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的十九世纪[综名著]》 Chapter 1 『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我辈其青云直上,我辈其黄泉永坠。』——记维多利亚时代。① 1869年,时至四月,英国迎来了新一年的社交季。 晚间八点半,伦敦西区豪宅府邸灯火通明。大礼堂金碧辉煌,悠扬的钢琴曲正在缓缓流淌。 绅士们举着酒杯,淑女们轻摇折扇。窗外,一簇簇蔷薇花在微醺晚风中摇曳。舞会马上开始,丰富多姿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帷幕。 灯红酒绿之外,却是另一番光景。 远一些,再远一些的阴森郊外,夜回归了其本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暗中,玛丽倏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呈仰卧状平躺。 四周没有光,犹如视觉被彻底剥夺,只能借助其他四感。先确定身下并非柔软的床垫,触感像是坚固的木板。 她清楚地记得在战地负责无国界医疗救援队撤退,最后的意识是遭遇轰炸机突袭的瞬间。 现在是借尸还魂,更是穿越到一百五十年前的平行时空。此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很少,多为原主死前场景。 目前已知她与原主同名皆为玛丽,而其姓班纳特。 原主,二月五日生日,今年十八岁,距离适婚年龄尚有几年。四月初和家人一起出门参加舞会,陪着姐姐去寻找适婚对象。 中途去花园赏月,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昏迷。等清醒发现置身陌生房间中,只有她与凶徒两人。遂被要求换上一套男装,愕然发现长发已被剪成男士短发。 原主难抑惊惧,极不熟练地换上男装。想要哀求凶徒不要伤害她,但眼泪没有换来同情,只换来了一根勒绳。 凶徒用那根绳子紧紧勒住原主的脖子。不知原主是否当场窒息而亡,总之没有任何后续记忆。 现在并不是推导原主过往生平的好时机。 呼吸间,玛丽已经对所处境况有了初步判断。此地空气浑浊,含氧量很低,只能供一位成人继续清保持醒十分钟。 是的,只剩十分钟! 再听心跳与呼吸的声音被放大。不难判定成因是声音在狭小密闭空间内经过多次反射,回音与声源叠加造成体感音量上升。结合原主被害遭遇,很快得出一个猜测。 ——这里是一口封闭的棺材! 滴答、滴答。 逼仄幽闭空间,死神正无声逼近,仿佛能幻听到倒计时催命钟声响起。 玛丽当即放缓了呼吸节奏。 下一刻,她居然缓缓勾起一抹和煦的微笑。 生死之际,恐惧与紧张是最无用的情绪。 情绪骤然起伏只会让心跳变快导致氧气加速消耗,进而加快昏迷与死亡的到来。既知恐惧无用,就不必产生。 当下,她也没有冒然惊坐起身,谨慎而迅速地手脚并用,无丝毫磕碰响动就测量了所处空间的大小。 果不其然如猜测一般无法随意伸展四肢,而上下左右被木板封闭。此处的确是一口木制棺材,棺材四角都已经敲入封棺长钉。 无疑,这是一个坏消息,但最糟糕的情况并未出现。 不幸中的万幸,侧耳倾听,隔着木板能模糊分辨外面的空气流动。以此能判断,棺材被放置在土坑中尚未被覆土深埋,另外棺材板不算太厚实。 ‘咚!咚!咚!’ 玛丽当机立断抬手敲击棺盖。 一室死寂被突然打破。 不怕惊动棺材外可能存在的凶徒,只要凶徒惊疑不定地开棺,就能给他来一记开棺杀。 然而,外部没有出现急促的脚步,也没有因怀疑诈尸的惊恐话语。 ‘刺啦——’,‘滋、滋——’,‘呜呜呜’。 棺材外,只先后出现三种声响。 玛丽分析,是男士皮鞋鞋跟与地面摩擦声、沉重锁链的拉扯碰撞声、以及活人被堵住嘴的呜咽声。 三种声源来自同一方向。以声音传播粗略计算,距离棺材50英尺左右,即约15米左右。 情况不妙。 大概率意味着凶徒暂时不在室内,此处存在另一个受害者。但那人被锁链捆绑,行动受阻无法帮忙。 “外……” 玛丽正欲开口,则感到喉咙生疼。嗓音像是破风箱一般沙哑,是此身被勒致重伤声带的后遗症。 也许,喉咙的伤将来能不药而愈。 玛丽只能做猜测,无法找到科学定律作为依据。死而复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而距离意识恢复只过去了1分12秒。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能亲自感受灵魂与躯体的相互作用。比如灵魂可修复死尸,比如搏杀等肌肉本领竟然能通过灵魂复刻到另一具身体中。 具体原理无解,这题真的超纲了。 目前通过直观感受,虽然意识融合的过程令人头疼目眩,但身体渐渐充盈丰沛力量,伤处正在迅速被修复,一切向好。 当然,生机勃勃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必须出棺。还剩九分钟不到,不破棺而出就会被活活闷死。 棺材外,是一百平左右的石屋。 屋子构造形状古怪,不是建筑中常见的长方体房屋,而是成三角柱形建造。 三个角落各有一口棺材、一处装着不同数量蜡烛的烛台,以及一根石柱。 玛丽所在的棺材被放到坑中,其余两角上的棺材空置放于地面。三处烛台被点亮了两处,燃烧的蜡烛数量不同,但都接近燃烧将尽。 烛光昏黄,石屋内只有另一个活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被封住嘴,呈站立姿势被铁链捆绑在石柱上。 华生双目圆瞪,额头冒出虚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发出异响的土坑。 上帝!这次真的见鬼了!绑架他的凶徒亲口说了,那口棺材五天半前已经盖棺,里面放了一具死尸。可现在怎么回事?棺材里的人是被误判成假死昏迷刚醒,还是发生了尸变? 棺材内,玛丽没再说话。 时间紧迫,减少不必要的体能损耗。身处犯罪现场,不能把存活的希望寄托在天降英雄的外部救援上,从内突破或成唯一选择。 先搜棺,很遗憾,除了自己这个大活人并无它物。再搜身,摸索确定身上衣物正是原主临死前被逼换上的男装,但西服口袋中空无一物。 这代表不存在一般意义上的凿棺工具。 只能躺以待毙了吗? 当然不。 凶徒忽视了一点,留下一种尖锐物品。 男士衬衫上的一对袖扣,扣针非银非金。从硬度判断,似是某种铜合金,非常坚固,而成为破棺关键点。 推论其材质是青铜。 青铜本不该出现在19世纪的配饰常见选材表上,但凶徒让原主换上的这套衣服本就不同寻常。 鼻尖有淡淡的土腥味与血腥味。更是加杂了一些香料气味,包括但不限于海盐、橡苔、桂皮、肉桂、松柏等混杂物。 这种香味驳杂而不分前中后调,显然不是优质香水的调配比例,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来历。 ——是某种古尸的气味,见于古埃及人制作木乃伊采用的防腐香。 此时,香味来自于身上的男装。 换言之,尽管这套男装礼服与当下潮流款式吻合,但它被事前用专业浸泡木乃伊的香料浸泡过了。 为什么凶徒要这样做? 也许,棺材外面会有答案。 玛丽暂时搁浅疑惑,脱下外套覆盖头部。 手指敲击棺材板,辨析整块木板的厚薄是否一致,寻找木纹薄弱突破口。遂,侧躺屈身选定一个角度。 下一刻,棺材内发出了‘滋啦、滋啦——’的重复刮划声。 这声音传到华生耳朵里,让他难以控制地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上帝的袜子!棺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像极了怪物利爪的指甲在刮擦棺材板。 刮刻声一下接着一下,有条不紊,但让人越发毛骨悚然。 华生背脊发凉,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青面獠牙的东西要破棺而出。他现在要怎么办?扭动身体只是徒劳,锁链捆绑让他寸步难行。 那个该死的蒙面凶手,究竟把他绑来了什么地方?等怪物破棺而出,是不是就会扑过来一口咬碎他的脑袋? ‘砰!砰!’ 不多时,两声重击,木板居然从内部破开一道大口子。再次响起一下‘砰’的踹击声,棺材板彻底从内侧向外裂开。 啊—— 华生的惊呼都被嘴上粗布堵住了。完了,完了,棺材板压住不了,只见一个蒙着礼服外套的脑袋从棺材板裂缝中钻出。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棺材里钻出。那人取下头上外套穿好,一边环视四周。 这却猛地露出一张看不清楚真容的脸,脸上满是血迹。血迹已经干涸,不是撞伤,是被人为用鲜血涂抹成某种不知名的诡异图形。 华生不知道那是什么血,他自己也被凶徒涂抹了一脸血色符文。 下一刻,石屋内站立的两人看向对方。 烛火幽幽。 仿佛无风自动。 华生只见血脸人一步步向他走来。一步,两步,三步。上帝啊,为什么这人走路没有任何脚步声,来者是不是披着人皮的幽灵? 不不不,不能瞎想了。华生,你今年秋天就要去伦敦大学读医学系。学医难免和尸体打交道,怎么能怕一个从被封棺材里钻出来·据说死了五天多·满脸奇怪血色符文的人呢! 近了,更近了,只剩两米。 华生觉得自己就要因紧张地心跳过快而昏厥,但正在此时看清了对方的眼睛。下一瞬,几乎是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秒,他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 好安静。 不再是叫人头发耸立的诡异安静,而是令人心安神定的安静。 该怎去形容呢? 来人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其目光坚毅,深邃悠远。像是苍穹星河静谧闪耀,又仿佛月光下的波光粼粼大海。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让人原本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紧张、害怕、恐惧等情绪都不见了,只剩满满的安全感。 上帝啊!别问他在短短十多分钟内第几次叫上帝了。 华生以往并不相信小说中的桥段。什么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忽生忽死,那都是编造出来糊弄人的玩意,但万万没想到它真的存在。 实证,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眼前哪有什么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与之截然相反,分明是神明赐福的奇迹,大天使降临救人于苦难。 玛丽并不在意石室内另一个活人的内心戏。短短两分钟,从出棺到走向铁链捆人的石柱,她已经将三角形石屋的布局尽收眼底。 “你被捆起来两天多了?” 玛丽低声问着,嗓音似砂砾碎石摩擦,绝对称不上好听。 但,这不重要。她手持小碎木片,就地取材于踹破的棺材板,三两下就打开了石柱上的铁链锁头。 随即,玛丽报出一个更为精确的数字,“你被绑在柱子上2天又20小时25分钟,对吗?” 华生:啊? 他正想着一片平平无奇的碎木片能有什么用,那又不是钥匙。但,随着咔哒声落,束缚他身体的链条居然随随便便松开了。 这才后知后觉是被询问了被绑时间。 华生扯掉堵嘴麻布,勉强扶着石柱站好。在难分日夜的石室,他也说不好具体被捆了几个小时。 “额,可能,我想应该有两天半多些?绑我来的蒙面人像是每天一早给我塞面包和水,他一共来了三次。” 比起来了几天,华生更关心别的。“我叫约翰·华生,请问你是谁?你没有被蒙面凶徒杀死吗?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你看到了,这里只有一扇机关门。该死的凶徒不是用钥匙,而是按动墙上的数字机关锁出入。上帝啊,鬼知道正确密码是什么。” 真是一连串的好问题。 “你可以称呼我M·明顿。” 玛丽跳过其中一问,目光扫过华生的西服领,其上的那一枚花眼银扣刻着八瓣洋桔梗。“至于开门密码,请先回答一个问题。你的生日是七月八日吗?” “你怎么知道的?” 华生惊讶不已,“难道我们认识?或是你早就听说过我?” 玛丽微笑,语气诚挚,“先生,很抱歉,我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但你必须得承认,约翰也好华生也好都是常见姓名,不足以让人毫无理由地给以特别关注。” 华生:彬彬有礼说着大实话,真的好吗? 这人顶着一脸诡异血色符文,嗓音似破风箱,再怎么和善的微笑都添了几分诡异。 玛丽随即递出了一个台阶让华生下,“无需难过,毕竟不是谁都像牛顿或拿破仑那样出名。即便是那两位,也不是人人都记得他们的生日。你同意吗?” “嗯,你是对的。” 华生说着一拍脑袋,不对,他怎么被三言两语绕进去了。“嘿,重点是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难道你会通灵术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先生,是你佩戴的花眼扣说明一切。洋桔梗是巨蟹座的守护花,巨蟹座在6月22日至7月22日,八瓣花瓣代表日期八,很容易猜测不是吗?” 玛丽保持着谦和语气,“先生,请允许我指正,能救我们出去的是科学分析。在此地,是数学。答案就藏在石屋内,我想它已经显而易见了。” 华生:哦!是的,他怎么就忘了领子上佩戴了母亲送的花眼扣。 但问题又来了,生日与出门密码又有什么关系?他是得了间歇性眼盲吗,为什么找不到所谓的提示?是棺材、是蜡烛,还是四处绘制的诡异符文给了答案? “难道是这些古埃及文字?凶徒难道在墙上写了我的生日与开门密码,还有这种操作?” 华生看不懂内容,但好歹知道它们是什么语言。可瞧着面前这位的眼神,很明显他并没有说出正确答案。他放弃猜测了,“能不能直接、具体、简洁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玛丽并未指出答题要求之高,反而从善如流地抛出回答: “你我被抓的原因和破译出门密码,它们都能归结到一个数字上——142857。走马灯数,据闻最早发现于古埃及金字塔。其特性令人啧啧称奇,但归根结底原理无非一句话,10是模7的一个原根。根据它,我们能打开石门逃生。” 语罢,玛丽看向华生。 这一说明充分满足直接、具体且简洁的复杂要求。如此回答简直不能更恰如人意,不是吗? 华生一脸茫然,起初还能听得懂,但为什么突然飞速快进到他的知识盲点了?两人对回答标准显然有着截然不同的认知。 不不不,他好歹确定一件事,现在该说一句抱歉。对不起,他可怜的智商,它被按地面上让人反复摩擦了。 关键是,那个什么走马灯数能让两人逃出密室吗? ※※※※※※※※※※※※※※※※※※※※ 特别申明,本文架空19世纪,打乱时间线,文中故事与现实无关,无关,无关。新文新气象,求评论,求收藏(づ ̄3 ̄)づ —————— ①节选自,魏易对狄更斯《双城记》的翻译版本,名为《二城故事》,中华书局1913年出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2 “走马灯数,142857,包括了这间屋子里两个人的生日。” 玛丽对华生加了这一句说明。 原主2月5日生,华生7月8日生,是他们被凶徒盯上的理由。 为什么要选择符合这个数字生日的受害者?现在显然不是具体解谜的好时候,出去才最重要。 华生当然懂得轻重缓急,只能按捺住好奇心。 这个造型古怪的三角形柱石屋,三个角落有着三口棺材以及三处烛台。 仅有一扇石门通往外部,门顶端留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通风口,门上有着从0-9的十个字符排列按钮为密码机关锁。 被困的两个人想要逃生,必须破译出正确的开门数字。 “我是在伦敦被偷袭的,是4月12日晚上九点半,我离开一家沙龙在小巷口被人从背后击晕。” 华生努力还原事发经过,希望对破译出门密码有帮助。 “后来我一直昏迷着,再清醒就是被绑到了石柱上,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但我感到肚子饿,依照往常的进餐习惯,我觉得应该是过了一夜,应该是13日早晨。” 玛丽微微颔首,目前已知原主与华生都在四月被偷袭,时间都是夜间。“凶徒有没有提过棺材的情况?” “哦,是的,请原谅此前我的惊慌。” 华生复述了罪犯的话,“该死的罪犯说了,在五天多前埋了一具尸体。下一个就是我,他警告我不要有逃跑的侥幸心。” 其实,华生非常好奇为什么被凶徒认定的死者又能破棺而出。 以他的医学知识,自发补全了一段推测。应该是凶徒误判,把被害人的假死当做了真死,而造成其多日昏迷。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相关记载,因此被误埋的尸体说来都是人间悲剧。 玛丽迅速计算着时间,原主被绑的确切地点与时间未知。比起何时被绑,更要注意的是凶徒何时将被害者带入这间三角石室。 五天多前,原主被盖棺;两天多前,华生被绑到石柱上。 此处以「多」计数并不准确,精准推算是凭三角房屋各个角落的蜡烛燃烧情况。凶徒遵守着某种数字规律实施犯罪,三个角落的蜡烛意味着一种倒计时。 原主棺材所在角落有七根蜡烛,烧完五根,未燃一根,正在燃烧的那根只剩一小截。 华生被绑所在角落有四根蜡烛,烧完两根,未燃一根,正在烧的也只剩一小截。 最后那个角落只放了一根未燃的蜡烛。棺材空置,石柱上也没有任何捆绑过活人的痕迹。 “不难看出每三天多一个受害者。今天,凶徒会在烛灭之前绑着第三个受害者回来。” 玛丽迅速走了一圈石屋,“还有三个半小时,正在燃烧的蜡烛会熄灭。撇除凶徒给被害者脸上画符文以及其他仪式,保守估计我们应该能有一个小时左右逃跑。现在,还要确定一点。” “什么?” 华生疑惑。 “这间三角柱形石屋,而成等边三角形。” 玛丽径直走向了三角形重心位置,以碎木板开始刨开砂石地面。 华生正想问等边三角形怎么了。他询问的话尚未出口,则见泥土下露出一角金灿灿。这也就主动加入了刨坑行动。 不多时,两人在地面中央挖出一口青铜棺材。 棺材上遍布金色颜料绘制的奇怪图案,锁头没有办法开启,锁眼被注入铜水封死了。 “这,这……” 华生没想到石室内居然还有第四口棺材。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棺材盖,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他贴到棺盖上听了听,“里面没有呼吸或心跳声,应该没有活物,不会再有什么破棺而出。” 玛丽微笑,死而复生又不是伦敦餐桌上常见的马铃薯。 “如果我推论的没有错,里面是死亡多时的人类尸体。我们没有防毒面罩等装备,眼下开棺并不合适,难说里面会否产生有毒气体。” 华生从没想开棺一探究竟。“当然不用开棺,主要目标是离开这里。明顿先生,请问你觉得密码会是什么?” 两人来到了机关门前。 玛丽并没有纠正华生的认知。 如今一身男装,因伤嗓子受损而难辨男女嗓音,她也懂一些伪音,暂时被认作是男士也好。 问为什么,最直接的理由是这个时代给女性施加的种种束缚。 原主没留多少记忆,只有模糊片段是家里姐妹一起出门参加舞会。一位妙龄女性被凶徒掳走,对外她失踪多日的原因又是什么,凶手会故布疑阵吗?又会否牵连到其姐妹的名誉? 在不妨碍出逃的情况下,玛丽不认为隐瞒来历有问题,她考虑的事还不限于此。 一位男士破棺而出后迅速推论出门密码,是否更为华生信服? 倘若换成女性,华生能否不带有色眼镜看人?在这个女性鲜少能上大学的时代,又能不能理所当然地认可女性的聪明才智?更不提她表现出的格斗能力与如今女性的柔美格格不入。 逃亡时刻,不必多添一笔内部矛盾。 况且,原主被逼换服装的房间并不是三角石室。目前不知机关门外有没有看守,凶徒是单独作案或有同犯。不如省着点力气,面对之后的未知局面。 眼前是0-9的十个字符按钮。 玛丽只多一问句,“华生先生,你有没有听清楚凶徒开门一共按了几下数字按钮?” “好几下。” 华生使劲回忆,“应该没超过十次,七、八、九次?” 所以说,究竟是7、8还是9? 玛丽眼看华生给不出准确答案,而借着烛火照明也未发现字符按钮的表面摩擦受损程度有何不同。 “Well,现在您可以开始祈祷了,这个机关锁不会因为输错一次就彻底封闭。” 华生倏然侧头,“哦!不能百分百确定的吗?不是说走马灯数能救我们出去?” “先生,世上几乎没有百分百的事。” 玛丽自认并不妄自尊大,“推论来源于证据,且符合事物发展内在逻辑。然而,如果凶徒随便设一个密码,它完全脱离逻辑的可能性亦是存在的。” 话虽如此,玛丽已经按下了字符按钮。 先是数字「6」、「3」、「0」,然后是六次数字「9」,加在一起共按了九次字符。 华生注意到「6、3、0、9」四个数字,正是0-9的字符中排除了走马灯数142857之外的存在。 为什么是这个规律? 华生无暇去想缘由。 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石门,只想知道出门密码是否正确。 ‘嘎吱——’ 下一刻,石门缓缓向侧面滑动,门开了! “上帝啊!” 华生一脸激动地侧头,“明顿先生,您真是……” “请冷静。” 玛丽面不改色,“那些赞美的话,不如留到安全脱身再说。” 华生立马点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两人带上了可用的蜡烛,出门只见一段上向的楼梯。通道并非漆黑无光,有一盏壁灯,给予了昏暗的光照。 尽量放低脚步声以最快的速度上楼,来到顶部的入口处。隔着木板,屏息倾听,外间没有任何动响。 玛丽先一步推开头顶木板盖,根本没想让又累又饿的华生冲在前方。幸运的是,木板入口盖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两人先后而出。房间里没有人,借着烛光查看,这是一间工作室。 铁架放置各种玻璃瓶装试剂、粉末等等。书桌上放着墨水、钢笔、画笔、空白纸张,但不见书写过的文稿。 玛丽打开矮柜,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正与身上衣物的气味一致。 柜子里有两套服装与鞋袜。一套男礼服,尺寸大致适合华生。一套女礼服却不适合玛丽,裙摆长度短了些,应该是给十三四岁的女孩。 不必说,这就是给华生与另一位受害者入棺前准备的。 至于原主本来的衣物? 屋内除了书桌与椅子、铁架与矮柜,还有一个大铁盆。 铁盆里满满灰烬,能找出几张纸碎片、衣物残迹、金属残留物比如烧变形的纽扣。毫无疑问凶徒把作案笔记、原主的衣服等等相关犯案线索都烧了。 这样子,凶徒像是干一票大的就要跑。 “外面没有人。” 华生去准备室外头转了一圈,“屋子不大,一间卧室、客厅与厨房。一目了然没有藏身处,那个蒙面凶徒不在,但有一个不太算好的消息。” “你是想说,我们很难顺利徒步离开。” 玛丽耳听四方,已经隐隐听到屋外风吹拂密林的树叶沙沙声。 两人去往外间,大门被从外反锁,但能开窗跳出去一看四周情况。 果不其然,屋子位于密林之中。 满月偏西,大约凌晨三点。树林幽深,四周没有其余人类的踪迹。 玛丽又检查了卧室和厨房,以屋内的单人床、仅有单人份的拖鞋毛巾等物,可以推测凶徒是单独居住。 “现在有两个选择。” 玛丽比出两根手指,“一,尽快离开,但百分之九十九会要面对凶徒的追杀。我们可携带的装备只有三根蜡烛、一把斧头、一根木棍、一捆麻绳,连淡水与干粮也没有。凶徒对肯定比我们更熟悉此地环境,说不好抄近路就追上我们,林中也不知有无猛兽。” “二,留下来。现在我暗敌明,反逃为攻,打凶徒一个措手不及。” 玛丽也指出选项二的弊端,“留下也有风险,万一凶徒带来同伙呢?而且他能够将昏迷的你搬运至此,体格必然强壮,具备有一定武力值。另外,虽然没有发现在房间里发现枪弹,但也不能排除对方带着枪。所以,华生先生,你的选择?” 华生沉默了三秒,他很清楚自己被绑多时的身体有多疲乏,如今根本不适合立即徒步逃亡。“我选二,留下逮住他。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争取一击必中。” “很好,我们的选择一致。比起森林徒步大逃亡,我更想搞一辆马车离开。” 玛丽说的马车只可能来自一处,凶徒的作案座驾。屋子四周地面有车轱辘痕迹,证明是有马车出入。 既然选择,就不后悔。 两人抓紧时间准备,先消除跳窗与屋外脚印痕迹。找出可以利用的武器与绳索,是要给凶徒一个开门杀。 一切迅速就绪。 灭了蜡烛,两人藏到门后左右两侧。 华生身前划了一个十字,默念着愿上帝保佑。他拿着木棍藏于门后左侧,压低声音说: “刚刚离开石室时,我就想纠正此前失言,不是只有鬼知道正确的开门密码。明顿先生,您打开了石门。遇到您,我想就是好运的开始,今天定能将凶徒一举擒获。” 玛丽藏到大门后右侧,手持斧头,语气和善,“愿主保佑,华生先生你是对的。” 华生点了点头。是的,他一定是对的,今日能顺利将凶手抓住。 黑暗中,玛丽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华生某种意义上真相了,确实是鬼魂解开了石门密码。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等待着。不多时,也许二十分钟左右,由远及近传来了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月光惨白,夜风阴冷时断时续。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穿行在密林里,最终停在了木屋近处。蒙面人身材高大,他扛着一位被绑的昏迷女孩下了马车。 一步,两步,距离大门越来越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3 蒙面人右肩扛着纤弱女孩,左手提着一盏煤油灯。 他在门前站定,把女孩放到台阶上,正要去取兜里的钥匙打开门锁。 一门之隔。 玛丽与华生藏在门后,保持呼吸平缓,全神贯注盯着大门,连头发丝都不曾动一下。 风吹树林,一切如常。 此时,屋内却突然发出‘咚’的一声。墙上挂壁的烛台不知怎么突然掉落了一截残存的蜡烛,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华生紧紧握住木棍,侧头看向墙壁。 上帝啊!窗户都关好了,屋里没有大风,残烛怎么会突然掉落?这显然引起了凶徒的警惕,让人怀疑屋里是否有异常。 紧接着,只听屋外人摸取钥匙的动作一停。 门里门外,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下一刻就听屋内又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吱吱”、“吱”、“呲……”,犹如两只老鼠在追逐打闹,大门角落冒出老鼠的窜逃声响。 屋内昏暗。 月光照着窗户的彩色玻璃,室内景象模糊不清。 华生却是目瞪口呆地转头。哪有什么老鼠打架,分明是大门右侧的另一个大活人正在搞拟声。 这模仿太精妙,居然能让人听出是两只不同老鼠在叫。如果不是地点时间都不对,真是好奇地想问问公母老鼠是不是叫声不同。 玛丽神色淡漠,仿佛活灵活现模仿鼠叫的人压根不是她。若非要想点什么,喉咙受伤后的拟声反而更贴近老鼠制造的响声。她稍微变化站位,等着屋外的反应。 屋外继续沉默了一秒,随即就听男人阴狠地说:“肮脏的耗子,居然敢来这里打洞!我要剥了你们的皮献给阿波菲斯。” 话音落下,钥匙打开了门锁,门被从外向里推开。 蒙面人提灯而入,径直冲向刚刚发出老鼠声的地方。左脚刚迈出一步,右脚正欲踏下来,他忽感背后有风。 不好,有人偷袭! 蒙面人扭身,将提灯猛然朝后背方向甩出去,正以为能给偷袭者当面一击,突然左腿猛地一痛。 “哦——” 蒙面人不由低叫了一声。 下意识垂眸,只见腿部被斧头砍了一下,狂飙鲜血。不等细想,右侧又挥来一根木棒击中他的肚子。 两秒内,两次重伤。 蒙面人猝不及防,只能躬起身体,朝前一个踉跄。想要去摸腰上的枪,但因慢了半拍,第二次的闷棍已经砸到他身上。 华生又累又饿,却狠狠挥出木棒。必须全力一搏,如果制服不了凶徒,死的就是自己。 玛丽一手拿着斧头,另一手趁机将麻绳圈套中凶徒的双脚脚腕,接着将绳索一收。 ‘哐!’ 就见蒙面凶徒双膝跪地。 华生立即用粗绳凶徒双手反绑。很快,前后不满一分钟,激斗结束了。 他再难克制身体的极度疲累,直接坐在大门旁的地上,大喘着气看向蒙面凶徒。 “你们是谁?!” 蒙面人腿部与腰腹被重伤跪倒在地,挣扎转头想要瞧个究竟。 煤油灯被砸碎了,唯有满月冷光斜入敞开的大门。 蒙面人先看到华生,正在惊疑是谁解救了他绑来的人,再抬头看到了玛丽。 是熟悉的衣服,是熟悉的身形,但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 “你!你……” 蒙面人瞠目结舌,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失态地大叫出声,“不!错了!错了!阿波菲斯,我错……” 高喊戛然而止。 蒙面人突然瞳孔放大,七窍流血,栽倒在地。 变故来得太快。 玛丽也没想到壮硕的凶徒说倒就倒。疾步上前,拉下凶徒的面罩,解开他的衣领,迅速做起检查。 只见暗红鲜血争先恐后地从凶徒的口鼻中流出,而再触摸他的颈动脉与鼻息,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反应。 华生也是惊到跳了起来,翻找凶徒随身物品,想要看看有无随身携带的急救药物。 但没有找到常备药,只有残存些许乙..醚气味的玻璃瓶,想来就是用来迷晕受害者的犯罪用品。 夜半时分,陌生荒林,根本不可能在几分钟内找到急救药物。 更不谈当下的医学治疗手段很有局限性,即便把人送去医院也是回天乏术。 地上,凶徒惊恐地睁大双眼,躯体无法逆转地慢慢变冷直至僵硬。 夜风一吹。 玛丽面无表情,华生却感到了四月凌晨的寒意。 此前不久还在为未如何脱险而挣扎,生与死的逆转有时却快到过于莫测无常。根本来不及抢救,死的是凶徒。 一阵沉默。 华生喃喃问道,“我没有打伤他的脑袋?” 尽管想要摆脱被绑的困境,但他没想杀人,而是想把罪犯活捉送去法院接受审判。 “不,你没有。你一共挥了三棍子,第一次是肚子,第二次与第三次分别是左右后肩。我砍了一斧子,伤在罪犯的腿部。” 玛丽没有嘲讽华生的恍惚,他只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是久经战场的战士。 当下,玛丽语气坚定,“华生先生,你可以检查罪犯的头部、颈部、脊椎等位置,我确定都没有新添的外伤。他的死亡症状应是脑溢血,因为不曾在前期引起重视导致突发猝死。” 华生有点怀疑,激斗混乱中真能不出意外吗? 他立即检查了凶徒身体,果然只添了四处外伤,而且没有一处致命。 虽然凶徒猝死的具体病因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与两人的奇袭无关。 “明顿先生,你说得全对。” 华生松了一口气,平稳情绪,给出一个新消息。 “看到罪犯的脸,我有些了印象,半年前在学校附近的教堂见过他。记不起他的姓名,当时他自称是一位游历中的牧师。我和他简单地说过几句,内容很平常也记不清了,大概也就是神爱世人之类的。” 凶徒的职业是牧师? 玛丽摇了摇头,原主残留的记忆太少。 除去大致的时代背景信息,当具体到家人的名字长相、家庭住址、死前参与舞会地点等等都是一片模糊,就更不可能记得也许只见过一面的牧师。 即便凶徒表面职业是牧师,这家伙也绝不可能是上帝的虔诚信徒。 不仅是因为他搞绑架谋杀,更在于他临死前呼喊要祭祀的『阿波菲斯』——那是古埃及的恶魔邪神,代表了黑暗与破坏。 “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玛丽翻了翻凶徒的随身物品,没有发先与犯罪信息相关的文字记录。只有五样东西,乙..醚玻璃瓶、枪、随身小刀、怀表与金币满满的钱袋。 门口,台阶上侧躺着一位女孩。 女孩十三四岁,脸色惨白,其衣着显而易见的华贵。 她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嘴被麻布堵着,四肢被捆绑。惊恐地忘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看向发出大动静的屋内。 玛丽在女孩身边蹲下,不急不缓地说到:“他死了。绑你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无法再对你造成伤害。现在,能允许我用小刀砍断绑你的绳索吗?请不要动,以免刀尖伤到你,你同意吗?” 月光下,玛丽一脸诡异血色符文,嗓音嘶哑而称不上动听。 台阶上,女孩望进眼前人的灰蓝色双眸,却仿佛感到被宁静而强大的力量包围。惊恐渐渐散去,她紧攥的双手松了开来,缓缓点头。 三两下,玛丽砍断打着死结的麻绳,又扯掉了少女口中的麻布,将人扶起坐在台阶上。 “我是M·明顿,在检查马车的那位先生是约翰·华生。我们是也是被绑至此的受害者。请问小姐怎么称呼?你还记得怎么被绑的吗?” “乔治安娜·达西。” 女孩报出姓名,一想到被绑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昏迷了,最后的意识是下午茶时间,我和侍女、护卫、车夫一起到小旅店暂歇。” “去旅店暂歇?” 玛丽引导着乔治安娜尽可能说清经过,“你原计划去哪里?是去伦敦找家人吗?” 乔治安娜点头,“是的,去找我的哥哥。” “我推测,你并没有选择荒僻的小路,按照计划应该能在入夜抵达伦敦。” 玛丽不认为乔治安娜会在小旅店借宿,“但半途遇上意外,马车坏了,对吗?” “您猜对了。两匹拉车的马突然走不动,只能去小旅店暂歇想办法。” 乔治安娜不清楚马匹具体得了什么病,“车夫说要借两匹马,我在旅店要了一间安静的房间,先喝了点下午茶。然后……” 然后,她没了意识。中途清醒过一次,发现自己被蒙面壮汉绑架。挣扎未果又被打晕,直到刚刚的打斗声让她醒来。 思及此,恐惧与后怕席卷而来。 乔治安娜没有能控制住,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 玛丽没有说别哭,被绑受害者需要适当宣泄情绪,但也没让乔治安娜哭到不能自控,凡事过犹不及。 “乔治安娜小姐,尽管实话可能令人尴尬,但我不得不提醒一点。除去你可能随身携带的手帕,此处没有任何干净的水与擦拭物,只有罪犯不知用来擦脚还是擦手的毛巾。” 因此,别哭得太过。 否则要怎么清洁自己的颜容就成了问题。 “嗝——” 乔治安娜正哭得伤心,但听到这话不由脑补脸上一把鼻涕难以清理的场景,让她的哭泣也卡壳了。 「上帝啊!明顿先生怎么又彬彬有礼地说大实话了。」 华生检查完马车,转身发现气氛陷入古怪的安静。 “两位,车上没有别的,但发现了这个。” 华生举起一袋荞麦面包缓解尴尬,“看样子是新买的面包,和我前几天吃的来自一家店。不得不说它很难吃,但能让我们免去饿到头晕眼花而没力气离开树林的窘境。” “很好,食物到位。还有大约两个半小时天亮,届时去找一下附近水源,烧开了水再喝。” 玛丽旁若无事地跳过眼泪与毛巾的话题,“不妨去屋里暂坐休息,等天亮还要赶远路忙碌一场。” 当然需要休息。 华生心神俱疲,决定等路上再问凶案的相关问题,但凶徒仍旧横尸屋内。 乔治安娜刚刚扶着外墙站起来,眼角余光就对上男尸死不瞑目的双眼,瞬间就朝后猛退了几步。 玛丽见状去卧室取来床单与被套,招呼华生搭一把手将凶徒的尸体裹严实,以麻绳牢牢捆住放到大门之侧。 “好了,眼不见为净。” 玛丽看向乔治安娜,“屋里确实不是休息的好地方,但总比在屋外吹寒风招致可能的感冒侵袭要好很多。你说呢?” 话很有道理,但与尸体共处是在挑战人的心理承受力。 乔治安娜看了一眼马车。马车简陋并不舒适,她不敢独自留在屋外,但又怎么能让更为疲惫的两人迁就她。 深吸一口气,还是进了屋,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现在她应该心怀感激,凶徒死了,她被救了,怎么能够不为此庆幸。 当下,勉强拼凑三个座位。 一把书桌椅、一把餐桌椅、一把厨房椅,正好能让三个人围在餐桌坐下。 华生靠在椅背上,骤然放松,却发现一下子无法闭目入睡。 乔治安娜忍着不适落座,身体僵直,不由咬着唇,目光不敢去看门边裹住的尸体。 “瞧你们心有余悸的模样,不如做些愉快的事。” 玛丽说着捡起地上的大袋金币,将之全数倒在了木桌上。“东方有句俗话,正所谓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额……。最后一条就算了,我们三个人,知道三条足够了。” “两位,凶徒对我们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让他支付伤药费也是合情合理的。诚实点,谁不喜欢得到一笔钱的感觉。即便觉得金币俗气,也能用它购买鲜花、书籍等不俗的物品。” 玛丽扫了一眼桌上金币,当即报出一串数字。“总共四百一十三枚金币,见者平分,每人各得137英镑的赔偿费。别说全部送我,我绝不同意。那么还多出两枚金币,你们觉得要怎么办?” 华生&乔治安娜:啊? 怎么突然快进到分赃,不对,是领取赔偿费了?该说什么好,这扫一眼就算出具体金币数字的本领是认真的吗? 气氛有点安静。 玛丽神色如常,一本正经地继续,“我提议,乔治安娜小姐,这多余的两枚金币归你所有。别拒绝,你坚强勇敢地坐在此处,证明了正义终将战胜罪恶,值得被赞美。 这笔钱也算是凭本事赚的,能收得心安理得。如果你不确定是否收下赔偿款,可以暂且保管着,之后征求你哥哥的意见。华生先生,你没有疑议?” 华生瞠目结舌,这番头头是道的安排,让他惊到连拒绝都忘记了。 上帝啊!明顿先生怎么在淑女面前说这些,简直太、太、太……。哦不,完全找不出形容词了。 乔治安娜再度愣住了,此刻完全忘了室内还有尸体。 当下只在想一件事,对她所谓凭本事赚的钱,哥哥达西是什么样的反应? 屋内,更加安静了。 华生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可压根不知从何说起。 忽然间,他发现乔治安娜的神色变了。女孩因为尸体而产生的惶恐不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陷入思考纠结着。 哇喔! 华生突然悟了,满目赞许,「明顿先生,我错怪您了。不愧是您,聪慧如您,轻而易举地使得惶恐不安的淑女转移了惊恐情绪。」 玛丽只回以一抹微笑。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这幅满脸血色符咒的微笑面容,也说不清究竟是温和,或是诡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4 鸟鸣溪涧,天渐渐亮了。 林中木屋大门敞开着,桌上三分的金币已经被各自收好。 乔治安娜也说不清具体怎么一回事,她从未想过会向绑架杀人的犯罪索取赔偿费,这简直过分的荒唐。 但黎明前的一番谈话过后,等她回神已经将139枚金币打包好。现在手里提着旧布包裹的金币,人坐在了马车上。 今天早晨,六点半。 玛丽从附近小溪汲取了清水,带回木屋厨房烧开冷却。 七点半,三人喝着温水,分食了面包。 准备就绪动身上路。除去金币赔偿费,主要是把凶徒的尸体带走。 为什么要带走尸体?答案简单,是为查明凶徒身份理清整个案件。 理论上是能够安排事后请人回来取尸,但谁能保证三人离开的时间内尸体不会发生被毁坏等意外。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直接带走尸体与屋内能携带的证据,以免节外生技。 不过,这辆马车并不宽敞,坐三个人刚刚好,车厢没有多安放一具尸体的空间。 “好了,绑得很牢固。等到出了密林,尽快雇另一辆马车运尸。” 玛丽建议先将尸体捆绑在马车下方,而一通操作很顺利。“华生先生,现在有劳你赶车。” 华生瞥了一眼布裹尸,接过缰绳,最后登上马车。 “哦豁!这真是神奇的经历。我学习马术的那天,绝对没想过会有今天,居然随车携带着……” 顾及到车内的乔治安娜,没有再说尸体一词。 华生却忍不住发问,“明顿先生,你是不是有点遗憾,我们没能把地下室的青铜棺也一起运走?” 玛丽点头,“华生先生,你说对了。” 事实上,玛丽并没有多休息。先对着镜子将脸上的血色符号描摹下来,又折返地下室仔细检查,将墙壁与棺材上的符文都誊抄了下来。 她自认没有冒险,出于安全考虑不曾开棺。趁着另两人小憩,她去溪边打水先回屋洗了脸,再用了一些凶徒留在工作间的伪装专用化妆品。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即便是原主熟人见到「明顿先生」,也不会把两者当成一个人。 “你们也许好奇,为什么我会如此关注地下室。” 玛丽并没有隐瞒誊抄符文之事,“因为那口棺材是我们被抓的原因。还记得吗?走马灯数142857。” “当然记得,它是我们找出开门密码的关键。” 华生来了精神,他先向乔治安娜大概说了前情,而现在终于能问清楚被抓的来龙去脉了。“明顿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数字有什么奥妙?” “走马灯,我假设两位都不陌生,从东方传来的精妙观赏灯。点上蜡烛,烛不灭,灯不停,循环往复一直旋转。” 玛丽拿出纸笔,画了一张简易示意图。“在此,我们不是要说它的转动原理,而是取它的循环往复特性。应对到数字142857,将它从1乘到6不难发现以下特点。” 乘1得 142857,乘2得285714,乘3得428571,乘4得571428,乘5得 714285,乘6得 857142。 “一目了然,所得乘积很奇妙,仍旧是1、4、2、8、5、7这六个数字,只是数字前后位置发生了变化。当142857乘以7,则得999999。” 玛丽指了指重复出现的数字,“很是奇妙的数字轮回。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继续往下乘,还能找出更多颇具趣味的数字规律。” 这里只需论1-7的乘数就够了。 参照传言,走马灯数的发现地是埃及金字塔内,轮回不止的数字被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玛丽指出,“凶徒他信奉着古埃及的神秘力量,黑暗神阿波菲斯是他死前高呼的名字,基于此上构建了一套自成体系的神秘学。话说回来,两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乔治安娜不解,“4月16日,今天春分。三天后的周日就是复活节。” “庆祝春分,古埃及比欧洲早得多。今天理应是一个古老的埃及节日。” 玛丽不确定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以金字塔为坐标精准定位,当春季日夜时长正好对半分的那天就是古埃及的「闻风节」,庆祝万物复苏。这个节日现在也可能已经失传。” 万物复苏的一天,金字塔内奇妙的轮回数字,还要外加那些奇怪的符文图形。 此处再要提到,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描绘过一种古埃及祭祀。将头上按了印的牲畜献祭给神灵,以期待将灾难与罪罚都转移到牲畜身上。 “我怀疑,犯罪用鲜血在我们脸上绘制的符号,即有献祭的意思,也有逃脱罪罚让人代为受过的含义。” 玛丽表示,“目前有一个大致推断,凶徒构建一种祭祀仪式,想用三个活人对黑暗神阿波菲斯献祭。让青铜棺材里的死者复活,或者获得某种能量。” 以什么标准选被害者? 走马灯数给了凶徒的选择。挑选三个人为祭品,以生日为内在关联,正好分别对应 142857,而在特殊节日「闻风节」完成仪式。 “上帝啊!” 乔治安娜捂住心口,“我的生日是1月4日。” 玛丽轻轻颔首,这就完全对上了。 原主2月5日生,华生7月8日生,乔治安娜1月4日生。 “那么开门密码为什么是排除了142857,选择「6、3、0」再加六个「9」?” 华生想着其中规律,“明顿先生,按照你的推论,是不是意味着青铜棺里的死者是6月30日生日。六个9意味着能量充沛到极点,这一天又正好是罪犯搞祭祀的第七天,是会打破某种生与死的边界?“ “确实,我破译密码时如此推论。” 玛丽无法给出定论,因为凶徒已经死了。 “目前没有更多资料。依照凶徒毁尸灭迹的做派,他身上连支票都没有,应该是把所有钱都兑换成了金币,是要跑路了。” 这代表着,也许永远无法彻底还原凶徒的神秘学理论体系。 玛丽遗憾地摇头,“只怪我孤陋寡闻,对那些用血写的楔形文字一知半解。” 华生:总觉得躺着中了枪。 如果这都算才疏学浅,那他又该怎么评价自己? 华生不去想尴尬事,转移话题,“无论如何,这个罪犯的做法太荒谬了。哪有死而复生,也不会有通过祭祀获得力量。已经1869年了,应该相信医学救人,而不是搞绑架杀人。” 谁说不是呢? 玛丽却不认为现今是一个秩序井然与科学为上的时代。 回顾上辈子所在世界的历史,先不谈十九世纪的科学家是否大多研究神秘学,就说普通民众多有相信死人有治愈的能力。 德国柏林,断头台上罪犯被执行死刑后,侩子手将沾染断头鲜血的布条高价出售,人们哄抢一空。 英国伦敦,废除公开绞刑之前,尸体悬挂在绞刑架上总会遭到蓄意破坏。人们会偷走尸体的部分,因为相信不同部分有对应驱散不同邪恶力量的能力。① 这个世界应该大同小异。 玛丽看向华生问,“不知绞刑架的吊绳怎么样了,它一度很受欢迎,不是吗?” 华生的脸色不太好。去年英国终于废除了公开绞刑,之前刽子手可以通过出售吊绳赚很大一笔外快。 “虽然我很尊重老普林尼,那位古罗马百科全书式作家留下了伟大的《自然史》,但人们应该更新某些观点了。比如用吊死人的绳子绑在头上就能治疗头疼,那简直是对医学的玷污。” 公开绞刑是废除了,但刽子手的副业并未停止。某种程度上,吊死人的绳子还成了紧俏品,因为仍有人愿意相信吊绳有治愈疾病的能力。 玛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了一眼马车窗外。 窗外,晴空暖阳,草木葳蕤。 这个时代智慧与蒙昧并存,美好与罪恶交织,信仰与怀疑共生。能活成什么样,每个人各有不同的选择。 华生没有再纠结部分人对迷信的痴迷,“关于开门密码,我还有一个小疑惑。为什么是「6、3、0」,不是「6、0、3」或者「3、0、6」?青铜棺的死者,也可以是6月3日或3月6日出生?” “华生先生,你提了一个好问题。” 玛丽笑了,“你一定记得在我输入密码前说的话,请你祈祷好运站在我们的一侧。那是一道单选题,三选一,我赌对了而已。” 华生愕然,还能这样? “请别惊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没有人能算尽一切,总会有未知与意外的存在。” 玛丽一脸坦诚,毫不掩藏她并非全知全能的事实,却掩藏了一个秘密。为什么是6月30日,是要问凶徒为什么让原主假扮男性。 因为对于数字的执着。 六月三十日,接近一年正中的那天。取三个活人祭祀,一男一女,另一个半男半女,这也是一种对称。异装正好能表现为半男半女。 再看三人的生日排列顺序。乔治安娜一月,原主二月,华生七月。原主处于正中位,因此选她而非乔治安娜扮成男尸。 盯上了原主的理由,生日吻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这张脸很适合。这具身体的长相远远谈不上明媚动人,至多只算清秀,却有着更大亦男亦女的可塑性。 然而,时下少有发掘这种可塑性。因为社会风潮不推崇化妆,明艳彩妆往往让人联想到边缘职业,比如性工作者。 参考乔治安娜,皮肤皙白,肌肤光滑感可能来自某种蜜粉。有修眉,不见深色眼影、艳丽红唇等明显妆容。总体而言很自然,像是没有任何化妆修饰。 有钱人追求推崇自然感,一般劳作的工人或农民没有闲钱,精妙化妆术尚未普及,这都是时代的特性。 玛丽心中鄙夷凶徒的不够胆大妄为。他只以异装来寻求半男半女的效果,而不是抓一个男人直接切掉某一部位,彻底制造非男非女。 对于这些,玛丽现在为隐瞒身份,避而不提后半段推论。 当然,她并不介意被人怀疑,如果遇上勘破真相的人更有另一番乐趣。 眼下要不容忽视的是另一件事,“两位,凶手是怎么得知你们生日与行踪?尽管生日不算机密,但也不会随便挂在嘴边。” “也许,凶手以牧师的身份向旁人打听过我的生日?” 华生与凶徒曾经在教堂有过交谈,他觉得就是那时被盯上的。 乔治安娜却不安地摇头,“我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很确定从未见过。我只认识三位熟稔的牧师,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德比郡,而我也没去过不熟的教堂做祷告。” 玛丽看得出来乔治安娜性格乖巧,单以她的交际圈不该与凶徒有交集。“恕我直言,乔治安娜小姐,你需要让你的哥哥仔细查一查。凶徒是半道绑架了你,你的具体行程遭到了外泄。” “您是说有内应吗?“ 乔治安娜不由捏住裙摆,“我身边有人故意出卖了我?“ “不必过度紧张。你应该发现了凶徒既聪明又强壮,他不需要一个实质意义上的共犯,反而碍手碍脚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玛丽示意不必疑神疑鬼,“最有可能的是,你认识的某个人被套话了。社交季是下手绑架的好时机,人流比以往复杂。不仅有参与马赛、舞会等社交活动的人士,还会带动一批商业活动,那就会新增不少别处来的雇员。” 华生点了点头,“是的,我也觉得是无意泄露消息。我的行踪也不算秘密,今年考大学,四月开始社交季也开始了面试季。同学与教授不时举办聚会沙龙,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到我的近况。” 必须承认死透了的凶手,他活着时能装得慈眉善目,否则华生去年也不会与他聊天。 “说到这里,明顿先生,你呢?” 华生难以想象,谁能算计眼前这位敢与死神竞赛的人。“你认为自己是怎么被盯上的?” ※※※※※※※※※※※※※※※※※※※※ ①参考《魔法,节日,动植物》一书。作者,英国,莫妮卡·斯塔佩尔贝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5 原主怎么被凶徒盯上的? 答:鬼知道。 华生真是问到关键点上。可惜,有的事注定不能如实回答。 玛丽自问认识不满二十四小时,她又没有受到生命的威胁,难道要开门见山地坦白死而复生。不排除世上存在永远只说真话的勇士,但她不是,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是。 至于她本人是否与曾经危险为伍?疑似有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倾向,或许能给出部分答案。 因为能轻而易举掌握复杂知识,鲜少产生通俗意义上的感情波动,并且喜欢刺激的生活。让她年纪轻轻就从MIT物理学博士毕业,随后投入华尔街享受操控金钱巨浪起伏的快感。 但,那样还不够。 几年前,她从记事起唯一的亲人教父明顿,是在临终前给出了建议——不如参与无国界医疗救援。 哪怕玛丽没有专业医学背景,但可以成为组织者去做前线负责人,穿梭枪林弹雨足够惊心动魄了。 出发点可能不是高尚地为了和平与奉献,而是杜绝将来她为寻求刺激而把反社会倾向落到实处,不如利用天赋拯救生命于死亡边缘多好。 玛丽一直对所谓的人格倾向诊断持怀疑态度,但她最终接受了教父的临终建议。也许真的存在善恶有报,让她有了死后而生的幸运。 如此想着,她一脸郑重地看向华生与乔治安娜。 “两位,正如我所言,一起索要了赔偿金让我们有了特别的友谊。对于朋友,我不会隐瞒某些小问题。” “怎么了?” 乔治安娜提起了一颗心。虽然只认识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但她已然非常信任明顿先生,是因为救命之恩,更是因为这人具有无与伦比的智慧、体贴可贵的品格。 华生也紧张起来,隐约有了不妙预感。 他可没忘记眼前这位被关在棺材里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是因此诱发一些疾病? “我觉得,华生先生可能有所预感。是的,被活埋对我的大脑造成了一定影响,我弄丢了小部分记忆。” 玛丽敛色正容,“我的家庭背景与个人经历都成了一片空白。对于如何被凶手盯上,很抱歉,我毫无头绪。M·明顿,你们瞧,我连姓名也不十分确定。只记得名字以M开头,而应该姓明顿。” “上帝!” “上帝啊!” 华生与乔治安娜不掩关切与担忧,该死的罪犯居然给他们的救命恩人带来如此严重的伤害。 乔治安娜一时语塞,不知该说点什么好。“明顿先生,您……” “明顿先生,善良如您,一定能找回记忆的。” 华生只能尽力保持乐观,坚信明顿先生是被上帝眷顾的善良之辈,一定好人一生平安。 为什么坚信其善良? 华生的理由不能更充足。生死存亡关头,明顿先生从始至终没有想过抛下虚弱的他独自出逃。 “两位,不必担忧,只不过是一个小问题而已。大脑很奇妙,也许记忆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玛丽从容不迫,反而安慰两人。“我只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很清楚没有与谁有情感纠葛,来历也清清白白,有这些基本的认知便足够。难道两位在担忧我会过上食不果腹的潦倒生活?” 你,潦倒生活? 华生与乔治安娜不由看向手中旧布包裹,里面装了一百三十多英镑,他们清楚记得这是谁的功劳。 “明顿先生,您的家人呢?那要怎么办?” 乔治安娜不敢去想,如果是她失去了对哥哥的记忆会如何。“等去了伦敦,我愿意请哥哥为您……” “乔治安娜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然这样说很不绅士,但我愿意坦言世上并非每一个家庭都其乐融融。” 玛丽笑着婉拒,“我只是小部分失忆,但基本残留的感情感知仍在。它并没有强烈去见家人的诉求,当然也没有强烈厌恶。” 这是百分百真话。 原主并没有留下任何有关家人的情绪,是连父母姐妹的长相、姓名、地址都模糊不清,反而残存了一些阅读过的书籍名称。 “我推测,与家人的关系是平淡而普通的。我不排斥去寻找,但也不必将它排在首位要务上。” 玛丽如实说着,现在对原主的家庭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傻傻暴露行踪,绝非明智之举。 逮住杀人凶手为原主报仇是了结因果,难道还要不问缘由地连对方的一家子都接手? 绝无可能。 如果这是不善良,那就不必善良。 现实情况也是线索稀少地无从找起。 不知原主具体几号被绑,只有大致范围四月初。鉴于原主是第一个被绑者,期间也没有她保持清醒状态的记忆留下,那意味着案发时间从4月1日到4月9日不等。 第一案发现场可能位于英国以外,九天时间足以让凶手带着原主横渡英吉利海峡转移。 当下是十九世纪,科技远不够发达。哪怕人过留影,但遇上死无对证。凶手与被害者双双死亡,书面证据与原主随身物品全部被毁,试问怎么迅速查得明明白白? 倘若凶手没有猝死就能提供原主的来历,玛丽都准备好面对一切。谁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因时制宜,随机应变。 玛丽决定先在伦敦落脚发展,只要原主家人在找女儿总会有风声漏出,而她能占据主动先了解对方情况。必须承认时有意外,或许在掌握主动权查明之前就相互撞上,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对方通情达理,又为原主失踪而寝食难安,那不妨相认。只当为原主尽最后一份善事,不让其亲人继续忧虑,然后各自安好地平和相处。 如果对方冷漠无情,只把原主当做某种工具利用,可她不可避免地被认出,无非多添几步处理而已。 人,总有弱点。 不论是普通家庭、乡绅地主、甚至是上至贵族王公,想要以合法手段让一个人不再制造麻烦,对她而言不是麻烦,其过程能视为无趣生活的调剂品。 因此,玛丽完全没有乔治安娜的纠结。 “别担忧,让一切顺其自然。” 玛丽安慰着乔治安娜,“谢谢你的关心,相信仁慈的上帝一定会有妥善安排。” “我认同你的选择,明顿先生,有的事不必着急。” 华生与乔治安娜的看法不同,不是人人都家庭和睦,也不是每家都兄弟姐妹亲密无间。 以他为例,他的哥哥是酒鬼且嗜赌成瘾。这些年不知规劝了多少次,但兄弟之间每每以吵架告终,渐渐形同陌路。 那些童年温情在日复一日冲突中被消磨殆尽,而不得不面对长大后人是会变的现实。 华生以己度人,不希望朋友陷入家庭纠葛中。 “明顿先生,你不妨先在伦敦安定下来,伦敦也便于接触各类消息。假如报纸上有寻人启事,也能及时获得。等到确定具体情况再与对方联系,也未尝不好。” 玛丽点点头。至此,她的身份在两人面前过了明路。 坦诚部分记忆缺失即能解决不少问题,不必仓促编造来历,更是为应对乔治安娜的哥哥做铺垫。 是了,表明失忆,多半是由于对乔治安娜家族势力的考量。 如果第三位受害者只是普通工人,没有势力进行调查,那也就不必多此一言。 显然,乔治安娜所在的家庭不同。言谈中,她表明双亲去世,上有一位颇为照顾她的哥哥。 这样一位兄长必会深入调查清楚妹妹的绑架遭遇。他肯定不会放过查清凶手,同时也会查一查别的受害者。 哪怕两种调查程度不同,但难免一番询问与核实。 不如对其坦言部分记忆缺失,反而能顺水推舟做一些事。何况在棺材里被关久了,一点问题都没有才不合常理。 此举冒险吗? 玛丽承认有赌的成分,却也能是一个大好机会。一个顺利拥有合法可靠身份的机会。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与沉重丝毫无关。 玛丽有意引导询问两人社会风俗与人文历史,以而比对上辈子与此生世界的异同之处。 初步结论,各国发展比如政要人物有所差异,自然科学发展进度也有不同,但世界发展的总体趋势不变。 比如在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东方花国是1750年开始工业革命,涌现出一批自然科学家。 其中东方著名博物学王尔文在1830年发表《物种演化论》。文学方面,后世评价十九世纪英伦最出名的女作家,哈莉·琼斯写了《柯南·道尔破案集》。 这个世界,花国与英国都是1760年前后开始工业革命。 没有花国人王尔文,而相似的学术思想由英国达尔文于十年前出版《物种起源》,很遗憾达尔文已于去年过世。 当然,也不乏许多历史进程相同之处。 比如十七世纪都有牛顿提出力学、数学、光学等自然定律,比如十八世纪末法国都有拿破仑出世横扫欧陆。 对此,玛丽接受良好。 即便告诉她,身边的人是另一未知世界书中的故事角色,那也没有什么好困扰的。一沙一世界,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世界就已经不同。 ** 四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半。 距离乔治安娜被绑架后第七天,距离乔治安娜顺利出逃抵达伦敦后第六天。 伦敦西区,达西宅邸。 阳光透过玻璃窗,书房内一室温暖。 达西翻阅着最新的调查报告。虽然有了那具罪犯的尸体,并且已知他利用过牧师的身份出没,但有关其经历仍有大片空白。 「哈伦·托里,三十九岁,尸检所知致死原因——脑溢血死亡。五年前从普鲁士王国来到英国南开普敦。职业,牧师,推荐人:凯瑟琳·德·包尔夫人。」 这一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罪犯托里的近况。 在往下看,四十一年前托里的母亲从南安普顿嫁到柏林。托里十九岁时失去了双亲,当年他刚刚进入柏林大学就读数学系,不久表现出了对埃及学的浓厚兴趣。 毕业后前往埃及,在开罗生活了十二年,从事相关考古研究。但成果平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论著问世。 三十四岁,托里变卖了柏林住所,回到母亲的家乡英国南安普顿,但其母族已无亲人。 他孑然一身,没有在英国置办产业,开始一场长达五年的游历。过程中,应聘牧师一职,一边旅行一边布道。 没有更多消息了。 无从得知托里是否有过别的化名,他没有固定住所,也没有亲密的朋友,更没有留下任何私人书面笔记。 托里结识过其他牧师都是泛泛之交,那些人表示托里是上帝忠实的信徒。包尔夫人亦是如此认为,而成为托里在英国做牧师的推荐人。 是的,包尔夫人。 达西能够在六天内确定罪犯的身份,因为他在排查谁可能泄露乔治安娜的生日时,十分明智地没有错漏他的姨妈。 包尔夫人在当地教会有着较高的影响力,真是毫无意外她会推荐一位深藏不露的罪犯成为牧师。 别问为什么不意外。那个答案再明显不过,有的话并不能直言,比如他的姨妈包尔夫人与任人唯贤、善解人意、洞若观火等等毫无关联。 有的人坐拥土地财富,却能不知不觉坑一把亲人。差一点点,乔治安娜就要无声无息被谋杀了。可笑的是,对于托里的具体行程,包尔夫人一无所知,当然其他人也同样一问三不知。 达西想着攥紧了报告文件。 有时候愚昧是一种罪过,奈何血缘关系让人无从将其定罪。 ‘叩叩——’ 敲门声响,管家在门外说到,“达西先生,下午茶时间到了。应您所邀,明顿先生来了。” “请进。” 达西将文件部分留在桌面,另一些有关姨妈包尔夫人的报告纸被塞入抽屉。 门开了。 管家侧身,请将一人进入书房。 玛丽微微颔首,“达西先生,下午好。今天天气不错,伦敦的天空没有了浓雾的徘徊,阳光与春天更配,不是吗?” “下午好。请坐,明顿先生。” 达西看向妹妹的救命恩人。正是此人让他地毯式尚未铺开就结束,毫发无损地将乔治安娜带回了伦敦。 很难想象如果不曾出现明顿先生,一切将会如何。别指望成立了四十年的苏格兰场,其警务人员的水平似乎从未上升。 达西根本没浪费时间去报案,伦敦也没有令人信服的侦探,只能依靠个人手段去调查。不过,他也无法忽视是谁让妹妹顺理成章地赚了一笔「赔偿款」。 忽然有点头痛。 究竟是被愚昧者牵连更心累,还是与聪明人打交道更心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6 书房内,两杯咖啡冒着热气。 窗外霞光氤氲,鼻尖香味醇厚,这本该是闲适的下午茶时间。 可惜,房间里的气氛并不放松。 “这是有关凶手托里的调查结果。” 达西将资料递出,“另外,那具藏于林中木屋地下室的青铜棺材,它已经被运回伦敦。你可以看一看开棺验尸的结果。” 玛丽接过文件。报告内容条例清晰,奈何哈伦·托里过于狡猾,根本无从得知他的活动轨迹,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对破案有价值的线索。 再看验尸结果也很难得出准确数据,因为棺材内的死者经过了木乃伊化处理。 死者,南欧女性,未生育,年龄约在二十至二十五岁。其内脏被尽数挖出,以各种香料填充再进行身体缝合。后又经过干燥脱水,以及用防腐麻布包裹。 这一系列操作可谓最大程度地破坏了死者身体上残留的线索,就连死亡时间也无从推定。 “Well,哈伦·托里对埃及学的研究成果,远不像他的履历上表现得毫无建树。他太谦虚了,也太羞涩了,没有将本领露于人前。” 玛丽放下文件,“这番实际操作足够出神入化,让人忍不住提议可以给他颁发1869年度英国埃及学·最佳实践·皇家科学奖。” 如果忽略玛丽嘴角的讥讽,这语调仿佛是真心夸奖罪犯托里。 达西面对调查结果也是一阵无言。 这个时代充满机遇,这个时代也充满危险,而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后者。 “已经派人去开罗与柏林,另外也去调查青铜棺材的来处,也许将来能查出托里与无名女尸的关系。” 达西的语气并不坚定。以哈伦·托里善于伪装又独来独往的特性,能否找到线索更多是看幸运女神的旨意。 “目前没有更多发现了。” 达西指的不单单是罪犯托里,“明顿先生,很遗憾,近期报纸上也并没有与你相关的寻人启事。” 当然不会有人找M·明顿,但也没有任何人找玛丽·班纳特。 玛丽来了伦敦六天,已经集齐市面上四月起发行的欧陆各国报纸,其上没有一个角落刊登寻找原主的消息。 她也乔装去苏格兰场询问了情况,旁敲侧击确定没有相关失踪报案。 这意味着有四种可能性。原主家人也意外死亡了,或是守旧没有利用登报找人的媒体途径,亦或压根不关心她的死活。 当然,也能是托里搞了一具替尸李代桃僵,让原主家人以为失踪的女儿/姐妹已经死了。 如今鉴定科学技术落后,如果尸体体型相似、面容与体表被毁、又持有相同身份证明物品,被错认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是否会引人怀疑,则要看原主家人与罪犯托里的才智较量之后,谁更计胜一筹。 鉴于原主是第一个被绑者,托里完全有充分时间故布疑阵。值得注意,托里对时间的把控非常精准。前后三次的绑架顺序不是随机,而是故意安排。 最先绑架原主,是有充分时间毁灭痕迹不引起其家人的追踪。其次绑架华生因为他独身一人来到伦敦,而没有关系亲近者会快速发现他的失踪。 最后对乔治安娜下手,大胆地半道劫人,是在整个旅店的水源里下了迷..药。及时毁灭其他证据,兑换好大量金币。不论达西家的势力如何,只用最后一天完成祭祀逃跑,金蝉脱壳的成功概率非常高。 然而,托里机关用尽太聪明,最后反倒是暴毙丢了性命。 玛丽沉默片刻,事已至此不妨随遇而安。依照计划,先在伦敦生活发展。 “达西先生,多谢关心。如此先前说的,请让一切顺其自然。这是上帝对我的考验,我愿意尊崇主的旨意,不会因此陷入迷茫与焦躁,而要更好地生活。” 达西不予置评,他可不是沦为明顿先生崇拜者的乔治安娜。 “恕我直言,明顿先生,你不记得任何亲朋好友。在伦敦呆了六天,有没有触景生情地发现什么?” “是的,有些新发现。我应该很喜欢书籍,通过阅读解不同国家的风情。以我的年龄,很可能选择在读大学前进行一两年的外出游历。” 玛丽完善了背景设定,“既然欧洲报纸上没有人找我,我可能是独自来到英国不久,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印象深刻的朋友。” 达西没有说话,但心里默默认同这一猜测。 “另外,我发现自己熟练美语。” 玛丽切换了口音,“如果我来自大西洋的另一侧,更能说明为什么我对伦敦感到陌生。” 美国南北战争刚刚结束两年。① 战后,美国的宪法与其他规章被修改,由松散的邦联国成为了一个联邦国家。大可不必夸大联邦国家体制有多优秀,仅仅就现阶段,南北一统的美国发展更迅速。 基于此上,美国内战结束,年轻人跨洋开始一场大学前的游历就很符合逻辑。 达西猜测M·明顿的祖辈从英国迁移到美国,家庭环境仍有浓厚英伦氛围,但也不可避免地沾染美利坚气息。 比如说在淑女面前公然提及分赃,哦不,是平分赔偿款。哪怕主要是为转移乔治安娜的恐慌情绪,但也不会是英伦绅士能想敢说的招数。 以上也能解释为什么M·明顿在英国像是查无此人。 “既然决定暂居伦敦,那就收下它们。” 达西将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你救了乔治安娜,这是你该得的,拿着。” 听听这语气措辞,什么叫做该得的?此话丝毫不似道谢,生硬地接近居高临下地赐予。 玛丽面不改色,没立即打开文件袋,但已经有了猜测。袋中应该有三件物品,一份工作推荐信,一份暂居伦敦房屋合同,以及一张高额支票。 “怎么了?你让乔治安娜收了139英镑,现在不敢打开文件袋了?” 达西说着将文件袋往前推,“达西家岂能让恩人空手离开,请打开。” 哦豁,是的呢! 达西家拥有颗感恩之心,但作为家主道谢的态度也难免夹带几分傲慢。 “我当然可以打开文件袋,但那并不意味要全盘接受。” 玛丽没有再三推阻,拆开一看所含之物与她猜测的大致相同,但仍有「些」差异。有一封申请就职大英博物的推荐信,一张两千英镑的支票,另外还有一份房地产赠予相关契约。 ——是位于蓓尔美尔街北侧的一套房地产。 如果对这条街没有概念,它处在伦敦市中心威斯敏斯特区。其东侧距离白金汉宫,西侧距离唐宁街都不满一千米。 自十九世纪初,不同的俱乐部陆续在此开设,比如牛津剑桥联合俱乐部。可想而知其房产市值之高,足以用有价无市来形容。 这份谢礼用一个词概括——壕。 即便达西出手赠送的房产规格偏小,四层建筑,每层两到三个房间,但它的地理位置让其身价不菲。 对此,玛丽只淡淡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文件。 “达西先生,我能充分感知你的诚意,你对乔治安娜小姐的关心都体现在了这些礼物上。所谓表达多少谢意,证明了有多在乎。” 玛丽笑着屈指弹了弹文件,“这不是天价英镑数字,而是你们手足情深的证据。你将它们送到我面前,仅仅因为我顺手帮了一把乔治安娜小姐。这份知恩必报与慷慨大方,让人不由称赞你是一位毋庸置疑的好兄长。” 说到这里,玛丽顿了顿,“虽然你的语气略显生硬而不够温和可亲,但我非常理解你的用心良苦,因为你不愿听到我拒绝你的真挚好意。” 达西:不,他没有! 当下,达西却只能维持着面无表情。难道要戳破昂贵谢礼实则暗藏试探,但也不可避免地冒出些许不自在。 他在试探,但眼前这位以或直言不讳或巧舌如簧的措辞解读成「绅士达西故作迂回地·不善言谈地·表达深沉谢意」。 玛丽似乎没看出达西一闪而逝的不自然,继续说到,“但我必须婉拒这些厚礼,请当作是我奇怪的坚持,不愿让顺手而为的救援之举沾染上太多金钱的味道。 请别规劝。达西先生,我当然不是拒绝你的诚挚谢意。不如让我三择一,只取这份推荐信足够了。能够深入大英博物院图书馆领略智慧海洋的魅力,这就是最美好的谢礼。你意下如何?” 一时沉默。 达西过了半晌开口,“明顿先生,我在表达谢意,不是与你讨价还价谈论股权分配。你只想收下推荐信,那请问准备住在何处?继续住旅店吗? 这里是伦敦,你从罪犯那里收取的一百多英镑赔偿款,能购买几套像样的衣物,又能支付几个月舒适地段的房租?”② 达西并非不食肉糜,才更清楚阶层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的确,一百多英镑是很多人辛苦一整年的工资,但也要区分是哪些人。难道你打算穿着工装胶鞋去博物馆,或是住到靠近东区的地带。我的上帝,如此选择,你将达西家的荣誉至于何处?” 言下之意,达西家往来的朋友必须也是在同一阶层。 这话却有些刺耳。不是所有人都含着金汤匙出生。东区怎么了,瞧不起低层民众吗?难道白教堂区就注定无法孕育出一位亿万富翁,或是操纵某个国家议会决策的幕后大佬? 玛丽并没有驳斥,难听的话是大实话。 以一般规律而言,假如不使用烧杀抢掠等手段,在高等学府设有门槛的时代,突破原生环境的束缚确实异常困难。会有例外,但也仅是千百万分之一。 “达西先生,你说得有些道理,不如让我们各退一步。” 玛丽心平气和地抛出解决方案,“慷慨如你,不妨将房子低价租给我一年,且为我保留优先购买权三年。三年内,如果我愿意按照市价买下它,你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以一般办事员的收入,一年至多两百英镑年薪。 哪怕不吃不喝不付房租,想要买下至少市值一两万英镑的住宅,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玛丽提出三年买房,乍一听像是疯了。 达西却未讥讽,而是勉勉强强地说,“既然你坚持,我愿意尊重你的选择提议。房租就不必了,不妨今日入住。” 玛丽同意了,没有再推辞。 两人终于就此达成一致,端起骨瓷描金茶咖啡杯。 咖啡入口,是牙买加蓝山。它将甘、酸、苦三味完美融合,温和醇香而回味无穷。 一时,室内气氛似乎安静的平和。 玛丽目光低垂,尽管达西给的与推测有出入,但她总体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为什么推测一定会有住房安排?这可以被解释成达西行事周全,但往深了想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监视。 监视一词可能不好听。 换成友善的措辞,是把人留可观察范围内,从而确定她确实不是蓄意接近乔治安娜而怀有不可告人的坏心思。 达西经历乔治安娜被绑事件,是会感谢解救妹妹的人,但也会对身份不明的救援者保持警觉。在控制范围内审视一段时间,这样做才与他的身份地位、处事能力相符合。 这些都在玛丽预料之中,但也有出乎意料,其试探的金钱成本之高。 达西看向窗外。 空中,云舒霞卷 ,绮丽炫目。 如果明顿先生与华生先生一样有着一查便知的来历,他并不愿怀疑解救妹妹于死亡边缘的绅士。 但没有如果,那就不得不谨慎。幸而试探结果向好,起码M·明顿并是不见钱眼开的人,或者城府之深令人咋舌。 对金钱的渴求是罪恶吗? 达西并不认为那有错,只要不使用令人不齿的手段就行。而他仅仅想要多观察一段时间,确定M·明顿对达西家无害。 这种试探不会对第二个人提起。 因为双方早就达成一致,闭口不言乔治安娜被绑一案的成因。 达西妥善安排当日被迷昏的车夫、侍女等人,将此事定性为有一伙不法分子下药绑架达西家的小姐为了勒索钱财,幸运地遇上好心人见义勇为,而绝非地下祭祀的绑架谋杀。 是为以防万一死去的托里还有幕后共犯,避免有人借着走马灯数想要二度对乔治安娜下手。 玛丽心知肚明,这一起案子的细节绝不会流传出去。 “对了,还剩下一张支票也请收回它。请别说不,就当是我接下了,但又使用它请你帮个忙。” 达西侧目,“什么忙?” “我想补办护照,万一过段时间要离开英国,临时加办总有不便。” 玛丽神色轻松,“提前准备好。假设某天想起与美国相关的记忆,总得去核实一番。达西先生,这不难?” 确实不难,如今美国的护照容易搞到手。 联邦移民局的成立远在二十多年后,现在想要成为美国人都没有相关法律,只要抵达纽约的克林顿城堡注册就行。如此,补办美国护照有钱走手续流程就好。 当然,一个来历清白且正规的身份总有不同。 “尽量两个月之内办好。” 达西不会坦言一周足够,由他出面补办护照别有深意,是要以达西家的名誉去作保一个人的身份。 既然做就要做到天衣无缝,因为乔治安娜的恩人不能是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只能是心地善良的绅士。 “谢谢。” 玛丽通情达理地说到,“正值社交季肯定有不少忙碌事,护照补办之类的琐事是不必太着急。对了,有关护照上的姓名一栏,不妨就暂定马克·明顿。” Mary,Mark,一个字母只差。 玛丽随便起了暂用名。 “好。但补办护照无需两千英镑,无论如何,请不要推辞支票。” 达西没法反过来感谢被试探者的善解人意,可也无法做到连一英镑的谢礼都没送出去。“这一点,我坚持。” 别说还有推荐信与免房租,达西家尚未沦落到用此来感谢救命之恩。何况,乔治安娜先得了一百三十九英镑。 “好。” 玛丽无奈笑了,“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再就此据理力争。” 这下终于都谈妥,书房又安静下来。 很快,达西杯中的咖啡见底。今天,喝咖啡的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一些,是到了该送客的时候。 “是了,还有件事要说明。” 达西似乎善意提醒,“哪怕持有推荐信,大英博物院的应聘考核标准严格。明顿先生,请见谅,我不可能操纵那些研究员。” 玛丽颇为理解地点头,“严格考核,合情合理。达西先生,请放心,我不会让推荐人陷入识人不清的窘境。” “那么,祝愿您一切顺利。” 达西终究未能冠冕堂皇多言什么,因为这一封看似周全的推荐信也是试探。试探明顿先生是否有真才实学,而非误打误撞解开了地下三角石室的秘密。 “承你吉言,再见。” 玛丽收好支票与推荐信起身。这份送上门的好工作也是考验,对此是早有心理准备,否则也不会猜到谢礼必有工作推荐信。往好了想,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一切过度赠予的背后总包藏着别有深意的心思。 达西也站了起来送客,其实他还有一个不能言明的试探原因。 乔治安娜过于崇拜明顿先生,让作为哥哥的他难免怀疑过几年是否会因此多一个妹夫。不,绝不可能,他和眼前此人绝不可能有姻亲关系。 玛丽:? 怎么回事,为什么达西刚才瞬间眼神复杂,而她居然推理不出原因。 ※※※※※※※※※※※※※※※※※※※※ ①文中为架空时间线,是1867年美国内战结束。现实中,美国南北战争是1861年4月至 1865年4月。 时间线变动不重要,反正上一章也提到了玛丽也是从平行世界穿越的,那里也没有《傲慢》与《福尔摩斯》的故事。 ———————— ②结合各种维多利亚时期中后期的物价调查,设定本文英国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架空数据。 大富贵族 3万英镑/年; 富商平均,1万英镑/年;小乡绅有土地,1千-2千英镑/年; 中产,公务员、医生、律师等工资,中位数500英镑/年; 稍低一层中产,如小店主、办事员、记者等薪资,150-300英镑/年; 技术工人,木匠、火车司机、裁缝等,100英镑左右/年; 女工,工厂工人,服务生,75英镑左右/年。 女性工资普遍低于男性,哪怕是做着相同工作。 这些数据存在个体差异化,而股票、赌金等额外收支不在其列。 英国与欧洲其他国家、美国等情况亦有不同。 19世纪处于剧烈变革的时代,随着时间推移,欧美除英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日益发展,比如德国统一、美国南北战争后的加剧发展等等,让世界市场越来越大。一些产业消亡,一些新产业异军突起等,对物价与薪资产生重大影响。 本文架空,不等同于现实世界的历史,会有差异出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7 八月下旬,伦敦今年的社交季进入尾声。 今天,周四。 清晨的蓓尔美尔街笼着一层薄雾,也许又是难以见到明媚阳光的一天。 “明顿先生,您的早餐准备好了。” 早七点三十五分,女仆索菲亚遵守着近三个月的时刻表,准时将餐盘与咖啡端上桌。 “谢谢。” 玛丽入座,对三十七岁的女仆微笑致谢后,开始用起了烤番茄、煎炒蛋、培根、吐司等早餐食物。 入住蓓尔美尔街,已经四个月。 最初,达西美名其曰无需操心琐事,借调了厨师与女仆到此处帮忙打理家务。可谓让人拎包入住,不必为生活零碎操心。 玛丽由衷感谢,仿佛毫不在意那两位是不是眼线。 反正她没有让女仆贴身服务洗浴的嗜好,也可以正大光明提出有关内衣物不借他人之手清洗以及别随意进入房间的小规矩。 想要保守男装的小秘密,对于多年混迹前线的人来说不能更容易。除此之外,不必遮掩什么。 不过,两个月前仍旧把借调之人还给了达西。无需理由,既然说了是借,自然要还。 两个月,足以在伦敦劳务市场找到暂合心意的新厨师与女仆。没有太高要求,为人老实些,做活利索些,少些好奇心就行。 达西也旁若无事地同意,同时给此前约定的「马克·明顿」补办护照。 明顿先生是达西家的救命恩人,其顺利通过了大英博物馆的应聘考核,并且得到考核官的一致好评。 生活上,仆从都说那是好秉性的临时雇主。从未颐指气使,一贯温和有礼,更不会反复无常。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妥吗? 达西并非就此深信明顿先生,信任需要时间的考验,否则他也不会只有宾利那一位挚友。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基本可以确定明顿先生对于达西家没有任何不良企图,那就可以了。 “今晚加几道菜,按照拟定的餐单来就好。” 玛丽在早餐后将菜单交给女仆索菲亚,今天邀请华生来做客,庆祝他下个月将要进入大学深造。 时间匆匆,那场绑架谋杀献祭的案件似乎已经远去。 对猝死罪犯托里的追查没有丝毫进展。某些事只能交给时间,等待运气眷顾时带来更多的线索,生活还在继续。 玛丽戴上轻便的猎鹿帽,没有拿手杖,而将铅笔与记事本收入口袋后出门。由于工作需要,她需要轻装简行穿梭在伦敦的迷雾之中。 目前的工作无需坐班,作为某间研究室的助理,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搜集与整理数据就行。 尽管薪资一般,但优点显而易见,能够尽情阅览大英博物馆图书馆绝大部分书籍与资料。四个月过去,她已经借机便阅览大英博物馆藏书,从历史古籍到时下新闻,迅速补足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差异。 作为被推荐入职者,玛丽远称不上正式职员,但已经博得研究室成员的高度一致认可。 ‘亲爱的明顿,请认真考虑报考英国的大学,做我的学生。相信你一定会渡过无比充实愉悦的大学学习研究时光。’ 诸如此类的话,研究室的几位教授都说过了。他们的言辞已经尽量含蓄,没有使用「快!快点,一起走向学术辉煌宝座之类」的话。 这完全不出所料。 如果玛丽想过循规蹈矩的生活就该顺势答应,但为什么要按部就班,她委婉表示不妨等等再做决定。 确实不必着急。十九世纪的大学也能一读,是为谋求相对正规的出身,但要考虑以何种身份、在哪所学校,以及选择什么恰当时间段就学。 当下先完成手头的工作。 近一个多月,她的工作内容不再局限于汇总书面数据,正好遇上新项目,是为汇编写《伦敦公共交通出行指南》的「地铁篇」。 1863年,世界的第一条地铁在伦敦正式运营。 其后六年,伦敦有更多的地铁线路修建后投入使用。它们分别由不同公司运营,可想而知存在相互竞争关系。 人们根本无法想象未来的互联网时代,点开手机APP就能查明各种复杂转乘线路。 当下只有又大又不实用的地铁示意图。不同的运营公司为了多争取乘客而故意疏漏其他线路不加以标注实属常态,人们一不小心就搞错车票也时有发生。 进入地铁入口,走下楼梯前往购票窗,宛如来到地狱世界。 如今电灯尚未出现,只有一盏盏煤油灯悬挂在蒸汽机车车头与站台上,其光亮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耳畔嘈杂噪声,车轮轰鸣,开关门的粗暴动响不绝于耳。鼻尖充斥着焦油味与烟尘,都是蒸汽车头的燃料产物。 如此情况,急需一份清晰的交通出行指南。 大英博物馆出版社由此立项,而玛丽所在的研究室负责编撰。 她被委以地铁篇指南编写的任务,一方面是出众的观察力与分析能力,另一方面是因为年轻身体健康。 当然需要体力好。 因为照相机与胶片的发展仍未进入轻便易携带阶段,实地考察与实时记录尤为重要。 那意味着一站站乘坐地铁,分别验证不同线路的不同时段情况,约等于来回不断在地狱穿梭。 哪怕有所谓的一二等车厢区别,但在地下大环境未得到跃迁式改进前,有钱的绅士们不赶时间肯定更愿意乘坐马车,更不提贵族鲜有兴致来体验地下生活。 玛丽作为研究室新人,不难理解为什么是她被分配到了脏活累活。 如果她不愿意,自然能有百般手段让他人代劳,但为什么要拒绝?公费出行,附加额外津贴。假如书籍畅销,还能有一笔稿费分红。 即便出行环境脏乱差却是正合她意,能眼见为实地了解此时的真实伦敦。 ‘哐、哐、哐——’ 车轮碾压着轨道,行驶在昏暗的地下世界。 工作日的地铁不管何时似乎都难有呼吸空间。 玛丽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除去咖啡馆的简单午餐,大半天都在地铁上渡过。 这种和煤灰雾霾相伴,不断地下穿行日子却不多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研,今日之后,她都不需再为这个理由乘坐地铁。 地铁驶向伦敦金融城方向。 车厢内,几乎看不到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这不是他们首选的出行工具,多是身着粗帆布服、亚麻罩衫、短夹克等的体力工人们。 玛丽特意选了灰旧的夹克而非西服,让她看起来不会显得突兀。 车厢嘈杂,却很少有人交头接耳,多是机械制造的轰鸣噪音。 乘客们仿佛都戴着面具,有蹙眉的,有瞌睡的,有木然的,几乎没有哪一张是笑容面具。 ‘哐当!’ 地铁进站,发出了剧烈开门声,三三两两的人群上车。 其中有一张眼熟的面孔。 玛丽余光轻扫,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姑且称他为Z。 Z中等个子,英格兰大众脸,有点破旧的夹克衫,穿着一双沾满污渍的胶鞋。他提着大布麻袋,袋子看着很沉,但人站得很稳。 上班族可能会遇到一种情况,在公共交通上不定期看到有点面熟的某个人。 绝大多数的情况是没有后来,当换了工作或换了出行方式就与那个人不复再见,很快将那人的具体长相忘了。 今天,不一样。 玛丽记忆力很好,清晰记得在四十天内见过四次这位陌生男人。 Z似乎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不分上午、中午或傍晚上地铁。他的衣着像是下水道工人,一直是乘坐前往金融城方向的地铁。 值得注意的是,他身上似乎有着战场残存的气息,他的站姿像是士兵。 以往Z都是独自一人,但今天他和另一个装束相似的男子C一起上车。 Z与C都面无表情,但C的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一丝兴奋。 “……,ARBET 'AYAM,……” C没能忍住开了口,这却非英语。他没能再说什么就得了Z一记眼刀,剩余的话像是被轰鸣的地铁行驶声淹没。 玛丽与两人隔着两米距离,在重重噪音下敏锐地捕捉到其中部分内容,是阿拉伯语,听着音调是「四天」的意思。 奇怪。 两个壮年男子疑似退役的英格兰士兵,懂得阿拉伯语,却都做了下水道工人。 不是说下水道工作者就低人一等,但不得不承认当下此类工种薪资少、活多又辛苦。男人身体强健,又懂得另一门语言,怎么都选择了这一职业? ‘轰隆隆——’ 地铁驶入下一个站点,靠近伦敦金融城了。 Z与C提着重物包裹下车。 思考之际,玛丽也悄然下车,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如果必须找一个跟踪的理由,不必承认是无聊找乐趣,而因那两人说的是阿拉伯语。 别忘了猝死的罪犯托里信奉埃及神灵,如今的埃及通用阿拉伯语,就当她因追踪旧案而神经敏感了些。 这种胡编乱造的借口,曾经的同案件受害者华生也许会毫不迟疑就相信。 至于玛丽自己信不信? 那不重要,她跟踪两人来到一条死巷。 巷口拉起几根麻绳封路,只见路面竖着一块告示牌「华莱士工程队,地下管道维修中」。 Z掀开窨井盖,与C先后进入下水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地上世界。 十分钟过后。 玛丽确定没有其他人观察死巷,她也跨过封锁绳,在巷子里转了一圈。 巷子只有五十米,两侧没有窗户,全是光秃秃的墙体。像是一处死角,正午也无法得到阳光直射。 再看井盖四周,几重脚印叠加,起码有五六种不同鞋印的足迹。 它们有一个相似点,都沾着黑漆漆的油渍且隐约散发臭味,是来自下水管道的腐腥味。 如果问有什么特别的? 视线落到角落,地上躺着一团沾着黑油污渍的糖纸。 玛丽戴着手套将糖纸捡起,把它摊平,上面有两枚黑漆漆的指纹。仍能辨析糖纸的原貌,彩色半透明,印着一行商标「小甜甜彩虹屋」。 闻了闻,竟然还能辨识出一缕甜味。加之其纸张的成色,这张糖纸很可能是近期被丢弃于此。 忽然发现,重生四个月还没买过糖果。 尽管仍不清楚甜彩虹牌糖果的价位,但看着它外包装的糖纸制作完全与粗制滥造无关,起码能确定糖果的定价不会太低。 玛丽取出小纸袋,将糖纸装入其中。 又瞥了一眼留着半道缝隙的窨井盖,她就仿佛不曾来过一样,连半枚脚印都没留下地离开死巷。 步行十几分钟,抵达伦敦金融城。 下午三点,尚且是金融产品的交易时间。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有些咖啡馆里人声鼎沸,证券交易所还在买卖股票。 当下叫一辆马车,在金融城绕行一圈,再缓缓驶向蓓尔美尔街。 沿途可见各式建筑。巴洛克风的圣保罗大教堂、古希腊风的皇家交易所,还有悬挂着法文招牌法国AB银行。 一年前,法国AB银行作为第一家外国银行入驻伦敦金融城。 此刻夕阳斜照,霞光与薄雾相融交错。 它散落在金融城街道上,仿佛镀了一层朦胧金光。金光却照不进死巷,更不可能落到窨井盖之上。 仿佛一场默剧。 金融城满是金币闪耀光芒,但隔街之遥的地下世界永远腥臭,那里只有黑暗。 ** 夜间八点半。 夏夜微醺,吹入半开窗户。 晚餐后喝着加冰的白兰地,多么令人愉悦的八月之夜。 华生不由心生感慨,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就是与众不同,还是第一次尝试。 自从无法拒绝地白拿了那笔来自猝死凶手的「赔偿费」,他一直想要对明顿先生表示感谢。 从本意上来说,他认为能顺利出逃的功劳八成在明顿先生。三人原就不该均分凶手的钱袋,给到他的一百三十七英镑颇为烫手。 四个月以来,一直在等待机会还礼,今天终于借着来作客送一瓶贵价酒。 一百英镑的白兰地可能在富豪眼中不算什么,但也必须承认它的价格很高,相当于伦敦劳工们一整年的薪水。 华生没想到明顿先生居然说开酒就开酒,今天饭后当即邀请他一起品尝这瓶白兰地。 好喝的是酒吗? 也许,是多了金钱迷人的味道。 玛丽不甚在意地摇着酒杯。一百英镑而已,它在奢侈酒类里只是无名小卒,喝了更贵的会发现其实都不过如此。 酒精,她并无偏爱。 从不过度饮酒,因为她的大脑思维绝不能受此外物的负面影响。 有意思的是,虽然不知原身的酒量如何,但经过四个月的锻炼身体,基本已经确定灵魂大概率能影响躯体。比如酒量很好,比如搏杀格斗的肌肉记忆,这一切都与上辈子的她越发趋同。 这些都不是饭后谈话的重点。 只听玛丽似乎随意聊天地问,“华生先生,如你所言还有一周开学。接下来七天的空闲时光,有没有休闲计划?” 华生暂时独自住在旅店,等开学大一新生能搬入学校宿舍。 他在伦敦没有亲人,却并非没有朋友。为了考学结识了一些人,其中有的已经成为同届校友。 不过,那些人与眼前这位肯定有差别,是生死之交的差别,也是另一种范畴上的差别。 “明顿先生,你不会是想带我一起再去格斗俱乐部?” 华生努力面不改色,仿佛前几次被当成沙包被过肩摔的人不是他。 经历被偷袭绑架事件,提高战斗力的事项肯定要提上日程。 因此,华生欣然接受来自明顿先生的邀请,一起去格斗俱乐部休闲一下。 然后他身体力行地确定了一件事,瞧着比他清瘦的明顿先生身手很好。两人对练,总以他被摔到软垫上为结尾。 华生:这真的不科学。 他没有被虐的倾向,在没有锻炼出更好的身手之前,真不想在做陪练了。 “仁慈的上帝,既然是你入学前的最后休闲时间,我怎么请你去格斗俱乐部受累。” 玛丽笑道,“当然是其他好地方,对伦敦金融城有兴趣吗?去看看那颗所谓的「大英帝国的由黄金铸成的心脏」。” “明顿先生,你是想要炒股?” 华生先不去考虑有没有跟进的本金,就说那些每天变来变去的数字,他本人真没有半点把握。 玛丽眨眨眼,“不,暂时不考虑炒股。这次,我只想去探索那座黄金城可能隐藏的秘密。就是那种令绝大多数人想要却不敢求,而且还很荒唐离奇的秘密。勇敢的华生先生,你是不是升起了一丝好奇心?” 华生:?这是哪个品种的秘密? 疑惑中,他却已经不由自主点头答应。只怪明顿先生的眼神太真诚,仿佛引导人走向天堂的加百列天使。 额,总有哪里不太对。 华生离开蓓尔美尔街时后知后觉想到一点,如果人去了天堂,是不是意味着他在人间的结局是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8 一个藏于伦敦金融城的秘密。 它兼具了三重特点,很多人都想要,但不敢求,又很荒唐离奇。 那会是什么? 周五,八月二十四,08:13。 华生从床上醒来睁开眼睛,侧头看到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今天伦敦居然放晴了。 不知是太阳光亮让人清醒,还是脱离了美味白兰地的酒精影响,他开始觉得昨夜稀里糊涂答应的探秘活动有些不靠谱。 后悔似乎有些迟了。 出尔反尔不是他的性格,而距离约定出发的时间只剩不满两个小时。 十点整,一辆马车停在旅店门口。 “上午好,华生先生。” 玛丽包车来接人,“让我们先前往市政工程管理处查实一件事。” 华生瞧着眼前这位精神奕奕,而他至今还一头雾水,不知前因后果。“明顿先生,能否请大致描述一下我们都要做些什么?” “无需忧虑,要做的事很简单。” 玛丽语气轻松,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科技硬件跟不上她的脚步,原本不需要旁人打下手。而她自认并非不知轻重,还是要找一个人帮衬着。 “等查证一些资料,只需换一套合适的衣服,去一个神奇地点逛一圈就行。” 华生:这种解释和没说有区别吗? 难道是此前他对走马灯数的认知不充分,让明顿先生失去了对他详细说明的热情? 玛丽扯出一抹微笑。 现在当然不好多说,万一把人惊到跳车怎么办? 两人默默无言,马车继续前行。 感谢持有大英博物馆研究室的职员身份证明,让接下来去市政工程处查询资料多了几分便利。不是机密资料,只要查询金融城附近下水道分布图,以及近期的施工维修登记情况。 玛丽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为了编写出行指南,怎么能不了解路况。地铁周边不只包括地面,也要了解一下地下管道情况。 “很好。从七月一日到今天,整整五十五天,伦敦金融城附近没有一处地下管道维修申报记录。” 玛丽迅速翻阅登记本,不曾局限在近两个月,再往前翻了翻从年初起,更没有一处维修是由「华莱士工程队」完成的。同时又翻阅登记在册的地下管道维修公司或组织,也没有一处名为华莱士。 简单来说,竖在死巷窨井盖之侧的施工牌,上面的「华莱士工程队」是假的。 华生旁观了查阅过程,那种不太妙的预感又冒头了。不是说去探索金融城的秘密,为什么查的都是有关地下管道的资料? 终于,两人离开资料查阅大厅。 一来到大街上,华生忍不住发问,“明顿先生,难道所谓的秘密与地下有关系?” “不愧是您,真是目光如炬。” 玛丽瞧着街面的车水马龙,“地下,总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华生:请别随便用花言巧语夸他,如果他真的洞察一切就不至于仍旧摸不着头脑。 “明顿先生,还请明示。” 华生无奈,“请不要考验我了,所谓要探查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玛丽:“我想它已经显而易见了。” 华生听到这种过于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回到了被困密室解开密码的那一刻。 他为什么又要为难自己的智商?昨天究竟被什么蛊惑才会同意一起寻找金融城的秘密。 玛丽见状没有再缄口不言,“华生先生,请你大胆地想一想地下都有些什么?” 地下有什么? 华生当然能够脱口而出一些常识,“有肮脏的下水道,以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想乘坐的地铁。” 玛丽微微点头,示意华生继续。她的眼神不能更明显,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 华生迷茫,“难道还能有被掩埋多年的宝藏?像是故事里说的那样,挖出上世纪海盗随手掩埋的大堆金币?” “Well,真是颇具艺术性的猜想。不得不说,您很有成为文学巨匠的天分。” 玛丽一脸真诚,似乎没有把这个答案与胡思乱想划等号。“不过,对于你提到的地下金币,它是海盗藏宝的可能性远低于另一个来源。” 华生不解,“什么来源?” 玛丽挑眉,“我说了,不妨大胆地做出猜测。” 还要大胆一些? 华生环视四周,天上有海鸥飞过,他不确定地说,“总不可能是伦敦地下有一条巨龙沉睡着,它看守着某个金光闪闪的藏宝洞?” 玛丽:…… 她知道十九世纪的神秘学思想之盛,其与自然科学相伴相生,但没想到一位准医学生能给出如此‘大胆’的回答。 “OK。虽然我不百分百否认世上真有魔法的存在,但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在人类身上。” 玛丽没有让华生再猜,总觉得话题会偏向奇怪的方向。“现在讨论的是伦敦金融城。那里有什么?有银行。银行有什么?有地下金库。” 玛丽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的,比如英格兰银行,地下建筑深有三层,四周不仅没有窗户,而且还有围了一圈石墙。不只大英政府,像是其他国家央行或商业银行,为了保护财产安全都会在那里储存黄金。” 如今,是黄金本位的时代。 黄金这种硬通货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玛丽随即报出一串数据,“你知道的,成千上万的金块整齐摆放在英格兰地下金库。金块分为两种,古罗马时代的金块,每块0.5公斤左右;还有当代新造金块,如同建筑用砖头,每块约28磅,每块价值在十二万英镑左右。它们每一块都有编码,而且……①” “明顿先生!” 华生越听越不对劲,及时出声打断。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幸好此时无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叫做他都知道? 不!他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英格兰银行的具体安保情况,更没有关心过其地下金库里都放着什么样的金块。 幸亏没别旁人听到这一连串的话,否则指不定会引发什么猜测。 华生只得也压低声音,“把英格兰银行的藏金情况调查得那么清楚,你想干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想做。” 玛丽已经恢复正常说话音量,坦坦荡荡地反问,“此行的重点不在英格兰银行上,我只是以它举例说明。华生先生,你是不是又有什么特别的猜想了?抱歉,它恐怕实现不了。” 华生:是在调侃他吗?是在调侃他。 别装了,明顿先生,请别用「啧啧啧,真敢想。居然想打劫英格兰银行?看不出你是这种华生」的目光看这他。究竟是谁的话引发歧义猜测。 “明顿先生……” 华生正想小小地抱怨一下,忽然灵光一闪,前后联想到了什么。 伦敦金融城不只一家银行,那就不只一家地下金库,会不会将要被打劫的不是英格兰银行? “上帝啊!” 华生有了一种猜测,“难道有人想要通过地下水管道,挖通某家银行的地下金库?等一下,刚刚查阅的那些资料,是在金融城偏北位置,那里有……” 华生仔细回想地面情况,他只去过两次金融城是为了存款,对狭窄街巷的鳞次栉比建筑并不十分熟悉。“那里似乎有家外国银行,对吗?” “恭喜你,答对了。” 玛丽给出报出了具体名字,“去年,伦敦迎来了第一家外国银行,法国AB银行就在此次调查的下水管道区域之上。据说它的安保措施很好,就像法国军队般固若金汤。” 华生:法军固若金汤,你确定不是反讽? 拿破仑的时代已经远去了,自从失去拿破仑,法国军队再也不是所向披靡。 华生摇摇头,现在不是在讨论军队战斗力的时候。他仍旧觉不可置信,从地下水管道窃取金库,听起来太像是天方夜谭。 “明顿先生,会不会是你多虑了?就以英格兰银行举例,它从十七世纪末创办至今,从未听闻它会被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打劫。” “一百七十五年以来,确实没有爆出类似案件。” 玛丽却话锋一转,“可别忘了,伦敦是在十年前忍受不住臭气熏天的污水环境,终于开始全面改造修建下水道工程,而于四年前正式完工。正如地铁线路的修建也就是近些年的事。” 这意味着那个世界——四通八达却黑暗莫测的地下世界,它才刚刚成型不久。 从前没有人想搞挖地道抢劫金库,可能是外部环境条件不成熟,但不代表以后没有。 玛丽随手就能列举上辈子所知的著名案件。 1971年贝克街银行大劫案与1976年法国兴业银行劫案,都是挖通前往地下金库的地下通道,随后顺利进行了黄金搬运。 当然,这些案例不能在华生面前直言。 华生却已经动摇,只是还有些迟疑。 “虽然华莱士工程队没有登记在册,而且最近也没有维修工程申请信息,但不意味着一定在搞打劫金库。也许,也许,只是一个不正规的施工队接了一趟不正规的私活。” “是的,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如果再添以下线索呢?” 玛丽用上了昨天随便想的借口,把在地铁见闻说了出来。 “因为追查托里的案子,我对于埃及方面多了一些关注。昨天,我在地铁上遇到两位疑似退役军人的下水道工,懂得阿拉伯语。” 玛丽还说起了跟踪所知,“那条死巷发现的糖纸,猜猜它所属糖果的价格。最便宜的一小罐也要五英镑。” 昨天,玛丽回家询问了女佣索菲亚有无听过「小甜甜彩虹屋」。得到回答,那是伦敦较为有名的贵价糖果品牌。 下水道工人的月薪工资上限至多10英镑,如非嗜糖成痴到一定境界,绝不可能买这种贵价糖果。 目前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是Z与C那伙人吃的糖。 糖纸可能是随风飘落,然后被捡起来看了一眼,在上面留下了黑兮兮的沾有下水道油污的指纹。 “值得注意的是,古怪之处不限于没有登记在册的施工队与施工记录、不合月薪购买力的糖果,还有那句阿拉伯语数字。” 玛丽说的正是单词「四天」,“以昨天来计算,四天后是周一,8月27日。请允许我提醒,今年英格兰增添了银行公休日,最近的那次正好是下周一。②“ 那意味着本周日与下周一连休。 金融城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交易者,哪怕有安保人员,但很难说他们的警惕心如何。这种时候非常适合静悄悄地打劫。 倘若一次两次的古怪表现用巧合去解释,但要怎么解释接二连三的反常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华生不得不承认,金融城的地下没有沉睡妖龙,但极有可能存在一支想要作妖的抢劫队。 “明顿先生,你的疑虑很有道理。其实求证并不难,我们打开死巷的窨井盖下去一探究竟即可。” “正是如此,很高兴我们达成一致。” 玛丽等的就是这句话,“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够买前往下水道的装备。养精蓄锐,今天半夜就能下地查证。” 为什么是半夜探查? 因为目标嫌疑人半夜应该会休息。 考虑到目标嫌疑人打着维修下水道的旗号,这种维修的施工时间一般不包括半夜,是为不让地下的敲敲打打声吵到地上人们的睡眠。 如果真有人借修下水道而挖金库通道,也该谨慎考虑声音问题。无疑,借着白天的嘈杂声施工,更能掩人耳目。 至于有没有可能运气差地撞个正着? 华生也有点担忧,但没想过去苏格兰场报案,或是直接向法国AB银行示警。他太了解警局与银行方面在未见实证前,只会把两人当成疯子处理。 毕竟,不是谁都像他被明顿先生救过一次,愿意因为一番推理就去肮脏的下水道世界走一遭。那些警探与银行家,有时候要撞了南墙才肯承认头会很痛。 ** 时间总是过得快。 不知不觉,座钟指针偏向22:45。 华生下午提前补了觉,现在到蓓尔美尔街换好下地的探查套装,颇为精神抖擞。 等会,由他驾车前往金融城。两人不从死巷的窨井盖下地,而从其侧两条街开外的下水道口深入地下,然后根据线路图所示一探究竟。 哪来的线路图? 玛丽上午从市政工程处查了资料,随即画出一目了然的线路图。 分别用红蓝两色墨水标注出计划路线A与B,以及一条金黄色油笔勾勒的逃跑路线,以防地下出现意外事件。 一切准备就绪。 “愿上帝保佑!今夜能顺利找到证据。” 出门前,华生在身前划了一个十字,试图平复激动又难免紧张的心情。 他想起尚未谈及的重要问题,“明顿先生,如果找到了地下存在打劫银行的证据,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玛丽似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而见华生神色迷惑又补充说明。“简单点就是黑吃黑,你觉得怎么样?” 安静。 古怪的安静,瞬间在房内蔓延。 华生从没想过在报纸新闻预定自己的头版头条,更不谈其劲爆标题是「维多利亚女王治下·伦敦第一家外国银行·大劫案扑朔迷离,究竟谁是真凶?」 愣神不过三秒。 “哈哈……” 华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明顿先生,你又说冷笑话了。这是想要转移我的紧张情绪,就像你曾经转移乔治安娜小姐的恐惧情绪而提议分了那堆金币。我都懂的,不会误解你的绅士精神。请放心,我会努力不紧张。” 玛丽:你确定真的懂? 为什么她偶尔说说心里话,但没几个人当真。 曾经她写过《手把手教你从下水道打劫银行》想要出版,可惜最后被教父给投稿银行安保部高层,为她换取了一笔高价安全咨询费。 对此有什么不满吗?谈不上不满,一大笔钱到手。奈何读者太少了,少到令人有一点点遗憾。真的,她保证只有一点点遗憾。 此刻,玛丽终是缓缓微笑,“谢谢,我也觉得这是优秀的冷笑话。之后没什么特别计划,应该能和银行有一笔几千英镑的交易,是我们应得的奖励。” “很好,这样很好。” 华生偷偷松了一口气。明顿先生哪里都好,只是对幽默感的认知和常人不太相同,总会在不关键的时候让气氛冷不丁地变得有点古怪。也许,习惯就好? 两人似乎达成一致,出门坐上了马车。 前方,是黑暗地下世界。 ※※※※※※※※※※※※※※※※※※※※ ①数据参考《伦敦金融城》,新华出版社,薛永兴著 _____________________ ②网上查来的资料:十九世纪,英国银行家约翰·拉伯克爵士提出要在工作日设定银行公休日。因为英国板球运动盛行,但比赛不在周末进行,苦逼的银行工作者非休息日看不了比赛。 拉伯克爵士是超级板球运动粉丝,就向议会提交银行公休日的提案,后来从1871年起其中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每年4天公休日,苏格兰是每天5天。 ~~ 本文时间线有变动,从1869年就开始有了银行公休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9 腥臭、肮脏、油腻、腐烂…… 这些听着只是形容词,但踏入伦敦地下水管道时,它们就犹如实质无孔不入地侵蚀人的感官神经。 空气里有细菌的学说被证实不过八年。 哪怕现在带着市面上从东方传来的最新款口罩,却也遮掩不了无处不在的恶心气味。 玛丽旁若无觉,非要让她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是有点小怀念头戴式手电筒。提着煤油灯照明真不方便,可惜电灯泡仍未被发明制作出来。 华生表情僵硬,但根本没想打退堂鼓。挺好的,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医学生可能会面对的恶劣环境。 两人按照既定路线,趟过污水前行着。 疑似打劫犯作案通行的地下线路,其路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简单概括,主要路程的地面与墙壁坑坑洼洼,还有一些废弃建材堆积物。但管道内的污水流量很低,最高的地方也才刚刚没过脚背。 这一段路多是未完全施工的备用管道路线。 平时并不负责排污,只有遇上特大暴雨等特殊天气,才会大开闸帮助分流。 水流量低,也就便于人类行走。 华生原本担心即便有地下管道图,但在犹如迷宫般的黑暗管道世界,两人会不会迷路? 现在他不担忧了,前方行路的明顿先生方向感太好了。另外,两人也在管道壁上发现了一些标记,类似「↖ ↗ ↘ ↙ 」等黑色油漆标出的方向符号。 漆痕非常清晰,距离其涂抹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 应该就是可疑打劫者所留,为的也是不在地下管道里走错方向。 当下却成为新线索。 标示所示,与通往法国AB银行地下金库的方向一致,这更佐证了打劫金库一事不是臆想。 “居然有一扇铁门。” 十五分钟后,华生看到了前方的阻拦物。略有锈迹的铁门紧闭着,像是表明此路不通。 “有门才正常。” 玛丽不觉奇怪。 这一路没有看到留守人员。假设很快就要挖通金库墙壁,即便打劫者认为被怀疑作案的概率很低,但也或多或少会留一手,否则被流浪汉误打误撞闯入金库就太冤了。 走进。 锁住大门的铁链很新,显然是近期加配的。 一条铁链能阻挡误入此地的流浪汉,但阻挡不了开锁达人玛丽。 这次比密林石室被困时,装备齐全了不知多少倍。 玛丽携带了不同形状的小铁片,早就做好要开门的准备,果不其然就派上用处了。 ‘咔哒——’ 铁锁迅速应声而开,在狭长的地下管道中发出回响。 却没有更多人能近距离欣赏这种开锁技术。 再往前走,依旧没有其他人类发出的动静。更要感谢前些年因为整治霍乱肆意时对老鼠的扑杀,让此处连一只耗子也都没看到。 没有走太久,再行走了十分钟就到了下水道尽头。 两盏煤油灯给不了宛如白昼的光亮,但足以让人看清地上的挖洞工具,与墙上被开凿出的大洞。 洞口直径大约半米左右,朝内是一条新挖掘甬道。 值得一提盗洞搞得挺专业。粗略一看,洞璧涂了些许水泥,也有几处装了支撑木架。 好家伙! 华生瞪大眼睛,他在下地前牢记了地下管道图。这个位置距离法国AB银行的金库只剩十二米。 这下,有人想要打劫银行金库几乎是铁证如山。 “我爬进去看看。” 玛丽需要确定盗洞工程到了哪一步,“我一个人就行。「最好的白兰地」还请你留守此处,万一听到异动为我示警。” 两人先涂了满脸黑炭,又佩戴了口罩进入下水道。 为了以防万一不能暴露身份,早就商议好入洞叫代号。取了很不走心的「最好的白兰地」与「看到糖纸想吃糖」,一听就出自玛丽之口。 华生明白应该有一人留守,但画线路图、下地后指路、打开铁门锁等等一系列技术性工作,他都没能出一分力。 眼下最后一关需要钻盗洞,这份辛苦活也不是他干,而他只需并不费力气地守在洞口就好。 如此一来,华生难免觉得惭愧,或者说他有点多余。 “「最好的白兰地」请不要沮丧。要知道,用不上你,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幸运的事。作为幸运星,你必不可少。” 玛丽撂下这些话,没有废话,提灯进入盗洞通道。 华生:明顿先生又说大实话了。不得不说,大实话真好听,让他心情又能振奋起来。 其实,两人早就明确分工。 华生负责驾车、望风,以及万一意外遇上打劫团伙能够合力制伏对方。这会,他的小烦恼情绪本没有必要产生,但第一次搞调查难免需要适应过程。 玛丽已经深入甬道,十二米左右的甬道并不长,尽头是被挖开的墙体。 不论这片墙面曾经号称有多牢不可破,如今距离被彻底凿透仅仅就剩十几个小时。她没有多停留,刮下些许墙体粉末装入小纸袋,随即一边原路返回一边清除来过的痕迹。 这是来去匆匆。 从两人掀开窨井盖下地,到重返地面坐上马车,耗时不满一个小时。 午夜静谧,整条街仿佛都入睡了。 华生驾驶着马车,目前他却难有丝毫困意,满脑子都在想居然真就查实了打劫金库的证据。 “很明显,那群打劫者对金库抢劫计划信心十足。有一说一,这个地下盗洞计划确实是令人大开眼界。” 显然,打劫者开凿盗洞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下水道尽头的脚印显示有五个人在此活动,而从工程量来说,保守估计要两个月,足以让他们对地下管道的布局从陌生到熟悉。 另外,能找准法国AB银行金库墙面位置,很有可能假借存款进入过银行,或者有着内应成员。 这不是冲动犯罪,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计划。 原本不出意外,就会在连休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金库,搬运了钱财就能顺利逃跑。 等到银行再开门,要面对就是被洗劫一空的金库。 有人会说空空如也的形容并不准确,毕竟金块很沉,应该没有办法完全搬走,那么金库起码会落得一地狼藉的惨状。 “可是很不幸,意外出现了。” 华生赞叹到,“明顿先生,那些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失败的根源是因为您在人群中多看了那一眼。”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秘密,区别在于有没有发现秘密的眼睛。只怪那些人运气不好,谁让他们说了阿拉伯语,使我联想起托里那个古埃及学罪犯。” 玛丽不会说是闲得无聊,在地铁调研的最后一天找点乐子,还就一找一个准挖掘出了一桩案件。 起因不重要。 玛丽隐隐遗憾,这桩尚在酝酿中的金库大劫案不够复杂古怪。打劫团伙还是不够谨慎,没有派人24小时留守,让今夜无缘上演暴力冲突戏码。 算了,蚊子肉少也是肉。 她又微笑着看向华生,“「最好的白兰地」,你是不是觉得这一次不够过瘾,没有让你大展身手?那么提前预约下一次的探险,你觉得怎么样?” 玛丽:先下手为强。 现在做了预约,即便以后华生有了别的工作,但也能出来赚赚外快。 “哦!上帝作证,我当然觉得很可以。” 华生不假思索地答应,已经忘了昨天起床时的隐隐不妙预感。也许,他生来就有探秘的好奇心,只要实践过一次就会被勾起潜藏的喜好偏向。 “不过,我有个必须直言的建议。” 华生想要更正一件事挺久了,是憋了一个多小时。“有关探秘行动代称可以换一个吗?「最好的白兰地」,它并不适合我。” “所以……” 玛丽眨眨眼,“难道你觉得「龙族第一饲养员」更好?” 华生:请不要从他此前的言辞与礼物中提取代称的关键词。不能说它们听着奇怪,简直就是引人发笑。 “不了,请让我自己想一想。” 华生谢绝了被命名,“我一定会在下次有需要前,想到适合的代号。” “好,你开心就好。” 玛丽从不在这种小事上就纠结。取出怀表,“现在是00:18。今天周六,本周最后的工作日,而距离银行下午关门还有十六小时左右。时间也不算太赶,只要找到一位合适的引路人。“ 打劫金库行动会在银行打烊后开始。 考虑到可能存在内鬼的概率,如果要在金库内布置好瓮中捉鳖,最好直接联系上银行内部可靠的管理高层。 倘若不是只剩16小时,此事可以缓缓图之。比如寻找大英博物馆的某位教授,通过他再辗转与法国AB银行高层搭上关系。 但,时间不够充裕。 玛丽理性选择,不如把这个做好事的机会送给熟人。“法国AB银行去年入驻伦敦。有钱的捧个钱场,达西先生应该有收到邀请,也不知他有没有象征性地存一笔钱。” 华生心领神会,“都是熟人了,我们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达西先生损失钱财。虽然在没有提前预约的情况下,一大早登门并不合礼仪,但事急从权不是吗?” “很对。” 玛丽点头,“只是不知达西先生有没有离开伦敦,8月25日,社交季结束了。说不定他与乔治安娜小姐已经回了德比郡。” *** 8月25日,早上七点半。 伦敦西区,达西家。餐厅里兄妹两人放下刀叉,这是刚刚吃完了早餐。 今天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些,趁着天色放晴,准备尽早从伦敦出发回德比郡。 社交季结束了。比起薄雾难散的伦敦,德比郡庄园里成片的花海与碧蓝天空,显然更加适宜居住。更不提伦敦的人流混杂,在这里不是谁都能活得悠闲自得。 “叽叽,喳——” 落地窗外,三只肚子胖乎乎的知更鸟停在了枝头,开始相互梳起了毛。 乔治安娜瞧着毛绒绒的小鸟们叽叽喳喳,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知更鸟在那里跳跃,明亮的眼睛,棕色的胸..脯,日出、日落时听得见他清脆的歌声」①,这样的早晨令人感觉美好。 “哥哥,我觉得今天会有好运。” 乔治安娜轻声说着,“你瞧,上帝之鸟叫得多欢乐。” 达西刚刚想点头赞同妹妹,却见管家来了。 “抱歉,打扰一下。” 管家说到,“有两位访客上门,是明顿先生与华生先生。他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希望能见一见达西先生,据说与伦敦金融城的银行业务有关。” 乔治安娜当即瞪大眼睛。 这样灵验的吗?说好运,好运就来了。 “请那两位去书房,我很快就到。” 达西一边对管家说着,一边将妹妹的表情收入眼底。很好,对于意外访客,他们兄妹两人的反应不是能说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毫不相同。 这种不预约时间,还赶在大早上突然造访的急事,八成不会是好事。 达西: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为什么没有提早一天离开伦敦,只要提前一天就好! 达西用餐巾轻拭嘴角,站了起来。“我离开一会。也许今天会迟一些才能出发,你不如自行安排这一段时间。” “好的。哥哥。” 乔治安娜乖巧地点头,而看着哥哥离开,她也不免升起一丝隐秘的好奇。 所谓银行业务相关的急事,难道是某一只银行股票将要大涨或大跌了,分分钟会涉及千百万英镑上下的大生意? ※※※※※※※※※※※※※※※※※※※※ ①作者惠特曼,美国,诗选自《紫丁香开放的时节歌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0 书房内。 达西听完了两人的来意,他非常想问「每天做地铁上下班的人那么多,就你有一双抓到银行金库打劫者的眼睛。M·明顿,你的好奇心如此与众不同,而且还将它付诸实践,你怎么那么行呢!」 达西:请注意,此处绝不是崇拜的语气。 “不论怎么样,大家相识一场。达西先生,我们岂能看你遭受飞来横祸弄丢一笔钱财。” 玛丽简明扼要地说完来龙去脉,银行被抢了金库会不会将损失转嫁到用户身上,简直是小孩子都知道回答的。 “也是为了维护更多人不平白受灾,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要勇于解决它。想来,您这般的绅士会愿意伸出援手,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引荐一位法国AB银行可靠的管理者,告之其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 达西的腹诽之言终是没能出口,而且他沉默了十秒也无法做到果断拒绝,因为他的确存了一笔钱在法国AB 银行。 真的不多,也就五百英镑。去年银行开业之日收到邀请函后象征性地开户存款,只当做是支持一下银行业务。 五百英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本世纪·拯救地下金库被劫的超级英雄之一」称号吗?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如果今天找不到他,明顿先生以其四个月就能在大英博物馆混得风生水起的本领,一定能成功地下午歇市前坐在法国AB银行行长室里喝下午茶。 找他,就是为了更省时更省力。 问题在于,他乐意被冠上那种奇奇怪怪的称号吗?! 接下来怎么办? 或许,把定时炸..弹移交给应该处理它的人,自己两手空空时就能轻松不少。 ** “这不是真的!” 8月25日,上午十点,法国AB银行行长办公室爆发出大声喊叫。 今天,阿贝尔原本只想来银行里转一圈就走,他已经包下了游轮准备午饭后直接从伦敦港出发回法国。 连休日近在眼前,圣特罗佩的沙滩与阳光正在向他招手。对于五十岁的中老年来说,一望无际的碧波大海,不论从哪个角度都比雾气弥漫的伦敦好上无数倍。 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忽而上门的访客。如果不是需要维护好关系的潜在大客户,他真想让秘书将会面延迟到下周二。 还能怎么办,只能将人邀请进来。岂能料到一贯自诩彬彬有礼绅士风度的英国人,居然一落座就开门见山扔出重磅炸..弹。 “不,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人敢挖银行的墙角。” 阿贝尔行长下意识否认,哪怕他听到了下水道尽头的盗洞,但仍旧摇着头。 这种过于离奇的作案方式,像是一则可笑的冷笑话。 乍一听消息,阿贝尔的齐肩头发在不可置信地摇头中变得非常凌乱。他就像一只暴躁的老狮子,不断地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 再看向座椅上的三个人居然还能四平八稳地坐着。 如果不是达西与其带来的朋友,他真想要怒吼,或是挥挥手将胡言乱语之辈赶出去。 玛丽言简意赅地表明了事情原委,面不改色地看着阿贝尔行长的焦躁式否认行为。 总有些人会在面临突发危机时,下意识否认其真实性。清醒点的很快接受现实,糊涂点的只能在事后后悔如果当初为什么没有及时补救。 反正不是她开的银行,也没在此储蓄一枚便士。地下金库要被抢了,谁着急也轮不到她着急。 如此一来,玛丽不紧不慢地又抛出一份证据。“请看,这些粉末正是从地下金库外墙砖块上刮下来的。我想金库砖墙是特别烧制的,以求达到其牢不可破的特性,您不妨找懂行的比对。” 玛丽将小纸袋放到桌上,在阿贝尔将取未取时,复又伸手按住了纸袋。 “对了,请容我提醒。墙体很快就要被凿穿,盗窃行动就在明后两天。如果走漏风声让他们逃走了,也许您永远查不清是否有内鬼存在。试想一下,一个能联通外人凿开金库的内鬼,说不准什么时候瞄准您的办公室呢?” 盗洞已经凿了,打劫行动的成败在此一搏。当下,打劫团伙的警惕心并不算太高,也是他们对于暗度陈仓的计划太有信心。 如果此次不能一举擒获,后果如何真不太好说。总之1869年欧洲倒霉蛋的排行榜上,法国AB银行伦敦分行是板上钉钉地榜上有名了。 深呼吸,再呼吸。 阿贝尔还是找回了理智,真凭实据摆在面前,如果视而不见,最终损失惨重的必然会是他。 “时间紧迫,不必找人化验比对了。去年施工时,我也去过现场,对于这些黑红色砖墙粉末尚有印象。如无意外,整个伦敦只有我行一家地下金库率先使用了这种新的特制墙砖。” 当时吹捧此类砖墙有多坚固,现在就觉得达到脸上的隔空巴掌有多痛。那些事容后在处理,当前最重要的是将金库窃贼一网打尽。 “明顿先生,作为此案的发现者,你有什么建议吗?” 阿贝尔已经让理智重新占据大脑高地,他不再腹诽调研地铁运营的研究室助理为什么好奇心过剩,反而开始感谢起这种寻常人看来多此一举的行为。 也是为了弥补刚刚的一时失态,他主动提起了几千英镑的交易。 “非常感谢三位对于AB银行的帮助,只要渡过这一难关,请一定别拒绝我送上最诚挚的谢意。” 能做到银行行长的都不是傻子。 或者说,现实利益相关容不得阿贝尔装糊涂或感情用事。 玛丽也没有摆出爱答不理的架势,今天主要目的不是来嘲笑AB银行的,而是来获取夜探下水道应得的佣金。 况且找了达西作为引荐人,为了长远合作的考虑,还是保持绅士风度比较好。 “我的建议,您得找一队信得过的帮手,身手越好越有利。对方有退伍士兵,看起来不是偷偷酒喝混日子的士兵。” 玛丽没有忽视关键点,“在封锁消息的情况下,您最好为埋伏者装备武器以防激烈冲突的可能性。另外,也要分几个人去地下管道出入口抓人,那里应该会有望风接应者。” 阿贝尔飞速盘算着,银行方面对金库内部设伏占据主场优势,但地下水管道抓人的突击点就不太好说了。 “明顿先生,您调查了地下水管道,对于那里的布局一定有很专业的认知。我一直奉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还请不吝赐教哪一段更适合突袭?” 前后不过两分钟。暴躁老狮子阿贝尔,瞬间转化为谦逊行长。 他还用一双宛如绿宝石的眼睛无比虔诚地凝视着玛丽,仿佛一心一意只为聆听大天使转达上帝的旨意。 这种妥协速度,真的很法国。 玛丽面不改色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折叠手绘地图,将它铺平在书桌上。 “目前已知打挖盗洞的人数有五位,根据他们在地下水管道上的符号标记,应该会留有三个人望风。从地面入内,分别在死巷窨井盖下方、必经的地下转弯口、靠近盗洞的铁门位置。” 剩余两位钻入金库取宝。 当然也不排除打劫团有更多人手,那就要在通往银行的必经地下管道口都设伏,要害一共总计十三处。 草图上,根据严防死守程度不同,已经用△、○、X分别标识了出来。 阿贝尔看着这幅简洁明了的草图,再回想他曾经审阅的金库地形图,要不怎么会有大俗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如此通俗易懂又条理分明的布防图,真是极为少见的。只要视力没问题,按部就班地照做就能大获全胜。 当下,阿贝尔如获至宝一般地双手捧了草图。 这可不就是大宝贝,让他避免严重财产损失的秘密武器。 “明顿先生,您有没有兴趣来银行就职?我认为您足以胜任安全顾问一职,薪资好商量。” 阿贝尔说着迅速扫了一眼明顿先生的西服两侧口袋,先是墙砖粉末证据,又是地下水管布防图,这口袋中还藏着别的神奇之物吗? 玛丽:…… 法国佬奇奇怪怪的,把她当成什么了? “谢谢您的赏识,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一些的工作。” 玛丽当然立即谢绝。安全顾问肯定要签一堆保密条约,偶尔抓些劫匪也罢了,她才不会绑在一家银行上。 阿贝尔毫不遮掩自己的遗憾。“如果您改主意了,请一定要联系我。您知道的,我们银行最重视人才,不论年龄与学历,让那些枷锁见鬼去。” 最终,谈话在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阿贝尔也没多留三人,感谢之类的话不妨到抓住劫匪后请客吃饭时再谈。 等把三人送出门,他一秒变得严肃起来。游轮还是有用武之地,一时半刻他在伦敦找不到可靠的抓捕帮手,但能从巴黎秘密运一批帮手过来。 另一头,三人离开银行,各回各家。 玛丽先是目送华生登上马车,又扫了一眼全程没怎么说话的达西。 显然,达西今天已经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返回德比郡,他需要等到法国AB银行的劫案尘埃落定。 “还有事吗?” 达西仿佛神色如常,其实真的想要尽快离开。生怕某人在走了一圈银行后,又可能得出XXX路将要发生爆炸之类的推论。 “没有事。只是想说声谢谢,谢谢今天上午你抽空走了趟银行。” 玛丽保留了后半句,还谢谢达西引荐了一位性格有些奇特的法国佬行长,没想到他结识的都是这种人。 达西懂了言下之意,“不用客气,我仅是尽绵薄之力。如你所愿,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位可靠的·听得进意见的·法国AB银行高层。阿贝尔行长,他很符合你提出的要求,那还有什么不好吗?” 达西说罢微微颔首,也登上马车离开了。 不想多停留,而他还能说点什么?难道反思为什么身边会出现一些性情古怪的人? 玛丽保持微笑。好,当然好。 事实上,她也不能就此事多加腹诽,不然容易把自己也骂进去。毕竟,她也算达西结识的人之一。 不如想些别的。 玛丽登上马车后,从被阿贝尔行长认为「神奇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广告纸。展开,是「小甜甜彩虹屋」即将上市新品的宣传单。 等银行金库案件彻底告一段落,届时不如走一趟糖果屋。 买甜食,一方面是犒劳自己为维护伦敦金融稳定做出的卓越贡献,另一方也能弄清楚就竟是什么样的美味魔力居然让打劫者在挖盗洞时还不忘食用。 只见宣传单上印着一幅画。 和风细雨,糖果屋前,绅士为淑女打着伞,远处天空挂上了一道绚烂彩虹。 配字:遇见彩虹,遇见甜蜜。来一罐小甜甜糖果,你将在此邂逅美好爱情!(初秋微凉限定款糖果全新上市,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售卖时间:9月7日——9月15日。) 玛丽摇摇头,又将广告纸叠好放回口袋。 谁在意邂逅爱情,去糖果店在意的难道不该是限定款糖果的味道如何。众所周知,广告都会夸大其词,谁信谁傻。 * 同样的宣传单,同样的关注点。 白厅街,英国政府某部门办公室。 午休时间,办公室内其他职员都去餐后散步了,只剩一人临窗独坐。 年轻男人,西装革履。 大约二十四岁,高个子,不胖不瘦,不苟言笑。 面前桌上整齐地放着一大叠处理好的公文文件,那些却都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此刻,正从口袋里取出今天新获得的宣传单。真是一个好消息,小甜甜彩虹糖果屋推出初秋新品了。 扫了眼日历。9月8日,两周后的周六下午不用坐班,那时去买就不错。 迈克罗夫特想着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至于亲爱的弟弟做出的推论式提醒,比如‘我敬爱的哥哥,你的糖分摄入量与你的日常运动量越发成反比。相信用不了几年,你就会荣幸地成为一个减肥困难的胖子。出于健康考虑,真的不控制一下吗?’,那些话听听就好。 减少糖分,这辈子都不可能减少的。 至于运动,很多时候真的是不想动,请暂时遗忘不得不动的情况。 至于人到中年后发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把一直保持俊瘦身材的任务交给今年进入大学的歇洛克,而不是为难他的哥哥。一位入职两年的职场新人更需要甜食带来好心情。 如此愉快地决定了。 办公室外,陆续有脚步响起。 当同事们结束午休回来,谁都不可能看见被迈克罗夫特妥帖放回口袋的糖果新品宣传单。 一切仿佛严肃如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1 九月八日,周六,伦敦晴转多云。 金融城一切既往的熙熙攘攘而纸醉金迷。但某些消息灵通人士或多或少听到了风声,两周前差点发生一起震惊欧洲的地下金库大劫案。 差一点发生,意味着将犯罪已经被扼杀在摇篮中。 阿贝尔行长及时布局安排了逮捕队,将想要从地下水管道潜入的五个打劫犯一网打尽。 此后,法国AB银行伦敦分行又开除了两名员工,并且要为金库安保情报的外泄追究其法律责任。 外面流传的消息不多。 大致传言,打劫团伙由五位英国退伍士兵组成,他们与银行金库的建造者联合搞了一出挖盗洞抢劫。 值得一提,挖盗洞他们是专业的。退伍后,因为不想只拿朝九晚五上班的死工资,有两年埃及金字塔盗墓经验。 只是文物古董一行也不好搞。需要鉴定能力,更需要与中间商讨价还价,不如直接弄金块。这就有了打劫地下金库保险箱的想法。铤而走险做一票大的,一次搞定,余生吃穿不愁。 据闻打劫者挖洞两个月以来一直风平浪静,从未引起谁的怀疑与试探。最后关头眼看就要成功盗金,却猝不及防地被瓮中捉鳖,彻底栽了! 究竟是谁看穿了地下黑暗世界地秘密,又是谁最初发现了金库危险的端倪? 答案不为人知。 只流传出一个人物名缩写——「M」。 下午,16:05。 法国AB银行,行长办公室。 阿贝尔大致讲述了案件后续,对于银行内鬼的部分只简单提及了姓名与职务,因为牵扯过多人事秘密没有说得太详细。 反倒是像出演舞台剧那般,绘声绘色地描述抓捕之时的场景,那叫一个硝烟味十足而惊心动魄。 最后,他总结:“我距离抓捕现场只有十米远,把战况听得清清楚楚。多亏明顿先生的提醒,让我提前布置了足够的火力,否则我方说不好就要光荣负伤了。终于尘埃落定,今晚不如去新开的普罗旺斯餐厅庆祝一番?” “您真是敬业勇敢的典范,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去前方指挥战斗。” 玛丽刚刚收下了一张一万英镑的支票,是单独给她的谢礼。对于一起出力的华生以及前来报信的达西,阿贝尔表示会有另外的感谢。 当下,玛丽不介意多夸奖阿贝尔行长几句。 “那种场面听起来就无比危险,贵行能有您这般英勇的行长坐镇,想来一定会乘风破浪,财源广进。” 不过,今夜的晚餐邀请就不必了。 玛丽以早有要事预约为由婉拒阿贝尔,不如将庆功宴挪后几天。凑齐了华生与达西,四人再一起品尝晚宴。 今天天黑之前,她确实有一桩正经事待办。 按照计划,等获得银行支付的报酬,就去「小甜甜彩虹屋」购买初秋款限定糖果新品。那可比和阿贝尔共进晚餐重要多了。 糖果屋在海德公园附近,新品上市的第二天应该还会排长队。 呼呼—— 阵风一吹,天色倏然转暗。抬头观察云层,接下来一小时大概率将要迎来降雨,而且雨势不会小。 这就是伦敦。时晴时雨,其天气本质是变幻无常。 下雨也不可能阻止购买糖果的脚步。 玛丽却没有带伞,趁着雨滴尚未落下,顺路先去买伞。 伞,一把顶级伞,必然是长柄伞。 伞面、伞骨、伞柄、伞把的完美协作,让它抵挡住滂沱大雨与凌冽狂风。 在尼龙材料问世之前,伞面通常取材涂抹油蜡的厚层棉织物布料,可想而知它会很重。 或者使用几重编织的真丝,必然是细密织纱才能做到完美的防水效果。真丝令雨伞轻便了不少,更会焕发出丝质面料独到的低调光泽,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贵,不仅在伞面。伞骨以新型钢材取代了鲸鱼须,伞柄与手把由一根实木打造,木质高档而足以抗住不同程度的风雨侵袭。 工匠们再根据橡木、乌木、胡桃木等不同的木纹特性,雕琢出适宜手掌握控的伞柄造型,别致独特又不乏实用价值。① 面对琳琅满目的雨伞,当玛丽从静谧的「U记」雨伞店出来,她左手上多了四个长方形纸盒。 别惊讶。成年人不做选择,看中了好几把低调优雅、精致耐用的长柄伞,不必取舍必然是全都买了。 若问有无缺憾?有的,「U记」贵价手工伞店不卖折叠伞。 不论在伞店老板看来折叠伞是否脆弱且廉价,但无法不能否认它便于随包携带。 现在不是比较雨伞优劣的时候,以购买糖果为最终目标的今天,伞不是重点。 17:02,伦敦天空中阴云渐聚。 海德公园西侧,不少马车稍稍加快速度驶离,乘客多是提着精美包装的纸袋。凑近,似乎还能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甜香味飘散,是来自「小甜甜糖果屋」的新品。 此时,两辆马车相隔不远,一前一后停在路口。 玛丽看到一位老妇人在前方下车。 老妇人本来是高个子,但如今已经轻微驼背。头发灰白,衣着普通却是一丝不苟的整洁。 提着两只大布包,如果离得近些则能闻到布包里散发的淡淡油墨味,是装着新书或报纸的气味。 虽然老妇人走得有些慢,但步伐稳健,正一步一步走进糖果屋。 这真是一家老少皆宜的糖果屋。一条长队在等待结账,各个年龄层的客人都有。 随后,玛丽也进入了糖果店。她的注意力立即放到各式各样的糖果上,没有再关注其他顾客。正如此前对宣传广告的定位,来此是为买糖,而不是来邂逅艳遇。 购买过程有条不紊。每个品种挑选一些,价格不重要,顺眼的就收入篮中。取货,排队,等待付款。 排队过程中外面的风声愈发大了,天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昏暗。不多时,雨滴敲击屋檐的声音响起。 雨,终是落下,而且没有停止的趋势。买好糖果的客人加快脚步离开,为了早一步乘上马车。下雨天,再晚些可能就要去远处打车。 一条长队,总有人在队末。 玛丽正处在尾部,却一点都不着急。她早就做好了雨中散步的准备,也就是走上四五十分钟,只当锻炼身体。 二十分钟后,终于付了款。提着一大袋各种罐装糖果,撑起新伞,朝东南方走回家。 一进一出店门,前后只相差半小时,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街上的热闹被按下消除键。 天空乌云翻腾,沿街路灯尚来不及点亮就被雨幕笼罩了整座城,入目昏暗一片。 穿梭于街巷的人群都不见了,偶然快速驶过的马车溅起一地泥泞,车轮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愿。 ‘咔嚓!’,‘刺啦——’ 风雨中,有一把伞的伞骨突然折断,又听到伞面被刺破的声音响起。 雨伞被狂风大雨搞坏了,它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小事发生在大雨天。 玛丽走到十字路口,正要向左转弯过马路,就看到了右侧十米远的倒霉事件。 倒霉蛋是刚刚见到的老妇人,她手中撑着的雨伞突发了一些小毛病。半边伞骨断裂,而且伞面破了一个洞。 老妇人只能躲在沿街建筑的屋檐下。 长街空空,她一手提着大布袋与彩虹屋糖果纸袋,破了的伞与不停的雨将人困在城市的遗忘角落。 这一刻,老妇人微驼的侧影仿佛更添三分佝偻。 玛丽环视四周,附近几条街都没有伞店,众多商铺在在大雨来临时提前打烊。周边似乎看不到第三个人,想要拦一辆空马车更需要等待与运气。 按照上辈子有关她的反社会人格倾向诊断,现在自己应该视而不见地左转弯离开,但早说过了那玩意一定是误诊。 一分种后,老妇人所在的被遗忘角落多了一个人。 “这位太太,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玛丽没有左转,反而走入右侧的长街,略微加快脚步来到老妇人面前。终于看清这是一张满布皱纹的脸。 老妇人有着深灰色的双眸。 令人有点意外,这双眼睛没有流露丝毫遭遇倒霉后的恼意,此时反而格外沉稳且平静。 玛丽略过了这点小意外,将装着雨伞的纸盒靠放在墙边。 “请原谅我的打扰,但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不要让你手提袋里的美味糖果淋雨。盒中有伞,可以为糖果提供帮助,如果你愿意的话。” 如果不愿意呢? 玛丽根本没等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她不可能极具绅士风度地为人撑伞,再一路护送帮忙找马车。反正今天心情好又随手多买了几把伞,送出一把只是举手之劳。 至于收费,大可不必。 在目力所及之处,老妇人从头到脚的穿着简朴,她身上最贵的就是新买的糖果,很可能凑不出钱购买一把三位数英镑的雨伞。 屋檐下,老妇人一时微愣。 自己身上极少出现错愕情绪,但在刚刚过去的三分钟内居然前后发生了两次愣神。 谁能想到从出版社临时拿的伞质量之差,差到让人无从腹诽,从来没用过被风一吹就夭折的伞。 哪怕伞是有些旧了,但从其外表判断本不至于飞速死亡。偏偏今天的狂风与撑伞的角度刚刚好相撞,让两根伞骨壮烈牺牲。 从而引发小概率的大倒霉事件。比下雨天没带伞更倒霉的事情是,一个人提着心爱的新糖果,但伞坏了、店关门、没马车。 ——这种时候最急需一把新伞,愿意用给弟弟的入学礼物作为交换。 眼看这条街仿佛被灰蒙蒙的雨幕隔绝了,四周一片忽然死寂。 此时,却猝不及防闯进一位陌生人。 大雨倾盆,屋檐伞下。 在空荡荡的长街,年迈老妪与年轻男人,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相对而立。 陌生男人不由分说地留下礼盒,美名其曰不让糖果淋雨。 只见那个礼盒尚未被拆封,全新黑色硬纸的包装,仅有封口缎带上印了字母「U」。如果对奢侈品伞类没有概念,势必会大意地将此视作平价新伞。 “先生。” 老妇人扫了一眼礼盒,迅速回神叫住了正欲离开的赠伞人,其嗓音正如一般老年人般沙哑,“您……” 你怎么可以送了伞就跑? 三位数英镑的雨伞,怎么能像是随手送出一张报纸那般随心所欲? 老妇人并没有说那些,如果谈钱,好心人恐怕跑得跟快。如果坚决不要伞,又违背了真实需求。 “先生,您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我重复买了两套『大红帽』的《甜食品鉴》合集。雨太大了,我拿着沉重的书并不方便,能否请您带走其中一套?” 『大红帽』的《甜食品鉴》合集? 玛丽对这个作者与书名有点印象。在调查下水道糖纸时,向女仆索菲亚询问相关事宜,顺便聊了聊市面上的甜食话题。 其中提起备受主妇们与厨师们的生活类书籍Top榜,『大红帽』所写的甜食类书籍近一年榜上有名,是不少人的必备藏书。 简单说来,这是一位生活区的著名作家写的畅销书。 人们从字里行间中揣测,『大红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主妇,她掌握了各种甜品烹饪术。其人可能有点胖乎乎的,但并不会过度肥,而显得慈眉善目又平易近人。 对此,玛丽一没有多少兴趣,但她还是回头了。 如果礼尚往来能让人心安,不妨接下一套书籍合集。“您客气了,我愿意为您分担一些重量。” “谢谢您。” 老妇人将手中的一只大布袋递了出去,没有再多说什么。“多谢您不让糖果淋雨,祝您周末愉快。” “您也是,周末愉快。” 玛丽接过布袋,也不是太沉。扫了一眼,所谓合集一共四本书。这次,她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谁都没有说再见。 疾风骤雨,萍水相逢。像是日行一善的送伞与及时回礼的赠书,两人相互间奇妙地只说了寥寥数语,连感谢的言辞都不够热切。 偏偏因为不够热切,仿佛心照不宣,伞和书才能被对方没有推诿地收下。随即,两个陌生人一东一西背道而驰,走入雨幕沉沉的伦敦之中。 ‘砰——’ 屋檐下只余留打开伞发出的回声,清脆利落却很快就散了。 一地雨水,不存半枚脚印。似乎除了伦敦九月的风雨,没有其他能证明两个人曾经在此相遇。 或许,原本就不曾存在真实的相遇。 暂且不提玛丽女扮男装以明顿先生的身份地开始新生活,半个小时后好不容易叫到马车的老妇人也到家了。 老妇人竟是从后门进入了独栋房屋。 进门,先放置好新伞,又将糖果袋子与《甜食品鉴》合集至于起居室的桌子上。不着急拆包装,先去了盥洗室。 墙面上的半身镜,照出一张满布皱纹的老妪面容。但其背脊不复微驼,而是挺得笔直。 老妇人洗了手,将一些透明液体涂抹于发际线处,随后竟然将那顶灰白色的老年女士假发脱了下来。又是打开其他玻璃瓶,不多时将脸上的皱纹与伪装清除得一干二净。 这赫然是一张男性化的脸。 迈克罗夫特简单洗漱后换回了西服,看着镜中恢复真容的脸,想起前天收到了亲爱的弟弟的来信,提起新生开始大学生活的近况。 歇洛克表达了对戏剧社团有兴趣,不是戏剧本身多有趣,而是对掌握伪装技术感兴趣,但认为他敬爱的·一贯懒得动的·哥哥应该难以明白其中乐趣。 不明白吗? 迈克罗夫特似笑非笑。上楼,在书桌前落座,从口袋里取出了糖果屋的广告单。 原本要将它扔掉垃圾桶中,现在却在广告纸下方写到:「伦敦,一座特别的城,它的天空总是模糊不清。雾天如是,雨天亦如是,而灰蒙蒙的雨幕下更笼罩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你、我、他都有秘密,有的秘密即便是最亲近的最聪明的家人也一无所知。 年轻人、年长者,雨伞、书,相遇又分离。生活伴随着秘密前行,很多时候懒得一探究竟。在此只再道一声谢谢,陌生的好心先生。——记于1869.9.8」 广告单惨遭丢弃的命运改变了。 它被妥善放到笔记本中,锁进抽屉深处,一如锁住那些不为第三人所知的遇见。 楼下,一柄「U记」乌木长柄新伞正被晾干。 迈克罗夫特嘴角轻扬,今天真是遭遇了一段奇妙的经历。他打开玻璃罐取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薄荷色的糖果送入口中。 虽然广告单上打出遇见甜蜜爱情的旗号是谎言,但新品糖果味道恰如宣传的一样是初秋微凉的滋味。令人一时仿佛置身约克郡的福尔摩斯老宅。庄园里,天高云淡,树叶金黄。 同样品尝着糖果的陌生人不知作何感想,又会不会喜欢他送出的回礼? ※※※※※※※※※※※※※※※※※※※※ ①有关雨伞,参见SAB、Fox Umbrella等品牌制作的历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2 九月下旬,一叶知秋。 玛丽完成了有关《伦敦公共交通出行指南》·「地铁篇」的全部编写工作,将文稿呈交给研究室的乔治教授审核。 据悉这套指南会在万圣节前出版上市,如果销量达标还会给一笔额外的稿费奖励。 也许是几百英镑? 玛丽没太在意,编写地铁通行指南所带来的收获,早就不在编撰工作本身。 阿贝尔行长为感谢金库保卫战的成功给出了丰厚谢礼金。假设她再破获几起相似案件,轻轻松松就能在伦敦成为有豪宅一族。 不过,金库打劫案可遇而不可求,短期内应该不会上演第二次。 此次未完成式的大劫案引发了一系列震荡。 不仅在伦敦范围内,当消息传到欧洲、东方、美洲等各地,各家银行、古董行、珠宝行等,但凡在地下库房储存了贵价财物的商家都准备加固防盗与安保措施。 不必惋惜,生财有道的办法远不止一条。 盯上劫匪的本意就不是求发财,更多是为了平淡生活增加乐趣。若想求财,自然还有别的途径。 近日,玛丽闲来逛一逛金融城,阿贝尔行长贴心安排了助理作为向导。有人指路,即便是丝毫不懂的外行,对于股票、外汇、期货、航运、保险等等各类交易也可以瞧个热闹。 当然,玛丽不是外行。 十九世纪的金融市场也没有一百五十多年后复杂,但她不会掉以轻心地自持有前瞻性眼光而无视时空差异。 电报通讯是目前最快的信息传递方式。三年前,欧洲与美洲之间的第一条跨大西洋海底电缆铺设成功,这也加速了国际金融市场的发展。 即便如此,如今的金融交易依旧与高效差了一大截。人们物法想象充斥着交易所大厅挂满电子屏幕的实时动态更新,更不谈通过互联网获得瞬间知晓地球另一侧发生的事。 现在,仅以获知每只股票的价格变化举例,商人们只能通过阅读定期的交易指数纸质报告的方式获得。 人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交易所的行情员每隔几小时汇总新数据,再一批一批地打印汇编成册。 交易所大厅的吵吵嚷嚷成为常态。信童们急于获得最新指数给雇主送去,而等商人们或经纪人们看到报告,那可能已经两三个小时前的数据。 这绝对脱离了「实时」一词。 时间就是金钱,金融玩家们无一不嫌弃他们获得的金钱不够多,谁不想追求高效。 有需求,就能发现商机。 玛丽搜罗了一堆新闻报刊以及资料,确定上辈子在19世纪六十年代出现的股票自动报价机仍无影踪。并不奇怪,两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有存在小差异,当具体到某一发明就更可能存在时间差。 那不是太过复杂的机器。乍一看有点像是自动版的打字机,体积也是差不多大小。 制作这种机器需要结合电报通讯技术的部分原理,通过电报线路获得来自另一端的股票价格,随后将数据的变化持续不断地自动打印在纸条上。 听起来似乎简单,但想到这一发明需要创意灵感,灵光乍现并不常有。 于是,几张设计图新鲜出炉了。 玛丽还购买了二手电报机、金属零件、制作工具等设备,着手亲自将第一台自动报价机制作出来,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搞出了雏形机。 接下来只要将对零件、线路等进行具体微调即可。 “ok。” 玛丽对着操作台上的雏形机满意地点点头。脱下工作手套,清洗了双手,拉动响铃让女佣送来一壶红茶,顺带可以让厨师准备午餐了。 来到窗边,喝杯茶暂作休息。 玛丽又从茶几上的玻璃罐取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初秋微凉」的糖果送入口中。 窗户半开,秋风渐深。 风吹过,在茶几上的《甜食品鉴·秋》书页被微微吹动。 放眼整个工作间,满是线路图纸、电报机械原理论文著作、电线与金属零件、焊接器械等物品,仿佛身处一个冷硬空间。 此时此地,糖果彩色玻璃罐与《甜食品鉴·秋》一书的存在非常显眼地格格不入。 玛丽的视线扫过书页,隐约还能看到半截外露的金色书签。 这套来自陌生老妇人的赠书,原本它的命运是会被随便塞到书柜的某个角落,但她信手一番之后发现此书出乎意料地可读。 《甜食品鉴》讲述了适宜春夏秋冬不同的甜食。包括它们的诞生过程,制作手法,以及相关的趣闻。 没有使用华丽炫技式的文字,而是娓娓道来一则则故事。字里行间,仿佛银杏树落叶的秋日午后,和蔼可亲的中年妇人对小辈们诉说着生活中温暖的事——非常契合作者的笔名『大红帽』。 这套书适合安安静静地读,不时能令人会心一笑。 玛丽不再将书束之高阁,而是把它带到了工作间。休息时间翻一翻,放松大脑思维放松。 顺手也就使用了书籍自带的书签,是一片银杏叶上面绘刻着小蛋糕图案。值得一提,书签是用纯金打造的。 没错,纯金制作的书签。 合集有四册书,书签也有四枚,分别使用了春夏秋冬的不同时节树叶。以书签的精湛雕刻工艺来看,其保守估计市值二十多英镑,这个价格是整套书籍售价的十倍左右。 如此一来,还可能是老妇人随手在书店多买了一套书吗? 当然不可能。 玛丽后来去书店询问过,根本没有随书赠黄金书签的活动,这只可能是自行搭配。 确实有些小意外,那位穿着朴素的老妇人居然如此出手阔绰。而如果不曾翻开书页,根本无法看到其中的黄金书签。 另外,这样一套书只是被装在普普通通的布袋子里,也没有被精心包装,是否意味着它的购买者并并不在意那点钱? 玛丽承认那是一位有趣的陌生人,她想起那双遭遇倒霉事却仍旧平静沉稳的眼睛。 这套书几乎不存在错送的可能性,而是老妇人一眼就估测出了雨伞的价格,当时给出了她能给的最适宜回礼。 “伦敦,真是一座有秘密的城。” 玛丽轻轻拂过书页,俯视街上人来人往,缓缓笑了。有秘密也好,秘密让生活更有趣。 午餐后,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咖啡厅放松。 有人透过玻璃窗欣赏着秋日街景,有些人则闲聊着近日八卦新闻。 迈克罗夫特完全没有兴趣加入其中。真的希望有一家谁都不说话的俱乐部,但凡进入其中就享受安静空间,不用被各种杂音侵袭耳朵。 路过咖啡厅,他只透过落地窗扫了一眼。包括店员总计五十七人,其中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是的,这家咖啡厅几乎被白厅的公务员们承包了。 今天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是少了一个人。本·奥利弗,那个饭后雷打不动必须要喝一杯咖啡的二十六岁男人不在。 迈克罗夫特与奥利弗并不相熟,准确说来从未有过交谈。 只怪他的记忆力太好,清晰得记得隔壁办公楼的小职员,以及经常与其一起喝咖啡的三位同僚长相。当下,那三人的神色难掩嘘唏,也许奥利弗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必深入探究,即使迈克罗夫特有了一个模糊的小发现,貌似平凡的奥利弗似乎与内阁大人物马修阁下存在某种关联。 那又如何?哪怕都是白厅职员,但大英政府的公职人员成千上百,又有几人值得他深入结交。 两公里之外,伦敦金融城。相同的秋日午后,也是在咖啡厅,人声鼎沸声更甚。 午休时间,金融客们暂且离开交易厅,借一杯咖啡的时间喘口气,尽管他们谈论的话题极有可能仍然离不开怎么赚钱。 凡事总有例外。 咖啡厅雅座,一扇门仿佛隔绝外部嘈杂。 房间安静,一张餐桌,两位中年男士。 桌子左侧,中年教授乔治颇感意外地看向老校友。 “马修阁下,难得在白厅之外的地方见到您,还有空闲请我坐下来喝杯咖啡。” “乔治,你也没有一直窝在大英博物馆的研究室。难道还不允许你的老伙计随便逛逛,也出来躲懒一会。” 马修随意拨弄着咖啡勺,“可别称呼阁下。二十多年前,你在学校时一直称呼我为「鱼王」。还记得一起去垂钓的日子,山涧路险,我们曾经都救对方于险难中。可惜,毕业后都忙,很少再相约去垂钓了。” 这是很多年前的往事。 虽然乔治和马修在大学毕业后不是完全断了联系,但因为职业选择,一个去了研究院另一个从政,两人在工作与生活上的交集并不多。 尤其随着时间推移,马修的职务一升再升,等到升入内阁议会之后,还有几个人能叫他年轻时的绰号。 今天街头偶遇,马修居然主动提出一起喝杯咖啡。 乔治断定这绝非是心血来潮地叙旧,必定是为了谈论一些重要的事。 近期金融城只发生了一件大事,法国ab银行差点被打劫了地下金库。 由于阿贝尔行长遵守保密规矩,闭口不谈究竟是哪位天使阻止了金库被盗,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究竟是谁。 无知者却不包括乔治。不是他有多消息灵通,而是「」主动向他表明了大致经过。「」,那个近日掀起一阵风雨的男人,正是他的研究室好助理——明顿先生。 玛丽在交稿时,顺带对上司说了几句。 ‘乔治教授,我只是稍稍管了一件闲事,秉持着怀疑要找证据的基本原则,钻了一趟下水道。因为是在完成研究室任务之际顺带做的地下水道大劫案调查,我认为有必要和您汇报一番。’ 乔治清晰地记得,当事人是以「今天下班后顺手买了一份报纸」的平常语气表达了此事。那种神态让他没有办法表达出惊愕,仿佛有一点点的诧异都会显得是在小题大做。 “马修,你是为了马克·明顿来找我的?还请直说所为何事?” 乔治一记直球打了出去,摈弃弯弯绕绕的迂回话术。当看到马修眼神一顿,他确定自己猜对了。 “乔治,你怎么就轻易地放弃了语言的艺术。” 马修放下了咖啡勺,似乎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否认。“既然你如此坦诚地问了,我作为老伙计也没必要遮掩。是的,我想探听一下那位年轻人的情况,也许有件小事想要请他帮忙。” 乔治教授是吗?他不信。 不信大英政府的高官会找人帮忙做小事。这就更要谨慎回答,他可不能把称心如意的好助理给推到火坑中。 “看来,你很看好那位年轻人。” 马修岂能不明白乔治的沉默代表什么,“嘿!我的风评一直挺好,远没糟糕到令你防备的地步?这些年,我也一直提携着品格才智兼备的优秀年轻人,难道还怕我给你挖坑吗?” 乔治不可置否,“曾经让我交托后背的是「鱼王」,我们都知道时间会改变很多事。很抱歉,我不熟悉如今的马修阁下。您有什么事需要一位平平无奇的研究室助理去做?” 平平无奇的明顿先生? 马修看着乔治,在金融城说这种话真的不心虚? 放眼望去,整个伦敦有几个人能乘坐一趟地铁就揪出一桩金库大劫案? “乔治,你多虑了。我只是在寻找一位善于发现疑点的人才。” 马修如是说着,“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我仅以私人身份想请善于发现疑点的明顿先生查一桩案件。” 乔治没有立即松口,“先具体说说。” 入夜,月悬枝头。 蓓尔美尔街来了一位信使,将一封下午茶邀请函送给了玛丽。 “乔治教授有约?” 玛丽打开了邀请卡,其上乔治以优美动人的文字描述了一番花卉之美,然后诚邀明天一起在他家后花园喝下午茶赏花。 明天,周二。虽然乔治教授并非每天去研究室坐班,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赏花的习惯,往常通常会把时间留给阅读书籍。 而且再看卡片上的措辞,很难想象如同诗歌般的用词出自乔治教授之手,以往他的叙述习惯一直都是只摆出枯燥无趣的数据。 玛丽难道乔治教授受刺激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简单地告知「」与金库劫案一事,让那位中年教授大受震动而改变了几十年的语言习惯? 或者,反常之态是因为有秘密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这几章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几条评论都被系统删除了,是jj干的,作者后台没有办法恢复的那种。 也许中了哪个屏蔽词了,伤心o╥﹏╥o s://.c/read/39217/23176272.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3 下午三点半,日头渐渐偏西。 阳光洒落在古老的橡树上,叶子被镀上深深浅浅的橘黄色。 乔治教授家的后花园不仅有尽染秋意的古树,还有一簇簇盛开的大丽菊、木芙蓉、月见草等等。 玛丽应邀赏花之约而来。 她闻着花香,喝着下午茶,好不惬意。但邀请她来做客的此地主人似乎无心风景。 乔治教授沉默地喝着下午茶,除了迎接人进门就坐时的简单问候,他的目光就一直徘徊在咖啡杯上。 不言而喻,这是有心事。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自然之景,而证明了邀请函上的一同赏花只是托词。 “乔治教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玛丽率先打破沉默,虽然她不介意多瞧一会风景,但也要看是身处何地。 “哦!明顿先生,你总能懂得我的苦恼。” 乔治教授终于不再低垂视线,深吸一口气说到,“我由衷赞美你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能够发现一些潜藏秘密,比如地下金库的危机。如今有一桩事令我疑惑,请原谅我的莽撞,而我希望获得你的帮助。” 玛丽早就猜到了,不似平常做派的下午茶邀请定有所求。“还请直言不讳。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乔治教授,我乐意为您效劳。” 这话说得不毫不勉强。 在一起共事五个多月,研究室的氛围非常融洽。 大家在研究结论上有不同见解,但是都仅限于学术上的分析争论,而没有除此之外的勾心斗角。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玛丽再次感谢达西,不论他最初是否怀揣试探目的将自己介绍到大英博物馆c研究室,但那里的工作时间灵活,而氛围环境真心不错。 因此,现在玛丽愿意主动问一问乔治教授有什么难处。 乔治教授喝了一大口咖啡,终于吐露了所为何事。 “我想请你调查一起命案。死者本·奥利弗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毕业后,他留在伦敦政府部门做事,处理一些财政上的琐事。上上个周六,他在夜间回家途中被人杀害了。” 今天,周二。也就是说距离死者身亡已经过去了十天。 以死者是公务员的身份,时隔十天再来找人调查似乎有点晚了。 周日休息无人发现奥利弗出事的话,等到周一他没有去上班,同事怎么可能不稍稍询问一番。当得知公职人员失踪,苏格兰场也不能怠慢无视,所以说要查案早该查了。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找外援? 最有可能是调查的进展或结果并不理想。 玛丽却另有一问,奥利弗被害,难道他没有家人在伦敦,为什么需要乔治教授来代为请人查案? “上帝!居然是涉及命案。人命何其可贵,乔治教授,还请具体说一说到底怎么了?苏格兰场没有进展吗?” 听听,这是多么善良且关切的语气! 乔治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瞬惭愧的情绪。他确实教导过奥利弗,但对方五年前毕业了,而他差点都快忘了那位学生,又岂会关注其生死。 今天的委托,实则是马修想要调查奥利弗死因,但又不方便亲自出面。 “哦,是的,苏格兰场已经抓到凶手了。当夜奥利弗去了土耳其浴场,在回家的路上被车夫彼得杀害了。” 乔治隐去了复杂情绪说到,“案发动机与经过似乎一目了然,奥利弗身上的钱包在彼得家被发现,而作案刀具也被丢弃在彼得家附近。案发后第四天彼得就被苏格兰场迅速逮捕,且羁押在看守所。” 玛丽确定有人对彼得是凶手一事产生了怀疑。“然后呢?彼得不认罪,您认为凶手另有其人吗?” 然后? 乔治复述了昨天马修的话,“我们都知道很多被抓的凶手不见棺材不掉泪,有的人在证据面前也是拒不认罪。苏格兰场认为彼得就是那种顽固分子。” 玛丽正在想是否要她去探寻彼得的口供真假,则见乔治教授的脸色不太好。 只听乔治说到,“没有机会再让彼得认罪或自辩了。上周三,他被收押的当晚就死了。” “死了?” 玛丽终于开始有点兴趣,“怎么死的?难道是收押所内的斗乱事件?” 乔治摇头,“按照尸检结果是急性喉咙水肿,引发了窒息性死亡。我找了一位权威的医生朋友咨询意见,亨利·杰基尔医生给出了推测,彼得可能不适合食用花生,那会要了他的命。好巧不巧,监狱那天的晚餐是含有花生粉的面包。” 花生过敏,轻则面部红肿,重则休克死亡。 玛丽记得上辈子的一组调查数据。 在英国每两百人当中有大约一人会对花生敏感,多数都是轻微症状,而从儿童时期就会被发现且伴随终身。 然而,19世纪对于过敏尚未有清晰认知。如今唯一公认的过敏病症为枯草热,即后来的季节性过敏鼻炎。 至于后来人们熟悉的食物过敏,需要等到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广为人知。2 这个时代能够给出食用花生是致死病因的推测,那位杰基尔医生确实堪称见闻广博且医术高超。 乔治继续说到,“至于奥利弗的亲属,我与他们并不熟悉,暂时还没有取得联络。从资料记载上来看,其父母应该住在伦敦远郊。 明顿先生,如果你愿意接手调查,恐怕需要麻烦你走一趟奥利弗的老家。地址之类的,我已经从他工作部门搞到手了。” “涉及一条人命,哦不,现在已经是两条人命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您的请求呢?” 玛丽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一心为了正义真相。“乔治教授,我愿意去调查一番。但您也知道,和苏格兰场打交道也好,或是去奥利弗先生身前工作的政府部门询问也好,他们也许不会搭理一位无名小卒。” 做人要自信啊! 乔治教授忽而语塞。他的好助理倘若去苏格拉场或白厅前一站,谁敢认为此人是无名小卒,就凭这一身衣服的价格也不会做出那种判断。 话是如此,乔治已经想好要找个帮手。 真正的委托人马修对此也没有异议,是找了两人都相识的人,严肃且认真的律师厄特森先生。 “厄特森律师对司法流程很熟悉,也和政府部门打过不少交道。虽然他沉默寡言,但确实是一位好帮手。” 乔治如是说道,“有他在,调查不会遇到流程上的困难。明顿先生,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当然,我已经和厄特森律师说清楚了,一切以你的判断为主。” 这也是委托人马修的意思。 “多提一句,厄特森律师与杰基尔医生相熟。” 乔治补充道,“对于死者尸检方面的问题,你们尽管可以去伦敦大学医学院询问杰基尔医生。” 很不错,颇有条理地安排。 玛丽微笑着点头,这样的有条不紊很像乔治教授的一贯风格,但她依旧怀疑真正的委托人另有其人。 乔治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上他了解得也不多。 除了找杰基尔医生询问疑犯彼得的死因,其他已知调查情况都是马修给的资料。 “还请收下这笔调查费用。” 乔治可没忘了关键,在给出资料袋时附上了一千英镑的支票。 玛丽扫过数字金额,有老师会为了调查学生的死因花费两年工资吗? 哪怕乔治除了在大学任职,也在大英博物馆的研究室做项目,但一千英镑不是小数目。 “乔治教授,这太多了。” 玛丽笑着摇头,“我认为这次调查无需如此多的车马酬劳费用。” 乔治:别为他省钱,不是他出资,是马修那个有钱佬! 这话却不能明说。 “明顿先生,您不要推却。这次是我给您添了麻烦,劳累您要奔波劳顿累。” 乔治说得真心实意,即便委马修说是只为了找聪明人调查属下奥利弗的死因,但他总觉得其中内情不会如此简单。 马修身居高位难道还找不到一位密探?为什么又要选择明顿先生? 乔治隐约觉得原因与死者奥利弗的工作有关,而让马修必须找一位政府部门之外又在伦敦无太多人际关系牵扯的聪明人士来查案。 此时,正好遇上了金库劫案告破,而立功的「」又正好是研究室助理,这就有了马修寻迹而来。 偏偏,乔治现在需要隐瞒真实的委托人是谁,也不能说出猜测的那些内情。他能做的只有绝对不帮马修省钱。 “明顿先生,我还觉得一千英镑少了些,这都耽误你在研究室的正经工作了。不必请假,对外我会表明你是我去收集数据资料。请别推拒了,好吗?” 乔治不能更诚恳,一心只想把钱往外送。 玛丽无奈地笑着收下了,但心底更加确定对奥利弗之死颇为上心的人不是乔治教授。 这就更有趣了。 事关命案,不必等到明天再开始调查。 于是离开乔治教授的家,直接先去「」律师事务所找上帮手厄特森律师。 两人一起今天就前往白厅,赶得快些正好能赶上傍晚五点多公务员们下班。这就刚好找死者的同事了解情况。 五点半,落日熔金。 公务员们三三两两离开办公楼,准备踏上马车回家。 某机关二楼。 迈克罗夫特正握着「u记」黑色长柄伞走出办公室,一个人穿过走廊。 走廊一侧,一整排玻璃窗半开着。 夕阳透过窗花格玻璃斜照进来,在地面留下柔光绮影。 迈克罗夫特侧头望向窗外,日落当然很美,因为这意味着可以下班回家休息了。 下一刻,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楼前街。那里居然有两个人逆向而行,竟是在下班的时间点欲往办公楼里走。 其中之一,有过一面之缘。 迈克罗夫特迅速垂眸瞥了一眼长柄伞,他第一次对伦敦的人口数量产生了怀疑。 这还是一个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吗?如果是,什么样的概率能让两个人在这个时候不期而遇。 巧合吗? 总不可能是有人来归还《甜食品鉴》里的纯金书签? s://.c/read/39217/23184046.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4 伦敦白厅,下午五点半。</p> 有人下班时间不回家,反而逆流走向办公楼,多半是有要务在身。</p> 在厄尔森律师的带路下,玛丽找上了死者的三位同事,询问奥利弗死前在上班时的状态。</p> “哎……”</p> 同事A唏嘘摇头,“奥利弗,谁能想到他会被车夫所杀,我们一直觉得他一定会平安到老的。”</p> 为什么?用以后的流行词来概括,被害人奥利弗活得比较宅。</p> 他的活动地点基本在固定范围内。家、白厅办公楼、办公楼对街的咖啡厅以及住处附近的土耳其浴室。</p> “周六下午,下班会早些。奥利弗会选择在晚饭后去家附近的土耳其浴室泡个澡。除此之外,他几乎不参加其余社交活动。”</p> 同事B:“像是酒吧、赌场、音乐厅等等,总之他对那些事没有多少兴趣。共事五年了,据我所知除去公务必须出席的活动,奥利弗一年到头最多也就出门玩五六次,请把圣诞、复活节计算在内。”</p> 同事A还补充:“哦!是的,奥利弗不是懒得和我们一起出去,即便是他的家人来了,也都是一样。”</p> 这里提到奥利弗的双亲与幼弟住在伦敦远郊,距离奥利弗在市内的住所大概两个小时车程。</p> 距离不远不近,而老奥利弗夫妇每半个月左右会在周末前来伦敦参与娱乐活动,比如听音乐会,比如观看各类演出。</p> 玛丽根据已知的资料,奥利弗家庭的亲属关系不算复杂。</p> 简单概括:双亲健在,五十多岁;有三位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姐五六年前陆续结婚了,与丈夫生活在其它郡。</p> 不过,他的弟弟年纪偏小,只有十二岁。老奥利弗夫妇的感情应该尚佳,不然以当年老奥利弗夫人四十岁的年纪,怎么又会怀孕生下小儿子。</p> 如今医学技术尚不发达,哪怕快进一两百年,四十岁已经在高龄产妇的年龄范围之内。其危险性不言而喻。</p> 不过,凡事无绝对。</p> 因为现在的英国有关堕胎合法与否的问题,更多是偏向于不能主动流产。</p> 想要以正规方式堕胎,其条件限制无疑很严苛,也就难以保证高龄产妇是心甘情愿地生产。</p> 当下,玛丽听出了同事ABC与奥利弗的关系算得亲近,起码足以谈论一些家庭私人问题。她追问,“以往,老奥利弗夫妇来伦敦市内会经常与儿子见面吗?”</p> “当然,奥利弗一家人的关系不错。”</p> 同事C说:“虽然奥利弗不喜欢出门,可每个月他们都会在家里聚餐,还好心情地每次变化菜单。我还记得奥利弗上个月说过尝试新的汤品之类。”</p> “是意大利浓汤,最近流行的蔬菜大杂烩汤。”</p> 同事A还记得,因为奥利弗提到那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可惜,老奥利弗夫人不太喜欢蚕豆的味道,奥利弗还说要改一改蔬菜配料单。”</p> 玛丽将此一一记下,她又将话题转移到办公室上。“那么奥利弗在工作时与谁闹过矛盾吗?”</p> 三位同事都摇头。</p> 同事C说得肯定,“没有,从没见过奥利弗和谁发火。我们的工作与财政数据有关,上帝保佑,那些数字有时候真够令人头大。</p> 虽然奥利弗不喜社交,也一贯沉默少语,但并不意味着他难以相处。恰恰相反,大家都觉得寡言是可靠的代名词。这点,两位多走几处也会得到相同的答案。”</p> 少言寡语,此次同来调查的厄尔森律师也是如此。</p> 不少人看来律师应该是能言善道,但谁规定出色的律师必须是喜欢热闹常年混迹各大社交场。</p> “可以谈一谈奥利弗近期的工作内容吗?”</p> 玛丽必须考虑,如果不是日常生活带来给奥利弗死亡阴影,那又是否与他涉足了危险事宜有关。“他是否有涉及某种会威胁生命的机密?”</p> 这要怎么说呢?</p> 依照同僚ABC三人的自我判断,他们的工作内容很普通。彼此之间大致了解平时都做些什么,奥利弗经手的事绝对称不上要命。</p> “只能说我对到手的薪资挺满意。”</p> 同事B委婉表达,“不多不少,和工作内容相符合,不存在过分压榨脑力的任务。”</p> 玛丽没有错漏三人的表情。</p> 起码从表面上来看,奥利弗的同事们都过得挺平淡,并没有参与到惊险刺激的工作中。</p> 随后再追问了一些问题,可以总结初步调查所得。</p> 死者奥利弗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白天的工作内容并不涉密。</p> 他的生活方式简单、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几乎不涉足高危区域。并且不曾与谁有显著矛盾,更不是主动招惹是非的性格。</p> 也不存在为人所知的感情纠葛。</p> 与家人关系和睦,截止目前尚未谁发现奥利弗与人有恋爱关系。二十七岁,他仍旧喜欢一个人读书独处。</p> 这样一位政府小职员的死亡,看起来与情杀、仇杀无关。一切似乎正如苏格兰场的侦查结论,是死于运气不好地被劫财。</p> 死因简单——杀人疑犯,被收押后意外死亡的疑犯彼得,那位马车夫是因为欠了一笔赌债而恶向胆边生杀了他的乘客。</p> 玛丽没有能在白厅获得更多线索。</p> 和厄尔森律师商议了一下,这就随便吃点什么,刚好今天没有降雨的趋势,趁着方便行路等会就去奥利弗的住所一趟。</p> 案发已有十天。</p> 奥利弗住在远郊的家人已经来到市内,老奥利弗夫妇在儿子的住所边租借了旅店,正在收拾整理儿子的遗物。</p> 厄尔森律师尚未接触死者家属,但今天上午接受委托后,稍稍调查了与奥利弗相关的遗产继承情况。</p> 当下,他总算说了会面以来最长的一番话:“死者生前没有留下遗嘱,初步估计他的遗产数额,除去像是衣物、书籍等物品外,现金有三千英镑。另外,奥利弗家有一片祖传的土地属于限定继承。现在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成了奥利弗的幼弟。”</p> 英国的某些土地属于限定继承制度。</p> 几乎是传男不传女,因为继承人有服兵役的义务,发生战争需要他上战场。</p> 说是几乎,因为总有例外存在,比如瞒天过海地钻法律的空子。</p> “等一下,三千英镑的现金?”</p> 玛丽拿到的资料里并未包括死者的具体遗产清单,“奥利弗的年收入是一百三十英镑,他在伦敦市内的住处是租房,大学毕业后的五年能有三千英镑,他的副业是?”</p> 厄尔森律师简单概括,“炒股。”</p> 玛丽追问,“是经理人按照奥利弗的意思选择股票,而且由奥利弗决定买进卖出的时间吗?”</p> 厄尔森点头。</p> 玛丽暗忖,这样说来奥利弗对金融市场有一套自我认知。“是不是几乎没有亏损?”</p> 厄尔森再点头。</p> 炒股,有输有赢是常态。</p> 以奥利弗能够投入的本金能做到几乎没有亏损,最后还赚了三千英镑,这确实是不一般的本领。</p> 玛丽想到猜测中的幕后案件调查委托人。</p> 奥利弗有特别的本领不奇怪,那才会让乔治教授代替人出面深入追查这次的死亡案件。</p> 但,有一点奇怪的地方。</p> 玛丽疑惑,“厄尔森律师,你说奥利弗留下的遗产是现金。他把所有股票都变现,从股市里退出来了?”</p> “是的,从一个月前开始的。”</p> 厄尔森指出,“在疑犯彼得家中发现的支票,是奥利弗被害当天下午从金融城兑换出来。”</p> 苏格兰场的查案速度不快,今天才找上了奥利弗的经理人,顺带去了银行弄清被劫支票背后的故事。</p> 玛丽听到此处,停下脚步。</p> 比起她刚从乔治教授手中接下委托不满两小时,更早接受委托的厄尔森显然掌握了更多的情报。</p> 玛丽勾起一抹足以堪称和善的微笑,“厄尔森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否把已知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p> 在去拜访死者双亲之前,我认为有必要了解有最新情况。您知道的,推理是基于证据,而不是基于幻想。”</p> 因此,请抓紧时间!</p> 别像是挤牙膏一样讲话,请把寡言少语的习惯放一放。</p> “好的。”</p> 厄尔森律师略显不自然地点头。请别怪他,他只是不太习惯在陌生人面前长篇大论。“没别的了。我上午接下委托,没来得及去查更多事。”</p> 厄尔森律师认真回想,的确没有了。</p> 随即又补充到,“还有就是我与杰基尔医生联系过了,明天上午可以去医学院看尸体。死者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尸体都完成了全面解剖。”</p> “赞美您的预约安排。尸检结论,确实是不容忽视的破案线索。”</p> 玛丽不认为需要两个人一同去看尸体。</p> “如果您没有异议,我觉得分头行事效率更高。有关疑犯彼得,给到我们手上的资料少到可怜。明天能否请您去金棕榈赌场,问清彼得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赌瘾?以及是谁引他入门的?”</p> 厄尔森律师只是寡言,而不是愚蠢。</p> 他立刻领会到了背后的意思,“您怀疑可能是买凶或做局杀人。有人利用了车夫彼得,使得他欠下赌债,最后实施了谋财害命。”</p> “也许吧,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p> 玛丽给出了怀疑的原因,“奥利弗周六被杀,彼得四天后被抓,在他家发现了奥利弗的支票。巧合的是,这四天彼得身体不舒服一直卧床休息,更巧合的是他被抓到看守所当晚吃了一顿含有花生的面包就死了。”</p> 多么像是死无对证。</p> 玛丽:“厄尔森律师,以您的经验,相信接生活里会出现二连三的巧合吗?”</p> **</p> 相信巧合吗?</p> 迈克罗夫特下了马车,回到了位于帕丁顿路附近的住处。</p> 进屋,打开伞柜,将「U记」的长柄伞放入其中。柜中整齐地挂着一排伞,伞面都是黑色的,乍一看它们仿佛很相似。</p> 其实,各不相同。从伞面面料到伞柄雕刻,哪怕有几把雨伞都是来自「U记」的同一系列,但手工制作在细节上总有差别。</p> 正如今天携带的黑伞与九月中旬被赠送的那一把黑伞,来自同一家店。两者长得像,但在伞柄木料纹理上并不一致。</p> 那把被赠送的伞却不在这个伞柜中。</p> 它被妥善地收纳在礼盒中,放置于储物室的另一个角落。除非是「老妇人」再次现身,否则它没有显于人前的必要性。</p> 这样做,是谨慎。</p> 谨慎于不能在细节上露出破绽。</p> 迈克罗夫特将45分钟前的行为也归结于「谨慎」上。</p> 他没有像往常走靠近正门的楼梯,而是果断且迅速地绕了一圈从后方离开了办公楼,这样就能杜绝由一把相似的伞引发联想。</p> 也许,是多此一举。</p> 毕竟「U记」每个月销售出去的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与人擦肩而过时看到相似款并不稀奇,而且大多数人在几秒错身事件内根本来不及进行判断。</p> 但,那位应该不同。</p> 迈克罗夫特想起出现在白厅的「好心送伞先生」。他不相信世上有接二连三的巧合,逆流而行必有所求,近期白厅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事件吗?</p> 在汇聚了外交、内政、国防等大英政府各部门办公楼的白厅街,每天无事发生才奇怪。不过下班后的拜访,再结合所去的那栋楼,可能是出于私人案件调查。</p> ——十天前的周六夜晚,奥利费遭遇劫财被害事件,听闻嫌犯是车夫而他在关押所中也死了。</p> 这又如何呢?</p> 迈克罗夫特确定他和奥利弗没有交集,不会成为疑凶或目击者之一,至于四处寻找线索地帮忙查案?</p> 不,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做一位默默无闻的小公务员,不用出差,时不时能购买喜欢的甜食,一个人过清净的日子,那就是最佳的理想生活状态。</p> 这不绝是懒,而是一种难得的境界——生而不凡,但甘于平凡。</p> 如此想着,迈克罗夫特前往了书房,翻阅起歇洛克的最新来信。</p> 没有特别的事,信中歇洛克就是聊一聊进入大学一个月以来的学习生活,却让人把目光凝在了信的末尾。</p> 「上帝总给人以重重考验,我的第一次化学创新实验失败得很彻底,差点炸了实验室。这很正常,作为理智的人,我们都知道理想状态与现实遭遇总存在一定距离。</p> 亲爱的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嘲讽我。就拿甜点做比方,你一定懂得理想有多像是一块香甜细腻的奶油蛋糕,现实就有多像是的一块难以下咽的干瘪饼干。哦!最后祝愿您没有吃到过那样难吃的饼干。」</p> 迈克罗夫特嘴角微微一僵。</p> 没有必要,他亲爱的弟弟真的没有必要添加最后那一段。不可能的,不可能有巧合出现,进而打破他理想的生活状态。</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5 夜间,七点。</p> 今天伦敦没有下雨。</p> 玛丽与厄尔森律师抵达旅店,老奥利弗夫妇刚刚吃好晚饭,只见女佣收拾餐盘从屋里走出来。</p> 中年丧子的夫妇两人应是胃口不佳。</p> 晚餐的食物没有清盘,其中有一碗蔬菜浓汤几乎没有动过。</p> 玛丽与女佣擦肩而过,扫了一眼汤碗,蔬菜大杂烩包括了蚕豆。</p> 一个半小时前,奥利弗的同事A就提过,蚕豆的味道并不合老奥利弗夫人的口味。</p> “两位,是乔治教授请来继续调查的?”</p> 老奥利弗先生没有想到会有访客,而听说来因后并没有拒绝配合查案,但不便在旅店内谈话。他拿起一串钥匙,“还请随我一起去本的住所,想来你们也需要观察一下情况。”</p> 本,死者本·奥利弗的名字。</p> 老奥利弗叫出儿子的名字,难掩着沉重伤痛。</p> 老奥利弗夫人的状态更不好,勉强吃了点晚餐并没有精力和来访者说话。说了几句失礼抱歉的话,则被家仆扶到了内室。</p> 这也是老奥利弗提议去别处交谈的原因。</p> 等三人出了旅店,老奥利弗才开口提及详情。</p> “实不相瞒,我原本也有打算请人继续调查的意愿,杀人嫌犯彼得死得太快了,都没交代清楚具体作案过程。</p> 但两位应该发现我的妻子珍妮因此事备受打击,哎,但她执意要来市内一起收拾本的遗物。我也不能阻拦,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非常感谢两位的到来,让我免去了再去寻找靠谱的侦探。”</p> “请节哀。”</p> 厄尔森律师不擅于安慰人,只能快速进入调查正题,“您是奥利弗的父亲,有没有听说过他与谁结仇?”</p> 老奥利弗不停摇头,“从没有过。我了解本,他从来没有卷入过纷争中。”</p> “那么您呢?您与谁有过矛盾吗?”</p> 玛丽不相信巧合,至少在全面排查前不能将奥利弗之死视为冲动性被劫财。</p> 她的问题对于失去儿子的父亲显得有些冷酷,“您能确定您的妻子、以及奥利弗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引来死神?”</p> “当然没有!”</p> 老奥利弗拔高了声音,压抑着被质疑的怒意。“我的妻子、孩子们都很善良,我们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可能招致报复,更不可能因此让本被杀害!”</p> 玛丽无视了老奥利弗的怒气,语气冷静,“那就请仔细回想这些年你们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尽可能全部说出来,请不要自行判断那些人是善或恶。”</p> 老奥利弗板着一张脸回忆,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很简单。如同英国的其他乡绅,家中主要收入来源是祖辈传下来的土地。</p> “大概二十六年前,我还会出海做些生意,买卖豆类作物。不过,本出生之后,我留在小镇做起治安官,能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p> 本·奥利弗出生时,他的父亲并没能赶回家。</p> 老奥利弗因为海上风暴不得不延迟返航,回到家就发现妻子身体虚弱,后怕地得知这一次珍妮遭遇难产。</p> 幸亏上帝保佑,最后母子都好好活了下来。</p> 这里也就必须提一句,老奥利弗本来没想再要第五个孩子,但珍妮在四十岁时意外怀孕了。</p> 哪怕英国对于合法堕胎的条件严苛,但也总有掩人耳目成功的办法。偏偏医生给出了诊断,对于珍妮如果选择人工流产危险更大。</p> “上帝保佑,小托尼平安降生了,珍妮没有再遭遇难产。”</p> 老奥利弗因此更加坚信要与人为善,而且也投身到慈善事业中,相信这会为家族带来幸运。</p> 五年前,三个女儿先后出嫁,本·奥利弗大学毕业留在伦敦做公务员。</p> 老奥利弗彻底退休,他和妻子珍妮,带着小儿子托尼住在伦敦远郊过着悠闲的生活。每个月来市内一两次,听音乐剧或观看展览。</p> 玛丽听完描述,从已知情况来看,奥利弗一家人都过得很和乐。“我需要一份详细清单,你们参加了哪一些娱乐活动。”</p> 之后需要比对老奥利弗夫妇、死者本·奥利弗与疑犯彼得的有无交集。</p> 苏格兰场已经给出了彼得的活动轨迹,那位专职马车夫有固定驾驶线路。</p> 大多时间等候在土耳其浴室附近,是为浴室的顾客赶车。他的车夫同事们表示,彼得几乎不会去跑其他线路。</p> “好吧,我会认真回忆,明天上午给你们清单。”</p> 老奥利弗说着蹙了蹙眉,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与家人招惹过任何是非。</p>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隔壁街。</p> 奥利弗身前独居,他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住所,没有与人合租。</p> 苏格兰场已经来侦查过,不见门窗有入侵破坏痕迹,室内摆设整齐而不凌乱,应该没有遭贼。</p> 当下,玛丽一行三人入内。</p> “这里的东西,我都没大幅度移动。”</p> 老奥利弗原本就想请侦探,所以在抵达伦敦市内后第一时间没有直接收纳儿子的遗物。</p> 现在也便于查看。</p> 屋内没有藏贵重物品,可以看出奥利弗对烟、酒、茶之类都不感兴趣。</p> 除去日常物品,论数量最多是书籍与报刊。其中以三种类目为主,数学类、金融时政类,以及有关美国的各种研究。</p> 玛丽又翻箱倒柜了一番,确定房间里没有暗格。</p> 那些奥利弗留下的笔记,一部分是生活相关,比如家庭聚餐要准备什么菜谱;另一部分就是研究草稿,比如计算公式之类。</p> 不像是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存在。</p> 第一夜的调查到此为止。</p> 有关死者奥利弗,他似乎与大多生活在伦敦的普通人一样,过着不与人为恶的平淡生活。</p> 周三,太阳照常升起。</p> 继续查案。</p> 先是从老奥利弗处取来一张清单,上面写着一家人分别都去过哪些地方。</p> 随后,玛丽与厄尔森律师分头行动。</p> 一人去伦敦大学医学院看尸检报告,另一个去金棕榈赌场查明疑犯彼得的赌瘾与欠债经历。</p> “上帝啊,看看是谁来了。上午好,明顿先生!”</p> 停尸间门开,华生没想到会见到老熟人,“原来是您在调查里面两人的命案。”</p> 玛丽略有意外,“有些日子没见,华生先生没想到你入学一个月就参与了尸检。”</p> “哦,是的,这是我的幸运遇上了杰基尔医生。”</p> 华生简单说起经过,杰基尔医生负责大一医学生的某门课程,而表示有兴趣的学生可以参加他的研究项目。“有好几个项目,其中以尸检最冷门却不限制学生的年级,所以我就报名了。”</p> 如今,对于人体解剖的认知已经从恶魔的手段变成侦办案件时的手段之一。但在刑侦系统尚未完善之际,没有专职法医,多是医生或医学从业者兼职尸检。</p> 和死人打交道,本就是小众选择,也不怪愿意报名打下手的学生非常少。</p> 停尸间与解剖室仅一门之隔。</p> “医院临时叫走了杰基尔医生,我正好上午没课,就来交接尸检报告了。”</p> 华生说着指向室内,“还需要再看一看两位死者吗?”</p> “有劳了。”</p> 玛丽看着隔门被推开,其中有两张平行的停尸台。假设奥利弗与彼得还活着,恐怕会让人怀疑究竟是谁会杀了谁。</p> 有此一问,是因为奥利弗的身形明显比彼得高大。</p> 一个二十七岁的高大办公室职员,另一个是四十二岁的瘦矮赶车夫。</p> 不怪苏格兰场得出一个结论,彼得之所以能够杀人抢劫,就是奥利弗不曾设防。</p> 由于奥利弗每周固定去土耳其浴室,彼得又是专职跑浴室一条线,毫无疑问双方相互认识。说不准两人的关系有多亲近,但起码相安无事地做了三年乘客与车夫。</p> “全面尸检的结果,与之前没有出入。”</p> 华生递出了文件,“奥利弗身体健康,没有其他疾病,致命伤就是心口中刀。一共三刀,正面刺入,他应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害,身上没有反抗伤。”</p> 这与苏格兰场对死亡现场的勘察吻合。</p> 奥利弗的被杀地点是住处十米远的死巷巷口。案发时间在夜间九点左右,附近邻居听到过马车声,但没有听到尖叫或求助声。</p> 第二天早七点,行人闻到血腥味才报了案。</p> 现场尸体上盖了一堆废弃垃圾,尸体所在的死巷正是生活垃圾倾倒地点之一。</p> 华生又说起了疑犯彼得,“这位就不一样了,身上的伤病不少。原本他的心脏和肺就有些慢性疾病,而看守所的花生面包晚饭直接让他窒息身亡。”</p> 玛丽接过报告,其上指出了好几处骨伤,以及长年慢性的内脏伤病。“据悉,案发后四天到被抓前,彼得一直都是卧床养病。依照杰基尔医生的检查结果,当时彼得是得了肺部疾病。没有其他的吗?体内有毒物之类的?”</p> 华生摇头,“没有毒物。杰基尔医生做了好几组毒理比对,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p> 玛丽又看向一侧证物台,上面有一把刀具,正与奥利弗的致命伤口吻合。刀尖没有血迹,看起来挺干净。</p> “这就是那在彼得家附近找到的那把刀。”</p> 华生提到,“杰基尔医生给它做了指纹检测,哦,那种不怎么为人所知的检测手段。上面有两枚指纹。苏格兰场查案都戴手套,而警察们没有直接拿手碰过刀柄,但奇怪的是两枚指纹与嫌犯彼得并不吻合。”</p> 1869年,西方学术界对于指纹的独特性尚未有详细认知,它并没有被用在刑侦鉴定中。</p> 但,这种指纹鉴定技术古已有之。</p> 东方大陆时至宋朝已经形成一套体系,十三世纪著名司法鉴定论著《洗冤录集》的问世是一个顶峰,其中就有相关记录。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特的,几乎不存在两个人有相同的指纹。</p> 玛丽读了不少当下的医学期刊,了解如今的医学理论混杂,欧洲尚且没几个人重视指纹。该夸奖不愧是能认识到花生导致过敏性死亡的杰基尔医生,他提前一步运用了指纹鉴定。</p> 想到这里,玛丽随口一问,“杰基尔医生最擅长哪个方向的治疗? ”</p> “哦,这有点难说。”</p> 华生想了想,“他似乎是什么都懂,就我看来,应该是比较喜欢研究各类疑难杂症。像是今天,杰基尔医生就去治疗由一碗蚕豆汤引发的古怪昏迷病,病人是一位马戏团演员。”</p> “如此说来,最近因为豆类引发的严重病症可不少。先有花生,后有蚕豆。”</p> 玛丽想到了老奥利弗太太,那位不喜欢蚕豆的味道,是一口都不碰。说起马戏团,根据行程清单,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太太去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p> 玛丽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那位昏迷的演员,是来自「潘多拉马戏团」吗?”</p> 华生傻眼了,“Well,Well,伦敦今天起码有三四十家马戏团在进行演出。您怎么就一猜一个准了?该不会又是什么显而易见的推论吧?”</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6 显而易见的推论?</p> 不,这次不能如此形容。</p> 玛丽仅仅有了某种猜测,尚且需要经过多处论证,首先要确定疑犯彼得沾染赌瘾的具体时间。</p> “是一个月前。”</p> 中饭后,厄尔森律师谈起上午查到的线索,“准确地说,是三十一天前,彼得第一次踏入了金棕榈赌场。”</p> 车夫彼得四十二岁,孤身一人生活在伦敦,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听他的工友说,彼得的家乡在苏格兰,家中已没有亲人。</p> 彼得二十二岁就来伦敦讨生活。一直都是做马车夫,年轻时驾驶长线,现在上了年纪则跑短线。</p> 日常生活离不开抽烟、喝酒,偶尔也会小赌几把。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只要负责自身的开销就行,做了二十年马车夫也攒了些钱。</p> 如果没有意外,彼得原计划在三年后回苏格兰。</p> “然而,彼得踏足了大赌场,金棕榈和他以往去小赌的地方可不一样。”</p> 厄尔森律师从赌场得来的情报,“彼得一共去了五次,两赢两输,最后押了一把大的,但全都输光了。不幸中的更不幸,最后的那次押注,他向赌场以高利贷了款。”</p> 嗜赌,从来都没有好结局。彼得的结局是输光了积蓄,另外倒欠赌场两百英镑。</p> 两百英镑,对于某些人只是一把雨伞的价格,但对于另一些人哪怕缩衣节食工作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够数目。</p> 彼得浑浑噩噩了好几天,最终只能决定把苏格兰老家的房子卖了还债,但也不知以后要怎么生活。客观现实是车夫是拼体力的工作,再过几年他的身体肯定负荷不了,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p> 赌场听闻彼得的还债计划,双方约定七天后和他一起去苏格兰,生怕欠债者跑路。</p> 为什么不是立刻动身?</p> 别忘了彼得是职业马车夫,他受雇于私人运营的马车公司,没有办法拥有说走就走的假期,除非不想要工作了。</p> 必须提前一周请假,是能获得的最快批假速度。</p> 在那之前,彼得仍然需要定期上工,也就有了他从土耳其浴室为奥利弗赶车回家。</p> 然后最不幸的事发生了。</p> 那夜奥利弗被杀,翌日彼得就得了重感冒不得不躺在了床上。再后来,彼得被抓入看守所,进去的第一晚就死了。</p> “工友们也问过彼得为什么鬼迷心窍去大赌场?”</p> 厄尔森律师没能打探到更加详细的答案,“彼得没有细说,只说听人谈起一夜暴富的故事。说故事的是他的乘客。”</p> 具体是哪个乘客?</p> 或许,那只有鬼知道了。</p> 玛丽却迅速抓住一点,“彼得的家乡是苏格兰。如果我没判断错,陪同老奥利弗夫妇来市内的那位中年女仆也有轻微的苏格兰口音吧?”</p> 昨夜去旅店拜访,老奥利弗夫人颇为憔悴就没说几句话,而服侍她的女仆就只开了一次口,是让主人当心没摔倒了。</p> “额……”</p> 厄尔森律师努力回忆,“抱歉,我没有留意。等会可以折返旅店再询问一番。”</p> 只不过,哪怕都来自苏格兰又能说明什么?</p> 厄尔森律师犹疑地问,“明顿先生,您怀疑那位女仆与彼得认识?仅以年龄论,他们都是四十多岁,但这也不能确定其中有问题。”</p> 玛丽微笑点头,“您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有劳您去一趟圣巴赛洛缪医院。</p> 今天上午,杰基尔医生收治一位来自「潘多拉马戏团」的病人,是因为食用了蚕豆汤而昏迷。请您询问相关情况,尤其是那位病人的家庭背景。”</p> 为什么要去调查一位马戏团演员?</p> 难道因为老奥利弗夫人去过「潘多拉马戏团」观看表演?</p> 一个半月前,老奥利弗夫人去看表演。</p> 一个月前,疑犯彼得踏入赌场。这两者又有关联吗?</p> 厄尔森一如既往地习惯寡言,没有追问跟进调查的理由。“好的,我一会就去。您呢?再去一次旅店吗?”</p> “是的。”</p> 玛丽想到什么勾起一抹微笑,“顺带「买」些有趣的小东西。”</p> 买有趣的小东西?</p> 那是准备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p> 厄尔森越发一头雾水,眼下在调查谋杀案,能不能专注一些!</p> 但他没有出言质疑,既然遵守承诺答应了乔治教授在查案时服从明顿先生的安排,那只需维持面无表情就好。</p> “抓紧时间,我先去医院。“</p> 厄尔森留下这话,先行一步。</p> 玛丽自然听懂厄尔森的言下之意。</p> 现在是侦破命案,应该端正态度专心调查,别一心两用分散精力去做其他闲事。</p> 闲事吗?</p> 不,有趣的小东西很重要。</p> 四十分钟后,旅店后门。</p> 旅店老板收了三英镑的巨款,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花这么一大笔钱,购买三只被人使用过却未清洗的茶杯。它们并不是上等瓷杯,只是市场上一先令就能一大盒的普通杯具。这差价有几十倍。</p> “先生,您要的杯子。”</p> 老板将纸袋递出,“还有其他需要的吗?”</p> 玛丽接过纸袋,其中是三只茶杯,杯底还有未洗的茶渍。它们分别来自于老奥利弗夫妇,以及随他们一起来市内的中年女仆。</p> “多谢,暂时没有其他想买的。只想请您保密,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杯子的事。”</p> “请放心,我的商业信誉一直很好。”</p> 老板眨眨眼,他喜欢出手阔绰的顾客,何况卖掉几只杯子又不犯法。</p> 玛丽没多停留,先回家将茶杯上的指纹拓取下来,与凶器刀具上的指纹做对比。</p> 也许能吻合,也许不能。旅店的侍从们会戴着手套取拿杯子,谁也说不好凶手会否戴着手套处理凶器。</p> 分头行事,谁都没浪费时间。</p> 下午四点半,「L&P」律师事务所。</p> 玛丽来到厄尔森律师的办公室交换情报。很遗憾,她的指纹比对结果并不理想,并未与刀柄上的指纹吻合。</p> 不过,有关那位「潘多拉马戏团」昏迷演员,厄尔森却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消息。去医院前,他想过昏倒的可能是小丑、驯兽师,但出乎意料是另一类演员。</p> “马戏团演员,是的,杰克是一位畸形秀演员。”</p> 厄尔森在医院见到了长相特别的病患,侏儒身形又顶着一颗巨大脑袋。“杰克从昏迷中清醒了,但他的智力有缺陷,无法阐述清晰过往经历。”</p> 目前仅仅得知,杰克出生就被抛弃。</p> 他对家乡没有记忆,记事起生活在利物浦孤儿院。今年二十七岁,而从十三岁起就加入了马戏团。</p> “杰克,他有一眼可见的特征吗?”</p> 玛丽想着27岁这一年纪,是与被杀的奥利弗同岁。</p> 厄尔森律师蹙眉,“侏儒、巨大脑袋,这些还不够是一目了然的特点吗?”</p> “不,不。”</p> 玛丽晃了晃食指,“我是指长在显眼部位的痣、胎记或者疤痕。请仔细回忆一下。”</p> 厄尔森认真回想,“哦!我想起来了,杰克的脸上有疤。他的左脸靠近耳朵位置,有一个像是「C」的疤痕,约有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p> 厄尔森承认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那个伤疤。</p> 因为杰克本人的体型长相太过不同寻常,足够吸引陌生人的视线,反而分散了对细节的注意力。</p> “这就像纯黑领口的棉布衣服沾上一滴墨汁,乍一看没有发现污渍很正常。”</p> 玛丽随即抛出疑问,“厄尔森律师,您觉得谁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杰克脸上的疤痕?”</p> “大概有两种人,观察力超常之辈。”</p> 厄尔森暗道面前就可能有一位,而另一种就像是比喻中打翻墨汁的人。“对脸部疤痕很敏感,自己有同样困扰,或是失手伤人者。”</p> 是的,这就是答案了。</p> 玛丽追问,“您看过「潘多拉马戏团」的演出吗?如果坐在前排,能看清楚演员的面部特征吗?”</p> “不能。”</p> 厄尔森去看过演出,确定观众席与舞台的距离不足以裸眼看清那些细节。“仅凭肉眼看不清,但人们又望远镜。演出时,不少观众都会携带或租借轻便的望远镜。”</p> 好问题就来了。</p> 老奥利弗夫人看表演用望远镜吗?</p> 先暂且放一放这个问题。</p> 玛丽侧头看向书架,“厄尔森律师,请允许我打断一下,先要咨询一桩司法疑惑。您听说过古德语「Wechselbalg」,现在英文称「geling」吗?1869年了,还存在与它相关的司法案件吗?”</p> 厄尔森的脸色刷一下黑了。</p> 不是针对明顿先生,而是针对那两个单词的意思——‘调包婴儿’,由这一词引发过不少家庭悲剧。</p> 简单点说,这是发源于中欧的迷信。</p> 婴儿出生后的相貌畸形与发育异常,会被认为他们不是正常人类。</p> 原本的正常幼儿被魔鬼或精灵等通过邪术隔空调包了,而留在襁褓里的是披着人皮的怪物。</p> 对于这一类幼儿,几乎无法得到善意的对待。他们的家人也可以肆意对其地进行虐待,比如毒打。</p> 那种虐待被视作是正常行为,周围邻居、亲朋好友都不会加以指责。因为从一开始大家就不认为畸形婴儿是人类,而认为是畸形怪物谋杀了原本可爱的婴儿。</p> “1843年,《西部周报》刊登过相关虐童案件,但是法院没有受理。法官给出的理由很荒唐,因为虐孩子的父母坚称他们没有毒打孩子,毒打的是调包婴儿。”</p> 厄尔森律师说的事并不遥远,也就是发生在二十六年之前。仅从法院不受理案件则能窥见问题,相信调包婴儿的不仅是孩子的双亲,还有法官与法务人员。</p> 那是一种社会普遍认知,不认为虐待畸形儿童有错误。</p> 一时间,办公室气氛压抑的安静。</p> 愚昧与智慧交缠,正是这个时代的特性。</p> 玛丽没有多感慨,率先打破了沉默。“让我们抓紧时间,回到奥利弗的案子上。二十六年前,调包婴儿的迷信仍旧被一部分人坚信不疑。二十七年前,本·奥利弗与畸形秀演员杰克出生。</p> 如果让一位母亲选择只能养一个孩子,她是会选本,还是杰克?再加点条件,非亲生的本与亲生的杰克,二选一会把谁留下来?您觉得呢?”</p> 厄尔森律师的脸色更黑了,这个问题过于险恶。他无法选择,却知道可能还要再附加一个条件。</p> 如果那家人没有男性继承人,却有一块限定继承的土地,必须需要有儿子才能继承祖传土地呢?</p> 假设那位母亲选了本,而抛弃了杰克。</p> 多年后,却又以高龄产妇的年纪生下了小儿子。小儿子身体健康长大成人,与母亲流着一样的血。</p> 此时,那位母亲无意中撞见了被抛弃的杰克,她又会做点什么?</p> “我并不希望那是真相,那太残酷了。”</p> 半晌后,厄尔森律师开口问到,“您还有其他证据吗?如果她真的那样残忍,您凭什么认为嫌犯会认罪?”</p> “显而易见,人都有弱点,嫌犯早就给了我们提示。”</p> 玛丽缓缓勾起浅淡的微笑,“别忘了她迷信,非常迷信。”</p> 夕阳西下,云蒸霞蔚。</p> 厄尔森律师看着临窗而坐的明顿先生,仿佛将这人镀上一层霞光。犹如让人看到天使临世,是为破除恶魔的恶毒诡计。</p> ※※※※※※※※※※※※※※※※※※※※</p> 《魔法·节日·动植物》,【英国】莫妮卡·斯塔佩尔培里</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7 九月二十八日,明天就要迎来圣米迦勒节。</p>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纪念大天使米迦勒的节日。</p> 根据人们对于《圣经》所记载,广泛认为米迦勒信奉绝对正义,他保护光明不被黑暗侵蚀。</p> 街头相遇的妇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节日特色食物,不时也能看到负责买菜的女仆提着大肥鹅走过。</p> “上午好,亲爱的哈德森太太。你也买了麦茬鹅,燕麦烤饼准备得怎么样了?”</p> “上午好,莫妮卡太太。我把配料都准备齐全了,下午准备正式制作。你呢?去年,你可是整片区域里的烤燕麦饼冠军。”</p> 是了,麦茬鹅与燕麦烤饼,是欢庆圣米迦勒节的必备食物。</p> 一个属于光明的节日即将到来,大多数人饶有兴致地期待着欢度大天使的节日。</p> 然而,总有例外。</p> 老奥利弗夫人与女仆肯纳像是身后有恶鬼追杀一般,从本·奥利弗的住所里跑了出来。</p> 两人却还要维持住仪态,不敢露出慌忙惊恐的模样。但她们惨白的脸色、急促不安的呼吸、额头的冷汗,以及双腿发抖快要站不稳的模样,无疑不证明刚刚发生了可怕的事。</p> 老奥利弗夫人死死抓住女仆肯纳的手,哪怕是中午十二点的太阳,也无法驱散两人心头的寒意。</p> “是他来报仇了!你看到了窗上忽然出现的血红字「geling」,那是本的笔迹!”</p> 老奥利弗夫人惊慌地说,“这世上除了我和你,没有其他人知道调包婴儿,但死去的鬼魂就不一样了!”</p> 就在五分钟前,两人一起去了本·奥利弗的住所。表面上打着收拾遗物的旗号,暗中确定房间内没有留下不利于她们的物品。</p> 其实,应该不会有相关内容留下,毕竟本·奥利弗至死都不清楚他的真正身世。何况七天前,老奥利弗已经带着查案者翻查过一遍屋子,如果真有问题早该爆出来了。</p> 尽管如此,老奥利弗夫人却还是要检查,确保她死去的‘儿子’没有留下让人抓到真凶的下只言片语。</p> 小心起见,是要多查几遍。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前两次来翻查都没有事,但今天见鬼了。</p> 当时,屋内很安静,确定没有其他人。</p> 谁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玻璃窗户居然流血了!阳光明媚,但诡红的鲜血写出了本该带到坟墓里的秘密。</p> “夫人,恐怕他真的借助魔鬼的力量回到了人间。”</p> 女仆肯纳双手冰冷,此时也感觉不到她的手腕被老奥利弗夫人抓得生疼。</p> 肯纳似是想到什么,倒抽一口凉气,“哦!是的!他回来了,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您还记得前天中午,旅店租屋的钟突然停止吗?还有昨天下午,窗帘上不知被谁系上的结扣吗?那都是魔鬼做的!”</p> 时钟停止,在某些风俗中预示着死亡将至。</p> 另外,有些人相信在某一空间内系上绳结,意味着亡灵不能自由地离开。</p> 故而,时钟与结扣,难免与灵魂相关。</p> 老奥利弗夫人当然不会忘记那些风俗,这两天她一直再以巧合安慰自己,是把旅店服务生骂了好一通。钟停摆,是因为该上发条了。窗帘被系了结扣,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女佣搞的卫生服务。</p> 但,旅店方面坚决否认。</p> 老板说每间房有新客入住前,必然会校对座钟发条。那一口座钟并没有损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了。</p> 服务员也表示从来不会多此一举地绑好窗帘,她们都是听从客人的需求安排。在老奥利弗夫人出门时,没有谁进去打扫房间。</p> 如果说前两次还能用意外来解释,今天的玻璃窗浮出血字,还是戳破最深秘密的血字,那就绝对不是巧合。</p> “肯纳,你下手的时候确定用对了刀?”</p> 老奥利弗夫人直勾勾地看向女仆,“确定那把刀身上绘制了让他魂飞魄散的魔法血符吗?”</p> “当然,我很确定。您看到了我手指的伤口,还是放了我血。”</p> 肯纳非常确定,她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二手刀。一把绘制了血符扎入了本·奥利弗的心口,在杀人后就扔到了伦敦郊外的河中;另一把则是扔在车夫彼得家附近,是要嫁祸于人。</p> 为什么绘制了让人魂飞魄散的符文,但仍旧遇上了亡灵的复仇?</p> 大太阳底下,老奥利弗夫人与女仆肯纳都在双方眼里看到无边恐惧。她们不愿意承认,也许本·奥利弗不是借助了魔鬼的力量,而是他求得了大天使的帮助。</p> 圣米迦勒节即将到来,那也意味着大天使米迦勒审判罪恶之剑,正在高悬于恶人的头颅之上。</p> “立刻回家,家里还有些圣水护身符。”</p> 老奥利弗夫人确定不能继续留在伦敦市,这就要立即返回郊外的乡村别墅。</p> 两人惊慌不已地离开了,没有留意到街对面的一道身影。</p> 玛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玻璃冒血色字迹很奇怪吗?她就是提前几分钟,准备些化学试剂的小玩意。</p> 即便真的是幽灵留言,关系亲近的亲人为什么要慌不择路?如果感情足够好,或多或少应该会想一想怎么以此为线索找出凶手不是吗?</p> 现在老奥利弗夫人和肯纳想要逃。</p> 她逃得出伦敦,但逃得出心中的恐惧吗?</p> *</p> 马车,正驶出伦敦。</p> “哦!珍妮,你为什么要匆匆赶回家?”</p> 老奥利弗不知道妻子为什么执意要回乡村别墅,“本的案件还没有最终定论,哪怕要离开也该和明顿先生、厄尔森律师当面打个招呼,这是应该的礼仪。”</p> 见鬼的礼仪!</p> 亡灵复仇的脚步在逼近,谁还在乎礼仪。</p> 老奥利弗夫人硬生生地把怒吼的话咽了下去,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你忘了明天是圣米迦勒节吗?我想应该好好过节,保佑本能够顺利去天堂。”</p> “这样啊。”</p> 老奥利弗不能说妻子做错了,只是走得太匆忙,而且留在市内过节也没有什么不好。</p> 老奥利弗夫人又说,“而且托尼独自在家,你想留小儿子一个人过节吗?”</p> “好吧,好吧。”</p> 老奥利弗默默在心中反驳,托尼并不是一个人,乡村别墅里还有厨娘、车夫、女仆等等,这却没有必要说了。</p> 车轮滚动,扬起尘埃。</p> 前往伦敦远郊的马车不会只有一辆。</p> 入夜,十一点。</p> 乡村别墅,一片安静。</p> 与城内的灯红酒绿不同,奥利弗乡村别墅已经熄灯。</p> 不论是赶路回来的主人们,或是做了一天活的仆从们都准备休息入睡了。</p> 乡村别墅的二十米开外,停着两辆马车。</p> 没有聘请车夫,都是自行驾车。厄尔森律师刚刚从苏格兰的某个小镇赶来。</p> “车夫彼得与女仆肯纳的老家在同一个小镇。”</p> 这次,厄尔森没有继续寡言的习惯,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几天来的调查。“我找到了小镇居民证实他们在二十年前是认识的。后来两人都出去谋生,很少再返回小镇。”</p> 这意味着女仆肯纳可能知道彼得花生过敏,更有可能是那位讲述一夜暴富引人进入赌场的乘客。</p> 玛丽留在伦敦也不仅仅是制造了几次恐怖故事。</p> “关押彼得的看守所,一直有特定的伙食供应商。在那一条供应链上,我查一位小管事,他也认识女仆肯纳,也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你可能还记得,老奥利弗说过他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豆类生意。”</p> 当时,老奥利弗一家住在利物浦,女仆肯纳接待过那位管事。</p> 五年前,老奥利弗彻底退休,搬到了伦敦远郊。</p> 根据小管事的回忆,他近些年在伦敦见过肯纳好几次。</p> 两人不算太熟悉,只是随便聊聊。比如肯纳帮女主人来买编织书籍,比如小管事偶尔提几句现在负责为看守所提供晚餐。</p> “管事与肯纳最近一次见面,是一个月前。”</p> 玛丽核对了看守所给的伙食清单,对于犯人的伙食一贯粗糙,晚餐清单上的花生面包会持续供应三个月。</p> “管事不记得有没有和肯纳提过伙食的配料问题了,也许有过,也许没有。厄尔森律师,您怎么看?”</p>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看。</p> 一次巧合是巧合,一串巧合会存在吗?会存在于谋杀案中吗?</p> “我听从您的意见,也去过老奥利弗夫人的娘家了。确定了她的祖父、伯父、堂叔都不能食用蚕豆,他们小时候因此曾经引发过严重缺血而昏迷过。”</p> 厄尔森律师想起出差前的疑惑,他询问面前的明顿先生,为什么会迅速锁定「潘多拉马戏团」?</p> 答案就是豆子。</p> 先出现了令彼得致死的花生,后来出现了不得老奥利弗夫人喜欢的蚕豆。</p> 需要知道蚕豆病存在遗传的可能,它多发于男性,食用之后产生不良反应,但这一点现在很少为人所知。杰克的发病还能是偶然吗?</p> 基于此上,大胆假设。</p> 假设一个人知道蚕豆引发过亲人的病症,哪怕她自身不会吃了发病,但也不会喜欢食用。另外,这个人可能会在食物上谨慎,从蚕豆想到其他豆子,比如吃了花生又会否引发严重疾病。</p> 调查进行到这一步,前因后果几乎都已经清楚了。</p> 二十七年前,畸形的杰克与健康的本被相互掉包。</p> 二十七年后,由此不可言说的秘密,引发了一场谋杀案。</p> 老奥利弗夫人与女仆肯纳策划了一切,盯上了车夫彼得作为替罪羊,是利用花生过敏让他病死狱中。</p> 彼得不一定是直接捅死本·奥利弗的凶手。他未认罪,而家里的支票也好,家附近的凶器也好,可能是真凶乘其不备偷偷放置。</p> 玛丽看了一眼怀表,又瞥了一眼不远处别墅的烟囱,那根系着腐烂猫头鹰尸体的细绳应该快要断了。</p> 烟囱,人们认为亡灵或怪物,通过它进入住宅内部。</p> 猫头鹰,莎士比亚在《麦克白》里称它为“宣告死亡的敲钟人”。</p> 当一只腐烂的猫头鹰从烟囱口掉落。</p> 深夜,死亡敲钟者的尸体砸在壁炉内发出闷响,不知会引发什么效果?</p> 玛丽也不知道具体效果,而她不想再去树林里翻找一只猫头鹰尸体。</p> 不想再找鸡血腐烂羽毛上画一个「C」正如畸形杰克耳朵边的疤痕,更不想趁天黑偷偷摸摸爬烟囱了。</p> “啊——”</p> 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宁静的乡村午夜。“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想捅死你的,是夫人的命令。不能让二十七前的调包婴儿计划败露。”</p> 紧接着,老奥利弗家的客厅灯亮了。</p> 乡间道口。</p> 月光惨白,树影摇曳。</p> 玛丽看着怀表,对厄尔森律师笑道,“Well,现在是23:47。还有13分钟就是9月29日了。圣米迦勒节,节日快乐。“</p> “您也节日快乐。”</p> 厄尔森律师也笑了,虽然身在午夜,但他看到了真相大白的光明。</p> 玛丽却还有一重疑惑。</p> 本·奥利弗身上还有一层迷雾,究竟为什么乔治教授背后的人要出资追查他的死因呢?仅仅因为维护正义吗?</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8 随着女仆肯纳的尖叫声,本·奥利弗被害案的起因经过都被披露出来。 老奥利弗夫人也没能死不承认,因为她同样害怕从烟囱里掉落的猫头鹰尸体。上面的「c」字疤痕血色图案,也让她惊恐哭喊着怪物与亡灵一起来复仇了。 二十七前犯下的抛弃亲子,二十七年后谋杀养子。 这一切都是出自一个母亲之手。或者,她就不配被称作母亲,否则不可能一二再的残忍。 事情说来也不复杂。 老奥利弗家的土地是限定继承,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有男性继承。偏偏,老奥利弗夫人结婚后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却都是女儿。 女儿,意味着没有直系继承人,意味着要让其他亲戚的男性子嗣来继承家产。 一旦老奥利弗去世,老奥利弗夫人与女儿们的日子就变得非常不确定。 谁也说不好侄子能否诚心供养姑母,是否会每个月只施舍她一些英镑,姑母是否再也没有悠闲安逸的生活。 因此,必须要儿子! 老奥利弗夫人不认为自己重男轻女,她纯粹是为了确保生活不受破坏。 当时,她的压力很大,非常渴望下一次怀孕能生儿子。于是就暗暗四处求医,终是求得了巫医的帮助,服用秘方药物。 喝了三个月,果然再次怀孕。 一年后,某种程度上得偿所愿了,杰克确实是一个男婴。 “我怀疑,正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求子药让杰克成了畸形儿。” 厄尔森律师在撰写结案文件,“明顿先生,您觉得呢?还有老奥利弗夫人交代的,她没有偷窃别人的孩子,抱养本·奥利弗是他亲生母亲的托付,不是谎言吗?” 根据老奥利弗夫人供述,因为二十八年前急于求子,所以她也拨了一笔钱做慈善,捐赠给孕妇与弃婴。 这一点老奥利弗先生也知情,希望能为全家人都积攒一些好运气。 此过程中,老奥利弗夫人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个月都会去救济所参与活动。她和几位丧夫的单身孕妇保持着良好关系,并且和阿曼达走得最近。 阿曼达从小就身体虚弱,她的丈夫死在了工厂事故中。 由于她与丈夫的长辈们早就亡故了,所以为了养家糊口而不得不在孕期继续做劳工。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并不公正的。即便是一样的工作内容,女性的薪资只有男性的三分之二或一半。 能够打破这一陈规的人不然就有极为显赫的背景,或者是有异于常人的本领。 阿曼达并没能成为例外者,她是一位纺织工。随着胎儿长大,各种孕期反应让她没有办法维持长达十小时的体力活。她只能改接私人编织的单子,但薪水无疑少了很多。 老奥利弗夫人的慈善捐赠就是针对阿曼达这类的孕妇。两人渐渐熟悉,聊天内容离不开孩子,而她们的临产时间非常接近。 阿曼达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在即将临盆前提出了一个请求。 希望老奥利弗夫人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就把他她当成仆从即可,而她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 老奥利弗夫人没有立即同意,先去调查了阿曼达的丈夫与亲族,实情也的确如此。之后,两人定下帮忙抚养孩子一事,阿曼达就被安排到老奥利弗家附近的独栋租屋。 “阿曼达产后大出血,她比老奥利弗夫人提前一天生产。此过程都是女仆肯纳帮忙接生。” 玛丽理着时间线,那个过程里没有第四个人存在。女仆肯纳表示老奥利弗夫人最初没有想要偷换孩子,只是打算当做下人抚养那个男婴,但意外出现了。 万万没有想到,老奥利弗夫人终于盼来的儿子是畸形儿。 杰克,活脱脱是一个大头怪物。 老奥利弗夫人当场情绪失控,她拽下了挂着床幔的铁钩,双手挥动中尖利的勾子在婴儿脸颊靠近耳朵处留下一道「c」形伤口。 当时,杰克出了不少血。婴儿的身体很脆弱,差一点点耳朵就被铁钩切掉了。 那种情况下,老奥利弗夫人却只是一个劲地念叨’怪物、调包婴儿、魔鬼的孩子’。大概过了两分钟,她就决定让肯纳把畸形儿装到布包中,不论死活,立刻扔掉。 主仆两人非常庆幸,老奥利弗先生不在家。其实,老奥利弗夫人的整个分娩过程非常顺利,却是对外谎称一直没生出来肚子疼难产。 一方面以叫医生为名义,支开其他仆从;另一方面,拖延时间让肯纳把阿曼达的孩子抱来。 肯纳并没有多少不忍地照办了,因为她也认为这是怪物。时间紧急没有办法妥善处理,肯纳只能随手把婴儿扔掉了附近的河中,转身就去了阿曼达的租屋。 租屋里,只有刚刚生子的虚弱母亲,以及一个健康的男婴。 当时,带走婴儿的理由很充分。因为阿曼达太虚弱无法照顾婴儿,不如先把孩子接到老奥利弗家中,反正之前说好了要帮忙养的。 三天后,阿曼达死亡,老奥利弗夫人对外宣称是她没能生出孩子是难产死了。 玛丽想到操办葬礼的是肯纳,是给阿曼达的衣服里塞了枕头,装作她是难产而亡的样子。阿曼达那样没有亲朋的可怜人,也没谁在乎为她请牧师送葬,更没有人会查验她的尸体。 “由此可见,肯纳也算一个「全才」。杀人抛尸、偷天换日、打探监狱情报,她还有什么不会的。当年,阿曼达是不是被这对主仆欺骗了,恐怕成了一个谜。” 玛丽摇摇头,因为罪犯根本没有认为她们当年有错。如果杰克是一个普通正常婴儿,后来又会是什么样的? 谁也说不清,因为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就有了谋杀与死亡。 本被害当夜,肯纳是静候在隐蔽处,看着本在路口下车。 然后以奉命送小饼干为借口,在靠近时,趁其不备就果断地给他了三刀。 为什么能下重手? 肯纳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她知道本不是奥利弗家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要侍奉的主人。杀了一个鸠占鹊巢的鸠,有什么不忍心? 畸形的杰克没有死在河水里,他居然再度出现了,谁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本杀了嫁祸给彼得,反正现在也不缺一个男性继承人了。至于杰克要怎么处理?最近流行蚕豆蔬菜汤,他指不定哪天就彻底昏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以上,是此次调包婴儿的前因后果。 还有一点点后续。 老奥利弗先生决心把妻子与女仆送上绞刑架,并且他打算将死去的本葬到其亲生母亲的墓地附近。远离奥利弗这个姓氏,才是对本最好的事。 话到此处,调查报告写好了。 玛丽看着厄尔森律师搁下钢笔,这份文件将由他送给乔治教授,至于之后会被转交给谁呢? 本·奥利弗身上仍有谜团,比如他为什么要将英国股市的股票兑现,比如他房间的美国研究书籍报刊。 不过,那些谜团都与本案无关了。 伦敦是一座有秘密的城,本也有他的秘密。 玛丽将谜团抛在脑后,直接提出了新的话题。“哦!快到十二点午饭时间了,厄尔森律师不知道您接下来有没有时间呢?” 请客吃饭? 厄尔森律师不是很有胃口,因为过去的九天并不令人愉快。 玛丽见状笑道,“忙碌让人充实到忘记小烦恼,不知您是否愿意接下一单专利申请工作?不仅申请英国的,包括其他开辟了证券金融市场的国家。委托人就是我本人。” 厄尔森律师稍有犹豫,但很快就答应了。他的确需要用新的工作来缓释旧案件带来的不适。 “专利申请,我愿意代劳。谢谢您,明顿先生。一份与血腥凶杀无关的委托,它来得太及时了。” 那就一边吃饭一边谈。 是什么专利,当然是股票自动报价机,在现今的科技条件范围内会让股票交易场所的速度加速起飞的机器。 在金融城掀起过一阵风雨的「」,她又要出现了。 夜间,六点。 白厅街,某政府办公室。 本·奥利弗的调查报告被翻阅后,放在了桌子上。 “哎……” 马修看过了报告,不由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他看好的年轻人居然死在如此荒唐的被害理由上。 问题来了。 本·奥利弗遭遇了意外,十月中旬原该由他来做的工作,现在要交给谁呢? 美国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现在需要一个更为精通数据分析,理智冷静的主事者。对于人选的要求,还必须是他如今仍处于不为人熟知的状态。 对了,得再加一条,家庭环境成员要靠得住,绝对不能再来第二次出师未捷。 马修点燃一根雪茄,慢慢思考着,脑中冒出一个人选。 巧了。和此次的破案者马克·明顿先生的名字大写首字母相同,是另一个「」。 “ell!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几乎是不能更合适的人选了。除了,他有点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Chapter19 伦敦金融城,熙熙攘攘。 一个多月前,金库大劫案未遂的阴云彻底散去,法国AB银行已经将安全漏洞都填补上。 下午一点,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们来来往往出入银行。 人们似乎忘了银行曾经遭遇的危机,也就顺带遗忘了那位化解危机于无形的「M」。 行长阿贝尔却永远忘不了「M」。 那个午后,阳光很好,拯救他的大天使——拥有神奇口袋的明顿先生走入办公室。 「M」从口袋里取出了装有金库外墙的粉末小纸袋,证明犯罪的盗洞很快将被彻底打通。与此同时,取出了一分详细的地下水道围剿劫匪地图。 “下午好!亲爱的明顿先生。” 阿贝尔行长无比热忱地起身欢迎,“您有太久没有来探望我这位老朋友,留我孤单地倾听着金融城的金币翻涌声。” 玛丽暗道法国佬就是擅长花言巧语,说什么想念老朋友,银行行长真会想念来通知他金库将被打劫的信使? “我也想念您,想念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往日时光,那般惊心动魄却又格外充实,总让我感叹我们的友谊可遇而不求。” 阿贝尔的笑容微微一顿。 请上帝原谅他,如果有的选,他真的不介意让其他银行行长享受如此坚固不破的友谊。 幸而,昨天的预约请见函写得清楚。 明顿先生是为了谈生意而来,询问银行方面有没有购买某种新机器的打算,而不是再来通知某件惊天大案要发生。 阿贝尔丝毫不想再来一遭惊心动魄,迅速转移话题。 “哦,是的,愿友谊长存。明顿先生,您不用与我客气,不妨直说带来了什么新机器?” 这是一个新事物层出不穷的时代。 阿贝尔定期关注专利局的动态,并非有多热爱新技术,而是喜欢新发明可能带来经济利益。 近期尚未收到什么风声,那表示或是新发明价值不高,或是专利申请的速度很快,小道消息还来不及流出。 鉴于来人是拥有神奇口袋的「M」,阿贝尔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他的目光落到了地面的大号手提箱上,有点像是装打字机尺寸的箱子。 “它只是一个小玩意。” 玛丽将随身携带的大号手提箱打开,将新机器放到了桌上。 乍一看,新机器不算太复杂。 金属外壳、底座有几根链接线,以及长条带状纸(有些类似工资条)穿过了印字滚动轮。 “它需要连接电报通讯线使用。” 玛丽指了指连接线,“简单地说,电报信号传来之后,滚轮转动,油墨在纸上留下一串数字与代码。” 这确实是非常简洁的描述。 阿贝尔却有点懵,一下子没有弄懂新机器与他的关系。是的,这是从前没有见过新玩意,但又怎么样呢? 新玩意能让人分分钟赚几百万英镑吗?如果不能,与他就没有多少关系。 正当阿贝尔想委婉表达对这玩意没有购买的想法时,他的目光终于被长条纸带吸引了。 长纸条,每条大约一厘米宽,一共有两条并排放置。 一条印着字母,一条印着数字。比如「RMSC,CBNY,……」,「109,107,……」 大写字母与数字相互对应着。 “上帝啊!“阿贝尔双手捧起了长纸条,此时把几便士就能买到的纸条当成了古董画。 “这不就是昨天两家公司的股票价格。RMSC是Royal Mail Sipping Cpany (皇家邮政航运公司)的代码,昨天开盘109点;CBNY是纽约城市银行,昨天是107点开盘。” 无需多问了,这是一台股票报价机。 外部没有安装多余的数字与字母按键,说明不用雇人来打字操作,而由器械转动完成了自动打印。 它意味着什么? 阿贝尔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窗外。 很好,是伦敦少见的晴空万里,不正代表着金融圈有好事发生。 股票,踏入金融城的人都听过这个词。而由于电报的发明,股价信息得以快速传播。 不限于伦敦、欧洲、更是通过三年前铺设的大西洋海底电缆,成功搭建了与北美洲的及时联络。 即便如此,证券交易的时效性并不太高。 因为电报使用莫尔斯编码,在发送与接收信息时需要熟练的报务员。 一组股价讯息的传递操作复杂。 先从A地传到B地,B地的报务员将其翻译出来。随后以打字机打出数据汇编成册,再定时在交易所大厅阅读数据报告。 交易大厅的空间有限,容不下所有想获取股价动态的商人。有人代为记录,而派遣信童将记录纸送去或远或近的办公大楼。 显而易见,商人们听到的股价指数时,距离其发出至少间隔了一两个小时。 那绝不是实时数据。 一切将要被改变了,分分钟及时获知股价波动的新证券交易时代就要来临。 ——因为面前的自动股票报价机。 不难想象,金融市场将会上演瞬间万变的悲喜剧。 前一分钟有人因为股价暴涨成为富翁,后一分钟就有人因为股价暴跌而破产惨败。 天堂与地狱,往返两地的时间差只在股票报价机的齿轮转动间。 然而,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机器,因为实时掌握股价动态太重要了。 “明顿先生,您总是能给我带来巨大的惊喜。” 阿贝尔收回纷乱思绪,笑得像一朵太阳花。“请务必让我先提前预定三台。” 银行都会有投资部门,投资怎么能不关注股价动态。 阿贝尔想起很实际的事,这种机器什么时候才能规模性生产? “作为朋友,我确保优先安排您的订单。” 玛丽说得诚挚,其实是需要一位客户帮她把产品介绍推广出去,又岂会不知阿贝尔行长关心的到货时间。 股票报价机的总产量不会太高。它不是人们生活的日常用品,只是证券交易圈颇有需求的产品。 玛丽没打算自己搞生产或售卖,一旦涉足具体运作某个实体生意,可想而知会有多少细碎的事要操心。目前有两个打算,或是把这种专利卖出去,或是以此入股将它交给某家公司。 她,常怀感恩之心。在通过专利申请后,第一时间就给身在德比郡的好心人达西去了信。 因为感谢半年前达西伸出的援手,所以一有好生意就想到他。如果达西有意向涉足这笔生意,或是推荐某位有兴趣的朋友,还请尽快联络。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今天来找阿贝尔行长,也就是让他向外放出风声,诚招有意向的合作伙伴。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 虽然不一定是价高者得,但多方比对一番是没错的。 玛丽想着对阿贝尔行长说,“您一定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到现货,那就要看靠谱的合伙人什么时候出现了。” 阿贝尔行长秒懂,“哦!我岂能忍心让好东西被蒙尘。明顿先生,让我们来好好探讨一番,您更欣赏什么样的合伙人。” ** 时间匆匆,转眼一个多月。 十月三十日,周日,上午八点半。 蓓尔美尔街比工作日安静了些许,难得周末又是冬天,睡懒觉是一件幸福的事。 玛丽家的会客室,却有人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冬日周末就该赖床的觉悟。 “明顿先生,您看到了吗?这些都是从美国传来的订购意向单。” 宾利难掩兴奋的情绪,压根没想起这是周末早晨,昨晚收到大西洋彼岸的订购意向后,今天匆匆吃了早饭就直奔投资伙伴的家。“你瞧有莫尼亚投资公司,有索罗经济行,有……” 事情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达西对股票报价机没有太大兴趣。并不承认是因为有点发憷明顿先生的敏锐观察力,万一在运营销售新机器过程中又遇见意外呢? 不是指生意本身,而是奇奇怪怪的案件。 毕竟他是本世纪首例地下金库劫案的见证者,眼看还有两个月不到就要圣诞节,只希望接下去的生活能持续性安稳。 尽管如此,达西还是想了想身边有没有合适做这笔生意的人选,然后宾利就自告奋勇了。 达西有一瞬犹疑,他确定宾利经营生意的能力与信誉都没有问题,宾利不会故意压价坑骗明顿先生,但是…… 但是什么? 达西不知道把这笔生意介绍给宾利,会不会反而是坑了宾利? 这些话不好说,宾利已经带着达西给的引荐信直奔伦敦。 当下,玛丽微笑地看着新上任的合伙人。 近半个月以来,伦敦金融城异常热闹。股票自动报价机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交易所长期以来的数据获取效率。 商人们终于不用耐着性子等待定时阅读股指,只要有装一台机器在公司办公室就可以及时得知股价变化。 多么方便,多么高效! 时间就是金钱,谁不喜欢自动报价机,每当有信息传来它发出哒哒哒打字的声音,简直太悦耳了。 这股订购热潮,仅仅一个月迅速从伦敦扩散到海外。 宾利作为报价机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不开心,于是就有了早上不睡懒觉来传讯。 玛丽保持了好耐心,听宾利说了一长串的名单。随后问到,“瞧你兴致勃勃的样子,难道还想亲自去美国谈生意?” “您猜对了。” 宾利理当如此地点头,“年末将近,十一月末,我本就有事要去纽约。这下不过只是早点出发,顺带看一看华尔街的新发展。所以,我来找你了。” 宾利取出一张船票。“上周,我听你谈起最近有前往美国的打算。不知有没有购票,不如一艘船?” 是「钻石号·粉钻」邮轮的头等舱船票。 玛丽扫了一眼,开船日期「十一月二日·下午两点」。即三天后出发,正是原计划的出行时间,但她还没有买票。 准确地说是去订票时头等舱已经售空。只能换舱换船,或者等五天同系列的另一艘「钻石号·黑钻」出航。 为什么去美国? 当然是因为有钱了,就该把「马克·明顿」的身份来历落实妥当。 “与您同路,我倍感愉快。” 玛丽没有推拒送上门的船票。刚好是她想买而没能买到的船次,现在就是多了一个认识的人同一艘船出行,也不耽误事。“宾利先生,多谢了。” 宾利:“您太客气了,是您让我不必孤单出行。” 真好,不是一个人去美国,万一遇到问题也能找人商量。 两人笑着,这就定下三天后见。 ** 十一月二日,伦敦港。 下午一点半,乘客们陆陆续续登上了「钻石号」邮轮。 不仅有拄着手杖的绅士们,还有华服出行的女士们。 玛丽和宾利登上甲板,在侍应生的带路下,走向头等舱方向。 两人身后三米远,不多时出现了一位女士。 只见一位女士个子很高,头戴网纱礼帽,黑色裙装,提着一个方形黑皮箱也上了船。也随着侍应生前往房间。 一路也是往头等舱而去。 “谢谢,暂时不用其他服务。” 高个子女士侍应生继续介绍邮轮有哪些娱乐项目,在打开房间门就表示先要休息。 随后快速关门,没有休息,而是将整个套间检查一遍。 很好,这一趟的邮轮行程,房间布置得舒适,没有任何问题。 见鬼的没有问题! 盥洗室内,镜子里照出一张偏中性化的脸。 迈克罗夫特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容,努力将它变得愉悦一些,但终究略显勉强。 可恶的马修阁下,究竟派给了他什么鬼任务。十天前,他刚刚下班,半途被邀请进行一番秘密谈话。 谈话的最后,马修说出了如下内容。 ‘请记住,你,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将负责驻美国的代号「008任务」,从现在起成为了法国巴黎的罗曼夫人。 你是一位三十岁的富有寡妇,决定去美国旅行散散心。在此过程中,你渴望寻觅一段令人愉悦的旅行恋情。刺激点,一开始就说好了回国就分手。 当然,我不是真的让你去谈一段火热恋爱,不然你男扮女装的身份就会被揭穿了。 你应该明白「罗曼夫人」就是这样的人设。有关此身份的一切手续都办妥了,如此操作最不会引起有心人怀疑,方便你自由行走在美国。’ 马修最后说到,‘迈克罗夫特,临别前该让你知道,放眼整条白厅街,在所有的大英政府职员中,我最看好你!对了,最后说一句,罗曼夫人不太喜欢甜食,你应该懂为什么?’ 为什么呢? 当下,迈克罗夫特看着镜中的自己。上帝作证,他没什么野心,也不需要谁最看好他。 为什么他认为从不会有交集的本·奥利弗,居然是008任务的原执行者,偏偏本死了。为什么他要成为「罗曼夫人」,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与他心爱的甜食说再见? 生活,还敢有更多的意外吗?! ※※※※※※※※※※※※※※※※※※※※ 《维多利亚时代的互联网》,其中提到了股票行情呼报机,有兴趣可以看看,里面有图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 Chapter20 十一月二日, 下午两点。 随着汽笛鸣响,「钻石号」游轮驶离了伦敦港,开始其为期十天的海上行程。 这艘游轮属于中型规格, 船上的客房却不多, 只有头等舱与舒适舱两种规格。 6套头等舱,每个舱房都是套间,包括了两间卧房、盥洗室、客厅、书房;10间舒适舱,它只有卧室与盥洗室, 而卧室内摆放了两张床。 “我打听过了,船上工作人员合计25人, 另加外聘的剧团7人。” 宾利没有留在舱房里休息,开船后, 他就去四处转了转。别看客房数量不多, 但游轮上的娱乐设施可不少。赌场、音乐剧厅、壁球场、舞厅、土耳其浴场等等一应俱全, 难怪敢叫钻石号。 下午茶时间。 宾利就分享起最新消息, “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音乐剧演出,夜莺剧团一直在海上演出, 以经常演出新剧著称。这次的新剧是《两万里深的爱情》, 据说是人鱼相关的故事。” “挺好的。在海上演出人鱼的故事, 很应景。” 玛丽象征性应答, 她已经看过客房里的行程指南册, 其中提到了音乐剧演出。 《两万里深的爱情》不是一夜演完, 而是分为上中下三集。 十天的行程还安排了两轮表演, 确保有兴趣的乘客不会因为错过第一回就错漏剧情。即第一夜演出上集,第二夜重复上集演出。第三夜演出中集, 以此类推下去。 有兴趣的乘客并不包括玛丽。 她带了一些书上船, 计划想安安静静地渡过十天九夜。但瞧着宾利的模样, 显然他被新音乐剧勾起了极高的兴趣。 果不其然,下一秒宾利就说到,“明顿先生,今天晚上有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不如一同欣赏人鱼的故事。听说主演朱蒂的唱功独具特色,我以前一直没有机会近距离聆听。” 现在有理由怀疑宾利之所以会选择「钻石号」,就是冲着音乐剧演出来的。 毕竟三百英镑一张的船票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把音乐剧的票价含括其中,或多或少也能有点值回票价的心理安慰。 此刻,宾利像是微笑天使萨摩耶一般,稍稍歪头,期盼地看着对座的合伙人。 “每晚的演出只有50分钟,之后再投入书籍的怀抱也无妨。明顿先生就一起去,去——”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 玛丽忽然感觉到了达西的不容易,他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可是她并非嘴硬心软的达西,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请求。“好,先说好了只看一轮音乐剧,其他的活动就别叫我了。” 耶! 宾利在心里欢呼,模仿乔治安娜新养大狗的举动,果然很有效用。 玛丽:等一下,是不是有奇怪的误会产生了。 她仅仅看在船票的面子上同意一起活动,该不会给宾利造成了某种错觉,让他误以为掌握了某种不起的谈判技术? 那不重要了。 反正宾利以后总会知道,学大狗卖萌术究竟有没有用。 时间缓缓过去。 只要没有烦心事就不会觉得邮轮旅行枯燥乏味。虽然大海都是水,但人在船上总能找到乐趣。 比如第一夜的音乐剧演出,欣赏一次也无妨。 演出内容有点出乎意料,《两万里深的爱情》居然不是类似小美人鱼的爱情故事,反而是一部复仇故事。 剧情也算不得太新颖,大致能概括为人鱼珍珠拯救了王子,两者约定要缔结婚姻,但珍珠只等来了王子的背叛。 并不是王子移情别恋,而是王子与珍珠结婚后,他套取了人鱼族的弱点与财富秘密,随后把人鱼族所在的海岛给全数剿灭了。 一众人鱼或被俘或被杀,活着的被卖到展览馆成为商品,死了的被肢解分尸高价卖给猎奇爱好者。 只有一条人鱼逃了出来,就是嫁给王子的珍珠。 珍珠背负上全族的血海深仇,以灵魂为代价和巫师做了交换,她获得了复仇的能力。 然后,就是展开复仇行动。 第一夜的演出,几乎所有的旅客都到齐了。观众席上一共25人,包括了一位富家小姐的女仆。 在看完第一场的音乐剧后,大多数人都感觉整个人不太好了。明明是邮轮之夜的浪漫演出,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好的《两万里深的爱情》?!” 宾利出了演出厅,忍不住开始吐槽,“哪有一点点爱情的味道?我开始怀疑以往的坊间传言,都说夜莺剧团会带来特别演出,该不是一场集体欺骗?那些采坑的人立誓骗更多的新旅客。” 玛丽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而她是少有的认为此类剧情不错的观众。 “客观地说,正如您白天所言剧团的唱功与演技都很好,这是一场一流的音乐剧演出。更客观地说,音乐剧也没有偏题,两万里深的爱情,是人鱼珍珠与残忍王子之间的爱情距离。他们的爱沾染了太多血腥,不管最初有没有过真情,都只能埋入深海底部,永远不得幸福。”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宾利语塞,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他沉默了好半晌,在各自回房之前是终于下定决心,“后天夜晚,我还要去看第二集,要认真看清楚复仇的具体姿势。” “你开心就好。” 玛丽不甚在意,不论用哪一种方式复仇,结局都是注定的——血债血偿,只有死亡。 比起音乐剧内容,她更留意一件事,今夜几乎所有的乘客都来了,就缺了一个人。 正是住在她房间对面的旅客。听说是一位独自出行的女士,连下午茶与晚餐都是房内食用,似乎没有看到人出来活动过。 是身体不适?还是不喜欢与人群接触? 玛丽随意地猜测着原因,在打开自己的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对面仍旧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到那位旅客出门。 月沉日出,日落月升,周而复始。 游轮旅行颇为安逸,转眼已经第三天上午。 十一月四日。 海上起了薄雾。 在接连两天晴好天气之后,「钻石号」远离了英国海岸线,进入大西洋却遇上了坏天气。 今天会下雨。 玛丽推开窗户,薄雾中无法仔细分辨天中的云层分布。 但迎面海风夹的湿气以及海鸥的鸣叫声,都预告着几小时后会有一场大雨。 只要不是倒霉地遇上特大风暴就行。 应该不会有的。回想上辈子的海陆空旅途经历,她的运气一直不错,没有遇到天气预报有误的情况。 这就前往了餐厅。她喜欢今天的早餐菜单,是来自东方广粤的早茶系列。 上辈子,据她所知类似虾饺之类的菜式出现在20世纪初。感谢时空变化效应,这个时代东方的美食提前出现,而它们已经进军到西方世界。 进入餐厅。 就坐的客人和昨天差不多,但不见芬妮小姐。 芬妮小姐与她的女仆阿比,是头等舱的住客。 这艘船上的六套头等舱都住满了,除了尚未出现在公众视野的那位独行女士。另外分别住着玛丽、宾利、老先生卢卡斯、富商席恩,以及芬妮小姐与她的女仆。 有人没出来吃早饭,奇怪吗? 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上午八点半,说不定今天想睡一个懒觉。正如宾利,事前说了不一起吃早餐。 不等玛丽享用完最后一笼虾饺,则见女仆阿比神色焦急地出现在餐厅门口。阿比没有进来,而是环视了一圈,就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这像是在找人。 阿比还能找谁,最有可能是找她服侍的芬妮小姐,但今天芬妮小姐没有来餐厅。 等到九点半,海面上的雾气不退反增。 玛丽离开了餐厅,从船体围栏望向出去。按照如今的能见度,已经看不清五十米外的情况。 “明顿先生,您好。” 此时,大副眉头微蹙走了过来,他看到走道上没有第三个人,略微压低声音问。“从昨天夜间十点至今,您有见过芬妮小姐吗?” “没有。” 玛丽答得干脆,“昨天晚餐后,从夜间八点起我一直在房内,直到一个小时前才出门来了餐厅。十几个小时内,我只在夜间十点半让侍应生白羊送过一次宵夜。” 「钻石号」包括船长在内拥有25位工作员工,主要分为操作船只与服务客人的两类。 像是侍应生、清洁员、厨师等合计12人,为了方便旅客称呼,所幸每个人领口戴上铭牌,是以十二星座的代号为区分。 大副点了点头,这和白羊的证词一致。紧接着,他抛出了一个坏消息。 “芬妮小姐失踪了。今天早晨,女仆阿比醒来后没有看到芬妮小姐。原本以为芬妮小姐是早起去甲板看风景,但到了固定的早餐时段仍不见人。” 芬妮有定时吃饭的习惯。 她的早餐时间基本在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坐上餐桌。 “上帝保佑,船上的其他地方都找了吗?” 玛丽想到「钻石号」的规模,虽然客房数量不多,但整艘船可不小。每个角落都要找一遍需要时间。 随即,她明白大副的未尽之意。“不如您随我一起去房里瞧一瞧,也许芬妮小姐一不小心走错房间了。” 搜船并不容易。 娱乐区域与员工区域还能强制搜查,但面对头等舱的乘客,大副一定是有所顾忌。 大副显然松了一口气,遇上通情达理的绅士简直太好了。 他很清楚所谓的走错房间是委婉之词,代替了‘没有绑架芬妮把人藏在室内’,而坦坦荡荡地让人入内检查。 “非常感谢您的关切。” 大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稍稍提了一句,“六套头等舱已经找了四套。之前没有打扰您用餐,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的隐瞒,没能让您第一时间对芬妮小姐的失踪伸出援手。” 听听,谁不会说漂亮话? 还真有人不会。 玛丽与大副一起来到头等舱所在的三楼,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粗犷的怒吼声。 “波顿!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搜房!” 青年男人一脸不耐烦,“我又没有绑架那个女人,而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手脚不干净地盗取我的商业机密。何况,你们想要查房,我就一定要允许吗!” 波顿,「钻石号」邮轮的船长,他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的语气说到: “席恩先生,我很抱歉搜查一事让您感受到了冒犯,但都是为找到一位善良无辜的女士。我愿意在能力范围内补偿您,这一行程的船票将三倍退还。” 补偿不仅仅给拒不配合的席恩,也包括了其余所有的旅客。 席恩却冷哼起来,“难道我会缺九百英镑?不让查,就是不让查。” ‘砰!’ 席恩不由分说地重重关上门。 船长看着房门紧闭,脸色也沉了下来。席恩,这个从事鲸鱼须买卖的男人真是蛮不讲理。他却不能发火,因为楼梯口有人来了。 大副投去同情的目光,刚刚自己也在席恩门前碰了一鼻子灰,没想到船长来了也没用。 此刻,他略微提高声音,“波顿船长,您瞧明顿先生来了。正是担忧芬妮小姐万一不小心走错房间,主动提议我们快去套房里瞧一瞧。” 这话的音量不低,隔着一扇门也能传到客房内。 不错,就是在冷嘲暗讽。 有人乐于助人,就有人蛮横无理,比如拒不配合的席恩。 船长瞥了一眼席恩的客房门,转身笑着前往楼梯口。“上帝赞美您,明顿先生,您真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典范。” 玛丽:别夸了,再夸也长不出一朵花来。 她只是嫌麻烦,既然问心无愧不如配合查房,免去和这一群人口舌之争。 “两位请。” 玛丽来到房前,不着痕迹地先确认了门缝上的头发丝与离开放置时并无变化,马上就打开了大门。 三人一起入内。 室内别说没有芬妮的存在,更是看不到一件凌乱杂物。 阅读过的书籍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衣服在衣橱,鞋子在鞋柜,没有其他人前来做客过的痕迹。 “谢谢。” 船长与大副再次道谢,两人的神色却不见有多轻松。现在又排除了一套房间的嫌疑,但失踪的芬妮究竟在哪里? “不必客气。” 玛丽并没有提出一起去寻找。有句俗话‘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她又不是无案不欢的侦探,留在房内看书不好吗? 至于芬妮小姐去了哪里? 说不定是与谁约会未归。距离女仆阿比找上船长刚刚过去一个小时,现在尚未完成整艘船的清查。 尽管如此,玛丽还是郑重建议对船长与大副:“两位,请别放过每一个角落,包括游轮外侧。谁也说不好是否发生了坠海事件。” 座钟指针,一圈一圈走着。 船外的雾气不只什么时候褪去,‘轰隆隆’惊雷炸响于天际。 11:24 正午时分,天空却骤然变暗。很快,大雨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珠敲击着船身与海面,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 窗外,风雨晦暝。 门外,有人来寻。 “是我,宾利。” 宾利提高了声音,“明顿先生,您在吗?刚刚找到芬妮小姐了。” 风在吼,雨在嚎,让说话声变得模糊起来。 玛丽却听清了,开门则见半身湿透的宾利。“你之前去了哪里?” “船尾,甲板。” 宾利在得知有人失踪的消息后,他并没能继续翻个身睡懒觉,而是匆忙吃了些东西就帮忙去找人。 截止10:55,完成了对整艘游轮的搜查。 包括那位起先不肯开门的席恩,终究还是让船长的人进屋走了一圈。 然而,一无所获。 即便连负一层的货舱都不曾放过,把一只只箱子打开检查后却始终不见芬妮小姐的踪影,更离奇的是也没有冲突流血的痕迹。 不只没有冲突痕迹,也没有任何人听到奇怪的呼喊声。 “船长之前就听取了您此前的建议,十点钟派人下海去找,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现。” 宾利说起一个半小时前船员下水寻人,在海面上游了一圈却毫无收获。 其实,大家都知道如果芬妮真的坠海了,找到活人或尸体的可能性很小。 因为根据女仆阿比所言,昨夜十点熄灯入睡,一觉睡得很沉,直至早上六点半醒来发现了芬妮不在房中。 这八个半小时之内,都有可能是芬妮小姐的失踪时间点。 另外,八点半,阿比向船长求援,报告芬妮小姐的失踪。 简单计算,芬妮小姐至少消失了两个小时。这时候再下海去寻,距离坠海点已经很远了。 宾利继续说:“10:55,也就是半小时前,三位船员再次下水。这一次他们检查了整艘船唯一没有查过的位置——船底。” 船底距离水面约有六七米。除非是鱼类,目前世上还没听闻有人能在水下呼吸几个小时。 因此,在船底找到芬妮的可能性非常低。 “偏偏,他们找到了。” 玛丽也有点意外,“具体是什么情况?” 宾利的脸色古怪起来,理论上极低概率的情况发生了。 “水手在船底部发现了尸体。芬妮小姐的头发缠住了船底的铁管,是让尸体在海水里被拖行了数个小时。” “哦!这真是……” 玛丽没多感叹,只问,“尸体有其他外伤吗?” 宾利指了指脑袋,“后脑勺有出血伤口,现在水手们在船舱外部仔细查看,也许能找到芬妮小姐的伤口来源。” 却无法给出肯定保证。 又是海水,又是大雨,即便是芬妮坠海砸到船舱外侧的某处,但血迹多半已经被冲刷干净。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宾利先回房,总要把半身湿透的衣服换下来。 不多时,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玛丽听到对面的客房门被敲响了。间隔了六分钟,她的房门也被敲响了。 “很抱歉,打扰您了。” 来者是船长波顿,“明顿先生,请原谅我的突兀请求。芬妮小姐的尸体被发现了,而现在必须确定她是意外坠海还是遭遇谋杀。我希望能请您帮忙找出真相。” 玛丽沉默着,难道她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像名侦探的脸? 船长波顿立即解释,“我有一位医生朋友。也许您还记得杰基尔医生,他有简单提过一起与豆类相关的谋杀案,稍稍透露了无比智慧的调查者来自何方。” 玛丽微笑,这算是好事传千里吗? 但和地下金库一案不同,对于本·奥利弗的案件,她的确没有要求别人保密。 “OK,您都这样说了。作为一位绅士,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玛丽不可置否地答应了。事实上,截止目前为止,她对这起案件尚未有太多兴趣。 此时,只见对面的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位黑裙女士。 “哦!请允许,我为两位介绍一番。” 船长波顿简短说到,“这是来自伦敦的明顿先生,这是来自巴黎的罗曼夫人,两位接下来可能要合作一番。 船上没有专业医生,罗曼夫人跟从父亲学习过些医术。加之出事的是芬妮小姐,现在正需要一位女性为其检查一番。” ‘轰隆隆——’ 船长的话音刚落,天空又劈下阵阵惊雷。 走廊越发昏暗。 被介绍的两人却看清楚了对方。 迈克罗夫特:Well,居然是好心的雨伞先生。 马修阁下究竟是怎么选的船次,为什么没有事前告知他,船上会有这位的存在? 其实,迈克罗夫特知道不能责怪马修。 毕竟他曾经扮成「老妇人」之事对外保密,保密等级连歇洛克都不知道,这算是自己坑了自己吗? 玛丽看着来者,以其身高、体型、眸色,不得不说与一位街头偶遇的陌生人有四成相似。 这位罗曼夫人与她曾经送出伞的老妇人,两者之间是亲戚关系吗? 一时,走廊有点安静。 船长波顿却很快打破安静,“两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能否现在就去停尸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章 Chapter21 停尸房, 在船舱负一层,进入房间后体感气温骤降三度。 作为一艘正经游轮,「钻石号」肯定不会提前准备停尸房, 其中却有淡淡血腥味。 不是来自芬妮小姐的尸体, 而是来自房间遗存的气息。 “这里通常被用来储存新鲜的海鲜。” 大副略作解释,可不想让人误会「钻石号」从事非法犯罪活动。“设计游轮时就考虑到了冷藏室的气温要低,使用了一些特别建材。” 以往存放海鲜的地方,现在躺着一具浮肿的女尸。 迈克罗夫特面无表情地开始尸检, 却没有让人忽视略微颤抖的双手。为什么要手抖?当然因为罗曼夫人不可能习以为常地面对尸体。 真是坑人的背景设定。 上船后,迈克罗夫特第三十三次默默问候马修阁下。 罗曼夫人未出嫁时, 和身为医生的父亲学习医学知识。 出嫁后,丈夫往返在巴黎与东方大陆, 她也时常跟船出行, 见识过不少异域风土人情。 因此, 罗曼夫人不常出现在巴黎, 而她与那些喜欢舞会与沙龙的贵妇人并不相同。 再不同,也不会搞一具尸体来查查。 别说子虚乌有的罗曼夫人, 迈克罗夫特都有几年不曾近距离面对尸体。上次还是是三年前, 读大学时区医学院旁听解剖课。 如今, 重温旧梦。 迈克罗夫特剪开了尸体的外衣, 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而他由衷希望能尽快找出真相。 既然作为罗曼夫人, 让他失去了与甜点相爱的权利, 那总不能把不太愿意出门的喜好也剥夺了。早点破案,早点休息。 一门之隔。 停尸间外, 走道上仅有三个人。 玛丽、船长、夜莺剧团的负责人扎尔, 这会谈起了为什么怀疑芬妮之死有古怪。 “上帝保佑, 这不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扎尔一开口就扔出炸..弹,“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太奇怪了。芬妮的死状,和今夜原定要表演的《两万里深的爱情·中幕》情节过于雷同。” 船长也是眉头紧锁,“让我来说。扎尔一个月前写完人鱼复仇的剧本,此次航行是这出剧的首次表演。 人鱼向巫师乞求了黑魔法的力量,所以被她杀死的人死状很古怪。第一个死者,莫名其妙地在一次出海旅行中失踪了,当船只靠岸,水手才发现船底的尸体,其头发缠在船底铁杆上。” 是不是很耳熟? 正巧与停尸间的尸体如出一辙。 “有点意思。” 玛丽听到此处,终是有了兴趣。“剧本没有外流吗?故事里一共死了多少人?” “剧情只有八个人知道,包括我在内的剧团七人,以及船长先生。至于故事里死了多少人?” 扎尔苦笑着摇头,“人鱼主要的复仇目标是王子,最先下手的是王子的亲信,也就是带兵灭杀人鱼岛的首领。然后……” 扎尔数了起来。 有被鬼魂缠身而亡的国王,有无法停止跳舞而累死的皇后,有被梦中被断头的王子兄弟,还有王子二次订婚的他国公主。 “他国公主是被毒死的。故事的最后,王子发现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变得越发恐惧,最终是死在一场大火里。” 扎尔简单说起未曾演出的剧情,“整个王宫无人幸免,所有人都被烧死了。” 说到此处,扎尔不由背脊发凉。 他自问是一位见多识广的编剧,此处特指读过很多戏剧,对其中之一印象颇深。 ——虚构的故事,不知怎么就成了真。 丧心病狂的罪犯,参考了剧本的作案手法犯罪。 “上帝,请宽恕我。” 扎尔深深地后悔,“我从一开始就不开选择黑暗版人鱼复仇记,如果它只是一出简单的浪漫爱情故事该多好!” 死亡事件却已经发生。 “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玛丽聊胜于无地安慰,“扎尔先生,你可以祈祷根本的作案手法是不一样的。人鱼以黑巫术杀人,但这艘船上不存在非人类的力量。” 不多时,一位水手来到负一层。 “波顿船长,我们在游轮外反复找了几圈,没有发现血迹,但发现了这个。” 水手拿着一块浅绿色纱布,正是芬妮小姐身着裙装的一角。“它挂在靠近船底的生锈金属扣上,就是栓船时挂锁链的那个半圆扣。” 半圆金属扣,大约手掌大小。 焊接在船体外侧,靠近海面高度,因为常年经受海水冲刷难免生锈。 “那个位置不太好说。” 船长已经取来游轮的设计图,整艘船共有五层。 一楼是餐厅、演出厅、舞厅与操控室、船员室; 二楼是舒适舱,以及剧团成员的房间; 三楼是头等舱;四楼是赌场、运动场、与土耳其浴室。 从衣服碎片剐蹭的地方由下往上看,画一道线寻找芬妮小姐可能掉落的位置。 可能是一楼舞厅外侧的观海走廊,也可能是二楼某间客房的窗户附近。却无法从三楼与四楼掉落,因为那里都是没有门窗的整面封闭舱体。 “走廊,谁都能进出,但没有人表示见过芬妮小姐。” 船长又指了指二楼的客房,“这一间客房没有住人,按照常理,它应该是紧锁的。之前,我也派人去检查了没客人的空房间,没有发现门锁被破坏。” 是吗? 玛丽并不认为游轮的门锁有多防盗,就她而言,就能以非暴力的方式打开。 “等会再去仔细检查。” 玛丽转而询问水手,“我注意到芬妮小姐的头发有一段被切了,是你们把尸体打捞上来时切的吗?” 水手点头,“是的。缠在船底铁杆上的头发太过纠缠难分,我们没有办法解开,只能将头发切断。” 玛丽追问,“「钻石号」运营了十一年。你也是颇有经验的老水手,在你的水手生涯中遇到过类似头发缠绕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你能确定那是海水洋流等自然之力造成的头发结吗?” 这是很难说清。 水手神色纠结,“船底时常缠绕海草,我的确见过乱成一团的海草,但人类的头发……” 水手摇摇头,“先生,恕我直言。哪怕我曾经在海上遇到伤员或尸体,但都是男性,他们的头发至多长到齐肩。 大海,是男人的世界,长头发的女士只会是乘客。今天是我二十年水手生涯里,第一次以如此方式打捞起一具女尸。” 因此,无从判断长发缠绕舱底,究竟是海浪的作用或者是有人故意为之。 玛丽:等一下,什么叫做大海是男人的世界。 此时,停尸间房门倏然从内推开。 迈克罗夫特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地换上干净的手套,环视一圈确定了刚刚说话的人。 “你说大海是男人的世界?” 迈克罗夫特平静地看着水手,“那么你又能确定些什么,以而证明你了解大海的世界?” 水手难掩尴尬。 他错了,怎么就忘了今天来验尸的是一位夫人。 “额,是的,能确定什么?” 水手强迫自己动脑子思考,不能太过丢脸。“是了!我能确定的是,发现尸体时没有蝴蝶结或缎带等装饰品绑住芬妮小姐的头发。” 换言之,如果真是有人把芬妮小姐的头发搞成死结缠在船舱底部,也没有留下明显证据。 玛丽淡淡问到,“没有别的发现了?” 水手讪笑,“没有了。” 船长见状缓解气氛,“老布里,你先回去休息,说不准等会要再下水。扎尔,你不如也会房等消息,请照看好你的剧团成员。” 怎么照看不言而喻。 是让扎尔管住另外七人的嘴,不要透露人鱼复仇的剧情竟然真实上演了,以免恐慌情绪蔓延。 水手与扎尔都离开了。 迈克罗夫特才开始说起初步尸检结果。 “三个发现。第一,致命外伤在后脑勺,伤口残着铁锈与白漆,而伤口形状近似圆弧形,是高处坠落伤造成的。第二,目前尸体上没有发现挣扎痕迹,但芬妮小姐的脖子上有擦伤。我怀疑,她戴着的某条项链不见了。” 说到此处,迈克罗夫特顿了顿。 “第三点呢?” 船长不由追问,就看到大副迟一步从停尸间出来了,大副的脸色很不好。 “第三点,我在芬妮小姐袜子中发现了这个,藏于她的脚掌下。” 迈克罗夫特指了指大副手里的纸袋,示意他倒出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鳞片。“看神色,鳞片并不新鲜,存放了有一段时间。” 是的,有点干瘪的鳞片,约有半个手掌大小。 空气,忽然安静! 这样尺寸的鱼鳞很少见,是否无意中吻合了人鱼复仇之说? “传说和现实不同。传说里美人鱼来自深海,它们尾巴的鱼鳞很美。” 玛丽最先打破了诡异的气氛,“现实中的深海鱼却基本没有鳞片,而常见的海鱼鱼鳞非常细小。像是这样大的鱼鳞,应该是一条大个子淡水鱼。” 迈克罗夫特点头,“是鲤鱼鳞片,很不常见的体型,总之我不曾有幸见过。波顿船长,「钻石号」没有提供这类鲤鱼肉食?” “当然没有,鲤鱼不在我们的菜谱上。” 船长很肯定,也因此陷入更深的迷雾。“如果是小鳞片,还能用不小心掉到袜子里去解释。但这么大一块,芬妮小姐走路时不可能没感觉。” 那必须弄清楚,鱼鳞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袜子里的?是芬妮活着时,还是她死后? “明顿先生,罗曼夫人,也许你们该找女仆阿比聊一聊了。” 船长揉了揉眉心,事情越发奇怪了。至于他和大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此中重点必须先要稳住一船人的情绪。 四人离开负一层,分头行动。 玛丽继续往上走,视线却不由落在同行之人身上。 正是四下无旁人,她忽然勾起一抹微笑,低声说到,“罗曼夫人,您真是一个特别的女人。” 迈克罗夫特脚步一顿,又自然地继续上楼梯,侧头回以微笑:“明顿先生,您是在赞美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 Chapter22 一位特别的女士。 这话如果不是单纯的夸奖, 难道还能是某种怀疑吗? 楼梯上,玛丽看向身边的黑裙女士。 忽然升起一缕莫名不爽,因为半个脑袋的身高差距, 让她需要抬头仰视对方。 仰视?凭什么让她仰视? 玛丽:做人不能气馁。 尽管这具身体已经十八岁, 还能再长高十几厘米的可能性很低,但凡事无绝对。再不济,世上还有一种奇妙的发明叫做增高鞋垫。 迈克罗夫特瞧着身边的黑衣先生。 是有一种直觉,这位现在似乎在想某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玛丽却在瞬间收敛了发散思维, “说您特别,当然是在赞美您。敢于在尸体上动刀为死者寻找被害真相的女性, 在这个时代真的不多见。“ 接着,玛丽话锋一转, 似乎玩笑一般谈起。“您让我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在伦敦大雨中与她相遇。那真是一位可爱的老妇人, 喜欢把惊喜藏在书里。” 可爱?! 迈克罗夫特毫无破绽地微笑着, 他的老妇人造型居然被冠以如此评价。 正确用词难道不该是和蔼沉着?或者是豪爽大方也行,因为他特意定制了四枚纯金书签。 玛丽随即就问到, “抱歉, 我有一个个问题也许比较突兀。罗曼夫人, 不知您可否告知, 您在伦敦有没有一位六七十岁的女性长辈?” 罗曼夫人, 生于法国, 长在巴黎。 迈克罗夫特得到的人设背景资料, 罗曼没有英国的三代之内的近亲。至于远亲,向上数几百年, 谁又能说清楚在欧洲范围内有没有亲戚。 马修阁下给出人设时还振振有词, 为什么罗曼是来自巴黎? 因为万一出现纰漏, 也能把污水扣到法国佬头上,与伦敦方面完全无关。 “明顿先生,您的问题单独看是有些突兀,但联系您提到的可爱老妇人。我大胆假设,您是认为我与她有所关联。” 迈克罗夫特笑得温和,“但很遗憾,据我所知没有一位住在伦敦的近亲。但您也不要灰心,也许您在下一个雨天又会遇见她了。” 迈克罗夫特:才怪,近半年老妇人都不会出现了。 玛丽听着罗曼夫人难掩法语口音的英文,似乎相信了这番说辞,“那就借您吉言了。” 两人对彼此笑了笑,保持安静,继续上楼。 头等舱,芬妮小姐的客房内,女仆阿比恍惚地打开门。 她的眼皮浮肿,眼眶与鼻子都是红的,显然刚刚嚎啕大哭过一场。 “两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比无措地问,“芬妮小姐怎么会落到海中去呢?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这是船上所有人都想弄清楚的事。 不,该排除一些人,如果真的存在凶手,凶手不会愿意真相大白。 迈克罗夫特没浪费时间,他向来不会安慰人。“芬妮小姐佩戴了一条项链,有什么来历?” “项链?” 阿比还有点没回过神,“哦,是的,您是说挂在脖子上的那把钥匙。那是银行保险箱的钥匙。” 保险箱? 迈克罗夫特想到一种可能,“这次头等舱的船票是别人送的?” “这次的船票是有人赠送的,对吗?” 此刻,玛丽也不约而同问出相似的问题。她在屋内赚了一圈,芬妮主仆两人自带的东西并不多。尽管芬妮小姐的衣鞋都是最新款,但女仆阿比的穿着过于普通。 提问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玛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迈克罗夫特继续问了下去,“芬妮小姐是不是最近接受了一笔遗产,在那之前,她的生活不算富裕。” “算是。” 阿比给出了肯定回答,“四个月前,芬妮小姐的美国远亲来到伦敦,是戴西老夫人。” 戴西老夫人在美国生活多年,中年丧子,丈夫不久前过世。 因为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决定回到英国渡过最后一段时光,而找上了尚能联系的远方亲属——芬妮小姐。 芬妮小姐的近亲都已去世。她和女仆阿比生活在南安普顿的老宅中,原本的生活谈不上拮据,但总要省着点用钱。 为此,还接了一些手工围巾等编织的活计,直到戴西老妇人的到来改变了既定的生活常态。 “当时说好,芬妮小姐照顾老夫人三个月,随后能获得一笔可观的遗产。” 阿比记得有律师在场进行了遗嘱公证,“老夫人一开始先拿出五千英镑作为日常生活费,而她在半个月前去世。芬妮小姐继承了银行保险库的钥匙,与「钻石号」头等舱的无限定日期船票。在办理了老夫人的丧事后,我们就上船了。” 阿比还补充到,“小姐对戴西老夫人很好。我不能说丝毫与遗产无关,但小姐也不全是为了钱。因为老夫人很好相处,小姐觉得就像是小时候非常照顾她的外祖母。” 听起来很美好。 一位和蔼的长辈带来一笔天降横财,谁又不喜欢? 玛丽却知道不能忽视暴富的隐患,不一定是有钱了就变坏,而是要警惕某些有心人士。 “芬妮小姐有恋人吗?婚约者?或者追求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改变了穿衣风格?” 阿比再次摇头,“没有,据我所知,从没有那样一位男士出现在南安普顿。至于那些新衣服是一周前来伦敦后买的,小姐说是和头等舱的氛围更匹配。” “然而,芬妮小姐并没有为你也置办一身新行头,这就不够细心了。侍从的着装也是主人品味的一种体现。” 迈克罗夫特不会说芬妮小姐做错了,但要审视她改变穿衣风格的真实理由。 “没有活人出现在南安普顿,那么有书信往来吗?或者,你是否见过芬妮小姐莫名其妙地愉悦,或者突然笑得很羞涩就像是……” 迈克罗夫特卡词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恋爱的感觉,还不如让他讲解一套数学原理。于是,入戏地看向明顿先生,「您怎么能让,我,一位女士来大胆表述那些事?」 玛丽:?这是想让她说什么? 她不是来自浪漫之都巴黎的罗曼夫人。难道继名侦探的面相后,她又长了一张爱情专家的脸? 阿比完全没感到暗流涌动,仍旧是一个劲地摇头。 “没有书信,反正我没有见过任何书信,也没听小姐提到她有了喜欢的人。” 好。 那就换下一个疑问。 玛丽:“ 阿比,你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从夜间十点能一觉睡到天亮,不会被外界的声音影响?” 这次阿比终于点头了,她不好意思地承认:“是的,我一直睡得很沉。一般情况下,打雷也不会醒。” “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技能。挺好的,不会有失眠困扰。” 玛丽说得认真,似乎不带任何调侃。一般情况下,她没有毒舌陌生人的习惯,不会说阿比心大到何种程度。“昨天晚饭后,你有没有觉得格外疲累,另外入睡前有喝水吗?” 不得不怀疑,阿比的沉睡可能是被下药了。 阿比否认了昨夜有不同寻常的疲劳感,而她入睡前喝过清水,但在入睡前就把茶壶、茶杯洗干净了。 对此,玛丽也难得语塞,只能说保持干净也是良好的习惯。 船上本来就没有化学试剂检测药物,如有残余液体还能去厨房找只活鹅试一试,但喝茶器具被洗得很干净。 那么再换问题。 “芬妮小姐有日记的习惯吗?” 迈克罗夫特问着,尽管他认为可能性不大,“这次出行,又有没有带什么书籍出行?” “小姐不写日记,但确实带了五本书。” 阿比取来书,书页崭新尚未有翻阅迹象。 以貌取人要不得,就更不能从书名轻易判断一本书的内容。 不过,玛丽与迈克罗夫特迅速翻开书后,两人确定就是简单的浪漫爱情故事。 阿比也表示芬妮小姐一贯喜欢看此类小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大家都看。 “最后两个问题。” 玛丽放下书,“知道芬妮小姐继承遗产的人有多少?南安普顿的那些邻居们知情吗?还有你们近期接触过鱼鳞吗?” “不知道。戴西老夫人特意提醒过让小姐不要声张继承了多少遗产。尤其是在南安普顿老家,而以后不如前往伦敦生活,或者搬到一个住宅条件更好的地方。” 阿比也不知道芬妮小姐究竟有多少钱。至于鱼鳞,她是一头雾水。“平时烧菜是由厨娘完成的,我并不负责,很少接触活鱼。小姐就更没有杀过鱼。” 至此,阿比给不出更多线索。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就先离开了。 如今,芬妮小姐为什么脚底被放置了一片鱼鳞、她脖子上的银行保险箱钥匙去了何处,一个接一个都是好问题。 “您有什么更多的收获吗?” 迈克罗夫特想听一听,“明顿先生,您觉得芬妮小姐有秘密情人吗?” “请别用疑问的语气,您难道没有相似的怀疑。芬妮小姐有一个藏在暗处密谋财产的情人。” 玛丽又迅速更正,“更准确的说,那个人就在游轮上。可惜,阿比对芬妮要去美国哪一家银行取款毫无头绪,否则就会有更详细的线索。” “我想,是存在一种可能。” 迈克罗夫特在有限条件里推测神秘情人的身份,“遗产提供方戴西老夫人做事较为谨慎,她只去世了半个月,之前与芬妮一起生活。换言之,芬妮的秘密情人是戴西老夫人也不会怀疑的对象。” “律师。戴西老夫人雇佣的美国遗产律师,他对这一笔钱的动态不能更了解了。” 玛丽迅速回忆,“船上的旅客没有显而易见的律师装束,但有一位美国人。” 玛丽说的当然不是她正在扮演的「马克·明顿」,而是住在二楼舒适舱的一位二十七岁左右男性。 “罗曼夫人,鉴于您前两天罕有出门,应该还没见过那位牧师打扮的男士。现在,我们可以找他去聊聊。” 与其说是罕有出门,不如说一步都没离开过房间。 迈克罗夫特毫不奇怪明顿先生为什么会观察仔细,若非如此马修也不会请人去调查本·奥利弗的死亡。 现在,他只能保持微笑,难道要解释不出门不代表懒。原本是想在抵达美国前,渡过最后十天的安逸生活。这是他最后的倔强,可惜被命案破坏了。 是的,命案。 结合了芬妮的死状与音乐剧吻合的巧合,尸检结果出现了鱼鳞,以及对阿比的问话后,必须怀疑这是一场谋杀。 有人把芬妮从船上推到了海里。 “之前,我没提及芬妮的死亡时间。” 迈克罗夫特实话实说,“因为我并不是专业的医生。现在是十一月的冬季,加上尸体在海中浸泡,让我无法判断具体时间。只能确定是在下半夜,也就是凌晨两点到早晨六点之间。” 这个时间足以说明问题。 “夜太美,不愿入睡的人总有支撑他们熬夜的力量。” 玛丽设身处地想一想,支撑她的力量也许是搞点刺激的事情。 “也许,支撑芬妮小姐夜半出门就是感人的爱情。” 迈克罗夫特把后半句咽了下去,那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感情。 又到了每天问候马修阁下的时间,罗曼夫人去美国居然是为邂逅一段旅途恋情。真的为难他这位扮演者,根本不知如何把握尺度。 两人说着话,脚步却不停。 抓紧时间,是去找美国牧师,还没下楼梯,就听到二楼传来踹门与砸门声。 “开门!你们这群唱歌的有本事别躲在房里说。” “什么叫做人鱼的复仇剧本成真了,船上有邪恶力量要来索命是怎么回事!要杀谁啊,怎么死啊!” “是啊,开门!把话说清楚了。刚刚捞上来的女人和剧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大家是不是也会一个个被死神杀死?”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也就是半个小时而已,《两万里深的爱情》剧本杀成真的事情不知怎么居然传开了。 二楼,乱了起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 Chapter23 游轮二层, 正在上演格斗与骂战双重大戏。 舒适舱所在地,再也找不出舒适的气氛。 在剧团演员打开房门的瞬间,一群游客冲入室内, 顷刻间爆发了冲突。 “嘿!都别打了!” 剧团负责人扎尔高喊着, 却是无法阻止混战。他甚至瞧不清三米外的具体情况,走道都被人群堵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十分钟前还好好的。 扎尔之前特意找上剧团成员告诫别泄露剧本消息,为什么他离开了一会就发生了乱斗? “快,谁去叫一下船长。” 扎尔扯着嗓子喊叫, “快来些水手,把这些人分开啊——” 这却有点困难。今天整个上午水手们跑上跑下, 水里来海里去地查找芬妮小姐。 距离捞出尸体不足一个小时,除了轮舵操室的几人, 其他都去冲热水澡稍微休息片刻。 扎尔的一嗓子只叫来了侍应生们, 但服务员们的体格不够壮实, 他们无法分开殴打成一团的两拨人。 剧团演员叫着, “凭什么骂我们!我们又不是杀人凶手,有人死了, 和演出有什么关系!” 游客们不甘示弱,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们的剧情内容招来了死神就不会有人死亡, 就是你们搞出的诅咒!” 场面有失控趋势, 而且参与到殴斗中的游客数量超过了剧团演员。很快就要快进到单方面围殴, 说不好就要有严重的流血..事件出现。 “砰!砰!” 突然, 两记枪声炸响。 虽然枪声无法响亮到覆盖了两方的怒骂声, 但它实实在在地震慑住了双方。 人群忽然安静,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语, 谁也不打了。 缩头缩脑地四处打量到底是哪里冒出的枪声, 就怕被流弹击中身体。 诡异的气氛中, 不远处南侧楼梯上传来赞美之声。 “哎呀,怎么都不打了?” 玛丽站在楼梯窗户旁,手中握着一把左轮,就才刚才毫不犹豫地窗外天空放了两枪。 “诸位参与格斗的勇士们,我太敬佩你们了。上帝作证,你们都是以身证道的伟人。身体力行地证明剧本杀人不可怕,因为你们比死神厉害多了,可以在它到来前英勇地自我了结。不知道我的理解有对不对?” 斗殴双方:对,你说得全对。 我们不敢说你错,现在只有一个请求,你把手里的枪放一放。再不济,请不要把枪口对着人群,万一走火呢? 还有,一起站在楼梯上的那位黑裙女士,你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打开随身手包,里面居然会显出另一把左轮? 等一等,你似乎是想要把包递给持枪先生,是担心他的子..弹不够用吗?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向身边人递出了包。 “我的枪法不够好。明顿先生,关键时刻,武器应该让最需要它的人妥善使用。” 走廊众人:…… 不不不,一定是有严重的误会发生了,没有人想上演枪战片。 玛丽扫了一眼手包,眼底闪过笑意,这场面像不像一个喊打劫另一个在递枪? 不,两人明明是在维护治安,为什么他们反而像是演出了反派人设。 “罗曼夫人,谢谢您的火力支援。” 玛丽浅笑着没有接枪,“不过,我认为您还是该保留了武器,避免在突发冲突中受伤。毕竟人类的大脑发热时不会再以绅士风度要求自己,不去伤害像您这样温柔风雅的夫人。” 走廊众人:? 现在是谁伤害了谁,是谁的身上带了伤?睁大眼睛,摸着良心,再说一遍啊!伤者都是走廊上刚刚卷入战团的人,和站在楼梯上的两位一便士的关系也没有。 然而,没有人反驳。 因为枪的威力不容置疑,人群也不想去证实楼梯上的男人是否再次开枪。上帝啊!他们究竟和什么人一起同坐了一艘船,为什么会遇上随身配枪的人? 此时,走廊的另一侧北侧楼梯,响起匆忙跑步声。 宾利终于找来船长,叫声几个强壮的水手,一伙人急匆匆地跑上楼。深怕晚一步就迟了,他们都听到枪声了。 “怎么回事,谁开枪了?” 船长一边跑一边喊,但踏入走廊时,发现气氛有点古怪的安静。再顺着人群的视线看去,发现了南侧楼梯上的两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顿先生,非常感谢您及时制止了这场没有必要的冲突。” 船长由衷松了一口气,而感谢的话放一放,最重要是先处理问题。他又看向冲突爆发点,其中为首的就有席恩——之前不愿意让搜查房间的那位,从事鲸鱼生意的富商。 “席恩先生,您想要做什么?” 船长语气冰冷,“芬妮小姐不幸死亡,哪怕她的死状古怪,但也不是你们殴打剧团演员的理由。” 席恩长得人高马大,如今却不由瞥了一眼楼梯上的两位。 他又是努力梗着脖子,一副‘我没错我有理’的模样。“我没想要做什么,只想要确保旅客们的生命安全。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多少有听过杀人剧本成真的惊悚故事。” 船长尽力按捺住怒气,“所以呢?” “所以,你们不敢隐瞒潜在的危险,而应该让我们知道如何防备邪恶力量。” 席恩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们没想做什么,就是想要剧团把《两万里深的爱情》剧本拿出来。大家全都看一看,看了才能心里有数,规避那些奇怪的死法。” 隐瞒剧本情节不制造恐慌有错吗? 船长并不认为他一开始的策略有错,但现在显然已经无法继续隐瞒了。 “好,给你们看!现在所有人都去音乐厅。扎尔,你把原稿、修改稿、定稿都拿出来,谁都能看个清楚。” 哪怕扎尔不希望未完成首演的剧目外流,但目前的情况已经不能按照常理论。“好,我现在就去拿。” 一场闹剧终于以此收场。 所有旅客都去看了剧本,像是宾利、还有头等舱腿脚不太方便的另一位客人——老先生卢卡斯,他是一位作曲家,也都去看了剧本。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也去了音乐厅,虽然他们都听过了剧本梗概,但还是要观察一番。 当然,主要目的不是看剧本,而是观察看剧本的那些人,顺便再弄清楚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冲突究竟是谁挑起的? 是富商席恩吗? 旅客们也记不清楚了。因为全船搜查芬妮的踪迹,没几个人能安心呆在房里。尤其是尸体被捞出水后,有些人瞧热闹,有些人关心案情,差不多旅客们也都集中到了甲板上。 后来芬妮的尸体被抬走,但饱受冲击的旅客们没有立即散去。大多数人都住在二层舒适舱,一路走回房间的速度非常慢,因为都在七嘴八舌地猜测芬妮的死因。 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听一个人说他听到了剧团休息室的谈话,芬妮的死可能和音乐剧剧情相关。 紧接着,富商席恩脸色一变,怒气冲头,提出向剧团索要剧本好好查一查。 然后就有了一言不合的冲突事件。 “是牧师文森特。” 迈克罗夫特综合了几人的说辞,锁定了最初的报信者。 “时间线大概是美国牧师路过剧团休息室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当时扎尔正在告诫演员们别透露风声。” 美国牧师,正是刚才想找他聊一聊人生的那位。 玛丽一直观察着文森特。 从走廊打群架到音乐厅读剧本,美国牧师最初没有情绪波动,但在翻开剧本后,他在极力压制惊恐情绪。 恐惧,却不只文森特一个人独有,不少旅客在看完剧本后都是面色不佳。 暴雨天,一艘独自航行在大西洋上的游船,茫茫大海无法与外界取得及时联络。 一具离奇死亡状态的尸体,偏偏应对上了一本复仇故事。这种状态下,孤立无援的害怕,担忧被杀人灭口的惊惧,繁乱的不良情绪都会上头。 人类害怕未知,恐惧会传染。 能够坦然面对的人是少数,现在大家只是惴惴不安没有做出更极端的事,因为他们尚且不知道芬妮的尸体袜子里发现了鱼鳞。 否则,邪恶力量降临之说就会实锤。 玛丽提到,“我已经和文森特‘好好’聊过了,他表示不认识芬妮小姐,更没有去过南安普顿。如果对他抱有怀疑,他愿意配合任凭搜查。” 查了吗? 肯定要查。 文森特身上没有伤痕,而他的房间里也找不到芬妮小姐丢失的保险箱钥匙。 但尚且不能完全解除文森特的嫌疑,因为一把钥匙太小了,距离芬妮失踪过去几个小时,足够让人把钥匙藏到游轮的某个角落。 “我去二楼的空客房瞧了瞧,那就像是一间没有人入住的普通房间。” 迈克罗夫特希望闲着但没能闲着,他去了疑似芬妮坠海的位置查了一番。 门窗没有蓄意破坏痕迹,地板、窗框、床单上没有留下脚印、发丝等证据。没有暗格、密室等不确定因素存在,但要提一句,它的隔壁两侧都是没人居住的客房。 “客舱的隔音不错。我问了其他房间的住客,没人在昨天夜里听到异响。” 迈克罗夫特必须夸赞,如果文森特与芬妮真的去了空房约会,两人深得秘密约会的精髓。 一切似是回到了原点。 美国牧师文森特没有嫌疑,又是谁夺走了芬妮小姐脖子上的钥匙? “总有哪里不对。” 迈克罗夫特不喜欢以直觉做判断,但他觉得芬妮的死亡存在一种违和感。 “芬妮之死与按照剧本的复仇套路来杀人总差了一些什么。严格说来,死亡起因就不对。目前所知,芬妮只是一个普通姑娘,没有助纣为虐搞过屠杀。她和人鱼复仇中第一个被杀死的屠岛大将军完全不同。” 起因不同,为什么有了相似的死状? 玛丽看向了船外的滂沱大雨。雨下个不停,天色却比上午亮了几分。 “罗曼夫人,听闻您有过一些出航经历,不知您对海上的天气有多少了解?这场雨最快什么时候会停?” “大海变幻莫测,天气更是无常。” 迈克罗夫特反应极快,天知道他并没有太多航海经验。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并非‘罗曼夫人’的设定里的常年出海,而只有少年时期与父亲、弟弟一起游历欧洲,其中玩得最欢快的必是歇洛克。 现在,肯定不是回忆时分。 迈克罗夫特一念间已经猜到什么。“明顿先生,您想要亲自下海,或是去船舱外面爬一圈?” “这是没办法的事。” 玛丽丝毫不担忧下水会暴露身形,她看过轮船上的潜水供养设备了。与后世的贴身潜水服相比,现在穿了粗笨的氧气装备,根本分辨不出你是人、是狗、是魔鬼,更别说能分清男女。 目前,需要担忧的是水下能见度。 没有电筒等设备,只能借助自然光,而希望天色快放晴。 玛丽不太乐意爬上爬下,但不得不去,她稍稍解释为什么必须去船底与船舱外部。 “芬妮的头发缠在船底铁杆上,哪怕水手们说没有用缎带等人为手段打结,但只有看过才能做更精准的判断。 也许,会是某种特点的打结方式。另外,假设有一个凶手将芬妮的头发缠在船体,凶手水性再好也要回到船上,爬上船的过程中说不定会留下痕迹。” 瞧,这就是他不喜欢从事调查工作的原因。 迈克罗夫特就是不喜欢东奔西走,更不提上山下海。 此刻,他真诚赞美身边的人,“不论是刚刚当机立断地放枪,还是等会下水实地勘察的求证,这都体现了您的品性非凡。明顿先生,您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什么怀疑明顿不是男人? 当下,迈克罗夫特毫无如此想法,哪位女性说开枪就开,又是说下水就下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 Chapter24 下午四点半, 海上大雨终于停了,天空完全放晴。 距离日落仅有一个小时。 玛丽想要出船仔细勘察,今天留给她的所余日照时间不多了。好在提前就让船长准备好了吸氧装置、下水服、固定防滑链等设备。 船底吃水位说深不深, 也就五六米, 但借着落日余晖只能模糊看到缠绕在船底的那一撮头发。 很乱,都缠成了死结。 正如此前水手所说无法断定是否人为缠绕痕迹,但也无法确定纠缠的头发是不是自然洋流造成。 船底四周没有出现奇怪的手印。 再往边上游一些,疑似芬妮坠海后脑勺磕撞到的半金属圈锈迹斑驳。因为船只行径中的海水冲刷, 也就没有办法确定是否曾经沾染血迹。 难道此次船舱外部的搜寻要无功而返? 玛丽没能在水下找到什么,却在浮上上水面时发现了一道极细的划痕。 说是划痕也不准确, 更像是某种尖利细线留下的勒痕。 它出现在船舱外壁上,留下断断续续的长条痕——可以确定痕迹很新。 这个位置有点意思。 玛丽从下往上看, 发现了细痕的尽头是二楼至三楼的楼梯窗户。之前, 她在南侧楼梯窗口放枪, 这个痕迹的尽头却靠近北侧楼梯窗口。 此时, 北侧窗口正好有人探头张望。 夕阳下,迈克罗夫特向外探出半个身体, 淡淡笑着朝下方招了招手。不必问, 这是有了新的发现, 快些上船说。 下一刻, 前后不足两秒。 迈克罗夫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迅速褪去笑容, 切换成了微微蹙眉的表情。 这幕变脸速度太快。 玛丽悬在船舱外, 隐隐有了猜测,非常配合地心领神会了。 下一秒, 她也调整了面部表情, 像是因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忧心着, 重新登上了船。 先卸下氧气头盔,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失败而归的模样。 从甲板走回三楼换新衣服,这一路都是步伐沉重,微微低垂着脑袋。 “怎么样?” 船长波顿刚好在二楼,“哦!明顿先生,瞧您的样子,难道说……” “哎!没有新线索。” 玛丽语气挫败无奈,“也许,这真就是邪灵作祟。” 船长并不爱听什么邪灵,但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打击帮忙调查的人。“您辛苦了,快点换身干净衣服,一小时后提供晚餐。饭总是要吃的。” 玛丽有气无力地应下,“好,那就随便吃点,我先去房间了。” 说完,玛丽继续上楼。 但在跨出下一步前,她望向了走廊的另一端楼梯,那里似是闪过一道高大的身影向下方甲板而去。 这个身影,是他吗? 玛丽带着疑惑,迅速换好衣服,准备去敲对面罗曼夫人的房门。 房门却不敲而开了。 “进来说。” 迈克罗夫特压低声音,两人迅速闪入室内,在茶几边紧挨着落座。未免隔墙有耳,依旧保持仅供彼此能听清的耳语说话。 “刚刚发现,北侧楼梯口有某种钩爪的钩痕,它很新。” 迈克罗夫特说的正是他刚刚站立的楼梯窗户位置。 玛丽:“有钩爪的痕迹就对了,船体外部有细而锋利的绳索刮痕。” 绳索与钩爪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是翻窗入室的必备道具。 “我猜您刚刚可能看到了楼梯上的模糊可疑的人影。” 迈克罗夫特继续道,“正如我在有钩爪痕迹窗户边站了一会,就遇到正要下楼的席恩。” 席恩,那位之前不肯配合被检查房的富商,又是下午第一个叫嚷必须要看清楚剧本的男人。 这也就是十分钟前的事。 迈克罗夫特之所以刚刚在窗边瞬间切换表情,正是想给席恩留下一种迷惑性印象——案情至今毫无进展。 事实呢? 当然是有了收获。 迈克罗夫特却有点无奈,“明顿先生,您可能还不知道,波顿船长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早早告诉我们。好,也许他不认为那是重要的事,直到你刚刚下水后,我仔细向他了解了更多旅客的信息。” “请让我猜一猜。” 玛丽没有直接听答案,而是就船舱外的细绳刮痕大胆推测,“您是想说席恩从事鲸鱼生意,准确地说是鲸鱼须的生意有关。” 捕捞鲸鱼,是十九世纪前五六十年很火爆的产业,主要是用鲸鱼油照明。但随着近十年石油开采量的急速上升,传统的捕鲸业是以雪崩一般的速度迅速衰败。 鲸鱼油被石油取代,如今苟延残喘的捕鲸业,依靠对外出售鲸须之类的商品维系着。 鲸须可以用作伞骨,也用来做塑型衣的框架。因为自然特性,有着独到的韧性——意味着它能用来制作特别的绳索。 迈克罗夫特点了点头,“恭喜您,猜对了。席恩就是鲸鱼商,从传统的鲸鱼油转型成了鲸鱼须买卖。根据船长波顿所知,席恩的经济情况算不得非常好。” 现在发现了绳索与钩爪的痕迹,表示有一个人可能偷偷潜下水。 席恩作为鲸鱼商,他的体格健壮,很可能参与过捕杀鲸鱼。 其水性与水下捆绑技术绝对一流,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他可能有鲸须绳索,更容易接触到大片状的鱼鳞——正如芬妮小姐尸体袜子里发现的那种。 现在已知席恩有点财务状况,那么假设是他杀了芬妮小姐谋取保险箱钥匙,为什么多此一举把尸体挂在船底,还不如就让尸体消失在海里毁尸灭迹不好吗?并且还要在芬妮小姐袜子里放鱼鳞? 制造芬妮奇怪的死状发生在昨天夜里,今天下午为什么席恩还要带头制造冲突,要求看一看人鱼复仇剧本?将尸体悬挂船底的人,不该早就知道剧本的内容了吗? 如此一来,整个事件逻辑就无法通顺。 室内,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天色越来越暗,今夜会有第二位受害人吗? 恐怕除了凶手,没有人想要看到血案再度上演。 芬妮小姐,美国牧师文森特,鲸鱼富商席恩,人鱼剧本邪灵,这几者之间像是一团乱了的毛线。因为找不到线头,所以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 “Well,也许我们该跳出一种固定思维。” 玛丽思考后说,“谁规定杀人案只有一个凶手。” 是合作杀人? 不,目前看起来牧师与富商并不相熟。 迈克罗夫特即刻懂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这样比喻不贴切,因为那只黄雀要的不是蝉的财产。” 玛丽缓缓点头,“尽管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他想要的是剧本,或者说必须是纸质的原始剧本。” 如果宾利在此,他可能已经被绕晕了,这都从哪里到哪里?怎么人突然冒出了蝉、螳螂、黄雀,又是原始剧本了? 其实,不难理解。 首先,芬妮有一位秘密情人,两人秘密约会。芬妮坠海,被情人夺取了保险箱钥匙。 凶案却有一位目击者。 目击者使用了绳索,没有走寻常路而搞了翻窗避人耳目,把尸体以奇怪的姿势绑在了船底,并且在芬妮袜子里放入鱼鳞。 目击者为什么要故弄玄虚,就是要制造一场冲突。没有冲突,怎么能名正言顺地翻阅剧本的原始稿、改稿、定稿等剧本。 玛丽却不解,“恕我眼拙,我也看了剧本,没能看出来它们有什么秘密?” “假设席恩善于攀爬,他事前就偷听到了人鱼复仇的剧情。文字稿与语言复述,只有一个地方有差别。” 迈克罗夫特敏锐地发现了差异所在,“音乐剧除了剧情还有音乐,稿件上有乐谱。” 除非超常专业,否则听一场音乐剧之后,复述剧情容易,但要一个音节不差地背出乐谱几乎不可能。 迈克罗夫特说完,自己也有点不确定。 “绕了一大圈,只为获得乐谱?我今天也看过那些乐谱,并不是贝多芬或肖邦再世那种程度的曲子。” 所以说,有必要吗?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乐谱,这听起来太过荒唐了。 室内再度沉默。 两人肩并肩并排坐着,此时姿势格外一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猜想出乐谱藏有什么秘密。 “但,我并不认为推理方向有错。” 迈克罗夫特伸出左手,指了指隔壁,“别忘了,头等舱还有一位老先生,那是一位作曲家。虽然与作曲家同船出行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但这个职业现在显得比较特别了。相似点,总不会巧合地撞到一起。” 玛丽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按照我们现在的推论,目击者特意以奇怪的方式处理了尸体。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他是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能看到剧团的人鱼剧本,一方面也彻底制造了恐惧。” 人鱼复仇剧情泄露,船上没有几个人能百分百肯定地说他们不相信邪灵屠杀。在恐惧渐渐蔓延时,如果杀戮再度降临,也就能被伪装成是邪灵作案了。 “我按照一般逻辑猜测,作曲家总有一些随身曲谱?” 玛丽瞧了一眼隔壁房间,“那位老先生的曲谱会不会也被盯上了?” 这是暂无答案的问题。 正如两人现在还觉得目标是为夺取曲谱的行为很怪异。难道说曲谱里藏着财富密码,能够帮助人一夜暴富? 没有。 两人很确定起码在下午看的剧团曲谱里,没有藏着宝藏的秘密。 ‘铃铃——’ 此时,游轮上的晚餐铃响了起来。 “不论怎么样,目前没有更详实的证据,要做的是不经意间盯紧席恩。具体怎么操作,可以征求一下船长的建议,争取在他作案时一举拿下。现在,先去餐厅。” 玛丽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是了,我们还要继续表演‘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沮丧状态’,那么饭后就应该来一块蛋糕缓解一下心情。” 说到此处,玛丽又想起了伦敦雨天的糖果店前遇到老妇人,她忽然看向身边之人。“罗曼夫人,您想来一块小甜点吗?晚上了,不吃太甜的,柠檬味蛋糕就不错。” 迈克罗夫特:…… 现在不提甜食,我们还有机会成为临时好搭档,罗曼夫人不喜欢甜食啊! “谢谢您的邀请。” 迈克罗夫特几乎是瞬间扯出温和微笑,“但不必了,我对甜食没有什么兴趣。” 玛丽:真的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 Chapter25 没有甜食的一天是不完整的。 迈克罗夫特正在适应作为罗曼夫人的新饮食习惯。 此时, 请允许他使用不怎么靠谱的转移注意力法。把对糖分的追求转移到其他事上,比如证实芬妮之死背后是否同时存在螳螂与黄雀。 之前,鲸鱼商席恩执意反对被搜查房间, 不让人去房里查找是否存在失踪的芬妮。 找人都不让找, 更不谈要翻查地更彻底找一找席恩有无携带鲸鱼须特制绳索。 现在没有更多实证,除非席恩被人鱼妖怪迷了心智主动同意,否则只有暴力搜查一种手段。 显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这个方法。 但, 要去哪里找证据? 身处「钻石号」,不论船上究竟有几位凶手, 想要处理些不必存在的罪证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绑上重物往海里一扔就行。 晚餐时,船长看到他寄予希望的两位调查者眉头紧锁, 还以为案情真的没有进展。 尤其是罗曼夫人双眼满‘愁绪’地看着餐盘,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对晚餐菜式很不满意。 谁想到一起来到船长室就被告之那样一番猜测, 凶手与藏尸者是不同的人。其中鲸鱼商恩可能是凶案的目击者, 但同时又可能策划着要搞连环案。 “目的是音乐剧的曲谱?” 船长也不相信这种荒谬的理由,“别欺负我不太懂乐理, 但我听得出来那曲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玛丽不想打草惊蛇引人注意, 没有去询问剧团成员, 而是直接问船长。“剧团的谱曲人是谁?剧本上并没有标注他的名字。” “有两位。一位就是写剧本的扎尔, 还有一位是法拉, 他们合作了很久, 很有默契了。” 船长解释法拉负责曲谱初稿, 一般他会先出曲谱,而扎尔构思故事后将台词填充进去, 顺便做音节微调。 扎尔的人鱼复仇记详情尚未定稿, 法兰初稿的曲谱就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不必讨论这种创作方式是否合理, 而要关注一点,谱曲人法拉并不在「钻石号」上。 “法拉很少随船演出,我只在「钻石号」上见过他三四次,最近一次见面是半个月前,他坐游轮从纽约回伦敦。” 船长回忆着,“他不太喜欢在海上生活,因为年轻时在海上做过一段时间船员对大海感到厌烦了。我知道你们想要问,法拉与席恩会不会认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看着船长。 这是逃不开的一个问题,所以答案呢? “就我所知,应该不认识。” 船长耸耸肩,“「钻石号」和剧团合作了几年,我也时常和剧团的人一起出去玩乐,从来没有听法拉听到过他认识鲸鱼商。当然,我不知道或者扎尔剧团的人不知道,不能代表两者之间肯定无关。这个世上谁没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的,秘密无处不在。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微微点头。 仅从法拉年轻时的海上船员经历,他与同样从事海洋捕捞生意的席恩就可能有交集。 令人无奈的是,目前身处大西洋不可能及时联系上伦敦的法拉。 哪怕前两年铺设了跨洋海底电缆,但有线电报与无线通信尚有一长段距离。 迈克罗夫特仅能从有限条件下获取更多信息,“波顿船长,据您所知,法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数学或是密码学吗?” 玛丽:问得好! 一位财务情况不良的鲸鱼商人,他费尽心思又是藏尸又是煽动众人愤怒情绪就为看一本曲谱,这种事听起来非常荒谬。 但,换一个角度。 如果曲谱有特别含义呢?那些五线谱藏着某种密码,密码又与一笔钱款有关,那就让谋求曲谱的动机合理了。 “玩密码?像是各种报纸登载的没头没尾的简讯?” 船长并不觉得密码传信是一种陌生现象,因为这是如今不少人会选择的传讯方式,尤其是在电报发明之后。 因为电报通信要价高,都是按字数收费,所以人们会尽可能精简通讯内容。 于是,各种缩写相继出现。小到私人之间约定好的代号,大到商会团体约定俗成指代称谓。有时为了对外保密,则制作了一套内部流通的密码。 摆弄密码不在限于电报通信,它更常见于各种报纸的广告版。 广告版里什么都有,除了正儿八经的商业广告,还有寻人启事、征婚交友告示等等。有不少人喜欢把加密内容刊登在广告栏,以期找到能够破解它的同道中人。 话说回来,曲谱确实可能被视作一种密码。 船长波顿不确定地摇头,“据我所知,法拉没有玩过密码,他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事不感兴趣。” 然而,法拉究竟有没有把某种密码编译到曲谱中呢?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决定再仔细欣赏一遍曲谱,也许他们在第一次阅读时错漏了细节。 与此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外松内紧,一方面要营造出案情根本没进展的沮丧场面,另一方面却需要做好暗中监视与诱捕的准备。 船长波顿建议旅客们提高警惕意识,谁也说不清在剩余七天航程中会否有第二起案件。 不妨在夜间休息时选择两两合住,相互之间有了照应,避免因为落单而被必有用心的人盯上。 有的乘客接受了提议,有的却不愿意。 比如鲸鱼商席恩,比如美国牧师文森特,都表示不想放弃一个人一间客房的舒适环境。 这个结果在玛丽的预料之中。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头等舱的作曲家卢卡斯老先生同意了夜晚休息时与宾利合住。 鲸鱼商席恩可能对曲谱虎视眈眈,而船上除了剧团里有曲谱,就是作曲家卢卡斯携带了曲谱,他有可能是下一个被盯上的目标。 推论是否正确呢? 船员们加大了夜间巡逻班次,找到芬妮尸体后的第一夜、第二夜与第三夜,游轮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旅客们恐惧的心情渐渐平缓下来,开始觉得邪灵按照剧本搞连环杀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芬妮的落水死亡与古怪的死状,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十一月八日,只剩四天就要抵达美国纽约港。 距离芬妮的尸体被发现也已经过去了四天,船上绝大多数人都觉得案情没有丝毫进展。 也许,不会再有新进展了,因为本来就是意外坠海的巧合。 03:55 黎明之前,大海上又起雾了。 游轮上,仅有操作舱亮着灯。 大多数人都在熟睡中,船上没有话声,罕有巡逻队的脚步。 此时,入耳尽是海浪涛涛,夹着轮船行驶过声。 ‘嘎吱——’ 突然,有轻微的推窗声响。 这声音太轻了,轻到很快被海浪声掩埋。 薄雾朦胧,夜色沉沉。 巡逻队没有发现一道暗影出现在游轮船体外侧。暗影腰间拴着绳索,已经爬到三楼某间头等舱的盥洗室窗口。 推拉着窗框。 运气好极了,这扇窗没有从内部锁死,用力一拉就开了。 窗户大小正好,能让一位成年男性爬进窗。 暗影爬过窗,轻轻一跃来到地面。 蹑手蹑脚走出了盥洗室,却又极为熟悉布局地转弯走向书房,一边走他一边点亮了腰间挂着的小型煤油灯。 借着火光,看清了书桌上放着一叠曲谱。 暗影开始翻查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内容。越翻,他手上的动作就越不耐烦,是从无声翻动而不由自主地搞出了翻纸的声响。 黎明之前,迷雾大海。 昏暗书房,有一个人背着书房大门,站在书桌边鬼鬼祟祟地翻动曲谱。 此时,突然响起一道人声。 “席恩先生,需要帮忙吗?半夜不睡觉来别人的书房翻曲谱,你是对乐曲爱得深沉吗?” 这间套房里怎么会有人?! 更是走路没声音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书桌边,席恩乍闻人声,一把丢掉了手上的曲谱。 正想要转身做点什么,但他没能来得及行动,则发现背部靠近心口位置抵上了一种冷冰物体。 是枪。 席恩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掉入伏击圈套中。 怎么会呢? 席恩仍然不敢相信,他有仔细观察近三天船上的动态。 负责尸检的罗曼夫人一直是没多少食欲,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做不得假,难道不是因为芬妮之案没有进展吗? 另一边,哪怕明顿先生去水下船外检查一番,但也是一直苦着脸,是因为没有找到更新的证据。 为此,席恩还去旁敲侧击询问宾利。 他知道明顿和宾利是一伙的,而宾利也表示忧心同伴的情绪,因为案件至今没有新线索。 没能找到新线索就对了。 席恩暗暗得意,谁能想到他是上船来找曲谱,这种理由荒唐的一般不会有人相信。 当下,又是什么情况? 席恩被枪指着不敢乱动,可还是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这几天是故意散播假消息等我上钩!你们故意假模假样地合谋演戏骗了我!一群虚伪的骗子!” 玛丽不可置否,看来是她长得不够冷酷,这种时候席恩还敢抱怨她。 “难道你想要我为出色的演技道歉?好,抱歉让你暗自得意了一段时间。别废话了,现在我们该聊一聊你在芬妮之死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此时,客房的门被从外打开了。 又来了两个人,是船长与迈克罗夫特。 迈克罗夫特:谁虚伪了? 他对着没有甜食的餐桌表现得非常真情实感,分明就是最真实的状态。这让他与虚伪一词不能说是密不可分,起码该是毫不相干,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 Chapter26 不论席恩如何看待诱捕行动, 假如他没有想要偷盗曲谱就不会被捉贼拿脏。 21现在,他被当场擒获又被人用枪指着,也不敢持续以往的蛮横态度。 “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席恩抢先一步颇为无辜地说, “我只是来这间没人住的房间看一看曲谱, 那个芬妮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偷盗曲谱,可以认; 杀人抛尸,没做过是绝不可能认的。 船长听着席恩的语气,这人到现在还敢理直气壮, 他一股火蹭的就冒上来了。 “你说没有杀人就没有杀人?哪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会在凌晨三四点,从窗口不请自入进入别人的房间?是, 这里晚上没人住,因为老卢卡斯去了其他房间与人合住过夜。” 船长怒目而斥席恩, “为什么花了头等舱的船票, 却要与人合住?你心里没点数吗?还不是因为有人制造了「钻石号」被人鱼邪灵入侵的谣言!” 此刻, 船长已经能基本确定此前的调查推理是正确的。 有人谋杀了芬妮, 而另一个人故意隐瞒真相利用谋杀案制造恐慌。席恩就是那个制造恐慌的人,因为浑水才能摸鱼。 船长三言两语将推论说出, “席恩, 你说与芬妮之死无关, 要怎么解释她袜子里的大鱼鳞?今天, 我们在这里逮住你, 我有足够的理由不经过你的同意, 去彻底地搜查你的房间与登船行李。想来, 你不只携带了一块鱼鳞。” 为什么不只一块鱼鳞?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都推测过,席恩故意传播人鱼复仇成真的恐慌, 是搞一出连环案的计划。至于连环案中会有几个受害者, 那就要看席恩能在何时能在游轮上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席恩听到与他计划几乎无二的推论, 无法再强撑着惨白了一张脸。 “好,我说。是那个美国牧师文森特杀了芬妮。时间是你们发现尸体的当天凌晨,也是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候,3:45。” 时间倒退回十一月四日。 凌晨,大多数人沉沉睡着。 席恩带上鲸鱼须特制细绳索开始了全船窥探。 他有着丰富的捕鲸经验,对于下海爬船是信手拈来。当日是要先熟悉环境,摸清楚「钻石号」的外部攀爬路径。 “我也没有想到会目睹谋杀的发生。” 席恩表示一切都是意外,他爬在船舱外部,听到一记重物落水声。探头探脑地观察,发现了二楼本该空置的客房窗边有人。 “当时天黑,游轮一层才有零星几盏灯。我没看清楚二楼窗口的具体情况。” 客房没有开灯,但是走廊上有灯。 席恩立即攀爬到二楼走廊窗口,看清了匆匆跑向另一间房的文森特。“随后,我就跳入了水中,想要瞧一瞧到底是什么落水了。发现了芬妮后脑勺撞到船舱金属外圈,很不幸,她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再然后,席恩拖着芬妮的尸体绑潜入船底。 人类头发的韧性很不错,他就利用芬妮的一头长发打死结绑在了船底,又是在其袜子里放入鱼鳞。 “你们瞧,我不是故意隐瞒芬妮之死,否则当时就让她的尸体沉了就好。” 席恩不忘自辩,“我借了尸体稍稍利用一番。原因,你们已经猜到了,只是为了想要看一看曲谱。我仅仅是单纯的音乐爱好者,仅此而已。” “说完了?” 玛丽瞧着席恩一脸全都交代的模样,但哪个傻子会相信半夜爬船藏尸是只是单纯为了曲谱? “席恩先生,您该知道,等一下我们会与文森特牧师对质。您觉得他会承认自己杀了人吗?谁能证明你捞起芬妮小姐时,对方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你别血口喷人!” 席恩急了,无论他原先有什么样的计划,现在不可能承认自己杀了人。“芬妮就是文森特从窗口推下去的,她运气不好脑袋被撞破了,她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谁信。 退一步说,文森特谋害了芬妮,席恩故意隐瞒利用了尸体,这样做就不是犯罪了吗? 不多时,牧师文森特也被‘请’来了。 文森特无法否认他将芬妮推下水的事实。 因为席恩详细指出了,他现在芬妮保险箱钥匙的藏在了哪里,是从昨天起放在了随身携带的《圣经》中。 “你偷窥监视我!” 文森特感到无比恶寒,这几天他几度更换了藏钥匙的藏匿处,岂料席恩精准地说出了最新位置。 此刻,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不约而同地由衷庆幸,为了守住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的秘密,养成了拉窗帘的好习惯。 作为正常人,谁会想到好端端地出海坐船,居然会遇上半夜爬行在邮轮外的暗影。 偏偏,席恩振振有词,“我监视你,是为寻找更多你杀人的罪证,那有什么不对的。” 真的吗? 在场的人都对此存疑。 席恩难道不是想要黑吃黑,在完成他的计划后私吞那把钥匙? 可以有一个假设,既然席恩制造了让人鱼复仇的谎言,他本来就想要再杀几个人,其中包括了先打劫再除去文森特。 反正,最后所有的被害事件都能推给剧本邪灵成真。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席恩是不会坦白他的原计划。毕竟偷盗藏尸与杀人的量刑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船长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文森特。“说,那天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芬妮小姐?是谋财害命吗?” “不,我不是故意的。” 文森特,不,他的真名是大卫。 牧师文森特,其实是律师大卫,交代起了案情原委。 整个过程与玛丽、迈克罗夫特的推测相差无几,律师大卫在芬妮小姐秘密恋爱了。 两人的恋情隐瞒其他人,大卫给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当时,芬妮要照顾濒死的戴西老夫人。 在照顾亲人重病期间,年轻姑娘与外来的男士迸发出爱情火花,那事情不犯法但总有些败坏姑娘的名誉。 大卫以此说服芬妮,不如等一等在对外公布恋情。 这一趟芬妮前往美国银行领取全部的遗产,他会暗中陪同,也不会让芬妮的侍女有所察觉。 芬妮同意了。 为什么不同意,大卫是那样的贴心,而且不得不承认这种地下恋情给人以偷情的刺激感。 “那天凌晨,我们约在空客房私会。我会一些开锁的小技巧,很容易就进了门。” 大卫有些恍惚地回忆,“我一开始没有想杀她,但我们都站到了窗口。我看到了芬妮脖子上的保险箱钥匙,它代表了两万英镑,这是很大一笔钱!” 最开始,大卫只是设想让芬妮在领取遗产后嫁到美国。 芬妮在英国没有亲人,而美国对她来说就更是人生地不熟。等两人结婚后,戴西老夫人留下的遗产该怎么用,还不是作为丈夫地说了算。 那天的私会临近尾声,却出现了变故。 当时,大卫与芬妮已经清理了两人进入房间的痕迹,准备把半开的窗户关好就离开。 “离开前,芬妮顺口说出了一点以往没有的想法。她说乘坐「钻石号」是第一次出海,忽然发现走出英国到处游玩的感觉很棒,如果能周游世界可能也不错。” 当时,大卫就心底一沉,因为他知道舒舒服服地周游世界需要多少钱。哪怕有两万英镑的遗产,但那些钱并非用之不竭,而且与他对遗产的规划完全不同。 鬼使神差,一念之差。 大卫在窗边拥抱芬妮时,解下了她脖子上的钥匙链,将毫无防备的芬妮推下了水。“我后悔了!芬妮不会游泳,她掉到海里一定会呼救的。” 然而,没有呼救声。 大卫在窗口傻站了不知多久,都没有听到呼救声。 他迅速清理了窗框与房内残留的所有痕迹。 那时,几乎是调动了律师所有职业知识。因为曾经接触过的刑事案件,他非常清楚要注意什么细节。 之后,大卫匆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却没想到中午水手在船底捞出芬妮的尸体。 “那不合常理,尸体应该沉入海底才对。我留意着船上的异动,偷听到剧团成员们在说剧本成真的事。” 接着,旅客与剧团就爆发了武力冲突。 大卫也想要仔细看一看剧本,害怕芬妮会借助邪灵的力量找他复仇,是要想方设法避开可能的死亡陷阱。 万万没有想到,他做的事情竟然早就被席恩偷窥监视着。 室内,安静了下来。 还能说什么? 是讽刺芬妮的爱情败给了大卫的贪婪?还是讽刺席恩为了一己之私隐瞒犯罪,反而利用起尸体? 不,没必要。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没有多言就各自回了房。 命案已经发生,案情始末也已经清晰,现在犯人是不是忏悔,都已经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钻石号」之后的航程,格外一帆风顺。 抵达美国,船长波顿负责起了处理芬妮尸体,将两位罪犯交送审判之类的后续事件。 他为了让法院给大卫与席恩定罪还出了不少力,原因简单就要争一口气,谁叫那两个家伙差点就毁了钻石号的名誉。 最终量刑却要看法官。 1869年的美国司法体系,别指望它能多么公证。 芬妮坠海后磕伤后脑勺,究竟有没有当场死亡? 席恩是不是见死不救,他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盗取「钻石号」上的曲谱? 这些疑点都会成为量刑的关键。 十一月下旬。 玛丽来到美国后一周左右,等宾利签署了一大笔来自纽约商对股票报价机的订购单,她就准备前往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可别忘了前来美国的目的,是为了落实「马克·明顿」这一身份。 至于游轮上巧遇的古怪案件,以及游轮上巧遇的罗曼夫人,就把那些留在纽约港的风中作为一段有趣的回忆。 正要出发,却看到一篇最新新闻报道。 鲸鱼商席恩死了。 是跳楼自杀,他的公司破产了,而他也不想被关到监狱里待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有两封匿名信分别寄到了玛丽和迈克罗夫特所住的酒店。 「一句暗语:钻石号,4,#。 ‘#’,我以为那是代表五线谱里的变调符号,所以寻找钻石号上曲谱的秘密。但没有发现,最终什么都没发现。那暗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信,像是来席恩的绝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 Chapter27 「钻石号, 4,#」 玛丽记下这一组暗语,仍旧按照原定时间离开了纽约前往波士顿。 并非对疑似鲸鱼商席恩的临死绝笔丝毫不感兴趣, 而是席恩的跳楼地点不在纽约。 报纸上登载:席恩是在波士顿跳楼自杀。 为什么牵扯到游轮杀人案的席恩,他在一周内抵达波士顿,从待判罪的犯人变成可以自由活动的人? ——趁在月色正好, 爬到商务楼五楼顶部一跃而下, 这比对看守所的生活绝对可谓自由活动。 早就说了, 别对1869年的美国司法体系抱有太多公证的幻想。 即使时间快进一两百年后,它与正义一词仍旧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玛丽不奇怪席恩能做到取保候审,令她有点不解的是那封匿名信。 钻石号游轮行程的后四天, 因为解开了芬妮之死的谜团, 大海上的生活变得平淡起来。 算是给平淡生活找点乐趣, 当时也研究过席恩会窥觊曲谱的理由, 但并不是所有事一定都能找到正确答案。 直到抵达纽约港的那一刻, 仍然未曾发现曲谱藏着秘密。 哪怕现在看到匿名信中提到「4,#」,再结合曲谱,依旧可以确定地说它们不代表任何已知相关秘钥。 起码,玛丽认为曲谱没有暗藏密码。 船长波顿也给远在伦敦的作曲者法拉去了电报。得到回信,法拉根本不认识席恩。 换言之,鲸鱼商席恩很可能是理解错误了暗语。 他要找一样藏在游轮上的东西, 自行解读的藏匿方式与真相有着天壤之别。 这一组暗语真的藏了秘密吗?秘密真的在波顿船长的游轮上吗? 即便想要全船搜查也迟了, 匿名信寄来的前一天下午「钻石号」返航伦敦。 那就不着急找,反正船也已经开走。 玛丽自认安分守己, 对于未知秘密没有掘地三尺原地找到答案的好奇心。 没有选择乘坐以货运为主与舒适毫无关联的火车, 而是选择了包了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驶向波士顿。 波士顿, 19世纪美国的重要城市之一。 简单概括,它是美国距离欧洲最近的重要港口之一。从50年代后,是从海贸城市向工业制造城市转型。 一路行至波士顿,多见服装制造与机械工业的工厂。 另外,还有一些不同的风景,此处汇聚了不少知名大学,比如哈佛、MIT、波士顿大学、塔夫茨等等。 也许,等有了闲情逸致可以逛一逛19世纪的大学校园。 在此之前,玛丽是要选定一处新房,作为「马克·明顿」在美国的新家。 曾经编造的伦敦失忆客,是该有后续剧情了。 之前,年轻的明顿先生从棺材中醒来,尽管顺利与另两位被害者一起制伏凶犯,逃出了残忍的活埋树林,但他弄丢了自己的记忆。 明顿只能凭着一些身体残余习惯,推测自己也许来自美国,并且与家人关系淡薄,前往欧洲是为了在读大学进行一次游学。 现在可以书接上回。 当明顿赚了一点‘小’钱钱,决定回美国寻找记忆。 抵达纽约后,他的脑中冒出零星记忆碎片,应该在波士顿生活过一段时间。 于是继续寻找自己的过去。 波士顿却没能给他更多好消息,并非没有新发现,而是想起了一些遗憾的事。 原来,明顿先生是一位孤儿,少年时随着教父在波士顿生活过几年。 后来,两人从南到北一路在美国游历着。令人遗憾的是前几年南北战争爆发,教父被战火牵连不幸身亡,只留下了明顿一个。 明顿独自在美国生活了一年,他还是决定换一处新环境生活。 那就前往欧洲,谁能想到抵达伦敦后就遭遇绑架被活埋,还把自己的记忆搞丢了。 失忆后,明顿对伦敦没有任何熟悉感,更是确定他没有任何挂念的亲人朋友。 很好理解,因为明顿此前从未去过19世纪的伦敦,他也确实没有任何在世的亲人了。 当重回波士顿,明顿想起了那些往事。 决定在此处买一套房子,可能不会久住,但也算是给他与教父留一个家。 玛丽决定以一幅油画为结尾,将此故事画上圆满句号。 她在美国停留期间会画一幅教父明顿的肖像画,保存在波士顿的住所中,也是对于过去的纪念。 买房,需要找律师。 经历了芬妮小姐之死,足以证明一位靠谱的律师有多重要。 离开伦敦前,玛丽就请厄尔森律师推荐了几位他认为靠谱的美国律师朋友。 虽然无法保证好律师推荐的朋友也同样出色牢靠,但或多或少也是提供了某些选择。 “明顿先生,您想要购置一套小别墅,以舒适安全为主。我想有这样几处选择。” 房产经理人提供了一些资料,有性价比较高但有小小瑕疵的房源,也有没有其他毛病唯独售价高的楼盘。 “谢谢。” 玛丽收下了资料,接下来会实地考察一番,然后把乱七八糟的手续委托给新找的律师斯普林办理。 看房,不是一天能完成的事。 中间可以穿插一些娱乐活动,比如去某间教堂的停尸间瞧一瞧鲸鱼商席恩的尸体。 是自杀。 波士顿警方给出了尸检结果,这主要是给席恩的债主们一个交代。 捕鲸业没落了,席恩人到中年面临产业转型,即便做起了鲸鱼须的生意,但终究无法和一二十年前的鲸鱼油火爆需求相比。 不难理解。 当年鲸鱼油是刚需,家家户户都需要点灯,而现在渐渐被石油取代。 但鲸鱼须多用在雨伞、女士塑型衣内架中。近年来,不少医学学会开始抨击女性塑型衣的弊端。 如此一来,鲸鱼须的销售额无法与曾经鼎盛期的鲸鱼油相提并论。 斯普林律师,他是玛丽新找的律师。当下说到,“席恩有一个坏习惯。” 这位正如波士顿的一批商业大亨那般,对近二十年纽约火热兴起的金融市场并不太感兴趣。 波士顿人觉得纽约一夜暴富的那些富翁们根本记不住昨天的事,正如纽约是没有过去的城市。 波士顿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朴实的商业准则,而且富有回忆与传统。因此,不必追逐华尔街一夜天堂一夜地狱的刺激生活。① 斯普林律师继续说明,“席恩喜欢炒股,他的债务危机不是源自捕鲸业的衰败,而是源自股票的暴跌。业内传出的新消息,他的炒股运气很差,十买八输。席恩也许该庆幸,他在死亡之前并不是多么有名的大人物,否则其他股民说不定会以他作为衡量股指的重要指标。” 即,席恩买进的股票,其他股民一定要慎重购买。 这种反向运气指标,偶尔也是存在的。 “您真是一位幽默的律师。” 玛丽听着斯普林讲述起席恩死亡后的消息,这也在她的委托范围内。新聘请的律师不仅要负责购房事宜,还要给她提供一些‘小道’消息。 根据斯普林所知,鲸鱼商席恩没有亲人子女在世,豪宅也在一个月前卖给了其他人。 没人知道席恩为什么要前往伦敦,而等他回到纽约,最后所持有的那一支股票疯狂暴跌,他彻底失去了翻盘的资本。 这样的情况下,席恩选择跳楼自杀也未常不可能。 会不会有人约席恩在楼顶天台谈话,随后把他从顶楼推落? 玛丽没有在席恩的尸体上发现被谋杀的痕迹。 至于跳楼事发地,席恩死亡当夜就开始下雨,接连三天的雨水将血腥味冲淡到一丝不剩。 “好了。午餐结束,我们去看下一套房子。” 玛丽没有继续讨论席恩,因为暂时也找不到更多线索去破译暗语。难道要她为了一封连落款都没有的信,就出手买下席恩遗留的所有书面资料? 这种傻事,谁爱做谁做,反正她不干。 哪怕席恩没有破解的暗语代表着可以将人从破产危机中拯救出来的金山银山,但玛丽自问那又和她有一英镑的关系吗? 要钱,可以通过寻常方式赚取,何必追寻模糊不清的宝藏。 她,不无聊。 寻宝,绝不可能寻宝的。 离开餐厅,前往下一处有意出租的房子。 斯普林律师调查过,“沃勒·雷吉在香草路的那套房子,从硬件与环境上没有什么不妥,挂牌的价格也合适。” “但是?” 玛丽听懂了必有转折,“一套性价比较高的房子,存在哪些小毛病?” “从法律层面,我觉得不存在问题,但它有点小麻烦。” 斯普林解释,“出售房子的不是沃勒本人,而换成了他的父亲老雷吉。因为沃勒半个月前死了,因为过度使用古..柯牛肉水。” 古..柯牛肉水,打出的广告词是昂贵菲力牛排的平价替代品,这是一种牛肉味饮料。 其成分除了牛肉味的调味剂,还包括了酒精与可kai因——在19世纪大多数人不认为它是高成瘾性du品。② 恰恰相反,它能算得上一种畅销饮料。 玛丽只能微笑腹诽这个认知混乱的时代。 再回到买房选择上,虽然她不迷信不介意死人的房子,但介意的是喜欢牛肉水的原房主会否有一身麻烦。 “我认为您应该想了解沃勒有没有留下一堆问题。” 斯普林律师不敢保证调查到了方方面面的情况。“曾经,我的时间范围是指一年之前,沃勒据说一直在W报社踏踏实实地做着排字员。后来,他得到一笔额外之财,据说是见义勇为救了某位有钱人,之后就买下了香草路的房子。” 买房后,生活还在继续。 二十五岁的沃勒和未婚妻贝拉订婚,但没过两个月他从报社辞职。 “正如我此前所言,纽约的华尔街总会吸引一些人。沃勒去了纽约,据说也开始炒股了。” 斯普林摇摇头,“比席恩幸运,沃勒没有买什么亏什么,但他从勤勤恳恳的排字员变成了各大酒的常客。最后,他的尸体在酒后巷被发现。” 斯普林说到这里,指了指东侧,“前天,沃勒下葬了。在距离此地两公里外的墓地。” 玛丽:这真是…… 她应该要说点什么吗? 玛丽看了一眼怀表,距离约定看房时间尚有两个小时。 “既然如此,不如绕去墓地看一看。我上门看房,多少要拜会一下原房主。” “咳——” 斯普林律师差点没维持住专业表情。他没听错?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上门礼仪?厄尔森是不是介绍给他一位奇奇怪怪的客户? 五秒安静。 斯普林尽量平静地说,“好,但我不清楚沃勒的具体墓碑位置,也许要花费一点时间。” “没关系,现在时间多。” 玛丽只是兴致来了,虽然她已经把沃勒的房子排到了非必要绝不购买的名单上,但闲着也是闲着。原本是要逛一逛住房周边环境,改成墓地一探也没差。 斯普林能说什么? 付钱的客户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就会照办。 马车驶向墓地。 午后一点,十一月的阳光不够温暖。 墓地之侧的道路,非常冷清,很少出现活人的踪迹。 今天,却不只一辆马车停在了墓地入口。 玛丽前脚刚刚要踏入墓地,就听到身后又有马车停靠声。不经意地回头一瞥,来者居然是熟人。“下午好,罗曼夫人。这真是令人意外的再见。” 迈克罗夫特维持了微笑,“这确实让人意外,没想到会在此再遇。” 两人一时沉默。 重遇在墓地前,为什么会令人有些不太妙的预感,而现在应该选用哪些礼貌的问候语呢? 嘎嘎嘎—— 此时,一只乌鸦从上空飞过,似乎像是嘲讽地上两脚兽之间若有似无的古怪气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 Chapter28 乌鸦怪叫, 从天上掠过墓园。 地面上,再次相遇的两人却没法似乌鸦拍拍翅膀就走。 如果换一个地点,比如重遇在百老汇歌剧院, 还能以都喜欢音乐来解释行踪, 但偏偏是在墓地门口。 以普通情况来论, 哪些人喜欢没事往墓区跑? 盗尸贼、警方, 或是别有用心的人怀揣了特殊目的前来墓园, 而一般人只会为了吊念亡者而来。 “我来悼念一位长辈。” 迈克罗夫特先一步表示了来意,语气不能更镇定自若。 以罗曼夫人的身份, 找不出第二个来墓园的正常理由。 哦不, 还是有其他的, 比如是准备来为谁办理入葬手续, 但总之不可能是来挖坟。 玛丽也坦坦荡荡地说,“巧了, 我是来悼念一位陌生人。他原本有可能成为我的新房卖家,很可惜, 他前一段时间过世了。” 当下,两人都说了真话吗? 也许说了, 也许没有。 玛丽不甚在意地微微颔首,示意罗曼夫人先请入墓园。她还要等斯普林律师去找墓地管理员问清位置, 因为并不清楚原房主沃勒具体被埋在哪里。 迈克罗夫特也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没有多话,两人擦肩而过。他像是真的要去凭吊长辈那般,顺着墓碑编号,没有耽搁地一步步朝深处走去。 一旁, 斯普林律师不认为在进入墓园一事上还有必要说谎, 他已经找上了守陵人。 “你找沃勒·雷吉的墓?” 管理员听闻来意, 表情古怪了起来,“没想到他还挺受欢迎的。” 等一下。 一位守陵人说一具下葬的尸体受欢迎,这是什么意思? 玛丽似是猜到了什么,“上帝保佑,您该不是指有人打扰过雷吉先生的安眠?” 管理员撇撇嘴,“是的,昨天夜里来了一群偷尸者。把墓地搞得乱起八遭。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带走雷吉的尸体,但不幸的是……” 不幸的是什么? 十二分钟后,管理员带路来到了沃勒·雷吉的埋葬区。 当下,还能看到这一带的草平坑坑洼洼的,是被人用铲子掘开后留下的痕迹。 “不幸的是,雷吉附近有两具尸体被盗了。” 管理员伸手一指,而他也发现了被盗墓碑前站着一位黑裙女士。“下午好,女士,您是来看望苏珊夫人的吗?昨天夜里,这里发生了一些意外事故。” 女士叫谁? 还能是谁,整个墓园只有两拨悼念者。 迈克罗夫特刚刚已有准备,他和明顿先生可能会在同一片埋葬区撞见,但也没想到此处遭遇了尸体偷盗。 此时,他转身,露出一脸的惊愕,“上帝啊!怎么会有盗尸贼?还没抓到他们吗?” 管理者挠了挠头发,这个墓园算不得太高档,夜间守卫的人手显然不敌盗尸团伙。 “女士,我很抱歉。陵园已经报警了,但抓到犯人需要时间。您是来看望苏珊夫人的话,那也是刚刚好,可以处理一些手续问题。也许,您知道她在波士顿并没有亲人朋友了。” 无法及时联络死者的亲朋好友,意味着墓园无法告之尸体被盗一事,也意味着找寻尸体所需的额外费用没有支付方了。 迈克罗夫特都明白,只得无奈地催促,“我对苏珊夫人亲友的近况并不了解,现在是需要办什么手续?快点带我去登记一下。” “那边请。” 管理员指了指墓园入门处的矮房,“去管理室签署具体文件。” 这下,玛丽就看着罗曼夫人与自己再次擦肩而过。 冬日风寒,让人的大脑更为清醒。 玛丽瞧着罗曼夫人的背影,再看一看面前的墓碑们。两人来看的墓碑是相邻的,这一片遭遇了盗尸贼,苏珊在波士顿没有亲人。 真是巧了。罗曼夫人真的是来探望苏珊的吗?该不会假借苏珊之名,其实是来探望沃勒的? 念头一闪而逝。 玛丽微微摇头,她不定期发作的疑心病又冒头了。 “明顿先生,您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吗?” 斯普林瞧着身边的委托人,两人面对一块墓碑,只能看到生辰卒年与姓名,连墓志铭也没有,真没有什么值得驻足欣赏? 玛丽环视一圈,将此处的植被与土壤种类记下。 其实,在偶遇罗曼夫人、听闻墓园尸体偷盗案之前,此处确实没有值得欣赏的风景。 但,生活的乐趣说来就来。 “是的,我们可以离开了。” 玛丽如此说着,却没有直接去乘坐马车,而是去了管理处询问被昨夜案发的经过。 管理员的回答令人失望。“哦,刚刚那位夫人也问过了,但墓园人手不足,没能正面瞧见昨天罪犯们的模样。 只知道是五个人团伙作案,身手矫健,像是个中老手。他们逃跑时没有拉下工具,至于草地上的足印之类,你们可以问一问警方。” 墓园内是看不到足印了,因为上午及时清理过了。 什么? 没有破案不能清扫? 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因为墓园管理者非常清楚,盗尸贼有多狡猾,也许要耗费三五年才能抓到他们。难道要把乱七八糟的痕迹一直留着? 这完全在意料之内。 该有效率的地方没有效率,比如每年都有盗尸案不知何时告破;不需要有效率的地方却乱有效率,比如粉饰太平地迅速整理墓园。 玛丽似乎不含任何讥讽地接受了管理员的说辞。“行,但愿早日找到盗尸贼。” 没再多逗留。 前往沃勒·雷吉在香草路上的住所。 走出墓园,玛丽特意瞧了一眼。 街口只剩一辆自己的那辆马车了,罗曼夫人似乎提前离开了。这次两人的再见是匆匆结束了? 玛丽眨了眨眼,脸上仿佛闪过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就登上马车,与律师斯普林一起前往香草街看房。 马车靠近香草街。 哐当—— 前方不远处,重物砸落声突然乍响。 正当玛丽的马车靠近沃勒·雷吉家,就听到无法掩饰的对骂声。 “老雷吉,你必须要赔偿我们家的损失。你儿子不学好,沃勒倒是死得轻松,但他招来的那些麻烦,是来骚扰我家了!” “皮特,你在干什么?你竟然敢砸桌子!” “老雷吉,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怎么不敢!昨天夜里,那伙人比我砸得可凶狠得多了。他们直说是来抢钱的,因为沃勒惹了他们的头目,这是特意来报复的!” 房里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周边邻居也探头探脑地出来瞧热闹了。 虽然吵吵嚷嚷的,但也不难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皮特的女儿贝拉,与老雷吉的儿子沃勒,两人早前向外宣布订婚,原本是明年的夏天结婚。 然而,人并非一成不变。 沃勒在一年前因为见义勇为得了一笔感谢金,他买下了香草路的房子后,手上还有余款就去了纽约炒股。 期间,沃勒爱上了酒的夜生活。 他和几位漂亮女性走得很近,据说其中有一位女性本身是纽约短袜子帮头目的情妇。 这就引来了报复。 哪怕沃勒已经因病身亡,但短袜子帮的头目还要出一口气,派人前往沃勒的老家波士顿。直接找上了沃勒的未婚妻乱砸一通,顺便抢走了一些钱财,说明了是要报复。 只听老皮特大喊,“老雷吉,凭什么家里被砸的不是你!就凭你住在警局边上吗?既然这样,那我倒要来问问你准备怎么赔偿我家?还有,你别坑其他人了,现在敢把香草路的房子卖出去,万一那些恶贼来砸这里呢?” 香草路的房子,沃勒原计划是要作为他与贝拉的婚房住所,谁也没有想到生活会如此无常变化。 人,难道真的有钱就会变坏? 如果‘坏’这个词太主观臆断,那可以问,是不是有了钱就会彻底改变了秉性与习惯? 斯普林律师只觉得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 是的,他是一位国际化的律师,知道一些东方的事。据说黄历是种很奇妙的运气预测书籍。先是遇上了沃勒墓园被盗尸贼光顾,现在又遇上了沃勒的未婚妻家被砸。 “明顿先生,今天的看房计划应该是泡汤了。” 斯普林指向争吵发源的地方,“那就是我们要去勘察的地方。” 玛丽却像是确定了什么,反而一脸愉悦。 “不错啊,今天的运气真的不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下我知道这套房子存在明显问题,那么不会轻易掉坑里了。” 斯普林闻言,侧头仔细看了看明顿先生,确定委托人是真的没有一丝败兴的恼怒。要怎么说呢?这心态,真的好。 事情发展至此,没必要多在香草路耽搁。 斯普林下车前去敲门,言简意赅地表明了他很失望。 因为老雷吉隐瞒了房屋潜在的安全隐患,让他的委托人没有意愿购买这套房子。 老雷吉也不必多加挽留和解释。 反正,房子的确存在问题,其他的事情和购房者说也没意义,购房者没兴趣知道那些背后瓜葛。 有关沃勒·雷吉,他真不会勾起别人的兴趣吗? 迈克罗夫特想着此行波士顿的目的,确定谁是断了线的线人,更要找出对方尚未来得及交出的情报。 只是,成也罗曼夫人,败也罗曼夫人。这个身份足够不引人怀疑,但让他怎么轻易去调查沃勒·雷吉?尤其是在波士顿,竟然巧合地先遇上了认识罗曼夫人的明顿。 似乎是要用到那个方法了。 然而,他隐隐觉得,一旦开了口,也许今后的生活再也无法尽在掌控之中。 ** 夜间八点半,月上枝头。 酒店的会客厅,钢琴曲缓缓流淌。 这不是寻常会客时间。 玛丽却一点不觉得被打扰了休息,看着对座的黑裙女士,“罗曼夫人,真没想到您会来找我。现在,是要一起回忆「钻石号」的奇特旅程吗?” 回忆旅程?游轮遭遇凶杀案有什么好回忆的。 迈克罗夫特似乎无奈地摇头,“您别开玩笑了。冒昧上门,我是想请您帮一个忙。” 「居然不是回忆我们的过去,预测失败,小失望。」 玛丽眉宇间仿佛露出了因为错误估计而产生的失落,却又迅速微笑,“过去的,是该让它过去。请别客气,请直言无妨,要我帮什么忙?” 此刻,玛丽一脸真诚,仿佛助人为乐的好好先生。 迈克罗夫特:…… 尽管明顿先生演得很逼真,但这人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他真没有选错合作对象?合作伙伴太聪明,是一件好事情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Chapter29 月光倾泻。 会客厅内并没有上演良久的沉默。 “我想请您帮忙调查盗尸贼的踪迹。” 迈克罗夫特顶着罗曼夫人的装束, 似乎真的成为了温雅坦诚的人。 “我知道夜间来访多有冒昧,但身在美国,我找不到比您更可靠的绅士。” 迈克罗夫特的语气十分真诚, “明顿先生, 白天您也听闻墓园被盗, 其中就有苏珊夫人的遗体被窃贼偷走。尽管苏珊夫人与我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我不希望她死后不得安宁。作为朋友, 一定要尽可能寻回她的尸体。” 有些话,信手拈来。 罗曼夫人在出海环游世界时,曾经结识过三五朋友, 比她年长十多岁的苏珊就是其中之一。 苏珊因病去世, 但没想到她死后遭遇盗尸贼。由于苏珊在波士顿已经没有亲朋,现在罗曼夫人作为朋友想要尽全力查清尸体去向, 如果可以更是要将盗尸团伙送入大牢。 “上帝啊!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友情。为了成全友情, 我找不到任何拒绝您的理由。” 玛丽饶有兴致地听完前因,仿佛发自肺腑的赞美着, 好像不曾怀疑罗曼夫人寻找盗尸贼的背后是否有其他原因。 当下,玛丽问得直接, “夫人,您现在有什么线索了吗?” 从午后墓园分开到夜间酒店再见, 只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几个小时, 罗曼夫人能在人生地不熟的波士顿获得多少线索才合理? 迈克罗夫特递出了随身带着的文件,“非常感谢您愿意受累帮忙, 我下午去了分管墓园的警署获得了一些资料。主要询问了那些未侦破的盗尸案,虽然警方已知的线索不多, 但还是有一点点收获。” 盗尸者与地方帮派有关联。 这是一条黑色产业链。 通常情况下, 盗尸团伙会选择荒僻的坟地, 或是选择经费短缺而管理稀松的墓园偷尸。 欺软怕硬,他们不会没事找事去偷看守严格的墓地。偷尸后,交给下家卖出。尸体流向大致分为三类,医学实验、个人收藏,以及沦为黑市药品。 如今,各国黑市仍然可见人类尸体的踪迹。 不是完整的一具尸体,而是零散的各个部位,它们被认为有着奇妙的治病疗效。 别指望波士顿警方积极打击黑市或盗尸团伙。 那或是要等待某天有一位为正义而战的高阶警官出现,或是某天有什么大人物的尸体被盗而触发了围捕令。 玛丽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忽而问到,“罗曼夫人,您出了多少钱买来这些?” 资料中,写出了对某几个地方帮派的怀疑。 至于警方不抓捕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没有更多的实证。 “二十英镑,几位好心警员悄悄提供给我一些线索。” 迈克罗夫特的确去过警局,但给出的资料里有多少是警署获得的消息,那就有待商榷。 “冒着被帮派分子报复的风险,那些警员着实不容易。” 玛丽放下文件,她就是知道没有不花钱的情报,却不意味着警局就是所有情报的源头。 不是从警局获知消息,又是从哪里获得? 这是一个好问题,而好问题了才有意思。 玛丽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罗曼夫人,现在您有更具体的想法吗?要从哪方面入手找盗尸贼?这些资料已经表明波士顿地方帮派林立,我们先要找谁询问呢?” 「我怎么知道!知道的话,为什么要找你?」 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如此回答,而深深看了一眼明顿先生,只对上一双澄澈的灰蓝色眼睛。 倏然,气氛安静。 只有舒缓的钢琴曲依旧缓缓流淌。 明顿是真的没有头绪,真的不知从哪里下手调查吗? 那就与他在「钻石号」侦查表现有所不同,当时没有旁人提议,这位主动请缨爬船下海非常愉悦。 迈克罗夫特暗生怀疑,几乎瞬间确定,明顿是故作不知而等他开口说出调查方向。 为什么? 因为调查盗尸团伙的根本目的,其实与被盗走的苏珊尸体并无关联。 苏珊仅仅是作为切入点的一个借口,罗曼夫人不为了友谊而追查盗尸贼,还能为什么呢? 真实情况呢? 查盗尸贼,又究竟是调查谁? 一个名字,几乎可以脱口而出。 迈克罗夫特却轻轻蹙眉,似乎被从哪里调查的问题难住了。 半晌后,他才说,“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盗尸团伙随机选择,苏珊倒霉地撞上了;第二种,恕我多打听了一番,苏珊的邻居,我是指住在她隔壁几米远棺材里的沃勒·雷吉似乎惹了麻烦。也许,苏珊是被牵连的。” 话说至此,已经明了。 雷吉在纽约惹了事。他死后,未婚妻贝拉·皮特家里被帮派分子乱砸一通。 按此推论,他入葬的墓地也遭到了骚扰,盗尸贼正好顺手牵羊把苏珊的尸体给偷走了。 “您说得对!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玛丽似乎恍然大悟,“想要找回苏珊夫人的尸体,先要去弄清楚沃勒·雷吉都得罪了什么人。太好了,我们现在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了。” 所以说,罗曼夫人,你从一开始是为了调查沃勒来的? 玛丽微笑,像是为调查方向而愉悦,丝毫不露半分怀疑的情绪。“不如明天上午就去拜访沃勒的父亲,还有他的未婚妻家。愿上帝保佑,我们能所收获。” “好。”迈克罗夫特也保持着微笑。 随后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由歉意地说,“看我,居然忘了一点,都还没说好此次委托的费用。” “哦,您客气了。” 玛丽彬彬有礼地说着,“按照市场价来就好。我被您与苏珊夫人的友谊深深触动,绝不会因为几英镑的差价就甩手不干。” 钱,重要吗? 玛丽不会视金钱如粪土,但今夜压根没有考虑委托费的事,有比之更重要的存在。 ——正是眼前的罗曼夫人,这是一个有秘密的人。而她恰好有空闲,不如就探一探这个秘密。 于是,两人极快地商定了委托费,随后约定了明天上午去调查沃勒的具体时间与方式。 这就在酒店门口分别。 玛丽目送罗曼夫人离开,转身走回酒店。可以确定,之后的美国生活不会无聊了。 马车上,迈克罗夫特闭目小憩。 他可以肯定明顿先生已经有所怀疑,对方绝不会相信罗曼夫人只是一位简单的法国富商遗孀。 怀疑就怀疑。 想要找一位合作者,难免要被对方怀疑一点什么。 迈克罗夫特在日常问候马修阁下搞的人物设定后,第一次给出正面肯定。反正罗曼夫人是法国人,与英国伦敦没有一英镑的关系。等美国事了,将来…… 将来太远,谁也不能保证算无遗策。 第二天的太阳却很快照常升起,十一月的寒风抵挡不住调查者的步伐。 有关沃顿·雷吉,玛丽将已知情况都说了出来。 “昨天去看房,不巧遇上了老雷吉与老皮特的争吵。沃顿的未婚妻家被砸了,我觉得有必要问问具体损失。” 说是说询问财产损失,主要不是看砸坏了什么,而是看有没有物品丢失。 从盗尸到砸房,必须要警惕有人打着报复的旗号,暗中是别有用心借机顺走什么。 迈克罗夫特前来波士顿,与其说要找尚不确定的线人,更要找对方没能发出的线报。 说回此行美国的008号任务,他主要负责处理某些庞杂的信息,还有补足断裂的情报网。 此次,涉及沃勒·雷吉,起因是他在纽约时曾经无疑间透露,参与到了一件大事中,而他并不想做下去。 什么大事?尚不明确。 交涉者尚未来得及更深接触沃勒,沃勒就因可kai因过量死在了酒后巷。 只能确定一点,沃勒之死与金钱有关。 这却是一条过于宽泛的线索。 人活于世,谁敢保证和金钱没有丝毫关联? 眼前,沃勒的未婚妻贝拉也提起了钱。 “你们看到了,因为沃勒得罪了人,我的家里被乱砸一通,父亲的钱箱被洗劫一空。” 贝拉神色郁郁,当听说有人来调查死去的未婚夫,只剩下一身疲惫。 贝拉叹气说到:“十个月前,沃勒去了纽约。起初三个月还挺正常,他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我,但后来半年,我们一次都没再见过。金钱会改变一个人,其实即便沃勒没有去世,我也打算在下个月圣诞提出解除婚约。” 为什么选圣诞节? 因为贝拉一直约不到和沃勒面谈的机会。恐怕只有圣诞,沃勒才会回波士顿。 令人没想到的是,沃勒的身体千疮百孔,他提前死在了纽约。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在贝拉家走了一圈,前天夜间的打砸痕迹尚未清除。 贝拉的父亲老皮特故意留着一团乱的痕迹,这些都是证据,证明他家的损失应该由沃勒家给以赔偿。 不论初衷,这些痕迹表明前夜的打砸毫无章法,没有违和感,不是特意冲着什么去的。 “除了钱箱,还有别的损失吗?” 迈克罗夫特询问着贝拉,“比如沃勒从前送给你们家的东西,有没有被损毁或是丢失了?” “沃勒的礼物?” 贝拉嗤笑摇头,“您想多了。在没有获得那笔见义勇为的赏金前,他送不出贵重礼物。我们之间只有一些食材、鲜花的礼物往来。在他获得谢礼金后买了房,不多时就去纽约炒股了,更是没有给我家送过什么礼物。” “什么都没有吗?请您仔细想一想。不论多小的东西,只要您还保存着,一件都不存在吗?” 玛丽环视一圈,贝拉家与沃顿家的经济状况相近,前提是沃勒没有获得那笔谢礼金。 虽然她不觉得未婚夫一定要为未婚妻置办点什么,但获得了一笔额外巨款,难道沃勒一件礼物也没买给贝拉吗? 可别忘了贝拉刚刚的话,沃顿去纽约的前三个月,两人还是保持着正常交往。 贝拉正要肯定地回答没有,想起了一个小玩意。“是的,有一件。请等一等,我得找一下。” 过了好一会,从落灰的盒子里,贝拉拿起了一根灰扑扑的绳子。绳子上穿着一枚银币,其上泛着锈迹。 “半年前,沃勒把这个银币送给我。” 贝拉无所谓地将银币递了出去,“因为银币正面篆刻圣米迦勒的图像,所以说是保佑平安,但你们也看到钱币背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了,这就是一件二手旧货物。沃勒直说了,是他二手市场上掏来的小玩意,我随便戴戴就好。” 银币上的铸造年月已经无法辨识,乍一看它普通就像是随便制作的吊坠挂牌。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却是眼神一凝。 当下,玛丽仅以眼神示意,「罗曼夫人,我相信博学智慧如您,一定能认出钱币的来历?」 迈克罗夫特:奇怪,他什么时候精通读眼神术了?是不是狡猾的明顿先生,传染了他奇奇怪怪的本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Chapter30 这枚银币边缘处打了一个小孔, 刚好方便穿过吊绳。 正面刻着大天使圣米迦勒的图像,其四周有圈文字;反面也有文字,但是铸造年代却已经模糊。 乍一看, 它像是平平无奇的吊坠。 然而, 如果懂一些中世纪历史,可能要重新评估银币的价值。 中世纪, 有一种独特的治病方式,普通民众相信国王掌握着通神的特殊治疗术。 尤其是在治疗瘰疬以及其他皮肤病时, 国王伸出了他神圣的手,在患者发病处轻轻一抚就能手到病除。 “当时,人们坚信国王之所以能成王, 因为他获得了神灵庇佑。被国王触碰, 就能获得神灵的祝福。” 迈克罗夫特言简意赅地举例,“比如法兰西的腓力一世和英格兰的忏悔者爱德华,都进行过类似的治愈仪式。” 特制的银币,是触摸式治愈仪式的副产品。 迈克罗夫特说着拿起银币仔细端详,“在治疗仪式结束后,有时候人们获得国王赐福的魔力硬币。传说中,只要人们坚持佩戴魔力硬币, 则能与国王同在而远离疾病。其实,我们都该意识到那不是一种……” 那是一种非常愚昧无知的信仰。 这句实话,却不可能从温雅的罗曼夫人口中说出。 “其实, 那只是一种期盼身体健康的美好愿望。对于19世纪的人来说,魔力银币不再代表治愈术,流传了几百年的古董, 它无疑意味着一大笔财富。” 迈克罗夫特说得自然, 仿佛没有任何鄙夷魔力硬币的情绪。“明顿先生, 您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说着,迈克罗夫特想要递出银币,但发现气氛有点安静。 迈克罗夫特侧头,就撞上一双目光灼灼的灰蓝色眼睛。 冬日阳光中,只见明顿先生一脸赞叹,仿佛像是看雅典娜智慧女神化身一般看着他。 因为专注注视,所以一时忘了言语。 “哦!是的,有什么补充?” 玛丽仿佛后知后觉地回神,“我没有什么补充,你解释得很详细了。请允许我赞美您,罗曼夫人您不愧是一位博学的夫人,让人为您的智慧而倾倒。” 气氛再度安静了,安静的有点古怪。 迈克罗夫特:为他倾倒? 哦不,为了罗曼夫人倾倒,那是真的吗? “您过誉了。” 迈克罗夫特立即打破沉默,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明顿先生,但很遗憾丝毫看出这人有哪里言不由衷。 这人仿佛真的是真诚夸奖,而没有借此质疑罗曼夫人真不似一般女性竟然掌握如此奇怪冷僻的知识,而又以此质疑罗曼夫人的真实身份。 这个时代,一般女性会关注什么? 可以是英法甜点发展史,却不能是中世纪医疗史。 迈克罗夫特却毫不心虚。 罗曼夫人人设立得好,别忘了她的父亲是医生,让她耳濡目染了解剖术。 当下,迈克罗夫特非常谦虚地将功劳给了并不存在的罗曼夫人之父,“这些传说,都是听父亲偶尔提起的。” 玛丽似乎信以为真,频频点头,“是了,是了。令尊颇为博学,言传身教是非常美好的品德。” 嘿!两位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请别忘了室内还有第三个人。 贝拉却压根没留意到另两人的暗流,眼下只想着一件事。 她有点恍惚地看着银币,“两位,这可能是一枚价值连城的中世纪银币吗?也就是说,沃勒送我了一件古董?它不是几美元随便买的二手货,而可能价值几千几万美元?” 问题来了,沃勒送出银币时,为什么不明说? 是沃勒本人也不识货,还是想等待收礼人自行发掘惊喜? 贝拉无法不为此纠结。 在她的认知中,未婚夫额外获得大笔谢礼金,从来没有为她买过贵价礼物。随后,未婚夫辞去稳定工作去了纽约,成为了一个投机商且流连酒,与不三不四的女人们纠缠不清。 因为放纵的生活方式,未婚夫死在酒后巷,而他还给家人亲朋带来了灾祸,让帮派分子前来寻仇乱砸一通。 如今,一枚疑似古董银币的出现,势必要打破某些既定认知。 贝拉终究还是不敢置信地摇头,不愿意相信她一直让明珠蒙尘。 “不,我不信沃勒知道银币的价值。我和沃勒都没念过几年书,我们都不懂古董。如果没有人告之我银币的来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意识到它的真实价值。” 这种情况下,贝拉根本不可能体会这枚银币是暗藏惊喜的礼物。 沃勒明知未婚妻的知识水平,更知道她的家庭环境,何必搞一出如此迂回的送礼。 “是了。” 贝拉越想越确定,“沃勒并不知道银币的来历。我得到银币已经有半年,如果他是有意制造惊喜让我猜猜猜,那也早过了揭开谜底的时间。” 沃勒究竟怎么想的? 他已经死了,死前仿佛过着纸醉金迷,再也不在乎家乡未婚妻的生活。 眼下,玛丽无法确定沃勒最初的用意,正如她也不能确定这枚银币就是真品。毕竟现在还没有碳14检测法,没有以切实科学数据作为支撑为银币断代。 “钱币收藏,在古董收藏中算得上冷门分类。” 玛丽算是劝慰贝拉,“目前也仅仅是怀疑你收到的银币与中世纪魔力银币有关。它有可能是仿制品,而不是中世纪的古物。” 但,不论是否仿制,这枚银币都有着特殊寓意。 它不再是平平无奇的银币吊坠,而是作为历史上有过非同寻常魔力硬币,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鉴于此,必须重新审视沃勒·雷吉此人。 玛丽顺势追问,“贝拉小姐,能不能聊聊沃勒先生的过去。大家都在传他见义勇为得到了一笔谢礼金,那才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平淡生活。具体呢?您了解多少?他救了谁?” 见义勇为,这种桥段熟悉吗? 对于玛丽而言挺熟悉的,她不就是从棺材里爬出来,顺带把华生与乔治安娜带回了伦敦。 那件活埋事件成了一个秘密。 经历者三缄其口,对外定义成见义勇为。 尽管世上的巧合不多,不能由此及彼就质疑沃勒的见义勇为也是幌子,但现在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贝拉无奈地摇头,“很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我承认,沃勒曾经对我不错,他渴望赚多一些钱能够更好得经营我们将来的家庭,但并不表示着他会把工作或外面遇到的事与我交流。” 或许,这是当今时代的常态。 妻子不一定知道丈夫在外的人际关系,没有结婚的情侣相互了解又有多少深? “我只知道沃勒帮助了一位纽约富商。那位商人遭遇了抢劫,而沃勒不顾危险抵挡了劫匪。” 贝拉也曾问过,劫匪手里有没有武器,沃勒又有没有受伤。“他告诉我挺身而出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后来就得到了三万美元的谢礼。” 三万美元,大约六千英镑。 那可谓是一笔非常有诚意的谢礼金。 至于被帮助的富商是谁? 沃勒没有告诉贝拉,只说了他可能会有辞职的打算,去纽约闯一闯,因为有富商的内部消息可以炒炒股票。 迈克罗夫特已经勘察过沃勒在纽约的炒股经历。 总体来说,沃勒作为没有商业金融背景的外行,他选择股票的运气堪称不错。有输有赢,而赢多输少,还不是股票经理人的功劳。沃勒都是自行决定买进卖出。 如果不是凭运气,也许还真有某些内部消息。如今的华尔街非常乱,美国各州尚未形成证券法,商人们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操纵市场。 可以这样说,对比美国股市,欧洲股市简直就像是一股清流。 迈克罗夫特抵达纽约后,短短一周根本无法查出谁给了沃勒股市线报。令人奇怪的是,所谓沃勒见义勇为而奖励他的富商仿佛也从不存在一般。 沃勒·雷吉,初看像是迷失在金钱海洋的小人物,但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既然在贝拉家得不到更多线索,那去沃勒的父亲家继续调查。 希望能获得一些沃勒本人成长过程中的私人物品,以而推断出他可能隐藏起来的那一面。 临走前,玛丽取出皮夹,“贝拉小姐,我希望能暂且租借这枚魔力硬币。我支付你租金,你写一张收条。但这件事请对其他人保密,包括你的亲人,可以吗?” 贝拉沉默了整整一分钟,深呼吸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必租借。” 贝拉拿起笔就刷刷写了一张收条,大致意思是心甘情愿将此硬币卖出。“五英镑,银币就是您的了。拿走它,从今往后,不论它是不是真的古董,都与我无关了。” “这……” 玛丽自问盗亦有道,不对,应该是有规矩地敛财。 “贝拉小姐,现在仍不确定此枚银币的具体价值,您以五英镑买断,但它可能值几千英镑。何况,它是沃勒先生送给您的礼物。” 贝拉却心意已决,只拿了五英镑。 “不论它值多少钱,我都不后悔。你们看到了,我和我的家人只是普通人,我不需要也不期待一夜暴富,我不想重复未婚夫的遭遇。平静生活,不被帮派分子砸门,就是我的理想生活。” “正因为银币来自于沃勒,我就更不需要它了。不论沃勒报以什么心情送出银币,他都隐瞒了我很多事。” 贝拉最后再看了一眼魔力银币,仿佛通过它看到了未婚夫沃勒,但很快就将过去的感情都掩埋了。“从不坦诚,一味隐瞒,我又何必留恋这种感情。两位觉得,一对情侣以隐瞒与欺骗为开场,能指望获得美好结局吗?就让沃勒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请带走银币——” 话已至此,没有什么好劝的。 玛丽收好了硬币,也许能凭借它获得某些线索。 迈克罗夫特也提起手包走出了贝拉家,招呼马车夫立即前往沃勒的父亲家。 阳光散落,车轮开始滚动。 此刻,马车上的两人压根没有去想刚刚贝拉的问题。 以隐瞒与欺骗开场又要以什么姿势收场? 那是情侣要考虑的问题,明顿与罗曼又不是情侣,为什么要思考如此无聊的疑问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章 Chapter31 老雷吉是一位木工, 他对于儿子沃勒的了解比贝拉多不了几分。 “您想要看一看沃勒以前的东西?” 老雷吉没想到目睹了一场闹事后,原来有意向的购房人还会上门。 “是的,既然您对沃勒先生招惹的麻烦不甚了解, 那我想查一查。” 玛丽随手编了一个借口,比如不会因为片面之词就错过一套好房子。 虽然沃勒身前招惹了麻烦, 比如招惹帮派分子去砸了贝拉家, 但现在也想确认一番究竟是什么麻烦。 玛丽表示如果不是大问题, 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继续购买香草路上的房屋。 老雷吉稍稍犹豫, 但看着面前这对男女衣着考究, 而沃勒的遗物也不值钱,给人看看应该也无大碍。 “好,请随我进屋。其实沃勒留下的东西也不多, 我正在整理。” 沃勒死了半个月,前两天刚刚入葬,老雷吉还没来得及归整好儿子所有的遗物。 正如老雷吉说的,沃勒的私人物品不算多。 符合雷吉一家的生活条件,不论衣物、玩具、书籍等等,并不存在高价物品。 沃勒在获得谢礼金前往纽约前,他一直是印刷排字员, 可以说那算得上一份枯燥的工作。 “明顿先生, 请看看这些。” 迈克罗夫特却找出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他翻查到沃勒保存的一些泛黄的笔记本,上面是一些机械图。笔法谈不上美观,器械比例也难免失调, 但画的内容很有创意。 玛丽接过, 只见笔记本上是类似电话听筒、留声机相近的抽象图像。 那些都是至今尚未问世的发明, 沃勒的画谈不上有多象形具体, 但能看出一种奇思妙想。 “很有想法的图画。” 玛丽翻了翻作画时期, “这是十年前,也就是沃勒十五岁时的想法。” 迈克罗夫特点头,“我找过了,只有这一本画册。不过,一本也足以说明少年沃勒很会天马行空地幻想。” 玛丽看着这些图画,很难说如果给沃勒机会深入学习,他是否会成为一位发明家。 现实却已经不可更改。 沃顿的家庭条件普通,原本就没有想过要读大学,更不可能搞私人研究。 就老雷吉说,沃勒的母亲在他十八岁时生了肺部疾病。治病需要钱,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沃勒就开始了报社打工人的生活。 也许每个人都有长处与梦想,但现实生活中少有幸运儿能无所顾忌地一展所长。 玛丽看着几本二手书,是有关机械制造方面的入门书籍,忽然冒出一种想法。 “罗曼夫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沃勒还是少年时期的那个他,那笔所谓的谢礼金,不是来自见义勇为,而是一种发明器械的买断费。” 折合六千英镑的谢礼金,真的不少。 半年前,玛丽救了乔治安娜的命,达西给的谢礼看起来比之更多,但需要注意的是其中是包括了重重考验。 这个时代,如同达西一般有良心的富商多吗? 玛丽不去断言其他人的人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救人与被救双方的差距会影响谢礼的多少。 沃勒究竟是遇上了知恩必报的富商,或者他的大额财产另有别的来源? “昨夜,我发出电报请纽约的朋友帮忙。也许明天能获得沃勒在纽约的交友情况,查一查是否存在资助沃勒的富商。” 迈克罗夫特如此说着。事实上,他在前来波士顿时已经查得清楚,所谓沃勒见义勇为帮助的富商从来都没有正面出现在华尔街。 但,这不该是罗曼夫人掌握的线索。 既然是以寻找苏珊夫人尸体为借口,怎么可能抵达波士顿之前就调查沃勒。 迈克罗夫特:很好,不愧是我,演戏演全套。 “您想得非常周全,但愿您的朋友能够及时查清纽约的情况。” 玛丽说得诚恳,似乎会耐心静候纽约传来消息。 转身一霎,她就确定了罗曼夫人百分之九十九已经获得纽约传信,有关沃勒的人际关系调查,恐怕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为什么确定? 不是直觉,而是综合罗曼此人的行事做派来推断。 这人前来波士顿单纯为了扫墓吗?单纯为了寻回苏珊的尸体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其目标一开始就是沃顿,怎么可能不先在纽约调查一番。 玛丽颇有耐性,她就静静等着巴黎来的罗曼夫人还能带来什么惊喜与乐趣。 两人各怀鬼胎地微笑,不,应该是继续你瞒我瞒着。 这种情况下,搜查居然还能有条不紊地正常继续。 沃勒没能留下更多手稿。 两人查了一圈就去问老雷吉,有关他是否知道儿子在机械制作或创造发明方面的天赋? 老雷吉只是茫然地摇头。“发明?是说像是电报那种发明吗?哦!不可能!两位太高看沃勒了,我的孩子,他根本没有那样的本事。” “是吗?” 迈克罗夫特拿出了那些图绘手稿,“这些都是沃勒留下,您不觉得它们很有创意吗?” 创意? 老雷吉一头雾水。这种两根线连接就能通话,或是一个大喇叭造型的机器,难道不是不着边际的瞎想吗? “两位,我懂得不多,但也好歹知道搞发明是要前期巨额投入的。” 老雷吉抓了抓头发,他苦闷地摸出一包香烟,但终没有在陌生人面前不管不顾地抽烟。 “我没钱供沃勒上大学,更没本事让他搞发明。也许沃勒是有天赋的,但他没那个命,上帝没有赐予他那一份幸运。” 因此,沃勒十八岁开始做排字工人,一做就是七年,根本没有途径成为一位发明家。 玛丽迅速打量了一通老雷吉,因为常年做木活让他的双手粗糙不堪,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无数道风霜皱纹。 沃勒与老雷吉,这对父子之间也存在着隐瞒。 隐瞒或是因为无法获得有效的沟通,理解与认同并不一定能存在于至亲之间。 此时,老雷吉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位,我的孩子,他真的是喝多了含可kai因的饮料,导致死亡吗?是的,我找了验尸官,他们给出了毒理报告,但背后没有更深的原因了吗?” “也许。” 玛丽不会多言,“我会稍微查查,如果没有大问题,那么我们就再谈谈买房的事。” 仿佛绕回起点,玛丽只是打着买房的旗号而来,她从来都不是寻找真相的热心人。 老雷吉刚刚意识到儿子的死亡可能存在隐情,正要脱口而出这时候还谈什么买卖房屋。 但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卖房,离开波士顿,远离可能存在的麻烦,或许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选择。 执着于一个真相,他支付得起雇佣金吗?而且万一被卷入其中,他能承担后果吗?儿子死了,自己的生活就不要过了吗? 最终,老雷吉没有多说。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也略显沉默地离开了老雷吉家。 从魔力硬币到创意画册,两人已经发现了沃勒掩藏起来的冰山一角。 经过一天奔波,太阳已经快落山。 玛丽看了天色,决定马上赶路去找斯普林律师,让他提供一些当地的情报。 “结合目前的线索,暂且锁定一个地点。它与盗尸帮派势力相关,又会卖出一些古董,同时还可能和创造发明家相关。我去找律师,问问波士顿的当地情况。” “好的,有劳了。” 迈克罗夫特之前查到了好几拨帮派势力,根据新线索或能更确定是其中哪一支进行了沃勒墓园的偷盗活动。 说完,迈克罗夫特觉得语气有点过于公事化,正想着是否要参照罗曼夫人的性格提议共进晚餐,则听到了身边之人先开口了。 “您瞧,波士顿的夕阳景色真美。” 玛丽看向西边天空的落日熔金,“它像不像芒果芝士蛋糕?咬一口,水果的香甜与芝士的稠密,让人大饱口福。” 说到此处,玛丽仿佛沉醉于对于芒果芝士的幻象中。 下一刻,她就猛地清醒,一脸歉意地看向身边的人,“哦,不!抱歉,我忘了罗曼夫人您在游轮上提到过,您对甜点不太感兴趣。请原谅,我的胡思乱想。但这样也好,毕竟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享受下午茶,不喜欢甜点就刚刚好了。” 气氛瞬间安静。 迈克罗夫特:确定了,这是讨厌的明顿先生! 有必要吗?在他努力适应罗曼夫人的生活方式时,居然那壶不开提哪壶。 玛丽眨眨眼,一脸无辜。 她有做什么吗?只是说了大实话而已。 “虽然我不偏爱甜食,但劳您四处奔波,其实能喝杯下午茶休息一下也好。” 迈克罗夫特说得温和,却决口不再提共进晚餐一事。“不过,今天因为赶时间也就的确不合适了。只能等下一次。” 不遗憾,他一点都不遗憾。 迈克罗夫特懒得去想明顿先生是故意试探自己喜不喜欢甜点,还是单纯地把自己曾经的话记在心里。 反正他是不想一起两人吃饭,否则极有可能上演一种情况。即,明顿点了甜食,但他还要保持人设只能看不能吃,那就太残忍了。 “那么,明天酒店大厅见。” 迈克罗夫特果断选择说再见。冷静理智如他,被用可口美味的芒果芝士蛋糕刺激后,难道还会自虐地陪着一起去律师行? “好的,明天见。” 玛丽一本正经地道别,仿佛没有察觉任何不妥,还颇有绅士精神地先送人上车。 等到目送马车缓缓驶离,玛丽却不由勾起一抹痞笑,是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哪怕罗曼夫人的表情、姿态、语气等等都毫无破绽,但她直觉地认为这位临时合作者故意掩饰了对甜食的喜爱。 为什么这样想? 问,就是直觉。是的,她从来不曾放弃探查罗曼夫人与伦敦雨天遭遇的老妇人之间有无关联。 “呀呀呀,今天的夕阳像蛋糕。流心蛋糕,真美味;偏偏有人吃不着,吃不着啊吃不着……” 玛丽也登上了马车,哼着曲不成调的自编歌。古人诚不欺她,夕阳无限好,难怪让人心情好。 夕阳中,马车驶向了律师行。 ** 斯普林律师作为金牌律师,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不同委托案。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初只是接下买房法律顾问的委托,却会衍生变化成有关死亡案件的调查。 好,做律师用词要专业。 委托人是没有让他亲身陪同赴一线调查,但也免不了提供一些情报。比如作为地头蛇,请他根据已知线索锁定可疑场所。 “明顿先生,您真是在考验我!” 斯普林律师很想腹诽律师不是侦探,虽然有时工作内容上有重叠,但为什么让他遭遇奇奇怪怪的委托人。现在,事件和帮派、死亡等等有了关联,是个人都知道继续深入有多危险。 玛丽却是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斯普林律师,我充分相信您的业务能力,是不是有消息了?” 前天傍晚,玛丽来到律师事务所,希望斯普林根据线索找出一个地方。 那里很可能是沃勒去购买魔力硬币的场所,也许藏在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是能揭开沃勒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时,斯普林律师听了描述觉得很离谱。 哪有什么地方背后极有帮派势力,又是卖着冷门似硬币的古董藏品,还可能有发明创意人群进进出出。 然而,打脸来得很快就像龙卷风。 斯普林认真细致地打听一番,真在波士顿找到了一处符合条件的地点。 “好,我也不绕圈子。确实有一个地方与您所求相似,但它并不对外开放。您该知道波士顿所在的马塞诸塞州有很多知名大学,大学就有各种各样的俱乐部与社团,有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入会条件。” 其中,有一家几校联合创办的交流社。 「赫尔墨斯社」定期举办内部交易会,其内容包括且不限于冷门古董收藏、各种可入药尸体的贩卖。 “如您所闻,这种交易势必要有货源,也就离不开帮派势力。” 斯普林律师递出一份文件,“我打听了一些可供参考的交易品名录,但不能保证内容准确,毕竟我从来没去过现场。” “入会条件是什么?” 玛丽当即决定一窥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去交易会吗?” 斯普林律师点了点头,脸色却有些一言难尽。 “一般而言,赫尔墨斯社只接受内部推荐,但对一类人例外。明顿先生,您刚好符合条件,因为您是股票自动报价机的发明者,而社团对发明创意者放宽门槛。” “啊哈,这就是巧了。” 玛丽却联想到沃顿,沃顿会不会也因此加入了赫尔墨斯社? “具体要怎么操作?需要备齐哪些资料?斯普林律师,您方便帮我申请入会吗?最近一次的交流会在什么时候?” “入会手续不算太复杂,只要确定您在机械发明上的天赋就可以。近一个月,华尔街因为一台小小的股票报价机而沸腾,那足以成为一块厚重的敲门砖。” 斯普林律师脸色古怪却是因为附加条件。“我询问过,参与交流会的人士都不能独自前往,必须携带一位女伴。不,准确地说携带几位女伴同行也可以。您明白了吗?入会后,还有一条参加交易的必要条件——女伴,那是一定要有的。” 虽然不少宴会也会提出携伴出席,但交易古怪商品的赫尔墨斯社交流会居然也有如此要求,而且还说多带几位女伴也行。 这就不难理解斯普林律师为何脸色纠结,那种交流会能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吗? 哪怕再不正经,哪怕是龙潭虎穴,为了调查沃勒的隐情也要前往一探。 没出两天,玛丽就成功获得了新申请的会员卡,并且附上最近一次的交流会邀请函。 “时间很近,就是本周五晚上。” 玛丽带着最新消息前去找罗曼夫人,找一位同行女伴的人选根本不做第二人考虑,但仍旧要征求对方意见。“夫人,您可能已经有了某些猜测,赫尔墨斯社不是正经社团,所以您仍旧坚持为了调查苏珊的尸体去向,而进入交流会一探吗?” 迈克罗夫特看向邀请函,仿佛思考了五秒,就给出坚定回答。“我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马修阁下给的人物设定,罗曼夫人前来美国找一段旅行恋情,难免要出现了。 这种不正经的交流会,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至多也就是要求同行者是亲密情人关系。 迈克罗夫特缓缓笑了,他似乎还很善解人意地反过来开导,“明顿先生,您也别有心理负担。我的丈夫已经去世,而我与他约定好,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在这种交易会上,大不了就是我与您暂时扮成一对情人。能够与您合作演出,我倍感荣幸,没有丝毫被冒犯之处。您觉得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章 Chapte□□ 周五, 波士顿飘起小雪。 雪花阻挡不了人们参与交易会的热情。 一辆辆马车驶向郊外。赫尔墨斯社定期举办交易会的庄园,草木茂盛,独占一地。因为四周找不到其他建筑, 平时难免显得有几分荒僻。 今夜,庄园却灯火通明。 夜间七点半。 玛丽进入庄园, 一入大厅, 就看到一位笑呵呵的青年男人迎了上来。 “上帝啊!我真是太荣幸了, 能够在波士顿见到明顿先生。我是阿林·鲍尔奇, 交易会的筹办者之一。” 鲍尔奇大约三十出头, 乍一看就是相貌普通的美国人,似乎大大咧咧而平易近人。“听闻您注册入会,我就想着要第一时间来瞧一瞧是谁以一己之力改进华尔街的股票买卖方式。” 邀请函, 标注周五19:00,自由交易会开始。 尽管距离七点只过去了半个小时,但庄园内的客人已经是络绎不绝。 玛丽有点小意外,居然会有主办方之一在大厅等她。 “晚上好,鲍尔奇先生。来到您的交易会,也是我莫大的荣幸。希望在这里能见识到与众不同的物品。” “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鲍尔奇说着,就把目光投向了与明顿先生同来的女士。 “与我同来的, 是罗曼夫人。” 玛丽顺势介绍着, 而在她目力所及之处,看到的都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 鲍尔奇表面客客气气问候,“晚上好, 罗曼夫人, 愿您在赫尔墨斯交易会过得愉快。” 话是如此, 鲍尔奇心里飘过一行字。 ——这个黑裙女人, 有点意思。 眼看罗曼夫人三十出头的年纪, 长相既不明媚也不魅惑。 身材瞧着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还比不满二十岁的明顿还高了半个脑袋,两人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不过,世上奇怪情人组合太多了,多一对也不嫌多。 “晚上好。” 迈克罗夫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只当没有看出鲍尔奇眼中的乱七八糟想法。 短短一分钟,迈克罗夫特扫视大厅,已经能做出粗略判断。 男女关系混乱些才更符合赫尔墨斯社的入会标准。因为这里不需要真正的绅士,掌握一些会员在私情上的把柄,能让社会内部更加紧密。 鲍尔奇没有在意罗曼夫人的惜字如金,他的关注力都放在了颇具发明创造本领的明顿先生身上。 “邀请函写得不太清楚,请让我稍稍说明交易会的流程。周五到周日,这三天从夜晚七点一直到清晨四点,庄园各处都对会员开放。既然大家从四面八方来到赫尔墨斯交易会,我们肯定不能让大家只是枯燥地做些买卖。” 交易会是一个平台。 部分商品陈列在展柜,看中即可询价;有的商品仅仅挂出描述性文字,需要私下看货。也不乏庄园内的几位会员相互看顺眼,聚在一起聊聊买卖。 鲍尔奇说得夜生活不无聊,是与买卖无关。 “我们提供不少有趣的活动,比如赌注自拟的赌场,也有能尝鲜各国新酒的酒,或者两位会更喜欢放松一下的舞池。” 玛丽听着介绍,频频点头,仿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很棒!这里太有意思了!” “让会员们玩得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鲍尔奇仔细打量明顿,确定这位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被庄园内多姿多彩的活动吸引了注意力,不由暗自满意地点头。 半个多月前,沃勒·雷吉死了,死就死了,还怕找不到新的机械师吗? 眼前的明顿,或者是今夜前来的会员中,总能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鲍尔奇也没多停留,他笑着说,“有事招呼侍应生就好,如果有什么疑问也能再找我,那就祝两位尽情享受,玩得愉快。” 玛丽也微笑说了感谢。 她看着鲍尔奇离开,却仍能感觉到几道落在身上隐晦目光。 “看来,赫尔墨斯社团很关照新人。” 玛丽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我感觉到四面八方,那些侍应生的热情视线。似乎我有什么需求,下一秒他们就会快步前来给予帮助。” 所谓热情招待,直说就是搞监视。 侍应生门监视着各位客人,确定他们不是别有企图的捣乱者。 迈克罗夫特听着耳边响起的低语,眼下显然不能计较两人之间距离过于亲密。但为了避免一不小心就会耳.鬓厮..磨,他还是稍稍侧移半步。 和一位男士过分亲近,总有点奇怪。 不对,即便是和一位女性过分亲近,他也觉得很奇怪。 玛丽不明所以,这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但瞬间,就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她因为自认性别相同而无需纠结地入戏演情人,但对方并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不知内情又如何? 要分清楚是谁想要调查沃勒。 玛丽挑眉,勾起一抹微笑。下一刻,不容拒绝地直接上前半步,重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眼神不能更明显,「请别忘了,罗曼夫人,是您主动要求调查沃勒的秘密。现在退什么退,没有手挽手已经是保守演出了。」 迈克罗夫特嘴角微僵,他宁愿没有读懂这种眼神。 又该日常‘问候’马修阁下了。见鬼的美国任务,让他不得不改变独来独往,安静独处的生活习惯。 “先逛一圈。” 迈克罗夫特终究没有再退,还是正事重要。“看看交易会都售卖哪些货物。等一会,也许还得选择一种娱乐方式。” 既然有专人盯梢,每位客人的动态都会被记录下来。 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第一次来交易会,总不能逛逛就好。既然演了戏就要演到底,总要去鲍尔奇说的娱乐区域玩玩。 “好,如您所愿,等会做些让我们快乐的事。” 玛丽语气无比期待向往,实则兴致缺缺,她对赌与酒都不感兴趣。且不论赌场是自行拟定赌注,两人是为追查沃勒的秘密而来,怎么可能喝酒。 不提干扰思维的酒类,哪怕喝柠檬水等饮料也要警惕一些,确定其中没有加料。 尽量别碰此处的食物与酒水,这是来之前就达成的共识。 当下,两人没有毫无头绪地乱转。 既然沃勒送出了一枚疑似中世纪的魔力硬币,这就去寻找出售古钱币的展柜或卖家。 交易会规模不小,占了好几栋房子。 正如前期调查所知,此处连人类尸体残骸都有卖,又怎么会少了冷门的钱币收藏。 有四五处展柜陈列了古钱币。 不仅有欧洲大陆的钱币,还有东方古国不同朝代的钱币,品相各不相同。 玛丽多看了几眼东方钱币,它的售价并不低,但真假就不好说了。且不论古币真假,暂时没有看到沃勒送出的魔力硬币。 那就找买家直接聊一聊。 “你们想要中世纪的治愈银币?” 卖家西蒙听闻所求货物,没怎么考虑就说,“以前是卖出过几枚魔力硬币。但懂行的都知道,五百年前的银币不常见,买卖都要靠缘分。现在没有货。” 没有货,很正常。 如果一抓一大把古董硬币,那才说明有问题。 玛丽却没有放弃,就此追问下去。“现在没货,不代表以后没有。我是诚心想买,愿意支付定金,也许能让我预约一番?” 卖家西蒙略有犹豫,扫了一眼周边的侍应生。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都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 那头,西蒙像是得到某种示意,他就点了点头。“行,五十美金的定金,我帮你留货。需要的话,现在可以签意向书。” “好。” 玛丽毫不迟疑地拿出绿钞,交钱之前,仔细看了看意向书。其中写明了卖家西蒙的住址与联系方式。 西蒙信誓旦旦,“放心,这里的买卖都有赫尔墨斯社团担保,我没办法携款逃跑。如有意外,你可以根据意向书找社团要赔偿。” 漂亮话,谁又不会说。 一场交易快速敲定,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迈克罗夫特从旁看着,不曾放过一丝细节,他的目光扫视了西蒙全身。 发现西蒙鬓角处有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白斑。因为肤色的原因,西蒙脸侧的白斑并不显眼。但仔细分辨,它不是自然生成,反而像是化学实验失误后,被酸性试剂腐蚀了皮肤。 “好了,我会尽快给你消息。” 西蒙没有察觉到被从头到脚剖析了一番,收好了定金就送客。“最快半个月给你准信。如果没有货源,五十美元如数退还。” 听起来挺像是公平交易。 不单单是卖家西蒙,多逛逛,庄园里似乎到处都是正经生意。 玛丽没有在古币展柜前过多停留,继续往下逛着。 走过一些售卖名画的区域,还有一些贩卖古籍的摊位。不说论画技,单论纸张,那些都很像是名副其实的古董。 这样走走停停,三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落地大钟指向22:35。 夜快要深了,但交易会内的客人们仿佛没有丝毫疲乏。与之相反,几杯酒下肚,不少人精神亢.奋起来。 这个时间点,谈生意的少了,赌场与酒厅越发热闹起来。 “说实话,我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回酒店,按时休息,保证新一天有好精神。” 玛丽虽然如此希望着,但她能够感觉到无处不在的侍应生们依旧在关注着两人。 赫尔墨斯交流会进入了午夜场。 其他客人或花天酒地,或赌意高涨。 如果视力好一些,可以看到有些醉客不满足于搂.搂.抱.抱,而已经上演当众亲.吻。 如此环境中,越是清醒越是克制,就会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迈克罗夫特知道演戏演全套的必要性,即便是要离开,也总要参与一下娱乐活动,否则容易打草惊蛇。排除了一众混乱糟糕的选项,似乎只有舞池还正常些。 “去跳舞?” “去跳舞?” 两人异口同声后,气氛突然安静。 玛丽旁若无事地微笑:一个坏消息。来到十九世纪后,她还没来得及学习如今的社交舞男步。 迈克罗夫特保持镇定:一个坏消息。男扮女装急训中,他没有涉猎社交舞女步这一项。 两人面面相觑。 上帝啊,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们,现在是要手牵手硬跳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章 Chapter33 诡异的沉默没能持续太久。 跳舞, 是今天两人都逃不掉的一道坎。逃不掉,就要直面人生的大坑,哪怕是自己挖的坑也要跳。 “抱歉, 请允许我先说一句对不起。” 玛丽率先开口,一脸的坦坦荡荡。“虽然我学习了社交舞,但因为年龄关系, 尚未参加几次社交舞会。因此, 邀请女士跳舞的经验可谓趋近于零。” 是实话吗? 从马克·明顿的身份出发, 这是实话。明顿先生还没有到适婚年龄, 虽然家庭教育中有过一些舞蹈练习,但不会是舞会里的花蝴蝶。 年轻了不起吗? 居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经验不足。 迈克罗夫特无法否认这一种可能性,但偏偏罗曼夫人无法使用同样的借口。 下一秒,他却笑了起来。“上帝仁慈, 您不用如此抱歉, 应该由我先道歉。或许, 您可以猜到过去那些年,我只与亡夫共舞,没有与其他男士徜徉舞池。一位新的舞伴, 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了。“ 因此, 罗曼夫人没有办法熟练地与其他人合跳一支舞,也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玛丽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狗粮。 罗曼夫人居然敢说因为与亡夫太过默契,至于没有办法与其他男士完美合舞。等会跳舞有点小纰漏, 不能怪舞技不成熟,只能怪两人之间没有爱情。 这?! 这套说词, 还见鬼的挺有道理。 对此, 还能怎么办? 两人只能保持微笑, 微微抬起下巴, 仿佛心有成竹地走向了舞厅。 偌大舞池,灯火摇曳。 钢琴、手风琴、大号等,合奏的乐曲声时而缠.绵,时而激扬。 人们抛开了平日一贯的社交舞蹈的规则,根本不在意哪种乐曲对应哪种舞蹈。 舞池中,同时上演了各不相同的舞蹈种类。有人跳着华尔兹,有人跳着活泼的波尔卡,还有一些跳着优雅的玛祖卡。 慢节奏与快节奏的舞蹈竟然一起出现,这与其说是觥筹交错中的舞姿缤纷,不如说是醉意上头后的群魔乱舞。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视一眼,又看向舞池里的男男女女。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当下,所有人都跳得随心所欲,那么两人也能随性一些。 随性,不等于技术烂。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不约而同地在人群中找了参照物。 此刻,两人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有足够的信心。倘若能在短时间内就掌握一门冷僻的新语言,那么现学现跳男步/女步也该易如反掌。 下一刻,两人步入舞池。 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最常见的华尔兹,不搞炫技,老老实实地按照三步舞的节奏。 每拍一步,三拍一节。第一拍为重拍,而以三为循环,起伏往复。配合着舞步,身体开始旋转、摆动。 乍一看,两人进退有度,似乎充分领略了华尔兹被称作圆舞曲的精髓——漂亮地转圈圈。 玛丽抬起手臂,似是一个支点。 迈克罗夫特则是精准地反身,以求收放自如地转出一个圆。 ‘踏。’ 微不可闻的踩踏声响起。没有谁听到,因为它被荡漾的琴曲声彻底掩埋。 玛丽面不改色,仿佛被踩了一脚的人不是她自己。 迈克罗夫特面露歉意,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似乎只是应了之前的道歉。因为与陌生舞伴合作不熟练,所以不小心踩了对方,才不是因为现学现跳的关系。 下一刻,两人还能保持礼仪性笑容,硬撑着继续着。 玛丽:定一个小目标,不踩人脚,就是她赢了。 还别说,虽然没学过男步,但谁让她勤于各种体能锻炼,一通百通莫不如是。 迈克罗夫特:坑人的女步,为什么是他转圈圈?上帝怎么忍心他的眼睛学会了,但身体有些跟不上。 对于不喜运动的人来说,远渡重洋,四处奔波,还要求现学现会各种旋转姿势。这真的不公平,为什么不能单纯比拼谁先解开一种数学猜想? 不论两人的内心世界如何精彩,表面上,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都跳得很认真。 跳啊跳,无比和谐的一曲终于结束。 两人同时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太好了!不必再自我折磨了,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欢迎明天再来!” 鲍尔奇居然亲自在大厅出口送别,目送两人登上马车。他没有多加挽留,而是给了明顿先生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夜生活,在舞蹈后才刚刚开始。舞蹈是穿着衣服的交流,而只有快点回酒店才能进行另一种深入交流。」 玛丽只能心领神会地扯出一抹微笑,算是应答了鲍尔奇的眼神。实则,她在心里把此人反反复复抽打了无数遍。 交流个鬼啊!她的脚背仍有隐痛。深入交流是绝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罗曼夫人发生深入交流的。 迈克罗夫特只扫视了鲍尔奇一眼,可以确定两人选择跳舞而非直接离开始正确选择,否则就会引起怀疑。 但此刻,他真的有点心累,懒得腹诽鲍尔奇乌七八糟的眼神。他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别说和明顿先生深入交流,和任何其他人都是不可能的。 马车驶离郊野,渐渐距离赫尔墨斯庄园越来越远。 车上两人都没说话,可以冠冕堂皇地解读成是在防备隔墙有耳,谁也不知道车夫是否被鲍尔奇收买。 事实呢? 夜越深,雪纷纷。 冷冽的空气渗透了马车缝隙,寒冷让人的大脑越来越清醒。 玛丽: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刚刚自己不跳女步呢?反正舞池都群魔乱舞,多一对反串也不是不行。 迈克罗夫特:突然有个想法。为什么之前他没索性跳男步呢?既然人们乱七八糟地跳着,多一对没规矩的舞蹈也实属常态。 两人各怀心思,冷不丁又侧头看向对方。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的眼神都很平静,平静目光相接,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看向了车窗外。窗外,三两盏路灯照出雪落光晕。 波士顿的雪夜,很美。 美得静默无声,美得七分清冷,犹胜月夜。 玛丽一边赏雪一边自我肯定。 是了。刚刚没提议由明顿先生跳女步,是她颇有节操的表现,才不是下意识地掩饰身份。 迈克罗夫特看着雪随风动,找到了一个好的借口。 对的。刚刚没提议罗曼夫人跳男步,是他演戏力求逼真,才不是下意识因为伪装而怕露出马脚。 雪,轻轻地继续降落。 马车车轮碾压出一道道雪痕。 终于,马车抵达酒店。 颇有先见之明,今天上午两人搬到了同一家酒店。此时进入同一间客房,反倒应和了鲍尔奇送别时的瞎猜。 “没有监听。” 玛丽进入房间后,耐性等待了一段时间又折返开门确认,门外走廊没有任何可疑身影。 即便如此,关上门,两人仍旧尽量低声交流。 没有谁提起四十分钟前的那一场舞蹈,道歉与感慨都不必了。 也不必说如果明天夜里再去交易会,是否要在选择共舞,反正不会比今夜糟糕,反正不会比今夜更尴尬。 午夜时分,孤男寡女。 同处酒店的客房,当然是要说正经事。 迈克罗夫特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我观察了卖古币的西蒙,他的鬓角处有一块白斑,像是沾上了化学试剂造成的。钱币、白斑,这两者可以推导出一个词。” 什么词? “假的钱币。” 迈克罗夫特知道这不是大众化的知识,只能将其推到不存在的亡夫身上。“以前,我听亡夫提过,假..币制造的猖獗。是要用到特制机器与一些酸性化学试剂。” “您真是观察入微。” 玛丽很会选择性赞美,避而不谈今夜出现频率有点高的亡夫先生,而是一本正经地也说起她的发现。 “西蒙出售的钱币确实有点问题。那些欧洲古钱币还没纰漏,但东方钱币就有问题了。比如其中的「崇宁通宝」,是宋徽宗的御笔亲书刻字,但仿制品没有瘦金体应该有的刚劲有力。” 也不奇怪。 即便是在东方能写一笔完美的瘦金体也不算多见,对于西方人想要制作模胚来造假就更有难度。 “不只钱币。我觉得几幅油画也有问题。” 玛丽说不出具体数据,“虽然从纸张到色泽都很具有时间沉淀感,但总有一些怪怪的。” 怪在哪里? 玛丽只能说是眼缘与感觉。 那么她凭什么以此确定?才会不说曾经搞过《手把手教你识破仿造的世界名画》。 那个项目,差点有过一个截然不同的名称《手把手教你仿造世界名画》。几个单词的差异,天差地别的主题思想。 当下,迈克罗夫特却能补充实证。 “您的直觉是对的。比如其中一幅伦勃朗的作品,我在巴黎的私人藏家处见过一模一样的画作。” 比起混乱的赫尔墨斯交易会,私人藏家能够明确表述画作的来历传承脉络。 也许,这不一定能证明谁持有了真画,但至少能怀疑交易会的物品有点问题。 此刻,两人达成一致,赫尔墨斯交易会售卖假货。 想得更深一些,赫尔墨斯社团内部藏着一个造假团伙。 “造假,或许就是赫尔墨斯社团看中发明创造者的理由。” 玛丽可不认为主办方鲍尔奇会毫无理由地优待她。“没听说赫尔墨斯社团投资哪一种新型发明。和其他专门投资新专利的机构不同,这个社团寻觅创造者另有企图。” “比如让沃勒·雷吉成为某款仿造品的制造者。” 迈克罗夫特表示这能解释沃勒所谓的谢礼金从何而来,“不是见义勇为,而是卖出了某款不能对外言说的机器。” 某种便于制假的机器。 它注定只能存在于黑暗中,而发明制造者也见不得光。 或许,沃勒一开始是无意识的。 比如他制造了什么,而无意识地被拉上赫尔墨斯社团的贼船。社团内有其他的改造高手,改造了机器。 沃勒·雷吉没有强硬的背景,他甚至都没上过大学。 大学不仅意味着高等教育知识体系,也意味着一圈人脉资源。 前者,尚能通过自学获得。 后者,却需要契机与运气。 “Well,如果我们推论的造假一事是真的,赫尔墨斯社的鲍尔奇之流显然会喜欢吸纳沃勒这类人。他孤立无援,也找不到可靠的帮手。” 玛丽在心里补充,相对而言,鲍尔奇就不该招惹她。像她这样的,除非心甘情愿地被人所利用,否则就一定会把试图驱使她的组织搅得天翻地覆。 眼下,迈克罗夫特不由往深里思考。“赫尔墨斯,古希腊十二主神之一。他司管着商业与畜牧,也保佑着旅行者与小偷。 赫尔墨斯社团可能从一开始就明确了主旨,那不是一个正大光明的社团。除了售卖假古董,还会卖其他假货吗?” 其他什么假货? 答案,已经在刚刚的谈话中。 “假古董,没有直接做假..钞来钱快。” 玛丽想起这里是波士顿,如今美国制造业最发达的城市,也是国际贸易重要港口之一。“也许,制造的还不是一个国家的假..币。” 金本位的时代,英镑在国际货币中占据核心地位之一。 迈克罗夫特几乎能确定沃勒最初要递出的情报,是和金融市场被扰乱相关。大量假..币流入市场,肯定会冲击各个行业。 目前,一切尚且只是推测。 需要更进一步的证据,比如制假的模板、机器、场地在哪里?有没有假..币流入市场的账目等等? “顺藤摸瓜。” 玛丽取出了交易会上西蒙给的名片。“既然西蒙说半个月内给我魔力硬币的消息,他应该去前往造假大本营。” 如何跟踪就成为了新问题,这却不必在深夜做决定。 ‘铛——’ 时钟指向了凌晨一点。 “其他事,等天亮后再说。” 玛丽没想大晚上地翻开地图制定跟踪路线,现在她只想快点洗个热水澡,然后与大床约会。“罗曼夫人,晚安了。” “晚安。” 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挽留。在解开了沃勒的秘密后,大问题不见了,小烦恼就冒头。 赫尔墨斯交易会之行,他可能无法避免地露出了破绽。 今夜,他踩了明顿先生三次。 上帝作证,作为女步的初学者,如果满分一百,他毫不谦虚地可以打八十五分。偏偏,作为三十多岁的罗曼夫人,哪怕跳不到满分,也该是九十五分才对。 十分之差,足以说明问题。 迈克罗夫特试图挑剔一下明顿先生的舞步也不熟练,但现实太残忍了。 有对比有差距,明顿先生的男步是跳得没他好,但比罗曼夫人的女步要好。起码今晚他没有被踩。 这矛盾吗? 不,一点都不矛盾。 此时,急需一块小蛋糕缓解情绪。 迈克罗夫特却灌了一大口淡水。 是了,是了,别忘了见鬼的罗曼夫人不喜欢甜食!这种坑人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另一侧。 玛丽回到了下一层楼自己的房间。 进门,先确定房内无异状。然后换鞋,准备洗浴间。正要摆放好换下的男士皮鞋,就看到了上面的脚印。 玛丽取来了擦鞋布,刚刚要擦掉鞋面上被踩过的痕迹,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下一刻,她拿起了皮鞋。 仔细回想起舞池里的一幕幕细节。从交握的双手,到两人的舞姿,还有男女皮鞋的不同尺码。 室内很安静。 倏然,玛丽对着皮鞋缓缓笑了。 她可能发现了一个罗曼夫人的大秘密。不,也许不能称其为夫人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章 Chapter34 既然对罗曼夫人的真实性别心生怀疑, 之后要做些什么? 玛丽的第一反应是把自己男士身份的伪装捂得更牢些。 吸取经验教训,她不能犯罗曼的小失误。学无止境,这个时代男士该掌握的技能一样也不能缺。 再然后呢? 要像是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罗曼隐藏的秘密吗? 不如顺其自然。 玛丽斟酌一番, 决定不冒进。 原因很简单。假设真相如同她的猜想, 罗曼是男扮女装, 再结合此人有一颗无与伦比的聪明脑袋, 不难推断他前来美国目的不单纯。 罗曼,百分之九十九只是假名。 其真名与长相都被隐藏起来, 或多或少做着与情报相关的工作。 有句话说得好,搞情报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这种人的额头上就差明晃晃刻着一个词——麻烦。 玛丽不怕麻烦, 在没有利益与立场冲突时也愿意祝福罗曼一帆风顺,但她头脑清醒没有被好奇心迷晕了眼。 自己来到美国的初衷, 是要落实马克·明顿的身份。 不仅是在波士顿买一套房子编造一段过去,更是要留一招后手, 完善了原身的归处。 既然要做的事不少, 现在先揭开赫尔墨斯社团的罪行。至于罗曼的小秘密,那就把它交给时间。 翌日, 太阳升起。 一切仿佛如常, 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打算今夜再去赫尔墨斯交流会。” 玛丽在早餐后说起了她对制假集团的追查计划。 “鲍尔奇是哈佛的毕业生, 他在波士顿经营了一家纸张生产公司。这都是对外公开的消息。既然他对发明制作者表现出兴趣, 我不如就顺势接近他。” 如果赫尔墨斯社团涉嫌假..币制作, 这个团伙肯定不会轻易吸纳陌生人。 玛丽很清楚她没有让人昏了头的魔幻式魅力, 哪怕鲍尔奇有拉她入伙的企图,少则也要考验几个月。 “几个月太久了, 没必要如此浪费时间。接近鲍尔奇, 我可以从他的饮食习惯、衣服污渍等等细节处, 推测出他的行踪轨迹。” 造假需要场地。 找到制造场地,就是找到了一半实证。 像是账目之类的核心文件,想要偷出来,也要先进入鲍尔奇的住所。 迈克罗夫特认同这个计划,“我会盯着古币卖家西蒙。双管齐下,效率更快,说不定会殊途同归。” 有关具体紧盯的操作步骤,是不是找其他帮手,而罗曼夫人为什么在波士顿能找到其他帮手? 当下,迈克罗夫特没有说,玛丽也没有追问。 两人对视一眼,不说与不问,仿佛在无言中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 “注意安全。” 迈克罗夫特最终只多言一句,“别忘了,有帮派分子打砸了贝拉家。” 即便是乌合之众,却也人多势众。 一个人双拳难敌四脚,可别不小心就被围殴了。 “我会小心的,您也是。” 玛丽也没多话,分头行动还有一个好处。 鲍尔奇正如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性,并不认为女人能派大用处。 如此一来,有明顿先生牵制他的注意力,罗曼夫人的追查则能更加顺利。 或跟踪,或监视,或暗地追查。 四天过去了,波士顿的生活如同淙淙溪水,平静而没有几分波澜。这座城似乎根本没有如同诡秘莫测的大海,也就不存在因为金钱利益而滋生罪恶与死亡。 事实呢? 玛丽通过接近鲍尔奇,锁定了位于波士顿偏西的王冠小镇。 该地区集聚了不少工厂,例如皮革厂、成衣厂、伐木厂等等。 皮革的气味,成衣燃料的颜色,木头加工时残留的原木木屑,这些在鲍尔奇的衣物、鞋底、马车轮子等处留下痕迹。 鲍尔奇明面上经营的造纸厂在波士顿东部。 一东一西,两个截然相反的位置都成了鲍尔奇的久留之处,势必存在某种关联。 前往一探究竟之前,不妨抽空办妥另一件事。 玛丽深谙演戏的精髓,在与鲍尔奇接触时势必会聊到近期安排。 七分真三分假的谈话,她说出了波士顿购房计划,四处溜达看看房子。 这一行程轨迹不怕其他人调查。是力求逼真也好,是有实际需求也好,最后确实敲定了一套房产。 不是香草路上沃勒的那一套,而是后湾区的一套维多利亚风格住宅。 “您总算做了一个正常的决定。” 斯普林律师从旁协助办理各类购房手续,后湾区环境优异,除了有点贵没有其他缺点。 玛丽:什么叫做正常? 难道她以往做的决定,都有违常理吗?或是在他人看来都是吃饱了撑的? 斯普林律师当然没有多提,他的委托人自找麻烦进入赫尔墨斯交流会。反正没有购买沃勒·雷吉的房子是明智的选择,否则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麻烦缠身。 “后续手续,还请抓紧一些。” 玛丽也不反驳斯普林,就让这位律师先生暂时松一口气。“对了,刚刚你提到杰基尔医生前来美国了?” 杰基尔医生,是此前在伦敦奥利弗一案中,鉴定出花生过敏与蚕豆病的那位医生。 他的医术高超令人赞美,更令人敬佩的是他的品格。 比如身体力行打击犯罪,愿意承接各种解剖工作;比如毫不畏惧罪犯,数次带头揭露各种潜藏的罪行。 “是的,杰基尔医生大概今夜抵达波士顿。” 斯普林律师不明所以,“明顿先生,您是要一起来共进晚餐吗?您不是说之后有其他安排?” 玛丽笑着摇头,“我只是顺便问问,之后如果有时间就聚聚。之前在伦敦,都没能当面感谢杰基尔医生为破案的辛苦付出。” 这里是说奥利弗一案,杰基尔是解剖法医,玛丽是调查员之一。 两人却没能见一面。 解剖结果由华生转达,而破案后,杰基尔医生有工作离开伦敦,玛丽又刚好来了美国。 斯普林律师不明详情,但总觉得明顿先生不像是顺便一问。 玛丽却没有多停留,也不会告诉律师先生,询问起杰基尔,是因为波士顿很快就会有一起大案子要他牵头揭发。 像是揭发制假案件这种事,身份不明的罗曼夫人不合适,而玛丽自己也想过一些清净日子,不如就把功劳都交出去。 在此之前,是要找实证。 租借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又换上了服装厂工人的旧衣服。前往波士顿西部,查探王冠小镇究竟有没有隐藏鲍尔奇的制假基地。 靠近王冠小镇,远望可见一排排烟囱。 各种工坊遍布镇中,周边有河流,也有小树林。 如果此处有制假基地,无疑是大隐隐于市。 傍晚时分,工厂收工。 工人们纷纷回家,普通工人在一天辛苦忙碌后,脸上难免有三分疲倦。 如果不是普通工人呢? 两位马车夫左顾右盼,警觉地怕人发现某个秘密,没有朝着回家的大路走,而是向着小镇树林深处驶去。 玛丽在王冠小镇转了几圈,暂且没有发现异状,却发现了一辆从树林里驶出的马车。 两个马车夫穿着普通车夫服装,却难掩他们身上的某种气味——是帮派分子的气味。如果靠近,可以发现其衣服上残留着泥腥味。 马车驶出树林,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它没有再进入王冠小镇,而是上了大路,直奔向波士顿主城区的方向而去。 有古怪! 玛丽看着马车远去,来到了它刚刚驶离的小树林边缘。根据当地人说,小树林面积不大,其中没有野兽也没有猎户居住。 既然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帮派分子匆匆驾车出入? 根据地上的车轱辘痕迹,可以判断近期有且仅有一辆马车进入树林。 马车行驶到某个位置不再方便继续入林,有两个人就下车步行。两人留在泥地上的足迹很深,像是抬着某个重物。 眼看天色变暗。 玛丽根本没有调头的打算,而是从背包里取出煤油灯,点灯后继续入林一窥究竟。 正所谓贼不走空,哦不,是来都来了应该坚持到底发掘真相,总得弄清楚帮派分子进入树林的目的。 顺着足迹,一米一米深入树林。 目力所及处,多是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在冬季寒风中瑟瑟发抖地伫立着。 北风吹。 风穿过残枝枯木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是树木垂死挣扎的哀嚎。 ‘咔哧,咔哧——’ 古怪风声中,夹带着另一种更为诡异的声音。 异动的声音并不响亮。 r />玛丽却脚步忽而一顿,这种声音是有人在挖土。 再结合帮派分子、荒林、重物等等因素,可以顺利成章推导出一种可能,也许此处埋了一具尸体。 现在,是有人在掘尸吗? 冬夜,风寒。 荒凉小树林,一个新鲜的长方形土坑边。 迈克罗夫特拿着折叠铲,尽可能快速地挖着土。 他不想回忆道为什么要做这种挖土的事,令人郁闷的体力活并不适合他。但美国是个神奇的地方,足以给人各种考验。 现实就是他不得不挖。 经历四天追踪,他发现了一场与古币商人西蒙有关的火灾。 正在追查起火的源头,就追上了帮派分子形色古怪地进入树林,那伙人埋下了一口棺材。 ‘咚!’ 铁锹终于撞上棺材盖。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却猛然抬头。 树林里没有听到其他脚步声,却忽然有一团光亮隐隐绰绰迅速靠近。 来者是活人吗? 如果是鬼魂反而不可怕,唯独不希望是帮派分子去而复返。 玛丽提着煤油灯靠近挖土声的声源处。 走近,只见土堆,却不见挖土者。扫了一眼地面的足迹,其中存在某一熟悉尺码的女鞋鞋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而转身看向昏暗树林。 “晚上好,夫人。是我。” 玛丽没有直接叫名字,或是遵守着某种坟地潜规则,不随便叫人的姓名。 一棵大树后。 迈克罗夫特谨慎查看,确定了煤油灯照下的来者是谁,这才显出身形。“晚上好,先生。看来我们真的殊途同归了。” 谁说不是呢? 都查到王冠小镇,足以证明此处有问题,而现在更是发现了一具棺材。 两人刚刚松一口气。 此时,却听土坑里传出异响。 ‘刺啦——’,‘呜呜——’。 是指甲抓挠棺材板,以及被堵住嘴但还拼命发声的动静。 “人没死。” “人没死?”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立即去撬棺材盖。 一分钟后,掀开棺材板,只见里面躺着一位被麻布堵嘴又捆绑成条状的年轻男人。 男人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看了两人一眼,力竭地昏了过去。 “脉搏虚弱,但外伤不致命。” 玛丽迅速为不知名的男士松绑后检查了他的身体情况,“那伙人是想要搞活埋没有成功。这人的运气真不错,死神没能抓到他。” 迈克罗夫特搭了一把手,合力将昏迷的男人从棺材里抬了出来。 当下,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他的错觉,也许是他的直觉,总觉得刚刚明顿先生的话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活埋被救,棺材里的这位先生确实是幸运儿,那么一句随口感叹又有哪里奇怪呢? 迈克罗夫特的疑惑一闪而逝。 他找不到答案,正如此时从明顿先生脸上发现不了任何不妥,这种瞬间的古怪感觉被埋入了心底深处。 “回城,现在急需找一位靠谱的医生。” 迈克罗夫特迅速盘哪个医院没有帮派分子的踪影,眼下不能让鲍尔奇与西蒙发现异常。 “请勿着急,医生,我有了一个好人选。” 玛丽即刻想到了杰基尔医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就赶上了治病救人的好时候。 不过,在离开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玛丽从背包里取出一支画笔与一小瓶血红墨水,“比起直接离开,不如重新合上棺盖,顺带在棺材里留下点什么。万一那伙人回来复查尸体,还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简单点说,是把捆绑被害者的绳子与堵嘴的抹布都留下,一丝不苟地恢复原本的埋棺现场。 当然,必须在棺材里留下几行血字,制造出被害死者突变成吸血鬼之类的怪物瞬移出棺的假象。 假如埋尸者回来重启棺盖,一打开就会发现尸体不翼而飞了。 不是被偷盗了,而是尸体留下了重重诅咒,不知化成了哪类怪物将要向凶手复仇。十九世纪,很多人都信这种诡异怪谈。 “这个提议怎么样?更利于为我们争取破案时间,而不会打草惊蛇。” 玛丽一手举着沾着血红墨水的笔刷,一边微笑着询问,“夫人,您觉得我们在棺材里留什么字比较好呢?” 煤油灯的光,昏暗而不真切。 此时,却能清晰看到血红笔刷的墨水受到地心引力影响正在下坠。滴答滴答,一滴滴似鲜血滴在棺材板上。 迈克罗夫特一手扶着昏迷的被害者,一边看向正对他微笑的人。 忽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认识的明顿先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却也不再克制地缓缓笑了。“这个提议太好了,是要留一些令人刻骨铭心的咒语才好。” 风一吹。 滴答,又一滴鲜红墨迹滴在了棺材板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章 Chapter35 两行鲜红的血字被涂在了棺材板上。 为求细节逼真, 再加上几道疑似人类指甲突变成怪物利爪的抓痕,仿佛能听到‘刺啦、刺啦’的刮擦声。 当下, 也说不准埋尸团伙会不会去而复返地掘土查看。 即便现在没有人被不翼而飞的尸体吓倒,百年之后小树林的土地被地产商再开发时,极有可能传出轰动一时的尸变吸血鬼都市传说。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丝毫不为自己做的「好事」而骄傲自满。 两人深谙做好事不留名的古老守则,仿佛无事发生,接下来就一心一意地赶车回城区,为昏迷的被害人找医生救治。 夜间,八点半。 波士顿城区,斯普林律师家。 斯普林刚刚与杰基尔医生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晚餐。 厨师的烹饪术确实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波士顿作为美国海产品的贸易物流中心, 想品尝一顿食材新鲜的龙虾盛宴并不难。 食材新鲜, 食物也就鲜美了。 “斯普林,谢谢您的款待。” 杰基尔医生正要说些夸赞的话,比如他跨越大西洋抵达美国的第一夜能与美食相伴是无比幸运的,这就听到楼下的大门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分钟后。 女仆匆匆上楼,“斯普林先生,门口来了一个人自称是您的客户。我询问要怎么称呼他, 他只回答,来此应该是做了一个正常的选择。“ 女仆的措辞毫无疑问有点古怪。 什么叫做‘自称是客户’? 能请得起好律师的人, 起码应该衣着得体,不会是衣服穷困潦倒的模样。 为什么对方被询问姓名后却是答非所问? 仅仅得到一句来找斯普林律师‘应该是正常选择’? 女仆疑惑不解,斯普林律师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天道好轮回,但来得太快了些。 今年下午。 斯普林刚刚赞扬了他的客户, 明顿先生没有购买沃勒那套麻烦缠身的房子, 是总算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选择。 没满六个小时, 这句话就又找上门了。 不难推测, 一定是明顿先生做了某种异常古怪的事,这会上门寻求帮助了。 “抱歉,我得先下楼看看。” 斯普林律师请杰基尔医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谁想到门口停了一辆非常普通的马车。 马车上的组合却极不寻常。 一个身着工人服装且蓬头垢面的男士,一位瞧着像洗衣女工也满面尘土的女士,还有一个两眼一闭昏显然受伤的男人。 “我的上帝!” 斯普林认出了灰头土脸的两人,可不就是他的客户明顿先生,以及见过一两次的罗曼夫人。 这两个究竟去做什么了?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另外,那个二十来岁的昏迷陌生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的事,请等一等再谈。” 玛丽打断了斯普林的惊叹,“如果我的鼻子没有出错,律师先生,您刚刚吃了一顿美味的波士顿龙虾。今夜,您与杰基尔医生一起进餐,意味着医生八成还在楼上。太好了,第一次正式见面,我为杰基尔医生送上了一份礼物。他应该会喜欢我提供的饭后运动方式——治疗一位昏迷的病患。” 斯普林:! 谁会喜欢这种饭后运动! “我可做不了主。” 斯普林没有傻傻地问为什么不把病患送医院。既然不送,一定是因为这个病人的来历有问题。“我只能替你问问杰基尔医生的想法。” 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出现了。 杰基尔医生不愧是被称赞仁心仁术,他听到有一位昏迷的病患等在门口。 他没有半点休息时间被打扰的恼意,而是急匆匆地下楼,快速给病患进行治疗。 “幸好,我有随身携带医疗箱的习惯。” 杰基尔接手了病患,再听闻此人差点遭遇活埋,有了更明确地对症下药方向。 时间在救治中一点点过去。 一楼的休息室暂做急救室,二楼会客厅里斯普林也总算得知了前情。 “今天下午,波士顿发生了一起火灾。古币商人西蒙的东方朋友,贝克·林,他的家被烧了。” 迈克罗夫特简明扼要地谈起怎么会前往小树林。他密切注意着西蒙的动向,发现了西蒙与来自东方的林每天都要见面。 林,是在校大三留学生。 明面上,他与西蒙并没有交集,又是什么让一个学生与一个疑似贩卖假古董的商人往来? 迈克罗夫特原计划近距离观察林,但今天下午林的住宅就发生了火灾。火灾发生时,林在学校上课,而在他家附近发现了行迹古怪的男士。 “古怪的男人,就是被埋到棺材里的那一位。” 迈克罗夫特跟踪了男人,等到靠近王冠小镇失去了对方的踪迹,绕了几圈却是发现帮派分子驾驶着一辆可疑的马车进入小树林。 “车辙痕迹表明马车携带了重物,加上车夫的神色,让人怀疑他们是去抛尸的。” 帮派分子要将谁抛尸? 古董商西蒙的朋友林,他的家为什么突遇火灾? 这些疑问促使迈克罗夫特不得不干抡起铁锹,做起了他在伦敦从来都没想过要做的事——掘土开棺。 后来的事不必详述。 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在坟头相遇,两人为将来的都市传说添砖加瓦出了一份力。 斯普林律师并不愚蠢,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被牵扯到了一起特大造假案之中。 “上帝啊!” 斯普林揉了揉太阳穴,他仅仅是接待了一位想要买房的客户,究竟怎么会一步步走到侦破特大要案的边缘? 玛丽似乎没有看出斯普林的追悔莫及。 此刻,哪怕她一身尘土,但背脊挺直地临窗而站,平静而坚定地说到: “我记得最初与律师先生相识时,你亲口说过的话。您说波士顿与纽约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人不会追求毫无秩序的金钱利益,波士顿有自己的历史传承,而你也是维持公正秩序的一员。现在,您的机会来了。” 等一下。 斯普林努力回忆他说过吗? 他还真的说过。最初批判了鲸鱼商席恩追求暴利,是不踏实经商而去华尔街买卖股票。 谁不知道如今的美国股市有多混乱不堪,它的背后是不择手段的利益博弈,收买法官更成为常态。 纽约商人们的那些做派,是波士顿人极为反感的。 屋内,半晌沉默。 “哎……” 斯普林律师只能长叹一声,苦笑地看向他一时不查接下的客户。原来,明顿先生在这里等着他。 消灭一个特大制假团伙,仅仅掌握证据是不够的,它需要波士顿的司法体系与商业联盟一起行动起来。 的确,打击犯罪有利于稳定社会治安,但同样也承担数不清的风险。 斯普林并不是遇事则退的律师,更不是什么烂钱都赚的律师,但到底还是不喜欢麻烦。偏偏,现在明知有危害社会的罪行出现了,他想要装聋作哑也不行了。 斯普林终究答应了联络波士顿商会,“明天,我就去找合适的合作对象。两位,你们还有更详尽的证据吗?” 证据? 在小树林掘墓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挖出了一个昏迷的男人。被帮派分子活埋的人,十有八.九是握有某种证据。 果不其然。 在杰基尔医生的一番救治后,昏迷的男士有了片刻清醒。 简单说明来历,韦斯莱是纽约日报的社会新闻记者。 半年前,他的一位机械师朋友在波士顿癫狂跳楼死亡。尸检结果显示,死者是服用过了过量的致..幻剂。 这种致..幻剂并不是禁止销售物品,而被当做消遣娱乐的饮料面向公众出售。 虽然十九世纪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但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会选择混乱的生活方式。韦斯莱认识的机械师朋友一直都很自律,让他怀疑所谓自杀实则是谋杀。 于是,韦斯莱开始了深入调查。 一步步找到了古董商西蒙的头上,发现了这个人有售卖假古董钱币的嫌疑。 下午林的家着火,这件事是韦斯莱做的。 他发现了林的家里藏着西蒙制假相关的账本,为了盗取账本而不引起怀疑,就放火烧了屋子。 林,是造假集团的账务员。 在他家不只发现了以苏州码子记账的账册,更是发现了一个造假工厂的地址。 韦斯莱想要一鼓作气潜入工厂,但这次好运没有再眷顾他,他被打晕了,装到棺材中埋入了小树林。 “然而,我知道故事的结尾一定是邪不胜正。我向上帝的祈祷得到了回应。” 韦斯莱醒来后,无比激动地看向了把他从棺材里挖出来的两个人。哪怕两人衣衫不洁,但在他看来就是最圣洁的大天使降临人间。 “两位,请原谅我的不善言辞。对于救命之恩,我傻到除了谢谢,不知再说什么能表达一腔谢意。” “请问账册在哪里?” 迈克罗夫特丝毫不想听感谢词。如果真的存在神爱世人,他渴望的不多,仅仅祈祷此后在美国的日子太平点就好。 “哦!是了账册!最重要的,我还没说。” 韦斯莱忍住了一肚子的赞美与感谢,幸亏活埋与缺氧没有造成他的记忆错乱,当下精准地报出了一个地点。 “我把埋在了没人居住的死巷砖墙中,请找一位精通东方算筹系统的账务员,将那些苏州码子计数翻译成阿拉伯数字。” 赫尔墨斯社团还真是人才辈出。 非常懂得造假物品账目的重要性,特意用了东方计数方式,那些「〤 〇 〢二」等计数,在美国的西方人真没几个人懂。 韦斯莱跑社会新闻,涉猎较广。偶尔见过一两笔中药房的记账方式,而将它记在了心里。但能认出是哪种记账方式与能读懂这种记账方式之间,还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下,正好把重要的解读重任交了出去。 各行其事。 斯普林律师思考着明天要找哪些人联手对付造假集团。 而取账册并且翻译的事就交给了大天使二人组,他相信两人一定能顺利办妥。 是的。 被坑了一把的斯普林律师,毫不犹豫地给灰头土脸挖尸的两人起了代号。 于是,在斯普林律师无言沉默的目送之下,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先一步离开了。 夜间,十点多。 波士顿的街巷渐渐安静了,普通人准备与床铺约会了。 两人却登上马车,要赶路去取账本。 玛丽看着空旷到近乎死寂的街道,随便起了一个话题活跃气氛。“罗曼夫人,您说刚刚斯普林律师的沉默相送,是想以眼神表达一些什么呢?” 在一起联手掘墓挖坟后,迈克罗夫特也难得给出实话实话的回答。 “我认为斯普林律师的沉默,很可能是表达对您的赞赏。正如古希腊哲学家阿基米德曾经说过的‘给我一个支点,就能撬起地球’。给您一个支点,您就能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撬动波士顿商界,让它风云变色。” 玛丽握着马缰的手指微微一紧,这话确定能算是夸奖? 当下,她微微一笑,也无比真挚地说:“我不敢邀功。请您不要谦虚,请别忘了,您才是发起这一起调查的头等功臣。所以,还是您比较适合去撬动地球。” 显然,这个话题有聊死的趋势。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许,他们之间还是不说实话会比较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章 Chapter36 波士顿, 将要起风。 在圣诞月即将来临之际,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赫尔墨斯社的鲍尔奇尚被蒙在鼓里,虽然遇上了假货买卖的交易账目部分被烧事件, 但他很有信心。 放眼整个波士顿, 又有几人能破译从遥远东方而来的苏州码子式加密记账方式? 只要看住了林, 不让他有反水的可能性,那就没有其他值得顾虑的事了。 从古董发展到假..币, 社团运营了近三年。一般人都不知道连制假工厂的地点, 何谈将他们连根拔起。更不提社团集结了一批名校成员,又有几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近些年的顺风顺水,让鲍尔奇没有将小树林抛尸事件放在眼中。 窥视工厂的小偷杀就杀了, 又不是第一次埋尸, 何必把小虫子放在心上。 另一侧。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都搬出了酒店, 避免人多眼杂,需要一处安全又安静的地方破译账本。 哪里最合适? 明顿先生在波士顿后湾区新购置的住宅就很合适。 虽然玛丽刚刚办好法律层面的各种买房手续, 拿了房钥匙, 还来不及重整家具布置,但特别时刻也不顾上太多细节。 斯普林律师友情暂借可靠的厨师一人与女佣一人, 帮助打理日常生活杂事。 他真的没有十分热心,而是担忧安排的速度不够快,自己家就要成为「打击制假团伙大本营」。 玛丽自认并没有过分压榨一位正直的律师, 比如她请逃脱活埋凄惨命运的韦斯莱律师住到了后湾区。 被认定死亡的人是一个麻烦, 她主动负责了麻烦的隐匿地, 难道还算不得舍己为人? 搬家过程难免匆忙。 破译账册的进程却有条不紊且效率奇高。 冬日, 午后。 透明玻璃窗外, 白雪纷飞; 室内英式壁炉, 跳跃着红色火焰。 长桌上, 井井有条地放着账本原件、翻译记录、空白纸张、墨水瓶等。 两端各坐一人。 br /> 一时间起居室内,就听到钢笔与稿纸相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伴随着壁炉燃烧炭木的噼啪作响。 鲍尔奇做梦也想不到,他认为难以破译的账本已经有大半被破译成册。想要完成全部的破译,也耗费不了几个小时了。 ‘铛!铛!’ 下午两点整,落地钟敲了两下。 女仆端来了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以及一份巧克力蛋糕。 这会尚未到下午茶时间,但在家里难道还要古板地恪守进餐时间? 玛丽才不会遵守那些规矩。现学现用苏州码子记账方式,破译被加密的账册,争取在三天内搞定一切。 这种脑力劳动时刻,她怎么可能再委屈自己的味蕾与胃部。当然是想吃点什么,就让厨房做点什么。 也不讲究换一张桌子,更无视了使用餐巾等进食礼仪。 放下钢笔,将面前的账本与译稿移到一旁,这就暂做休息,随性地开吃。 一勺子下去。 巧克力流心馅淌了出来,是甜而不腻的口感。 玛丽一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甜点,一边欣赏着另一侧奋笔疾书的某人。 瞧瞧罗曼‘夫人’目不斜视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位从前从未接触过苏州码子的记账系统,却在一个小时内就找出了账册的秘钥。 如果这人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寡妇,那么从明天起世界各国将亲如一家永远和平。 玛丽敢暗中做出如此豪赌,遗憾的是,现在没有办法卸下某人的伪装一睹真容。 她只能充分发散想象力,努力通过现象看本质,勾勒出一幅认真工作的人最美的景象。 长桌另一头。 迈克罗夫特泰然自若,仿佛没有被巧克力香甜气味勾引,更没有感受到徘徊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握笔的姿势端正,下笔的力度不变,面不改色地继续破译账本。不慌不忙,将一个个数字落于纸上。 越破译,越能察觉赫尔墨斯社造假产业之大。 如今,不难推定沃勒·雷吉死前就是想要传递出庞大的假.币案即将发生。 让人觉得值得庆幸的是,账目显示近三个月刚刚涉足假.币制造,目前看来还在实验试行阶段,没有大量假.钞流入市场。 那就快点将账册都破译好,是要以迅雷之势打击赫尔墨斯社。 于是,一分钟、两分钟…… 为什么整整十分钟过去了,有的人还没能吃完一块巧克力蛋糕? 迈克罗夫特终是抬起了头。 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仅以平静地目光注视着对面悠闲进餐的某人。 某人作为一位绅士,怎么可以吃独食? 迈克罗夫特选择性遗忘,之前被询问过要不要也来一块蛋糕。 不论罗曼夫人是不是已经挖坟掘墓,人设不能崩。从游轮上就说了不爱甜食,那么现在就要坚持不喜欢。 眼下,既然客人表示不喜欢甜食,主人怎么还能吃得毫无顾忌?基本的礼节性相处之道呢? “怎么了?我打扰到您了吗?” 玛丽一脸无辜,“劳逸结合,才是上上策。您也可以休息一会,和我一样欣赏一番美景。” 美景指什么? 迈克罗夫特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一紧,这话真不是戏谑吗? 难道让他好的不学,而是效仿着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对坐之人? 他凭什么全神贯注地欣赏明顿先生,难道是为了其与众不同的智慧,或是为了他难得遇上一个人能合拍地破译陌生计数系统的密码? 不,赞美大可不必。 迈克罗夫特自认做人极有原则。 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之前的预料终于不幸成真。同一间屋子,有人在享用巧克力,而他只能以坚定的姿态拒绝。此情此景,让他如何真诚赞美生活与命运? ‘噼啪——’ 炭木被火焰点燃,声响不断。 室内,暖意浓浓。 玛丽终于恋恋不舍放下了勺子,端起了茶杯,仿佛没有看出有人在进行腹诽。 “罗曼夫人,我瞧您的眼神有点疑惑,似乎在问我哪里有美景。我 说的美景,当然是窗外的雪。午后,有壁炉有热茶,隔着玻璃欣赏雪随风落,您不认为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吗?” 顿了顿,玛丽又道,“或许还是有遗憾,我们匆匆搬入新居。这里没有钢琴或其他乐器,也没有各式香薰。不然,点一根香薰蜡烛,徜徉在悠扬乐曲之中,多么令人愉悦的午后时光不是吗?” 迈克罗夫特扯起一丝假笑,“Well,真是叫人心驰神往的画面。” 然而,想象只是想象。 只要作为罗曼夫人一天,他就没有如此闲情逸致。 正如今天,两人一同呆在起居室。 他不是作为朋友来为明顿先生的新家温居,只是为了尽可能快得结束在波士顿的案件。 话虽如此,迈克罗夫特还是放下钢笔,喝了一口红茶,也望向玻璃窗外。 雪越来越大了,还有两天就是进入十二月,这个圣诞节注定要在美国度过。 圣诞节不能陪老福尔摩斯夫妇身边,也无法询问歇洛克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习感想。 对此,罗曼夫人不能有任何遗憾。 只想要向圣诞老人提前许愿,祈祷圣诞夜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平平淡淡地度过就好。 至于别的? 别的,懒得去多想。比如那一封疑似鲸鱼商席恩寄来的绝笔信。 「钻石号,4,#」 这一组初至纽约时收到的密码,会有什么意思? 迈克罗夫特在翻译苏州码子的账本时,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鲸鱼商席恩故布疑阵从钻石号上窃取琴谱,以为「#」是指五线谱中的音调符号,希望在琴谱中找到秘密。 这个思路却走入了死胡同,席恩什么都没有找到。 换一个角度。 「#」,它其实是中文字「井」,而不是原以为的符号。 「钻石号,4,井。」 这才是真正的谜面。虽然游轮上没有井,但在四层有土耳其浴室。 井,有水。 大浴室也有水。 秘密却不是藏在水底,而是藏在了更衣室之中。 井字,可以构成一个冷僻的数字字谜。① 从象形文字的角度来看,「井」像是从上下左右每一处来看是有八个角;再以拆字,一个「井」,能拆成四个「十」字。 如此一来,八个角可做一八,四十则是5x8的乘积。 由此,「井」是指1858。 钻石号,四层楼,土耳其浴室的更衣室柜子,正好有这个号码牌。 更衣室柜子,是以维多利亚女王登基的1837年开始作为起始编号。 目前,贴标签贴到了1869号,其中可不就有1858号。也许,1858号的柜子里有夹层,其中藏了某样东西? 钻石号基本一个月停靠一次纽约港。 迈克罗夫特却打算去验证推论。 早就说了,他懒得过问那些秘密,鲸鱼商席恩或是其他人的绝笔信寄到他手里也是多余。 席恩还给其他人寄信了吗? 会有第二个人推演出相同结论吗? 这些都不重要。 迈克罗夫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匿名信,而他并不关心后续。 大雪天,何必离开温暖的屋子。 更不提这个波士顿的冬天冷得异常。不是指气候,而是指整个商界动态。 一场打击制假运动说来就来。 商会与司法界联手,是要清除扰乱市场的隐蔽制假团伙赫尔墨斯会。行动必须快,否则谁也说不准何时就会收入一堆假.币。 十二月的风越吹越冷。 捅出制假案的始作俑者,哦不,应该默默破案而不求名利的两人已经互道再见。 迈克罗夫特没忘记演戏要收尾,是在一群帮派分子手里寻回了被偷的苏珊夫人尸体,将其又埋回了墓地。 不论旁人是否相信,罗曼夫人是不是因为故友苏珊的尸体被盗而参与到侦破制假团伙的案件中,反正从表面看自成一套逻辑。 完成了所谓的最初心愿,罗曼夫人当然不必继续在波士顿停留。 波士顿后湾区。 玛丽看着窗外飞雪,几日而已,宽敞的起居室只剩她一个人了。 孤独吗? 当然不可能感到孤独。 画布,颜料等置办齐了。 冬日下午,没有弹奏乐曲,依照原计划画一幅教父的肖像画,将为新家添一份人气。 也不只是画画。 此刻,玛丽翻了翻纽约港的航班表。 下一次「钻石号」驶入纽约港,是十二月十七日。 还有三天,要去纽约吗? 玛丽思考着这个好问题。 在破译苏州码子账册时,她联想到了那封疑似席恩寄的匿名信。 经由推导可知「钻石号,4,#」,很可能指的是游轮四层楼土耳其浴室的1858号更衣柜。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她要去验证猜想吗? 又会有其他人得出相同的猜想吗? 窗外,只有静默的大雪,仿佛给出了无声的回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章 Chapter37 十二月中旬, 纽约港也开始下起了雪。 时隔一个月,波顿船长没想到「钻石号」剧本邪灵成真事件还会有后续。 “明顿先生,您的意思是想要检查一番游轮四层的土耳其浴室更衣室?” 波顿船长没有掩饰不敢置信的神色, “席恩都自杀了, 怎么还阴魂不散搞出什么绝笔信。那会不会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反正游轮现在停泊在港口,查了不就知道了。” 玛丽说得轻松, 这几天经过一番思考,终是决定来纽约找波顿船长。 目前看来,尚无其他人也来验证「钻石号, 4,#」指的是1858的推论。当然, 也不排除有人绕过波顿船长偷偷上了游轮。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检查后才会有答案。 玛丽瞧着波顿船长神色纠结, 补充到, “我理解您的顾虑, 死亡阴谋相关的传言对于「钻石号」绝非好事。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一探究竟, 而不是得过且过。不过, 检查的事没必要让别人参与了,我和您走一趟即可。” “您说得对, 掩耳盗铃要不得。” 波顿船长不是不懂, 就是觉得有点倒霉,为什么被盯上的偏偏是他的船。 废话不多。 也没等天黑,正午时分两人就一起上了游轮。 波顿船长仍旧不太相信四层更衣室有问题。“不谈航行途中的定期清理,每次入港与出发前都有清扫员为更衣室做好保洁工作。如果有异常, 早该被发现了。” 土耳其浴室的更衣室, 不仅有游轮工作人员进出, 更是对上船的每个游客开放。这里怎么会是藏秘密的好地方? 对此,玛丽可以借用一句古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来到1858号更衣柜前。 它的大小,大约能让一位成年人卷缩着身体藏进去。与其他更衣柜一样,都是胡桃木制造。单开门,柜门后嵌者一面镜子。 打开。 其中空空如也,不存在任何夹层。 “看,我说过它被打扫得很干净,不可能藏……” 波顿船长的话没说完,只见一根手指指向柜门背后镶嵌镜子的卡槽处,那里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圆点。 乍一看,极易忽视这点胶水痕迹。 玛丽瞧着大约A4纸尺寸的镜子。“这样大小的镜子背后足够藏点什么。撬开,您担心镜子碎裂的话,损失可以记我账上。” “明顿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不至于潦倒到连一面镜也买不起。” 波顿船长无奈地取出了准备好的螺丝刀,稍微费了点力气才把镜子给撬开。镜子背面不只有固定作用的胶水,赫然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麻布。 扯下麻布,它像是某件旧衣服的一角。 上面有黑色油漆书写的一行字:「423170 53 ∞」 “这!” 波顿船长作为常在海上航行的一员,当即认出了有点眼熟的八位数字代表了什么。“北纬42°31’,西经70°53’。但凡了解一些美国历史,就不会对此处陌生。” “是塞勒姆小城。” 玛丽刚刚从波士顿来都纽约,麻布所示的坐标位置距离波士顿不算太远,同在马塞诸塞州。 之所以说了解美国历史的话就该听闻塞勒姆城,因为那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17世纪二十年代,五月花号从英格兰的普利茅斯港口驶出,清教徒抵达北美殖民地。登陆地点正是如今的马塞诸塞州,而不久后沿海建造了作为港口的塞勒姆城。 两百五十多年过去。 塞拉姆不再是美国最重要的港口城,但它在美国无疑仍旧占有一席之地。 “为什么以这样隐蔽的方式留下这个坐标?” 波顿船长觉得他从一个谜团进入了另一个谜团之中,刚刚找出鲸鱼商席恩费尽心机要找的东西,却完全不知道它想说明什么。 “席恩,破产自杀。死前,他像是最后一搏地在钻石号游轮上找东西,难道意味着塞勒姆城藏着让他翻盘的大笔宝藏?” “不一定。可别忘了,席恩在游轮上蹿下跳找的是琴谱,他连正确谜面都没搞清楚,很有可能压根不知道谜题背后藏着什么。” 玛丽如此说着,目光却逗留在麻布条留字的尾端。在八个数字的末尾,是一个符号「∞」。 「∞」,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只从数学角度解释,它代表了无穷大。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就认为有无穷大的存在,而17世纪的英国人沃利斯将数字8水平放置,以∞来作为了无穷大符号。 然而,不能只从数学层面去思考。 在被定义为无限大之前,∞就出现在古代炼金术中。 不谈其他,玛丽在一个地方见到过「∞」的频繁出现。 活埋了原主的那间地下三角形密室。墙体上绘制了一排排楔形文字,其中就有近似「∞」的符号。 「∞」,一说代表了咬尾蛇,其中正涉及了灵魂不死永生的神秘学理念。 现在结合指向塞勒姆城的经纬度坐标,加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符号,不得不让人往更深处回忆那座港口小城的往事。 ——塞勒姆城有另一个名字,女巫镇。 玛丽上辈子去过塞勒姆,那时它已经变成了旅游胜地。 喜欢魔法的人们不会错过女巫镇。尤其是万圣节,随处可见装扮城妖魔鬼怪的人们穿行在大街小巷。人群热热闹闹,嬉嬉笑笑,似乎完全掩盖了17世纪猎巫行动时小城的鲜血淋漓。 17世纪末,塞勒姆女巫审判案轰动一时。 此案造成了近两百多位女性被捕,其中二十多人被判以死刑。理由,仅仅是因为那些女人被认为是邪恶的女巫。 两百年过去,欧美大陆的猎巫运动已然结束,如今也可以不必太过掩人耳目地信奉神秘学。 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科学与神秘学没有绝对界限。 那才有了以活人为祭祀,导致了原主的被害死亡。 塞勒姆城、女巫镇、「∞」。 这三重因素叠加起来,让玛丽无法确定镜子背后找出的麻布条究竟掩藏了什么秘密,它会只是简单地代表鲸鱼商席恩希望找到一笔宝藏拯救破产境况吗? “这块麻布条几乎闻不到油漆味道。” 玛丽凑近仔细辨识,现在没有精密仪器辅助分析,无从推测麻布条有无特别来历。 <b r> 普通的麻布,是船员、劳工等通常穿着的衣服布料。 外加没有特点的油漆,只能确定书写时间有些年头了,以至于气味都散了。再看固定镜子的胶水,其成色表明布条被放置了起码有三四年。 这意味着想要找出是谁藏了布条,简直是痴人说梦。 “钻石号已经下水六年。” 波顿船长根本不觉得能找到始作俑者,“几乎每个月往返纽约-伦敦,当然也有几次被私人包船在海上度假。我不可能一一找出这些年接待过哪些游客,就连船上的员工都换过好几批。” 如此一来,短期内无法断定布条从何而来。 另一条线索也早就断了。鲸鱼商席恩死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得谜面。 更有甚者,所谓匿名绝笔信也是假借席恩之名寄出。毕竟,明顿先生参与调查钻石号死亡事件对于船上众人不是秘密。 “布条,我带走。” 玛丽已经做出决定,“还请船长对外保密此事,就当我们今天根本没有来过更衣室。” “您……” 波顿船长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再问明顿先生是否要顺着布条继续追查。有些时候,难得糊涂。“您要保重。” 最终,波顿船长重新装好镜子没有再多话,也不再提万一查出点什么请告诉他。 假设后续事件与钻石号有关,他想明顿先生肯定回来知会一声。而如果毫无关联,他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 某种意义上,人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正常人,谁又会主动地与危险为伍呢? 距离圣诞夜还剩五天,对于大多欧美人来说,十九世纪的圣诞节已经成为家人团聚的节日。 然而,总有不归家的旅人。 12月19日,黄昏时分。 几辆马车驶入了距离波士顿二三十公里的塞姆勒小城。 今天没有下雪。 天气晴好得过分,沿海小城漫天红霞。 迈克罗夫特提着行李箱下了马车。 地上积雪未化,街边是红砖三角尖顶房屋。 此处的橡树也格外与众不同。本该是高大挺拔而四季常青,但这里的橡树们或许太老了,歪歪斜斜地苟延残喘着,树枝也秃了一大半。 透过秃了的树林,隐隐能看到一块块黑漆漆的东西。 是墓碑,也许是埋葬着两百年前被猎杀的那些所谓女巫们。 这时,再抬头看夕阳。 />颇有一种残阳如血的感觉。 究竟为什么要在圣诞节前夕出门远行? 迈克罗夫特穿过小树林,走向此次投宿的扫把旅店。 圣诞老人作证,他主观上没有想要扮成罗曼夫人再度前往马塞诸塞州。离开波士顿不到二十天,他一点都不怀念此地。 偏偏,他必须来一趟,因为有一位情报人员在塞姆勒失踪了。 情报人员失踪之前传递出一条讯息,「塞姆勒,武器,危险,回纽约详谈。12/12」 距离消息发出过去一周,前天应该回纽约汇报详情的人迟迟不来。必须有人来塞姆勒一探虚实,这就让罗曼夫人再度出现了。 迈克罗夫特一步步走过长长的碎石路,推开了旅店的大门。 他还想挣扎一下,圣诞老人既然没有成全他平淡过节的大愿望,那么是不是该成全他顺利找到失踪者的小愿望? 扫把旅店·大堂 前台服务生不由暗暗嘀咕,临近圣诞,按照常理旅店的生意应该冷清才对,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客房居然将要全部住满。 “您好,一间客房,最贵的那种。” 玛丽提着行李箱来到前台,她从纽约港直接坐船来了塞勒姆,不必说就是来调查钻石号所藏布条之谜。 此刻,大门喀吱作响又被推开,是又有旅客来了。 服务生看到来客只有一位黑裙女士,他松了一口气,对大堂里剩下的两人说到: “很抱歉,最贵的那种套间已经没了。不过,两位客人,你们的运气很不错。本店还剩最后两套客房了,正好一人一套。” 运气好? 夕阳洒入窗,大堂忽然安静。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看到对方,眼神中都有些意外,这人怎么也来了? 当下,迈克罗夫特冒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理智如他不该相信预感,但如今不得不怀疑圣诞老人今年是不是决定抛弃他了?否则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明顿先生,他不相信这人是来度假的。 与此同时,玛丽也觉得塞勒姆小城可能要不太平了。 像她这样身份清白的正经人来此非常正常,但出现了来历成谜的罗曼‘夫人’,怎么看都有古怪将要或已经发生。 下一刻,两人都露出标准微笑。 玛丽:“罗曼夫人,冬日黄昏再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迈克罗夫特:“明顿先生,在圣诞节前夕见到您,令我十分愉悦。” 前台服务生忽然觉得有点冷。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两人的微笑,觉得今天的夕阳美特别不正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章 Chapter38 临近圣诞, 本该冷清的塞勒姆小城为什么多了不少游客? 玛丽在晚餐时间探知了一些消息。 扫把旅店不大,总共也就十几套客房。来此投宿的旅客居然汇聚了法国、沙俄、西班牙、英国等不同国家的人。 餐厅里。 旅人没有严格恪守进餐礼仪,三三两两落座。哪怕没有大声聊天, 但邻座也能听得一二谈话内容。 将人们吸引到小城的原因, 听起来很简单直白。 著名的皮博迪博物馆购入了一批新藏品。这座从1799年始创的博物馆,主要收集艺术与文化方面的展品。 此次,听说怀特馆长购得一批玛雅文明相关的古物。准备在圣诞过后, 新年伊始时开始对外展出。 既然要等过了圣诞节才展出, 又何必着急赶路至此? 这一批参观者显然都不简单, 他们是消息灵通的收藏爱好者,才在正式展览前抵达了塞勒姆。 仅仅一顿饭,餐厅里并不相熟的二十来人已经达成一致。 他们都按捺不住一睹为快的念头,计划一起找上馆长, 请求通融搞一搞内部提前参观。 “罗曼夫人, 您也是来参观博物馆的吗?” 玛丽在餐厅旁听了一番,博物馆有新展品的消息并未在报纸上公开, 对此她也有些意外。 令人更为意外的是,罗曼夫人出现在了餐厅。 钻石号游轮航行中, 这位能做到好几天不出门在房间享用三餐, 今天的情况却有不同。 “您呢?” 迈克罗夫特不答反问, “您是来弥补遗憾的吗?” 什么遗憾? 之前, 赫尔墨斯社交易会的古董真假掺半令人遗憾。遗憾到了放弃了圣诞节在家休闲时光, 反而冒着风雪来到塞勒姆计划提前欣赏展品。 或许, 玛丽可以顺势使用这个借口,但她偏偏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 “不不,这次您猜错了。在抵达塞勒姆之前,我并不知道有新展品出现。我, 普普通通,怎么可能那样消息灵通。这次,是为了一桩旧事而来。” 说到此处,玛丽的右手食指落到桌面上,虚写出了一组数字「1858」。她压低声音,“夫人,聪慧如您,现在该懂得我为何而来了。” 尽管波顿船长说没有第二个人再为席恩之死去找过他,但玛丽怀疑匿名信并不止寄给她一人。最有可能的另一位收信人是罗曼夫人,因为当时其负责了尸检工作。 “这真是出乎意料。” 迈克罗夫特看懂了1858的含义,他并不意外明顿先生能解开谜面,但也没料到自己没打算继续关注的钻石号秘密指向塞勒姆小城。 这才感到巧合。 一位情报人员在小城失踪,一群收藏爱好者抵达小城,钻石号秘密指向小城。 是偶然,所有事凑到了一起? 还是存在某种藏在偶然之下的必然? 几乎瞬间,迈克罗夫特做出决定,他也半真半假地透露了来意。“正如您的坦言,我当然也不必对您隐瞒什么。来到塞勒姆,我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 上次是找罗曼夫人的故交苏珊夫人,这次是为了淘一块怀表。 “听说塞勒姆城的某些旧货店,专卖各式有趣的小物件。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过圣诞节,不如就来自逛一逛。” 迈克罗夫特又搬出了罗曼夫人已故的丈夫,表示收集怀表是亡夫的小爱好。“往年,一块怀表能作为圣诞礼物;今年,我也是心血来潮来淘货。” 玛丽:是吗? 如此感人的爱情习惯,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下一刻,玛丽却是夸得真诚,“罗曼夫人您真是重情重义。既然巧合让我们在此相遇,不如就继续在游轮上的合作。圣诞节,也能过得更有意义。” 简点说,来也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只为买一块怀表怎么够,不如顺便查一查为什么会有人在钻石号上留下指向女巫镇的麻布。 玛丽:既然改变不了两人撞上的事实,那么送上门的好用帮手,不用白不用。 “好,不如换个地方,详细说一说已知的消息。” 迈克罗夫特不能直言他很忙,忙着寻找失踪的情报人员,可他自认没有说谎。 所谓找一块顺眼的怀表,订制怀表正是接头凭证,确实是要找到表与它的使用者。打着找钻石号秘密的旗号找失踪人口,也算是一个好掩护。 迈克罗夫特:既然清净的愿望落空了,那么面对送上门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拍即合。 即刻离开餐厅去,玛丽提出去旅店外转一圈,一边散步消食,一边详谈钻石号上的麻布发现详情。 如此一来,抵达塞勒姆小城的第一夜似乎毫无波澜。 一切都很太平。 太平到了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 第二天,扫把旅店的旅客们几乎都没睡懒觉。各国收藏爱好者吃了早餐,组队去皮博迪博物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玛雅古物不感兴趣,但两人也搭了一趟顺风车。 因为钻石号麻布条所留的「∞」符号,也许代表某种神秘学意义,会与某件古物有关,那就不如去看看。 一行人抵达博物馆。 原本想着总能和怀特馆长约个时间,聊一聊提前欣赏展品一事,但被告之馆长今天没来上班。 这不免令人失望。 此时,众人尚且不知另一个可能让他们几乎绝望的消息。 距离博物馆二十分钟的路程,怀特馆长家中气氛异常凝重。 上午九点多,怀特从宿醉中醒来。 昨天晚上,他和两位客人在家中喝酒聊天。 哪怕喝得有点多,却也丝毫不担忧。在家里喝酒,醉了就回房睡觉,不用担忧出现什么意外。 起床,洗漱,下楼吃饭。 怀特没有留恋大床的温暖,因为昨天一起喝酒的客人暂住他家,现在作为主人该尽到礼仪出现在餐桌上。 早餐之前,怀特绕道去了书房。 新购入的玛雅文明古物暂放在家中,尚未收入博物馆陈列室。半个月来,他习惯性地早晚一看。 进入书房,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严实,窗帘微微被风吹动。 反常! 怀特馆长习惯了离开书房紧闭门窗,昨夜是不是有谁未经允许进来过了? 第一时间,怀特馆长想到柜子里的玛雅文明藏品。 拿出钥匙打开柜子,原本的三十五件展品少了一件,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黑水鬼骷髅人头不见了。 头骨,在美洲古老文明中有着重要象征意义,与祭祀、占卜等联系在一起。 玛雅的传说中,祭司除了利用人类的头骨,还雕刻了十三颗水晶头颅。集齐水晶头颅,就能掌控生与死的奥秘。 传说只是传说。 怀特馆长也没有太当真,直到他上个月在南美洲发现了这一颗黑水晶头颅。它的雕刻工艺堪称鬼斧神工,而让人相信也许真的存在传说里的力量。 挖出这一样宝贝,怀特馆长犹豫是否放到博物馆展出。 昨夜,喝酒喝得上了头,他邀请了那两位客人一起来书房欣赏水晶头颅。 岂料,现在如遭当头一棒。 怀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是摸索了一番柜子的边边角角。没有了,拳头大的水晶真的不见了。 谁偷走了水晶头颅? 总不可能是凭空消失的。 书房与柜子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钥匙一直是随身携带。 从昨夜九点到今早九点,十二个小时内,一定有人偷偷拿走过钥匙。 是谁? 怀特很难不去怀疑两位客人。水晶头骨藏在家中半个月都没有事,而第一次让人欣赏后就消失了,难道不说明存在某些问题? “昨天,我醉得有点厉害,在会客室昏睡了一会。” 怀特努力回想,似乎是在十点半左右,他趴在了桌子上。朦朦胧胧中,他认为另两人也醉得不省人事。 直到十一点钟声敲响。 怀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而后三人各回房间休息。 是那半个小时吗? 怀特疑心两位客人趁他不备取走钥匙,往返过一次书房偷走了水晶头颅。 或许,不一定是偷。 怀特自我安慰,也许是对方也醉了,醉汉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 现在,两位客人都还在。 怀特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出来。 “您怀疑,我或安芬森,有人不小心取出了水晶头颅?” 宾利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在美国的第一次宿醉醒来,居然会听到如此可怕的质疑。他差点要拍一拍自己的脑袋,怎么都没想到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 十一月中旬,宾利抵达纽约签订了股票报价机的一笔笔订单,他并没有立即返回伦敦。此行美国,原定要去拜访几位学生时代的朋友。经营古董生意的安芬森就是其中之一。 宾利原计划在十二月上旬坐船回英国过圣诞节。 奈何安芬森热情邀请一起去参加几场古董交流会,他就也被勾起了兴致索性多停留一段时间。 谁能想到一切的愉悦终结在塞勒姆城的早晨。 此刻,被指控的宾利与安芬森都是拒不承认动过水晶头颅。 安芬森更是直接说,“怀特馆长,我们也认识了五六年,我像是搞偷盗的人吗?你要是不放心,那我愿意被搜身。反正我和宾利昨夜都在你家过夜,只要证明水晶头颅不在我们身上,我们就是清白的。” 这话说得正好。 怀特馆长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又不能明说想搞搜身,而由被怀疑者主动提出就最好不过。 宾利黑着一张脸,他想如果是达西被冤枉了,一定不会同意侮辱性质的搜身。眼下,他却是忍一口气地同意,只为不在别人的地盘上起剧烈冲突。 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宾利与安芬森的衣服、公文包、房间等各处都找了,连半片黑水晶的影子也没看到。 如此一来,怀特馆长陷入更深的混乱与怀疑中,那么水晶头颅去哪了?会不会是家里的仆从趁他不备盗走了黑水晶头骨? 又一轮搜查开始了。 宾利与安芬森却不愿多停留一刻。 不可能在心平气和坐下来吃早饭,直接穿戴好坐马车回旅店了。 “哦!倒霉。” 宾利正要下马车,发现新买的双头阿尔伯特表链上银质小吊坠掉了。没有在马车座位找到,可能是掉在怀特馆长家里了。 “上帝保佑,宾利,你要再去怀特家找吗?” 安芬森提到怀特馆长,他的脸色也不好,谁也不想被冤枉成小偷。 宾利稍有犹豫,装饰吊坠再配就好,是没必要特意再去找?他正要摇头,则听到身后又有马车停靠的声音。 不经意回头。 宾利不由笑了,他也没有倒霉到底,瞧瞧是遇上了谁。“上午好!明顿先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您。” “上午好。” 玛丽微微颔首,给出了标准绅士笑。 心中却越发觉得塞勒姆小镇是要出事的节奏,她可没忘了是谁赠送的「钻石号」船票。 迈克罗夫特后一步也下了车。同乘过一艘游轮,他当然也记得宾利。 此刻,他却是眼底一暗。一眼扫过宾利,他佩戴的双头阿尔伯特表链有点眼熟,这种雕工证明其原主人的身份。 ——是属于那位失踪的情报人员。 失踪,是一种模糊不清的状态,多半是凶多吉少。 宾利又怎么会有这条本不该属于他的表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章 Chapter39 一块讲究的怀表, 不仅要表身精美,也要有与之相配的表链。 近二十年的顶级表链,双头阿尔伯特式样占据一席之地, 源自于英国自阿尔伯特亲王的设计。 一条贵价表链, 取材贵金属,而以纯手工的雕工制成。 表链上,往往会挂着小吊坠或小铭牌, 那成为男士服装上的点睛之笔。 当下, 宾利佩戴的表链缺失了挂坠, 这并不符合常规的佩戴标准。 迈克罗夫特仅仅扫了一眼。 这种不合理表链挂件的缺失,外加宾利和他朋友的脸色不佳,无疑说明他们遇到了某些麻烦。 不过,有的问题并不适合以罗曼夫人的身份开口。 下一刻, 似乎心有灵犀, 只听玛丽不掩关切地代为问出: “宾利先生,请原谅我的快言快语。瞧您的样子,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像是一大早就匆匆赶路,都没来得及吃早餐的模样。” 临近圣诞, 又是在塞勒姆城。 此处的生活本该悠闲, 宾利和他的朋友却是面色不佳。 ‘咕咕——’ 仿佛印证猜测, 宾利与安芬森的肚子很是配合地发出了饥饿肠鸣。 宾利看向安芬森, 得到但说无妨的眼神, 他也就没有隐瞒两人早上遇到的糟心事。 “别谈了, 糟糕透顶。这简直是我经历的最糟糕的一个早晨。很抱歉,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比钻石号的早晨更糟糕。” 钻石号上,一天清晨有人失踪, 后被发现死亡。 宾利很诚实,虽然游轮上死了人,但毕竟被害者是陌生人。他为被害人遭遇而感叹生命无常,可确实不会为之伤痛不已。 “一个多小时前,我和安芬森来不及坐上餐桌,就被认为是盗窃藏品的小偷。” 宾利将水晶骷髅头失踪一事和盘托出,随后就指了指衣服上的表链。 “难怪有句俗话,运气不好喝凉水也会塞牙。我刚买没多久的表链,装饰吊坠也掉了。也许是弄丢在了怀特馆长家,但如今的情况,我着实不想再回头去再去寻找。” 此时,迈克罗夫特似乎不经意地说,“没有挂坠的表链是不完美的,不知原本的挂坠是什么模样?宾利先生,您的表链刻着海浪波纹,现在是打算重配一个吊坠吗?手工制品,恐怕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 “是的,原先的吊坠上刻着一条鱼。” 宾利正在苦恼吊坠丢失,这会也是自然而然都说了出来。 “五天前来到塞勒姆镇,我在一家小店淘到了这款表链。正是觉得吊坠和我很配才将它买了下来。” 宾利是双鱼座。 尽管吊坠银牌上只刻了一条鱼,但觉得那条鱼很有个性。 安芬森做着古董生意,虽然表链不属于古董,却也足以让他评判那块吊坠的独到之处。 “看起来像是『深海之王』,就是龙来德在《鱼类的历史》中提到的‘蜈蚣鲸’,很有气势的一条怪鱼。这种刻文很罕见,也不知道它怎么会流入二手店。再想要搞一块相似的吊坠,恐怕是很困难。” 玛丽听着,状似无意看向罗曼夫人。 这位说前来女巫镇是想买一块顺眼的怀表,也许传说里的『深海之王』就非常合适。 迈克罗夫特仿佛没察觉一掠而过的打量,而是与宾利继续着怀表的话题。 “这样说来,您是单独买了表链,没有把怀表一起买下,不是一套是否有些遗憾?不知是在城里哪家店买的,我对怀表也有点兴趣,想找些有趣的店逛一逛。” “哦!我也想买一套,很遗憾,「炼金石之家」并没有收购配套的怀表。” 宾利直接报出店名与地址,“下午,我打算再去瞧瞧。那枚遗失的吊坠,就当是它和我没有缘分。” 宾利可以不在意遗失之物,但总有人必须追问清楚。 毫无疑问,迈克罗夫特是其中之一。 不回旅店了,转身直接去二手店「炼金石之家」,问清特制的表链从何而来。 不谈先一步去餐厅的宾利与安芬森,这两位不足为惧。 迈克罗夫特需要顾及的是另一位。哪怕合作寻找钻石号麻布之谜,但他并不能透露失踪的情报人员之事。“明顿先生,您……” “我有点累了,正准备回旅店小歇一会。” 玛丽几乎同时开口,状似疲劳地揉了揉眉心,又是歉意地说到,“抱歉,您刚刚想要说什么?” 迈克罗夫特略有意外,他还能想要说什么,只是想找借口单独离开。 没想到今天明顿先生如此好说话,这位精神奕奕地和疲累没有半点关联,一听便知所谓需要休息是借口。 “既然如此,我先去「炼金石之家」逛一逛,还请您保重身体。” 迈克罗夫特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难道明顿先生真有潜质变成传统大众意义上的体贴绅士? 玛丽:瞧瞧,这不确定的眼神,难道她不可以善解人意? 进退有度,分寸大师,这些都是她头顶上无形的光环与头衔。那些竟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马车来了,愿您此行顺利。” 玛丽也不多言,只是微笑相送,一切都在笑容中。「请牢记,今天我的通情达理,把握住好奇心的尺度。将来,或是值得您借鉴与学习的对象。」 迈克罗夫特轻轻点头,上了马车。此刻,当然读懂了那些藏于笑容里的话语,却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是否有好奇心并不重要,因为他很了解自己有多懒而不会主动去验证猜想,那就不存在将来要剖析明顿先生的秘密。 此时,显然两人在一件事上的认知不同——永不说永不,正确吗? 玛丽很有自信,但多少学会了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迈克罗夫特尚不认为生活能有多少不可控的变数,哪怕他已经被马修阁下坑到了美国,但工作是工作,并不会影响他的私人生活选择。 谁对谁错,时间会证明一切。 现在,迈克罗夫特去了二手店。 从店主口中得知,是六天前从当地渔民手中收购了怀表。 不仅收入表链,同时也收入怀表。但表盘浸水后指针停了,暂时还没有修好。 指针能否走动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原先的主人呢? 迈克罗夫特买下了损坏的怀表。辗转又找上了捡到它的渔民,确定了怀表是在沙滩上被发现的。沙滩上没有残留打斗等痕迹,怀表像是随着潮汐被冲上了岸。 一位情报人员有多低的可能性搞丢接头信物? 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怀表的水晶盖表面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像是被利器所伤。划痕中,还残存一丝泥土颗粒,并不是怀表被发现地点沙滩的土质。 颗粒,是黑色的。 随着利器划伤表盖,留在水晶开裂的缝隙中。 另一头,扫把旅店内,真正想要好好休息的人没能享受午睡。 宾利被怀特馆长找上门。 丢失的表链吊坠确实在怀特家,但所遗留的位置很微妙,正好在丢失水晶头颅的书房。 “我在陈列柜与地面的缝隙里发现了它。” 怀特馆长带来了吊坠,“这种独特的雕刻图案,应该正是你弄丢的东西,而不是随随便便谁也有同款吊坠,可以‘不小心’搞丢在我的书房中。我的水晶头颅消失在窗户半开的书房,你的吊坠倒是落在了柜子下方。” 宾利忍着怒意,他可不认为馆长是好意来归还吊坠,更不至于傻到听不出绵里藏针的暗讽。 可别说美国人大大咧咧,怀特的意思不就是昨夜他偷摸进入书房,盗窃走了水晶头颅。 因为要把握时间,肯定随身携带怀表,却是急急忙忙弄掉了吊坠。至于为什么早上没搜出丢失的水晶骷髅,因为它被从窗户扔了出去。 “怀特!你真的联想能力未免太过丰富了!” 宾利嘲讽到,“暗指我偷出水晶,将它扔出了窗户,谁会做这样脑子有病的事!抛开那些神秘传闻给水晶头骨附加的意义,你甚至不能证明它一定就是玛雅文明的产物。没了那些附加值,拳头大的黑水晶值多少钱,值得我赌上自己的名誉?” 宾利又不是蠢货。怎么可能没听闻十二月初美国波士顿刚刚爆出制假团伙,而像是赫尔墨斯社那种组织并不是少数。 如今全球流行起文物古董热,还有收集各式史前化石,但真真假假纷乱复杂。丢的只不过是一块黑水晶,又不是一块极品红宝石,没有笼罩其上的神秘传说,它也一张船票的价格而已。 那值得偷吗? 怀特馆长被堵得涨红了脸,他承认宾利的话有道理,但水晶骷髅凭空失踪的时间过于巧合。 作为失主,他想要找回水晶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让我们坦诚点,宾利先生,我怀疑你是因为一桩桩巧合凑到了一起。我和你们一起喝醉了,你的吊坠在书房里,偏偏此时水晶失踪了。换做是您,您不认为里面有问题吗?”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宾利承认有点过于巧合,但他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又是偷水晶又是把它扔出窗户。 怀特馆长没有实证,不能说宾利嫉妒他有水晶骷髅。 偷窃不一定是要占为己有,也可能是要将其毁掉。这种理由,从表面上来看,与宾利表现的性格完全没关系。 “我只想找回水晶骷髅。” 怀特馆长只有这一个诉求,当下也学着以退为进。“我认为您也一定想找回它,因为那是最有利的方式证明您的清白。” 如果没有一起喝酒,如果没有喝醉了,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举地证明清白。 宾利为自己在外行事的不谨慎后悔了。后悔却也晚了。 当下犹豫了一会,终是去敲响了楼上的客房门。他确定自己没做过盗窃之事,但论及解开谜团却力有不逮。 “明顿先生,您愿意一起去怀特家查查吗?“ 宾利直接说明来意,也知道他的请求会打扰了正常人安度圣诞节的期望。此时无比歉意地说,“如果您不想沾上这种麻烦,请一定要直接拒绝我。” 玛雅水晶骷髅,据说藏着人类生死与本源的奥秘。 上辈子,玛丽也听过相似传闻,而随着科技的发展,专业机构检测了所谓的水晶骷髅。 凭着科学仪器的鉴定,那些所谓的神秘头骨被证实并不是玛雅文明的产物,它们只是19世纪古董热中的伪造物之一。 话说回来,现在怀特馆长在南美洲购入的水晶骷髅是真是假呢?即便是真品,它与所谓的生死奥秘又有关联吗? 从理性角度分析,玛丽百分之九十九可以认定水晶头颅没有神秘力量。 但凡事无绝对,仅以她自身的死而复生为例证,就要保留一丝意外地可能性。世界上总有事,无法用已知的知识去解释。 眼下,被指向存在「∞」符号的女巫镇,凭空消失的玛雅水晶骷髅,与罗曼夫人寻找怀表有关的线索。 等等因素汇集到一起,可不就构成了非常有趣的事。有乐趣,怎么能错过。 “宾利先生,我怎么能忍心您被蒙上偷窃者的冤屈。” 玛丽义正言辞且斩钉截铁地说,“圣诞假期与您的名誉相比,孰轻孰重根本不用比较。您来找我就对了,守望相助才是绅士所为。” 说着,玛丽先宾利一步站了起来。 “还等什么,快点去怀特馆长家,让我们把真正的盗窃者抓出来。” 好人啊! 拥有着如同天使般圣洁而正义之心的好人! 此刻,宾利单方面宣布了一件事。 不论能否找到水晶头颅,明顿先生都是他认定的好伙伴了。这样真正的好人可不多见,前一个被他认定的还是达西。像是这样的人,他一定要加倍珍惜。 玛丽瞬间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眼神,回头就看到宾利闪闪发光的目光,这人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奇怪的决定。 嗯,该怎么说呢?难道她要自我调侃常常因为自己的过于正常与理智,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章 Chapter40 怀特馆长的住处, 人员构成简单。 除了他本人,仅有女仆两位、车夫一位、厨师一位。 三层楼独栋建筑,外有花园与马厩。 不论是逐一询问可能的涉案者, 或是彻底检查整个宅邸, 一个下午也够用了。 “明顿先生,您确定需要一把扶梯?” 怀特不确定地看向宾利带来的帮手,并不认为这位年轻人能检查出什么来。因为整整一个上午, 自己已经彻底搜查了整栋房子, 难道还能有遗漏之处? 现在要一把扶梯去查墙外, 墙外能看出什么花来? 很明显,一眼望去墙上或者窗外根本没有悬挂拳头大小的水晶骷髅。 玛丽来到怀特的住处,扫了一眼花园就确定线索基本被破坏了。 早上,怀特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搜查, 使得从屋内到草坪上遍布来来回回的凌乱脚印。即便案发时留下过蛛丝马迹, 现在也都混做了一团。 既然地面上的踪迹无法分辨,但高处说不定会留有线索。 “是的, 我需要扶梯去二楼书房的外墙瞧一瞧。” 玛丽无视怀特语气中的质疑,“您说了早上书房的窗户没有关紧, 也曾经怀疑有人拿走水晶抛出窗外。那么应该要观察窗户附近的情况, 不是吗?” 话是如此, 但是米白色的砖墙容易辨识外部痕迹。 怀特抬头看去, 可以确定墙上没有人类留下足印, 代表着不存在爬墙之类的事。 “好, 老桑迪,你快些搬一把梯..子。” 怀特招呼着车夫,让人搞来了一把木梯架在了墙边。 “明顿先生,您小心些。” 宾利没说他来爬, 颇有自知之明生怕会错漏了什么线索,只能积极地帮忙扶着梯..子。 “放心。” 玛丽确定梯..子没有问题,就利索地窜了上去。 靠近二楼窗户,墙上确实没有任何人类的脚印,但并非光洁如新没有其他任何痕迹。 有五道抓痕。 是鸟类利爪留下的,分布在书房窗框附近。边侧半米,墙体攀爬植藤蔓上还残余了两根羽毛。 很短,半截小拇指大小,灰白色。 怀特馆长家中有养鸟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有。 玛丽将灰白羽毛装到了小纸袋里收好。继续在窗台附近查了查,没有其他更多的发现。 接下来是勘察水晶骷髅失踪的书房。包括整个展柜、窗帘、柜底空隙处,正间房屋并未残留可疑指纹。 戴手套,是时下很多人都有的习惯。 比如玛丽就常年佩戴手套,从未在外面留下过指纹痕迹。 在怀特的家中,除去怀特与厨师没有戴手套,两位女仆与马车夫都戴了手套。 “好了,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了,请所有人都到会客厅。” 玛丽看向怀特馆长,“您应该有所心理准备。如果不是您梦游将水晶取出,也不是宾利或安芬森线索将水晶弄丢了,剩下的嫌疑人大概率就是您的四位佣人。” 假设真的有人趁着怀特昏睡偷钥匙进书房,不论是对房屋路线的熟悉程度,或是了解怀特的钥匙使用习惯,怀特的佣人们无疑是有嫌疑的。 “哦!可是他们都跟我十年了。” 怀特并不想怀疑四位佣人。正如他所做的,十年的主仆生活让他一大早最先怀疑客人,而不是一直跟随他的仆从。 玛丽不可置否,“人,没有一成不变的。” 怀特馆长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他仍旧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他们都是塞勒姆镇上的人,从小到大生活在此,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据我所知,老桑迪等四人的家庭并没有遭遇任何变故。” 人,发生改变总有起因。 怀特馆长自问上午已经审问过一回,他并没有发现四位佣人中谁有问题。 尽管不太相信明顿先生还能问出什么所以然来,但为了找到水晶骷髅,他也不会拒绝重复审查。 客厅,众人到齐。 昨夜至今早,共有七人在怀特家。怀特、宾利、安芬森,以及四位佣人。 已知情况,喝酒的三人酒醉小睡半个小时。因为麦芽啤、白兰地、威士忌混着喝,混酒易醉,也就没有怀疑过酒中是否添加什么昏睡药物。 正如戴手套是好习惯,餐具及时清洗也是一种好习惯。 昨夜,三人喝酒的杯子与酒瓶一清早就被洗干净了。这符合怀特馆长十年如一日的要求,清晨女仆需要将所有餐具清洗干净。 换言之,现在无法检测昨天喝的酒是否存在问题。可别指望抽血化验,塞勒姆小城没有那样高端的检验技术。 “据悉,昨天晚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书房传出可疑的声音。” 玛丽一边说着怀特馆长此前的问查结果,一边扫视着众人的表情。“现在,我有新的问题。不谈昨晚,之前有没有人在夜间听到过特别的声音?” 玛丽补充道,“不局限于本月,更早一些,有奇怪的声音出现吗?不只声音,只要是奇怪的事情都可以聊聊,有谁遇到过吗?” 如果不局限于昨夜,那么宾利与安芬森就给不出回答,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怀特家。 怀特馆长迷惑地摇头,而其余四位仆人也能立即给出回答。 “请别拘束,都仔细回忆一下。” 玛丽语气轻松,“想必大家都知道丢失的是水晶骷髅。有关玛雅骷髅的传说,诸位从小在女巫镇长大,肯定比我听过更多的相似传说。我们都要正视一种可能性,也许压根没有小偷的存在,是骷髅活了过来,它自己跑了。” 水晶骷髅复活自己跑了,这种假设荒唐吗? 当下,玛丽说得自己都已经信以为真。 她的语气与表情太过真诚,让人们不由自主地考虑这种可能性。 别忘了,此地是女巫镇。 别忘了,曾经有过多少女巫被抓处刑。 猎巫运动是结束了两百年,但人们并未因此否认魔法的存在。 恰恰相反,有些观念根深蒂固,越扎越深。 正如一个人如果相信上帝的存在,那么他凭什么否认恶魔同样也存在。 “嗯,我遇到过几次怪事。” 车夫老桑迪打破了沉默,“是十月初,我的妻子摔折了腿。有半个月,我一直赶夜路回家。” 老桑迪家在塞勒姆城。 一般情况下,一周六天住在怀特宅邸,随时待命出车。 十月初,老桑迪的妻子因为腿伤行动不便。 入夜十一点,他会在怀特馆长入睡之后回家,能帮妻子打理一些琐事。半小时的车程,午夜时分,小城里基本遇不到行人。 “我没有见过奇怪或可疑的人,但在这一带遇上过一些别的。” 老桑迪组织着语言,“额,就是飞头幽灵之类的。那天,月光下从树林里飘出一张惨白的人脸。我记得很清楚,鬼脸没有嘴巴,也没有鼻子,但有一对非常诡异的眼珠子。” 顿了顿,老桑迪咽了一口吐沫,“你们明白吗?是那种很可怕的黑眼睛。 和活人的眼睛完全不一样,它没有眼白,整个圆眼珠都是黑的。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像是看到地狱入口。” 午夜死寂,街道空空荡荡。 路边树林突然窜出一张鬼脸,下一刻仿佛就要了凌空飞过来与你脸贴脸。 老桑迪不由搓了搓胳膊,每每回忆,他都不免起一身鸡皮疙瘩。“更夸张的是,那只鬼还喜欢不断扭动断了的脑袋,一下子就能把鬼脸斜转九十多度,接着就是‘桀桀桀——’,一阵鬼笑。” 当时,老桑迪做出了最为本能的反应,猛抽马鞭迅速逃离了白面幽灵。 “上帝啊!” 怀特完全没想到住宅附近出现过飞头幽灵,“老桑迪,之前你怎么没有说?” 原因很简单。 老桑迪请假回家照顾妻子,而他不想节外生枝,万一怀特馆长不再给假期了怎么办? “我觉得它没有恶意。” 老桑迪憋出了一个理由,“我一共遇到过三次,飞头幽灵并没有跟上我,它就在树林里徘徊而已。馆长,这里是塞姆勒啊!” 女巫镇,因为猎巫死过不少人。 人们对神秘事物的心态难免矛盾,恐惧却又不想再招惹麻烦,更不想引发再一次的血流成河。 老桑迪后来就想明白了,“第一次遇上幽灵,我很害怕,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根本不必惧怕任何鬼怪。 身在女巫镇,人类与神秘力量共存。我走我的路,它飞它的树林,互不干涉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室内有点安静。 此刻,必须承认老桑迪某些方面的勇敢。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话虽如此,但真能勇敢面对鬼怪的人并不多。 “您说得对。问心无愧,就不必畏惧。” 玛丽赞扬着,而要问她是否相信飞头幽灵的存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下,玛丽却是看向较为年轻的那位女仆,冷不丁地问出与飞头幽灵无关的问题。“安东妮,你负责打扫房间,有没有见过任何鸟类飞进窗户?” “鸟类飞进窗户?” 安东妮重复了一遍问题,她的双手交叉放靠近腹部,随即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见过什么飞鸟。” “是吗?” 玛丽的视线停留在安东妮的脸上。 安东妮的鼻翼有过瞬间放大,而她的颚肌有过霎时紧缩。 都说微表情难以被识别,因为它从出现到消失往往只有五分之一秒。 安东尼的微表情,正是紧张与不安的表现。 虽然她一脸的无辜又镇定,但终究有一瞬的细节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世上能够不露破绽的人太少了。 玛丽乘势追问到,“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一路来到塞姆勒,我还是见过几只飞鸟。这栋房子附近也不乏各种树木,难道没有一只误入屋内的鸟类?” “没有,我没看到过飞鸟。” 安东妮肯定地回答着,她的左脚尖却不由稍稍动了动。只有半秒,就又保持端坐的姿态。 玛丽微微点头,也不说信或不信。 怀特馆长不由奇怪,眼下为什么要问飞鸟?难道是怀疑动物偷窃? 动物偷窃,这种事情不多见,但怀特馆长或多或少听过类似传闻。 关键在于水晶骷髅锁在了柜子里,比如乌鸦会叼走亮闪闪的物件,但它不会打开柜门的大锁。 说到底,水晶只要不是瞬移消失,它的失踪总与人为有关。 怀特馆长没有当场询问,等到仆从们与宾利两人都离开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明顿先生,您怀疑有人驯养飞鸟,配合着盗走了水晶骷髅?内贼就是安东妮?” “不仅仅是怀疑,我几乎可以肯定与安东妮有关。” 玛丽拿出了墙外藤蔓上取到的羽毛,“墙外有抓痕,外加有羽毛,曾经有鸟类在出没是事实。事实,却被否认了。“ 玛丽指出,“如果您仔细观察安东妮回答问题时的状态,撇除那些不容易留意的稍纵即逝微表情,安东妮的其他破绽也不少。 当时,她重复了一遍我的提问,双手放于腹部,脚尖有外移倾向。这些都是感到了紧张、压力与逃避时下意识会做出的动作。” 尽管不能一概而论,但一个人身上出现了众多破绽,几乎可以确定此人有问题。 怀特馆长努力回忆,安东妮做出过那些举动吗? 好,似乎有,但他并没有当做是可疑的证据。是要多么敏锐的观察力,才会留意到那些转瞬不见的细节。 这一刻,怀特馆长相信明顿先生有些本领,年纪轻轻却也不容小觑了。 “然后呢?据我所知,安东妮从来没养过鸟,她家里人也没有。” 怀特馆长说是这样说,他的语气却不由多了期盼。“现在看安东妮的模样可能要否认到底。我们该去哪里找偷盗的鸟?您有更确凿的证据让她承认吗?” “的确需要一点策略。首先,我们得承认一点。” 玛丽提出疑问,“之前就说了,如果不能确定其真假,水晶本身的价值并不昂贵,起码没有贵到与您的红宝石胸针等价。那么为什么只偷水晶骷髅?为财,它不是最佳选择。” 不是为财,就是有着特殊意义。 玛丽可没忘了来到塞勒姆的原因,这里藏着某种秘密。 “怀特馆长,除了众所周知的传言,玛雅水晶骷髅与人类的生死奥义有关,您收藏的那一颗有没有特别之处?” 玛丽不是平白无故由此怀疑,“有一件事,馆长可能还没得到消息。近日,小城来了一批各国的收藏爱好者。他们听闻您在南美洲收了有趣的藏品,现在都想要一睹为快。是什么吸引了众人的到来?” 仅仅是玛雅文明的古物,值得人们放弃圣诞假期,远渡重洋来到塞勒姆吗? 怀特馆长下意识四处瞧了瞧,犹豫片刻,终是压低声音说了。 “这颗水晶骷髅确实有点不一样,它是和一块羊皮一起出土的。不是玛雅人留的羊皮,像是两百多年前基德船长留的羊皮,说是水晶骷髅里藏着宝藏。” 苏格兰海盗,威廉·基德,十七世纪的著名海盗。 基德船长的详细事迹可以容后再述。现在有一点可能与水晶骷髅事件有关,两百年之间世上一直流传着基德船长被绞死前留下了一笔巨额宝藏,但没人知道宝藏地点。 “哦!这就太巧了。” 玛丽并不相信巧合,“一颗被认为是玛雅时期的水晶骷髅距今有几千年,而基德船长死了两百年。您的意思是,基德船长的遗留宝藏之一是包括了水晶骷髅。约等于说他发现了玛雅宝藏,但没有取出来享受?” 怀特馆长点点头,“逻辑上是这样的。我知道您会问羊皮呢?怎么确定是基德船长的所埋?此类问题都没有办法回答了,因为羊皮被挖掘出来的当天就自燃了。” 基德船长是有名的海盗。 只要有心去查,还能在伦敦找到他留下的只言片语的航海日志。现在没办法再对比笔迹了,因为羊皮自燃烧掉了。 对此,怀特馆长也觉得很巧合,而羊皮自燃事件给水晶骷髅蒙上了更多的神秘色彩。 “我带着水晶骷髅回了美国,但挖掘出骷髅与羊皮的消息多少都传了出去。我想那些赶到塞勒姆的收藏家们,或多或少都是听到了宝藏相关的传闻。” 至于水晶骷髅是否能指出宝藏所在地? 怀特馆长研究了一路,并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线索。 “我个人认为,水晶骷髅与所谓宝藏无关。或者说,对于宝藏的理解不能局限于金银财宝。” 怀特馆长说到,“如果参悟人类的生死奥秘,那当然也是宝藏的一种。不论怎么样,现在找回水晶骷髅是最主要的。绕回最初的问题,您有更多的寻找方向吗?” 怀特馆长挠了挠头,“难道要我逼问安东妮?不到最后一步,那样做并不好。十年了的主仆,我并不那样冷血的人。” 怀特还有一句没说,而且万一弄错了呢?现在是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行。 尽管涉及了基德宝藏,但追查方向没有大的变化,有着灰白羽毛的鸟类仍旧是关键。 玛丽先没有说其中的时间线有点古怪。羊皮的自燃与水晶骷髅的失踪,似乎透出一股古怪的味道。 当下,只对怀特馆长建议,“您需要看着点安东妮,而我去弄清楚鸟毛的来历。或许,您能推荐一位博学地动物学家?” 要找能从一根鸟毛就反推出哪种鸟类的动物学家? 怀特馆长苦着脸摇头,“还有几天圣诞节,哪怕是驾车去波士顿,那里的大学也都放假了。真是难住我了,一时半刻,我真想不到能去哪里找到那样博学地动物学家。” “好,我尽量想想办法。” 玛丽语气似乎不够坚定,这就离开怀特家。 不过,当回到扫把旅店,却颇有信心地敲响了一个人的房门。 从一片羽毛认出一种鸟类,难吗? 玛丽知道颇有难度,但世上总有不可思议的博学之人,而她正是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咔哒——’ 房门打开了。 迈克罗夫特也刚到旅店没多久,谁能想到一开门就被塞了两根羽毛,被人询问是否知道羽毛是哪种鸟掉的。 他看了看掌心的羽毛,又看了看开门见山提问的某人,不由扯出一抹标准微笑。 “明顿先生,是什么让您认为我能分辨那些毛茸茸的种类?我看上去会研究那些东西?” 迈克罗夫特从不觉得自己有成为动物学家的潜质。一个不爱动的人,为什么要关心不同鸟类的品种,他才不是精力旺盛到去研究不同烟丝品种的歇洛克。 “您不懂吗?” 玛丽笑了,“您知道的,当下很难立即找到合格的鸟类学家。这是与水晶骷髅有关的线索,它可能牵扯出塞姆勒存在的小秘密,找到那只偷盗的鸟就距离揭开秘密更进一步。我与众不同的罗曼夫人,所以现在您究竟懂不懂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章4 Chapter41 懂还是不懂, 这是一个问题。 迈克罗夫特很想坚定地表示不懂。 罗曼夫人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寡妇,怎么可能仅仅根据一根羽毛就推测它属于哪种鸟类。 下一刻,他却给出了回答:“这根羽毛99%属于草鸮属的猫头鹰, 俗称猴面鹰, 而得名原因与外貌息息相关。这类猫头鹰的脸型扁平,外形像是一颗大的爱心,而与猴脸相近。 因为有着一双深圆的大眼睛, 外加面盘毛色多为白色或灰棕, 在夜间会被误认为是无鼻无嘴的人头。 一个常识, 猫头鹰叫声古怪,那让猴面鹰更似在半空中漂浮的索命幽灵。眼下,具体到怀特家外墙上的两根羽毛,是来自灰面鸮。它主要分布于中美洲, 在塞勒姆小城本来并不多见。” 如此回答, 足够具体了。 迈克罗夫特假笑,“我懂到这个程度, 明顿先生,您觉得够了吗?” ‘啪啪啪——’ 玛丽仿佛由衷敬佩地热情鼓掌, “当然足够了, 请您不必过分自谦。罗曼夫人, 您的渊博学识令我叹服, 而我坚信您能揭开羽毛之谜。请允许我赞美智慧与知识, 它让您无与伦比。” 迈克罗夫特继续保持标准微笑。 也许, 此时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真的喜悦,但也仅有一丝而已。 难道他会在意是否被人夸奖吗? 不,他一点都不虚荣。比起承认研究过一众毛茸茸们,他更希望能恰如其分扮演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又是会解剖, 又是精于数学,又是熟知动物知识。 罗曼夫人与一开始的设定越来越远了。说好的那是一位来美国谈一段旅行恋爱的丧偶女人,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越走越偏? 玛丽却不再执着,不会追问为什么罗曼夫人从何习得动物学知识,仿佛刚刚追问懂或不懂的人压根不是她。 一秒切换,言归正传。 “眼下,已知羽毛来自灰面鸮,正是吻合了车夫老桑迪的遭遇。所谓飞头幽灵,就是徘徊在怀特家附近的猴脸猫头鹰。” 玛丽简单称述了怀特家的发现,“找到猫头鹰的饲养者,基本就能找到水晶骷髅的下落。” 饲养者会在哪里? 如今,人们将猫头鹰与死亡、巫术等联系在一起。 一般情况下,除去研究动物的学者与机构,很少在民间遇到饲养猫头鹰。 猫头鹰昼伏夜出,与普通人类的生活作息时间相反。 猴面鹰又是少见的品种,半夜巧遇之际,很多人会先入为主地将其当做幽灵,而不会往神奇鸟类方面去思考。 结合这些,一旦有人饲养猫头鹰,除非他住在荒僻之地,否则周围邻里多少会察觉某些古怪。 “如果有人暗中饲养猫头鹰,附近或许会有闹鬼之类的谣言。” 迈克罗夫特想到一个咨询怪诞传闻的好地方,“今天我去了「炼金石之家」,那家二手店卖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店主也喜欢打听各类离奇消息。” 玛丽看了眼窗外天色,“宜早不宜迟,现在我就去问问。您要一起吗?” 暮色四合,街灯渐亮。 迈克罗夫特从发现情报人员怀表的沙滩回来。 怀表表盘被划出一道裂痕,其中残留了黑色细小颗粒,但他没能在沙滩附近发现与之吻合的地质。 原计划,正要询问一番塞勒姆附近有没有黑砂砾相关的地点,也是要去「炼金师之家」探听些情况。 店主喜欢收集诡异流言,而如果情报人员被害,死亡事件也有可能造成怪诞传闻。 “一起。” 迈克罗夫特记下了营业时间,“二手店夜间七点歇业,现在去还来及。” 两人正欲出门,刚下楼梯就遇上旅店里的那一批收藏家住客。 这一波收藏家上午前往博物馆,本想要找怀特馆长商量一睹尚未展出的玛雅文明藏品。 当下,这群人刚刚从外面回来,大堂内瞬间吵吵嚷嚷的。只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水晶骷髅凭空消失。 “上帝啊!我应该没有听错,怀特馆长购来的水晶骷髅凭空消失了!” “是的,老伙计你没有听错,骷髅是昨天夜里忽然不见的。” “哦!那太古怪了!听说水晶骷髅是和一张羊皮纸一起被挖掘出来的,但羊皮瞬间自燃了,现在连骷髅都不见了。” “你们还真相信水晶会自己飞掉?我觉得是有人偷走了它,是为了独吞基德船长的宝藏。” …… 议论纷纷声,持续不断。 玛丽却倍觉奇怪。 骷髅失窃之事并未外传,即便怀特馆长上午把住所翻了底朝天,但是外人怎么知道物品失踪的某些细节? 立即上前询问究竟。 得到回答,这一批收藏家今天在参观博物馆中度过。 也就是一个多小时前,下午茶时间,他们在博物馆附近的咖啡厅喝茶,听闻了水晶骷髅消失的消息。 “说不好是谁透露的消息。” 沙俄大胡子是第一个听闻消息的人,“当时,我在卫生间,听到门外的谈话声。等我解决了个人问题,再追出去想要问个清楚,但没再找到那两个男人。” 沙俄大胡子还询问了咖啡厅侍应生。 由于只知道说话者操着一口美语而没有其他线索,在生意尚可的咖啡厅,侍应生无法凭此断定是哪一位顾客曾经出没于卫生间。 这下,收藏家们炸了锅。 他们是冲着水晶骷髅而来,谁想到最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这真是太奇怪了!” 沙俄大胡子眉头紧皱,“在卫生间里,我听到那两个人说水晶骷髅有通灵的力量。它召唤来了幽灵,在幽灵的帮助下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去了哪里不好说,而它只会出现在命定之人的手中。” 很显然,怀特馆长不是水晶骷髅选择的人,所以骷髅选择了离开,那么谁是命定之人? 对此,玛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加快了脚步走出旅店。 事情越发古怪,并非因为水晶骷髅的失踪,而是因为围绕着它的时间线很古怪。 之前,玛丽就觉得整件事的时间线有问题。 车夫老桑迪是在十月初见到了飞头幽灵。 怀特馆长是在十一月末在南美洲挖到了水晶骷髅与羊皮。 昨天,12月19日。 女仆安东妮借以猫头鹰窃取水晶骷髅。 今天,12月20日。 收藏家们得知没有外传的骷髅失踪事件,并且它被定义为神秘消失事件。 理一理时间线,也就是说训练猫头鹰在前,发掘水晶骷髅在后。 这就不合常理。 在怀特馆长没有挖到骷髅之前,女仆安东妮和她的同谋为什么要驯养猫头鹰,难道有某种预言能力? “这像是一个圈套。有人以水晶骷髅的消息吸引了一批收藏家,让他们齐聚女巫镇。” 迈克罗夫特道破关键,“现在传出骷髅凭空消失事件,联系之前的羊皮自燃事件,都是为水晶骷髅增加了神秘感。然而,再完美的计划却难免不可控的因素。” 什么是不可控因素? 玛丽并不认为是指她抵达了塞勒姆,而应该是水晶骷髅消失的时间点没有选好。 水晶骷髅不应该在怀特馆长招待客人的当夜消失,那会让怀特怀疑客人盗窃,而不是将它归结到水晶骷髅通灵自己飞走了。 “利用感情去操纵一个人,难免会出现感情上的意外。” 玛丽似乎没头没尾地抛出了这一句。马车来了,她也不再多言。 仅仅一句,迈克罗夫特却是听懂了言下之意。 女仆安东妮有盗窃水晶骷髅的重大嫌疑,她可以盗配钥匙进出怀特馆长的书房。 怀特馆长提过四位仆从在他家工作了十年,而且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塞勒姆人,可以称得上知根知底。 安东妮没有饲养猫头鹰,但在几个月前结识了一位猴面鹰饲养者X,才有了马车夫老桑迪遭遇飞头幽灵。 那位不知名的X,应该是蓄意接近安东妮。 X一手谋划了水晶骷髅之局,步步为营地让怀特馆长从南美洲挖了所谓玛雅古物,又是引得一群收藏家抵达了塞勒姆。 尽管目前仍然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可以推测他想利用女巫镇浓郁的魔法气氛,给水晶骷髅附加神秘色彩。 偷走水晶骷髅是其中一环。 安东妮应该让骷髅凭空消失,但她偏偏选择了有人作客的那一夜下手。 这对X的制造神秘感计划是不利的,怀特馆长第一时间怀疑了宾利与安芬森。 但,换一个角度。从女仆安东妮的角度出发,却不难理解是她为什么会出于个人情感选择这个特别的作案时间。 十年主仆,怀特馆长算得上一位好雇主。 安东妮会愿意让背上小偷的罪名吗?还不如将可疑之罪嫁祸到客人头上。 这就有了那句,利用感情操纵一个人,被操纵者也会因为个人情感出现纰漏与意料之外的选择。 迈克罗夫特由此推测,恐怕安东妮也不知道X盗窃水晶骷髅的真实用意。 与此同时,X也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告之安东妮应该怎么盗取水晶。因为利用一个人的感情,怎么会有坦诚,隐瞒与欺骗才是常态。 以上合乎逻辑,但也只是推测。 要找出X,再与安东妮对质,那才能确定全部的来龙去脉。 一路奔驰,两人抵达了「炼金石之家」。 店主看起来很年轻,像是不满二十岁的雀斑大男孩。 “你们是来打听谁饲养了猫头鹰?或者周边哪里有相似的闹鬼传说?” 雀斑店主努力回想着,“我没听过特别具有针对性的闹鬼传说,也没有见到活生生的猫头鹰,但也许我曾经与它们擦肩而过。等一下,你们可能知道这个。” 说话间,店主打开了有点身后颤颤巍巍的药柜。 取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团不规则的泥巴毛球。 “哦!是食丸。” 玛丽说的食丸,是猫头鹰将食物残渣反吐来所形成的小球。 由于猫头鹰将老鼠、小鸟等将猎物囫囵吞下,像是骨骼、羽毛、表面泥土等无法被消化。那些东西就会被反吐出来,形成一个个外形类似椭圆状的丸子。 “Well,您叫它们食丸,但我们这一行更喜欢称其为内丹。” 雀斑店主到处收集古怪的东西,当然也就包括了死亡之鸟猫头鹰制造的‘内丹’。 “这些是我在小镇郊外,西北角坟墓附近捡的。那片墓地都是上年头的老坟,没有守陵人,夜半有怪声发出在所难免。” 见怪不怪。 雀斑店主认为偶尔的过路人听到的是猫头鹰叫,他因此去查看一番就收获了这些食丸。 “多少钱?” 玛丽当即决定买下来研究一番,从食丸可以倒推猫头鹰的进食情况,饮食结构则能指向其来历。 “十美元,都是您的了。” 店主挺高兴做成一笔生意,“两位,还有什么要咨询的吗?” 迈克罗夫特确实要问一问有关黑砂砾的问题,但此时他看着爽快付账又将油纸包收入口袋的某人。 瞧瞧,这就是拿着两根羽毛追问他懂不懂来历的明顿先生! 现在某人能一眼认出猫头鹰的食丸,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人是不是也能一眼认出灰白羽毛属于猴脸猫头鹰呢?由此可以确凿无误地断定,之前那一场懂不懂的追问是故意为之。 非常好! 迈克罗夫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记了一笔。 宽宏大度如他,又对大多事情不甚在意,鲜少会把一个人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却要真诚地恭喜明顿先生,成功地成为第一个被他牢牢记在心里的男人——将来一定要‘好好’地给以还礼。 玛丽放好食丸,抬头则见身边人给出一个过于和善的笑容。咦?刚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章 Chapte章r42 记黑账, 这种事当然要完美地隐藏。 迈克罗夫特颇为自然地转移话题,向雀斑店主咨询有关怀表裂缝中的黑色砂砾。 “据你所知,塞勒姆小城或附近哪里出现过黑砂?那种颗粒与沙滩的沙粒相近, 颜色上却是一黄一黑完全不同。” 雀斑店主卖出了那只表盘碎裂的怀表, 也仔细观察过裂缝中卡着的砂砾。 “确实有些奇怪,黑砂不是塞勒姆小城的产物。我认为最常见的可能是来自某家的花盆,其中有着从不知何地运来的砂石。” 一块情报人员佩戴的怀表。 在人失去踪迹之前, 发出了「塞勒姆, 武器, 危险」的消息,他的最后踪影会是某户人家的花盆吗? 假设有这种可能性,怀表又是怎么出现在沙滩上。 下一刻,雀斑店主却是特意看了眼落地玻璃窗。 天色黑了, 天际浮现一轮凸月。今夜薄云, 月光若有若无,让这个冬夜更添三分清冷。 “有关黑砂, 其实塞勒姆小城还有一则古老的传说。” 店主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它的真伪, 也就不建议你将它当作可靠的依据, 但不妨一听。” 两百年前, 猎巫运动异常残酷。 塞勒姆小城有两百多人被捕, 一时风声鹤唳。 多年后再去审视, 世上哪有那么多与魔鬼交易的女巫, 都是人类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借用沙俄人屠格涅夫的一句话,‘人的心灵是一片幽暗的森林’,没人能完全精准计算森林里的全部物种。” 店主指了指窗外的凸月, 说起一段流传了两百多年的诡异传闻。“当年,被定罪为「女巫」就会遭遇死刑。其中有一位H,她怀孕后苦苦哀求审判团,哭诉着表示她与邪恶的巫术没有关系。” H的审判结果并未因为她的哀求而改变。审判团一众裁定H就是女巫,她怀着的不是人类,而是与邪恶力量结合后的怪物。 死刑如期而至,当年采取了火刑的方式活生生地烧死被定罪的女巫。 “那是在冬季的满月夜,行刑之火被点燃时,H在刑架上对月发出了诅咒。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魔鬼,她愿意以灵魂作为代价,诅咒那些陷害她的罪人被怪物撕成碎片。助纣为虐的愚民们只要出海,就会死在海洋风暴之中。” 有人把诅咒当真吗? 传说没有相关记录,却有一件奇怪的事在两年后发生了。 “17世纪,一度禁止庆祝圣诞节。12月24日的夜晚正好赶上满月,那天的月亮却很诡异,它是血红色的。 当天夜里,小城上有四个男人疯了,正是审判和作证H是女巫的四个人。据说他们被红色妖月照到,突然间自爆出谋害H的真实理由。因为长相非常漂亮的H拒绝了那些人的求婚,男人们就合谋毁了她。” 疯了的四人跑到大街上,一边狂奔一边狂喊出真相。 小城其他的居民都被惊动了,有人想要刚刚想要出门看个清楚,但遇上了更加诡异的事情。 鲜红月色照着泥泞街巷。 三角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矗立了一只可怖的怪物,像是传说里吃人为乐的狼人,它长满了古怪的长毛。 狼人纵身跃下屋顶,拦住了四个男人的去路。战斗力不成正比,前后也就三四分钟,四个人被撕咬成了碎片。 恐怖的怪物猎杀场景,竟然与H临死前的诅咒重合了。 谁也不敢再出门。 直到第二天天亮,人们确定街道上没有再传出怪物的脚步声,这才上街看清了一地尸块。 “也就是同一天下午,依照计划时间应该归航的渔船迟迟未回。人们联想到诅咒中的海上风暴一说,更加人心慌慌,而晚了三天终于等回了渔船。” 雀斑店主叹了一口气,“出海十一人,仅有两人活了下来。幸存者表示遇上了古怪的事,他们遭遇了风暴避到了一座小岛上。那座岛的沙滩是黑色的,其余九人都死在了岛上。” 幸存者说不清九人是怎么死的,因为他们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据说黑砂小岛距离塞勒姆小城只有半天的航程,但常年出海的渔民们根本没有见过附近水域有那样的岛。 很多人怀疑幸存者的话,认为他们是产生了幻觉。正如传言过去了两百年,至今仍旧没有人再见过黑砂小岛。 店主摊了摊手,“那就是黑砂的另一种可能来源了,但据我所知,所谓的H也好,血月也好,疯了的四个男人与怪物奇袭等等,这些都应该是杜撰的。 虽然过了两百年,但真实发生过的事不至于一点痕迹都不曾在小镇上留下。这里生活着不少初代英格兰移民的后代,没有一户人家传过相关事实。” 那么荒诞传说又怎么会流传开来? 谁也说不清具体来源,雀斑店主是从他祖父口中听来的故事。 当下,迈克罗夫特不能断定古怪传说的真伪。 实情往往在流言里失了真,黑砂小岛是否存在,情报人员是否在哪里失去踪迹,那需要更进一步的验证。 店铺内,一则旧故事让气氛略有压抑。 店主正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听到二手店的后院位置传来哐哐当当的声响。 这动静,像是有什么在拆家。 “不好!” 雀斑店主一拍脑袋,“我刚买的火鸡越狱了!” 什么? 迈克罗夫特和玛丽难得同时愣了愣,但都马上反应过来。 圣诞节的标配之一有火鸡大餐,店主应该是在后院养了一只活的火鸡。 只听乒铃乓啷声持续不断。 雀斑店主扔下一句抱歉,急匆匆地冲出了店门。 “要帮忙吗?” 玛丽还没见过越狱的火鸡,一时好奇也跟了出去,想要见识一下那位枭雄的姿态。 有时,一个决定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这句话可能有点夸张,但放到围观越狱火鸡之事上,它变得格外有道理。 火鸡,一种体型庞大的鸡。 会飞,会啄人,战斗力不同凡响。 这只越狱的火鸡,比起圣诞餐盘上的同类,它的体型更加巨大,身手更为灵活。 此刻并没有飞向郊野寻找自由,也不知是不是抱着非我鸡类必要啄之的想法,这是在大街上展开了人鸡大战。 被火鸡追着咬的,不是购买它的雀斑店主,而是出来围观的玛丽。 玛丽也不知道素味平生怎么就突然拉了火鸡的仇恨值,一场夜色下的人鸡闪电战说来就来。 借着月色与街灯,可以看清火鸡奋力拍打着翅膀,伸出脖子以鸡嘴为锋利武器,对人发动攻击。 迈克罗夫特占据有利地形,隔着一扇落地窗,围观了过于热闹的鸡飞人跳。战况非常激烈,可惜持续的时间不够长,只有七分钟一切就结束了。 火鸡不幸地失败被擒。 它留下一地鸡毛,证明刚刚奋力搏斗。 另一头,胜利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玛丽看了看自己的情况,衣服上满是鸡毛、泥渍,甚至还有鸡粪。 当巨肥火鸡使出连环无影鸡爪,鸡爪上原本粘连的鸡粪就拍到了她的衣服上。 人鸡战场与二手旧物店只有六米。 迈克罗夫特将某人的窘境尽收眼底。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随意发笑,除非忍不住。 ‘咳——’ 迈克罗夫特假借咳嗽,遮掩住了上翘的嘴角。 他的目光却落在明顿先生的脑袋上,只见一根火鸡羽毛刚刚好插.在毛呢帽上。风一吹,羽毛晃了晃,却没有被吹走。 必须说:越狱的火鸡,干得漂亮! 迈克罗夫特默默支持着火鸡。 很可惜,两方武力相差悬殊,让英勇的火鸡最终只能束手就擒。 “对不起,真的太抱歉了!” 雀斑店主紧紧掐着被制服的火鸡,一个劲地道歉。“明顿先生,请让我先把这家伙给关好,之后一定上门赔罪。” 玛丽摆了摆手,她一贯讲道理,几乎不会迁怒。是自己好奇心作祟惹了祸,不会无端责怪店家。 “不必了,这是火鸡犯的错,你把它看牢就好。不如早日宰杀一了百了,那也不失为一个治本的办法。我就先走了。” 顶着满身污渍,不便在外继续瞎晃。 不如先回旅店,等吃过晚饭再研究下一步要怎么继续追查。 玛丽转身,对二手店方向招招手,示意玻璃窗后方隔岸观火的某人可以出门了。 下一刻,迈克罗夫特推开了大门,脸上已经换上关切的神色,更加快脚步走上前。 他似乎非常关心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上帝保佑!明顿先生,您没有受伤?众所周知,大白鹅、火鸡之类的禽类战斗力可不低。如果您被啄伤了,请一定要说出来。” 说出来能怎么样? 请人帮忙涂药膏吗? 玛丽笑得云淡风轻,“多谢关心,我很好。回旅店,今夜还有不少正经事要做。” 比如分析猫头鹰的食丸成分,比如夜探发现猫头鹰踪迹的坟地。想要找回丢失的水晶骷髅,这些事都拖沓不得。 “您辛苦了。” 迈克罗夫特仿佛诚挚地说着,等马车来了,也不再多看身边的人。 什么? 提醒明顿先生帽子上有羽毛在晃,不,没有那个必要了。反正明顿已经一身狼狈,就让那根呆毛再竖一会。 七点半。 两人回到了扫把旅店。 有点庆幸晚餐时间,大多数人在餐厅。 当下,仅有前台服务生看到了火鸡大战的获胜者付出了何种代价。 玛丽迅速回房,紧锁房门冲进盥洗室。 镜子清晰照出她的窘态,很不错,头顶有一根火鸡羽毛像是占据高地般在晃悠。 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没几次尴尬,外表的狼狈不是问题。 玛丽保持着微笑撸起衣袖,手臂上显出了几块红肿,再过一会可能会有淤青。 比起衣服脏了,这些才是她不想看到的,那只大火鸡的战斗力真的高超。 话说回来,二手店店主说要赔罪,刚刚应该让他分点火鸡肉,那就是最好的复仇方式。 ‘叩叩——’ 此时,敲门声响了。 只听门外传来一句话,“明顿先生,或许您会需要一些伤药?” 啊哈! 这就有点意料了。没想到某人居然会来赠送药膏,那些关切之言竟然不是说说而已。 玛丽重新扣好衣袖,面带微笑地打开门。 “罗曼夫人,您真是太体贴周到了。不过请放心,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一切安好。” “真的吗?” 迈克罗夫特眼中毫不掩饰后半句的「我不信」,直接将小罐药膏塞了到对方手里,“那么就请有备无患。” 一时间,门口气氛古怪。 玛丽:等一下,什么叫让她有备无患?难道她要再战大型猛禽? 迈克罗夫特:如果不是为了暂时合作,他不想缺失一个好用的劳动力,怎么可能来送疗效显著的药膏。这个人居然还不想收! 两人正面面相视。 下一刻,却听到旅店外街传来一阵喧哗。 “上帝啊!天上有飞头幽灵!” “哐——” “啊,啊,啊!水晶骷髅从天上掉下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3章4 Chapter43 怀特馆长失窃的水晶骷髅居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它主动从天而降, 坠落在扫把旅店外街的草坪上,摔成了几块。 “上帝啊!天上掉下了水晶骷髅,究竟是怎么回事?” 目击者有点语无伦次, “它碎了,哦不, 是碎得太好了。” 据说玛雅水晶骷髅与人类生死奥义相关, 但这一颗又传闻与基德船长的宝藏有关,它怎么就碎得好了? 一众人闻风而动, 冲出旅店去看个究竟。 只见碎裂的黑水晶骷髅内侧居然有画着一幅海图, 其侧以英文书写了出航提示。 如果所示无误, 这些内容足以让人按图索骥抵达遍布黑色砂砾的小岛, 上面据说是有「一笔令人疯狂的财富」——来自绘图者的文字描述。 “哇喔!我觉得这是真的。” 西班牙收藏家兴奋地喊到,“这种内壁绘画方式, 像是东方的鼻烟壶制作手段。一定是基德船长曾经去过黑砂岛,但当时他没能挖走宝藏, 就把相关信息暗藏在水晶骷髅中。” 沙俄大胡子连连点头, “不错, 南美洲发现了水晶骷髅, 它和基德船长当年的海上活动轨迹相吻合。” 另一位法国收藏家也笑得开心,“谁能想到他用黑墨水在黑水晶人头内部作画,如果没有敲碎的话, 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一丝痕迹。以目前的检测手段,怀特馆长肯定也没研究出所以然, 我们应该感谢飞头幽灵。” 从天降异物到聚众围观, 前后不过五分钟,众人已经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 外面动静太大,宾利和安芬森也难免放下刀叉, 一起上街看个清楚。 昨夜,他们近距离观赏过完整的水晶骷髅,谁都没想到二十四小时不到发生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事。 从早上被认为是小偷,再到半夜空中水晶失而复得,这种大反转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惊讶到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应该就是丢的那颗。” 宾利凑上前观察,随后压低声音问安芬森,“你觉得呢?” 安芬森也点了点头,“我看像。” 最终判断,需要等怀特馆长来仔细确认。 玛丽与迈克罗夫特迟来了几分钟,只见人们都在关心新发现的水晶内绘海图,但没有人关心扔下水晶就飞走的‘幽灵’。 有人看清幽灵的样子了吗? 面对玛丽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具体回答,但好歹没有糟糕到底。 第一个冲出店门围观的那位,认出了所谓‘幽灵’像是一种猫头鹰。 因为他在森林打猎时见过类似鸟类,没有一味把它认作是飞头幽灵。但朦胧月光之下,只是匆匆瞥见猫头鹰的背影,无法断定它的具体品种。 不过,此刻猫头鹰的品种还重要吗? 瞧着热火朝天议论着海图的人群,这些收藏家们已经快进到讨论何时出海去寻找黑砂岛,以及找到宝藏后的分配比例了。 其中提到了一个重点。 只有在满月血红时,出海者才能发现黑砂岛。 玛丽眼看着人群的寻宝热情越发高涨,她却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正如此前推测,先爆出水晶骷髅凭空消失是为了营造出一种神秘气氛,今夜又迅速地让失踪水晶以离奇的方式重新出现,眼下的情况明显不正常。 “罗曼夫人,您也要出海吗?” 玛丽可没忘记雀斑店主说的黑砂小岛与诅咒传说,常理中并不存在的小岛竟然被绘制在了水晶骷髅内。 “仅从寻宝的角度出发,我不认为有去的必要。” 迈克罗夫特当然察觉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再看兴致勃勃讨论出海的收藏家们,这些人难道全都感觉不到一丝水晶骷髅的蹊跷吗? 不,这些人并不傻。 或许,只是他们不愿意去想其中的古怪。 基德船长的巨额宝藏过于迷人。 尽管两百年以来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了寻宝之路上,但仍然有前赴后继的人去寻找。 此刻,旅店内的一群人正走在这一条路上。 即便明知前方可能有陷阱,但贪欲与好奇让人不愿意停下脚步。 假设为寻找金银珠宝,迈克罗夫特毫无兴趣,可是他需要去寻找失踪的情报人员。 玛丽也对基德的宝藏不感兴趣,但她也有必须出海的理由。 解开钻石号麻布上的谜题,围绕着水晶骷髅与黑砂岛的神秘色彩会不会与「∞」符号相关?背后是否存在一个组织?是否与原主之死有所关联? “Well,那就准备起来,今夜依旧需要探查猫头鹰坟地。” 玛丽话不多说,开始吃起了晚餐。即便失踪的水晶骷髅自己现身了,但并不会打乱她的原计划步调。 如果能在出海前逮住猫头鹰饲养者,无疑能提供更多帮助,虽然现在看起来成功抓人的可能性不高。 勘察坟地,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夜间九点,城郊寂静。 一辆马车,三盏煤油灯,几件趁手的工具。 有三道身影在没有守墓人的陵园里穿行着。 夜探者不只有玛丽与迈克罗夫特,宾利也被叫来打下手。 为什么不等到白天再来? 并不是夜色太美睡不着,而是出现了空投水晶骷髅事件,要防止明天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了。 这一片都是上百年的老坟。 有各种鸟粪、羽毛残留尚不奇怪,但如果发现墓碑附近有新鲜的人类脚印痕迹,是否有点奇怪呢? 迈克罗夫特绕着这块墓碑走了一圈,碑刻的死者姓名与生卒年月都因岁月风月变得模糊。 没有墓志铭,背面依稀可辨识是刻着一幅画。是一片槲寄生,正是在圣诞节时槲寄生下不可拒绝亲吻的那种植物。 槲寄生,有着生命金枝的美誉,它代表了爱、和平与宽恕。 刻在墓碑上的这一丛却不一样。即便模糊了大半,但仍能看出它是残枝败叶,彻底与美好寓意背道而驰。 更为古怪的是,对比其他墓碑,这块墓碑的槲寄生图形位置特别干净。 迈克罗夫特伸出手,稍微用力拂过墓碑图刻。 下一刻,只听一米外的地面突然发出石块移动的‘嘎吱’声。 月光凄凄。 坟地里的一块墓裂开了,地面裂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圆洞。 “哦!夫人,您开启了通往长眠之地的暗门。” 玛丽在洞边蹲下,扔了一根树枝下去,只听很快传出‘咚’的一声。 “好消息,这个机关洞不深,只有两三米。从洞口的气味判断,地下传来的空气没有太重的异味,近期常常有人给它通风。” “您是说猫头鹰的饲养者住在下方?” 宾利听懂了,这可真是选了一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哦不!难道我们现在也要下去瞧瞧?” 玛丽理所当然地点头,过而不入不是她的风格,但还是聊胜于无安慰宾利。“不必紧张,我大胆推测,下面的房客应该已经离开了。” 至于开启地洞的那一位要一起下地吗? 迈克罗夫特一席裙装,尽管没有穿着过于夸张的裙撑,但依旧没法顺利且便捷地通过地洞。 “夫人,还请您在上方稍等片刻。如果地面有异常,还请示警。” 当下,玛丽没有论述裙装与下洞的不兼容性,有些话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请小心。” 迈克罗夫特也不多言,甚至没有多加提醒要仔细观察。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相信明顿先生的能力。 一前一后,玛丽与宾利提高戒备下了地洞。 下方一片黑暗,回廊里安静只剩脚步与心跳声。 走过三四米石道,只有从一间外部上锁的石门。铜锁未见锈迹,也没有明显灰尘。 玛丽的开锁技能足以应对,三两下开了门,门后是十五平米的房间。 单人木板床、书桌、置物架,只有三四样简单的家具,床单凌乱、毛巾微湿、桌面还有几根猫头鹰羽毛。 不难看出房客是匆匆离去,没有将房间打扫干净,却也没有留下更多私人物品。比如没有书面文字、也没有衣服鞋子等判断一个人身形的物品。 “明顿先生,瞧瞧这里。” 宾利掀开了床垫,在床板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安东妮LOVE德古拉」。 “像是用钥匙那样不够尖锐的物品划刻的,我们起码得到了这间屋子住客的称呼,可以叫他德古拉。有点耳熟,如果我没记错,去年英国有一本热销吸血鬼小说,主人公就叫德古拉。” 德古拉,是假名吗? 玛丽可不觉得猫头鹰饲养者会留下真名。 再看刻字,LOVE前后人名的顺序也很微妙。是谁爱谁,又有没有得到同等回应?另外,刻字为什么不在醒目的床头,而被藏在床垫下方?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没有别的了。” 玛丽还钻到了床底一探,更是把书桌翻了个底朝天。着重观察有无黑色小砂砾,但没有发现相关踪迹。 她收好了几根猫头鹰羽毛,正与怀特馆长外墙上的一模一样。“更多的消息,有必要连夜询问女仆安东妮。” 宾利一脸纠结,“可是安东妮会说实话吗?白天的情况,您都看到了,她说谎不打草稿,而且一直都很镇定。” 安东妮会开口吗? 玛丽清晰记得下午询问时的情况,安东妮下意识地双手交叉靠近腹部。也许,那不仅仅是紧张情绪,还代表了另一种可能性,比如未婚先孕。 然而,水晶骷髅消失又迅速出现。 它被砸裂后显出一幅航海图,约等于宝藏的秘密已经被揭开。 此时,没有人再关心水晶裂了有多可惜,因为它已经完成传递消息的使命。 与之相同的道理,安东妮完成了盗取水晶的使命,她心里的爱人还会再关心她吗? “人,不会一成不变。” 玛丽看着床板刻字玩味地笑了,“谁能想到水晶骷髅居然会自己出现。这足以让某些人的心,在一瞬间就判若两人。” 如果换做其他事,宾利可能还不太明白,但这次他知道安东妮极有可能被德古拉利用完就抛弃了。 这种悲观的猜测对吗? 此刻,宾利都没有办法乐观,因为水晶骷髅的消失与重现都太突然了。 那些收藏家不知具体内情,不像他感到布局者被而打乱步调,德古拉明显做事急躁了。 也是被逼改变了计划。 原本消无声息的骷髅失踪已经被怀疑是人为盗窃,如果不及时让水晶重新出现,如果没有早一步离开,德古拉就被他们堵个正着了。 “去怀特馆长家。” 玛丽可不想给安东妮冷静思考的时间,“这个点,怀特馆长应该已经去取回了碎裂的水晶,安东妮也该知道最新消息了。我们正好关心一下她的心情。” 「您确定不是去雪上加霜吗?」 宾利没有问出大实话,他对安东妮没有过多的同情,否则又有谁来同情他早上被污蔑为小偷一事。 这一夜,显得有些长。 墓地之行无惊无险地结束了,但仍然没有办法躺倒床上休息。 玛丽和宾利马不停蹄赶往怀特馆长家慰问一番。 另一边,迈克罗夫特被塞了一包猫头鹰食丸。 分头行动提高效率,最终研究猫头鹰反吐物的工作居然落到了他身上。 对此,迈克罗夫特无法拒绝。 水晶骷髅、猫头鹰、黑砂小岛、情报人员失踪,这些事最后居然汇到了一起,让人不得不认真检查食丸。 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扫把旅店,客房。 迈克罗夫特将一整包的食丸都拆解开,把泥土、羽毛、骨头等一一分类。 它们大部分在已知的猫头鹰食谱上,是田鼠、蝙蝠、鱼类的残骸,但有几颗食丸里的混合物无法辨识。有几块碎骨与几根羽毛,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动物。 这就怪了。 猫头鹰吐出的食丸,往往由未消化的食物残骸组成。碎骨与羽毛可能来自被吞食的猎物本身,或者是猎物在所生活环境中。 尽管迈克罗夫特不承认有成为动物学家的天赋,但一种动物罕见到他见所未见,也是新奇的感觉。 另一头 ,玛丽对于女仆安东妮的第二次审问,也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回答。 正如所料,安东妮压根没想到水晶骷髅会突然重新出现,而在大受打击下交代了一切。 简单点说,安东妮与德古拉在半年前坠入爱河。 两人之所以进行地下恋情,因为德古拉自称是一只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 平时通过猫头鹰传信,有时候也会去墓地下的石屋约会。 水晶骷髅确实是德古拉请求安东妮悄悄弄出来的。 理由是这块水晶有着特别的治愈力量,能解决他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问题。之后,两人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安东妮当然知道偷盗不对,但她没有选择,因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她早就配了书房钥匙,就想等一个恰当的时间。昨天,刚好遇上了怀特宴请客人,她终于决定在酒中下小剂量的迷.药就能够顺利完成作案。 水晶骷髅,昨夜非常顺利地被猫头鹰成功运走。 原计划,德古拉会悄无声息地在墓地用水晶治疗,只需一个月就能在安东妮显怀之前以正常人的姿态求婚。 事情发展却完全超出了安东妮的设想。 猫头鹰怎么会当空扔出水晶,墓地里的德古拉又怎么会离开不见,水晶骷髅怎么会有内绘的航海图? “那些问题,安东妮无法回答。” 玛丽回到旅店,一番审问后令她诧异的是德古拉几近真实的吸血鬼身份。 “安东妮亲眼看到德古拉不能接触阳光,否则就会皮肤溃烂。而且德古拉会定期饮用鲜血,不限于人血。” 1869年,卟啉症尚未在医学界被明确定义。 尽管上溯古希腊时代,希波克拉底已经将类似症状的人群看做罹患了血液病,但如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清晰认识到吸血鬼其实是得了卟啉症怪病的普通人类。 即便是玛丽曾经生活的时代,也并非人人都知道罕见病卟啉症。 如今,一个具备吸血鬼属性的男人出现在女巫镇。 他饲养了死亡信使猫头鹰,谎称水晶骷髅可以治愈疾病,不难理解为什么女仆安东妮会深信不疑。 安东妮相信德古拉,按照他的话做事,是陷入了爱情的迷障。 玛丽却无法不多疑。蓄意制造迷局的德古拉离开了,与之相对,一群人计划出海去找黑砂小岛。 “罗曼夫人,您还记得之前店主说的传说。两百年前,H诅咒了将她推上火刑架的人,四个男人应验诅咒,被疑似狼人的怪物撕咬而死。狼人与吸血鬼都是黑暗生物,如今有一位吸血鬼德古拉登场,您觉得黑砂小岛上会有什么?” 迈克罗夫特缓缓摇头,指了指书桌,“答案,应该与那些难以分辨的碎骨与羽毛有关。明顿先生,您认识它们吗?” 桌上,放着残缺的羽毛与碎裂的骨头。 玛丽曾经深入过热带丛林,见过不少奇怪的动物及其尸骨。此刻却必须承认大自然无奇不有,而人的学识总是有极限的。 “很遗憾,我不认识它们。” 玛丽摇了摇头,而这一句话让气氛有几许沉重。 两人理智在线,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从塞勒姆小城出海,半天左右的航行可能会抵达一座神秘黑砂小岛,那里势必潜藏着某种危险。更为危险的是,神秘小岛主动暴露踪迹,目的是想要吸引一批人上岛屿。 如果按照正确选择,两人应该立刻收拾行李箱,或是回到纽约或是回到波士顿,像是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舒舒服服地过的圣诞节。 然而,两人都有着不得不登岛的理由。 半晌沉默,道理他们都懂,正确的选项他们都已经明了,偏偏谁都要朝着错误选项的道路上狂奔。 “事已至此,那就请求圣诞老人赐予好运。” 玛丽打破沉默,没有再继续搞两人大眼瞪小眼。 夜已经深了,她也奔波劳累了一天,又是检查怀特住宅、又是与火鸡搏斗、又是探墓等等,是该安心去休息了。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这样,明天还要店内那一群人商量具体怎么出海。” 玛丽说着挥了挥手,一边走向客房大门,拧开门把手。“我回房了,罗曼夫人,您也不要再多想了。晚安——” 迈克罗夫特刚刚也想回一句晚安,则见正在开门的那人突然转身补了一句。 “对了,还没说谢谢,感谢您之前送给我伤药膏。礼尚往来,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向您提出建议。” 玛丽前脚跨出门槛,忽然转身说到:“两个小时前,您没有能顺利下墓地洞穴一探,是因为身着裙装阻碍了行动。既然要出海登上未知莫测的黑砂岛,出于安全与便捷考虑,您要不要暂时换一套男装?当然了,罗曼夫人,您也不必勉强女扮男装,一切以您的好心情为主。以上,请斟酌。” 撂下看似一本正经关切的说辞,玛丽泰然自若地彻底走出房间,然后很是贴心地轻轻从外侧关好门,脚步稳健地离开了。 一门之隔,房内异常安静。 迈克罗夫特尚未出口的‘晚安’一词卡住喉咙里。 冷不丁被如此‘关心’,试问让他如何立刻晚安入睡?他不免怀疑,明顿先生是不是怀疑了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