抖,原本锋利尖锐的短刀,竟然柔软得如同布料一般。众人心中惊恐的想,莫非她方才是靠内力将那刀撑了起来?那还是多么可怕的内力修为! “你还有什么遗言?”阿眉全然不看众人脸色,只淡淡问道。 公孙大娘瞧了一眼自己几个姐妹,低头笑道:“想来陆大侠怜香惜玉,也不会太为难她们。只是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 “何事?” “那就是……”公孙大娘几乎力竭,声音也小了许多。阿眉凝神一听,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爬上头顶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刀挥出,在公孙大娘的脖颈上划了一刀。 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襟,这位名满江湖的大人物,死得竟然如此迅速。以至于庙中的所有人都久久无法回神。 “你……你……”老七指着阿眉,恨得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从她那双喷火的美目中便可得知,她此刻心中定然存了不少愤怒。 阿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发现上官飞燕果然不知何时逃了。她扯了扯花满楼的衣袖,道:“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这里就交给陆小凤。” 花满楼朝陆小凤露出个抱歉的表情,到底是跟着阿眉一起离开了山神庙。陆小凤瞧了一眼众人危险的脸色,似乎想说两句缓和一下,忽然脸色一变,指着破败不堪的神像喝道:“什么人!” 众人此时正是心绪难平,听了这话便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那里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而陆小凤……早已带着公孙大娘的尸体消失无踪。 “你已经将红鞋子的首脑杀了?”金九龄吃惊地看着陆小凤,似乎不相信他竟然如此迅速就将凶手绳之以法。 陆小凤苦笑着喝了杯酒,道:“别,我可没有这本事,动手的是小眉儿。” “阿眉姑娘?!”金九龄更是惊讶得不行,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圆,良久才缓缓道,“阿眉姑娘当真……只是一个丫鬟?” “谁知道呢……”陆小凤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净,懒洋洋地道。 “不过,能那么快将凶手找出,也算是给平南王府和振远镖局一个交代。她的尸体在哪,这失窃的银子没能找回,我恐怕也只能用她的尸体去复命了。”金九龄拍了拍他的肩膀,企图将这个醉鬼拍清醒一些。 陆小凤慢悠悠地抬起手,指着楼上道:“我就知道你需要这个,早给你带回来放在房间里了。” 金九龄大喜,忙谢过他的好意,自己则是迫不及待的上了二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ul class=tent_ul> 公孙大娘的尸体被放在床上, 她脖颈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金九龄伸手探向她的脖颈,果然已经没有没有半点生息, 他的眸子越发幽深, 嘴角不自觉透出一股喜意, 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将这凶手抓住后飞黄腾达的场景。可是他并没有高兴太久, 一个人打断了他将公孙大娘尸体带走的想法。 “花公子是何意?”金九龄望着拦住自己的人,沉声道。花满楼仍是那副谦谦君子模样,只是望着金九龄的目光透着一丝抱歉意味。 阿眉上前一步,挡住金九龄不善的目光,淡淡道:“此时与我家少爷无关,这人是我杀的,我虽瞧不上她的做派, 可是看在她不曾伤我的份上,我却也是不能让她的尸体落在你们手上的。” 金九龄不禁侧目,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是杀死公孙大娘的高手?这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这样想着,怀疑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的手上,似乎想瞧瞧这般纤细的手上如何杀人。 “姑娘须知, 这是金某的职责所在。无论如何, 我都得给振远镖局和平南王府一个交代。”金九龄沉吟片刻,压低声音冷冷地道。 “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一捕头,既然凶手已死,想来带不带回尸体,金总管都能轻松解决才是。”阿眉忍不住再看了他那身价格不菲的衣衫,嘴角微翘,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若是我不答应呢?”金九龄沉下脸,手中的刀轻轻出了一寸, 大有要同阿眉动手的意思。花满楼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将阿眉挡住大半个身子。 阿眉脸上笑意更浓,抬头望了一眼花满楼笔直的脊背,心中暖意顿生。她探出头看着金九龄,笑道:“若是不答应,也不过就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至于她说的死的人是谁,全凭你猜想。 两方焦灼片刻,金九龄忽然一笑,道:“哈哈哈,陆小凤帮我解决了如此大的麻烦,我又怎会不给他朋友面子。否则下次我再有事相求,恐怕他便不会再答应了。” 能在六扇门稳坐第一捕头十年,金九龄又怎会是个蠢人。他已经瞧出今日想带走公孙大娘的尸体并非易事,索性便卖个人情给花家,同样也是卖了人情给陆小凤。 凶手找到,路远的伤也开始慢慢愈合。只是到底那双眼睛是不能再用了。秦利一直陪着他,知道凶手已经伏法,这个二十好几的汉子不由落下泪来。 他拉着陆小凤的手,颤声道:“凶手是什么人,为何要刺瞎我二叔的眼睛。还有那些镖银,又去了哪里。” 陆小凤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江湖上的厮杀,有时并非有什么仇怨,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至于那批镖银……我会寻到的。” 收到陆小凤找到金库丢失的黄金时,金九龄不由大吃一惊。他心中比谁都清楚,那些东西该在哪里。可是见陆小凤说得信誓旦旦,且言明是从红鞋子的余党中逼问出的消息,金九龄不禁心头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入夜,距离陆小凤邀他前去搜寻黄金的日子还有五天,金九龄正坐在醉仙楼的歌姬云梦的房里等人。可是,直到天将大亮,外头喧闹停歇,他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到了第三天夜里,那个本该与他联系的人一直都没有消息,金九龄的心也是彻底沉了下去。于是,第四天的夜里,他独自一人出了门。 穿过漆黑的小巷,踏过臭不可闻的污水。这位平日里极讲究的贵人,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如此淡漠。他的鞋子已经脏了,却不能让他停下脚步。 走了大约一柱香时间,这人终于在一户破烂得连小偷都懒得光顾的人家门口停下。他径直推开门,像是重复了无数遍一般,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点灯,从外头看,根本瞧不清楚那人做了什么。其实,那人早已不在屋里。他方才进门后,在那还算齐整的墙上随意瞧了几下,墙上便开出一扇门来。 门后是一条楼梯,顺着走下去,竟是一间宽敞的密室。里面摆满了箱子,看上去足足有四十来箱的模样。那人将其中一箱打开,见里面的东西仍完好无损,不禁心头一松,露出个笑来。 “唉!”一声叹息起,惊得那人立刻抽刀转身喝道,“谁?!” 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楼梯的黑暗中走出,目光复杂地盯着那人,道:“金总管,原来真的是你。” 金九龄的面色如冬日里的冰块般寒冷,看向陆小凤的目光又如刀子般锋利。他此刻已然明白,陆小凤恐怕早就对他有所怀疑,这才设下了这个局。 可是,这些表情在他脸上稍纵即逝,随即便是和煦的笑容:“陆小凤你来得正好,我也收到了那批金子的下落,本还想同你比比谁先找到,没成想还被你误会了。” 陆小凤没有接话,只牢牢盯着他瞧了许久,才缓缓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将这些金子送回去。想来平南王会很高兴他的总管为他寻回了金子。” 说着,他似乎打算转身出去寻人来搬东西。就在这一转身的时候,金九龄出手了。他的武功远比陆小凤的猜测高出许多,可是江湖上武功高于陆小凤的何其多,可是能杀他的,却没有几个。 陆小凤扭转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避开了金九龄的刀。他贴着墙壁快走一圈,最后坐在了高高叠放的箱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金九龄。 “这些金子费了金总管许多力气,难怪你不想送出去。”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金九龄冷冷道,终于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大概是每次我开始怀疑红鞋子时,那些指向她们的线索总是出现得太及时的时候。”陆小凤苦笑道。他想起了蛇王,这个京城里的地头蛇,恐怕也被这人抓了把柄,才会那么未卜先知地将所有的线索准备好。 “公孙大娘瞧着确实最有可能,红色鞋面武功高强,又对金银很有兴趣,是一个很好的替罪羊。但是你或许不知道,我已经寻了她们许久,而一个聪明人,是不会在这时犯下这种大案,暴露自己更多的线索。” 金九龄目光怪异地瞧着他,忽然笑道道:“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你还是默许了阿眉杀她的举动。陆小凤呀陆小凤,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你,你比我想的狠。” 陆小凤摸了摸唇边的两撇胡子,有些自豪又有些佩服地道:“不,你小瞧的并不是我,而是小眉儿。她从第一次见你,就察觉了你的不对,也是她说服了公孙大娘陪我们演着出戏。” “公孙大娘没死?”这确实让金九龄惊讶不已,他明明瞧见她的脖颈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也没了脉搏,怎会没死。 “因为小眉儿的刀实在是用得太好,一刀下去,只伤了外层的皮肉。而且她的医术也不错,暂时封住一个人的奇经八脉作出假死的情况还是可以的。”陆小凤面带笑意道。 金九龄沉默了,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将陆小凤卷入这事中。本想借他的手将一切推到红鞋子身上,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把自己坑了。 可是,好在此时还并不算晚,只要他杀了陆小凤,一切都还有转机。 阿眉坐在桌边,给自己又倒了杯茶,这已经是她今夜喝的第三杯茶。薛冰瞪着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要把我们困在这多久?” “薛姑娘别急,很快你们就能出去了。等陆小凤将那喜欢绣眼睛的凶手找到,他就会来这将你们中的那个同党揪出来。”阿眉放下杯子,淡淡道。 几人听她这话,不禁相互看了几眼,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三娘冷冷道:“我看你就是想折磨我们,这才说出这样离间我们的鬼话。” 阿眉却闭上眼,不再回答。 三娘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恨恨,可是之前几日,她们都曾联手,却仍无半点胜算,此时竟也拿她没办法。 几人神情郁郁坐下,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人有三急,哪怕武功再强的人,也有不方便看着她们的时候。 每当这时,阿眉便会将薛冰的右手用铁链铐住,再将铁链另一端用内力打入地下。而她的左手又用一条新的链子同下一个人的右手绑在一起。就这样,阿眉用铁链将她们的手两两相连,自己也是转身除出了屋子。 “这丫头委实太可恶,我若是逃出去,定将她碎尸万段不可。”三娘看着自己已经有些泛红的手腕,怒道。 二娘同她最近,此时听她抱怨,悠悠叹口气道:“与其说这些,还不如想想如何脱身才是。这铁链子套得我想抬个手都困难。” 三娘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顺着二娘的动作抬起。没成想,对方袖中忽然划出一把匕首猛地就向三娘的手腕。那动作又快又狠,大有要将三娘手腕割断之意。 只听铛的一声,匕首落地,公孙大娘同阿眉正现在门口冷冷瞧着她。二娘面色惨白,惊道:“大姐你没死?” “我若是死了,大概也就看不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了。老二,为了你的情郎,你竟然连姐妹都下得去手。”方才她们手腕相连,要想从地里将铁链整条拉出来是不太可能,可若是将旁边人的手腕割断逃走却是可以的。 二娘着急金九龄,便也顾不上姐妹之情,想断了三娘的手腕赶紧逃出去告知金九龄发生的事。所有人都在看她,愤怒的,不解的目光几乎将她杀死。 阿眉不愿掺和她们内部的事,淡淡看了眼公孙大娘道:“你们的事完了,那我就该办自己的事了。” 她抬头看向上官飞燕,直把对方看得面色铁青才缓缓道:“我问过你大姐,她从不曾在非月圆之夜卖过糖炒栗子。想来那一家三口,还是因我遭了无妄之灾。” 公孙大娘浅笑着按住她将要抬起的手,道:“上官飞燕是我的姐妹,你动她好歹要同我说一声才是。” 阿眉淡淡瞥了她一眼,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要她的命。” 那个‘命’字刚出口,她整个人便像一只离弦的箭,迅速地朝上官飞燕方向略去。公孙大娘也向上官飞燕奔去,可到底是晚了一步,那段如玉般光洁的脖颈上早已多了一条血痕。 阿眉将刀擦干净,温柔浅笑道:“我事已了,告辞了。” 公孙大娘望着她的背影,扶着上官飞燕尸体的手微微发颤,她这时才真正了解,这个年轻的少女,武功恐怕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厉害得多。 阿眉坐在医馆的屋顶上,抱着瑟瑟发抖的灰兔子望着天边的云霞越来越灿烂。街道的尽头,两个青年正并肩而行,一个风流不羁,一个温润如玉。 “金九龄呢?”阿眉问。 “死了。”陆小凤叹道。 “你比我想象中的厉害。”阿眉笑道。 “你也比我想象中的厉害。”陆小凤感叹。 “我不厉害,我只是活太久了而已。”阿眉有些怅然。 “小丫头家家的,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陆小凤趁机戳了戳她发髻上的两个包,调侃道。不待阿眉回答,他像是故意转来话题一般,说起另外的事。 “你当初怎么发现金九龄有问题的?” “他的衣服……实在是太好了。那个料子,可不是六扇门的薪水能维持的。这样的人,一定很缺钱,人缺钱后永远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看来女人的眼光真是不能小觑,以后花满楼可惨了。”陆小凤笑嘻嘻地瞧了眼面颊有些泛红的花满楼,意味深长地道。 花满楼下意识地转向阿眉,想听听她的反应。可还不待她开口,一辆熟悉的马车正快速驶来,只听吁的一声,恰好停在了三人身边。 “七童。” “三哥?” 花满楼微微有些诧异,他这位三哥一向沉稳,怎的方才这马车驶得如此急切。而且,他是专程来寻自己,还是…… 不待他问出口,花满江便道:“娘让我来接你回去成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0章 第八十章 <ul class=tent_ul> 马车上, 陆小凤瞧瞧阿眉又瞧瞧花满楼,这两人都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轻轻咳了一声, 朝着外头的花满江道:“不知这花满楼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我怎么一点没听说过呀?” 花满江骑着马跟在一旁,听陆小凤如此问, 只得无奈道:“陆小凤,你不用拐弯抹角向我打听了,这事我也是刚知道。是家里传来的信,让我赶紧将七童带回去,其他的,信上并未言明。” 陆小凤耸耸肩,朝阿眉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阿眉只瞧了一眼, 就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花满楼紧了紧手里的扇子, 有些无措地道:“阿眉……” 他自己尚且不明所以,就更别说同阿眉解释了。而阿眉也并非是在生他的气, 她知道花满楼的心意, 却也知道以花家那样的人家, 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比娶个丫鬟好听得多。 他很好,所以她更不想叫他为难。 到花家时, 花老夫人一见着花满楼便欢喜地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生怕他在外头过得不好。几个兄长也纷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中带着揶揄。 “果然还是七童最招阿娘喜欢,一见着他,我们哥几个都要向后排了。”老六花满亭故意作出不满地模样,博母亲一笑。 花老夫人果然心情更好,作势拍他道:“你这家伙最是顽皮, 当然没有七童讨我欢心。你要是想往前排排,那就多在家住些日子,我天天瞧着你,说不定哪天就看顺眼了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陆小凤偷偷瞧了阿眉一眼,见她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也不知心中是不是正在难过。只是这也算是花家的家事,他虽与花满楼关系很好,却也不适合插手。 花满楼听着这一室的笑声,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深吸一口气道:“阿娘,我听三哥说你这次是要我回来成家,可有此事?” “有有有,这可是见天大的喜事。”花老夫人不着痕迹地瞧了阿眉一眼,继续道,“七童你也老大不小了,为娘最担心是我们百年之后,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每个照应。” “这不,恰好你表姨的女儿同你年纪相仿,又生得端庄贤淑,同你可谓是郎才女貌。我和你爹一合计,不如就亲上加亲……” 她话还未说完,花满楼便沉声道:“娘!” 这还是花满楼第一次打断她的话,以至于花老夫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惊讶地望着面色微沉的儿子,下意识道:“你不愿意?” “我……”花满楼声音一顿,又接着道,“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谁?”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齐声问道。 花满楼沉默,他努力克制住自己转向阿眉的欲望。他心有所属,可是……却不知她是否同自己一样。 他不想用花家给她施压,他希望她的每个决定都遵从自己的心。哪怕她最后的决定并非自己期盼的,他也无悔。 “是谁并不重要,阿娘只要别为我说亲就好。” 花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她盯着花满楼瞧了许久,忽然有些生气地道:“七童,你是不是又在搪塞为娘。你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打消给你说亲的念头是不是。” 越想,花老夫人就越气,她猛地站起身道:“这事不管你愿不愿,何儿三天后就会到花家商量婚事。” 原本温馨欢乐的场景,转眼间就不欢而散。阿眉跟着花满楼,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为何生生咽下了。 她该说什么,或许她能说什么。他是江南首富之子,自己却是个丫鬟。就算他不介意,花家难道就不介意吗?他从来都是那么替人着想,不愿叫别人为难。她又何尝希望他为难。 况且她经历了那么多世,早就无法同他一样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 对于她故意拉开同自己距离的事,花满楼哪里会不知道。他停下脚步,身后的阿眉果然也立刻停了步子。 “阿眉……”花满楼轻轻唤她的名字,比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听着是那么温柔多情,仿佛千言万语想要同她倾诉。 阿眉心头一颤,打断了他的话,道:“少爷太久没回,想来院子也需要人安排,我先去将一切打点清楚。” 说完,也不等花满楼反应过来,她已快步走开。她大概真的很急,连轻功都不自觉使了出来,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长廊尽头。 夜里,花满楼难得有些睡不着,正一个人在院中独酌。陆小凤不知从哪□□而入,大咧咧地坐到了另一边。 他看着桌上早已摆好的酒杯碗筷,不禁笑道:“你既然请我吃酒,也不给我递个消息。若是我今夜没有不请自来,岂不是浪费了你的美意。” 花满楼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对于陆小凤而言,难道不是哪里有好酒,你都会闻香而至吗?既然如此,又哪需要我请。” 陆小凤拿起酒壶,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叹道:“难怪我今晚怎么都睡不着,肯定是闻到了这酒的香气。” 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人对坐畅饮,却只字未提今日之事。陆小凤心里清楚,花满楼并不需要他的宽慰,他只是需要一个陪他喝酒的人。 两人一直喝到四更,花满楼才有些醉意地往回走。陆小凤将仅剩不多的酒倒在杯子里,轻轻晃了晃,才缓缓道:“既然担心他,为何一直躲在暗处不出来。” 这话说完,院中仍是一片寂静,仿佛陆小凤刚才不过是喝醉了的胡言乱语。陆小凤无奈地站起身,往假山附近走去。 “小眉儿,我方才叫你呢!”陆小凤望着坐在假山后的那人,有些不满地道。 阿眉看了一眼他有些泛红的脸,平静道:“哦,我以为你是在跟别人说话。” 这话说得极为敷衍,是人都能猜到,她方才不回答就是不想搭理陆小凤。 偏偏陆小凤挨着她,在附近的一块大石上坐下,叹道:“你说你们俩这都是什么事,既然相互喜欢,干嘛藏着掖着互相折磨。我要是你,就将花满楼打晕带走,等生了十个八个孩子了再回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ul class=tent_ul> 大概是被他描述的场景逗乐了, 阿眉忍不住弯了弯眉眼,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多朋友了,因为你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好像所有事到了你这里都变得简单无比, ” 陆小凤双手环在脑后,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半开玩笑道:“怎么现在发现我的好了?你要是想跟我浪迹江湖, 我倒是不会嫌弃……哎!” 他话还未说完,一块小石子就朝着他的额头飞来, 他忙侧身避开, 大叫道:“小眉儿, 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至于杀我灭口!” 阿眉瞪了他一眼, 低声道:“你这张嘴,总有一天要给你惹祸。” 陆小凤满不在乎地道:“这张嘴惹的祸,用这里解决就好。”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颇为得意地道。 阿眉无言,摇摇头翩然离去。待她走后,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就在此时,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肩膀, 将他整个人都向后扯去。 陆小凤看着将自己围了一圈的花六兄弟,嘴角微微抽搐,道:“你们三更半夜不睡,竟然都躲在这偷窥。” 此处乃花家的一处高楼, 可俯瞰花家庭院场景, 方才他同花满楼对饮,恐怕都被这群人看在眼里。只是不知,他们齐聚于此, 到底是为何。 “陆小凤,你同七童楼可是好友?”花家大哥年岁长他们不少,说起话来自带一种威严肃穆之感。他盯着陆小凤的眼神又厉又冷,似乎要看到人的心里。 陆小凤同样肃然道:“自然,我们是生死相托之交。” “既然如此,你为何任由七童和那来历不明的丫头亲近。她那一身武功,在江湖上难寻出处,更何况她瞒了那么久,恐怕另有所图。”花家大哥眉头一皱,沉声喝问道。 陆小凤却半点没有迟疑,斩钉截铁道:“若是小眉儿当真想害花满楼,又何必等到今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愿说不代表她就是心怀不轨。” “况且,花满楼也并非三岁孩童。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又岂能不知。若是他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否定掉某个人,那他就不是花满楼了。” 陆小凤一席话,说得楼阁中的六人哑口无言。忽然,花家老六一拍大腿,朝大哥笑道:“我就说,大哥你这话吓不住陆小凤。他这张嘴,江湖上可没几人能说得过。” 花家大哥也一改方才的冷厉,儒雅地朝陆小凤抱拳,道:“方才失礼了。” “你们这是……”陆小凤当真是被他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喃喃道,“你们难道不是想让我劝花满楼听从伯母的安排,完成婚事?” 花家三哥抿嘴一笑,轻轻叹口气道:“七童什么脾气,我们又岂会不知。他瞧着最是温柔好脾气,其实内里比谁都倔。若是他打定主意做的事,又哪里是我们劝得了的。” “那成亲的事……是假的?”陆小凤也回过味来,这事确实不太对劲。以他对花家二老的了解,确实不太像会做出这般决定的样子。 可是如果是假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花家大哥轻咳一声,道:“花家在各地都有些产业,而这些产业的掌柜每年年末时都要将一年中的账本带回来查账。有不少掌柜的不仅带了账本回来,还带回一些消息。” 说到这,陆小凤心里便明了,只怕那些掌柜的还带回了花满楼和阿眉的一些消息。就不知那些消息对花家而言,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烦心事。 紧接着,花家二哥接道:“七童那脾气你也知道,有个什么事也不愿同家里说。他喜欢阿眉那丫头的事,明显得连个掌柜都瞧出来了。偏偏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他给个准信回来。这不,我娘就急了,于是想出了这么个法子,逼他们一逼。” 似乎连他也觉得自家母亲的这个做法有些匪夷所思,花二哥的脸上便带出几分尴尬来。陆小凤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小眉儿是个丫鬟,花家不介意吗?” 花家老三悄悄瞥了这位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陆小凤陆大侠一眼,微微眯了眼睛。这位风流浪子,似乎很关心阿眉那丫头的处境,也不知自家七弟可有察觉。 花家大哥笑道:“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只要她待七童是真心的,我们又有什么好介意的。至于她的武功来历,七童都替她瞒了这么多年,我们又何必去戳破这层纸。” 能有这般开明的家人,也难怪花满楼即使眼盲,也从未放弃过生活,总是乐观的对待每一天的到来。 陆小凤叹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们今日叫我来,恐怕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这么简单?” 花家老五不怀好意地一笑道:“陆小凤你作为七童的好友,说什么也要帮个忙才是。” “什么忙?”陆小凤有了不好的预感。 花家老五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呀……可得好好发挥一下你的魅力……” 第二日,花满楼罕见的起晚了。他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苦笑道:“昨夜到底还是喝得太多了,待会儿阿眉肯定又要说我了……” 话刚出口,他便想起来阿眉昨日避开自己的事,神情有些怅然。洗漱完毕后一问,阿眉果然已经不在府中。花满楼皱眉,接着问院里的小厮,她去了哪。 那小厮挠挠头,道:“早上陆大爷来寻阿眉,说是让她帮忙去街上挑些礼物送给朋友。” 阿眉在陪陆小凤逛到第三家珍宝阁时,终于忍不住低声怒道:“陆小凤,你到底是不是诚心买东西呀。你再这样挑挑拣拣的,还不如让掌柜将册子送到花家慢慢选。” 见她生气,陆小凤也不急,悠哉悠哉道:“小眉儿你就不能耐心点,做为好友,你说什么都要帮我好好挑个合适的送人。” 阿眉咬了咬嘴唇,想着自己此刻回去,也不知该同花满楼说些什么。到底是沉下心来帮陆小凤挑首饰。 花家大厅中,花满楼同样度日如年。花老夫人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着那位他素未蒙面的表妹有多好,相貌多么出众,学识多么渊博。 眼见她都要说到他成亲后子孙满堂去了,花满楼无奈地打断道:“娘,你就别在装了,根本就没有表妹这个人是吗。若是你真要为我相看,又哪里还有时间坐在这同我说这些。你还是实话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干嘛?” 花满楼不蠢,他起初确实被他们的大阵仗吓了一跳,没注意其中的不同寻常。可是经过一晚的休息,他也算慢慢回过味来。 这事本身就透着一丝古怪,花家二老从来不曾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如今为何会突然在婚姻大事上如此激进,这显然不符合他们的性格。 花老夫人一愣,假作不知地道:“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为娘是真替你打算。” “娘,你每次撒谎声音都会比平时快一些。”花满楼有些无奈地道。 花老夫人下意识地捂嘴,有些惊叹他竟然连别人的呼吸都记得如此清楚。可想到他的这一身本领都是建立在目不能视的基础上,心中的骄傲又淡了几分,转而带着一丝心疼。 “你同阿眉那丫头,是不是……有些情谊。”这话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肯定。花满楼面上有些发红,可到底还是说了句,“此事关乎女子声誉,娘你莫要乱说。” 花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气道:“郎有情妾有意,便可成一桩美事。我瞧她待你不像没有感情的,怎么为娘还说不得!” 陆小凤有句话说得很对,当女人生气时,永远不要和她争论对错。只要老老实实认错,远比你用语言打败她有用多了。 花满楼低下头,轻轻叹道:“娘,此事我心里有数。” “什么心里有数,我看你分明是想着阿眉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这才有恃无恐。若是你一直瞻前顾后,哪天她真决定离开花家,我看你还能不能如此泰然。”花老夫人轻哼一声,大步流星地出了大厅。 花满楼独坐在大厅里,想着阿眉有一天真的离开,便觉心中难过异常。他原来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大度。就算阿眉心中还未喜欢他,他也不希望对方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他心中思绪万千,只觉有许多话想同阿眉说。可是阿眉恰好没在,他便只能一遍遍将那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待花满江路过时,见到的就是难得愣神的花满楼。他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到底是往花满楼方向走了过去。 “三哥。”花满楼刚回神,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花满江轻咳一声,左右瞧了一眼,道:“阿眉不在?” 花满楼笑笑,道:“她同陆小凤有事出门了。” 花满江‘哦’了一声,不着痕迹地道:“陆小凤红颜知己不少,也不知阿眉这丫头同他走得近是好是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ul class=tent_ul> 花满楼没有说话, 只是本还悠闲地摇着扇子的手忽然就不动了。他这辈子做什么都遵从本心,也从不曾如此瞻前顾后。可能是那个人实在是太重要,以至于他才对自己的选择生出一丝恐惧来。 这世上的人, 总是劝别人时果断,到了自己身上,就难免踟蹰起来。阿眉手里提着盒糕点,踩着霞辉回了花家。 “少爷?”阿眉脚步一顿, 低声唤道。 那人立在夕阳的余晖里, 仿佛佛子渡上了一层金光。他的神情似乎还是往日的温柔,却又隐隐有些不一样。 这一瞬间, 花满楼的眼睛里仿佛有了光彩,将阿眉的身影倒映其中。他修长的手指不停婆娑着手里的扇子, 良久才轻轻问道:“你回来了。” “嗯。”阿眉抱紧手里的食盒, 虽知道他瞧不见,却还是垂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睛。 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慢慢重叠在一起。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笑道:“我一直以为, 无论阿眉你最后如何选择, 我都可以笑着接受。直到今日, 我才发现原来感情真的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阿眉愣在当场, 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良久, 才喃喃道:“少爷你……” “阿眉,我知道你内心有一个我看不到的世界,我不知道你曾在那个世界遇见过什么。可是,我还是期盼着你能从那个世界走出来一些,离我近一些。” 花满楼温柔地笑了, 轻声道:“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如我愿,我亦无憾。” 阿眉上前一步,目光复杂地盯着他道:“哪怕我心里的那个世界千疮百孔,你也不怕吗?” 也许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那份黯然,花满楼难得失礼地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认真道:“无论过去的阿眉是什么样,在我眼前的阿眉,就是我喜欢的模样。我只遗憾,没能早些遇见你。” “这个傻七童,抱上去呀,还愣着干什么……”花家老六趴在远处的假山上,恨铁不成钢地嘀咕道。站在假山下的花家老三和老二轻轻咳了一声,左右四顾,避免仆从从此过瞧见自己主子如此不靠谱的模样。 “老六,下来。”最后还是花家二哥看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老六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翻身跳下,不满地道,“过河拆桥,明明是二哥叫我去打探消息的,现在知道七童那家伙开窍,就卸磨杀驴嫌弃起我来了。” 花家老二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瞪着老六道:“胡说八道,爹找我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书房方向去了。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晚膳时,花满楼院子里的小厮慌慌张张来报信,说花满楼离家出走了。花老夫人揉了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将那封信拆开,花老夫人这才有了真实感。那个向来省心的七童,竟然真的在年前离家出走了。 将信扫了一遍,花老夫人忍不住笑骂道:“七童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若不是我这个当娘的帮他一把,他哪能那么快想通。如今快过年了他还往外跑,真是该打……” 虽嘴上说着该打,可花老夫人脸上明明一派欣慰欢喜的神色。显然,对于花满楼同阿眉能更进一步,花家都是喜闻乐见的。 谁都不在乎阿眉是不是丫鬟,在外人看来够不够体面,只要花满楼喜欢,对于他的家人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 临近年关,大街小巷的店铺都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哪怕是再节约的人家,这时也会大方的购一些平日里舍不得买的东西回去。而糖果点心,更是供不应求。 在一串长长的买糕点队伍里,有位长身玉立的英俊公子瞧着格外显眼。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心里感叹:“若是自家儿郎以后能有这位公子一半的风骨,自己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大多数人虽心里感叹,明面上却是不会去打扰的。毕竟那位公子身上的衣衫,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若不小心开罪了对方,恐怕这年都过不安稳。 就算如此,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也还是有一两个自认为能搭上话的。这不,一位梳着双环髻的青衣婢子笑盈盈走到他身边,递上一个精致的食盒,道:“我家小姐见公子等了许久,特从自己买的糕点中匀出来一份赠您,公子可拿好了。” 前后的几人闻言,忙顺着那丫鬟的眼神望去。果然见旁边的酒楼上一扇打开的窗户边站着位面若桃李的女子,她手撑着窗檐,正羞涩地朝这边看来。 众人见状,都不由抬眼去瞧那公子反应,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可惜,那公子竟然连看都未看那小姐一眼,开口便拒绝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既然是你家小姐所买,断没有送我这个陌生人的理。” 听了这话,不少人心中啧啧称奇。有这般美人倾心,这位年轻公子怎的还能如此狠心。显然那小丫鬟也没想到他会拒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有些无措地抬眼望自家小姐。 那位小姐虽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可公子拒绝的动作还是能认得出的。她俏脸微寒,当即便将窗户放了下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那小丫鬟顿了顿,将食盒往公子脚边一放,像是生怕被人认出一般,飞快地蹿进酒楼。 “花公子真是好魅力,竟惹得人家娇小姐特意送了吃的来。”一只白玉般光洁的手将地上的食盒提起,弯弯的杏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花满楼,带着几分调侃。 花满楼听她唤自己花公子,便知她是在打趣自己。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神色,道:“阿眉,你莫要取笑我。” 阿眉挨着他,捂嘴笑道:“我哪有取笑你,我这可是实话实说。花满楼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瞧着微微有些朦胧的眼,此刻已满是温柔的笑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83章 第八十三章 <ul class=tent_ul> 自离了花家, 两人便沿着江南富庶之地往北行。阿眉虽经历几世,却少有如此悠闲自在的时候。待马车停歇,她弯腰从地上捧起一团新雪, 悄悄在手心捏成球。 “七童!”不知何时起, 她已经不再叫他‘少爷’, 而是用了更亲密的称呼。花满楼每每听她如此唤自己, 总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花满楼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一团寒气擦着他的脸庞而过, 几点零星的雪沫落在他的眼睑,冰得他微微一愣。 阿眉见状,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她的笑声清脆如泉水叮咚,在这皑皑白雪中, 自有一种灵动之美。 一旁的车夫正给马儿喂草料, 听见笑声悄悄往阿眉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便不由失了魂。如今的阿眉比起从前的冰美人, 少了几分疏离,更多了一丝烟火气。仿佛含苞待放的花朵正渐渐舒展花瓣, 展露自己的美。 她长长的睫毛半遮住眼中流转的笑意,同样也遮住了前方的视线。以至于一粒拇指大的雪团子打在她脸上时,她的捂着额头一脸不敢置信。 花满楼将雪团掷出的手仍未收回,脸上也是一副少年郎的调皮模样,同他平日里的端方君子很是不同。 一阵错愕后, 阿眉弯腰捧起一捧雪, 笑着向花满楼撒去。纵使花满楼轻功高绝,也被这纷纷扬扬的雪花沾了头发脸颊。 两人忽然摒弃所有武功,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般,在雪地里追逐起来。车夫拢了拢身上的蓑衣, 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道:这年头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就是闲得慌,这么大冷天的还玩雪…… 两人回到马车上时,身上都已湿透。好在二人都是内力深厚,功力运转经脉 ,不多时,两人身上就起了袅袅白雾。 阿眉瞧着两人身上的雾气,忍不住笑了起来,虽未出声,花满楼却奇异地感觉到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衣服,以为自己哪里出错,以至于引她发笑。 “我是不是哪里不对?”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此时烟雾缭绕的模样,像极了蒸笼里的蒸的大馒头。”阿眉眉眼弯弯的道。 花满楼虽瞧不见,却也想象得到那个场景,不由得也跟着笑了出来。两人这一路,就是在这样一点一点的小事情中,慢慢靠近…… 临近除夕,花满楼和阿眉恰好行到渭城,便打算在这过年。此处不乏花家产业,花满楼便托他们给家里去了消息。 花家商铺一听是七公子托自己送消息,哪里敢怠慢,立刻命人快马加鞭往回送。以至于本来花满楼他们走了十天的路,被他手下三天就走到了。 而此时的花满楼和阿眉,还在忙忙碌碌地置办过年的年货。他们尚不知道,一个巨大的‘惊喜’正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炮竹声声除旧岁,街上不时能听到炮竹爆裂声,同时伴随着孩童欢天喜地哄笑声和喧闹声。花满楼将对联贴在大门上,不禁会心一笑。 从前家里的年也很好很热闹,可今时今日,他心里莫名多了许多满足感。这与家里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他只用安然享受不同,他更多了参与感,也更珍惜这样的时光。 推门进去,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将冬日里的寒意吹散了不少。几个还没跑走的小孩闻见了香味,顿时就不跑了,蹲在门口偷偷摸摸吸溜着口水。 可惜花满楼一门心思都在厨房里那人身上,否则他们说不定还能混到一两口肉吃。阿眉将头发绑得一丝不苟,纤细的手腕不停翻飞,将锅里的菜炒得喷香扑鼻。 一旁的灶台上还炖着汤,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花满楼走到她身边垂首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阿眉抬眼瞧他,有些诧异地道:“可是七童你明明不会做菜呀。”被她揭穿自己不会做菜的事,花满楼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道。 “我可以学……” 阿眉将菜盛在盘子里,将盘子递给他,笑道:“那就先从端盘子学起。”花满楼笑容满面的接下来,将所有菜一一端了出去。 就算只有两个人,阿眉也做了不少菜,将整张桌子都摆满了。花满楼从院子里剪了一支梅花插在瓶中,摆在桌子的正中。 “啧啧啧,枉费我还担心你们两个在外头过年会冷清,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一个漫不经心地声音在花满楼头上响起,陆小凤倒挂在房梁上,正眼馋地看着桌上的吃食。 本因在花家的陆小凤出现在这,花满楼倒是半点不吃惊。他收回扶住梅枝的手,抬头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在上面挂到明日才下来。” 陆小凤翻身而下,很是不客气地坐在凳子上偷偷叼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道:“合着你早就知道我在上面。” 花满楼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毕竟某人咽口水的声音实在太大,我想听不见都难。” 陆小凤瞧了一眼桌上丰盛的饭菜,有些酸溜溜地道:“这个小眉儿,手艺那么好却藏着掖着,肯定是故意不想招待我。” “陆大侠既然知道,那就不该来蹭吃蹭喝。”阿眉端着最后的汤菜走上来,听到陆小凤正在同花满楼抱怨自己,当即不客气地回道。 背后说人还被人知道,连陆小凤这个脸皮厚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积极地起身接过阿眉手里的汤碗,谄媚笑道:“小眉儿,来来来,你辛苦了,快坐下休息。” 阿眉瞪了他一眼,可到底没再提让他走的话。在席间就座,花满楼给三人都斟了一杯果酒,举杯笑道:“今日有你们相伴,此生无憾也。” 阿眉目光温柔地望着他,将杯子也举了起来,陆小凤也一改方才的玩笑神色,认真道:“我陆小凤亦然。” 夜里,陆小凤同花满楼抱着酒坛子一边喝,一边漫无边际地聊着。阿眉倚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个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孩子气地争论今夜谁喝得比较多。 阿眉望着天上的明月,手不自觉地摸到腰间的那套银针上,目光沉了沉。也许今夜的气氛太过美好,以至于阿眉想起过去一些事时,心情的波动也小了许多。 时间总会冲淡很多事,也许有一天,她也能够平静面对过去。到了那时,或许……他的眼睛…… 有的人生来就是住在风里的,他们可能经过某处,却绝不会停在某处。而陆小凤,就是这样的人。 守岁结束后,陆小凤第二日便走了。他向来如此,花满楼和阿眉也没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地准备着出发的东西。 再过不久便是上元节,听说浔阳城中有灯会,花满楼和阿眉有心去看看,所以过完初一后,便又乘马车往北去了。 上元节,浔阳城几乎家家户户都出来赏灯游玩。有父母正焦头烂额地拉着到处乱跑的孩子,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满面春风的闺阁少女,有为了生计卖命吆喝的小贩…… 所有人在这一天似乎都很忙,忙着将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而在这种热闹的场景,让花满楼只觉四肢百骸都如同泡在热水中,暖洋洋的。 他俊秀的脸庞在灯火照映下愈发的贵气逼人,路过的年轻女子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面上一阵红晕。可当看到他身边站着的阿眉时,又那红晕又快速散去,变成一种遗憾。 阿眉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忽然伸手捥住花满楼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人太多,我怕你走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4章 第8八十四章 <ul class=tent_ul> 仙女灯, 兔儿灯,荷花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上元节见不到的花灯。阿眉一直在笑, 目光在那些灯上划过, 最后停在了那些欢喜的人群脸上。 “喜欢吗?”一盏荷花样式的灯出现在阿眉面前, 灯上的粉色映在阿眉脸上,甚是娇美。原来花满楼不知何时同旁边的小贩买了一盏, 一脸笑意的递到她面前。 阿眉松开他的衣袖, 伸手接过荷花灯, 不禁笑道:“很漂亮,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花满楼声音很低, 在喧闹的人群中,几乎要听不清楚。可是就算只看他的神情, 阿眉也猜到了他意思。或许连她都没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 已形成了绝佳的默契。 “姑娘公子, 买盏河灯, 往这河水中一放,保管你们心想事成。尤其是求姻缘的,可灵验了。”河边上,好些小贩为了招揽生意,见着行人就不住说道。 阿眉顺着河水看去, 无论上下游都已载满了河灯。河灯的样式比她手中的小上许多,飘飘摇摇在地上汇成了一条星河。 灯光照映水面, 连荡漾的水波都泛着金光。阿眉不禁笑出声道:“这么多的愿望,恐怕一条河可盛不下。” 旁边那小贩听了这话,哪里不知道阿眉这是不信, 当即肃了神色道:“姑娘莫要小看这条河,去年咱们这的一位冯姓妇人丢了孩子,怎么找都没找着,他家里人实在没办法,就在上元节这日来放河灯求河神。” “没成想,才过了三日,就有她家亲戚来报,那孩子找着了。原是官府恰好抓了一群拍花子的,救了不少孩子。冯氏的孩子,就在其中。自那以后,还有不少人也说过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呢!” 花满楼见他说得郑重,甚至心里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感觉。眼前这个小贩或许不是为了卖河灯,而是生怕他们错过向河神许愿的机会。 无论是那种,他都愿将河灯买下,哪怕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也是好的。那小贩收了钱,从其中挑了个最大的给花满楼,道:“这是最大的一个,河灯大了,河神定第一个看到公子的心愿。” 阿眉瞧着花满楼,打趣道:“不知花公子是想向河神求个什么愿?” 花满楼微微一笑,将河灯递给她道:“我许丹的愿,就是阿眉的愿望都能实现。” 这年头,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偏偏花满楼说话时的表情太诚恳,语气太温柔,竟让阿眉鼻头一酸,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接过河灯,看着一脸笑意的花满楼,声音微微有些哑,道:“我的愿望是,希望下一世孟婆能给我一碗孟婆汤,要最浓最大的那碗。” 这样的愿望听上去古怪又沮丧,同此刻的欢喜截然不同。花满楼笑容一收,有些无措地道:“阿眉你……” 还不待他将自己的担忧说完,阿眉抬头冲他展颜一笑,语气温柔地道:“若是那碗孟婆汤不够浓,我怕自己生生世世都会忘不了七童你。那样的话,我以后的每一世岂不是太可怜了。” 这大概是世上最委婉的情话,可花满楼听懂了。他不仅听懂了,还破天荒有些逾矩的将她抱住。他的心在这一刻,几乎要跳出胸膛,努力向她靠近。 花满楼同阿眉的关系自那日以后,可谓是突飞猛进。江湖上的朋友都隐隐听到了传闻,知道花家七公子恐怕好事将近。 “怎么,看你这模样,不高兴花满楼成亲?”妙手老板朱停歪在摇椅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坛接一坛灌酒的某人。 老板娘端了下酒菜进来,瞧了某个灌酒的人一眼,幸灾乐祸道:“瞧着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花满楼有意思呢。” 陆小凤将又喝空的酒坛子往地上一扔,无赖道:“成了亲的男人都是糊涂蛋,我伤心以后天底下又少了个聪明人不行吗!” “行行行,那我就替你给花家去信,说那婚礼你去不了了。”老板娘将菜放下,作势要出去送信。 听了这话,陆小凤当即一个翻身坐在门口,将门挡住嘟囔道:“谁说我不去!朋友就算变成糊涂蛋也还是朋友,如果我不去……那丫头指不定怎么说我。我才不给她机会……说我……嗝!” 说着,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老板娘当即有些嫌弃的退了一步,捂着鼻子道:“就你这臭酒鬼的模样,恐怕不去还好些。” 只是陆小凤实在喝得太多,早就从门槛上滑了下去,仿佛一滩烂泥铺在地面。朱停目光怪异地瞧了他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板娘有些不解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竟不说来给我听!” 朱停最是听她的话,哪有瞒她的意思。再说了,能看陆小凤笑话的机会可不多,怎能没人一起分享。 他压低声音,在老板娘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老板娘睁大了眼诧异地盯着陆小凤道:“不会……他可是风流浪子陆小凤,怎么会……” 朱停拍了拍自己胖乎乎的肚子,老神在在道:“这世上呀……一物降一物。” 花家幺子成亲,自是热闹非凡。先不论花家那些生意上的伙伴,就花家七个儿子的朋友,几乎就能将花家门槛踏平了。其热闹程度,直至一个月过去后,仍被人津津乐道。 京城,陆小凤揣着禁卫军头领给的缎带,正发愁要给哪些人。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小凤,不上来喝杯茶再走?” 这还是花满楼成亲后,他第一次见阿眉。她如今已将头发捥了上去,几缕青丝垂在脸庞,比从前多了几分柔和。 陆小凤笑嘻嘻地上了楼,果然看到花满楼坐在一边煮茶。他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笑道:“你们新婚燕尔,怎么跑京城来了?”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我们又怎么能错过。”阿眉坐到花满楼身旁,浅浅的笑了。同时伸手将洗过的茶杯放到花满楼面前,方便他倒茶。 陆小凤装作没看见这两人的恩爱,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道:“如今这京城乱得很,你们俩要多加小心。” 阿眉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道:“我倒是觉得,你才是要小心点的那个。” 她绝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陆小凤听罢,不由坐直了身子道:“你听说了什么?” 偏偏阿眉故意卖关子,先喝了口茶,就是不再开口。花满楼莞尔,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别在逗陆小凤了。 阿眉本有些生气陆小凤这家伙在两人婚礼上只待了一会儿便离开的事,如今被花满楼握住手,又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为了这样的小事赌气。 她清了清嗓子,从身后取出两条绣工精美的缎带递到陆小凤面前,道:“你看看这两条缎带同你的有何不同。” 陆小凤心头一惊,忙接过细细打量。越看头上的汗便越多。他将自己的缎带拿出,两厢对比后,沉声道:“这缎带……是一样的。” 花满楼闻言,叹口气道:“这事恐怕是冲着你来的,这样的缎带,如今恐怕不少人手里都有一条。” “这样的缎带瞧着就知是宫里的东西,一般人想仿造,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相同的。除非……” 陆小凤忙道:“除非什么?” 阿眉看他一眼,这才不紧不慢道:“除非缎带从一开始就不止你手里这几条。你应当是……被人给算计了。” 她看多了那些勾心斗角,自然清楚有些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陆小凤更不是蠢人,他比世上许多人都聪明,所以几乎是阿眉一提醒,他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到了月圆之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紫禁之巅决一死战。 江湖高手约在自家地盘决战,皇帝哪里睡得着。他命王公公将灯挑亮一些,继续批改奏章。可是到底难静下心来,他叹了口气,对王公公道:“你谴人去瞧瞧……那边如何了。” 王公公却没有动,只一脸笑意地盯着皇帝。他本不敢如此放肆的,今日却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直视天颜。 皇帝沉声道:“王唤!你没听到朕的话吗!” ‘王唤’是王公公的名字,此时听皇帝如此呵斥他的姓名,王公公不仅没有害怕,甚至兴奋得连脸上肌肉都有些不受控制。 “皇上金口玉言,谁敢不听。只是你明明并非皇上,又怎么让奴婢听命于你。”王公公笑得和气,只是眼中的贪婪几乎不加掩饰。 待大门打开,走进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时,皇帝终究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是很快,他的惊讶就归于平静。 “你是谁?” 那男子道:“朕乃当今天子。” “你若是天子,我又是谁?” 这一次,王公公抢着答道:“您当然是平南王世子啦。” 皇帝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来人,将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拿下。” 奇怪的是,周围一片寂静,连半个人影都没出现。皇帝脸色一沉,知道原本守在外头的禁卫军,恐怕…… “他们不会来了。”一身白衣的叶孤城从殿外飞身进来,轻轻落在皇帝面前。他的剑同他的神情一样寒冷,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门口的人,都死了。” 如今这局面,几乎胜负已分。难怪叶孤城要约在紫禁城,恐怕一切都是为了今夜的事做准备。可惜,他们算到了一切,却偏偏漏算了一个人。 叶孤城看着挡在皇帝面前的某人,眼中奇异之色一闪,沉声道:“你是谁?” 阿眉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髻,轻轻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收了皇上的酬劳,所以今日恐怕不能让你们如愿了。” 她说这话时,眉眼间仍是带着浅浅的笑,仿佛在同普通商贩讨价还价,而不是这般九死一生的危机时刻。 显然,她这样的表现让叶孤城高看了一眼,而他看得起别人的表现,就是……出剑。见过天外飞仙却还活着的人,目前只有陆小凤一个。可是今日,又要多出一个。 叶孤城连出数剑,却每一剑都被对方或是避开,或是挡住。他的目光越发幽深,看向阿眉时竟然带了几分兴趣。 阿眉的刀是一把赤色小刀,又小又精致。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少女打的配饰。可是叶孤城却知道,她的刀并不是摆设,而是一把杀人的刀。 江湖上没人想到,紫禁之巅上,叶孤城是被人架着刀逼来的。西门吹雪同样也愣了愣,神色复杂地道:“你的刀,比我想象中的厉害。” 阿眉将人带来后,便松开了抵着叶孤城背心的刀,平静道:“这世上出乎意料的事多了去了,西门庄主何须在意。人我给你‘请’来了,陆小凤交代的事我也做完了,至于你们要如何,请自便。” 说着,她当真是半点不犹豫地纵身飞下屋顶,站到了花满楼身边。原本还有些吵杂的人群顿时安静得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见。 他们见阿眉和花满楼一副亲昵模样,顿时便明了这位定是花满楼的新婚妻子。只是江湖上大多只提了一句,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却少有人知道,他这位新婚妻子的武功竟然高强到如此地步。 好在他二人似乎真的是来看决战,以至于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阿眉都没放在心上。可花满楼却仍是担心她坏了心情,不露痕迹地上前半步,恰好挡住了大部分眼光。 最后,叶孤城还是输了。 其实从阿眉制住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阿眉轻轻叹息一声,却并不意外。高手对决前最忌讳心乱,叶孤城的心……早就乱了。 至于他们这些大侠将来如何处理那堆烂摊子,阿眉是半点不在意。她领着花满楼,正心情不错的去要钱了。 两大高手对决,所有江湖人都疯了,他们甚至将身家性命都拿出来压叶孤城赢。因为西门吹雪在决战前改了一次时间,许多人都以为他是没把握胆怯了。 而阿眉却清楚,西门吹雪大概是突破了。 再加上陆小凤给请她帮忙拦住叶孤城,阿眉便清楚这次对决的结果,可能会与大多数人期盼的有所不同。 而她,反正闲着也没事,便压了‘一小点’银子在西门吹雪身上。陆小凤处理完事情,身心俱疲地回到花家名下的院子时,就被屋里摆的一箱箱黄金给震得不清。 他有些结巴地道:“你……这是抢了钱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5章 第8八十五章 阿眉白了他一眼, 道:“是呀,抢了地下钱庄!” 陆小凤此刻也反应过来,猜到她估计是压了西门吹雪, 这才在最后赚了个盆满钵满。他围着那几箱金子转了两圈, 啧啧两声,道:“你这是两头挣钱呀,拿了皇帝的不说, 还顺手坑了一把地下钱庄。” “他们若是不服, 我随时等着他们上门理论。”阿眉柳眉轻挑,笑得格外和气。陆小凤却忍不住苦笑, 心道有了那晚的事, 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花满楼的新婚妻子是个武功高深莫测的绝顶高手, 他们就算明知你算计他们, 又哪里敢来理论。 花满楼眼睛‘瞧着’阿眉, 忍不住露出宠溺的笑来。就算看不见,他也能猜到此刻小妻子的脸上定是神采飞扬的得意模样。 那几箱金子阿眉和花满楼并没有带走,而是托给花家的掌柜们,让他们用那些金子开了个善堂,给附近穷苦的百姓提供的医药。 陆小凤也把自己得的金子全部给了花满楼, 让他一并处理。此事在江湖上传为佳话, 不少人都为陆小凤和花家夫妻的仁善动容,同时也让找上陆小凤的麻烦越来越多……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而曾经的英雄,也在慢慢老去…… 又是一年上元节,浔阳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那满街的花灯, 有不少是从前他们一起见过的, 也有不少是这些年的新款式。 若是那人在这, 定会很喜欢的。 云鹤楼上,一位中年男子手执酒杯,痴痴望着街上热闹的行人。他嘴角轻扬,似乎在笑,可是眼里却满是哀色。 他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可是他却没吃多少,只一个劲地往旁边的那个空碗里夹菜。明明……那里并没有人。 哒哒哒,焦急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少女提着裙子面色仓皇地跑上二楼。二楼的客人都是一愣,全盯着她瞧。 她有些羞恼地瞪了众人一眼,狠狠道:“看什么看,小心我将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二楼的宾客没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说起话来竟如此凶恶,都不愿多管闲事地垂下头只当没看到。 而那个中年男子,还是痴痴望着街上不说话,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转过身来瞧她一眼。这样的经历对她而言实在是从未有过,这少女心思一动,径直就在他对面坐下。 “你为什么不看我,是我不好看吗?”这少女脾气当真古怪,其他人方才看她,她不高兴,现在眼前这人不看她,她还是不高兴。 听了这话,那男子终于转过脸来,他的眼角已有了皱纹,却半点不显老,反而还多了一丝岁月历练后的成熟温柔。 他看着少女,叹了口气道:“姑娘很美。” 听他承认自己好看,那少女脸上凶恶的表情一收,脸颊泛红地瞧了他一眼,嘟嘴不满道:“那你为何不看我?” “因为我怕我妻子不高兴。”那男子瞧了他右手边的座位一眼,神情软了下来。那里明明没有任何人,可是那男子却仿佛真看到了人一般。 少女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张口想说什么,一群玄色衣衫的壮汉蜂蛹着上了二楼。一听这声音,少女脸上立刻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她伸手去拉男子的手,却被对方避开了。 她倒是不在意,顺势扶住桌子急道:“这位大侠,你可要帮帮我,那些坏人要来抓我了。我要是落在他们手里,指不定会被怎么折磨。” 男子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为首的那个修长挺拔的青年,不禁微微一愣,笑道:“我到不知,峨眉的‘一剑断水流’苏少侠何时竟成了坏人。” 少女见他们竟然认识,当即收起了刚才楚楚可怜的表情,转身就想往窗户边奔去。苏洛见状,暗道不好,也顾不上叫破自己身份的人是谁,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那少女已坐在窗檐上,半个身子已跨出了出去。此刻,她正瞪着苏洛威胁道:“苏师兄,你再过来我就从这跳下去。” “师妹……你别在闹了,孙师叔都被你气病了。”苏洛从小就拿他这个调皮捣蛋的师妹没有办法,此刻又气又急,只得搬出孙秀青来压她。 哪知那少女半点不怕,甚至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骗人,上次你也是这么说,可是等我回去,娘打我的时候可半点不像生病的样子。” 有些手段,使一次就没用了。 苏洛扶额,这下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那少女见状,便笑道:“师兄,你就别在追我了。我就想出来玩玩,你们若是不放心,那我就跟着这个人,你认识他,以后要找我就去找他。” 那中年男子本不想掺和他们的家务事,没成想却突然被那少女提及,他抬起头,正是一脸茫然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笑声。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花满楼你还是那么招小姑娘喜欢。”这声音似乎从头顶传来,那少女下意识抬头去看,没成想看到的竟是一张可怕的恶鬼面具。 她没有防备,吓得向后一仰,整个人都便往窗户外倒去。苏洛一惊,可是却已来不及,好在花满楼离得近,长袖一挥,便将人拉回了楼上。 “混蛋!你想吓死了是不是!”少女刚缓过劲,就气冲冲到了那面具人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姑奶奶我今天就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当球踢。” 说着,她伸手便要去摘那人的面具。苏洛方才听那人调侃花满楼,心中就隐隐猜出这两人身份。此时见师妹如此动作,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呵斥道:“师妹,不得无礼。” 随即又恭敬向那人行礼道:“晚辈峨眉派苏洛,代师妹向陆大侠赔不是。忘您看在师祖面上,莫要同师妹她一般计较。” 陆小凤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虽染风霜却依旧英俊的脸,有些感慨地道:“想不到,苏少英的儿子都那么大了。” 当初,他同阿眉一起联合独孤一鹤,引出幕后黑手仿佛就在昨日,转眼……物是人非。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让伤感停留太久的人,眨了眨眼,将心里的那丝伤感压下去。 “家父常言,陆大侠乃当世他最佩服的人之子,还叫我多向陆大侠学习。”苏洛比起他父亲苏少英来说,多了几分圆滑,也少了丝锐气。 “学习到不必了,我看你已经麻烦够多了,再跟我学,只怕这辈子都是处理不完的麻烦。”江湖上都知道陆小凤总能卷入各种奇奇怪怪的麻烦中,可是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于是,不少人都调侃他不该叫四条眉毛,要叫一堆麻烦。 “你……说我是麻烦!”少女瞪着陆小凤,气得话都有些结巴。陆小凤若是再年轻十多岁,大概还能和她斗斗嘴,现在……倒是不必了。 苏洛紧了紧自家师妹的手,示意她别在说话。若是真惹恼了陆小凤,师祖也不一定会帮她出头,要知道如今陆小凤虽然已是不怎么管江湖事,可是江湖中的朋友却还是很多的。 少女虽刁蛮,却不傻。她知道苏洛不会伤她,所以便不怎么顾忌,可是碰到惹不起的,她还是很听苏洛的话。 只是,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一直温柔笑着的中年男子看去。好半晌,她才低低问道:“师兄,那个人又是谁?” 苏洛哪里不知她问的是谁,叹了口气,道:“那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江湖人称盲侠的花满楼。” “啊,可是他看起来不瞎呀。”少女奇怪地盯着花满楼的眼睛看,发现对方分明看得见。听自家师妹这样问,苏洛又压低了声音道,“他的眼睛,是被他夫人治好的。” 少女瞥了眼方才放着碗筷的那一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些紧张的问:“那他……夫人怎么没跟在旁边,他们感情……不好?” 苏洛瞧了两个坐着对饮的人一眼,叹息更重:“那位夫人前两年就过世了……”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少女嘴上说着惋惜的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花满楼。他二人自以为坐得远,对方一定听不见。因此便没注意到他们提起花满楼夫人时,对方夹菜的手微微一颤。 陆小凤是个聪明人,那少女的心思,他只瞧一眼便猜了个**不离十。拍了拍花满楼的肩,他笑着问道:“出去走走?” 花满楼放下筷子,点点头道:“好。” 那少女见他要走,忙站起身想去拦。没成想两人竟然连楼梯都走,直接从二楼的窗户就一跃而下。她当时便急了,忙准备下楼去追。 苏洛此刻也瞧出不对来了,他拉着少女的胳膊沉声道:“师妹!那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少女瞪了他一眼,狡辩道:“你乱说什么,我只是想去道谢。” “你就算是跪在他面前谢他,他都不会瞧你一眼。你死了这条心,快跟我回去,别干蠢事!”苏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 “啊,娘!”少女忽然一脸惊喜地看向苏洛后方,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这一分神,少女便如矫健的兔子奔了出去。 “若是小眉儿在,此刻定是看戏看得比谁都高兴。”陆小凤喝了口酒,和花满楼坐在对面的屋顶上,将云鹤楼门口不停张望的少女看在眼里,不禁笑道。 花满楼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抿嘴笑道:“她瞧着冷淡,其实很喜欢看热闹,尤其喜欢看我的热闹。” “小眉儿已经离开五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陆小凤看着他放在身边的荷花灯,叹口气劝慰道。 花满楼将烧过的灯芯挑开,让蜡烛的火焰更明亮些,神色温柔地道:“在我看来,阿眉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又何须走出来。” 说着,他瞥了眼某人手上的恶鬼面具,笑道:“你看,阿眉当初送你的面具,你不也没舍得丢吗……” 陆小凤拿着面具的手下意识的向后一缩,半晌说不出话来。花满楼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他再说些劝自己的话。 明月高悬,两个经历江湖不知多少风雨的英雄,已隐隐嗅到了迟暮的气息。而他们思念的人,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阿眉猛地睁开眼,愣愣坐在床上。屋里的其他人还在睡,只她身边的腊梅被惊醒,揉着眼睛嘟囔道:“阿眉,你又做噩梦了?” “腊梅姐姐,我梦到有人在哭……”阿眉重新躺下,凑到腊梅耳边轻声道。 s:///book/14/14947/897768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