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 1 章 《我道侣失忆了》 文混元三喜 2021320 第一章 “喂,还活着吗?我可不想奸尸……”银绒抖抖毛,化作少年模样,伸手去探黑衣青年的鼻息。 雪窟谷刚经历一场恶战,横尸遍野,青年昏迷不醒,一身镌绣着银色符文的黑袍浸饱了血,染红身旁碎琼,看起来也凶多吉少。 哪知,还没碰触到人,青年便陡然睁开眼睛,几乎同时,银绒被护体罡气掀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半边身子栽进雪堆里,红裘掀到腰际,露出一双嫩白赤脚,透粉的脚心朝上,滚翘的屁股撅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从胫裤里探出来,紧张地甩了甩。 “狐媚子?”青年语气里透出明显的厌恶,“……无量宗竟下作到跟妖族勾结?” 银绒才不准备搭腔,见势不妙,吓得撒腿就想跑,可下一刻就被无形剑气网住,将他步步逼退,直退到快贴上青年的腿,剑网才稍停。 “别碰我!”城阳牧秋撑着剑倒退一步,好像银绒是什么脏东西,碰一下都会玷污自己。 “……” 银绒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却不敢辩驳,在可怖的威压下,他缩成一团,连头也不敢抬。 从城阳牧秋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头浓密的乌发,和一对因害怕而贴着脑袋紧紧趴下的狐耳。 毛绒绒,怂兮兮的。 城阳牧秋眯起眼睛,疑惑里透出一点嫌弃“这么弱的妖?”他们派它来能做什么? “……”银绒更委屈了。 他也不想做个弱鸡。 银绒是只狐狸精,从没断奶的毛团子时期起,便跟着师父修习采阴补阳之术,可惜资质不佳,最近终于勉强出师,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炉鼎开荤,以至修为迟迟无法进益,愁得直掉毛。 他这样急切,不止因为妖修本能的上进心,也不是那些嘴贱的死对头整日嘲笑他是个废物,而是他若再不寻到人双修,就要饿死了。 如今世道以修士为尊,修真界有规模的门派各自都有领土,除了自家仙山洞府之外,还会照拂附近的凡人百姓,久而久之便有了附庸于仙府的若干城镇,除此之外,还会有小门派、修仙世家前来投奔……长此以往,大仙府俨然自成一国,幅员千里、岁贡万贯不在话下。 而他们妖族只能偏安一隅,两大修真门派“无量宗”和“太微境”之间有一片灵气稀薄的“三不管地带”,银绒所住的琵琶镇就在其中,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麻雀虽小,却五毒俱全,镇上充斥着妖族、散修、甚至一些凡人逃犯,三教九流,民风彪悍。 想在这里生存,实力是第一位的,可银绒作为一只法力低微的小妖,跟着一位不大靠谱的赌徒师父混,经常三天饿九顿…… 他这种媚妖,想要提升实力,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个上好炉鼎双修。 前几日,师父替银绒卜了一卦,算出机缘或许在雪窟谷,果然,甫一进谷,他就闻到了醇厚的阳气,可谷中似乎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横尸遍地,血气冲天,银绒一路小心翼翼寻来,以为能趁火打劫,捡到个虚弱好掌控的极品炉鼎,却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位雕悍的大佬。 大佬不愧是大佬,再开口,直接把气氛推向高潮“罢了,不论跟他们有无关联,是妖就该死。” 银绒“!!!”就算最不待见妖族的太微境内门仙长们,“斩妖除魔”之前也要讲讲大道理的啊!你都不走流程吗!? 而大佬的杀戮就是如此直白不做作,且毫不拖泥带水,话音刚落,那隐而不发的剑网便瞬间收拢! 银绒毛都炸了,濒临死亡的感觉太过真实可怖,似乎只有一瞬,又仿佛极漫长,快到来不及哭喊,也慢到有心思后悔,后悔信了自家师父的符谶,明明老东西那么不靠谱……不甘、恐惧、懊悔,种种情绪糅杂在一处,直发酵到呼吸急促、擂鼓般的心跳要震破胸腔,死亡却迟迟没降临。 “……?” 银绒试探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眼前天朗气清,哪里还有索命的剑阵?而城阳牧秋此刻却痛苦地蜷缩起身体,被濡湿的额发遮住表情。 是了,他也受了重伤,难不成大佬刚刚的凶残是回光返照? 与此同时,城阳牧秋灵府剧痛,耳畔嗡鸣,脑海里闪过纷乱庞杂的回忆。 他看到师尊严肃的脸孔“无情道一日千里,曾盛极一时,你可知为何如今凋敝至此,几近失传?修此道者,断情绝爱,铁石心肠,然物极必反,疯死之人不知凡几……” 又听到还是少年音的自己铿锵有力地答“死亦何惧,弟子愿为太微境上下数千条人命讨回公道,涤荡妖族!” 师尊长叹一声“衡儿,无情道每进一境,便会遭到反噬,心境大乱,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罢了,也许有朝一日,你能彻悟七情,或可逃一死,窥得大道……” 师尊的话越来越模糊渺远,城阳牧秋彻底失去意识,护体罡气散去,刺骨的冷便侵入四肢百骸,终究昏死过去,竟径直倒在银绒脚下。 “!!” 银绒很想掉头就跑。 可刚遭逢生死变故,腿还有点软,再者,大佬那一身雄浑的纯阳之气,对于修采补术的媚狐来说,实在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其实大佬安静不发飙的时候,倒是很耐看,眉眼轮廓深邃,鼻梁秀挺,是很清俊的长相,只是没了罡气护体,疏朗的睫毛上已挂了一层白霜。 感受到他的生命在迅速流逝,银绒反倒不怕了,试试探探地挪近了些,“上好的炉鼎啊,千辛万苦找的,趁着他还没死透,尝尝味道也好。” 银绒埋头在他颈间嗅了嗅,又小动物似的舔了舔他的睫毛和面颊,媚妖的采补术与修士的合欢道不同,不止限于真刀真枪的交媾,有肌肤之亲便能配合着功法吸收阳气。 不得不说,大佬的身体真是上乘,柔韧的肌肤下蕴含着磅礴的力量,银绒舔饴糖似的,从凸起的喉结舔到结实的胸口,再从薄薄的眼睑舔到柔软的嘴唇,边舔边津津有味地吸收精纯阳气,尾巴欢快地晃出残影。 “……住口。”不知过了多久,被糊了一脸口水的大佬眼皮动了动,虚弱地开了口。 “!!!” 他他他他怎么又活过来了!!! 银绒炸了毛,狐耳“刷”一下趴下去,瞪圆了一双琥珀珠似的大眼睛。 城阳牧秋起初只觉得冷,后来感到有个温软的东西钻进怀里,那东西明明体温也不高,却奇迹般吸走了身体里的寒气,意识渐渐回笼,隐约感到有人在亲吻自己,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漂亮的狐耳少年。 乌发赤眸,细肌雪肤,水灵得叫人眼前一亮。 他好像一点也不怕冷,雪窖冰天里,只松松垮垮套了件火狐裘,斜露出嫩白的颈子和一条黑色皮革项圈,项圈上还挂着个“狗铃铛”。 “你你你不能杀我!”狐耳少年惊恐地喊。 有了之前的失败经验,银绒不大敢跑——非但逃不掉,还容易惹恼大佬。情急之下,他眼珠一转,脱口道“你不能杀我,因为,因为是我救了你!” “对,没错,一定是我刚刚不小心把你的寒气也吸走了。”他懊恼地说,为了证明自己似的,银绒在大佬胸口虚虚一抓,丝丝缕缕的寒气便脱离城阳牧秋的身体。 作为一只赤狐,银绒却天生不畏严寒,甚至能有意无意地操控寒气,操控力虽然有限,可师父说,这能力相当稀罕,连那些生在雪山的妖都自愧弗如。 随着更多的寒气被吸走,城阳牧秋冻僵的身体恢复了更多知觉,周身剧痛卷土重来,这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银绒察言观色,有声地咽了口唾沫“这回相信了吗?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城阳牧秋却别过视线“……你先下去。” 银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跨坐在大佬腰上,忙连滚带爬下去,就听城阳牧秋气若游丝地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银绒“???” 您老人家失忆了吗?一盏茶之前不是您亲口给出理由——“是妖就该死”吗? 城阳牧秋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迷茫四顾“小妖狐,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银绒不明白他为什么明知故问,但还是老实回答“雪窟谷。” “……” 城阳牧秋顿了半晌,又缓缓问“那你可知……我是谁?” “……” “???” 什么叫“我是谁”,难不成一语成谶,他还真的失忆了!? 听说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一魄负责承载记忆,修士们不论练功走火入魔也好,斗法受伤也罢,若是重创了灵府,丢了“魄”,是有可能伤及神魂,导致失忆的,而大佬的确伤得不轻,不过好像哪里怪怪的…… 银绒忽然想起初见时,这人误以为自己是无量宗派来的,眼珠一转,试探道“你好像被太微境的修士追杀。”众所周知,太微境和无量宗是死对头,银绒故意反着说,是想看看大佬的反应。 哪知城阳牧秋竟然问“太微境……是什么?” “!!!”银绒震惊了,“你拿我寻开心的吧?太微境是第一仙门!三岁的奶娃娃都知道。” 城阳牧秋又皱起眉,像是努力回忆,可显然没有成功,最后勾起一抹苦笑“我骗你做什么。” 银绒愣愣地盯着他苍白的唇角,忽然明白过来大佬哪里“怪”——他变得有“人味儿”了,初见时城阳牧秋周身都笼着一层冷意,莫然得不像活人,而现在,他竟然有了堪称生动的表情。 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银绒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戳戳城阳牧秋的腿“仙长,地上多凉,你怎么还不站起来?是不是……腿断了?” 城阳牧秋“……” 看来是真的断了,竟然伤得这样重。 等等,重伤、失忆、极品炉鼎……岂不是任他揉扁搓圆,不掳回去吃干抹净,还等什么呢 银绒兴奋得立起一对毛绒绒的狐耳,清清喉咙起身,掸掉红裘上的雪花,居高临下道“忘了自我介绍,在下姓胡名银绒,是个古道热肠的狐,方才看道友你伤的那么重,又冻僵了,所以出手相救。瞧瞧你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嗨呀真可怜,本妖我便好人做到底,带你出谷疗伤,在寒舍小住几日,如何?” 城阳牧秋虽然失忆,却不傻,看银绒前恭后倨的嘚瑟样儿,便知他多半没安什么好心。 就见银绒碰了碰他动弹不得的双腿,露出两颗尖尖犬牙,威胁道“我可是好心,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诶?你别晕啊?” 雪窟谷深处,两位无量宗修士从尸堆里踉跄爬出来,满身狼狈。 年轻些的问“不是说城阳老祖为突破化神二重镜,来此处闭关,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掌门师伯亲自布下杀阵,派我等偷袭……为什么他、他还能大开杀戒?我们几乎全军覆没……” 年长的心有余悸道“你不知道他的厉害,别看城阳掌门如今像个端方君子,那不过是上位者自持身份罢了。三百年前,他血洗鹿吴山,手刃妖王的手段,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城阳衡一手重振太微境,是千年难遇的天才,说不定早已参透了无情道,没有什么‘破绽’了。” “可掌门师伯说,遭遇伏击后,即便侥幸不死,他也会因此走火入魔,记忆全失,修为被压制,以至多年来压抑的喜怒嗔厌哀,全都猛烈反弹,变得偏执重欲……” 年长的修士打断他“这里不是闲聊的地方,还是赶紧回去复命罢。” 城阳牧秋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银绒的床榻上,这是间寒酸而富有烟火气的茅草屋,举目环视,只见屋子里角角落落都堆满了“破烂”掉了漆的旧箱奁、缺了封皮的话本子、装着破布头的针线篓子、布满牙印的藤编筑球…… 城阳牧秋登时有种自己躺在垃圾堆的感觉,难受得呼吸都不畅了,却无心计较,而是思考那妖狐少年救自己绝不是因为“古道热肠”,可一个修为尽失的残废,有什么用呢? 不知怎的,他蓦然想起小狐狸精在雪窟谷对自己做的事,不仅投怀送抱,还亲……城阳牧秋回忆不下去,脸颊上飞起一层薄红,在心里骂了句“不知廉耻”。 “醒啦?”银绒不知什么时候蹦过来,伸手就要扯他的衣袍。 城阳牧秋一个激灵,一把挥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干嘛这么大反应,”银绒吓了一跳,“你衣服上都是血,不换吗?” “不必。”城阳牧秋警惕道。 银绒咕哝“不换就不换,说正事,我算你的救命恩人吧?” 这是要讲条件了,城阳牧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银绒“知道你们人讲究‘知恩图报’,我呢,所求不多……待你痊愈能动了,这位道友哥哥,与我交欢几场,权当报答就行。” “……??!!” ……果然如此!他果然对自己存了那样的龌龊心思! 城阳牧秋又气愤又羞恼,妖都是这样轻浮放荡的吗?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受这样的折辱,出卖身体给妖物?可一句“别做春秋大梦”还没骂出口,便听银绒又为难道“不过,你伤得这样重,救治可要花不少灵石,也不知值不值这个价钱。” ……? 什么意思,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银绒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床,少年身形单薄,可床榻实在紧窄,容下两个人很是勉强,他不得不卷起蓬松的大尾巴,理所当然道“所以,我得先验验货。”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久等啦,新文开啦,求收藏求评论~ ——下本开《魔君追悔莫及》求收藏—— (点开专栏,第一本就是,点击收藏就可以啦) 文案 受接了个任务,按着系统要求装作很喜欢攻的样子。 攻不但各种虐他,而且活太差了, 受终于完成任务,脱身方式选择的是「惨烈死在攻眼前」。 十年后,受改头换面回来,接了另一个任务折磨魔君攻。 受摩拳擦掌终于可以报仇了! 然后发现哦豁,好像不用自己动手,攻每天都在折磨自己,对着一具尸体日日发呆,夜夜流泪。 对了,那具尸体就是他上一个任务时用的壳子。 —— 感谢 发财扔了1个手榴弹 lsy扔了1个地雷 谢君王扔了1个地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2 章 第二章 床榻紧窄,容下两个人很是勉强,少年身上幽微的冷香密不透风地裹上来,城阳牧秋往后躲了躲“你想怎么验?” 银绒靠得更近“你什么都忘了,一定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过道侣吧?” 城阳牧秋“……”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有办法!”银绒嘿嘿一笑,手脚并用地向前扑,那动作几乎像是投怀送抱,城阳牧秋身形一僵。 也不知银绒做了什么,他只觉被少年碰过的皮肤都灼烫起来,化作一股无名火,一路急转直下,直奔丹田,烧得城阳牧秋气血翻涌。 而始作俑者却一触即离,坐回床尾,眼巴巴盯着城阳牧秋的亵裤,旋即喜气洋洋抬起头,一双赤眸亮闪闪地望向他“你元阳还在呀!” 真是捡到宝了!大佬竟还是个童子身!这对媚妖来说可是大补。 银绒喜滋滋地想着,又忍不住多瞄一眼,待看清了,不由得感叹好家伙,这就是极品炉鼎吗? 当真魁伟! 等等,这,这看着就疼啊,日后双修起来,得吃不少苦头吧…… 银绒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类似牙疼的纠结表情,城阳牧秋却没注意,羞恼得脸都红透了,一把拽过被子遮住自己,紧接着挥出一掌“淫狐!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一掌分明裹挟了杀意。可惜气势足而收效微,空有形而无灵力。 银绒还是吓了一跳,险险躲过掌风,沿着床尾一滚,一个箭步蹿到屋子另一头,靠着墙,戒备地把自己贴成一张狐饼“你要杀我?!” 城阳牧秋只瞪着他,脸还红着,靠着床头喘息。 是了,他腿伤未愈,下不了床。 银绒于是胆子又肥了“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又不是未出阁的黄花大姑娘,就算你是大姑娘,也该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城阳牧秋被他气得口不择言“原也不是我求你救命。” 银绒“……”这倒是实话。 不过这难不倒他,当即抖出一肚子街头荤话“要不是小爷我,你尸身都僵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的负心贼!” 城阳牧秋“………………” “你非但不谢我,还要杀我,要不是你修为尽失,小爷就变成狐狸皮了!” 银绒越说越激动,狐耳上的毛都跟着炸起来,就在城阳牧秋以为这狐狸要跟自己撕破脸的时候,却见银绒忽然……照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 少年唇瓣温软,体温偏低,带着寒梅的冷香。 “……”城阳牧秋这一次彻底忘词了,呆呆愣愣地居然忘了反抗。 一吻毕,银绒得意道“本妖不但碰你,还亲你!就是要把你弄脏嘻嘻!” 银绒放完这一套欺男霸女的厥词,自觉“报了仇”所以心情大好,便准备去干正事——出门给自家炉鼎寻医求药。 “我出去找师父给你疗伤,你乖乖躺着,”银绒心知他重伤下不了床,却还是不放心地敲打,“雪窟谷里那些尸体总记得吧?说不定现在还有人追杀你呢。你现在敌我都分不清,千万别轻举妄动。” 说罢,他使出妖族的化形术,收回了狐耳和尾巴,连那身火狐裘也变成了轻薄的软烟罗,原本的赤脚踏了双深棕云纹靴,摇身一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人族小公子——只有“狗铃铛”还在。 这一身都不是真的衣服,乃是妖族的幻术,虽然漂亮,却没什么防御法力。 “胡公子”光鲜亮丽地走出去,把简陋的门闩扣上。 琵琶镇是妖、修、人混居的地方,几乎每家每户门上都附有简单法阵,能拦住镇子里绝大部分的魑魅魍魉,当然,银绒穷得叮当响,家里全是不值钱的破烂,从来没有贼惦记。 但今时不同往日,家里可住着个“大宝贝”,银绒想了想,还是忍着肉疼,从脖子上的“狗铃铛”里掏出一张价值一块中品灵石的防盗符篆,贴在了门上——那“狗铃铛”竟是个精巧的异形储物法器。 琵琶镇的坊市内车马辐辏,摩肩接踵,热闹极了,因着此处居民大多修为稀松,且不讲武德,斗法都喜欢用符咒作弊,因而街上随处可见符篆摊子,朱砂、黄纸,最受欢迎的便是各种成品恶咒,间或夹杂着几家拼接二手浮尘的作坊、挂着“白毛僵与狗勿入”招牌的当铺,人群中还穿梭着扛着担子的货郎,打剑穗子的手艺人,以及神出鬼没的扒手。 满耳都是吵架似的讨价还价声,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人一言不合便会打起来,银绒驾轻就熟地躲过各色纷争,穿过半个坊市,来到一片飘着香风彩绸的花楼。 这是琵琶镇的休闲娱乐区,集黄赌毒为一体,银绒的目的地便是最有规模的那一家,叫做红袖楼,此时□□,不是营业时间,整条花街都静悄悄的,他化作毛团儿状的小狐狸,轻车熟路地找到狗洞钻进去,径直爬到一间挂着“碧玉”二字牌子的房门前。 银绒抖抖毛,贴着门缝嗅了嗅,便开始挠门。 不多时,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粗暴地砸了上来。 银绒吓了一跳,怂出了飞机耳,但舔舔鼻子后,还是继续挠门。 “来了来了!你娘的小畜生,老子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讨债鬼!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囫囵觉,滚进来吧!” 雕花房门自动洞开,就看到一个衣衫半敞的妖娆女人——那着装和银绒的红裘有衣钵相传之妙,都一模一样地露着雪白的肩膀,只是女人艳若桃李,坐姿却极不矜持,她大马金刀地靠在床上,旁边还躺着个昏睡的男人,闹出这么大动静,竟还睡得跟死猪一样,丝毫没被打扰。 银绒知道这是自家师父的手段,也不在意,纵身跳上床,一爪踩在那嫖客脸上,讨好地用鼻子拱人。 可惜对方并不买账,东柳一把薅住他的后颈,往地上一扔“好歹是个狐仙,别跟小狗似的,变回来!” 银绒落地的一刻,已然变回红袍少年,稳稳站住,龇出一口小白牙“师父~” “有事直说,困着呢,”东柳伸了个懒腰,“昨晚哼哼唧唧伺候了那冤大头一晚上,可累死老子了。” 银绒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报喜“师父,我找到炉鼎啦!” “真的?好事啊。”东柳终于正色起来。 “只是,不知他什么来历,受了重伤,徒儿怕一不小心把人采死,还请师父出山帮忙医治。”银绒一五一十把雪窟谷中的见闻和城阳牧秋重伤失忆的事情告知。 “不妨事。”东柳下了床,往红木圆桌走去,一边走,身形一边变化,从柔弱的美娇娘,暴体成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被撑破的罗裙落地,化作几片新鲜柳叶。 东柳道君是颗柳树妖,本无性别,可男可女,他以女身修习采补之术,在红袖楼挂牌修炼顺便赚钱,又以男身去赌坊把这些血汗钱输个干净,正是银绒那位不靠谱的恩师。 “不妨事,管他什么来历,有多少仇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落到咱们手里,就是你的炉鼎,吸干了完事!”东柳豪气地一拍桌子,手上一枚黑玉扳指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床上的男人哼唧一声,嘴里喊着“碧玉姑娘”,东柳翻了个白眼,用娇娇柔柔的女声答应一句,便大踏步回去,掐住那嫖客的脖子,嘴对嘴吹了一口仙气,男人便重新昏睡过去。 “咱们继续。”东柳折回小圆桌旁,随手把玩着扳指,示意银绒也坐下,“这人是你第一个炉鼎,为师亲自给他输灵力,再用些吊命的丹药,保证让他活蹦乱跳的。” “……也不用太活蹦乱跳。”银绒忧愁地说。 “怎么?” “完全恢复的话,他一定不肯同我双修。”银绒便把测试城阳牧秋元阳的事情也和盘托出,然后委委屈屈地问“他为什么那么嫌弃我啊?我长得不丑,连皮毛也光滑……” 银绒还是只幼狐的时候,便听着东柳和各色客人的床笫声入睡,一直觉得“双修”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没什么可害臊的,只懵懵懂懂知道若是有人“不愿意”,那便是嫌弃了,嫌弃丑、嫌弃老,嫌弃功夫不够好。 东柳也忍不住生气,真没想到徒弟第一个炉鼎居然不愿意碰他,这对媚妖来说是奇耻大辱,很护犊子地骂道“那些人族修士就是矫情!不用搭理。” 他难得软下语气“多半是他自命清高,不喜欢咱们媚妖碰他……” 银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他不止讨厌我,还讨厌肢体接触。 “总之就是个炉鼎,咱们吸干了就扔,别想太多。” “还有啊,”东柳安慰完小徒弟,就摆出‘亲师徒明算账’的嘴脸,“老规矩,师父我只出力不出灵石,你那炉鼎的丹药钱老子可不管。” “……知道。”银绒忧愁地叹口气,东柳把他从没断奶的小毛团儿养到如今这般大,养育之恩如同再造,但也着实没有师父样,平生嗜赌如命,即便爷俩穷得快当裤子,也要把灵石往赌坊里扔,不肯花在别处。 银绒便总是想方设法从东柳手里扣出一点东西来,他看着那枚漆黑润泽的扳指,忽道“师父,这扳指看着有点眼熟,哪里得的?” “恩客赏的。”东柳戒备道,“这是老子的血汗钱。” 银绒“不是,师父,真的有点眼熟,跟我家炉鼎手上戴的扳指很像啊,该不会是同一门派的吧?” “嘁,什么门派,附庸风雅而已。”东柳不以为然道,“这是从太微境传过来的时兴式样,那边有头有脸的都流行戴,也不知是哪位大能带起的风潮。” 太微境的东西,就意味着“高档”。 其实太微境幅员千里,里边不知有多少附庸于它的小门派和修真世家,东西不知是从哪门哪派传出来的,不过,像琵琶镇这种小地方的人都没什么见识,只要和“太微境”沾边,就把东西统统归类为“高档”。 银绒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妖,听到这话,很配合地“哇”了一声。 东柳有点得意,开始卖弄学识“这是赝品,真的那一个还有个名字叫‘清心’,说是可以让人清心寡欲,主人一旦生了情欲,扳指就会变得滚烫,以提醒人不能动欲念。” 银绒震惊地问“为什么不能动情欲?” 东柳“有些门派认为‘清醪芳醴,乱性者也;冶容媚姿,铅华素质,伐命者也1’,以倡导弟子们洁身自好……所以这绝对是赝品,谁会戴着‘清心’到红袖楼风流快活?” “不过赝品也值钱,现在托‘清心’的福,墨玉的价钱翻了好几番,好兆头啊,押上它,肯定能在如意赌坊捞回本!”东柳很宝贝地把扳指揣进怀里,“走吧,在此之前,还得给你的炉鼎治病。” “那他呢?”银绒回头看那嫖客。 东柳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不用理他,不到酉时醒不来。” 城阳牧秋怀疑自己不止被人所伤,还可能走火入魔,不然为什么连自己的灵府都进不去?且只要试图回想从前的事情,头便疼得要裂开一般,他试了几次,周身已被涔涔冷汗湿透,依旧一无所获。 不知来处,前途未卜,修为尽废,还要被只狐媚子调戏折辱…… 城阳牧秋只觉屈辱极了,不知为什么,他虽记忆全失,却依然保留着对妖族的厌恶,只要想到那个轻浮的狐耳少年,想到他就……可还没组织好痛骂他的词汇,就感到右手拇指一阵灼痛,竟是手上的墨玉扳指突然滚烫起来。 正在此时,房门豁然被推开,传来那道让他心悸的少年音“师父,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1清醪芳醴,乱性者也;冶容媚姿,铅华素质,伐命者也出自《抱朴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3 章 第三章 不知怎么,城阳牧秋莫名心虚,第一反应竟是把扳指藏起来。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东柳兴致盎然凑过去,一把攥住伤患的手腕,叹道“这个成色真好啊!” “这做工,这材质,这雕纹……诶,怎么看起来有点像小银绒的铃铛?”东柳奇道。 不提则已,既然说起来,银绒也忍不住上前凑个热闹。 可见到少年过来,城阳牧秋一个伤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然挣脱了东柳的手,并飞速默念“清心咒”——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情急之下却把“清心咒”默诵得完整又流利。 “这后生,怎么这样小气,”东柳倔脾气也上来了,拉拉扯扯地拽城阳牧秋,几个来回后,到底把他的手腕擒了出来,递给自家徒弟仔细观赏时,还不忘揶揄,“我老人家给你看病,是为了老子的宝贝小徒弟,难不成会抢你的东西做诊费?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城阳牧秋自顾自微微喘息,没说话,银绒的注意力则全在扳指上“之前没注意,这样一看还真的很像!材质和纹理简直一模一样,就像同一块墨玉雕出来的。” 而后晃了晃自己脖子上的“狗铃铛”,用同病相怜的语气激动地问“你的扳指也像我的铃铛一样戴上就拿不下来吗?” 城阳牧秋虽然忘掉了一些重要记忆,可常识还在,早认出那墨玉铃铛是个做工考究的高阶储物法器,贵重到和银绒其他东西格格不入,却一直没机会深究,如今更不合时宜,只一言不发地把扳指取了下来。 银绒面露失望,但还是摸了摸扳指“咦,怎么有点热,师父,他是不是发烧了?” “有可能,脸也有点红,”东柳说,“正事要紧,还是先给他看病。” 东柳看起病来倒是架势十足,很能唬人,一番望闻问切后,还用灵力探了一遍城阳牧秋的经脉,最后总结道“没什么大碍,死不了……就是经脉全废,断得比饺子馅还碎,修为恢复不了。” “……”银绒嘴角抽了抽,“这叫没什么大碍?” 城阳牧秋脸色也不好看,脱口道“前辈,真的没办法了吗?” 东柳捋了把胡子,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没办法。” “不过想恢复到像凡人一样正常下床行走,倒是可以。”说着,他朝银绒悄悄眨眼,做口型道“只是没有修为而已,别的事都不影响。” 银绒会意,忙跟着附和“腿能医好就行,伤的那么重,能保住命就万幸了!” “不过,想恢复成普通凡人,也需要丹丸、草药吊命,慢慢将养,我给你们开个方子。”东柳边说,边从储物袋里掏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半页纸。 银绒只看一眼药单子便不淡定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清灵丹,赤犀草……怎么全是这么贵的药!这把我卖了也凑不够啊!师父您没写错吧?” “救命的东西,能不贵吗?”东柳瞪他一眼,“便宜的也有,可以先拿百补丹对付着,不过药效很慢。” 银绒被“天价药费”刺激得心肝乱颤,忍不住去看城阳牧秋,却见他一言不发地平躺在床榻上,愣愣看天花板,显然是被“无法恢复修为”的“事实”打击到了,看着还怪可怜的。 城阳牧秋身材高大,那床榻对他来说有些窄小逼仄,愈发显得凄凉,银绒抿抿唇,把剩下的抱怨咽回了肚子,拉着自家师父出了卧房。 关好门,又确认简陋的篱笆院子外没人经过,银绒才悄悄问“师父,他真的没救了吗?其实我又不要他的命,等采补够了,再给他恢复修为也算我们两不相欠。” 东柳摇头“我是真没办法。” “你师父我是修采补术的媚妖,指望我医术能有多精湛?正儿八经的医修咱们请得起?就算请得起,用药也更贵。” 提到灵石,银绒便瞬间清醒了“对对。” 不过,想到城阳牧秋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师父,您老人家虽然不是医修,但见多识广,我看比医修还强,有没有什么偏方啊?” 东柳被这番恭维成功顺毛,脱口道“偏方倒是有一个,且不用花灵石,材料你身上就有——” 可话说一半,却又住了口“罢了,这法子太铤而走险,救了人,反而把你自己搭进去,少则纠缠几十上百年,万一再动了情,那可大大不妙。” 修习采补术最忌讳的便是动情。 之后任由银绒怎么问,东柳也不肯再说,被问得烦了,最后竟金蝉脱壳,化作一条碧绿的柳枝,径直钻进土里,松软的地面拱起一条细长的土包,直奔如意赌坊的方向而去。 银绒“……” 银绒望着自家师父明显的行踪痕迹,不忍直视地别过脸“老不正经啊。” 老东西女身修采补术,男身钻研卜筮堪舆,却算不出牌九骰子的点数,问就是“算人不算己,算己死无疑”。回回输得只剩一条亵裤,还死不悔改,有了灵石还去赌。 可这一回,东柳却并没有立即去赌坊送钱,而是先回了红袖楼,变回女身,打发了嫖客,便去“管事妈妈”那里打了招呼,未卜先知地说自家徒弟过几天会来谋差事,老鸨满口应下来。 东柳前脚刚走,一个丰满高挑的妇人便摇摇摆摆过来问“碧玉家的小徒弟?那小骚狐狸还敢来?来了看我怎么整治他!” 老鸨“银绒还是个小孩子,你跟他一般计较做什么?” “孩子?那小崽子满肚子坏水!你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再让我见到他,非拔光他的毛!”妇人变脸比翻书还快,骂过银绒,又笑着从贴身香囊样的储物袋里掏出几块灵石,塞给老鸨,“等人来了,妈妈把他放到我这儿,别的您都不用管。” 银绒正忧愁地盘算如何赚灵石。 整个琵琶镇,乃至雪窟谷周围二三十座散修城镇全算上,恐怕都没有比他更穷的狐了,却屋漏偏逢连夜雨,要准备那么多价格不菲的药材。 对银绒来说,如今最容易赚快钱的地方就是红袖楼,只是,那地方他发誓再也不去的,去了少不得又要惹一身麻烦,还可能被兰栀她们戏弄,想想就头大。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炉鼎是一定要救的,等修为提升了,要多少灵石没有? 银绒打定了主意,回到自己的小茅草屋,心情渐渐复杂——为了给他治病,自己牺牲可太大了,得提前收回点利息才能平衡。 于是,以为自己下辈子都是个废人、正心如死灰的城阳牧秋,猝不及防地被狐耳少年扒开了里衣。 城阳牧秋“……!” 和媚妖同居的人没资格伤春悲秋,城阳牧秋被迫振作起来,他虽修为尽失,腿也断了,可底子很好,身体修长结实,力气不小,竟一下子就夺回了主动权,一把攥住银绒的小臂,另一手裹住自己的衣襟,活像个三贞九烈的黄花大姑娘,红着耳朵咬牙道“你这淫狐,又要做什么!” 城阳牧秋个子高,手掌也大,银绒却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相较之下,显得纤细幼嫩,单凭武力是决计挣脱不开的。 而银绒又不敢擅自动用法力——万一加重伤势,救治的灵石还是他出——于是就被自家炉鼎粗暴地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听着就疼的闷响。 这屁股蹲儿给银绒摔出了泪花,城阳牧秋也没想到小妖狐这么容易就被扔出去,愣在当场,就对上银绒泪汪汪的眸子。 和大多妖狐一样,银绒眼裂长,眼尾微微上挑,可并不狭长,反而偏圆,眼睛又大又亮,比起妩媚,更多的是娇憨懵懂,琥珀色的大眼睛被泪珠一润,加倍放大了可怜,让人陡生内疚。 城阳牧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句软话道歉,但还没吐出一个字,银绒已经揉着屁股哼哼唧唧地蹭了回来,然后从脖子上的“狗铃铛”里翻出两颗丹药,是最便宜常见的百补丹,可补气血,促进外伤愈合,凡人吃了能强身健体,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给。”银绒把低阶丹药送出了和璧隋珠的架势,献宝似的托到自家炉鼎嘴边,“吃了对你的伤有好处。” 这百补丹不知存了多久,上边还沾了一点灰,看得城阳牧秋一阵反胃。 可他正觉得愧疚,便没矫情,忍着恶心,就着少年的手一口吞了。 而后就听银绒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呢?可以摸你了吗?” 城阳沐秋“……”敢情这破丹药还是“嫖资”。 银绒“知道你讨厌我,但我摸你是为了提升修为,你不知道红袖楼的活儿多难做,没有修为傍身,很容易被欺负的,我赚了灵石,才好给你治病,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讲完了道理,银绒又晓之以情,把胳膊举到自家炉鼎眼前,试图让他内疚“看!上边还有你掐的手印儿呢!” 大约是皮肉太嫩,所以容易留下痕迹,那一截儿小臂嫩藕似的,五个红指印视觉效果格外狰狞。 竟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城阳牧秋看着他,拇指上的扳指有了隐隐发烫的趋势,连忙别过视线,默念清心咒。 银绒却误会了“原来你讨厌我到这种地步。”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啊。 “罢了,我们各退一步,就算觉得碰我恶心,你也先忍耐几天,我修炼得差不多就出去赚灵石。”银绒,“虽说是我擅自把你救回来,可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年纪轻轻的,难道真活够了?” 城阳牧秋竟没反驳,银绒一喜,再接再厉道“实话告诉你,我师父治伤的水平一般,他做不到的事,也许别的医修可以,但这些都需要灵石。” 城阳牧秋果然有了反应“那便开始吧。”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吗? 失策了,早知道一开始就说能恢复修为的事,免得费那么多口舌。 其实银绒很能理解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界,谁不把修为当做头等大事呢?他也是为了修为,才这样厚着脸皮缠着大佬,大佬异禀的天赋他已见识过了,心知日后若真刀真枪地双修起来,估计跟上刑差不多,不是为了修为,他才不愿意呢。 城阳牧秋已经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高大颀长的青年修士,做出任君采撷的样子,莫名的违和。 只是眼睑还在微微颤抖,修长睫毛在高挺鼻梁上打出晃动的阴影,像屈辱也像隐忍——忍得脸都红了,额角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倒也不必如此吧?真没想到被自家炉鼎嫌弃到这种地步,银绒挫败极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城阳牧秋悄悄将发烫的墨玉扳指退下来,藏在了身后。 大约闭上眼睛会让其他感官更加敏锐,时间也拉得漫长,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温软微凉的手将里衣拨开,城阳牧秋忍不住屏住呼吸,就感到一团……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城阳牧秋愕然睁开眼睛,微微收紧下颌,视线下移,就看到一个橘红色毛团儿,耳背和四肢是漂亮的赭色,肚皮雪白柔软,整只狐肥噜噜糯叽叽,毛色鲜亮顺滑。 没办法,既然他这样厌恶自己,那就变回原形试试,不知他能不能接受。 对上城阳牧秋的视线,银绒紧张地舔舔鼻子,耳朵向后贴在圆脑袋上,努力做出乖巧无害的样子,揣起爪爪,看起来更圆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4 章 第四章 城阳牧秋万万没料到,银绒所说的“蹭蹭”是指这个,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还生出了微妙的不快。 说不上来是恼银绒戏耍了自己,还是……还是什么别的,他不愿深究,面无表情地望向小狐狸。 银绒忍不住又舔了舔鼻子。 好家伙,连狐身也不能接受吗?他到底有多讨厌我? 不过,再讨厌也不能退缩,这是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炉鼎,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总有办法让他放下成见的。 银绒抖抖毛,讨好地翻出雪白的肚皮,咧开嘴,边吐舌头边嘤嘤嘤地叫唤,这是他的秘籍之一,没有人能拒绝毛乎乎的肚肚!就连他那抠门的师父,也会偶尔因此给他一点零花钱。 城阳牧秋望着银绒,也忍不住有些动摇,原来他真身这么柔软,这么小,原来狐狸叫起来是“嘤嘤嘤”的,像撒娇一样。 银绒“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你娘的,来摸啊!有眼无珠的臭男人,本妖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嫌弃过长相,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城阳牧秋撑起身子,从平躺变成了半靠,银绒正四脚朝天,猝不及防从他胸口滑到腰腹,本能地翻过身,四爪并用地刨,以防自己掉到地上去。 城阳牧秋抓住他后颈的时候,银绒已经把里衣彻底刨开了,露出线条收紧的腰腹,上面还有渗着细细血丝的爪印。 银绒“………………” 银绒怂成一团,夹紧尾巴,臊眉耷眼地小声“嘤嘤嘤嘤。” ——虽然我不是故意挠你,但你活该,真的。 谁叫你之前把我扔出去,这就叫报应。 城阳牧秋很能忍疼,一点抓挠对他来说,根本无足挂齿。他注意到,银绒尾巴长而蓬松,几乎占了小狐狸一半的身子,爪爪是粉色的肉球,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水灵灵湿漉漉,怎么看都很无害,让人生不起气。 “别怕,我不打你。”城阳牧秋语气也软了下来。 至此,银绒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有点膨胀。 他果然是喜欢毛球的!这说明这个策略没错。 于是接连几天,银绒都保持着狐狸的样子,开始只是甩着尾巴往城阳牧秋怀里钻,边吸收他的精气,边努力修炼。 只是这种修炼办法远不如人形,吸收精气的速度非常慢,还很耗体力,事倍功半,练了半天,银绒就累得瘫开爪爪,倒在自家炉鼎臂弯里睡过去了。 第二天起,银绒学会了劳逸结合,吸一会儿炉鼎,就自顾自玩一会儿。 家里的破(玩)烂(具)不少,银绒和一个藤编的筑球较劲,撅着毛绒绒的屁股,歪着圆脑袋,津津有味地啃那破破烂烂的球。 筑球上全是牙印儿,经过银绒半个时辰的折腾,愈发摇摇欲坠。 城阳牧秋幽幽看着他,心里那股微妙的不爽再度卷土重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之前还时时投怀送抱,现在不变回人也就罢了,居然开始当自己不存在了?在耍什么花招?反其道行之,以引起自己的注意吗? 突然看那个球很不顺眼。 城阳牧秋手随心动,下意识掐了个咒决,同时,那筑球竟凭空脱了银绒的口,落到了城阳牧秋小腹上! “……” “……” 一人一狐同时愣住,城阳牧秋万没料到自己还能使出术法,明明自己经脉尽碎,明明那位东柳前辈不久前才宣判他永远无法恢复修为,他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手,那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或许还有希望恢复? 银绒也奇怪,球怎么突然飞出那么远?他狐疑地看向城阳牧秋,难道…… 难道自己的咬力那么惊人么? 真不愧是我! 他欢欢喜喜奔向筑球,蓬松的大尾巴一晃一晃,可就要扑到的前一刻,球却被截胡了。 城阳牧秋一把捞过筑球时,就摸到了上边湿漉漉的口水,立时厌恶地将球扔了老远。 银绒更兴奋了。 离了弦的毛团般冲出去,一身油光水滑的毛随之晃荡,一口叼住筑球,又摇头摆尾地冲回来,跳上床,把球放在城阳牧秋手边,扬起小脑袋,兴奋地咧开嘴,有声地吐着舌头。 城阳牧秋“…………” 银绒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看向城阳牧秋,这人怎么忽然之间心情这么好?眸中那股徘徊不去的阴霾仿佛一下子退了个干净,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难怪他愿意主动陪自己玩球呢。其实炉鼎人还是不错的。 快继续扔啊!银绒用鼻子把球往前拱了拱,跃跃欲试地迈着小碎步。 然后,就看到城阳牧秋嫌弃地缩回手,以示自己绝不会碰那脏兮兮的破球。 “……嘤?” ——你妈的,本妖就不该夸你。 银绒用本体同城阳牧秋厮混了几日,便不得不准备出门。他还不能辟谷,家里又有个伤患,口粮、伤药都得靠他来赚。 城阳牧秋于是终于再次看到了久违的少年,银绒这回一身素净的粗布短衫,狐耳和尾巴也都收了回去,看打扮像个贫穷的农家子,可一身皮肉太过细嫩,又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城阳牧秋“怎么穿成这样?” “不是穿的,是变的,根狐狸毛就够。”穷银绒买不起法衣,都靠最原始的办法变化,不过只能变换衣着,脸和身体是化形时就定下的,就像狐狸的毛色一样,天生的,无法改变。 “自然是去赚灵石,穿得太光鲜,容易招惹麻烦,这都是被生活磨砺出的经验教训,”银绒以很沧桑的口吻说,“不去找差事,拿什么养你?” 城阳牧秋觉得他这少年老成的样子有点好笑“……那真是辛苦你了。” 大佬竟然向自己道辛苦?一定是这几天的努力起了作用!银绒有点得意忘形,虽是少年身形,但还像小狐狸似的,习惯性地往城阳牧秋怀里钻“应该的!你是我的人嘛!” 少年身上的冷香随之而来,像梅花飘下枝头,能把人拉入温软的梦,城阳牧秋握紧扳指,下意识往后一躲“谁是你的人?别胡言乱语。” 银绒扑了个空,讪讪的挪回去“我又没想把你怎么样……” 算了,念在他是伤患,不跟他一般见识。 银绒出了门,磨磨蹭蹭地往红袖楼去,虽然天下掌柜一般黑,但那好歹也算他长大的地方,还有师父的面子在,梅妈妈至少不会拖欠他工钱,遇上豪掷千金的客人,说不定还能混上赏钱。 只是…… 师父他老人家做歌妓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半时间都泡在赌坊,偶尔还会钻进深山老林的土地里睡大觉,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实也顾不上他,银绒至今还记得兰芝姑姑把他扔进滚水里,还贴了禁锢符,那次几乎被烫秃了毛,从那以后,他便不再在红袖楼端茶递水了。 狐生不易,他真不是跟城阳牧秋装大尾巴狼。 银绒住得比较偏,往花街去需要走几里山路,再穿过一条长长的吊桥。 这条路平时鲜有人烟,今天却突然多出不少生面孔,全是褒衣广袖的人族修士,各个器宇不凡,还有好几个御剑而来的弟子,向一位白衣老者恭恭敬敬行礼,不知在汇报什么。 能御剑的,修为也至少在金丹以上,要知道,琵琶镇统共也没有几个金丹以上的修士。 这是哪门哪派的仙长?居然集体贵人踏贱地。 “喂,那个小孩子,你过来!”不知哪位仙长开了金口,声音不大,但径直传到银绒耳边,仿佛贴着他耳提面命似的。 银绒左右看看,然后对着那群修士,指了指自己“我吗?” “就是你,过来,有话问你。”仙长的语气不大耐烦,好像跟银绒说话,是莫大的恩赐似的。 偏偏银绒一个小妖,也不敢拒绝,很识时务地跑过去,就见一个中年剑修展开一副画卷,问“见过这个人吗?” 银绒“!!” 画上的青年清冷俊逸,光风霁月,只是表情漠然,无悲无喜到随时会羽化登仙似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炉鼎啊! 这些人来者不善,不像寻找同门,银绒心念电转,猛然想起雪窟谷里那些惨死的横尸,该不会是他的仇人找过来了吧? “小妖狐,问你话呢。”那白衣仙长竟一眼就看穿了银绒的真身。 银绒怯怯地缩了缩,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妖,然后真诚而无辜地摇摇头,小声问“那是什么人啊?” 自然没人回答,白衣仙长摇摇头,中年人收了画卷,便有修士轰苍蝇似的赶他,并很凶地警告他不要多问。 银绒被推搡到一旁,眼见着修士们过了桥,心里忍不住担忧,那么大一个极品炉鼎,他还没享用过呢,可千万不能被人抢走了,要不要现在就回去报信?可是那人连床都下不了,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报了信,又能做什么呢? 就在银绒坐立不安,踌躇不前的时候,竟有两个年轻修士折了回来,应该都是修为不高的小弟子,其中一个黑一些的刚刚还推了银绒。 “你真是狐狸精?” 银绒看看两人,惴惴不安地点点头。 “那你是媚妖喽?怪不得这么俏,小脸蛋儿真嫩。” 黑皮修士伸手就去捏银绒的脸,银绒偏头躲过,细声细气地说“大哥,别这样,你们就不怕仙长责罚?” “怕什么?师父他们早就走远了。” 另一个扯了扯黑皮的袖子“师兄,咱们走罢,别耽误了正事。” “轮得到你教训师兄?”黑皮修士甩开他,又继续对银绒动手动脚,“我还没见过活的狐媚子,听说你们见到男人就扑,你怎么不扑,在害羞什么?” 银绒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嘴上却问“你师父真走远了呀,什么都听不到?” “那是自然,”黑皮修士以为有戏,“你这么白,小腰这么细,别是女扮男装吧?敢不敢脱了裤子给我验验。” “好呀。”银绒嘻嘻一笑,紧接着,两修士闻到一股幽微的冷香,继而眼睛统一发直,唇角含笑,呆呆地望着银绒不动了。 银绒声音又甜又软,像一片裹着香粉的绯色云雾“两位大哥,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黑皮修士“师父信重我二人,让我们负责在这一片寻人。” 另一个更老实“因为‘寻气决’没捕捉到疑似目标,所以派我们两个修为低微的来查漏补缺。” 好家伙,即便中了媚术,俩人说法都不一样,不过求同存异,总归是找人。 银绒“……画上的那个人是谁?你们找他做什么,是不是寻仇?” 这一回答案倒是统一“听说他是犯了门规的师弟,师门派了很多人暗中找他,我们只是其中一支,此次行动便装简行,不可声张。” 犯了错的小弟子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银绒觉得不合常理,但又不敢多耽搁。 他修为低,媚术只能迷惑住对手一小会儿,每次施法又需要间隔很久,等俩人反应过来,再跑就晚了。 银绒于是准备金蝉脱壳“突然肚子很饿,你们谁能帮我逮只山鸡?” 俩人一口答应下来,纷纷钻入密林,银绒也不耽搁,立即脚底抹油,他边跑边想,回家通风报信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去找师父求助,也不知他现在在红袖楼还是如意赌坊? 可还没跑远,就又被两个修士追上了。 !!! 媚术要不要这么快就失效啊?难道自己法力退步了?他这些日子明明有在认真修炼! 银绒咽了口口水,脸上堆起笑“两位,都是误会……” 就见他们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烧鸡“差点忘了,我们下山时带好了干粮。” 银绒试探道“……给我的?” 俩人均是一副色令智昏的痴呆样“自然。” 银绒激动了,难不成是自己这几日用城阳牧秋修炼,起了成效?进步这么快的吗,真不愧是极品炉鼎!以后若是双修,那还得了! 银绒愈发坚定不能放任城阳牧秋被抓走了,也不再怕回红袖楼,甚至还有点期待——红袖楼是他长大的地方,从前不少人都嘲笑他修为低微,是个扶不起的小废物,现在自己突飞猛进,再回去,岂不是衣锦还乡、锦衣昼行? 想想就开心!尤其是兰栀,得找个机会在她面前扬眉吐气! 至于眼前领命找城阳牧秋的修士……他也许不用求助于别人,自己便能解决危机。 这一回,银绒更严谨了,强调了“亲手”二字,对比较老实的白脸师弟耳语几句,他便钻入山林,亲自为他采药去。 虽然不知道媚术什么时候失效,可银绒指的那片山林,住着不少不至于伤人却爱捉弄人的小妖,像他这种修为不高的小弟子,没个日绝对走不出来,料他没精力再去找人了。 至于那个黑皮肤的登徒子,银绒朝他招招手,笑得很不怀好意“你来,我想到个好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这篇文期间,三喜看了一些关于狐狸的纪录片,也关注了一些养狐的宠物博主,在这些有限的资料里,发现狐狸很多举动、天性跟狗子很像,狐狸是犬科动物嘛,所以又大量观察小狗的行为习惯包括看海量视频、斥巨资去狗咖啡屋撸狗(停车费太贵了真的)、厚着脸皮和养狗人搭讪去撸他们的狗……所以银绒的真身会比较像狗勾。 s宝贝们如果看过有狐狸片段的纪录片可以推荐给我呀~ s明天9:00更新哈~ 感谢在2021031923:50:45~20210320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璇玑、babe今天也快乐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璇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狗丁2019170瓶;昭81瓶;徐图之60瓶;三日厌40瓶;木木易啊20瓶;入见微凉18瓶;4612217310瓶;来1碗螺蛳粉6瓶;夭绾绾5瓶;家里缺只毛绒绒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5 章 第五章 银绒“大哥,你真的很喜欢我呀?” 媚术在本就心怀不轨的人身上作用效果会更大,黑皮修士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当然,我愿意为你去死!” 银绒甜甜笑道“真的吗?那咱们试试?” 黑皮修士被迷得五迷三道,伸手就要抱人“好,好!” 银绒灵灵巧巧躲过,真诚道“可是不行呢,你太弱了,我瞧不上。” “也不知你这王八蛋从哪儿听来的造谣,说我们狐媚子见到男人就扑,其实我很挑剔的……悄悄告诉你,”银绒笑得如沐春风,“你这种外强中干的下流胚子,配不上我,但它可以。” 说着,从脖子上挂着的墨玉铃铛里掏出一块一人多高的坚冰,又借了黑皮修士的剑,在坚冰中挖凿。 边凿边说“这是在雪窟谷找的宝贝,我这个人最怕热,本来想留着夏天解暑用,现在便宜你啦。” 没过一会儿,坚冰就被砸出了个洞,银绒拍手道“成了!” “大哥,把衣衫脱了吧。” 那人不等银绒吩咐完,三两下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激动道“美人儿,我真想死在你身上。” ……银绒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你妈的,脱那么快,真辣眼睛,快去吧!” 黑皮修士好像没听到自己被骂,还喜滋滋抱住坚冰,嘴里叫着“美人儿”,亲了上去。 银绒转身就走,可中途又折了回来,见那人还在和冰块儿亲热,而冰块果然已经有些化了。 “再化可就跟你不匹配了。”银绒躲在暗处,刻薄地说,“本妖试着帮你加固加固。” 说着,悄悄调动那冰块周围四散的寒气,果然坚冰不再融化,甚至四周空气还凝结出一阵白霜。 效果比预想得还要显著! 银绒从来没学过除媚术以外的功法,操控寒气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好像只要心念一动,那些寒气就乖顺地任由他牵动,只是从前他的“力量”小,操控能力便也很有限,如今修为增长了,竟连控制的“力量”也增大了。 自家炉鼎真是个大宝贝。 不过自己也不差,这不,机智地护住了大宝贝——这俩修士就算没压根没找过人,也绝对没胆子跟师长们说自己因为调戏媚妖中了招,最后只会装模作样地说没有发现。 银绒“关照”过那登徒子,便欢欢喜喜地往红袖楼而去。 · 半个时辰前。 城阳牧秋虽然记忆全失,却笃定地认为自己应该是个习惯独处的人。 好像这样独自一人,在空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俗物蠢货,才是最放松自在的。 但银绒走了,留他一个人在空屋子里,竟有些空虚。 “……应该是环境太糟糕吧。”城阳牧秋自己给出了理由。 银绒的茅草屋其实勉强算得上干净,就是东西太多,显得乱。角角落落都堆叠着各种破烂,而一半以上的“破烂”上都留有主人的牙印儿。 “妖就是妖,不像样。”城阳牧秋嫌弃地想,却还是掐了个法诀,让屋子尽头、一个掉了漆的箱奁上放着的布偶娃娃飞过来。 那布偶做工粗糙,又旧又脏,也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绝不是买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城阳牧秋已经很了解银绒的家底,他都穷到快做回野狐狸茹毛饮血了,哪有余钱买娃娃? 而且银绒好歹是只公狐狸,怎么什么都往家里捡,小姑娘家的玩意儿,他留着有什么用? 紧接着,城阳牧秋就发现,那破布偶居然还是坏的残次品,刚落到手里,头就歪到一边,露出白花花的棉絮,这就一点都不可爱了,还有点恐怖。 “…………” 城阳牧秋拨回布偶的头,勉强塞回原位,就发现它是个独眼龙,原来这娃娃的眼睛是用笔画上去的,其中一只眼睛的墨迹模糊得不像样,存在感极低,视觉上就像独眼龙。 “怎么穷酸成这样,这种破烂还当宝贝,早该扔了。”他嘴上鄙夷,可一挥手,布偶却慢慢飘回原处,送回的法诀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稳重,落回箱奁上时,连头都没再歪。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沙沙声,像是纸张正被粗暴地撕扯,而门外贴的“纸张”只有银绒那张价值一块中品灵石的防盗符。 ……是寻气决! 城阳牧秋脑海里突兀地冒出‘寻气决’三个字,夫气者,道之几微也,几而动之,微而用之1,此决便是探微末之处,以达寻人之效,异常灵敏。 若是放任不管,冲破了门口的防盗符,它便会和修士的神识发生感应,除非极为强悍的大能,在它碰触神识范围的一瞬,将其击碎,否则便会被发现行踪。 城阳牧秋如今经脉受损,修为大约勉强在金丹期,自然像个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而门外的“防盗符”在它面前,也脆得和废纸差不多。 寻气决是元婴以上大能才使得出的高级法诀,什么人这样大费周章,在这荒郊野岭找人?城阳牧秋直觉对方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自己,至于是敌是友……他忽然想起银绒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水汪汪的琥珀色眸子瞪着他,不厌其烦地危言耸听“总还记得雪窟谷的尸体吧?你的仇人一定会寻来,乖乖躺着,千万别乱动,当心引来了仇家!” 城阳牧秋唇角极浅的扬了扬,喃喃道“你废话那么多,唯有这句说得有理。” 而后调动起全身的灵力,凝聚在指尖,倏然射向木门! 那张几乎快被撕碎了的灵符,陡然获得了第二春,重新颤颤巍巍地囫囵贴在破门板上,身残志坚地与门外的寻气决抗衡。 寻气决是广撒网,不会在某一处专注多加注意,耗时却长,一般的防盗符咒都会在它强大而持久的力道下被击碎,城阳牧秋只能持续的、不动声色地为那张灵符“续命”。 不知对峙了多久,符咒终于停止被撕扯,拖着摇摇欲坠的残躯,堪堪挂在门板上。 成功了。 城阳牧秋到底是重伤未愈的人,这样长久的消耗,牵动了内伤,此时额头已疼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双腿仍没有知觉,他便静静靠在榻上,闭目调息。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好像所有的法诀都镌刻在记忆深处,从未忘记,一旦需要,他能倒背如流,可为什么关于自己的身世、师友、过往……一切关于“人”、关于“情感”的记忆,都空空如也呢? 还有修为,他空记得法诀,也曾背着银绒暗自疗伤,可修为一直止步在金丹,迟迟无法突破。 ……罢了,硬要钻牛角尖,恐生心魔,不如顺其自然,先慢慢把伤养好,至少这里目前是安全的——小狐狸不是说要养自己吗? 想到银绒,城阳牧秋竟真的慢慢平静下来,一轮调息后,也不再动用灵力翻房子里的“破烂”,而是随手抽了一本书。 为防止自己继续钻牛角尖,他得看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真没想到银绒还会保存旧书,城阳牧秋潜意识里总觉得妖族狡诈鄙陋,可和银绒相处得越多,越觉得他似乎没那么糟糕。 抱着这样的想法,城阳牧秋翻开那本没了封皮的旧书,然后看到上头赫然写着“花朵般的身子,跪在地下,娇啼嫩语……李瓶儿……贼淫妇……2” 城阳牧秋“…………” 也许小狐狸都没看内容,遇到什么书都捡呢,城阳牧秋冷静地把话本放回去,又抽出一本,结果直接看到一张春宫图,两人胴体交缠在一处……等等,是两个男的? “…………” 城阳牧秋接连翻了几本,无一例外,全是艳情话本和春宫图。 他面红耳赤地放下书,甚至忘了把他们按原本的顺序整理好。城阳牧秋决定不再看了,为什么自己刚刚竟会着了魔似的,一本本地往下翻,就为了证明银绒是个与众不同的妖? 事实证明,他就是个满脑子龌龊心思的妖。 是了,他原本就是媚妖。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对自己投怀送抱,妖就是妖,朽木不可雕,他在期待什么? 城阳牧秋没了看书的心情,将最后一本直接扔回去,却砸掉了一个小本子。 本子落在地上,正面翻开,露出歪歪扭扭的、墨迹乱飞的大字。 “申甲年五月初五,涂大嘴抢了我的肉粽。”后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城阳牧秋把本子捡起来,见到里边记载着各式各样的鸡毛蒜皮,每一页都有个“x”。 他合上本子,只见封皮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记仇本”。 作者有话要说1夫气者,道之几微也,几而动之,微而用之出自张君房《云笈七签》 2出自《金瓶梅》 感谢在2021032023:00:00~2021032120:0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芸芫3瓶;红尘渡清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6 章 第六章 没想到银绒的“作品”还挺别致。 这本子是用草纸拼起来的,纸张粗糙,墨迹晕得有些糊,字迹也歪歪扭扭,好在写得比较大,还能辨认。 城阳牧秋左右无事,便一张张看了起来。 大多数无非是“张三抢了我的糖葫芦”,“李四用石子丢我”的小孩子把戏,幼稚又无聊,可有几个事件一反常态,写得很长,连着占了好几页。 [今天遇到一个新来的姑娘,很凶,初次见面就莫名其妙骂我,师父要我叫她兰栀姑姑,兰栀很不高兴,说她还没老到要被叫姑姑。我决定每次见到她都叫姑姑。x] [有个客人用鞭子抽我取乐,师父又去赌,没人给做主。我只好半夜潜进他的房间……后来,春妈妈赔了好多灵石,但没人知道是我干的。x] [凤仪和蕊儿姐姐叫我买胭脂,总会给两个大子儿当做跑腿费,攒三十个大子儿就能换一块下品灵石,为了多赚一点,我并不挑客人,也接了兰栀姑姑的活儿——春妈妈说开门做生意不能挑客人——兰栀竟然也按规矩给我两个大子儿,没有拖欠。不过以防万一,我给她的香粉缺斤短两,这次算我欠她,下次补回来。x] [兰栀接客的时候,轮到我去添酒,客人也给了我赏钱,还抓着我的手不放,说回头央春妈妈,让我去北苑小倌馆挂牌,他一定捧场。兰栀把我赶了出去,师父听了这事,铁公鸡拔毛,让我提了礼物去谢姑姑,结果兰栀把我和礼物一起扔了出来,还骂我是骚狐狸,从小就会勾引人,是天生的下流胚子,但我骂人从来没输过,把兰栀那臭婆娘气哭了。x] 城阳牧秋怀疑这些“x”是银绒已经报过仇的记号,这一本都画满了“x”,也许就是他把本子随意扔在这里的原因——该报的仇都报了。 可直翻到最后两页,竟是没有“x”的,反倒像单纯的日志。 倒数第三页[师父说我还小,修为不到不能破身,否则对日后修习采补术有害无益,第一次必须要找很强的炉鼎,而且要等毛长齐了才能找,我说我的毛一直很齐,还很厚软顺滑。师父笑得前仰后合,说不是狐狸毛,那我还能有什么毛?怀疑师父把脑子也一起输掉了。] 城阳牧秋看到这里忍俊不禁,那小狐狸精竟然还有这样天真懵懂的时候,那时候他应该也化形了,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个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吧。 可看到最后两页,他的笑容便凝固了。 [兰栀把我扔进滚烫的开水里,差点死掉,我一辈子也不原谅她。] [等我长大了,能双修的时候,就去红袖楼北苑做小倌,赚好多灵石,做狐上狐!买好多好多糖葫芦,当着涂大嘴的面吃,馋死他。] 没想到银绒小时候受过这么多苦,那个叫兰栀的妓女竟准备把银绒活活烫死?如此恶毒! 还有,什么叫长大后就去做小倌?这就是媚妖的志向吗?他如今算不算长大了,现在去红袖楼那种腌臜地方又是做什么去的? 太微山,参横殿。 参横殿建在太微山主峰“雾敛”之上,碧瓦飞甍,高接云汉,祥云缭绕,花木扶疏,仿若仙境。 参横共分四十九层,每一层都有十二位金丹期以上弟子轮守,而坐落于顶层的主殿更奢靡,以整块玉石铺地,穹顶仿若银河般撒着淡淡星辉,笼罩着殿内奉着的数排魂灯,最中央的那一盏,却灯火暗淡,好像随时会熄灭一样,连琉璃灯罩都碎出四散的龟裂纹。 两个身着太微境掌事法衣的青年,正守着魂灯打坐,具面色凝重。 “岑师兄,掌门师尊他……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景岑没听见似的,仍旧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瞧着颇有一股不爱搭理人的乃师之风。 郗鹤也不气馁,继续自说自话“师尊这次闭关的地点谁也没告诉,只留在了密信里,密信又由我们几个亲自保管,绝对出不了纰漏,应该没人会去打扰他。” “难不成师尊是突破中走火入魔了?” “不如我们这就打开密信,去给师尊护法吧!” 听到这话,景岑终于开了尊口“师尊出发前严令我们不得轻举妄动,你敢违抗师命?” 郗鹤瑟缩了一下“自然不敢。可是,我担心师尊,从前闭关突破,这魂灯从未如此虚弱过……” “再等等吧,”景岑镇定道,“琉璃罩没破,还不能下定论。” 两人重新闭目打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已布满裂纹的琉璃灯罩竟忽然爆裂! 郗鹤豁然起身“我去拿密信!” “等等!”景岑却叫住他,“阿鹤,你看。” 只见灯盏旁碎了满地琉璃,可暴露在空气中的魂灯,却重新被点亮了一般,火苗窜起老高,哔啵作响。 “怎么突然这样旺?” 景岑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也许,师父遇到了转机。” 郗鹤“什么转机?” “勘破无情道的转机,也许是什么奇遇,也许是……什么人吧?” “什么人?” “自然是让师尊动情的人。” 郗鹤想了想自家师尊那张万年不变的棺材脸,以及训诫弟子们的雷霆手段,打了个精神抖擞的寒颤,干巴巴道“什么人能让师尊动情?怕得是个神仙吧。” “……”景岑一向天衣无缝的表情出现了裂痕,难得赞同了自家师弟一回,“那,也许是有什么奇遇吧。” “奇遇”本人正戴着张半脸面具,抱着一盆洗脚水,蔫哒哒站在日头底下听吩咐。 原来银绒欢欢喜喜到红袖楼找差事,盘算着借机展示一回实力,最好在兰栀面前炫耀一回,可没想到春妈妈居然一口咬定只有兰栀身边缺人。 ……在她面前找回场子是一回事,天天看到她又是另一回事,银绒不大愿意整天对着一个曾经想弄死自己的人,春妈妈看出他的不情愿,主动多加了一成工钱,银绒作为一只有底线的狐,据理力争。 最后……以多加两成工钱的结果,应下了这差事。 没办法,狐穷志短。 而兰栀吩咐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准露出脸‘勾引’她的恩客,如果有客人问,银绒只能说是自己太丑,才戴着面具以免吓到人,他对此倒挺乐意,他巴不得少些麻烦。 银绒闲不住,手上抱着洗脚水,还腾出一只脚一下下踢回廊上的栏杆,边踢边想春妈妈这么大方,肯给自己加两成工钱,必定收了兰栀的好处,兰栀那婆娘为了折磨自己居然肯这样大出血,也是够执着了。 银绒其实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怎么得罪过她,除了经常出言不逊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但在红袖楼,乃至整条花街,出口成脏的比比皆是,银绒觉得自己跟他们比,已经算个斯文人了。 恰在这时,兰栀的声音响起“胡银绒,滚进来!” 银绒翻了个白眼,端着铜盆,侧身推开雕花隔扇门,见到人进来,兰栀也不理会,自顾自涂丹蔻。 她是个丰满高挑的女人,总是穿长裙,以遮住一双大脚,手却生得极修长柔软,听说她没逃到琵琶镇之前,还是个名门正派的音修,擅长很多乐器。 等她慢条斯理地涂完了丹蔻,才说“今天有位极富贵的恩客,要听我谈琵琶,得提前梳洗打扮,你怎么磨磨蹭蹭的?” 银绒知道她在故意找茬,也不顶嘴,只心平气和地把铜盆往前一递。 兰栀见他竟不接招,一脚把盆踹翻“水这么凉,你是怎么做事的?出去重新打一盆!” 凉水扬了银绒一身,兰栀挑起眼睛,等着他反抗,可银绒竟什么都没做,忍着把盆摔她脸上的冲动,老老实实出了门。 兰栀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加不爽,又改了主意“别打水了,在院子里罚站!就这一身湿衣服,不准换!” 银绒又抱着盆出门罚站,经过的姑娘、龟公们都对他指指点点,银绒也不在意,若对方没恶意,他便做个鬼脸,若有人嘲笑他,他就骂回去,虽然整个人湿漉漉落汤鸡似的,却精神抖擞,不像挨罚,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似的。 红袖楼主营皮肉生意,可也高举以诗会友的幌子,故意让美貌歌姬们唱些艳荡别致的新曲,传播出去,便很有些附庸风雅的人,来这里听一支曲,咏妓吟诗,今天来光顾兰栀的客人便自带一把极名贵的五弦琵琶。 银绒听说那弦是用龙绡所做,弹出的曲子清越悠扬,如鸣佩环,还有凝神静气、助益修炼的神奇功效,但也十分娇贵,对温度湿度要求很高,太冷太干燥都会变得脆弱,平时都是存放在专门的储物法器里。 至于为什么银绒如此清楚,自然是兰栀故意显摆,在她不厌其烦的炫耀下,别说是刚来报道的银绒,就连洒扫庭院的粗使小丫头们,都对那龙绡弦的来历和精贵程度如数家珍了。 琵琶镇虽然毗邻雪窟谷,可气候和谷中有天壤之别,四季分明,如今是初夏天气,正适合弹琴。 客人包下了楼中最大的演歌亭,兰栀为了炫耀,笑得格外大声,恨不得让南北两个院子都知道她接了个大单“这龙绡入水不湿,听说是鲛人所织,名贵非常,栀儿今天有幸开眼界了。” 恩客也很满意她的恭维,“听说姑娘从前是音修,所以慕名而来。” 兰栀却不大愿意提起从前的事,娇笑着岔开话题,没多久,琵琶声起,果然不同凡响,银绒湿漉漉地站在院子里,也感到周身一阵绒绒暖意,也许这曲子的确有助益修为的功效。 不过银绒天生怕热,更喜欢寒冷的气候,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反而让他在大太阳底下很舒适。 这种暖融融的热流,他不大喜欢。 楼上琴音袅袅,莺歌燕舞,院中银绒抱着一个洗脚铜盆,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浑身湿透地一动不动,显得格外可怜。 出来看热闹的两个妓子,隔着檐角远远望着他,小声议论“兰栀也太狠了,总是和小银绒过不去,那孩子虽是精怪,但法力低微,和凡人差不多,连身上的衣服都没办法烘干,只能在那里冻着,可怜见儿的。” “可不是,虽是初夏,但午后还是凉,冻出个好歹来怎么是好?” 议论声被琵琶曲掩盖,没人注意到一缕摸不到看不见的寒气,从银绒指尖,一点点蔓延扩散,往高处的演歌亭而去。 兰栀弹着琵琶,渐渐感觉手指有些凉,又好像不是手凉,那凉意像是从琵琶弦上传来的……怎么回事? 客人忽然抚掌笑道“好!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1。” 兰栀脸上一红,弹奏的手也停了下来,嗔道“爷莫要戏弄奴家,人家正正经经儿弹曲子呢!” “好,好,那你先弹!”客人调戏完妓子,心情舒畅地吩咐她继续。 可刚响起几个音节,还未成调,曲子便陡然断了! 兰栀抱着琵琶愣在当场,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1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出自《碧城》李商隐 昨天更了完结文《师弟也重生了》与本文的联动番外,追过上本的宝宝可以去看看呀~顺便推荐一下完结文《师弟也重生了》,作者专栏可见~ 感谢在2021031920:06:57~2021032123:2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璇玑、babe今天也快乐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璇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狗丁2019170瓶;昭81瓶;徐图之60瓶;阮阮、三日厌40瓶;木木易啊20瓶;入见微凉18瓶;4612217310瓶;来1碗螺蛳粉6瓶;夭绾绾5瓶;芸芫3瓶;家里缺只毛绒绒2瓶;红尘渡清欢、4489190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7 章 第七章 长久的静默后,演歌亭里先是迸发出男人的怒吼,而后就是一声让人听着就牙疼的巴掌声,紧接着便是兰栀的哭声,动静闹得很大。 这把龙绡五弦琵琶是稀世珍品,琵琶镇这种仙、妖、人混居的边陲小镇,很少见过这种级别的名贵宝贝,因而兰栀听说客人点名要她弹奏时,得意得不行,把这事情宣扬得无人不晓,不止红袖楼的姑娘们、小倌们跑来看稀奇,还有不少外人特地来此处要个包厢,想沾一沾神器的光,楼内可谓人满为患。 所以闹起来的时候,围观的人把演歌亭围得水泄不通,银绒也抱着洗脚盆,钻进去看热闹——现在兰栀没工夫理会他有没有好好罚站了。 “看啊,兰栀的脸都被打肿了,发髻也散了。” “换成是我也要生气的,那么精贵的宝贝,得值多少上品灵石啊?人家客人自己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倒好,给人家弹断了!” “前日她自己口口声声说什么‘色艺双绝’,所以客人才慕名而来,我看啊,弹棉花都弹得比她好,弹棉花的不会把弓弦弹断!哈哈哈哈哈哈哈!” “春妈妈来了!这回兰栀可惨了!妈妈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议论里有同情的,更多的还是看笑话的,实在是因为兰栀之前炫耀太过,以致太多人眼热,现在看到这样的大戏,都一并发泄出来。 银绒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跟着煞有介事地附和两句“那她真是太不小心了”,“说不定是平时亏心事做太多,遭报应了”。 也有同兰栀关系好的为她辩驳,比如蕊儿姑娘,瞪了银绒一眼“你少幸灾乐祸两句吧,这事儿说不定另有蹊跷,现在还没调查清楚,谁也不能下定论。” 银绒一听,忍不住有点心虚“能有什么蹊跷?” 蕊儿“你想啊,兰栀姐姐从前是音修,弹奏乐器跟喝水吃饭一样熟练,怎么能轻易把琵琶弦弹断?要我说,一定是琵琶本身有问题——话说你怎么戴个这么丑的面具?” 银绒推了推自己的半脸面具,紧张地问“姐姐你话别说一半啊,琵琶能有什么问题?” 不应该被发现才对啊!师父从小就告诉他,‘控制寒气’是个稀罕技能,为避免麻烦,万万不能告诉别人,银绒多年来守口如瓶,也从来不曾在人前展露过,就这么偷偷用了一次,不会这么巧就被发现了吧? 就见蕊儿扯过他,贴着耳朵神神秘秘地说“就今天早上的事,有大能用‘寻灵决’寻人,破坏了好多防盗符咒,说不定客人用来存放龙绡琵琶的法器也被破坏了呢?” 这和银绒担心的答案完全驴唇不对马嘴,但他还是抓住了重点“什么决?寻什么人?” 为什么这个什么‘决’他听起来有点耳熟? 蕊儿得意道“你没听过也不奇怪,这是高阶法术,说了你也听不懂。” “……”银绒故意激她,“那你就听得懂法术?在吹牛吧?” 蕊儿果然中技,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是客人告诉我的!我的恩客是位金丹期大能,他自然什么都懂!据说‘寻灵决’没有找不到的人,只有元婴以上的老祖才能用得出来,今早咱们琵琶镇就被那决寻了一次,真的有很多防盗符咒碎掉,不信你可以问问——诶?你跑什么?上哪儿去?” 银绒没理会她,快把肺跑炸了。 他忽然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寻灵决’!不就是那两个中了他媚术的修士说的吗?他早该想到,这么兴师动众地找人,不是那伙修士干的还能是谁?自家炉鼎没事吧?! 白衣老者面沉如水“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一个黑皮肤的修士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下,体“清寰长老,我知道错了,救救我!” 清寰冷哼一声“救你?吩咐你去寻人,结果你做了什么?调戏媚妖,还反被妖戏弄!” 有小弟子发出闷笑声,清寰目光一扫,那几个小弟子连忙闭了嘴,低了头,但黑皮修士知道,自己这回脸丢大了,也许会在整个无量宗出名——他被发现的时候,正和一块坚冰做苟且之事,衣衫不整,神志不清,要紧处冻伤得厉害,若没有大能及时出手相救,下半辈子恐怕也没办法人道,但清寰显然不愿意救他。 清寰又啐了一口“你还有脸活着,老夫已经很惊讶了!” 又转向另一个白皮肤的年轻弟子,“还有你,让你寻人,为什么跑到深山老林去了?” 白脸弟子哪里敢承认自己也被媚妖迷惑,噗通一声跪地叩头“清寰长老赎罪,弟子已仔细排查过这片区域,没有发现可疑的外来人,因为……” 他偷偷看向黑皮修士,递出一个祈求的眼神,说“因为、因为找不到师兄所以误入了山林,被精怪所迷。” 黑皮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揭穿师弟,沉默地低下了头。 “好在还有一个人做事!”清寰余怒未消。 另一位地位颇高的修士向清寰进言“您消消气,其实让两个孩子寻人也不过是拾遗补阙,那个人修为、记忆尽失,不可能抵御寻灵决,不如……” “走罢,去下一处寻人,立即启程,莫要耽搁。”清寰摆摆手,最后道。 银绒狂奔回家,看到那张摇摇欲坠的防盗符,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有空闲把脸上那张有些遮挡视线的面具扯下来,塞进储物铃铛里。因为突然放松,进门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双腿跑到发酸,险些直接给城阳牧秋行了个大礼。 不过最后好歹是站住了,否则他这赚灵石给炉鼎养伤的“饲主”可就丢尽了脸。 可从城阳牧秋的视角,却完全不同 少年浑身湿透,轻薄的春衫紧紧贴在身上,将肩背、腰身、臀腿的流畅线条勾勒出来,欲而不俗,还有一种脆弱感,莫名让人心疼。 城阳牧秋皱起眉“怎么弄成这样?有人欺负你?” 银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是个落汤鸡,可他一点也不怕冷,反倒觉得凉丝丝的挺舒服。 “是有人欺负我,”银绒得意道,“不过已经被我报复回去了,嘿嘿嘿。” 是了,这小狐狸睚眦必报,还藏着个“记仇本”,一笔笔明算账,断然不肯吃亏的。城阳牧秋“那就好。”想了想,又状似漫不经心地多加了一句“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一时没办法报仇,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银绒本想说你一个修为尽失的残废,能有什么用? 可灵光一现,眼睛一亮,出口就成了“你愿意为我出头?哥哥,你不讨厌我啦!” 说着,人已经扑到了床榻上,蹭了城阳牧秋一身潮气。 “别离这么近。” “哦。”银绒乖乖坐回床尾,不知什么时候,狐耳和尾巴一并冒了出来,蓬松的大尾巴在屁股后边摇得欢快,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城阳牧秋“你叫我什么?” 银绒脱口道“哥哥啊,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这样称呼你?”银绒顿了顿,慢吞吞地问。他忽然意识到,自家炉鼎可能并不喜欢这样亲密的称呼,毕竟他很讨厌自己,这样想着,连尾巴也不摇了,静静地僵在身后。 城阳牧秋看着他露出一半、蔫哒哒耷在榻上的大尾巴,淡淡道“随你怎么叫。” 尾巴于是又欢快地摇了起来。 银绒“哥哥你在家没遇到什么吧?” 城阳牧秋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银绒“你的仇人来寻你了!” “不过放心,你是安全的!”银绒把自己如何骗走了两个修士的经过加油添醋地说了一番,把自己描述得机智又英勇。 城阳牧秋若有所思地询问了那伙人的样貌打扮,便听银绒继续道“还有啊,有个很厉害的咒法,叫什么、寻什么的,专门寻人,没有它找不到的,知道为什么没找到你吗?” “因为我门上贴的防盗符咒!”银绒财大气粗地说,“贵的东西就是好!价值一块中品灵石,那是我最贵的财产!虽然现在半残快碎了,但护住了你,也物超所值!” 城阳牧秋忍俊不禁“嗯,多亏了你的符咒。” “我的恩情你要记在心里,等以后好起来,一定要好好报恩!”银绒老气横秋地嘱咐,又想起什么似的,去翻自己的储物铃铛,没注意到自家炉鼎突然泛红的耳朵、和躲闪开的眼神。 “看看我带回了什么?”银绒献宝似的掏出两只烧鸡。 城阳牧秋“?” “嘿,是那俩修士送我的,估计刚出锅就放进了储物袋,保存得挺好,还热着呢,你闻闻,多香!咱俩一人一只。” 城阳牧秋其实并不觉得饿,只对着自己面前的烧鸡相面,装模作样地撕下一条鸡腿,道“银绒,红袖楼是不是……” 见他仿佛有些难以启齿,银绒忽然想起师父的话——“人族修士就是矫情!” 于是很大方地说“是妓院!” 城阳牧秋“……” 城阳牧秋“那你……” 银绒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也没等到他“你”出什么来,便又埋头吃鸡,这烧鸡又肥又嫩,咬一口一嘴油,银绒吃得风卷残云,连骨头终端的脆骨也要啃得干干净净,嚼得嘎吱作响,看得人忍不住跟着食指大动。 城阳牧秋喉咙滚了滚,撕下一小块鸡腿肉,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心里琢磨怎样自然地把那个问题问出来。 城阳牧秋想问你去红袖楼做什么,是像那个本子里写的,‘长大了就要去做小倌’吗? 可他怎么也问不出口,不是因为“人族修士的矫情”,不愿意自降身份去提及秦楼楚馆,而是,他其实不太想知道答案。 一个媚妖,一个初见陌生男人,便敢把人绑回去做炉鼎的媚妖,又生得如此迤逦颜色,去了妓馆,还能做什么营生呢?答案难道不是昭然若揭吗? 城阳牧秋突然没了胃口,把鸡腿扔回油纸包里。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夸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8 章 第八章 “怎么?不好吃吗?”银绒被扔鸡腿的动作吓了一跳。 城阳牧秋“调味粗糙,如啮檗吞针,难以下咽。” 说完把油纸包一推,险些扫到地上去,好在银绒眼疾手快,一把将鸡肉抢救了回来,“不吃别扔啊!你这人怎么这么浪费!” 银绒自己的那份烧鸡只剩了骨头,如今抱着这一份,拿起鸡腿就啃,含含糊糊地说“你从前别是什么世家的大少爷吧,锦衣玉食养刁的胃口,连这味道都嫌弃,多香多肥啊!” 大约肚子里有了底,第二只吃得比第一只斯文了些,他能细嚼慢咽——也就是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但并不急着咽下去,再加上屁股后边的蓬松大尾巴,看起来非常像只觅食的小松鼠。 城阳牧秋看着他毫不嫌弃地直接咬自己吃过的鸡腿,想到那上面还残留着自己的口水,一阵不自在,低声问“你一向这么不讲究吗?” 银绒含着鸡肉,呆呆地问“啊?” 城阳牧秋“其他人吃过的东西,你也会这样毫不介意地继续吃吗?” 银绒停下咀嚼的动作,仔细回忆片刻,道“会啊。” 城阳牧秋“……” 城阳牧秋忽然夺回鸡腿“别吃了!” 银绒“???” 城阳牧秋开始找茬“衣服湿成这样,就这么贴在身上……成何体统?怎么还不换?” 银绒不明白自家炉鼎怎么突然就发了脾气,但这位跟其他人不一样,不能随意报复,他也舍不得报复——城阳牧秋是他的心肝大宝贝,是他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岂止不能报复,还得像祖宗一样供着,以确保身心愉悦,身强体健,才能保证‘好用’。 银绒于是好脾气地脱衣服。 “听哥哥的,哥哥让我换,我就换掉。” 眼见着银绒飞速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城阳牧秋眼皮一跳——他不是这个意思! 而后就见银绒光溜溜地蹦到自己面前——只用毛绒绒的大尾巴卷过来遮住关键部位——一只手捏着一小撮湿漉漉的狐狸毛,举到城阳牧秋面前“你看!湿衣服脱下来了!” 屋子太小,城阳牧秋的视线无处安放,从卷到身前的大尾巴,下滑到两条笔直白嫩的腿,再到踩在地面的赤脚。 “快变回去。”城阳牧秋下意识捏紧了墨玉扳指。 他的意思是把衣服变回去,银绒却误会了,“哦”一声,就变回了小狐狸。 小狐狸抖抖毛,自觉地蹿到离城阳牧秋最远的位置,那里铺着个破旧的碎花软垫,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捡回来的,银绒卷着尾巴躺在上边,像只犯了错正在挨罚的小狗,可怜巴巴的。 愈发让城阳牧秋觉得自己这一腔怒火发得莫名其妙,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似的。 于是他阖上眼睛,不再对银绒发脾气,专心致志跟自己生闷气。 没过一会儿,却感到床榻一震,紧接着便是毛毛蹭到手心的柔软触感。 城阳牧秋睁开眼睛,就见银绒摇着尾巴,还拿湿漉漉的鼻子去拱他。 这是在讨好自己吗?小狐狸感觉出自己心情不好,所以专程来哄自己的? 城阳牧秋心情稍缓,伸手摸了把银绒毛绒绒的小脑袋。 就见银绒拿爪爪拨了拨油纸包,咧开嘴吐着舌头,像人在笑一样,有声地喘气,一双琥珀珠子似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他。 ……原来不是讨好自己,是讨食的。 “吃吧。”城阳牧秋干巴巴地说。 就见银绒乖乖叼着烧鸡拖到角落的软垫旁,背对着自己吃,他吃得很认真,完全挡住了油纸包,只看得到一个圆滚滚毛绒绒的背影。 “……算了。”城阳牧秋想。 深究起来,也许是自己小人之心,退一万步,其实就算银绒真在做皮肉生意,也并不关自己的事,他有什么立场?又有什么理由去干预呢?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介意这个? 城阳牧秋总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是个冷淡莫然的人,可实际上,他养伤卧床的这些日子,心思极其敏感,好像太多经年封存的情绪突然被激活,各种陌生而遥远的感情争先恐后地鲜活起来,让他变得感性又多疑,还相当容易“上火”…… 而这些满到快要溢出的情感,无处发泄,身边只有个口口声声要对他“图谋不轨”的漂亮狐狸精。 银绒吃饱了,舔舔嘴巴,便百无聊赖地跳上箱奁,小心翼翼地把那布偶娃娃叼下来,咬住娃娃的圆身子,甩头摇晃,边摇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相当愉悦。 却不够尽兴,因为没摇一会儿,娃娃的头就掉了下来,里边的棉絮露出一大团。 银绒动了动耳朵,抬起左前的爪爪拨弄,试图把那棉絮塞回去,可爪爪上锋锐的尖钩,反而把更多的棉絮钩了出来。 银绒炸了毛,弓腰耸肩,对那布偶发出威胁的低吼,连尾巴也绷直了。 ……就好像在威胁那娃娃,不准再坏掉。 城阳牧秋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把那一腔情感浇筑到这么个憨毛团儿身上,好像也有点傻。 “……你变回人再弄吧。” 银绒耳朵一动,转过头,歪了歪小脑袋“嘤嘤嘤?” ——真的可以吗? 城阳牧秋“再用爪子,布偶都被勾烂了。”他甚至怀疑这个布娃娃的头就是这样断掉的。 银绒舔舔鼻子,下一刻,小毛团儿消失不见,原地化作一个穿红裘的狐耳少年,依旧穿得松松垮垮,露出半边肩膀,和锁骨之上的黑色“狗铃铛”。 银绒似乎还想舔舔鼻子,可舌头只够到嘴唇,他动了动狐耳,把布偶抱起来仔细端详,银绒看布偶,城阳牧秋在看银绒,只见少年唇瓣红润明亮,琥珀色的大眼睛湿软。 城阳牧秋又是一阵燥意,生硬地说“都坏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扔?” 银绒便很宝贝地把娃娃抱起来“这是我最喜欢的娃娃,咬起来特别舒服!它身上全是我的味道,再也没有别的布偶能代替它了。” 城阳牧秋打断他“是不是你买不起新的?” 银绒“……………………” 银绒“……你一定要拆穿吗?” 城阳牧秋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尽量不显得阴阳怪气“你去红袖楼,不就有灵石了?” 银绒不假思索道“不行,那是给你治病的钱,要存着买清灵丹和赤犀草。” 城阳牧秋一时语塞。 他怎么忘了,小狐狸去那种地方赚钱,其实是为了自己。 见银绒捣鼓半晌,也没把棉絮塞清楚,反而听到一道轻微的布帛碎裂声,好像坏得更厉害了。 城阳牧秋“拿过来给我看看。” 难得城阳牧秋主动跟他说话,银绒自然不放过这个套近乎的机会,不过,还是有点担心布偶,嘴里不断叮嘱“看可以,但要小心点啊。” “这娃娃头快掉了,只连着一半的布,千万别碰她的头——住手啊!!” 原来银绒话音未落,城阳牧秋已经一把将娃娃的头掰开,棉絮完全露了出来! “臭修士,本妖跟你拼了啊啊啊!!”银绒扑上去就咬人,城阳牧秋皱了皱眉“你为了个娃娃,连炉鼎都不要了?” “……!”对哦。 银绒醒悟过来,连忙松了口,才发现城阳牧秋的手被自己咬出了两点牙印儿,其中一处还有点渗血。 城阳牧秋好像天生不在意疼,完全没理会自己的伤,只端详手上的布偶娃娃,语气竟有点不易察觉的酸“就这么在意它?什么人送的吗?” 银绒讪讪的舔舔自己的犬牙“小时候师父给买的,那会儿我还不会化形,整天闯祸,撕坏了师父好多手帕子,他便给我买了这个,本来还有一层护持法咒,很能防咬,可太久也消散了,再后来就坏成这样子。” ……原来只是师父给的么。 城阳牧秋忽然觉得这布偶没那么不顺眼了。 “所以啊,咬你也是你活该知道吗!这可是我的宝贝!你故意弄坏了,该给我道歉!” 城阳牧秋却没理他,只胸有成竹地吩咐“去把针线篓子拿来。” “?”银绒,“别告诉我你会作女红?” 城阳牧秋“你且拿来试试。” 银绒狐疑地把针线篓子奉上,只见城阳牧秋先把棉絮全掏出来,理好了布偶的线头缝合处,再引线穿针,十分麻利,手法竟像是做惯了的老裁缝,三两下便把娃娃的头妥妥帖帖地缝好了,银绒看得叹为观止,竖起头顶毛绒绒的狐耳,一瞬不瞬地围观,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叹。 城阳牧秋吩咐“挑两个你喜欢的纽扣给我。” 银绒现在对他满心崇拜,也不问为什么,挑挑拣拣,选了一对儿五彩斑斓的黑色玳瑁纽扣1,城阳牧秋便用纽扣给布娃娃做了眼睛。 从前的娃娃眼睛是画上去的,天长日久被蹭得模糊,多多少少有点吊诡恐怖,现在换成亮晶晶的玳瑁,便化诡异为可爱,娃娃看起来憨憨圆圆的,焕然一新。 银绒尾巴都快摇出残影了“哥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城阳牧秋“现在叫哥哥,不叫臭修士了?” 银绒涎皮赖脸地嘿嘿笑“哥哥真是全才,一个大男人,竟然连女红都会!” “……”这恭维不知为什么,听起来让人不是很受用,城阳牧秋轻咳一声“你不会吗?” 银绒“自然不会。” 城阳牧秋“那东西为什么那么齐全?” 银绒“都是红袖楼的姐姐姑姑们不要的旧东西和边角料,我全捡回家了!” ……忘了他最喜欢捡破烂。 银绒欢欢喜喜地抱着布偶,兴致高昂,连带着嘴也甜,一口一个“哥哥”,“哥哥,你说,你从前会不会是个成衣匠?诶,不对啊,你有剑的,应该是个剑修,还是个超厉害的剑修……” 提起这些,城阳牧秋倒沉默下来,他至今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关于自己的过去全是一片空白,最后只幽幽道“也许是个恰巧会一点剑术的缝衣匠吧,谁知道呢。” 银绒趴在床榻边,忍不住想象自家炉鼎给人量体裁衣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违和,大佬戾气悍然,那手也是握剑的手……等等,手上的牙印儿好像还在渗血。 银绒讪讪道“那个……刚才对不住,我帮你止血吧。” 城阳牧秋一句“小伤不碍事”还没出口,狐耳少年已经跪趴在床榻边,抱住那只受伤的手,有什么湿软的东西在手背滑过,伤口酥麻微痛,城阳牧秋僵在原地“你这是……” 银绒扬起脑袋,一头乌发落在肩膀,头顶一对儿毛绒绒的狐耳精神抖擞地立起“我们狐都这样治外伤,舔一舔就好啦,不疼的!” 而后红唇微张,俯下身一口含住了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1‘五彩斑斓的黑’这个梗在三喜这里可能过不去了hhh几乎每一本都有,有资深老读者有印象么 感谢在2021032310:56:16~2021032322: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ll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微50瓶;江城茫茫15瓶;嘿嘿嘿10瓶;篱落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9 章 第九章 伤口本就不大,湿软舌尖扫过,仅存的疼痛也化作痒意,从手背荡开,酥麻了四肢百骸。 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渐渐烫起来,可城阳牧秋鬼使神差地,并没有把它退下来,而是忍受着逐渐升温的疼,继续任由银绒舔舐。 银绒舔得特别认真。 唾液能让外伤快速愈合,这是每一个长毛的妖都知道的常识,可是舔着舔着,银绒突然灵光一现大佬不愿意让自己碰他,所以这种机会相当难得,为什么不趁机修炼呢? 银绒动了动头顶毛绒绒的狐耳,悄悄运起双修功法,面上做出心无旁骛舔舐伤口的样子,试图蒙混过大佬,可直到银绒自己都累了,城阳牧秋还是没把他掀开。 ……这都没发觉吗? 一定是自己演技太好了! 银绒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收工,还没忘记装模作样地强调“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城阳牧秋看着自己被舔到发白的手背,配合演出“不错。” 银绒一阵窃喜,感觉今天赚大了,于是见好就收,“那我就不打扰哥哥啦。” 城阳牧秋“你还要去红袖楼?” “那里乱成一团,没人理会我,今天不回去啦,我说的‘不打扰’是不碍你的眼,”银绒,“我懂的,你不喜欢看到我。” 说罢,他身形一闪,就变回了小狐狸,卧在城阳牧秋小腹上,动了动又大又软的耳朵,讨好地“嘤”了一声。意思相当明显我已经乖乖变回毛团儿,你别再嫌弃我啦。 城阳牧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抿了抿唇“你可以变回来。” 银绒眼睛一亮,狐耳都竖了起来,可片刻后还是摇摇小脑袋,“嘤嘤嘤嘤嘤~” ——不啦不啦!我没事的! 他心里清楚,大佬现在这样说,不过是因为自己刚帮他“疗伤”,一时不好意思太嫌弃,但内心深处还是讨厌自己的,他得识时务,不能把客套话当真。 何况,银绒心里还有一套小九九现在天色已经不早,该安置了,若是他这时候变回人,床就不够睡啦——大佬绝不会容忍跟自己肉贴着肉挤在这张小床上。 他才不想像条小狗一样,蜗居在小垫子上睡一整夜呢。 为了不被赶下去,银绒讨好地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自家炉鼎的掌心,城阳牧秋顺势撸了一把狐狸毛,心情有点复杂。 是夜。 月明星稀,夏虫嗡鸣。 城阳牧秋躺在小床上,看着窝在自己枕边呼吸均匀的毛团儿,完全没有睡意。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便能想起少年跪在自己面前,躬身为他舔舐伤口的模样,柔软毛绒的狐耳,乌黑浓密的长发,雪白的颈子和小臂,湿软的眼睛和透粉的脸颊。 拇指上的扳指发烫,几乎要把血肉烤熟,痛感尖锐刻骨,城阳牧秋却一动不动,受虐般忍受着那刺痛,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入此道,断情绝爱,无欲无求,一旦动欲,这便是你该接受的惩罚。” 城阳牧秋猛然睁开眼睛,呼吸急促,额角渗透出细密汗珠。 他……这是想起来了? 可回忆没头没尾,且戛然而止,再怎么努力,也丝毫想不出丁点线索,城阳牧秋烦躁地翻了个身。 ……等等。 他竟然能翻身了? 城阳牧秋又试着弯曲膝盖和脚踝,而后惊喜地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知觉的双腿,竟然能动了!紧接着是丝丝缕缕的酸疼爬上来,虽然这滋味儿像千万只蚂蚁在体内乱爬,相当不好受,但这说明……他连知觉也恢复了!可喜可贺! 为何这缠绵的伤势突然之间便好了?城阳牧秋正百思不得其解,就感到手臂一沉,竟是银绒不知怎么突然变回了少年模样。 银绒还没醒,在睡梦中感觉到身边有什么香喷喷的东西在吸引自己,如果他还醒着,必定很容易就能分辨,那是自家炉鼎醇厚的纯阳之气。 可浅眠的狐耳少年,只是本能地抱住吸引自己的东西,还砸了咂噘着的小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八爪鱼似的环住城阳牧秋——重新香甜地睡了过去。 温热的、带着梅花香气的呼吸就打在城阳牧秋颈侧,他喉结滚了滚,试图将“八爪鱼”推开,却意外搭上少年的腰,腰肢柔韧纤细,触手温凉…… “…………等等!!!” 这小狐狸睡梦中变身,是变不出衣服的吗?! 银绒的房子离琵琶镇中心略远,地段有些荒凉,入夜之后,丝毫人间灯火也不见,屋子里一片漆黑。 城阳牧秋修为没有恢复,夜视能力有限,只好在一片黑暗中,试着向下探去,而后触电般收回了手。 银绒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含糊地梦呓一句,似乎在抗议别人乱捏他的尊臀,扰了他的清梦。 这一整夜,城阳牧秋再没敢动弹一下,可心率却高居不下,灵力热血沸腾地撞击着经脉,久久无法平静。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银绒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满足地醒过来,而后大惊小怪地叫唤“哥,你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 “等等,不对,我怎么变回人了?啊啊啊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城阳牧秋声音都沙哑了“你先放开我。” 银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竟还抱着大佬,而且、他的衣服呢?银绒慌不择路地跳下床,先是用尾巴向前卷住自己遮羞,紧接着反应过来,立即变出了衣服,是“打工专用”的那套粗布短衫。 “我我我还要去红袖楼干活,我我我就就就先先先走走走了了了!” 银绒磕磕巴巴地留下一句交代,便头也不回地跑了,速度之快,仿佛生怕身后的大佬活撕了他。 银绒有理由相信城阳牧秋会活撕了他。 大佬那么讨厌自己,又厌恶身体接触,而他做了什么?他在大佬的雷区疯狂跳舞啊。感谢天道,大佬的修为没有恢复,不然自己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银绒心有余悸地摸摸脑袋,现在还全须全尾地活着,实属奇迹,但他也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变回了人形? 他虽然根基差,但好歹化形了两百年,对身体的最基本控制还是有的,怎会出这样的纰漏?该不会是自己学艺不精,昨天的采补术出了岔子?还是问问师父好了。 银绒边想,边走回了红袖楼。 今天的红袖楼依旧热闹,一进门就看到跪在地上的兰栀,她披头散发,嘴角还有伤,半边脸都肿了,一个字,惨。 银绒看到她倒霉,心情就好,喊了一声“兰栀姑姑,你这是怎么了”,便想拨开人群,再近距离嘲讽一番,却看到个熟悉的面孔,闻声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人裂开一张大嘴“嘿!这不是小银绒吗?你竟然还敢回红袖楼?” “……”银绒掉头就跑。 留在房子里的城阳牧秋也松了口气。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皮肉烧焦的味道,他看着快烧成红色的墨玉扳指,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再度睁开眼睛,又尝试着坐起身,蜷起双腿,忍着疼摆出调息打坐的姿势。 将灵力运行了数个小周天之后,城阳牧秋惊喜地发现,他滞涩的经脉,经过昨夜一整晚的灵力冲刷之后,竟然通畅了不少。 被银绒那位师父‘东柳君’判定永远也无法恢复的修为,也猛增了回来,如今大约已达金丹巅峰了。 突然好转,只是因为……昨晚的肌肤之亲吗? 城阳牧秋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不会是因为所谓的“双修”吧? 只是单纯抱在一起睡觉,便有这样神奇的功效,如果这个思路没错,那么,若想快速恢复修为、甚至重拾记忆,是不是需要真正的“双修”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0 章 第十章 真正的双修么? 城阳牧秋耳廓发烫,如果是为了疗伤,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再说,银绒救了自己,他的诉求也不过是双修,自己于情于理,也该报恩…… 城阳牧秋虽然想不起自己的身世,可很多术法都熟稔于心,但关于双修,他竟丝毫头绪也没有,是了,小狐狸说自己还是“童子身”。 如今很多大宗门都有自己的产业,会派门内修仙资质平庸的弟子去经营,也许自己从前真是个经营成衣铺的外门弟子,庸庸碌碌半生,连道侣也没有一个,突然遭逢变故,流离失所,被银绒那样明艳的媚妖救起,赐一晌贪欢,似乎也是自己的造化。 城阳牧秋吐出一口气,垂着眸红着耳根,不去看不远处那一摞话本子,却默默掐了个法诀,一本春宫凌空飞了过来。 主角是个高大的青年,和一个纤细白嫩的少年,城阳牧秋觉得那少年和银绒有些像,虽然没有真人那般细肌雪肤,灵动娇憨,但双修之前,作为主动的一方,总要学些技巧的。 银绒不知道自家炉鼎的决定,兀自以为大佬愈发厌弃他,说不定会气到杀他灭口,忙不迭跑出家门,径直回了红袖楼。 彼时兰栀还在受罚,银绒还没看够热闹,便遇到个熟人。 涂远道是只道行颇深的蟾蜍精,青年人样貌,中等身材,形容猥琐,梳着螺髻,穿一身华丽道袍,脸上赖赖巴巴,嘴尤其大,人称“涂六爷”,其实背地里大家都叫他“涂大嘴”。 涂大嘴咧开大嘴“小银绒,你不是说一辈子不再踏入烟花地吗,怎么,终于想通,来卖屁股了?” “你爷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银绒留下一句没什么气势的狠话,撒腿就跑。 涂大嘴想追他,可银绒身形灵巧,在人群里突然化作小狐狸,三两下就钻得不见人影儿。银绒活到现在,自认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识时务”,有些人不能硬碰硬,见到就得躲,譬如涂大嘴。 涂大嘴其实年纪和银绒差不多,都是三百多岁的小妖,可他资质好,早早就能化形不说,还在两百多年间就修炼到通明期,相当于人族修士的“金丹初期”,乃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尤其在琵琶镇这种小地方,他向来是横着走的。 修真界用实力说话,涂大嘴靠着武力优势横行乡里,还会参加一些大宗门举行的秘境探宝试炼,日子过得很优渥。 可即便如此,涂大嘴还是有自身的局限性,他是只癞□□,化形之后长得也像癞□□,美丑是与天资无关的,涂大嘴虽然长得丑,但是想得美。 没事就往美人儿最多的地方——红袖楼——跑,南苑的姑娘们,北苑的小倌们,只要长得平头正脸,都被他调戏过。 之所以说“调戏”,而不是“相好”,是因为他总想“只谈风月不谈灵石”,简而言之就是想白嫖。 这么个又丑又抠的东西,自然在整个红袖楼都不受欢迎,可他修为高,大家只好忍气吞声,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多少要被占些便宜。 银绒与涂大嘴的渊源则更长,他还是只小奶狐的时候,就常常被他欺负,后来,涂大嘴修为神速,刚化形便是孔武有力的青年形象,能单挑筑基期修士,银绒则是先变成五六岁的奶娃娃,脸蛋圆圆软软,狐尾总也收不回去,师父干脆给他穿了开裆裤。 因为那条开裆裤,他被涂大嘴羞辱了很多年,到处宣扬碧玉姑娘养了个连化形都不会的小废物,这种情况直到银绒再次长大,变成如今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又有了变化。 总之就是涂大嘴见到少年银绒,色心大起,险些得手,银绒险险逃脱,却撞进了兰栀的琵琶诗会,客人们正值酒酣耳热之际,看到惊慌失措的白软少年,五官明艳,身段娇软,更重要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全然是少年人的狡黠灵动,并不染一丝风尘,整个人嫩得能掐出水来,甫一出现,便抢了花魁兰栀的风头。 兰栀有多么气急败坏,醉醺醺的客人们有多么蛮横吵闹,银绒统统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被吓得到处逃窜,还在情急之下咬了涂大嘴,被涂大嘴反手一掌打吐了血,后来师父及时出现,把已经化做原形的他抱回了家,不知用了多少草药丹丸,总算捡回一条命,后来,他便发誓再也不去烟花之地,至少不会以人形出现,那种经历太过可怕了。 银绒为了躲开涂大嘴,正在人群中穿梭,却忽然感到后颈一紧,正要挣扎,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干什么这样莽莽撞撞的?” 银绒欢喜地裂开嘴,动了动毛绒绒的耳朵,“嘤!” ——是师父! 东柳放开了他,银绒落地便化作少年模样,不大放心地左右看了看,见涂大嘴没有追过来,才松了口气,问说“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回来了?这么快就输光了?”然后就挨了一暴栗。 东柳如今是女身,指甲有点长,便没捏银绒的脸,叉腰骂道“童言无忌,呸呸呸!小崽子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银绒揉着脑袋“没输光,那为什么回来?” 东柳“听说有热闹,回来看看。” 银绒明白了,原来是专程回来看兰栀笑话的,因为兰栀总是针对银绒,东柳便恨屋及乌,同兰栀不大对付。 自家师父经常在如意赌坊“闭关”,不许人打扰,银绒抓住他一次不容易,连忙把昨晚莫名其妙变回人形的事情告诉了他,问“我的采补术是不是又出了岔子?” 东柳闻言,没说什么,而是拉着银绒避开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群,径直往自己那门口挂着‘碧玉’二字的绣房而去,还严严实实地关好了门。 银绒见他如此严肃,心就是一沉,愁眉苦脸地说“师父,我是不是出了大问题,哎,我知道,我的资质太差了,媚术和采补术都不行,您说我是不是只假狐狸?” “谁说你出岔子了?”东柳眉毛一竖,脸上却带着笑意,“你是不是在睡前吸了他的阳气练功?” 银绒点点头。 “这就对了!刚采补过的对象与你之间还残存着联系——尤其是他这种阳气极盛的极品炉鼎,你们紧接着同床共枕,你不受控制变回人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 “他对你动了欲念。” 银绒“??!!!” 银绒“怎么可能?他很讨厌我的!” “呵,”东柳不屑道,“人族修士就是矫情,嘴上说不要……” 银绒抢答“身体却很诚实!我在话本子上看到过这句话。” “没错!他们全是假正经,不过,假正经往往在床上反而格外狂野,”东柳揉一把银绒的脑袋,“乖徒弟,你得有所准备,不然可能吃不消的。” 师徒俩聊床笫之事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害臊,仿佛在探讨严肃的学术问题,东柳“绒绒儿,你只看话本子和春宫图是不够的,得看点真刀真枪的现场教学。这样吧,为了你,师父暂时留在红袖楼,入夜之后带你去北苑观摩学习。” 北苑是小倌馆,和银绒这只公狐狸精所学的采补术专业更对口。 银绒“……师父,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您可以跟春妈妈说一声,让我直接去北苑伺候,正好我不想再被兰栀虐待了!” 东柳却一口拒绝“不行!” 银绒震惊道“师父!兰栀曾经想要了我的命!你不是也很讨厌她吗?” 东柳却笃定道“她不会要你的命。” 银绒“可是她明明……” 东柳断然打断他“那件事另有隐情,你也不要多问,总之,兰栀那女人虽然善妒、痴肥、小肚鸡肠,但她没胆子杀人,你和她在一起反而是最安全的。” 银绒“……您老人家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东柳“至少她不会任由那些精虫上脑的嫖客占你的便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恨不得把你的脸遮起来吧?” 银绒默认了。 东柳高深莫测一笑,摆出高人姿态,考道“还记得采补术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银绒背书“第一个采补对象的质量决定了此道的高度。” “所以,你采了家里那炉鼎之后,想跟谁双修都行,但在此之前,一定要守身如玉,那么难得的炉鼎,不要浪费,知道了吗?” 银绒坚定地点点头“知道了,师父!” “好孩子!那从今晚开始,师父便仔仔细细教你房中术,保证让那炉鼎欲罢不能,今生今世只跟你一个狐双修!” 银绒眼睛一亮“好!” “不止是他,以后多少任采补对象,都对你念念不忘,求你雨露均沾,你的修为会增长得比涂大嘴还快,到时候彻底把他碾压,让他跪在地上向你求饶!” 银绒快喊出来了“好!!!!” 于是,这一边,银绒白天戴着面具伺候兰栀赚灵石,晚上跟着自家师父做贼似的去隔壁北苑学习,常常累到半夜才回家,回到家倒头就睡,往往以小狐狸的身形入睡,却以少年身体醒来。 虽然辛苦,但这些日子以来,银绒赚了不少,换的草药和丹丸竟基本供上了城阳牧秋所需,眼见着自家炉鼎一天天健康强壮回来,银绒心中欢喜,觉得自己修为猛增,把涂大嘴之流踩在脚下扬眉吐气的日子不远了。 却完全不知道城阳牧秋也在偷偷“学习”房中术,更没留意到他隐忍的欲念。 这欲念积少成多,混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着酸溜溜的猜忌,日益饱胀,终于在这一日爆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323:30:17~2021032523:3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沂南20瓶;嘿嘿嘿10瓶;书箱c5瓶;一酌4瓶;玉辞心2瓶;傻笑的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这一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银绒像往常一样,晚睡早起,虽然疲惫,却因心怀憧憬而斗志满满。 赚来的灵石全部给自家炉鼎疗伤买药,还是捉襟见肘,银绒打着呵欠,强行撑起眼皮,照例早早往花街而去,其实白天的花街静悄悄,姑娘们很多过了晌午才起床,可院子里的活儿是从一大早便多到干不完的。 一天的活计从洒扫开始。 银绒拖着个比他个子还高的大扫帚,呵欠连天地从院子东头扫到花廊,花木掩映的廊内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还没等银绒看清,眼前便是一黑。 银绒被装进特质的黑色布袋里,无论怎么挣扎,甚至化作原形,以利爪抓挠竟也抓不破,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一种中级法器,只对筑基以下的修士和法力低微的小妖管用。 而喜欢收集这种奇怪下三滥法器的家伙,他碰巧就认识一个。 “涂大嘴!你要干什么?” 布袋之外,蟾蜍精涂远道大笑起来“脑袋还挺灵光,但可惜资质太差,无论如何都是个废柴。” 银绒隔着布袋愤愤地一脚踹出去,可惜布袋化解了大部分力道,打在涂大嘴身上仍旧不疼不痒。 涂大嘴“我就喜欢你这种白费力气的小俏模样。” 银绒不动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涂大嘴步伐稳健“小银绒儿,毫无疑问,你是个废柴,但你知道什么比废物更可悲吗?” “是漂亮的废物。”他自问自答,“漂亮,又没有自保能力,就像你一样。我早就等不及尝尝你的滋味儿,可你太能躲了,自从那次老子险些得手,你便不知搬到哪个犄角旮旯,不再出现在红袖楼,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晃,就这么怕我?” 银绒“……” 涂大嘴“你在红袖楼的时候,你师父也母鸡护崽似的,寸步不离,害得老子到现在才找到机会下手。他今天怎么没在?终于忍不住回去赌了?” 银绒“……” 涂大嘴“说起来,你和你那不男不女的师父一样,也修双修采补术,他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为什么你偏要装清高,不肯就范——” 话音未落,涂大嘴就感到身后的乾坤袋一轻,难道……?可是不应该!银绒那小废物,怎么可能逃脱桎梏? 然而紧接着,涂大嘴便眼前一花,一大团火红的毛团儿从眼前闪过,紧接着他感到脸和脖子一阵刺痛,竟是小狐狸扑咬了上来! 银绒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死死咬住涂大嘴的咽喉,同时发出幼兽的低吼—— 明明并非人话,可涂大嘴听明白了 我师父不是婊子!他是在练功!你才是个王八蛋!本妖就算双修,也不是人人都行,尤其看不上你这种癞□□! 涂大嘴气得从脖子到腮帮子一起鼓起胀大,银绒被弹出去的同时,他便祭出一样法器,白光一闪,银绒后腿便是一阵锐痛,却还是忍着疼,没命地逃了。 涂大嘴怎么也料不到银绒的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居然从乾坤袋里逃脱了,猝不及防地着了他的道。 可银绒心里也清楚,以自己的实力,留下来童贞不保是小,说不定还会没命,他必须尽快逃跑,腿断了总比命没了要好。 大约在濒死的时候,总能发挥出无尽的潜力,银绒忍着腿疼,使出吃奶的力气,竟真的逃出生天,一头撞进家门的时候,城阳牧秋慌张地扣住手里的话本,紧接着便皱起眉“你怎么了?” 小狐狸一瘸一拐的,后腿的毛毛都被濡湿,一身的血腥味。 银绒知道没有毛的人形状态比较容易处理伤口,一边从储物铃铛里掏出草药来,一边变回少年模样,爬上了床榻,“哥哥,帮我处理一下,好疼。” 少年的声线都有点抖,听着让人一阵心疼,城阳牧秋接过止血草药,二话不说拨开他的红裘,里边果然一片光裸,而伤处竟是在大腿内侧。 白皙皮肤,猩红脓血,两相对比,白的更白,红的更红,触目惊心。 “……” 为了让他看清伤口,银绒正微微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忍疼,不由得问“怎么还不动手?” 城阳牧秋的声音莫名有些冷“这草药刺激性强,会非常疼。” 原来是在关心自己啊,银绒有点感动“唔,良药苦口嘛,别怕我疼,尽管动——啊啊啊啊啊!!” 一个“手”字还没说完,就化作猝不及防的尖叫,银绒疼得泪花都出来了,带着鼻音问“说好的舍不得我疼呢?” 城阳牧秋寒着脸说“良药苦口。” 银绒“……”行吧,话都被你说了。 城阳牧秋“怎么弄的?” 银绒只觉周身的感觉都失灵了,只剩下臀腿交界处的灼痛,哼哼唧唧地敷衍道“被个王八蛋伤的。” 城阳牧秋只觉这些日子里胸中淤积的闷气快要到极限,也许今日就是那个爆发的临界点,冷冷地问“他很变态吗?” 银绒不假思索“变态!”这世上恐怕没有比涂大嘴更变态,更讨厌的妖了! 城阳牧秋“……”很好,银绒不但做皮肉生意,还遇到变态客人,难怪他今天这么早便回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出晚归,赚了不少灵石。 依着城阳牧秋最初的惯性思维,一定会想“不愧是媚妖,不知廉耻,这样照单全收地与人双修,活该他受伤”,可受了银绒这么久的照顾,他再也说不出这样无情的话。 银绒这么个小穷光蛋,快连饭都吃不起了,也没有出卖色相,却为了给自己疗伤买药,进了红袖楼那种腌臜地方,自甘堕落,伤在这种难以启齿的地方。 城阳牧秋无意识地把手中残存的草药捏成了草汁,吐出一口气“银绒。” 银绒背对着他,因为怕疼不敢动弹,答应道“嗯?” 城阳牧秋“我不吃伤药了。” 银绒忍着疼直起身子扭过头,紧张地问“怎么?那些药没效果了吗?也是,你的内伤好了大半,也许该换个方子,我叫师父给你再诊一次脉。” 城阳牧秋“不是那个意思。” 银绒“我师父虽然不是医修,但他见多识广,你看,他开的方子还是有用……” “我是说,”城阳牧秋打断他,“别再去那种地方赚钱了。危险。” 银绒眨眨琥珀色的大眼睛,眨出一大滴被疼出的泪珠来,却欢喜道“哥哥,你在心疼我啊?” 城阳牧秋抿着唇没回答。 银绒“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对你好嘛,你也没那么讨厌我了,师父说过……” “我没有讨厌你。”城阳牧秋忽道。 银绒抬起泪雾蒙蒙的眼,旋即撇撇嘴,小声说“骗人。” 说罢又专心致志地忍疼去了。 那草药药性凶猛,说话的功夫,银绒便从大腿到半个屁股,一整片都疼了起来,疼得他哼哼唧唧,抽抽噎噎,听着城阳牧秋烦躁地撸掉手上的扳指,黑玉扳指落地,砸在片刻前挤出的草汁上,药草汁水顷刻化作飞烟。 “能不能不要叫了?” “?”银绒吸吸鼻子,“疼。” 城阳牧秋“若是疼就大声叫出来,不要这样,你这样叫得我……” 他踟蹰片刻,到底没说出“叫得他如何”,而是不再拐弯抹角,直抒胸臆“银绒,别去红袖楼了,我的腿上已基本痊愈,至于其他的伤,药石罔效,你再赚钱也无意。” “至于双修,”城阳牧秋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不如同我一起,别再迎合那伤你的恩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银绒懵了“??什么恩客?” 提起这个,城阳牧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说“就是把你弄伤的客人,你……我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用不着那么多伤药,若是你很需要钱,我……从前也许真是裁衣匠,或许我们做一点小生意。” 自家炉鼎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要……跟自己过日子吗? 不过,什么叫“把你弄伤的客人”? 银绒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到城阳牧秋面色不愉,才勉强板起脸,说“你以为我是去卖屁股?” 城阳牧秋“………………” 即便失忆了,他一个名门正派教养出来的弟子,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粗鄙言语,银绒却是在烟花柳巷里摔打出来的,不以为意,甚至哼了一声,不屑道“如果我去卖,以本妖的姿色,怎么可能只赚那么一点点?” 城阳牧秋“那你这身伤是……?” 银绒便把今天一早的遭遇说了,城阳牧秋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心疼,也像是……愉悦。 “真的?” 银绒“当然是真的!你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丑八怪吧!” 城阳牧秋“是啊,我没想到。” 银绒“……你笑什么?我被那个变态伤成这样,你很高兴吗?” 城阳牧秋连忙收敛了神色,同仇敌忾道“没有没有,你仔细说说。” 银绒一肚子苦水都详详细细地记在“记仇本”里,早能倒背如流,难得自家炉鼎今天愿意搭理人,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涂大嘴和自己的恩恩怨怨一笔笔详详细细地倒了出来。 城阳牧秋一开始还是强忍着得知“银绒并没有去做小倌”而产生的愉悦心情,到后来,却是真的笑不出,脸色愈发阴沉。 “涂大嘴是么。”城阳牧秋把这个名字含在齿间咀嚼一遍,声音又低又轻,堪称和煦温柔,却给人一种生嚼人肉的恐怖错觉。 银绒头顶毛绒绒的狐耳都被吓得‘唰’一下趴回脑袋上,“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突然恢复记忆了吧,怎么感觉像是变回了初遇时的那个凶残大佬? 然而那身杀气一闪而逝,城阳牧秋揉了把银绒头顶的狐耳,柔声道“明日不要再去红袖楼了,我们准备准备,去坊市上摆个摊子卖些针线制品,若是遇到了涂大嘴,你指给我。” 杀气退散,危机解除,银绒动了动头顶狐耳,又趴了回去“指给你有什么用?你虽然腿伤恢复了些,但也只是勉强能走路的程度,涂大嘴很厉害的,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相当于你们人族的金丹期修士!琵琶镇没有不怕他的,万一他见到我,想要找茬儿,还要连累你,到时候你的腿脚,跑都跑不远!” 城阳牧秋“……” 银绒误会了自家炉鼎的沉默“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你有心为我出头,我已经很感动了,但修真界实力为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算了算了。” 城阳牧秋张了张口,但到底没把自己修为一直停滞在金丹巅峰的事情说出来,而是暗示道“修真界强者为尊,你为何不提升自己的实力?” 银绒叹气“我资质很差的。” “也未必是资质差,”城阳牧秋慢吞吞地说,“你既然是修采补术,可一直没有采补过别人……只是、同我有过一些肌肤相亲,修为就已经猛增,能逃脱姓涂的束缚,可见你天资不差。” “既然把我撸了来,为什么不……真真正正地同我双修呢?”城阳牧秋耳根发红,声如蚊蚋,幸亏两人离得极近,银绒才听得清楚。 “真的?你愿意同我双修了?”银绒欢喜地跳起来,忘了身后还有伤,跳到一半,便猝然落下,好在被城阳牧秋一把接住。 银绒滚到自家炉鼎怀里,牵动了伤处,哼哼唧唧地叫疼,城阳牧秋只觉温香软玉抱了满怀,怀中少年体温比自己低,松松垮垮的红裘禁不起磋磨,落下大半,青丝也从肩膀上滑落,带着惑人的幽微梅香。 头顶一对狐耳又大又软,毛绒绒软绵绵,身后的尾巴半卷,右腿微微翘着,露出不敢碰触的狰狞的伤,和羊脂玉一般的皮肤。 城阳牧秋胸口起伏,哑声犹豫道“你还有伤,不要紧吗?但我可以轻一些……” 银绒又从他怀里龇牙咧嘴地弹了出去“……什么轻一些?你不会是想双修吧?” 城阳牧秋红着脸,抿着唇,默认了。 银绒“……不行。” 城阳牧秋立即道“是我莽撞了。还是先等你把伤养好……” “这点小伤没什么,日就好。”银绒虽生得白白嫩嫩,却不是温室里的娇花,从小到大受过的伤数都数不过来。 城阳牧秋“那日后……” 银绒打断他“是你不行。” 城阳牧秋“???” 银绒“你重伤未愈,太虚了,不行。”不然他为什么要拼着被涂大嘴或是别的客人骚扰的风险,跑去红袖楼赚钱呢?要把自家炉鼎身体养好了,才好下嘴啊! 事实证明,绝对不能说男人“不行”,即便是教养良好的名门正派也不可以。 城阳牧秋把银绒安置在唯一的床榻上,便坚强地下了床,并拒绝使用银绒替寻来的、充当拐杖的树枝。 城阳牧秋“你好生躺着,我替你准备晚饭。” 准备晚饭在院子里生柴火就行了,不用远走,银绒倒不担心他因为不拄拐杖而摔倒,便放下心趴回了床上。 大腿还在隐隐作痛,银绒无暇顾及城阳牧秋,边忍疼,边忧愁地做打算今天咬了涂大嘴,他日后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虽说涂大嘴也没得了便宜,被自己狠狠咬伤,估计也要修养几天,但红袖楼恐怕是真的不能再去了,即便有师父做主,那姓涂的癞□□若是再去闹,春妈妈也不会留下自己。 难不成真要做针线为生?可缝个平常的布偶娃娃,也卖不上价钱…… 胡思乱想着,银绒便睡着了,后来是被一阵糊味呛醒的。 城阳牧秋虽然女红可圈可点,但做饭的手艺却非常糟糕,两人看着烧成黑色的粥,面面相觑。 银绒替他找补“可能是炉灶不太好用。” 城阳牧秋没敢说自己是用术法生的火,就着台阶儿下“我不太会用炉灶,要不然再试一次吧?” “不用!”银绒很心疼被烧糊了的米,忙道,“我的储物铃铛里还有一些吃的。” 在自家炉鼎磕磕绊绊的照顾下,银绒还是在三天之后便重新生龙活虎起来,城阳牧秋这几天没再碰过那“拐杖”一次,他腿伤其实并没有完全康复,站久了还是有些吃力,却悄悄用上术法辅助,在银绒面前很轻松提起重物。 “你看,我的伤真的痊愈了。”高大的青年俊脸上覆上一层薄红,竟像个羞赧扭捏的小媳妇。 银绒敏锐地悟到了什么“所以?” 城阳牧秋转暗示为明示“你说过,涂远道几日的工夫也能养好伤,若是他找上门来,我腿伤初愈,手无缚鸡之力,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咱们该如何是好?” 这“明示”戳进银绒心窝子里了。 其实他原本打算慢慢把城阳牧秋养的壮壮实实,以保证初次双修能吸收尽可能多的精华,以供修炼。 可因为涂大嘴的插曲,提升自己修为变得刻不容缓。若是能自己解决困难,谁想做个永远躲在师父羽翼下的小废物呢? ——何况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的羽翼不是银绒想躲就躲得进去的。 最后银绒咬咬牙“行吧。” 就算城阳牧秋重伤初愈,体力精力可能都不支,但底子摆在那里,那一身淳厚的纯阳之气,吸收了,消化了,就能让自己受益匪浅,说不定真的可以和涂大嘴一战,一吐这些年受的气。 银绒的茅草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并无人打扰,可为了不影响“双修功法”,还是多贴了一张防盗符咒,以隔音和加固结界。 一切准备就绪,银绒本想把这日子以来和师父一起观摩学习的“房中术”再复习一遍,但看了眼红着脸、垂着头,只有半边屁股挨着床榻的城阳牧秋,便默默叹口气,放弃了。 罢了,他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这么害羞,又是个雏儿,身上还有伤,说不准几息之间就结束了,根本用不上什么房中术。 是夜。 两人都像新婚的小夫妻一般紧张,城阳牧秋的耳朵一直是红的,拇指上空空如也,那个从不离身的墨玉扳指不翼而飞。银绒则在心里打腹稿,譬如“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都说“灯下看美人”,可大约是太过害羞,如豆灯火却被城阳牧秋隔空熄灭,茅草屋内漆黑一片,安静到只闻二人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523:35:40~2021032715: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璇玑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旬、随缘20瓶;seilent16瓶;是张红薯呀5瓶;萧寒4瓶;岑牧3瓶;胤兮、红尘渡清欢2瓶;玉辞心、傻笑的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银绒只觉自己白学了那么多房中术,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遇到真刀真枪的双修,那些“纸上得来”的,都没现实来得深入。 “银绒,银绒……”城阳牧秋也不知从哪里学的,从头到尾都在低念银绒的名字,而银绒一开始还心心念念默念法诀,调动内息,试图消化了自家炉鼎的纯阳之气,可后来就只顾得上哭了。 哭得抽抽噎噎,眼泪又被城阳牧秋吻干。 再后来连哭都顾不上,不知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银绒觉得自己一定被折腾了很久很久,因为睡了没一会儿,便被鸡叫吵醒了。 城阳牧秋贴心地用大手替他遮住晨光,“再睡一会儿吧。” “什么时辰了?”银绒一开口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声音竟然这样沙哑,很好,是昨晚哭了一夜,把自己给哭哑了。 城阳牧秋连忙跳下床,替银绒倒了一杯水,又用灵力将水稍稍加热,银绒看着他一点也不像伤患的矫健身姿,心里忽然生出一点风萧萧的凄凉之感——妈的,大意了。 这人再病弱,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极品炉鼎。 可是,谁能想象到那么害羞的一个人,关了灯,能那么生猛呢? “喝口水,你嗓子哭哑了。”城阳牧秋不大好意思地说,脸又红了。 “……”你现在又脸红个什么劲儿啊!你要是真有脸害羞,昨晚就不要那样没完没了! 银绒面无表情地就着他的手,灌了大半杯水。 “还要不要?饿不饿?” 银绒摇头,他屁股也疼,腰也酸,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谁想到,城阳牧秋放下了茶杯,竟然又自然地上了床。 银绒警惕到头顶狐耳都趴了下去“……你干什么?” 城阳牧秋侧躺下,并轻手轻脚地环住他的腰,语调缱绻“只是抱一会儿,我侧着躺,不会挤到你。” 青年身材高大,两人并排挤在小床上时,尤为明显,银绒伸直了腿,脚尖只到他的脚踝,而头又枕着他的胳膊,床榻窄,两人挨的很近,在宽厚结实胸膛的对比下,银绒的身量也显得纤细。 若是从前,能和炉鼎君来一次这样的亲密接触,银绒必定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可现在,他已经没力气吸收阳气练功了,甚至不想动弹一下,像一条无欲无求的死鱼,抱就抱吧,爱怎样怎样,他现在只想睡觉。 可城阳牧秋却精神饱满,还在问“能不能把尾巴收回去?” 银绒“……为什么。” 然后他竟从大佬的语气里听出了些甜蜜滋味儿“想紧紧贴着你。” 银绒把尾巴翘起来了。 城阳牧秋感到少年拿尾巴推自己,也不恼,反而一下下地撸那蓬松毛绒的大尾巴,按摩似的,温柔至极。 银绒被顺毛顺得挺舒服,但也被顺走了睡意,便沙哑着嗓子控诉“你真是个雏儿吗?怎么会那么持久?” 城阳牧秋无辜而真诚地说“我没说过,是你测出来的。” 银绒“……”倒也是。 当时测试的时候,他便觉得极品炉鼎的本钱蔚为壮观,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如今一试,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他哭了一晚上也情有可原,换成谁谁不被疼哭呢? 银绒悲从中来,觉得自己特别不容易,又想哭了。 一阵沉默后,城阳牧秋开始没话找话“你昨晚,嗯……修炼得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再双修?” 银绒“……再说吧,我好疼啊。” 城阳牧秋紧张道“真的很疼吗?” 银绒“……我都被疼哭了。”你是聋了吗?还在问? 这回轮到城阳牧秋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才忐忑又疑惑地说“哭难道不是因为舒服吗?你的……呃,你的……” 他又开始害羞,说不下去,可银绒灵光一现,却陡然明白过来,他这些歪理是从哪里学到的——绝对是那些话本子和春宫图。 话本子最喜欢写“又疼又爽”,“哭得梨花带雨”这种桥段。 他其实早就发现,城阳牧秋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会偷偷翻他的“收藏”,真是个闷骚,人族修士果然个个道貌岸然,表面上动不动就说人“不知廉耻”,背地里悄悄看艳情小说。 呵,呸! 城阳牧秋不安地问“真的一点都不舒服吗?” 银绒“…………” 算了算了,他为什么要挤兑一个雏儿?何况双修的最大受益者是自己,银绒于是实话实说“疼归疼,还是舒服的。” 城阳牧秋这才松了口气,很害羞地问“那,下次什么时候再双修啊?” 银绒“……过几天吧。”师父早就教导他‘吃得苦中苦,方为狐上狐’,双修是不能停的,不过,也是真的疼,现在还火辣辣的,他得缓缓。 自从双修一次之后,银绒觉得城阳牧秋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巨大转变。 从前他根本连看自己一眼都懒得看,即便不小心与自己眼神交汇,对方的眼里也全是厌恶,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而现在,银绒走到哪里,城阳牧秋便跟到哪里,还很积极地兑现了诺言——之前做女红摆摊贩卖的提议,竟真的提上日程。 这几日,银绒一直在盘膝打坐,努力消化炉鼎留在自己体内的精华,将之化作灵力,以提升自己的修为,而城阳牧秋则安安静静陪在一旁做针线活,把家里可以找到的布料,全都利用起来。 手帕子、剑穗、汗巾子……琳琅满目,做工精美不说,上面还附上了防御法咒。 “这一定能卖不少灵石!”银绒眼睛都亮了,他这哪里是捡了个炉鼎,简直是捡了个摇钱树! 城阳牧秋一个几百岁的老处男,刚开荤不久,正处于食髓知味的阶段,像个得到娘子夸奖、而抑制不住想要吹牛的毛头小子“这不算什么,赚了钱,再进一些布料,还能做更多,我从前也许真是个成衣匠。” 银绒真心实意地夸“好厉害啊。” 城阳牧秋谦虚道“养家糊口罢了。” 太微境,参横殿。 景岑、郗鹤二人守着魂灯,惊喜道“师尊的魂灯变紫焰了!这是神魂修复的预兆!” “师尊果然有奇遇!”郗鹤,“岑师兄,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魂灯一夜之间就变了颜色?” 景岑稳重道“不论发生了什么,再经历回,师尊便可突破成功,应该很快就会回来。阿鹤,我守在这里,你去通知齐霜、杜厄等人,准备迎接师尊銮驾。” “是。”郗鹤答应道,出了参横殿,还兀自揣测“不知师尊有什么奇遇,但师尊他老人家惊才绝艳,遇到的事一定也惊心动魄,真想知道昨晚经历了什么……” 惊才绝艳的城阳牧秋,愈发笃定自己应该是个成衣匠,准备好了绣品,正低眉顺眼地缠着银绒,一定也要一起去坊市上赶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银绒不肯带着城阳牧秋,主要是怕他抛头露面引来仇人,而城阳牧秋也担忧银绒独自出门会被那只蟾蜍精欺负——这是可以出口的理由。 另外还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深藏于心的想法他不想放银绒离开,甚至偶尔会想把人锁在家里,以免他又跑回红袖楼那种地方,银绒太漂亮,太容易招蜂引蝶。 “其实无妨,”城阳牧秋一脸正色,“若担心这个,易容就好。” 银绒“人皮面具吗?我们买不起的。” 城阳牧秋“只是小小的障眼法,我修为没有恢复,但应该可以骗过金丹以下的修士。” 银绒深表怀疑,但还是没拂他的面子,配合地说“那试一下?” 而后就被城阳牧秋惊艳到了,一个简单的术法之后,两人容貌大变,是那种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的普通长相。 银绒欢喜道“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 城阳牧秋照实说道“没有,但术法想用的时候,还是很得心应手。” 银绒“你触类旁通,好像什么都懂一点,又不像剑修,据我所知,剑修是不会学易容术这种旁门左道的。” 城阳牧秋理了理自己的粗布衣——这是银绒替他找来的旧衣服,他身材高大,这件燕居服有些短,露出一截手臂和脚踝,配上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更显得寒酸普通。 “走吧。”城阳牧秋起身的同时,他那柄一直搁置在角落里的佩剑,便化作一阵白光,自动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银绒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高高兴兴带着城阳牧秋去了坊市。 有一片地方可以自由摆摊,但这里摩肩接踵,早人满为患,两人只找到一个角落,不过城阳牧秋的“手艺”高超,做出的东西精巧别致,尤其上面所覆的咒法符文,随便拿出一个都可以媲美中品法器。 要知道,即便在太微境、无量宗那种级别的大宗门辖地里,中品法器也是价格昂贵的高级货,因为材料有限,城阳牧秋做的又少,因而不到一个时辰,所有货品便全都被一抢而空了。 银绒把赚到的灵石算了又算,足足数了四五遍,才一副穷人乍富的、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拉着城阳牧秋的袖子,星星眼“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现在的银绒是个面容普通的青年,这样拉着别人的袖子撒娇,在路人看来多少有点辣眼睛,见到这一幕的,不乏有摇头抖鸡皮疙瘩的,但城阳牧秋却一脸宠溺,怎么看银绒怎么觉得可爱。 银绒更不在乎这些目光,反而起了调皮的心思,故意拉住自家炉鼎的手,肉麻兮兮在“哥哥”前面还加了个“情”字“走,情哥哥,今天赚大了,带你见见世面去。” 城阳牧秋忍俊不禁,任由银绒拉着胡闹,银绒便带着他往坊市尽头的一处茶楼去。 “今天咱们也坐下听书,尝尝他们的茶是什么滋味儿。”银绒财大气粗地拉着城阳牧秋挑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 城阳牧秋“你从前没喝过这里的茶吗?” 银绒对他咬耳朵“从前来这里蹭过书听,说书先生讲得很有意思,但茶博士狗仗人势,经常因为不买茶就要赶人。” 城阳牧秋心说你在这里白蹭,人家赶你也正常。 可嘴上却肯定地附和“真是狗仗人势。” 银绒果然被成功顺毛,并豪气地点了一堆茶点以“扬眉吐气”,说话间,说书先生也拍响了惊堂木。 “闲言碎语不要讲,今天表一表,当世第一大能城阳衡!” “好!”银绒激动地第一个叫好,并眉飞色舞地对城阳牧秋道“今天要讲城阳掌门啊!这是我最喜欢听的桥段!” 城阳牧秋“哦?这个掌门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银绒“故事不多,不过都很精彩,他是我最崇拜的男人!” 见银绒对一个陌生男人这样崇拜,城阳牧秋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兴致缺缺地抿了口茶。 可银绒并不准备安静喝茶,讲到精彩处,他总要第一个站起来叫好,或是跟着拍手,兴奋得两眼放光。 “书接上回,城阳衡,字牧秋,道号‘朝雨道君’,乃是第一仙门太微境的掌门,也是当世第一大能!” “所谓无情道是什么啊?断情绝爱,六亲不认,铁石心肠!修此道者,多半会被自己逼疯,没有一个活到金丹之上,可城阳老祖是何等的修真奇才?诸位客观,且听我细细道来,他十七岁临危受命,接任掌门之职……” 说书先生在上边讲,银绒在台下熟练地接“以一己之力重振门派,当年仙妖大战,他杀伤鹿吴山,只身一人手刃妖王……” 城阳牧秋咔吧一声咬碎了一颗瓜子“你是听书还是讲书?” 银绒嘿嘿笑道“听了太多遍,都背下来了。我不打扰你,你听,你仔细听听,可精彩了。” 城阳牧秋“我不爱听。” 银绒热切道“你仔细听听,就爱听了!城阳老祖真的好厉害!” 城阳牧秋酸溜溜地说“一个老头子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银绒立即反驳“他不是老头子!” 城阳牧秋“仙妖大战是三百年前的事,他至少也有几百岁了,怎么不是老头子?” 听到自己崇拜的人被诋毁,银绒有点不高兴“年龄算什么?修为越高,容貌越容易保持在年轻时的状态,他一定是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模样。” “你怎么确定?见过他?” “没见过,那种大人物,我哪有机会见?不过他的故事我能倒背如流,城阳老祖不但修为高,还嫉恶如仇,端方正直,侠肝义胆……” “什么端方正值,”城阳牧秋冷笑,“古语云‘慈不带兵,义不养财’,若真如你们所说,他以一己之力重振门派,那他便不可能是良善之辈,现在大肆赞扬,不过因为胜者为王,史书永远为胜者歌功颂德罢了。” 银绒说不过他,干脆开始发脾气“他就是很好!不准你抹黑他!你再敢说他一个字,我、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以后别住在我家了!” 城阳牧秋“…………” “好好好,我不说他。”城阳牧秋嘴上认怂,心里却愈发厌恶这个“朝雨道君”,愈发觉得他一定是个满肚子坏水、却道貌岸然的糟老头子。 好不容易听完了书,城阳牧秋终于可以把“城阳老祖”四个字从自己耳朵里清出去,觉得心中郁闷稍减,便开始哄银绒回家“时候不早,我们书也听了,这就回去吧。” 银绒“回这么早做什么?”好不容易有钱了,他还想再逛逛,看看布偶娃娃和小毯子。 城阳牧秋贴着他耳朵说了两个字,说完又兀自红了脸。 银绒“……” 银绒其实很不能理解城阳牧秋,说他脸皮厚吧,一提这事就脸红;说他脸皮薄吧,可真干起那事儿,他比谁都生猛——银绒跟着师父听过不少墙根,论耐力、体力、甚至花样……自家炉鼎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所以他到底在害羞什么啊? “你不怕再遇到那只蟾蜍吗?修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城阳牧秋换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劝说。 偏偏银绒很吃这一套,略加思索后,便一口答应下来“那好吧。” 然而两人亲亲热热地并肩离开茶馆不久,就遇到个熟人。 “呵,用的什么易容符?质量不错啊,可惜你那一身骚狐狸味儿骗不过我涂六爷。” 银绒心下一惊,下意识就想跑,却被涂大嘴闪身拦住,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被银绒咬过的地方,阴阳怪气道“竟连我也看不出来,这易容符花了多少灵石?哦我忘了,你穷得快当裤子了,哪来的灵石,所以是卖屁股赚的?” 银绒见生路被涂大嘴堵得死死的,心知自己这回跑不掉,决定认怂,瞬间堆起笑“涂大哥,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涂大嘴“……” 城阳牧秋“……” 涂大嘴啐了一口“呵,现在讨好已经晚了,你必须要洗干净陪我——” “银绒,”城阳牧秋冷冷地打断他,嘴里叫银绒的名字,眼睛却看向涂大嘴,好像在看一条微不足道的蛆,厌恶又轻蔑,看够了才问,“这就是那只癞□□?” 银绒疯狂扯自家炉鼎的衣襟,然而城阳牧秋却顺势扣住他的手,声音不高,却很能令人安心“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同他正面碰一次。” 银绒小声“可是,我不行啊!” “你们俩磨磨唧唧嘀咕什么呢?”涂大嘴喝道,“胡银绒,你们耍什么花招都没用,今日必须让你付出代价!想被我教训一顿,还是直接陪爷睡一觉?你自己——” 一个“选”字还没出口,涂大嘴便感到膝盖一疼,径直跪下给银绒行了个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特别鸣谢江城茫茫的深水鱼雷~ 感谢在2021032715:20:18~2021033008: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江城茫茫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城茫茫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子成美99瓶;来1碗螺蛳粉14瓶;愉此一生13瓶;沂南10瓶;d3215瓶;慕玲、我爱吃枣糕!、扶枋烧开水、争取不熬夜、馥儿3瓶;玉辞心、是张红薯呀、胤兮、书虫、红尘渡清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5 章(捉虫) 第十五章 银绒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扭过头,看向自家炉鼎,却见城阳牧秋一脸事不关己地负手而立,好像涂大嘴突然跪地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还嫌弃道“这癞□□这样弱么?” 涂大嘴正感到压在身上的那股威压消失,气得一个鲤鱼打挺,就朝银绒扑过去,城阳牧秋冷冷望着他,却纹丝没动。 银绒迫不得已接招,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匆忙之下,只用了最熟练的、唯一会用的媚术。 银绒从来没有这般狼狈地使用过媚术,整个人以抱头的防御姿势,默念口诀,完全没用上师父从小教导的、故意迷惑人心的眼神和动作,缩头缩脑、形容猥琐,一点也不风流俊逸,然而,袭击他的法器悬在半空中,在离银绒半寸的地方猝然停下,没伤到他分毫。 银绒不怎么置信地偷看去看,发现涂大嘴的姿势、神情都有些诡异。 涂大嘴是被冻住的——他赖赖巴巴的大脸上、眉毛上,都挂着一层白茫茫的寒霜,持法器“玄天朝简”的手也在盛夏里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嘴角却勾着痴笑,眼睛直勾勾望着银绒,一副被迷得忘乎所以的痴呆样。 ……这到底是被冻住了,还是媚术起了作用? 不管怎么说,他的修为是进步了!双修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也不知这效果能维持多久,银绒趁着术法未失效,抄起涂大嘴的朝简,就在他身上招呼。 边打边骂“老子就是卖屁股,也不卖给你!家里没镜子就去撒泡尿,你娘的丑□□,越丑越会作怪,本妖打你都嫌脏了手!” 说罢,蹦到涂大嘴胸口,狠狠跺了两脚,踩得他吐了绿色酸水,才一脸嫌恶地拉着城阳牧秋跑了。 城阳牧秋边顺从地跟着跑,边不大赞同地谏言“为什么不直接结果了他?” 银绒扭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倒也不必吧?他罪不至死啊。” 城阳牧秋微微皱了眉“可是,等他缓过来,也许还会找你麻烦。” 银绒笑道“我现在不怕啦!咱俩双修效果显著,只要再试几次,他就不是我的对手了,风水轮流转,也轮到他做我的手下败将了!” 城阳牧秋剩下的谏言都卡在了嗓子里,脸慢慢红了,抿着上扬的嘴角“嗯”了一声“那我们快些回去。” “对了,”城阳牧秋问,“你冻住那癞□□的术法叫什么?好像似曾相识,也许我失忆之前见过。” “你不可能见过,”银绒觉得如今城阳牧秋和自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并非外人,便没遮掩,直言道,“这是我自己的独门秘技,连师父也不会,是胎里带来的,今日所见,千万不要告诉外人,否则咱们会有麻烦的。” 城阳牧秋的确觉得那冻人的术法很熟悉,却一时也想不起来,又听银绒这样说,忙发誓一定守口如瓶。 而接下来的活动,更让他无暇顾及其他,把那点‘似曾相识’全忘却了——银绒因为吃到了“采补术”带来的甜头,克服了怕疼的心理,急忙忙拉着城阳牧秋回去双修。 两人回去时,时候尚早,城阳牧秋红着脸说“□□,成何体统。” 然后殷殷勤勤地把今天在坊市采买的布料拿出一部分当做窗帘,遮住了茅草屋唯一的小窗子,便毫不耽搁地把银绒抱上了床。 银绒“……”也不知他这到底算不算害羞。 但很快,银绒就没精力吐槽自家炉鼎了。 若说他第一次不像是“雏儿”,那么这一回,银绒算彻底见识了极品炉鼎的“实力”,从天光大亮,到金乌西坠,再到明月高悬,根本不知疲倦。 银绒抽抽噎噎地又开始哭,城阳牧秋心疼地吻干他的泪,哄劝的嗓音柔情似水,做的事却完全相反。 银绒嗓子都哭哑了。 “你要不要打坐调息一下?”事毕,城阳牧秋贴心地温好了茶,喂到银绒嘴边。 银绒有气无力地抿一口,便直挺挺地趴回去,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打什么坐?他现在根本坐不起来,疼得腿都发抖。 城阳牧秋窥他的脸色,陪着小心问“还是疼吗?我去打水,洗个热水澡,替你……呃,清理一下,会不会好受一点?” 银绒断然道“不行!” 城阳牧秋“你不必跟我客气。” 银绒“不是客气,我要留着吸收其中的精华,才好修炼。” 城阳牧秋闻言,脸“唰”一下子又红了。 银绒累得手指也不想动一下,最后就着趴着的姿势,睡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感觉身体舒服了些,身上的酸疼也退得七七八八,便爬起来打坐修炼,将那些精华吸收殆尽,化作自身修为时,已又过了十二个时辰。 城阳牧秋像个勤恳的新媳妇,一大早便抱着针线篓子绣花,门开着,高大的身形在晨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银绒揉揉眼睛,觉得自家这“娇妻”捡得不要太值,只除了那一件事——再温和些就好了,搞得太猛他有点吃不消…… “醒了?”城阳牧秋朝他露出个温柔的浅笑,在晨曦和鸟鸣中,俊美得不像话。 银绒揉揉眼睛,心想不能太贪心,自家炉鼎又能赚钱,长得又俊,活儿差点就差点吧,人哪能十全十美呢? 城阳牧秋做女红的时候,银绒无所事事,便变回小狐狸,叼着他那个心爱的布偶娃娃,哼哼唧唧咬着布偶脖子在床上踩奶1。 城阳牧秋大约没养过灵宠,看得很是新奇,忍不住停下手里的绣活儿,撸了把正撅着屁股专心致志踩奶的毛团儿。 撸掉了一手毛毛。 夏天到了,银绒最近总是掉毛。 几个出手阔绰、身手不凡的青年修士悄然折返回了琵琶镇。 “师兄,我们不是已经找过一遍此处了吗?为何唯独这里要再搜索一遍?” “我们听命行事就是了,师叔说‘连花街柳巷也不要放过’,”其中一个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咱们就在红袖楼多逗留几日也无妨,不算犯戒,这可是美差。” “不错,清寰长老亲自下的命令,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执行就是了。” 门外,本来端着酒、准备进来伺候的兰栀,听到“清寰”的名字,脸色一白,手一抖,酒壶滚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1踩奶幼猫的一种行为,某些犬科动物也会出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怎么回事?”修士不满道。 兰栀忙堆叠起笑容,“奴家笨手笨脚的,这就给几位客人去换酒。” 她手脚麻利,很快便换了新酒,抱着琵琶娇笑着套话“几位大哥看起来气度不凡,怎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银绒与城阳牧秋二人这些日子过得格外惬意,白天去坊市做生意,夜里抱在一处亲亲热热地睡觉,每隔几日,银绒“缓过来”时,还会答应一次双修,小日子简直比神仙还要快活,俨然一对新婚小夫夫。 城阳牧秋大约有些洁癖,每日回家,必然要把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把银绒所有的“破烂”分门别类收起来,可自家炉鼎越是体贴纵容,银绒便愈发‘恃宠而骄’,会因为找不到东西,故意化作小狐狸蹭他一身毛,在城阳牧秋无语地一根根从自己身上摘毛时,又变回少年模样,笑他比红袖楼的老鸨还要婆妈。 城阳牧秋也不恼,脾气好得让人如沐春风,银绒没一会儿便先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滚进他怀里,两条腿夹着他的腰,甩着蓬松的尾巴,抱住他撒娇,学着说书先生讲闺中野史的语调,说自己‘口无遮拦,郎君不要责怪’,每每惹得城阳牧秋肝火旺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小狐狸娇气得很,若他不点头,大概率一碰就哭,边哭边逃,反而弄伤了他,最后还是自己心疼。 东柳道君吃喝(被)嫖赌样样精通,虽然磕磕绊绊地把银绒养大,可也只是养活了而已,远远谈不到娇惯,银绒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纵容宠爱过,心里渐渐有些舍不得“炉鼎君”。 这一日,银绒找了个由头,避开城阳牧秋,破天荒地往如意赌坊找去——东柳一向不允他往那里去的——银绒想找到师父。 银绒不知道何为“与子偕老”,可此刻,他想长长久久地把城阳牧秋留在身边,不愿意单纯地把人“吸干”再丢掉,他得问问师父,如何有节制地采补,才能做到真正的“双修”。 远远便能望见如意赌坊门口“逢赌必赢”四个遒劲大字,银绒还没找到师父,倒是先见到个故人。虽然只是个背影,但那身形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涂大嘴背对着银绒,“别挺胸了,胸很大,我很满意。” 女人的声音很模糊,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可从呜呜呜的语调也听得出来,她绝对在骂人。 涂大嘴“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口是心非,但眼神骗不了人。六爷我可是全琵琶镇数一数二的高阶大妖,找你是看得起你,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女人“呜呜呜呜!!” 银绒听得出,她骂得更厉害了。 按理来说,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一般轮不上他这种小媚妖,即便救了也不会发生‘美人以身相许’的桥段,但路见不平,是每个少年人的英雄梦,何况拔刀的对象还是涂大嘴。 银绒如今今非昔比,几次双修之后功力猛增,正想找涂大嘴教训一顿,没想到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今日又撞见他行这种苟且之事,当即跳出去大喝一声“住手!”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被绑的女人,竟也是个熟人——兰栀。 银绒“……” 兰栀“……” 涂大嘴“……” 有那么一瞬间,银绒很想转身就走,让这俩讨人厌的家伙互相伤害去,可涂大嘴更激动,猱身拦住银绒“怎么,就你还想多管闲事?” 这鄙夷的口气,登时把银绒的火激出来。 “狗改不了吃屎,癞□□改不了想吃……不是,”银绒拿下巴往兰栀的方向一点,“涂大嘴,你口味挺重啊,缺少母爱吗?” 兰栀又呜呜呜地骂起来。 涂大嘴笑起来,暧昧道“我这不是吃不到珍馐,才以次充好,解解馋嘛。怎么,我绑了她,你吃醋了?” 银绒“???” 银绒认真地问“你他妈脑子有病吗?” 涂大嘴沉下脸,啐了一口“给脸不要!上回侥幸被你偷袭得逞,今天可没有人给你撑腰,小骚狐狸,老子今天一定办了你!” 说罢,涂大嘴便祭出玄天朝简与银绒缠斗起来,原来,上一次他当场跪地,又被冻住、暴打一顿的事,全被涂大嘴归结到了城阳牧秋身上。 涂大嘴虽然人品堪忧,但多年来走南闯北,眼光还是毒辣的,一眼就认出城阳牧秋不是等闲之辈,琵琶镇向来鱼龙混杂,陌生面孔多如过江之鲫,他没往心里去,只当银绒那小狐媚子瞧不上自己,却搭上了厉害的姘头。 涂大嘴又不想把银绒娶回家,不过是看他出落得愈发标志妩媚,想尝尝鲜,因为一直没得偿所愿,这念头便愈发强烈,今日趁着他那姘头不在,他说什么也要把银绒哄到手,好好尝尝滋味儿。 奈何,涂大嘴还是低估了银绒的本事。 那霸道的冰冻攻击术法,竟不是‘姘头’使出来的!而是银绒本人! 因为还有被捆住的兰栀在一旁围观,银绒怕她看出端倪,所以冻人冻得颇有分寸,将涂大嘴控制住之后,便是一顿纯物理暴打。 不得不说,修为提升之后,是真的爽,媚术这时候就显得不够用,多亏他还有胎里带来的冰冻术法。 打够了,银绒学着涂大嘴从前耀武扬威的样子,逼他向自己叫了好几声“银绒老爷,我知错了”,才懒洋洋地叫人“滚”——只要实力够,他并不缺地痞的气质。 于是,这里只剩下兰栀和银绒两人。 兰栀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银绒狞笑两声,从储物铃铛里掏出一把匕首,蹲在被捆仙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兰栀面前,用很小人得志的语气说“兰栀姑姑,没想到会落到我手里吧?” 兰栀又怕又怒“呜呜呜呜!!!” 银绒一把扯掉兰栀嘴里塞的布,“别呜了,好好说话。” 兰栀“救——” 银绒捂着耳朵打断她“这地方早被涂大嘴布下了隔音结界,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兰栀很识时务地放缓了声音,“银绒,其实咱们之间有些误会,我是嫉妒你,可我当年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并没有真的想弄死你……” 银绒震惊道“等等,嫉妒?你曾经是红袖楼最红的姑娘,吃好的穿好的,为什么嫉妒我?” 要知道,他穷得有上顿没下顿,都快做回野狐狸进山茹毛饮血了,他有什么好嫉妒的?而且他和兰栀……他们差着辈呢!她为什么要嫉妒一个小孩子? 兰栀却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神情,恨恨道“自然是你生得好看、又年轻貌美,你们媚妖不像人族修士,需要靠修炼求长生,你们生来便青春永驻,何况你还有人真心疼爱,碧玉那蹄子向来着三不着两,却真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 银绒心有所感,附和“这么说,我的确比你强多了。” “……”兰栀觉得更郁闷了,但还是咬牙道,“当年我真的只是想教训你,在水中做手脚的另有其人,是他们想要你的命!不信你可以去问碧玉,只是我答应过她守口如瓶,我对着她起过箴言誓,真的说不出口……” 银绒愣住,箴言誓乃是修士最严厉的誓言,对天道起誓,如有违背,会引来雷劫,师父为什么要逼兰栀起这样的誓? 与此同时,巷口转角处一高大的身影也顿了顿。 原来,城阳牧秋知道银绒是故意支开他,但心里担忧涂大嘴再找麻烦,便悄悄跟了上来。 以城阳牧秋的修为,刻意隐藏气息,银绒、兰栀,包括刚刚的涂大嘴,都无人发觉——经过几次双修,他的修为愈发稳固,甚至有了突破的趋势,可城阳牧秋却一直没有试图突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一旦运功突破,如今平静安恬的生活便会被打破,让他心中不安。 箴言誓牢不可破,银绒到底也没逼问出“内幕”,不打算和兰栀纠缠,干脆以刀背划过她的脸,大流氓似的说“你总说自己天生丽质,咱们红袖楼的头牌,小脸蛋儿是娇嫩,啧,你说用刀划一下会怎么样?” 兰栀快吓哭了,可银绒已经恶趣味地扬起短刀,城阳牧秋忍不住也绷直身体,然而下一刻,看清银绒动作时,城阳牧秋便摇了摇头,负手而去,将兰栀惊慌失措的尖叫留在身后。 ‘小狐狸看起来睚眦必报,但终究是心软的,也就捉弄捉弄那女人。’城阳牧秋心里这样想着,表情也格外柔和,只是手中凭空幻化出的剑,却寒光灼灼,杀气四溢,缓缓往涂大嘴刚刚逃窜的方向而去。 涂大嘴一瘸一拐地骂骂咧咧,声音很低,可城阳牧秋耳力极好,听得清楚“胡银绒,小骚货!也不知你那姘头教了你什么邪术,好生厉害……来日方长,六爷我早晚办了你,干得你哭爹喊娘,再抛尸荒野,才消我心头之恨——” 话音未落,涂大嘴便被一股威压压迫得双膝跪地。 又是这种感觉! 涂大嘴惊慌地向四周环顾,果然看到那位身材高大的“姘头”。 “姘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涂大嘴张开大嘴,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困难。 城阳牧秋像望着个死物,自言自语似的说“本来想留着你这个威胁,哄他多与我亲热几次。” 涂大嘴一双眼睛突然暴突出来,长长的舌头也吐了出来,很快便七孔流血,人皮上也呈现出□□皮的花纹,逐渐失去光彩。 “可我最近总觉得不安,还是先替他除了威胁的好。”城阳牧秋看着涂大嘴的尸首,轻声细语地喃喃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3008:40:00~2021033123: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阮阮20瓶;没有名字10瓶;bubble8瓶;芸芫5瓶;378183204瓶;争取不熬夜、zxjean3瓶;是张红薯呀、星辰大可爱2瓶;玉辞心、乌江白月光、胤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劫云也分三六九等,颜色越浅,越容易通过,却也代表渡劫者的实力越弱,其中以白色最弱,其后是橙色、赤色、以紫色为最强。 如今窗外肆虐的劫云,便是紫色,还是那种最深的紫,近乎于墨色了。 琵琶镇近千年也没出过渡元婴劫的老祖,又是这种传说中的深紫色,没人不想瞻仰那位仙尊的英姿,却也没人敢迈出大门一步。 银绒也怂兮兮地缩在自家师父的雅间内,只敢从窗户缝里意意思思地往外偷瞄,金丹至元婴的雷劫有足足七七四十九道,待到劫云散开时,天色已近黄昏。 东柳今日到底也没如愿翻盘成功——修真界强者为尊,慕强的情结几乎人人都有,连楼下的赌徒们,也都在那位不知名的大能渡劫之后,从赌坊里鱼贯而出,寻着雷劫的方位,想要瞻仰叩拜新鲜出炉的老祖。 银绒师徒二人也不例外,都随着人群而去,可还没看到人,倒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看到了烧成灰烬的桑林。 “元婴老祖的雷劫这般厉害吗?” “也太惨烈了,该不会是老祖渡劫失败了吧?” “不对,分明是打起来了啊!这里不久之前必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能和元婴老祖分庭抗礼的,修为只会更高,前边多半凶多吉少啊。” 众人七嘴八舌,都嗅出危险意味,没人敢再继续往前一探究竟——崇拜强者是一方面,可强者斗法现场谁也不想掺和,没人想做被殃及的池鱼。 大家渐渐散去,东柳便摩拳擦掌地来了精神,脚下生风地往赌坊而去,估计脑子里只想着“翻本”,已经把自家小徒弟彻底抛之脑后了。 银绒早就习惯了师父的不靠谱,也不在意,慢悠悠地随着人群往回走,只是三不五时地回头望一眼那片焦黑的桑林。 到底是什么样的仙尊,才能有这样强悍的劫云啊。 银绒满心歆羡,可惜鼓了几次勇气,也没胆子去冒险。 “银绒。”有人小声叫他的名字。 银绒警惕地动了动毛绒绒的狐耳,果然看到了熟人,“兰栀姑姑?叫我什么事?” 兰栀叫住了他却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在银绒快没了耐心,想转头离开的时候,兰栀才咬咬唇,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悄声说“你的相好,好像进了那片桑林。” 银绒“?” 什么相好?城阳牧秋?她怎么会知道城阳牧秋? 银绒警惕道“我没有什么相好,你可别诈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兰栀说,“不管怎么说,你从涂大嘴手里救了我,还不计前嫌,并没有伤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才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我自然没见过你的相好,可涂大嘴绑我的时候,提到过他,而我最近与几位外来的恩客打茶围,知道了些事情。”她含糊地说,“那些恩客来头不小,到琵琶镇是来找人的,我只是猜测,也许是你的相好。” “……”其实听到“来琵琶镇找人”,银绒一颗心便已经沉了下来。 找人、来头不小、劫云…… 这说明那些仇人里还有个刚突破的元婴老祖啊!自家炉鼎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那么大一片桑林都烧了,该不会他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兰栀“若真是他,现在也许还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兰栀姐姐,谢谢你。”银绒郑重谢过她,转身就走。 这是兰栀第一次没被银绒故意叫‘姑姑’,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其实我也只是猜测,你……小心啊!” 银绒眨眼间已化作小狐狸,小小一团,贴着地面穿梭,身上蓬松的毛毛随着奔跑的动作起伏,很快便跑得不见踪影。 再见城阳牧秋时,与初见的情形十分相似。 青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比初见时更加狼狈,一身毫无防御法力的粗布衣裳被劈得七零八碎,露出线条紧实的胸腹,皮肤也被染得焦黑,手边一把寒光凛冽的白剑,周遭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首。 两败俱伤。 银绒顾不上思考为何自家炉鼎对上“元婴老祖”还能“两败俱伤”,只心惊胆战地挪过去,伸手去探城阳牧秋的鼻息。 如同第一次见面,城阳牧秋豁然睁开眼睛,可这一回眼中没有杀气,而是银绒熟悉的缱绻温柔,“银绒儿,你怎么找来了?” 也许是声音太虚弱,嘴唇太苍白,银绒听了这一句话,鼻子便酸了,心疼地摸了摸城阳牧秋的脸,摸到一手短短的胡茬儿,“伤到哪里了?我带你回去疗伤,我去找师父……” 城阳牧秋却摇摇头“快跑,还有追兵。” 话音刚落,就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的一幕,把银绒吓得丢了三魂七魄,自家炉鼎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唯有苍白的嘴唇被血染得猩红。 这是……天人五衰? 元婴以上的大能油尽灯枯时,才会出现天人五衰之相,银绒看得又惊又怕,喃喃道“哥哥,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城阳牧秋却只是苦笑,用最后的气力说“银绒,快跑。” 像是应和城阳牧秋的话,远处响起隆隆的车辙声,饶是银绒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小妖,也能感应到随之而来的澎湃灵力。 那绝不是普通的车马,而是大宗门、世家才有的交通法器,比御剑飞行更有排场,能装更多的修士。 ……该不会是千军万马来剿灭,呃,一个人吧? 自家炉鼎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理智告诉银绒,现在应该立即、马上跑路,多待一刻都是致命危险。 银绒咬咬牙,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再好的炉鼎,也不如小命重要,炉鼎没了可以再找,但小命没了,自己可什么都没了,相处得愉快又怎么样?缝个布娃娃而已,用不着念念不忘,去坊市卖绣品,赚到的灵石他自己也要花的,千万不要心软! 城阳牧秋气息微弱,仍用最后的力气不断地喃喃重复“银绒,快跑。”好像这四个字是他的临终遗愿似的。 银绒“……” 娘的,算了。 银绒咬咬牙,用生怕自己后悔的速度,把城阳牧秋抗到背上,背着他努力奔逃。 “……你做什么?”城阳牧秋可能真的大限将至,竟没了挣扎的力气,连质问也有气无力。 “省着点力气,别说话。”银绒气喘吁吁地说。 城阳牧秋身材高大,两条腿尤其长,被背着时,两只脚背都要拖在地面上,整个人修长而结实,重量可见一斑,好在银绒这些日子以来受益于双修,修为增长,背着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竟也能健步如飞。 银绒是被放养长大的,琵琶镇周遭的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他赌的就是“追兵”不熟悉地形,想打个时间差,争取出一线生机。 太微境,参横殿主峰内,守着魂灯的景岑与郗鹤二人,同时霍然起身。 这一回不待郗鹤提醒,一向沉稳的景岑便道“去取密信。” 师尊留下的锦囊密信需要几位亲传弟子同时在场,才可开启,郗鹤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寻到齐霜、杜厄等几位师兄弟,待到以密法开启了密信,景岑沉声吩咐“即刻启程,前往雪窟谷外琵琶镇。” 银绒将城阳牧秋拖入一片地下的陵寝地宫中。 听镇子上的老人说,这是某个没落的修真大家族的陵墓群,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总之有琵琶镇之前,便已有了这片地宫。 地宫有一片天然的防御法阵,用以隐藏位置,也能顺便隐藏误闯入的生灵气息,靠谱的大人们都不准小孩子往这里跑,可银绒的监护人东柳道君,从来与“靠谱”二字相去甚远。 银绒刚能化形成奶娃娃的时候,便误闯过,在地宫中整整困了七天七夜,被急疯了的东柳找到时,不由分说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板子,哭得直打嗝,师父才停了手,又给他饱饱地吃了顿烧鸡。 银绒关于地宫的经历就是这样浓墨重彩,因而记忆犹新。 小孩子的好奇心,当然不是一顿屁股板子能扼杀的,这么多年,银绒已经把这迷宫一样的地道摸得清清楚楚,闭着眼睛也能躲过所有攻击符咒,全身而退。 他把城阳牧秋放在一片空地上,这是个小小的耳室,没有棺椁,地面是光滑的整块星痕石,长长地松了口气“哥哥,咱们暂时安全了,这地方谁也找不到。” 城阳牧秋能感觉到生命在迅速流逝,刚刚那一场大战,对方不但以多敌寡,还准备了无数高阶符咒、法器,明显有备而来,而他还要应付劫雷,能在临死前拉他们同归于尽已是奇迹。 “别白费力气了,我已有天人五衰之相,药石无医。” 银绒却没理他,自顾自地脱衣服,然后便去扒他的裤子。 “我有办法救你,”银绒说,“哥哥,我便是你救命的良药。”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红包发了一部分,今天白天再继续发,宝贝们假期快乐呀! 感谢在2021033123:16:14~2021040223:0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无若3个;江城茫茫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璇玑3个;一帘风月闲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君王、染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若48瓶;徐图之40瓶;风萧萧兮哎呦冷、三日厌20瓶;云君18瓶;小啾啾、云筱栖10瓶;502944535瓶;星辰大可爱4瓶;小小欣2瓶;胤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城阳牧秋不久之前刚被劫雷劈过,一身衣袍都成了破布,轻而易举就能扯掉,银绒习惯性将大尾巴卷到身前遮羞,可很快反应过来,墓室里昏暗无光,料想自家炉鼎也看不清楚,再说,两人赤诚相见多次,什么没见过?便大大方方放松了尾巴。 而后蓬松的大尾巴发愁地扫来扫去——城阳牧秋已经伤成了这样,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主导这场双修。 银绒从小修习媚术,让一个濒死之人兴奋起来,其实不是难事,难的是,他家炉鼎“天赋异禀”,每次都疼得他双股战战,现在自己要迎疼而上,实在让人想打退堂鼓。 可现在人命关天,不是纠结的时候,咬着牙硬着头皮也要上。 银绒吐出一口气,跨坐在了城阳牧秋腰间。 青年的腰劲瘦结实,腰腹线条清晰,在黑暗中,城阳牧秋只觉一股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香如梅花幽寒,却如烈火般点燃了他,几乎同时,丹田内就滚滚地灼烧起来,这感觉和当初银绒扬言“验货”的时候一模一样,他的心境却有云泥之别。 当初他只觉羞愤,恨不得将那妖狐除之后快,而现在…… 银绒说什么“自己是救命良药”的话,城阳牧秋根本没相信,他怀疑银绒在安慰他,或者,只是在他临死前,再赐他一晌贪欢。 生死于他而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城阳牧秋虽记不起从前的过往,却总觉得那是段冗长无趣的记忆,没滋没味儿,以至于他潜意识里不怎么怕死,如今油尽灯枯,面临死亡,也并不惊慌,只是不舍。 舍不得眼前的小妖狐,更怕他伤心难过,小狐狸娇气又爱哭,自己死在他面前,他应该会哭的吧。 银绒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因体力不支而停下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原来这事儿体力消耗这么大的吗?他没多久就累成这样,自家炉鼎从前到底是怎么做到‘从日落到日出’的? 可现在,城阳牧秋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两人就这样不上不下的僵持,时间变得难熬,连地宫里原本阴凉的空气,也变得黏腻暧昧起来。 城阳牧秋却格外珍惜这场煎熬,甚至希望长长久久地停在这一刻。 他用力伸出手,只够到了银绒腰侧肌肤,便像抚摸价值连城的瓷器一般,虔诚而小心地摩挲,“疼的话,就算了吧。我听到你哭了。” 他的小狐狸那么娇气,一碰就哭,可他却那么自私,明知他会疼,明知外边有危险,仍旧不愿意放他走。 城阳牧秋怕自己后悔似的,飞速说“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银绒,你还是快走吧。我已经……很知足了,有你相送,此生无憾。” 银绒抽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有我在,你死不了。” 而后俯下身,吻住了城阳牧秋的唇。 有什么圆润寒凉的小东西,借着这个吻,滑入了城阳牧秋的喉咙,可还没等他吞咽,那东西便自动融化,消失不见。 城阳牧秋问“这是疗伤丹药吗?” 银绒抖抖头顶毛绒绒的狐耳,骄傲道“疗伤圣药,全修真界独一无二,这是我的半颗妖丹。” 最后,银绒退出来的时候,又疼哭了一回,但心里是欢喜的,他悄悄摸了自家炉鼎的脉门,天人五衰的虚弱之相已有了明显改善。 师父说得没错!他们媚妖的妖丹果然能救急! “哥哥,我可是用命来救你,这个人情,你一定要牢牢记得,”银绒双腿发软,无力地枕在城阳牧秋胸口,姿势亲昵,“媚妖一辈子只能救一人,这个机会,全用在你身上啦,你得好好报答我。” “给我缝一辈子布偶娃娃,赚的灵石都给我花……”银绒掰着手指算,累得眼皮都睁不开,又强行掐了自己一把。 不行,不能睡,这地方虽有隐体结界庇护,可对手到底强悍,其中还有元婴老祖,只能防住一时,若是被他们找到了……也不知自家炉鼎还有没有力气一战。 “哥哥?”银绒推了推城阳牧秋,“哥???” 没反应。 很好,他昏迷了。 师父也没说把人救活之后会陷入昏迷啊!银绒开始慌了,可他本来修为就不高,还把一半妖丹送给了城阳牧秋,现在战斗力就更低,别说元婴老祖,金丹修士都能一指头捏死他。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古墓的法阵足够强大,能迷惑住敌人。 然而,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事与愿违,古墓的结界又仅仅坚持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被人破开。 “师伯,寻灵决有反应,坤艮位,三寻七尺处。”有人声传来。 银绒“!!!” 那些人不但进来了,还离自己非常近! 银绒顾不得酸软的双腿,爬起来便拖着城阳牧秋跑,明知自己的速度决计比不上那些大能,还是要跑,总是要挣得一线希望的。 银绒又惊又怕,骇得头顶狐耳和屁股后边的大尾巴毛毛全部炸了起来,但也没有扔下城阳牧秋,只沿着地宫墓道埋头奔逃,一刻也不敢停下。 他居然真的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地宫里传来打斗声,打斗又激发了地宫的防御法阵,砖石碎裂、墓道坍塌,一时间天塌地陷,好不热闹。 怎么突然打了起来,难不成是他们内讧?亦或是自家炉鼎的仇人们也遇上了对头?不管怎么说,银绒都乐见其成。 “打啊,最好打得一地鸡毛,两败俱伤!”银绒小声咕哝,怀里紧紧抱着昏迷的城阳牧秋,正躲在一处小小耳室里,耳室外的墓道已完全坍塌,将他们与外头的‘危险’隔绝,却也堵住了出路。 银绒倒不怕,只要外头那些大能离开,他们就不会死——他可是狐狸,打洞是天生的手艺,还能真被小小的砖石困住?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刚失去半颗妖丹,现在多多少少有点虚,罢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银绒强行克服了恐惧,闭上眼睛打坐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几夜,城阳牧秋依旧没醒,银绒的修为勉强恢复了三成,外头的打斗声终于停止。 但银绒期盼的“两败俱伤”并没出现,胜利一方劈开砖石的力道仍旧可圈可点,那气魄,徒手杀死几百只他这种修为的小妖恐怕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银绒骇得瑟瑟发抖“仙尊饶命!我我我只是路过的,其实跟这人也不熟,别别别别杀杀杀杀我我我我!” 话虽这样说,可紧紧抱着城阳牧秋,手一直没松开。 “岑师兄,找到师尊了吗?”一道清亮活泼的青年音从远处响起,可紧接着,周遭坍塌的星痕石便忽然凭空而起,哗啦啦垒成高墙,将银绒三人围住,隔绝住了那喊“岑师兄”的青年等人。 景岑沉声道“放开他,抬起头来。” 银绒有声地吞了口口水,头顶一对毛绒绒的狐耳也吓得趴下,紧紧贴到脑袋上,抬头便看到个身着华丽白袍的青年。 青年眉眼冷肃,挽着道髻,手持长剑,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压,银绒只觉琵琶镇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全都捆在一起也比不上这青年的一撮头发有威严,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师兄?怎么回事,到底找到师尊了没?”砖墙之外,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尔等退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景岑皱眉吩咐了一句,便又看向银绒。 他想过一万种和自家师尊重逢的方式,猜想他可能会受伤,可能会遇到麻烦,甚至会狂性大发,如同所有修炼无情道而走火入魔的先贤们一样。 可万万没料到,他会看到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师尊衣不蔽体地和、和一只媚妖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红包都发完啦,这个月的稿费也到啦,入v后可以发一大波嘿嘿~ 但名字还没确定,宝贝们的文名,以及关于文名的意见,三喜都记下了,一一整理出来,好好选一选,你们超棒的,爱你们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那媚妖生得冶丽妩媚,一头乌黑长发掩住雪白赤裸的身子,头顶一对儿赭色狐耳,蓬松的大尾巴卷到身前,半遮半掩地盖住盘坐的长腿。 “成何体统!”景岑视线不知该往哪儿放,厉声道,“还不放开我师尊!” 银绒呆呆的“师尊?!” 什么师尊?自家炉鼎竟然是这位仙尊的师尊???他有那么厉害???不对,他不是他的仇人吗? 就在他发呆的工夫,怀中昏迷的人已被拽走,还贴心地披上了景岑的外袍,而银绒来不及去追,已被一柄剑指向咽喉。 景岑一手扶着城阳牧秋,一手剑指银绒,居高临下,声音像淬了寒冰,“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罢了,赌一赌。 银绒大喊“是我救了他!他是我的……” “道侣”二字还没出口,身后那面临时垒砌的砖墙便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无数柳枝从墙缝里钻出,不由分说地将银绒包裹起来,便往外拽。 景岑扶着自家师尊,不便追赶,可听到异响的太微境弟子们,却各个伸手迅捷,鱼贯而出,几下便将银绒师徒二人围住。 银绒已经化出了那件最常用的赤色狐裘,被自家师父拎着脖领子,于包围圈里小声问“师父,您怎么找来了?” 东柳戒备地握着柳条鞭,小声回“别管那么多,这些全是杀妖不眨眼的太微境修士,你那炉鼎就别再管了,咱俩得跑!” 高阶修士耳力惊人,郗鹤精确地捕捉到“炉鼎”二字,疑惑道“什么炉鼎?” 但师尊教导他,遇到妖族,用不着讲礼数,想知道什么,抓过来逼问就是,郗鹤谨遵教诲,长剑裹挟着杀气出窍,就在银绒以为自己小命休已的时候,那剑却被拦住。 连郗峰主的剑都被拦住,其余弟子自然不敢造次。 “岑师兄?为何拦我啊,”郗鹤不解道,“这俩媚妖出现在此地,说不定也参与了谋害师尊,就算与师尊无关,他们刚刚还说什么‘炉鼎’,必定也作孽不少——” “够了!”景岑厉声打断他,“郗元明,不要多生枝节,先护送师尊回雾敛峰。” “……是。”郗鹤老老实实行了下属礼,不再多话。 于是,一行仙长便这样浩浩荡荡离去,奇迹般留了两条活口。 景岑屏退了其他人,亲自将城阳牧秋扶进飞马车,拉好帷裳,才恭恭敬敬退出来,跟在马车后御剑而行。 郗鹤意意思思凑上去,小声问“大师兄,师尊伤得很重吗?” 景岑一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神色,半晌才摇摇头“师尊没有受伤,应该是顺利突破成功了。”只是……他衣衫破得跟碎布条一样,身上布满了暧昧痕迹,不知他老人家在昏迷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郗鹤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他怎么还在昏迷?” “……” 郗鹤似乎习惯了大师兄不搭理自己,也不恼,还继续问“岑师兄啊,你为什么不让我抓了那两只媚妖?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 景岑心道就怕你问出什么来。 当时看到师尊和那媚妖衣衫不整地抱在一处,景岑第一反应就是封锁现场,生怕叫人看见,污了师尊一世英名,那俩媚妖还一口一个“炉鼎”,他哪里敢让师弟们抓他拷问? 按着景岑一贯的性格,应该一剑杀了那只狐媚子,以绝后患。 可他心里记挂着师尊的“无情道”和“奇遇”,又不敢造次,杀一只妖狐是小,惹怒了师尊、甚至因此妨碍了师尊的大道,他可万万担当不起。 “两只小妖而已,想杀他们随时可以,但师尊身子要紧,一切等他老人家醒来再定夺吧。”景岑最后找了个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是说。 东柳和银绒都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直到那些太微境的仙尊们离开后很久,银绒还心有余悸地摸自己脖子,以确定脑袋还好好地待在上头。 “师父啊,”银绒感动地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东柳捋一把自己的络腮胡,高深道,“为师的卜筮之术,难道是浪得虚名的?” 银绒想起当初捡到城阳牧秋时,便是师父卜的卦,忍不住佩服地附和“对哦。” 恰在此时,一个女人远远地朝他们招了招手,她左顾右盼一番,确认了没有危险,才跑过来,对东柳说“你找到银绒啦?可吓死我了。” 银绒“兰栀姑姑?你怎么也来了?” 听到姑姑二字,兰栀就冒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不是我通知你师父,你早就被无量宗的人杀死了吧?” 银绒“……” 东柳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不是无量宗,他们穿的是太微境的门派服。” “怎么会是太微境?”兰栀有点糊涂,然后问,“那银绒那个相好呢?” 这回东柳和银绒双双陷入了沉默。 七日后,城阳牧秋终于转醒过来。 太微境主峰雾敛峰是一座双峰,掌门朝雨道君城阳衡的居所独占其中一峰,蘅皋居位于峰顶,凌驾于太微境万峰之上,仙云缭绕,雾霞万丈,恍若神仙宫阙。 可蘅皋居内除了城阳牧秋之外,竟没一个活人。 所有‘仆从’都是戴着兜帽的傀儡,虽各司其职地坐着分内之事,却没有一声响动,像一出声势浩大的哑剧,安静得近乎诡异。 唯一的主人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随意吩咐‘仆从’去叫徒弟回话,便有兜帽傀儡应声而去,出了门,便展翅而飞,轻盈得像只纸鹤。 不过片刻,掌门座下大弟子景岑便恭恭敬敬跪在了城阳牧秋眼前。 这一回,城阳牧秋险些遭了无量宗的算计,这笔账定然要狠狠清算,另外,他选的闭关处,写成密信,只交由几个亲传弟子保管,最后一刻才由景岑亲自开启,为何会走漏了消息,令无量宗趁虚而入? 可景岑见到自家师尊的面,发现他仍是那副不辨喜怒的清冷模样,除了有关密信锦囊的保管,只像每次外出闭关归来一样,照例问了景岑几个问题,诸如“他不在时,门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之类,修真界都知道,景掌教乃是朝雨道君的得意门生,概因其性子与师尊肖似,都是沉稳寡言,且办事牢靠。 景岑有问必答,条分缕析,果然很让城阳牧秋满意。 但待到师尊令他退下时,却没痛痛快快地离开,而是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师尊,您没有其余吩咐吗?” 城阳牧秋听出他话里有话,令他但说无妨,景岑便红着脸,吞吞吐吐地将遇到城阳牧秋时,那个跟他相拥的媚妖说了出来。 当然,他没胆子描述得太详细,关于“吻痕”、“衣衫不整”的画面,一个字也不敢提,只含糊地说那媚妖似乎与师尊很亲昵,见城阳牧秋久久没说话,忍不住强调“此事除了弟子,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师尊放心。敢问师尊,该如何处置那只狐狸精?” 城阳牧秋下意识摩挲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答非所问“‘清心’是你替我戴上的?” 景岑一愣,恭敬答是。 城阳牧秋点头“我知道了。” “这次闭关突破凶险,竟忘了一些人和事,你说的狐媚子,为师没什么印象……媚妖敢近我的身,按理应该极刑处死。可若真如你所说,竟是为师欠了他的因果,”他淡淡地摆了摆手,不怎么在意地宣判,“便饶他一命吧。” 琵琶镇,银绒正在收拾包袱,东柳抱臂瞪着自家徒弟,嘴里的脏话就没停过“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说走就走!太微境是什么地方,脑子正常的妖没有往那里去的!” 银绒把那条半旧的小被子收入了储物铃铛,又挑挑拣拣地去翻自己多年收集的“破烂儿”。 “太微境掌门朝雨道君,恨妖入骨,上行下效,除非你不要脸皮,去做修士的灵宠,否则没人庇护,被人杀了都没处伸冤!” 银绒把话本子也整理好,边往储物铃铛里塞,边道“师父,我会小心藏好耳朵和尾巴的,不会让人认出来,他还教过我易容术法呢。”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东柳一脸的“儿大不中留”,怒道“你就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怎么会是为了他?”银绒严肃地说,“师父你忘了,我把半颗妖丹借给了他,总不能就任由他跑掉吧?只要再双修几次,将我的妖丹采补回来,修为就能猛增,这不是您老人家教给我的?” 说到这个,东柳便闭了嘴。事已至此,若不把妖丹采补回来,可就亏大了。 东柳运了半天气,最终没好气地扔给他一沓符咒,算是妥协,银绒从没见过自家师父这样大方过,大为感动,就听东柳哼道“保命用的,别死在外头!我老人家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呢,早知道你这崽子做事这样着三不着两——‘度妖丹’的法子,媚妖一辈子只能用这么一次!你倒好,刚出师就敢用——老子当年就不会把你捡回来,倘若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是白伤心一场!” 银绒刚得了一大票“横财”,对自家嘴硬心软的师父,更加不愿顶嘴,哄着他好一顿撒娇,再三保证“只睡几次,不会过多纠缠,事情办完了就回琵琶镇”,并发誓一定会小心行事,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东柳才勉强不再骂人。 银绒收拾东西时,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恨不得把半副身家都带走,又怕师父看了多心,担忧他再不回来,所以挑挑拣拣只选了最喜欢的物件儿,包括那个被城阳牧秋缝补过的布偶娃娃。 据说叫自家炉鼎为师尊的那位气派青年,穿的是太微境内门服饰,真没想到自家炉鼎出身竟这样高贵,该不会是位峰主吧? 不管如何,乡下小妖银绒收拾好包袱,辞别了师父和故土,便满怀希望地往太微境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223:00:00~2021040421: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八嘤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八嘤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末末酱、染铜、莫上玉、seilent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雪50瓶;哈哈哈、冰魄喵灵20瓶;拂雪18瓶;有钱的耶啵、愉此一生16瓶;马赛克的火柴棒、穈楹潆、我是金毛的粉丝、百鬼夜行10瓶;bubble7瓶;芸芫、月牙5瓶;星辰大可爱、萧寒4瓶;米迦勒是我身下受3瓶;耶椰叶2瓶;乌江白月光、果冻不q、胤兮、傻笑的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银绒听了自家师父的话,一路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扎,小心谨慎地收着耳朵和尾巴,还用上了一点从自家炉鼎那里学到的易容术,虽然不如城阳牧秋的技法天衣无缝,却也多少掩盖了容貌。 总之一句话越普通越好,绝不能让人认出他是个妖。 然而,走得越远,银绒越发觉得师父说的似乎不对,路上遇到的妖貌似不少啊?除了他这样遮遮掩掩的,甚至还有光天化日之下,露出兽耳的,简直不要太嚣张!不过嚣张的大多都是修为高深的大妖,或是原型比较稀罕的,譬如仙鹤、火鼠,他甚至还见过一头当康。 这一日,银绒在一家酒馆遇到个肌肉虬扎的大汉,穿一身粗布短打,梳着螺髻,生得很是粗犷,头上却顶着一对柔软雪白的兔子耳朵。 银绒“……” 这只兔子不像是故意露出原型炫耀,倒更像是不胜酒力穿了帮,银绒见四周无人,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位兄台,你的耳朵!” 那壮汉狐疑地看着他,眨眨眼睛。 银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夸张地做口型“耳朵!” 壮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脑袋,又长又软的白耳朵倏然消失,然后豪气地朝银绒一笑“小兄弟,多谢你了啊!坐下喝两杯?我请客!” 银绒囊中羞涩,人在外,已许久没闻到酒的滋味儿,听他这样邀请,便不客气地坐下了,馋归馋,但防人之人不可无,等看着那壮汉先喝了一杯,银绒才浅浅地抿了一口。 酒的确是好久,很香很醇,只是下酒菜太寒酸了些,除了酸萝卜就是腌黄瓜,银绒只喝了几口就兴致缺缺。 那壮汉倒是觉得和银绒很投缘,自我介绍说姓罗,单名一个北字。 “萝卜,阿不,罗北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太微境境内有这么多妖?不是说,”银绒压低声音,“太微境的仙尊们以降魔除妖为己任,杀妖不眨眼的吗?” 罗北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这次不一样,流雪凤凰堂招收灵宠,好多妖都是来碰运气的。” 乡下小妖银绒碰到了知识盲区“流雪凤凰堂是什么?” 罗北并不嫌弃银绒没见识,很热情地解释“流雪凤凰堂是最早一批依附于太微境的门派之一,地位仅次于太微境外门,是很厉害的宗门!他们以豢养灵宠为主要修炼方式……” 银绒忍不住打断他“做灵宠岂不是要结主仆契,终身供人驱策,失去自由了?” 罗北叹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这年头妖族没落,想要修成正果,最快的捷径就是找个大能,做他的灵宠。” 银绒“你也准备去做灵宠吗?” 罗北“我去碰碰运气,小兄弟你呢?我闻不到你身上的妖气,但莫名觉得亲切,总觉得你也是同类。” 银绒不置可否地一笑,狡黠地避重就轻“我是去找人的。” 罗北不知是比较有分寸,还是头脑不大灵光,很容易就跟着银绒的思路走,“找什么人?” 银绒幽幽道“相好的。” “我救了他的命,他为了报恩以身相许,我们俩什么都做过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他还说要一辈子给我缝衣裳,可是……现在不辞而别,我只知道他在太微境,太微境这么大,人海茫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罗北“为什么不辞而别?她跟人跑了?” 银绒叹气“没,事情很复杂,他被家里人接走的时候,还昏迷着,所以我有点担心,也不知他如今身体好些了么,若是醒了,应该会找我的。” 若是找到琵琶镇,师父便会给他千里传音,他的储物铃铛里还存着个昂贵的、价值三块中品灵石的传音符呢。 罗北更疑惑了“她家人为何要把她接走?” 银绒只是摇头,不肯细说,他如今易了容,穿得也寒酸,罗北便脑补了一出‘女子爹娘因女婿家贫,而棒打鸳鸯’的狗血桥段,心里可怜银绒,忍不住一拍他的肩膀“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一起结个伴,流雪凤凰堂离太微境主峰不算远,咱们顺路,路上还是互相照应。” 银绒有些犹豫,他初来乍到,还是和陌生人保持距离的好。 罗北“我爹就指望我能被流雪凤凰堂的仙长收做灵宠,光宗耀祖,出门前给我塞了不少灵石,你若是囊中羞涩……” 银绒“那便叨扰罗兄了!” 两人结伴而行,转眼数日过去,银绒越是和罗北相处,越发觉这大个子其实心思很单纯,而且胆子还小,白长了一身腱子肉,譬如银绒每每提起自己最崇拜的男人城阳掌门时,罗北都会被吓出原形,顶着一对又软又长的兔子耳朵,抖着三瓣兔唇强调“朝雨道君最恨妖族,凶名远播,在边境还好,离太微山越近,越要小心收敛妖气。” 太微山是一片山脉的总称,包含十八座含有一等灵脉的山峰,以及小峰无数,乃是太微境的中心,太微派的所在地。太微派最初的领地只有太微山脉,是城阳牧秋临危受命,出任掌门之后,才渐渐扩大,从“太微派”变成了“太微境”,幅员千里,目之所及,皆是其领土,来投奔、甘做附庸的门派、世家不计其数,岁贡朝拜俱全,俨然是个大国,而城阳老祖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罗北对这位“帝王”很是敬畏,继续说“万一咱们倒霉碰到他老人家,冲撞到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城阳老祖才不管你是哪门哪派的灵宠呢!” “哪有那么夸张,城阳掌门是个有勇有谋的大英雄,是当世第一大能!”银绒听不得别人诋毁自家偶像,当即反唇相讥。 罗北也知道银绒是听着城阳老祖故事长大的乡下小妖,并不和他辩驳,只是走得越久,他便越胆战心惊,三不五时就摸摸脑袋,以确定自己的兔耳朵有没有露出来。 太微境幅员千里,两只妖搭过飞舟,又转乘过私人租赁的飞剑,间或辅以术法步行,这样马不停蹄地赶路,走了十几日,还没到目的地流雪凤凰堂。 “应该不远了,”罗北拿出堪舆图,“这里已经是‘九州鸾镜台’的地界,就算步行,再走上一日,也该走到了,但离流雪凤凰堂的遴选仪式开启还有七八日的时间,我到早了,诶,胡兄,不然我们在这里逗留一两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 罗北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又胆小,又爱凑热闹。 银绒赶着去太微山寻人,正要拒绝,却听罗北继续说“明天就是花朝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整个太微境,就数九州鸾镜台最热闹,白日赏花,晚上有花灯会,还有好多散修会来朝拜,连太微派正儿八经的内门仙长也会下山与民同乐,说不定会碰到大人物呢。” 内门仙长?师父说过,那个管自家炉鼎叫“师尊”的年轻仙长,穿的法袍上,便有太微派内门的标识,他借此推断,自家炉鼎地位应该不低,至少是个执事,再敢想一点,说不定是个小峰的峰主!既然很多大人物都会莅临,那会不会……万一能碰到他呢? 银绒已经开始犹豫,就听到身旁一群散修兴奋地大呼小叫“听说了吗?城阳老祖会亲自莅临九州鸾镜台!还会带着亲传弟子们来赏灯会!” “真的假的?他老人家不是深居简出,常常闭关几十年不问世事的吗?别是什么空穴来风的假消息吧。” “无风不起浪,说不定咱们福星高照,合该有这样的机缘呢。” “若是能见上朝雨道君一面,我愿意三年吃素来还愿!” “他老人家我不敢想,若是能见一见太微派内门弟子的风采,那也此生无憾了。” “……” 城阳掌门也会现身吗?!银绒激动得差点没露出狐耳,他易容出的五官平凡,一双琥珀色眼睛却无法改变,此时亮晶晶地望向罗北“我也舍不得你啊罗兄,那就多留几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越接近太微山,银绒就越真切地感受到‘繁华’,随处可见亭台楼阁,碧瓦飞甍就不必提,九州鸾镜台其实算是个巨大的高端坊市,周遭也有小门派、生意人和普通居民,街市上精巧别致的玩意数不胜数,有一大半银绒根本猜不出是什么,简而言之,都是他买不起的东西,而到了花朝节,银绒才发现,之前还是自己太浅薄,这才叫繁华热闹。 当天车马辐辏,士女骈阗,当真芙蓉十里如锦,天上有仙衣广袖的高阶修士御剑飞行,地上有着僧袍的佛修拈着佛珠口宣佛号,还有慕名而来参拜的富贾豪绅和散修们,同银绒等人露出一模一样的‘乡下人进城’的喟叹表情…… 银绒怀疑街边的高楼檐角上掉下来一块砖头,随便砸到十个人,能有六个是高阶修士,其中五个金丹,说不定还剩一个元婴老祖。 银绒和罗北两只法力低微的小妖,已经开始后悔了。 罗北每走几步就要摸摸自己的脑袋,不断地问银绒:“胡兄,我的耳朵没露出来吧?这里修士好多,我好害怕。” 搞得银绒也受了影响,没一会儿就紧张兮兮地摸摸脑袋,再摸摸自己的屁股——他的大尾巴可比罗北的小兔子尾巴显眼多了。 但紧张归紧张,也是真长见识,银绒见到世家千金游赏扑蝶,也看到女道君们往花枝上系彩色丝带祈福,但最吸引他的还是繁花玉树之间的点心铺子。 实在是太香了。 甜糕、酥酪、黏青团、竹叶羹……这都罢了,有一种灵雉肉和雪莲汁液打成的丸子,银绒路过就被香得走不动路,馋得口水汪洋,可一问价钱,便咕咚一声把口水咽回去,不敢想了。 那么小一个肉丸子,价值一块上品灵石!! 一块上品灵石!在他老家琵琶镇能买间小房子了!!他们怎么不去抢!!! 银绒原本是等着碰碰运气,能不能遇到自家炉鼎,或者远远看上偶像城阳老祖一眼,现在至少有两魂六魄都丢在“雉雪丸子”上了。 其实太微境里也不都是有钱人,点心铺子别的食品生意都不错,可银绒观察了半日,才有一两个衣着格外华丽的贵妇或者世家少爷,派下人去买上一个,肉丸子装在雕花的银制小碟里,用银叉叉起,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品尝。 他们尝一口,银绒便跟着咽一口口水,罗北不知他在馋什么,把自己刚买的橙梅果分给银绒,“尝尝?” 银绒道了谢,从油纸袋子里拿出一颗,咬一口汁水四溢,清甜可口。 “好吃吧?我也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太微山下的东西就是高档!”罗北热情地说。 好吃是好吃,但比鸡肉的滋味儿差远了,银绒兴致缺缺地嚼着果子,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骚乱。 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罗北就拖着他兴致勃勃地去看热闹。 原来是一群散修起了争执,这是一处视野不错的观景台,可以俯瞰整个九州鸾镜台,主要是为低阶修士和凡人提供的——金丹以上的修士可以御剑,用不着专门占一处地方。 散修们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有人说话冲了些,便要打起来,就在这时,一个穿红袍的中年修士,轻咳一声,用很装逼的语气说,“各位道友,叨扰了,在下带着师弟们来游玩,师弟们年幼,学艺不精,都未到金丹,可否请各位行个方便?” 他话音未落就有人高声骂:“自家师弟修为低很骄傲吗?你算哪根葱,说一句话我们就得让位置?” “就是就是!” 那中年修士斜睨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刚才忘了说,在下师从甲炼门。” 他这话说得非常倨傲,那句“在下师从甲炼门”,简直像是搬出了圣旨一样。 而众散修听闻这话,也一片哗然,真跟接到了圣旨似的,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即变得兄友弟恭,纷纷谄笑着请仙长自便,很快就各自散了。 银绒看得目瞪口呆:“甲炼门是什么门派?这么厉害的吗?” 罗北显然对太微境做足了功课,解释道:“甲炼门是附庸于太微派的门派——” 银绒奇道:“可太微境之内,不全是附庸于太微派的门派和世家吗?” 罗北:“你只知其一,即便附庸于太微派,也分三六九等啊!这么多门派、世家,十之八九都是为了蹭一些太微派的庇荫,心甘情愿交岁贡、奉城阳老祖为仙尊,可真正被认可的其实没有多少,这甲炼门便是十年前,刚拿了流雪凤凰堂的腰牌,为流雪凤凰堂马首是瞻,而流雪凤凰堂不得了,是正儿八经拿了太微派亲发的金印!” “我捋一捋,”银绒说,“也就是说,甲炼门和太微派还隔了一层,还能这么嚣张?” “是啊,太微可是修真界第一仙门,”罗北骄傲地说,“流雪凤凰堂地位更高!” 罗北还没参加流雪凤凰堂的遴选,没成为其门内灵宠,就已经很与有荣焉了,“流雪凤凰堂直接拿太微派的金印,只要做上他们的首徒大弟子,就有机会去太微山外门拜见!如果运气好,得了仙尊的赏识,说不定还能进内门参观!” 银绒见他满脸憧憬,忍不住问:“你若是进了流雪凤凰堂,能做到首徒吗?” 罗北立即用“你在妄想什么”的眼神,朝银绒连连摇头:“我是去竞争做灵宠啊,怎么可能和弟子们平起平坐呢?更别说首徒了!” 银绒:“……”那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两个小妖吃吃逛逛,在九州鸾镜台转了一整天,看得眼花缭乱,也没见到传说中的城阳老祖——传闻果然是不靠谱的——银绒也没见到自家炉鼎,不由得有些郁闷。 他离家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找到人,可越是往太微境深处走,就越意识到当初的豪言壮语未免太想当然——太微境太!大!了! 用上各色飞行法器赶路,辗转一个多月,才勉强走了一半领土,来到太微山附近,而所谓的“太微山”,有一等灵脉的内门山峰就有十八座,外门小峰更是不计其数。 太微山有护山大阵,守卫森严,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更别说进去找人。 而他只是猜测自家炉鼎,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内门弟子,就再毫无头绪,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对了,还有一条线索:他擅长刺绣。 左右花朝节九州鸾镜台人山人海的,银绒决定打探打探。 罗北是个热心肠,也自告奋勇帮忙,银绒想了想,便将自家“相好”的特征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博学广识,精通许多旁门左道、擅长女红、白色佩剑、喜穿黑衣、个子很高八尺有余2……” “等等!”罗北忽然打断他,“你娘子身高八尺有余?那岂不是比我还高?!” 罗北虽然是只兔子精,却是个肌肉虬结的壮汉,银绒看了看他,估摸片刻,说:“是比你高。” 罗北震惊了:“那么高的女人……” 银绒比他还惊讶:“我竟然没跟你说过吗?我相好是个男人。” 罗北:“…………” 罗北好像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他相好被家人强行带走,然后也不知脑补了什么,沉重地拍拍银绒的肩膀:“喜欢男人也没什么,我不会看不起你的,胡兄,我这就去帮你找人!” 银绒揉揉被拍得发疼的肩膀:“……谢谢啊。” 线索不多,两妖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采用最朴实的办法,挨个问。 可得到答案几乎是相同的:没听说过这样的峰主或执事。 遇到某些太微境的狂热信徒,还会激动地怼:“太微境是何等阳春白雪的地方,剑道至尊!怎么可能有人喜欢女红?” 两人一直问到金乌西坠,灯会开始,仍旧一无所获,就在银绒累到想暂时休息,明日再战时,却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银绒精神一振:“哥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花灯会人潮汹涌,城阳牧秋的身影一闪而逝,银绒挤开人群,努力追过去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罗北也跟上来,问:“怎么了?” “我看到他了!” 银绒说罢,拔腿就追,罗北身材魁梧,远不及银绒灵活,跟得气喘吁吁:“这么巧的吗?问了一大圈都没有,你没看错?” “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一排排角楼的灯笼,和街道两旁数不清的花灯点亮了夜色,九州鸾镜台纵横的街道,人声鼎沸,欢腾热闹,是一派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 整个太微境的主人,城阳牧秋本人,却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站在观景台上,面无表情地俯瞰人群,像是在等什么。 城阳老祖一向不喜嘈杂,数百年从没参加过花朝节的庆典,今日却突然下令出门,也不说为什么。不过他老人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弟子们也不敢妄自揣测,只静静守在观景台下方,夜晚视野不好,观景台行人寥落,而他们轻车简行,微服私访,没有引起任何围观。 只有一个穿红衣的少年闯进来。 银绒刚追到观景台下,就被两个守门弟子拦住,佩剑在灯火中反射出明灭的寒光,看守的小弟子年纪不大,却自带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气:“我家老爷不喜人打扰,闲杂人等退下!” 什么叫“闲杂人等”?这种门缝里看人的态度,若是打得过,银绒早就动手了! 可他的确打不过,于是能屈能伸地赔笑道:“小兄弟行个方便,我上去找人,你家……呃,老爷,我应该认识的。” 小弟子一脸“你想碰瓷也不仔细打听打听”的复杂表情,又上下打量一遍银绒,银绒易了容,衣着寒酸,相貌平庸,小弟子愈发不屑:“想打秋风,你还是换一家吧。” “谁想打秋风?”银绒也沉下脸,“你去通传一声,且他认不认识我!” 自家炉鼎都养的什么侍从?也太没礼貌了!等他见到了人,一定要好好吹吹枕边风,让这狗眼看人低的小弟子给自己道歉! 可小弟子哪里敢去打扰自家掌门仙尊?几个守门弟子同时拔剑赶人,恰在此时,一只肥硕的大白兔子蹿到银绒面前,摇身一变,成了个魁梧大汉。 罗北气势汹汹地护住银绒,然后就……哆哆嗦嗦地求饶:“几位仙长,大人有大量!我朋友不是故意冒犯……” 银绒:“……” 小弟子们:“……” 罗北:“我这就带他走。” 银绒却不肯走:“我找的人就在上边,罗北,这跟你没关系,你先——” 话未说完,罗北就一改刚刚的唯唯诺诺,义愤填膺起来:“原来是那个负心汉!就是你家‘老爷’对我兄弟始乱终弃的吧?” “你胡说什么!?”小弟子出离愤怒了,又看向银绒,“你这丑八怪,做什么白日梦呢?我家掌……老爷他——” 不等小弟子说完,罗北就扯开嗓门大声讨伐:“我兄弟救了你的命,你就是这样报答的?若嫌弃他是个带把儿的,怎么不早说清楚,玩什么失踪,你还是个男人吗?” 这一串震天吼声,很有效果,连赏花灯的游人也频频看过来,果然也惊动了观景台上方的“老爷”。 银绒只觉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来,小弟子们跪倒一片,罗北、周围的游人、摊贩,全都受不住跟着跪地,只有银绒被威压精准避开,好端端站在那里。 可这让他的压力更大了。 城阳牧秋从高处翩然而下,一身绣着银色暗纹的华丽黑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还是那张俊脸,却让人感到陌生。 银绒站在原地,踟蹰着不敢动弹,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问问城阳牧秋身体怎么样了,想问问他为何醒了却不找自己……可如今见了面,却一个字也不敢问,倒是听对方率先嫌弃道:“好拙劣的易容术。” 与此同时,银绒脸上的“人皮面具”碎裂,露出真容,乌发赤眸,红裘曳地,头顶还冒出一对毛绒绒的狐耳。 城阳牧秋面上的冷淡疏离有了一瞬松动,若有所思:“真的是你?” 景岑曾对他描述过“那狐媚子”的容貌。 而银绒捕捉到熟悉的感觉,琥珀色的大眼睛一亮,连狐耳也欢快地竖了起来,登时热情地奔了过去,“哥哥!” 城阳牧秋万没料到还有人胆子大到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投怀送抱,一时愣住,银绒便这样成功地扑进了城阳老祖的怀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一时间, 空间都安静了。 那些跪地叩拜的太微境弟子们听到那声雀跃亲昵的“哥哥”,都狐疑地微微抬起视线偷瞄,然后又骇得集体把头深深地埋下去, 假装自己是蘅皋居的傀儡,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到。 城阳老祖本人脸都绿了。 他从少年时代临危受命做了太微派掌门起, 执掌太微境三百年,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天长日久, ‘麋鹿兴于左而目不顺’的功夫渐深,在人前愈发端着清冷持重、矜贵端方的上位者架子, 这还是头一次这样失态——他一把甩开银绒, 咬牙低喝:“你做什么?!” 银绒被甩出老远,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城阳牧秋如今不是奄奄一息的伤患,随便一甩手,也比当初在琵琶镇的茅草屋里,推的那一下疼多了,银绒当时就摔出了泪花。 城阳牧秋犹嫌不够,可碍于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不好过多计较,最后只运了口气,厌恶道:“不知羞耻。” 一句“不知羞耻”把银绒的委屈全噎在嗓子里了, 他愣愣地看着城阳牧秋, 觉得他好陌生, 可这眼神、这话术又似曾相识……对了, 自家炉鼎的态度, 不是和他们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吗? 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如罗北所说,他养好了伤,见到故人,恢复了身份,就想同自己撇清关系,翻脸不认人?等等,不对,他怎么恢复的身份,不是失忆了吗? “听说是你救了我。”恰在此时,银绒听到城阳牧秋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平平板板,没什么感情,却像是贴着他说话似的,银绒不由得抬头看向城阳牧秋,却见对方只冷冷望着自己,连嘴唇都没动一下。 哦,这叫“传音入密”,师父曾经讲过,是金丹以上的高阶修士才会的传音秘法,可防止他人偷听。 可惜银绒不会,无法回答,只能被动地听着。 “你既救了我,便是本尊欠了你的因果,拿着!”城阳牧秋扔给他一包东西,“你我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 人声鼎沸的灯会早在城阳老祖现身时,便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以至那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格外清晰,原来是个暗金缕丝的荷包样储物袋。 城阳牧秋像是一刻也不愿多待,施舍叫花子似的扔了东西,便广袖一甩,飘然而去,压在众人身上的威压陡然撤销,而他的那些弟子们,也训练有素地跟着离开。 静音键取消,嘈杂的声响恢复正常,看客们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有些高阶修士模样的人大约觉得毫无预兆地被大能压趴下丢人,遂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迅速逃离现场,但更多的人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银绒,议论纷纷:“刚才是什么人,好强的威压!” “至少是元婴以上的大能吧?” “那小狐狸精是不是叫他‘情哥哥’?哎呀,可怜见儿的,这是被始乱终弃了。” “狐媚子嘛,吸人阳气,各取所需,妖族有什么可怜的。” “……” 银绒再也听不下去,忍着尾巴根儿一阵阵的刺痛,爬起来,抬腿就走。 他失去半颗妖丹,现在修为还不如从前,压根儿不会御剑飞行,而且刚被当众破了易容术,也不肯再献丑,暗中咬着牙,面上却昂首挺胸,走得很稳——别人越是可怜他,他越不能示弱,不然就更丢人了。 可这股气还没憋够一息,就破功了。 “小模样真俏啊。” “喂,小狐狸,他不要你了,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哥哥我不介意你采补元阳,嘿嘿,哪方面都能满足你。” 银绒气得拳头都握出了青筋,却是罗北先一步发声:“啖狗粪的直娘贼!别做白日梦了,谁要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骂完之后,两只小妖倒是很默契,同时化作原型,撒腿就跑。 花灯会上摩肩接踵,两只小毛团儿趁乱钻如人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倒是成功脱逃。 可银绒仍旧闷闷不乐。 虽说城阳牧秋只是他的“炉鼎”,可他一度下了决心,想一辈子只采补他一个人,甚至愿意为了他学习真正的“双修术”。 可千里迢迢从琵琶镇出发,不辞辛苦找到太微山脚下,满心欢喜地见到人,却是这样的结果,说不伤心是假的。 罗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想了,那种陈世美,摆明了是在玩弄你,玩弄了身子又玩弄感情,提上裤子就不承认,这种人渣不值得你伤心!” 银绒:“…………” “……你安慰人的方式挺别致。” 罗北挠挠头,憨厚一笑:“还好,你好受点了吗?” 银绒:“……”并没有谢谢。 罗北抬起筋肉纠结的胳膊,搓搓手,忐忑地说:“那个,真没想到你是只狐狸精……” “唔,”银绒没精打采地说,“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主要你是兔子,怕你知道了紧张。”大家虽然修炼成妖,可狐狸对兔子还是有血脉压制,这方面的隐瞒,对妖族来说,还能算得上贴心的善意。 “咱俩也算共患难了,我不怕你!”罗北说着,又搓了搓手,不知怎么,脸竟有些红,“原来你真容这么好看,看起来也比我年轻许多,我都不好意思叫你‘胡兄’,以后就叫你‘银绒’吧。” “随意随意,”银绒暂时从“被抛弃”的打击中抽离出来,不好意思道:“易容的事是我不够坦荡。” 罗北摆手:“行走江湖,小心为上,可以理解,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银绒原本打算找到自家炉鼎,确定他身体无恙,便第一时间拉着他找个僻静地方,痛痛快快双修几场,把自己留在他体内的半颗妖丹要回来。 “度丹”这种事,虽然风险大,可收益也大,炉鼎的修为越高,待到他身体康复时,以双修之法修炼回来,自己的修为也会猛增得越厉害,比辛辛苦苦采补几百个上品炉鼎还要划算! 若他愿意和自己继续双修,那回琵琶镇也好,留在太微境也罢,未来的“打算”里,总有城阳牧秋这个人。 可现在…… 一切打算都化为一场笑话。 银绒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更不甘心就这样被那人打发了——就算一片真心喂了狗,至少也得把妖丹要回来! 可他现在连城阳牧秋的身份也没弄明白。 好在当时动静闹得不小,总会有人认出他是谁的吧?找个人多热闹的地方,打探打探,可比漫无目的找,要高效得多。 银绒:“我不走。” 罗北:“那正好!我陪你散散心,等花朝节之后,你再陪我一起去流雪凤凰堂好不好?” 银绒估摸着逗留几日也够自己弄明白自家炉鼎的身份,再要回妖丹了,罗北一路帮了自己不少,于情于理也该陪他一程,“好啊。” 罗北:“太好了!咱们俩结伴而行,说不定还能在那里谋个好差事。” 银绒知道他所谓的‘好差事’,就是给人做灵宠,忙道:“我陪你去而已,不参加遴选。” 罗北:“为什么不参加?那可是流雪凤凰堂!是拿到太微境金印的上等门派啊!你情场失利,别的方面肯定会走运,试试吧。” “我不想给人做灵宠。”银绒解释道,“做灵宠就好像——我不是有意冒犯——就像……” 罗北大大方方地接话:“就像给人做看门的狗,或者豢养的玩物。” 罗北直接说出来,银绒反倒讪讪的:“……对不住。” 罗北:“没事,我不在乎这些。反倒是你,思想还挺老派的。” 银绒:“怎么说?” “只有几百上千岁的大妖,才把面子看得那么重,据说当年咱们妖族特别风光……可数百年前仙妖大战以来,妖族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哪个不是丧家之犬?现在能在正经仙门里安顿下来,才是最好的出路,算是光宗耀祖啦——”罗北清清嗓子,恢复了正常语调,“我爹就是这么说的。” 银绒觉得妖啊、修士啊、凡人啊,他们之间的斗法和冗长血腥的历史都有些无聊,兴致缺缺地“喔”一声,说:“我没想那么多,只想自由自在,就算穷一点,日子艰难一点,也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到‘穷’,”罗北忽道,“你那位前相好的,送你的储物袋好像很华丽啊,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相处了这么久,银绒对这只胆小却仗义的、五大三粗的兔子精也颇有好感,坦荡地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储物袋。 那荷包样子的储物袋,虽然做工考究华丽,却只是普通的低阶储物法器,并不会像银绒的铃铛一样认主,不论是谁,只要往内里注入一点灵力,便能打开。 里边的东西让银绒这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穷妖震惊得合不拢嘴巴,甚至连被城阳牧秋嫌弃的郁闷都给冲淡了——这也太夸张了!!! 不提那些昂贵珍惜的丹药、符篆、法衣……就说这些灵石,全是上品灵石!看那倒出来后能堆成小山的数目,估摸着少说也有五六千的样子,这么多灵石,能把琵琶镇整个买下来了吧? 贫穷银绒,结结实实地被金钱的力量击晕,半晌没说出话来。 可罗北一句话,就把他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唤醒:“你那相好的到底是什么来头?也太财大气粗了吧!这么多灵石……诶,小银绒,看来他是真的想跟你一刀两断啊,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明显就是买个清净,不再跟你扯上半块灵石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啊,他是真的厌弃你了。” 银绒:“……” 话糙理不糙,他愿意花那么大价钱,就是为了跟自己撇清关系,银绒突然觉得桌子上的灵石不香了。 然后把那些“不香”的灵石,尽数收入了自己的储物铃铛——灵石本身是没错的,该收还得收。 并挑了一部分丹药送给罗北,他这妖很仗义,银绒投桃报李,希望能帮他完成心愿,顺利加入流雪凤凰堂——银绒虽然法力低微,但师父东柳在收养他之前,走南闯北,着实很有见识,教给银绒不少理论知识。 譬如如何辨识一些高阶丹药,城阳牧秋给他的“分手礼物”都是上等货,其中便有好几颗能够让妖族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丹丸,且没什么副作用——如果非说副作用,那就是太贵。 银绒因为穷,一路上都很抠门儿,突然送了这么一样大礼,罗北感动极了,险些当场表演一个猛男落泪。 “别客气,我胡银绒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银绒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拍得脖子上挂着的墨玉铃铛叮当作响,“谁对我好,谁欺负了我,我这里都有一本账。” 罗北单纯地以为“有一本账”是个比喻,没料到银绒是真的有本账簿,就在他脖子上的“狗铃铛”里。 是夜,银绒回了客栈房间,从储物铃铛里掏出笔墨纸砚,翻开“记仇本”,一般来说,越是让他记恨的事情,便写得越长,当年兰栀把他扔进滚水的事,写了整整两页,今日银绒将自家炉鼎如何欺负了他的过程,乃至心路历程一并记下,洋洋洒洒写了四页。 并在落款处又掉了一笔书袋:“此仇不报非君子!” 字体歪扭,墨透纸背。 打探城阳牧秋的身份,并不如银绒想象得一般顺利,那一日感受到大佬威压的人虽然多,可他来去如风,除了银绒本人,压根没人看清城阳牧秋的样貌。 太微境不是‘一个元婴修士就能引起全城围观’的琵琶镇,太微山高手如云,范围太大,反而不好判断。 直到花朝节的庆典结束,银绒还是毫无头绪,可因着已答应过陪罗北参加灵宠遴选,便干脆先启程前往流雪凤凰堂。 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负心汉”下落,竟在凤凰堂得到了。 流雪凤凰堂距离九州鸾镜台不远,有些金丹修士会做短距离御剑送人的副业,两妖一人租了一把剑,不到半日功夫,便抵达了遴选现场。 流雪凤凰堂虽然依附于太微境,却也是个独立的门派,有自己的校服,他们崇尚自然,远远望去,一片墨绿,几乎要与梧桐林融为一体。 这里到处都是妖,用不着刻意收敛妖气,银绒便舒舒服服地露出了狐耳和大尾巴,凤凰堂大约是整个修真界硕果仅存不讨厌妖族的门派,可喜欢归喜欢,遴选还是很严格,分为灵根测试、比武、文试等等好几门考试。 慕名而来的妖,多如过江之鲫,场地内妖山妖海,凤凰堂负责分发号牌的小弟子们嗓子都快喊哑了,银绒没有领号牌,只替罗北抢了一个,便送他去灵根测试的地方排队。 妖族与人族的灵根不同,并没有属性之分,所谓的“灵根测试”,其实是测天赋,据说流雪凤凰堂的测试方法是独门秘籍,可以看出一只妖的修为天花板在何处,妖族信奉天赋和血脉,有些妖为了灵根测试,也会不远万里来凑个热闹。 没领号牌的妖不能进门,银绒百无聊赖地蹲在一颗四五人怀抱粗的千年梧桐树下,叼着一根草棍发呆,忽听有妖在议论: “始乱终弃啊,听说是只狐狸精!” 银绒头顶的狐耳“唰”一下子立了起来。 那几只妖聊得热火朝天,可惜他离得有些远,只能听到只言片语:“还是元婴老祖呢,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只给了那狐狸精几块灵石就打发了。” “当然是太微境内门弟子,听说城阳掌门驭下甚严,不准门徒同妖族有牵扯。” “……” 还想再听,却见那几只妖已进了正堂,银绒连忙追过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几只妖七手八脚地拦住,“喂,排队啊!” “哪儿来的野狐狸,懂不懂规矩?” 银绒急着找到那几只妖问清楚,情急之下化作原形,一溜烟从缝隙里钻了进去,凤凰堂的执事弟子连忙去追。 银绒总忘记自己失去了半颗妖丹,修为和速度都大不如前,很快就被弟子抓住。 流雪凤凰堂从上到下都是喜欢灵宠的,其中更有一大半都是毛绒控,那弟子拎着银绒,与之对视,只见肥噜噜糯唧唧的赤色毛团儿,无措地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紧张巴巴地舔了舔鼻子,又可怜兮兮地“嘤”了一声。 弟子:“……” 弟子向四周看了看,清了清喉咙,小声说:“念在你长得可爱,阿不,念在你诚心认错,就原谅你一回。” 银绒狐耳立起来,刚开心地咧开嘴,就听弟子自作主张道:“其实早晚都能测到,不用着急,但你既然进来了,我就破例让你插个队。” 银绒:“嘤嘤嘤嘤嘤嘤??” ——谁说我要插队了?我并不想测什么灵根呀! 可那弟子过于热情,不由分说地把银绒带到了一间小隔间外,“一组十二只妖,等他们离开,你便能进去了,先变回人形吧。” “……”事已至此,银绒更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测就测吧。 哪知刚变成人,那热情洋溢的小弟子就突然变了结巴,“啊、啊,我没注意到,你变成人是这样子的吗。” 银绒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那弟子红着脸说:“你很漂亮,但能不能,呃,把衣服穿好?” 银绒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性变出了那套红裘,松松垮垮的,肩膀都露出来了,好像是有点不成体统,但这也怪不得他,他变衣服的技法,是他那媚妖师父手把手教的。 “对不住,对不住。”银绒连忙扯好狐裘。 等待的小隔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即便银绒已经穿戴整齐,但那年轻弟子依旧局促,看他一眼,脸就红一分,最后干脆低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足尖。 “……”银绒有点无语。 这种看他一眼就脸红的少年郎,银绒其实见过不少,大多都是纯情的童子鸡,他早就习惯了,不过这里可不是红袖楼,乃是正儿八经的仙门,况且他还有正事。 银绒轻咳一声:“道友,能不能向你打听个事儿?” 弟子也正色起来:“啊,啊,但说无妨!” 银绒:“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位仙君,对一只狐狸精始乱终弃的事情?” 那弟子刚恢复的脸色又有泛红的趋势:“这种艳情逸闻,我一般不打听的。” “……”银绒,“那你知不知道,太微派的门规?譬如有道君与媚妖纠缠不清?” 说起这个,那弟子口齿就伶俐多了:“太微派门规森严,城阳老祖最恨妖族,我们这等豢养灵宠的还好,若是有人与妖族纠缠——更别说媚妖了——一定要重罚,所以为了前程,为了资源,没人会犯这等忌讳。” 银绒沉默片刻,“你们修士若是走火入魔失忆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一月之内恢复?” “失忆是伤及神魂,几十载能养好就是奇迹了。” “……你确定?” 那弟子笃定道:“自然,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吧,诶,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吧?” 银绒摇摇头,却在剩余的等待时间里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明白了,自家炉鼎是真的厌弃他,不想再同他有一丁点牵扯,甚至连失忆可能都是假的。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不过,当初也是自己把他强行掳回家,一个强买强卖,一个虚与委蛇,也算扯平。 银绒蔫哒哒地垂着狐耳,直到那弟子催促:“可以进去了。” 待到进了隔间,竟有好几个人恭恭敬敬地管那弟子叫“大师兄”,这童子鸡竟然是流雪凤凰堂的首徒?难怪他一句话就能带着自己插队……不过银绒现在也没太多心思在意,只魂不守舍地配合他们做灵根测试。 测试很简单,只要按着要求,施几个指定的基本小法术,然后再把手按到一个蔚蓝色的琉璃球上,缓缓注入灵力就可以。 银绒很想快速结束离开,可等了许久,也没人发话,最后是同他攀谈了半晌的大师兄迟疑地说:“这也太奇怪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强的天赋,这……也许只有传说中五百年前的妖王能与之媲美了吧?可天赋这么强,他却这么弱,说不通啊。” “是不是测试法器坏了,大师兄,要不要请师尊亲自看看?” 银绒因为心事重重,在一旁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只捕捉到“他这么弱”这一个关键词,不由得蔫蔫地解释:“我把半颗妖丹送了人,修为大打折扣。” “啊,是么?”大师兄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又红了,“跟那个没关系,你是原本就弱,弱得不可思议——” 银绒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们人族修士都这么聊天吗?” 大师兄:“抱歉,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本应该……” “这位道友,谢谢你的帮忙,但我其实并不想留在流雪凤凰堂,也不想做什么灵宠,我只是陪朋友参加遴选,抱歉,我要回去了。”银绒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朝着大师兄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有弟子试图去拦,可大师兄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阻止道:“算了,随他去吧。” 没过多久,银绒便遇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罗北。 罗北身高八尺,魁伟强壮,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呜呜呜呜呜落选了,第一场灵根测试都没过!” 两只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罗北说此处是他的伤心地,不肯多逗留,拉着银绒随便租了一柄飞剑,找了家酒馆,说要一醉解千愁。 银绒也觉得自己需要一场大醉,等两人落了地,才发现这家酒馆正位于太微境内最繁华的地带,不远处就是太微派的护山大阵,因而酒菜价格都不菲。 可银绒刚得了一大笔“分手费”,没再换地方,很豪气地叫了一大桌子酒菜,菜少,酒多,打定主意大醉一场。 酒过三巡,罗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嚎道:“我没脸回家见爹娘了!五十八弟一定会笑话我!” 银绒也晕晕乎乎,口齿不清地问:“什么十八弟?” 罗北抽抽鼻子:“我是兔子精嘛,家里有排行的兄弟姐妹就有两百四十二个,嗝,可是最终修炼成妖的,只有我和五十八弟,他本来就看不起我……” 银绒:“唔,唔,对,兔兔能生。” 罗北絮絮叨叨地说:“能生没什么可得意的,银绒,你别太在意那个相好,他嫌弃你是个男的,不能生,就说明他自己没本事。” “我娘说,修为越低的,才越在乎传宗接代,因为修为越高,”他神神秘秘地说,“就越生不出孩子!天道公平,修仙是逆天而行,自己能长生,便没了子孙缘,所以你看,很多真正的大能找道侣都不拘泥于性别!” 罗北一口气举了好多例子,说得颠三倒四,最后道:“朝雨道君是当世第一大能,整个太微境的主人,他老人家更洒脱,这么多年来,多少人投怀送抱,没一个成功的!所以,你那相好,只想着传宗接代,庸俗,就忘了吧!” 银绒没弄明白罗北是怎么推理出来自家炉鼎就想着传宗接代的,但想起他来,就觉得委屈,借着酒劲儿悲从中来:“他骗我,还嫌弃我,既然那么厌恶妖,为什么要跟我睡?还不止一次!为什么心安理得拿了我的妖丹?” 银绒抽抽噎噎地说:“我资质差,妖丹是好不容易苦修出来的,他给多少灵石也赔不起!这个仇必须得报!” “对对对,这个仇必须得报,诶?”罗北说,“你看那个是谁?” 银绒顺着罗北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一亮,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不正是自家炉鼎……的小弟子吗? 九州鸾镜台、花朝节大典上,在观景台下拦住银绒的那个弟子! 真是冤家路窄,银绒豁然起身,罗北一把拉住他,紧张道:“你干什么去?” “报仇!”银绒咬牙道,“采不到你,拿不回妖丹,就用你的徒子徒孙还债!” 罗北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祖宗,你可真是喝高了,怎么能这么鲁莽?那可是太微派内门弟子,你是他的对手?” 银绒登时泄了气,酒也被惊醒了些,沮丧地想:是啊,我本事不济,连给自己报仇都不行。两杯黄汤下肚,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多亏罗北提醒。 就见罗北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两颗丹药——正是银绒送给他,能短暂提升妖力的名贵丹丸——一把拍进银绒手里,亢奋道:“你得先吃了这个,把修为提起来,再去报仇!” 城阳牧秋回到蘅皋居之后,一直心神不宁。 自他十七岁那年,修习无情道起,便再也没有过这种被情绪所扰的情况。无情道讲究“超脱”和“淡漠”,修习者会渐渐对一切喜、怒、忧、思、悲、恐、惊无感,修为越深,越心如磐石,不为外物所动,得以‘净心’和‘专注’,将全部精力都用于修炼,以达到蹑景追飞的修炼速度,可以说,无情道并不是单纯具体的功法,而是修炼所有功法的基石。 数百年来,城阳牧秋早已习惯了心无旁骛,这还是头一次感受到那种酸软、陌生的情绪。 他怀疑自己这次突破是不是留下了什么隐患,可无论怎么运转灵力,都毫不滞涩,经脉宽如长河,收放自如,而且……体内似乎还多了一股极微弱,却极和煦的灵流。 城阳牧秋怀疑自己的心神不宁,便和这股陌生的灵流有关。 他想过把那灵流从体内驱散出去,可一则它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很难剥离,二则它温和无害,虽然弱,却忠实地围绕在心脉周围,就像是……在保护自己似的。 无情道可谓步步棋行险招,逆天而为,稍不留意便会走火入魔,城阳牧秋不敢轻举妄动,盘膝默念清心咒。 可万没想到,清心咒非但不管用,还会没来由地让他想起花朝节那只小妖狐,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也随之隐隐发烫。 城阳牧秋试了几次,脸色愈发阴沉。 怎么会这样,那狐媚子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也许自己并不应该轻易打发了他。 城阳牧秋霍然起身,大步迈出蘅皋居,将举着法衣、跟着追出去的一众傀儡甩在身后。 他们二妖被抓的时候,银绒其实已经得手了。 彼时,银绒服用了丹药,只觉修为大涨,不由得有些飘,再加上醉鬼二号罗北摇旗呐喊,便真的借着酒劲儿,直眉楞眼地冲过去对那位名唤“清堂”的太微派内门小弟子使用了媚术。 清堂其实修为不算高,那一日能陪师祖同去花朝节办事,只是走运得了自家师尊的提拔,可年轻人到底浮躁,今日便是为了炫耀此事,才溜出山门,高调地到靖水酒楼请客,没想到撞到买醉的银绒。 银绒的媚术不但对他起了作用,还连带着影响了周围其他修士,只是,他原本的修为太低,即便有丹药强行提升,也不能维持太久,很快就被抓了个正着。 而且,谁说那丹药毫无副作用的?短暂的修为猛增之后,现在他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变回了小狐狸,被人拎着后颈,吓得酒都醒了大半,瑟瑟地缩成毛团儿,臊眉耷眼地看了眼同样被打回原形的大兔子罗北。 “师兄,咱们如何处置这两只妖?” “自然是带回师门,交给诛妖堂处罚。” 饭局上,其他人对清堂有机会近距离侍候掌门师祖羡慕得不得了,实在是因为城阳衡此人喜清净,连规格不够的大典都很少现身,普通弟子想要见上一面都很难。 可机缘这种事,有时候说来就来。 一行人带着两只妖,刚进山门,便迎面遇上了朝雨道君本人。他老人家鲜少这样匆忙,竟连法衣都没换,只穿着一身常服。 “师、师尊!” “拜见掌门!” “拜见师祖!” 因为事出突然,太过惊讶,众人七嘴八舌,连称呼都不齐整。 城阳牧秋不大满意地皱了皱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打发郗鹤等人,好好教教这些徒孙辈的毛小子们规矩,就一眼看到他们手里提的两只毛团儿,一白一红。 他目光落在赤色毛团儿上,只见它臊眉耷眼地垂着头,紧紧夹着蓬松的大尾巴,两只又大又软的赭色狐耳低低地背过去,贴在头上,显得脑袋格外圆。 城阳老祖忽然龙心大悦,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他的不动声色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依旧维持着那张面瘫似的脸,无波无澜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银绒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自家炉鼎!一双琉璃珠似的琥珀色眸子,正对上城阳牧秋的。 四目相对之时,银绒又委屈,又愤怒,但更多的是迷惘和震惊,他们叫他什么?高高在上的太微境内门弟子,为什么叫自家炉鼎做“掌门师祖”???!!! 除了城阳衡,太微境还有第二个人能被称作掌门师尊吗???!!!! 银绒心里震惊,嘴巴微微咧开,连舌头掉出去半截儿都没注意,配上他如今的毛团儿模样,看起来有点呆,城阳牧秋望着他这副傻样,不知怎么,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竟渐渐平息了下去。 “回、回师祖,这是,这是我们捉回来的妖,要、送去,送去诛妖堂定罪的。” 弟子们心里有多仰慕自家仙尊,便有多惧怕他,连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但这一回,城阳牧秋少见地没有嫌弃他们愚笨——与银绒对视时,他忽然灵光一现,好像悟到了些什么。 清心咒、媚妖、灵流、墨玉扳指。 怕不是这妖狐在自己失忆的时候,曾妄图勾引自己,那么自己必然会念清心咒,因而两者才有了联系,以至于默念清心咒,便会想起他,继而扳指发烫…… 很有可能,那妖狐得了那么多灵石和自己的警告,还不肯离开,反而凑到太微山附近徘徊,除了寻找自己,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没想到那狐媚子竟对自己痴心一片。 城阳牧秋在心里骂了句“不知廉耻”,可语调却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轻快,一指银绒:“把它留下。” “留下?是放了吗?”领头的清字辈弟子斗胆道,“掌门仙尊,这狐狸精是,是因调戏清堂师弟才被抓,不用送去诛妖堂定罪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你说什么?”什么调戏? 城阳牧秋这一句语气加重, 骇得弟子们跪倒一片,“掌门师祖赎罪!弟子不敢妄言!” 城阳牧秋瞪向银绒,那目光过于凌厉, 银绒吓得收回舌头, 紧张地舔了舔鼻子, 同时缩了缩身子, 看起来更圆了。 这场重逢比他想象的更快, 也更不可思议,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银绒能接受自家炉鼎是个骗人妖丹的陈世美, 但怎么也无法接受他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仙门老祖。 这也太离谱了,比说书先生的故事还要离奇, 话本子都不敢这么编。 而除了吃惊, 更多的还是害怕,银绒虽然崇拜朝雨道君,但也深知他对妖族的雷霆手段,所以那是种“叶公好龙”的崇拜,可远观不可亵玩。 而银绒很快就真切地见识到城阳老祖到底多有威严。 气压低得叫人汗出如浆,城阳牧秋面沉如水,慢条斯理地问:“他调戏了谁,是怎么调戏的, 仔细说说。” 师兄弟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回话,最后当事人清堂抹了把汗, 支支吾吾地说:“回掌门师祖, 是我。” “我, 我们正在靖水酒楼吃酒, 突然那只狐狸精就, 就过来了,弟子学艺不精,中了他的媚术,只闻到他身上好香,然后就感到他坐在了我的腿,呃腿上……” 突然一声刺耳的闷响,清堂一顿,就看到眼前的青砖碎裂了,龟裂纹是从自家师祖脚下蔓延过来的。 清堂狠狠一抖:“师祖恕罪!弟子、弟子没让他得逞,很快就把他推开了!太微派的门规——不得与妖族纠缠不清,弟子一刻也不敢忘!都怪那妖狐寡廉鲜耻,用心险恶,化作那么漂亮的少年模样,一定是幻术,对,一定是他们媚妖的邪术,哪有人能天生长得那么勾人,他化作那么个狐媚模样,招摇撞骗,目的是吸人阳气……” 那一晚,清堂等弟子们只看到了银绒易容后的模样,没人看清他的真容,清堂便也没把这只怂兮兮缩成一团的毛球同那晚敢于扑进自家师祖怀里的勇士联系起来。 等他哆哆嗦嗦地辩解完,城阳牧秋才缓缓问:“你推开他了?” “啊?”清堂解释太多,险些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师祖竟抓了这么个重点,忙道,“是。” 城阳牧秋平平板板地说:“但他还是碰到你了。” 清堂:“?” 清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为什么掌门师祖要揪着这一点不放,就听城阳牧秋厉声道:“谁准你们私自下山喝酒?如此耽于酒色,可见没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尤其是清堂!所有人去戒律堂领罚,清堂领重罚。” 这一嗓子唬得众人集体叩头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只有几个离得近的,用余光瞥见自家掌门仙尊将那只赤色毛团儿抽出来,拎着它打量了片刻,才揣进怀里,飘然而去。 留下一众弟子面面相觑。 “我是不是看错了,刚刚师祖他老人家,把那只狐媚子抱进怀里了?” “应该是不好拿吧,那狐狸圆滚滚的,一身都是毛,揣在怀里比较容易携带。” “清堂,你是不是那一日惹到师祖了,我怎么感觉……”一个小弟子左顾右盼,把声音压得很低,才说,“感觉今天的惩罚有些,呃……” 他到底没敢把“故意找茬儿”说出来,但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太微派从来没有什么‘不能喝酒’、‘不准私自下山’的禁令。 经过这一问,清堂猛地想起那晚,那只扑进老祖怀里的妖狐,今天他老人家带走的也是只妖狐,自己何曾惹恼过师祖?只是今日险些被那狐耳少年坐了大腿,就被重罚……会是巧合吗?有这样的巧合吗? 清堂不敢仔细想,只默默下定决心,以后再见到那只妖狐,一定有多远躲多远,他不敢妄议掌门师祖,顾左右而言他:“什么禁令不禁令的,掌门仙尊说咱们该罚,那便是该罚。” 这话一语中的,众人垂头丧气地往戒律堂去领罚,一小弟子弱弱地问:“那这只兔子怎么办啊?还送诛妖堂吗?” 送去诛妖堂,它哪还有命? “别!”清堂凭着直觉说,“千万别弄死了!” “也是,既是师祖亲自过问了这两只小妖,想亲手处理了也未可知,还是先养起来,等他老人家示下吧。”领头的弟子也说。 “你们说那只妖狐会怎么样?” “师祖一向厌恶妖族,尤其不待见这种妖娆妩媚、靠吸食人阳气修炼的歪门邪道,它应该凶多吉少了吧。” 银绒本狐也觉得自己此次凶多吉少,正缩在自家炉鼎——啊不,是朝雨道君怀里发抖。 道君的怀抱和记忆中一样结实宽阔,人却冰冷无情得多,银绒怀疑自己死期将至,紧张地舔了舔鼻子,将蓬松毛绒的大尾巴夹得更紧了。 他以为大名鼎鼎的城阳老祖,神仙一样的人物,必然住仙山琼阁,仆从如云,可亲眼见到蘅皋居,却与想象中大不相同。 雾敛峰乃是万中挑一的风水宝地,底下蕴含着一整条罕见的天级灵脉,位于峰顶的蘅皋居则由一条灵流充沛的、悬浮于芳草峭壁之外的水脉环绕,由高低错落的琼楼金阙组成,的确堪称贝阙珠宫,瑶台阆苑,奢华得让人目不暇接。 可偌大的蘅皋居,竟没有一个活物! 除了他们一人一狐,全都是披着黑色兜帽的傀儡,从兜帽里伸出细木棍做成的手,远远望去,像是乌泱泱一大群细脚伶仃、肚腹滚圆的巨型蜘蛛,画风一下子便从仙境转到了阴间。 银绒更怕了。 可城阳牧秋还是拎着他的后颈毛,把毛团儿从怀里扯了出来。 “说吧。”城阳牧秋,“几个月之前,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银绒:“……嘤嘤嘤嘤qaq” 城阳牧秋皱了皱眉,“原身不会说话?” 银绒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眸子,紧张地舔了舔鼻子,因为后颈被抓着,很努力才点了一下头。 “……变回来。”城阳牧秋命令道,说罢松了手,随意把小狐狸往地上一掷,好在银绒机灵,落地的瞬间,便化作了少年模样,稳稳地以半跪的姿势稳住身形,只是情急之下变出来的衣服是最常用的那一身——由东柳道君手把手教的穿衣方式。 一袭火红狐裘,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半边圆润的肩膀,平直的锁骨上挂着一条黑色皮绳,上头坠着一枚墨玉铃铛,头顶一对毛绒绒的赭色狐耳,红裘下摆也露出绒绒的尾巴尖儿,和一截儿雪白笔直的小腿,少年乌发雪肤,一双琥珀色眸子,正怯生生怂兮兮地望着城阳牧秋,愈发衬得整个人都嫩得能掐出水来,端的媚骨天成。 城阳牧秋眉头狠狠一跳,下意识捏住左手拇指上的清心扳指,斥道:“把衣服穿好!” 银绒平白无故地挨了呵斥,吓得一抖,而后乖乖拉好衣服,规规矩矩地立好,像罚站似的。 迫于城阳老祖的淫威,竟把自己满腹委屈的控诉都忘得一干二净。 即便除了他们两个,蘅皋居再没一个喘气的,城阳牧秋仍旧习惯性地正襟危坐,扬下巴的简单动作都充满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威严:“听说数月之前,是你救了我,现在说说吧,你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隐瞒。” 银绒:“…………” 见银绒并不说话,还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城阳牧秋皱了皱眉:“怎么?”这狐狸精在耍什么花招? 银绒就差把“明知故问”四个字摔在他脸上了,就听城阳牧秋冷冷道:“本尊没工夫与你虚耗。” 看他那样子,竟像是要动手。 至此,银绒那满腔的委屈终于被激活:“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装失忆,耍着我玩很有意思吗?骗了我那么久,伤养好了,人也回了太微境,我不是已经没用了吗,怎么,你到现在还没玩够?” 装失忆?城阳牧秋稍一思索,就猜到这小狐狸精误会了什么,却没打算解释,面上波澜不惊,示意他继续。 有些情绪,一旦开了头,便如泄闸的洪水一般,完全拦不住,说就说! 银绒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如何在雪窟谷救了他,如何辛苦赚钱买丹药替他治病疗伤,如何在危急时刻,冒着生命危险、背着他潜入地宫,并将妖丹也度给他的种种……毫不客气地一一道来。 银绒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专门挑自己的付出,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他才不愿意像话本子里写的那些、闹出误会的主角一样,做遮遮掩掩的烂好人,默默牺牲,最后遍体鳞伤了,才被爱人所知,换得对方的一点怜惜……也太不值钱了,他才不要这样! 既然他想听,那他就说,最好说得对方内疚不已,说得对方自惭形秽,也算解一解他的心头之恨。 然而,城阳牧秋却像个铁石心肠的傀儡一般,听了这番控诉之后,依旧不为所动,还很抓错重点地问:“你把半颗妖丹给了我?是怎么给的?” 看到他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银绒关于“城阳老祖”最后一点偶像滤镜也破灭了,甚至降了畏惧,也淡了委屈的激愤,干巴巴地说:“我们媚妖一辈子有一次机会,能在与人行敦伦之礼的时候,借势将半颗妖丹度化到对方身体里去,可以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但我们自身的修为会大打折扣,变得虚弱不堪,除非……等对方身体康复之后,再行一次房,将那半枚以同样的方法度化回来。” 城阳牧秋若有所思,媚妖,度丹,这样,自己体内多的那一道陌生灵流便解释得通。 只是……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对面的狐耳少年,心情却有些复杂,这么说,他的确和一只媚妖双修过。 无情道修的是心,而非身,失忆之时做过的荒唐事,大抵不会影响大道的吧……城阳牧秋默默盘算的时候,银绒又自顾自地开了口:“当时,咱们在那处地宫里,很阴冷,空气里都是股挥之不去的腐尸味道,地上很凉,但你的身体很热。” 他怀疑自己活不过今晚,干脆破罐子破摔,打定主意恶心城阳牧秋,故意恶劣地说,“你活儿很差,每次都把我弄得很疼,那次竟然也不例外,分明你已经重伤到不能动了——” “住口!”城阳牧秋忍无可忍,霍然起身逼近银绒的时候,耳朵已有些泛红——气的。 他久居上位,数百年没见过敢这样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更遑论妖,依着他的行事作风,早该把对方一掌拍死了干净。 然而银绒反应更快,放够了厥词,痛快了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认怂,“唰”一下子变回小狐狸,缩到角落,整只狐趴得扁扁的,蓬松的大尾巴卷到身前来,头顶一对狐耳紧紧向后贴,显得小脑袋更圆了。 就很怂。 “……”城阳牧秋一腔怒火没发泄成功,不上不下地哽在了喉咙间。 他一辈子杀过的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捏死银绒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然而,扬起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感觉很奇怪,好像神魂深处有一道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在提醒和阻止自己,不能这样对待他,他与别的妖都不同;心底里也有股渺远而酸软的情绪冒出来——不久前也有一次这样情绪的波动,彼时他听说银绒调戏了那个叫清堂的小弟子,便不由分说将清堂打发到戒律堂领罚——可仔细探究,却如水中捞月,什么也没抓住,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城阳牧秋烦躁地捏了捏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本尊不杀你,是因为欠了你的因果。” 银绒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哪里料到还能峰回路转,不由得惊喜地竖起毛绒绒的狐耳,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城阳牧秋,“嘤嘤嘤嘤嘤嘤嘤!?” ——那你会把妖丹还给我吗!? 他的半颗妖丹并没承载太多精深的修为,不用双修太多次,就能度回来。 “欠你的因果本尊自会还,”城阳牧秋凉凉道,“但是会以我的方式,双修之事,断不可行,你不要做白日梦。” 说罢,城阳老祖便凭空从银绒眼前消失,房门自动上锁,留下银绒一只狐,心情复杂地呆立原地。 他这算不算死里逃生?这一日的信息量太大,银绒独自一狐缩在角落里,软乎乎的肚皮底下是一整块华丽的琉璃砖,他便望着自己的倒影发呆,半晌,用爪爪抱住尾巴咬了一口,然后就被疼得炸了毛。 ……很好,这不是梦。 自家炉鼎的的确确是当世第一大能城阳衡,而自己被他老人家扔到一间仙宫似的堂皇房间里,疑似关了自己的禁闭,他口口声声说‘准备报恩’,却三贞九烈地不肯碰他。 你妈的。 这不是你当年缠着本妖双修的时候了。你以为本妖愿意同你双修?活儿烂透了,每次都把本妖疼到哭,就算你把我囚禁在这里…… ……等等。 银绒眼珠一转,是了,他既然把自己留下,又碍于“因果报应”——所有修仙之人都信奉天道因果——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那么,他还怕什么呢? 他有的是时间,反正拿不回妖丹,他是不会走的! 做狐要能屈能伸,暂时委屈些,做小伏低地哄着他,总能把人勾到手,哄得他同自己双修几次,只要拿回了妖丹,他便和这骗人感情的陈世美一刀两断!到时候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他收回妖丹就走,连根狐狸毛也不会给他留下,多么干净利落! 银绒盘算好了,竟渐渐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卷成一团居然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银绒爬起来,抖抖毛,蹑爪蹑爪地走到房门口,试探着用鼻子拱了拱……门竟然开了! 禁制是什么时候被撤掉的?银绒完全不知道,但并不影响他嗅着城阳牧秋的味道找人。 银绒是只狐狸,像所有犬科妖一样嗅觉灵敏,很快就闻出自家炉鼎的方位——唯一的障碍就是那些披着斗篷的傀儡,夜深露重之下,它们无声地工作、行走,看起来更吓人了。 不过那些傀儡大约已经受到了主人的指示,自顾自做着手里的活计,并没有人攻击银绒,甚至在银绒靠近的时候,还会主动让路。 银绒于是壮着胆子、炸着毛,一路摸到了城阳牧秋的卧房。 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儿,银绒歪了毛绒绒的小脑袋看过去,不由得惊讶地动了动狐耳——不是说元婴之后,便可以完全用打坐调息代替睡眠的吗?当世第一大能,为什么还要睡觉啊? 城阳老祖还是俊朗高大的青年模样,从窗户漏进的几丝星辉撒在他脸上,让银绒得以看清,仙尊睡得还相当熟。 银绒舔了舔鼻子,半晌后下定决心,用爪爪推大了门缝儿,整只狐挤进去,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床,见城阳牧秋还没醒,银绒胆子更大了,富贵险中求,是你骗我在先,我怎么也得采补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城阳牧秋睫毛抖了抖,到底没动,紧接着便感到一阵寒梅似的、蛊惑人心的冷香,身后那团糯唧唧的毛球,转眼成了个修长赤裸的狐耳少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 可银绒一颗小心脏还是紧张得砰砰直跳——现在身边的青年不再是单纯无害的炉鼎,而是第一仙门太微境的主人,整个修真界最有权势、修为最高的男人。 银绒咽了口口水, 给自己打气:不用怕!若是能成功, 就是给狐族光宗耀祖了, 比当年迷惑了纣王的妲己还风光, 要被后世媚妖传颂的! 经过多少次双修, 他早就对对方的身体熟悉了,银绒呼出一口气, 小心地缠了上去。 城阳牧秋只觉柔软的身子靠过来,少年体温偏低,带着蛊惑人心的冷香, 像一株含苞待放的雪梅, 诱着人采摘。 城阳牧秋眉头一跳,终于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少年作乱的手。 他拎狗崽子似的,大手掐着银绒的小臂,黑暗中,只看得到银绒一双琥珀色眸子, 因为含了泪花, 亮晶晶的。 银绒疼哭了:“哥哥你放开我啊。” 他身为媚妖, 化形多年,仍旧是最柔韧的少年身形,小臂还没城阳牧秋的手腕粗,被他这样一抓, 疼得屁股后头大尾巴上的毛毛都炸起来了。 可城阳仙尊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甚至把银绒那只胳膊拧到身后, 单手将人禁锢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 “你叫我什么?” 银绒:“……仙、仙尊,我错了。” 城阳牧秋冷冷道:“你果然贼心不死。” 银绒:“……”他反应过来了,你妈的,自己是不是入了城阳老贼的圈套? 难怪,他那么高深的修为,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进了门?原来一直在装睡!他就说嘛,据说朝雨道君早就到了化神期——这是修仙界最顶端的修为,到了化神三重境,便能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相当于凡人所说的“飞升”,但其实修者还是活在这人世间。 之所以有“飞升”的传说,也是因为千万年来,还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因而达到化神境的城阳老祖,也被世人称作“类仙”。 总之……他一定是不需要睡觉的,这就是个骗狐的圈套没错。 城阳牧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威胁意味十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胆敢再爬本尊的床,那便是你的死期,听懂了?” 银绒觉得胳膊要断了,忙不迭保证:“听懂了听懂了!” 城阳牧秋:“很好,滚。” 被放开的那一刻,银绒就化作小狐狸,四爪并用,马不停蹄地滚了,带出一串清脆的叮当声,应该是他颈间挂着的那一枚墨玉铃铛。 那铃铛在重逢之时,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城阳牧秋望着那毛团儿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扳指名唤清心,是他五百年前决定修炼无情道的时候,师尊所赠,可以使人清心静气,也可在动了欲念的时候发烫,以警示不可色令智昏,扰了大道。 此刻扳指微微发热,不算烫,但也比手指的温度要高,不止扳指,连身体也…… 这就很不寻常。 若说投怀送抱,数百年的岁月——尤其是在城阳牧秋一手重建太微境之后,随着太微派的复兴、强大,千方百计爬上床的美人儿也不是没有,可他从来心如磐石,坐怀不乱。 那小狐狸精只是隔着亵衣抱了自己一下,他便……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他放银绒进来,不仅是为了看看那狐媚子是否贼心不死,更是为了验证“度丹”之事。 如今看来,不但确有其事,且自己的身体还对他念念不忘,这是最坏的结果。可他并不十分担忧,毕竟修习无情道整整五百年,城阳牧秋有信心不受其蛊惑……或者还有更简单的办法,一个小小的禁制就能办到——让他在蘅皋居范围内无法化形,还怎么勾引人? 城阳牧秋平复了心绪,重新躺下去,思忖着该如何处置银绒。 报恩,了结了这一因果,便打发他离去。 打定主意,城阳牧秋很快便陷入沉沉睡眠,心如止水的人总是很容易入睡的。这一点还真是银绒想错了,城阳老祖并非做戏,他修为虽高,但依旧保留了许多对他来说“不必要”的凡人习惯,譬如睡觉,譬如定期沐浴,譬如偶尔进食。 这是他师尊佑慈道君,仙逝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无情道凶险异常,保留一些凡人的习惯,可以令他更有“人气儿”。 可城阳衡显然只做到了皮毛,并没有真正领悟师尊的良苦用心——他虽然吃饭睡觉也洗澡,却因不喜与人接触,弄了满院子的傀儡。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啊! 银绒望着满院子无声做活的兜帽傀儡,吓得毛都炸了。 阴曹地府都没这里阴气重! 银绒屁滚尿流地找了间开着门的偏室,为了关门,爪爪都快刨出残影了,锁好了门,他才松了一口气,忧愁地在地上缩成个毛团儿,这日子没法过了,炉鼎警惕心好重,跟本不容自己近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回妖丹?周遭环境也跟十八层地狱似的恐怖,还有罗北,那只大兔子跟自己一起被抓,现在杳无音讯,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可没忧愁多久,便也卷着蓬松毛绒的大尾巴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城阳牧秋醒来时,就变了脸色——他的卧床上,沾了好多狐狸毛! 要知道,掌门仙尊对环境要求很高,不然也不会浪费法力给这么多傀儡侍从点灵,在傀儡人偶们兢兢业业捡毛的时候,城阳老祖默默地给蘅皋居下了一道禁制。 银绒是被禁制弹出来的。 摔出偏室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变回人,可居然连最基本的化形也做不到,最后一屁股砸在了汉白玉石阶上。 很明显,他的法力被那禁制一并压制了。 银绒气得炸了毛,仰着脖子,朝着城阳牧秋卧房的方向骂骂咧咧:“……嘤嘤嘤嘤嘤嘤?!!” 可直骂到银绒口干舌燥,城阳老祖也没出来搭理他一下。 银绒试试探探地去用爪爪挠门,没人应。 再用鼻子去拱门,又被弹了出来。 “……”银绒不甘心,怀疑城阳牧秋也许早就起了床,不在卧房,便去其他地方寻人,然而,偌大的蘅皋居足有上百间房,找起来并不容易,更重要的是,无论哪一间房,银绒只要准备进门,就会被无差别地弹出来。 大约是他频频冲禁制,终于惹烦了城阳老祖,最后,一个傀儡人偶步履僵硬地走到银绒面前,用它那瘦骨伶仃的“手”,展出一张卷轴,上书几个力透纸背的遒劲大字,竟是城阳牧秋的字迹:“掉毛,不得进门!” 银绒:“…………” 银绒:“…………………………” 你妈的,狗男人。 掉毛怎么了?犯哪条戒律?现在本妖连进门的资格也没有了吗?你到底是在报恩还是养灵宠? 要不是这些傀儡人偶太恐怖,他真想撕烂了它们的兜帽,以示抗议。 此时,城阳掌门独自坐在案牍前,书房看起来和普通的宽敞房间差不多,却是个用灵脉温养出来的芥子空间,藏着浩如烟海的书简,城阳牧秋不到弱冠之年,就失去了授业恩师,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学,大半个修真界的奇门术法也许都藏在此处,被主人倒背如流,可如今,他看的却是一本叫做《博石志》的杂书。 此书介绍了三千世界的奇石怪玉,有些确有其物,有些却是吹得神乎其神,但并无人见过,因而此书也被当做猎奇的志怪,又因其内容全是石头、铁矿、美玉,并无志怪该有的跌宕故事,流传并不广,城阳牧秋当年买下其孤本,只是一时兴起,盖因其记录的一种灵玉,师尊佑慈道君曾提过,乃是自己手上清心扳指的原料。 如今又翻出来,重新读那段描述:青丘之山,其阳多白玉,有墨玉籽料,小如鸟卵,状若砆石,被世人所弃,却实乃天滋地养,万年堪得一枚…… 师尊也提到过,那墨玉原本是一整块籽料,他取了其中一半做成‘清心’扳指,另一半被收藏了起来,应该与师尊同葬了才是,不应该做成铃铛,被挂在一个毛都没长齐……不,整天掉毛的小妖狐身上才是。 被嫌弃掉毛的小妖狐,此时正满庭院乱跑,大尾巴甩得很欢,很尽兴的样子,对了,他身后还寸步不离地缀着个傀儡人偶。 原来,一刻钟之前,银绒实在气不过那张“掉毛,不得进门”的大字,终究没忍住,扑咬了那傀儡仆从的黑兜帽,竟轻易将那可怖的兜帽扯了下来,然后就露出……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用布袋子缝制的布偶人,唯有一双手是用树枝制成,所以显得嶙峋枯瘦。 其实布偶人是很胖的,布袋身子里大约塞的棉絮,圆鼓鼓的,那常年被兜帽遮住的五官,竟是用纽扣缝成的眼睛,毛笔画的嘴巴,非常不严肃,和蘅皋居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环境十分不搭,难怪要用兜帽遮住呢。 不过,得知了这个秘密,银绒倒是不怕了。 甚至感觉气氛一下子从阴间又回到了仙境。 变不回人类,也没影响银绒的好心情,他甩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嘴里叼着黑兜帽,上蹿下跳地逗布偶傀儡,直到闯入一片花海。 眼前的景色也太美了,缀满粉白琼花的枝头,无风自动地飘下落英,碧绿的草地,绛紫的藤蔓,灵泉里雪白的冰莲……入目皆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绚烂色彩。 银绒还不知道这是城阳老祖宝贝的药田,更不知这药田里随便一株聚灵藤,白蛊莲,天珠草,或者灵枢碧兰,都价值万金,甚至万颗上品灵石也未必求得到,因为这些娇养的灵植,可遇不可求,有价无市。 银绒是个不识货的乡下小妖,正因为无法变回人而无聊,看到这么漂亮的花田,就忍不住想跳进去打个滚儿,于是扔了嘴里的黑兜帽,抖抖毛,有声地吐着舌头,兴高采烈地扑进了花田。 那跟了银绒一路的傀儡布偶人,终于捡回了自己的兜帽,也不在意兜帽上多了几个尖尖的牙印儿,手忙脚乱地穿好,就忙不迭地落荒而逃,一副巴不得赶紧离那拆家狐狸远点儿的架势,完全没顾得上阻止银绒拆药田。 而原本在药田里劳作的傀儡布偶们,也似乎得到过主人的命令,不肯伤害擅自闯入的毛团儿,只是无声地挥舞瘦骨伶仃的手,不但毫无杀伤力,反而让银绒更兴奋了。 城阳牧秋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他不喜热闹,在太微境的疆土和影响力逐步扩大之后,便把很多俗世交给几个亲传弟子,自己则习惯于独自留在蘅皋居闭关看书、练剑,为研读一本剑谱、一门功法,往往闭关月余,今日不到半天便出关,是为了再研究一下银绒脖子上的墨玉铃铛。 如果他没看错,那应该是个高阶储物法器,一般的凡品决计做不出这样精巧的灵器,城阳牧秋想弄清楚,它到底与自己的清心扳指有什么渊源。 想起银绒,城阳掌门心情颇佳,那狐狸胆大妄为,不过是在自己失忆时,同自己有过几场鱼水之欢,竟误以为他们就有了情分,还妄图借着那情分爬上自己的床,简直可笑。 而现在,他想出了办法整治他。 不得进房门,无法变回人形,那狐狸受到这样的惩罚,应该会知错学乖了吧。 正这样想着,便撞到匆匆来报信的傀儡仆从,傀儡不会说话,只焦急地引着自家掌门仙尊往药田而去。 于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在人前兢兢业业维持着清冷端方形象数百年,恨不得把涵养当做衣服穿的城阳牧秋看到那片宝贝花田的时候,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只见原本规规整整的仙药田垄,被折腾得姹紫嫣红,地上好大一片天珠草的草叶子,几颗灵枢碧兰被连根拔起,始作俑者犹嫌不够,正撅着肥噜噜毛绒绒的屁股刨坑,两只前爪爪倒腾得飞快,土块儿翻飞,还弄脏了他自己的毛毛。 城阳牧秋咬牙喝道:“胡银绒!” 银绒吓了一跳,刨坑的动作停下,抖抖毛,转过身,就看到了自家那位睡过便不认的陈世美炉鼎,心里一阵不爽。 但他牢记“需要哄骗炉鼎拿回妖丹”的目的,迅速调整了心态,欢乐地咧开嘴,吐出小舌头,以示友好,并歪了歪毛绒绒的小脑袋,热情道:“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城阳牧秋看着小毛团儿歪头谄笑的样子, 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心念一动,撤了禁制, 下一刻, 银绒就毫无预兆地变回了少年模样。 依旧穿着那套松松垮垮的“基本款”, 因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变回了人,屁股后边的尾巴依旧疯狂摇动,掀起红裘下摆, 露出两条光裸笔直的长腿。 城阳牧秋眼皮一跳:“站好!” 银绒被唬了一跳,令行禁止地垂下尾巴,同时笑容僵在脸上,慢慢瘪了嘴,他生得幼嫩可爱,这副表情就显得可怜巴巴的。 然而城阳牧秋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沉着脸说:“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然后不等银绒说话, 便吩咐:“转过去, 趴好。” 银绒:“!” 这语气,这用词银绒可太熟悉了, 小时候淘气捣蛋, 师父也会沉着脸说“转过去, 趴好”,然后就是一顿屁股板子。 可跟师父他还能撒娇求饶,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面对这位不讲情面的仙尊老祖, 他连辩解也不敢。 银绒直接跪趴在被他刨开的泥土上, 也不介意身边还有不少傀儡人偶——反正它们也不是真人——很老实地按着每次挨打的规矩, 把衣服下摆撩起来, 撅起屁股。 城阳牧秋:“…………” 惩罚弟子无非就是杖责或关禁闭,一向是戒律堂的职责,他不过发号施令,便有执事弟子执行,这还是城阳牧秋头一次亲自处罚。 可他虽没亲自处罚过,但也观过刑,还没遇到过,这么……奔放的,已抽出的鞭子举在半空,愣是没落下去。 城阳牧秋第一反应竟不是训斥银绒,而是喝令所有傀儡退下。 而后才厉声吩咐:“把衣服穿好!成何体统?” 银绒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忍疼,忽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城阳牧秋便又催促了一遍,语气带着明显的厌恶,还加了一句:“这就是你们媚妖的手段吗?无聊透顶。” 银绒便又爬起来,好好地把衣摆放下,规规矩矩地站好不敢吭声,心里却默默吐槽:本妖的屁股又白又翘,哪里无聊了?你从前缠着我双修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现在的城阳牧秋今非昔比,他是装得也罢,真失忆也好,无论怎么样,如今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掌门仙尊,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义。 银绒心里有谱,想明白这一点,也并不觉得伤心,反而庆幸有这么个小插曲,貌似逃过了一顿板子——城阳牧秋那绣着翠竹暗纹的华丽袍袖一甩,便大步离开了。 银绒松了口气,又朝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从前师父只有在他弄坏了很贵的衣服、摆件儿、家具的时候,才会打他屁股,现在不过是刨了几颗花,城阳老祖就气成这样,也太小气了吧。 但吐槽归吐槽,银绒还是很狗腿地追了上去。 “仙尊哥哥?”银绒甜甜地叫,“我不知道你会觉得恶心,从前我师父打我的时候,都是要脱光的。” 城阳牧秋没搭理他,抿着唇大步流星,他觉得耳朵和墨玉扳指都有些烫,不是教训小狐狸精的好时机。 可银绒很没眼色,仍旧热脸贴冷屁股,跟不上城阳牧秋的两条长腿,就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因为我曾经在挨打的时候,在裤子里垫了一层棉絮,师父不相信我啦!” “仙尊哥哥,我答应你,以后你若想打我,我就穿一层薄薄的亵裤,不会光着污了你的眼睛,也不会垫上棉絮作弊。” “……”城阳牧秋忍无可忍,“闭嘴。” 身材高大的青年毫无预兆地停住,银绒没反应过来,径直撞在他背上。 肢体接触的一瞬间,银绒就忙不迭弹开,抢先道:“我不是故意的!仙尊哥哥,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是故意碰你的。” 城阳牧秋:“…………” 对方认错态度这样好,反而让城阳牧秋无话可说,最后只沉着脸道:“不许叫哥哥。” “哦,对不住,我习惯了,仙尊……呃,城阳仙尊。” 城阳牧秋:“念你是初犯,今日改为面壁思过,以后不准靠近那片花田,再有一次,数罪并罚,定打得你皮开肉绽。” 银绒规矩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是。” “……”城阳牧秋,“过来。” 银绒反而向后退了一步,捂着屁股拔高了音调:“不是说好了不打吗?你你你堂堂掌门,不能说话不算!” 城阳牧秋:“……过来。” 银绒一步三挪地凑了过去,却没等来皮肉之苦,而是感到脖子上的黑皮绳被扯起,城阳掌门正拎着他的“狗铃铛”仔细端详。 脖子上的皮绳不算长,这导致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都快交缠到一起。 可惜现在同城阳牧秋亲近,并不能让银绒想入非非,他有声地咽了口口水,紧张地撇清关系:“这铃铛拿不下来。”可不是我不愿意解开,故意和你离得这么近的! 城阳牧秋这次倒没再嫌弃他,只问:“这铃铛是哪里来的?” 银绒老老实实地说:“我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便有这个铃铛了,当时他看出这铃铛是个宝贝,原本只想捡铃铛,后来发现拿不下来,就稀里糊涂地养了我……” “你师父何时捡到的你?” “三百年了吧,”银绒不好意思地说,“我资质很差,能化形还是近百年之内的事情,恐怕是这个年龄段里,修为最低的妖族了。” 城阳牧秋若有所思地放开了那铃铛,没再说什么。 银绒窥着他的脸色,觉得仙尊有点怪怪的,他老人家有些阴晴不定,谁知还会不会再发飙,此地不宜久留,便轻咳一声:“那我就退下面壁去啦?” 城阳牧秋冷淡地“嗯”了一声。 “呃,这个送给你。”银绒从储物铃铛里掏出一朵花瓣碧绿,叶子雪白的灵花,“我觉得这花长得稀奇,很配你,所以想摘下来送你。” 城阳牧秋看了他半晌,才表情复杂地接过灵枢碧兰,“你去刨药田,就为了摘花送我?” 银绒腼腆一笑:“是啊。”才怪呢! 他是乡野里放养大的妖,最喜欢的业余活动就是啃草咬花,刚才啃到这种绿色的花儿,觉得甜滋滋的挺好吃,花瓣也够肥够大,裹上鸡肉一定更香!他是准备私藏起来自己留着的,现在割爱分他一朵,不过是为了让仙尊消气。 然而这位年轻的无情道老祖,显然没有心,仍旧面无表情地说:“下不为例。” 银绒只好马不停蹄地滚了。 银绒自知自己被嫌弃得厉害,饶是蘅皋居的亭台楼阁轩榭廊舫林立,可他也进不去哪怕一间偏室,便老老实实地选了个日头晒不到的檐角下,对着墙罚站。 蘅皋居到处都是四处乱晃的人偶傀儡,他不大敢偷懒,生怕被它们监视到,向自家炉鼎打了小报告,到时候再补一顿板子,可是得不偿失。 银绒就这样从骄阳似火,站到金乌西坠,才终于盼到城阳老祖归来,开金口发话:“跟我来。” 银绒站得太久,甫一能动,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城阳牧秋虽然没去扶一把,却也停了停,等银绒跟上时,还稍稍放慢了脚步。 目的地竟然是掌门仙尊的卧房,银绒踟蹰地停在门口不敢进。 “是我叫你进来的。” 银绒“哦”了一声,忐忑地跟了进去,刚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被一本书砸了个正着,“拿去背,三日后检查。” 银绒:“!!!” 那是本《练气入门》,银绒哭嚎道:“这么厚,我背不下来!”妖族没落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没有正儿八经的功法传承,银绒只跟着自家师父学过媚术,因为资质不好,连占卜都没涉猎过。 城阳牧秋一边慢条斯理地脱睡袍,一边冷漠道:“错一个字,打一板子。” 银绒吓得头顶一对毛绒绒的狐耳都贴到了脑袋上,抱着书转身就走:“那我去看书。”屋子里太黑了,外边好歹还有月光。 可卧房的门居然自动关上,城阳牧秋自顾自在宽大的雕花床上躺好,一指房间角落的垫子,“你睡那里。” 银绒:“……” “本尊不会放你单独出去胡闹,”城阳牧秋,“明日一早再背书,什么时候将修为提升到你度丹之前,什么时候才能走。” 银绒:“………………” 感情这位祖宗是准备用教书的方式,弥补他的半颗妖丹,按理来说,有这样的大能亲自指点,是普通人做梦也求不来的好机缘,可银绒有自知之明,觉得就算大罗神仙下凡来教,他这颗朽木也雕不出花来。 “这也太麻烦了,其实咱们再双修五次,阿不,三次,也许三次就可以,我就能拿回妖丹,不会再烦你啦。” “……此话休要再提。” 依着银绒的经验,自家炉鼎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脸一定红了,可房间里很暗,又有床幔隔着,他压根看不到城阳牧秋的脸。 不过想想也知道,炉鼎君今非昔比,烦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脸红呢? 银绒蔫蔫地说:“要不然,你别报恩了,我很笨,学不会的。” “闭嘴,”城阳牧秋断然道,“睡觉。” “……” 银绒闭了嘴,蹲到角落里看了眼蒲团——那就是个狗垫子,他人形根本没法睡得下。 城阳牧秋躺在床上,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入睡,隔着纱幔看到狐耳少年化作小毛团儿,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垫子,那垫子不大,他便把身子卷得很圆,看起来蓬松柔软,绒绒小小的一团。 之后几天,银绒果然乖了不少,晚上化作小狐狸在蒲团上远远地陪城阳牧秋睡觉,白天便在城阳老祖的眼皮子底下愁眉苦脸地背书,没再去药田里刨坑,或是撕咬傀儡的黑袍,若非说瑕疵,便是银绒屡教不改,总会习惯性地喊一声“哥哥”。 可大部分时间里,一人一狐具是安静看书,堪称和谐,城阳掌门心里安静极了,甚至觉得有这么一只小灵宠在身边也可以接受。 好像与人相处,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这种恬静美好一只直持续到第三日傍晚。 银绒赶在城阳牧秋检查功课之前,背对着仙尊跪下,以头抢地,高撅屁股,这回他遵守诺言,变出一条薄薄的亵裤,薄到能勾勒出挺翘饱满的轮廓,绝对没有私藏棉絮作弊的可能,唯有一条毛绒蓬松的大尾巴,不安地甩来甩去。 “真的背不下来,掌门哥哥,你还是打我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 第 28 章(二更) 第二十八章 城阳牧秋十七岁那年临危受命, 做了孤家寡人的掌门,又苦修两百余年,为了重振门派, 开山收徒, 亲自调教出九位亲传弟子, 如今个个都出落成修真界的大人物,随便拉一个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撑得起一句“大能”。 按理来讲,城阳老祖教育弟子的手段是可圈可点的。 奈何在银绒这里频频碰壁。 城阳牧秋运了口气,看着那饱满滚翘的臀,到底没打下去,最后咬牙道:“你先背了再说。” 银绒一骨碌坐到蒲团上,“掌门哥哥, 你要打便现在打, 现在不打, 一会儿也不能再打了,我、我心里一害怕, 什么也背不出来。” 城阳牧秋:“……” 银绒自说自话:“那就不打了, 咱们说定了?” “你得说话算话!”银绒抬起脸, 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从城阳牧秋的角度,能看到这小狐狸精一头乌黑长发没规没矩地披散着,头顶一对儿毛绒绒的狐耳精神抖擞地竖着, 一点畏惧之心也没有。 像是笃定了自己不会罚他。 ……这狐媚子, 必然是仗着自己不愿与媚妖有什么牵扯, 这是故意耍赖呢。 “是么。”城阳牧秋冷笑一声, “那我便答应你。” 银绒脸上还没浮出奸计得逞的欢喜,就被一把翻了过去,青年高大修长,即便只用蛮力,也轻而易举地把小狐狸按在了自己腿上。 银绒:“?!” 城阳牧秋个子高,手掌也大,蒲扇似的巴掌落下,银绒很快就扭动挣扎起来,边哭边求饶,一连串地保证“再也不敢耍心机,一定认认真真背书。” 一边“哥哥”、“仙尊”地乱叫,“我错了!以后你老人家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绝不敢偷奸耍滑!” 城阳老祖手下却没留情,顺便把毁了药田的郁闷一起发泄出去,这顿打得颇为痛快。虽然巴掌远不如鞭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惩罚,更与戒律堂的板子不可同日而语,但也打得热辣辣的,身后一片滚烫。 明明不如从前师父罚的厉害,可银绒愣是感到一阵莫名的羞窘——这是破天荒的感觉,被东柳带着在红袖楼听墙脚、甚至从前同城阳牧秋双修的时候,他都不知羞窘为何物。 可这一回,莫名的,倒轮到银绒害臊了。 他不想把滚烫的屁股挨在蒲团上,便规规矩矩地站起身,磕磕巴巴地背诵了起来:“守气者能含阴阳之气,以,以生毛羽,得飞仙道,名曰小自然,故神有广狭,知有深浅,明有大小……夫守、守道之法……” 城阳牧秋错把这因羞窘而换来的片刻老实,当做‘被打怕了’,竟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抽出一条细长的教鞭,准备在小狐狸背不下去的时候,再抽几下用以督促。 可银绒竟然出乎意料的,一口气背了整本书的十之八九! 到后边实在背不下去,银绒便紧张地垂下毛绒绒的狐耳,整个人向后退,虚虚地贴在墙上,似是要护住屁股,唯见一条毛绒蓬松的大尾巴垂在红裘之外,露出个白白的尾巴尖儿。 城阳牧秋却没再打他,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语气倒是一贯的高深平板:“还可以,比本尊想象的要好。”起止比他想象的要好,短短三日的功夫,便能背出一本书来,简直比他那最得意的首徒景岑还要聪慧些。 听这话头,想必是不用履行“错一字打一板子”的诺言了,银绒松了口气,讨好地龇出一口小白牙:“我只是记性好一点,但资质很差,背会了也用不出。” 师父为了传他功法,其实也没少打他,但最后证明,银绒的资质太差,背熟了也无济于事,修为进展得事倍功半。 城阳牧秋却与东柳道君的教育理念截然相反:“读书千遍其义自见,先背几本再说。” 银绒于是开启了苦逼的学习模式。 城阳老祖贵为第一仙门的掌门仙尊,性格却像个不问世事的宅男,山中无岁月,一转眼,银绒已经背了十七八本薄厚不一的杂书,有人族、妖族通用的入门练气筑基篇,也有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妖族秘法,除了背书,城阳牧秋只勒令银绒做一件事,便是盘膝打坐,吸收日月精华,自由调动体内灵流。 即便学习任务如此繁重,银绒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取丹计划”束之高阁,抽空察言观色,只要发现老祖没有抄起细长的教鞭揍人的预兆,便意意思思地凑过去,甩着毛绒绒的大尾巴,一口一个甜甜的“掌门哥哥”,不是添茶,就是研墨,俨然替代了傀儡侍从,成了城阳掌门的贴心小书童。 城阳牧秋无论赶走他多少次,再过一会儿,少年又涎皮赖脸地蹭回来,笑出两颗尖尖的小犬牙,软乎乎地叫一声“哥哥”,好像无论怎么横眉冷对,都磨不灭他的热情,永远是那个糯叽叽撒娇的小毛团儿。 城阳牧秋最后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干脆无视,默认了小狐狸精在自己的书房角落里占据一席之地。 这一日,银绒背完了书,照例甩着蓬松毛绒的大尾巴蹭过去:“掌门哥哥,要添茶吗?” 城阳牧秋眼皮都没掀一下。 银绒也不气馁,心里盘算着:自家炉鼎好像懒得搭理自己了,最近都没怎么赶人。师父曾经教导过“烈女怕缠郎”,什么无情道?什么童子鸡,任老祖再三贞九烈,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总能把妖丹骗到手的。 肢体接触就是第一步。 自打他们重逢之后,城阳老祖便对他避如蛇蝎,银绒决定趁着最近他老人家态度软化,趁热打铁。 该如何接触呢? 不经意地碰一下手?不行,仙尊眼观六路,仿佛后脑勺也长眼睛,绝对无法成功;借着倒茶的由头,故意把茶水泼他身上,再去擦?不行,下一刻自己就能变成张毛顺条靓的狐狸皮。 银绒思来想去,觉得只有化出原形可行——一只狐狸钻进怀里,可丝毫没有暧昧意味,再说,谁能拒绝可爱的毛团儿呢? 于是,城阳牧秋余光扫见,立在平头案一旁的狐耳少年,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怎么看都不像是憋着好主意,果然,片刻后便原地消失,紧接着一只赤色毛团儿热情地蹿了上来。 城阳牧秋轻而易举单手拈住他,银绒投怀送抱的动作被迫停止,挥舞着四只爪爪,“嘤嘤嘤”地抗议,连一对狐耳也向后背过去,显得小脑袋特别圆。 “别动。”城阳牧秋起身,拎着银绒出了书房,嫌弃道,“一身毛。” 银绒:“……”你妈的,我的毛又顺又厚,多少妖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而且在琵琶镇的时候,你不是撸得很爽?现在又嫌弃我掉毛!老洁癖! 银绒本以为自己会被丢到院子里,可城阳牧秋竟一直没有放手,而是拎着他,御剑飞离了雾敛峰。 银绒租过飞剑,但剑主人大多是金丹期修士,跟城阳老祖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银绒从来没飞过这么高,这么稳,不由得四爪紧紧抱住城阳牧秋胳膊的同时,好奇地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 只见脚下踏着雾霞云海,蘅皋居的亭台楼阁都渐渐缩小,雾敛双峰似倒退远去,最后落在一处小峰上,不多时,目之所及的修士们,都停下正在做的事情,朝城阳牧秋行大礼跪拜,银绒顿时有种狐假虎威的畅快感——这可都是太微境内门仙长们!放在琵琶镇,随便拎出一个,都要当做上宾供起来的! 片刻后,峰主郗鹤和正在此处做客的太微境大师兄景岑匆匆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向自家师尊行了礼,都道“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徒弟们有失远迎……”然后目光双双落在扒着朝雨道君胳膊上的、树袋熊似的赤色毛团儿,双双愣住了。 要知道,师尊不喜与人接触,已经到了不惜耗费灵力把居所仆人全换成傀儡的地步,不止如此,师尊他老人家喜洁,最见不得带毛的东西,更别说还憎恨妖族。 可这只一身毛的小狐狸精,的的确确,光明正大地趴在自家师尊胳膊上,师尊竟然还没杀狐灭口,奇哉怪哉。 这狐狸是哪儿来的? 城阳牧秋粗暴地把银绒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把塞进二徒弟郗鹤怀里,“把这小畜生看管起来,不准他捣蛋,尤其不能靠近药田。景岑,你随我来,为师有事交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第 29 章(修) 第二十九章 到底是师尊的亲自吩咐, 郗鹤不敢怠慢,小心地托着银绒,心里却大惑不解。 直到他看到银绒脖子上的铃铛, 才恍然大悟。 郗鹤拨了拨毛团儿的“狗铃铛”, 问:“这是师尊给你戴上的?” 银绒歪了歪毛绒绒的小脑袋:“嘤?” ——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郗鹤却自说自话起来:“难怪,和师尊那枚扳指材质好像, 这个介灵器好别致,不愧是师尊的品味。” 听到“介灵器”三个字,银绒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仙长以为自己和城阳牧秋结了主仆契。 介灵器是修士与灵宠之间结主仆器必不可少的介质, 主、宠各持一半,从此以后,灵宠必须无条件服从主人, 自此彻底失去自由身。 银绒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心想:他才不会签那种契约,一辈子也别想。 就听郗鹤欣慰地感慨:“他老人家终于肯听我们的劝, 放个喘气的东西养在身边了。” 银绒:“……” 注意你的措辞啊年轻人, 本妖可不是什么“喘气的东西”, 严格来讲,我应该算你师娘。不对,我是公的,应该算师公, 也不对…… 银绒忽然沮丧起来, 自家炉鼎现在不肯认账,还对他嫌弃的不行, 什么师娘师公, 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郗鹤亲自叫了几个小弟子, 撸了一把银绒的毛毛,才吩咐:“照顾好,这是掌门师尊的灵宠。” “对了,这小东西有点淘气,千万看好了,别让它靠近灵药田、炼丹房……” 几个小弟子接过银绒,郗鹤便急匆匆地往议事堂去了。 几个小弟子都是清字辈,分别叫做清返,清本,清还,清源,虽是外门弟子,却都抱上了郗副掌教的大腿,巴望着有朝一日能拜入郗鹤门下,成为正儿八经的内门弟子。 他们跟着郗鹤久了,也渐渐得知了一些有关掌门仙尊的秘闻,譬如景岑景掌教常常劝他老人家把蘅皋居的傀儡换掉,挑一些灵透的小弟子去伺候,譬如后来包括景岑在内的几位峰主,又多次进言,退而求其次地劝他老人家“不要活人也行,养只灵宠也好”。 之所以这样劝,还有个传说:概因那位从未谋面的老祖宗——也就是掌门仙尊的师尊——曾经显灵,一一告诫掌门的九位亲传弟子,必须要时常规劝朝雨道君,让他多沾些人气儿,活得像个活人。 这传说真假与否且不论,只说养灵宠一事,他们亲眼见过的就不少,全是景掌教千挑万选送给掌门的,但没过多久,又都无一例外地被掌门仙尊退了回来。 这小狐狸也不知是第多少只,但他们分明听到掌门仙尊叫它“小畜生”,想必没有多宠爱,众人便也不怎么重视。 清本甚至直言:“这狐狸应该养不了多久。” 清还附和:“好弱的妖气,比从前景掌教送的都差了一截儿,也就是长得可爱点儿。” “哎,有没有捆仙绳,把它拴起来吧。” 银绒闻言,扬起毛绒绒的小脑袋:“???” 清源迟疑道:“这到底是掌门仙尊的灵宠,咱们得抱着吧?” 清本:“仙尊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最喜静,又不会真的养它,说不定过几日就把这小妖扔了也未可知。” “那别捆太紧,把它勒坏了可就不好了……”清源话音未落,银绒便从他们手里挣扎着窜了出去。 还“嘤嘤嘤嘤”地叫唤。 ——姓城阳的,出来管一管!你的徒子徒孙们要捆你前姘头啊啊啊! 可惜还没跑远,就被清返一把薅住尾巴,倒着拎在手里,“看看,还是得捆,抱不住,跑到灵药田里,毁了灵植,算谁的?” 任由银绒怎么四爪乱蹬,最后还是被他们像拴狗似的捆了个结实,因为太紧,勒得脖子都有些疼。 几个清字辈的小弟子却不理会他,自顾自聊了起来。 “掌门仙尊不轻易下山,今天一定有大事商量。” “什么大事?又要找无量宗的晦气吗?” “嘘!”清本说,“注意言辞!那怎么能叫找晦气?原本就是他们屡屡挑衅!要说大事,最近的大事只有一件,就是师门大比。” “自打仙妖大战之后,修真界倒载干戈,一片海晏河清,师门大比便是‘四宗八派’的头等大事,谁的弟子能在师门大比上拔得头筹,哪派的弟子们入围成绩最好,哪一门在修真界声誉便能更上一层楼,掌门他老人家最看重门派声望,必然是在与两位掌教商量此事。” “哎,真希望我也能参与,听说秘境里随便抓一把都是天材地宝,运气再好一些,还能碰上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就算第一轮就被淘汰,也能获益匪浅。” “别做白日梦了,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轮得到咱们外门弟子?” “也别那么悲观,”清本说,“咱们去求求郗峰主,副掌教若是开了金口,这个面子谁敢不给?” “自身条件过硬也行。” “说得轻巧,我们自身条件若是过硬,还能只是外门弟子吗?” “资质不好,可以借助外物嘛,这些年,咱们攒的灵石,也够买一颗洗髓丹了吧?” “洗髓丹啊……太名贵了,资质越差,需要的洗髓丹越多,一颗绝对不够,用洗髓丹洗精伐髓,那是大世家才玩得起的方法,咱们就别想了。” “……” 银绒趴在一旁,支棱着毛绒绒的狐耳听了一耳朵,心想:原来这就是“秘境”啊。 从前他听说过那只□□精涂大嘴三不五时就会去各地蹭“秘境”,所以才收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宝贝,修为也增长的特别快。 可他向涂大嘴请教的时候,那□□精就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装逼,装了半天也不说清楚怎么蹭秘境,还要借机揩油——自然是没让他揩成功,相应的,银绒也没弄明白怎么才能得到进入秘境历练的机会。 不过涂大嘴蹭的都是各个小门派的初级秘境,像是太微境、无量宗、万剑宗、南山派等等“四宗八派”等超级体量的大仙门,秘境自然更困难,更高级,相应的,回报也更丰厚。 可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银绒仍旧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用后爪爪去扒脖子上的捆仙绳,连蓬松毛绒的大尾巴也随着动作卷了起来,整只狐都团成一个圆滚滚的毛团儿。 “你们看这小畜生,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师兄,别唉声叹气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逗这狐狸玩吧。” 银绒蹬爪爪的动作一顿:“???” 谁是小畜生?逗什么狐狸?这些人把他拴在这里也就罢了,还要逗弄,真把他当狗了吗? 银绒炸了毛,凶悍地朝他们龇牙。 然后就见清还从储物袋里掏出个筑球,银绒龇牙的动作一顿,眼睛都亮了。 是球球!他多久没玩球球了!那筑球比自己珍藏的那个还要圆,看起来就很好咬的样子! 清还扬手把球扔了出去,距离不远,捆仙绳的长度绝对够,银绒好想冲过去把球捡回来,可倒底按捺住了,舔了舔鼻子趴回原地,以实际行动拒绝“小畜生”的称呼。 士可杀不可辱,他又不是真的灵宠,说什么也不能像圈养的狗一样,让人逗弄羞辱!这是底线! 然后就见清本掏出个银制的小巧盘子,那东西掏出的一瞬间,香味儿就咄咄逼人地飘散出来,银绒登时丢盔弃甲——这味道他认得!不正是九州鸾镜台的坊市里卖的、那个超级贵的雉雪丸子吗!用雪莲汁液和灵雉肉打成的丸子! 玩球还勉强可以忍,但这是他心心念念多久的肉丸子啊!银绒在蘅篙居苦读数月,城阳牧秋虽没饿着他,但吃的饭清汤寡水,一点滋味儿也没有,更多的时候是干脆塞给他一颗辟谷丹了事。 久违的肉滋味真香啊…… “你们看,它口水都流出来了,流了那么长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说逗这小畜生肯定有意思吧。” “小狐狸,你去把筑球捡回来,我们请你吃雉雪丸子啊——” 话音未落,银绒已经离弦的箭矢般飞了出去,一息之后,便叼着筑球蹲在了几个小弟子眼前,他把筑球放下,还狗腿地用鼻子拱了拱,拱到清本脚下,然后抬起小脑袋,咧开嘴,吐着舌头,有声地喘气,样子急切又谄媚,逗得四人哈哈大笑。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捡一次就赏给你吃?知道雉雪丸子有多贵吗,这样吧,”清本说,“你多捡几次,捡到哥几个高兴了,就赏你尝尝,怎么样?” 银绒甩着尾巴,欢快地应了一声。 于是,当城阳牧秋由两位亲传弟子从议事厅里恭送出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幕: 他养的小毛团儿脖子上拴着一条捆仙绳,捆得太紧,把他原本蓬松顺滑的毛毛都勒出了一条看着就疼的凹陷,可那缺心眼的玩意还浑然不觉,抻着脖子努力往前够一个筑球,那捆仙绳不够长,还差一点点,银绒便努力挥动四只爪爪刨地,刨出一片尘土。 身后几个小弟子笑得前仰后合,“加把劲儿,这一次只要够到了,就把雉雪丸子给你吃!” 银绒闻言刨得更起劲儿了。 可郗鹤听到这话,脸都绿了,抬腿就要上前阻止,却被自家师尊一把拦住。 望着城阳老祖走过去的背影,郗峰主下意识扯住景岑,虚弱地说:“岑师兄,我完了……” 景岑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小弟子们不知道,他们却清楚得很,这只小狐狸和之前那些几天就被师尊扔出来的灵宠不一样,这不是景岑奉上的,而是师尊他老人家自己找的!甚至还疑似结了契,这说明师尊对它很满意啊。 不过话说回来,郗鹤也没想到那几个平时看起来任劳任怨又乖巧听话的外门小弟子,胆子竟然这么大,由此推断,背着自己的时候,是不是还做过类似的事情?郗鹤原本还有心提拔这几个小弟子,让他们去师门大比见见世面,可如今,他的想法动摇了。 但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清返,清本,清还,清源四人已齐刷刷跪在城阳牧秋脚下,连大气也不敢喘。 只听城阳老祖威严清冷的声音响起:“就算是灵宠,也是本尊的,岂容你们作践?” 而后几个弟子纷纷惨叫出来,很快又集体禁声——应该是被咒法封住了声线——只无声地痛苦扭动,还不忘挣扎着磕头认错,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银绒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原本也被唬得缩成个毛团儿一动不敢动,但好巧不巧,清本的那颗雉雪丸子正正好好滚到了银绒爪下,银绒实在没控制住汪洋的口水,悄咪咪扬起毛绒绒的小脑袋,窥到城阳老祖严肃的侧脸——确定了他没看自己,便小心翼翼地伸出爪爪,将那香喷喷的、沾了土的肉丸子,往自己的方向拨了拨。 可还没张嘴叼住,就被城阳牧秋一脚踩扁了。 “!!!嘤嘤嘤!” ——你干嘛呀? 银绒愤怒地嘤嘤咆哮。 城阳牧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自家毛团儿圆滚滚肥噜噜的屁股上,“闭嘴!难不成你还想吃?”你还有没有自尊? 银绒:“嘤嘤嘤嘤嘤嘤!!” ——那么贵呢,那么香呢,只沾了一点灰,怎么就不能吃了! 可还没等他嘤完,就被自家炉鼎一把拎起来,粗暴地塞进了怀里——他此时也不嫌弃银绒掉毛了。 城阳牧秋就这样抱着银绒,飞离了郗鹤的迎顾峰,片刻后,落在了三徒弟齐霜的疏雨峰。 他老人家也不说什么事,只冷着脸,抱着银绒,勒令齐霜把弟子们都叫出来,直把齐霜和众弟子们紧张到不行,才漫不经心地把毛团儿从怀里拎出来,云淡风轻地宣布:“这是本尊的灵宠,小东西喜欢乱跑,尔等若见到了,不要误伤,需速速送回雾敛峰。” 银绒还没出声辩驳自己什么时候乱跑过,便被城阳牧秋拎着,翩然而去了。 而后是大徒弟景岑的平波峰、四徒弟的金樽峰……就这样走遍了太微山内,含有一级灵脉的十八座小峰。 城阳牧秋脚程飞快,即便走遍了十八峰,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待回到雾敛峰的蘅皋居,他老人家早褪去了在人前的端方温润和高深莫测,臭着脸骂人:“你这野狐狸,没吃过肉丸子吗?” 银绒想说话,于是试着化出人形,结果却发现又被压制了修为,只得甩着蓬松毛绒的大尾巴,“嘤嘤嘤”地表示那怎么能是普通的肉丸子呢?那值好几块上品灵石,贵的令人发指,吃了说不定还能增长修为呢! “没出息的东西。”城阳牧秋又踢了一脚,可这一脚大约并不是真心的,银绒轻而易举地甩着大尾巴躲了过去,不敢再造次,怂兮兮的在角落缩成一团。 城阳牧秋:“………………” 城阳牧秋运了口气,拍了两下手,便有傀儡侍从退下。 这些傀儡都是由城阳老祖亲自点灵,靠着他老人家的灵力维持“生命”,因而主人的吩咐很多时候不用宣之于口,便能心领神会地照办。 房间里的傀儡们退下之后,银绒又试了试,还是不能变回人,于是便试着运起功法,看能不能口吐人言。 原形时说人话,需要一点技法。银绒一直都掌握得不好,可现在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急着想验证。 不知过了多久,银绒终于成功开了口:“掌门哥哥,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谎称我是你的灵宠呀?是怕我被他们欺负吗?” 城阳牧秋闭目养神,没搭理他。 银绒不气馁,甩着大尾巴走过来,亲昵地拿毛绒绒的小脑袋去蹭城阳牧秋的裤腿,羞怯地说:“还是,在给我名分呀?” 这套路他熟!红袖楼里有不少姑娘、小倌们被恩客赎身之后,又不能光明正大娶做小的,都会给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书童啦、丫鬟啦…… 城阳牧秋听得眼皮一跳,恰在此时,傀儡复命回来了,奉上一瓶丹药,以及满满一大盘子雉雪丸子! 银绒:“!!!!” 银绒的口水当场就流出来了,登时把尾巴摇成残影,兴奋地直往城阳牧秋腿上扑,嘴里胡乱叫“哥哥真好”。 城阳牧秋嫌弃地把他拨到一边儿去,“洗髓丹有点苦,听养灵宠的人说,喂养的时候,可把苦药塞进肉丸子里。” 一旁的傀儡已经开始兢兢业业地把丹药塞进雉雪丸子里。 城阳牧秋重新闭目养神:“真是娇气,吃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既然老祖亲口说苦, 那丹药想必是很苦的,银绒顿时就不想吃了。 他偷瞄城阳牧秋,发现对方正在闭目养神, 不由得心念一动——反正他也不知道, 悄悄把那丹药拨出来,不就行了吗? 可还没等银绒伸出爪爪,城阳牧秋便阖着眼睛道:“洗髓丹也要吃。” “……”银绒怂怂地收回爪爪。 等等。 洗髓丹??! 这玩意是洗髓丹?是那几个道士所说的, 超级贵的那种丹药吗? 贫穷了一辈子的乡下小妖忽然觉得良药苦口, 吃了也没关系。 就是可惜这苦药可能会弄坏了雉雪丸子的味道, 暴殄天物,焚琴煮鹤啊。 算了算了, 那么贵不能浪费。银绒硬着头皮, 以壮士断腕的壮烈心情, 咬了一口丸子。 ……然后就被惊艳到了。 非但不苦,还有一丝丝清甜, 吃完之后整只狐都感觉清爽,像夏日里吃了一口凉丝丝的冰镇乳酪,又混着雉雪丸子的香,这味道……绝了啊! 银绒差点没把小脑袋埋进食物里,甚至吃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傀儡人偶塞药的速度。 城阳老祖不再闭目养息,无声地朝傀儡人偶摆了摆手,示意它们退下。 他是资质奇佳的天灵根, 从来没用过什么洗髓丹,说那东西苦, 不过是随口一说, 为了给自己专门派人去买那个什么鸡肉丸子找个合理的借口。 但即便不苦, 也到底是药, 不至于……吃得这么香吧? 殊不知,银绒除了草药的清甜之外,还吃到了一股独有的香味。 是上品灵石的馨香啊。 城阳老祖一向克己勤勉,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便不会浪费多余的精力做无用的事,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修炼,若放在半年之前,说什么他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津津有味地看一只毛团儿吃饭,还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银绒最后撑得动也动不了,翻出雪白柔软的肚皮,四爪朝天地瘫在地上,才后知后觉地问:“掌门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城阳牧秋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看了他一个时辰。 一息之间他就恢复了严肃神情,“这洗髓丹可洗炼你的灵脉,洗去杂质,也许会有些疼,但洗炼成功后,对你大有裨益。” 银绒晾着毛绒绒的白肚皮,不由得紧张地舔了舔鼻子,还会疼的吗?那他为什么没有一点感觉?反倒觉得很舒服。 城阳牧秋:“这些日子背诵功法,吸收日月精华,可感觉有进步?” 银绒觉得老祖在问正事,应该坐起来好好回答,可吃得太饱,翻了几下,都没翻起身来,老老实实地说:“功法都用不出来,但盘膝打坐吸收日月精华有效果,我的媚术都精进了!” “……”城阳牧秋眼皮跳了跳,正色道,“都说妖族不能用人的方法修炼,其实不然,有这样的误解,一则是因功法不合适,二则因精妙高深的功法都是各门派不传之秘,连普通修士也得不到,更别说妖族。待到洗炼灵脉之后,你可试着运转之前背诵的那些功法。” 银绒仍旧保持着翻着肚皮的姿势,闻言歪了歪毛绒绒的小脑袋,似懂非懂地“嘤”了一声,忘了说人话。 清返,清本,清还,清源四人排排站在郗副掌教面前,正诚心诚意地认错。 “请副掌教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当时我们也只是顽皮,看那小狐狸挺可爱的,就想逗一逗,真没想到掌门仙尊会生那么大的气。”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掌门他老人家也惩罚过我们了……” “仙尊的手段,您是知道的,我到现在还觉得疼得厉害,好像骨头都碎了,郗峰主,看在我们鞍前马后跟随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别赶我们下山。” “……”郗鹤还真的有些动摇了。 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怪只怪他们有眼无珠,做事浮躁,况且师尊也亲自惩罚过了,他们的伤一定远比看起来的重,毕竟他老人家出手惩罚弟子,最喜欢留暗伤…… 正动摇间,却听清本忽然笑了一声。 “狐狸精就该作践,管他是谁养的狐媚子。”清本脸上还带着痴痴的笑意,其余三人已被他炸得一片安静。 郗鹤瞬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该扒光了作践!”清本继续痴笑,还胆大包天地对着郗鹤伸出手,险些摸到了郗副掌教的脸。 “!!!”几人骇得面色煞白,清源反应最快,照着清本的脸,狠狠删了一巴掌,“你胡说什么呢,当着峰主的面,怎可无状?” 清本脸上多了个火辣辣的巴掌印,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我,我……郗副掌教恕罪!我昏了头了,不知道怎么,刚才被魇住了,我看到,我看到一个好俊俏的少年,生着狐耳……” “继续编。”郗鹤面色不虞,皱着眉说。 清本一愣,扑通一声跪下,“弟子不敢!真的是看到个美貌少年,呃……把您当做了……不对,是那狐耳少年站在您的位置,还朝着我笑,我一时糊涂,就……” 郗鹤厉声打断他:“满口胡言,这大殿哪来的美貌少年?交给你们一点小事也办不好,逗弄师尊的灵宠在先,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之后,清本,清返,清源,清还四人再苦苦哀求,郗鹤都不在听解释,只以“目无尊长,满脑子鸡鸣狗盗”为由,再不肯网开一面,赶他们下了迎顾峰,赶回外门去了。 待到几人灰溜溜多离开,郗鹤的亲传弟子清田忍不住进言:“师父,他也许真是被什么魇住了,不然,清本没胆子在您面前胡说的。” 郗鹤看他一眼:“我还没你清楚吗?明明就是中了媚术。” 清田:“啊?媚术?” 郗鹤:“那小东西看着傻乎乎的,嘴又馋,没想到心眼这么小。”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干的,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清本下绊子,奇怪了,明明妖气很弱…… 罢了,师尊看上的灵宠,必然有过人之处。 再者,师尊在小东西受了委屈之后,竟抱着他挨个小峰敲打说“这是我的狐”,要知道,以自家师尊那寡淡冷漠的性子,竟能管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单这一点,郗鹤就能把那只小毛团儿和“祸国妖妃”划等号。 他记恨的人,自己还是别留了。 “妖妃”吹一吹枕边风,他整个迎顾峰跟着吃瓜落,不划算不划算,还是赶下山的干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1章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与迎顾峰上的亭台楼阁不同, 外门弟子混居的住处,全是一排排的青堂瓦舍。 其实这样的条件已经比很多小门小派优越了,但清返, 清本, 清还,清源四人见过了巫山之云,沧海之水, 再住回外门, 心里上的落差还是很大。 更何况, 他们是被赶出来的。 四人还住在原本的房间,可几乎不敢出门——他们从前在这里修行、生活过, 是在同伴们歆羡的目光里, 抱上了郗副掌教的大腿, 着实耀武扬威过一阵子,当初有多风光, 现在被赶回来,受到的奚落就有多刺耳。每次出门,都有故人阴阳怪气地明知故问“几位仙长怎么回来了啊”。 “这样下去不行。”清本把拳头捏得青筋暴起,“咱们是云端跌落下来的,没办法再在这里过平凡的日子,必须得出人头地。” “说得容易,咱们是被赶出来的人, 十八峰峰主,谁也不会再要了。”清还说, “说句不好听的, 咱们修仙之路基本断绝了, 不想在这里一辈子受尽白眼, 就只能下山做个普通的散修,草草了此一生。” 清源:“其实也不用那么悲观,我们在顾迎峰经营多年,虽然没了人脉,但还有一些积蓄,也能做个富足的小散修。” “我有个想法,”清本说,“不知道大家想不想搏一搏?” 众人皆问是什么。 清本:“用我们所有人的积蓄,凑在一起,全部买成洗髓丹,用抽签的方式,抽一个人,吞下洗髓丹,提升资质,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师门大比,此人进入秘境后,拿到的东西与大伙均分,怎么样?” “啊这……那可是我们大半辈子的积蓄啊。” “你不想搏一搏吗?就甘心一辈子被人耻笑?” “洗髓丹那么名贵的药物,买下来,只给一人吃?这不太公平吧。” “……” 这一边,四个清字辈的外门弟子为了洗髓丹斤斤计较,争吵不休的时候,另一头,银绒正甩着毛绒蓬松的大尾巴,卷在城阳牧秋宽大的红木平头案上,吃糖豆似的,咔吧咔吧大嚼洗髓丹。 原来,那一日,银绒一口气吃了整整一瓶洗髓丹,却丝毫不难受——除了吃得太撑之外,没有一丝丝洗精伐髓的痛苦。 可城阳牧秋探过他的灵脉,发觉自家小狐狸的经脉被拓宽了一些,灵流运转也不如从前那么滞涩,还是有效果的。 效果慢,但没有任何痛苦的副作用。 于是,财大气粗的城阳仙尊直接把洗髓丹当做糖豆喂,要多少有多少。 银绒有时候都觉得恍惚,他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拿太微境里贵妇人才吃得起的雉雪丸子当主食,拿高级丹药当零嘴……这种金钱攻势,他快扛不住了啊! 他都快忘记了“城阳世美”对自己始乱终弃的仇恨,就想这么颓废地做一只富贵狐。 然后,城阳牧秋用手背扫开他乱甩的尾巴:“离砚台远点,别沾到墨汁,弄脏了我的桌子。” 银绒:“……” 好吧,赶紧把修为提升上去,回到琵琶镇自由自在地横着走,不用看这位祖宗的臭脸,好像也不错。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乖乖缩回尾巴,保持着扁扁的趴在案子上的姿势,伸长脖子、侧着小脑袋,用舌头去够那骨瓷碟里的“糖豆”。 “不许装可爱。”城阳牧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银绒:“??” 银绒一脑袋问号,狐疑地歪了毛绒绒的小脑袋看着他。 城阳老祖冷笑:“你们媚妖是不是很擅长做出可爱的样子,好惹人怜惜?” “……”银绒白眼都懒得翻,本妖天生丽质好么。 算了,看在金主投喂了那么多价值不菲的“零嘴”,银绒决定迁就一下他,不碍他的眼,抖抖毛翻身坐起,轻盈地跳到地上,便往门外走。 可城阳牧秋似乎更不爽了:“去哪儿?” 银绒试探着化作少年模样,成功了。他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把自己那松松垮垮的红裘拉得严严实实,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碍你的眼,到外边背书去。” 城阳牧秋:“……” 城阳老祖像是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噎了半晌,“好,你想出去看书,这很好。到今日申时,本尊亲自检查,背不下就要挨板子。” “申时?一整本?”银绒惊呼。 城阳掌门对此的回答,是把银绒关在了书房外边,门自动关闭时险些砸到了小狐狸精秀挺的鼻子。 银绒唬得后退一步,摸了摸鼻子,缓缓地动了动头顶那一对毛绒绒的狐耳,忍不住小声咕哝:“有够阴晴不定的,申时,一整本,分明就是想找借口罚我。也不知哪儿惹到他了。” 话虽这样说,可银绒感觉得到,自从自己把洗髓丹当糖豆吃,资质大幅提升之后,自家炉鼎就对他的要求水涨船高。 从前只是逼他背诵那些运用灵力的功法,而现在,不单单背诵,还要他试着使用。 这可太为难他了,银绒最精通的是媚术,他不敢对着城阳老祖使用媚术——不是没用过,可祖宗修为高,又自带坐怀不乱的定力,用了几次银绒都自取其辱。 其次擅长的便是胎里带来的对寒气的控制力,他从前曾毫无芥蒂地对城阳牧秋展示过,如今城阳牧秋因“失忆”没再提起,他便也谨慎地选择性遗忘。 于是,只能用新学的小术法,来展示自己对自身灵流的控制力,这无疑难上加难,使得银绒常常因为做不好“功课”而挨罚。 今日申时,银绒果然又挨了板子。 城阳牧秋打得不重,但教鞭拍在皮肉上,脆生生的响,很让人面红耳赤,银绒觉得一定是自己从小在红袖楼耳濡目染,某方面知识太丰富,所以容易多想,因为相较于他,城阳牧秋面不改色,甚至心情颇佳地多说了几句话——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勒令银绒出门反省,好好用功。 虽然对方“故意找茬儿”在先,可银绒态度良好,低眉顺眼地保证一定乖乖用功,出了门才悄悄揉了揉滚烫的屁股,然后跑到厨房,找到正架在火上烧的茶壶,趁着傀儡不注意,掀开茶壶盖子,往里边吐了口口水。 “这可是从鹿吴山上打的灵露,辗转千里送过来的,就被你这样糟蹋了。”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银绒吓了一大跳,险些打翻了茶壶,还好被那人一个法诀轻轻巧巧地按回了火上。 城阳牧秋的二徒弟,迎顾峰峰主、太微派副掌教郗鹤,正笑吟吟地打量银绒,“和我预想得差不多啊,你人形真是个美人儿,而且有点眼熟,说不定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银绒戒备道:“谢谢,不过我是你师尊的狐,你不该搭讪我。” 郗鹤:“…………” 银绒:“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蘅皋居外人不得擅入,不怕仙尊罚你吗?” 郗鹤:“我进的来,自然是因师尊召见,不过他老人家正在忙,所以我就到处晃晃,正好抓包你做坏事,那你呢?不怕师尊罚你吗?” 银绒愁苦地小声说:“……他已经罚过我了,到现在,我屁股还疼呢。” 郗鹤:“!!!!” 郗鹤看银绒的目光忽然复杂起来,震惊,又觉得合情合理。他突然有点不能直视这只漂亮的公狐狸精——直勾勾地看师尊的人,太不礼貌了,大不敬啊! 银绒没发觉自己说的话引起了误会,只担心郗鹤向城阳牧秋告状,于是讨好道:“郗峰主,掌门哥哥……呃,掌门仙尊他很少传唤弟子的,看来他对您很器重。” 郗鹤:“!” 他听到了什么,掌门……哥哥? 郗鹤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了,一改刚刚的调笑语气,客客气气地说:“哪里哪里,都仰仗师尊栽培。” 银绒:“我刚刚……哈哈,就是开个玩笑,你别说出去啊!” 他刚刚吐口水的事,要是被自家炉鼎知道了,非得打烂他的屁股不可! 郗鹤却误会了,小狐狸精刚刚开了什么玩笑?是那句“掌门哥哥”吗?一定是,那句“掌门哥哥”不小心泄露了他们俩的关系,嗨呀,这位“妖妃”的意思,想必就是师尊的意思。 师尊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模样,偷偷娇养了个美貌少年,实在有损他老人家的威严,不想公开也是人之常情啊。 可还是有点解释不通,他老人家修无情道,早断了七情六欲,铁石心肠,为什么突然就开了荤?就因为这少年格外美貌吗? 不管怎么说,眼见为实,这狐耳少年的的确确在蘅皋居住下了,还一住这么久,还敢叫师尊“哥哥”,肯定有猫腻,于是…… 郗鹤笑道:“明白明白。” 银绒笑道:“拜托拜托。” 俩人鸡同鸭讲一通,气氛倒是渐渐放松下来,竟还从彼此身上闻到了一丝丝奇异的,臭味相同的气息。 郗鹤觉得银绒这“妖妃”虽然长得祸国殃民,但心思并不歹毒,甚至有点单纯,于是吐露了些真话:“实不相瞒,自从有了你,师尊才像个活人了。” 银绒:“什么意思?”还能有人不像活人? 郗鹤:“我是说,他也有喜怒哀乐了,从前师尊也会惩罚弟子,全宗门没人不怕他,手段狠倒是其次的,主要是他老人家全程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从来没人看过他发怒,太难以捉摸了。” “那一天,你被那几个小弟子戏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气。”郗鹤说,“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他像个活人了。” 银绒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认识的城阳牧秋一直都像个活人,他洁癖,暴躁,阴晴不定,也曾经温柔细心,会脸红,会坐在破茅草屋的门口,借着晨光做女红,鲜活得不得了,怎么会不像活人? 郗鹤半是感慨半是恭维地说:“不瞒你说,岑师兄——就是景掌教——也说过,师尊失了一段记忆,刚回来时还曾经消沉过一段时间,多亏了你啊……等等,我想起你是谁了!” 郗鹤:“你你你是那个……”那个雪窟谷附近一个什么小镇子外,在师尊身边,扬言说什么“炉鼎”的媚妖啊啊啊! 难怪看他那么眼熟呢!原来他和师尊那时候起就不清不楚了吗?想到自己当时差点一剑杀了银绒,郗鹤汗都吓凉了! 银绒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他真的失忆了?”竟然不是装的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2章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两人没聊多久, 便有傀儡仆从请郗鹤过去见城阳牧秋。 银绒心里思忖着“失忆”的事,忍不住也远远地跟过去,城阳牧秋是在一座大殿里会见的徒弟, 银绒没敢打扰,便在门口化作小狐狸,卷着大尾巴趴在石阶上。 赭色尾巴蓬松软糯, 雪白的尾巴尖儿一甩一甩, 毛团儿正心事重重地回忆:如果说失忆, 还真的比较容易解释重逢之后的一切。 自家炉鼎翻脸不认狐、整个人气质也有了变化。 这么一想, 他如今的气场,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莫不是真如郗鹤所说,城阳牧秋并没有欺骗自己,是真的失了忆。 他仅仅忘了与自己相处的点滴? 这也……太狗了啊! 银绒愤愤地想, 狗男人,你还真是个天选的陈世美!失忆也能失的恰到好处。 他心中愤愤,恰看到站在门口守卫的傀儡人,便忍不住迁怒——想拿城阳衡做的东西来撒气。 于是, 郗鹤从大殿里退出来的时候, 便看到“妖妃”正上蹿下跳地甩着蓬松毛绒的大尾巴,扑咬一只傀儡。 掌门师尊的傀儡形容非常可怖,黑色兜帽, 枯树枝一般的五指,又因是师尊亲自点灵, 所以敏捷迅速, 飘逸诡谲……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算他们这些亲传弟子, 也视那些傀儡人偶为抹不去的童年阴影, 现在一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看着那人偶们,还是心里发怵。 没想到妖妃大人竟能与它们追逐打闹!果然深藏不露! 郗鹤肃然起敬,决定回去就告诫自家迎顾峰的所有弟子,谁也不能招惹妖妃……阿不,师娘……呃,胡公子! 待到郗鹤离开,城阳牧秋也放下师尊的架子,从正殿踱步而出,看着自家毛团儿,一阵无语。 只见银绒咬住一只傀儡人偶的后衣摆,后爪抓地,弓着腰,撅着圆滚毛绒的屁股,大尾巴炸了毛,从齿缝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可惜狐狸太小,气势足而力量不够,傀儡一动,就能把他拖走。毛团儿被一路拖着,也不肯松口,路过石阶时,被一块凸起的浮雕硌到了屁股,整只狐都被颠了一下……看着都疼。 城阳牧秋忍无可忍,掐了个法诀,把银绒隔空拎起来。 银绒:“……嘤qaq” 城阳牧秋面无表情地说:“真把自己当灵宠了?” 银绒舔舔鼻子,一双琥珀色眼睛泪汪汪地望着他,口吐人言,委屈道:“硌到蛋蛋了。” 城阳牧秋:“……………………” 银绒眼珠一转:“好疼,能不能休息半日,晚上再背书?” 城阳老祖严于律己,更严于律人,对弟子们从来都是铁面无私,有教无类,一视同仁的严厉。 这么麻烦又娇气的小东西,就应该加罚背书,差几个字,便打几板子,即便皮开肉绽了,也要把他布置的任务做完。 城阳掌门最后冷哼一声,放开了银绒:“随你。” 法咒失效之后,银绒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轻轻托着,最后才落了地,他抖抖毛,仍旧觉得蛋疼,但没真的休息——银绒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他便没独自玩耍去,而是从自己脖子上的墨玉铃铛里,掏出一只半旧的布偶,叼着一路尾随城阳牧秋,跟进了书房。 城阳牧秋照例没搭理他,自顾自看书。 可毛团儿叼着那布偶娃娃,一通扑咬追逐,一身的毛毛都随着动作颤动,煞是可爱。 “可爱……”么,城阳牧秋咀嚼着这个词,心中生出奇异的违和感,他有多少年没觉得什么东西“可爱”了?可自从养了这小畜生,是第多少次生出这样的念头了?不但觉得可爱,还想把他抱在怀里摸一摸。 小狐狸精糯糯的,白汪汪,嫩生生,若掐上一把,手感必定是非常软的…… “!” 城阳牧秋被扳指烫到,才猛然回过神,自己刚刚想的抱住小狐狸,并非他毛团儿似的原身,而是……那昳丽妩媚的狐耳少年。 怎会如此?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城阳牧秋烦躁地合上从头至尾并没看进去一眼的书卷,呵斥:“玩够了没有?” 银绒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在蘅皋居住了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城阳老祖阴晴不定的性子。 “如果……”城阳牧秋顿了顿,含糊地说,“那里不疼了,就去背书!” 银绒甩着尾巴,不紧不慢地蹭到城阳牧秋脚下,把嘴里叼着的布偶放下,还用鼻子往前拱了拱,张嘴说:“嘤嘤嘤嘤——!” “……”城阳牧秋,“说人话,别撒娇。” 银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而后变回少年模样,仍旧保持着蹲在城阳牧秋脚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却已调整得天衣无缝,他讨好地笑出两颗雪白的尖尖犬牙:“掌门哥哥,你不是答应了我晚上再背书吗?我不是故意撒娇,原型的时候说人话好麻烦,我的舌头总不听使唤~” 城阳牧秋看着蹲在自己脚下的少年,只觉心绪更加不宁,面上却习惯性地抑制住烦躁神情,只冷冷道:“不准叫哥哥。” 银绒“唔”一声,“掌门仙尊?” 城阳牧秋感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又有了令清心扳指发烫的趋势,心中郁闷,便没像往日一样放过银绒,仍旧鸡蛋里挑骨头:“你又不是我太微境弟子,不必称我为掌门。” “……”银绒无语地想:自家炉鼎怎么又一副来了癸水的别扭样?你这样矫情,你的弟子们知道吗?治下的修真世家、子民们知道吗? 自己自然不够格当太微境弟子,对方做“炉鼎”时,自己才叫哥哥,他如今又不准叫,那么……自己只剩下一个身份了——就是名义上的‘灵宠’。 只是名义上的而已,认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银绒咬了咬唇,豁了出去,抬起白生生的小脸儿,软软地叫了一声:“主人。” 城阳牧秋:“…………” 少年仰着嫩生生的小脸,红裘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雪白的脖颈上挂着黑色皮绳和墨玉铃铛,然后开口叫“主人”。 城阳牧秋虽然修无情道,一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但好歹活了五百余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很难不想歪,这狐狸精是在故意勾引自己吗? 他寒着脸问:“你叫本尊什么?” 银绒坦荡地说:“主人啊,我不是您的弟子,却是您的灵宠,不是吗?” 城阳牧秋:“……” 城阳牧秋憋了半天,才道:“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跟你结主仆契。” 天下妖族听到城阳衡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然而,想冒险做朝雨道君的灵宠,借机一步登天的妖,也多如过江之鲫。 毕竟修真界强者为尊,谁不想走捷径变强呢?傍上了太微境掌门,不就等于机缘、灵药、功法源源不断供给吗?原来小狐狸是做这样的打算么,也是人之常情。 却见银绒长长地松了口气,欢喜道:“那太好了!我也不想做你的灵宠。”结了主仆契,便失了自由身,他一只乡下小妖,还是更想自由自在地做只野狐狸。 “……”城阳牧秋被噎了一下,“既如此,你好生修炼,待到重新练出完整妖丹,可再选一些功法、珍宝,便自行离去吧。” 银绒:“我有句话想问你——” 城阳牧秋猝然打断他:“不可,你休要提双修之事!绝不可能!” 银绒呆呆地动了动头顶一对毛绒绒的狐耳:“啊,我是想问你……认得这个吗?” 说着,他举起一只布偶娃娃。 那娃娃头圆身子胖,憨态可掬,半新不旧的,还有缝补的痕迹,脸上有一对五彩斑斓的黑色玳瑁纽扣……虽然从来没见过,城阳牧秋却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而且那对纽扣眼睛,莫名地符合他的审美,看着很顺眼,于是难得耐心地问:“这是哪来的?” “是我最喜欢的布偶娃娃,我曾经给你看过的,你还……”银绒眼珠一转,变换了一下说法,“是我相好缝的,好看吗?” 城阳牧秋的耐心登时告罄,凉凉道:“丑死了。” 银绒眨巴眨巴琥珀色的大眼睛,观察自家炉鼎的神情,好像是实打实的厌恶,不似作伪,一般来说,自己是绝对不会嫌弃自己的作品的…… 那布偶娃娃忽然被弹飞出去,城阳老祖却正襟危坐在案牍前,面不改色地说:“下次,那么丑的东西就别拿出来碍眼,你有闲工夫,正经修炼才是正事。” ……证实了,他绝对失忆了。 银绒在心里叹口气:连亲手缝制的布偶娃娃也一并看不顺眼,那娃娃明明和他满院子的人偶傀儡一样可爱啊!只能说明城阳老祖厌屋及乌,竟讨厌自己到这种程度! 罢了,看来双修已经不可能,长久留在这里也不现实,还是加紧时间修炼,按着城阳掌门的意思,早日离开太微境,免得彼此碍眼。 只是,被圈养在这里日日背书、修炼,也太枯燥了,银绒无聊得直掉毛。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双修已经指日可待,而结束圈养,出门撒欢的日子,已近在眼前了。 又过了半月,城阳老祖亲口吩咐银绒:“最近有件小事,叫做‘师门大比’,几家门派都会派弟子进入秘境切磋,如今太微派也在遴选,演武台常有弟子比试,你拿着我的令牌,有空可以去那里练练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3章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银绒兴奋极了。 任蘅皋居再大再漂亮, 他住了小半年,天天对着阴晴不定的面瘫仙尊,也有些腻烦, 听了他的“赦令”, 便马不停蹄地冲出去撒欢。 太微山大得超乎了银绒的想象。 他不会御剑,也不像其他禽鸟类的妖族可以飞, 只能坐船走水路。 雾敛峰是一座双.峰,其中半座作为太微山主峰,另外半座整个都是城阳掌门的私人领地“蘅皋居”。 一条奈离河悬在蘅皋居之外,傀儡仆从们专门找出了一条小舟,引着银绒上了船。 银绒其实有一点怕水, 即便变成了少年模样,也还是潜意识怕弄.湿.了毛毛,一路都没有捉弄傀儡, 保持着双手扒住船舷的姿势,乖得不行。 奈离河直通双.峰另一侧,从漂浮的河道上向下俯瞰,可见瑰丽壮阔的山峦、建筑, 存放历代掌门英灵牌位和内门弟子魂灯的参横殿便在其中,这是银绒第一次参观主峰, 看得目不暇接, 不过, 演武台并不在雾敛峰, 他该怎么下去呢? 银绒问:“傀儡兄,接下来的路还是你送我吗?你会不会飞呀, 还是会御剑?” 傀儡:“……” 傀儡自然不会说话, 可小舟划到奈离河尽头的时候, 却没有停,而是滑出河流,继续浮在空中,由傀儡摇着,飘然而去。 城阳牧秋那句“练练手”,说得实在轻描淡写,好像给了自家孩子两块铜板,嘱咐他去买半瓶醋似的简单,可实际上,落到演武台的时候,银绒才见识到,什么叫天下第一仙门。 师门大比即将开始,所以演武台设定了新规则,最近一个月,为筑基以上,金丹以下的优秀弟子开拓了一片比武场。 筑基以下的弟子们,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银绒这种只有半颗妖丹的小妖,就更不用提,难怪需要腰牌。 但银绒出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验证自己如今的修为能到什么水平,是否可与太微境内门弟子一战,而是放风。 他就疯狂想放风。 只要离开蘅皋居就行,出来看别人打架也是好的。 但甫一落地,就不是他看别人,而是别人看他。 这比武是一对一的形式,演武台内有无数个小擂台,都是单独的芥子空间,进入擂台便与外面的环境隔绝,而更多的人都在外围选择对手,银绒出现之后,众人便不再随意找对手,而是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 银绒被看得压力山大,换做从前,他被这么多太微境内门的天之骄子包围着,跑也跑不掉,非害怕得原地化作小狐狸,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不可。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也是只见过世面的狐了——连他们太微境的头头都睡过了,还怕什么——于是淡定地吩咐傀儡仆从:“你先下去,我一个人在这里逛逛。” 傀儡得到的命令只是送银绒出来,并不用一直盯着他,闻言听话地退下了。 银绒觉得,一定是傀儡太扎眼,长得那么别出心裁,带着一股浓郁的阴间风味,众弟子们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掌门仙尊座下的侍从。 可即便把傀儡打发走了,又换了几个地方,银绒还是走到哪儿,被瞩目到哪儿,还能听到嗡嗡嗡的议论声,搞得他总怀疑自己的狐狸尾巴是不是露了出来,但不应该啊!城阳衡亲手给的腰牌,绝对能掩盖住妖气,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正常的小弟子啊!就连衣服,也不是平时那套红裘,而是太微境的弟子服,怎么看都是扔到人堆里认不出来的那种! 直到一个穿外门弟子服的青年大着胆子上前搭讪:“这位师弟,看着眼生,也是准备参加师门大比的吗?要不要同我切磋切磋?” 银绒没兴趣比武:“不了,我肯定打不过你。” 那青年红了脸,急道:“那我也可以教你!” “……谢谢,不用。”银绒一头雾水,抬腿就走。 又被几个年轻弟子问东问西地拦住几回,银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被人盯着看。 啧,都怪自己生的太风流倜傥。 真是在蘅皋居住久了,日久天长地被那面瘫老祖嫌弃,都忘了自己多么讨人喜欢! 与此同时,蘅皋居内。 城阳牧秋正保持着打坐盘息的姿势,看一面镜子。 这镜子唤作“碧海金镜”,是一个可以看到太微山内各个角落的法宝,原意是用来监督弟子们有无好生修炼,随着太微派重建,徒弟又收徒弟,慢慢开支散叶,城阳牧秋便也不用诸事亲力亲为,这镜子已好久不用了。 银绒自打在蘅皋居住下,还是第一次独自下山,城阳牧秋雷打不动的挥剑、读书、调息……一样也做不下去,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担心小狐狸精闯祸。 “那小东西在本尊眼皮子底下也敢去药田撒欢儿,不盯着不行。”城阳老祖说得有理有据,只是,这蘅皋居除了他自己,再没一个喘气的,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 然后一打开碧海金镜,便看到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弟子,正在和小狐狸精搭讪。 城阳牧秋:“…………” 银绒拒绝了第一个搭讪的登徒子,可而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城阳牧秋“啪”的一声合上镜子,若非碧海金镜是天级法宝,这么大的动作,非被摔碎了不可。 城阳牧秋抬腿就走,但即将飞离时,又黑着脸折返回来——他堂堂掌门,平白无故地去筑基期小徒孙们中间做什么? 城阳老祖重新回去打坐,试图将内息运行一个小周天,然后好去照例挥剑,或是研读一本新功法,奈何,小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无法静下心来,又重新打开了碧海金镜。 镜中的银绒这回居然回应了一个年轻弟子!还对他笑! 城阳牧秋眉头一跳,动静很大地调整了镜子的角度,拉近了“镜头”,以便看得更清楚。 原来是郗元明的亲传弟子,叫清田的。 清田恭恭敬敬地朝着银绒深施一礼:“胡公子,家师特意嘱咐过,您是值得敬重的前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您若有什么吩咐,只要弟子帮得上忙,尽可讲,不要客气。” 银绒向来恩怨分明,记仇也记恩,别人敬他一尺,他就要敬人一丈,便笑着问:“你的师父是谁?” 碧海金镜另一头的城阳牧秋倒是渐渐放松下来——没想到阿鹤调.教徒弟还可以,清田这孩子倒挺有礼貌,不像那些登徒子似的,见到漂亮少年就没皮没脸地往上凑,不知羞耻。 演武台内,清田报了师门,银绒还真不客气地提了个要求:“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两人叽叽咕咕地不知说了什么,便结伴离去,留下一众不明真.相的小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 “那个漂亮少年是哪一峰的弟子啊?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是不是外门弟子?这么俊俏,不应该都没印象啊。” “别说咱们太微派里没见过,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像天上仙人座下的童子似的,让我有种想顶礼膜拜的冲动。” “可拉到,还顶礼膜拜?你刚才眼睛都看直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想的绝对不是正经的膜拜。” “诸位莫吵,没人觉得这个少年来历不一般吗?连清田师兄都对他另眼相看,不是那种对美人儿的倾慕,而是毕恭毕敬。” 关于这位“空降的美貌少年”的流言如潮水般飞速传遍了演武台,不得不说人多力量大,最后还真有好事者扒出了一个惊天大料:那少年名叫胡银绒,不是别人,正是掌门仙尊曾经抱着的那只妖狐! “不是说掌门师祖很快就会扔了那只狐吗?竟然真的养起来了!还让他在这个节骨眼儿来演武台,什么意思,不会是参加师门大比?” 这种猜测一出,众人立即各怀心思。 修为比较高的无所谓,甚至跃跃欲试地期盼着与那小.美人儿共同御敌、历练,修为低的本来也没抱希望参加大比,仍旧沉醉于银绒的美貌,对之前的惊鸿一瞥津津乐道,但一些修为不上不下的弟子,便有了危机感:师门大比名额就那么多,大家都是按着比武排名决定能不能参加,掌门仙尊忽然安排一只小狐狸进来做什么?空降了一个,岂不是就要挤掉他们的名额? 但朝雨道君在众人心中乃是天神一般不可亵渎的强大存在,没人敢置喙他老人家的决定,便有人暗搓搓地恶意揣测银绒。 “也许是他自己偷着跑出来的。” “是来炫耀老祖的恩宠?” “掌门仙尊最厌恶这种粗鄙肤浅的人,经过这一遭,说不定回去就会被厌弃了。” “长得漂亮又如何?再漂亮也是妖,也许只是师祖他老人家看在景掌教的面子上收下的——谁都知道,景掌教隔三差五就要谏言,求师祖在身边放个喘气的东西。” …… 银绒不知道关于自己的讨论已经甚嚣尘上,正忐忑而兴奋地跟着清田,来到了戒律堂。 “关押的兔子精就在这里,和你描述的差不多,但是不是它,我也不敢保证。”清田说,“我跟管事的说好了,你可以进去看望,但不能逗留太久。” 银绒感动道:“谢谢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清田恭恭敬敬地说:“不敢不敢,我就不进去了,替你们在门口守着。” 戒律堂的“牢房”,比银绒想象的条件要好不少,与其说是牢房,还不如说是一间比较小的厢房,打扫得很干净,一张单人床榻,一个装满了鲜嫩青草的食盆,以及……一只肥硕的大白兔子。 罗北不可置信地竖起长耳朵,三瓣嘴激动地蠕动了半晌,“砰”一声化作人形,朝着银绒飞扑过来:“银绒儿!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呜呜!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活着见到你呜呜呜呜!” 银绒差点没被这个长耳朵壮汉勒死,费力地拨开他:“先放开我……” “说来话长,”银绒松了口气,把那日分别之后的事情,简明扼要地长话短说一番,又问,“你受了什么折磨没有?你看起来……” “憔悴”俩字儿怎么也说不出来,银绒最后实话实说,“好像胖了不少。” 罗北猛男嘤嘤:“他们把我关在这里,说什么要等掌门仙尊亲自处置,可等了将近半年,也没人来处置我,戒律堂的人既不敢擅自处理我,也不敢放了我,所以好吃好喝不让走,我能不胖么,呜呜呜呜。” 银绒被这位兔耳朵壮汉哭得头大,但还是记挂着他对自己的好处,耐心安慰:“他们既然没杀你,就暂时不会对你不利,我会常常来看你的,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你出去。” 罗北吸了吸鼻子:“你有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自然是去求自家那位前任炉鼎,总不能指望他一只小妖劫大狱,可银绒不好意思直说,总觉得城阳牧秋那么讨厌自己,未必能答应,现在平白给了他希望,再食言,罗北岂不是更难过? 于是只含糊地说:“也没什么好办法,但总要试一试。” 别过了罗北,银绒也没再回演武台,而是搭清田的飞剑,回了雾敛峰,又马不停蹄地乘坐小舟,回到蘅皋居。 彼时,城阳牧秋正如往常一样,端坐在书案前,肩背挺直地垂眸读书,流云广袖,清冷淡漠到不食人间烟火,见到银绒回来,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可银绒这回有求于人,便没走,规规矩矩地侍立在门口等着,他一进熟悉的蘅皋居,便放松了身体,不自觉冒出了狐耳和尾巴,极乖,一动不动,唯有雪白柔软的尾巴尖儿时不时轻晃。 半晌后,城阳牧秋那波澜不惊到性.冷.淡的声音才响起,平平淡淡地问:“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银绒头顶毛绒绒的狐耳一动,立即堆叠起笑容,“掌门哥——呃,主人!是这样的,有一件小事来求您,所以便赶回来了。” “哦?什么事。”从碧海金镜里全程‘跟踪’银绒、早已得知了来龙去脉的城阳老祖,装作一无所知,漫不经心地问。 银绒看样子是想扑过去撒娇,但没那个胆子,怂兮兮地忍住了,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把罗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城阳牧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有了定论。 他既然让银绒去演武台,便是有了让他去师门大比的秘境中夺些机缘的意思,但这小狐狸懒得很,未必肯痛痛快快地去,正好可以借此鞭策。再者,那些傻乎乎的徒孙们,居然以为自家毛团儿会失宠……呵,岂有此理。 他的狐狸,再不好,也不容别人欺辱,让他们知道自己对银绒的宠爱,便也无人敢觊觎了,一箭三雕。 正想着,就听银绒做了总结陈词:“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陪我喝酒,当初调戏您徒孙的是我,一狐做事一狐当,您就饶了他。” 城阳牧秋:“…………”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件事,突然很想开杀戒。 城阳牧秋面无表情地说:“本尊身为掌门,更该以身作则,怎能凭一己的喜恶,便赦免那只兔妖?还是交给戒律堂处置,方可服众。” 银绒:“…………”那当初你怎么强行把我从你徒孙手里夺走?现在跟我讲“以身作则”,您老人家还要脸吗? 可骂归骂,银绒还是堆起狗腿的谄笑:“主人,那些小弟子无不为您马首是瞻,把您奉若神明,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总是有办法的。” 这马屁大约拍中了,城阳牧秋神情稍缓,问了句很不符合一贯高冷人设的话:“本尊与演武台的小弟子们相比如何?” 银绒:“?” 有人和自己的徒孙、徒曾孙们相比较的吗?您的脸做错了什么,今天真的不打算要了吗? 但心里鄙夷归鄙夷,嘴上还是勤勤恳恳地拍马屁:“他们怎能跟您相提并论?修为、气度、长相、学识……哪一样都比您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所有人捏在一起,也比不上您一根汗毛!” 城阳牧秋面上仍保持着高深莫测的面无表情,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紧接着,却很痛快地答应下来:“放了它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去师门大比历练一番,检验检验这些日子的修炼进展。” 银绒还不知道师门大比的秘境有多少令人艳羡的机缘,心里只想着还罗北的人情,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城阳牧秋看着银绒,觉得这小狐狸讲义气的小模样,还挺顺眼的,便决定让他再高兴一点:“你说那只兔子是准备来太微境做灵宠的?若他还愿意去,便直接送到流雪凤凰堂。” “!!!” “愿意愿意!不用问,他做梦都想去啊!”银绒激动得跳起来,那套弟子服不如他的红裘服帖,露出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煞是可爱。 假笑也变成真笑,一双琥珀色大眼睛弯弯的,尖尖的犬牙雪白,城阳牧秋望着他,竟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像极了从前在琵琶镇小茅草屋里,那个借着晨光煮粥、做女红的温柔青年:“至于这么高兴么。” “当然!哥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银绒太激动,一时忘情,竟像从前一样,飞扑进了城阳牧秋怀里。 “……” “……” 一时之间,空气都安静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