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嫁》 第1章添嫁妆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苏瑜醒过来,望着绣有鸳鸯戏水的青帐愣神。 她明明死了,怎么一睁眼又活了过来 外头吵吵嚷嚷的聒噪声频传入耳,提醒她回到了嫁进沈家的第二个月。事隔三十多年,原本模糊的记忆随着争执声逐渐清晰起来。苏瑜确信她重生了。 她本是商户女,世居下河县太安镇,父亲却爱极了读书人,几托媒人到那时刚中举的沈家提亲。她嫁给了那个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新进举子沈重霖。随她一起嫁沈家的,还有她阿娘为她留下的所有嫁妆,整八十抬全抬入沈家。借着这笔丰厚的嫁妆,原本入不敷出的沈家在她的打理下逐渐奢靡富贵,沈重霖也前程似锦在往后的三四十年里封候拜相,沈家也一举成为京中乃至整个朝廷举足轻重的高门望族。 苏瑜抿紧淡色的唇,想着往后的三十多年里,沈家所有的庶务和忙碌压在她一肩之上,每一日与鸡同起,忙得像旋转不停的陀螺,她的心就像被千只万只蚂蚁啃咬。 她的丈夫沈重霖打成亲之日起一直住在书房,她无比忧虑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丈夫不喜在婆母跟前侍候时失神碎了茶碗,被罚在雪中跪足了两个时辰。回到杏玢院她就发了高热,她记得那次她烧得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过来就听见外头有争吵声,是她的姑奶奶沈大姑娘妄想自己给她添嫁妆。 “你一个奴才,畜牲一样的东西,敢在姑奶奶我面前叫嚷,果真是商户下贱丕子。” 听听,话是这句话,连个字都不带错的。 苏瑜轻轻动了动,头晕得厉害。 那次她是新嫁妇,对与自己同辈的姑奶奶生了血性,让陪嫁的袁嬷嬷直接毫不客气的拦回去了。 “大姑奶奶,您是千金之躯,金口玉言,奴婢是商户家过来的,能碰到您这般训奴才的也算是开了眼了。” 苏瑜看到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采玉正站在窗前,透过半条缝望出去,虚弱出声,“采玉。” 采玉闻声回头,几步迈到榻前,“姑娘醒啦,灶上煨着燕窝粥,奴婢给您盛碗过来。” 苏瑜伸手扯住采玉,眼泪顺着眼角滑过,“不急,让袁嬷嬷住口,请姑奶奶进来。”采玉,从小随她一起长大的好妹妹,她记得三年后她会被沈重霖不学无术的弟弟沈重德玷污,不得不开脸去做了他的通房。采玉怀胎时被沈重霖正妻谋害,母子俱亡。 采玉点头出去,很快袁嬷嬷打帘让沈家大姑奶奶沈莹入来。 沈莹裙子走得惊涛骇浪,几步就站到床前,看到日前被母亲罚跪在雪中的大嫂,非旦没生出半丝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厌恶。 “大嫂,我这亲事打你过门前就定下来了。大嫂你虽新妇,但往后也是注定要埋在我沈家祖坟里的,做为沈家未来的当家祖母,我的嫁妆你可不能不管。我嫁的可是永宁伯府,要是我的嫁妆少了就是丢沈家的脸,丢沈家的脸也是丢你的脸不是往后各府文会花宴别人拿这事出来嚼,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袁嬷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她嫁的伯府只是永宁伯府的一个分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太安镇,还真当自己攀上高枝了。再说姑奶奶嫁人,嫁妆的事该找夫人,怎么找到这个新嫂子头上来了,还理直气壮,她真替沈家的家门风气感到脸烫,真不要脸。 苏瑜强打精神坐起来,袁嬷嬷忙拿了个垫子靠在她身后,“夫人那里怎么说” 听着苏瑜有气无力的回答,沈莹觉得有戏,“母亲只给我二十抬嫁妆,余下的让我找大嫂商量。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母亲能拿出二十抬嫁妆给我已经极不容易,她还得备下我妹妹沈菡的嫁妆。长嫂如母,大嫂,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那你准备要多少嫁妆”苏瑜问出声,等着沈莹狮子大开口。 沈莹想到苏瑜那八十抬嫁妆,路过太安街时真正的十里红妆,羡煞死人,心就烧得火热,“母亲给我备了二十抬,我嫁的又是候府,为了不给咱们安南伯府丢脸,大嫂怎么也得添五十抬吧。” 五十抬,袁嬷嬷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 小说宠嫁第1章添嫁妆试读结束。 第2章思之悔啊 果真没让她失望,想到这个姑奶奶就算嫁了人也没少回娘家给她添堵,苏瑜心底一片薄凉。深吸了口气,“不知姑奶奶婚期几何”按例,她得问一句。 果然有戏,沈莹娇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那股子想极力掩饰的激动清清楚楚的写在众人眼里,“三月初九,还有一个半月呢。” 她知道,那天鸡没叫她就起床开始张罗,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歇下,那就是那晚,沈重霖醉熏熏到了她房里与她成了好事。后来她就怀了惟一的女儿昭姐儿,却被沈重霖放在心尖上的平妻苏玫趁她去给外祖母贺寿时嫁给了一个老鳏夫做填房,从而逼死了她。 一想到此,苏瑜就觉得整颗心被放在砧板上让人双刀齐剁。 “大妹妹回去吧,我安排安排让人给大妹妹回话。” 这话放在沈莹耳里就是定了的意思,也是,她大哥至今睡书房,她又极得大哥关照,量苏瑜也不敢得罪她。 沈莹走后,袁嬷嬷站到榻前忍不住唉声叹气。自家姑娘这是嫁了家什么人哦,姑爷不落屋,姑奶奶又像蝗虫来打秋风,“姑娘,你可不能应啊,要是应了。” 苏瑜知道袁嬷嬷在愁什么,有一就有二,她要是应了沈莹,后头还有沈菡呢。这两姐妹都是自私自利,坏肝烂心的主儿。 “姑娘,燕窝粥来了,奴婢喂你吃一口吧。”采玉打外间进来,手里拎着紫漆描金食盒。 苏瑜没胃口,可一想到自己这命是重来的,就不得不重视珍惜了。她还有很多事情做,绝不能再一次重蹈覆辙。 燕窝粥很是香甜,不难下咽。苏瑜边喝边在心里思虑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作古,父亲续弦张氏又生了两个妹妹。苏家传到祖父那一代育有二子。父亲是长子,祖母偏宠二房。好在父亲待她尚可,诸事替她打算。 父亲一心想让她嫁得好不受人低看欺负,千挑万选选了新进举子沈家为亲家。沈重霖到苏家相看那天,父亲很是满意。可沈重霖看上的姑娘不是她,而是二房的苏玫。就因为她的嫁妆比苏玫多,沈家太太选了她做儿媳妇。 “阿玫是你堂妹,过府不能为妾,你一向贤惠,当知我的心意。” 这是沈重霖决定要娶苏玫为平妻时通知她的原话,他无视她糊了满面的泪,以及痛得无法呼吸的心,以嫡妻之礼过草贴,下聘书娶了苏玫。 苏瑜仿佛又看到了苏玫,她那一生只得了个女儿,苏玫却为沈重霖生了三子一女。他说她缥缈无双,仿佛天宫仙子。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晓。 她在与他琴瑟合谐时,她苏瑜却在为博沈重霖一句认可忙得忧心如焚。 她在与他吟诗作对时,她苏瑜却在为博沈重霖一句认可累得脚不沾地。 悔啊 思之悔啊苏瑜心中徒然升上的酸涩积在鼻间无法舒缓,她倏地推开采玉递过来缕花瓷勺,捂住脸放声恸哭。 袁嬷嬷和采玉面面相觑,皆是莫名其妙。 莫不是姑娘舍不得嫁妆,又因为害怕得罪姑爷不得不给袁嬷嬷是苏瑜的奶嬷嬷,她坐到榻沿上抱住苏瑜的肩,“咱们不给姑奶奶添嫁妆就是,难道她还敢硬抢若大的沈家,既是有本事攀上候府做亲家,就该有本事凑嫁妆。” 袁嬷嬷,知冷知热伴她长大,就是她苏瑜另一个母亲。依偎在她怀里,苏瑜哭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她想清楚了,她要从这沈家脱身。 沈重霖刚中举,这会儿不论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会让他如花似锦的前程朦上污迹让人垢病。闲言刺耳,碎言更能逼死人。她要是影响了沈重霖的前程,引起诸多闲言碎言,他肯定会要她的命。 几十年的小心侍候,她太了解沈重霖的果断狠决。 想脱身,办法得慢慢计较。 “大奶奶,大爷过来看您了。” 外头小丫头传话,激得苏瑜一个寒颤。她死死盯着门口,看见沈重霖温润儒雅的身形撩袍迈过门槛。这是她的丈夫,从嫁进沈家就让她一直独守空房到现在的丈夫。现在是这太安镇上的新进举子,将来却是以文韬武略c治世能臣闻名天下在四十六岁就荣登相位的沈相公。 苏瑜目光森冷的盯着他,他每靠近一步就逼得她想冲过去将他年青的面皮撕得稀巴烂。她已经退步到将整个相府后院交给苏玫主持中馈,当宫中谦逊有礼的太监捧着一品诰命服饰掠过她走到苏玫面前时,无人理会她的崩溃和绝望。 望族无平妻,沈重霖贬妻为妾,硬生生将她逼上绝路。 被苏瑜冷眼直视的沈重霖脸色阴沉,他明明看中的是苏家二房嫡女,母亲就因苏瑜嫁妆多而 逼他迎娶。沈家面上清贵,内里拮据,他认了。 沈重霖在榻前几步开外停步,采玉连忙有眼力的给他搬来软凳。 “你烧得这样厉害,阿娘心有愧疚,恨不能替你担下这苦来,已遣人给胡大夫打过招呼,让他务必治好你。”盯着苏瑜苍白无色的脸看了许久,沈重霖开口言道。苏瑜生得好看,据说似极了她的生母,可她这样桀骜的目光始终为人所不喜。一想到他们是夫妻,要相处一辈子,沈重霖的眉头就紧紧蹙起。 苏瑜勾唇冷笑,轻哼一声,“想替我担下这苦有何难,让阿娘在大雪里跪上两个时辰便是。” 沈重霖眸色一滞,溢出层层寒意,就像隆冬山间的雾,极难化开,“你这是什么话是烧糊涂了么那是阿娘,再有错你也不能怪罪于她” 小说宠嫁第2章思之悔啊试读结束。 第3章一个个都要算计 苏瑜深吸口气,掌心传来丝丝疼痛,她知道自己是恨得指甲嵌入肉里了。 “阿莹到书房找我,说你愿意替她添五十抬嫁妆,你刚归沈家,就如此贤惠,我替阿莹谢过你。” “阿莹的嫁妆我可以添,但我也是二妹妹阿菡的大嫂,眼看着二妹妹过了及笄,也该议亲了罢。大妹妹开口就是五十抬嫁妆,二妹妹那里恐不好交待。大爷还是回去将两个妹妹叫到一处,问仔细了再来说话吧。” 沈重霖晓得苏瑜没说错,这两个妹妹从小就争吃争穿,嫁妆这种大事肯定不愿吃亏。但苏瑜的话咄咄逼人,叫沈重霖内心十分不快。 他起身而去,走到门口时又停步,背对着苏瑜,“虽你我未有夫妻之实,但夫妻之名在这太安镇是人尽皆知。沈家纵有再多不是,也是你住后的归宿,若真让姊妹不和对你这大嫂又有何好处你记住,同气连枝,你现在是沈苏氏。” 沈重霖语毕离去,靠着袁嬷嬷的苏瑜遍体生寒。 “我的天啊,姑娘,老爷这是给你找了户什么人家哦他沈家这是欺负你无娘家依仗么”袁嬷嬷抱着苏瑜,难过得垂下泪来。 可不就是无娘家依仗么继母何氏一直想霸占她母亲留下的嫁妆给她的两个姑娘添妆,对于父亲的一意孤行,何氏闹得举家不宁,她哪里还有脸再回去给父亲惹麻烦 她现在是无家可归了。 苏瑜心乱如麻,直觉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痛,头也更晕了。 “你们都出去,我想睡一会儿。” 袁嬷嬷替苏瑜掖好被角,拉着采玉出了门走到垂花门那里,见四下无人,袁嬷嬷满心狐疑,“采玉,你可有觉着姑娘自打这次醒过来有何不妥” 采玉年轻,摇摇头。 “这两个月咱们一直侍候在姑娘身边,姑爷不落屋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可是着急得很,见着姑爷哪次不是陪着小心说话做事今儿怎么敢这样挤怼姑爷” 采玉细想之下还真是,“虽然奴婢不愿意看到姑娘被欺负,可姑娘刚才的举动不是将姑爷越推越远了么” 这丫头蠢是蠢了点儿,但话到一针见血。袁嬷嬷点点头,也是满肚皮焦虑,“可不是,这要怎么办啊” “都怪咱们府上没有男丁,姑娘要是有个兄长或是弟弟,也不至于到哪儿都被欺负。”采玉神情凄凄焉焉的说。 沈重霖离开杏玢院,直接去了母亲姜太太的福春院。姜太太正坐着满脸愁容,心里对刚进门的儿媳妇骂了千遍万遍,若不是她现今发着高热,真想叫人拎过好再好好耳提面命一番。 底下沈莹和沈菡都围着她,为着自己将来嫁人时风光无限,都对苏瑜的添妆志在必得。 沈重霖到时两个妹妹正吵得不可开交,而这一幕让他想起适才在杏玢院苏瑜的话,仿佛她早就预见。他沈家人的心思就这般让人易猜易度么沈重霖心里很恼火。 “阿娘,大嫂已经应下了,我是姐姐,若我的嫁妆丰富抬出去也是沈家的颜面。街坊四邻瞧见,也会为我们沈家的名声博得好彩。再说我嫁的是候府,是咱们这太安镇上最最富贵的人家,您可不能让我丢人啊”沈莹边哭边抹泪。 “阿娘。”沈菡不甘势弱说话,“大嫂只有八十抬嫁妆,就算您给姐姐备下二十抬嫁妆,加上大嫂的五十抬就是七十抬了。我呢大嫂去了五十抬,阿娘给我备下二十抬,就算把大嫂的嫁妆全给我添妆也只有五十抬,同样是阿娘的女儿,我不要嫁妆比姐姐少那么多,唔。”沈菡也跟着哭得伤心。 姜太太只觉头痛得很,从小就教这姐妹俩理事管家,可从没见谁用心过,偏在嫁妆这账上倒笔笔算得清楚。 “阿娘。” 姜太太看到儿子进来,瞬间觉得找到主心骨,忙招呼到她跟前,“你不在书房看书怎么到阿娘这里来了” 沈重霖将沈莹去书院找她,然后他去看了苏瑜的事说了,“阿娘,咱家两个妹妹,得一碗水端平,再来咱们府里还要过光景,阿莹要那五十抬添妆不合适。” 沈菡沈莹一听,哭声不约而同停止。 一个欢喜,一个愁容。 “阿哥,你可是我亲阿哥,大嫂明明都应下了,是不是大嫂又后悔了我就知道她一个低贱的商户女,看她年纪不大,却有张奸商嘴脸,我呸,我现在就去找她说清楚,这五十抬添妆如何无何也不能给我抹了。”沈莹自顾自话起身就往外走。 沈重霖脸色难看,忙喝止她,“你站住。” 小说宠嫁第3章一个个都要算计试读结束。 更多请收藏【bz 】! 第4章谁的主意 这姐妹俩从小就敬畏这大哥,沈重霖一吼,沈莹极不情愿回身站到姜太太身边,低头噤声。 姜太太是觉得耳根终于清静了,“儿啊,这话是不是你媳妇让你传过来的”头先被这两个女儿闹得脑壳痛,可这会听了这话,姜太太心下还是升上一股子憋屈。阿莹嫁的是候府,少了嫁妆过门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她也想让街坊四邻看看她沈家的风光。 沈重霖坐到姜太太身旁,温言细语道:“苏氏只说府里有两个妹妹,大意是不愿厚此薄彼。阿莹嫁的虽是候府,但毕竟与京城的候府离得远着呢。阿娘已给阿莹备下二十抬嫁妆,既然苏氏要添妆,依我之见添个二十抬一共四十抬就够风光的了。阿菡那里议了亲,也添二十抬,不叫外人瞧咱们府里的笑话。” 姜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刚中举,明年春闱再中进士那就是前程似锦。这怎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苏家那种商户女他该在县里找家诗书传家的清贵秀女,不仅声名好听,有妻族扶持,将来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 想想苏家那一窝子铜臭味,还有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姜太太就为儿子难过得不能自抑。本来儿子相看那日看上的是二房嫡女,虽同样苏,苏家二老爷倒是秀才出身,养的那女儿也是娇花儿一般,可惜嫁妆只有二十抬,撑不起她沈家的门脸。 “此事你做主了还是你媳妇的主意” 他在杏玢院多呆一刻就难受,匆匆离去也没问苏瑜到底的意思。 但他是她丈夫,她的人都是他的,何况那些阿堵物。有了这莫名而来的底气,沈重霖看着姜太太说,“阿娘放心,儿子既是安排了,苏氏定会顺从。” 这会儿姜太太想到苏瑜的一分好来,她听话。 沈莹极不情愿的拿眼斜着沈重霖,不巧与沈菡的目光撞上,皆是泄气得很。 “后天十五,我带阿菡照例去普宁庵上香,到时县衙里的吴夫人也会去,你叫你媳妇好生安排安排,别闹了笑话让人轻瞧。” 沈重霖想说苏瑜还发着高热呢,又想着后天,明天她该好了吧,“好。” 沈菡羞羞臊臊的低下头,县太爷家的小衙内是个孝子,肯定也会陪吴夫人一起,到时候。 沈重霖离了姜太太的福春院,正准备吩咐小厮打点出门,今日县上有文会,他又是刚中举的热门,他要在县上歇一夜明日上午回来。 刚经二门,迎面走来位豆蔻年华,气质脱俗的娇俏娘子。 苏玫见着沈重霖,意外中透着惊喜,脚步不由自主频频而至,极为优雅多情的福了一礼,“见过姐夫。” 沈重霖本对苏玫极有好感,此时不免露出几分惜怜之色,“阿玫怎么来了” “我听闻姐姐发了高热,忧心不已,特来看看。”她是来碰瓷的,没想到真遇上了沈重霖,这般优秀的举人公子,可是他们全镇乃至全县未嫁姑娘的婿榜头名,怎么就便宜了苏瑜那个有样无脑的蠢货。 小说宠嫁第4章谁的主意试读结束。 这姐妹俩从小就敬畏这大哥,沈重霖一吼,沈莹极不情愿回身站到姜太太身边,低头噤声。 姜太太是觉得耳根终于清静了,“儿啊,这话是不是你媳妇让你传过来的”头先被这两个女儿闹得脑壳痛,可这会听了这话,姜太太心下还是升上一股子憋屈。阿莹嫁的是候府,少了嫁妆过门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她也想让街坊四邻看看她沈家的风光。 沈重霖坐到姜太太身旁,温言细语道:“苏氏只说府里有两个妹妹,大意是不愿厚此薄彼。阿莹嫁的虽是候府,但毕竟与京城的候府离得远着呢。阿娘已给阿莹备下二十抬嫁妆,既然苏氏要添妆,依我之见添个二十抬一共四十抬就够风光的了。阿菡那里议了亲,也添二十抬,不叫外人瞧咱们府里的笑话。” 姜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刚中举,明年春闱再中进士那就是前程似锦。这怎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苏家那种商户女他该在县里找家诗书传家的清贵秀女,不仅声名好听,有妻族扶持,将来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 想想苏家那一窝子铜臭味,还有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姜太太就为儿子难过得不能自抑。本来儿子相看那日看上的是二房嫡女,虽同样苏,苏家二老爷倒是秀才出身,养的那女儿也是娇花儿一般,可惜嫁妆只有二十抬,撑不起她沈家的门脸。 “此事你做主了还是你媳妇的主意” 他在杏玢院多呆一刻就难受,匆匆离去也没问苏瑜到底的意思。 但他是她丈夫,她的人都是他的,何况那些阿堵物。有了这莫名而来的底气,沈重霖看着姜太太说,“阿娘放心,儿子既是安排了,苏氏定会顺从。” 这会儿姜太太想到苏瑜的一分好来,她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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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太太是觉得耳根终于清静了,“儿啊,这话是不是你媳妇让你传过来的”头先被这两个女儿闹得脑壳痛,可这会听了这话,姜太太心下还是升上一股子憋屈。阿莹嫁的是候府,少了嫁妆过门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她也想让街坊四邻看看她沈家的风光。 沈重霖坐到姜太太身旁,温言细语道:“苏氏只说府里有两个妹妹,大意是不愿厚此薄彼。阿莹嫁的虽是候府,但毕竟与京城的候府离得远着呢。阿娘已给阿莹备下二十抬嫁妆,既然苏氏要添妆,依我之见添个二十抬一共四十抬就够风光的了。阿菡那里议了亲,也添二十抬,不叫外人瞧咱们府里的笑话。” 姜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刚中举,明年春闱再中进士那就是前程似锦。这怎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苏家那种商户女他该在县里找家诗书传家的清贵秀女,不仅声名好听,有妻族扶持,将来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 想想苏家那一窝子铜臭味,还有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姜太太就为儿子难过得不能自抑。本来儿子相看那日看上的是二房嫡女,虽同样苏,苏家二老爷倒是秀才出身,养的那女儿也是娇花儿一般,可惜嫁妆只有二十抬,撑不起她沈家的门脸。 “此事你做主了还是你媳妇的主意” 他在杏玢院多呆一刻就难受,匆匆离去也没问苏瑜到底的意思。 但他是她丈夫,她的人都是他的,何况那些阿堵物。有了这莫名而来的底气,沈重霖看着姜太太说,“阿娘放心,儿子既是安排了,苏氏定会顺从。” 这会儿姜太太想到苏瑜的一分好来,她听话。 沈莹极不情愿的拿眼斜着沈重霖,不巧与沈菡的目光撞上,皆是泄气得很。 “后天十五,我带阿菡照例去普宁庵上香,到时县衙里的吴夫人也会去,你叫你媳妇好生安排安排,别闹了笑话让人轻瞧。” 沈重霖想说苏瑜还发着高热呢,又想着后天,明天她该好了吧,“好。” 沈菡羞羞臊臊的低下头,县太爷家的小衙内是个孝子,肯定也会陪吴夫人一起,到时候。 沈重霖离了姜太太的福春院,正准备吩咐小厮打点出门,今日县上有文会,他又是刚中举的热门,他要在县上歇一夜明日上午回来。 刚经二门,迎面走来位豆蔻年华,气质脱俗的娇俏娘子。 苏玫见着沈重霖,意外中透着惊喜,脚步不由自主频频而至,极为优雅多情的福了一礼,“见过姐夫。” 沈重霖本对苏玫极有好感,此时不免露出几分惜怜之色,“阿玫怎么来了” “我听闻姐姐发了高热,忧心不已,特来看看。”她是来碰瓷的,没想到真遇上了沈重霖,这般优秀的举人公子,可是他们全镇乃至全县未嫁姑娘的婿榜头名,怎么就便宜了苏瑜那个有样无脑的蠢货。 小说宠嫁第4章谁的主意试读结束。 这姐妹俩从小就敬畏这大哥,沈重霖一吼,沈莹极不情愿回身站到姜太太身边,低头噤声。 姜太太是觉得耳根终于清静了,“儿啊,这话是不是你媳妇让你传过来的”头先被这两个女儿闹得脑壳痛,可这会听了这话,姜太太心下还是升上一股子憋屈。阿莹嫁的是候府,少了嫁妆过门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她也想让街坊四邻看看她沈家的风光。 沈重霖坐到姜太太身旁,温言细语道:“苏氏只说府里有两个妹妹,大意是不愿厚此薄彼。阿莹嫁的虽是候府,但毕竟与京城的候府离得远着呢。阿娘已给阿莹备下二十抬嫁妆,既然苏氏要添妆,依我之见添个二十抬一共四十抬就够风光的了。阿菡那里议了亲,也添二十抬,不叫外人瞧咱们府里的笑话。” 姜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刚中举,明年春闱再中进士那就是前程似锦。这怎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苏家那种商户女他该在县里找家诗书传家的清贵秀女,不仅声名好听,有妻族扶持,将来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 想想苏家那一窝子铜臭味,还有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姜太太就为儿子难过得不能自抑。本来儿子相看那日看上的是二房嫡女,虽同样苏,苏家二老爷倒是秀才出身,养的那女儿也是娇花儿一般,可惜嫁妆只有二十抬,撑不起她沈家的门脸。 “此事你做主了还是你媳妇的主意” 他在杏玢院多呆一刻就难受,匆匆离去也没问苏瑜到底的意思。 但他是她丈夫,她的人都是他的,何况那些阿堵物。有了这莫名而来的底气,沈重霖看着姜太太说,“阿娘放心,儿子既是安排了,苏氏定会顺从。” 这会儿姜太太想到苏瑜的一分好来,她听话。 沈莹极不情愿的拿眼斜着沈重霖,不巧与沈菡的目光撞上,皆是泄气得很。 “后天十五,我带阿菡照例去普宁庵上香,到时县衙里的吴夫人也会去,你叫你媳妇好生安排安排,别闹了笑话让人轻瞧。” 沈重霖想说苏瑜还发着高热呢,又想着后天,明天她该好了吧,“好。” 沈菡羞羞臊臊的低下头,县太爷家的小衙内是个孝子,肯定也会陪吴夫人一起,到时候。 沈重霖离了姜太太的福春院,正准备吩咐小厮打点出门,今日县上有文会,他又是刚中举的热门,他要在县上歇一夜明日上午回来。 刚经二门,迎面走来位豆蔻年华,气质脱俗的娇俏娘子。 苏玫见着沈重霖,意外中透着惊喜,脚步不由自主频频而至,极为优雅多情的福了一礼,“见过姐夫。” 沈重霖本对苏玫极有好感,此时不免露出几分惜怜之色,“阿玫怎么来了” “我听闻姐姐发了高热,忧心不已,特来看看。”她是来碰瓷的,没想到真遇上了沈重霖,这般优秀的举人公子,可是他们全镇乃至全县未嫁姑娘的婿榜头名,怎么就便宜了苏瑜那个有样无脑的蠢货。 小说宠嫁第4章谁的主意试读结束。 这姐妹俩从小就敬畏这大哥,沈重霖一吼,沈莹极不情愿回身站到姜太太身边,低头噤声。 姜太太是觉得耳根终于清静了,“儿啊,这话是不是你媳妇让你传过来的”头先被这两个女儿闹得脑壳痛,可这会听了这话,姜太太心下还是升上一股子憋屈。阿莹嫁的是候府,少了嫁妆过门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她也想让街坊四邻看看她沈家的风光。 沈重霖坐到姜太太身旁,温言细语道:“苏氏只说府里有两个妹妹,大意是不愿厚此薄彼。阿莹嫁的虽是候府,但毕竟与京城的候府离得远着呢。阿娘已给阿莹备下二十抬嫁妆,既然苏氏要添妆,依我之见添个二十抬一共四十抬就够风光的了。阿菡那里议了亲,也添二十抬,不叫外人瞧咱们府里的笑话。” 姜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刚中举,明年春闱再中进士那就是前程似锦。这怎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娶了苏家那种商户女他该在县里找家诗书传家的清贵秀女,不仅声名好听,有妻族扶持,将来的仕途定会一帆风顺。 想想苏家那一窝子铜臭味,还有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姜太太就为儿子难过得不能自抑。本来儿子相看那日看上的是二房嫡女,虽同样苏,苏家二老爷倒是秀才出身,养的那女儿也是娇花儿一般,可惜嫁妆只有二十抬,撑不起她沈家的门脸。 “此事你做主了还是你媳妇的主意” 他在杏玢院多呆一刻就难受,匆匆离去也没问苏瑜到底的意思。 但他是她丈夫,她的人都是他的,何况那些阿堵物。有了这莫名而来的底气,沈重霖看着姜太太说,“阿娘放心,儿子既是安排了,苏氏定会顺从。” 这会儿姜太太想到苏瑜的一分好来,她听话。 沈莹极不情愿的拿眼斜着沈重霖,不巧与沈菡的目光撞上,皆是泄气得很。 “后天十五,我带阿菡照例去普宁庵上香,到时县衙里的吴夫人也会去,你叫你媳妇好生安排安排,别闹了笑话让人轻瞧。” 沈重霖想说苏瑜还发着高热呢,又想着后天,明天她该好了吧,“好。” 沈菡羞羞臊臊的低下头,县太爷家的小衙内是个孝子,肯定也会陪吴夫人一起,到时候。 沈重霖离了姜太太的福春院,正准备吩咐小厮打点出门,今日县上有文会,他又是刚中举的热门,他要在县上歇一夜明日上午回来。 刚经二门,迎面走来位豆蔻年华,气质脱俗的娇俏娘子。 苏玫见着沈重霖,意外中透着惊喜,脚步不由自主频频而至,极为优雅多情的福了一礼,“见过姐夫。” 沈重霖本对苏玫极有好感,此时不免露出几分惜怜之色,“阿玫怎么来了” “我听闻姐姐发了高热,忧心不已,特来看看。”她是来碰瓷的,没想到真遇上了沈重霖,这般优秀的举人公子,可是他们全镇乃至全县未嫁姑娘的婿榜头名,怎么就便宜了苏瑜那个有样无脑的蠢货。 小说宠嫁第4章谁的主意试读结束。 第5章准备脱身 “你们姐妹情深,去看看吧,她在杏玢院。” “姐夫,恕阿玫多嘴问一句。听闻姐姐是被姜太太罚在雪天里跪了几个时辰才患上高热,定是姐姐哪里做得不好冲撞了姜太太,阿玫在这里替姐姐告罪,还望姐夫替阿玫转述一二。”苏玫声音袅袅如烟,温柔极了,听得沈重霖满心心疼。 沈重霖想到苏瑜看他时冷漠无情的眼神,再看眼前知书识礼,温柔婉约的的苏玫,不得不感叹要是娶妻是苏玫该有多好。“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凡你姐姐有你一半通情知礼,也不会有这通罪受。” 沈重霖的话让苏玫如沐春风,心花怒放,她这趟是来对了。“姐夫发过誉,阿玫这就去看姐姐,不耽误姐夫脚程。” “去好好劝劝你姐姐,她的脾气你该懂得。”沈重霖说完,与苏玫擦身而过,有意无意碰到苏玫的手帕。 苏玫的心一缩,既是欢愉,又似顺不过气,她的随侍丫头采云忙扶住她。 “姑娘,沈大爷走了,你的脸都红得像火烤了。” 苏玫嗔瞪她一眼,“你个坏丫头,敢取笑我。” 袁嬷嬷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看着苏玫和沈重霖你来我往宛如绵绵情话般的言谈,眉毛得皱得能夹死蚊子。这个苏玫在苏宅就是个不安份的,明里暗里就知道与自家姑娘攀比,如今自家姑娘得了这门好亲事,只怕她做梦都妒忌得牙痒痒。 瞧着她施施然往杏玢院而去,袁嬷嬷紧着脚步赶在她前头回到杏玢院。得知苏瑜未醒,便将苏玫主仆二人拦在了杏玢院外。 “我家大奶奶烧得厉害,用了药才躺下,劳姑娘好意前来探视,这就回去吧。” 袁嬷嬷打小跟在苏瑜身边,就是现今的大伯母见着袁嬷嬷也得忌惮三分。苏玫识趣的站在原地,忧心满腹的盯着袁嬷嬷,“姐姐病得这样恼火,真叫人担心。” “是啊,若姑娘真想见我家大奶奶,也不知得等多久。让姑娘这样干等着,肯定不合适。” 苏玫此行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既已得偿心愿,何苦干等着那病怏怏的蠢货醒来醒来她还得应付,她们之间从来都是夹枪使棍的酸枣话,谁也不服谁。此际从善如流,回去算了。 “那劳嬷嬷跟姐姐说声我来过了。” 袁嬷嬷干扯着笑容送客,“姑娘慢走。” 袁嬷嬷回走,采玉站出门外往她身后张望,“走了么” 袁嬷嬷点头,声音却极没好气,“咱们姑娘真是命苦,摊上这样的婆家。刚才太太把我叫了去,让我跟大奶奶说一声后日她和二姑娘要去普宁庵进香,叫大奶奶早作安排,别给沈家丢人。我的天爷唉,她是不知道大奶奶还病着么她根本没把咱们姑娘当人,她当奴儿在使唤呢。” 采玉听了也是满肚皮憋闷,“这可怎么好大奶奶还病着,怎么安排” “好在还隔着一日,等大奶奶醒过来再说吧。” 苏瑜是次日早晨醒的,吃了早饭又用了药,感觉脑袋清明了许多。靠在榻上,听袁嬷嬷叙说婆母姜太太的吩咐以及堂妹苏玫前来探病的事。 姜太太是在昭姐儿满六岁那年被沈菡回娘家给气死的,沈菡如愿嫁了县里的小衙内。那小衙内皮相生得极好,却是个腹内草莽常爱粘花惹草的轻浮之辈。沈重霖进士及第,一时间沈家水涨船高。沈菡开始嫌弃小衙内毫无长进,又爱眠花宿柳到处猎女,回娘家找姜太太哭诉。小衙内找上门来,听着沈菡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一时恼羞成怒,当着姜太太面就开打。那段时间姜太太本就染了风寒,当即又急又气,一口气没上来倒喷出一大口血,人就走了。 如今重逢这段过往,苏瑜打算好好利用。 “嬷嬷,我记得普宁庵门口有个算命瞎子。” “可不是,在普宁庵门口算了大半辈子命了,姑娘问他做什么” 苏瑜示意袁嬷嬷靠近,在她耳边好一阵轻声细语,末了还添一句,“他也不过是想买几亩肥田和几间铺子过光景,别舍不得银钱,多多给就是。” 这不是重点好不袁嬷嬷讶然的盯着苏瑜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两个月除了有所清减也没什么改变,怎么心性突然就转了呢这门姻亲虽说是大老爷捡的,可也是姑娘相中了才算数的啊 “如今虽说是夫妻不睦,但好歹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姑娘真要这般折腾,到了可没回头路哦 袁嬷嬷多虑了,再没有这样的回头路更好的路了。不然难道还要像上一辈子一样为沈家劳心劳力操持家务c庶务,将沈家一路带进逼人的富贵里,而她自己当牛做马累死累活无人问津吗 苏瑜疲倦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照吩咐去做。” 采玉不知道大奶奶跟袁嬷嬷交待了什么,只见袁嬷嬷点头算是应下了。 袁嬷嬷却是清楚,姑娘这是想脱身了。 袁嬷嬷按照吩咐准备了舒适的马车,坐垫c靠枕都选用极好的河南棉,车中暗格里头的饮用吃食一应具有,甚至准备了红泥小炉和茶具,体贴入微到了极致。 姜太太出门那天坐到马车里,表示很满意。想着苏瑜总算有件事做得她满意,这让她心情很是愉悦,与沈菡一起说说笑笑到了普宁庵。 吴夫人在庵中抽了支上签,姜太太抽了支中签。 两人同去找庵门外那个算命瞎子解签,那算命瞎子说得吴夫人很高兴,在解姜太太签文时,姜太太是越听脸色越难看。同行的吴夫人又忍不住挑拨刺激两句,姜太太那脾气瞬间就炸了。 姜太太那颗心像在火上焚烤,上了马车看什么好安排都是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沈菡见阿娘恼成这样,大嫂苏氏肯定又要遭殃,一颗心雀跃得像刚出笼的鸟儿,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回府去看苏氏是怎样被阿娘收拾的。 沈重霖昨日在县上的文会上受到极力吹捧,这让他内心很是受用,但也并未因此而飘飘然而不自知。此时他正在书房温习书本,备战明年春闱,准备一举成名。 体身小厮大春在书房外喊话,“大爷,太太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天塌下来的急事。” 小说宠嫁第5章准备脱身试读结束。 第6章算命的话 沈重霖一路脚不停歇往福春院而去,一进门就见姜太太正哭得泪流满面。 “阿娘,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太太一把抱住沈重霖,“儿啊,都是为娘害了你啊,娶了个丧门星回来,阿娘鬼迷心窍,悔不当初啊” 沈重霖莫名其妙,今日不是去普宁庵上香了吗去时还好好的,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沈菡同阿娘一起去的,沈重霖将疑惑的目光放到沈菡身上去。 沈菡内心很是兴奋激动,就等着阿娘发作起来让人去将苏氏拎到福春院来教训,这会儿阿哥威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不得浪费时间给他解释。“就是这样,阿哥也晓得普宁庵门口那算命瞎子吧,他解签算命的本事可是街坊四邻都信服的准确无误。阿娘听了他的话,悔了一路。” “我的命苦啊,你是沈家最出息的孩子,若真是苏氏命里克夫无子,这不仅是要了我的命,也是想让你断子绝孙啊”那算命瞎子说得有板有眼,连她贪图苏氏嫁妆的那点隐密心思都知道,绝不可能胡说八道。 沈重霖不信,反驳说:“若我与苏氏真无夫妻之命,那当初阿娘拿我的八字与她的八字去合,怎么没看出问题来” 这个问题在姜太太心里转了一圈就有了答案,“肯定是那些媒人贪图苏家的媒金赏钱高,合起伙来把咱们都骗啦。我的儿啊,怎么办啊,那算命瞎子还说若你执意与她做夫妻,命里的仕途经济就此作罢,别说你明年的春闱,就是你这刚考下来的举人也会被苏氏给克掉。” 沈重霖最紧要他的仕途前程,不管是真是假,这话多少让他内心产生了动荡。他本就不喜苏瑜,但夫妻一处总得面对,见面分心,的确不利他的仕途前程。“那阿娘是何打算” 打算自打听了那算命瞎子的话,姜太太内心的焦燥就像无法熄灭的火,“休了她,赶她出去。阿娘现在想着她住在杏玢院,就觉得咱们整个沈家都充满晦气。” 沈重霖再怎么薄情,这会儿想着要休苏瑜,内心还是过意不去。苏瑜归家两个月,他却一直住在书房,七出她无错,休她只会让街坊四邻说他薄情寡义。 沈菡一听张了张嘴,还是接下话来,“赶她人走可以,既然嫁进沈家,那她的那些嫁妆就是沈家的,我和莹姐姐的嫁妆就不劳阿娘费心了。” 姜太太也赞成,如果今日不是去找算命瞎子解签,她沈家上下就要被苏瑜这个扫把星给祸害了。那些嫁妆得留下来,作为对沈家的补偿。 沈重霖虽然不耻阿娘和妹妹这样阴毒算计苏瑜的嫁妆,但他脑海里想到的是苏玫翩若惊鸿的身影。可又一想到中间横着苏瑜,像一盆凉水无情的浇在他头顶。 姜太太母子几人在商量如何不留垢病赶走苏瑜,几经商议仍找不到主意。袁嬷嬷却已经将姜太太回府,沈重霖匆匆赶到福春院的事跟苏瑜说了。 苏瑜不言不语听着,袁嬷嬷却紧张道:“姑娘,要是他们发作找上门来可怎么好” “不会的,沈重霖自负精明,姜太太极重颜面和口碑,要是就这样把咱们赶出去,街坊四邻的闲话会戳得他们脊梁骨直不起来。”苏瑜语声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袁嬷嬷对于突然转了性的苏瑜,完全摸不到症结。 姜太太为人刻薄无脑,一时肯定也想不出法子名正言顺赶她出府,她得出手帮帮她。“你让采玉回趟苏宅,请苏玫明日下午过来,就说我身子大好想和她说说话儿。” 自打这次高烧发作,袁嬷嬷就觉着苏瑜像变了个人。从前那个眼中只想着怎么讨好姑爷博取姑爷爱慕之心的苏瑜,此时眼睛清亮得很。只是她急于从沈家脱身的打算,袁嬷嬷还是没想透,难道在姜太太院里那一跪就让她彻底寒心了 浓浓的夜色笼罩在苏宅上空,几颗星点随意散漫在天际。苏玫在母亲陈太太屋里说话,几经犹豫还是把采玉下午过府请她明日到沈宅去看苏瑜的事说了。 陈太太晓得女儿的心思,只是一想到本该是她的举人女婿成了大房的姑爷,心里就有团火焰难以熄灭。那姜太太定是穷怕了,居然因为点嫁妆就毁了阿玫的姻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陈太太将嘴撇成了八字,十分不情愿再听到沈宅的事。 “不许去,那苏瑜尚在闺中时就与你虚以委蛇,怎么她这一嫁出去你们俩倒姐妹情深了什么她想和你说说话,假惺惺的,我看她定是不安好心要算计你呢。”陈太太人不聪明,这几句话倒中了事实。 可芳心暗许沈重霖的苏玫怎会听陈太太劝说,只想着明日若是能再碰到沈重霖,再与他说几句话,能让她的心像泡进蜜坛里,甜好一阵子。“阿娘,苏瑜那贱人是在姜太太那里受 罚才病的。想她在家里让大伯父护着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能受一丁点儿委屈我去看她不是真要和她说说话,我是去看她笑话的。” “得了吧,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阿娘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陈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苏瑜已经是沈家的大奶奶了,难道你愿意去沈家做妾你别忘了,你爹好歹也是个秀才老爷,你要敢去做妾,就是把你爹往死里逼。” 苏玫也不想惹父母不高兴,可一想到沈重霖的儒雅风姿,他和她说话是那样的温柔多情,她就顾不得这许多了,“阿娘宽心,女儿哪儿会自贬身价与人为妾女儿只是想。”想什么,这是生她养她疼她爱她的亲阿娘,她骗不下去。 小说宠嫁第6章算命的话试读结束。 第7章主人家闲话 陈太太长叹一声,拉着苏玫的手说,“我和你爹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良家了,定会为你找个比沈重霖更好的男子为婿。” 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c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带着丫头采云进了沈宅,她的一颗心扑嗵扑嗵慌乱如鼓。要是碰上沈重霖该说什么,要是碰不上得有多遣憾苏玫直觉心思缭乱无章,莲步款款,裙摆杂乱,连手里的帕子也在她不知不觉得搓得起了无数褶子。 “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有人议论沈家大爷的亲事,苏玫不由自主尖起耳朵听。借着两株开得浓艳的阳春花间隙,她看到两个在花园墙角扯草培土的婆子在闲话。 “听说大爷当初看上的是苏家二房的玫姑娘,太太嫌玫姑娘嫁妆少这才选了如今的大奶奶。” 苏玫听着这话,脸上的浓郁瞬间散去。怪不得沈重霖与她说话那样温柔,原来是对她有情。 “太太这两日急得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昨晚找了大爷过去说话,说是想再为他娶门亲。” “再娶门亲,大爷屋里有两个通房,倒是可以抬个良妾进府。” “什么良妾,是平妻,太太说了,两头大,到时再找个由头把如今的大奶奶休出沈家,就让后进门的奶奶主持中馈。” “唉,也不知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准不准,他居然说现今的大奶奶克夫无后。要是准,真让大爷休了也是活该,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苏玫听到这个火爆的消息,激动得脸色潮红,内心的安泰无法言明。 算命瞎子整个太安镇也就普宁庵外有个算命瞎子,那是半个神仙,他的神断哪儿有不准的 采云扯扯苏玫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免得让人发现闹笑话。 苏玫低头掩饰了一番内心积聚的兴奋,来时的满腔抑郁全然如雾散开,连脚步都跟着轻快得似要飞起来。丝毫没思虑这沈宅的仆妇怎么敢青天白日说主人家的闲话 袁嬷嬷从花墙下的角门走出来,给了那两个闲话的婆子一个眼色,那两婆子草也不扯了,土也不培了,起身就从角门里消失了。 苏瑜刚喝完药,采玉送上蜜饯放她嘴里,外头就有小丫头传话说苏玫到了。 “听说姐姐大好了真是万幸。”苏玫心情好极,这会儿瞧着苏瑜怎么看怎么顺眼。 小说宠嫁第7章主人家闲话试读结束。 陈太太长叹一声,拉着苏玫的手说,“我和你爹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良家了,定会为你找个比沈重霖更好的男子为婿。” 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c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带着丫头采云进了沈宅,她的一颗心扑嗵扑嗵慌乱如鼓。要是碰上沈重霖该说什么,要是碰不上得有多遣憾苏玫直觉心思缭乱无章,莲步款款,裙摆杂乱,连手里的帕子也在她不知不觉得搓得起了无数褶子。 “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有人议论沈家大爷的亲事,苏玫不由自主尖起耳朵听。借着两株开得浓艳的阳春花间隙,她看到两个在花园墙角扯草培土的婆子在闲话。 “听说大爷当初看上的是苏家二房的玫姑娘,太太嫌玫姑娘嫁妆少这才选了如今的大奶奶。” 苏玫听着这话,脸上的浓郁瞬间散去。怪不得沈重霖与她说话那样温柔,原来是对她有情。 “太太这两日急得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昨晚找了大爷过去说话,说是想再为他娶门亲。” “再娶门亲,大爷屋里有两个通房,倒是可以抬个良妾进府。” “什么良妾,是平妻,太太说了,两头大,到时再找个由头把如今的大奶奶休出沈家,就让后进门的奶奶主持中馈。” “唉,也不知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准不准,他居然说现今的大奶奶克夫无后。要是准,真让大爷休了也是活该,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苏玫听到这个火爆的消息,激动得脸色潮红,内心的安泰无法言明。 算命瞎子整个太安镇也就普宁庵外有个算命瞎子,那是半个神仙,他的神断哪儿有不准的 采云扯扯苏玫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免得让人发现闹笑话。 苏玫低头掩饰了一番内心积聚的兴奋,来时的满腔抑郁全然如雾散开,连脚步都跟着轻快得似要飞起来。丝毫没思虑这沈宅的仆妇怎么敢青天白日说主人家的闲话 袁嬷嬷从花墙下的角门走出来,给了那两个闲话的婆子一个眼色,那两婆子草也不扯了,土也不培了,起身就从角门里消失了。 苏瑜刚喝完药,采玉送上蜜饯放她嘴里,外头就有小丫头传话说苏玫到了。 “听说姐姐大好了真是万幸。”苏玫心情好极,这会儿瞧着苏瑜怎么看怎么顺眼。 小说宠嫁第7章主人家闲话试读结束。 陈太太长叹一声,拉着苏玫的手说,“我和你爹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良家了,定会为你找个比沈重霖更好的男子为婿。” 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c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带着丫头采云进了沈宅,她的一颗心扑嗵扑嗵慌乱如鼓。要是碰上沈重霖该说什么,要是碰不上得有多遣憾苏玫直觉心思缭乱无章,莲步款款,裙摆杂乱,连手里的帕子也在她不知不觉得搓得起了无数褶子。 “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有人议论沈家大爷的亲事,苏玫不由自主尖起耳朵听。借着两株开得浓艳的阳春花间隙,她看到两个在花园墙角扯草培土的婆子在闲话。 “听说大爷当初看上的是苏家二房的玫姑娘,太太嫌玫姑娘嫁妆少这才选了如今的大奶奶。” 苏玫听着这话,脸上的浓郁瞬间散去。怪不得沈重霖与她说话那样温柔,原来是对她有情。 “太太这两日急得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昨晚找了大爷过去说话,说是想再为他娶门亲。” “再娶门亲,大爷屋里有两个通房,倒是可以抬个良妾进府。” “什么良妾,是平妻,太太说了,两头大,到时再找个由头把如今的大奶奶休出沈家,就让后进门的奶奶主持中馈。” “唉,也不知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准不准,他居然说现今的大奶奶克夫无后。要是准,真让大爷休了也是活该,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苏玫听到这个火爆的消息,激动得脸色潮红,内心的安泰无法言明。 算命瞎子整个太安镇也就普宁庵外有个算命瞎子,那是半个神仙,他的神断哪儿有不准的 采云扯扯苏玫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免得让人发现闹笑话。 苏玫低头掩饰了一番内心积聚的兴奋,来时的满腔抑郁全然如雾散开,连脚步都跟着轻快得似要飞起来。丝毫没思虑这沈宅的仆妇怎么敢青天白日说主人家的闲话 袁嬷嬷从花墙下的角门走出来,给了那两个闲话的婆子一个眼色,那两婆子草也不扯了,土也不培了,起身就从角门里消失了。 苏瑜刚喝完药,采玉送上蜜饯放她嘴里,外头就有小丫头传话说苏玫到了。 “听说姐姐大好了真是万幸。”苏玫心情好极,这会儿瞧着苏瑜怎么看怎么顺眼。 小说宠嫁第7章主人家闲话试读结束。 陈太太长叹一声,拉着苏玫的手说,“我和你爹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良家了,定会为你找个比沈重霖更好的男子为婿。” 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c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带着丫头采云进了沈宅,她的一颗心扑嗵扑嗵慌乱如鼓。要是碰上沈重霖该说什么,要是碰不上得有多遣憾苏玫直觉心思缭乱无章,莲步款款,裙摆杂乱,连手里的帕子也在她不知不觉得搓得起了无数褶子。 “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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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有人议论沈家大爷的亲事,苏玫不由自主尖起耳朵听。借着两株开得浓艳的阳春花间隙,她看到两个在花园墙角扯草培土的婆子在闲话。 “听说大爷当初看上的是苏家二房的玫姑娘,太太嫌玫姑娘嫁妆少这才选了如今的大奶奶。” 苏玫听着这话,脸上的浓郁瞬间散去。怪不得沈重霖与她说话那样温柔,原来是对她有情。 “太太这两日急得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昨晚找了大爷过去说话,说是想再为他娶门亲。” “再娶门亲,大爷屋里有两个通房,倒是可以抬个良妾进府。” “什么良妾,是平妻,太太说了,两头大,到时再找个由头把如今的大奶奶休出沈家,就让后进门的奶奶主持中馈。” “唉,也不知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准不准,他居然说现今的大奶奶克夫无后。要是准,真让大爷休了也是活该,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苏玫听到这个火爆的消息,激动得脸色潮红,内心的安泰无法言明。 算命瞎子整个太安镇也就普宁庵外有个算命瞎子,那是半个神仙,他的神断哪儿有不准的 采云扯扯苏玫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免得让人发现闹笑话。 苏玫低头掩饰了一番内心积聚的兴奋,来时的满腔抑郁全然如雾散开,连脚步都跟着轻快得似要飞起来。丝毫没思虑这沈宅的仆妇怎么敢青天白日说主人家的闲话 袁嬷嬷从花墙下的角门走出来,给了那两个闲话的婆子一个眼色,那两婆子草也不扯了,土也不培了,起身就从角门里消失了。 苏瑜刚喝完药,采玉送上蜜饯放她嘴里,外头就有小丫头传话说苏玫到了。 “听说姐姐大好了真是万幸。”苏玫心情好极,这会儿瞧着苏瑜怎么看怎么顺眼。 小说宠嫁第7章主人家闲话试读结束。 陈太太长叹一声,拉着苏玫的手说,“我和你爹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良家了,定会为你找个比沈重霖更好的男子为婿。” 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c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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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c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带着丫头采云进了沈宅,她的一颗心扑嗵扑嗵慌乱如鼓。要是碰上沈重霖该说什么,要是碰不上得有多遣憾苏玫直觉心思缭乱无章,莲步款款,裙摆杂乱,连手里的帕子也在她不知不觉得搓得起了无数褶子。 “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有人议论沈家大爷的亲事,苏玫不由自主尖起耳朵听。借着两株开得浓艳的阳春花间隙,她看到两个在花园墙角扯草培土的婆子在闲话。 “听说大爷当初看上的是苏家二房的玫姑娘,太太嫌玫姑娘嫁妆少这才选了如今的大奶奶。” 苏玫听着这话,脸上的浓郁瞬间散去。怪不得沈重霖与她说话那样温柔,原来是对她有情。 “太太这两日急得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昨晚找了大爷过去说话,说是想再为他娶门亲。” “再娶门亲,大爷屋里有两个通房,倒是可以抬个良妾进府。” “什么良妾,是平妻,太太说了,两头大,到时再找个由头把如今的大奶奶休出沈家,就让后进门的奶奶主持中馈。” “唉,也不知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准不准,他居然说现今的大奶奶克夫无后。要是准,真让大爷休了也是活该,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苏玫听到这个火爆的消息,激动得脸色潮红,内心的安泰无法言明。 算命瞎子整个太安镇也就普宁庵外有个算命瞎子,那是半个神仙,他的神断哪儿有不准的 采云扯扯苏玫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免得让人发现闹笑话。 苏玫低头掩饰了一番内心积聚的兴奋,来时的满腔抑郁全然如雾散开,连脚步都跟着轻快得似要飞起来。丝毫没思虑这沈宅的仆妇怎么敢青天白日说主人家的闲话 袁嬷嬷从花墙下的角门走出来,给了那两个闲话的婆子一个眼色,那两婆子草也不扯了,土也不培了,起身就从角门里消失了。 苏瑜刚喝完药,采玉送上蜜饯放她嘴里,外头就有小丫头传话说苏玫到了。 “听说姐姐大好了真是万幸。”苏玫心情好极,这会儿瞧着苏瑜怎么看怎么顺眼。 小说宠嫁第7章主人家闲话试读结束。 第8章好戏前 苏玫是在翌年春闱过后的第二个月被沈重霖抬进府的,那时她只顾着伤心难过,而且是伤心难过了一辈子,从未认认真真打量过她。或许是骨子里她瞧不起苏玫罢,毕竟是她先进府,再是平妻在她眼里苏玫也是下贱的妾。 饶是做足了心理预设,再见到苏玫,苏瑜眼里仍忍不住生怨。 苏瑜深吸口气,她要稳住,她要镇定,今时不同往日,不论是沈重霖还是眼前的苏玫,都不可能再伤害到她。 “之前听说妹妹来过,我晕着人也犯懒就没见到,今日大好便想和妹妹说说话。” 苏玫极不客气的坐到榻前小凳上,喝着采玉递来的茶,“这是杭州的雨前龙井吧,姐姐这里净是好东西。” 听着这酸酸的话,苏瑜的目光盯着苏玫。沈重霖到底喜欢苏玫什么是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秋波婉转不停的眉目她想不清楚,估计沈重霖也说不明白。 “你要是喜欢我叫采玉拿两包给你。” “姐姐赏的,我肯定不能推辞,谢姐姐。”苏玫看着苏瑜泛白的脸色,那双瞳目却莹润如玉,清透极了。病成这样还能勾人,也就只有苏瑜了罢。 “昨儿采玉去水井巷抓药,碰到二叔与人叙话。采玉上前见礼,才晓得二叔正给妹妹觅婿,我仔细问了她那人如何,采玉说那人有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个读书,更有潘安之貌,妹妹真是好福气。” 这太安镇上只有沈重霖才是最优秀的,换了谁在她苏玫眼中都是污泥。又想到适才进门后听到的那些闲话,苏玫看苏瑜的眼光不禁带了些许同情。 “阿爹最是疼我,我的亲事自然要我点头才算,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姐姐可先别恭喜我。” 虽是这样说,若是阿爹强行做主,她身为人子焉敢不从又想到昨日在阿娘那里听到的一番话,心上不禁又凭添了几许阴霾。 苏瑜往后靠了靠,唇边挂起几丝若有若无的笑,“也是,似妹妹这般的清雅娇人,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染指的” 被苏瑜说得苏玫面上恍若桃花,脑海里浮现沈重霖风流倜傥的玉姿,苏玫的心和脸就像火烧一样。 “咳咳。”苏瑜轻咳两声,进入正题,“在苏宅咱们姐妹就不是外人,实不相瞒,我这心里有桩事拿不定主意,想请妹妹支支招。” 有事求她苏玫将茶碗递给一旁的采云,洗耳恭听。苏瑜越是为难,她心里越痛快。 “妹妹知道这沈宅家大业大,婆母又是极为通情达理,姐姐一进门婆母就手把手交授中馈,姐姐忙完家务c庶务,又得侍候大爷,实在忙不过来。婆母问了我的意思,是想给大爷再寻门姻亲,我应了。姐姐知道妹妹有好些个手帕交,也只有与妹妹这样品性相近的姑娘才能嫁进我们家宅,所以想问问妹妹心头可有合适的人选” 我啊 苏玫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最后关头把持住了。但她仍娇羞垂眸,想到苏瑜会被赶出沈宅,她对这沈家大奶奶之位更是志在必得。“妹妹一时也想不出人选来,姐姐得容我仔细想想。”除了她自己能再想起别人再怪。 “那麻烦妹妹紧着些想,这件大事只怕这两天就要落定,不止姐姐在此物色人选,婆母姜太太那里也在依托媒人。” 什么姜太太也在找人苏玫眼中掠过些许慌乱,迫切想将此事定下来。可如何定这会儿就向苏瑜开口会不会显得太不庄重 苏玫脸色泛白,苏瑜又开口说,“我家大爷中了举,明年春闱定然也在榜上,姻亲这事左右这两日会有个结果,届时家里添了人口帮忙,妹妹再过来玩耍我就有空招呼妹妹啦。” 苏玫直觉等不得了,她要赶紧回去将此事告之阿爹阿娘。要是阿爹突然遇到心仪之人将她的亲事敲定,这辈子与沈重霖姻缘蹉跎,那她还不得悔青肠子 “姐姐,妹妹想起隔壁的于家姑娘问我借绣样儿来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去接待她。你也知道街坊四邻的,不好得罪。” 苏玫急着回去,苏瑜偏不让她走。今日沈重霖去了乡里李大郎家会文,晚上会喝得大醉回来,从前她得了信将人扶到杏玢院,结果他倒头就睡,次日天刚亮就走了,她难过了好些日子。 “不急,有事让采云回去交待一声就是。难得妹妹过来,姐姐想留你在这儿住一夜呢。” 苏玫本是满嘴苦涩,又想若留下是不是更有机会碰到沈家大爷她再当面向他表明心意,彼此情投意合,岂非一段佳话“既是姐姐美意,那妹妹就却之不恭,待我送采云出云仔细交待几句。” “妹妹自便。” 苏玫送采云回去,一路边走边在她耳边仔细交待,采云边听边点头。 袁嬷嬷站在苏瑜榻前,看着苏瑜幽幽深冰冷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忍,“姑娘这是要成全大爷和玫姑娘” 苏瑜不愿应这话,岔开,“离上河县十里有座白菱山嬷嬷知道么” 袁嬷嬷稀里糊涂点头,白菱山盛产雪鸡,每到冬日,不论离得多远的大郎小爷都会骑马驭奴而至,冒着严寒只为尝一口鲜嫩到极致雪鸡肉。 “山下有座梧桐山庄,嬷嬷拿上我全部的压箱银票去一趟,将那座梧桐山庄和方圆几里的荒地荒田全买下来。此事之前,劳嬷嬷悄悄安排些人手,准备明早开了库房将嫁妆箱子全送到镇西街的同阳镖局去。”原山庄庄主在庄内暴病而亡,打那之后庄中就经常闹鬼,周围的田舍农户也相继搬走,田地都荒废了。五年后朝廷派来位新县主,那新县主有些手段,查明哪儿是什么鬼怪作崇,是原庄主养的狸猫在庄主死后一直藏在庄内,狸猫声尖似人,后来一代一代繁衍,便也有了越来越多的鬼。 “奴婢看近日姑娘事多,是不是换个时间去” 现如今沈家人口简单,她又占着重生的先机,断不会再傻到让人欺负。 “不必,待今夜好戏结束,你明早早些时候出发。”想了想,苏瑜又道:“老钱叔是把管庄子的好手,你出府后悄悄给外祖母递个信,把老钱叔借来替我打理几年庄子。” 袁嬷嬷这倒高兴了,老钱是她老头子,自打随太太嫁进苏家,老两口就聚少离多,这会儿要在一处,可不该高兴么“姑娘这是打算自立门户,苏家不容人,姑娘大可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最是疼你了。” 外祖母是疼她,可外祖母家也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那几个舅妈姨母也不好相与,她这一脱身就投奔去,将来那几个表姊妹的亲事就要生坎坷了。 “我自有安排,待梧桐山庄收拾出来,你与同阳镖局联络就是不必再支会我。再来你去后不必返还,我这里事了就带着采玉去梧桐山庄,左右不过一个月。” 袁嬷嬷本来有些担心苏瑜,可她突然转性又变得如此沉稳老练,她是个做奴婢的,也就听吩咐办事。 “今夜有好戏看。”苏瑜歪在榻上,合眼后看不出情绪。 今夜有好戏 小说宠嫁第8章好戏前试读结束。 第9章好戏中 苏瑜的话太跳,袁嬷嬷一时反应不过来 “晚上你亲自安排饭食,烫一壶好的果子酒来,让采玉去门口守着,要是大爷回来不论如何也要请到杏玢院来。” 她曾几次拉下颜面去请大爷,大爷哪次来过怎么姑娘这次说得胸有成竹 晚间,看着苏玫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坐定苏瑜已主持沈家中馈之事,又一想到自己即将从她手里接过这中馈,不由得喜上眉梢,酒是一杯接着一杯。这是她最爱喝的果子酒,本是酸酸甜甜的,这会儿苏玫只觉得甜不觉得酸。 “姐姐,不能再喝了,我要醉了。” 苏瑜边替苏玫斟酒,边说,“我晓得妹妹酒量好,难得来姐姐这里,怎么也得尽兴不是” 苏玫就要答话,采玉打帘入来说,“大奶奶,大爷吃醉了酒,大春把他扶到西厢歇下了。” 苏玫好像听到有人说大爷,说到大爷她就想到沈重霖,巴掌大的娇脸瞬间红得像块在火上烤的红布,越想心越烫,越想头越晕,直到最后趴在桌上不醒人事。 苏瑜见苏玫醉了,干笑的脸立即拉下来,面无表情说,“把人架到西厢去。” 不是吧,大爷可歇在那里呢。采玉一听就不乐意,忙看向袁嬷嬷。 袁嬷嬷将人架起来,示意采玉架另一边。 采玉也是稀里糊涂就和袁嬷嬷一起将苏玫架进西厢,看着袁嬷嬷将苏玫放到大爷榻上,两人同盖一条被子,还吹熄了屋中风烛,这才拽着惊愕无处解惑的采玉离开。 半夜沈重霖翻身,手碰到身边的温软。 苏玫轻轻一吟,沈重霖像是在梦里听到苏玫的声音,翻身其上,一夜的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这一夜苏瑜难以成眠,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已是绝了退路。 西厢传出苏玫似痛似苦,似喜似哭的声音,她悲哀绝决的合上眼帘,倦意浓浓袭来。 那时的她看着沈重霖和苏玫出双入对,内心时时刻刻塞满了妒忌和艳羡。偶尔,他将视线从苏玫身上移开放到她身上,只是一句半句称赞和肯定的话,或是一个满意认同的眼神,都能让她如沐春风能飞起来。 她那是妒忌什么 她那时艳羡什么 沈重霖这贬妻为妾的无情之徒,她幸福什么 她是中了什么邪着了什么魔 次日苏瑜不是在花香鸟鸣中醒来的,西厢苏玫的尖叫声划破了这个春日的某个早晨,原本寂宁的杏玢院纷杳而来的脚步声慌乱无措,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全往西厢那扇不大的雕花木门里挤。 袁嬷嬷在苏瑜床前,看到苏瑜睁开眼,悄悄地说,“发作了。” “哼。”苏瑜一声冷吟,“她倒是聪明,这事要是悄悄了了她只能吃亏,这样张扬人尽皆知,她进这沈宅便是门上钉钉。” “奴婢已经安排人到姑娘院里待命,都是可信的,奴婢来说一声就起程办事去了。”只有趁这个乱,才好将姑娘的嫁妆运出沈家。姑娘的嫁妆箱子太显眼,能让人少发现一刻是一刻。 沈瑜点头,袁嬷嬷退下,采玉打帘进来。 “大奶奶,外头可热闹,西厢让人围得水泄不通。”昨夜袁嬷嬷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她才知道自家姑娘准备脱身,她早就看不惯这沈宅的作派,姑娘若能抽身最好不过了。这会儿采玉心里早没了疑虑,只有兴奋和激动。“奴婢悄悄望了一眼,大爷光着身子愣在床上,玫姑娘只穿了兜衣正扯被子抹泪呢。” 只怕就算苏玫扯被子抹泪,在沈重霖眼中也是人美花娇,梨花带雨罢。 “你去把姜太太请过来,再打人去苏府报信。” 那可是场大热闹,采玉欢欢喜喜就去了。 进来侍候她洗漱的是沈宅的家生丫头春桃,她是沈重德看中的通房人选。春桃有喜欢的人,是沈重霖近身的大春,两人就要捅破窗户纸时沈重德从中做梗想强行占有,春桃有气性,投了井。姜太太嫌那井晦气,让她派人将那井填了。 春桃一直拿眼悄悄瞥苏瑜,觉得本该大哭大闹的大奶奶这会子出奇的安静,她是想装不知道么可适才苏家娘子那一声尖叫,连躲子后园马棚里的夜猫子都吵醒了,大奶奶怎么会不知道。 苏瑜不急不缓的收拾妥当,又慢慢幽幽问了句,“太太来看过了没有” 春桃面上恭敬,心中可怜苏瑜,“已经去请了。” 天刚亮不久,姜太太得了信儿也差不多时间该到了。苏瑜走到门口,春桃打帘让她出去。 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下人仆妇,苏瑜没发话赶人,他们也乐得看笑话 。姜太太由近身嬷嬷马嬷嬷挽着一脸阴沉站到西厢门口,只往里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随后怒而离开。 看到姜太太走远,苏瑜才吩咐春桃,“回我屋里拿身衣裳给苏姑娘穿上。” “是,大奶奶。” 苏瑜又斜眼看向众人,“都散了吧。” 热闹看过了,众人作鸟兽散。 春桃拿来衣裳给苏玫换上,沈重霖也起身穿戴整理。春桃看到榻上一点如胭脂般的落红,嘴往下一撇,满心轻视。 苏瑜算着时辰打往头进来,先对沈重霖福礼,“大爷安好。” 沈重霖本因昨夜稀里糊涂的作派感到羞耻,此番见着苏瑜面色更是尬尴,但他得端着他大爷的谱儿,大不了再娶个苏氏便是,反正这个苏氏是他所喜欢的。“母亲该是气着了,我去看看,这里你好好照看。” 沈家后院的麻烦例来他都甩给她负责,苏玫进府也将他这一毛病学得彻底,面上风光的事是她苏玫的,谁也看不见背后辛苦劳累的苏瑜。 沈重霖拂袖而去,苏玫扑嗵一声跪在苏瑜面前,“姐姐,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苏玫是真的心中发慌,她是心仪沈重霖,却没想这么快就与他有关系,她要是坏了名声再进沈家,将来谁会看得起她谁会把她放在眼里那可是一辈子的污迹啊 苏瑜痛心疾首的看着苏玫,“昨夜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便安排你在西厢歇下。偏巧大爷也打外头醉酒回来,许是半夜进错了门才与你坏了规矩。妹妹,事已至此,姐姐这里倒是好说话,你我姐妹共侍一夫我是愿意的,就是二叔和二婶母那里不知你要如何说” 她不用替苏玫张罗,苏玫自己会想办法说服二房,毕竟这笔糊涂账总得有人收拾。 苏玫早晨醒来,发现与沈重霖燕好之事已成事实,她苦恼之下思虑诸多。最后决定孤注一掷,这才有了那声尖叫。“姐姐,妹妹是没脸回去了,既是姐姐愿意妹妹嫁进沈家,妹妹但求姐姐做主。” “太太过来看过了,脸色不好,大爷去了太太院里也只会为你说话,你好好歇着,姐姐去太太院里看看,大爷和太太肯定给你个交待。”自打听了算命瞎子的话,姜太太恨极了苏家,这会儿沈重霖与苏玫搞在一起还让人瞧见了,这会儿只怕对苏家恨得牙根直痒。 苏瑜要去为她说项,苏玫先是不理解,很快又能理解了。只要有沈家大爷在,这沈家她是嫁定了,苏瑜与其折腾撒泼,还不如成全她与大爷,也落得个贤惠的名声。 福春院,姜太太正捶胸顿足,哭得泪水跟瀑布似的一帘接着一帘。 沈莹和沈菡听到这个火爆消息,连妆都没梳赶紧到杏玢院看热闹,结果大奶奶正往外赶人。得知阿娘姜太太来看了一眼就回了,又紧忙转身到福春院。 姜太太惯会哭,沈莹和沈菡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只一个站一边为她摸背顺气。 “这个苏娘子霖哥儿成婚时来过,能让霖哥儿看入眼的定是品性高洁。岂知她比苏瑜那个贱人更可恶,她苏家都是一窝什么人啊,这二房还是个秀长出生,读了一辈子书,就只把闺女教会勾汉子了。” 小说宠嫁第9章好戏中试读结束。 第10章 憋屈的条件 姜太太越说越气愤,越说越痛心,沈重霖在门口听了后头几句,脸色也难看透顶。他打帘入来,“阿娘,事既已出,该想法子解决,你这番伤心难过于是无补,还是想着怎么跟苏家交待吧。” “交待什么苏家教养的好闺女,跑到我沈家来勾引我儿子,我不找苏家算账也就罢了,难道他还敢来找我麻烦”沈重霖是她最宝贝的儿子,不论大事小情有关沈重霖,她除了护短就是护短,从未拎清过。 适才他问了跟随小厮大春,原来他昨夜归来晚让采玉和袁嬷嬷接到了杏玢院。大春只跟到杏玢院门口就被打发走了,按他听到的消息,是他昨夜不知怎的糊里糊涂从上房出来进了西厢,这才惹了这场风流事。 “阿娘之前不是再想法子怎么将苏瑜休出沈家么,我看这倒是个契机。” “你要纳了这苏娘子”姜太太直摇头,“我们沈家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跟这姓苏的掰扯不清呢往后我想着你再娶亲,这太安镇也就这么大,就算和苏家沾亲带故的都不准进我沈家门,何况这两个还出自同个祖宗她作下这样的丑事,这样的不知羞耻,往后说不定人尽可夫,天啊,真要是进我沈家的门,我这张老脸根本就不能要了啊” 听着姜太太越说越痛心,最后竟是嚎啕大哭。沈重霖内心生了丝厌恶,但事关他的前程,宁可信那算命瞎子也绝不能冒一丝风险。他耐着性子开解姜太太,“阿娘处处替儿子替沈家着想,儿子心存感激。儿子还是那句话,生米已是熟饭,儿子顶天立地大丈夫,敢作敢当。再说倒可以借着此事发作苏瑜,名正言顺将她休出沈家。” 一听到能解掉到苏瑜那个祸害,姜太太的哭声收了收风,却仍是老横纵泪的望着沈重霖。 沈重霖解释道:“我不纳苏玫为妾,我娶她为平妻。苏瑜在娘家是让苏老爷娇养长大,哪里受得这般折辱她若是闹起来,阿娘可去县衙告她不孝,儿子也可以七出之擅妒休其出府。” “她若是不闹呢”姜太太顿时觉得儿子出了个好主意。 沈重霖不信,“若是不闹也娶,儿子只宠苏玫,若让苏玫先生下孩子,苏瑜总会闹的。” 姜太太彻底被儿子的智慧给征服了,与儿子的锦绣前程相比,苏玫上门犯贱的事根本不算事。“还是你想得周到。” 见姜太太被自己说服,沈重霖极赋成就感。 马嬷嬷打帘进来,福礼道:“太太,大爷,大奶奶来了。” 错过了早晨苏玫和大哥被捉奸在床的好戏,大嫂这就送上门来,沈莹和沈菡迫不及待想见到这场大热闹,双双望着门口翘首以盼。 苏瑜进来,她的眉眼,她的嘴唇,连着她款款而来摇曳的青色裙摆都透着冷静沉稳的笑。她先是再正常不过的向姜太太福礼,再向沈重霖福礼,尔后才盈盈出声,“婆母,儿媳来向您告罪来了,是儿媳没有看顾好妹妹。可与大爷能有这段缘分,也算是他俩的造化。婆母不要怪大爷,更不要因此事气坏了身子,儿媳愿为婆母和大爷分忧,迟些时候就派人到苏家提亲,将阿玫娶进府来,和儿媳一起好好侍候大爷,好好孝顺婆母。” 不对啊 不该啊 苏瑜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装,继续装 沈菡姐妹俩面面相觑一脸愕然,姜太太惊愕得唇齿难合。 只有沈重霖,十分笃定苏瑜在装腔作势。成亲两个月,他没有一晚歇在杏玢院,她明里暗里遣人来请了多少次估计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她会这么舍得这么大方天方夜谭罢。 “你到是贤惠。”沈重霖良久憋出这么句话来,实是在苏瑜不按套路出牌,让他憋了满肚皮的教妻话无法吐出口来。 苏瑜不想跟沈重霖多说半个字,只看着姜太太说,“婆母也知道我二叔家的景况,虽是小有资业,但二叔家还有个长年的庶兄要成家,阿玫的嫁妆二婶也只凑够了十抬。我与阿玫姐妹情深,断然不会舍得她在嫁妆上受委屈,故尔此事一发,我便替大爷做了打算,已让袁嬷嬷将我抬进府里的八十抬嫁妆中的其中六十抬原封不动的抬回了苏家,到时和阿玫再一起抬回家来,也能全阿玫的颜面,断不会让街坊四邻觉得大爷再娶与娶我时有天差地别之分。” “什么,你将嫁妆都送回苏家去了”沈菡惊叫出声,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苏瑜。 “你怎么能不跟我我阿娘和大哥说一声就擅自作主”沈莹同样心痛那堆嫁妆,那其中也是她的嫁妆啊。 “大爷和阿玫已有了夫妻之识,难道大爷想不作数吗二叔好歹是秀才出身,身有功名,要是他告到县上去,大爷可是要吃官司的。”苏瑜仍看着姜太太,声音里满是替沈家着想。 姜太太在苏瑜说提到嫁妆两个字时就开始在心里算账,苏玫有十抬嫁妆,苏瑜给添了六十抬也就是七十抬。苏瑜是先进门的,后进门的苏玫嫁妆的确不能超过她,否则就是大不敬。虽说面子上是全了,可苏玫始终还是只有十抬嫁妆,沈家还是亏着呢。 再者,阿菡和阿莹本已定好从苏瑜嫁妆中添妆,这都给了苏玫又该怎么算这也是笔糊涂账哟。 “你到是想得周到。” “儿媳是沈家妇,自然要处处为沈家设想。” 自打苏瑜出现,沈重霖就只一句话。 直到苏瑜离开,他都没能有机会再开口。 “阿娘,大嫂是转了性了吗”沈菡满腹疑虑,总觉得苏瑜哪里不一样。 姜太太将目光放到沈重霖身上,还没在儿子那里得到句话,外头又有人来报,苏家二太太陈氏和苏玫的庶兄苏怀礼到了。 这么快就得到信儿了谁传的 沈重霖面上掠上一层浮躁,右眼皮猛得跳不停歇。 将人安排在花厅,姜太太要缓缓神没过去,沈菡沈莹怕打起来殃及池鱼也没敢靠近,沈重霖独自去到花厅,一进门,就觉得花厅的气氛压抑得就像天空即将坠落的黑云。 “陈太太。”沈重霖想着与沈玫已有夫妻之实,面对一脸阴冷的陈太太还是长揖到底。 陈太太冷哼了一声没答话,苏怀礼拿眼斜着沈重霖,语气不善,“姓沈的,你可是咱们太安镇炽手可热的举人老爷,怎么也干出这种鸡鸣狗道的龌蹉事你说,打算怎么跟我阿娘跟我苏家交待吧” 苏怀礼名字挺兼逊,脾性却与其名天差地别。他常与镇中那些二流子成群结队,东家闯祸,西家惹事,算是太安镇上排在头几位的祸头子。这些沈重霖是晓得的,他那个不成气的弟弟有时还与苏怀礼称兄道弟。这会子沈重霖理亏,面对苏怀礼的趾高气昂,他得忍气吞声。“不满苏家兄弟,我与令姐实在有情,一时情难自禁这才越了礼数。” “我不管你们这有情无情的,你只要认账就好。你不知道,我阿爹知道这事后气得躺在床上下不来,否则也用不着我阿娘亲自出马来向你讨说法。说吧,你们沈家决定怎么了结此事” 说到此,沈重霖自然从善如流,“适才在阿娘院里已然商决,择日上门迎娶。” “说得好听。”苏怀礼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先不说我姐是不是我阿爹阿娘的心头肉,她可是我们家正正经经的嫡女。我阿爹是秀才,秀才家的姑娘那是书香门第,虽说出身比不得那些官宦世家,可她从小也是让我阿爹教得知书识礼,你说一句娶就娶了你别忘了你府里还有个大奶奶呢谈什么娶你想纳我姐为妾,我告诉你,没门。” 第11章 聘礼的出处 面对苏怀礼的胡搅蛮缠,沈重霖耐着性子解释,“不是纳妾,是娶妻,我想娶阿玫为平妻。” 平妻 这两字进了陈太太耳朵,陈太太浑身一个激灵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里突然涌出好多事来。例如这个平妻在沈家她得能到什么好处苏瑜嫁进来一直守活寡至今她是知道的,她家玫姐儿这还没进沈家就与沈重霖有了夫妻之实,进来还不得荣宠不败若是先有了孩子,沈家不就全掌控在她的玫姐儿手里了吗 “平妻。”陈太太终于开了尊口,“既是平妻,有些事就得先说道说道。从前你们沈家内务怎样安排我没兴趣,但若我的玫姐儿要过门,沈家大哥儿是不是先得给我的说法和保证” 这是要问他要管家权啊沈重霖满肚皮为难,他阿娘姜太太掌家掌管了,苏瑜嫁进来愣是没让她插手半分。苏玫这还没嫁进来,就算嫁进来了也不见得他阿娘会松手管家权。可今日事既已出,那怕是说谎也得先把人安抚住。 “阿瑜不懂事总惹阿娘生气,阿玫是个十分孝顺的姑娘,我阿娘也是个疼人的,这点陈伯母大可宽心。” 陈太太并未真正的信这话,姜太太当初能因苏瑜的嫁妆多就娶,想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沈重霖说得动听,她也不能不信,毕竟玫姐儿要嫁进来,嫁进来就是沈家的人,她娘家人又能管多少关键还得看玫姐儿和苏瑜那小贱人谁更能哄得姜太太欢心。 沈重霖见陈太太不言语,立即又补一句,“若您不放心,那小侄在此保证,将来若要管家定是阿玫。”苏瑜要被扫地出门,苏玫定会管家这话无错。 陈太太嘴巴上弯,心思活了几分。 苏瑜在娘家时凭着她阿娘留下的资产活得比她的玫姐儿滋润,她一直看不惯妒忌得牙根痒痒,这门亲事要是成了,苏瑜那个小贱人就得让玫姐儿踩在脚底下,想想都觉得快活。 苏怀礼看到阿娘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笑,立即明白这嫡母怕是要松口了。他得趁嫡母松口前向沈家上了县丞家的庶女柔姐儿,一直不敢上门提亲不就是拿不出像样的聘礼么这会儿沈重霖落到他手里,怎么也得脱层皮。 “既然沈家兄弟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咱们就好说好商量。当初你娶大奶奶,出了十五担聘礼,既然娶我家妹妹为平妻,这聘礼自然也不能少吧。” 沈重霖徒然听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直突突乱跳,这苏怀礼真是恶劣到了极致,这是敲诈。虽说理是这么个理,但那十五担聘礼还是阿爹阿娘东拼西凑才抬进苏家的,这会儿让他去哪里找十五担聘礼再送到苏家去 十五担聘礼苏怀礼一出口陈太太就晓得他在打主意,可转念一想这庶子虽自私,但他的话句句在理,也就继续没吭声。 苏怀礼见沈重霖面色铁青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才想起他弟弟沈重德与他私混时说起家中窘迫,原来都是真的,但这关他屁事他要的是聘礼,能拿得出去抬进县丞家的聘礼。 “沈家兄弟,你自己说娶平妻,难道在礼数上要比当初娶大奶奶时简陋那让我家玫姐儿进了这沈家后怎么抬头做人还是你口口声声说是平妻,实际还是纳妾” 苏怀礼的话落地声声,振振有词,沈重霖气得两眼发晕,他坐到圈椅上。脑袋里还始盘算去哪里弄那十五抬聘礼对了,还有苏氏,她不是贤惠得拿了六十抬嫁妆给苏玫添妆么那么再出十担聘礼,再从阿莹和阿菡的嫁妆里匀出些来不就够十五担聘礼了么 好像问题有了着落,沈重霖的脸色也有所缓和,“此事可应,苏家大哥宽心。”好在苏氏的嫁妆最终还是要回到沈家,虽说是落了苏玫的印,但好好跟苏玫说,她是那般的体贴人心,定不会在阿菡阿莹的嫁妆上刻薄。至于苏瑜,她还有许多压箱底,在沈家的日子不会难过。 苏怀礼心头大喜,一股脑的想了许多,甚至连洞房里要耍出什么花样儿都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既新喜又是刺激。他越想浑身越热血沸腾,急道:“那你们打算何时到府里接亲要知道你与玫姐儿已有了夫妻之实,若不尽快把人抬回来万一她肚子大了我们两家的脸面可都不好看,毕竟这太安镇不大,屁大点儿事半天就传遍了。” 沈重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经苏怀礼一提醒心头也燥了几分,“不知陈伯母有何打算”沈重霖站到陈太太面前,对着这个进门就甚少发言的未来岳母长揖到底,甚是恭敬。 陈太太晓得苏怀礼心头的小九九,有次她给二老爷送茶水,听到他在提县丞家庶出女儿的事。此事她是不看好,苏怀礼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他最后说的那话在理,玫姐儿与沈重霖有了肌肤之亲,若真一时坐上胎,留在府中是要坏名声的。她重重叹了口气 ,话里话外都清晰流露出对沈重霖的不满和无可奈何,“我家哥儿说得不错,此事不宜久拖,你与你母亲仔细挑个日子把亲事办了吧。” “十天后就是个好日子,十分宜婚宜嫁,且半年内就这日子最最好。”这个日子是县丞家庶出女儿的生日,他特意去翻了黄历,对黄历上头的每个字都仔细斟酌过。 十天 沈重霖倒无所谓。 陈太太心里不大乐意,她嫁女儿怎么也得提前半年准备,如此仓促,岂不是要引来街坊的疑猜可若真像苏怀礼所言,将玫姐儿留在家里两个月也足够让人发现端倪,惹来闲言碎语了。 “十天太仓促,让街坊邻居怎么看” 苏怀礼着急聘礼之事,忙道:“母亲,街坊怎么看那也只是一时之事,若将玫姐儿留在家里留成了麻烦,那才让街坊看笑话呢。咱们只说亲事一早就订下,只是上半年除了那天没好日子,这才仓促出阁,别人又能多想什么” 陈太太心知不是这么回事,可苏怀礼的提议她又不得不默认。 沈重霖看陈太太虽是愁眉难舒,但她缄口也就代表她应下了。心里舒了口气,昨夜醉酒不清,虽与苏玫燕好,却未能细细感受那滋味,沈重霖难免遣憾。如今订下婚盟,十日很快就到了,心里浮起旖旎无限。 沈重霖和苏玫的亲事订下了,苏玫跟着陈太太母子回了苏府。 苏瑜躺在摇椅上想事出神,沈重霖和苏玫订下的十日婚期她已经晓得了。沈家已经开始采办忙碌,本该有她操心的地方竟无人前来相扰。从前她得了这二人订亲的消息,忍着伤痕累累的心神替沈重霖操持,大到新房布置,小到碗筷杯碟,都是她一一过目,忙到虚脱,为的就是让沈重霖不要有了新人忘旧人。 采玉打帘领着个男仆进来,他在苏瑜面前拱手作揖,“奴才大有给姑娘请安。” 苏瑜偏过头,大有原本是给父亲赶车的,她大婚时父亲说他得力就将一应身契给了她。 苏瑜示意采玉出去,留下大有单独说话。 “姑娘有何吩咐” “一会儿我让采玉给你两百两银票,你拿着银票去县里通圆赌坊找黑三,让他到城中柳条巷进巷第三家的朱秀才家偷一封休书。那黑三为人十分狡奸,你可先付一百两做定银,告诉他余下事成结清,你拿到休书后在城中逗留三日再回。” 黑三是县里有名的神偷,偏他手段奇巧,苦主就算知道是他偷的拿不出证据也奈何不了他,县衙更是没办法。大有奇怪苏瑜怎么对黑三爱赌钱甚至在那间赌坊赌钱都知道毕竟只听说黑三爱嫖,没听说黑三爱赌啊。 可他只是个当差的,晓得本分,等苏瑜叫来采玉拿了银票就背身而去。 “姑娘告诉了玫姑娘几十抬添妆的事,若是没见抬回府闹起来可怎么收场”采玉不知大有和苏瑜说了什么,她想的是这一桩事。 苏瑜料想苏玫回到苏家,肯定二话不说就将她要添妆之事尽数诉与陈太太知道。至于沈重霖这边他爱颜面定不会先开口,更不会去苏府相问,此事可瞒着一二,但绝对瞒不了太久。 估摸着袁嬷嬷已将嫁妆都存进了同阳镖局,人也出发去了梧桐山庄,苏瑜眨了眨眼,外头天空明亮,她是愈发的迫不及待。 “大奶奶,大爷来了。”春桃边说边打帘放沈重霖进来。 第12章 气疯的姜太太 沈重霖坐到软椅上,见苏瑜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他,心里一时疑惑又一时释惑,兀自认为她这是吃上醋生上气了。想她还是新入府的大奶奶,自己倒与旁人先洞房,她心头恼是可以理解的。 采玉沏了杯茶送到沈重霖手里,听着沈重霖开口,“料想今日与你妹妹订婚之事你已知晓,此事是我先对不住你。” 同样的人,只是时间不对,沈重霖在娶苏玫这事上态度也温和许多,没用强势的命令和吩咐口吻,而是在与她好说好商量了。 可他肯定不是来和她商量的,苏瑜不想接话,却也不想在这一刻惹恼了他,毕竟他的手段有多狠辣,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自己刻骨铭心。想要对付他,需釜底抽薪,一并发作才好。 “你我相看那日,大爷相中的玫妹妹我是知道的,玫妹妹正巧也对大爷倾心良久,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看着也高兴。” 她竟是这般贤惠,沈重霖对算计苏瑜的心思生了不忍。一想到自己如火上烹油的似锦前程,这丝不忍很快就被抿熄了。“虽说是平妻,但你始终是她姐姐,往后府中诸事她还需得听你吩咐。” 这是在安抚她,苏瑜不打算再跟沈重霖绕弯子,她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半个字,她都恶心得想把隔夜饭吐出来,“大爷需要妾身做什么” 沈重霖在心里预设过多次,苏瑜这样直接问出来,倒叫他脸皮微烫,不知如何开口了。然事已至此,他不能空手而回,否则不能允诺在陈太太那里不好交待。“今日已将我的庚贴交过去了,只有一件事棘手,还需阿瑜你帮手。” 苏瑜不言,她从他闪烁的眼神里读懂他找上门来的原因,竟是这样不要脸。他竟是这样不要脸的一个人么自己当年是中了什么邪还是天生就是瞎子,竟对这样的人掏心掏肺,误了一生 “阿瑜你大方,将六十抬嫁妆为阿玫添妆,为夫想着这嫁妆再抬回沈家也会分给你些。今早你让人将嫁妆抬回苏家去了,那是添妆。可这聘礼阿娘那里始在拿不出来,为夫想着能不能从里余下的二十抬嫁妆里再匀出十抬来,好歹凑够十五抬聘礼送到苏府去。” 果真是此事,纵然有心里准备,苏瑜心里的怒火还是连绵不绝的烧了起来。嘴里的牙将舌咬得出血,她强忍着血腥吞了。“大爷好主意,只是袁嬷嬷早晨出门了,钥匙和对牌都在她手里,得等她回来才能给大爷开库房。” 沈重霖十分满意苏瑜的表现,她是如此的贤惠听话,若不是命里与他相克,倒真能与苏玫一起侍候他。他站起身,“袁嬷嬷该是在苏家清点添妆,该是要晚归。” “是啊,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苏瑜顺势应了一句。 “为夫先回去,等袁嬷嬷回来你打人来告诉我一声。” 春桃送沈重霖出去,采玉憋不住跳了起来,“太不要脸了,姑娘,大爷怎么可以这样不要脸,纵然你和他没有夫妻之实,好歹也是过了明路的正牌夫妻,他怎可将聘礼之事也落在姑娘头上,是当咱们好欺负么” 可不是,这一次他只能欺负一阵子,而从前他欺负了一辈子。 次日,袁嬷嬷没回来,沈重霖没好意思来杏玢院催促。 苏家,苏瑜的添妆一直没送来,苏玫也没好意思催促。 第三日,姜太太心里并未有太多娶新媳的喜悦,只觉得才忙活不久怎么又得操持起来。从前若非苏瑜不得她心,她早把这些锁事杂事交由她主管。 马嬷嬷匆匆忙忙入来,明知姜太太累得扶额仍要回话,“太太,厨下的婆子递话上来,说是没了好些味佐料,我便使唤人去买了,谁知回话说南北铺子那里咱们上次办喜事的银子还没结清,这次想要佐料就得先把银子先结了。如今大爷正在娶新妇的兴头上,奴婢怕去触霉头,只好来请太太示下。” 姜太太看了马嬷嬷一眼,心里一阵烦燥,“霖哥儿是个爱颜面的,又是办大事的人,这些阿堵物的锁事自然不该去烦他。你去账上支了银子给南北铺子送过去,欠人钱财这种事咱们沈家丢不起这人。” 马嬷嬷应了声是,又道:“老爷爱戏,上次请了戏班子,这次还请吗” 姜太太眉头一皱,“爱戏就去去戏园子,咱们这样的人家经得起这样折腾吗”上次娶苏瑜办的那场婚宴看在她抬来那么多嫁妆的份上她下足了本,岂知到如今连根毛都没从苏瑜那嫁妆里拔下来。苏玫家世略好,到底寒酸,哪里用得着大操大办白显阔气她的嫁妆还是苏瑜添的,届时她会不会比苏瑜明事理还难说呢。 姜太太语气不好,马嬷嬷也只是顺嘴一提,本以为娶了大奶奶沈家能阔气起来,现在看倒比从前还要拮据。马嬷嬷面上陪着笑,满心的憋屈。 大丫头绿珠打帘进来说:“太太,大奶奶身边的采玉过来了,哭得很是伤心。” 姜太太一听,心立即半吊于空,赶紧问,“好好的哭什么你没问发生了什么事” 采玉是来找陈太太的,绿珠哪里好问她摇摇头。 “让她进来。” 采玉一进来,一张俏脸儿哭得泪眼模糊,她跪在姜太太面前,“太太,求太太快派人去请个大夫吧,我们大奶奶不好了。” 马嬷嬷站在姜太太身边,眼珠子转来转去,想着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这突然不好了莫不是受不住大爷娶平妻的刺激,一时想不过自尽了她不说话,看着姜太太脸上乌云密布。 “你们大奶奶不是很贤惠么怎么就突然不好了你转告她,这个时候了别作妖,仔细大爷不放过她。”姜太太和马嬷嬷想到一处去了,认为苏瑜想借机毁掉自己宝贝儿子的婚事和前程。 采玉磕了头,依然泪流不止,“不是的,不是的太太。大爷和玫姑娘事发当时,我们大奶奶不是许了玫姑娘六十抬添妆么这事是袁嬷嬷去办的,岂知今早得到消息,袁嬷嬷根本没把添妆抬回苏府,如今她与那六十抬添妆齐齐失踪了。我们大奶奶一气之下晕倒了,到现在还人事不省,太太,您快叫人去请大夫吧,迟了我怕我们大奶奶保不住命啊” 不论采玉如何的哀求,姜太太的重点都不是在苏瑜晕倒这事上。 天啊,六十抬添妆无踪无影了连她也想晕好不好 她的命好苦啊,眼见着有了这些嫁妆可以让自己两个姑娘嫁得风光,怎么到手的东西说不见就不见了她指着采玉,也不知要骂谁,统总就一起骂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主人家的东西也敢想,不要命了吗那袁嬷嬷是你家姑娘身边亲近的人,怎么就让亲近的人给盘算了就是你们贪心,你们这些贱人,贱人,贱人。” 马嬷嬷也吃惊会发生这种事,但她比姜太太冷静。赶忙扶住气得疯狂,气得青筋直跳的姜太太,“采玉,消息准吗我看那袁嬷嬷是个忠心的,可不能干这种背主弃义的行当。” 来前姑娘提醒过她,姜太太糊涂,马嬷嬷却是个精明的,此来若是碰不到还好,若是碰到马嬷嬷,她得换套说词应付。采玉抹了泪,那手上的帕子都能拧出水来,她继续哭道:“我们姑娘也不信,所以差人到苏府去探了探,的确是没回去过。如今袁嬷嬷诓得我家姑娘好惨,她都晕倒了,现在还没醒呢,好嬷嬷,求求你劝劝太太,赶紧让人请大夫去吧,好歹让我们大奶奶留口气才能把嫁妆追回来啊” 第13章 铁了心报官 姜太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马嬷嬷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一边朝外喊,“绿珠快让人请大夫,请大夫。” 门外当值的绿珠闻声而去,采玉也起身匆匆告辞。姑娘说过,只要得了请大夫的信儿,她就得赶紧抽身,否则说多错多,惹人生疑。 袁嬷嬷带着苏瑜六十抬嫁妆跑路的事很快就传到沈莹和沈菡耳里,姐妹俩在大夫进门前齐齐出现在姜太太面前,各自着急诉怨。 “阿娘,赶紧报官吧,袁嬷嬷那老虔婆带着那么多嫁妆肯定跑不远。”沈莹心里急得跟火上蚂蚁,一想到她的嫁妆要打水漂,就十分肉痛。 姜太太推开马嬷嬷递上来的茶盏,捂着胸口道:“那是你大嫂嫂的嫁妆,是她的私产,咱们去报官也说不清楚丢了哪些章节名目,咱们去报官算怎么回事要去也只能是她亲自去,可她现在还晕着呢。” “我去杏玢院守着,只要大嫂嫂一醒我就拖着她去县衙报官。”沈菡想着她要是丢了那么多嫁妆,肯定也会被气得晕过去。 沈菡是个行动派,话说完就打帘跑了。 沈莹气哼哼坐到姜太太身边,虽说姜太太现在有气无力的歪着,沈莹还是忍不住大倒埋怨和苦水,“阿娘,大嫂嫂的嫁妆没了就没了,可我的嫁妆是万万不能再动了,大哥哥混不知理,不知怎的被苏玫那贱人给迷住,硬要从我的嫁妆里分出些来给苏玫作聘礼,我不依,我不依。” 此事沈莹已在姜太太面前说了数次,从前想着还能从苏玫的嫁妆里匀回来,这嫁妆要是追不回来,想再匀回来定是不能。再者苏玫就那么点儿嫁妆,抬出去再寻常不过,哪里能轮到她风光出嫁 她越想心里越冒火,也不知啐了苏玫多少口水。若然没这事,那些嫁妆好好在沈家库房里呆着,她哪里用得着这般操心 姜太太晓得沈莹在想什么,不仅没得到添妆反而搭进自己嫁妆作了聘礼,是人也想不过。姜太太拍拍胸口,满身满心的堵气痛苦,“阿莹,不是阿娘不依你,只是此事已说定,咱们家的聘礼已经准备好,明日就得送出门去。如今你大哥哥是举人,咱们也算是清流人家,这种丢脸的事做不得。” “那女儿的嫁妆要怎么办”沈莹气得发抖,对即将进门的新嫂嫂完全了没脸。 马嬷嬷看得久了,突然冒出一句,“大姑娘急什么,新进门的奶奶是穷,也带不来多少嫁妆,可如今的大奶奶那里不是还有压箱银子吗听那日布置新房的喜婆说她看到好大一叠银票,全是千两一张的。大爷最疼大姑娘和二姑娘,你们若是去求求大爷,在嫁妆这事上二位姑娘应该不会没着落。” 马嬷嬷的话像是给沈莹注了一道力量,她的眼不再死气沉沉,仿佛焉花得到阳光的照耀,瞬间昂首挺胸充满生气。“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哥。” “大姑娘等等。”马嬷嬷跟了姜太太一辈子,也是看着沈莹这几兄妹长大,对他们的脾性自然了如指掌,“料想大爷如今也晓得大奶奶丢了袁嬷嬷和嫁妆的事了,姑娘现在去找大爷谈自己嫁妆的事只会给大爷添乱,少不得挨训。” “马嬷嬷说得对。”姜太太发言,算是默认了马嬷嬷这险恶的提议,想着最后苏瑜是要被赶出门的,可她的那些私产既然进了沈家就该是沈家的,为自个儿姑娘添妆是她的福气。“别在这会儿去打扰你大哥哥,等此事过了再说,你大嫂嫂一时半会儿还在家里呢。” 沈莹心里迫不及待,也的确害怕大哥哥发威,她乖乖坐回姜太太身边,脸上已经有了得逞的得意之笑。 姜太太转过头看向马嬷嬷,“我是这几日累糊涂了,还是你周到,替阿莹解决了她心头的大事。” 沈莹立即到马嬷嬷身边握着她的手卖乖,“还是嬷嬷疼我,事后我定会好好谢嬷嬷。” 马嬷嬷急忙摆手,“可不敢,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沈重霖在得到袁嬷嬷带着那么多嫁妆失踪后,急得怒火上冲,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原是苏瑜的,进了沈家就该是沈家的。苏瑜在没经他同意许了给苏玫添妆的诺,反正都要抬回沈家也就罢了。如今到好,不仅没能让苏玫充足颜面,反到让沈家账上亏了那么大注钱财。 他有想过立即报官,可苏瑜被急晕死过去,大夫去看了说是气急攻心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他去报了官说不清楚名目也是费人费事,还得掏钱打点,太不划算。 已着人守着杏玢院,一旦苏瑜醒过来立即去报官,那怕抬也要抬去衙门敲鼓鸣冤。 沈菡在杏玢院守了两个时辰就坐不住了,只吩咐苏瑜醒来让人回话就回了自己院子。采玉就在院子里熬煮汤药,弄得整个杏玢院飘满药腥味,冲鼻得很。 姑娘 说春桃不是自己人,让她小心着应付,采玉便让春桃做些粗使活计,取柴倒水,洗地擦门。这两天她的心一直小心冀冀,强打精神,生怕自己哪些演得不好砸了姑娘的良苦用心。好在大夫开的药都是些安神散心的温补药,姑娘说这药偶尔喝喝也没事。只是可怜了姑娘把自己生生饿了两日,才饿出这副虚弱不已c风来就倒的身躯来。 苏瑜已经饿得身无两力,但脑子却清明无比。 采玉进来时候,她动了动身子。“采玉,扶我起来。” 采玉忙大步榻前,往后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低低道:“姑娘,奴婢悄悄藏了点心,吃点儿垫垫肚子吧。” 现在还不是放心的时候,苏瑜摇头,虚弱言道:“去告诉大爷就说我醒了。” “大爷和二姑奶奶说姑娘一醒就要把你抬到衙门去,如今你这般情形,可不要真叫他们把姑娘给折腾出事来。”采玉这回是真情流露,这些日子她一刻也不敢放松。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让春桃进来喂我用药,你去报信。” 采玉不敢坏苏瑜的事,点头出去办差。 春桃端着药碗进来,怀着无比同情的心境喂苏瑜吃药。那药又苦又臭,大奶奶居然喝得一滴不剩。想着这药再难吃,也没她心里苦吧。 春桃为苏瑜擦嘴角的药汁,沈重霖掀帘阔步进来。站到苏瑜榻前,瞧着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以及苍白无色的脸色,还是狠心开口,“你醒来就好,你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那贱奴,你是苦主,立即随我去县衙击鼓鸣冤,定要将那贼婆子捉拿归案。” 苏瑜合上眼,靠在床头上气不接下气。 她实在不想再多看沈重霖一眼,说得冠冕堂皇,处处为她设想,可这一切的根源只是他舍不得这注大财落入他人之手罢了。 今日这趟县衙之行是躲不过了,好在她也有对策。 “到了堂上你别怕,只说清章节名目,其他自有县老爷和为夫替你做主。”沈重霖没给苏瑜拒绝的机会,料想苏瑜也不会拒绝,“来人,将大奶奶扶出去。”他要把苏瑜放到抬板上招摇过市,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嫁妆被人骗走,既可彰显他沈家无辜,也可有正当理由堵住苏家二房的嘴。 苏瑜的心冷得像数九寒冬的石头,就算杀了沈重霖她的心也暖不过来。这种人,她要远离,必须远离。 一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进来将苏瑜抱出门。 采玉忍了忍没开口阻止,只细心为她盖了层厚被。 沈重霖立在一旁木然的看着,那眼神陌生且无情。 苏瑜一直闭着眼,眼不见为净,否则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前去掐住沈重霖的脖子。 四个粗使婆子各立抬板一角,沈重霖正要挥手示意出门时,凭空突然多出一道不高兴的声音,“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外孙姑娘抬到哪儿去啊” 第14章 厉害的章嬷嬷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十分体面的老嬷嬷身后跟着四个年轻媳妇浩浩荡荡走过来,而沈家引路的下人则低眉顺眼躲到一旁,气势不止逊了人家一点点。 沈重霖正要发火,采玉匆匆跑过去跪到老嬷嬷面前,哭喊道:“章嬷嬷,快救救我们姑娘,他们这是要我们姑娘的命啊” 章嬷嬷,打小侍候外祖母的近身嬷嬷,她怎的来了 苏瑜睁开眼,却让太阳照得眼花,不得不将眼重新闭上。 章嬷嬷扶起采玉,“好孩子,你受苦了。”说完,示意身后的一个媳妇扶住采玉,她看了一眼躺着不知死活的苏瑜一眼,站到沈重霖面前,不卑不亢的行了礼,气势却是连姜太太也比不上,“想必这位就是外孙姑爷吧,老奴姓章,是外孙姑娘外祖母的近身,这厢有礼。” 沈重霖呆愣半晌,忘了避开这一礼,章嬷嬷心道外孙姑娘这是嫁了什么人家,这外孙姑爷竟敢受她的礼,太不知规矩。 见到章嬷嬷皱眉,沈重霖终于回过神,想避开已经错过,他这是当受了苏瑜外祖母一礼,大不敬啊赶紧拱手长揖到底,“原来是外祖母家的嬷嬷,重霖不敢。” 章嬷嬷打量沈重霖,从头看到尾,态度倒算恭敬,可他身上流露的小家子气毫无读书人的风度。再看躺在抬板上的苏瑜,声音陡然一降,“不知外孙姑爷想把我家外孙姑娘抬到哪里去” 沈重霖张了张口,心里有几分发虚,“实不相瞒,阿瑜的嫁妆叫人拐走,我正带她去衙门报官。” 章嬷嬷又斜了眼苏瑜,再开口声音就发冷了,“怎么去把我们外孙姑娘就这样招摇过市抬到县衙去你这几个出力的婆子倒是有好脚力,姑爷难道也跟着一路走过去苏家好歹在地方上有头有脸,外孙姑爷如今中了举,家门也算清流,让宗妇这般抛头露面,沈家的长辈答应,哪问过苏家的长辈了吗” 因为心虚,沈重霖将这番话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冷汗涔涔。只是被一个奴才这样训斥,连长辈也被连累得不懂规矩,沈重霖内心不是滋味,“事发突然,尚不及准备,好在嬷嬷提醒,来人啊。” “不必了,外孙姑爷。”章嬷嬷极不客气打断沈重霖的话,“我们外孙姑娘嫁进沈家也有段时日了,我家老太太想知她近况,于几日前遣人过来探望,正巧碰到袁嬷嬷带着几十抬嫁妆浩浩荡荡走在大街上,询了原因才晓得原是外孙姑爷享了齐人福气要娶平妻。外孙姑娘懂事知礼,竟拿自己嫁妆添妆,这事莫说本朝,就是上翻好几个朝代也是从未听说过的。我们老太太极心疼我家姑奶奶,姑奶奶走后又只得这一个外孙姑娘,她的事我们老太太自然要过问,这才让袁嬷嬷将嫁妆一并抬回了上河县。只因事发突然,未能及时向外孙姑娘禀明,老太太正担心出乱子,这才吩咐老奴亲自过来走一趟。” 天啊,那么多嫁妆居然全去了上河县。 沈重霖真觉要回无望,仍要多问一句,“原来是场误会,不知外祖母那里几时方便,我好叫人去将阿瑜的嫁妆都抬回来,真不好叫外祖母操心。” 章嬷嬷深吸了口气,想这沈重霖也是诗书盛读,怎的这般厚颜无耻苏大老爷发了什么疯,难道就因为当年老太太嫌弃他学业无成才挑了这么个子弟做姑爷么 “我家老太太说了,外孙姑娘嫁了人,要贤惠她拦不住,只是那些嫁妆原本就是老太太为我家姑奶奶准备的。姑奶奶一死经年,这些嫁妆随了外孙姑娘嫁到沈家,可我们老太太觉得外孙姑娘性子绵软,经营不好这些嫁妆,打算将嫁妆暂时放在上河县,等外孙姑娘几时能在沈家撑起后院的门户了几时再把嫁妆抬回来。” 这是敷衍他呢,现下衙门是去不成了,苏瑜不主张,他有什么脸面到上河县去讨要 沈重霖心里的不满愈加浓烈,唇边的笑容已似有似无。 章嬷嬷视若无睹,侧身看向身后跟来的四个媳妇,张嘴吩咐,“外孙姑娘这太阳也晒够了,挪回屋躺着吧。” 除了扶住采玉那个年轻媳妇,其余皆上前将苏瑜从抬板上扶起回屋。 “采玉,你去镇上把知名的大夫请来,先给了足足的诊银,就说只怕要住个几日。”章嬷嬷连声吩咐,她看到站在廊下看热闹的春桃,“去把隔壁小间收拾出来给大夫住,大奶奶身子骨要紧,耽误不得。” 春桃得了令,连大爷都不敢吱声她哪儿敢不从 等到苏瑜被扶进屋,章嬷嬷又一连串安排完,又对着沈重霖说:“适才听家里外孙姑爷娶苏家二房姑娘的聘礼还是由我们外孙姑娘嫁妆里匀出来的” 家里哪个小厮不就是刚才给章嬷嬷一行人引路进来的沈重霖目光如刀,扫去时那看热闹的小厮早已逃之夭夭。 “外孙姑娘嫁进沈家时日也不短,据老奴所知这娶新媳妇的一切采办还是府上太太在操持。既然外孙姑娘尚未主持家府中馈,定是家中诸事糊涂不得婆母宽心。我们老太太最痛外孙姑娘,本是她的事既是自己都做不得主,那我们老太太是得过问两句不是老奴这就差人回上河县,看看我们老太太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把外孙姑娘的嫁妆匀出来给苏家二房姑娘做聘礼,外孙姑爷明鉴,好歹这嫁妆本就出自我们老太太之手,她有权做主。” 这是在说她阿娘不放权,阻止苏瑜掌家么听到这里,沈重霖仅有的一丝客气消弥怠尽,毫不无掩饰他的愤怒,“嬷嬷,阿瑜已经嫁到沈家,沈家则是由我做主,难道我连对自己妻子的东西都无权安置么” 要说胡搅蛮缠,章嬷嬷是人精,就算整个沈家嘴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此时面对沈重霖的沉脸质问,她连气息都不曾变,“外孙姑爷也是读过诗书的,该是晓得嫁妆乃私产,这私产且有出处,出处便有权处置,或者你我再去问问外孙姑娘看她怎样安排,除非外孙姑爷真狠得下心来,拿妻为夫纲的伦常去逼这个半死不活的发妻。” “你。”沈重霖气得咬牙切齿,嫁妆被扣,如今连聘礼也要付之东流,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升,沈重霖不敢去想苏怀礼会怎么闹。 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章嬷嬷认为是时候借个势压人,“我们府上的哥儿年前进了吏部任职,外孙姑爷已是举人功名,明年春闱若能中榜,好歹在朝中也有个说话的近亲帮衬。外孙姑爷想娶苏家二房姑娘无人反对,毕竟都是姓苏,都是一家人,犯不着为此等小事费神。待此事结束,愿外孙姑爷勤读诗书,前程自然远大。” 沈重霖从未听苏瑜提及这个外家,更不晓得她有个表兄弟已进了吏部。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落在他头上,他是要打算抛弃苏瑜的,因为她克他。现如今钻出个在吏部供职的表兄弟,他若来年榜上有名差使在吏部手中拿捏,外祖母又这般疼惜苏瑜,这可不能得罪。 沈重霖呆若木鸡的盯着章嬷嬷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一反常态拱手作揖,“嬷嬷教训得是,此事是重霖思虑不周,不必劳烦嬷嬷去上河县走一趟,拿阿瑜嫁妆作聘礼之事就此作罢。” 读书人没有不重前程的,沈重霖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这份擅变也更让她瞧不起沈重霖,“外孙姑爷去忙吧,毕竟娶亲是大事,还有得操忙呢。” 沈重霖恭敬的背身而去,他要去找姜太太。 第15章 质问 姜太太继续在为苏瑜被你诓走嫁妆之事气愤不已,想着进了县衙怎么也得将袁嬷嬷那老虔婆捉住,不仅要追回嫁妆,还得狠狠治罪方能解恨。 大爷没能将大奶奶抬出府,苏瑜外祖家来了人,她正要起身前去探个究竟,就见她的宝贝儿子脸色极其难看阔步而来。 “我儿,听说苏瑜外祖家来人了怎的这样巧你们不去县衙了么” 姜太太的一通询问沈重霖全然忽略,他眼神直直的望着阿娘,“阿娘,那算命瞎子到底怎么说的他凭什么断定苏氏会断我根脉,坏我前程” 姜太太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肯定是出事了,“那可是半仙,莫说太安镇,整个下河县也就这么一个铁断的半仙,他说的话几时有假你这是到底怎么了” 沈重霖被章嬷嬷气得心突突乱蹦,“袁嬷嬷并非携物私逃,而是碰到上河县苏瑜外祖家的人了,得知了咱们家近况,将那些嫁妆一并送到上河县去了。适才来人是苏瑜外祖母身边的章嬷嬷,我现在才晓得苏瑜这个外祖家还有个在吏部供职的表兄。来年春闱我若得中,那吏部可是掌握着儿子前程的重关,经这一折腾若是惹恼了外祖家,我还有没什么指望” 姜太太一听魂都吓没了,有什么比儿子前程更重要的可那算命瞎子例来金口玉言,从未出过错啊她瘫坐在椅子上,绞着手里的帕子痛哭,“作孽哦,这苏瑜果真是个祸害,不仅要断你的后,现在真要毁你的前程啊” “阿娘,你弄弄清楚好不好。”沈重霖被姜太太的短视气得晕头胀脑,“如果阿娘不听那算命瞎子胡说八道,我哪里会想着刻薄苏瑜” 看着儿子一脸的责备,姜太大总算恢复了点精明,“你在怪我我的天爷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哪件事情不是为你殚精竭虑再说你与那苏家二房姑娘的事难道也是我逼你的那是你自己作下的腌臜事,现在你来怪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这个不孝子。” 姜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了全部的马嬷嬷忙从里间走出来扶住姜太太,缓声劝着沈重霖,“大爷别生气,事情不还有转圜的余地嘛,大奶奶还在府里呢。大爷若是不忍心弃了大奶奶,往后好生补偿便是。我瞧着大奶奶是个心软的,更是对大爷有情,否则也不会处处讨太太欢心,这不还是想让大爷您高兴嘛。” 马嬷嬷的分析沈重霖听得极为舒耳,有得就有舍,况且那些嫁妆只是暂是留在上河县,苏氏还是有可能全拿回来的。只是目前不宜再触怒外祖家,故此这十抬聘礼之事不可再打苏瑜的主意,“阿娘,抬去上河县的嫁妆暂且不提,原打算从苏瑜嫁妆里匀十抬出来作为聘礼抬进苏家的事也只能作罢。” 姜太太瞪大眼睛,她像被定住身子似的看向沈重霖,“你打算干什么” “来前我想过了,事急从权,只能从阿莹的嫁妆里匀出来以解燃眉之急。苏家二房姑娘可以少嫁妆,但我们沈家不能少聘礼。” 沈重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姜太太头一桩想到的就是沈莹要如何的反对大闹。可苏瑜那里不能得罪,沈家的颜面也不能丢。姜太太气呼呼的说,“我开不了口,你自己去问你妹妹要去。” 时不待人,沈重霖别了姜太太就往沈莹的院子去了。 一路过来迎了凉风倒有了几分清醒。阿娘是个糊涂的,他一听有关自己前程也跟着糊涂。马嬷嬷说得不错,往后得对苏瑜好些,女人嘛,多哄哄便是。 沈莹得到大哥哥的话,只怔怔的看着沈重霖,脸色一寸寸白得彻底,然后扑嗵一声竣跪在地上。她不能将大哥哥如何,但她的嫁妆用在什么人身上她是晓得的。苏玫那贱人尚未进门就先诓了她的嫁妆,这仇算是结下了。 且说沈重霖离开杏玢院,章嬷嬷无比失望迈进上房门槛。 苏瑜已靠在榻上,一个媳妇正为她后背塞枕头。 苏瑜看着章嬷嬷进来,脸上挂着虚弱无力的笑,“嬷嬷,我饿了。” 章嬷嬷也托大立到榻前,嗔瞪着苏瑜,“活该饿饿你。”这外孙姑娘虽不是她见着长大,但幼时到上河县玩耍时留下的情份还在。 同来的祥哥儿媳妇抱手上前,笑道:“采玉姑娘方才交待了,说是灶上煨着燕窝粥,我这就去端来。” “少端点过来,饿狠的人吃撑伤胃。”章嬷嬷赶忙提醒一句。 祥哥儿媳妇出去张罗,苏瑜如今满脑子疑问,“嬷嬷。” “天大的事填了肚子再说。”章嬷嬷打断苏瑜,事情多,时间紧,都着急。 苏瑜缄声颌首,对于这个跟了外祖母一辈子的嬷嬷,她是完全学会了外祖母的处事禀性,沉稳圆滑。 祥哥儿媳妇端来燕窝粥,吹冷喂了 苏瑜半碗,章嬷嬷就叫她不必再喂,苏瑜也才刚开了胃,想狠吃狠食呢。 章嬷嬷吩咐祥哥儿媳妇和同来的几个媳妇出去守着,自己坐在榻前软凳上打量苏瑜。吃了燕窝粥,虽说气色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好歹恢复了丝说话的力气。 苏瑜的模样有六分像自家姑奶奶,余下的四分像姑爷,只是她得天独宠,生得比自家姑奶奶更好看些。苏家那种小门户,到底是把姑娘拘着呢,才让苏瑜失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 苏瑜被章嬷嬷盯得脸发臊,“嬷嬷再看,我的气色就该大好了。” 章嬷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半年前姑娘到上河县给老太太拜寿,行事作派拘谨得很。姑爷结的这门亲老太太是晓得的,当时还派人打探过,得知沈家哥儿学富五车,又生得一派风流,学问才貌都占了上乘,单在品性上留有存疑,但好歹占着前两条,老太太这才没掺和此事。她一直说姑娘家在家不论怎样的娇养惯宠,嫁了人没有不受委屈的,忍忍也就过去了。乍一得知你想脱身,且不是玩笑,老太太唬了一跳,直说你是不是中了邪又知你已着手安排,她才清楚你并非说说那么简单。老太太又说她想不到你竟是个有大主意的,只是往后日子注定艰难,问姑娘可有准备又问姑娘此事有几分成算可需要人帮手” 说起来她与外祖家走动得不多,母亲从前总说她伤了外祖母的心,不敢在她跟前晃惹她老人家生气。每次她问原因,母亲总是一脸惆怅,接着一言不发。直到出嫁前那天夜里父亲醉酒到她房里,她才知道原来当年外祖母并不看好他与母亲的亲事,是母亲执意下嫁这才惹恼外祖母。外祖母嫌苏家门庭单薄,靠祖产度日,祖母更是重男轻女每每与母亲为难。母亲过逝后祖母迫不及待为父亲填房,为的就是给苏家开枝散叶,偏偏父亲不争气,一连又生两个闺女,惹得祖母对他们大房极为不喜。 可就算如此,外祖母也没少帮衬苏家,她给母亲准备的八十抬嫁妆就是证据。而母亲一直坚信父亲是个有出息的,她把嫁妆全留给了自己,到死也没动那嫁妆分毫。 屋里是外祖母最亲近的人,屋外守着自己人,苏瑜便放心的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往后日子是艰难,但肯定好过待在沈家。沈重霖说是娶平妻,背地里肯定和姜氏算计好要将我扫地出门,现在还留我在沈家,为的不过是他沈家的颜面罢了。” 章嬷嬷倒吸了口凉气,“当初老太太大抵能猜到苏大老爷因何选这门亲事,只是他看准了沈家哥儿的才貌,人的品性确是失策。大有尚未回来,用不用我派人去县上找找” 第16章 手拿休书闹喜堂 苏瑜摇摇头,“大有处事沉稳,断不会出差错,嬷嬷稍安勿燥。” 小小年纪竟这般能沉住气章嬷嬷又仔细看了看苏瑜,除了身形清减些,实在看不出来她哪里不一样了。“姑娘心中有盘算,我也就放心。老钱已经动身去了白菱山,估计这会子已与袁嬷嬷会和了。老太太还给姑娘安排的账房仆从等人,保管姑娘到梧桐山庄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祖母周到,苏瑜很是感激。 采玉请了大夫住进春桃收拾的小间里,接下来一日两请脉,沈家大奶奶逐渐康复。 那日苏玫一回家就将苏瑜会给她添妆之事说了,陈太太喜不自胜,苏怀礼更是又打上了这添妆的算盘。一直没等到添妆上门,问了才晓得先是说东西丢了,后来居然是说到了上河县。好在沈重霖允诺的十五抬聘礼如数抬进了苏家二房的库房,苏怀礼才熄下找苏瑜麻烦的心思。 到了成亲正日,苏家门口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受到邀请吃喜酒的拱手入门,没有受邀的围在苏家门口伸长脖子边看热闹边议论。 “从来没听苏秀才也与沈家结了亲,这突然传出要成亲了,真叫人不敢相信。” “这才叫门当户对呢,一个秀才,一个举人,都是书香门第。” “听说过门是平妻,我看说得好听,只怕沈家先进门的大奶奶要被压一头了。” “别说了,快看,新娘子出来啦。” 苏玫身着大红喜服,头掩蝴蝶双飞的盖头,由陪嫁丫头采云挽着手莲步款款出来。轿夫压下轿,采云掀开帘,苏玫躬身入轿。 前面锣鼓喜乐开道,喜轿后头跟着一长排贴了喜字的大红嫁妆,虽说比不上苏瑜出嫁的场面轰动,在太安镇上也算是高调了。 喜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沈家,沈重霖也是一身大红新服笑容满脸的站在门口迎亲。远远看到喜轿过来,他下了石阶迎了两步停住。 在众多街坊的恭维和恭喜声中扶出苏玫,又从喜娘手里接过吉祥绸花。他看不见苏玫红盖头下的娇花面容,但见她起脚时迈的小碎步惹得裙摆涟漪不断,移动间皆是娇羞。沈重霖极为欢喜,这比上次成婚时心情要好太多了。 想到苏瑜,沈重霖心中划过一丝内疚,然这份愧悔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冲淡。 新人迈过正门,宾客拱手相贺。 姜太太端坐上位,脸上全是应付的干笑。 沈莹目光狠狠的瞪着苏玫,恨不能将她身上瞪出两个血洞来。 沈菡瞥嘴悄悄啐下一口,若不是这个贱人,她哪里会失去大嫂嫂那里的添妆 沈重霖在姜太太几步开外站定,与苏玫一起准备正式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正要三拜时,喜堂外章嬷嬷突然冲进来高喊一句,“慢着。” 姜太太的心被惊得忘了呼吸,天啊,这是又要出什么事 沈重霖也是一脸凝重的望着章嬷嬷,客气拱手,“嬷嬷,您怎么来了若要讨杯喜酒,一阵让人给您送去。” “呸。”章嬷嬷怒焰满喷的抬起手,手里攥着一张纸,“用不着你假腥腥的充君子,好你个外孙姑爷,人家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你是有了新人弃旧人啊我们姑娘哪里对不住你,你与这新奶奶私通在前,成婚于后,若非我们姑娘贤惠,哪里容得下这贱人进门就是这样贤惠的姑娘,你居然要将她休出门去你的良心都是让狗给啃了吗” 章嬷嬷语声一落,众人哗然,再看这新人的表情皆为讽讥和弃嫌。 “我说怎么从前没听到定亲的事,今突然成亲,原来人家暗度陈仓啊” “沈家哥儿如今举人出身,私德上如此败坏,真叫人难以置信。” 一声声议论如潮水般浸入沈重霖的耳中,只觉后背一阵凉风一阵凉风不间断的吹,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祥之感如闪电般劈头砸在他头上,砸得他灵台混沌,竟一时不知置身何处。 “嬷嬷此话从何说起我几时说过要弃了大苏氏”如今苏玫进门,都姓苏,他决定喊苏瑜大苏氏,喊苏玫小苏氏。 “这是什么,难道不是你亲笔所书”章嬷嬷将手中纸丢到沈重霖身上,“我们姑娘好好的身子,如今被你们气得又昏过去了。好在大夫住在小间,可随时候诊,不然死在你们沈家你们眼睛也肯定不会眨一下吧。适才姑娘醒过来,不信姑爷这般绝情,命人去姑爷书房取来笔记相对,果真是姑爷的字迹。姑娘伤心欲绝,还想给姑爷留颜面,不敢破坏今日这满堂的喜气,决定悄悄离开成全姑爷与苏家二房姑娘。是我这个老奴婆看不过去,非得过来问一句,娶新 弃旧,你可心安” 沈重霖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自己的手笔,脑袋里像是进了浆糊,又像是掉进蜂窝里,一片嗡嗡乱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他的字,先前是有意休苏瑜,可他根本没提笔写过休书。 “不,嬷嬷,这休书不是我写的。”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说是娶平妻,分明就是停妻再娶,我本可去县衙告发于你,是我们姑娘死死拽住我不准我去,你让大伙儿评评理,这样的贤妻被你休出家门,一个与你私相授受的女人你到娶得欢天喜地,还有没有天理。” 章嬷嬷一字一句的指责,说得沈重霖脸色铁青,他知道这番话之后他c他们沈家的名声算是毁了。这封休书不论从字体还是用词皆是他的习惯,可他的确没写过,但不能承认,他冷冷的看着章嬷嬷,冷冷开口,“这休书不是我写的,沈某没写过,你们孙家本事大,难不成。” “外孙姑爷慎言啊”章嬷嬷打断沈重霖的咬牙切齿,“自古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我们孙家会拿此事自毁么哼,事已至此,我们姑娘伤心欲绝,今日便辞了去,愿大爷和你的新奶奶花好月好。” 章嬷嬷一把从沈重霖手里夺回休书,愤然冲出围观热闹的人群。 身后姜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只觉两眼发晕,沈莹眼尖瞧着,惊叫出来,“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姜太太晕了。 马嬷嬷又是吩咐人送回福春院,又是吩咐人请大夫。 一时间原来有秩有序的喜堂一片杂乱,红盖头下的苏玫泪眼模糊,她喜沈重霖休了苏瑜,恨苏瑜竟毁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杏玢院早就收拾妥当,只等章嬷嬷前去喜堂闹了一出即可离开。 苏瑜在祥哥儿媳妇和采玉的挽扶下立在杏玢院门口,看着章嬷嬷赶回来。 “嬷嬷,咱们走吧,有话车上说。” 章嬷嬷脸色微沉。 现如今的苏家大房媳妇何氏,性子异常跋扈,苏瑜未嫁时老太太就时常担心她吃何氏的亏。她家姑奶奶撒手一走,这何氏入门后苏大老爷就惧内惧惯了。 章嬷嬷很能理解苏瑜自计下堂也不愿回苏家的因由,一是何氏断不会允她入门,二是入门后家中的是非恐难再断。 苏瑜心存仁厚,除了让自己耳根清静外,她更不愿让苏大老爷左右为难。 今日苏家二房办喜事,这会儿门口还散落着新姑娘离家时炸烂的鞭炮碎。马车碾过鞭炮碎停在门口,采玉扶着苏瑜落车。 门口小厮见苏瑜回来立即迎上来打千儿,“姑娘,您回来啦。” “我父亲此时在何处”苏瑜边迈过门槛边问。 小厮答:“二老爷那里到了贵客,大老爷在作陪。” “我先回书房等父亲,你去通知一声。” “是。” 苏二老爷例来心高气傲,试想若非沈重霖娶平妻而是纳妾,苏玫定活不到上花轿。 他附庸风雅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秀才,自认识得不少文人墨客。 每每有人登门拜访共赏诗作或是字画,总要叫让苏大老爷作陪。一来显摆显摆才气,二来扫扫苏大老爷的颜面。一辈子乐此不彼,偏苏大老爷是个爱才爱文的,自取多辱仍不知悔。 苏大老爷听说这时辰苏瑜回娘家,惊得赶紧下了抄手游廊回走。 第17章 何氏的闹剧 苏大老爷听说这时辰苏瑜回娘家,惊得赶紧下了抄手游廊回走。 苏二老爷也预感有事,不过他担心的是沈家状况,忙让人回禀陈太太,让她赶紧去打探情况。 苏大老爷看到书房门大开,忙匆匆迈过门槛,左右看了看才在室帘后找到正在仔细赏画的苏瑜,“阿瑜,你怎么回来了可是出事了”这话问了后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姐妹俩共侍一夫,还能不叫出事 苏瑜正仔细赏着墙上挂悬的一幅仕女倚栏图,仕女容颜娇俏美好,倚栏风姿绰约,她伸手似要摘下什么,倒有两片树叶落到她手里。意境幽远恬静,看得人心里很舒服。 “阿爹这画几时得来的,我竟不知”苏瑜还在继续赏画。 苏大老爷一时讶然,仔细打量苏瑜,见她身形清减不少,眉眸愈加深遂幽柔,“阿瑜,你。” 她这个阿爹心里藏不住话,当初他执意要将母亲的所有嫁妆都给她。他不是不知道何氏也在打那嫁妆的主意,她想留些给自己的两个女儿添妆。阿爹这样想就这样跟何氏说了,何氏闹得阖家不宁,仍未能改变阿爹的决定。 “阿爹,沈重霖今日休我出门,从此我便与沈家再无干系了。”苏瑜转过身,看着苏大老爷浅浅笑道,她没有悲伤,只是冷静异常的叙述事实。 苏大老爷却出晴天霹雳砸中了他,沈重霖是他千挑万选中的女婿,得了二房姑娘为平妻就将他的姑娘扫地出门,这笔账怎么能这样算了“我这就去找那个蓄牲算账。” “阿爹。”苏瑜忙拽住苏大老爷,“不要阿爹,女儿已经从沈家出来就不打算再回去,就算阿爹去讨了公道女儿万死也不能回去。” 说得这样狠绝,他的阿瑜怕是心都伤透了吧。苏大老爷忍不住老泪纵横,他瘫坐到鹅颈椅上,“为父喜他有才有貌,不成想竟是个喜新厌旧之徒。好闺女,你受委屈了,都怪为父识人不清,误你终身。” “此事怪不得阿爹,当初若非我点头,这婚事也成不了。” 苏大老爷哀痛了两声,很快镇静下来,“回来就好,好好在家住着,阿爹定会给你再寻门比沈家更好的亲事。” “你休想。” 苏大老爷语声一落,门口迈进继母何氏的身影。她往那儿霸道一戳,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苏瑜喘着粗气,“大老爷,咱们家好歹算这是太安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吧。她让人休了,就该去跳河去上吊,不该有脸回家来祸害咱们你忘了你不只这小贱人一个闺女,你还有苏怜c苏盼两个闺女呢,你留这个小贱人在家,咱们这两个闺女往后可怎么说人家哦” 这次何氏是话糙理不糙,可若苏瑜不归家又能去哪里落脚“你住口,你还有点儿当娘的作派没有你只顾着你两闺女,难道阿瑜就不是你的闺女吗她误了终身后半生已是凄惨,难道你连半分同情心都没有么” 苏瑜没将何氏当作阿娘看待过,何氏更不会将苏瑜视作自己女儿,在这点上两人的看法到是出奇一致。 “我不管,我的阿怜阿盼是好姑娘,她们没有被休回家的姐姐。”何氏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她不管别人认不认为她是个好继母,她只要她的两个姑娘嫁个好人家。 “疯妇,平日里我不吭声你就真当自己当家作主是不是”苏大老爷也恼怒不已,断不能在此事上松口,否则苏瑜没有瓦片遮头,死后他没脸去见孙氏。 平日里只要她撒泼打浑,天大的事苏大老爷都会败下阵来允她主意。今此居然不奏效,更是当着苏瑜的面,何氏觉得苏大老爷打她脸,故意让苏瑜看笑话,她怎么可能答应 何氏动作迅速且粗俗的扯下腰带,抬手拉来凳子垫脚往上一立,伸手将腰带抛过房梁,边系边威胁苏大老爷,“大老爷,今日有她苏瑜就没我,你自己选。” 苏瑜怔怔的愣在当场,何氏这一连串麻利得不能再麻利的动作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她是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场面了,真是不怪他阿爹耳子根软屡次败下阵来。 丢人啊 不要脸 苏大老爷气得脸色发紫发青,指着何氏的手指颤抖不已,“你你个泼妇泼妇。” 何氏已经系好结,把头往腰带里一放,“我不管,你要不把苏瑜赶出去,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好好好。”苏大老爷连说三个好字,反正脸都在苏瑜面前丢尽了,他也打算破罐破摔,“自你进这家门,三天两头闹腾我都忍了。如今阿瑜有难,他是我的亲闺女,你居然让我把她赶出门去,你这般蛇蝎心肠,真不如死了算了,甚至这个家再无宁日。你死吧,死吧。” 何氏一听苏大老爷这知,好歹相处这些年深知他的脾气,这是真要 让她去死啊 何氏不干了,鼻涕眼泪横流,唾沫星子自上而下乱飞,两片嘴唇角泡沫堆积,“你个没良心的,我虽没没给你生儿子,好歹给了你两个姑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爹啊,娘啊,看看你们当初给女儿物色的什么人啊” “他的良心让狗吃啦,不顾我和阿怜阿盼,只顾苏瑜这个小贱人啊” “够了。”苏瑜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前也没少见何氏为了她两个闺女的利益要死要活,只是从未觉得哭相这般难看。 她安抚着苏大老爷,“阿爹,阿瑜回来是要向您告辞的,祖母知我近况,惜我痛我,派了身边得力的章嬷嬷来接我,我这就要去上河县了。”她不忍告诉他自己要独立门户,那样他更担心。 何氏闻言泪声顿收,忙把脖子从腰带起取出来,想着有可能自己白闹了一场,手拽着腰带一时也没好意思下来。 “你要去上河县去你外祖母那里”苏大老爷像是没听清,仔细再问一遍。 苏瑜点头,顺便去将何氏扶下来,“我走后父亲需你照顾,何姨,望你多加体恤父亲身体,别再跟他闹了。” 何氏嫌弃的侧一步,抹了泪拿眼斜着苏瑜,“只要没你这搅屎棍在,我和你父亲自然好好的,我们一家人自然好好的。” 纵然知道何氏不会有好话给她,这话还是刺痛了苏瑜的心。母亲死后,何氏进门,再有了两个继妹,这个家就再无她的位置。当初点头嫁进沈家,卑微的讨好沈家的每个人,应该也是希望自己能有个家罢。 “你闭嘴。”苏大老爷再次叱责何氏,他愧疚的看着苏瑜,“都是阿爹无用。”苏家老太太,也是苏瑜的亲祖母虽是在世,可苏瑜讨不了她的欢心入不了她的眼。去到上河县,孙家老太太是疼她的,日子再难过也好过在下河县遭受被休后他人的白眼和指点。 第18章 丢人的一家 “阿爹,阿瑜不能承欢膝下,实属不孝,请阿爹见谅。”苏瑜跪在苏大老爷面前,磕了三个头。 何氏在一旁撇下嘴,她眼里的泪痕未干,看上去异常滑稽。 苏大老爷扶起苏瑜,“阿爹不能照顾你,是阿爹的不是。答应阿爹,你要好好的,好好替你阿娘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得空了回来看看阿爹。” “大老爷这话说的,哪儿的自个做阿爹给闺女陪不是的”何氏出声先是讥笑,后是冷笑,“与其有空在这里惺惺作态,不如想想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吧。阿瑜是被沈家休出门的,这往后很长一段时日咱们苏家大房的后背都得让人明指暗戳呢” 这何氏说知字辽戳肺诛心,苏大老爷恨不得一巴掌把她煽得越远越好,“阿瑜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还有没有个长辈样子” 何氏心想苏瑜可曾把她当过长辈 她已告过别,是时候离开了,再耽搁下去这府里上上下下只怕都热闹。“阿爹,我走了,您自己保重。” 苏大老爷含泪目送苏瑜,他不敢送出门去,怕别人瞧见苏瑜指指点点。 再说沈家今日的喜宴,经章嬷嬷闹了那么一出,观礼结束后宾客也败了兴致,三三两两告辞请去,不多时,姜太太花了不少银子筹办的喜宴便空置下来。 马嬷嬷瞧着厨下堆积起的还不曾出门的熟食,还有地上堆的几堆水果菜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饶是她这样能说会道的管家婆,竟也不知要向姜太太怎样回话,才不至受通责骂。 她进了二门,步履且缓且慢的往福春院去。 远远的就见福春院当值的奴才仆妇们躲在外头,又生怕漏看了什么,脖子伸得跟鸭子似的长朝里探望。马嬷嬷站到这一群人后,低声怒喝,“客人走了就不用干活了外头那里桌椅板凳,碗筷杯碟难不成还等着我去收拾” 马嬷嬷算是沈家第二个老太太,她的话谁也不敢忽视。奴才仆妇们立即作鸟兽散,马嬷嬷望着众人一哄而散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走进院子,沈莹的声音尖锐如针划铁,“现在让我去哪里找嫁妆,我的婚期已近,迫在眉睫,阿娘,你要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就去死,抬那么少的嫁妆进伯府,我丢不起那个脸。” “作孽哦,作孽哦”姜太太痛心疾首,“最近家里是闹灾星么怎么连二接三的倒霉。” “我才是最倒霉那个。”沈莹又是羞愤又是痛恨,“苏瑜把什么都带走了,连带本该给我添妆的银子全都带走了,大哥,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休了苏瑜,你就不能等我拿到添妆银子再休她吗” 沈重霖还是一身喜气的大红吉服,衬得他帅气英俊,只是那僵硬铁青的脸色很不搭罢了。面对沈莹的指责,沈重霖再次指天赌咒,“我没有,我没有写休书给苏瑜。” 这辈子他就写过一封休书,等到宾客散尽时他终于想到那封休书的字和出处来自哪里了。 前年他中秀才头名,与县城中第二名的朱秀才交好。那朱秀才嫌弃发妻容貌丑陋,又生性泼辣,又常动手打他。那日他进城购置砚台,巧遇他正被悍妻追打。执笔的手正被打伤,他央求自己为他写封休书。这便是那封休书的出处。 此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章嬷嬷哪里寻来的 莫不是孙家早有阴谋想毁婚,故意在今日当堂发作好让他身败名裂 不对啊,他与孙家从无往来,连苏瑜进门这两个月也甚少人来探望,孙家怎知他沈家之事 沈重霖想不通,此时妹妹的指责和不信任更叫他心生怒焰。 “你写都写了怎么就不承认,你当堂都认那是你的字迹了。”沈莹依旧不依不饶,“大哥,我不管,苏瑜把什么都带走了,既然你又抬了个大嫂嫂进门,就把她所有的嫁妆拿来给我添妆,否则这事没完。” “你新嫂嫂才进门,你怎么就好意思惦记她的东西,你是沈家的姑娘么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你和新嫂嫂成婚前便暗通款曲,无媒苟合,这会子来教训我不要脸,到底是你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 “啪。”沈重霖气急了,扬手落下,沈莹的娇脸上立现五个清晰的掌印,“贱人,住口,你再敢胡诌此事,仔细我卖了你。” 卖了她 天啊 沈莹一颗心被揪成干了,她红了眼,捂着被打的脸朝沈重霖撞过去,“你卖吧,你卖吧,你自己做的下作事被人揭穿还要卖了我,与其让你卖了被人作贱,还不如我现在就不要命了,你拿去吧,拿去吧,啊。” 沈菡立在一旁吓傻了。 姜太太在沈重霖打沈莹一巴掌的时候就吓得忘了喘气,现在看到 儿子要卖姑娘,姑娘要跟儿子拼命,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开始哭天抢地,“我的命好苦啊,你们这些孽障,你们都是来向我索命的小鬼,不把我逼死你们不甘心啊” 马嬷嬷打量着再不进去阻止就真的要出人命,她赶紧迈过门槛去安抚姜太太,“哎约,太太,多大的事,哥儿姐儿不知事,你可别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 姜太太像拿住了救命草,她泪眼婆娑的望着马嬷嬷,恨不能立即就死了去,“你看看你看看,这些混账都是要逼死我啊” 沈重霖推开沈莹,面对一屋子的乌烟瘴气,气得牙齿咬得咕咕作响。 拎不清的阿娘,不争气的妹妹,此刻沈重霖满心满肺的厌恶和痛苦。 他怎么有这样的阿娘,怎么有这样的妹妹。 丢人啊 丢人啊 有马嬷嬷在,他不担心姜太太会如何,沈重霖束手拂袖准备抽身。 沈莹本来有固定的嫁妆,为娶苏玫不仅亏空了如今还凑不起。事情没说清楚,大哥就要走人,哪那么容易她一把攥住沈重霖大红的袍袖,“我的嫁妆怎么办你还没答应给我嫁妆。” 沈重霖被缠得怒火中烧,冲动之下一脚踹向沈莹,“你有嫁妆是福气,没有嫁妆是你的命,嫁进伯府是被人高看还是贬低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你再敢纠缠不休,休怪我无情。” 沈重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震得室中所有人一片愕然。 沈莹松了手。 姜太太忘了哭。 沈菡捂住嘴,两眼瞪大如铜铃。 直到沈重霖离开,沈莹瘫跪在地上,她没再哭,只是双眼血红,也像只要吃人的妖怪。 姜太太恐惧的往马嬷嬷怀里缩,这个家到底怎么啦她好好的儿子,好好的闺女,怎么全都中魔了 苏瑜的马车走得很慢,进入白菱山地界时已是黄昏。 苏瑜不着急,章嬷嬷倒有些急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路上不安全。 人定过后,马车在尚显宽敞的山道上转了两个弯,再走了约莫两盏茶功夫,眼前就是梧桐山庄。 梧桐山庄门口早有人翘首以盼,袁嬷嬷得了信儿立即吩咐下去,她自己则赶忙领人出来。 煞时间梧桐山庄从里到外灯火通明。 马车才一停住,袁嬷嬷便领着人蜂涌而至。帮忙举灯笼c牵马c搬来脚踏,卸下门槛,好一阵手忙脚乱。 采玉将青褐色的车帘高高掀起,袁嬷嬷扶着苏瑜先落车,苏瑜再扶着章嬷嬷落车。 “姑娘可算是来了,路上还顺利吧。” 第19章 梧桐山庄 苏瑜没应话,只左右打量梧桐山庄门口。 章嬷嬷嗔瞪了眼苏瑜答声,“你们姑娘年纪虽小,胆子却大。这山路一路走来我都忍不住一惊一乍,她到好,稳如泰山,倒显得我老还小,不知羞了。” 袁嬷嬷扶着章嬷嬷上石阶,“您老就爱说笑,只怕不是我们姑娘稳得住,该是吓傻了罢。” 章嬷嬷说,“我唬你做什么快快去准备些吃的,我的肚皮都饿瘪了。” 袁嬷嬷连连称是,回头看了眼淡笑不语的苏瑜,见她神色泰然安好,袁嬷嬷也就放心了。之前袁嬷嬷还想劝诫一二,姑娘在娘家再如何金尊玉贵养着,嫁了人也逃不脱受委屈。只是像沈家大爷这种成婚一直不入洞房的婆家,哪个新媳妇能熬得住不怪姑娘要自谋出路,爬出这火坑。 先安顿好章嬷嬷,袁嬷嬷这才到了苏瑜跟前。 “姑娘辛苦,庄里诸事繁杂,先填饱肚子好生歇息,明日老奴再跟姑娘回话。” 苏瑜点头,采玉问道:“章嬷嬷出了名的嘴刁,她肯这样大要吃食,是不是孙家的厨娘也跟过来了” “你没去孙家几回,倒把章嬷嬷嘴刁这事记住了。”袁嬷嬷笑道:“你说得不错,老太太心疼姑娘,把孙家厨房的接班人给姑娘送来侍候姑娘。” “你是说苗二姐来了真是太好了,姑娘,往后咱们都有口福了。”采玉很兴奋,显然对这苗二姐很是期待和向往。 外祖母是真疼她,这苗二姐的母亲做得一手好饭菜,自打二十年前入府孙家就再没换过厨娘,足见其手艺。苗二姐颇得其母真传,外祖母已经明定她是孙家厨房未来的接班人。 “外祖母这般照顾,往后孙家怎么办”苏瑜不想欠孙家太多,不好还。 袁嬷嬷却说,“姑娘别操心此等小事,既然是长辈的恩惠,你受着就是。” 苏瑜没再说什么,吃了东西,歇了片刻沐浴就寝。 这一晚,她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次日她在一阵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睁眼便嗅着芬芳花香。 是了,现在正值春暖花开时节。 虽说嫁进沈家时间不长,她却像是又一次熬了一场漫长岁月。总算离开沈家离开了沈重霖,这份逃出所有庶务和俗务和轻松和自由,让她如同沉浸在温暖的春风里,舒适得不能自抑。 她终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再次活过来的事实,她只有十七岁,年轻且充满对生活的期待,而不再是那个心如死灰c哀漠活到最后的老妇人。 从此以后,只有活得自在,方不负重生一回。 晌午时候,苏瑜和章嬷嬷一并坐在四方敞院中,右侧摆了茶席,苏瑜细细分了茶粉,再用红泥小壶沏了山泉水,一时茶香四溢,章嬷嬷赞不绝口,“姑奶奶走得早,料不到姑娘竟也学得这般好手艺。” 苏瑜心下汗颜,她除却读了几本女经女则,手上的东西一窍不通,在苏家何氏没少笑话她绣条鱼像虫。精于茶事,还是那一辈子活在沈家,沈重霖地位越高越爱这些风雅事。她琴棋书画比不上苏玫,只有在茶事上方能入沈重霖的眼一二。 “嬷嬷尝尝可能入口” 章嬷嬷尝了口,赞叹,“这是老奴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茶。” “嬷嬷笑话我了。” “这是实话,就算老太太在这儿我也这样评价。”章嬷嬷满肚皮的难以置信,这茶功夫没个二三十年哪里能得这样好味道 “什么好东西惹得章嬷嬷这样高兴”袁嬷嬷领着一众人进来,有男有女。一些统一青绿裙配薄袄,头绾双髻系青绿丝带;另外一些则是梳了头的妇人绾着垂马髻,身着青褐裙着青褐袄。男的则讲究不大,衣着随意但收拾得很精神。 “你家姑娘分得一手好茶,你也来尝尝。”章嬷嬷放下茶碗招呼。 袁嬷嬷失笑,“我可不敢。” 苏瑜已沏好一碗,亲自送到袁嬷嬷面前,“嬷嬷替我劳碌奔波,若无嬷嬷前头打点,这梧桐山庄哪儿有今日这般安逸光景这碗茶作酒,阿瑜敬嬷嬷。” 袁嬷嬷受宠若惊,“不敢不敢,姑娘可折煞老奴了。” “你就别推辞了。”章嬷嬷笑道:“你是看着瑜姐儿长大的,她身边哪能少得了你的张罗这碗茶你受得起。” 苏瑜一直捧着茶碗,袁嬷嬷听章嬷嬷这样说方才言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托大,受用姑娘这碗茶了。” 袁嬷嬷仰头一饮而尽。 章嬷嬷忍不住笑话起来,“瞧瞧这哪里是喝茶,这分明是老牛喝水呢,浪费姑娘的手艺。” 袁嬷嬷也不恼 ,回道:“我就一喝水的命,在我这里水和茶都只有解渴的作用,那些个风雅的体会我哪里懂” “你你你。”章嬷嬷指着袁嬷嬷你了半天,“烂泥扶不上墙。” 苏瑜回到坐位坐下,不理章嬷嬷与袁嬷嬷打嘴仗。 袁嬷嬷看时候不早与章嬷嬷歇了玩笑,开始向苏瑜介绍庄里新进的人口。 苏瑜身边除了采玉,新添了个大丫环夏莲,其余像洒扫,守门,账房,护院,浣洗,花草栽培,厨娘,以及杂工帮手,共计三十余人。 “外祖母设想周到,只是我这里不比得孙家,嬷嬷。” “姑娘。”袁嬷嬷明白苏瑜的意思,她是担心奴才们移了地方心有不愿,她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送到苏瑜面前,“这些全是这些人的身契,来前经由老太太亲自过问和安排,他们都是愿意到姑娘这里来当差的。” 苏瑜曾在沈家当了一辈子庶务,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岂有不知的孙家家大做事又体面,能愿意到这梧桐山庄小地方来的估计都是在孙家被打压得出不了头博不了主子欢心的,估摸着换个地方看能不能混出头的。 她知道,外祖母肯定也知道。 老太太给她出了道题,想看看她有没有独立门户的本事。 “但凡后悔的,章嬷嬷在此,我做主可允你们回去旧府。”苏瑜拿着指厚的身契,目光静静在所有人身上过了一遍。 无人应话。 所以下午章嬷嬷离开梧桐山庄时没带走一人。 苏瑜和袁嬷嬷站在山庄门口,看着章嬷嬷的马车远去。 袁嬷嬷扶着苏瑜准备转身回房,苏瑜却指着山庄门口两边的大白墙说,“这墙太空了,没生气,你吩咐人去县里找几株藤本月季种下。” 藤本月季依墙而生,又极易存活,且花开大朵又姹紫嫣红,十分好看。 袁嬷嬷在心里转了转,立马有数让谁去县里买来。她应下后又说:“我家那老头子还在地里忙活,等他回来我就让他来给姑娘请安。” 苏瑜看着望着不远处的农田c山间的肥土,皆有人弯身劳作。 忽来一阵林风,撩起她青丝乱舞,掠过她的胸,粘住她的唇,一时间清纯与风情并存。袁嬷嬷看得恍神,姑娘这样的风姿,那沈举人居然不识得,真是眼瞎得很。 “有钱叔在我放心,回头让他别急着来请安,休息好了再来。” 这几天她家老钱在地里田间忙得脚磨破皮,只是略作休息又忙去,她瞧着那见血见肉的伤口心痛不已。姑娘这样体恤,袁嬷嬷心里很感动。 “是。” 回身迈过门槛,苏瑜的视线望向左上方的飞檐,那里停着两只嬉戏的燕子,叫得很欢。 说来这梧桐山庄原身是位富商给妻房不容的妾侍筹建的别居,那富商死后妾侍也短命,梧桐山庄便落到上一任庄主手里,那庄主不擅经营田舍,又因死后闹鬼之说使得方圆数里的良田良地全都荒废。 紧附的白菱山除了雪鸡美味,还因有一眼清泉煮茶作酒皆为上品。那一辈子沈重霖为讨好朝中某位贵人,命她搜寻世间好酒。她遍寻无着落,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老农嘴里无意中得知这白菱山的那一眼清泉,她亲自到过白菱山,见到梧桐山庄便喜爱不已,曾梦想着若与沈重霖以此为归宿,她死而无憾。 思绪飞得远了,苏瑜赶紧收回。 变了,一切都变了。 梧桐山庄现在是她的了,这是她的归宿,却与沈重霖再无干系。 “昨儿下午劳力在林子里捕了野味,苗二姐拿来烧笋,现在整个厨房包括外院都是香气,姑娘晚上多吃些。” 袁嬷嬷边说边随苏瑜走。 眼见着垂花门要到了,苏瑜却突然收了步。 仔细一听,是有人在哭。 袁嬷嬷立时满脸的不高兴,正准备寻声去赶人。 苏瑜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出声。 二人寻声而去,在垂花门后的矮墙角找到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留在梧桐山庄的祥哥儿媳妇,另一个则是培草的婆子人喊桑妈妈。 “我心头委屈,他这般不体谅,真不知日子要怎么过下去”祥哥儿媳妇哭的声音不高,但难掩她的伤心。 桑妈妈叹道:“你还年轻,男人不都那一个样儿,只要他想舒坦,哪儿管你累不累” 第20章 当家立威 “昨夜才随姑娘回来,路上颠簸得我肠子打结,他非但不体贴我,还想用强,我恼火推了他,他就整日不理我,桑妈妈,我害怕,怕他休了我,我又比不得姑娘有自立门户的胆子,到时肯定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袁嬷嬷到底是听清祥哥儿媳妇在发什么牢骚了,原是祥哥昨夜想与她媳妇儿亲热,她媳妇因累不愿,他便不理媳妇儿了。这两人成婚不过半年,尚算新婚,怎么就闹成这样更叫姑娘听见,成什么体统 袁嬷嬷正要发作,苏瑜先她开口,“把人带到月溶院来。” 这这如何使得 姑娘虽是嫁过人,到底现在还是完壁呢,哪能听到这些腌臜下流话 苏瑜已走远,袁嬷嬷只好怒气冲冲站出去,也不说话,直盯得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浑身发软。 月溶院里,夏莲从账房拿来账册递到苏瑜面前,“姑娘,这是账房刚让奴婢拿来的,说是姑娘的嫁妆以及金银细软一并都登记造册,请姑娘过目。” 苏瑜尚未看过,袁嬷嬷就领着低眉搭头的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进来了。 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跪下后立即自打嘴巴,各自认错。 祥哥儿媳妇说:“奴婢嘴碎,胡说八道污了姑娘的耳朵,奴婢该死。” 桑妈妈说:“奴婢嘴碎,奴婢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打烂了,求姑娘忘了那些混账话吧。” 底下这两人自打耳光还真是不留余力,袁嬷嬷已经告诫过她俩,若不想被赶出庄子就跟姑娘不停认错。她们才从孙家出来,好不容易各自成了主事不再给你打下手,再被赶出去,赶出去要去哪里找活路 苏瑜将账册丢至一旁小案,“好了,别打了。” 祥哥儿媳妇和桑妈妈停了手,壮着胆子抬头满心满眼的狐疑看向苏瑜。 这个姑娘年纪尚小,却管着她俩的去留活路,更因相处时候短不知其脾性,不得不害怕。 “鱼水之欢,夫妻之乐,两厢情愿才是佳偶,否则难免心生怨怼。”苏瑜慢慢悠悠开口。“我称你声大嫂子吧,不知你还受了什么委屈,可一并说来我听听。” 袁嬷嬷暗自惊诧,想出声阻止却又开不了口,这是主子在训话呢,她也是奴才,哪里能轮到她开口她也只能在事情结束后明里暗里提点提点。 祥哥儿媳妇的眼又积满了泪,她又才想起这小姑娘不仅是她的主子还是个被休出门的。她既是这般好说话的问她,定是能体会她的难处,“好姑娘,奴婢心里苦啊奴婢和奴婢当家的成婚半载,肚皮一直没动静,婆母嫌弃我母鸡不下蛋,逼奴婢吃了好些药仍不凑效。当家的心里也算是装着奴婢,只是他除了奴婢月信期外从不顾奴婢意愿行房,奴婢心里不痛快得很。” 她嫁到沈家沈重霖一直睡书房的消息没被风吹到上河县,祥哥儿媳妇以为她嫁过人啥都经历过了方能诚然回话。这种事那一世自打她有了昭姐儿后沈重霖再未在她屋里过过夜,她心灰意冷也没想过太多。 “那你可愿还与他过下去” 怎么这么问 祥哥儿媳妇一时五味杂陈,只哭不答。 桑妈妈见苏瑜好说话,便替她答了,“回姑娘,祥哥儿两口子关系不错,只是在孩子的事情上坎坷。” 苏瑜扫了一眼桑妈妈,淡淡的目光桑妈妈一见便吓得将头恨不能垂到地上。 “你若不愿意,我便让他来与你和离,赶他出庄子,你照样可留下在庄子里的活路。” 祥哥儿媳妇低头想了一会儿,“姑娘,奴婢虽是恼他,气他,可奴婢到了这里他便跟了过来,奴婢心里也是舍不得。” “咱们这梧桐山庄离城头远着呢,你婆家管不到。回去跟你家当家的说一声,就说我说的,他若再敢让你受委屈,我就将他赶出去。” 姑娘这是要替她撑腰呢,祥哥儿媳妇不胜感激,先前自打耳光的脸因着激动更红了。“谢姑娘为奴婢做主,谢奴婢为奴婢做主。” 袁嬷嬷这会儿才看透主子姑娘的心思,原本这等小事她去训诫几句就行了,哪里用得到姑娘亲自出面毕竟这些人都是她领进梧桐山庄的,她自认为这点儿威严还是有的。姑娘将这二人招进月溶院训话,估计这会儿整个梧桐山庄都知道了,更盼着此事的结局。姑娘恩威并施又替祥哥儿媳妇出头,这是要收买人心呢。 京中某个老祖宗曾说过,后院的是非不低于朝堂,依她所见,只要有妇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其实朝堂和后院道理都是一样的,人心齐则事顺,人心散则事怠。那一辈子她在沈家用尽手段博得沈重霖青睐,拿捏人心还算有些感悟。 “桑妈妈。” 突然听到苏瑜喊她,桑妈妈一个激灵,“哎哎,我不是,奴婢在。” “我想在山庄门口的两排白墙下种上藤本月季,听袁嬷嬷说你是培土养花的好手,一会儿让人进城去买,回来就得劳您大驾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桑妈妈诚惶诚恐,这得极好听,她怎么听着浑身发冷呢,像是四周的空气要挤瘪她似的。 桑妈妈一身冷汗同祥哥儿媳妇躬身出去。 苏瑜重新拾起册子看起来,袁嬷嬷立在一旁但笑不语,越看越觉得苏瑜有当家理事的模样。 第21章 舒心的日子 时光荏苒,光阴如水。 不知不觉这梧桐山庄已是热闹了两年。 肥田里庄稼饱满,沃土上收成丰富,梧桐山庄的谷仓和库房已连扩了好几间了。 宴塘里鱼肥虾跳,从白菱山上流下的溪水更养了好几筐好青蟹,苗二姐天天去看几遍,就等着它们长肚儿好蒸好烤。 袁嬷嬷脚程不紧不慢下了田埂回庄,听着鸭鸣鸡叫,看着鸟飞花香,这梧桐山庄的日子一派欣欣往荣,平静安康。 抬脚迈过门槛,远处不当值的小丫头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话儿,全都被主子姑娘给惯坏了。袁嬷嬷虽是这样想,脸上的笑意却是遮不住。 快要到午膳时候,袁嬷嬷进了月溶院。 苏瑜正坐在书案前画着什么,听脚步声知道袁嬷嬷进来,便未抬头而直言,“嬷嬷去瞧过了,可还妥当” 袁嬷嬷站到苏瑜跟前,先福了身再回话,“妥,都活了,奴婢瞧着已经发新芽子了。”姑娘心血来潮,想看樱花桃花杏花李子花,着人去县里买了秧苗回来栽在田埂上。怕活不了,着她亲自去打一头瞧瞧。 苏瑜笑笑不言,停下笔又朝纸上吹了口气,看着跃然纸上的布面花样儿极为满意。这才说,“一会儿墨干了你差人往城里跑一趟给洪掌柜送去,让他这两个月就照这个花样儿上绣。” 袁嬷嬷伸头望了两眼,想着这花样儿新颖奇巧,定又能大卖,“姑娘好画功,这两年咱们的锦绣坊绣样儿全出自姑娘手笔,哪款新品出来不是大卖的莫说咱们县城,就连省城的许多姑娘太太们都慕名而来。” “你倒提醒我了,我瞧着锦绣坊的铺子人多就挤,那些姑娘太太们都是体面的,谁愿意人挨人的买东西又不是市井杂货。顺道让洪掌柜再找摸找摸,看有没有什么大的铺面租赁,当然能买下来更好。” “姑娘唉,这锦绣坊两年已经换了三次地方了,每次换地方都会引得那些姑娘太太们发牢骚,影响生意呢。” “酒香不怕巷子深,再发牢骚不也还给咱们铺子送银子再说谁跟银子过不去,只要给咱送银子,别说背着我发牢骚,就是当着我面发牢骚我也会笑脸相迎的哄着。” “姑娘这是掉钱眼儿里了。”袁嬷嬷嗔怪。 “谁不喜欢钱那些名门清贵嘴里嫌弃阿堵物,背地里还不得为没有这些阿堵物发愁在世为人无非衣食自住,哪处不要用到钱我既有本事挣钱,就挣多多的钱,说不定还能在这大唐朝留下一抹女首富的传奇呢。” 这姑娘自打离开沈家,性子是愈发的跳脱。 偶尔一些谬论从她嘴里说出来竟会让人觉得是高见,所以庄中小丫头们都爱和她疯魔在一起。像什么元宵灯会,七夕灯会,只要是节气,只要姑娘有空,哪次不是成群往县里跑去凑热闹 初到梧桐山庄时那些下人心里没底,现在是连轰都轰不走。 个个都说要一辈子跟着姑娘。 特别是有个叫杏云的,她老子娘在孙家给她寻了个大管事做女婿,她硬是撑着脖子不点头,非得在这梧桐山庄找个小管事求姑娘做主给嫁了。弄得她老子娘来哭了好几回,后头来甚至连见都不见了。 姑娘这一把好手段,硬是将梧桐山庄的心收得整整齐齐,外围就跟铁桶一般。 这样的手段不像是个双十年华的人该有的,像是个操持了好几十年家的老妇手段。袁嬷嬷夜半时分想起也疑了数回,最后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只当她姑娘天生就是一把当家作主的好手。 “姑娘心这样大,还要不要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于我而言,钱多日子才能安稳。” “句句不离钱,难道不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袁嬷嬷想起前些时日老太太派人来探了探底,替苏瑜寻摸了个人家,那人家也算县中富户,且是家中独子失妇,想续弦。苏瑜想都没想就回拒了。 “我才觉日子过得舒坦,怎能愿意自找麻烦”案上画纸干了,苏瑜卷起递向袁嬷嬷,“外祖母心里忧愁我的亲事,去年我去孙家拜见也同她说过此生不愿再嫁,她若再提此事我只好再去孙家再说一遍了。” 袁嬷嬷接过画卷,始终觉得女人不嫁人不是正途。“姑娘总有理,奴婢说不过你,我去把画卷交给祥哥儿,让他赶紧给洪掌柜送去。” 袁嬷嬷无奈的表情也让苏瑜无语,她怎么就不明白,在自己心里嫁人这档子事儿真的很没意思。 袁嬷嬷出了垂花门,适才还在说说笑笑的小丫头们已经散了。 她找到祥哥儿,吩咐了姑娘交待的话。 “早晨我听你媳妇儿说她想吃甜的,你到县里 看到有什么好甜干货就买点儿,她怀着肚子嘴馋。” 祥哥儿媳妇总算怀上了,再过两月就要临盆,祥哥儿边给马车套绳边道:“谢嬷嬷惦记,她总说嬷嬷你最疼她,就像她阿娘一样。” 这话说得袁嬷嬷心头一甜,“我没有闺女,可不把她当姑娘” “昨夜她说孩子落地想叫嬷嬷声阿婆,也不知嬷嬷嫌不嫌弃呢” 唉哟,还有这好事。袁嬷嬷自己喜笑颜开,“不嫌弃,这种好事我怎么会嫌弃呢。你快些去办差,我瞧着这会儿天发阴该是有雨,你快去快回别淋着了。” “是是是,午后我不在,麻烦嬷嬷去照看照看家里。” 祥哥儿恭敬的作了长揖,坐上马车扬响了鞭。 袁嬷嬷目送祥哥儿走远,想着他刚才的话,反正无事,立即就去照看祥哥儿媳妇了。 袁嬷嬷说得不错,祥哥儿办完差正准备出城回梧桐山庄时下起了雨。 洪掌柜站在锦绣坊门口留他,“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在城里歇一晚,明日再走吧。” 祥哥儿惦记自己媳妇儿,哪里愿意在外留宿再来他都打听好了哪里有卖甜杏脯,他要给媳妇儿买点儿回去。 “谢掌柜,雨势大,但天还没黑呢,我赶赶总能回去。” 洪掌柜没多留,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祥哥儿找到卖甜杏脯的店,拿油纸将甜杏脯包了好几层就把被雨打湿,这才出了店门口冒雨驾车出城。 他的马车刚从甜杏脯店门口离开,旁边小巷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黑衣护卫装扮,一手拿剑,一手拿串糖葫芦,很有违和感。雨打湿了他的眼,但他仍不敢眨眼四下张望,像在着急寻找着什么。 祥哥儿的马车出城后走得极快,就怕天黑下雨加路滑要歇在外头。 好在老马识途,才在天刚黑透时回到梧桐山庄。 看马寮的小厮立即帮忙卸下套绳,祥哥儿说了几声道谢的话,一手掀开车帘准备去拿甜杏脯,突然被马车里两道亮晶晶的光吓得一屁股坐到泥地里,“啊。” “怎么回事祥哥儿,你怎么了” 帮忙的小厮问。 祥哥儿没说话,状着胆子起身再次掀开车帘,这才发现那两道亮晶晶的光原来是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眼里发出来。 这一夜里雨势倒还平稳,淋淋沥沥砸得顶瓦响得清脆,像跳动的音符似的。 上河县某个小院中,屋里燃着一盏烛灯,摇曳了满室光蕴。 一男子负手立于窗前,烛灯的光影在他俊逸非凡的轮廓上时暗时淡。不理身后跪在地上的护卫,清隽的眉往中间挤拢,“上河县能有多大都找了什么地方” “公子爷说他想吃糖葫芦,还想看捏面人,属下都带去了,连前日昨日去过的地方属下都找过了。” 男子缓步移身,也是心升不解,更多的是担忧,担忧别是北边来人多事将人掳走。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出手了 “属下该死,是属下把公子爷弄丢了。” “不怪你,那孩子虽是少言寡语,却是个十分机灵的,真要动点什么心思,你不是他对手。”他不愿继续方才的猜测,但愿他只是一时贪玩儿躲起来了。 “属下再去找,一定要把公子爷带回来。”护卫起身准备转身。 男子叫住他,“慢着,去你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好好想想当时的情况。”无头苍蝇只会一无所获。 “是。”护卫作了一揖拉开门出去了。 苏瑜一觉醒来精神极好,仍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窗外欢快的鸟叫声。 虽然已经习惯这样的早晨,但偶尔仍自己的手,数着小丫头们在床帷上挂的几个福结,喜悦悄无声息的漫延在室中。 重生了真好。 离开了沈家真好。 采玉听到动静,掀开两层纱帐,“姑娘醒了,早点二姐熬了杂粮粥,蒸了三鲜包子,小菜有泡脆瓜和萝卜。” 苏瑜很没风度的咽了口口水,“快快都端上来,上午咱们叫上二姐去山里采野菜,回来包饺子吃。” “好啊。”夏莲端着漱口用的淡盐水进来,笑道:“奴婢也要去。” “哪次能少了你”采玉眼皮都翻到天上去了,“哪次你不是吃得最多的” “姑娘。”夏莲说不过采玉,向苏瑜告状,“看看采玉,大清早就挤怼我,你快帮奴婢训她几句。” 苏瑜是喜欢看这俩人斗嘴的,觉得这才是生活,简单平静安宁的生活。 “你俩神仙打架,别扯上我,我是冤枉的。”苏瑜坐起来,“我只想吃顿丰富的早饭。” 两丫头侍候苏瑜洗漱完,又有丫头送来早饭。 “外头天阴阴的,只怕这会儿雨只是暂 停,我看今天的野菜饺子吃不成了。”采玉继续泼夏莲冷水。 夏莲听了挺泄气,“那我就让二姐做其他的饺子吃。” “你就知道吃,你一个月那二两月银都是被你吃光的吧。” “你胡说,我。” “好啦。”苏瑜笑着打断这两人的斗嘴,夏莲每次都输给采玉,偏她就是学不乖,“夏莲,快去问二姐要我的早饭去。” 夏莲这才嘟着嘴出去,今早的斗嘴比赛又一次在苏瑜的打断下结束。 “袁嬷嬷哪儿去啦”苏瑜坐下等开早饭。 夏莲说,“桑妈妈在给花培土,袁嬷嬷和她闲话呢。” 袁嬷嬷表面一本正经,私下里其实挺平易近人。 屋外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苏瑜以为是早饭来了,结果进来的是袁嬷嬷,她的一脸凝重叫苏瑜心立即上悬。 “出什么事了” “姑娘,快跟我看看吧,出了点事。” 第22章 发烧的孩子 庄里大事小情袁嬷嬷但凡能做主都不会到苏瑜面前张嘴,她来回话定是事情超出她的权限或是控制。 苏瑜跟着袁嬷嬷匆匆离开月溶院,一路上大概了解了些情况。 祥哥儿媳妇怀有身孕,又有袁嬷嬷照顾,这小两口住在一间单门独户的院中。 袁嬷嬷脚步轻快在前引路,苏瑜紧随其后。此时院门口围了不少人,袁嬷嬷驱散了些,纷纷让路给苏瑜等人。 苏瑜一脚迈进门槛,果真见到一个约莫四岁左右的男孩躺在炕上,祥哥儿媳妇给他盖着很厚的被子,那男孩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此时汗水涔涔,红得像煮熟的河虾。 “怎么烧得这样厉害”苏瑜一见着这情形,脑袋里有些恍惚,似看到那一世昭姐儿发高热。近到床前,手尚未伸去碰额头就被热气给烘着了。 “昨儿后半夜有些低热,天刚亮的时候越来越烧得厉害。”祥哥儿媳妇只是怀着孩子,还没带孩子的经验,这会儿吓得浑身有些哆嗦。 苏瑜斜了袁嬷嬷一眼,示意她将祥哥儿媳妇带出去。 苏瑜伸手摸了男孩手脚,都很热,抬手就将盖在男孩身上的厚被子掀开一层,一边问祥哥儿,“喂什么药了吗” “没有,但奴才用酒给他擦过身子,奴才小时候奴才的阿娘就是这样给奴才退热的。”祥哥儿说话的声音在抖,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怪不得进来有一股子酒味儿,但这退热的方法极容易出事,她赶忙出声吩咐,“你赶紧进城一趟,去请回安堂的杜大夫出诊,叫个人跟你一起去打探打探谁家丢了孩子。”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祥哥儿跌跌撞撞跑出去。 “采玉,我记得去年外祖母给了我一瓶清热解毒的丸药,你快去找出来。”苏瑜边说边掀开被子,看清男孩身上穿着祥哥儿的粗布衫,抱起他就往月溶院去。 采玉用跑的回到月溶院,夏莲已将早饭准备好,“你忙忙慌慌干什么姑娘哪里去了不是说要好好吃顿早饭吗” “说你就知道吃还不承认,庄子里出了事你也不知道。”采玉瞪夏莲一眼,拉开抽柜找丸药。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夏莲边问边反应过来,“我听说昨夜祥哥儿拉了个孩子回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是这事儿吗” 采玉又白了她一眼,没功夫理她。听着外头脚步湍急,立即前往门口打帘。 夏莲见着苏瑜抱着个孩子入来,吓得捂住嘴。 “夏莲你手巧,去库里领了料子给这孩子做两身衣裳,赶紧。”苏瑜将孩子放到自己床上,拿出手帕为孩子擦汗。 夏莲点头如捣蒜,仔细目测完孩子的身量便出门去。 采玉将丸药递到苏瑜手里,又递来温水。 苏瑜扶住男孩将他的唇挤开塞进药去并喂了水,见孩子将药吞下才停止喂水。 扶孩子躺下时发觉他的手又凉了,扯来采玉叠好的被子严实的捂在孩子身上。 袁嬷嬷打外头进来,瞧着姑娘照顾幼童如此娴熟,心头十分诧然。 “采玉,去打盆凉水进来。”袁嬷嬷吩咐完,站到床前,“姑娘,我来看着你去吃早饭吧。” 苏瑜哪里还有胃口吃早饭想那时昭姐儿生病,高烧反复三四日,她是没日没夜的守着,直到痊愈方才能安心。眼前这孩子情况不好,庄中又无大夫诊治,孩子可怜,勾起她无尽悲悯和思念,一时难过不已。 “嬷嬷,这孩子怕是着了风寒才发高热,咱们庄子宴塘边不是种着艾草和石菖蒲么你赶紧让人去折些回来煮了水端过来。” 姑娘竟连此事都知晓袁嬷嬷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了。 “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采玉端了水进来,拧干巾帕递给苏瑜,“这孩子烧成这样真可怜。” “咱们遇到也是场缘分,尽力照顾吧。”苏瑜淡笑着,眼里竟是慈母般的温柔,如月光。 采玉脱口而出,“瞧姑娘这用心,竟像生养过似的。” 苏瑜脸上的淡笑一僵,她可不是生养过 袁嬷嬷再次打帘入来,“已经吩咐下去了,婆子脚程快,等不了多久。” 苏瑜点点头,又问,“我看祥哥儿媳妇定着吓着了,她这身子可经不得吓。以防万一,你再遣人去把稳婆接来庄子上住着吧,别到时有个不测来不及。” 袁嬷嬷福了身,满心感慨,“倒是姑娘想得周到,奴婢这就派人去请稳婆,就安排在祥哥儿院里如何” “嗯,本就是为着他媳妇而来,住得近才好。” 晌午时候,天又开始连绵阴雨。 石菖蒲和艾草煮的水已经喂下小半碗,也不知是外祖母清热解毒的丸药起了作用还是前者煮的水起了作用,孩子的额头摸着已经不那么烫手了。 苏瑜稍稍宽了心。 袁嬷嬷低声说道:“姑娘,去歇歇吃些点心吧,早饭都没吃呢。” 苏瑜这会儿才想起自己都忘了饿了,“不吃了,一阵和午饭一起吃。” “姑娘和孙家老太太一个脾气,遇到事情总要等事情了了才能安心用饭。” 那得看什么事吧,若是事情有把握,再大再麻烦她也能吃得下睡得香。 “姑娘,姑娘,大夫来啦。”外头采玉叫出声。 袁嬷嬷忙去打帘让大夫进来。 杜大夫左肩挎着药箱,捋着山羊须进来。先是跟苏瑜例行客套两句,尔后坐下给孩子诊脉。这主家很大方,出的诊金极高,所以他诊得极为仔细。又随口问用过什么药,苏瑜便答了。杜大夫示意将丸药给他看看,看后又说:“这药难配,确是有清热解毒之功效。” 山里多蚊虫,梧桐山庄地处山下,自然也逃不了蚊虫滋生。孙家老太太疼苏瑜,怕她夏日里不节制主动上山喂蚊虫,这才给她备了瓶清热解毒的丸药。 “小郎君是感染风寒所至发热,来前我询问了病况,用药大至正确便配下了,命人拿去三碗水煎至一碗水,一日三次,两日即可痊愈。” “有劳杜大夫费心。”苏瑜客气还礼。 袁嬷嬷送杜大夫出门吩咐人给送回县里去,又吩咐下去煎药送来。 阴雨连绵了整日,天黑得老早。 前去县里打探谁家丢孩子的伙计回来,来不及吃口水便匆匆来回话。 “你确定么”苏瑜疑惑得很,边问边看着夏莲为孩子换上新做好的衣裳。 那伙计恭敬立在门口,“奴才还去酒馆问了包打听,谁也没听说哪家孩子不见了。奴才也去了衙门口转悠,既无人报孩子失踪的案,县老爷也没审过有过孩子失踪的案子。” 那此子从何而来 天上掉来的 “你做事到周全,去账房多领一个月奉作赏。” 伙计高兴得忘了疲惫,忙谢恩下去不提。 “袁嬷嬷,你去趟祥哥儿那里,把这孩子穿来的衣裳给我拿来瞧瞧。” 袁嬷嬷会意过来苏瑜的意思,应了一声就办差去了。 “那衣裳有什么好看的,姑娘是觉得奴婢做得不合适么”夏莲有些委屈,今早她得了令,可是一直忙得连饭都忘了吃。 “你想多了。”这个夏莲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事情上太过敏感。 袁嬷嬷将孩子原来的衣裳拿来了,苏瑜拿在手里仔细翻看。这料子并非上河县周围时新,而是京中撷芸楼独有的绡丝缎,这种绡丝缎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极难着色,惟青蓝二色可着。大户人家的女眷并不喜,但稍有头面的爷们儿们却极为中爱。这绡丝缎中只需填添一层薄薄的丝绵,即可作为好动的幼童衣物,毕竟这绡丝缎穿在身上极为轻盈舒服,哪怕小孩子出汗也决不粘糊。 难道这孩子是京里来的 第23章 阿晗 “姑娘,这衣裳奴婢瞧着并无特别,姑娘怎么看这么久”夏莲站到袁嬷嬷身边问。 袁嬷嬷还没接触过绡丝缎,很是赞同夏莲的话。 苏瑜将衣裳递给袁嬷嬷,袁嬷嬷说:“姑娘,这衣裳可有不妥” 苏瑜摇摇头,刚想吩咐下去再到县里找找有没有京里来的什么可疑人,夏莲语声突然惊喜,“姑娘,快看,孩子醒了。” 醒了 苏瑜转过头看着那小男孩,看着他唇干,声细轻柔,“要不要喝水。”不是她刻意这样表现,而是面对一个生病的孩子,她很有经验,自然而然的就进入慈母的状态。 小男孩点点头。 袁嬷嬷倒来水,夏莲扶起他靠在长枕上,苏瑜拿着银勺一勺一勺喂他喝水。 “灶上二姐一直煨着清粥,现在要不要端来”夏莲问。 “去端来吧。” 喂完水,夏莲去端粥,袁嬷嬷接过苏瑜递回的碗。 苏瑜伸手将他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这才出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一直盯着苏瑜看,先是觉得她很好看,再是觉得她比侍候他的那些嬷嬷和侍女待他更好更温柔,关键是她竟对着他笑,那些侍候他的人不是拿眼狠刮他,就是低头不看他,从未有人对他笑得这样温柔,就像春日里雨后破云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小小的世界突然光亮一片。 “阿晗。” “哪个晗” “天将明。” 本来苏瑜问完就后悔,他该是不会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毕竟年纪太小。他竟然答了出来,又叫苏瑜一惊,这孩子甚是聪颖。 “几岁了”苏瑜又问。 “四岁。” 阿晗的声音很虚弱,难得有人待他这般温柔,他有问必答。 “你家哪儿的你怎么跑到我们家的马车上了” 袁嬷嬷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阿晗看了袁嬷嬷一眼,很快又把眼神缩回来,不再作声。 饶是苏瑜有带孩子的经验,对不愿配合的孩子还是束手无策。 “不急,等你身体恢复了再细说。” 苏瑜轻柔的为阿晗掖了掖被角,袁嬷嬷将她拉到外间细声道:“孩子既然醒了应该无大碍,只剩休养。姑娘也辛苦了,今夜好生睡,我把阿晗带到客房里睡吧。” 苏瑜的确有些疲累,默认了袁嬷嬷的提议。 阿晗见袁嬷嬷复回床前,并掀被想抱他。他突然紧张万分推开袁嬷嬷,猛地伸手紧紧攥住苏瑜的衣袖,“你不要赶我走,我听话。” 这话竟带着哭腔,苏瑜闻声心头软得跟棉絮似的,无奈的望着袁嬷嬷,“罢了,还是个孩子,夜里睡在我身边也省得我记挂。” 袁嬷嬷默了一会儿点头应了。 可阿晗还是用很警惕的目光望着袁嬷嬷,生怕真将他抱离苏瑜身边,弄得洗漱的苏瑜苦笑不得。 采玉在屋角留了盏灯,退出去关上门。 窗外春雨连绵,有些阴冷。 苏瑜一手支着头,一手轻轻拍着阿晗胸口,这不是昭姐儿,却能得她同样的关爱。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春日里沾了露水的花沐浴第一缕阳光,像夏日里荷塘边迎面凉爽的风,像秋日里月朗星稀的夜,像冬日里冻疼的手放进温热的水里。 这辈子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有孩子,但能遇到阿晗肯定是场缘分。 缘分有深有浅,她很珍惜。 天刚蒙蒙亮,鸡叫头一遍。 护卫从新进了那间房,男子单手撑额,阖眼休寐。那孩子失踪一天一夜,他有些担心。 “爷,有下落了。”护卫单膝跪在地上拱手回话。 男子睁开眼,先是看到护卫的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染满了露水,“怎么找到的” “还是爷英明,属下去了最后与公子爷分开的地方,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公子爷贪玩,定是躲到某处了。那时雨势添大,街上行人不多,但有辆马车打属下眼前路过。属下再仔细打探了下便知道那辆马车出了城。” 他的护卫都有追踪之能,既是下雨,道路泥泞,那马车过之痕深,追踪起来更不难。 “现在人在哪里”男子起身又站到窗前,天渐渐亮了。他看到不远处有扇油漆已经脱落且添了老旧的木门,两枝摇菱花在门两边绽得极艳,雾气弥漫,添了几分清冷。 “梧桐山庄。” 梧桐山庄,白菱山下那个闹鬼的庄子 “公子爷淋了雨发高热,那山庄做主的是 个姑娘,她给公子爷请了大夫,服侍得极为妥贴。昨夜公子爷歇在了那姑娘的屋里。属下偷偷见公子爷身子虚,不敢擅自做主带回来,守了公子爷一夜这才回来向爷回话。” “不是说那庄子闹鬼吗” 护卫愣了一下,他只顾着回来回话,对于那梧桐山庄是怎么回事尚未打听。“爷恕罪,属下。” “罢了,有了下落,晓得他安全本王也就放心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换个人出去。” “是。” 翌日晌午,有关梧桐山庄,以及苏瑜的所有消息全进了男子的耳朵。 他兴味的望着那两株摇菱花,越看越觉得这院子里竟透了几分清雅。 一辆外围精致的马车由近而远靠近梧桐山庄,山庄门口两边的月季颜色娇美,点缀在青黄绿叶之间,十分诗情画意,春意无边。 马车停下,小厮搬下凳子扶着一衣着花哨头带玉冠的年轻男子落车。他不伦不类的甩开描有山水图的纸扇,摇了两下觉得凉又啪的一声合上。 年轻男子示意随从近前叫门,随从听命上前扣响门上铜环。 梧桐山庄守门的福子探出头来,一见来人脸色当即不好了,“你们怎么又来了我们姑娘说了,庄子不卖,人也不见。” 被个下人拒之门外,年轻男子觉得面子很过不去,“你个下人怎么说话呢,我是来见你们姑娘的,又不是来见你的你告诉你们姑娘,这里是上河县,她在下河县的那些事本少爷都知道了,想在上河县混下去,得罪本少爷可没好果子吃。” 小厮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混账今日不见着姑娘不好打发,“你等着。” 苏瑜得到通禀时正在喂阿晗喝药,那药味道不好,阿晗竟能面不改色的一勺一勺全喝进去,又叫她刮目相看了一回。 “他既是这样说,肯定是去打探过了。”将药碗递给袁嬷嬷,苏瑜不紧不慢开口。 “这二流子又上门,还敢威胁姑娘,干脆让奴婢叫人将他打一顿赶出去。”传话的夏莲忿忿难平。 袁嬷嬷瞪她一眼,“就你本事,若真能成事早就动手了,哪能等到现在这刘尚民是县上刘大户家的独生子,宝贝着呢,他姐姐又是县太爷正经八百抬进府的良妾,素日里就是横着走的主儿,咱们哪里惹得起” 夏莲撅撅嘴不再言语。 苏瑜看向她,“请他到花厅看座,好茶侍候着。” 夏莲福身出去,袁嬷嬷又开口道:“姑娘,这刘大郎已经来了两趟,我看不易善了,不如将此事告诉孙家,让老太太出面做主,想来看在表少爷的面上县太爷能约束一二。” 苏瑜眼帘轻合,唇角笑意浅浅,“嬷嬷是担心我应付不过此事” “自古民不与官斗,那刘家沾着官亲,咱们还要在这上河县讨生活,不得不谨慎啊”袁嬷嬷说得颇为苦恼,“刘家敢这样上门挑衅,先前就欺负咱们无依无靠,如今晓得了姑娘的来处,只怕一会儿见着定被作贱。” “那我倒她是怎样作贱我的。”脸上的笑意微敛,眼神里划过一道暗芒,苏瑜说:“好好照看阿晗,我再去会会这个刘大郎。” 花厅中,刘尚民已是扇离手,捧着一盏香茗斗着二郎腿喝得意犹未尽。 夏莲侍候在侧,想不通姑娘怎么吩咐用好茶相待真是糟蹋了。 接着,他看到门口忽然伫住一抹轻盈的身影。只见她眉弯若夜中衔月,澈眸清润如潭,唇瓣勾浮浅笑,雾鬓微斜,一支翠珠八珍的银簪流苏垂于耳迹。携裙入来,步履悠然自若,那婀娜美好的风姿透着清冷却不失优雅的风韵,只是那笑中溢露的疏离感让人发怔。 刘尚民眼中只有美人,看得呆了。 苏瑜对这种火辣露骨的视线很是鄙夷,仍耐着性子朝他略略福礼,“刘公子有礼。” 第24章 找麻烦的刘公子 女子这声含笑轻唤,仿佛天籁入耳,刘尚民心里舒坦得像大热天躺在冰坨里。忙搁下茶盏起身朝苏瑜长揖到底,“苏姑娘有礼。” 苏瑜点点头,路过他走向主位。 一股香风涌进刘尚民鼻息,瞬间如饮美酒,醉得云里雾里。 “刘公子的来意我知道,我的意思刘公子也晓得,你再到鄙庄,莫不是我尚有什么地方说得不清楚,刘公子不明白” 刘尚民趾高气昂,拿下巴尖指着苏瑜,“苏姑娘,咱们有话好说好商量不是别把话说得那么绝嘛。我知道你是下堂之人,婆家不要娘家不喜,想必打理这梧桐山庄也是倾尽所有,能得个安身立命之地不容易,这些我都能理解。先前我开的价不低了,苏姑娘不愿意是我没摸准姑娘的心意,如今知道了,我倒有个提议,绝不会让姑娘吃亏。” 不让她吃亏难道还要让她占大便宜 苏瑜不言,洗耳恭听。 “家父甚是中意这梧桐山庄,我又是刘家独子,将来这梧桐山庄就是我的。姑娘若能与我喜结良缘,不但不必离开梧桐山庄,还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还有个好事,下个月初二我姐夫五十大寿,届时我向他提及此事请他为我们主婚,他定会乐成佳偶,姑娘意下如何” 苏瑜听了不禁讶然万分,随即心下哭笑不得。这刘尚民要蠢成什么样才能得这样奇葩的想法“刘公子的美意妾身心领了,可惜妾身与刘大爷缘分不深,这辈子做朋友都勉强,更惶论做夫妻了。” “你。”见苏瑜如此嫌弃自己,刘尚民的脸色立即云转阴,“苏姑娘,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啊本公子跟你客气才跟你商量,不然你以为你能保这梧桐山庄几时你应该晓得我姐夫是何人吧,只要他一句话,到时候你还不得乖乖奉上” “再说你一个下堂妇,本公子不嫌弃你,你还能嫁进我们刘家,那是你几生修来的福气,今天小爷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梧桐山庄卖给我,要么你和梧桐山庄一起进刘家,你选一个吧,今日你若不给我个答复我是不会走的。” 果真作贱上了。 这是要赖在梧桐山庄,还带这么算泼皮的。 苏瑜觉得这趟出来错了,她不该意图跟个拎不清的人浪费时间。 她叹了口气,起身看着刘尚民,“刘公子,脸是个好东西,你可以要一下。” 刘尚民被咽住一口气,看着苏瑜起身离去。不忘看着她的倩影喊,“我就在这里等,我爹知道我来这儿了,我爹知道,我姐夫就会知道。” 夏莲皱眉跟着苏瑜,还没到垂花门就忍不住开口,“姑娘,这刘公子欺人太甚,奴婢真想上去扇他两个耳刮子。” “你这么焦燥做什么,才多大点儿事就沉不住气。”穿过垂花门,回到月溶院,阿晗在门口翘首以盼,她紧了两步笑着牵起他的手,“怎么出来了,风凉,进去吧。” 阿晗点点头,袁嬷嬷迎出来,“怎么样打发走了吗” 夏莲忿不过,竹桶倒豆子似的将经过说了一遍。 袁嬷嬷啐了一口,“混账东西,竟敢打这样的龌龊主意。” 苏瑜坐在小榻上,随势将阿晗抱在怀里,脑海里回想起刘尚民的一句话,苏瑜玉眸一弯,合眼间计上心来,“咱们还真不敢将他如何,夏莲你再去趟花厅,告诉那二流子就说我需要半个月时间考虑,届时再让他来寻我。” “来寻你做什么这样的登徒子姑娘就该离得远远的。”这些年袁嬷嬷对苏瑜心性变化之大之莫测深有体会,生怕她真会愿意嫁给那刘家。 “我记得刘大户家做的是南北货营生,他家的花椒和辣子几乎垄断了半个上河县。”苏瑜眼神微敛,透着淡淡的精光。 这些事是打刘家大郎头一次上门后便着人去查的,袁嬷嬷点头,“他家再家大业大,看那刘大郎的脾性也不是个好归宿,姑娘可别犯糊涂。 她想那里去了,刘大郎 可笑 “嬷嬷别担心,我自有计较。” 夏莲出去传话,苏瑜吩咐袁嬷嬷将大春叫来。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阿晗看着苏瑜这么忙,他担心她,更不想有人欺负她。 苏瑜轻点他的小鼻头,“没人能欺负到我,别怕。” 阿晗在苏瑜怀里垂下头,小小的瞳孔里冷潋层层。 大有进来先是向苏瑜磕了个头,尔后听吩咐。 等到苏瑜吩咐完,大春看了看苏瑜怀里的阿晗,欲言又止。 苏瑜知道肯定是有关阿晗的事情大春不方便说,便吩咐袁嬷嬷送大春出去。 袁嬷嬷回来也没说 什么,午后阿晗用过药后睡着了,她才悄悄告诉苏瑜:“都没消息。” 苏瑜站在廊下望着白菱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海,沉思了好一会儿,“怎么会没消息呢。” 袁嬷嬷也叹息道:“孩子都是父母的血肉,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的依奴婢看这阿晗估摸着不是走丢的,而是被。” 而是被丢弃的。 袁嬷嬷例来面硬心善,她不忍说那两个字。 是啊,要发现孩子不见了早该发现了,怎么会无人寻找不可能没有动静啊 苏瑜想不透。 是夜,阿晗还是歇在苏瑜屋里。苏瑜发现阿晗只和她话多,袁嬷嬷还是采玉还是其他人与他沟通,他多半都不作答,要么就是将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见他的小脸儿。 这几日正值倒春寒,夜里冷得仍像过冬。床上多了个小人儿,袁嬷嬷特意添了条被子。此时这条被子严严实实捂着阿晗。 小孩子的眼睛异常精亮,十分纯洁。 这孩子的眼睛和昭姐儿的很像。 想到昭姐儿,苏瑜单手捧着阿晗的脸。 阿晗并不排斥,相反正喜欢被苏瑜这样安抚。 “阿晗,你姓什么”两天了,苏瑜觉得可以和阿晗好好谈谈了。 阿晗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苏瑜,好一会儿又垂下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还有人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如果不是,他就是不想说。 “那你告诉我你爹姓什么好不好” 阿晗还是摇头,他倒是知道他爹姓什么,可别人都怕他阿爹,又告诉他说他的阿爹其实不是他的阿爹。 “那你阿娘呢” “我没有阿娘。”阿晗的声音低得像蚊子。 没有阿娘这倒让苏瑜意外,也更心痛了。她可以想见没有阿娘的孩子在成长过程的艰辛,或是失了阿娘的庇佑会遭遇到各种难过的危机。她的昭姐儿,不就是她不在时让人算计了吗 轻轻将阿晗抱在怀里,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你阿爹呢” 先前苏瑜就发现了,提到他阿爹,这孩子明显有些怯惧。“你阿爹时常欺负你吗我怎么觉得你很怕他。” 阿晗窝在苏瑜怀里摇头,“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欺负欺负我的坏人。” 听到这里,苏瑜有些心落,孩子不会说谎,她能听出来阿晗对他阿爹该是又敬又畏罢。“那跟我说说你阿爹吧,他长什么样儿” 苏瑜轻言细语,声音又好听,阿晗渐渐放下了防备,“我阿爹长得最好看。” 说完又莫名补了一句,“你也很好看。” 疏不知此时窗外不知几时落下两道暗影,透着一条指宽的窗隙借着屋中的留亮看清那床上的一大一小,听着苏瑜一次又一次的在话里下套,而阿晗却并不上套。 不愧是他宣祈养大的孩子,甚是聪明。 宣祈正洋洋得意,只是越往后听脸上的得意就有些勉强了。 “你阿爹总不能是个女子吧,你居然说他好看。”苏瑜好笑,两弯柳眉如勾似月。 “我阿爹真的很好看。”以为苏瑜不信,阿晗又认真说了一遍。 “好吧,你阿爹好看,比老虎好看。” “什么是老虎” 她只是随口一提老虎,这孩子竟不知道老虎,“老虎就是长虫,体形很大,很威猛,全身还有很多毛。” 在阿晗眼里他阿爹的体形的确比他大好多,威猛不知道是不是威风的意思,至于毛他阿爹的头发也很好看,那应该就是毛吧。“嗯,跟老虎一样。” 听墙角的宣祈眸色一沉,唇角抽个不停,一旁的护卫青蓝憋住气没笑出声。 宣祈一个眼刀扫过去,青蓝下意识侧退一步。 瞧这孩子可爱得紧,苏瑜轻轻在他额上吻了一吻,“睡觉吧,我给你唱歌听。” 阿晗乖巧躺下,期待的望着苏瑜。 苏瑜轻轻开口,唱起了她给昭姐儿编的童谣: 远山远树 归去归途 世人不知 梁上陌坞 第25章 又找黑三 黑三在赌坊输了钱,被人当沙包狠揍了一顿,拖着受伤的腿瘸子似的回到家。 他坐在冰冷破旧的板凳上,狠狠的右手拍左手,心情恶劣到极点,“破手气,赶明儿老子偷到钱,肯定连本带利赢回来。” “咚咚咚。” 有人敲门,居然有人敲他的门 黑三怕是追债的,半点应付的心情也没有,更一声不敢出。 敲门声不断。 黑三终是去开了门,一见大有立即眼睛一亮,“哟,老主顾啊” 不是他记性好,而是他干了那么多偷鸡摸狗的买卖,就这主儿出手最阔绰。刚想去哪儿弄银子翻本,这就送上门来了,时运挺济啊 黑三居然记得他,大有没记错的话上次找他该是两年多前吧。 被这样个人记住,大有顿时心情不好了“找你有事,方便说话吗” “方便方便,老兄快请进。” 谁愿意跟你称兄道弟大有进了门,开门见山,一刻也不想多待,“有事要差遣你,价钱好商量。” “好说,在这上河县就没有我黑三办不成的事。” 你倒是比县老爷还知道得多,大有心里腹诽。接着将主子姑娘安排他的事说了。 “刘家可是县老爷的姻亲,老兄你想去触他家霉头,可是想好退路” “此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说这银子你挣不挣就是。” 黑三本就生得獐头鼠目,这会儿小眼睛溜溜乱转一番,很快就有了主意。“有钱不赚王八蛋,老兄您就请好吧,至于县老爷家里的那些事儿,待小弟歇上一晚,明儿中午就能给你答复。” 大有很不明白主子姑娘怎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让黑三去办,万一他嘴巴不牢靠岂不是要惹大祸 “我就住在城里的荣升客栈,我只等你到明天中午。” 大有离开时留下三百两银子。 黑三拎着沉甸甸的银袋极为满足的睡觉去了。 次日中午大有在荣升客栈等到了黑三,黑三又得了三百两银子。 大有赶回梧桐山庄,直接去见了苏瑜。 “都打听清楚了,县太爷的五十大寿办在葛家楼,一个月前就广发请贴邀人赴宴,折子戏请的德胜班的云老板。” 葛家楼是县老爷夫人吴氏娘家的产业,县老爷将五十大寿办在葛家楼也是给正室颜面。 “听说吴夫人染疾在床,县老爷将这宴席处置给了刘姨娘和新儿媳妇沈菡。” 那刘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只晓得极为得县老爷的宠,但沈菡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了,这种露脸得便宜的事她绝不会假手于人。 “葛家楼因为这场寿宴已经着手准备,但好像人手不足正向外招熟手给大铛头用。” “好玩儿了。”苏瑜说了一句,“此事你办得不错,下去歇着吧。” 大有却并未离开,而是踌躇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事” “姑娘,那黑三儿。” 苏瑜打断他,“大有,黑三只是贪,但贪有贪的好处,我知道你担心他哪天拿着把柄上门来要胁,放心吧,就因为咱们有把柄在他手里,他指着这个挣银子呢,所以绝不会出卖我们。” 他倒没想到这一层,大有点点笑着出去了。 “姑娘,奴婢老早就听说黑三不论在上河县还是下河县都是一害,咱们这样用他真不会出事吗”夏莲又开始瞎操心了。 苏瑜没答她,而是说,“你去将二姐叫来。” “哦。” 苗二姐正往菜上落浇头,一听苏瑜找她忙给其他人交待了几句就出了门。 苗二姐今年二十三岁了,有过一个未婚夫不想成亲前死了,她便立誓再不嫁了。她头上绾了个斜环发髻,编了条小辫在右边耳畔。衣裳收拾得很干净,只是常年在厨下活动,身上难免沾了些油烟味儿。 “姑娘,你找我”一进门,苗二姐爽人快语。 “想给你找个事做呢。” 刘大户家有专门从巴蜀进花椒的渠道,因着倒春寒又碰到阴雨连绵,到达上河上的花椒需尽快晾干,否则捂得久了就要生霉烂掉。 县老爷寿前三日,城里做南北货的刘大户家库房里进了贼,只是这贼什么也没偷,而是往那些簸箕架上的簸箕里洒水,本已晾干的花椒立即湿漉漉,若无大太阳曝晒,铁定是要生霉子了。 到了县老爷宴请宾客那日,梧桐山庄鸟语花香,远山上的树海格外的荫翠碧绿,望之无不透着生机。只是 苏瑜没多少心思静静赏景,收回目光看向正给阿晗穿衣打扮的夏莲身上。 “你这手艺能去锦绣坊讨口饭吃,月钱拿得定比在我这儿多。” 夏莲忙道:“不去不去,姑娘在这里,奴婢哪儿也不去。” “傻丫头你急什么,姑娘也舍不得你走呢。”袁嬷嬷打外头进来,先是安抚了夏莲又对苏瑜说,“马车已经套好了,就等着姑娘出门。” 苏瑜点头,仔细打量阿晗。今日身上穿的是昨夜夏莲赶出来宝蓝色长衫,四岁的个儿不算矮,只是和同龄孩子比,总觉得少了丝生气。他的眼极亮,却透着不付这年纪的沉郁和忧思。 昨夜苏瑜告诉他今日热闹,可他不想进城。 他失踪这些天阿爹肯定派人到处找他,进城一露面,他阿爹肯定很快就知道他的下落。 他还不想和苏瑜分开,他想和苏瑜睡在一起,听她说话,听她给他唱极好听的歌。 苏瑜要进城,他又不能拒绝。 他不想当个不听话的孩子惹苏瑜讨厌。 苏瑜带阿晗进城的确是藏着私心的,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发现阿晗用饭食茶,看书练字都十分讲究有礼,这可不是普通人家一时半会儿能沉甸下来的规矩,定是有人好好教授过。 这样讲究的人家可不会轻易把孩子丢弃,定是有什么原因不宜大张其鼓寻找。她带人进城,是希望他的家人能早点找到他,否则他的家人得有多担心 袁嬷嬷牵着腰背笔直的阿晗走在前头,苏瑜在其后想着他还是太过削瘦,若是再胖些就好了。 上了马车,阿晗一直挨着苏瑜坐,生怕她离开自己。 袁嬷嬷瞧着满腹心酸,姑娘若跟沈家大郎没那一出,或许这两年就该有个孩子了。“我瞧着这孩子很粘你,若找不到家人,干脆就养了吧。” 不可能的,苏瑜说不上来,但就是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不会太深。 阿晗倒是一副十分愿意模样冲着袁嬷嬷点头。 把袁嬷嬷逗笑了,“给我们姑娘做孩子,那往后得叫她阿娘。” “阿娘。” 阿晗脆声声喊了一声。 吓得袁嬷嬷一怔,她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这孩子怎么就当真了。 苏瑜的心在这声阿娘结束后紧得像要窒息,她的昭姐儿何尝不是这样喊她作阿娘。 “阿娘,我要吃桂花糕。” “阿娘,我的鞋脏了。” “阿娘,我渴了。” “阿娘,我写了千字文。” “阿娘别哭,昭姐儿听话。” 瞧着苏瑜脸色不好,袁嬷嬷赶紧说道:“好孩子,你吓着我们姑娘了,她还没成亲呢,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孩子” 阿晗像是受到极大的伤害,眼泪珠子如玉珠坠盘,巴搭巴搭落个不停,“我不叫你阿娘了,你别讨厌我。” 第26章 沈重德的调戏 瞧孩子哭得这样伤心,苏瑜忍住在回忆里的心酸悲痛,安慰他,“我没有讨厌你,我没有讨厌你。” “那我能喊你阿娘吗”侍候她的嬷嬷告诉过他,很多人想做她阿娘,可是阿爹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 苏瑜无可奈何的望着他,“你不是已经在喊了吗” 阿晗怯怯的看了眼袁嬷嬷,又看向苏瑜,目光里满是不确定和狐疑。“真的可以吗” 苏瑜点头,阿晗的眼里立即透露几分期待和兴奋。 他有阿娘了 袁嬷嬷此刻颇为自恼,她好端端开这玩笑干什么 万一这孩子要留在梧桐山庄,姑娘拖着这么大个孩子再怎么找婆家哦 想到此,袁嬷嬷悔自己自煽两个大嘴巴子。 “姑娘,三思啊。”传出去可不好。 苏瑜摇摇头,笑道:“多谢嬷嬷给了我这么大个孩子。” “哎哟,你倒有心消遗我,要是让孙家老太太知道,还不得把我这两张嘴唇子拿针缝起来。” 还真可有可能。 现在最操心她的亲事的人应该就是孙家老祖宗了吧。 苏瑜得了个儿子,阿晗又叫了好几声,干什么前头都要喊阿娘。 他喊一声就刺激袁嬷嬷一下,惹得苏瑜哭笑不得。 但自从叫她阿娘开始,苏瑜发现阿晗有小孩的样儿了,她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那种欢快是天性,装不出来。 马车进城后停在锦绣坊后门,洪掌柜只多看了一眼阿晗就眼观鼻眼观心在前头引路至后院。 袁嬷嬷带阿晗在院子里赏洪掌柜在吉祥缸中养的几尾鲤鱼,苏瑜接过洪掌柜递上来的账本,扫了几眼后说:“这个月的售账倒比上个月涨了不少。” “东家有所不知,多出来的售账乃是上下河县两县的公子小郎们为京城娇客嫣如小姐订的头面手饰及衣裳。” “嫣如小姐在这儿”一年前她亲自去了趟浏河码头看丝货,轻车从简,租了渔家简船出行。偶遇天东雨,且简船冒水。是嫣如小姐的楼船路过救了她,这便结识下了。 这位嫣如小姐很不简单,那一世在京都时就听说一向不近人情的摄政王都是她茶席上的常客。她无缘知真假,重活一世更不敢因着好奇冒然前去确认。 “嫣如小姐的花楼船本该前日就到上河,听说她偶感风寒就停船歇下了,估计要过几日才到上河罢。” 上次她与嫣如小姐同船几时,也算是有些交情。 苏瑜低头继续看账本,默默将此事记在心里。 县老爷的寿宴在傍晚开席,苏瑜带着阿晗离开锦绣坊去街上闲逛。 说起来上河县下河县隔得远,其实很近。一条长街贯穿两县,中间以座同根桥为界,桥这边为上河,桥那边为下河。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各色吃食商货琳琅满目。阿晗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牵着苏瑜,从未有过的安逸自在。 “阿娘,我想吃糖糕。” 阿晗又开始要吃的,苏瑜有求必应,正拉着他往那糖糕店去,袁嬷嬷拦在前头,“姑娘,阿晗已经吃了不少零嘴,晚上还得吃饭呢,他人小,吃多了不好克化,积食可要出毛病的。” 苏瑜赞同袁嬷嬷的意见,温和的目光下移,“嬷嬷说得对,吃多了不好克化。不过我们可以买走,晚上当宵夜吃。” 只要是苏瑜说的,阿晗都赞同。 两人高高兴兴去买了糖糕,一出来就听见有人喊苏瑜。 “这不是我大嫂嫂嘛,两年多不见,不成想竟在今日碰见了。” 这样轻浮的声音苏瑜曾听了几十年,如今再不愿想起也还是忘不掉,转过头来,果真是沈重霖的弟弟沈重德。不过怎么遇到他呢那一世沈重霖中了进士,应该是在去年就举家进京了。 沈重德今日进城是来参加县老爷的寿宴,如今他大哥哥沈重霖中了进士,已去朝中当职,他二妹妹沈菡又嫁给了小衙内,与县老爷家是骨肉相连的姻亲。有了这层关系,他逐渐在上下河两县的二世祖中脱颖而出,成了谁想得都得掂量几分的主儿。 “沈二爷,我家姑娘已你们家再无干系,你可别信口雌黄,胡乱喊人。”袁嬷嬷皱眉出声提醒。 沈重德轻轻的白了一眼袁嬷嬷,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一个老虔婆,滚滚滚一边儿去。” 跟在沈重德身边的一个二世祖说:“这就是当年被你大哥哥休出府的大苏氏这般美貌风姿,你大哥哥怎么舍得放手若是我。” “若是你怎么样”又一个二世祖 流里流气的问。 “若是我,肯定关在屋里日夜不歇的疼爱,哈哈哈。” “呸。”袁嬷嬷啐了口口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姑娘,咱们快走,别污了耳朵。” 沈重德再次拦在苏瑜面前,苏瑜有些不悦,这个沈重德那一世她可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这辈子多看他一眼都恶心得很。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想和大嫂嫂你叙叙旧。”沈重德猥琐的目光在苏全身上流连。 “沈二爷,你再拦我休怪我不客气了。”苏瑜眸色冷了又冷,她太了解沈重德,想教训他不难。 “哈哈哈。”沈重德狂妄大笑,“我还真想知道知道你是怎么对我不客气的。”说完,手里的扇子轻挑的去抬苏瑜的下巴。 这一调戏举措彻底将苏瑜激怒,她尚未有动作,阿晗抬脚狠狠往沈重德腿上踢了一脚。“不许你欺负我阿娘。” “哎哟。”沈重德吃痛,怒骂,“这是哪里来的小浑蛋,敢踢小爷我,不想活了是不是” 苏瑜忙将阿晗护到身后,经沈重德这一叫喊,陆续有人围观,此地不宜久留,“请你嘴下留德,他踢你也是你出言不逊在先。” 沈重德看看苏瑜,又看看护在苏瑜身后的孩子,“他喊你阿娘,莫不是你已再嫁,他是你的继子” 苏瑜没答话,拉着阿晗赶紧挤开人群离开。 身后是沈重德高扬的声音,“你是被休出我沈家的,谁敢娶你” 苏瑜牵着阿晗走了很久才停下,沈吸了口气,往后出门还是该看看黄历,否则就要遇到祸害。 “阿娘你生气了吗”阿晗小心冀冀发问。 苏瑜摇头笑道:“是生气,不过阿晗替阿娘踢了那蓄牲一脚,阿娘心里也就舒坦了。” 阿晗露出纯真可爱的笑,他是个极其好看的男孩子。 只是他的笑瞬间凝固住,苏瑜发现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街头巷口处,有半张翻飞的衣角。 莫不是这孩子的。 “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去云来楼吧。” 袁嬷嬷打断苏瑜的思绪。 “好。” 云来楼是间茶楼,就在葛家楼斜对面,出了大价钱选了个正街的好位置,苏瑜领着阿晗准备去那里瞧热闹。 一行三人往云来楼去,阿晗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欢快了。 热闹的街市淹没了苏瑜的叹息,她就知道这一趟进城定会有收获。 夕阳落在云来楼的飞檐上,昏黄的颜色像极了一层蝉翼纱衣。苏瑜嗅着盏中茶香,阿晗趴在椅栏下望,有些无精打采。 袁嬷嬷不知什么坏了阿晗的兴致,满肚皮疑惑看向苏瑜。 苏瑜知道原因,但此刻却不便说明。 葛家楼门前,县老爷身材中庸却精神奕奕,他满脸含笑拱手朝前来的宾客还礼。看着像流水一样的礼品送进去,来客无人朝他恭维作揖,极强的虚荣使他如踩云端欲飞而行。 小衙内薛安平一表人才站在阿爹身旁,又给县老爷长了无数脸面。 正妻吴夫人并未出现,良妆刘氏站在县老爷对面接待女眷,而儿媳沈菡在大楼堂里来回穿梭,招呼客人。 眼看客人陆陆续续全都到齐,县老爷吩咐师爷迎客,自己则领着儿子良妾儿媳妇转身进去。 看到这里,袁嬷嬷说了句:“县老爷如此排场,也不怕人诟病。” “怕什么,在这上河县谁敢”苏瑜接了句。 “姑娘,你看,来了。”袁嬷嬷掳掳嘴,示意苏瑜朝底下看。 第27章 好戏开场 果然,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停在葛家楼门口。那师爷看到车上下来的人,脸顿时就绿了。 从马车上统共下来五个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像是一家子。为首的男人甩了甩打补丁的宽袖,昂首挺胸要进门。车夫立即拉住他,“大爷,您的车钱还没给呢。” 男人一把将车夫推开,“把你的臭爪子松开,知道大爷让你把马车停在哪儿吗你睁大眼看清楚,这里是县老爷请客的地方,而是县老爷的族叔,你竟敢找我要车钱,小心我让我侄儿把你关进牢里去。” 车夫不干了,他也是挣个辛苦银子,怎么能干了活没报酬呢他直着脖子作了一揖,“县老爷英明,就是县老爷坐车也得给银子呢,大爷,您快些给了银子,好进去吃酒。” 薛仁义身上那里有银子一个大子儿也摸不出来,他斜眼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师爷,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嘿,替我把车钱给了,回头找我大侄子报账去。” 师爷脸拉得更长,他记得县老爷没给这家人派请贴,怎么不请自来平日里三病六痛都要到县老爷家要救济,天热要冰天寒要炭,从来不晓得感恩和满足。为着这门穷亲戚,吴太太不知道和县老爷闹了多少次,说这家子人是喂不饱的狗。 “族叔老爷,您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好派人到家里去接不是。”且说且在心里盘算怎么将这家人赶走,否则县老爷今日这寿宴肯定得把脸都丢尽。 “不用你接,我们自己来,我阿爹说了,今天阿哥这里有大鱼大肉,好饭好酒侍候,你快快把车钱付了,我肚皮都饿痛了。”薛仁义的二儿子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的能吃。 师爷头上青筋突突乱跳,这要是真放进去还不得是放了几条恶狗进去“真是抱歉得很,今日席面已完,族叔老爷你们一家子来晚了,不若这样,回头我向县老爷回话,让他过了今日单独给您老一家陪罪如何” 薛仁义一听不乐意了,他媳妇丁氏跳出来指着师爷鼻子骂,“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招呼县老爷的亲戚反了你了不成我们不要他另请,就今日,快快放我们进去,否则一会儿等我喊出我大侄儿来,就算你是得宠的师爷我也照样让他把你关了。” “阿娘,天都黑了,我饿了。”薛仁义惟一的宝贝闺女贴上来,摇着她阿娘的胳膊。 “看到没有,我闺女饿了,我们是来喝寿宴的,快请我们进去好好侍候,不然我就到我大侄儿面前告你个怠慢之罪。”薛仁义一声暴怒,那双眼似要将师爷给吞了。 眼看围观看热闹的闲人越来越多,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师爷惟恐县老爷私德让人议论,只好硬着头皮把路让开,还给了车夫九个大钱做车钱。 “有这样的亲戚,县老爷也不容易。”袁嬷嬷总结了一句。 苏瑜掀唇冷笑,“谁家还没几个穷亲戚。” “都说县老爷出自书香门第,瞧瞧这些亲戚的气派,比那些市井人家还不如。” “嬷嬷先歇歇吧,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场呢。” 袁嬷嬷点头,坐在苏瑜身边,等着苏瑜口中的好戏开场。 且说师爷领着薛仁义一家进了葛家楼,他们一家从未进过这么高档的酒家吃过饭,一进门就右顾左盼,瞧见什么都觉得稀罕。 特别是两个小的,二儿子薛二强,闺女薛香兰,这也要摸摸,那也要扯扯。 这兄妹俩瞧稀罕,在别人眼里他俩的做派也是稀罕,见着是师爷领进来的,都纷纷猜测这家子人的身份。 县老爷正和几个乡绅富户说话,这其中就有刘尚民的阿爹刘达。 刘达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前几日他家库房进贼,啥也没偷就给已干的花椒湿水,害得他不仅亏损了一大笔银子,拿不出货还赔了不少银子。这葛家楼也是他家的花椒主顾,以做香辣菜为主。他用火烘干湿透的花椒,虽说香味大减更染了些烟灰味儿,好在品相尚在,他厚着脸皮求葛家楼的大铛头收下花椒,答应他过了这遭定好好谢他。反正是县老爷办寿宴,菜品好吃不好吃谁在乎 县老爷看到师爷领进来的几个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侧过头低声问儿子小衙内,“这是谁请来的” 小衙内也糊涂,“阿爹,请贴是我散的,但我绝对没请他们这家子。” 县老爷喘了口粗气,示意儿子过去安排妥当,要是在宴席上闹出事,这脸可就真丢干净了。 小衙内领了吩咐就过去了,薛仁义见到这侄孙,“你个龟儿子,听说请贴是你发的,怎么没给老子来一封” 小衙内被那声龟儿子气得想揍人,但今日日子特殊,他不但得忍还得陪笑,“族爷爷,孙 儿正是来给您陪罪的,不过好在你们一家都来了,快快请入座。” 小衙内将这一家五口单独安排了张桌子,并吩咐葛家楼的一个跑堂小厮专门侍候这一桌,侍候好了重重有赏。 那小厮面上应着心里却不大痛快,瞧这家子还没他穿得体面,在重赏份上,谁稀得侍候这桌破落户 安排妥排,小衙内拉着师爷走到一旁,“怎么给放进来了,不知道这家子人只会闯祸吗” 师爷苦笑,“不是在下要放进来,实在是情势所迫,适才在门口不放他们进来,这薛仁义夫妻两个破口大骂,惹得众人围观,在下担心县老爷私德有损不利前程,这才不得不将人放进来。” 小衙内学着县老师也喘了口粗气,“还真怪不得你,你啥也不用干了,就去这家子人身边守着,千万别闹出乱子来。还有,把帘子拉下来,他们的吃相太难看,影响他人胃口。” 师爷如临大敌,半点也不敢松懈,他先是准备放帘子,薛仁义就扯着嗓门喊开。 “你拽什么帘子,听说一会儿还有大戏呢,老子好久没看戏了,把帘子给爷再挑开点儿。” 看来这帘子是放不下来了,放下来这薛仁义还不知得怎么闹呢。 台子上折子戏已经咿咿呀呀开唱。 台下陆陆续续上菜,看着满桌美味佳肴,薛仁义一家像一辈子没吃过肉似的,素菜直接撇到一旁,用手直接去抓鸡抓鸭,王八汤太烫,薛二强直接护在自己胸前等冷。总之这桌是上道荤菜立即就被抢光,两个大人三个孩子全都抓得满手油,腮邦子都鼓得一戳就要爆出来。 一旁的师爷和跑堂小厮看得瞠目结舌。 那台子上的折子戏远没有这家人吃东西来得精彩,宾客们忍不住将视线都落在这家子人身上,时而捂嘴低笑,时而皱眉疑惑,总之鄙夷c讽刺什么样的目光都有,全在这家人和县老爷身上来来回回。 县老爷脸涨得五颜六色,气得胸口又胀又痛,就撑着一口气才没被气昏过去。 第28章 好戏连台 小衙内远远给师爷递了个眼色,师爷会意。 他看了一眼风云残卷的狼籍桌面,小心冀冀的问话,“族老爷,您吃好了吗我们县老爷说了,您走的时候再给您打包两只八宝鸭带走。” “是吗,那你现在去拿来吧。” “好嘞。” 师爷拿来两只八宝鸭,薛仁义一家一边咬着筷子一边看戏,丝毫没有要起身走人的意思。师爷急了,说,“八宝鸭我已经拿来了,您现在最好是走回去,走动走动克化了,到家就不耽误吃鸭子。” “你个老混蛋想赶老子走啊,吃席吃席,这席面还没上全呢,我知道这葛家楼的招牌菜是香辣蟹和炝海参,老子还没看到影儿呢” 师爷绿了脸,立即吩咐小厮把这两道菜给端上来。 等到菜上桌,薛仁义先是嗅了嗅,然后是整张脸都贴到盘子上头去了。然后起身对着师爷怒吼,“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说好的香辣蟹,不说香辣了,连蟹都是臭的。你当我没吃过好东西是不是告诉你,想当年老子也是在京城六必居吃过席面的,你这香辣蟹给狗吃狗都嫌磕碜呢。” 师爷又白了脸,低头去看那盘香辣蟹,的确没闻到什么香辣味,更没闻见蟹的香味。不对啊,这可是葛家楼大铛头的手艺,怎么敢在县老爷的寿宴上出丑 对面云来楼上,袁嬷嬷问苏瑜,“这薛家族叔真去六必居吃过席面” 苏瑜说:“这薛家祖上也是清流传家,到了薛仁义这一代却是一代不如一代。薛仁义不是个读书的料,想讨生活在六必居当了几年杂工。当年在六必居,有家人定了席面又临时来不了,薛仁义平日里讨巧卖乖,很得掌柜欢心,便将那桌席面便宜了他。后来县老爷终于出息了,薛仁义也跟着回了上河县,又因他是族里最小的叔叔,县老爷纵然有再多不满也只得供着。” 还有这么个缘故,袁嬷嬷了然,然后就只剩一个问题,这些苏瑜是怎么知道的 “阿娘,我想去出恭。”阿晗说。 “去吧,让嬷嬷带着你一起去。” 袁嬷嬷牵着阿晗离开,苏瑜则继续往葛家楼望去。 且说师爷白了脸,又亲自验证薛仁义没讲大话,立即往各桌上凑过去闻香识臭,还真跟薛怀义说的一样,香辣蟹一点儿也不香辣,连蟹都带点臭味。 县老爷在葛家楼办寿宴,葛家楼竟然拿出这样的招牌菜来打脸,县老爷终于忍不住立即发作起来,“吴横,吴横。” 吴太太的胞弟吴横匆匆从侧门小跑过来,见着县老爷拱手作了一揖,“姐夫,您叫我。” 县老爷指着他,又指着桌上的菜,“这就是你给我办的寿宴,你自己闻闻,都臭的呢。” 吴横心下大惊,赶紧上前查看,果真是臭的。不仅如此,还有几样菜根本来盐都没放,又淡又腥。他吓得跪在地上,“姐夫,那天您可是亲自过来品过菜的,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哪样儿的”县老爷怒火中烧,好好的一个寿宴,他才觉得自己置身云端,这么快就让他跌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给了你那么多银子,你就拿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给我交差,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吴横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姐夫,我哪儿敢啊”说完,起身吩咐跑堂的小二,“去,把大铛头给我叫出来,让他看看今天他都给我做了些什么菜。” 薛仁义一听叫大铛头,他还心心念念香辣蟹,隔得老远扬声道:“让他重新做。” “你给我闭嘴。” 县老爷吼回去。 薛仁义不乐意了,他站上凳子,一时让所有人都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大侄子,你怎么说话呢,你让谁滚呢我可是你族叔,是你长辈,你这样吼老子,你这是不孝,大不孝。” “你你。”县老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铛头腰上系着围裙大步阔步走进堂厅,他就知道要出事,早知道就不贪心那些好处,现在不仅要丢了饭碗,估计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掌柜的,你找我。”大铛头心虚,声音很小。 吴横将桌上那盘香辣蟹丢到他跟前,“这是你做的菜你的手艺什么时候连是香是臭都分不清了” 大铛头突然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掌柜的,这不能怪我啊,这都是昨儿进的花椒有问题,这才让这道菜失了水准。” 刘达一听道花椒,浑身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花椒一直是在刘掌柜家拿的,会有什么问题,分明是你作怪狡辩。”吴横表面不信,内心还是想把这事推到刘达身上去,自己刘达的闺女进了县衙门,她 姐姐的日子就过得很是艰难。姐姐初一十五都去庵里求神,可姐夫的心被狐狸精给迷住,哪里能轻易回得去 “是真的,昨儿是刘掌柜亲自来送的花椒,小的一看那花椒就有问题,是刘掌柜硬说没有问题,只是失了些麻香味儿,又答应小的只要收了这花椒事后给小的些好处,小的这才被鬼迷了心窍收下了。” 刘达惊得后背冷汗涔涔,“你你竟敢胡乱攀咬,县老爷还在这儿呢,我给你的花椒绝对没有问题。” “是刘掌柜你自己说的,县老爷过寿,没人会在乎菜品是否好吃,就算吃着不好吃,他自己为了面子不好说破,别人也不敢说破得罪。” “你还说。”刘达上前来一脚朝大铛头心口踹过去。 大铛头说得的板有眼,再添上刘达那心虚的一脚,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吴横心里大呼痛快,指着刘达怒道:“刘掌柜,我姐夫待你不薄啊,你闺女进了门我姐姐也是善待着的,你怎么敢拿我姐夫的寿宴开玩笑,我看你是不是觉得有你闺女撑腰,敢做我姐夫的主了。” 这可是诛心啊,良妾刘氏坐在另一桌,被吴横的一番话吓得动都不敢动。 沈重德倒还有心喝着小酒看热闹,沈莹白了他一眼,她知道今晚回去薛家要天翻地覆了,少不得她还要受连累。 刘达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县老爷,您可别听大铛头胡说八道,吴掌柜更是无中生有啊,咱们是一家人,我怎么敢在您的寿宴上动手脚哟。” 县老爷对吴达还是有些了解的,正所谓无商不奸,只是主意敢打到他头上来,让他今日在宾客面前丢尽颜面,这笔账他记下了。 见县老爷不言语,只冷冷的盯着他,刘达只觉头皮发麻。 “你不敢,你不敢这烂花椒是谁亲自送来的”吴横还嫌闹得不大,他要给吴太太出气,好好打压刘氏。 刘达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只好死不松口,“我说了,是大铛头胡说八道。” “够了。” 县老爷一声怒吼,满堂噤声,落针可闻。 薛仁义一家见事态不妙,拿上两只八宝鸭你牵我我牵你,像一串耗子似的灰溜溜的溜了。 苗二姐出了葛家楼后厨的门,直奔对面云来楼。 袁嬷嬷在门口迎她,“怎么才来,姑娘在上头呢,咱们上去吧。” 苗二姐笑意浓浓的点头。 楼上的苏瑜见着葛家楼门口不少人涌出来,知道今天的戏已经散场了。 “阿晗,我们要回去了。”苏瑜心情不错。 阿晗却低着头不吱声。 袁嬷嬷带着苗二姐进来,“姑娘,二姐回来了。” “姑娘。”苗二姐行了礼。 第29章 宣祈 苏瑜笑着点头,“嗯,没瘦嘛。” “姑娘坏心眼儿,这话好像巴不得我瘦似的。”苗二姐没大没小的开口。 苏瑜也不恼,“瘦点儿好找婆家。” “呸。”苗二姐啐了一口,“我才不找婆家,姑娘要我找婆家,得先把自己嫁了,否则我绝不找婆家。” 这话袁嬷嬷听了很满意,苏瑜却无语。 “走吧,回锦绣坊。” 苏瑜牵着阿晗的手,正要移步,倏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他身上的衣裳颜色与下午巷口翻飞的半张衣角的颜色很像。 他拱手作了一揖,“苏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苏瑜看看低头不言的阿晗,“请带路吧。” 袁嬷嬷和苗二姐面面相觑,想阻拦却又见自家姑娘已经跟着走了。 二人连忙跟上去。 就在隔壁的茶间里,青蓝伸手撩开隔帘,苏瑜见到一人。 他只坐着,用一个极慵懒舒适的方式坐着。乍看之下似位英俊风流的文人墨客,然而那精致如雕如刻的轮廓仿佛上苍巧夺天工之作,一双眉眼深若千年古潭,难看出情绪,更难判断深浅。 弯起适当弧度的薄唇看似无害,苏瑜却能从其中感受到排山倒海似的冷酷和危险。发未束,松散垂落胸前,与那散敞的外衣颜色分明。一手拿着酒杯似饮非饮,一手指节鲜明的敲在桌面上,望着立在门口的苏瑜笑容浅淡。 苏瑜愕然的望着这个人,那一世她只见过一面却记了一辈子的人。 大唐王朝摄政王宣祈。 先帝第五子,更是占着惟一嫡出的身份,真正的龙子凤孙,尊贵至极。 “阿爹。” 阿晗弱弱的喊了一声,却震憾得苏瑜撒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不,应该说是落荒而逃。 “阿娘。” 阿晗这声音又极大,仍没能留住苏瑜逃离的背影。 阿晗竟喊苏瑜阿娘,这倒叫他意外得很,要知道阿晗年纪虽小,却极难与人亲近,就连侍候他的嬷嬷女侍,也得不到他半分亲昵,这苏瑜何德何能 宣祈狭长的双眼微眯,偏过头望着楼下苏瑜匆匆离去的身影。 一个问题又产生了。 他是鬼么 她怎么见着他要跑 他更不会相信一个乡野小妇竟晓得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苏瑜,果真有点意思 苏瑜不知宣祈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只知她今日碰见了不得了的人。 那一世沈重霖入朝为官,常被宣祈使绊子,沈重霖恨宣祈,恨不得他死干净。 据她所知,宣祈根本没将沈重霖放在眼里,是沈重霖自认良好,每每奏折被驳,都怪在宣祈头上。他的那些奏折她偷偷看过,的确有很多不当之处。宣祈做为摄政王,为国为民都不可能准奏。可沈重霖会来事,会哄上到皇帝下到官员的欢心,又有她在内宅里为他跑腿张罗,这才一步一步爬上相公的位置。 她还记得宣祈是大唐三十六年自尽于宣室宗人府,自尽的原因则是扶养敌国之子归国后攻打大唐,以沈重霖为首的重臣几乎每天都在皇帝面前参他与敌国勾结想亡大唐。 宣祈死的那日沈重霖兴奋得宿醉一场,高呼再也无人给他作对了。 关于宣祈民间有很多传说,他是大唐战神,曾以三千兵士杀敌一万,更带回敌国嫡子为质,养在王府日夜监视。他还是京城诸多贵女名媛的梦中佳婿,甚至有人因他多看了哪家姑娘一眼而发生命案。他还是围棋高手,至今谁也没能在他手上赢过半个子等等。 苏瑜记得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宣祈,是去京里的大相国寺上香,用过斋饭后在松林里散步碰到他与智恩大和尚。 因着沈重霖恨他,苏瑜这才多看了宣祈两眼,便牢牢的记住了。 还记得那时智恩大和尚跟她说了句话,“已经错了,全是徒劳,施主回去吧。” 当今太后曾经宣祈赐过一门亲事,对象是相府的三姑娘,宣祈不愿意,算是彻底将太后得罪了。 阿晗 阿晗喊宣祈阿爹。 天啊 那他就是那个敌国质子了。 重生两年了,本以为脑子里那些记忆要忘空了。 偏偏宣祈出现了,她的脑子里顿时乱如糟麻,心里七上八下。 她竟一路走回了锦绣坊,袁嬷嬷和苗二姐在身后追得上气不接不气,偏生苏瑜都不带喘的。 “姑娘,你怎么走这么快我这老胳膊老腿哪里能走得过你”袁嬷嬷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说。 苏瑜回过神,进了锦绣坊,进了房突然意识到她行为如此反常,宣祈会不会多想 会不会往她清楚他身分那个方向去猜 不应该,这辈子他俩还从未见过呢。 可她这样见头一面就撇身而去的行为又要怎么解释呢 他既不是鬼,又长得极好看,她跑什么呀 苏瑜坐在圈椅里扶额长叹,懊悔自己行为莽撞,无端给人疑猜。 “姑娘,你到底怎么啦”袁嬷嬷跟进来,拿走苏瑜眼前的算盘。 苏瑜无法说明,甚至觉得有点虚脱,“嬷嬷,我今日路走多了很疲乏,想早些休息,你下去吧。” 苏瑜不想说,袁嬷嬷也不好继续追问,而是说:“梧桐山庄离城虽说不远,但偶尔有事进城遇黑也不好总歇在锦绣坊里,姑娘该考虑是否要在城里买间宅子落脚。” 袁嬷嬷的声音忽远忽近,苏瑜理解了半天方明白其用意,“此事过了再说吧,不着急。” 袁嬷嬷见苏瑜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也就没再打扰。 一轮残月升上中空,很快又让乌云给挡住了。 县老爷薛府中,不论是今日参加寿宴的还是留在府里的都是各自怀着鬼胎。 县老爷爱妾刘姨娘跪在书房门外好半天,哭哭啼啼,直为她父喊冤。 县老爷因着此回丢了大脸,正气头上,素日里看刘姨娘怎样看怎样美。如今这人还是那个人,加上嘤嘤不歇的哭泣声,完全是副惺惺作态,惹得他心底沟沟里的厌恶张牙舞爪的全爬上来。 “贱人,还有脸哭,老爷的脸都让你刘家丢尽,你再不收声回屋去,我就把你休了。” 一听这话,刘姨娘哭得更伤心了,身子更是粟粟发抖,“老爷,事情尚未弄清明,你就要休了贱妾,贱妾不服。” “你还不服”县老爷站在屋檐下,指着刘姨娘粗气声声,“你还有脸不服你那个好阿爹,拿发了霉的花椒以次充好送进葛家楼,让薛仁义那样的破落户都尝出味儿不对,你还有脸不服” “那也不能全怪我阿爹呀,要不是葛家楼的大铛头贪财,我阿爹也断然送不进去啊” “你还有理了”县老爷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你给我滚回刘家,现在就给我滚回刘家。” “老爷,我可是你花轿抬进府的,你要赶我走我就去跳井。” 这刘姨娘还是有些气性的,一听说她要跳井,县老爷也怕真逼急了闹出人命。届时刘家不好打发,要是传场出去,光是逼死良妾这一条他的前程就得抹黑。 “好好好,我不赶你走,你给我滚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最后这句话,县老爷用吼的。 整个薛府的人蓄都听见了。 吴夫人缠绵病榻有几日了,听了丫头回话,冷笑连连,“这个贱人,总算得到收拾了。” 贴身侍候的许嬷嬷却并不看好,“说是老爷要轰她出府,她以死相逼才算数。今次是受了坎坷,但只要她在府里,夫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咳咳。”吴夫人轻咳两声,“嬷嬷说得不错,只要她在,就有可能翻身,这两日你出去打探着,今日葛家楼闹出这么大动静,老爷丢了脸,刘家日子肯定要受些苦累,到时想法子扯上那贱人,一并收拾了。” 第30章 事成 许嬷嬷点头称是。 西院上房,小衙内正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泡着脚,媳妇沈菡正给他洗脚,父亲那一声怒吼也把这小两口惊着了。 “公公今日是气坏了,这气还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明儿你别去他面前晃,省得受连累。”沈菡与小衙内成亲半年了,没动静的肚子让她很是着急,上个月小衙内纳了个良妾,正新鲜得很。 面对沈菡的好心劝告,小衙内并不领情,“你懂什么,阿爹越是恼,越是需要安抚,越是需要出气。我若不去他跟前看看,他又该怪我不孝了,若因此受责罚,可是你去替我挨家法” 今日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连得宠的刘姨娘在公公面前都挨了训,那刘家估计要倒霉了。此时小衙内误解她心意,沈菡觉得特别委屈,“妾身也是为衙内好,公公此番气得不轻,妾身也是担心衙内在公公面前受连累。不如好好读书,准备秋闱,若是能高中,届时公公只会高看衙内,赏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请家法” “呸。”小衙内腹内草莽之人,能识得几个字已是县老爷请了无数先生之功。生平他最恨之乎者也,一拿书就头晕,哪里有拿马鞭刀枪自在“你个贱人,当初可是你主动朝小爷我送秋波抛媚眼儿,这会儿你嫌弃小爷不上进,那会儿你殷勤个什么劲儿” 沈菡闻声受辱,也只得忍气吞声,“衙内何必把妾身说得这样不堪妾身哪件事不是为了衙内” 小衙内一脚踢翻洗脚盆,“哐当”一声响后,洗脚水湿了沈菡一脸。 沈菡忙拿袖去擦拭,小衙内光脚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慌乱自拾的沈菡,“娶了你小爷真是倒八辈子霉了,要情趣没情趣,只会啰嗦小爷看书考试;要贤惠没贤惠,只会和通房侍妾争风吃醋,你说小爷要你有什么用不若干脆学你大哥哥,休了再娶一房算了。” 小衙内赤脚而去,留下沈莹呆若木鸡。 一滴水从额角滑进她唇里,她竟然都忘了恶心。 她到底哪里错了 她不甘心啊 大哥哥中举进京,已是谋住地位,只待太安镇的老宅一卖就要举家进京。 那京城是什么地方 听说无比繁华,歌舞升平,连春燕拉的屎都是香的。 大姐姐嫁进候府,虽是落魄一门,到底是候府直系,待到京中嫡系发话,那也是要飞上枝头的。 只有她,原以为这小衙内风流上进,不成想他只风流而已,连书都懒得看一眼的人哪里算得上上进这半年里她也仔细留意过了,公公没什么大能耐,既无大财巴结上官,这太平世道也无差使让他表现,他只能在这鬼地方碌碌无为的顶着乌纱做一辈子七品小官。 她不想认命,不想沈家兄妹四人她却是过得最惨那个。 可公公靠不住,小衙内靠不住,难道要靠她一个连远门都没出过的妇人家吗 沈菡将湿漉漉的腿曲起,头埋进腿间。 此刻,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盘算。 歇在锦绣坊的苏瑜时梦时醒整晚,次日中午才起身。 苗二姐送来膳食早饭午饭一起吃,袁嬷嬷侍候在侧。 大有急匆匆跑来,在门外站定,“姑娘,小的有话要回。” “该是有信儿了,嬷嬷,请他进来。”苏瑜手拿银勺搅着碗里的稀粥。 袁嬷嬷出去请进大有,大有先打了个千儿,尔后才说:“姑娘,刘家早晨就被讨账的堵了门,上下河两县不少花干货铺子都是打他那拿货,那些付了订钱要么拿不到货,要么拿到次货,都在找刘大户要赔偿呢。” “你来前是什么情况”苏瑜喝下一口粥,头也不抬的问。 “乱成一锅粥呗。”大有说,“谁愿意在银子上吃亏刘大户叫账房台安在了大门口,一个一个赔银子。葛家楼还找了人去闹事,说是在昨日寿宴上打了县老爷的脸,如今与刘大户沾亲带故的都不敢冒尖儿,就怕引火烧身。”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要在上河县讨生活,谁敢得罪县老爷再与刘大户有来往 “现今的花椒供应不上,邻县乡镇都说无货,放出去的货款又收不齐,刘大户已经当众典了百亩良田补亏空,还有人围着他要账呢。” 苏瑜吃完粥,接过袁嬷嬷递来的巾帕擦嘴,“刘大户还有得典铺子呢,叫洪掌柜去凑个热闹,将他几间铺子全收过来,再将前些时候咱们收上来的花椒辣子都补齐全直接开市。” 那还不得将刘大户气死 姑娘这招真绝,自打那刘公子最后一次欺上门,姑娘决定收拾刘家。姑娘坐镇梧桐山庄,望着白菱山的青海绿林就能步步为 营。袁嬷嬷真是佩服自家姑娘这分智谋和胆识,大胆用人,大胆行事,闹得整个上河县都不安生。 “是,小的这就跟洪掌柜说话。” 大有一离开,袁嬷嬷就笑道:“姑娘这是又经营干货生意了,这生意要做起来需得找个懂行的。洪掌柜只懂布匹手饰,对于厨下那些物什可不在行。” 袁嬷嬷提醒得对,她倒想起一个人来,不过此人从未离开过京城,怎么可能屈就到这小小的上河县来“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也是养不起的。让洪掌柜都留下,工钱翻倍。” 这是个好提议,伙计要养家糊口,新东家大方,谁不尽心尽力 “奴婢记下了,回头等洪掌柜回来说给他。” 洪掌柜听了大有的传话简单收拾就到刘大户家门口去了,那里还团团围着人要账,刘大户光是作揖求饶就不知作了多少,失了银子众人急眼,谁也不肯离去,非得让他今天给个交待,否则就进家去抢东西。 刘尚民先前还陪着阿爹顶门户,后头见人多势众,都是要吃肉的狼,怕伤及自身就悄悄躲回屋了。 刘大户忍痛典铺子,洪掌柜出价最高,成功将上河县县城里属于刘家的干货铺子全收了。一手签契,一手给银票。那银票尚未在刘大户手中捂热,就被拿去还账了,刘大户欲哭无泪,心道完了,彻底完了。 夕阳开始西斜,晚霞逐渐红了无垠天迹,五六只燕子在飞檐上跑跑跳跳,很是有趣。 事已至此,料想刘尚民已经无暇到梧桐山庄找碴,更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苏瑜的手笔。 袁嬷嬷打帘进来,望着立在窗前的苏瑜说:“姑娘,外头有人找。” “谁” “阿晗。” 苏瑜深深吸了口气,又沉沉的吐出去。 真是冤孽,“你去告诉那孩子,就说我们母子缘分已尽,该就此告别。” 晚霞淡淡的落在苏瑜单瘦的香肩之上,蕴了一层淡淡的伤感,袁嬷嬷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声出来,默了会儿告退出去。 锦绣坊门口,宣祈坐在马车里,青蓝牵着宣晗的手站在外头。 袁嬷嬷一出现,宣晗忙往她身后张望,没见着苏瑜,一股无尽的失落化成泪湿了双眼。 袁嬷嬷心有不忍,站到宣晗面前,“昨日是老奴玩笑,我家姑娘才多大,哪儿能有你这样大的孩子姑娘说了,虽是只做了一天母子,到底是场缘分。既有缘起,就有缘灭。你找到了阿爹,与我家姑娘这缘分也就断了。姑娘还说希望你好好的,能忘就把她忘了吧。” 宣晗越听头越低,袁嬷嬷看见他的眼泪珠子就那样吧嗒吧嗒不停下落。 这还是个孩子,真是可怜。 但她家姑娘无错。 青蓝拉着宣晗上了马车。 刚转身的袁嬷嬷立即听见一阵伤心至极的哭声,直听得她心肺揪成一坨,觉得自己这话传得实在太缺德,弄得真是母子分离似的。 第31章 出手相救 “阿晗哭得很伤心呢,这孩子,真把你当阿娘了。”回到苏瑜身边,袁嬷嬷心情不好的回话。 那是敌国质子,将来还要回敌国做王的人,喊她作阿娘,她会折寿。 想到这里,她记得阿晗是残了一支胳膊回敌国的。至于那胳膊怎么残的,传说是与太后为宣祈指婚的相府三姑娘有关,但具体怎么回事那一世她并未太关注。 “嬷嬷,时候不早了,昨夜我没睡好,叫上二姐,咱们还能赶在天彻底黑尽前回到梧桐山庄。” 这一别,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吧。 “是,奴婢这就去喊二姐。” 大有驾车往城外赶,马铃声响起时行行纷纷让道。苏瑜歪在软枕上,听苗二姐会声会色讲述在葛家楼里如何给大铛头做的菜偷梁换柱。袁嬷嬷听得很起劲,苏瑜却微微阖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大铛头的确有一两手绝活儿,我学过那菜的味道,滋味不错,我都偷偷学过来了。” “姑娘给你差事,你倒去学起手艺来。”袁嬷嬷假装嗔怒。 苗二姐不以为然,眼白一翻,“嬷嬷,这叫两不误。” 袁嬷嬷笑出声,“就你嘴利索。” “你是没看到,大档家从堂上下到后厨,一屁股坐在潲水桶边上,平日里他最嫌潲水桶味儿,哪会儿离得那么近也没感觉。” “他是晓得自己的饭碗要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嫌弃什么” 袁嬷嬷一语中的,苗二姐十分认同,“可不是,不过后头他怎样也和我没干系,这几日给你打下手颇累,回了庄子我得好好睡上一觉。” “你不侍候姑娘啊。” 袁嬷嬷话未说完,马车突然停住,苏瑜等人险些从车里摔出。 “大有,怎么回事”苗二姐和袁嬷嬷赶紧扶住苏瑜,一边问外头驾车的大有。 大有说:“姑娘,有人撞到马了。” 刚出城,大有赶车的速度不快,这样都有人撞上来,那就不是大有的责任。 袁嬷嬷刚撩起车帘,就见三个一身醉态的少年郎,一人坐在地上,另两人搭肩站在马身旁。 “你这马怎么赶的,撞到小爷了知不知道”那坐在地上的少年郎指着大有,言语傲慢。 大有只是个赶车的,而且还不是他的责任,但见这几位小爷的衣着打扮,该是有些身份,大有拱手客气,“实在抱歉,小的给三位爷赔不是。这天儿也快黑的,小的急着出城,请三位爷高抬贵手,放小的过去吧。” “啊呸。”坐在地上的少年郎扯着套在马脖上的绳子起身,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撞到了小爷,哪儿那么容易着数小爷的手都被你的马吓得划破皮了,不过今儿心情好,你就赔个十两银子算了。” 十两大有惊得合不拢嘴。 袁嬷嬷倒仔细打量起这几个人,越看越眼熟,忽然想起这不是午后在糖糕店外碰到的几个登徒子吗只是少了沈重德的存在。 放下帘子,袁嬷嬷给苏瑜回了话。 苏瑜秀眉微蹙,能和沈重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且无赖最难打发,“嬷嬷,别多事,给五十两银子,咱们还要赶路。” 袁嬷嬷从车中匣柜中取出五十两银子递出去,“大有,给他们,咱们快走。” 大有接过沉甸甸的银子,觉得有些憋屈,递过去语气有些不好,“麻烦让让路,小的还要赶路。” 三个登徒子接过银子,其中一个笑道:“哟,这么爽快。” “车上是女眷吧。”且说且伸手去将马缰绳拽住不松手。 其人一个登徒子伸手就要撩帘,大有忙伸手阻止,“这位爷,小的真的要赶路,麻烦让让路。” 那登徒子才不理大有,更一把将大有从驾位上扯到地上。 大有摔得不轻,无法阻止车帘被掀启。 “姑娘。” 苏瑜毫无表情的望着一张轻佻的脸映在眼中,袁嬷嬷赶紧去扯车帘,“放肆,你要钱我们已经给了,快让开,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那人盯着苏瑜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对另两个说,“我道是谁,快来看看,这不是重德兄那位被兄长休掉的大嫂嫂么咱们下午可是碰过面的。” 苗二姐是厨娘,腰间时常挂把菜刀。此时见有人在言语上对她家姑娘不敬,她也不客气的拔出菜刀跳下车,“滚,你们一群流氓想干什么” 看到有刀,三个登徒子到底退了两退,但他们不信苗二姐真敢伤他们。 “姑娘家家学人家玩儿什么刀啊”其中 一个语气轻浮,冲着苗二姐抛媚眼。 “你再敢拿这种眼神看本姑娘,小心我把你眼珠子刮出来当泡儿踩。”苗二姐举着刀,追了两步。 “你敢。”另一个指着苗二姐喝道:“知道小爷是谁吗小爷可是小衙内的表兄弟,你要是敢伤我,立马就叫你尝尝坐牢的滋味。” 苗二姐脾气也倔,举着刀就要往前砍。 苏瑜连忙阻止,“二姐住手。” 苗二姐站到车前,“姑娘,这帮人欺人太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车,咱们快走吧。” “那有那么容易走”自称小衙内表兄的人斜眼瞧着苏瑜,“你管教下人不严,冲撞了本大爷,不是应该下车来朝我福个礼请个罪么” 这人越来越得寸进尺,苏瑜忍了忍,觉得既是冲着她来,必得她出面方能善了。不就是被人羞辱一顿么,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苏瑜要下车,袁嬷嬷拦了拦。 看着苏瑜从车上落来,夕阳余辉下,她笑容恬淡。 “我们兄弟刚把重德兄送出城,他要是晚走一会儿就能和大嫂嫂你叙叙旧,可惜呀,他没这个缘份。” “适才是我管教不当,还望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吧。”苏瑜恭恭敬敬准备施礼。 谁成想一道疾风不知从何而来,瞬间将苏瑜眼前的人推出去并摔得老远。 苏瑜那一礼福了个空。 再去看那人,已经摔得没了动静,生死未明。 就在众人正愕然这一幕是如何发生之际,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苏瑜身边。 那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宣祈的护卫青蓝。 余下的登徒子二人大惊失色,忘了跑过去看摔地的人是死是活,更忘了动惮。 青蓝扬起马鞭,狠狠的朝拽住那绳那位甩过去。 “唉哟喂,唉哟喂。” 另一人见状立即吓得醉意全醒,转身就跑。 那挨了马鞭的人也跟着跑了。 苗二姐收了刀,突然脸红万分的盯着青蓝,她被他的气势所折服,更觉得他刚才甩马鞭的姿势好英雄。 苏瑜看着青蓝,再看看马车,虽然她看不见什么,但她知道车室里坐着什么人。 多管闲事 这下可怎么办 这甩鞭子的人一走了之,往后这群人要找人算账岂不是要找到她头上 在沈重德那里明确了她的身份,或早或晚都会找上门不是吗 然而,人家到底好心,她若出声抱怨便是恩将仇报。 苏瑜将要开口道声谢,车室里却飘出一声无喜无怒的话,“你很喜欢自取其辱” 传言宣祈极难侍候,这一开口苏瑜便断定传言非传言,是真的。 此刻她很想怼回去,可她怼不起。 才得罪了那些地头蛇,更不想招来更大的麻烦。 “乡野小妇人微言轻,卑微讨生活罢了,还是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她的语气很客气,宣祈还是听出她在怪他多管闲事。 “要怎么谢”车室里,宣祈看着坐在侧低头不言的宣晗。 她说谢,他还真要谢呀 苏瑜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不知阁下要我怎么谢” “我儿很中意你的梧桐山庄,正好我父子俩近来无事,就到贵庄上叨扰几日吧。” 第32章 贵客 宣晗一听这话,眼睛立即发亮。 苏瑜却为难自己。 这可是尊大佛,她那小小的梧桐山庄哪里容得下 若她拒绝。 她不敢拒绝 “梧桐山庄将迎贵客,蓬荜生辉。” 宣祈伸手将宣晗额前一缕头发捋至耳后,苏瑜的话让他眸色一寒。 贵客 一个乡野村妇知晓他是什么贵客 这个苏瑜,打昨日一见他,她转身就跑。 适才他出言揶揄冒犯,她也抑忍不怒不恼,这份像是刻意讨好且不敢得罪的态度,令他十分不解。 青蓝办事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关于苏瑜的信息肯定没有遗漏。 那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竟令他对这个苏瑜心生异测 马铃一路叮叮当当过了田道与林路,绕了好几个弯延的山路才到梧桐山庄。 白菱山下,田野周围都飘着清新的青草味儿,这会儿时至饭点儿,又夹杂了些饭菜的烟火气,很是凡俗。 苏瑜喜爱这样的凡俗。 马车接连在梧桐山庄门前停下,守门小厮老早就听到马铃儿声,早早就把门打开并通知内院说姑娘回来了。 采玉夏莲以及其他仆妇一众出来迎接,拎灯笼,搬蹋凳,牵马,扶人。 苏瑜站在石阶上,青蓝先将阿晗抱下来,尔后宣祈下来牵住阿晗的手。 仆妇人见着牵住阿晗的陌生男子,那些未嫁的女婢们纷纷羞臊着脸三三两两挤成一堆,交头接耳,赞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袁嬷嬷是见过宣祈的,这会子倒没失态,她低声吼了一句,“庄里有贵客,去把西院的两间客居收拾出来,饭食重新准备,快去。” 仆妇们领命离去,还不时回头偷望。 宣晗还是低着头,一直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苏瑜轻轻叹了口气,“阿晗,你过来。” 宣晗抬头看着苏瑜,甩开宣祈的手跑到苏瑜面前,“阿娘,你生我气了吗” “我没那么小气。”苏瑜牵着宣晗的手,转身走进门里。 袁嬷嬷侧立在原地,规矩的请宣祈和青蓝入庄。 宣祈默默跟上苏瑜和宣晗,夜幕下他静静打量苏瑜。朦胧中她的侧脸依稀可辨艳绝风华,眼中迸着温柔如月的光泽,浅笑潋红的唇叶勾起,望着宣晗时透着无尽的怜爱和关心。 苏瑜知道宣祈在打量她,多少年在沈重霖身边的察颜观色,练就了她一身的敏感小心。这会儿想着起先遇到宣祈多事,多半是他算计好的。他挑着自己可能受辱的时辰,他再出手相助,携恩私报随她回梧桐山庄。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宣晗罢。 或许就算没有被为难的事,今夜宣祈等人也不会在别处落脚。 从前只知道摄玫王宣祈很疼爱这个质子养子,如今她竟有缘见识。 出城后的那一幕,算是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的契机罢。 “采玉,花厅奉茶。” 过了影壁,苏瑜轻声吩咐。 这会儿西院的客居尚未收拾出来,宣祈和青蓝得有个地方坐下歇息。 “是,姑娘。” “阿晗,随我去花厅。”袁嬷嬷已在转角处候着,显然他和青蓝不能再跟随。 宣晗回过头来,“不,我要跟阿娘去。” 宣祈看向苏瑜,苏瑜被宣晗这声阿娘叫得极不自在,但她仍然镇静自若,“请贵客去花厅用茶,我去洗洗风尘再去奉陪。” 宣祈转身跟上袁嬷嬷,苏瑜则回到月溶院。 夏莲一过垂花门就开始问长问短。 “姑娘,那人是谁呀奴婢还是头一回见这样风流的人物。” “他牵着阿晗的手,他和阿晗认识吗” “奴婢真后悔,这一遭姑娘在县里肯定玩儿得很高兴,奴婢也该去的。” “姑娘,姑娘,你别哑着,快跟奴婢说说呀,你没看到庄里的小姐妹们儿个个都脸红心跳吗” 苏瑜被夏莲缠得头疼,“好夏莲,我是回来换衣裳的,你能不能先把姑娘我侍候好再说话或许一会儿去问二姐去,二姐什么都知道。” 苗二姐其实也是懵的,她知道的只是青蓝救了他们。 “阿晗。”苏瑜将一旁静静坐着的宣晗拉到她面前,她很想跟他聊聊阿娘的事。她不想阿晗喊她阿娘了,这会招来无尽的麻烦。可苏瑜张了张嘴,望着宣晗清亮无暇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 个孩子,她到底狠不下心来 “阿娘,你生阿晗的气的吗”宣晗:“对不起,阿爹说我们要回京城了,我说我不想回去,我想和阿娘在一起,阿爹才来找阿娘的。” 和她预测一样。 这是个缺娘的孩子。 她做过阿娘,碰到缺娘疼爱的宣晗,天生的母性毫不隐藏就发挥出来。 虽是只喊了她一天阿娘,可他们的确呆了好些时日,她待他真如己出。 如果不是因为碰到宣祈,如果他不是敌国质子,如果他真的找不到家人,她愿意成为他成长的避护港,成为他生命里疼他爱他的阿娘。 可世间哪儿来那么多如果 现实远比茶楼里说书人讲的故事精彩。 “阿娘没怪你。”苏瑜蹲下身子,认真的看着宣晗,“阿晗,出门在外,不可以告诉别人你和你阿爹的来处,否则会有危险,记得了吗” 宣晗不明白,但他会记住苏瑜的话,“是,我记得了。” “你肚子饿不饿,走,我们去吃晚饭吧。”罢了,就算当宣晗几天阿娘又如何 反正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梧桐山庄。 这缘份总会尽。 如此一想,苏瑜心中一片释然,一片坦荡。 母子二人手牵手走进花厅,青蓝站在宣祈身后,宣祈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靠着鹅颈椅上,丝毫没有他人屋檐底下为客的自觉。 苏瑜忍了。 她也莫可奈何。 “抱歉,久等了。”苏瑜朝宣祈点头示意,她知道他是贵客,却不能真当成贵客,否则他会疑心。所以,君子之交,即可。 宣祈也发现了,此时苏瑜没有之前的拘谨,眉宇含笑间添了几分淡然自在。 苏瑜吩咐摆饭,袁嬷嬷便下去张罗。 苗二姐手艺精湛,至少在苏瑜看来是如此。 特别是今夜,似乎在饭食上更加精心。 丫头们陆陆续续摆了六菜两汤,苏瑜牵着宣晗走到饭桌边,抬头却看宣祈。 宣祈一甩宽袍,率先落坐。 “乡野之地,无什好东西招待,要妥屈阁下了。” “我姓萧。”宣祈看了眼苏瑜说。 不,他不姓萧,他母亲姓萧。 “是,萧爷。”苏瑜不敢戳破,“请用饭吧。” 这顿饭苏瑜做为主家算是招待丰盛了,至于这隐瞒身份的摄政王满不满意,她管不着。 此时苏瑜想得最多的,是他为何带着宣晗远离京城 清明前后总是雨多,沈重德最不喜爱这样的天气。 坐着租来的马车回到沈家,身上仍带着几分醉意。他歪歪扭扭的上前扣门,小厮开了门,他一把将小厮推开,自己前春晖院去。 一进春晖院,沈重德扶着门框打了个酒嗝,望着廊下挂着的两只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停,心里就鬼火直冒。 “来人啊,都是死人吗” 沈重德一喊,主屋里立即燃起豆大的油灯。他的正妻万氏如梅连忙从床上翻起,陪嫁丫头吉祥给她拿了件衣裳披住,“二奶奶,您慢些。” 万氏没理她借着光亮走出来,方撩开隔布就见沈重德打帘进来。随他一并进来的还有他一身的酒气,熏得万氏连连皱眉。明明满心厌恶,还不得不隐忍住沈重德身边去,“二爷,你总算是回来了。” 沈重德又是将万氏推开,像只蛤蟆似的躺在床上,“有你这么盼着,爷当然得早些回来。”其实他已经在外风流好些天了,借着去吃县老爷亲家老爷的寿酒。 “吉祥,去给二爷端碗醒酒汤来。”万氏一边吩咐,一边很是贤惠的来到床前为沈重德脱靴子,一股被不知捂了多久的汗臭味袭击她的鼻息,差点儿没将万氏熏死过去。 “叫什么醒酒汤,爷搂着你睡一觉明天早晨就清醒了。” 吉祥已经出去,见沈重德伸手要来拉她,万氏退了一步,“二爷,妾身还有事和你说呢。” 第33章 欺人太甚 “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快到爷身边来,别败了爷的兴致。”此刻沈重德满肚皮的花花肠子,满脑子的翻云覆雨好事。 万氏有些恼了,但她不敢惹沈重德。 她捂住自己的脸,徒然嘤嘤哭起来,“二爷,妾身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您得给妾身做主啊” 沈重德最烦女人在他面前哭,“是不是春桃那小贱人又招你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么,你是主,她是仆,就算爷睡了她,她也是个下人,是个奴儿,你想怎么收拾她都成。” “不是春桃。”万氏小心冀冀的观察着沈重德的情绪,“年前大伯不是说要卖掉这宅子去京城么咱们一直拖着没让阿娘出手,可就在昨日大嫂嫂从京城回来,说就为卖宅子之事回来的,这次必须把宅子卖掉,然后把阿娘一并接到京城里去。” 沈重德一听这话,酒意突然上涌,说话也有些含糊了,“你说说说什么老大真敢打这房子的主意我呸,阿娘还活着呢,我们又没分家,他说卖就卖卖了他请咱们两个一并去京城也就罢了,竟只说接走阿娘。哦,让我两个去露宿街头自生自灭么” 万氏的眼泪实在是忍不住,下午她和姜太太因此事发生争执,姜太太还给了她一巴掌呢。这会儿印儿虽没了,但想起来半张脸仍是痛的。“我瞧着阿娘是愿意咱们一起去京城的,是大嫂嫂说京城宅子贵,地皮也贵,卖了这祖宅的银子只能买间二进二出的宅子,届时他们一家住个院子,阿娘养老一个院子,根本没咱两个落脚的地儿。” “欺人太盛。”沈重德怒意伴着酒意又往脑子里冲,“我也姓沈呢,都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凭什么他沈重霖住繁华的京城,而我就得呆在这破落的下河县” “阿娘睡了没我现在就找她说理去。” 沈重德步子摇摇晃晃,万氏假装拉了拉,好像她尽了力仍没拉住似的。 吉祥端着醒酒汤回来,看见二爷又出去,“二奶奶,二爷不要醒酒汤了” “把醒酒汤给我,你跟着二爷,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要拦他。” 吉祥听话,交过醒酒汤便紧步跟上沈重德。 这些年,姜太太以勤俭持家为板条,整个沈家也就苏瑜嫁进来的那几个月晚上条条屋檐下挂了照路的灯笼。苏瑜走后,沈家又恢复了黑灯瞎火,走路能磕着头的漆黑日子。 福春院,姜太太将歇未歇,下午老二媳妇和老大媳妇闹了一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手心手背都是肉,弄得她现如今是柔肠百结,左右为难。 马嬷嬷一直侍候着,困得眼皮打架也不敢下去歇息,怕姜太太真决定卖了房子,不带她这个管家婆子进京享福去。 福春院的门突然被人拍得啪啪响,吓得姜太太浑身一哆嗦,忍不住怨道:“唉哟,这又是哪个索命的哦。” “呸呸呸。”马嬷嬷忙安抚姜太太,“太太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瞧瞧去。” 马嬷嬷拉开院门,刚把沈重德看清楚,就被沈重德推倒在地,立马摔了个狗啃泥,“唉哟,我的牙,我的牙。” 姜太太听见马嬷嬷的哀嚎声,以为家里进了贼,心突突往后迸,忙吓得往床角躲。 待到看见是沈重德,这才一颗心放回肚子。“唉哟,我的儿,你吓死为娘了。” 沈重德两只眼像两颗带火的球,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姜太太。 姜太太才缓没多久,又不得不恐怯起来,“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县上吃亲家老爷的寿酒了吗这会儿打哪儿回来” “听说大嫂嫂回来了,你要卖掉这宅子拿银子进京给大哥哥置办宅子阿娘,我也是你亲生的,你顾过我没有啊” 沈重德不开口,一开口就逼得姜太太无言以对。心道万氏那个小贱人,又不知道传了些什么腌脏话,尽让他们母子生嫌隙。 “你不就是嫌弃我没功名,没大哥有出息吗当年我和大哥一同进的书院,五十两银子的束修你嫌贵,舍不得给我出,是你让我这么没出息的。现在想把我扫地出门,哪儿有那么容易” “我告诉你,这宅子是沈家的祖宅,你要卖,可以,至少得拿一半给我,否则我就和你们一起进京找大哥去,这日子要过一起过,不过大家都别过了。” 姜太太被沈重德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叫震得怔愣掉,听了儿子最后那句话,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对于这两个儿子,她心里的那杆称早就失衡了。 沈重德说要卖宅子一半的银子,那怎么可能只拿一半的银子去京城根本买不了二进二出的宅子,瞧着他这般不上进,整日花天酒地的二儿子,她会给自己养老送终吗 如今沈重霖很是出息,正是奔前程 的时候,这沈重德要是跟去京城闹腾,大儿子的前程岂不是要受影响不,他不能去京城。 “你个混账东西,你还怪上了我,当初若不是你自己不上进不成气候,我会只让你大哥哥去读书让你闲在家给我添堵吗如今你竟把你自己的不成气怪在我头上,如此忤逆不孝,你想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是不是” “早在大哥停妻再娶时沈家的脸就丢尽了,他拍拍屁股走了耳根清静,留下咱们在太安镇受人戳脊梁骨过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这个兄弟感恩戴德啊”沈重德想到在上河县城碰到的苏瑜,穿得那样光鲜,人也越发标致,更想到她曾抬进沈家的那些嫁妆,如果不是因为沈重霖和苏玫私相授受,沈家的日子那里过得这样拮据如今想抛开他打祖宅的主意,做梦。 “你你。”姜太太被自己的亲儿子训,满肚皮的烦燥和怒火捂得她几尽晕厥过去。 马嬷嬷被沈重德推得摔掉了一颗门牙,她捂着满嘴血进来,来不及净手就去扶住被气得脸色发青发白姜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太太” 沈重德见姜太太眼白往上翻,所有的怒火也都收住了,这要是真把姜太太气死了,他这忤逆不孝的罪一坐实就得去蹲大牢,那这宅子大哥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哪里还轮得到他撒气 “阿娘,你怎么了阿娘,都是儿子不孝。”沈重德开始说软话。 马嬷嬷急道:“二爷别说了,快去请大夫,快去。” 沈重德跑出去请大夫不久姜太太就缓过了。 她握着马嬷嬷的手,只顾自己发泄,泪水如洪,哭得声嘶力竭。 马氏得知福春院发生的事,只冷笑了一声,“还有力气哭,气得不恼火嘛。” “二爷灰溜溜的跑出去请大夫,奴婢看二爷也吓坏了。”吉祥说。 “他是怕真把姜太太气出个好歹来,他可是要坐罪的,外头花花世界多美好啊,谁愿意去大牢里关着” 第34章 各家的热闹 沈家夜里闹的这一通,第二一早苏玫醒来便得到消息,她匆匆去了福春院探望姜太太,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晌午打福春院出来,苏玫便回了娘家。 陈太太一颗心如今是扑在收拾苏怀礼娶的那房不省心的媳妇上。 苏怀礼本是憋足了力气要娶县丞家的庶女为妻,苏玫大婚后不久他就抬了聘礼前去提亲。哪成想人家县丞根本瞧不上苏怀礼,扬言就算是嫁猪嫁狗也不会把姑娘嫁给苏怀礼。 苏怀礼县丞女婿没做成,倒是开油铺的冯家大姑娘找上门来,说是苏怀礼被拒婚那夜吃醉酒,在街上碰到她强行非行,若然不娶她就闹到县衙去找县老爷评礼,更叫全县的人瞧瞧苏家的体面。 苏家才经历了苏玫婚前与沈重霖私通的丑事败露,让所有人指着脊背臭骂的日子,余罪仍在哪里再经得起到县衙里折腾 苏二老爷摆摆手,直接将此事交给陈太太办。 陈太太能怎么办为了消除她姑娘在坊间的私德有损形象,只得命人抬了聘礼亲自去油铺冯家提亲,才了没几个月就把冯大姑娘给娶进门了。 这冯氏常年抛头露面做生意,铺子里打油的什么人都有,她有见识更有胆识。面对丈夫的若即若离,婆婆隔三差五的刁难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丈夫若即若离,她便在房事上曲媚讨好,应是叫苏怀礼换了人就觉得不对味,巴巴等着天黑和她颠鸾倒凤。 婆婆陈太太给她使绊子,她也不动声色的怼回去。弄得陈太太是既占不到便宜,偶尔还得吃点儿小亏。 今日苏玫回娘家,陈太太很是高兴,正准备一倒在冯氏那里受的怨气,却先从苏玫那里听到昨夜沈家发生的热闹。 “,阿娘,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大爷还在京中等我拿了卖宅子的银子带着婆婆一同回去呢。你是不晓得我们在京城有多艰难,上个月御史大人府上办了赏春宴,我穿着我最好的衣裳,带着最好看的头面去赴宴,结果一到御史大人府上真是没眼看,我竟是打扮得最寒酸的。好不容易有夫人过来同我说话,一听我们家还租着别人的宅子住,嘴一撇就走了。”那些闺秀淑女们穿得那样光鲜,举手投足的气派真是让人艳羡,现在想起来苏玫眼睛还泛光。 “谁叫你那二叔不懂事呢,他要是个懂事的就不该阻着兄长的前程。”陈太太也跟着着急,“关键还得看你婆婆怎么处置她要是不答应你二叔一家跟着进京城,你二叔再闹也没辙。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婆婆真能舍得下” 这点也是苏玫心中症结所在,“大爷说了,如今他只是个小小的工部小吏,哪里能养得起一大家子,只有先委屈二叔一家,等到往后日子好过了再接二叔一家进京。阿娘,你是不知道,大爷流,人才出众,已经在工部崭露头角,大爷每次出门应酬,有些个不长眼的贱人就往大爷身上贴,我真担心我在家呆太久让那些小贱人得了可趁之机。” 后面的话苏玫不多说陈太太也明白,这女婿将来肯定前程似锦,可不能便宜了别的小贱人。她眼珠子一转,心头有了计较,“我看你婆婆的心应该在你家大爷身上,二爷的事可摊开了想。你家二姑娘不是嫁到县老家去了么是否可让那个小衙内在县里给你二叔寻个差事” “阿娘是说想办法将二叔一家支开”苏玫眼睛一亮,又皱眉道:“可二叔知道我们要卖房子哪里能从家里轻易搬出去的还有那个万氏,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婆婆在她手里就没讨过好放着沈家那么大的宅子不住怎么可能愿意搬出去” “这就你们婆媳俩的配合了。”陈太太说:“二爷不是把你婆婆气病了么你找个由头明儿就回京城去,你婆婆定要责备你不孝,让万氏在她跟前近身侍候,并且不要再提卖宅子之事,更有意无意骂骂你们小两口不孝。你二叔没功名,能在县里谋个差事已是不易,谁会轻言放弃” “阿娘这是让我和婆婆商量个缓兵之计”苏玫心情顿时松散不少,说话的语气也轻快起来。 “先别高兴得太早,沈二爷不可能轻易放下防备,你们婆媳这场戏得做足了。” 陈太太虽说只是提了一提,但给苏玫点燃了希望,京城里别人家的光鲜日子,她也要过。“还是阿娘有法子,唉,我回来也没见着阿爹,他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哪儿有酸诗哪儿就有他。”陈太太叹了口气抱怨,“家里的事从来不问,也不管我被他儿子媳妇欺负了,真是做孽,阿玫,你记住,一定要好好把住自己的男人,决不能让他纳妾收房,否则生些小蓄牲将来气都能气死你。” 苏玫点点头,她是牢牢记住的,可是她的肚子。 成婚两年了,居然没动静。 好在大爷近 两年一直谋前程没太关注此事,婆婆又住得远,否则她真不好交待。 “是那冯氏不孝顺阿娘么”苏玫忙转了话,害怕陈太太问到她肚子的事。 “可不是,我做婆婆的难为难为她,她还敢给我找碴儿。” 苏玫在娘家用过午饭又歇了一会儿,下午赶回沈宅直接去了福春院。 马嬷嬷说姜太太刚刚午觉醒,苏玫吩咐她守着门口,自己进去说话。 马嬷嬷很好奇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到底没敢靠近听墙角。 苏玫一边服侍姜太太吃药,一边将阿娘陈太太的主意说了,姜太太拭了拭嘴角的药汁,“这能成吗我也很久没去薛家走动,德哥儿到是去了,回来也不跟我说道说道阿菡过得好不好。” “此事肯定还得二妹妹帮忙,都是一家子骨肉,想来二妹妹也不愿意见她哥哥无所事事糊涂度日不是” 苏玫一番话,说得这兄妹间感情有多深厚似的,实际他们之间根本没那么深厚的感情。沈菡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不上进的二哥哥了,这一点姜太太还是晓得的。 “可让谁去给阿菡递话呢”姜太太为难起来,如今她哪里能出门 “明日我去吧。”苏玫包揽起来,“但此事得悄悄张罗,我先去找找阿菡,想来这忙她肯定是会帮的。” 姜太太当然希望此事能成,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舍得真的薄待只是一想到在家时沈菡对沈重德那极为看不上的眼神,心里就一阵阵的没底。 “你带了厚礼去,别只顾看看阿菡,还得去看看吴太太。” 这是要双重保障么,苏玫懂姜太太的意思,只是看姜太太吩咐得这样爽快,肯定这礼得自己嫁妆里出了。为了将来的好日子,这点儿嫁妆她舍得。 “媳妇省得了。” “到了县上见着你二妹妹,告诉她我想她。” 这是让沈菡顾念姜太太这个母亲的情份好办事呢。 苏玫一直觉得这个婆婆不聪明,现在知道姜太太不是不聪明,而是聪明得用在自己身上。 自上次县老爷大寿过后,往时风光的刘大户脱手所有家业带着还是被休回家的县老爷美妾消失了,更谈不上刘公子再来梧桐山庄恍悠。 苏瑜手上的生意又得扩展,且进账颇丰,她极为满意。 嫣如小姐的楼船已经停在上河县码头不远的圆湖里,她不方便前往只让人送了礼过去一尽地主之宜。 惟一让她不自在的,便是在梧桐山庄已经叨扰半个月的宣祈等人,没有丝毫要离去的痕迹。宣晗每日里与庄中其他佃户的孩子一起上山捉鸟,下河捉鱼,土里翻虫,田里摸虾,玩儿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宣晗比刚到梧桐山庄时野太多了。 第35章 孙家来人 更叫苏瑜有些尴尬的,是宣晗当着宣祈的面喊她阿娘,喊得顺嘴极了,跟亲生的似的;相反当着她的面喊宣祈阿爹,喊得同样顺嘴。她不时听到不如让她招了宣祈做上门女婿,坐实那阿爹阿娘的身份。 直听得苏瑜的小心脏吓得窒息,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搁。 宣祈是什么人 她是什么人 只有那些不知情人的才敢想。 “你想什么呢” 苏瑜坐在小亭里,望着不远处宣晗和几个小孩子在爬树摘樱桃,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大吓。 “你吓着我了。” 宣祈坐到她对面,觉得春末初夏的风清清凉凉很舒服。“听你嬷嬷说你的茶艺不错。” 这是要让她摆茶席 苏瑜不作声,宣祈也不作声。 苏瑜认输,吩咐一旁的夏莲去准备。 “萧爷在这里也住了些时日,不知府上是哪里的”素日碰到也只是浅谈几句,苏瑜还是头一次主动问他家世。 宣祈知道苏瑜这是开始套她的话了。他问宣晗苏瑜跟他说过些什么,那孩子便什么都告诉了他。 她为什么不让宣晗在别人面前提京城 一个坐在茶楼里喝着茶就能让整个上河县闹得天翻地覆的人,他可不相信她只是随口好心的提了一提。 “你看我像是做什么的” 得,他谨慎得很,估计以她的本事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 “看萧爷气度不凡,家世定然不俗。” “你想知道么” “不想。” 她笑意俏皮,拒绝得甘脆,更叫他心头生疑。 坐得如此近,所以,他能清晰看到她笑容里的客气和疏离。今日更是毫不掩饰,这是要逐客了么。 “阿晗真的很中意苏姑娘,苏姑娘难道就不好奇阿晗的来处么” “没什么可好奇的。”苏瑜不进宣祈的话套,“阿晗年纪尚小,等到你们离开梧桐山庄,再过些时候,他哪里还会记得曾叫过什么人阿娘再者我等萍水相逢,迟早缘尽,我知道那么多对我可没好处。” “我竟没看出来,姑娘如此薄情。”宣祈纤唇的嘴唇浅掀,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 苏瑜只当没见着,夏莲备好茶席回来。红泥小炉,青铜壶,瓦窑杯,莲花竹节茶叶擦,一一摆好。 夏莲燃炭烧水期间,苏瑜将视线移往别处,一缕青丝拂面,宣祈笑道:“在下一直好奇,姑娘这庄子名为梧桐,却怎么不见庄内有梧桐树” 周围微风缱绻,送来花香阵阵,远处阿晗和几个小伙伴笑声清脆。 苏瑜说:“既为梧桐山庄,定是有梧桐的,只是这庄子经了几次手,估计是哪位前主不喜,都砍了罢。” 苏瑜抹好茶粉,沏上水将闻香杯递到宣祈面前,方道:“萧爷请。” 宣祈将苏瑜一系列动作都看在眼里,不疾不徐,从容有序,一切自然雍容,像是练了成百上千次。可她才多大,除非从知事起就事茶。 这又是在他心里烙下的一疑,这个苏瑜,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宣祈对自己起的心思诧异了一瞬,先不论他俩天壤之别,这些日子相处,阿晗左一声阿爹右一声阿娘,叫得不知内情的人绝对认同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可他除了觉着她感到一丝尬尴外,并未见她对自己有何非分之想,甚至多一丝其他的想法都没有。 在女人这事上他从未有过刻求,不说他身份地位如何,这算这张脸女人见着也是趋之若附。偏偏苏瑜见着他眼神里是无波无澜,甚至连看他都不屑,有的只是嫌弃,想赶他父子俩离开梧桐山庄。 可她为何不明言 是不能 还是不敢 “看不出苏姑娘这事茶的手艺如此纯熟,不知练了多久”宣祈在心中暗暗惊叹,这事茶的手艺不压于京城名妓嫣如小姐,嫣如小姐可是打小就练,苏瑜莫不是也是如此 练了一辈子呢,这手艺上的事她最不精,惟有这事茶她坚持下来。 苏瑜淡淡笑了笑,正欲开口,袁嬷嬷竟领着一人过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孙家的一个管事婆子,苏瑜上次见过,跟在章嬷嬷身边侍候的。 “姑娘,孙家来人了。”袁嬷嬷恭敬福身。 被人打断闲话,宣祈有些不高兴。他低头品茶,浑身散发着寒意。 苏瑜发现了,却只当没看见。 “有事么” 管家婆子上 前福身,“姑娘,姑老爷昨夜匆匆到家来了,跟老太太说了些话,老太太吩咐奴婢来接姑娘进趟城。” “阿爹来啦”苏瑜听见苏大老爷到了上河县心里很高兴,又想着上个月才遣人送了安好的信回去,怎么突然到孙家去了又不免心头生疑。 “阿娘。”阿晗与小伙伴们玩得浑身泥跑过来,看着苏瑜大声喊道:“我饿了,中午要吃南乳肉c樟烧鸭。” 都是苗二姐的拿手菜呢,苏瑜眼光斜到孙家的管家婆子眼睛一直停在阿晗身上,宣祈那里只望了一眼便匆匆将目光缩回来。 苏瑜若有所思,伸手抹了阿晗脸上的泥,“快跟嬷嬷下去洗洗。” “嬷嬷,我们走。”阿晗转身拉着袁嬷嬷离开。 望着阿晗和袁嬷嬷走远,苏瑜让孙家的管家婆子去门口候着,自己稍作片刻就出去。 宣祈赞她的茶,她便不疾不徐的再为他沏了一盏,尔后才起身说:“我有事,萧爷请自便。” 苏瑜抹身,宣祈徒然叫住她,“苏姑娘,。” 苏瑜回过身来望着宣祈。 宣祈叫住她,却不知要说什么。良久,启声,“路上小心。” 许是这梧桐山庄的日子太过清静安逸,竟让他对着一个被休的弃妇起了怜意。 梧桐山庄门口,苏瑜嗅着两旁花香上马车。马车起行前她撩起窗帷望着大门,也不知看什么,也不知想什么,总之觉着心里徒然空落落的,极不舒服。 袁嬷嬷悄悄拉着前来传话的管家婆子说了好一会儿话,硬是没套出要紧的话儿来。她松了口气,料想只是姑老爷想见自己姑娘,就这样简单。 孙家本就是上河县有头有脸的大户,出了位吏部上员更是水涨船高,县老爷见着孙家的人都得客气陪小心。 孙家老太爷死得早,孙家老太太周氏育有三子二女。 长子孙廷桦常年经商于湖州,娶妻梁氏,育长子孙学武。 二子孙廷梧任端州司马,娶妻余氏,育长子孙学雍,长女孙娴。 三子孙廷柏三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此体弱元虚将养闲赋于家,育长女孙妨,次女孙嬉。 长女孙玉淑早逝,嫁下河县苏家,育有一女苏瑜。 次女孙玉溶招婿程惟生,生长女孙嫣,次女孙婉,长子孙学丰。 在外人看来孙家人丁兴旺,后辈个个出息,说起孙家,在上河县这地界无人不艳羡的。 午后不久,苏瑜的马车停在孙家门前。 袁嬷嬷和管事婆子相继落车,最后扶着苏瑜下来。 三人进府,管事婆子在前头紧着脚步前去报信,苏瑜和袁嬷嬷在后头走得不快不慢。 “姑娘还饿着肚子呢,不然先到老太太院里用些吃食再去见大老爷吧。”袁嬷嬷心疼苏瑜,这一路上苏瑜脸色不太好,她估摸着大老爷找来定是有事。 “晌午我用了些点心,腹中倒不是真的空。”与宣祈一起,用了点心,吃了茶。 袁嬷嬷不再言话,一声酸溜溜带着讽讥的腔调拦住了主仆二人的去路。 “表姐,祖母早晨就派人去请,怎么这么久才来”说话的是孙家三房的长女孙妨,与妹妹孙嬉一起像是打哪儿出来正好碰见。 苏瑜不爱到孙家来,懒于应付这一众表亲姊妹是主因。 “原来是阿妨表妹,好久不见。”苏瑜假装客气,碍于外祖母喜爱小辈们团结,每次她都不得不忍了所有的恶意和攻击。 “什么好久不见,别说得咱们想见着你似的。”孙嬉白了苏瑜一眼,冷笑。 第36章 丑事败露 “既是如此,那就此别过。”苏瑜说完就要抹身。 孙妨被哽得长了脾气,又拦在苏瑜面前,“我要是表姐你就找根绳子悬梁,哪儿还有脸迈进孙家的门槛,也不怕脏了我孙家的地。” 这话越说越不客气,苏瑜实在不晓得哪里招这二位大姑娘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知道姑爹为何匆匆赶到孙家吗是因为你做的丑事败露了。” 丑事她做什么丑事了苏瑜这段时间没少做事,但哪件拎出来都不算是丑事,何来败露一说 “嬉姑娘慎言,可别糟践我们姑娘的清誉。”袁嬷嬷厉声。 “一个下堂妇哪儿的清誉”孙嬉根本不将袁嬷嬷放在眼里,继续出声,“若非祖母慈悲眷顾,你配跟我们站在这里说话么” “你。”袁嬷嬷刚要出声,苏瑜忙拽住她。 此时,苏瑜心里大概有数了,但还得从这两姐妹嘴里确认。 “还请两位妹妹明言,我做的什么丑事败露了” “我就说当初你被休出沈家,正是找靠山的时候怎么不回娘家也不进我们孙家,原来自立门户是别有居心的,你是不是就盼着和哪个野男人对上眼儿了直接就招进门这回你赚着了,还有个儿子,你直接就当人家阿娘,还省了十月怀胎的辛苦,本事啊”孙嬉捂着嘴看着苏瑜一脸的鄙夷。 苏瑜心中有底了,果真是因为此事 苏瑜拉着袁嬷嬷前去,听着孙妨恶毒的声音还在响起,“你姓苏,有什么腌脏事滚回你们苏家去编排,别一家老小到我们孙家的地界找麻烦祖母待你不薄,你别尽给她老人家添堵” 袁嬷嬷回头瞟了眼孙妨,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瞧瞧这孙家三房的姑娘,这样的禀性真是丢孙家人的脸。” “你恼什么,人家自己不自知也碍不着咱们什么,无非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罢了。”苏瑜长长的叹了口气。 章嬷嬷打老太太院儿里出来,迎上苏瑜和袁嬷嬷,瞧着她老人家面色凝重,苏瑜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算是来了。”章嬷嬷指着苏瑜,透出几分无可奈何,“老太太气得头发昏,姑娘一会儿进去好好回话,她老人家是疼你的,可别在话里没分寸刺激到她。” 苏瑜点点头,章嬷嬷示意周老太太的大丫头秀娟引苏瑜进去,自己则拉着袁嬷嬷往一旁走去。 章嬷嬷四下看了看,无人,只有几枝快要落败的红杏散着余香。 “适才碰到三房的二位姑娘了” 袁嬷嬷点头,正要抱怨这两个姑娘没规矩,章嬷嬷抢在她先头开口,“你说说你,梧桐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往老太太这里回话呢弄得姑老爷找上门来,乱说一通弄得老太太云里雾里,姑娘也是,急着找人,再是看对了眼儿也得跟老太太打声招呼,咱们问了八字寻了日子这才好过明路不是你们这样阴悄悄的把事办了,传出去叫人怎么看哦” 袁嬷嬷听了章嬷嬷大堆话,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顿时是气得哭不得笑不得,“唉哟我的好嬷嬷,你都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姑娘是那样不安分的人么这事是这么回事,一日祥哥儿拉回来个孩子,孩子淋了雨病了,姑娘好心照顾了几日,但一直没打探到这孩子双亲的下落。这孩子很是乖巧,特别听姑娘的话,也特别粘我们姑娘。那日姑娘进城办事,也就是县老爷过大寿那日,姑娘的意思是想带着那孩子到城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孩子的家人,在路上说笑,说若是找不到孩子的家人就让姑娘收留他,让他喊姑娘作阿娘,那孩子也是个赤子禀性,一听这话立即就喊姑娘阿娘,而且是再也不改口就叫姑娘阿娘,也没想到那趟进城真的就找见那孩子的阿爹。那人说孩子喜欢梧桐山庄,舍不得姑娘,就想在梧桐山庄暂住段时日,等过些日子孩子疲了厌了也就走了,就是这么个事。” “我说瑜姑娘本本分分,又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可不能干这荒唐事。”章嬷嬷松了口老气,恨着袁嬷嬷,“原来是你这个老货捅出来的篓子,要是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你吃罪得起吗” 袁嬷嬷猛拍打自己的嘴巴,“您老不知道,我也是后悔得肚子都青了,可那孩子小又是个认死理的,他不改口我也没办法呀。” “姑老爷这会儿该过来了,你是不知道同来的还有姑娘的继母何氏,这个女人真是。”章嬷嬷想不出词形容她,便道:“就是根搅屎棍,一会儿你进去把事情帮着姑娘说清楚,好歹叫老太太宽心。” 何氏也来了袁嬷嬷暗暗叫苦。 周老太太歪在上首坐着,满眼的疲惫和痛心,她最疼爱的小辈,居然与人无媒苟且。 苏瑜一袭青色夹衣,一条素白绸芙蓉裙子,身姿盈盈福了小辈礼。瞧见坐上周老太太为她满面愁容,苏瑜满心不忍。 “外祖母,你听我说。” “别只我听,我已经遗人去叫你父亲了,一会儿说来大家都听听。”周老太太打断苏瑜的话。 苏瑜默了声,等着苏大老爷进来。 不一会儿苏大老爷就进来了,苏瑜见着也是满面乌云。 “阿爹。” 不成想跟来的还有何氏,一副热闹的架式。 何氏与苏大老爷一并朝周老太太行了礼,周老太太说:“坐下吧,瑜姐儿已经到了,有什么话说清楚道明白。”周老太太只看苏大老爷,对于何氏还不能入眼。 “是。”苏大老爷坐在一旁,何氏跟着坐在他身旁。 “阿瑜。”苏大老爷神情悲沉的望着她,“有人喊你阿娘,你还留了个外男在梧桐山庄可有此事” 这是事实,苏瑜不反驳,“是。” 苏大老爷一掌拍在膝腿上,痛心疾首,“当年你被休弃不愿归家,为父一直以为你落脚孙家。有老太太庇护自然比跟着为父强,岂知你竟是私购府宅自立门户。为父也理解你不据实以告是怕为父担心,可你做出此等为违伦常之事,叫苏孙两家的颜面何存叫为父往后拿什么脸出去见人” 何氏嗤之以鼻的斜着苏瑜,仿佛在看个天大的笑话。 苏瑜无视她,直接问,“阿爹,女儿想晓得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你自己做的丑事也不拿布遮遮羞,叫人撞见了吧。”何氏一脸的嘲讽。 撞见 苏瑜想了想,脑子里立即有了印象。 叫谁撞见了 不就是太安镇的沈重德么 “原来是沈家的人传话让阿爹烦心。”苏瑜说:“阿爹,女儿让人叫阿娘此事是有的,但与人无谋以聘,此事万万不敢有。” 苏瑜否了,周老太太揪着帕子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别着急。”章嬷嬷打帘进来,身后跟着袁嬷嬷。 袁嬷嬷跪在周老太太面前,先自拍了两巴掌,尔后说:“老太太,事情是这么回事。” 袁嬷嬷将对章嬷嬷的那番话大同小异又讲了一遍,如此才叫众人如释重负。 “都怪奴婢这嘴,坏了姑娘名声,更害得大老爷和老太太担惊受怕,老奴真是该死。”袁嬷嬷磕头,一副请罪模样。 苏大老爷松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周老太太心里一松活,就觉得口渴,喝了盏茶,才道:“你说说你什么好,叫你好生服侍姑娘,竟给姑娘招些祸事。” “外祖母,此事怨不得袁嬷嬷,阿瑜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旁人编排。”苏瑜站到周老太太身边出声宽慰。 第37章 何氏的心思 “三人成虎。”周老太太叹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会不知这个理儿的那些冤枉话一个字一个字就能把你压死。” “孙女儿有外祖母护着,什么都不怕。”苏瑜讨笑撒娇。 “你这会子想起我这个老太婆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一声,弄得你阿爹上门来质问,我竟答不出个一二来。”周老太太佯装生气。 苏瑜忙道:“都是阿瑜的不是,外祖母别再恼了,否则就不年轻了。” “呸。”周老太太失笑,“我都快入土的人还年轻,你就会拿话哄我。” 周老太太一笑,气氛也就没那么沉重了。 苏瑜又站到苏大老爷面前,“阿爹别为此事烦恼,再恼就是阿瑜不孝了。” “知了始末原由,为父尚算宽慰,可经此一事你也该意识到无中生有的厉害,想你一个姑娘家单门独户确为不妥,此事得尽快解决。” 周老太太极为赞同,“你阿爹说得不错,瑜姐儿,那父子俩不合适再留在梧桐山庄,既是在上河地界儿,此事就让我出面,章嬷嬷你这就去梧桐山庄走一趟。” 章嬷嬷做个微福,转身打帘出去了。 苏瑜看着章嬷嬷出去,一个想叫住她的念头在心中盘旋,脸上也起了微妙变化。 周老太太看在眼里,“你舍不得” “没有。”苏瑜浅浅笑。 遇到宣晗很突然,离别也很突然。 中午他想吃南乳肉和樟烧鸭,也不知苗二姐给他做了没有。 还有宣祈,他好像很喜欢白菱山泉水酿的酒。 可惜,没有好好道别。 “老太太,阿瑜虽说单门立户,但在上河得您照看我很是感激,经此一事我觉着不可再放任她独自在外,所以我欲带她回下河县,好好再给她找户人家,往后安生过日子。” 那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是不是就要赖在家里做老姑娘何氏立马不乐意,“大老爷,不是我不乐意瑜姐儿回去,咱们下河县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入您眼您心里没数吗哪儿像这上河县,多少青年才俊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何苦非得回下河县老太太眼界宽,就让她老人家给掌掌眼,还怕我们瑜姐儿找不到个合眼缘的乘龙快婿” 何氏话动听,明里为苏瑜考虑,暗里处处为己想。 苏瑜不说破,在场也没几人是傻子。 只是苏大老爷脸色一绿,狠狠瞪了何氏一眼,“闭嘴,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我又没说错,干嘛要闭嘴下河县也有沈家出了个进士,还是咱们瑜姐儿嫁过的,难道要再提一次亲再进一次门可就只能作妾了何况咱们瑜姐儿是被沈家休出来的,再恬着脸回去,那不是让街坊邻居笑掉大牙吗”何氏手脚并用,唾沫星子乱飞,将苏瑜贬得一文不值。 周老太太听不下去,“何太太高见,断然是不能再与沈家有所干系。” 听了周老太太的话,何氏以为她赞同自己的意见,更加口不择言乱说,“还是老太太知我,虽说瑜姐儿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好歹是沈苏的,我能害了她不成瑜姐儿人品才貌摆在那里,我们下河县是真无人能配得上。再说下河县认识她的人不少,若是再嫁到下河县,先前被沈家休弃之事总要让人炒豆子翻来覆去的提,若是在上河县寻门好亲事,至少耳根子清静,瑜姐儿,你说是吧。” 好在苏瑜定力十足,否则真会忍不住上前抽何氏两个大嘴巴子。 瞧瞧袁嬷嬷,不正跃跃欲试 “太太处处为阿瑜考虑,阿瑜很是感激” “你知我苦心就好。”何氏一甩手帕,一副用心长辈模样。 苏大老爷虽觉得何氏话燥难听,但这其中也不乏道理,他能听出来相信周老太太亦能听出来,他有些为难的看向上座,“老太太,此事若能得您费心,瑜姐儿的前程我定是能放心的。” 早前她有和瑜姐儿谈过此事,瑜姐儿态度明确,这辈子再嫁必是良人,否则宁肯一辈子不嫁。此时苏大老爷盼意深深,她也乐见其成,只是一时心中未有人选罢了。 “说来上河县下河县是两个县,其实中间只连着一座同根桥,上河县有些什么才俊,料想你们也大概都清楚。你既是有心将此事交由我作主,那我老婆子可得好生斟酌。” 这苏大老爷听来周老太太是答应替苏瑜张罗了,他松了口气,何氏也松了口气。 苏瑜却清楚周老太太知她心意,她不会逼她,也希望她真能找个归宿。 此时她不想辩解什么,一颗心已经飞回梧桐山庄,想着章嬷嬷要怎么将宣祈父子俩请出梧 桐山庄。 想着想着,越来越不是滋味。 “瑜儿还没用午饭吧,秀娟叫厨房摆饭。”周老太太吩咐。 这场对恃风波稀里糊涂结束,苏大老爷担心何氏又闹出什么事丢他的脸,待事情弄清楚更得到周老太太应下替苏瑜找婆家之事后,匆匆带着何氏回下河县去了。 苏瑜送二人到门口,何氏上了车便再也没露面,苏大老爷站在车外仔细叮嘱了不少的话。 苏瑜都应了,随即目送马车离开。 袁嬷嬷扶着苏瑜轻声道:“大老爷也不容易,都是何氏作妖,姑娘可别见大老爷的怪。” 何氏是什么人她清楚,只可怜她阿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 苏大老爷的马车往城外去,另一辆马车往城里来。 两辆马车相互错开,坐在车外的采云往里回了句话,“大奶奶,是大老爷的马车。” 大老爷的马车大伯父的马车 苏玫撩帘一瞧,果真是大伯父的马车远去,想着他进城来干什么 没想通,很快她的马车停在县衙后门。 门房做了通禀,苏玫领着采云进门,过了二门穿过月洞门就是沈菡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架葡萄,绿意盎然的叶子下挂了不少小青疙瘩。 沈菡的陪嫁丫头春红迎上来,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打帘让苏玫进去。 沈菡用了盅燕窝,补补她这两夜的眠不安枕。小丫头捧着空瓷盅出去,苏玫正巧与之擦身。 沈菡起身迎了迎,不疏离也不热络,“大嫂嫂怎么来了”当初沈莹嫁进候府,苏玫是添了几抬嫁妆的,偏偏到她这里什也没有,只得一对八宝凤钗及一副玲珑耳坠。就此事,一直是沈菡心里的刺。 苏玫心里是有数的,当初大姑子嫁人她添了几抬嫁妆,偏这小姑子出嫁时她没那么大方。小姑子一直拿此事在姜太太面前垢病她是晓得的,姜太太要指着大爷过日子,自然不会将她如何。 “我要回京城,路过县城来探你,还有阿娘想你了,让我过来看你好不好。” 沈菡请苏玫坐下,又吩咐春红奉茶,自己才重新坐回去,“不是我不想回去,只是府里近日事多,婆母身子又不好,实在走不开。上次公公过寿我见着二哥哥,也向他打探阿娘的情形,他说阿娘极好,府里又有二嫂嫂孝顺,我这才放心不是。” “你二哥哥真是孝顺,尽捡好的告诉你。”苏玫不敢将沈重德把姜太太气病的消息告诉她,但话总得往正事上引。 “怎么阿娘有事么”沈菡有点担心,她最怕事,最怕她躲不开的事。 “正与你二哥哥有关呢,这桩事在她老人家心里埋了挺长一段时日,昨儿突然想到个办法,晓得我今日要来探你便让我捎话来请菡妹妹帮帮忙。” 沈菡一听警惕大起,前头说了那一大串全是借口,苏玫定是有事找她。 第38章 改变心意 苏玫尚未说明,沈菡就打定主意要直接拒绝。 “不知阿娘要大嫂嫂带什么话给我” “如今你大哥哥在工部任水部司要职,我们一家迟早都要迁进京城居住,阿娘年纪大了想看看京城繁华,留下二兄弟在下河县无所依靠很是操心。婆母说二妹妹嫁的人家一县之长,女婿又是个有出息的,就想让二妹夫引引你二哥哥,在衙门里找点事情给你二哥哥做,事情不论大小重要,好歹吃的是衙门饭不叫人欺负。” 她阿娘什么德性沈菡太清楚了,若单说让沈重德上衙门混饭吃,她信,偏这话是从苏玫嘴里说出来的,沈菡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问,“大嫂嫂,二哥哥答应卖宅子了” 苏玫心里一咯噔,娇俏的脸还是一派正色,“迟早要卖的,这不是婆母不放心二兄弟的前程特意嘱咐我找二妹妹帮忙嘛。” 这意思是说只要她答应二哥哥就愿意卖宅子 沈菡一甩手中巾帕,望着苏玫冷森森的笑,“大嫂嫂,我二嫂嫂是小门户里出来的,沈家宅子大,不可能愿意卖。我二哥哥什么德性咱们也都清楚,除非你们愿意带着他们两口子进京城,否则就是说破天他也不可能答应。什么到衙门里混口饭吃,你和阿娘是不是算计好支开二哥哥好私下卖房啊” 这人就是这样,关乎到自己的利益就异常精明。 沈菡一语中的,苏玫脸色僵硬,她也不愿虚以委蛇,“二妹妹,都是一家子骨肉,什么算计不算计的咱们把话说开也好,这沈家如今就属你大哥哥有出息,可他再有出息也经不住你二哥哥捣乱拖后腿不是说起来我们夫妻在京城挺风光,可我们是租别人的宅子住,连自己的宅子都买不起。京城是什么地方那宫里守大门的都是王公贵族家的子弟,咱们这样的人家首先不把自己弄体面了拿什么脸面和人结交不与人结交又如何有前程可奔这事拖一日你大哥哥的前程就受阻一日。可这些道理你二哥哥不懂,纵使我们苦口婆心的劝,他仍觉着这宅一卖沈家就不是一个祖宗了。你大哥哥也给了诺,等到我们在京城真正站稳脚,他在前程上也熬出头就会接他去京城,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你大哥哥有情有义,岂会把谁落下不成” 苏玫最后一句话厉害,说得沈菡狂泛心思。 她用心良苦的劝告小衙内用心功名考个前程,他非但不听还羞辱于她。近日京中名妓嫣如小姐的花船停在圆湖,他便陪着刺史大人府上的小公子日日纵情声色连家都不回。 有夫如此,她这辈子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如果大哥哥真能在京城往上爬,今日她帮他一把,来日是不是得还她这人情 想到此,沈菡一改适才鄙夷心绪,笑中带起奉承,“大嫂嫂说得在理,二哥哥就是那样糊涂拎不起的人,大嫂嫂别跟他计较了。” 听见沈菡的语气变了,苏玫觉得此事该有着落了,也从善如流起来,“我也不想跟他计较,谁都想过好日子,但过好日子前谁不都得辛苦一阵子” “我倒听师爷说县衙里有个衙役因为抓贼摔断了腿后退役了,也不知招进人没”沈菡且说且喊春红进来,“你去问问师爷,就说我问之前的衙役的缺补上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春红一走,苏玫笑道:“二妹妹如此用心,我和你大哥哥定承你这份情谊。” 沈菡放下身段,若往后要仰人鼻息,语气柔和不少,“能帮上忙最好,只是二哥哥那里要怎么跟他说才不惹他起疑呢” “此事我们就不必操心,婆母自会告诉他。”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春红回来说:“奴婢问了,师爷说县老爷这几日没空见补缺的衙役,所以位置还空着呢。” “太好了。”沈菡一喜,挥手示意春红下去,对苏玫说,“公公现在书房办事,等到晚些时候我去求求他,此事该是成的。” 薛沈两家是亲家,县老爷这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苏玫说:“婆母还让我带了薄礼去见吴太太,二妹妹正有空不若我们一起去吧。” “好。” 至此,姑嫂二人戏剧性的和谐了,结伴去看吴太太。 太阳开始西斜时候章嬷嬷从梧桐山庄回到孙家。 一进门就直往周老太太院里去。 周老太太正准备叫苏瑜过来陪她一起用晚饭,见章嬷嬷回来了便示意婆子缓些时候再请。 “怎么样人走了” 章嬷嬷立在周老太太面前回话,语气里颇有几分迟疑,“该是走了,奴婢没亲眼瞧见。” “稍有自知之明的人听了你的话就该没脸,哪里还好意思留下”周老太太脸露鄙 色。 “老太太,奴婢没见着主家,但那孩子奴婢远远看了一眼,真是长得乖巧精灵,像个雪娃娃似的白嫩。” 这是什么话没见着周老太太越听越糊涂,“你个老虔婆,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没见着主家,奴婢一到梧桐山庄说明去意,夏莲就去传话,来见奴婢的是个年轻人,奴婢瞧着他背直气盛很有气派,初始奴婢以为他便是孩子的阿爹,其实不是,他说他只是个下人,还说奴婢有什么话直接告诉他即可,奴婢一恼就倚老卖老脾气上来了,反正说的话也不管中不中听,只要将那父子赶出梧桐山庄便是。” “这么说你没见着那外客”周老太太默了默,心里沉甸甸的。“之前我让你去梧桐山庄传话,我瞧着瑜姐儿那丫头像是有几分不情愿。” “奴婢也瞧出来了。”章嬷嬷端起手道:“因此奴婢还刻意想打探打探那外客的家世,不成想那下人嘴巴紧,老奴硬是连个屁都没问出来。” 听着章嬷嬷说粗话,周老太太笑出声,“罢了,人走了就成。” “老太太,奴婢觉着瑜姑娘这样可不像个事,虽说明里有老太太您撑腰,可这两年您也看在眼里,瑜姑娘哪件麻烦事来找过你偏生那些想往她身上泼脏水的又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往她身上抹两坨泥巴,唉,长此下去,瑜姑娘在这上河县也没法立足。” 章嬷嬷所想即周老太太所想,“想让她找个人嫁了,她又是个有主意的,我又答应不勉强她,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想把瑜姐儿叫回府来住,可家里那几个姑娘又容不下她,那回见着说话不是夹枪带棒的。瑜姑娘碍着老太太你的颜面,回回生生受委屈,绝不在您跟前提半个字。” 瑜姐儿懂事,周老太太心里是知道的。 就是这样懂事,这样的有主意才叫她更心疼。 自己个儿姑娘命短,偏生苏大老爷又娶了何氏那样惟恐天下不乱的继母,瑜姐儿的依靠也只有她这个外祖母了。突然想到什么,周老太太说:“上个月大老爷不是来信说京城的宅子已经置办下来,雍哥儿监工数月府中诸事诸物已是齐全,文哥儿和武哥儿这个月就,依我之见干脆让瑜姐儿年底跟我们一起去京城算了。那里人生眼,没人认识瑜姐儿,更没人知道她的那些过往,亲事也更好谈。” “老太太这主意好,只是家里没婚配的姐儿都等着进京择良婿,叫上瑜姐儿一起岂不是又要让人念叨。”章嬷嬷有些替苏瑜担忧。 第39章 嫣如小姐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瑜姐儿是个弃妇的身份,每次回来看她都要遭遇其他姐姐妹妹的编排和白眼。“谁敢念叨就这么定了,晚上将瑜儿的舅舅和姨母叫来,我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好好管束自己的儿子闺女。瑜姐儿身上也有我的血脉,哪儿能容他们这样侮辱和抵毁” “有老太太这样眷顾,瑜姐儿也是好福气。”章嬷嬷由衷叹了一句。 周老太太却没这样乐观,“我也是行将就木之人,能护瑜姐儿一时罢了,能护她一世的始终不会是我。” 章嬷嬷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瑜姐儿无奈的现状。 天刚擦黑,苏瑜陪着周老太太边闲话边用晚饭。 虽说苏瑜表现得毫无异常,但精明的周老太太还是从她的言谈举止里瞧出两分心不在焉。 “可是不合你口味还是说让你陪着我这老婆子过夜心里不舒坦” “外祖母可冤枉阿瑜了,能侍候在外祖母身边阿瑜是一百个愿意的。”章嬷嬷是外祖母一手调教出来的,在外祖母眼前,苏瑜有时装得挺累。 “这桌上有荤有素,就是没蜜,瞧你这小嘴甜的,难道是二姐她阿娘给你开小灶了”周老太太边擦嘴边笑道。 苏瑜夹了块笋片,道:“外祖母又去冤枉二姐的阿娘了,那才是真的冤呢。” “哈哈哈。”周老太太笑起来格外爽朗,“那你怎么用得这样少” “在外祖母这里阿瑜哪儿会客气下午我还用了不少点心呢,又没怎么走动克化,晚饭哪里能吃下这多东西”苏瑜怕周老太太不信,还拉了袁嬷嬷作证,“不信你问袁嬷嬷,阿瑜可没骗您。” 侍候在侧的袁嬷嬷先是一愣,很快附和,“是的,姑娘下午吃了不少点心,还是奴婢提醒晚上要陪老太太用晚饭,她才歇的口。” 这么说还真冤枉她了周老太太佯装信了,“既是如此,用过晚饭就出府去走走,上河县有个夜市你还没去逛过吧,那里有不少讨巧稀奇的小玩儿意了。” 周老太太说的夜市是一条不大不小很是热闹的长街,就在同根桥斜对面。说是夜市,其实就是在落黑后铺面小店仍就营业,只是收市晚一点。 苏瑜用过晚饭后又吃了茶,歇了一会儿才带着袁嬷嬷出门。 马车里苏瑜玉眸半阖,眼神里尽是流淌的暗芒。 “你说外祖母把我支出来要做什么” 袁嬷嬷道:“我不知道老太太支走姑娘要做什么,只知道老太太今夜将姑娘留在城里是怕梧桐山庄的外客没走干净,或者姑娘一回去又改主意留客。” 苏瑜缄默了片刻,“咱们不去夜市,送我到圆湖码头。” 圆湖码头如今谁在圆湖里上河县就那么大袁嬷嬷是知道的,她皱了眉头,“姑娘,不是奴婢阻着你报恩,只是这个时辰那圆湖里的恩人正忙呢,您去不是给人添乱么” 苏瑜有将与嫣如小姐结识之事告诉袁嬷嬷,袁嬷嬷虽是心怀感激,但还是劝苏瑜与之保持距离。一个是下贱女妓,一个是清白闺女,这俩要是混在一起让人瞧见,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不过去看看,你急什么” “姑娘。”袁嬷嬷语出无奈,她劝不动苏瑜。 马车停在圆湖码头时,码头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驾车的小厮们几个围在一起吡牙说笑。 苏瑜披了抖篷扣上帽子,借着袁嬷嬷的手落车。 袁嬷嬷担心的看着她,总觉着马车停在这里就是进了秽乱的门。 “你回吧,一个时辰之后来接我。” 苏瑜简单做了交待,上了湖边扁舟,将腰间的一枚环形玉佩递给划舟小厮看,那小厮立即摇动浆朝湖中心花船游去。 花船称是嫣如小姐的花船,实则是嫣如小姐的名头大罢了。这花船上自然也有其他陪同女伎,到了地方为了散名肯定得停船结交贵客。嫣如小姐的出场费高,更传说她与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有染,她要是不愿接谁的牌子,谁也不敢将她害了去。 扁舟靠近花船,等到摇晃得不厉害了,苏瑜这才弃舟登船。 此刻夜幕深沉,月色正中,湖周围荡漾着丝竹曲调,嘤嘤流转,很是悦耳动听。 苏瑜低头,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跟着前头引路的丫头直接上了三楼。 来到一间船阁,小丫头拿着苏瑜给的环形玉佩出去,苏瑜解下斗篷环顾四周。这楼船统共三层,最上面的布局最为雅致清纯,最是能吸引那些有才气的文人墨客好茶悦琴之人。 说起这嫣如小姐,苏瑜这一世也不料竟能与之相识。从前她是内院妇人 ,操持家务庶事,哪趟出门不是忙忙慌慌如今想来她似乎从未认真看过京城上空的星星,从未认真看过京城两旁的街景。 “我还说都到了你的地界儿,怎么也不见你现身一尽地主之宜,光送来些礼算什么莫不是嫌弃了我。” 听着这又是携笑又是刺人的话,苏瑜知道是嫣如小姐到了。 “你这张利嘴这般厉害,还能保得住你京城魁首的招牌,真是难以置信。”苏瑜笑着刺回去。 嫣如小姐伸手撩帘,露出欢场第一美人的脸,她体态轻盈,步履慢且无声,好似被风缓缓吹进来。“阿瑜,你这怼人的嘴劲儿也不落后,总算是见着你了,你再不出现我明儿就得起程回京城了。” “被我气回去的”苏瑜上前一步,“可别这么小气。” 嫣如小姐败下阵来,“你呀,若非知你为人禀性,我当真要扭头就走了。” 苏瑜也不和她继续耍嘴皮子,两人握着手坐在一旁香榻上,“我人是未到,但礼可是到的。原本是想过来,但家中有客实在不便置客不理,这才耽搁了,好在今日得空,我便巴巴赶来见你了。” “你送来的东西我尝了,味道是极好,就这是你曾说的酒是吗”苏瑜给她送来两坛酒,她还以为苏瑜吹虚这酒的味道,不承想真是妙极,弄得她都舍不得拿出来喝。“还未请教叫什么名字” 从前这酒是沈重霖起的名,叫如绵。 如今她不想用这名,“我还没起呢,不然你文采斐然起一个呗”一时她也想不到好名,就将此事交待给嫣如小姐,她最爱那些风流酸诗,定会想出个好的来。 嫣如小姐一笑,头上的步摇簌簌作响,“实不相瞒,我这儿有个贵客他尝了这酒爱不释手,竟还猜出是白菱山上泉水所酿,听闻此酒无名,他便起了一个叫相见欢。” 相见欢,还有什么词能表达遇此酒时或是遇某人时的欢悦心绪吗 没有。 真是好名。 苏瑜点头笑道:“真是妙极,相见欢,我看就叫这名罢。” “我就知道你喜欢,否则也不说与你听了。”嫣如话,与苏瑜说话不用装不藏,更不用去揣度她的心思,更重要的是苏瑜不嫌弃她低贱的身份。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的坦荡和真切是嫣如小姐从未遇见过的。 “既是有了名字,接下来我就办个酒坊子,让这好酒卖遍正个大唐。”一想到能挣钱,苏瑜心中很是期待。 “那你就快快行动罢,我希望有一日能在京城吃上你的酒。”苏瑜吸引人的还有处不同,她不似普通女子,不愿在后宅里拘束度日。她说这辈子是她赚的,她要吃尽天下美味,游遍天下美景,这才不枉一世活人,但前提是荷包里得有足够的银子。 酒有可能去京城,但她这辈子都不想去京城。“怎么好像你比我还着急对了,帮着取酒名的贵客可还在你船上” 第40章 小衙内的调戏 “在。” “那你去陪他吧,我来看过你略坐坐就走,可不能耽搁你的要紧事。”嫣如小姐名头大,更多的却是身不由己,苏瑜自知不能给她添麻烦。 “无妨,那贵客今夜会歇在船上,只是我久不露面的确欠妥,这样我过去与他打个招呼,你先用点点心,我一会儿再回来陪你。” 遥想外祖母特意支开她,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便应了嫣如小姐的提意。 嫣如小姐携身离去,留了个双髻户口小丫头给她添茶。 苏瑜走出阁间站在船栏边,夜风微凉,送来些许新抽芽的芦苇清香。她倚着栏杆俯身下望,楼下一层传来声声调笑。因为格局迥异,她能清楚的看到某间船阁里舞妓身姿妖娆,几个醉酒的恩客眼瞳受尽盅惑般迷离沉醉,口水横流。 更有甚者,有人突然冲出来趴在栏杆上往湖里狂吐。 苏瑜看着玉眉微拧,可惜脏了这一湖水。 “姑娘,茶好了。”丫头徒然开口,惊了苏瑜一下。 苏瑜手中的绣帕就那样脱手,随风翻飞飘落。 “唉呀。”这可是夏莲才给她绣的,要是丢了又该遭她念念碎了。 偏偏那绣帕正巧落到那正吐醉之人不远的地方,苏瑜立即将丫头拉过来指给她看,“我的绣帕掉下去了,就在那个公子爷的身边,辛苦你去帮我捡回来,要快。” 丫头看到了,匆匆跑下楼去捡苏瑜的绣帕,苏瑜站在楼上,祈祷不要让人发现。 丫头跑下楼看到了绣帕,就要伸手去捡却叫人抢先一步,不是别人,正是那吐醉之人。 “爷正好缺条帕子擦嘴,巧了。”捡苏瑜绣帕的人正是沈菡的丈夫小衙内,因着他一直低头吐醉又是背对着苏瑜,她才没能认出来。 “大爷,这绣帕是楼上那位姑娘的,被风吹下来了,奴婢奉命来取回。”丫头如实回答。 小衙内抬头,果真在三楼船栏边看着有位美人凭栏下望。只见那美人眉眼玉秀,姿态高傲中透着些许如梨雪般的韵美,一时间望得出神,酒也不醉了,脑袋里一片澄明。这花船上除了嫣如小姐莫不是还藏了位别样尤物 “大爷,把绣帕还给奴婢吧。”丫头催了一声。 小衙内眼睛发亮,精光沉沉,“这是船上哪位小姐我竟不知的要知道在此饮酒的可是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快快请下来陪酒。” “那是嫣如小姐的客人,并不是我们楼船上的。”丫头急急解释。 “既是嫣如小姐的客人,那定是别处来的女妓,换个地方照样侍候人,有什么不可的快快去请下来,我们刺史府的公子爷还等着呢。” 丫头也并不知苏瑜的身份,但听小衙内胡诌一通便信了,真真转身上楼去传话。 苏瑜见绣帕落了他人之手,那人还是她上辈子的妹夫小衙内,便铁了心要弃了这方绣帕了。 “姑娘,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府在楼下,想叫姑娘去陪酒呢。” 苏瑜无奈的看着这个天真的传话小丫头,“去告诉你嫣如我有事要先告辞,有缘再见。” 楼下是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她得罪不起,丫头觉着还是先去给嫣如小姐传个话才妥当。 而苏瑜以为丫头只是去传她的话,便重新戴上斗篷匆匆下楼。 小衙内在欢场风流久了,深知那些清倌人欲拒还迎的脾性。今日他陪着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在此饮酒作乐,嫣如小姐突然被叫走他已是扫兴不少,若能再得个佳人相伴,定能将先前的不快消散。 又担心此事不能成,在走到船阁又折身回来守在楼梯口。若那小姐下来相陪就算他以礼相请,若是她想逃跑也好逮个正着。 苏瑜不幸中了小衙内的后测。 当她看到小衙内那张不错的皮囊似笑非笑的立在楼梯门口时,就知道此行她会给嫣如添麻烦了。 “小衙内,你想干什么” 听这语气肯定是不愿意陪酒作乐,小衙内阴了脸道:“你是哪家清倌人是没生意到嫣如小姐这里来蹭秋风的么”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是你口中的清倌人,请你让开。”她不能说她是嫣如小姐的朋友,在这里被人撞上,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到嘴的肉能松口么小衙内是铁了心要拉苏瑜前去给刺史大人府上的公子爷陪酒助兴,他甩了甩手里的绣帕,“想要吗只要你应了爷的条件,爷就还给你。” “不想要,这绣帕是你撕了毁了,烧了剪了任你高兴。”苏瑜说得决绝。 “哟,性子还挺烈,爷就喜欢烈 的,在床上有劲儿。” “呸。”越不像话,苏瑜退上一步,“快让开。” 小衙内哪里会让苏瑜退一步,他追一步。 苏瑜无法,退到楼船二楼,再退就要上三楼,她转身出了二层,避到船头栏边上。 此时一层与小衙内同行之人有人发现小衙内在楼船二层船头,他吹了口哨,想引起小衙内注意。“薛兄,不是出去吐醉了么,原来是出去猎美啦。” “哈哈哈。”他这一吆喝所有人都趴在栏杆上上望。 “赶紧把美人请下来,你再逼人家就要跳船了。” “可不是,哪儿有你这样请的别人家小姐吓着了。”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说,苏瑜竟从中听出一道声音耳熟,仔细辨来不正是那日出城将她马车拦下调戏之人吗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小衙内不知她身份尚算好,若是叫人认出她来,大晚上出现在嫣如小姐的楼船之上,这上河县她也是别再待了。 苏瑜忙捂紧了斗篷,将帽沿紧紧用手拽着。 嫣如小姐焦急的站在三楼一间阁间窗旁,就要下去救人,那斜躺在长榻上的男子悠然的端着杯子道:“她本是奔你而来,你这样一去她的名声可就尽毁了。” 嫣如小姐急得开始淌泪,“王爷,贱妾求您拿个主意吧,贱妾此生就这一个知己,您不是也说她的酒好么” 宣祈坐起身,将杯子搁在四方几上,随即走到嫣如小姐身旁,看到二楼船头那被逼到绝境的女子,“你说她真的会跳下去么” “王爷,都什么时候了,贱妾担心得不行,哪儿有心思猜阿瑜的想法”是她大意了,不该让苏瑜到楼船上来,明知道这楼船上是些有什么人,她不该交待下去说有人拿着环形玉佩找来直接请上船。 宣祈则很有兴致,他在梧桐山庄住了也有段时日,苏瑜不符年纪的沉稳始终是他心底一谜,想解却得不到机会。 与嫣如小姐的焦虑相比,宣祈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 苏瑜被小衙内逼到船头,小衙内出声诱哄,“乖,不过就是陪陪酒,你又吃不了什么亏,听话,快随爷去吧,只有你的好处。” 苏瑜听着这话与处境相比,甚觉可笑。上辈子就算她久居内宅,小衙内的风流事也顺着沈菡的嘴传了不少进她耳朵。如今亲眼得见,他果真本事得很。 “你就不怕我跳下去闹出人命你不好交待” “你也晓得我是小衙内,我阿爹是县老爷,真出了事有我阿爹顶着呢。”得挺溜,“你也惜命一点儿,快过来,小爷可没多少耐性。” “衙内,怎么还请不过来,我这刚温的酒又要凉啦。”楼下有人起哄。 “别真把美人逼急了,咱们还是上来一道相请吧。” “就是就是,我们这就上来。” 都上来 里面可有认识苏瑜这张脸的人。 苏瑜左右看了看,这楼船停在圆湖中心,周围的芦苇岸离得也并不远,如今业已入初夏,身上穿的衣裳不厚,她游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在看到几个二世祖前前后后就要上楼时,将心一横,转身一纵。 “啊你。”小衙内惊呼。 第41章 相救之恩 上辈子苏瑜曾在京城近郊置了个庄子,惊喜的是那庄子里有股温泉水。她为博沈重霖欢心,特意在温泉周围盖了围墙,墙内用玉石砌了个池子引进温泉水,沈重霖果真很满意,她也是在那时学会的浮水。 可苏玫也很喜欢泡温泉,沈重霖便将那庄子给了苏玫。 为此,她难过了好些时日。 此时苏瑜等着落水,然后潜水游到芦苇岸脱困。 可她等到的不是人砸湖面的情形,而是腰间突然攀上一只手,力气霸道至极,拥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尔后安安稳稳的落到三楼船头。 苏瑜抬头一望,惊愕得口不能言。 救他之人相貌俊朗,一袭藏青色长衫更衬得他儒雅多情,本以为此生再不见的宣祈,就这样的从天而降。 “谁呀,谁他妈坏我好事” 小衙内在二楼叫囔,宣祈朝一处使了个眼色,青蓝的身影又往楼下去了。 “你的嘴可以闭上了。”宣祈唇边一抹毒舌笑。 “你的手可以从我腰上拿开了。”苏瑜毫不客气的回敬。 触感不错,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种极为舒适的温热和细腻,宣祈有些舍不得。 “阿瑜,你没事吧。”嫣如小姐过来拉着苏瑜的手,“快,快进去说话。” 苏瑜不知道青蓝在楼下做了什么,整个花船很快就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们几个人存在。 “刚才正是吓死我了。”嫣如小姐还在心有余悸。 宣祈在嫣如船上,苏瑜想到自己曾晓得的听过的那些野史杂说,心里徒然有些不是滋味。“这就是你的贵客”苏瑜淡淡看了一眼宣祈,装着不认识。 嫣如说:“是啊,正是他为你的酒起的名。” 相见欢,竟是他起的。 “好名字,谢了。” 宣祈重新躺了回去,端起杯子将杯中酒饮尽,“不必客气。” “阿瑜,你还好吧,刚才真是惊险,幸好有王王大爷出手相救。”委实而言,方才苏瑜要落水的瞬间,她只觉得身边过了一阵风,尔后就见到苏瑜在王爷怀里了。若不是知晓二人之前无交际,以王爷淡薄懒管闲事的性子,她真要臆测这二人之间是有什么的了。 苏瑜有把握自己不受伤,此刻自然镇静。 只是王大爷,苏瑜低头,忍不住抿嘴浅笑。 于这笑,宣祈起了丝不悦。 “你这船怕是在此呆不住了,这就起程回京吧。” 嫣如尚未从苏瑜险些坠湖之事中缓过神来,徒然听到宣祈吩咐愣了愣,“爷,您。” “爷什么意思你该清楚。” “是。” 嫣如听出宣祈的口吻不太高兴,她不敢逆他意。 宣祈再次起身时青蓝已经候在门口,他不置一言离去。 嫣如松了口气,“贵人脾气都大,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还安慰起她来了苏瑜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嫣如很抱歉,今日是我给你找不自在了。” “不关你事,也是我思虑不周才让你深陷险境。” “你的贵客就这样走了,你会不会。” 嫣如好看的脸扬起一抹苦笑,“他是我高攀不起的贵客,再说,我心里的人不是他。” 嫣如心里有人这到是苏瑜头一次听说。“我见这贵客气质不俗,莫不是你心里的人比他还高贵” 嫣如摇摇头,“云泥之差,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位王大爷,很喜欢跟我对弃,依附于他不过是生存手段罢了。” 从前听说嫣如和宣祈有暖昧,原来都不是真的,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你很怕他。” “这世上没人不怕他。”嫣如点到即止,怕说多了引起苏瑜怀疑,到时是给苏瑜找麻烦。 嫣如说得不错,苏瑜也心领神会不再多问,“我该回了,下次见面又不知在几时。” “想见总会见着,不过下次你来见我还请扮作男装,会省很多事。” 苏瑜点头,“只不过夜间行船多有不便,你。” “适才一层的客人是这地界的地头蛇,我中途离场本就惹他们不快。”又不能暴露摄政王的身份,加上小衙内难为苏瑜遇到青蓝挑衅,更不会放过她的楼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 “那你多保重。” “你也是,我想尽快在京城喝到你的相见欢。” 嫣如送苏瑜上了扁舟,站在楼船上目送苏瑜离开。 苏瑜回到码头,回身朝嫣如挥了挥手。 不是说一个时辰就来接她么怎么码头没见着袁嬷嬷以及马车 这个时候青蓝出现了,他站到苏瑜面前拱手一礼,“苏姑娘,萧爷有请。” “我的马车呢” “小的打发走了。” 固然袁嬷嬷不是那么轻易好打发的人,可盖不住青蓝有手段。 苏瑜随着青蓝来到码头里面,那里停着一辆青皮马车。 青蓝撩开沉沉厚帘,苏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携裙踏进去。 不同外观的普通,车内室极其奢华舒适,宣祈斜靠着车棱子,就像靠在软榻上那样慵懒自在,他竟是阖着眼皮的,也不是真睡还是假睡。 苏瑜坐在角落里,吃不准他此举何意,但有一点她挺高兴,可以好好道别。 马车缓缓起步,轮轴滚滚辗碎了寂静的夜。 苏瑜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宣祈眼帘半起,问了句,“你适才在楼船上笑什么” 苏瑜记性不错,自然清楚宣祈指的那桩。 王大爷 苏瑜忍不住唇角的弧度又添了些许,“对不住,妾身只是对嫣如小姐称呼萧爷为王大爷觉得好笑。萧爷该记得庄子里有个佃户就姓王,俗称王大爷,那嫣如小姐这样一称呼,妾身自然就想到佃户王大爷身上去了,他与您天差地别,妾身忍不住就笑了。” 宣祈发现苏瑜最擅常说实话,或许是懒得与人周旋罢。 偏生她这份老实,让宣祈心里不安逸。 说来真是奇了怪了,朝中多少麻烦事他都游刃有余,怎么到了苏瑜这里处处碰壁 “你和嫣如小姐很熟” 他的语气苏瑜听了不舒服,他瞧不上嫣如小姐,又疑惑她怎么与嫣如小姐一起。“这是妾身的私事,和萧爷无干。” 还有人嫌弃他话多宣祈坐直身背,双手合十,目光遂深幽幽的盯着苏瑜,“到是我多事。今日有个老嬷嬷到梧桐山庄,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将我和阿晗赶了出来。苏姑娘原有逐客之意,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是否是苏姑娘授意” 说起这个苏瑜难免心生一丝愧疚,“萧爷父子在梧桐山庄做客,难免叫不知底细之人窥见,误会妾身身家清白。家中长辈知晓此事,着急了,这才出此下策。” 原是如此,宣祈的眉梢若有若无的抬了抬,眼前的苏瑜,总让他觉得小小年纪却颇俱诚府。从她生硬的对白中,他能感受到她有些动气。 “幸得如此,否则今夜在下也不能救下姑娘。” “王爷在梧桐山庄吃的住的都是妾身的,今夜这救命之恩就算是报酬罢。”不知怎的,苏瑜就是敏感地察觉到宣祈与在梧桐山庄时不一样。 敢向他要报酬,普天下苏瑜也还是头一人。 “你相信巧合吗” “不信。”苏瑜答得快。 “我也不信。”说这话的宣祈浑身上下都透着摄人的危险。 苏瑜现在的感受很不好,该是说她没有应付宣祈此种模样的经验。 “那就请苏姑娘解释吧。” “解释什么”他这是要放弃窥探她的心思,直接问话了。 宣祈眸色一敛,车室里立即被窒息的低压充刺满。他徒然欺身到苏瑜身旁,伸手一拽就让她压在身下,青丝如不绝之墨泄瀑耳旁,居高临下的视线里尽是幽深如潭的狠辣危险。 苏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冒犯惊得一动不敢动,双手手腕被宣祈牢牢禁固,她试着动了动,根本无法逃开。“萧爷想干什么” 第42章 宣祈的怀疑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苏姑娘想干什么”她很擅常说实话,可是擅常过头就不得不引人猜测。 “我不懂萧爷的意思。”宣祈的气息细腻温热,轻轻灼烧着她的鼻端。明明是如此暖昧的姿势,却未生出半分旖旎来,有的只是让苏瑜恐惧和不安。 是她大意疏忽了,眼前的宣祈可是曾经沈重霖做梦时都错牙诅咒的人,她怎么可以妄想和他平静相待 “你当我眼瞎么相处以来,与其说你待我疏离有礼,不如说你是恭敬不敢靠近。你知道我是谁么这份恭敬从何而来说吧,你是北方的探子还是南蛮的奸细还是专为阿晗而来” “这么说萧爷住进梧桐山庄不是因为阿晗舍不得,而是深入虎穴想查我的老底。” “是。” “那萧爷在妾身身边查到什么了”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查出来才更觉有异,“你最好自己交待。” 虽说她的确对宣祈恭敬疏离,但相处期间也是好茶好饭招待。到头来非但没得他一个谢字,还叫他威胁上了。苏瑜厌恶被人戏耍,哪怕是宣祈也不可以。 “萧爷贵气与生俱来,我有幸侍候自得恭敬些。”苏瑜露出一抹讽笑,嵌住她手腕的力道在声落时徒添不少,她忍住疼意,不惧与宣祈对视。 他松开她一支手,换作捏住她的下颌,力气微提,“你果然知道。” 所以之前纵然有逐客之意,但她不是不能赶他走,而是不敢 她果然晓得他的身份 “殿下不用想太多,我不过偏隅乡妇,哪儿来那么多的算计” “你可不是普通的乡妇,说吧,怎么知晓本王身份的” 我上辈子认识你 这样的话肯定不能说出口,苏瑜觉得自己不交待清楚,或是给不了宣祈一个满意答复,这马车肯定下不去。 想了想,只能对不起嫣如了。 “我曾在嫣如小姐那里听闻过王爷风姿,觉得好奇,便记下了。那日在茶楼相见,萧爷竟与嫣如小姐嘴中的王爷那般相似,所以才吓得落荒而逃。” 这个解释尚算合理,他赏嫣如脸面,却止不住她到处炫耀。 宣祈彻底松开苏瑜,发现自己用力过大,将她手腕嵌得绯红。“你早些言明,何苦受这份罪” 还怪她了 苏瑜胸口沉闷极了,像是要棍子打在棉絮上,使了力却没能出气。 “余生不见,就此别过,请王爷停车放我下去。” 马车已经驶进城,马蹄声声碾着石板路悠远且绵长。 青蓝将马车停下,苏瑜最后看着宣祈,“下午长辈遣人去梧桐山庄无礼,还请王爷见谅。能再见王爷妾身还是挺高兴的,相识一场,那怕余生不见,分离时也该好好道个别。” 她就那么确定他们余生不再相见了 宣祈心里像堵了坨棉花,闷得想掐住苏瑜的脖子逼她将自己的话收回去。 苏瑜伸手撩帘,正要下车时又忍不住多问了句,“阿晗还好吗” “你不是觉得自己高攀不上么知道又能如何” 苏瑜后悔死了,真不该问。 看着车帘坠下宣祈也后悔了,真不该赌气怼她。 苏瑜下车,发现自己在锦绣坊门口。 伙计一直没收铺守着,见着苏瑜下车赶紧进去通知袁嬷嬷。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回去禀报老太太了。” “大有在吗” “在在。”袁嬷嬷忙不迟疑的点头。 “叫他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这么夜了能有什么事袁嬷嬷一边想一边仔细打量苏瑜,见她没有不妥方稍稍宽心。 “我这就去叫。” 伙计开始收铺,苏瑜则先去了常住的后院。 大有随袁嬷嬷匆匆而来。 马上城门就要关了,苏瑜再次将环形玉佩交给大有,让他悄悄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去追嫣如小姐的楼船,并给嫣如小姐带个口信。 “若是今夜恩人问她是否告知身份,就应下。” 大有带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出城了。 袁嬷嬷见苏瑜面色凝重,也不敢说先前在码头被青蓝拔剑逼回锦绣坊之事。 换了锦绣坊的小厮驾车回孙府。 暗巷里宣祈撩帘望着苏瑜的马车打眼前路过。 他说:“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信吗” 青蓝想了想,“嫣如小 姐虽沦落风尘,却是有股傲气,她应该不会将爷的事到处炫耀。爷,用属下再去查吗” 宣祈松了手,车帷再次沉沉坠下,隔断了青蓝的视线,“不必了。” “有信函道夷国使团就要进京,爷是立即回京吗” 阿晗说他等两天,如果苏瑜不来找他,他就听话随他回京城。 “回吧。” “是。” 在苏瑜出门不久,三房夫妻两个,次女夫妻两个纷纷奉命到了周老太太院里。 周老太太先赏了座,拿眼斜着四人正猜到她跟前来的心思,随后才慢慢腾腾开口。 “京中的宅子已经拾掇差不多,咱们一大家子年底就能在京城团圆。” 周老太太开场白一结束,三儿媳妇蒋氏欢喜非常,“那感情好,咱们一大家子能在京城过个团圆年。” “是啊。”次女孙玉溶接过三嫂的话,“往年过年不是大哥有事就是二哥不妥,咱们一家人总是聚不齐全,这回好了,都是托阿娘你的福,终于能安安生生吃顿团年饭呢。” “阿娘,您老人家叫我们过来,是想商量入京前的杂务安排么”孙廷柏身形干瘦,面色腊黄。 “这些庶务你们商量着办即可,用不着支会我。让你们过来,是想通知你们一声,我打算让瑜姐儿年底随我一同进京。” 周老太太语声一落,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就僵住,但这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 “瑜姐儿年幼丧母,她阿爹讨的那个继母又不是个省心的,这些年瑜姐儿受了多少委屈你们不清楚我很清楚。先前她嫁错了人,这上下河县能有多大活在这里一辈子都得背着弃妇的名声。所以我打算带她一同进京,一来可以好好照顾她,二来若能有造化,也可得门好姻缘。不论是前还是后,我总算对得起我那短命的闺女。” 程惟生做为上门女婿,在孙家基本没什么发言权,但凡有发言权那也是孙玉溶不好开口,撺掇着他露脸。例如此时,孙玉溶用手轴悄悄擂了他一下,他身子立即绷得直直的,“阿娘,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周老太太很是同情这个上门女婿,只因他堂堂七尺汉,竟被一个女人死死拿捏,真想不起当初她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程惟生在肚皮里打了腹稿,见所有人都望着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阿娘,原因您最清楚不过了。嫣姐儿和婉姐儿来年一个十六一个十七,眼看都是议亲的年纪,若让京城那些好人家知道家里养着个被人休弃的表姐,这亲事可怎么议” 蒋氏颇为赞同程惟生的话,“是啊,阿娘,还有妨姐儿本该今年就议亲,是拖着进京才一直耽搁着,嬉姐儿后年也要将亲事谈上日程。我们都知道您疼爱瑜姐儿,可您看看除了瑜姐儿您还有这么多的孙女呢。不说姐儿们的亲事,就是哥儿的亲事沾上瑜姐儿的名声也要受影响啊” “三嫂嫂说得对,阿娘,您可不能这么偏心。”孙玉溶不高兴的撇嘴。 周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两响案几,指了一圈才道:“瞧瞧你们这些当舅当姨的长辈,就顾着自己的儿女,瑜姐儿难道跟你们就毫无干系么” 第43章 蒋氏的算计 “老太太,您可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妥。”章嬷嬷见周老太太上火,立即出声宽慰。 “阿娘,此事就没转圜的余地么”孙廷柏还算冷静,问到事情根本。 “你和你大妹妹感情最好,幼时就属你俩爱粘一处耍,怎么,你也要对瑜姐儿不管不顾” 周老太太的声音一路走高,孙廷柏若有所思,却不再开口。 周老太太继续说:“今日叫你们过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不是和你们商量,要是不让瑜姐儿随我一块儿进京,我就陪着她一起老死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阿娘。”孙玉溶急了,“阿娘您说什么糊话呢,咱们一大家子还等着到京城团聚呢,您怎么能不去呢。” 周老太太目光扫了一圈,见无人再发表意见,方歇了些声气说,“算你们还有份孝心。” 四人打周老太太院儿里出来,各自揣着心思回房。 孙玉溶夫妻回到院里,长子孙学丰已经让奶娘哄睡着了。孙嫣和孙婉因为苏瑜住在家里而咯应得醒不着,姐妹俩窝在床上闲话。听到外头有动静,晓得是阿爹阿娘打外祖母那里回来了,好奇得下床一前一后披衣外出。 “阿爹阿娘,你们回来啦。” 她的女儿哦,娇花儿似的姑娘,这个天儿怎么能穿这样少在屋檐下凉着孙玉溶赶紧催她俩回屋,“都给我回房去歇息,别受凉苦的可是自己。” 比起受凉,两个姑娘更好奇外祖母把他们叫过去什么事 “阿娘,是不是咱们就要进京城了听说京城可好玩儿的,我现在都待不及了。”孙嫣的语气里迫不及待。 孙婉却道:“阿娘,外祖母叫你们过去是这事儿吗”这个姐姐要去京城可不是因为好玩儿的,她是想在京城里找女婿呢。 程惟生先回房,孙玉溶赶着两姐妹进屋,自己也跟进屋,“你外祖母说想把瑜姐儿带住一路,年底和咱们一起进京。” “什么”姐妹俩异口同声尖叫。 接下来是愤怒是委屈更是妒忌,都是外孙女,凭什么苏瑜处处受外祖母照顾 “阿娘,不行,绝对不行。”孙嫣摇着孙玉溶的手臂。 “是啊阿娘,不行不行。”孙婉摇着孙玉溶另一支手臂,“前些日子县里的小姐妹们聚会,我和嫣姐姐还被人指着鼻子说有个弃妇表姐,说咱们孙家的姑娘品性不端呢。这要是跟着咱们一起进了京,天啊,她就是颗老鼠屎,就是根搅屎棍,她想祸害我们跟她一样名声受损,倒霉一辈子嫁不出去。” 孙嫣气得抓狂,“不行,我现在就去找外祖母,我去跪去求,肯定不能让苏瑜跟咱们一起进京。” 孙玉溶拽住冲动的闺女,出声道:“你这急脾气到底几时能改燥什么呢你以为整个孙家就你俩不愿意而且你外祖母疼极了苏瑜,你这会儿去跪去求不是摆明跟她顶撞么” “阿娘你什么意思”孙婉疑惑。 “放心吧,有人比你们更着急。” 孙玉溶说得不错,此时三房院里两个未嫁姑娘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跳了起来。 “这个小贱人,她是想将我们孙家未嫁的姑娘都给拖累到与她一般境地是不是”孙嬉搅着手帕,恨得牙根痒痒。 “阿爹,你主意最多,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孙妨站到孙廷柏面前,一脸期待。 蒋氏白了孙廷柏一眼,“你爹和你大姨母兄妹情厚,哪里会舍弃瑜姐儿不顾” 孙廷柏双眼瞪得溜圆,看着蒋氏敢怒不敢言。他也心疼自己的姑娘,不想自己的姑娘没得好归宿,但又真如蒋氏所言,他和大妹妹从小感情就好,若真在她的遣女事上多事,百年后他拿什么脸去见他的大妹妹。 “没话说就请三老爷回房去休息,让我和闺女们说会儿话。”蒋氏语气轻蔑,这些年来她对这个久病不死,又窝囊无用的丈夫容忍到极致,两人除了正事基本不开口。 孙廷柏搭下脑袋,忍气吞声,心有不甘的回房。 瞧着孙廷柏的窝囊样儿,蒋氏气不打一处来。但在闺女跟前,她多少还是有所顾忌和忍耐。 “阿娘,你有主意么”孙嬉问。 “主意是有,保管事成后老太太再无理由叫苏瑜撵咱们路。”蒋氏得意志满,自觉有了主意便是事已成半。 “到底什么主意,阿娘你快说快说。”孙妨好奇得心里如猫在抓。 蒋氏说:“阿妨,你不是说县中卖擂茶的屠家小子总是拿眼扫你么明儿一早你这样。” 蒋氏扯过孙妨,在她耳朵道出个恶毒计划。 孙妨却听得双眼泛光 ,兴奋得心跳加速。 “阿娘真是好主意,那屠大郎痴心妄想占我便宜,我便将这便宜让给苏瑜那小贱人吧。”孙妨脸上恶劣的笑不输蒋氏,“说来那擂茶铺子传了好几代,屠家靠着这手艺吃穿不愁,那小贱人还真是捡着便宜了。” 苏瑜不知道周老太太替她做打算,更想不到孙家三房的蒋氏舅母以及表妹开始为她做局。 她回到孙家时已经月中天,蟾宫清明像洗过似的。 苏瑜沿着嫣红簇簇的青石小道朝里走,心中怔怔愕愕的回忆今天一整日发生的所有事。 她的脸色很不好,袁嬷嬷跟着也不敢问。 小道的尽头便是垂花门,过了垂花门就是周老太太的院子。她每回到孙家,住的都是周老太太的院子。院子门口有株油绿色的青松,也不知多大年岁了,日日年年就那么青着翠着。 苏瑜望着那株青松发了会儿呆,手不由自主的握着被宣祈嵌过的手腕,已经不疼了,也不发酸了,她只是觉得有些疲累。 “姑娘,你没事吧。”袁嬷嬷还是开口了。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老太太屋里的灯还亮着,定是在等她。 “你去回老太太的话,我先回屋了。” 袁嬷嬷道声是,斜身离开苏瑜前去向周老太太回话。 该怎么回呢 姑娘上了京城名妓的楼船,接着她又被人拿剑逼回锦绣坊,尔后姑娘肯定还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桩桩条条扣人心弦又是惊心动魄,她承受不住,相信周老太太肯定也承受不住。 所以,只能烂在肚皮里,一个字都不能说。 只能说姑娘夜市逛乏了去了趟锦绣坊,这才回来晚了。 袁嬷嬷打足精神去回了话,一直不敢抬头看周老太太的眼睛,她怕露馅。 次日早晨,苏瑜刚起身,袁嬷嬷正为她绾头,外头有找袁嬷嬷。 袁嬷嬷心生意外,她在这孙家除了章嬷嬷哪来的情份深的同辈 “你去看看吧,别是有要紧事。”苏瑜自己蓬蓬头,对铜镜里的袁嬷嬷说。 袁嬷嬷福了半福便出去了。 袁嬷嬷在廊下碰到的正是孙家三院里的管事妈妈,是蒋氏身边最得力之人。袁嬷嬷与她交情浅,但也说过话。 “颜妈妈,是你找我,有事吗” 颜妈妈四十岁上下,脸圆腰富,看着袁嬷嬷一脸弥勒笑,“正是有事找你呢,不过找你之前先替我们三院太太传个话,今儿早起时妨姐儿身子不太舒泰,嬉姐儿昨夜又歇得晚,我们太太说老祖宗疼爱瑜姐儿,偏瑜姐儿又时常不在身边,故此今日这去屠家擂茶店取擂茶这事让交给瑜姐儿去办,就算她在老祖宗跟前尽孝了。” 周老太太喜食擂茶,隔三差五必食一口,此是雷打不动的习惯,袁嬷嬷这是知道的。 颜妈妈的话没让她起疑,便要回身去向苏瑜传话。 颜妈妈在她转身是添了一句,“嬷嬷可快些出来,我正有事找你呢。” 袁嬷嬷点头,速速回屋见苏瑜。 彼时苏瑜正用淡盐水漱口,听了袁嬷嬷的话,苏瑜也不疑有他。 “那擂茶我吃过几回,图个新鲜罢了,也不知外祖母怎么那般喜爱。” “姑娘别磨蹭了,快快去买来。” 原是小辈们讨老太太欢心,非得自己去取擂茶以表孝心。这么多年下来,成了小辈们进孝的手段,弄得仆妇们不敢擅专。 老太太晨起后要念两遍观音心经,然后再进早饭,姑娘再不去就赶不急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吩咐车马,我换了衣裳就出来。”苏瑜且说且往头上的简髻上插上一支珍珠流疏钗。 第44章 中人圈套 袁嬷嬷应是退出去,廊下站着的颜妈妈像守着她似的快快将她往一旁扯,“袁嬷嬷,我是有事求你帮忙呢。” 袁嬷嬷想着苏瑜一会儿要出门,她得跟去侍候,忙忙道:“颜妈妈,我还得到姑娘跟前去当差呢,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成吗” “不成,说来这事也是我们太太交待的。瑜姑娘出门给老太太买擂茶,让旁人跟着侍候也是一样的,马车这些都已经在门口候着,你老不必担心。” 袁嬷嬷碍于三房太太是苏瑜的长辈,不好驳她颜面,又想买个擂茶而已能出什么事便放松了警惕,“那你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颜妈妈笑道:“我有个侄儿在三老爷面前很是得用,人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偏府里这些丫头他都瞧不上。他老子娘求到我跟前,我就求到我们太太那里,我们太太说府里没有梧桐山庄肯定是有的,我想着我跟嬷嬷也说过几回话,便恬着脸来求嬷嬷作媒来了。” 原来是这事。 可梧桐山庄的那些未嫁丫头都让自家姑娘给带野了,心性完全不同在孙家的时候,那里肯再嫁回来拘着 这事为难。 袁嬷嬷又不好直接拒绝,“倒是有几个到了年纪尚未订亲的丫头,不知你那侄儿是何模样,总得让我老婆子先掌掌眼罢,最后还得我们姑娘出面,否则回头要是让我们姑娘知道我乱点鸳鸯谱,还不得恼恨我多管闲事误人终身” “嬷嬷顾虑得是,是我操之过急。”颜妈妈颇为受教的样子,“今日正巧我那侄儿不当值,现正在院里歇着,我带嬷嬷去看看人才,也好替他寻摸个可心的媳妇。” 怎么还真人 袁嬷嬷真想自煽嘴巴子,不可能的人她去相什么看 看着颜妈妈盛意权权,袁嬷嬷骑虎难下,只得跟着去瞧她那侄子。 苏瑜出来没见着袁嬷嬷,一直到大门口也没见着人。 门口停着孙家的马车,旁上站着一个眼生的小丫环。 苏瑜算着时辰外祖母该念经了,去屠家擂茶店来回也就半柱香时间。 小丫环掀帘,苏瑜也不再等袁嬷嬷自行上了马车。 马车里有股淡淡的香气,闻着很舒服。苏瑜以为这香气是孙妨所喜,便多吸了两口。 渐渐地,她觉得眼花了,继而觉着眼皮很重,车窗外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越来越远。 袁嬷嬷本着应人负责的态度,认真看了看颜妈妈的侄儿,别说那哥儿还真有几分人才,若在孙家好好历练几年,将来替主家管个庄子肯定不在话下。 颜妈妈又拉着袁嬷嬷说了好些体己话,无非是想让袁嬷嬷好好替她那侄儿张罗。 袁嬷嬷囫囵应了,心是很是知道不可能有希望。 匆匆回到周老太太院里,没见着苏瑜,暗想该是在与老太太一起用早饭,不成想老太太那里也没人,莫不是还没回来 章嬷嬷侍候周老太太用茶出来,看到袁嬷嬷步子匆匆像是要外去,忙喊住她。 “你干嘛去” 袁嬷嬷听到章嬷嬷的声音,又忙忙回身站过来,“姑娘还没回来,我想去门口等着。” “什么叫没回来,瑜姑娘出去了” 袁嬷嬷点头,便将早间颜妈妈带的话说与章嬷嬷听了。 章嬷嬷听了心里怪怪的,面上却无异样,只说:“只是去买个擂茶能出什么事这是小辈们的孝心,你要真不放心就去门口守着,兴许就撞见了。” “哎哎。”袁嬷嬷边应边外去。 章嬷嬷则转身进了周老太太的屋,将此事给周老太太说了。 周老太太听了眉头一皱,心下也不大畅快,“从前妨姐儿不愿出门,嬉姐儿也不在,不都是嫣姐儿或是婉姐儿去跑路的么,怎么今次这般有心想到瑜姐儿了” “老奴听了也起疑呢,老太太,别是。” 章嬷嬷话没说完,周老太太却清楚她的意思。那三房媳妇蒋氏在三儿子未病前就不好相与,自打三儿子病后更是不知收敛。昨夜听了她打算让瑜姐儿年底同进京城之事,别是又憋了什么坏水儿算计瑜姐儿。 “你赶紧去三房打探,希望是咱们想多了。” 章嬷嬷应是福了身出去。 章嬷嬷尚未回来,三房的嬉姐儿却拎着描花金漆食盒进来,一脸孝顺,“祖母,看看我给你拎什么来了” 不是说嬉姐儿昨夜歇得迟么,她倒起得早。周老太太心下犯怵,面上却是一派慈爱,“你总是拿这食盒给我送擂茶,用得着猜吗” 嬉姐儿嘟着嘴,站到周老太太跟前摇手撒娇 ,“祖母就猜猜嘛,这样点破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哈哈哈。”周老太太笑起来,“你个鬼灵精,今日怎么是你给我送擂茶上次你妨姐姐不是说这次她给我送的么” 孙嬉松开手,掌心起了层薄汗,“妨姐姐病了,祖母,我阿娘让瑜表姐去给您买擂茶,说她这些年尽得祖母您眷顾,就该给您好好尽孝。可是门房说她出门后一直没回来,我担心祖母吃不香早饭,匆匆去屠家擂茶店找瑜表姐,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去。祖母,瑜表姐太不像话了。” 这是她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好多遍的说辞,阿娘说面对祖母时不要惊慌,否则就要穿帮。阿娘要是在就好了,可以看看她说得好不好。 果真是要出事,周老太太不动声色,心底却乱成麻团。 “知道了,她回来我罚她。” 苏瑜要受罚而且是祖母罚她,孙嬉喜于颜表,一边从漆盒里取出一碗擂茶,一边说:“那孙女不耽搁祖母用早饭了,您赶紧用,擂茶还热呼着呢。” 周老太太点头,目送孙嬉打帘出去。 章嬷嬷正巧打帘进来,看着桌上摆放的擂茶,又看向孙嬉离去的方向,“老太太。” “先别说话,蒋氏那贱人定是对瑜姐儿用了手段,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找到瑜姐儿的下落。你悄悄派几个人出府去找,不准大张旗鼓的找,而且要警告那些人嘴巴给我闭紧了。此事没那么简单,蒋氏肯定还有后招,三院那里派人盯牢了,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来回话。” “是。” 章嬷嬷领了差事打帘出去,周老太太手里的檀香珠不停的转。 太阳已经出来了,温暖的光线透过门逢往里钻。尘埃在光线里乱舞,时隐时现。 苏瑜盯着那光线好一会儿,脑袋里的迷迷糊糊才渐渐清明过来。 环顾四周,这是间极为普通的屋子,倒是不缺桌椅板凳,也不缺生活气息,能确定的就是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动了动身子,发现手脚都被人绑起来弃在床上。 明明记得她出门是给外祖母买擂茶的,上了马车,然后然后她就睡过去了 不对 睡过去之前她闻到一种香气,她还想那是不是孙妨喜欢的香气,所以多吸了两口。 不 不 那香气有问题,孙妨不在车上不可能有什么香气 苏瑜听到有鸡叫声,空气里还有鸡屎的臭味。 她要赶紧离开这里,艰难坐起身,接着蹦下床,结果没站稳摔倒在地还碰倒了板凳。 老旧的木门立即就被人从外推开,接着一个系着围袖的麻衣男子蹲在她面前,笑得很是风骚,“送你来的人说你是个弃妇,更是个尤物,老子还没享受过呢,你激动什么呀” 秽语入耳,苏瑜知道自己早晨大意中了他人圈套。 “你是谁,想干什么” 第45章 屠大郎 麻衣男伸手摸着苏瑜的脸,边摸连吞口水。 苏瑜心生厌恶,摇头左右避开,头上的珍珠流疏钗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麻衣男又捡起那支钗看了看,“好东西,能换不少钱吧。” 苏瑜警惕的盯着他,担心他有下步动作。 麻衣男站起身,抹了把脸说:“你且等着,等老子卖完了擂茶再来受用你,过了今日你就是我媳妇儿了。你别叫别吵,不然我就用鸡屎布堵你的嘴。” 苏瑜一听恶心得直想吐,真不敢冒这险了。 那麻衣男拿着钗出去后将门也锁上了。 苏瑜仍躺在地上,可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麻衣男正是屠家擂茶店的屠大郎,他将苏瑜的珍珠流疏钗揣进怀里继续去前头铺面里忙活。 屠家擂茶店生意极好,特别是上午期间时常忙得脚不沾地。屠家大郎要接管擂茶店,受父命事事必须亲躬,二郎游手好闲常混迹于堵坊。今日屠二郎伸着懒腰现身在擂茶店里,正要开口问兄长拿银子,徒然看到兄长弯腰取碗时从怀里掉出支好看的珠钗来,而对此他却混然不知。 屠二郎不动声色走到兄长身边,趁屠大郎不注意将珠钗捡起来就走。 屠二郎出了擂茶店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才将珠钗拿出来仔细验看,暗道这可是锦绣坊新出的头饰,他见过绸缎庄的大姑娘戴过,这可是要有钱有势的人才买得起呢,大哥哪里来的 算了,当铺现在开铺了,拿去换些银子出来,今天的赌本就有了。 屠二郎正美滋滋的往当铺而去,殊不知有人盯上了他手里的东西,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有神偷之谕的黑三。 黑三借着人来人往之势,故意不小心撞了屠二郎一下,珠钗很快就到手了。 他又拿着珠钗验看了会儿,也认出这是锦绣坊的新款头饰,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 拿到当铺去换点银子出来,今天他的赌本也有了。 轮到黑三美滋滋往当铺走去时,殊不知他也被人盯上了。 青蓝看着黑三走进当铺不久就出来了,他进了那间当铺将黑三当掉的珠钗赎买出来,尔后看着黑三进了赌坊才离开。 宣晗自打离开梧桐山庄,整个人又变得沉默少言。 青蓝想哄小主子高兴,想到之前苏瑜给他买的糖糕,他便出门想再买些来。 回去途中与某个正赏珠钗的人擦肩而过,那珠钗他是见过的。那日在梧桐山庄,苏瑜在验看一小箱珠钗手饰,虽说珠钗手工都一样,但只一件不一样,其余珠钗上的珍珠皆为白色,只有那一支珠钗上的珍珠是粉色的。 苏瑜说那粉色珍珠难得,但因有瑕疵所以留作自用,也就是说天下仅这一支珠钗且在苏瑜手中。 他还记得当时王爷看苏瑜将珠钗戴在头上的情形,他的脸是朝向白菱山的,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停在苏瑜身上。他从未见过王爷的目光在某个女子身上停留那样久,久到不愿收回。 如今那支独有的珠钗在他手中,昨夜他还见苏瑜戴在头上,怎么今日就假于他人之手进了当铺 不是被偷了,就是苏瑜出事了。 青蓝不敢私自做主,匆匆回了租住的小院。 宣祈正手把手教宣晗练字。 青蓝将糖糕放到桌上,宣晗就开始看着糖糕发呆。 宣祈拿了一块递到他手里,“想吃就吃。” 宣晗就接过塞进嘴里抿了一口,头依旧垂得很低。 青蓝半启口,突然意想昨夜宣祈和苏瑜分别是闹得挺不愉快,要是他这会儿拿出珠钗,爷会不会怪他多管闲事想到此处,青蓝犹豫了。 宣祈拿眼斜着青蓝一张纠结的脸,料定他有事又不敢开口,“有事就说。” 青蓝还是将珠钗拿出来摆在桌上。 宣祈一见那珠钗,眸光骤然一寒,抬眼,“怎么回事” 彼时屠家擂茶店上午的生意就要告一段落,苏瑜急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人说自己会是他媳妇,也就是说害她的人目的是毁了她的清白。 苏瑜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求生的本能让她此刻万分沉静。她要逃出去,绝不能才重启的人生断送在此处。 她的手是被后捆在后背,方才那一摔一撞兴许右臂扭脱臼了。她咬牙忍着巨痛重复好多次才坐起来,累得气喘不停。可她清楚现在不是歇气之时,桌上有茶碗,她用尽力气起身蹦过去,一动,牵扯了脱臼的右臂,痛得苏瑜嘴皮子抿出血。 用头将茶碗顶到桌边,再使茶碗碎 到地上。她背着碎地的碗片坐下,右手不能动,只能左手勉强摸索。 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传入心底,她知道自己的左手拇指肯定被碎碗片划了一道又一道小伤口。好不容易拿到一块趁手的碎碗片,一寸一寸的试,终于划到绳子,苏瑜看不见,她的手已满是血污。 屠大郎发现珠钗不见了,在店里找了一圈没见,先是怀疑干活时掉落被客人捂走,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忘在原处于是见店里没那么忙碌,他解了围裙就往后院赶。 推开门,竟见他未来的媳妇儿正卖力的划绳子意欲逃命。 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头顶,都到他嘴边了她居然还想着逃跑,他阔步来到苏瑜面前蹲下,“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我家养家禽的杂屋,平日里只给送鸡仔子来的农户住,这里背靠深巷,又离前院远着,所以没人会来救你的,别白费力气了。” 孙家三房选了这么个人来祸害她,还真是下足了力气。 苏瑜有些绝望,只是想不通每次对于表姐妹们的发难她都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为何还要这样加难她 “你知道我是谁么”苏瑜打算拖些时间,可是拖得再久又会有谁来救她袁嬷嬷定然发现她出事了,外祖母肯定也发现了,为了她的名声,她们不可能大张旗鼓找她,这会错过许多时机。 这主意不论是三房哪个出的,都够狠够绝。 “送你来的人只说你是个没人要的尤物,别的我也不想打听,我见你身段不错,脸蛋儿也够骚情,爷我看得起你。”屠大郎又开始动手动脚,“过了今天,你就是我屠大郎的媳妇儿了。” 屠大郎,擂家店的屠大郎 苏瑜脸色一沉,心也跟着沉。 屠大郎原是娶过媳妇的,街坊盛传他在房事上有特殊嗜好,弄得他媳妇得了脏病死了。碍于屠家擂茶店的富贵他又娶过两房媳妇,都莫名其妙的病亡。 有个岳家不相信自己姑娘染病而亡,请来衙门仵作,验查结果竟是房事过重阴枯而死,惹得街坊笑话不已,却也更不敢将姑娘嫁进屠家了。 以至于屠大郎心里扭曲,见着女人就想成他媳妇。 苏瑜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入屠大郎手里,她觉得自己再无出路了。 嗅着空气里恶心的鸡屎味,眼前是张想女人想疯了的变态脸,苏瑜终于绝望了。 屠大郎的手碰到她的脸,顺势而下抚摸她的脖颈,苏瑜浑身鸡皮直跳,摒着呼吸恨着屠大郎,“你再敢动作我就咬舌自尽。” 屠大郎缩回手,笑得阴毒,目露凶光,“你最好老实点儿,要是敢自尽,老子就把你剥光了挂到城门楼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死后不穿衣裳的模样。” “你。” “老子说得出做得到,不信你就。” 屠大郎尚未威胁完,徒然在苏瑜面前愣愣的栽到地上。 苏瑜目瞪如铃,彻底懵住。 第46章 乱作一团 当她看到宣祈推门而入时,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就那样柔软的松懈掉,所有的绝望顿时烟消云散。 苏瑜看着宣祈一步一步走近,唇角艰难的掀起一抹笑。 宣祈蹲下身,与苏瑜平视着,“这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笑。” 苏瑜的笑容消失。 宣祈毫无预兆的将苏瑜轻轻扣进怀里。 继而是苏瑜委屈愤怒的哭声回荡在这充满异味的房间里。 宣祈为她解了束缚,脱臼的右臂刺痛的感受阻止了苏瑜的悲泣,也痛醒了她迷糊的神经。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宣祈递上来一方手帕,苏瑜不客气的擦了泪,“你怎么找到我的” 宣祈没说话,直接将珍珠流疏钗重新插回苏瑜头上。 青蓝进来,看到这一幕略略斜身避开,“爷,孙家已经向衙门报了案,这会儿衙役已经往孙家去了。” 孙家报案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宣祈疑惑的看向苏瑜,苏瑜说:“外祖母顾念于我,此举绝非她所为。” “爷,属下发现擂茶店斜对面的巷口一直停着辆马车,马车里有人透过车窗一直注意着擂茶店。”青蓝说着他的发现。 苏瑜凝思想想,觉得是该有后招,否则这出戏白搭台了。 宣祈想将苏瑜扶起来,手刚一碰到她的右臂,就见苏瑜痛得脸色发白,他沉声问,“你的手臂怎么了” “适才我从床上下来摔到地上撞翻了长凳,兴许是脱臼了。” 宣祈叹了口郁气,森冷的目光停在屠大郎身上,刚要一脚踢过去,苏瑜连忙阻止,“等等。” “你想放过他” 苏瑜摇头,“我像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吗” 宣祈笑了,欣赏的笑,只是他很担心苏瑜脱臼的手臂。“你想怎么做” “既然三房想给屠大郎一个媳妇儿,我何不成全三房的苦心”苏瑜低头,目光冰冷的落在一动不动的屠大郎身上,“有件事想劳烦王爷帮忙。” “本王凭什么帮你” “王爷三人在梧桐山庄又吃又住,难道不用付利息么” 这个女人,不找事,不怕事,有事即睚眦必报,他更加有兴趣了。 “说吧,要本王怎么帮” 苏瑜缄默片刻,像是在某种情绪中左右纠结难下决断。 少顷,她来到青蓝面前,“有劳蓝护卫走一趟了,将那马车里的人提来看看。” 青蓝朝宣祈看过去,见宣祈点头,青蓝立时拱手出去。 “你的手臂大夫。”宣祈出声,语气里透着点关切。 苏瑜脑海里正天人交战,忽略了。 “我能忍。” “真能忍”宣祈英眉顿蹙,倏地站到苏瑜面前握着她脱臼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苏瑜疼得本能想躲,“快放开我。” 宣祈不仅没松开,而是快速往下一扯继而又向上一耸,那种撕裂的痛感令苏瑜痛得还来不及叫喊,立即就觉得手臂彻底失去知觉,麻木得像是消失了。 等到麻木的感觉渐渐消失后,伴着的痛意也渐渐消失了。 “你会正骨。” 宣祈十四岁就开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脱臼这种病况在军中太过常见,偶尔军医忙不过来,他也会亲自上阵帮忙正骨。只是他接骨的方式对于女人来说稍显粗暴,一不小心女人就会被痛晕过去。但和他想的一样,苏瑜挺住了。 宣祈没答话,青蓝回来了,肩上扛着晕死过去的孙妨。 今早她起身不是感觉不舒坦么 真是可笑。 这三房是挖了多深个坑让她跳啊 袁嬷嬷早饭都没用一直守着门口,就是不见苏瑜回来,她越等越急,越等越慌,最后竟把衙门里衙役给等来了。 周老太太一听衙役上门,气得险些昏死过去,这个蒋氏,哪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会跟衙门扯上关系她这是要置瑜姐儿于死地啊这般釜底抽薪,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孙家在上河县举足轻重,县老爷得知孙家走失了人口自然十分卖力,特意嘱咐了衙门里最是精干的衙役上门。 正屋里,捕头王腰撇大刀,朝周老太太拱手作揖,“老太太放心,小的已经派了人手四处查找可疑之人,必定会将阿瑜姑娘安全送回。” 周老太太客气中僵着笑脸,“有劳王捕头费心。” “这都是小的当做的,只是若想更快找到阿瑜姑娘,需得有她画像 方可,不知府上可有她的画像若没无小的可回衙叫上画师前来府上听命。” “不必,不必。”周老太太赶紧阻止这个提议,真叫衙役拿着画像满街找人,非但是扰了街坊清静招人恨记,更让瑜姐儿的声名一败涂地。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她是弃妇的身份渐在人心中淡去,这一闹腾岂不是又得全又清晰 “阿娘,媳妇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有了画像,王捕头找起来肯定事半功倍。”蒋氏一脸替晚辈着急的模样,说着违心的风凉话。 “你给我住口。”周老太太狠刮了她一眼,这恶妇先是算计了瑜姐儿,如今又招来衙役,接下来她要干什么 “王捕头,此事烦你操心,也烦请替老身谢过县老爷。” 像孙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走失女眷,一般都不会愿意出画像找人,道理他是十分理解的。“那小的就先告退了,有什么消息再来回禀老太太。” “多谢,章嬷嬷,送客。” 周老太太目送章嬷嬷引捕头王出去,视线一转就定在蒋氏身上,“你到底把瑜姐儿如何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冤枉啊”蒋氏言露无辜,缓缓跪在地上,“阿娘,瑜姐儿失踪媳妇是真着急,否则也不会忙忙将捕头王找来帮忙寻人,您怎能将此事怪在媳妇儿头上” 蒋氏的拒不认帐让周老太太心如火煎,如果招来衙役是她的后招,瑜姐儿至今未得下落,那么她肯定还有后招的后招。 这后招的后招又是什么 蒋氏不吐口她该如何 周老太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显然苏瑜的失踪让她颇有几分慌乱。 “三媳妇,瑜姐儿还是个孩子,若是平日里开罪了你,你一个做长辈的该大度些不能与之计较。”周老太太边说边注意到章嬷嬷打帘回来,正冲她摇头,看来是她们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瑜姐儿的下落。 蒋氏依然跪在地上,恭敬有度,“瑜姐儿是个好孩子,又时常不在家,哪里有机会开罪于我” “既是如何,那你为何不放过她” “阿娘说什么呢,媳妇儿可听不懂。”蒋氏继续打浑,想着事情进展顺利,美得唇边溢出得意的笑。 “你。”周老太太才压下的火气又烧起来,“好话你不听,非得跟瑜姐儿过不去是不是你真当我不晓得你的心思,你不是担心瑜姐儿随了孙家进京城,影响你两个姑娘的亲事前程么我说过了,瑜姐儿身上也有我的血,那是我的血脉,你们当舅舅舅娘的舍得下,我老太婆舍不下。” 蒋氏被人指着鼻子教训,头一昂,眼神中满是泼妇霸道,“阿娘心里都清楚,那为何不就地为她寻门亲事将她嫁出去被休出门,背着这样的名声哪个好人家会要她,若受她连累,哪个好人家会要我们孙家的姑娘那可是京城,大街上人随便走一走不止能撞见王公贵族,还能听见满大街的是非呢,您让瑜姐儿跟着我们进京城,是不是想感受感受受人指点的感觉您是在上河县这小地方受人尊敬受够了么非得这样作贱自己” “柏哥媳妇儿,话可重了啊”章嬷嬷冷腔出声,“老太太一再强调都是她的血脉,既如此都是她的债,你让老太太只顾家里的像话吗这不是让老太太自煽自己大嘴巴子吗” 被章嬷嬷一通教训,蒋氏抿着嘴很不服气。 章嬷嬷看出来了,但她没住口,“老太太心疼瑜姐儿幼年失母,家中继母当道阿爹又不能为她做主,这才多给了些慈爱怜悯,你们这些舅舅舅娘本该同老太太一样帮衬才是,怎的还这样顶撞老太太你要是觉得老奴说得有错,那就请三老爷过来说道说道。” 敢拿那个窝囊废压她,蒋氏心里更憋着一股气,阴阳怪气的开口,“章嬷嬷教训得是,不必请三老爷过来,我这就出去帮着找瑜姐儿。”心想让你们急吧。 蒋氏慢慢腾腾起身,拿帕子扫扫膝裙,正得意之际,秀娟撩帘进来,喜道:“老太太,瑜姑娘回来了,回来了。” 第47章 继续作乱 周老太太一惊,随后起身急道:“回来了,人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呢,外祖母。”苏瑜打帘进来,身后跟着劫后余生似的袁嬷嬷。 蒋氏仔细打量苏瑜,竟是毫发无伤,顿时面如青铁。 周老太太朝她伸手,恨不能手自动伸长一下子就将她揽过来,“快过来,你这一上午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章嬷嬷赶紧扶住激动不已的周老太太,拿眼斜了斜将要将手中帕子搅碎的蒋氏,哪里还有适才的坦荡自然此刻眼中尽是疑惑和不甘了。 苏瑜的余光也扫了扫蒋氏,朝着蒋氏福了晚辈礼,“真是抱歉得很,好不容易听回三舅娘的吩咐,我竟是迷了路,晒了些日头晒得困了,就找了间客栈睡回笼觉去了。还是县衙的捕头王找到客栈,说是家中乱作一团,我这才匆匆赶回来。” “祖母真是对不起,阿瑜明儿再去给您买擂茶,今儿您就将就将就用点儿别的吧。” 编,继续编,苏瑜自认比蒋氏多活一世,后宅的那些阴谋诡计她见得太多了。 所以,这番话没人会信。就算没人信,也不会有人戳穿。 “祖母不怪你,擂茶一天不吃不会死人的。”周老太太满心欢喜苏瑜回来,“倒是你,你三舅娘的差事办黄了,往后她可不敢再找你了。” “没事,三舅娘宽宏大谅,怎会与阿瑜计较”苏瑜给蒋氏戴高帽,十分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周老太太拉着周瑜还没说够话,秀娟又进来说:“回禀老太太,三房妨姑娘身边的珍儿来了,说是找三太太有事。” 蒋氏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孙妨的马车不是跟着苏瑜离府的吗 这孩子是怎么办事的 这会儿是也回来了吗 “阿娘,定是阿妨那丫头又不舒坦了,媳妇回去看看。” 周老太太没拦她,挥手示意她出去。 蒋氏出来见到珍儿没说话,而是出了周老太太的院子又走了好长一截,又低低开口,“是妨姐儿回来了你们是怎么看人的为何苏瑜这死丫头竟全须全尾儿的回来了” 珍儿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落,“三太太,只奴婢一个人回来了,妨姑娘不见了。” “你说什么”蒋氏的一只脚刚迈进三房的院门口,就听见珍儿这晴天霹雳般的话,顿时两眼发昏,拽着珍儿急急的问,“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只有你回来了” 珍儿跪在石阶上,声泪俱下,“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和妨姑娘本在车里盯着擂茶店的动静,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倒了,等奴婢醒过来就只有奴婢和驾车的小厮在巷子口,姑娘却不知所踪。” 蒋氏压着满心焦燥,迅速往院里跑,推开门,只见孙嬉坐在纺架旁飞针走线,“你阿姐可回来过” “妨姐姐她不是。”孙嬉正期待着孙妨算计苏瑜大胜归来的好消息,她想知道更多的细节,这会儿看阿娘一脸的青白色,反应迟顿如她也知道出事了,“阿娘,妨姐姐怎么了” 蒋氏回身狠狠甩了珍儿一记耳巴子,“你们这些个蠢东西,不但人看丢了,还把自己的主子姑娘也看丢了,还不快去给我找。” 珍儿本是以为孙妨回来了这回来看看,知道孙妨没回来才找蒋氏回话,“是是,奴婢这就出去找。”珍儿被打得双眼发昏,深一脚浅一脚往外去。 “回来。”蒋氏突然叫住珍儿。 苏瑜丢了不能大肆张扬的找,她妨姐儿丢了更不能大肆张扬的找。 可是她一点儿线索都没人,该去哪里找呢“你叫上咱们院里几个得力之人,把大街上姑娘常去的茶肆香铺绸缎庄都给我找一遍,记着,要偷偷的找,绝不能透出半点儿风声。” “是,是。” 珍儿出去了,孙嬉害怕瘫在地上,身子不由自主缩成一团,“阿娘,妨姐姐不见了,咱们算计苏瑜,妨姐姐是不是也被别人算计了” 孙嬉倒说了句明白话,可是蒋氏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上河县有人胆敢算计孙家的人。 “你慌什么,你妨姐姐肯定是贪图哪儿的胭脂水粉去了,咱们宽心在家等等,兴许她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这死丫头,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蒋氏说得跟真的一样,她就不敢往坏处想。 午饭周老太太想留苏瑜在自己房里用,苏瑜脱臼的右手虽已正骨,但依然不够活套,她担心周老太太看出端倪询问境况,便找了个理由回自己房里。 袁嬷嬷递上汤匙,替苏瑜布菜,苏瑜脸色自从老太太屋时出来就一直极难看。 “ 姑娘的右手。”袁嬷嬷是想让苏瑜和老太太一起用午饭的,老太太那样担心她,苏瑜不领情非得回房,本来还想说她几句,看到她不灵套的右手,袁嬷嬷方知她的苦心。 “大有回来了吗”昨夜她让大有去追嫣如小姐的楼船,也不知追到没有。 “回来了,晌午就回了,说事情已经交待妥了,嫣如她省得。” 至此,苏瑜又不再开口多言,袁嬷嬷也不再问,只觉着姑娘身边的气息很是紧张和冷冽,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周老太太屋里也刚摆了饭,苏瑜平安回来,老太太情绪恢复了,也有了吃食的胃口。 可她还没动两筷子,就听见外头响起纷踏而至的脚步声,接着秀娟打帘,三房爷和媳妇蒋氏脸色燥虚入来。 一看就是有事,周老太太搁下筷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氏欲言而止,低下头去。 孙廷柏瞪了一眼蒋氏,上前一步到,“阿娘,妨姐儿不见了。” 周老太太和章嬷嬷相视一眼,纳闷,“不是说今早起来不舒坦么怎么会不见了” “阿娘,您就别细究了,赶紧想办法找找妨姐儿吧,她大早上出门现在还没回来呢。”蒋氏抢白,害怕孙廷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反正老太太心里有数,何必又让她再丢一次人现一次眼呢。 周老太太皱眉深盯着蒋氏,才平静不久的心又跟着突突直跳。 想想今日蒋氏的低劣行径,再想想瑜姐儿的平安归来和禀性,她心里就大概有数了。 而瑜姐儿会做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蒋氏要将她害到什么程度。 “三媳妇,你跟我说句实话,今早瑜姐儿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 不是正说妨姐儿么,怎么跟苏瑜扯上关系了 蒋氏看看孙廷柏,遮遮掩掩不肯说实话。 而上午衙役到家来这种事肯定逃不过他的耳朵,只是他没料想蒋氏心狠有毒,若非嬉姐儿找上他哭诉,他都不知道瑜姐儿险些掉进火坑。 “阿娘,阿瑜的事跟我没关系,我现在担心妨姐儿担心极了,求您快起办法找找妨姐儿吧。” 第48章 孙妨的绝望 “那你怎么不去报官瑜姐儿丢了你懂报官,妨姐儿丢了不是一样的道理”周老太太毫不客气怼蒋氏。 蒋氏忿然,声音大了起来,“妨姐儿可是我的亲骨肉,苏瑜那个小贱人怎能同我的姑娘比不到非不得已,怎么能随意报官” “你口口声声小贱人,瑜姐儿妨姐儿都是我的血亲,那我是什么为孙家开枝散叶的你又算什么” “你还不赶紧住口。”孙廷柏见周老太太动了怒,赶紧喝住蒋氏,又向周老太太告罪,“阿娘息怒,是儿子没能收拾好自家院子,让阿娘操心了。” “阿娘,如今最重要的是妨姐儿的下落。”孙廷柏脑子并不糊涂,“瑜姐儿已经回来了,可否请她出来见见,儿子想问她几句话。” 这个儿子唉,若不是身子不适,无力掌管家事,哪里轮到蒋氏如此跋扈 周老太太看向章嬷嬷,“你去问问瑜姐儿,就问她在回来路上可有碰到妨姐儿。”不能将瑜姐儿喊来,否则蒋氏还不知得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章嬷嬷点点头,打帘出门往苏瑜的屋子里去。 袁嬷嬷站在苏瑜身边侍候,苏瑜安安静静吃这顿午饭。 她吃得不少,少见的好胃口。 可越是如此,袁嬷嬷越是担心。 只因苏瑜曾说过切记贪食。 章嬷嬷打帘进来,先是客气的笑了笑,“哟,姑娘还用着呢。”且说,视线却落在苏瑜拿汤匙的左手上,筷子也是袁嬷嬷在拿,再看她一直垂下的右手,心头有了几分明了。 “嬷嬷,您怎么过来”这会儿不该是在侍候老太太用午饭吗袁嬷嬷想。 章嬷嬷干笑两声,没答袁嬷嬷的话,而是看向苏瑜,“姑娘,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了,说是妨姐儿不见了,老太太想着姑娘也是打外头回来的,不知可在路上碰见过” 章嬷嬷说得甚是客气,要是蒋氏来问话指不定得有多难入耳。 这蒋氏欺人太甚,苏瑜自然不会轻易吐口,只说:“我是捕头王送回府门口的,来前没见着阿妨表妹。” 周老太太不信此事与苏瑜无关,章嬷嬷也不信。 “没见着就算了,老奴这就回去回话,老太太都急坏了。” 章嬷嬷故意扯出周老太太,果见苏瑜的神色有些浅变,她说:“您回去问问三舅娘,就问她不是说阿妨表妹病着吗一大早还让她出门干什么” 这不就是吐口了么。 章嬷嬷应了话,转身就走了。 袁嬷嬷听出苏瑜情绪不佳,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几欲开口还是没能问出声。 章嬷嬷回去传了苏瑜的话。 屋子沉默片刻后,蒋氏吓得脸色一僵,随即惨叫着冲了出去。 孙廷柏也惊于蒋氏的表现,忙跟出去。 章嬷嬷小声回话,“我瞧着瑜姐儿的手像是伤着了。” 周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道:“我说怎么不愿和我一起用午饭,这孩子,有些地方确实懂事得让人心疼。她既然没作声,想来应该无甚大碍,现在重要的是这头。你喊人跟去瞧瞧,再让人守着门,一有消息就赶紧来告诉我。” 彼时屠家擂茶店与牲蓄棚最近的屋子里,孙妨双手被牢牢绑在床头,嘴里塞着鸡屎味儿的破布还不停的发出呜呜的悲鸣声,双眼瞪得极大,白色的眼白已经爬上红丝,她惊恐万状的看着屠大郎,感觉生魂似要剥离似的。 在屠大郎眼里孙妨的惊魂无措则是美艳不可芳物,她越是这样害怕,越是能激起他心里最深处的恶念,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是他心心念念久了的。他不管为何之前的弃妇突然不见了,在他醒来后变成了孙妨,总之,今天他注定有场好福气。 看着屠大郎不停下咽着口水,孙妨吓得浑身颤粟不止,再见屠大郎看她似要将她和着口水吞下去的猥琐下流样子,孙妨死的心都有。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是该坐在巷口马车里等着衙役找上擂茶店,尔后捉到屠大郎与苏瑜燕好的场面么怎么这场戏的主角不是苏瑜而改成了她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要成为屠大郎的女人,莫说她的一辈子毁了,连命只怕都要没有了。 孙妨越想越悲惨,越想越绝望。 屠大郎越走越近,他朝自己伸出手,孙妨吼不出声的嘴透过鸡屎破布溢出污秽,她拼了命的挣扎,不怕平常保养得宜的肌肤左右挣扎破皮,嘴里的唔唔声吼出她的威胁和痛诉。 屠大郎挨着孙妨躺下,孙妨无处可躲,只能如恶梦般的承受。感受到屠大郎的手越来越 放肆,孙妨终于承受不住恶心和惊吓晕死过去。 在窗外暗中观察的青蓝见屋中事态已到界点,苏瑜有交待可让屠大郎耍流氓,但决不能让他成事。前院里传来阵阵轰响的动静,青蓝知晓已是时候,他闪身屋内一记手刀砍下,背对着青蓝的屠大郎在即将到来的美梦中又被砍晕了。 蒋氏发疯似的不顾一切将屠家擂茶店从外往里搜,屠老爷和太太正在屋里歇午觉,屠二郎又困在赌坊,店里只有两个伙计当值,主院只有一个小丫头当值。蒋氏牢牢将这三个仆从控制住,然后翻天覆地的找人。 当她搜到后院最里头的角落,那里到处都充刺着家禽的屎尿味。推开一间房门,她心心念念的妨姐儿正奇惨无比躺在床上,双手被绑在床上,嘴里堵着散发着恶臭的破布。这一幕让蒋氏揪心得彻底,跟来的嬷嬷仆妇见状忙齐齐将门口堵住,不让男仆进去。 蒋氏几步摔跪到床前,一边伸手解绳子,一边叫喊,“妨姐儿,妨姐儿,你别吓阿娘,你快醒醒啊,快醒醒。” 解开绳子,孙妨依然没醒。蒋氏扯掉她嘴里的破布,一股子异味从孙妨的嘴里涌出来。她是做阿娘的,不嫌弃。又扯过床前缭乱的被子将孙妨包严实,命令颜妈妈赶紧出去命人将马车赶到后巷。 颜妈妈匆匆跑出去,另两个婆子进来将孙妨抱起赶紧走。 屠老爷和太太得到消息时蒋氏已经离开了,她风一般的来,又风一般的走。 先是弄得屠老爷和太太莫名其妙,因为下人说不清楚是谁闯了进来,只说凶神恶煞。 后知后觉发现怎么没见屠大郎门户都看不好,将来怎么接受屠家擂茶 颜妈妈半途去请大夫,只说孙妨做恶梦受了惊,请大夫上门把把脉。 孙妨重新安置回她熟悉的屋里,蒋氏命人将那条捂孙妨回来的被子烧干净,又打水为孙妨净身换衣,一系列事情做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大夫上门了。 周老太太在蒋氏踏进门槛后不久知道孙妨回来了,她将章嬷嬷遣过去,仔细打探。 大夫一搭孙妨的脉,首先冰冷的触感令他吓了大跳,如果不是还能摸着脉息,他都要认为孙妨是个死人。 “大夫,我女儿可有事”蒋氏拎着心,而她最最担心的事情不好问出口。 大夫默了一会儿收回手,“的确是受惊了,老夫从未见过受惊如此厉害的脉相,令暖这或许不是普通的恶梦,而是让梦魇着了罢。” 蒋氏在一旁从善如流,“正是呢,吓得话都说不清楚。”这是她为娘的经验,年幼时孙妨做恶梦,总是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第49章 蒋氏的怨毒 “先观察着吧,老夫开些宁神静心的方子,你们按方抓药。”大夫边说边提笔,又说:“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最好是令暖醒过来后问问她到底让什么梦给魇着了,也好对症下药。” 蒋氏一边应声,一边吩咐颜妈妈多多拿诊金给大夫。 送走大夫,孙嬉进来坐在床边,“阿娘,妨姐姐何时能醒我好害怕。” “别怕,有阿娘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们。”蒋氏一手握着孙妨,一手握着孙嬉。 大夫一出门,孙家大门就彻底扣上,只许进不许出,很快孙妨出的事整个孙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章嬷嬷回了周老太太院里回话。 周老太太听说了找到孙妨的情形,顿时也是震惊异常。 然而更可怕的还没来。 一个时辰后,孙妨悠悠转醒,她以为她会看到屠大郎压在她身上逞威风,没成想竟看到了她敬的爱的阿娘。 “阿娘。”孙妨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随即趴在床沿上大吐特吐,屋子里的仆婢们乱成一团,蒋氏更是心都痛抽了。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阿娘。”孙妨终于吐歇了,勉强喝了口水漱口,尔后紧紧拽着蒋氏的手哭得声嘶力怠,“阿娘,我活不了了,那个蓄牲,屠大郎那个蓄牲,他毁了我,啊。” 孙嬉怕得捂住耳朵,蒋氏也觉得天塌了,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他把你怎么样了”蒋氏忐忑着心,话不成句。 脑海里一回忆,孙妨就觉着比死还难受。她缩到床角,抱膝曲成一团,“我被他看光了,他亲我,摸我,他在我身上乱摸,阿娘,我好恶心啊,他的手他的手。” 孙妨不敢回忆,不想回忆,可她却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看着女儿如此痛苦,如此煎熬,蒋氏在难过的同时心里也是越发的忿恨。 这一切,妨姐儿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拜苏瑜那个小贱人所赐。 这一次,她要剥了她的皮,为她的妨姐儿报仇。 “嬉姐儿,好好看着你姐姐,我去去就来。” 蒋氏狠毒目光像两条黝黑的蛇,吐着危险的红信子,准备吃肉咽血。 孙廷柏得到孙妨醒来的消息,赶紧赶过来,竟又撞见蒋氏撞门而出,气势汹汹,裙角走得惊涛骇浪,喝住她,“站住,你又要到哪儿去” 蒋氏闻声转身,十分愤怒与嫌弃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你女儿被毁了,这辈子的前程日子全毁啦,你做阿爹的可以忍,我忍不了,我必须得为妨姐儿讨个公道。” 妨姐儿被毁了,一句话震得孙廷柏滑坐到地上,他再无力喊住背影含火的蒋氏。 孙玉溶带着姑娘孙嫣走在廊下,忽见蒋见风风火火穿过角门朝老太太院儿里去。 “阿娘,咱们不去看热闹吗”孙嫣好奇的伸长脖子。 “俗话说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咱们这会子赶过去只有受连累的分。”孙玉溶精明的眼溜溜转,满是市侩城府,“你外祖母偏坦瑜姐儿,妨姐儿出事的账蒋氏又定会算在瑜姐儿身上,这俩神仙打架,我们只管壁上作观,远远的瞧热闹好了。” “阿娘神机妙算,昨夜还说有人比咱们更担心苏瑜跟着进京城,今日从大早上起,热闹此起彼伏,就没歇过。”孙嫣说着风凉话,直可惜不能到老太太院里亲自去瞧这场热闹。 “你三舅娘为人冲动,处事又不够精细,偏偏自以为是,狂妄跋扈。”孙玉溶提脚迈步,若有所思开口,“当初你外祖母想接瑜姐儿回孙家住,瑜姐儿不肯,执意在外独立门户,我还痴笑她小小年纪不识时务,没了老太太的庇护她能在上河县呆多久可这些年你也瞧见了,她从未因着日子难过跑到老太太跟前哭诉,反而还越过越美似的,如今想来倒是我小瞧她了。今次,蒋氏母女轻敌,在苏瑜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咱们往后若要行事,遇着苏瑜,得万分小心才行。” “阿娘提醒得对,幸好您昨夜将女儿拦住,否则今日倒大霉的就该是女儿我了。”孙嫣话里满是庆幸,“可是阿娘,三舅娘和妨姐姐吃了亏,难道咱们得忍气吞声让苏瑜跟着进京吗” 孙玉溶一时也没主意,只道:“且先看看吧,今天的事没那么容易善了,还有得闹呢。” 孙玉溶一语成谶,蒋氏怒火冲天,一路上横冲直撞到了老太太院门口。 周老太太知道孙妨出事,预防蒋氏前来兴师问罪,立即叫人将院门给关了,正要找苏瑜说话,就听见蒋氏将院门拍得啪啪响,像是要把门给拍烂。 院里的仆妇丫头抱成团站在门后 ,像是蒋氏是个洪水猛兽,冲进来肯定会把她们连骨头都咬碎。章嬷嬷在门口看了看,又走回阴沉着脸的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瑜姐儿怕是留不住了,让人把她送走吧,否则柏哥儿媳妇真要闹起来,还不得把瑜姐儿囫囵个儿给吞了” 周老太太处事精明独到,她摆了摆手,“瑜姐儿如今哪里走得你没听说找到妨姐儿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妨姐儿一个人,那屠家大郎尚无踪影呢,屠家没有人,那那屠大郎会到哪儿去” 章嬷嬷心口一滞,诧道:“您是说。” “蒋氏有后招,只怕瑜姐儿也留着呢,这个关键的屠大郎会不会现身,就瑜姐儿到底想将蒋氏母女如何打算了。” 章嬷嬷叹了口长气,“唉,那柏哥儿媳妇这样闹腾不是激怒瑜姐儿么” “她处事毛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次栽个大跟头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妨姐儿受她所累。”周老太太跟着叹了口气,“去将瑜姐儿屋外多放几个人,然后让柏哥儿媳妇进来。” 章嬷嬷听命去办。 蒋氏好不容易拍开门,迎面就见章嬷嬷朝她半福,“三太太不在屋里照看妨姑娘,到这里做什么” 蒋氏不理章嬷嬷,直接斜身朝苏瑜所在的方向而去,章嬷嬷大步拦住她,“三太太,有话到老太太屋里说吧,老太太等着呢。” 蒋氏瞪了眼章嬷嬷,又朝苏瑜所在的方向狠瞪了两眼,这才又转步打帘进了老太太的屋。 周老太太坐在上首以手扶额,显然是让今天发生的事烦得疲累。 蒋氏扑嗵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边哭边喊,“老祖宗唉,妨姐儿毁啦,她这辈子完啦,都是苏瑜那小贱人害的,求您给妨姐儿做主啊” “瑜姐儿是小辈,你是长辈,口口声声小贱人,你就不能留点口德”周老太太气急,手握成拳直捶小案。 “阿娘,媳妇知道你向来偏心瑜姐儿,可今次是妨姐儿出事了,您还这样偏袒,就不怕妨姐儿将来怨您吗” 蒋氏的指责让周老太太很不是滋味。 蒋氏低一声高一声的哭喊,显得格外的理直气壮,完全忘了这场祸事是她自己挑的头。 周老太太怒其不争,“你这会子有空指责我你有资格指责我吗自己心术不正惹来大祸,还怪我一碗水端不平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着跑到我这里痛哭一场,求了我罚瑜姐儿就觉得这事儿了了” 蒋氏当然不这么想,“阿娘,我要苏瑜跪到妨姐儿面前,磕足两百个响头,还要她当着妨姐儿的面自煽两百个嘴巴子,我要她求妨姐儿原谅,一直求到妨姐儿原谅她为止。”她憋了也不知多久的恶气,话一句连着一句,连气都不带喘的,说得极其过瘾。 第50章 糊涂的蒋氏 她果然没想到妨姐儿出事后的关键之处,周老太太又开始哀其不幸,“三媳妇儿啊三媳妇儿,平日里你糊涂也就罢了,怎么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这样糊涂现在是让瑜姐儿到妨姐儿面前磕头认错的时候么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为何找到妨姐儿的时候屋里只有妨姐儿那欺负她的屠大郎哪里去了你不把他找出来好好堵他的嘴,是要让他现身大街上到处乱说吗” 蒋氏哭声戛然而止,想到什么,浑身立即冷得打颤,“不,不,妨姐儿已经被他破了身子,要是让他到处胡说八道,这不是要将妨姐儿逼死么” “事到如今,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苏瑜手段周全,但她并不知道苏瑜到底想怎样,她能猜到的也就是如此,“或许屠大郎会抬上聘礼到孙家,求亲于孙妨。” “不,不,不。”蒋氏连说三个不字,足见她对此事的否定态度有多坚决,“我的女儿是贵女,怎么能嫁给那个下三烂的东西,阿娘,不能。” “不然的话你还能有什么好主意替妨姐儿过了这一劫” 蒋氏哭声止,但眼泪收不住,她将今日之事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若那屠大郎真敢上门提亲,给他些好处收买,将瑜姐儿嫁给他吧,她害了妨姐儿,就该一报还一报。” “你。”周老太太气得无语,将手旁的茶碗狠狠摔碎在蒋氏身边,“你居然还没想通透,你就没想到屠大郎不是自己愿意失踪的,而是被人控制起来了吗” 也不知蒋氏是不是被周老太太扔来的碎碗吓悟了,她由跪变瘫,“阿娘,阿娘你是说屠大郎被苏瑜那个小贱人给藏起来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已经让屠大郎毁了我的妨姐儿,她将屠大郎藏起来是还想怎样” 终于想明白了,周老太太捂着胸口,问,“你现在还要让瑜姐儿嫁给屠大郎吗” 蒋氏怔怔的看着周老太太,如果屠大郎捏在苏瑜手里,就等于苏瑜捏住了妨姐儿的命。她这是要置妨姐儿于死地啊 蒋氏又恨又急,怒得嘴唇哆嗦,“阿娘,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妨姐儿吧,那孩子吓得现在还缩在床角动惮不得呢。” 周老太太看向章嬷嬷,“去把瑜姐儿叫来。” 适才院子里乱作一团,那啪啪响的敲门声硬是隔着好几道墙传到袁嬷嬷耳里。 她晓得出事了,趁空拽着章嬷嬷已分清一二。这会子也知道是三太太跑来兴师问罪,要把她姑娘给吃了呢。 偏生她的姑娘,吃了午饭还歇了会儿觉,这会儿起来又吃了两碗茶,更是悠闲得若无其事般看起话本子来啦。 袁嬷嬷担心苏瑜安危,气得如灶上的蚂蚁。 “姑娘,要不辞了老太太咱们赶紧回梧桐山庄去吧。” 苏瑜头也不抬的回了句,“梧桐山庄听着老远,且哪儿有外祖母这院儿里安全。” 袁嬷嬷突然被点醒似的,灯下黑,现如今可不就是老太太这里最安全。 “这三太太也太不像话,怎么能出这种恶毒的心思算计姑娘。”袁嬷嬷渐渐安心,开始抱怨。“让姑娘进京城是老太太的意思,三太太再有意见也不该朝姑娘你发难啊” “你急什么,蒋氏糊涂,外祖母可不糊涂,你且等着吧。” 苏瑜刚歇声,外头就响起章嬷嬷的声音。 袁嬷嬷出去会她,一会儿又进来说:“姑娘,老太太有请。” 苏瑜没急着将眼移开话本子,又慢慢的翻了几页,才道:“走吧。”合上话本子,苏瑜合了合衣襟起身。 打帘出来,章嬷嬷正眼神复杂的候着。 袁嬷嬷担心苏瑜吃亏,非得跟过去。 越过垂花门时,苏瑜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就要西下了。 蒋氏心绪燥乱的看着苏瑜进屋,立即扑过去,好在袁嬷嬷动作也不慢拦在她与苏瑜之间,否则她定能抓破苏瑜的脸。 “三太太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当着老太太这样无礼,也太没规矩了。”袁嬷嬷护住苏瑜,一点儿也不敢松懈。 蒋氏指着袁嬷嬷破口大骂,“呸,你个下贱的老娼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我定叫你出不了孙家的门。” 袁嬷嬷这辈子是听说过些脏话,但还从没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过她,一时愤红了老脸,想骂回去,她又是个奴儿,实在开不了这口。 “三舅娘这话说的,袁嬷嬷是侍候我的老人,你骂她老娼妇,那阿瑜是什么人阿瑜与阿妨表妹是骨肉至亲,那阿妨表妹又是什么”苏瑜脸色漠然,声音淡淡,怼得蒋氏似要爆裂开来。 “你你敢顶撞我,我要去衙门告你,告你不敬长辈之罪。”蒋 氏气疯了,声音都吼嘶哑了。 “都给我住口。”周老太太一听衙门就头痛欲裂,有什么事比牵扯上衙门更坏家门的 蒋氏闻言,转身又扑嗵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啊,你亲眼瞧见了,瑜姐儿不但要害她亲表妹,还对我这个舅娘如此没规矩,你要给我们三房做主啊” 秀娟进来说:“老太太,三老爷来了。” “让他在外头候着,将三太太请出去。”周老太太吩咐,想着有蒋氏在场,定是个捣乱的。 “不,我不走。”蒋氏一甩帕子,“事情没弄清楚我哪儿也不去。” 周老太太懒得再理她,给章嬷嬷使了个眼色,章嬷嬷便上前将蒋氏拖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苏瑜c袁嬷嬷和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看了眼苏瑜一直垂下的手臂,“这里再没外人,你给我透个底,屠大郎是不是你扣下了” 问得这样直白,苏瑜也不藏不掩,“是。” “自打你拿定主意要离开沈家,我就知道你心思深沉,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大主意的。蒋氏算计你实属她不该,但妨姐是你的骨肉血亲,你这么做除了能出口恶气外又能得什么好处”周老太太痛心疾首。 苏瑜走了两步跪在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您疼惜阿瑜,阿瑜很是感激,更不想让外祖母您为难,才会避居梧桐山庄。阿瑜想在您面前尽孝,阿娘没尽的孝道阿瑜想替她尽,这两年也不敢轻易在孙家走动。阿瑜已经如此退步,仍让人当作芒刺不除不快。此番三舅娘设计陷害,用心之毒可以想见,若非阿瑜侥幸逃脱,试问一句,阿瑜这辈子是不是就要交待在那屠大郎的手里了” “你。”周老太太无言反驳,但对她的理直气壮很是自责和不满,“就算你振振有词,此事我自会给你交待,你又何必将妨姐给毁了” “外祖母,您仁慈宽厚,手背手心皆是肉,不论您会给阿瑜个怎样的交待阿瑜都不会满意的。”她敬着周老太太,所以心中想什么就说什么。 “小小年纪,你这戾气就这般狠重,将来若无约束,你会毁在这上头。” “阿瑜自认无愧于心,若真要毁在这上头,也是阿瑜命数不济,该有的劫数。” “你还嘴硬。”周老太太此刻是打定主意要让苏瑜跟着去京城了,她得看着她,拘着她,否则若让她由着性子胡闹,将来还不知得会出多大乱子。她长叹了口气,“不扯其他的,只这屠大郎你打算如何处置” “外祖母想阿瑜怎么处置” 这般的咄咄逼人,周老太太竟觉着眼前不是个如花似玉小姑娘,而是个精于后宅谋计的深宅老妪。 “名声和人命,都不准你祸害。”周老太太柔肠百结,紧皱的眉头就没松散过。 名声,是孙妨的。 人命,是屠大郎的。 第51章 不去京城 苏瑜跪在地上不言语,她碍着周老太太的颜面,才违心没让孙妨和屠大郎一并出现在蒋氏和其他人眼里,这份心思周老太太该懂,但其他人懂吗她松手将今日之事结果,蒋氏又真的会放过她吗 “妨姐儿已经替你三舅娘承担了报应,你还想如何”苏瑜低头默不作声,那纤长的睫羽有一下没一下的扑扇,周老太太知道她在心里作打算,可她必须保住孙妨。 “外祖母,阿瑜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挣点小钱,闲云野鹤。” 她这是在担心蒋氏会报复她,周老太太心头一顿,她明里能拘着蒋氏不对苏瑜出手,但暗中哪里能约束得住可若苏瑜在她身边就不一样了,她也断不会让蒋氏在她眼皮子底下再对苏瑜心生恶念。 “你三舅娘虽然性子燥,但她记打。” “外祖母放心,阿瑜心里有数。” 得了苏瑜的诺,周老太太才略略宽心,她缓了心神,声音也柔和不少,“瑜姐儿,不是外祖母非得拘着你,你小小年纪这样的心性总要出事。我为你阿娘立了尊长生位,一会儿让人送到你屋里,往后遇事需沉着,最好是在你阿娘的长生位面前想仔细了。下去吧,袁嬷嬷,让三老爷进来。” 袁嬷嬷扶起苏瑜,主仆俩转身,袁嬷嬷正要伸手打帘出去,苏瑜徒然背对着周老太太开口,“外祖母,阿瑜不去京城。” 周老太太心酸难忍,孙廷柏一进来就见她眼泪水止。 孙廷柏跪在周老太太膝下,“阿娘,都是儿子不孝,儿子没能约束好家务事,这才让阿娘伤心。” 周老太太伸出一只手捧着孙廷柏的半张脸,“我是为你大妹妹难过,她命短,又留下个姑娘无人教养庇护,心性逐渐岔了路。此次好在她良知未泯,顾念着我这个老太婆,不然妨姐儿的声名前程已经被街坊放在脚下踩了。” “你回去好好劝劝你媳妇,让她牢牢记着这场教训,瑜姐儿无依无靠,但并不代表着她好欺负。” 这次非旦蒋氏看走了眼,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苏瑜的谋算心计竟不输蒋氏这等深宅妇人。 “儿子知道,儿子只是担心妨姐儿,她。”这些年蒋氏在他面前无法无天,弄得他在孩子面前尊严全无,可孙妨是他的骨血,他未有一刻不爱她。 周老太太理解儿子此刻的担忧,她何尝不怕妨姐儿因着此事出事“你们一家几口先去京城吧,换个地方兴许能让妨姐儿恢复得好点儿。” 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孙廷柏点头答应。 蒋氏一听能去京城自然是高兴,但老太太就这样放过将妨姐儿害得不成人样的苏瑜,她极不满意。 “我说你阿娘偏心你还不信,若是我就该手撕了苏瑜那小贱人。”蒋氏忿忿然,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就消停点儿吧,阿娘的话你记不住是不是让你别再去惹瑜姐儿,你要是敢惹她,这两个丫头再有好歹,你就算是把瑜姐儿手撕了又能改变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进京吧,让妨姐儿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眼不见心不烦。” 孙廷柏怼得蒋氏无言以对,她不甘心,偏偏不甘心也得受着。 这样的憋屈,直叫蒋氏心如刀缴,心恨极了。 入夜,苏瑜站在廊下吹着徐徐晚风。 眼里是院子里那两道用老梨木架成的花架,花架上爬满了绿绿的叶,叶间缀了不少红红的花,风一过,息微的声响惊醒了歇脚的蝴蝶。 袁嬷嬷整着袖子从里间出来,“姑娘,都收拾妥了。” “走吧。” “是。” 苏瑜和袁嬷嬷冒夜出府,章嬷嬷很快得了消息传到周老太太耳里。 “秀娟说袁嬷嬷手里拎了个四层高的漆盒,里面装的全是吃的。” 事情发展至今,她一直没见苏瑜有何动作,正纳闷呢,苏瑜领着袁嬷嬷出门了。“下午她有什么动静么” 章嬷嬷让人盯着呢,摇摇头,“只是让大有回了趟梧桐山庄,说是去取酒,天黑前大有才匆匆赶回来。” 周老太太若有所思,“今日府里府外都乱成一锅粥,我倒忘了问瑜姐儿是怎样逃脱的,按说蒋氏的手段你我都清楚,瑜姐儿想脱逃可没那么容易。” “自打瑜姑娘一回来老奴就在想这个问题,还等着老太太解惑呢。”结果你也不知道。 “罢了,想必她有她的门道,咱们在深究此事就没完没了了。”坐在床沿上,周老太太接过章嬷嬷递来的一盏茶,又说,“让守门的仆妇留着点儿神,别打阖睡,我瞧着瑜姐儿这一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老太太就不担心瑜姐儿出去见 的人是谁么” 周老太太默了一会儿,“明儿早晨让驾车的小厮来回话。” 马蹄声嘚嘚嘚嘚响过青石板长街,沐浴着月色停在一间普通的民宅前。 袁嬷嬷扶着苏瑜落车,吩咐驾车的小厮将停进巷口候着。 袁嬷嬷敲响门,刚敲了三下,门就开了,是青蓝。 青蓝侧身,请苏瑜进去。 苏瑜迈过有些破的门槛,难以想象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会在如此简陋的民宅落脚,或许行常人无法预料之事,正是他难以捉摸的本性。 跟着青蓝往里走,入眼是极为普通的三间正屋,屋前摆着几盆缺口少底的瓦钵,里面种的花草到是很繁盛。廊下两只灯笼很亮,在夜里像两只眼睛。上了两步石阶,正屋的布置摆设呈现。最醒目的,则是靠窗摆着一张长案,案上堆着几本书和字贴,狼毫笔c难见的端州贡砚,以及一个青花瓷笔洗里正散着淡淡墨香。 苏瑜踏过门槛,将一切尽收眼底,背后则响起年幼的脚步声以及激动的喊声,“阿娘,阿娘。” 苏瑜心头一暖,转身,迎着扑过来的宣晗将他紧紧抱住,“阿晗,对不起,阿娘昨天该哪儿也不去的,一直守着你就不会和你分开了。” “你不是想吃南乳肉和樟烧鸭么,可都吃到了” 母子俩略略分开,苏瑜仔细问着,眼中满是柔光,直看得一侧的袁嬷嬷忍不住抹泪。 宣祈一袭松散玉色袍立在门口,眼神里看不出情绪,心底却为苏瑜对宣晗的真诚感受愕然。 “吃了,昨儿中午我吃得好饱,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梧桐山庄我想阿田和阿水了。” 阿田和阿水都是佃户的儿子,宣晗和他们玩儿得很疯,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开心。 苏瑜的目光掠过宣晗的肩膀,看向宣祈,“你阿爹要带你回京城,所以暂时不回梧桐山庄了。” 宣晗转过头看向宣祈,眼中盈着泪花,“阿爹,我不想回京城,我想和阿娘在一起。” 宣祈走进来,与苏瑜并肩站着,“咱们离京数日,也该回京了。你忘了出京前答应杨太傅要给你启蒙,这个约可失不得。” 宣晗记得,可他不想离开苏瑜,离开梧桐山庄的小伙伴,他委屈垂下头。 “只要你乖乖回去,你阿娘很快就会到京城和你团聚。” 唉 她不是才跟周老太太确定不去京城 怎么从宣祈嘴里说出来,她竟有些不自信了呢 宣祈拿眼斜着苏瑜,示意她赶紧说些什么。 这是让她跟着他哄宣晗 苏瑜不太乐意,又舍不得宣晗此时难过的小模样,蹲在他身边,细声劝道:“你阿爹说得对,你先乖乖回京城,阿娘。”想到孙家年底就要举家搬往京城,苏瑜便胡乱扯起谎,“阿娘年底就进京与你团聚。” 第52章 洪掌柜前来 宣晗终于抬起头,“真的吗” “阿晗要听你爹的话,阿娘就不骗你。” 听他的话这苏瑜哄孩子也挺有一套。 只要宣晗不听他的话,苏瑜这个阿娘就不进京与他团聚。 她在宣晗心里埋下一希望颗种子,可这希望极易破碎。 一旦破碎,这罪就得怪在他身上,而苏瑜则能摘得干净全身而退。 好谋算啊 “那阿晗听话。” 宣晗天真的眨着眼,苏瑜松了口气,“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干果子过来,你可在回京的路上吃,还有甜莓子,快跟袁嬷嬷瞧瞧去。” “是啊,是啊,全都在老奴这里呢。”袁嬷嬷笑着搁下漆盒,错开盖子,拿出好几种零嘴吃食,全是宣晗爱吃的。 最底下是一壶酒,宣祈心道她来意并不简单。 示意青蓝和袁嬷嬷将宣晗带出去,宣祈先坐下,借着茶杯当酒杯,倒了酒放在鼻下深嗅,是相见欢。 “这酒是谢礼” 苏瑜也不客气的坐在他下首,“是。” “人还在柴房绑着呢,想怎么做”宣祈昂脖一饮而下。 苏瑜不知道这院子的柴房在何处,只要一想到屠大郎的手摸过她的脸,仍觉着浑身发寒发冷,心有余悸。“不论如何,今日谢你,我处事最不喜欠债,王爷有何要求尽管畅言,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必定倾定所有以报此恩。” “你觉着本王是那种挟恩求报之人”宣祈手里转着带着酒香的茶杯,话里有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王爷富有是我不能比的,若王爷不求报,我就以这壶酒谢你,若有所求,最好今日说清楚。” 宣祈徒然起身立在窗前,留给苏瑜一袭看不透彻的背影,他远眺更夜,目光遂深,“山不转水转,先欠着吧。” 欠着 人说钱债好清,人情债难还,她可不想欠着。 苏瑜不想和任何人有着不清不楚的牵扯,宣祈的话让她的表情有些褪色。 苏瑜默声,宣祈回身,苏瑜脸上的情绪将她内心所想都写了出来,但他视而不见。 “还是说说你打算将这屠大郎如何处置吧。” “此事本是蒋氏胡作非为,屠大郎错在对不该存欲念之人存了欲念,我单门立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冒犯之人。” “你想让他死” 苏瑜摇头,“他必须活着。”只要屠大郎活着,三房才会有所顾忌,才不会乱来。 “不嫌他碍眼么” “又不在我眼巴前晃悠,无甚大碍。” 宣祈听得很专注,不由得呆了呆。苏瑜的想法,果真不能以寻常女子相臆测。 他大概也猜到苏瑜要怎么做了,“此事本王会替你善后,就当谢你今夜的好酒。” “谢王爷。”苏瑜苦笑,举杯痛饮。 这一别,再不会见了吧。堂堂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哪里会记得她这乡野村妇的欠他什么恩情若她计较,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还好,可以好好道别。 “王爷,保重。 “保重。” 这一夜,苏瑜将宣晗哄睡了才离开。 宣祈没送她出门,却是在门口一直看,直到青蓝关上门回到跟前听命。 他问:“一个人活着,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所说的话没人信” 青蓝不作声,拱手作了一揖后退下。 第二天,有人在离屠家擂茶店最近的巷口发现醉得不省人事的屠大郎,他裹着一层难以蔽体的破布。 屠大郎被救回家醒来后就巅话连篇,请了上下河县的知名大夫全去看诊,结果都一致屠大郎疯了。 周老太太得到这个消息很是满意,既没伤到人命,又保全了孙妨。 蒋氏得到消息虽是松了口气,但仍是咬碎一口银牙。 “姑娘要不要再去送送” 袁嬷嬷手里拎着新添了水的壶,给苏瑜沏了杯茶。 苏瑜合上手上书册,摇摇头,“不了,你简单收拾收拾,吩咐大有备车,咱们回梧桐山庄。” 袁嬷嬷应了一声,可她有话憋不住,“姑娘,老奴看那萧爷。” “嬷嬷,别想,那是咱们这种人不该妄想的。” 袁嬷嬷不懂,只觉着依姑娘的品性,该是有这样的人来配。 用过午饭,苏瑜又小息了一会儿才向周老太太告辞。 周老太太嘱咐了 她几句,也没拘着她。 回到梧桐山庄后的日子,除了少了突然打扰的萧爷三人与往日并无不同。苏瑜神色如常,每日得闲就坐在宴塘边的小亭里碾茶饮茶,可不知为何,袁嬷嬷就是觉得她不高兴。 借着白菱山的地势,苏瑜命人在一个山坳里建起了酒坊,酿酒用的水是砍破竹杆一节连着一节从山腰上的泉眼引下来的。既然想要规模,她那些小打小闹的见识先放一边,在城中请来了造酒的大师傅,主管酒事。而她,则命人在城中寻了铺子,开了间名为相见欢的酒肆。 五月初五端午那日,祥哥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整个梧桐山庄过年似的热闹。 祥哥儿更是高兴得语无论次,跪在苏瑜面前说了好几回才说清楚想让苏瑜起个吉祥点儿的名字。苏瑜推脱不了,祥哥儿姓赵,便取了赵瑞景这个大名,小名祥哥儿自己起,就叫端午。 祥哥儿满月那日,周老太太命人送了两个丫头到梧桐山庄,说是侍候苏瑜的大丫头少了,她又酌意添了两个。 苏瑜只当周老太太还不放弃让她跟去京城之事,添了两个丫头完全是按名门望族的闺秀淑女的份例。 一个叫雪娇,一个叫蝶依。两个丫头做事勤快,虑事周到,比夏莲强上太多了。 反正梧桐山庄也不缺两个人的口粮,苏瑜也不忍拂周老太太的好意,便留下了。 中秋前,苏玫终于与姜太太合谋卖掉了祖宅,给沈重德留下三百两银子后连夜赶路进京,气得沈重德夫妻在曾经的沈家门口大哭大闹了好几天。 中秋过后,孙家三房先携行礼入京。 同年九月上河县迎来了一桩大喜事,朝廷三师之一的宋老太师解甲归田,百姓们奔走相告好不热闹。 相见欢酒肆生意爆好,洪掌柜拿着账本到梧桐山庄对锦绣坊c干货铺以及相见欢酒肆的境况一一做了汇报,不出意外,今年年底要比去年多赚六成的银子。 “洪掌柜辛苦,留下用了午饭再回城吧。”苏瑜坐在书案后,一手拨弄完算盘珠子,一手将账册合上。 “小的也念着二姐的手艺,只是锦绣坊实在太忙,小的担心出差错,需得赶回去。”洪掌柜客客气气笑道,眼前这个年纪可作他女儿的东家,他半丝也不敢小瞧。 “当下也无甚节日,锦绣坊还那么忙”她有一个月没进城了,对城里的消息不灵通。 洪掌柜说:“整个上下河县就咱们锦绣坊一间上档次的衣饰铺子,那些从京里来的姑娘们只进咱们锦绣坊,小的得回去好生照看铺子,可不能叫手底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伙计怠慢了贵客。” “怎么,从京里来什么人了么”一说到京城,苏瑜下意识就会想到宣晗。 第53章 老太师家的闲话 “老太师叶落归根,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几日前十几两马车浩浩荡荡进了县城,全停在了老太师府门口,从车上下来有衣着光鲜靓丽的贵妇,还有几个打扮时新,模样盈丽的姑娘。这些姑娘们真真是生得好看极了,把城里那些自认千金小姐的姑娘们看得愣瞎了眼。这些京里来的姑娘没见过乡下地方,看什么都觉有意思,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呢。” 那时她初入京城,不也是土包子一个明明瞧啥都稀罕,偏还要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好叫沈重霖轻瞧。如今想来,她真是五通神附身,被鬼迷了心窍。 这么说这些人是来看宋老夫人的。 彼时,她曾见过宋老夫人一面,那是她头一次参加京中权贵举办的花宴,场上出了臭,是这位宋老夫人替她解围。沈重霖能一步一步高升,也是因有这位德高望重的宋太师提携一二,只是因他们算半个同乡。 “可都知道来了哪些人” 洪掌柜尴尬的摇头,“这个小的就没打探了,如果姑娘想知道,小的这就回去打探。” “不必刻意打探了。”苏瑜不想知道,这辈子她和京城无缘,更不想有牵扯。之所以多问一句,是想着或许来人她知道。“急着赶路我也不留你了,蝶依,去厨房让二姐给洪掌柜备个食盒好路上用。” 侍立在侧的蝶依立即应声出去。 洪掌柜拱手长揖,“谢姑娘。” 洪掌柜退出,苏瑜起身往屋外走,秋老虎厉害,晒得院中花中有些焉焉的。出了垂花门,往宴塘边上去,不远处的田埂边有人扎草垛,孩子们上窜下跳捣乱,佃户们拿着扁担边挥边吓唬。 坐进亭子里,山风凉凉地袭来,比冰用着舒服。 这些年她从未仔细想过从前,宋老太师的夫人是在他们回到上河县六年过逝的,那时沈重霖感念宋老太师当初的提携之恩,让她备了份极厚重的礼送回上河县悼念。 算算时候,宋老太师也的确是这个时间回到的上河县,至于他回到上河县的后事如何苏瑜便不甚清楚。 彼时上河县县城,周老太太的马车刚离开宋老太师府。 车室里,章嬷嬷想着刚才在老太师府上的那一幕,有些忿然,“那个叫阿恒的姑娘忒不懂规矩,老太太好歹也算个长辈,怎可出言顶撞。” 周老太太闲闲的笑,倒没觉着有不妥,“京里来的姑娘见过大世面,自然瞧不上咱们上河县,再说她阿爹是咱们雍哥儿的顶头上司,互明身份后在咱们面前也是有倨傲的底气。我看另两个姑娘就不错。” 这次章嬷嬷也点点头,“镇远候家的二姑娘知书识礼,那才是京城权户人家该有的姑娘作派。还有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虽出生在武将世家,倒是颇有几分江湖儿女气慨,又不拘小节,这性子我喜欢。” “不仅你喜欢,我也中意得很,若是雍哥更有出息些,或许能将这将军家的姑娘聘进我们孙家也说不定。”周老太太说笑,心里很是清楚自己高攀。 章嬷嬷听了这话也高兴,又愁了起来,“听说宁威将军府的公子正在百十里外的地方缴匪,也不知品貌性情如何。” “老东西,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斜着章嬷嬷,周老太太问。 章嬷嬷笑道:“我还能打什么主意,还不是为咱们家姑娘做考虑” 说到这些,周老太太心里发苦,“现在说这些太早,等咱们进京后再开眼吧。” 马车转过巷口,直直往孙家去。 宋老太师府上,刚送走周老太太和别的乡绅家眷,下人仆妇们瑞撤走茶席宴点。 宋老太师夫人庞老夫人歪在罗汉榻上,头枕着长包枕,老夫人一头白发如银如雪,穿着件浅紫色福寿锦簇团花长衣,长衣里是件青色溜边素裙。她神情略微倦怠,倒是一副慈眉善目。 近身丫头香荷打帘进来,先是福身,后道:“老夫人,访客都送走了,奴婢扶您到床上去歇歇吧。” 宋老夫人点头,扶着香荷的手慢慢站起来,“这人老了真是没用,往些年应付多少花宴文会像是有使不完的力,这才呆多久身子就熬不住了。” “您老是生病了,太后娘娘不是派了医官大人过来了么,老夫人只要按时用药,注意休养,奴婢保证定能恢复如前。”香荷侍候老夫人六年了,对这个和善的老太太很是尊敬。 “你就是嘴甜。”靠在床上,庞老夫人说:“今日这周老太太倒有些气度,我俩一见如故。” 香荷一边往庞老夫人身上盖被子,一边说:“恒姐儿的确不像话,仗着她阿爹宠溺这般肆意妄为,也没人管管她。” “恒姐儿是个被娇惯大的孩子, 这次非跟着汪医官到这小小的上河县来,也不只是为了替她祖母来看我这个老太婆。” “老夫人是说恒姑娘是为岳少将军来的” “可不是岳少将军在百十里外缴匪,有消息说下个月就能得胜还朝,恒姐儿爱慕岳少将军又不是什么秘闻,她此次肯受累,不也是因着芳姐儿跟着眉姐儿到上河来的缘故”这些年轻姑娘们的心思,她这个老太婆一眼就看透。 香荷沏了盏茶送到宋老夫人手里,“我看眉姑娘倒和芳姑娘交情更厚些。” “恒姐儿跋扈,她也不想要这么个厉害的嫂嫂。”吃了口茶,庞老夫人淡淡道。 “这些时日姑娘们也没消停,上河县周围的景致大抵都去过了,前儿回来还说什么找了个瞎子算命,也不知算的什么,反正恒姑娘回来一脸的不高兴。” “瞧着那一脸的官司,肯定是那算命瞎子说了不好的事。”庞老夫人将茶盏递回香荷手里,“适才在厅上,不就是因着周老太太提了那算命瞎子几句好才惹得恒姐儿不高兴么。” “说起这周老太太,有乡绅太太说她家有个被休弃的外孙女。”香荷初到上河县,什么八卦她也都听。 庞老夫人笑道:“年前到咱们府上拜访的工部吏官沈重霖你可还记得” 香荷点点头,“记得,他和咱们老太师算半个同乡,老太师很是看重他。” “这周老太太的外孙女就是被他休弃的。” 香荷讶然,上河县虽不大,但也没想着真能碰上,“说是周老太太将那外孙女接来上河县,但那姑娘也不知何因不肯到孙府里进孝,而是独自住在外头。” 说到这点上,庞老夫人有些不大高兴,“虽说是被休弃,好歹父母建在,又有外祖母庇佑,怎的这般任性。” “罢了,那都是别人家的闲事,老夫人快歪着歇歇。” “都是你诓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这会子兴头上你又歇嘴了。”庞老夫人边说边抱怨。 香荷哭笑不得,这个老夫人越来越像小孩子。 十月初,相见欢酒肆的酒供不应求,洪掌柜亲自来了两趟,问苏瑜是否要扩大铺面。 苏瑜拒绝了,什么东西都是少或是求而不得才珍贵,多了,得到了反而没那么弥足珍贵。 她从酒坊出来,走在山间小道上,路两边开着香气略显刺鼻的野菊花,大片大片的常春藤沿着褐红的路爬上桶粗的树,已经没什么蝉鸣声了,抬头倒是能见到不少鸟窝。 “姑娘,咱们走快些吧,你没听洪掌柜前儿来说谣传有山匪逃进这深山老林了么”雪娇说话语声柔柔的,满是催促。 “逃进深山老林也不见着就非得是咱们这一片不是”苏瑜不懂雪娇在担心什么,总觉得这个小丫头在她的问题过分的紧张和敏感。 “这山林一片连着一片,林深树密,那些山匪都是亡命之徒,姑娘还是小心为妙。”雪娇一脸认真,说得苏瑜不得不受到感染,仿佛指不定从哪个树丛里就会跳出几个草莽大汉来似的。 “好好好,那咱们走快些。” 主仆二人刚才山脚出来,迎面就碰上蝶依小跑而至,“可算是见着人了,姑娘怎的去那么久” “怎么,你也担心我被山匪得掳了去”苏瑜越是见这两个小丫头紧张就越是想笑,如今太平盛世,就算有匪况,不也派了宁威将军家最出息的小辈来缴匪了么 蝶依心里是着急的,但嘴里却说,“不是,是二姐做了炸蕨菜丸子,好些个丫头下仆太没规矩,姑娘再慢点儿,炸蕨菜丸子可就没有了,那可是今年最后的蕨菜丸子,这些都是二姐说的。” 第54章 刘二嫂子的故事 一说到吃,这梧桐山庄从上到下没一个不馋嘴。苏瑜误解了蝶依的来意,也没空愧疚,“是吗,那快点儿,我知道肯定是夏莲吃得最多是不是” “是啊,抱着个小陶钵,谁也不给呢。”蝶依且说且不动声色与雪娇对视一眼。 “哈哈哈。” 回到梧桐山庄,老远就听到厨房附近笑语连声,周围一只麻雀都没有,全被惊跑了。 苏瑜一脚迈进门槛,就见二姐从大窗户里探出头来,“姑娘,快来啊,最后一点儿炸蕨菜丸子在夏莲怀里抱着呢。” 夏莲猛的从厨房里冲出来,站到苏瑜面前表忠心,“姑娘,这丸子不是奴婢要吃的,奴婢是护着怕被他们吃了。” 厨房里有四五个帮厨妇,这会儿被夏莲说嘴,忙喊冤枉。 “姑娘,明明是夏莲嘴馋呢,奴婢可没多吃啊。” “是啊,这蕨菜还是奴婢几个去山里摘的呢。” “回来的时候露水还在上头滴着呢。” 苏瑜低头看夏莲怀里的蕨菜丸子,“罢了罢了,都别这么没出息,这天晚上保管得落雨,你们将草寮收拾出来,摆些时令蔬果,二姐再备些好酒菜,叫上那些不当值的过来,咱们晚上也不必吃主食,只在一起乐乐如何” “好好好。” 苏瑜这个提议没人会反对,大家就喜欢这样乐乐呵呵围在一堆说说笑笑,扯些有的没的顽皮话。 袁嬷嬷晓得后也没办法阻止,瞧着那些帮厨妇收拾草寮,只无奈的说了句:“又要没大没小了。” 苏瑜泡在浴桶里,青丝在胸前浮浮沉沉,“嬷嬷瞧着咱们庄子里不少人,每个人背后都有个家庭,若是光景都容易谁会卖身为奴成为贱民我听二姐说那帮厨的何大嫂子家中公公好赌,婆婆病重,丈夫又是个懦弱不顶事的,在外头做轿夫每月挣个五十个铜板。儿子游手好闲,过两年又要聘媳妇,闺女倒懂事,却也是要嫁人拿嫁妆。她一个月二两银子,又要侍候公婆照顾儿女,还得忍受丈夫不顺时的指责打骂,全家人还得靠着她过活。既是要回去面对一大摊子操心事,能在庄子里乐呵高兴,我又何必板着规矩拘着她们呢。” 袁嬷嬷是知道这事的,帮厨妇其实用不着五个,当初何大嫂子跪在她面前哭了好几回,她才松口留下她,“姑娘心善,奴婢只是怕她们太没规矩,往后不好管束。” “嬷嬷多虑了。”苏瑜伸手掬了捧水在手里,看着水从指缝里流逝,又掬了捧水在手里,“谁都不想没了这分差事不是” 那到是,附近几个庄子,也就她们梧桐山庄不论是佃户还是下人,给的月钱最高。“那姑娘还打算泡多久奴婢瞧着二姐的好菜都要出锅了。” 傍晚时就下雨了,雨水的清凉浇灭了闷热所带来的燥气,又有人一起说说笑笑,吃喝玩乐,大家都很是畅快。 草寮下长桌围成一圈,每张桌子上都摆了几副碗筷,菜肴果蔬以及瓜子花生。 仆妇丫头们见着苏瑜来了,纷纷起身福礼,“姑娘安好。” “别拘着了,咱们也不是头一回热闹,该干嘛干嘛,刘二嫂子,快快把酒都倒上,这可是今天新出的酒,能吃酒的都尝尝。”苏瑜也高兴,她就喜欢这样热热闹闹悠悠闲闲的过日子。 “姑娘,这酒奴婢可是问过了,在酒肆里要好些钱一壶呢,你这样便宜大家伙儿,可是要咱们都不好意思了。”刘二嫂子红了脸,言语有些激动。 “说这些作甚咱们庄子里又不少这酒,喝,来,大家举杯。” “就是,就是,来,干杯。” 喝完酒,大家恭维起苏瑜,说是恭维,但苏瑜知道大家是真心感激她。 “附近庄子里的下人都没咱们这么好福气,姑娘不仅大方厚道,还处处为咱们行方便,不少人都羡慕着呢。” “刘二嫂子你可别说了,再说我就要飘起来了。”苏瑜吃了颗花生,“上次你不是说你们镇上有对苦命鸳鸯么,前几日你回去了可又听到有什么下文” 姑娘喜欢听闲事,刘二嫂子添油加醋,搜肠刮肚献宝,“姑娘是说那乔生和张家姑娘的事啊,真真是峰回路转,自从张家继母将二姑娘偷梁换柱嫁给了乔生,乔生就再没快活过,张大姑娘也是伤心欲绝,投河自尽,好在被人救上岸这才活了下来。张二姑娘将乔生家闹得鸡飞狗跳,乔生娘一气之下病重,张二姑娘怕人家说她不孝婆母,赶紧溜回家中躲起来,是张大姑娘去了乔生家将乔生娘照顾好了。这乔生娘一好,张二姑娘又出来作妖,说张大姑娘和乔生私通,将要张大姑娘捉进关祠堂锁猪笼。就在族中长辈要将张大姑娘沉塘那日,乔生娘跪到里长面前,里长 这才派人将张大姑娘救了下来。他听了事情来胧去脉,亲自到县衙里走了一趟,解除了乔生和张二姑娘的婚约,并且亲自证婚成全了乔生和张大姑娘。” 刘二嫂子说书似的一番论叙,听得人直拍案叫绝,大家伙儿拎着耳朵听,直到说到乔生和张大姑娘苦尽甘来方放下心。 然后大家开始叙说听后感,“这张二姑娘活该,破坏人家姻缘,可是要遭雷劈的。” “这乔生娘也是个老实人,但凡张二姑娘对她好些,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子过着过着兴许就接受了。” “我也觉着是,好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否则我这眼泪可就要流成河了。” “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该本本分分,千万不能生坏心思,否则害人害己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苏瑜偏过头看着从草寮顶接连不断的雨水坠到地上,淅淅沥沥的雨幕彻底将夜划碎。 袁嬷嬷匆匆赶来,低头在苏瑜耳边就了几句话。 苏瑜脸色一凝,忙问,“人在哪儿” “在大门外站着呢,奴婢分不清真假话,不敢擅自作主,这才来请姑娘示下。” “快带我去看看。” 苏瑜起身离开,匆匆的背影让众人一呆,纷纷猜想是不是出事了。 袁嬷嬷按例夜间寻查当值的丫头小厮可有懒怠,大门口的有两个姑娘敲开了梧桐山庄的大门,站在雨里,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 来人禀明身份,说是宁威净军府的四姑娘岳云眉和镇远候家的二姑娘霍静芳。 岳云眉和霍静芳。 这两个人名响在苏瑜耳边时她恍惚回到那一辈子,二人站在水榭楼台上,倚着栏杆喂养她从千里之外运回京城的几尾金鲤条。那时岳云眉已经是太蔚府的大奶奶,霍静芳也成了中书令家的孙媳。 那是她到京城的第六年,苏玫生了儿子,沈重霖因此办了个隆重的百日宴。那时京城的权势人家几乎到了一小半,但她看得出来这两人皆是愁容不展,霍静芳更是泪水涟涟,像是在婆家受了极大的委屈却又不敢往娘家说言。 她无意中撞见很是难堪,忙吩咐给二人寻了个僻静所在说话,又让人守着不让打扰。 或许就是这份体贴,让她往后再见着这二人时,特别是性情直爽的岳云眉,总是向她报以友好。 苏瑜走得太快,袁嬷嬷伞有不及,她淋了些雨。 站到大门口时,果真见到霍静芳和岳云眉湿得通透在雨中冷得瑟瑟发抖。 苏瑜不假思索冲进雨中,伸手握着二人冰冷的手,“怎么淋成这样,快,快跟我进庄子。” 在霍岳二人眼中,苏瑜不顾大雨冲到雨中相迎,且在她们表明身份空口无凭的情况下,说不感动是假的。 拉着二人进了门,苏瑜边走边吩咐,“袁嬷嬷,快快吩咐下去,在西院备好浴桶热浴,让二姐快快熬两碗姜汤来。”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来到西院,苏瑜她们走了一路就淌了一路的雨水,刚进门,苏瑜又吩咐,“采玉,快去拿两身干衣裳来,这天儿寒,薄袄子再拿两身。” “是是,奴婢这就去。” 苏瑜吩咐完毕,夏莲递上来的热茶一人递一杯,“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岳云眉急急喝了口,险些呛住。 霍静芳眼中禽泪,“我们敲了好几个门,他们都说我和阿眉是骗子,怕惹事上身不肯相助,为何你要救我们” 第55章 意外来客 想必山匪逃进山林的消息早已经周围传开,这段时日都是天黑关门再敲也不开。霍静芳和岳云眉就算表明身份,是人都会想如此尊贵的姑娘大雨天不该在府里养尊处优么怎么会沦落到白菱山脚来 再者这二人被雨浇得透,头发松散粘面,唇脂歪扭似血,乡野民间最忌讳鬼神,只怕打门缝里一见着二位装容就该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有胆子收容 “你们也怪不得别人,这乡野民间习惯天落黑就关门,特别是这种下雨天气,门关得就更早了。而且这里的人都迷信得很,最忌讳有人落黑敲门,怕是有鬼怪借路之类的。我收容二位,你就当我胆子大好了。” 苏瑜一番解释倒将霍静芳给说笑了。 几个婆子手脚麻利抬来浴桶,陆陆续续提来热水给两个姑娘沐浴,采玉拿来干的替换衣裙,等到这两个姑娘泡好澡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梳洗穿戴完毕,各自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 岳云眉舒坦的长叹了一声,“总算是活过来了。” 霍静芳也感激的看向苏瑜,“可不是,我还以为今夜我和阿眉得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我瞧着你们手背上有些小裂口,该是树枝尖叶划的吧,庄子里有伤药,我已经让人去拿了。”苏瑜被草叶划破过手指,知道那种痛。 “我从未走过这样艰难的路,每走一步脚指头都紧张得发抖,这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霍静芳说着眼泪又要包不住。 “都怪阿恒,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岳云眉恨恨的说。 霍静芳忙扯她衣袖示意她噤声,尴尬的笑道:“抱歉,还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苏瑜,是这梧桐山庄主家,瞧着你们二位都比我年纪小,但身份比我尊贵,我也不敢托大,你们叫我阿瑜就成。”从前她们都是客气的称她沈大奶奶,远没有喊她名字自在。 岳云眉大大咧咧,直爽性子,当即就应下,“你如今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可说身份尊不尊贵这话,我也不跟你客气,就喊你阿瑜吧,那你也喊我阿眉。” “嗯,阿瑜,你也喊我阿芳,这样亲近。”霍静芳忙附和,她觉着这苏瑜笑意溶溶,给她的感觉好极了。 苏瑜点头应下,袁嬷嬷打帘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头,手里都拿着各种点心吃食。特别是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薯粥,看见就觉得温暖。 蝶依拿来了伤药,苏瑜看着蝶依给霍c岳擦药,“阿眉c阿芳,你们擦完药就快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我会嘱咐守夜的人警醒些,毕竟淋了雨,仔细夜里回寒发高热。” 岳云眉拉着苏瑜的手,很是感激,“你思虑得如此周到,等我们回到城里定要大礼相谢。” “咱们相识一场是缘份,你们若大礼谢我可就把这缘份添了俗意,你们愿意我可不愿意,再要说要大礼谢我这话我就要恼了。” 霍静芳站过来,笑道:“阿瑜待我和阿眉这样好,我们也是真心想谢你,你可别真恼了。” “呵呵。”苏瑜笑了两声,“快用些吃的吧,你们肚子也该饿了,不过我就不奉陪了,吃了东西你们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儿起来再说。” 苏瑜离开西院。 夜里雨还未见歇住的势头,袁嬷嬷跟着苏瑜两步远的距离,有几分忧心,“姑娘,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这两个姑娘若说的身份属实,定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到哪儿仆人丫头不前拥后拥怎会孤身落到咱们这地界儿来” 这也是苏瑜想不通透之处,“你考虑的不错,我也想到了,只是初见,我也不好刨根就底追问。你去跟大有说一声,让他明儿天一亮就进城,去老太师府周围好好打探打探,这两姑娘丢的事不可能没点风声,得了消息速速回来禀报。” “是。” 吃饱喝足,霍静芳和岳云眉躺在床上。 外头有人守夜,霍静芳话,“我觉得这阿瑜可不像个普通的乡野村妇。” “我瞧着也是,你看她说话处事,周到圆滑,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岳云眉偏过头在霍静芳耳边说:“你说她会不会是个坏人” “我也担心她想利用咱们身份敲诈。” 岳云眉的话吓得霍静芳心惊肉跳,“那怎么办,咱们现在就跑吧。” “哪里能跑得了外头有人守着呢。” “那今晚咱俩都别睡觉了,仔细被人打闷棍。”霍静芳脑子里稀里糊涂,全是不好的臆想。 可是不一会儿这俩姑娘就被疲惫深深拽进睡眠里,整夜好睡,连个梦都没做。 雨势在深夜停住,转而连绵小雨, 早晨时候就只见檐下雨星子乱舞乱飞了。 苏瑜醒得早,忙问了西院情况,袁嬷嬷一一应了。 夏莲拿来淡盐水漱口,采玉为她准备今日的穿戴,蝶依将昨日换下的衣裙拿出去洗,雪娇捧着茶盏奉茶,无人出声,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奴婢去瞧过了,西院那边还没醒。”袁嬷嬷进来,甩了甩帕子说。 “别叫醒,昨儿这俩姑娘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让她们好好歇着吧。” “奴婢也是这个主意,嘱咐过了已经。” 晌午时候,苏瑜在书房看账,西院传来消息说两个姑娘起身了。 苏瑜见外头雨势已住,阳光刺破乌云刺眼的泄下来,今日是个好天气。 踩着淡影来到西院,岳云眉和霍静芳刚吃过东西。 昨夜脑袋里的谨慎在起床后饱饱的吃过一餐后消失殆尽,见着苏瑜,岳云眉一阵夸。 “阿瑜,你庄子里这厨子手艺真是绝了,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六必居的大铛头。” “二姐要是听到你这话,该高兴得跳起来。”苏瑜从善如流,“昨夜歇息得可好” 岳云眉娇脸皮实,霍静芳默默羞红了脸。昨夜她和阿眉怕被人打闷棍,约好谁也不许睡,结果两人不仅睡了,还睡到了日晒三杆。 “怎么不好,你这床铺得又软和,被子也软和,我和阿眉好好的睡了一觉。” “是啊,起来还饱饱了吃了一顿。”岳云眉出身武将世家,兴许是骨子里就遣传着警慎天赋,和苏瑜亲近是不假,但她们毕竟不相识,更谈不上了解,“阿瑜,你看外头雨停了,我和阿芳也该回了,失踪了整夜,家里人该急坏了。” 岳云眉说得不错,更何况她们只是来上河县作客,出了事宋老太师得担大责任,只怕这会儿的太师府正乱成一团罢。 且于苏瑜而言,今生能再见一面已是大幸,缘深缘浅又有什么所谓。“阿眉说得对,早些回去也好让家人早些宽心。” “来人啊,赶紧套车,送两位姑娘进城。” 苏瑜这样爽快的放她们走,霍静芳脸更臊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人家的君子腹了。 岳云眉也以为苏瑜会挽留,不为别的,冲着她们两人的身份难道不应该好好结识么尴尬的朝霍静芳看去,瞧霍静芳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有多虑了。 几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些闲话,苏瑜让人准备些零嘴备在车上,茶水点心一样不能少,以防途中饿了可以裹腹,毕竟有一到两个时辰的路呢。 “我们庄子里还有些野味儿,只怕都是乡下东西,让二位贵客带回去惹人笑话,我就不丢人现眼了。 苏瑜语气越真诚,岳云眉二人就越是感激。 “你说的哪里话,倒真叫我和阿眉不好意思,先前就不说,落难到你处,回去拉了一车东西,倒像是专程到你这里来打秋风的。” “就是就是。” 岳云眉刚要说什么,袁嬷嬷匆匆打帘进来,先是瞧了瞧二位贵客,尔后脸色极为难看的看着苏瑜,“姑娘,大有回来了。” 袁嬷嬷语色略沉,苏瑜晓得定是出了问题,“出什么事了” 第56章 名声尽毁 袁嬷嬷又看看岳云眉,再看看霍静芳,显得极难启口。 这让霍静芳和岳云眉也跟着紧张起来,早已没了先前谈笑风生的闲散。 苏瑜道:“说吧,别捂着了,捂得越久越容易出事。” 袁嬷嬷这才为难开口,“姑娘,因着芳姑娘和眉姑娘失踪的事城里乱作一团,是人都在说二位姑娘昨日游山遇到了山匪,且是被山匪给掳去了。岳少将军调了所有人马天一亮就出城寻人,城里县衙的衙役也是挨家挨户的在搜。” 被山匪给掳去了 天啊 霍静芳闻声便要晕过去。 岳云眉也听得心惊肉跳,她忙忙扶着霍静芳,恨得咬牙切齿的说,“肯定是曲恒那个小贱人造谣生事,竟敢这样污蔑我们的声名,我现在就回去,我要把她撕得稀巴烂。” 曲恒 曲恒上一世不是岳云眉的嫂子么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故苏瑜不清楚,但岳云眉和霍静芳这会儿是肯定不能离开梧桐山庄了。 苏瑜一手扶着霍静芳,一手拉着往外奔的岳云眉,“万万不可,你现在回去不论将曲恒如何处置,传扬出去的声名如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我们姑娘说得对,眉姑娘,你且三思,听听我们姑娘有什么主意吧。”袁嬷嬷也拦着岳云眉,寻常人家的姑娘名节都重要得很,何况是权贵之家姑娘被山匪掳走一天一夜,就算自身清白,那些难听的话和别人的白眼也是能让人走上绝路的。 “阿瑜,你有法子帮我和阿眉么”霍静芳因着袁嬷嬷的话紧紧拽着苏瑜,期盼的盯着她,“如果没有,我和阿眉的名声一旦被毁,不仅我们俩没活路,整个霍家还有岳家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上一世那几十年里,京城里各家权贵之间的风云诡谲有不少次都波及到沈家,苏瑜深知这事态的严重性。先扶着霍静芳坐下,苏瑜看向忿忿难忍的岳云眉,“我是很想帮到你们,可你们得先告诉我,昨日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会冒着大雨出现在梧桐山庄门口呢” 岳云眉一屁股坐到鹅颈椅上,“我哥哥前两日到了上河县,估摸着缴匪结束预计过两日就回京城。是曲恒说上河县周围的名胜只余松楹坡上的关帝庙没去,我们便轻车简从到了松楹坡下。在关帝庙我们拜了拜,又在临风亭赏景。阿眉站在亭边看风景,手帕不慎被风吹走,那手帕是她阿娘给她的遗物,丢不得,我俩便相携去找。” “再如何的轻车简从,不可能没带仆人。”苏瑜打断,问出心头疑惑。 霍静芳含泪续道:“是曲恒突然想吃热点心,叫仆人下山去取,还有一个去庙里烧热茶,所以我的手帕被风吹走时就我们三人在。” “后来呢”苏瑜见霍静芳歇了声,问。 “也不知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风,把手帕吹得老远,还被挂在了树枝上,我和阿芳想了好多办法才把帕子从树上给挑下来。等我们想回去时,早已没了路,天又下起了雨,我们东躲西藏,声音都喊哑了也没见到半个人影。眼见着天黑下来实在躲不住,我们俩害怕急了,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好不容易看到这边有星星点点的像是火光,这才寻了过来。” 不对呀,就算曲恒要冤枉霍静芳和岳云眉被山匪掳走,就算杜撰也得有依据啊 “你们在松楹坡可有遇到什么人” 霍静芳和岳云眉面面相觑,不明白苏瑜的用意。 “我是说除了那些上香的,在坡上还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人” “有。”岳云眉一拍脑袋,“我们临风亭赏景时,阿芳看到几个柴夫在坡腰砍柴,曲恒还说这辈子没见过砍柴的,那些柴夫长得都像山匪流氓。” 这就对了,这就是曲恒的依据。 那松楹坡就在白菱山南边,坡上有块奇石像极了关帝,于是人们就为他塑了相,盖了庙,再加上松楹坡景致不错,还真成了上河县城外人人皆知的一景。 松楹坡坡体连着白菱山,但仍有几里路的距离,这两个姑娘能找过来,也真是受了苦了。那曲恒为何要散布这种不利的谣言呢 “阿瑜,你想什么呢” 岳云眉见苏瑜眼眸沉敛,默不作声。 苏瑜抬眼,敛去眼中暗芒,看向袁嬷嬷一字一句交待,“让大有歇着,喊祥哥儿套车带你进城,阿眉,你和阿芳身上可有什么物什能充当信物的” 霍静芳取下手上的绿得通透的翡翠镯子,递过去,“阿瑜,这个可以吗” 苏瑜接过来看了看,问,“庞老夫人认得这只镯子么” “认得,她与我祖母素来交好,这镯子是她赠 于我祖母,我祖母再赠于我的。” 苏瑜递到袁嬷嬷手里,神色少有的严肃,“你带着这镯子进城到太师府上走一趟,就说昨日我到松楹坡进香,碰到两个姑娘迷了路,又逢雨势过大不宜进城,只得将她二位请到梧桐山庄做客。我们三个一见如故,我想多留两个姑娘多住两日,但庄内粗陋,惟恐丫头仆下服侍不周,请二位姑娘的近身丫头c嬷嬷到庄中服侍日常锁事,隔日即回。” “是,奴婢记下了。” “记住,让二位姑娘的丫头嬷嬷来得越多越好,最好是招摇过市,让满县城的人都知道她们的下落。”末了,苏瑜又添了一句。 “是,奴婢省得,这就进城去。” 袁嬷嬷一走,霍静芳紧紧将苏瑜搂住,“阿瑜,你这主意真是太好了,不仅能破了我和阿眉被曲恒败坏的谣言,还能将名声全给挽回来,你真是太厉害了。” 岳云眉也缓过来,心头感激无比游激动,“这过要是过了,咱们就烧香磕头拜把子。” “呵呵。”苏瑜笑道:“瞧你俩,我倒还想说你们俩还得在我这梧桐山庄多委屈两日呢。” “不委屈不委屈。”岳云眉说:“我还想吃二姐做的菜呢,你让人把二姐叫来给我们见见,不,我要亲自去找她,学两个拿手菜回去好孝敬我阿娘。” 梧桐山庄里几个姑娘是守得云开,上河县城太师府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庞老夫人自打得知岳云眉和霍静芳两个姑娘失踪的逍遥息,脑袋就一直怔怔发痛。 这次领霍静芳前来看庞老夫人的镇远候家二房夫人韩氏,作为婶娘居然把候府的嫡姑娘弄丢了。要是找不到人,她只能以死谢罪,要是找到人,那都跟山匪扯上干系了,回到京城不死也得脱层皮。怎样都逃脱不了恶运,韩氏愁得滴水未进,头昏眼花。 领岳云眉前来的正是宁威将军夫人,也是岳云眉的阿娘冯氏。她得到自家姑娘失踪的消息尚算冷静,立即和二子岳远商量。奈何雨势一直很大,只得今日歇住方派兵出城找寻。 此刻,所有人都在庞老夫人屋里落坐,商量c等着消息。 “远哥儿能确定那些山匪真的不足为虑么依我看他就是回来早了,该将那帮天杀的山匪赶尽杀绝,不然我的芳姐儿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了。”韩氏又要开始抹泪,话里尽是责怪和抱怨。 第57章 太师府的焦虑 “远哥儿说了,那些躲进深山老林的都是些残兵败将,县衙的衙役派上百十来号人就能收拾,他还留在那里大材小用,就是浪费朝廷的粮响。”冯氏不甘示弱怼了回去。“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恒姐儿。” 冯氏话头一转,看向坐在庞老夫人身边却一直低头不语的曲恒,“你当真确定看到的是山匪” 曲恒先被冯氏一喊,心虚得发慌,但她要稳住,不然这戏就得穿,恶意诽谤这也是重罪,她承担不起。“是,阿恒看得很清楚,阿眉和阿芳也都看见了,他们有好几人在林子里恍,个个凶神恶煞,身体结实得很。” 韩氏闻声,心又重重摔在地上,“我的老天爷哦,这可怎么得了哦我要怎么向候爷和老祖宗交待哦。” 冯氏厌恶的瞥了眼韩氏,这个听风就是雨没半点儿主见的镇远候家二房夫人,真是不怪她这样蠢笨,她那里能管得住自己丈夫右一个左一个妾侍迎进门这次到上河县来,说得好听来看庞老夫人,实则是躲开她家老爷又纳一妾罢。 “老太师已经去县衙周旋,务必要将谣言给止住,不然将来这两个姑娘的前程若受阻,我和太师也难辞其咎。”庞老夫人恹恹的开口,她本就身子不舒坦,这再一受刺激,汪医官更得随时候命。 “这城里得有多少人多少嘴,哪里是能轻易给堵得住的我们眉姐儿的名声算是毁在这上河县了,那怕是真能把人找回来,也难保清白不受人诟病。”韩氏抹了泪甩着帕子开口,“老夫人恕罪,我这是心里急得很。” “我知道,毕竟芳姐儿是交到你手里的,出了事你没法向候爷交待。”庞老夫人不怪韩氏语气不善,还十分理解。 得到理解,韩氏心里略感安慰,她望着门口,也不知在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不是她想等的。 “恒姐儿也是,干嘛非得窜掇芳姐儿和眉姐儿去什么松楹坡,惹下这场祸事,你也有责任。” 曲恒心里鄙夷万分,这韩氏怪不到岳家头上就转而向她发难。她委委屈屈的摇着庞老夫人的手臂,“老祖母,阿恒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庞老夫人能活到这把岁数,算是熬成精了。曲恒打什么主意她清楚,只是此番眉姐儿怕是受芳姐儿连累的。她压根儿就不相信芳姐儿和眉姐儿遇到了什么山匪,只是话已经传扬出去,势头如何也收不住。再要喝叱恒姐儿撒谎杜撰,没人会信,训得重了,侍郎家又定会怪她越俎代庖。 “韩夫人是急坏了,你别放心上。”庞老夫人出声宽慰,这个恒姐儿若真想嫁进岳家,往后岳家还有得鸡飞狗跳。 庞老夫人没怪她,曲恒自认为博同情这招起了作用,她又故计重施跪到冯氏面前,“夫人,等阿眉回来您别怪她,都是阿恒的错,您要怪就怪阿恒,阿恒发誓从今往后都会保护阿眉,谁要敢说她坏话,阿恒定头一个冲上去撕他的嘴巴。” 这番声情并茂的表露成功博得了冯氏几分同情,她扶起曲恒,“你们素来交好,我也没白疼你,你是个好孩子,也兴好你没出事,否则你阿娘也要着急了。” 曲恒拭了拭眼角挤出来的泪珠儿,站在冯氏面前,“阿恒倒想和阿眉在想一起,多少能护着她些。” “好孩子,你有心了。”冯氏拍拍她的手,难掩满心的焦急。 此时,袁嬷嬷敲响了太师府的大门。 婆子到庞老夫人面前传话,“老夫人,有个说是梧桐山庄的管家婆子扣门,将这镯子递进来,说是想见见老夫人。” 庞老夫人一见那镯子,头脑一片怔清,“这,这不是芳姐儿戴在手上的镯子么怎么会,快快请进来。” “是是。” 传话婆子见庞老夫人这样激动,连忙出去将袁嬷嬷请进来。 袁嬷嬷迈进屋,朝着屋中夫人团团见礼,她觉得她虽是小门户,但不能失了她家姑娘的气度,“婆子姓袁,是我们梧桐山庄主家的管事嬷嬷,这厢请诸位夫人福安。” 这会儿没人管她是谁的管事嬷嬷,庞老夫人问,“先说这镯子,怎会在你手上的” 袁嬷嬷但见这位庞老夫人,一脸的病容中含着无尽期盼,真是担心坏了吧。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回老夫人的话,老奴是来替我们姑娘传话的。” “传什么话” “昨日我家姑娘去松楹坡拜关帝君,途中碰到两个迷路的姑娘,这两个姑娘说是贵府的女客,我们姑娘本想将人送回来,奈何天落雨,且越落越大。没办法,只能将两个姑娘接到我们梧桐山庄做客。两个姑娘和我们姑娘一见如故,又喜爱我们梧桐山庄的景致舍不得离开,我们姑娘 也想留两个姑娘多住几日,这才借着芳姑娘的手镯作信物,让老奴先到府上报个平安,再来我们庄子简陋得很,姑娘怕丫头们服侍得不周到,想跟老夫人说一声,将两个姑娘的丫头嬷嬷都送到梧桐山庄去服侍,隔日再回来。” 在场所有人听得鸡皮阵阵,庞老夫人几乎民摒住呼吸听完袁嬷嬷这番话。 “什么芳姐儿和眉姐儿竟在你们庄子上”韩氏冲口而出,“不是说是被山匪给掳去了吗” 袁嬷嬷笑道:“是啊,老奴打一进城就听见到处都在说此事,真是好笑,两个姑娘明明在我们梧桐山庄作客,几时被山匪掳去了也不知是哪个混账胡乱传话败坏两个姑娘名声。再说那山匪不是在百十里外么朝廷也派了大将军去缴匪,哪儿那么倒霉就叫两个姑娘给碰见了。” “对对对。”韩氏高兴坏了,真真是高兴坏了,“我这就下去吩咐,让人准备准备跟你去服侍芳姐儿。” 韩氏且说且外去,袁嬷嬷拿眼瞟着旁边有个姑娘脸色煞白,想着她就该是芳姑娘和眉姑娘嘴里的那个害人精罢。 冯氏的心也落了大半,又听袁嬷嬷道:“我们姑娘说了,梧桐山庄的奴才都是乡下人,蠢笨得很,一定得让两个姑娘的丫头和嬷嬷们都去。临行前眉姑娘说她想吃热烙的糖糕,吩咐她的嬷嬷出发前去买一趟,芳姑娘也说想碎云楼和茶饼,也让她的贴身嬷嬷去买一趟。” “好好,我就吩咐下去。”冯氏站起身,又道:“还得传话让二哥儿回来,她妹妹失踪之事全是闹的乌龙。” 韩氏和冯氏都出去了。 屋子里留下的人都各怀心思。 曲恒暗道霍静芳和岳云眉真是好命,外头谣言传成这样都能扳回一局。虽说岳云眉无辜,但便宜了霍静芳真不甘心。“老夫人,我也担心阿芳和阿眉,想跟去梧桐山庄探探。” “算了,她俩既无事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你就在府里好好陪陪我这老婆子吧。”当日三人游松楹坡,只得曲恒一人安全。岳云眉虽是大咧性子,可她却不笨蠢,能不知道第一句谣言出自谁口庞老夫人担心曲恒这一去,会被岳云眉撕烂。 “是。”曲恒看似乖顺的应下,“那我也跟去看看,帮帮忙什么的。” “去吧。”庞老夫人脑袋没那么痛了,说话也有了力气,见着曲恒离开,她对袁嬷嬷说:“这位嬷嬷,你说的梧桐山庄可是孙家老太太的外孙女的那个梧桐山庄。” 袁嬷嬷有些意外,惊奇这庞老夫人居然知道小小的梧桐山庄,“正是,孙家老太太正是我们姑娘的外祖母。” 庞老夫人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第58章 都是恩情 袁嬷嬷心里却不大安逸了,提及梧桐山庄就能想到苏瑜的弃妇身份,这老夫人既是晓得梧桐山庄,该是也清楚此事罢。她不愿自家姑娘被轻瞧,言道:“我家姑娘性子软,总让人觉着可欺,常年避居在梧桐山庄不闻世事,想不到老夫人竟晓得,真是三生有幸。” 庞夫人面上一凝,才发觉自己无端问了句话又不给下文,凭空让袁嬷嬷猜疑了。“能在两个姐儿落难时相助,品性自然高洁,你家姑娘当是有福之人。” 袁嬷嬷这下心头松了松,朝庞老夫人福礼,“承蒙老夫人夸奖,这吉言老奴一定说于我们姑娘听。” 这嬷嬷如此通透,但不像小户人家执事的婆子。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太师府门前就已经车水马龙般,浩浩荡荡好些丫头婆子成队站在门口等候吩咐。小县城里,有人聚集便是扎眼,百姓们好奇的人指指点点,便有好心的仆从解释这些人是干什么去的。 袁嬷嬷得了不少赏钱领着一大队人马朝城外去,慢慢悠悠走了一路,不消一会儿,百姓就像了悟般自觉破了各项谣传。 袁嬷嬷走后,韩氏心一宽,直觉近两日的疲惫蜂涌而至,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便回屋歇回笼去。 曲恒施计刚得意了两日就被破功,心情也是沮丧得很,关起门来想着等到霍静芳和岳云眉回来若是找她算帐,她要如何糊弄过去。 只有宁威将军夫人冯氏重回庞老夫人屋里,细细与她分辨今日之事。 “这袁嬷嬷来得可真是巧,一来便解了咱们困惑。”冯氏轻言细语:“我业已派人通知远哥儿,让他收兵回来。” 庞老夫人稍稍挪动身子,老眼满是精光,“不是袁嬷嬷来得巧,是她的主子心思巧。” “老夫人的想法和我想得一样。”冯氏言语间也不知是赞许还是警慎,“芳姐儿且不论,就算我家云眉,虽是有几分小聪明,但遇事急燥,极易冲动。试问她若是晓得外头谣传她和芳姐儿被山匪掳走会怎样行事定是要拎着刀剑冲出门去将那些传话的人杀了方出气。这袁嬷嬷先是说要两个姐儿的身边人去侍候,越多越好,又说两个姐儿念及城中物什,吩咐去采买,弄得人尽皆她俩的真实下落,断了那些胡乱猜测人的念头。如此精妙迂回的法子不仅解了两个姐儿的困,还将两个姐儿的声名尽数挽救回来,这份沉稳心计,倒真叫人刮目相看。” “如此说来,孙家老太太这个外孙女还真是不容小觑了。”庞老夫人又疑惑起来,“这样的人怎会被休弃出门” 冯氏也没想透这一点,“我还是叫人去查查这个苏姑娘的底细罢,虽说如今于我有恩,但也不能让两个姐儿糊涂,交友不慎。” 庞老夫人很是赞同冯氏的提议,“是该去查查。” 冯氏又道:“我听说老太师有些看中沈重霖,想来那人也是个有出息本事的,苏姑娘也有着这份手段,若同进了京,想必又是番辉煌光景,怎的就愿意轻易被扫地出门呢” “谁知道呢。”庞老夫人叹了口气,个中定是有个原故咱们不知情罢。 冯氏点点头。 香荷为庞老夫人揉着额头,庞老夫人看着冯氏,“咱们在家里分辨得再清楚,有些事还得两个姐儿回来才知道。倒是你,觉着恒姐儿那丫头如何” 庞老夫人一开口,冯氏就明白她的意思,“老夫人该是知道,恒姐儿性子跋扈骄纵,并非远哥儿良配,如今远哥儿越发有出息,曲家好像也默认了恒姐儿的意思。且曲家曾有恩于我们岳家,为此事我和将军也颇为苦恼。” “这是你们两口子的苦恼,远哥儿呢,什么态度”庞老夫人和宁威将军府的老祖宗是堂姊妹,说起来她过问过问小辈的亲事也不算管闲事。 “远哥儿一见恒姐儿就皱眉头,我瞧着他对芳姐儿颇有好感。”冯氏说到霍静芳,脸色没那么凝重了,“芳姐儿与眉姐儿交好,若是芳姐儿嫁进将军府与眉姐儿这姑嫂间定能家宅安宁。这次恒姐儿信口胡诌闯下坏人名声大祸,只怕眉姐儿更不乐见与她成为姑嫂了。” “当年将军受人连累被谏官弹劾,是曲侍郎仗义执言冒死进谏方得一线生机,他若有意将恒姐儿许进你家,你家是怎样也无法推脱的。” 可不就是这样,冯氏呼吸间颇为为难,“老夫人说得是,若逆了这亲事,可不就成了忘恩负义允了便是亲上加亲,偏生要苦着远哥儿。” “你倒是个开明的阿娘,真心替你儿子的幸福着想。”庞老夫人赞了一句,又叹道:“恒姐儿这次行径,足见其心思歹毒,的确不是远哥儿良配。” “婚后若是夫妻举案齐眉也就罢了,若是远哥儿一味不喜,不知得生出多少事来。” 冯氏满心忧虑重重,曲家恩要平,但若拿儿子的幸福去平,又觉得愧对儿子。 庞老夫人和冯氏说着话,沈莹带着陪嫁丫头春杏来看镇远候家二房夫人韩氏,被告诉韩氏在歇觉,略略坐坐等候又觉无聊,便领着春杏往园子里去。 永宁伯府和镇远候家有姻亲,如今的永宁伯伯爷祝振宇的续弦妻是镇远候候爷的庶妹,因着这份拐角的渊缘,沈莹攀上门来认亲戚,见着韩氏自来熟的喊婶娘。 先头她说来看韩氏,丈夫贺宏平还嫌她多事,去穷巴结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沈莹不以为然,贺宏平一房是被老候爷赶到上阳县的,原先上阳县没什么体面的京城亲戚,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虽说是八杆子打不着,好歹有八杆的缘份,她多走动走动兴许就能有举家迁回京城的可能。 如今大哥哥一房已经在京城购买了宅院落住脚,阿娘自从去了京城便没消息。二哥哥庸才一个,被大哥哥连骗带喝拘在上阳县吃着没有出头日的衙门饭。沈菡老是催促那眠花宿柳的妹夫上进,那妹夫也听话,只是都上进到各家妓院私娼家里去了,眼看着也没出息,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找门路,可不能只叫大哥哥一家在京城里体面过活。 沈莹穿过月洞门,瞧见远处有几棵结得透亮的垂柳,前几日她说想给院中移值些花木,贺宏平都说没银子移植不起,臊得她很是没面。说是嫁的永宁伯府,表面上光鲜荣耀,里子还不是得处处省银子,实是憋屈。 何时她家有这样大的园子,有这样的湖,湖边有这样的柳,那就好了。 沈莹边走边憧憬,边走边想象,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觉得就在眼前,伸手可得。 “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出声打断了沈莹的白日梦,转身一看,是侍郎家的曲恒曲二姑娘。 前几次来探韩氏见过,算是熟人。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沈莹见着曲恒,二人身份地位的悬殊多少让她打骨子里自卑,“原来是恒姑娘,吓了我一跳。” 曲恒打心里瞧不上前来在韩氏面前摇尾乞怜的沈莹,略略点点头就要走。 沈莹来过太师府好几次,庞老夫人碍着她多少算是永宁伯府的媳妇没多加阻拦,再来她和韩氏也算是亲戚,又颇得韩氏欢心,自然更不阻拦了。沈莹有心与京城的贵女结交,但如今在太师府的三个姑娘好像都看不上她,她与她们说话只有霍静芳礼貌的应几句,岳云眉则是扭头就走,曲恒更是毫不掩饰眼中嫌弃。 这次好不容易可以和曲恒独处,结交的心思又浓浓升起。她要抓住机会,断然不能放过,“真是万幸,恒姑娘没出事,否则我这里只怕都要愁死了。” 曲恒一听就知道她说的什么事,这会儿心里更是鄙夷,她驻足回身,“沈娘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眉姐儿芳姐儿在一个叫梧桐山庄的地方,根本不是让山匪给掳走了,现在外头都传遍了,你现在在我面前说这话不是好没意思” “梧桐山庄”沈莹惊道,她是真没听说这事。 第59章 沈莹和曲恒 看沈莹的表情,曲恒拧眉,“怎么,你真不知道” 沈莹恢复情绪,奉承的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此事,不过说起梧桐山庄倒于我娘家有些渊缘。” 梧桐山庄坏她精心布置的好事,不仅让霍静芳没什么损失,还要提防着眉姐儿回来找她算账。沈莹说梧桐山庄与她娘家有渊缘,曲恒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见曲恒愿意理会于她,沈莹心中大喜,立即不遗余力将苏瑜如何嫁到沈家又如何被娘家赶到上河县的事添油加醋的一番好说,当然,她大哥哥停妻再娶的事是绝不能透露的。她又极擅察言观色,发觉提到梧桐山庄时曲恒的双眼像是淬了毒。 “当中还有这么一段传奇,想来那苏瑜定不是什么好货色,才遭你大哥哥嫌弃,娶进门两个月都不愿碰一下。” “可不是。”沈莹附和着曲恒的反应,“她被休那日回了娘家,娘家又是个继母,硬是不让她留下,气得都上了吊了。来了上河县,除了孙家老太太外也不得几个舅舅舅娘中意,没地儿去才在白菱山脚下单门立户,你说一个女人,被这家嫌那家嫌,应该去跳河悬梁,也好全了自己的名声不是。” 听着沈莹越是抵毁苏瑜,曲恒心里越是解气。 而沈莹找着与曲恒结交的切入点,编排起苏瑜来毫不留口德。 “你这样说苏娘子,难道她在沈家时待你不好么”曲恒有意无意的试探沈莹,她想到个报仇解恨的主意,需得拿沈莹当枪使。 两人索性找了个亭子坐下,曲恒又吩咐人拎了茶壶捧了点心过来。 沈莹满心是能结交上曲恒的欢喜,反正她与苏瑜也没什么情分,当年她去找她要嫁妆,若是当场给了她,也不会被孙家抬走,更不会让大哥哥惦记她的嫁妆去作聘礼娶了苏玫,她也不用嫁进那样寒酸,至今在丈夫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说起来非旦没有情分,还有仇呢 “虽说是只做了两个月的姑嫂,但那苏瑜的禀性却是让人一眼瞧透。”沈莹开始编故事,“我只告诉恒姑娘一事你就晓得那苏瑜是个什么样的为人。” 曲恒已是满眼欺盼,这个沈莹已经上勾了。 “我在娘家时阿娘给了准备了不少嫁妆,按规矩作为大嫂嫂需给我这姑奶奶添妆,岂知我才一提她便张口将此事转嫁到我大哥哥身上,让我向我大哥哥要去。你说这后宅之事她不能做主我还好意思跟我大哥哥开口要么一旦开这口不就是要二遍我还要脸呢,一开口岂不是要惹他们夫妻生嫌隙 “她这样不贤惠,不怪得你大哥哥不中意了。”曲恒吃着点心,脑子转得飞快。“后来呢,给你添妆了么” “哪儿有”沈莹一脸的忿忿然,“我也真是命苦,也算是我高攀永宁伯府,竟嫁得那样寒酸,现在还在夫家抬不起头来,不像恒姑娘你,生来要身份有身份要权势有权势,我真是羡慕不来。” 沈莹的恭维让曲恒心里舒恒极了,这才冲散了些即将被岳云眉找茬的晦气。 “说到底都是苏娘子的不是,她让你嫁得那样寒酸你就心里服气” “不服气又能如何她跟我们沈家早就没干系了。” “我要是你就忍不下这口气。”曲恒说得随意。 沈莹却将话听了进去,心里深深思量着曲恒的用意,她为何这样说“那若是换了恒姑娘,你会怎么替自己报这仇” “那还不容易,好好羞辱她一顿解气,再将她赶出上河县。” 沈莹笑了,“这气魄也只有恒姑娘你有,我可不敢,再说我哪儿有本事将她赶出上河县她外祖家连县老爷都不敢惹呢。”实则她根本没必要去惹苏瑜,毕竟两人再无交集,去找麻烦不是多余么可若是曲恒。 “怕什么,我给你撑腰。”曲恒得意言道:“孙家那个有出息的儿子正在我阿爹手下打杂,有我阿爹拘着他,孙家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你只管出手教训那苏娘子便是。” 沈莹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曲恒这是要借她的手收拾苏瑜呢,只是苏瑜哪里惹着这个小祖宗了一时间沈莹心下百转千回,真这样做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可她又不想失去能真正结交曲恒的机会。 “贺家太太,我家夫人醒了,正寻你过去说话呢。” 韩氏院里的小丫头前来传话,正好解救了左右为难的沈莹。 曲恒不满的瞪了那小丫头一眼,真不会挑时候。 沈莹起身福了福,“我先去婶娘那里坐坐,咱们得空再叙话吧。” 留下句莫棱两可的意思话,沈莹起身领着春杏走出亭子朝韩氏院子而去。 曲恒喝着茶,望着沈莹离去的方向淡淡地笑了。 韩氏补足了磕睡,是头也清醒了,眼睛也明亮了,总之哪哪儿都妥了。 衣带收妥停当,便有丫头说沈莹前来探她之事。 这个沈莹也真是有意思,拐着弯来攀她这亲戚,真正是脸皮厚实。但沈莹也有个好处,就是不论她说什么,沈莹总是顺着她的话接,并且能说得她很高兴。所以,她才没将沈莹拒之门外,她不像冯氏那样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将她放在眼里。 “婶娘这一觉好睡,我可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沈莹打帘进来,看着袁氏笑道。 袁氏朝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劳你等着,这是去了哪里回来” “哦,我在园子里遇到恒姑娘,跟她到亭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倒叫韩氏颇为意外,曲恒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而且沈莹也来了几次,哪次撞见她不是扭头就走怎么这次竟能与沈莹说上话了“是么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都是些闲话。” 疑惑一过,韩氏就为这桩奇异的事找到理由,那便是沈莹本事大,舌烂如花,将曲恒拿下结交上了。 她也最会找理由,凡事她想不透想不通,就会为事情找个合理合情的理由。 小丫头奉了茶,韩氏说:“你也听说了吧,我家芳姐儿没事了,之前那些谣传全是居心叵测之人信口胡诌,好在老天有眼,事情得以明了,否则我真是没脸回去见候爷。” 听着韩氏的话,沈莹有些泄气。韩氏如此蠢笨,她巴巴上来攀亲戚真能有机会回京城么 “幸好都没事,婶娘也可安心了。” “可不是,若将来芳姐儿的亲事在此事上受阻,那就全是我的罪过。”韩氏心有余悸,合手合拾拜拜天地,“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怎么,芳姑娘的亲事有着落了”沈莹剥了瓣橘子递到韩氏面前。 韩氏摇头,接过橘子咬了口,“那到没有,只是这次我瞧着芳姐儿好像和将军府的远哥儿有点儿意思,可我也听人提起过曲侍郎是有意把恒姐儿许给远哥儿做媳妇的,曲家和岳云有恩相系,估计我们芳姐儿要痴心错付了。” 事到如今,沈莹总算是知道为何曲恒要借她的手收拾苏瑜了。三个姑娘游松楹坡,只恒姑娘一个回来,求救的话肯定是她传的,那些谣言自然也是出自她口,这韩氏竟未往那处想去。再来,曲恒放出话肯定是要坏霍静芳的名节,让她与将军府的远哥儿再无可能,偏偏半路杀出个苏瑜,让她的苦心孤诣全付诸东流,这这这样的拦路石能不让她眼睛淬毒么 “有婶娘您这样好的长辈替芳姑娘操心,她定能寻得好姻缘。” “可不是,我是真疼惜这芳姐儿呢。”韩氏吃完橘子,又道:“不过此事或许也有转圜的余地,候爷的小哥儿去年中了进士,如今已考了庶吉士,虽是个庶出,却是十分有出息。我听我那大嫂嫂说小哥儿见过曲恒,很是中意呢,若是他到圣驾前去求了旨意,这恒姑娘还指不定是谁家媳妇呢。” 第60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还有这层要害呢,沈莹越听越心惊,韩氏虽是简单几句话,但每句话里的关节全然疏忽不得。如此一来这曲恒还是有极大可能成为她的兄弟媳妇,那更得罪不得。 想到此,或许她该默认曲恒借她的手收拾苏瑜。 沈莹又在韩氏这里坐了片刻,离开时遣了个小丫头给曲恒传话,说她明日下午在云来楼等她。 且说袁嬷嬷领着长长一队伍回到梧桐山庄,丫头十五人,管事婆子c嬷嬷十六个,长随二十五个,又是拉了六辆大马车的物什,浩浩荡荡路过田间大路。 一时间梧桐山庄人满为患,连放杂物的屋子都腾出来摆上床板铺好被子,各院子能腾出的屋子也都腾了出来,好在挤挤总算是全都住下了。 霍静芳早年就学着管家理事看账本,瞧见原本祥和宁静的梧桐山庄这般被打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也更加看重苏瑜了。 来的随从中也有厨娘,厨艺还不错,特别是那道粉蒸肉麻辣鲜香,味道真是绝了。 苗二姐想学,厨娘也是倾囊相授,她很是感动。 十月间的田间没什么大的劳作,只种麦子。 几个姑娘坐在宴塘边上的亭子里,望着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随从,苏瑜心里倒是很过意不去。 “就当是来做客,怎么好叫他们下田去干活。” “你家的米也不是凭白来的,让他们帮帮忙尽些心力这饭食吃得才有底气。”霍静芳说。 “阿芳说得对,咱们这么多人在你庄上住着,得吃你多少饭食每日我瞧着那些大白馒头都消耗不少,我们要真多住几日,保管把你这梧桐山庄给吃垮。”岳云眉帮着打趣,如今事态已然平息,她的心情很是愉悦。 “阿瑜,我们可真舍不得你,回京后也不可能时常到上河县来走动,咱们下次要再见真不知得到什么时候。”霍静芳语声轻轻,借着微风添了些许怅然。 岳云眉也跟着伤感起来,“就是,咱们好不容易这样要好聚在一起,偏很快就要分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日有缘终会再见。”苏瑜想着上一世,她与这二人交情不深不浅,也就是文会宴会上见过,也闲聊过,不过那时二人均已成亲,她们聊的闲话也是后宅的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雪娇跑了几步过来,说:“芳姑娘,你不是说要野鸡尾巴上的羽毛做毽子踢么刚才祥哥儿从山上抓了只野鸡,尾巴上的羽毛顶漂亮了。” “是吗,快带我去看看。” 霍静芳跟着雪娇走了,岳云眉望着霍静芳的背影叹了口气,“阿瑜,你怎么从不问我为何曲恒要害我和阿眉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主要是苏瑜没兴趣,天子脚下的京城,那个王公贵戚后宅中会少秘辛之事“你想说我就听听,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毕竟这是你和阿芳的事情。” “我听我阿娘说过,曲恒看上了二哥哥了,可我二哥哥却瞧不上曲恒的跋扈脾性,倒是阿芳更合适些。这次她出口祸害阿芳名声,肯定也是不想她和我二哥哥成事。” 上一世曲恒是嫁了岳家二郎的,这一世难道会有什么变故 “你不知道,曲家于我们岳家有恩,我很担心二哥哥真会娶曲恒。” 原来还有这个缘故,看来这一世霍静芳和岳二郎也注定余生无交集了。“郎君娶妻,姑娘嫁郎,月老公公手里手本账呢,你再忧虑也于事无补。” 这话将岳云眉说笑了,“你这性子真是豁达,我一直想问你怎会一个人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或许不信,我是个下堂妇呢。” 下堂妇被夫家休出家门的下堂妇 岳云眉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瑜,久久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觉得你很是俊惠,怎么可能会被夫家休出家门” “我嫁去夫家两月,夫君却一直睡书房,我做了各种努力都没能赢得他的青睐,后来他要娶她喜欢的姑娘,我也醒悟自己原是嫁错对象,便用了点小手段被休下堂。”说起那段往事,苏瑜神情和她的声音一样,淡淡地,淡淡地,就像说着极其遥远的事。 岳云眉好不容易缓过来,“我见过的下堂妇哪个不是过得凄凄艾艾再没有如你这般自在闲适的。你可有想过再嫁” 苏瑜摇头,眼神悠远,“我这辈子是不想了,嫁人这事,真是没意思。” 岳云眉沉默了,从前她对自己的姻缘多少有些期盼和憧憬,如今瞧着苏瑜,倒是有些忐忑和害怕了。 霍静芳欢欢喜喜打后院走过来,手里拿着野鸡尾巴扎的毽子,“快瞧瞧,这毽 子多好看,阿瑜,你这庄子里的婆子真是心灵手脚,扎得是既轻巧又好看,我好喜欢。” 霍静芳本就生得很是娇美,这一露真性的笑更是天真烂漫。 苏瑜瞧着满心羡慕,虽说她是不到双十的年纪,但毕竟活过那么些年,再无可能真存有少女天性纯真的心思。 “那你就好好留着,省点踢,别踢坏了。”霍静芳的到来冲散了岳苏二人之间的惆怅,岳云眉忍不住揶揄她。 霍静芳白了岳云眉一眼,“踢坏了无妨,阿瑜只要捉到野鸡发现有好看的羽毛就给我留着,每隔几个月我就命人来取一趟,如此既不疏远我们之间的情分,我也有毽子踢。” “这到是个好主意,我正说舍不得阿瑜,不想跟她失了联系呢。”岳云眉很是赞同霍静芳的主意。 苏瑜却无奈的笑道:“阿芳,你是有多喜欢踢毽子呀” “你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些贵女们没人能踢过阿芳。”岳云眉眉飞色舞的讲道:“上次宫里有中秋夜宴,阿芳到得早就和其他贵女踢毽子,不仅没人能踢过她,还得了太后娘娘的重赏,太后娘娘说看着阿芳就想起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能踢毽子。” 当今太后姓梁,原是先帝贵妃,除了爱踢毽子还爱看折子戏,但她最最喜爱的是珍珠。上辈子苏瑜为讨好她,曾花重金专程在海边组织打捞队,潜入深海寻找大贝,她曾得一颗蓝色的珍珠极为珍贵,沈重霖在太后四十岁那年进贡,引得梁太后整个寿宴尽是在夸他,这也为他进入中书铺了道路。 她还记得那夜他回到府中,带着略微酒意当着她的面抱着苏玫高兴的转了好多圈,完全忘了那个蓝色的珍珠是她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换来的。 苏玫紧贴着沈重霖的胸膛,志得意满的看着她,那高傲得意的眼神苏瑜一想仍能记清。 不能想。 一想就心寒。 一想就觉得自己怎么那么眼瞎,定是被人下了降头才对沈重霖那样死心塌地。 “此事我答应了,一会儿我就吩咐下去,有好看的野鸡羽毛我定亲自给你留着。” “就这么说定了。”霍静芳高兴的跳起来,也就地踢起毽子。 霍静芳的确能踢,眼见着她踢了上百,那毽子仍在她的脚,她的腿,她的肩膀上跳动。 有年轻的身体,年轻的心性真好,苏瑜暗暗想。 梧桐山庄一下子多出好几十口子,霍静芳和岳云眉实在不好意思多呆,临行前夜,三个姑娘睡着一个被窝,聊到天快光才睡。 苏瑜也没让那么多随从仆役白走一趟,但凡庄子里拿得出手的山货手信都一并系了绳压了车。 霍静芳感激的话说不完,临别时还抹起泪。 岳云眉也舍不得,她很喜欢在这梧桐山庄的自在。 “阿瑜,要是哪日你能到京城就好了,咱们几个天天在一处说话。” 第61章 紧张的曲恒 苏瑜但笑,“那么远的路我可不愿意走,你要是想我了,就来庄上找我。” 霍静芳和岳云眉走后的傍晚,天空又下起了雨丝。 梧桐山庄又恢复了往日平静,静得耳朵嗡嗡响。 苏瑜站在抄手游廊,抬头望着剪不断的雨丝发呆,大有收了伞站过来,恭敬的弯着腰,“姑娘,已经到了,路上也很顺利。” “嗯,你下去歇着吧。” 彼时章嬷嬷也收了伞往周老太太屋里去,她一路脸上的笑是怎么兜也兜不住。 周老太太见章嬷嬷入来,搁下手中活事,“去瞧清了” “瞧清了,错不了,是大有送霍岳两个姑娘回的太师府。”章嬷嬷去太师府门口盯梢去了。 周老太太点点头,“想不到那瑜丫头竟有这般造化,去京前已是先打进在京城中贵女的圈子了。” “老太太您一厢情愿,瑜丫头可说了不愿去京城呢。”章嬷嬷想着苏瑜处事的决绝和手段,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真能说服她。 周老太太明了章嬷嬷话里的意思,“我晓得她有主意,只是总不能对我这老太婆不孝吧。” 章嬷嬷脸上写着我就知道你会倚老卖的表情,“庞老夫人晓得咱们年底要进京,还提了提要不要随候府和将军府的家眷一起走,我倒觉着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宁威将军家的岳二郎可是奉命缴匪,手中握着兵权呢,跟着他们一起进京,咱们就算是有人护送,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怎的摊这小便宜咱们家可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家。”周老太太有些瞧不起章嬷嬷的话,“我看你打的是那岳二郎的主意吧,虽说瑜丫头占着恩字,可岳家是什么人家,迟早把瑜丫的底细查个干净,何必去自取其辱。” “是,还是老太太想得通到,是老奴心操瞎了。”章嬷嬷怼了一句。 周老太太莫可奈何的笑了。 在章嬷嬷折身回孙宅前,她望着十来辆马车,像从京里来时模样浩浩荡荡停在太师府门前。 镇远候家二房夫人韩氏和宁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冯氏早早就迎在门口,丫头婆子搀着两个姑娘落车,韩氏激动得扑上去紧紧抱着霍静芳。 “我的芳姐儿哦,你可算是回来了,把婶娘都要急死了。” 她这个婶娘神经粗,在家中尽受叔叔以及那群妾室欺负,好不容易躲到上河县来了,没想到自己又让她受惊,霍静芳极为过意不去,回抱着她,“婶娘不哭了,您瞧芳儿不是好好的吗” 韩氏泪眼花花的拉开距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霍静芳打量了个遍,在确定的确未损分毫时又哭起来,“好好的,好好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婶娘只怕这辈子都进不了候府的大门了。” “婶娘,都是芳儿的错,让婶娘担心了。” 那边冯氏一把抱住岳云眉,也是仔仔细细察看清楚,“怎么眼下有乌黑,是换了地择床么” 岳云眉摇头笑道:“自然不是,是昨夜我和阿芳拉着阿瑜聊天,一直快到天光才歇下,虽是补了觉的,到底还是没夜里睡觉来得松快。” “别在门口站着了,走,进去再说。”冯氏拉着拉着女儿的手转身进府。 韩氏和霍静芳也紧随其后。 庞老夫人在厅上坐着,听着热热闹闹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晓得是人回来了,她松了口气。 站在一旁的曲恒就没那么自在了,她有些紧张的盯着门口,脸上挂着僵笑的笑。脑袋里幻想着一会儿岳云眉要是冲过来撕她,她要往哪里躲往哪里躲这里离门口远着呢,想来想去还是在庞老夫人身边安全。于是她又往庞老夫人身边挪了挪,庞老夫人只当没看见曲恒胆怯的小动作。 便有小丫头打帘,冯氏母女和韩氏婶侄双双进来。 霍静芳和岳云眉齐齐站在老夫人面前福了大礼。 庞老夫人笑得眼角周围都是纹沟,“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这几日可是把我们都担心坏了。” “都是我的错,不怪阿眉,老夫人要罚就罚我吧。”霍静芳想着这一切都是因为风吹走了她的帕子造成的,岳云眉是足受她连累。 岳云眉拿眼狠狠的刮着曲恒,“谁说是咱们的错,也不知道是那个嘴欠的,连报个信还能让咱们受场灭顶的祸事,要不是咱们运气好遇到梧桐山庄的苏娘子,只怕真要死在荒郊野外了。” 岳云眉指桑骂槐,怼得曲恒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冲上来刮自己嘴巴子,“阿眉,你和阿芳回来了真好,这些天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一直后悔当初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去找阿芳的手帕。” “少假惺惺的了,这 事儿你想摘干净没那么容易,等回了京城我定要到你父母面前去告你一状,让他们晓得你都干了什么行径。” “别,阿眉。”曲恒被气得快要哭出来了,真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她还怎么嫁人啊到时候她名誉受损,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霍静芳嫁给岳远曲恒跪在庞老夫人身边,哭出声,“老夫人,求求你快替我说句话吧,我真的以为那几个男人是山匪,当时坡下就他们在,不是他们掳走了阿芳和阿眉又是谁呢” 这个曲恒,事到如今只会求饶却不认错,庞老夫人也是无语了。 “你还胡说,当时我们看看真真的,那就是几个砍柴的,哪儿是什么山匪。”岳云眉不想轻易饶了曲恒,否则她和阿芳遭的那些罪不就白受了 曲恒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和阿芳还没哭了,你哭给谁看。” “好了。”冯氏虽清楚曲恒之错,但她也不喜欢岳云眉过分咄咄逼人,往后嫁了人管了后宅是会被人诟病的把柄。“恒姐儿,你先出去吧。” 曲恒如释重负,由小丫头挽着逃似的打帘离开。 “阿娘,你怎么。”岳云眉不服气,指着门口气得大喘气,“你怎么不让我拆穿她。” “你已经拆穿她了,可她就是不认账你又能拿她如何” 冯氏一语中的,岳云眉气得直跺脚。 韩氏这会子终于醒悟过来,此次之祸居然是由曲恒的口传出去的。晕哦,亏她还觉得候爷家的小郎有眼光,这回去肯定得在大嫂嫂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不然小郎真去圣驾面前求了旨,那候府不就要娶个搅屎棍回去罢了罢了,还是把这好媳妇留给宁威将军府吧。 韩氏最怕事,连带着以为候府也和她一样怕事。 “亏我和阿芳平日里还与她交情不错,她竟藏着这样的祸心。”岳云眉仍旧意难平。 冯氏略略宽慰她,“你且让着她些吧,别忘了曲家与我们岳家有恩。” “我倒觉得此事回京到侍郎家说一嘴也好。”庞老夫人拿眼斜了斜霍静芳,对着冯氏若有所示的笑笑。 冯氏立马会意,若到侍郎家说一嘴,她家女儿如此禀性遭岳家亲眼撞见,再想将曲恒嫁进岳家便是不要体面,侍郎家如何也是要三思的。 “阿恒是不像话,不过不能闹得沸沸扬扬,只叫侍郎两口子晓得也好拘拘恒姐儿的性子。” 岳云眉一听阿娘应了她的提议,立马就高兴了,“还是阿娘疼我,给我出气。你不知道那日我和阿芳受了老大罪,。” 岳云眉将那日她与霍静芳离开曲恒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冯氏几次拿眼向霍静芳确认她的姑娘没有信口开河,霍静芳却是一一点头,全然默认岳云眉话里的真假。 “您瞧,这是我拿手去薅草寻路时被带刺的树枝划伤的,好在阿瑜拿药给我及时处理了,否则说不定会留疤呢。” 第62章 出事了 冯氏一瞧,还真是,她的姑娘几时吃过这样的罪。 韩氏赶紧问霍静芳,“你呢,身上可有伤” “我就是摔了好几次,脚踝伤着了些,也都敷了药,好多了,阿瑜那里的药真神奇。” “你俩这样夸赞那梧桐山庄的苏娘子,必想结交得不错”庞老夫人意味不明的开口,“她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么” “是啊,阿眉,你们可知道她是个下堂妇,难道自身就没什么问题么”冯氏也担心苏瑜待两个姑娘这样好是有所图谋。 霍静芳道:“我是在回来的途中阿眉告诉我才晓得的,像阿瑜那样的人,品貌性情那样出色,谁娶了她不是福气” “嗯,而且我还知道她不是被动让夫君家休出门的,而是她自己使了点儿手段逼迫夫家休她出门。她还说嫁人这事没意思,这辈子她就在梧桐山庄过一辈子,要是觉得无聊了就天下走走,遍赏名山深水,活个逍遥自在。” 庞老夫人和冯氏面面相觑,被岳云眉说得十分愕然。 或为男子,这番话自然大气豪迈。 若是女子,这番话便有些违背伦常。 这个苏瑜,果真不能以俗眼观之。 “起初我还以为苏娘子得知你们的身份必有所图谋,如今看来到是我多虑了。”冯氏彻底松了口气,如今她到愿意岳云眉与之深交了,有这样想法之人必是心胸豁达之人,阿眉和她在一起定能近朱者赤,多少收敛些燥劫性子吧。 “阿娘想的和我开始想的一样,和她真正接触后才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岳云眉继续说着苏瑜的好。 “你们这一通说,都弄得我想见见苏娘子了。”庞老夫人笑道:“改日我定要请她到府上坐坐。好了,你们也累了一日,赶紧去歇歇吧,远哥儿定了三日后起程回京城,你们也都赶紧收拾收拾,看看街上那些小玩儿意你们都喜欢什么,都买来一并带回京去。” 曲恒逃出花厅,泪水很快就收住了。 本想赶紧躲回屋里避免岳云眉出来找她算账,可她更想听听这些人和庞老夫人说什么。 她先是听到岳云眉和霍静芳迷路后在山中如何艰难找路,残枝尖刺划破了她们的衣裳和裙子,身上多处都被划了些小伤口。她就恨怎么那些残枝尖刺没划破霍静芳的脸,只要她的脸烂了毁了,或许岳远就看不上她了。 又听到她们淋着大雨走了好多的路,敲了好几家农门都将她们拒之门外,她们很狼狈,在泥水里摔了好几跤,膝盖都磕破了。她又恨怎么没把霍静芳的腿脚给磕破,她成了残废岳远肯定也不会放在眼里。 又又听到是梧桐山庄开了门,苏瑜在她们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冒雨迎她们进门,并且吩咐婆子又是抬水沐浴,又是温热姜汤,又是可口美味的饭菜吃食。 在听到最后一段时,发现和沈莹描述的被休事实有出入,不过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关心这个。那么多人都不愿给霍静芳那个小贱人开门,为什么苏瑜要去冒这个头,毁了她精心的布局,不仅如此,真的一旦让她父母知道此事,虽是仗着宠爱在身不会被多加责骂,可父母哪儿还有脸和岳家说亲 苏瑜,苏瑜。 曲恒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苏瑜身上,今日又被岳云眉那样逼迫,她急需出气,急需报复来平复内心的曲折和怒火。 下午她去云来楼见了沈莹,虽说不清楚她为何要帮她,但愿她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还有三天,三天之内她必须。 曲恒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天,第三日一早沈莹派来一个婆子递给她一张字条。那字条上的内容叫曲恒大吃一惊,怪不得苏瑜那贱人显得财大气粗,就是干货就压了两车子随霍静芳送回来,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第三日晌午,曲恒借口要买些好玩儿的小玩儿意回京城送给小姐妹,带着丫头出府。 她让丫头去买物件儿,自己乘坐的马车则拐道去了县衙。 第四日早晨,太师府的外客们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动身起程,曲恒半撩着车帘子,看着大批衙役朝锦绣坊而去,唇边勾起得意骄傲的笑。虽然接下来的戏她看不了,但苏瑜的下场她想想就舒心。 苏瑜正准备用午饭,今日苗二姐做了醋鱼和酒酿丸子,再配上一碗白白的米,那滋味。 苏瑜刚要起筷,大有突然不顾规矩冲进来,袁嬷嬷要去拦,苏瑜去拦住她,眉宇紧拧,“出什么事了” “姑娘,洪掌柜被抓了,锦绣坊被查封了。” 袁嬷嬷听得气一抽,苏瑜倒镇定,又问:“什么罪名” “说是咱们锦绣坊 卖假货,有个太太买了支顶贵的珠钗,生辰宴上被人认出是西贝货,她觉得丢尽了脸这才告到衙门里,县老爷派衙役搜铺,果真搜出一整盒子西贝货,当场就将洪掌柜给羁押了。”大有眼睛都急红了,过来这一路心一直乱跳。 这是人证物证俱在呀,到底是冲她还是冲洪掌柜去的 “其他干货铺子可有动静” 大有摇头,“奴才就只到锦绣坊送东西,看到衙役封铺就向围观的路人打探,得了消息就立即回来给姑娘报信了,干货铺子那里奴才还没去瞧呢。” “袁嬷嬷,让祥哥儿骑马进城,快去快回。” “是是是。”袁妈妈慌里慌张跑出去。 “你也下去吧,在这里等着也没用。” “是,姑娘。” 苏瑜重新坐回方才吃饭的位置,雪娇小心冀冀的问了句,“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吃饭。”苏瑜重新起筷,开始机械的往嘴里塞东西。 采玉端着汤碗进来,雪娇借着时机出去,找到蝶依说了方才大有的话。蝶依大惊,觉得这是大事,必得禀报。 雪娇折身回苏瑜身边侍候,蝶依折身回了屋。 不久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打袁嬷嬷头顶飞过,打发完祥哥去办差,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此事该向孙家老太太回个话,以防万一。 但此事得找个信得过,又是个妥的人才行,她想到了祥哥儿媳妇。 于是祥哥儿出门不久,祥哥儿媳妇也出门进城了。 祥哥儿到了干货铺子前,看到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连街边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显然是封了多时,他又走了两间干货铺子全被查封。 祥哥儿媳妇不会骑马,坐着马车在孙宅门口下车时祥哥儿已经在回去的半路。 周老太太听了祥哥儿媳妇的话,也民愕得万分诧异。她稳住没慌,苏瑜在上河县有哪些置业她是晓得的,忙忙吩咐章嬷嬷差人赶紧去看。 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县衙的衙役王捕头就到了。 祥哥儿媳妇避到内室,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小的有礼。” 捕头王还和从前一样客气,但周老太太仍不敢放松警惕,“王捕头工务繁忙,不知今日前来是。” 王捕头道:“老太太,县老爷让小的给您传句话。今早有人到衙门口敲鸣冤鼓,状告锦绣坊卖假珠钗,县老爷令小的带人到锦绣坊一搜,果真搜出一匣子假珠钗,小的当场就将洪姓掌柜羁押。晌午又有人到衙门口敲鸣冤鼓,说是吃了西街干货铺的干梅子拉肚子,人都拉晕了,小的本想将干货铺的掌柜羁押带走,岂知他说他只是个干活的,真正的掌柜是锦绣坊的洪掌柜。县老爷再由洪掌柜供出锦绣坊的大东家竟是老太太您那个被沈家休弃的外孙女苏瑜,显然干货铺子的大东家也该是她无疑。小的本该将苏瑜羁押到案,但县老爷说念及与孙家还有些情分在,便请老太太做主私下与苦主联系,好在没出人命,多多赔些银钱消灾便是,只是您外孙女苏瑜在上河县是呆不得了,限了她三日之内自行返回原籍下河县,逾期未返,就请老太太谅解县老爷职责所在,要派小的亲自送苏姑娘回下河县了。” 第63章 不找事不怕事 县老爷一番话,已经是很给周老太太颜面了。 只是周老太太尚未弄清局面,她不相信苏瑜会干那卖假货的下作事,只能先应付王捕头,等见到苏瑜再作打算,“劳烦王捕头回去告诉县老爷,就说让他费心了。” 王捕头作了一揖告辞,估摸着人走远,章嬷嬷道:“老太太,此事颇为蹊跷,瑜姑娘可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人。” “瑜姐儿什么禀性你我心里皆有数,你赶紧派人不,你亲自走一趟,将瑜姐儿带来见我。” 得到干货铺子被封的消息,苏瑜知道不是洪掌柜被人盯上,而是她让人盯上了,还是用那么蹩脚的借口,实在可笑。 回想近期她并未得罪什么人,就算是远的例如来梧桐山庄骚扰她的刘大郎也找不到她头上,那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她在无形中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么 锦绣坊出了事,干货铺子出了事,若是洪掌柜找不住交待她出来,如今也该有衙役上门。她让人在山前盯着,没等来衙役等来了周老太太的心腹章嬷嬷。 从章嬷嬷处知道洪掌柜将她卖了出来,是县老爷顾念着与孙家的情份才没让衙役上梧桐山庄让她难看。他哪里是顾念与孙家的情份,他顾念的是在史部供职的孙学雍。 叫上大有和几个得力的丫头,苏瑜随章嬷嬷上了回孙家的马车。 那一路想得最多的则是洪掌柜的为人和性情,都不像是个出事会将她卖了的人。那一辈子洪掌柜是为给他阿娘求药到的京城,用尽银钱落难街头。还记得那日落大雨,他为给老娘遮雨脱光了身上的衣衫为老娘遮雨,自己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她正巧乘车路过瞧见,便想着日行一善给了他把伞。不久她到药行查账,碰到洪掌柜在药行打杂,问了才晓得他不够钱买药,便想着干活抵药银。这是个孝子,苏瑜不忍他弃老母不顾,便传话免了他的药钱,可洪掌柜感恩,只要一有空便到药行干些杂活儿。日子一久,苏瑜发现这人很有卖货的才气,药行里那些积年的老山参全都是他卖出去的。渐渐地,他便留在了药行,从打杂做起,一路做到统总。 她专程去查过洪掌柜的底细,他是福州人,离上河县并不远。所以这辈子想做生意就去福州城高价将他请来,他上有老母要奉养,下有妻儿要供养,谈妥诸项事宜他便在锦绣坊担任掌柜。 这次她无论如论没想到出了这点子事洪掌柜会让她卖了。 在孙家门口落车,苏瑜直接到了周老太太的院儿里。 周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问得急切直接,“这一路可好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要这样釜底抽薪的害你” 苏瑜也表现得毫无头绪,“阿瑜细想近些时日诸事,真没记起无意间得罪过谁。” “县老爷的话章嬷嬷可都说于你听了” 苏瑜颌首一点,淡淡的眉宇间竟是稳敛,“外祖母,阿瑜不愿做个糊涂的人,此事定要查清楚。首先,阿瑜不信洪掌柜会将阿瑜给买了,其次,这其中必有关窍,而且我肯定想知其中究竟,必得从洪掌柜处着手。” “洪掌柜处事是妥,但他毕竟只是个下效之人,为求保命或是脱身,将你卖了才是正常。”周老太太觉得苏瑜虽有智谋,但到底年轻,这世上人心是最难测的。 苏瑜仍旧摇头,“不,我信洪掌柜,必须想法子见他一面。” “县老爷已是给足了咱们颜面,想见到洪掌柜恐怕没那么容易。” “只要有心思,世上无难事。”苏瑜笑着说,然后便吩咐采玉喊来大有,交待了他几句话,又让他拿上银票去天黑去探监。 周老太太看看苏瑜吩咐下差,言语精准独到,毫不拖泥带水便将事情交待清楚明白,如此圆滑老练,哪里像个十九岁的姑娘分明就是个常年处置后宅府务庶务的内宅妇人。 周老太太内心感叹不已,实在想不透与沈家一场不美满的婚事怎的就成就了如今的苏瑜沈家有这大本事 “查清又如何若对方是咱们惹不起的人你找上门去也只会是碰钉子。”周老太太言语沮丧,她突然想到这何尝不是个带苏瑜进京的好契机 惹是她苏瑜,若对方是钉子,她就是融铁的火。 她不找事,但决不怕事。 “这上河县你是呆不得了,苏家又有那样一个继母,阿瑜,你可有何打算”周老太太再次试探的问。 县老爷限期三日,这三日之类她必将事情原尾弄清明,尔后再做打算。“不急,外祖母,两位苦主可都找着了” “状告锦绣坊的是乡绅李家的当家太太,状况干货铺子的则是住在县城南边的苟全,人称苟二爷,是个见钱眼开极难缠的主儿。” “外祖母给的和事银子他们都收了么”她知道外祖母不想事态扩散,定会拿银子早早替她打发祸事。 “那李家太太是个泼妇,要了整一千两银子才撤告,那苟二爷比她还贪心,说咱们家有的是钱,想一千两银子别想打发他,他可是拉肚子拉去了半条命的,他的半条命可不值一千两。”此事是周老太太吩咐一个心腹婆子去办的,回来说与她听真是气人得很。 就是说她的铺子被封,财路被断甚至被驱逐出上河县都不是对方的目的,那对方要干什么 大有天黑去探监,给了好一百两的探视银子,还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从上河县牢出来,大有不敢怠慢,只想快快回到孙家。 那时苏瑜正歪在床上拿着本册子乱翻,雪娇看出她心里的烦乱,“姑娘,您别着急,谁也赶不走咱们。” 苏瑜只当雪娇心疼她,“你这丫头,话是不错,可你哪儿来那么大的底气难道你还能大得过县老爷去” 雪娇心里一咯登,尴尬地笑了笑。主子说苏姑娘极聪明,在她面前当差绝不可露半分差池,否则都会惹她生疑。 蝶依重新沏了茶水送进来,“姑娘别跟她计较,不过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是活过几十年的人,没什么事真正能使她慌乱的。 采玉打帘进来说大有回来了,苏瑜说:“快请进来。” 苏瑜及了绣花拖鞋,从内室撩帘出来,正巧见大有也进来,先是打了个千,然后道:“姑娘,洪掌柜说他没卖了姑娘,奴才听吩咐拿了好些话埋汰他逼他,洪掌柜拿他老娘赌咒发誓,一口咬定他没卖姑娘。” 果然如她所料,不是洪掌柜将她卖了,而是有心人将她的立足根本查了个清楚,又不想露面这才全栽在洪掌柜身上。 “再说。” “是。”大有继续道:“据洪掌柜说,他只有前日早晨去了趟干货铺子看账,然后晌午带着账册和锦绣坊的账一起到梧桐山庄让姑娘验账,回到城里后又将干货铺子的账还回了干货铺子,然后就再没出过锦绣坊,那假珠钗之事他不清楚,干货铺子有人拉肚子状告他也不清楚。” 听完大有的回话,苏瑜已经清楚干货铺子和锦绣坊是怎么被一锅端了。 梧桐山庄一早就被人盯住了,洪掌柜的出现为对方找到可毁她一切的契机。 现在最主要的是那一匣子假珠钗从何处来的洪掌柜自然不会自己害自己,那么会是店里的伙计贪了钱财替人办事么据她所知,锦绣坊有一个管事,管事下有三个伙计,两个杂事婆子。这其中有谁会出卖锦绣坊呢 第64章 报复 “干货铺子先不管,锦绣坊被封,管事c伙计以及杂事婆子肯定也都吓散了,趁夜你偷偷从锦绣坊后门进去,在洪掌柜屋里找到这些人的约契,今晚再挨个上门查问,注意他们的反应。” “是。” 大有用了整夜时间跑遍了锦绣坊所有当事人的住处,天刚亮时回到孙宅。 苏瑜起身披衣,雪娇打帘放进大有,也放进了风将屋中灯火恍得摇晃不定。 “姑娘。” “不急,蝶依,先给大有倒杯茶吃。”苏瑜见大有发间满是霜露,知他辛苦了整夜。 “谢姑娘。” 大有吃了茶,用袖子抹了嘴巴边上的茶渍,“姑娘,奴才先去了管事家里,管事说他对此事也很糊涂,锦绣坊进了那些布料头面,他都是一一过目登记造册,清楚得很。被衙役搜出的那一匣子假珠钗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奴才看了,奴才到的时候他媳妇正咳得厉害,家里又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活,咱们锦绣坊付的薪银是整个上河县最多的,他应该不会自砸饭碗。” 苏瑜听了不置一言,只眸神微凝,若有所思。 大有又说:“奴才离开管事家又去了伙计王老三家,王老三刚娶了媳妇,那媳妇就是看中他每月薪银不低才嫁给他,他应该也不会自毁前程。还有伙计刘光,刘光头上有三个哥哥,他是老幺,三个哥哥都娶了媳妇就他没娶,他的三个哥哥很不孝,老娘早死,余下个老爹要他独自奉养,他干不出自砸饭碗的事来。还有伙计朱六,这个朱六是个残废,因着锦绣坊的薪银才稍有体面,没了锦绣坊他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会陷害锦绣坊。至于那两个杂事婆子,都说搜出小匣子的库房她们平日里只去打扫,每次打扫管事都盯着就怕她们手脚不干净。” 这么说来锦绣坊每个人都信得过 可仔细一想,他们又都缺钱,谁也都信不过。 就假装每个人都能信吧,那小匣子是如何进了锦绣坊库房的 苏瑜突然想到一个人。 想到这个人浑身忍不住起了层寒栗。 “雪娇,让厨房给大有煮点东西吃,吃了再去歇觉。” “谢姑娘。” “今日午日前再来寻我。” 那是还有吩咐,大有不敢怠慢忙忙应下退去。 苏瑜给了大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可大有想着差事刚晌午就来到苏瑜跟前听差。 苏瑜跟他说了两个字,大有便心领神会出了孙宅。 曾经她能想到栽脏嫁祸,让风光的刘大户下脸离开上河县,这其中有关窍她能想到,对方也能想到。论整个上河县有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的人物,不是黑三又会是谁 黑三这两日得了笔横财,每日在赌坊赌得昏天黑地,又去找了私娼风流威风了整夜,天快亮了才回到他破落的家。 睡得正香,又敲又拍的敲门声闹得他鬼火冒,索性捂住耳朵不听。 最终,他无法,只得爬起来歪歪扭扭踏出破了一边的门槛,下了长满青苔的石阶,睡眼惺忪的拉开院门,边拉门边抱怨,“谁扰爷爷睡觉,找死啊” 大有被这声爷爷恼得粗眉直竖,一想到极有可能是这小贼子害了他家主子姑娘,大有便怒火中烧,伸手将黑三胸前的衣襟一扭,将他瘦鸡子似的身子一把力气就拎起来。“还没睡醒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丢进井里醒磕睡。” 黑三双脚离地,身体腾空的体验很不好,又被大有的这番话一惊吓,顿时睡意全消,“别别别,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兄你啊,早说嘛,你早说我不就来开门了吗” 大有将黑三一把甩到地上,黑三屁股着地,痛得钻心又不敢报复,因为他的体形不是大有的对手,只能叫唤几声,“哎哟,哎哟,可是摔死我了哦。” 大有进来扣上院门,“别嚎了,今儿来找你是有事,怎么,不想要银子啦” 一听到银子,黑三双眼放光,身上的痛也散得快,爬起来十分市侩的盯着大有,“怎么,老兄又有好差事要使唤小弟” 大有在这小院里看了一圈,才一个破水缸旁边拉来把烂竹椅坐下,并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丢到黑三脚边。“这次来是想问你两句话,你要是说得老实,这银子就全是你的。” 黑三弯腰捡起来,放在掌心掂量掂量,足有上百两,一对鼠眼立即就笑弯了,“老兄有话直说,小弟洗耳恭听。” “锦绣坊的事你听说了吧。” 黑三一听锦绣坊,面上一僵,手里的银子险些没拿稳,“老兄,你你问这事儿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想知道那一匣子假珠钗 是不是你放进锦绣坊库房的。” 大有话很直白,黑三却狡猾的闻出这话里的不对劲,“老兄,你怎么关心起这事儿了” “你还要不要银子”大有不想跟这混不拎的东西扯太久。 “要,怎么不要。”黑三忙把银子往怀里抱。 “那还不快说。” 黑三想着与大有尚算有丝交情,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瞒老兄,这事儿的确是小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果真是这混账,大有怒瞪着黑三,深吸口气后,又问:“是谁让你办此事的” “道儿上规矩,这可不能说。”黑三嘴捂着,一派很讲道义的模样。 可一个没有道德与廉耻的贼,哪儿会真正讲道义大有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丢到地上,“现在可以说了吧。” 黑三看着那五十两银票,飞快捡起来,吹吹惹在上头的尘土,“好说好说。” 喏,他的规矩和道义只值五十俩银票,大有满眼鄙夷。 “快说。” “一个男的,那样子像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这就样大有不耐烦的站起来,“你玩儿我呢黑三,你别给脸不要脸。” 黑三见大有握起了石包大小的拳头,真怕落在自己身上,这样落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又得躺几天呢,“是真的,就是个管事。可小弟留了一手,跟着他找到了主家。” 难怪当初他头一次找到黑三办事,姑娘吩咐他在城里住几日再走,原来这黑三是会倒头查主家身份的。 “他的主家是谁” “永宁伯府”苏瑜一听永宁伯宁,也是吓了大跳。 周老太太听到永宁伯府,也是满脑门的官司,“阿瑜,永宁伯府惟一和你有牵扯的便是你从前的大姑奶奶沈莹,莫不是当初你惹着她了,如今她来报复你” 苏瑜摇头,“我与她并未有什么仇,当初她到杏玢院问我要添妆,我也是应了她的,最后没给她也是沈重霖的缘故,她要怨也该怨她大哥哥,断然怪不到我头上。” “那她为何要针对你” “阿瑜也不清楚。” “奴婢倒想起来,老太太,您还记得那日到太师府上去说话,韩夫人不正和沈家大姑奶奶说话么,你还指着她问是谁,是庞老夫人说那是镇远候家在上河县的亲戚。” “倒是有这么回事。”周老太太讥道:“冯夫人说是沈家巴巴上门认的亲戚,韩夫人之前压根就不知道在上河县还有这么号子亲戚。” 苏瑜不言语,她转着手里的茶杯。杯中茶水翠绿,仿佛远山远黛,望之醉人。 沈莹 太师家 再连想到近期发生的事,苏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你知道什么了”周老太太满脸的求知欲。 苏瑜搁下茶杯,起身站到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此事的起因孙女儿已经晓得了。起先一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现在总算是有眉目了,只是没想到她会借沈莹的手报复我罢了。” “阿瑜,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周老太太还是不明所以。 第65章 终于想通了 苏瑜斜身走了两步,伸手去触碰屋中花架上的那盆绿兰,幽幽清香袭入鼻息,令人头脑异常清醒。“岳云眉曾跟我说过,岳家有意霍静芳进府为媳,但史部右侍郎家的二姑娘曲恒颇为中意岳远,且曲侍郎对岳将军有恩,他们大抵会答应曲恒嫁进岳家亲上加亲。此次三个姑娘同游松楹坡,只有岳霍二人落难到梧桐山庄,外间那些谣传对两个姑娘的名节造成极大损害,这事明摆着的,谁报信谁就是谣言的制造者。而我救了二人,并且挽回了岳霍二人的名节,您说,最不会对我感恩的人会是谁呢” “你是说曲侍郎家的曲恒”周老太太对这层分析听得头皮发麻,她的这个外孙女,分析起事情来竟是如此的精准狠辣。 “若是曲恒,事情也说得过去了,她父亲是史部侍郎,定是她给县老爷施压,县老爷又顾忌在史部的雍哥儿不敢压重了,这才让咱们与苦主私下协商解决,让瑜姐儿你离开上河县。” 周老太太点头赞同,章嬷嬷还有些疑惑,“可这曲二姑娘是怎么和沈家大姑奶奶勾结在一起的沈家大姑奶奶不是镇远候家的亲戚吗” “想知道这个容易。”苏瑜折身回来笑道:“让人去打探打探不就清楚了,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秘辛丑闻,随便使些碎银子不就打探到了” “那奴婢去吧,奴婢跟在姑娘身边服侍那么久,还没真正为姑娘办过差事呢。”雪娇跳出来,满眼的期待。 这个雪娇还有那个蝶依都是雍哥儿从京里送回来的,说是让她以她的名义赏给阿瑜,也不知雍哥儿在搞什么名堂。周老太太眼神幽深,想想通却找不到门路。 “你肯定是闷着呢,想出去透透风吧。”苏瑜揶笑她一句,“那就你去吧。” “是,奴婢保证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雪娇好手段,出去没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不仅打探清楚曲恒有没有和沈莹在太师府里说过话,还将她俩在那日下午去了云来楼相聚的事都打探了出来。 苏瑜听后得出结论,沈莹想结交曲恒,更想巴结曲恒,这才甘愿沦为她手里的刀剑。 才回到屋里休歇一阵,周老太太又差人过来喊她。 苏瑜将将过来,周老太太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那个混账苟二爷,今儿一大早到了下河县,到了苏家门口又吼又闹,说你在上河县卖西贝干货,险些将他害死。既不上门慰问,又无态度解决此事,他这才找上苏家,要苏家给他个交待。” “又吼又闹,那岂不是满太安镇人的都知晓此事了”采玉满脸怒和苦,“这样一来,我们姑娘的声名不全毁尽了上河县呆不得,只怕下河县也呆不了了。” “你阿爹赔了几百两银子了事,你继母气得寻死觅活,告到苏家老太太跟前,苏家老太太不肯允你回府,你继母伺机为你寻了门亲事,打量着后日就将你嫁过去,草贴都过了。我的天爷哦,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哦。”周老太太气得捶胸顿足。 苏瑜都听懵了,这事一件接着一件,算是清楚沈莹的目的何在了。 本就是个被休弃的下堂妇,名声在外,让苟二爷这样一闹,她好不容易缓过来让人诟病的名声又在一夕之间毁尽。 沈莹为讨好曲恒竟做到这一步,若是换个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大抵只有一死了之罢。 “姑娘,你说话呀,怎么办啊”采玉轻轻推推苏瑜,以为她被吓傻了。 “外祖母,此事您是如何得知的”苏瑜问出心头疑惑。 “你们苏家来人了,来接你回去待嫁。”周老太太痛着头说。 “不知继母将我许给了何人” “太安镇上的,说是家里开着米铺,排行老三。” 太安镇上有两间米铺,但只有一家家中有个老三,正是离沈家不远的巷口的黄记米铺,他家那个老三天生痴傻,三十岁了智力却如幼子,传言现在睡觉还流好多口水。黄家父母为这个宝贝儿子的亲事费透了脑壳,就连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不愿将姑娘嫁过去。 何氏真是给她寻了门好归宿啊 苏瑜眯起眼睛,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却笑得令人遍体生寒,连周老太太都感受到苏瑜四周冷凝的低气压。 “县老爷那里有史部侍郎家的姑娘施压,县老爷不可能拿自己的前程来将就与咱们孙家这点情份。如今他赶你出上河县,下河县也归不得,瑜姐儿,我这就令人收拾东西,咱们一道提前进京城吧。”周老太太不满意苏瑜的名声被毁成这样,但若想带走苏瑜,这若许又是个契机。她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去京城那条路开通着。 苏瑜缄默着,一时间脑袋里千头万绪。 这两年 她落脚梧桐山庄,锦绣坊和干货铺子则是她的立身之本。如今这立身之本被县衙查封,县老爷赶她出上河县肯定是不打算让她在继续营生。下河县何氏苦苦相逼,纵使阿爹不忍,有固板的祖母和无良的继母,苏瑜实在找不到回苏家的可能。 不,还有外祖母。 孙家在上河县也算是丰荫之族,若外祖母愿意出手,想必留下她还是有可能的。可是外祖母没有帮她,她也不会帮她。经上次孙妨一事,她觉得自己过于心狠手辣,心无怜悯,是没人教导的缘故。她想将自己带在身边,她想亲自教导她。 当年外祖母与阿娘置气,阿娘病故使她内心充满愧疚,她兀自认为要在自己身上弥补才能对得起阿娘。毕竟她的阿娘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乖顺,那样的贤良,她不该有个心狠手辣的姑娘。 她该妥协么离开上河县,回不去下河县,她又该往哪里去难道真只有去京城这一条路么 “阿瑜,你为何不愿意去京城”周老太太见苏瑜久不言语,忍不住出声问。 苏瑜又不能拆穿周老太太的好心,只能道:“京城乃天子脚下,瞧瞧咱们这上下河县才多大,都有如此多的是非,京城里满大街的王公贵戚,是非更是多得乱如麻团子,阿瑜不想去惹事,也不想有事沾身。” 原来是嫌麻烦,“你到是个奇的,别人都是削尖脑袋想在京城落脚,便你有机会去又不肯前往。如今你在关口上,退不得进不得,何不就顺了天意,难不成真要应了你继母给你订的亲事嫁进那个米铺” “劳烦外祖母吩咐下去,让来接阿瑜的人在府上住上一晚,今晚阿瑜要好好想想。” 周老太太还是没能说服苏瑜,她有些泄气,这个倔脾的瑜姐儿,都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怎么就不懂得转弯。 周老太太错了,她的这番话憾动了苏瑜原有的想法。 周老太太的话与出事的原尾让苏瑜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想了整夜,让苏瑜突然意识到她的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可以自保,如今只是被人小小算计一下便一无所有,纵然心不甘,却也真是莫可奈何。没有助力,没有立足之根本,她竟什么也做不了。 想通这一点,苏瑜决定放下对京城的畏惧,她决定从头再来,这次,她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谁也不能轻易伤害到她。 晨起后她让采玉去告诉周老太太她的想法,周老太太一听说怕苏瑜反悔,立即让章嬷嬷吩咐下去张罗去京城的事宜,整个孙宅,立即兵慌马乱起来。 “好孩子,你总算是想通了。”周老太太高兴得亲自过来,拉着苏瑜的手很是欣慰。 第66章 进京 “外祖母,锦绣坊和干货铺子没了,但相见欢酒肆还在,而且梧桐山庄孙女儿也不想空置,外祖母可有主意怎么处置” “我可以让我娘家的侄儿过来买下梧桐山庄,看似换了个主子,其实照原样一切不变。至于相见欢酒肆,你若不愿意闭店,我也可以让侄儿帮着经营,有事可使差捎信到京城,误不了你的生意。” 瞧,周老太太就是依靠有助力的,而她没有,什么都没有。 苏瑜心中有些哀怨,她不怪周老太太不出手帮她,只怪自己重活了一世脑子还想得这般简单。 “还是外祖母想得周到。” 来接苏瑜回下河县的是苏大老爷身边的心腹阿荣,得知周老太太要带苏瑜进京城,并且就在次日起程,也就立即回下河县去报信,至于他们会怎么处置与米铺黄家下的草贴,苏瑜管不着,也不想管。 她变卖了阿娘留给她余下的所有嫁妆,又吩咐大有等到洪掌柜出狱时去接他,给洪掌柜三千两银子,让他做主分给其他伙计小厮,也算全了主仆一场,至于她和洪掌柜这辈子还有没有主仆缘,就上天的意思了。 到了限期日,苏瑜和周老太太仓促万分的离开了上河县城。 苏瑜一直沉着脸,显得十分凄荒,走了半日路,周老太太才问,“瑜姐儿可有怪我” 苏瑜比她想象中聪颖,所以周老太太也不隐瞒自己真能帮她却没出手的心思。 苏瑜摇头,“不,外祖母一切都是为阿瑜好,这次是个教训,阿瑜牢牢的记住了。” 沈莹近几日一直注意着太安镇的动静,想到苏瑜嫁给那黄三傻子是何场面,回头再在信里向曲恒邀动献宝。可她没等来苏瑜的花轿抬进黄家米铺,而是听到黄家人到苏家大闹一场的消息。 苏瑜呢 她居然随着孙家那个当初抬走她所有添妆的老太婆去京城了。 沈莹气疯了,怎么所有人都有机会去京城,连苏瑜这种倒霉到无路可走的人都能去,为何她就得苦命的留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完全忘了苏瑜正是被她一步步逼进京城的。 远在京城的摄政王府里,雕梁画栋的景致早已让宣祈看得厌烦,他窝在圆榻上,歪着头,晃着杯,满脑子都是梧桐山庄的苏瑜。 回京后他命人查了孙家的出息小辈孙学雍,很是时识务,他只点拨了几句话便通灵了。他喜欢和话不多的打交道,有本事不在话多嘛。 不久前收到雪娇的飞鸽传书,说是苏瑜被人坑人。 当时他就笑了,很想看看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知道自己被坑后是副什么表情。 可惜离得远了,意犹不及。 孙家年底要举家迁往京城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也试探过苏瑜,她却没这方面的心思,她就想窝在白菱山下,过着她的神仙日子。 也不知她是哪里惹着自己了,一想到她过神仙日子,自己在京城过无聊日子他就内心失衡。不是说周老太太想将她带入京的么,也不知能不能成。 所以,告诉雪娇两个字:不管。 青蓝撩开珠帘进来,冲着一脸似笑非笑也不知想什么宣祈作了一揖,“王爷,苏姑娘进京了。” 本是摇晃的杯子一滞,宣祈半睁的遂眸眯成一条逢,心想孙家周老太太好手段。 “是已经到京了吗” “还没有,前些时日雨下得厉害,在台州境中有条进京的必经官道山体滑坡,连绵十几里,她们该会改水路进京,约莫三日后能到。”青蓝恭敬的应话,想着小公子爷该高兴了, 宣祈将妖孽狭长的眼全阖上,纤薄的唇上扬。 马车才到台州境,就有百姓互相传告,说官道遭遇山体滑坡,将路堵得死死的难以通行。周老太太当机立断改走水路,只是返程路远,找县里找了间客栈住了一晚次日才到码头租船。 岂知近期往京城去的人多,水路船行生意极好,等到周老太太他们去租船,已经没大的舫船可租用,又不能在台州经久停留,人马都消耗不起,于是周老太太决定借用货船往京去。 货船在河面上行驶了一天后,靠在离京不远的京港码头歇息。 周老太太有些晕船,精神略显不济,手里捧着章嬷嬷递过来的温水,“真是不中用了,这一去京城只怕再回上河县就得只是棺材了。” “老太太是晕糊涂了,这种晦气话也拈嘴就来,快快吃些热水,让胃里暖和暖和。”章嬷嬷白了周老太太一眼,又忍不住操心。 “什么晦气话儿”苏瑜撩开布帘,带着雪娇和蝶依进来。 周老太太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 将手里的杯子递回章嬷嬷,“我在说我这不中用的身子,走了那么久的旱路无妨,偏偏上了船就晕了一路,担心下趟回上河县就只是棺材回去。” 果真是晦气话儿呢,“不怪章嬷嬷生气,我听了也要恼呢,既是应下跟外祖母进京,那阿瑜还想在外祖母面前多尽几年孝呢。” 周老太太拉过她的手,眼里满是慈怜,“你呀,是个懂事的孩子,为了你,我老婆子一定拼了命的多活几年。” 苏瑜安静的笑着,上一世外祖母的确是在京城过逝的,雍表哥为此守孝三年,错过了进中书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被沈重霖抓住了,再加上他在太后寿宴上献珍珠哄得太后开心,中书成了他的囊中物。 “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我瞧着码头有很多卖水产和小玩儿意的,好热闹呀。”采玉撩帘出进,她没出过远门,兴奋得手舞足蹈。 夏莲也兴致勃勃,“我也瞧见了,姑娘戴上帷帽,定不会抛头露面。” 雪娇和蝶依则有些担心,这京港码头的繁华天下尽知,但这份热闹下藏着多少肮脏事她俩都心知肚明。 “姑娘陪老太太说话呢,去什么码头。”蝶依说。 “就是,咱们也只是歇歇添些必要的补给,这就是要马上行船的。”雪娇附和。 “无妨,难得遇上这样的热闹,叫上几个随从,去小小逛一阵回来便是。”周老太太想哄苏瑜高兴,来京这一路,她太过安静了。 苏瑜也想出去散散心头郁结,便应下了。 雪娇和蝶依不放心,跟了去。 于是夏莲采玉,雪娇蝶依四个丫头,两左两右护着戴着长帷帽,穿着青罗裙的苏瑜下了船,没几步路就到了热闹潮浪中。码头上上货卸货的力夫太多,个个光着膀子露出粗实的皮肤。两旁各种水产鲜活得很,在芭蕉叶上跳来跳去。 “啊。”夏莲突然叫起来,“这鱼水溅到我脸上了。” “笨,你不会离那鱼远些。”采玉最是爱怼夏莲。 夏莲将采玉扯到自己的位置,“咱们换个位置。” 采玉无语望着夏莲,真觉这人蠢得让人很是服气。 蝶依和雪娇忍不住笑,连苏瑜也没能忍住,“咱们往前走走,远离这地儿就不会有水再溅到你脸上了。” “哦。”夏莲好像极明白的应了声,但她到底明没明白,谁也不知道。 “姑娘,快瞧,那里有间食肆,那里有间茶楼,前头还有间糕饼铺子,天啊,这哪里是码头,分明就是上河县的市集嘛。”人潮汹涌,夏莲的声音也大。 苏瑜看着采玉,想着平日里她也没拘着她,怎么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再看蝶依和雪娇,人家多能沉住气,这几个丫头年纪都差不多呢。 “夏莲看来是饿了,你和采玉去糕饼铺子买些饼子果子吧,我和雪娇还有蝶依去前头逛逛,你们买了东西就回去,我们去瞧了转身也就回船了。” 第67章 遇宣祈 夏莲拉着采玉点头如捣蒜,拉着采玉就便,好像晚跑一会儿苏瑜就要改主意。 “姑娘,采玉就不提了,这夏莲也太不靠谱了。”蝶依有些疑惑,这样不靠谱的怎的能安排在姑娘身边侍候,可不就是事事还得让姑娘给她操心。 雪娇有同感。 苏瑜笑道:“夏莲是毛燥些,可我喜欢她这欢脱不藏事的性子。” 蝶依好像懂,又好像没懂。 这京港码头苏瑜来上辈子过不下数回,她还曾在这里买下几间大仓库,专门存放卸船的干货c布匹,陶艺。这会儿逛到此,便生了想去瞧瞧的心思。 望着熙熙攘攘的匆匆过客,以及携包带袱的商旅,苏瑜伸手将被风撩起的帷帽往前捋了捋。她好像还从未认真的在某个繁华的街头走走,主要是府务庶务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一但停下稍作歇息,若某件事没立马令沈重霖满意,她便会被他冷落好长一段时日。如今她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感,谁也不认识她,她也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仿佛置身闹市,她仍能拥有一派清静。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呼,“快让开,快让开,曹掌柜的马惊了,快让开,快让开。” 接着响起无数惊叫逃命的声音,“啊,快走啊。” 苏瑜定睛一瞧,果真是马受了惊真横冲直撞,沿途已有不少摊主受了灾,货品满地,人也倒地在上痛呼。雪娇和蝶依护着苏瑜赶紧避到一侧,那马掠过的途径扬起一阵疾风,瞬间撩开她的帷帽,露出苏瑜幼嫩红润,肤若凝雪的双颊。 只是那一瞬,便惊得在街对面酒楼二层临窗瞧热闹的男子骤然起身。随即一抹痞笑久久挂在纤唇森冷的唇畔,似自语,似呢喃,“好久不见呢。” “五哥你看什么呢”他身侧的的俊美男子冷着一张脸问,他们正说正事呢,刚说到要紧处,五哥居然开小岔,“五哥,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倚窗的男子也不回头,只对他做了个手势,而后纵身从二层径直跳下。适才被马惊到的人群见有人从天而降,又是一阵狂叫。 意外太突然,人群惊慌成一片,苏瑜打定主意不再前行,刚要回身去吩咐雪娇和蝶依回船。 倏地,她的腰间攀上一只手臂,手臂强而有力。 这显然不是蝶依和雪娇任何一人的手臂。 苏瑜意识到危险,顺势回身,以一个十分暖昧的姿势躺到了别人的臂弯里。 竟然是他 此刻,他穿着银色风氅,玉冠束顶,配上他如刻如画的妖孽俊容,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俊逸不凡。 “本王还以为苏姑娘百毒不侵,想不到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与其说他是惊讶,不若说是惊喜, 苏瑜的心没来由狂跳不止,他到像个即为亲密的故人似的开口,苏瑜却恨不能自己眼瞎。“想不到竟在经地遇见王爷,真巧。” 那帷帽已经全泄到耳后,苏瑜的耳坠红得像两粒樱桃,宣祈看着笑意愈发放肆。他不答话,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他身边,他也不经人允许将苏瑜打横抱起,迅速进到车室。 车室里还有一名男子,苏瑜一眼就认出他与宣祈母家的表弟,萧景仁。 这个萧景仁,当年在宣祈自尽后被流放到了北方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五哥,你是突然想填房还是纳妾那也不用拦路抢回去不是,也不怕闪了腰。”萧景仁话说真白,他与宣祈身置皇亲,自是阅美无数。在他眼中,此时眼前的帷帽女子定然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宣祈失笑,他望着苏瑜镇静且不失灵动的玉眸,“阿仁,别小看她。” “王爷,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还有两个丫头被方才的惊马给冲散了。”苏瑜有些着急,她是能认识路,但头一次进京的蝶依和雪娇就难说了。 “没事,丢不了,顶多就是到处找找你罢了。”宣祈说得云淡风轻,丝毫没将苏瑜的忧虑放在心上。 苏瑜不高兴了,无言的瞪着宣祈,从来没觉得宣祈竟能这样可恶。 萧景仁也盯着苏瑜打量,这女子很有胆色,竟敢对着宣祈瞪眼。且眼中迸发的厌恶和不喜就跟那些自荐枕席的花痴女表现出来的倾慕和爱慕一样坦诚。 又仔细一瞧,苏瑜通身的装扮虽是清素,却不像寻常百姓中的小家碧玉。只见她如月弯衔的眉宇中透着几分不同于京中贵女该有的清高。不,是孤傲,京中贵女清高中尚且带着几分恃宠而骄,却绝对扮不出如此孤傲的情绪。 说来这京中贵女或多或少他都有印象,眼前这另类的苏瑜若是出现过他肯定晓得。想到近期所谋之事,他警慎之心大起,危险的盯着苏瑜, 声沉如冰,“你是谁接近我五哥想干什么” 宣祈认为萧景仁紧张过头,“别把她吓跑了,她不是京中哪户人家的贵女,也不是什么奸细。”好不容易遇见的。那日分别后,他时常想着那双澄澈清明的润目,不胆怯,不认输,越想越是意犹未尽。 无端被人掳上车,无端被人猜忌。 苏瑜恼了。可她知道这马车里做主的人是宣祈,“王爷,我外祖母还在船上等我,我们要起程了。” “京城离此地也只有半日路程,不若我让人去跟你外祖母说一声,你便随我进京算了。” 对于话多且反应不同寻常的宣祈,苏瑜内心泛起警惕。在梧桐山庄她有意无意避着他,避不掉就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搭话。当然,那时宣祈的话也不多,但他话里的每个字都携着试探的意味。苏瑜不中计,他也不出招。 此时算什么呢 上辈子她只在沈重霖嘴里听过宣祈,沈重霖说他霸占朝政,说他有反骨,说他盅惑天下人,胁天子以令诸候,总之没一个字是好的。 她听了太多这样的宣祈,百姓受他恩惠让她偷偷的想宣祈是不是和沈重霖嘴里的人不一样,她偷偷的觉得他是个好人。 可是现在她印象中的好人在她面前耍无赖c “那怎么成,到我在你马车上,你我还没进京呢,王爷何必害我呢。”她冷视着萧景仁,毫不掩饰自己的排斥,“我现在想下车,你让我下车” 这世上还有人敢吼他五哥,难道这女子觉得她能做他五哥的主 宣祈感到弟弟对苏瑜的目光有所变化,他倏地将苏瑜拽进他怀里,“阿仁,你不是还有事吗去忙吧。” 什么让他自己去 萧景仁眉宇紧蹙,“五哥,我自己去怎么成那厮好不容易吐了口,却说不清谋划内容,说明了要见着你才开口,你若不去岂不耽搁事。” 萧景仁语携急切,显然是很要紧的事在档口。 宣祈欢喜的看着怀里挣扎不开却不放弃反抗的苏瑜,笑得很妖孽,“无妨,目下我只想与故人叙旧,没空沾染血腥。” 他的臂弯强而有力,苏瑜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她被迫颜颊紧贴着他的胸膛,甚至可以听见他如雷如鼓的心跳声。涌入鼻里的气息冷冽极了,像冬日里积雪的味道。不经意抬眼,撞见他眸瞳邃深似幽井,望进去,即无法脱身。 她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她讨厌被任何人任何真正束缚。 “五哥,别胡来。”萧景仁冷声,暗示事态的严重性。 宣祈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一起去。” 第68章 不一样的宣祈 “我不去,快放手。”苏瑜手紧紧攥着,抢在萧景仁发言前怒喊。 宣祈在她纤柔的腰枝上又用了层力,使得她更贴近自己。 苏瑜浑身则僵了,直觉体内每条神经都在颤粟不安,抑或是奇怪恐惧。 苏瑜咬紧牙,挣脱不开,也想挣扎着离这恶棍远点儿,“宣祈,你快放开我。” 宣祈狭长的眼眸挂着促狭的笑,那些许清冽的气息像毒烟似的侵袭着苏瑜的感知。“别紧张,在上河县我就知道你对我充满好奇,现在我只是想让你认识认识我。” 苏瑜使劲挪扭着身子,拼命想脱逃。“我不想认识你,甚至后悔认为你是个好人,我现在只想下车。”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苏瑜很不适应,完全不知要如何应对。 “咱们好不容易见着,怎么也得叙叙旧吧。”他居高临下的虚瞥着苏瑜,就像猫拿住了老鼠,猫不吃,想好好把玩儿一样。 苏瑜瞟向一旁的萧景仁,那厮居然闭起了眼,该是司空见惯了罢。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分析眼下的困境。用强的不行,柔的是不是凑效于是苏瑜笑了。 “咱们这样可不是正常的叙旧方式,咱们可以找间茶肆或是酒楼,有吃有喝慢慢谈。” 苏瑜徒然说软话,该是改变了对付他的方式罢,但想要逃脱的目的到是不变。宣祈摇头,铁了心不放她,“我喜欢这样跟你说话。” 萧景仁继续充耳不闻。 苏瑜擎着宣祈的胸,指甲像要将他的胸膛戳十个小洞。 苏瑜上辈子算是见识过不少人,生活的磨难总会造就各种各样性情诡异的人。她不怕危险,因为富贵险中求。她怕死,因为命只有一条,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她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自保。 现在,她的眼泪毫不争气的涌落。顺着她的耳际,滴落在裳上,润了一团小小的痕迹。这混蛋软硬不吃,今天她的麻烦大了。 “我还没把你怎么着呢,你怎么哭上了”宣祈笑。 苏瑜继续哭,“你欺负我。” 这哭招管用,宣祈言道:“欺负你我还没开始呢。” 没开始难道往后会没完没了 这京城,果然不该来的。 还没到京城,就被欺负上了。 苏瑜哭得更伤心了。 这空档,也不知马车是怎么走的,只听外头越走越安静,直到听不到任何人声,马车也就停下。 萧景仁终于睁开眼,无奈的望着五哥一脸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抱着怀里抽泣不止的小姑娘,这场景怎么瞧怎么怪异。“真带她去” 宣祈不答,低头问苏瑜,“你会乖乖听话在车上等我回来吗” 苏瑜哽咽着说,“会。” 宣祈抬头问萧景仁,“你信吗” “切。”萧景仁冷嗤笑一声下车。 宣祈就牵着苏瑜的手下车,也懒得管苏瑜还在哽咽抽泣。 苏瑜哽咽了两声也没停了。一个不把你的情绪放在眼里的人,不论你怎么发挥皆是徒劳无为。 大唐朝的京都是临水而建的,码头的管制朝廷有严格的制度。近十几年来天下看似物富民丰,但朝廷则内忧外患,码头的管制也稍有松懈,叫人钻了空子赚了本该进国库的银钱。 这津港码头是离京城最远的码头,其余三个都在京城归朝廷管制。津港码头数年前不知何故被一个叫漕帮的帮派收管,漕帮表面上生意正经,实则内里专门进行不法勾当。例如给某个贵族从外邦偷运汗血宝马,人贩子骗来要送进妓馆的姑娘,更甚者是能使人神智不清的禁药五石散等等,全可由漕帮暗中运进京城。 数日前萧景仁接到消息,有人将大批兵器利用漕帮的趸船进京。 近期他们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昨日才抓到一个头目。萧景仁用尽酷刑仍是不招这匹兵器的主人,头目扬言要见宣祈,说见到宣祈才会交待。 朝廷一直想将漕帮清缴收回码头,只要是对漕帮不利的,朝廷都会舍尽全力追究。这次收缴了三千兵器,若是派上用场,那么京城即将面临一场不可避免的动荡。宣祈想将背后的主使找出来,漕帮不能明着得罪,只能从这头目下手。一旦有收获,漕帮同罪无疑。 被强行牵着手前走,苏瑜内心充满怨忿,让她所有的伪装都绷不住,只能以最真实的面目相待。眼看见前头有一栋长屋,周边堆满货物,鼻息里是水的味道,有点酸,有点冷,有点腥。 宣祈的眸角余光扫着苏瑜,肌肤胜雪,墨发美目,她不算京城中数一的女子,却是能让他越看越爱看的。唇畔有笑,看着她眉宇微蹙, “不怕,我在。” 只是宣祈开口,徒然温柔的声音让苏瑜产生了瞬间错觉,像极了她被屠大郎差点轻薄那日,他从天而降的悸动。 苏瑜缄默,宣祈轻笑一声,停在屋门口,抬起手,手指摩挲着苏瑜蹙紧的眉,像要抚平。 他的手指很好看,指腹不若书生无力且有厉茧。苏瑜抿紧柔嫩的唇瓣,想要躲开。 “你不像个好人。”苏瑜蹙紧的眉没有被抚平,她平视着宣祈的眼睛。 宣祈说:“你也不像。” 萧景仁有节奏的敲响门,里头回应了一声,萧景仁又有节奏的敲了三下,门开了。 这是双重暗号,足见这里头的人和事有多重要。苏瑜不想掺和,奈和又挣脱不开宣祈的手。 进了门,里面几根擎顶的柱子上都斜插着火把。屋子很大,通风口却开到即将靠近屋厅的地方,且很狭小,只能容下一只猫通过。屋里空气也不好,苏瑜嗅着复杂难闻的味道很想呕。 屋子由一堆货物隔成了两段。 外间堆积很多木箱,酸酸咸咸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来到里间,靠墙的位置摆了许多摆了许多的刑具,瞧着无比惊恐惨人。 苏瑜本能的想后退,宣祈自然不给机会。他用力将人扯到怀里,毫不顾忌他人对于他带个女子前来的惊讶视线。手紧紧攀着她的腰,感觉像绸缎般细腻柔软。 “来都来了,何不长长见识。” 苏瑜咬牙,不执一词。 宣祈笑容骤敛,带着苏瑜又前去几步。 这下子苏瑜可算是彻底看清了,眼前有个十字木桩,木桩上绑着一个络腮胡男人。身上除了一块遮丑的碎布,再没一块儿好地儿了,全是被人用鞭子抽打的累累伤痕,触目惊心。木桩下铺了一层水润润的暗红,像是血将那块地儿给浸透了。 血腥的气息迅速扑面而来,苏瑜捂住口鼻,强忍作呕的冲动。 萧景仁一个手势,就有人拎了桶水将络腮胡男人泼醒。 络腮胡醒来咳嗽数声,这才凝神将眼前来人看清,“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很虚弱的声音,却不乏气势。 宣祈纤薄的唇上勾一抹弧度,看上去冷酷残忍,“瞧着你也就块儿头大点儿,说吧,交待清楚了好上路。” 见了宣祈,说是死,不说也是死,络腮胡打定主意不交待。只是没想到,他提出要见宣祈,他就真的出现了,看来朝廷是真想将他们和漕帮一打尽。 “哈哈哈哈。” 络腮胡的笑声由小渐大,“你以为你来了我就会说呸,别做梦了,爷耍你玩儿呢。” 玩他宣祈怒极反笑,他紧箍苏瑜的手又添了力道,苏瑜被箍得喘不过气,抬眸,见到的是噬血的眼眸。 他问苏瑜,“想不想看人被凌迟” 那是一声极平淡的声音,就像在问苏瑜你想吃什么 苏瑜听了,怔愣的注视着他。她是经历过一些血腥的场面,但这不代表她不再惧怕。她看着宣祈,头皮一阵阵发紧,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我不想看,放开我。” 宣祈充耳不闻苏瑜的反抗,他一挥手,便有下属拿着小刀往那皮开肉绽的身上划开一条口子,还不待血落,那下属揪着人皮迅速撕开,一阵凄厉惨痛无比的叫喊声响在耳畔,震得苏瑜浑身发软。 第69章 不可能求他 “啊。”络腮胡痛得血脉充目,那双眼像对要凸出眼眶的牛眼。十字桩被他摇晃得铛铛作响,滴落在桩下的血诡艳暗红,他想咬牙撑住不吼叫,但巨痛使他无法自制,他声嘶力竭的喊,“宣祈,你也就这点儿手段,来吧,爷不怕你。” 萧景仁朝另一个属下望了一眼,那人会意后拎起一桶带盐的水朝络腮胡泼去,络腮胡瞬间痛不欲生,惨叫声愈加凄厉。 苏瑜抿着下唇,下唇让她抿出血。若不是被宣祈拥着,她早已被眼前的惨况吓得滑到地上。她看到下属一刀一刀将络腮胡腰上的肉一刀一刀像片鸭子似的片下来,然后随意扔到地上。等到再一阵血腥冲进鼻息时,苏瑜抗不住呕了。 苏瑜呕了一地,把昨晚吃的隔夜饭都呕了出来,呕到最后只有酸水。如此,仍控制不住胃里的痉挛。 宣祈也不嫌恶心,就用他扯下的苏瑜的巾帛一点一点为她拭唇,动作轻柔极了,像是情人间的遣绻旖旎。 苏瑜冷视着他,眼中满是恐惧和抗拒的碎芒,“我要离开这儿,让我走。” 宣祈抬起一只手半捧着苏瑜的右颊,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你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偏要这样折磨他,你就是个魔鬼。” 下的定义虽然不好,但也让苏瑜对他有个认识,宣祈很高兴。“求我,求我就让你离开。” 求他 不可能 苏瑜咬牙。 那边络腮胡已经痛晕了过去,苏瑜耳畔终于清静。她瞪着宣祈一脸看不出情绪的笑,倏地张开嘴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湿热的血在她齿间流淌,她用尽力气似要将他的皮肉咬下来。 宣祈面不改色,就像看着自己中意的猫。 感觉血流进自己的喉咙,苏瑜咬不下去了,她才不要吃宣祈的血。 宣祈看着被苏瑜咬下的齿印,若她心再狠些,那口皮肉就要下来了。他继续用苏瑜的巾帛为她拭着唇边的血迹,声音一派悠然,“瞧瞧,咬得这么狠,这辈子估计都得留下伤疤,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心痛。” 心痛个鬼,苏瑜在心中暗骂,“我要走。”徒然收敛所有的脾性,苏瑜略显疲倦的言道。 “早这么说话不就好了。”宣祈边说边将人打横抱起,背对着萧景仁说,“凌迟他一条腿,丢到漕帮门口去。” 苏瑜耳边嗡嗡响了一阵,感觉宣祈抱着自己的后背温温热热的,她该是被吓出了汗。 从屋子里出来,外头的空气虽然也不好闻,但也让苏瑜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阿晗呢,他知道你还有这样狼戾的一面吗”苏瑜站在路上,脚下踩着泥草,望着宣祈,努力平复内心的燥涌。 宣祈抬起手想去碰苏瑜。 “我送你。” “不必。” 这里的路她并不陌生。 只是双腿双脚有些不听使唤,走得扭扭捏捏,像吃醉了酒。 宣祈瞧着,终于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过头了 人群渐渐密集起来,方才被马惊过的地方业已恢复平静。 苏瑜看着雪娇神色焦急的到处张望,偏过头来也终于发现了苏瑜。 雪娇又惊又喜跑到苏瑜面前,“姑娘,你这是去哪里了,叫我们好找。刚才被惊马冲散,发现姑娘不见了,我们蝶依都急坏了。” “蝶依呢” “找不见姑娘,蝶依回船上叫人去了。”雪娇又道:“姑娘,你脸色怎的这么难看,是出什么事了吗” 苏瑜摇摇头,扯起一抹淡笑,“咱们回去吧。” 在方才夏莲被鱼水溅到脸上的地方与蝶依带来找她的人汇合,苏瑜编了个理由解释了失踪的原故。回到船上,周老太太吓得头都不晕了,直拉着苏瑜的手吩咐赶紧起程。 京城,孙府。 蒋氏夫妻先到京城,在青晖院落脚。 孙妨因着离开上河县多时,身子虽是恢复了,但心性却有了大的变故。变得胆小怕事,夜里一丁点儿动静都会被惊醒,弄得晚上还得有个丫头陪着才能睡得安稳。 蒋氏收到来信,得知周老太太领着苏瑜先来京城,是气得浑身发抖。 那个小贱人,将她的宝贝姑娘祸害成这样,她还真有脸来。 早晨收到报信周老太太的船傍晚就能停进西门码头,她捏着书信,心绪再也无法平静,干脆到园子里走走,散散她满心的忿怼。 孙家二房媳妇余氏和长女孙娴是六月进的京,蒋氏过了影壁穿过月洞门,正巧瞧着她正看管园婆子培土。 “二嫂嫂。” 余氏偏过头来,一脸的温婉和善,“原来是三弟妹,快来瞧瞧,尤大嫂子种的这花叫美人脸,说是会因着阳光的强弱变颜色,可不就像美人的脸一样一会儿一变么。” 这余氏是闲得没事做么,竟有空看这些下人栽花培土。蒋氏心里鄙夷,面上还要表现得极有兴致,“是吗,那我真要好好瞧瞧。” 余氏抬手招招,让蒋氏站到她身边。 蒋氏敷衍着话,“果真是好看呢,阿娘明儿定是会逛园子,瞧见了肯定喜欢。” 余氏听出蒋氏话里的敷衍,想着她平日里只在屋里关心妨姐儿,怎的今日有空逛园子 “这园子里还有好些空地呢,等阿娘来了让她捡自己喜爱的种。那边我留了一块三色土,专门让阿娘种她爱的兰草。” 蒋氏瞧着余氏,徒然满脸阴郁,“二嫂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在乎这园子里种什么花培什么土。” 这蒋氏果真心里有事,余氏甩了甩帕子,指着不远处的八角亭,“走,我们过去坐坐。” 蒋氏刚一坐进八角亭便开始抹泪,“二嫂嫂,你也是有姑娘的,怎么就不着急呢。” 余氏吩咐丫头秀娥去端副茶席过来,听着蒋氏这样说,心里便清楚她要吐什么苦水了,“我晓得你的难处,可是这是阿娘定下的,咱们总不能忤逆长辈的决定不是” “我家那个不中用,但凡二哥哥开句声,阿娘定是要听的。”蒋氏越说越委屈,还抱怨上了。 余氏接道:“你二哥哥就算说话管用,他也远在端州,说的话阿娘也听不见啊” 蒋氏被怼得没脾气,又不敢得罪余氏,毕竟现在只有将余氏和娴姐儿拉来与她同一阵地,才会有机会将苏瑜赶出孙家。 “妨姐儿真是命苦哦,让苏瑜那个小贱人害得这样,阿娘还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只可怜我的妨姐儿。”蒋氏哭得是真伤心,抽抽嗒嗒的说:“但凡阿娘一碗水端平,多为我们孙家的姑娘着想,我的妨姐儿哪儿来那场祸事 这个三弟妹蒋氏,在做姑娘时便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嫁了三弟弟又偏三弟弟生了病,性子更是刁钻跋扈,平日里三弟弟没少受她欺压,她家夫君总为此事愁眉不展,甚至有在她面前提起想请族亲出面将她休出孙家的想法,还是她求他念着两个侄女的面千万不能开这个口。 “瑜姐儿也可怜,大妹妹走得早,苏家妹夫又娶了那样个女人续弦,你做舅母的大度些,不与个孩子计较。”余氏抬手沏了茶送到蒋氏面前。 蒋氏不依余氏的话,愈加抵毁起苏瑜来,“我这做舅母的哪里亏着她了幼时来孙家,哪次我不是糖果饼子都往她怀里塞如今长大了倒来恩将仇报,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东西。” 这种恶俗难听的话蒋氏都能宣诸于口,得是有多恨瑜姐儿呀 第70章 抵京 “沈家也是,留着她又能浪废多少粮食,干嘛要把她休了来祸害咱们孙家。” 在蒋氏眼里,她是没有过错的,有错的都是他人。 余氏深知她性子里的这点自盲,碍于妯娌颜面也不好出声提醒,“妨姐儿今日还好吧,我听说她昨夜又被什么吓着了。” 蒋氏抽了两口气,“被不知那里来的猫吓着了,我让人逮着已经打死丢出去了。” 余氏听得心颤,猫有什么错,只叫了两声就被蒋氏打死,这般的心狠心辣,还在她面前提瑜姐儿有多能祸害人,实在太没说服力了。 “可是请大夫来瞧了” “来瞧了,只是开了两副定惊的药。”蒋氏面前的茶凉了,她只顾自己嘴巴痛快,心里担心余氏不跟她站一边,让她在与苏瑜的过招中孤立无援,“只吃药有什么用罪魁祸首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我真是害怕妨姐儿见着她就会想起旧事,病情就会又像刚来京城时那样严重。” 余氏也去同晖院探过孙妨,那姑娘还好呀,白日里不也与孙嬉两姐妹有说有笑,只是夜里胆小了些,哪儿有蒋氏说的那般弱不禁风。 但这会儿余氏算是明白了,蒋氏这是在拉她站队呢。 “不会的,三弟妹你想多了。” “二嫂嫂,我们都是做母亲的,假如,我是说假如此事应在你身上,你肯定也跟我一样着急不是吗” 余氏心中生了丝不耐烦,她请蒋氏在八角亭中落坐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她面上还是端着得体的笑容,“可是瑜姐儿已经跟着阿娘进京了,三弟妹你再不喜欢也于事无补啊” “我知道我在孙家人微言轻,阿娘知道我不喜瑜姐儿,我说什么她都针对我,二嫂嫂,我只想着这府里要是有个能替我分辨的人,这日子我也是能过得下去的,否则我就是没有活路了。” 对于如此夸张的说法,余氏很不苟同,“我们都是一家子自己人,瑜姐儿虽是外姓却也算半个孙家人。再说瑜姐儿才多大,又是个被休出夫家门的弃妇,她在咱们家只有低眉顺眼,听话谦卑的份,哪儿敢忤逆尊长” “二嫂嫂你是不了解那瑜丫头。”蒋氏徒然长叹一声,“你一定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容不下个小辈才在你面前胡言乱言,等到那瑜丫头来了,二嫂嫂且等着看吧,不过你可千万别被她的装腔作势给骗了,否则若是害到娴姐儿,后悔都来不及。” 怎么又将娴姐儿扯进来了余氏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蒋氏看出余氏的脸往下搭,自知今日是无法说服她站在自己这边对付苏瑜了,但能在她心里种根刺,没事膈应膈应苏瑜也算是达到目的。 “我想着妨姐儿该用药了,这就先告辞,晚些时候阿娘他们到了,还要劳烦二嫂嫂帮忙张罗。” “应该的。” 蒋氏客套两句,便抽身而去。 余氏坐在八亭角子里,正细细消化蒋氏方才的所有言谈。 打花径上走来位气质端庄,颜容不怎么出众却十分耐看的女子。 “阿娘,你跟三婶娘说什么呢她是不是又跟你告谁的状呢”孙娴自小知事后就不喜这个婶娘,阿娘还在上河县祖宅时便时常上门不是诉苦就是抱怨。 余氏见着自己姑娘来了,示意她落坐,“没说什么,就是些家常闲话。” 家常闲话这三婶娘可从来不是个会与人家常话之人,若有,肯定是讲人是非。 “咱们临行前阿爹告诫与三婶娘离远些。” “同一个屋檐下,总得碰着面。”余氏略略叹道:“适才你三婶娘说瑜姐儿不是个好相与的,妨姐儿让她害得这样,来提醒我让我防着瑜姐儿,仔细她害你呢。” 孙娴讶然失笑,“三婶娘总爱危言耸听,不过经她一说我倒真想快点见到瑜姐儿,看看她长成什么鬼怪模样了,竟叫三婶娘顾忌得心神难安。” “老太太很是疼惜瑜姐儿呢,想你姨母模样不差,哪里能生出鬼怪的姑娘来。” 傍晚时分,货船停在京城西门码头。 早有孙家的随从婆子等在那里,周老太太由章嬷嬷与秀娟搀着下船,脚一着地,便自嘲道:“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在水上浮了几天,整个人都耙了。” “老太太这话说得不错,老奴现在都觉得头重脚轻的。”章嬷嬷接了句,“还是秀娟这样的年纪好,瞧着啥事没有,看看那边那夏莲和采玉,跟才从水里捞起的鱼似的,活蹦乱跳。” “这一入京城,还得新鲜好些日子方能打住呢,你一阵吩咐下去让这些丫头们都收敛些性子,可别欢脱过头惹出祸来。”周老太太叮嘱一句,主要是担心给 苏瑜惹祸。 “是,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章嬷嬷笑道:“我瞧着雪娇和蝶依就很稳妥,一直守着瑜姐儿,规规矩矩的很是老成。” 周老太太顺势看过去,的解,蝶依和雪娇一左一右站在瑜姐儿身边,不像采玉和夏莲东张西望,生怕什么东西看掉了,也不怕眼睛装不下。 “马车过来了,咱们先上车吧。”马车停在跟前,章嬷嬷出声。 “嗯,把瑜姐儿叫过来。”周老太太扭头吩咐秀娟。 马车先走,留下随从婆子安排细软往孙府去。 “外祖母,娴姐姐只比我大不了多少,亲事订了吗”二舅娘的长女孙娴,只比苏瑜大一个月,似乎一直没能与人定下婚期。 周老太太说:“三年前就定下了,对方是你二舅娘娘家弟媳的侄子,叫王毕甫。那王家先头祖上也是做过官的,只是后辈无甚长进,到王毕甫这一辈进了晋王府做了个长史也算是个前程了。三年前王家太太病逝,王毕甫为母守孝,这才将与娴姐儿的婚期给推迟了。” 竟还有个缘故。前一世这个时间她已经在京城开始买铺捐田,总之什么能挣到钱她就做什么,孙家本是商户出身,阿爹说孙家的人做上官之后就没什么人在经商之事上展露过头脑,倒是她把生意做得头头是道,她不像苏家人,更像孙家人。 她没空关注孙家几时进京的,更没空注意外祖家几个表兄弟表姊妹几时娶妻几时嫁人。只在得到消息时备上厚礼抬到孙府去,往来就更少了。印象中娴姐儿只活过三十岁,三十二那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在婆家暴亡,好像还留下个孩子,苏瑜记不清是男是女了。 “那王长史如今孝期已满,那娴姐姐岂不是要嫁人了”苏瑜的语气没有喜怒。 “年前你二舅娘跟我说了,婚期定在了腊月初一。” 所以她曾给孙娴的嫁礼备了诸多的厚氅吧,“还真是恭喜娴姐姐了。” “说起来你们姊妹俩还是幼时见过一面,你二舅娘将娴姐儿教养得极好,若不是先头与王家说了亲,只怕是门槛都要叫媒人踩破了。待会儿见着她,你们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外祖母话里话外都是替她着想呢,孙妨和孙嬉先到京城,自然与孙娴先是熟络,若孙娴受到孙妨与孙嬉的影响,只担心她要被姐妹们孤立不待见。“是,幼时阿瑜就与娴姐姐能合得来,我还记和她给过阿瑜糖吃呢。” 说笑间马车停在双竹巷京城孙府门口,苏瑜先落车,望着曾经无比熟悉的京城巷道,一时感慨万千。王朝之下,上到一品朝臣,下到升斗百姓,所住所着都有品秩。孙府能落在双竹巷,也是因着孙学雍在史部当职的缘故。 余氏得了消息忙忙迎出来,先朝周老太太福身见礼,“阿娘万安,您可算是到了。” 周老太太脚一落地,抬头就见家门口两只灯笼红得格外喜气,“可不是到了,再在水上浮几日,我怕是要下不来了。” 第71章 阴谋的味道 “这么久没见,阿娘还是爱说笑,快快进门,媳妇儿早早备下了席面给阿娘接风呢。”余氏接过秀娟的手,和章嬷嬷一并扶着周老太太进门。 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都是她的儿媳妇,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处事都算圆滑周到,偏偏这个老三媳妇真是让她看走了眼。 进了二门后,敞地上站了乌鸦鸦一片人头,看着周老太太,纷纷跪地磕头,“给老太太请安。” “嗯,都起来吧。”周老太太空抬手,额眉笑颜,很是受用。 余氏说:“这些人都是媳妇到京后置办的,经半年的拘束,个个皆能独当一面。” “好好好,真是辛苦你打理这些琐事。” “阿娘哪里话,这是媳妇应尽的孝心。”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句穿过垂花门,来到瞳晖院,携裙迈过门槛,堂厅布置一新。垂地帘子,防蚊纱,还有桌布全都是周老太太喜爱的花色。花架上摆放的兰草,和冶花以及双色茶也是周老太太最中意的。 周老太太越看越满意,余氏还是小心冀冀的问,“若是阿娘觉得有何处不妥,媳妇这就差人换了去。” “妥妥,都是极好的,你这孩子啊,就是叫人省心。”周老太太赞道。 余氏得了夸很是受用,总算这些日子的张罗心思没有白废。 周老太太将将落坐,便有蒋氏领着孙嬉以及娴姐儿前后脚进来,她先在周老太太前面跪地磕头,“媳妇儿请阿娘安,没去门口相迎,还请阿娘恕罪。” 周老太太一副笑脸,“快快起来,都没外人,用不着行此大礼。” 蒋氏应声而起。 孙嬉和孙娴又跪在周老太太跟前磕头,“给祖母请安。” “好孩子,好孩子,都快起来。”周老太太满脸欢喜,“嬉姐儿来了京城,瞧着气色好了不少,看来咱们孙家人还是挺服这京城的水土的。” “祖母,赶明儿孙女带您出去走走,这京城里好玩儿的地儿可多了,我们来了几个月愣是没走完呢。”孙嬉冲着周老太太俏皮得意。 蒋氏忙瞪她,“你瞎献什么宝呢,你祖母又是旱路又是水路,还不得多歇几日。” 孙嬉倏然被训,有些委屈的站到蒋氏身边。 这有什么好恼的,周老太太没懂,她抬手招招,唤孙娴近些,“娴姐儿是愈发端庄了,可见你看书习字是用了心的。” 孙娴被夸得不好意思,圆圆的小脸一红,“祖母过奖,外母,孙女儿已经打探好了,出门左转几里有家汪记擂茶铺,他家的擂茶还进献给宫里的娘娘们吃了的,明儿一早孙女儿就去祖母买来,让祖母尝尝鲜。” “哟,瞧瞧,我的娴姐儿多孝顺。”周老太太十分欢心的看着孙娴,又是满意的看看余氏,心赞她教女有方。 孙娴站到余氏身边去,周老太太四下看了一团,开口问,“怎的没见妨姐儿过来” 蒋氏弹似的出来,边说边拿不善的眼神去瞥苏瑜,“自打在上河县遇了祸事,妨姐进京来身子一向不大爽利,昨夜被猫吓得没睡安稳,今日白天整恹了整日,媳妇儿一直陪着她,这才没到门口去接阿娘。” 周老太太一听这解释,瞬间悟了方才嬉姐儿话说得好好的,蒋氏怎的突然发难,原来是想隐藏些什么。“这么说妨姐儿身子还是不舒坦,可有请大夫来瞧瞧” “有是有,但大夫说这是心病,媳妇真担心她这心病一直不好。”蒋氏越说越难过,竟开始抹起泪来。 余氏瞧不得她惺惺作态的模样,出声岔道:“咱们家妨姐儿是个有福的,三弟妹,你老将此事挂着嘴上,可别把妨姐儿的福气给说走了。” 蒋氏住了口,有些委屈的朝余氏望过去。 周老太太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发现孙娴一直盯着苏瑜看,“娴姐儿,你老是盯着你瑜妹妹看什么” 孙娴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瑜妹妹是不是长了副蛇蝎模样。” 这话一出,瞬间打脸蒋氏。 蒋氏的脸徒然青一阵红一阵。 周老太太闻声,也会意过来孙娴话里的意思,定是有人在苏瑜到京前编排过她。 “瑜姐儿,不怪你娴姐姐说你,瞧你都进来这么久了,也不去见见你二舅娘和三舅娘,太不知礼了。” 周老太太嗔怪,苏瑜立即走到余氏面前,福了晚辈礼,“二舅娘安好。” “好孩子,不必多礼,你娴姐姐让我给宠坏了,说话没分寸,你可别怪她。”余氏想将孙娴得罪蒋氏的话往回兜一兜。 苏瑜但笑,又站到蒋氏 面前,“三舅娘安好。” “嗯。”蒋氏阴阳怪气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苏瑜也懒得理会,来到孙娴面前,“娴姐姐好。” “瑜妹妹长得这样好看,倒不像是苏家的姑娘,像是我们孙家的姑娘。”孙娴着实是仔细看了看苏瑜,她没有被休妇人寄人离下的娇娇怯怯,倒有几分大家世族姑娘的端淑坦荡。自己方才说她的那句话,连蒋氏听了都不勉脸臊尴尬,她却听得镇定自若,连眼神里的波纹都不曾有过。 “她如今养在我身边,可不就是我们孙家的姑娘。” “是,祖母,是孙女说错话了。” “哈哈哈。”周老太太大笑起来,“娴姐儿是最先到京城的,有空带瑜姐儿出去多转转,也让她好好熟悉熟悉。” 这满屋子的人,估计就她最熟悉京城吧,可面对周老太太的好意,苏瑜还是很感激。 这一世她晚了两年进京,也不知从前她握在手里的那些产业是否还在原主名下。此番她带足了银票进京,不仅要生根立足,还要谁也不能任意欺负。 众人又说笑一阵,才挪到席面上用晚饭。 苗二姐求了她阿娘和周老太太,随着众人一起进了京城,只是有了其他厨娘和她阿娘上阵,她便只能打打下手切切菜什么的了。 路上她悄悄问过苏瑜,还会不会单立门户,她可不想一辈子给人打下手。 苏瑜没正面回答她,怕她憋不住话露了形迹又惹出事来。 晚饭散后,各自回屋歇息。 景晖院里,苏瑜沐浴洗漱出来,蝶依和雪娇已为她铺好的床。 院里的新面孔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名唤香莹。此时她拎着一壶热茶进来,低头垂眼,生怕让人瞧见了她的模样似的。 “姑姑娘,二太太说这茶叫茉莉香,让姑娘睡前饮一杯,助眠的。” 二舅娘令她送来的苏瑜想说谢来着,但见那小丫头举止有些局促,头都要掩进怀里去,苏瑜再瞧着桌上那壶从壶嘴里冒着温烟的茶,心思徒然淡了淡,眼底淌过一阵暗芒。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香莹转身就走,更像是跑的。 “总算是到京城了,这些时日一直在路上奔波,姑娘肯定也很疲惫,早些休息吧,今晚奴婢值夜就守在外头,姑娘有事就喊话。”雪娇边抖被子边说,丝毫没注意到香莹有何不妥。 “姑娘累了这些天,今晚肯定好睡。”蝶依也帮着雪娇整理床铺。 “不必了,今晚我想一个人呆着,你们也累了,下去好好睡一觉。”苏瑜很累,却没有睡意。 “可是。” “没有可是,院子里有值夜的小丫头,有事我会喊她们的,你们都下去吧。” 雪娇和蝶依不再坚持,等到门棱一扣合,苏瑜脸上的表情便垮下来。 她躺在床上不敢合眼,一合眼,便是那人被活活凌迟的场面。 血腥,恐惧,像无数不着痕迹的线拼了命往她的记忆里钻。又想到宣祈对她不同与在上河县的轻浮作派,苏瑜冰凉的心开始沉得厉害。 宣祈这个久而重逢的见面礼,送得令人心惊胆寒。 雪娇留在孙府听传,蝶依则趁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突然纵上屋顶,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第72章 划破她的脸 彼时摄政王府,青蓝跟着宣祈在园子里度步,夜静奇异,十月末的节气仍有些热人。 园子里花卉争相绽放,夜里也在相互媲美。宣祈路过一簇粉色茶花,抬头看了看星罗密布的夜空,好像要起雾了。 “太后娘娘已经钦定了王妃人选,相府那边已开始着手准备嫁妆,王爷,属下看太后娘娘此次是铁了心要往府里添人了。”日前太后娘娘降旨,只有相府的三姑娘进独自进宫谢恩,王爷连面都没露。按说这已表明王爷无视的态度,但太后那边以及相府那边也似乎把王爷的态度给无视了。 “哼。”宣祈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声道:“想将本王拽在手里,不自量力。” 青蓝没作声,默默跟着宣祈。 “我那侄儿那里有什么动静没” “陛下每日上朝下朝,有空就去太后宫里尽孝,没什么大的动向,只是今早张御史上了一道弹折,是弹劾工部侍郎左吕中信利用台州水难贪污朝廷的赈灾银,并且提供了人证物证。” 今日他没去上朝,没想到朝上挺热闹。 “什么人证物证”宣祈好奇的问了一句。 青蓝道:“左侍郎手下的一个小史名叫沈重霖的,收集了吕中信的贪污账册,今日在朝堂上当众与吕中信对恃,将水患所带来的悲苦,田埂倒了,房屋塌了,人病了无人医治等等,说得极为动容,句句感同身受,陛下大发雷霆,将吕中信收进天牢,命三司会审。” 宣祈坐在路边石凳上,饶有兴趣的眯起眼,将眼中危险的光芒尽数掩去,“沈重霖呢” 他们太知道沈重霖是谁了,本以为他是个无能之辈,没想到倒有些心思。只是此举明着为大义,实则断人前程的行径若不得小皇帝重青睐,怕是不论到哪个部门都不会受到待见罢。如此孤注一掷,于他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祸。 “散朝后陛下留他在御书房说了会子话,具体说什么属下不敢妄测,但沈重霖好像挺高兴。” 那便是小皇帝给了他承诺,只是不晓得会把这个背弃旧主的人安排在哪个部所 “先不用管此事,不论小皇帝如何安排,沈重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青蓝默默听着,宣祈又说:“一年一度的史部司考就要出来,天下的官又得有不少得动挪动挪,或许沈重霖一直不得志,认为此是个机遇罢。” “是,属下。”青蓝语声未落,眼前落下个人影,正是蝶依。 “属下叩见王爷。”蝶依跪在地上,不敢不恭敬。她和雪娇都是摄政王属下的死士,本没有名姓,这次出任务才得了蝶依雪娇的名字。 “起来吧。” “谢王爷。” “你来是有事还是让苏瑜瞧出了端倪”宣祈十指交插,语气危险。 蝶依半弯腰,已是被宣祈周围冷冽的气息吓得脊背生寒,“属下不敢不谨慎,苏姑娘并未起疑。只是有件事或许有碍于苏姑娘的安危,属下不敢不来禀报。” 蝶依处事比雪娇老成,她说有事宣祈还是大可一听,“说说。” 雪娇便将苏瑜在上河县所发生的后续事情一一作了禀报,苏瑜是怎样一一排查找到栽脏陷害的贼人,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真正主谋,以及如何被逼离开上河县,下河县苏家继母又是如何为她配亲都说得干净。 前半部分宣祈毫不意外,依苏瑜的巧智和手段查出真相是迟早之事,她栽就栽在日子过得清闲,忘了防人之心不该松懈。后半部分宣祈就听得俊美的轮廓阴冷层层,如同这四周围来的雾,就要浓得化不开。 “我记得吏部右侍郎曲文德曾有恩于宁威将军府,那岳家二郎岳远从北边回来还没歇几日又被派出去缴匪,战功着著,又得小皇帝重用,本王要是有姑娘也会考虑招他作东床。” 宣祈站起来,往前头走了几步,那边靠近水榭,使得微拂的夜风更凉。 青蓝和蝶依默默跟着,宣祈不言,他们也不敢多说无谓。 “苏瑜初入京,雪娇,依你所见她头一步会做什么”宣祈想到苏瑜,自然而然想到今日上午在京港码头发生的一切,她看他的眼神那样冷漠绝决,她好像后悔认识他,真有意思。 雪娇略有所思,尔后道:“这些时日奴婢跟着苏姑娘,瞧见她平日里很是懒散,然而但凡有事,她的判断之准,决断之快在众多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之中,属下平生仅见。经曲二姑娘那样一折腾,毁尽她经营的所有心血,可她也不哭不闹,只是沉默了一晚,很快就有决断。依属下所见,苏姑娘此番愿随周老太太至京城,必是暂寻栖身之所,她定有所谋。” 宣祈有同感,只是苏瑜要谋什么 “苏瑜看似懒散罢了,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她心中十分有数。”宣祈抬头,适才满眼星空,此刻似乎被云遮住些许,“你回去后,不必大事小情无巨细向我汇告,只捡攸关性命的讲。阿晗喊她阿娘,那他阿娘就得有些本事,否则。” 王爷竟在此刻提到了小主子 青蓝和雪娇不勉为之一震,更不敢去揣测那否则后的话。 “是,属下知道了。” “嗯,去吧。” 雪娇和来时一样消失得极快,青蓝说:“王爷,宫里晌午来人说太后娘娘体恤王府无人主持婚庆琐事,过两日要派个管事嬷嬷住进来。” 宣祈戾眸一敛,“拦着,不准进来。” 那与太后的关系不是更僵了么青蓝见着宣祈的背影,“是。” 雪娇刚回到孙家,蝶依便将她拽进假山后的暗影里,在她耳旁低语几句。 雪娇一惊,就要往苏瑜屋里去,蝶依又按住她,轻声道:“我已向姑娘禀报过了,姑娘让我只管在暗处守着。” “到底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前这院里值夜的小丫头递了壶茶水进去。” 苏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连接细微的小动静让她后背绷得老紧,桌上的茶水该是快凉透,果真有人对她下手呢。 一会儿,屋里涌进一阵微凉的风,苏瑜知道有人进来了。 “能成么祖母会不会生气” 苏瑜听到孙嬉的声音。 “怕什么,她吃了阿娘专程为她准备的蒙汗药,现在就是要了她的性命她都感觉不到痛。” 是孙妨她要划破苏瑜的脸,报复她在上河县让屠大郎毁她清白的仇。 “其实我不想划破她的脸,我想找个男人来毁了她,我也要她每天晚上做恶梦被男人压。” 孙妨恶毒的声音越来越近,苏瑜听着掌心起了层薄汗。 不是说她病了么原来不在老太太跟前露面是为博同情,更是提醒老太太自己对她造成的无可挽回伤害。 “阿姐,我怕。”孙嬉头一回干这样的事,心里有些颤。 孙妨倏地转过头瞪着她,借着微弱的月光,孙嬉被孙妨阴阴暗暗又略带白光的鬼脸吓得捂住嘴不敢再动惮。 “阿娘可是吩咐了这事咱们得一起行动,快过来,去把床帐揭开,让我看清苏瑜那贱人头朝的哪头。” “哦。”孙嬉胡乱应着,很听话到床前撩开床帐,看见苏瑜安静的枕着绣花枕头。 孙妨站到床前,赫然从袖子里握出把剪刀来,望着苏瑜纯静的睡容,眼中似浸了毒汁。 “阿姐,你快点儿,我害怕。” 孙妨心中充满了对苏瑜的恨,那恨深入骨髓浸入灵魂,划破她的脸也真是太便宜她了。 对,她还要剪掉她的头发,让她没面见人。 第73章 反伤 苏瑜的呼吸没多大起伏,唇角却不自觉扬起一点淡笑,那笑淡得看不见,却是十足的讽讥。这两个蠢货,不,加上蒋氏这母女三个都是蠢货,她们被仇恨糊了心眼,只一心想报复她,没想过事情或有意外她们会落得如何下场 她感觉到有人坐到床沿上,冰冷的剪刀从她的眉梢一路轻轻划到下颌,一股子生铁的味道冰冰凉凉的浸入她的鼻息。苏瑜倏然坐起身,手迅速捏住孙妨拿剪刀的手腕,待两姐妹尚未回神之际,苏瑜就着孙妨的手借着力道将剪刀猛地刺进孙嬉的手臂里。 “啊。” “啊。” 孙嬉受痛的惨叫声似要将喉咙撕裂,同时也惊醒了孙府不少的梦中人。 这个时候雪娇和蝶依冲进主屋,身后跟着值夜的小丫头香莹。 雪娇赶紧点亮风灯,蝶依则到床前一瞧。 苏瑜缩在床角,孙妨手里握着带血的剪刀,孙嬉躺在血泊里痛得满脸泪污。 香莹一见,立即吓得瘫在地上眼神发直。 很快,三房蒋氏,二房余氏以及章嬷嬷搀着周老太太全脚步冲冲神色凝重到了景晖院。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蒋氏冲进内室,一见情形立即扑过去抱起孙嬉,“我的肉啊,你这是怎么了” 被吓得魂魄离体的孙妨被阿娘的嚎叫声喊得神魂归体,她丢掉剪刀,指着苏瑜说:“不是我,是她,阿娘,是苏瑜伤的嬉妹妹,不是我。”孙嬉因为不敢看她划伤苏瑜的脸,在她把剪刀落在苏瑜脸上时便偏过头去,可孙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孙妨却是一清二楚,只是苏瑜的动作出意她的意料,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剪刀就插进了孙嬉的手臂了。 “你是说你们姐妹俩深夜带着剪刀来到景晖院,然后把剪刀给姑娘,让姑娘刺嬉姑娘一剪子,然后又把剪刀还你”雪娇将被子捂住苏瑜,反问苏妨。适才在外头,这里面的对话她和蝶依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个贱婢,你胡说什么”蒋氏红了眼,她万万没想到今夜会是这样的结局。 “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周老太太见着孙嬉身下的血就发晕。“三媳妇,快让人把嬉姐儿带回去止血,你想让她流血而亡吗” 随即便有婆子进来从蒋氏手里接过孙嬉,孙嬉的哀叫声惨绝人寰,直痛得在扯蒋氏的心头肉。她临走前看向床上的苏瑜,只见苏瑜泪眼朦胧的缩在床角,一脸的无措和莫名。她指着苏瑜,咒道:“你就继续假惺惺的装可怜吧,要是嬉姐儿有个闪失,我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周老太太闻声,身子不由自主发软,好在章嬷嬷和余氏扶着。 蒋氏扯起瘫坐在地的孙妨一并走了。 周老太太这才赶紧坐到床沿上,扯着苏瑜的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氏心头也感叹,老太太是真疼苏瑜呢,同是孙女,这还是个外姓,那个还在流血呢,她居然留下来慰问这个丝毫未损的苏瑜。 苏瑜散着一头如墨青丝,修长的睫羽半磕着,眼中泪光盈盈,更将嘴唇抿成了纸色,就是不发一言。 周老太太急了,望向一侧的雪娇,“你来说。” 雪娇则看向一直跪在门口的香莹,“老太太,您还是让她先说吧。” 香莹被点名,立即就将头磕下去不敢起身,身子则在瑟瑟发抖。 余氏记得这个香莹,她老娘在青晖院当差,是个二等婆子,与蒋氏身边的颜妈妈走得很近。一想到此,她便大约猜到怎么回事了。只是蒋氏这样下作的心思,最终伤害嬉姐儿的只能是她自己。 到京城头一晚,整个孙府便鸡飞狗跳,周老太太心里有多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你来说。”周老太太积威之下,香莹更是吓得磕头不止却不敢发声。 蝶依冷冷的瞥了眼香莹,“老太太,今夜姑娘体恤,让奴婢和雪娇下去歇息,让这个小丫头值夜,奴婢们临去前这丫头拎了壶热茶进来,说是二太太赏给姑娘的,叫茉莉香。” “什么我几时让她给瑜姐儿送什么茉莉香”余氏满肚皮疑惑,问完话也就明白了蒋氏的伎俩,若瑜姐儿被伤了,查出什么,蒋氏要将她扯进这趟浑水里来,老太太要怪,就算她是冤枉的瑜姐儿不信,老太太自然也不信。如此,她便只能与她同心与瑜姐儿为敌呢。 这心思,真是恶毒。 “阿娘,媳妇没有。”余氏看着周老太太,真实为自己辩了一句。 周老太太心头存疑,没理会余氏的话,而是再问,“这茶到底是谁让你送来的” 苏瑜瞧见香莹被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便知她定是答不出什么了,“ 外祖母别问了,她不过是个听话的。” 听着苏瑜说话,周老太太稍宽心,关切的言道,“我还以为你吓傻了呢。” “此事想来也跟二舅娘无关,妨妹妹以为我吃了那放蒙汗药的茶,得意之下大言不惭都说清楚了,她是想报复我才拎着凶器到景晖院,买通了香莹又见我将两个贴身的丫头都赶出去这才以为寻到机会想划破我的脸。可惜我没喝那茶,心里也有事睡意很浅,嬉妹妹和妨妹妹进来时我便醒了。妨妹妹要动手时我倏地反抗,嬉妹妹帮她想制住我,也不知怎的慌乱之下妨妹妹就把嬉妹妹给扎伤了。” 似真似假的一段话,余氏是信了。但熟知苏瑜的周老太太却是没信全。 “这个三弟妹真是不像话,怎么能用这样毁人的方式设计瑜姐儿呢,也不想想要是得逞,阿娘你得有多难过,手心手背皆是肉不是” 余氏一番责备蒋氏的话同时也提醒了周老太太,“我陪瑜姐儿坐会儿,你去瞧瞧嬉姐儿,叫蒋氏别在闹了。” “是。”余氏恭敬退出去。 苏瑜靠在周老太太怀里,“外祖母,阿瑜有外祖母庇佑,谁也伤不到阿瑜。” 周老太太轻轻拍着苏瑜的肩膀,笑意不减,心下却十分凝重。 孙妨和孙嬉真是叫蒋氏给教坏了,可是苏瑜呢,依旧没半丝同情之心。 妨姐儿要伤害她,她可以喊,可以叫,床前血腥那一幕完全没必要。 但她什么也没做,更没半分阻止的意思,就那样放任嬉姐儿受伤。 “你三舅娘鬼迷心窍,我自会教训她,你就别跟她计较。”周老太太看似安慰,实则提醒,“这景晖院我会亲自教人过来服侍,保证往后牢得跟铁桶似的,嬉姐儿和妨姐儿与你总算是姊妹一场,从前诸多误会和伤害,我这老婆子都期望过去后就作数,谁再提都没意思,是不是” 外祖母这是提醒她要对孙妨和孙嬉手下留情。 苏瑜眼色微黯,却也明白周老太太作为大家长辈的苦心。 谁不愿一家子和乐融融,母子慈孝 更是孙家才在京地落户,若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只会叫街坊新增笑话。何况这里不是上河县,街坊也不是普通的街坊。 “祖母宽心,阿瑜知道。” 周老太太没留一会儿就往青晖院去,苏瑜象征性说了几句担忧的话,等到周老太太一走,唇角立即浮上狡狯的笑。 她立在门口廊下,雪娇为她递来一碗牛乳,“据说这牛乳有安神之效,今夜事乱,姑娘且试试看。” 苏瑜捧在手里,掌心温温热热很舒服,“你们说蒋氏这次又栽了这么大个跟头,真会听外祖母的训从此与我相安无事么” 第74章 窝心脚 “狗哪里能改得了吃屎”雪娇毫不客气的接了句话。 蝶依瞪了眼雪娇,示意她嘴下收敛,又道:“姑娘,那香莹怎么办”适才让管事的婆子拖出去了,看着很是可怜。 “咱们初来乍到,行事还是稳妥些好,明早你去向二舅娘说一声,就说香莹我留不得了,让她老娘领回去,至于再怎么安排我无异义。” 姑娘这是打算放香莹一码。 蝶依很是赞同苏瑜的作法,初来乍到,那怕是家里的婆子丫头,在不熟悉前也不能随意得罪,何况她姓苏不姓孙,在这些下人眼里,她只是寄人蓠下的半个主子而已。 “是,奴婢记下了。” 主屋里有血腥气,命人将厢房收拾出来,苏瑜吃了牛乳,躺在厢房床上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那厢青晖院,适才孙嬉被力气大的婆子抱回房,婆子抱一路她叫喊一路,蒋氏跟在旁边心啊肉啊的哭喊一路。刚一回房,蒋氏就站在门口抹泪催促,“都是死人吗,赶紧把热水来把姑娘身上的血污都净了,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那婆子怯怯躬身,小心答话,“三太太,小厮才出门去请,没那么快。” “定是小厮躲懒了,去请个大夫还这么慢,都是一群只知道吃的蠢货,你去门口守着,大夫一到就立却带过来。”蒋氏声音拔得极高,孙嬉的哭喊她闹得她心碎成血沫。 正巧那派去请大夫的小厮阿娘与那婆子有些情谊,她便想替那句好话,但她依旧小心答话,“回三太太,现在是晚上了,这个时辰那些坐堂的大夫基本是不出夜诊的,出夜诊的大夫出去前门外请,路上得费时时候,但奴儿们肯定是尽心尽力替三太太办事的。” 蒋氏闻声怒上加怒,一脚踹在那婆子心窝上,“你个老脏货,还敢为奴才躲懒狡辩,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顶撞我。” 那婆子吃了一记窝心脚,瞬间心凉了半截,她是打孙府建府起就进门当差的管事婆子,二太太见着她都体恤她辛苦,说话都是客客气气,这三太太作派如此强硬,那婆子顿时脸就青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磕着头,“三太太息怒,老奴这就去门口盯着。” 那婆子捂着痛得发麻的心口转身,听着蒋氏在身后啐她口水,“不中用的老货。” “阿娘,你快来。”孙妨在屋里急急的喊。 蒋氏折身回屋,看着孙嬉躺在床上靠在颜妈妈怀里,痛得五官扭曲,脸色煞白。 丫头们替孙嬉擦血污,换衣衫,孙妨将一切瞧在眼里唇都抿破了。 等到一切落定,蒋氏才坐在床边握着孙嬉的手,“嬉姐儿,你别吓娘啊” 孙嬉虚弱的看着蒋氏,想牢牢拽着蒋氏偏又使不出力。一颗心浮浮沉沉像飘在水里,“阿娘,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好痛啊” 蒋氏的心像被人揉碎了的痛,“大夫很快就到了,乖孩子,你忍忍。” “这又是怎么啦又是怎么啦” 孙廷柏让贴身小厮扶着进来,手里拿块白帕子,他的身子跟那块帕子似的都干瘦得很。 蒋氏一见孙廷柏,立即跳起来,指着孙嬉哭道:“怎么啦你自个儿的姑娘都要叫人害死了,你却睡得一头好觉,你怎么做人阿爹的是不是要等我们母女三个都下了阎王殿你才舍得下床过来瞧半眼” 孙廷柏被蒋氏一通教训,本就腊黄无颜色的脸添了灰色,先不理蒋氏的浑话,他站到床前,看着孙嬉的亵袖渗着刺目的血,淡淡的血腥气更是勾起他喉咙中无尽的恶心,“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他指着孙妨。 孙妨被阿爹一吼,吓得心虚低头,更不敢答话。 “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没数吗现如今这府里哪个看咱们不顺眼你不清楚吗在上河县就把妨姐儿的清白给毁了,如今又想要了我嬉姐儿的命,孙廷柏,你要是不给你的两个姑娘找个公道,你就不是男人,你就是个能让所有人欺负的王八。” 蒋氏气得狠的,不顾一切图嘴痛快,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孙妨在听到这话时脸色有多难看。孙廷柏也被气得要吐血,但他尚有一丝理智,不会像蒋氏那样浑不拎。“你什么意思瑜姐儿拿着凶器到咱们青晖院来把嬉姐儿给刺伤了” 蒋氏心虚的眨了眨眼,很快又恢复了理直气壮,“你别管她是怎么伤着嬉姐儿的,反正她就是凶手无疑。” 孙廷柏真觉得这个婆娘是要他命啊,这话如此敷衍,想想她从前的行径,孙廷柏不知其祥细经过,但也大抵清楚定是蒋氏母女又去算计苏瑜,只是没吃着羊肉倒惹了一身膻。 “你妨姐儿已经在瑜丫头手里栽过一次,你怎么还敢找 上门去,是不是要两个姑娘都交待出去了你就心安啦”孙廷柏瘦得只有皮包骨的头上,青筋突突乱跳。“贱人,我一直告诫你不准再去招惹瑜姐儿,不准再去招惹瑜姐儿,你倒好,将为夫的话当耳旁风,她才到京城就敢去惹她,你是亏没吃够吗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话说到这份上,蒋氏也只顾出气,懒得理会什么该遮掩什么不该遮掩了,“孙廷柏,你没用,你不敢把苏瑜那小贱人怎么样,不敢替我们妨姐儿报仇,我不能像你这样窝囊,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让那小贱人付出点儿代价,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果真如此 孙廷柏恨得暂不稳身子,好在贴身小厮扶住他,“你你这个泼妇,每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你都不知道悔改,我我我要休了你。” “你你要休了我”在蒋氏眼里孙廷柏的夫纲在他成病秧子后就没了,这会儿敢在她面前威风,真是活腻了,她胸口几个起伏,眼神恶毒的瞪着孙廷柏,突然伸手狠狠一推,将孙廷柏整个人推倒在地,“孙廷柏,你个窝囊废,你自己没用也就罢了,还敢休了我好,你休啊,你休了我,我就要把两个姑娘都带走,让你到死没人给你穿衣送终。” “住口。”余氏打外头进来,倏地听到这样恶毒的诅咒,不免吓得心惊肉跳。 她和小厮一起扶起孙廷柏,孙廷柏遭遇此事,无颜面对余氏,只是他再将脸如何侧,还是逃不脱余氏的视线,只得说:“二嫂嫂,让你瞧见小弟家的笑话了。” 余氏扶着孙廷柏坐下,冷脸看向蒋氏,“三弟妹,你刚才说什么呢那是能说的话吗你这是要干什么自己姑娘还躺在床上受痛,又要逼死自己的丈夫么” 余氏的连番质问,逼得蒋氏说不出话来。方才是她冲动了,余氏不是陪着老太太守在景晖院么怎么会到这里来蒋氏面对孙廷柏时可以随口胡言,但在余氏这个二嫂嫂面前还是有些收敛。 此刻让余氏撞见她不守妇道顶撞丈夫,若真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被休回娘家也是没有怨言的。可她不能被休啊,好不容易从小小的上河县混到了京城,妨姐儿被毁了清白若能给人做填房也好过回到上河县嫁人受人话诟,嬉姐儿在京城也能有更好的前程,所以她不能被休出孙家。 蒋氏突然跪在余氏面前,哭得声嘶力竭,拿眼将斜未斜的瞟着余氏,心里是又痛又恨,“二嫂嫂,我是被急糊涂了,对,我是被急糊涂了才会对三霉老爷出言不逊,求您体谅我家中事非不断,三老爷体弱无力承担,只得我一个妇道人家操心家事,我也是,二嫂嫂,都是女人,你也是做母亲的,求你原谅我这次吧。” 第75章 主持公道 适才余氏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着屋中夫妻吵架,她就是怕撞见场面尴尬才一度没进来,谁承想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她都听到了。这个蒋氏如此糊涂,三番两次害瑜姐儿,也三番两次在瑜姐儿那里吃了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三房家事不力,想必老太太心里也有数,蒋氏若真再胡乱行事,只怕真要被孙家休弃了。只是三房与苏瑜那丫头之间的新旧官司,只怕老太太也左右为难,偏偏蒋氏又是个不省心的,每每往刺上撞。 余氏走到蒋氏面前,并未立即叫起,而是说:“三弟妹,你们三房的家事我本不该过问,可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又是个二嫂,少得不就得替她说你几句。今日之事恐怕连后厨房那些关在笼子里的鸡鸭都晓得了,我明白你心疼嬉姐儿,可你这样大喊大叫就能解决问题吗不,你这样做只能是明早孙府大门一开,整条街的街坊都会到孙家门前指指点点。且不说远的,三叔身子不好,你该多体恤才是,如此这般刺激他莫不是你真想守寡再来两个孩子还在呢,你这样顶撞三叔,一言一行都在两个孩子的眼里,怎么能教好两个姑娘的品性” 蒋氏受了教训,心里不忿,垂着头一副假恭顺,“二嫂嫂教训得是,我以后不敢了。” 余氏也不知她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起来吧,当着满屋奴才的面儿跪在地上成何体统” “是。” 蒋氏这边起来,余氏则路过她走到床前,看着孙嬉虚弱苍白的脸,握着她手,满目心疼,“好孩子,二伯娘已让人在门口守着了,大夫一来就给你上药,保管一会儿就不痛了。” “二伯母,我是不是要死了。”孙嬉声音弱弱的,听起来十分可怜。 余氏忙宽慰,“不会的,好孩子,你只是被吓着了,别怕啊” “三太太,大夫来了。”那婆子在外传话。 大夫姓孟,在前门算是有点儿名气,只是半夜被人拽起来出夜诊心中不大乐意,再一打听说是姓孙,问了那个孙,若是御史孙家他就去,旁的就不去了,徒弟回了话又递来二十两银子,这才劳动孟大夫大驾。来到孙家,见门庭高扩,心知是新旺户,便更庆幸来了,往后这府中生意往来便是定下了。 孟大夫搁下药箱,坐到床前仔仔细细看了孙嬉的伤口。 蒋氏在一旁问:“大夫,伤口严重吗这么大道口子会不会留疤” 孟大夫不喜有人在他看诊是问话,也是他的规矩,所以一直闭口不言。 蒋氏爆脾气就要上来,余氏赶紧按住她,“三弟妹,大夫瞧诊呢,等大夫看完诊咱们有问题慢慢问。” 嗯,这还有个明事理的。孟大夫心想。 “伤口虽深却不见骨,也没伤着经筋此乃万幸,我开几副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一个月内不要让伤口碰水或是撕裂,保管就好了。至于方才太太问的是否留疤的问题,放心,我有妙方,等到姑娘伤愈后涂上即可恢复如初。” 听了孟大夫的话,蒋氏终于松了口气,也舍得说句软话,“谢大夫,有劳大夫。” 孟大夫也不敢太端架子,拱手作揖,“客气,客气。” 孟大夫先给孙嬉敷上药,又开了药方,命小厮随出门去抓药,又给了三十两诊金,这才完结今晚的夜诊。 孟大夫一走,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搀扶下就到了。 孙廷柏站起身相迎,“阿娘,这么晚了还劳动阿娘,是儿子的不是。” 周老太太瞧着孙廷柏像要走进鬼门关的脸色,心里一阵抽痛,“我自己个儿的亲孙女,能不来看看吗倒是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骨,这里有我们这些女人家,你回去歇着吧。” 孙廷柏方才被蒋氏推倒在地,只觉五脏六俯俱有动荡,此刻确觉神魂不舒,“有劳阿娘和二嫂嫂了,那儿子就先告辞了。” 周老太太点点头,随即往床前去。 此时孙嬉已经睡过去,蒋氏幽幽怨怨的目光停在周老太太身上。 周老太太知道,却没理会她无声的责怪。她抬头问余氏,“大夫怎么说” “伤口虽深却未伤到筋骨,大夫吩咐了些注意事项,又开了内服外敷的药,还说有妙方能保证伤口痊愈后不留疤。” 周老太太听了也没多大高兴,她心里计较着有蒋氏的指使,只怕今晚这事也不算完结。“没事就好,你吩咐下去,让下人们把嘴都管严实了,要是明儿外头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就把通府的下人全卖给人伢子。” 这话一落,屋子里几个婆子丫头吓得浑身一哆索,纷纷心子揪紧。 “是,媳妇儿记下了。” 周老太太站起身,对蒋氏说:“好好照顾嬉姐儿,有什么需要就找章嬷嬷,但凡我能拿得出手的,就没有不舍得的。” 蒋氏张了张口,心一横,“阿娘,您就不为嬉姐儿主持公道么” 这个蒋氏,也真敢开口,一旁的余氏皱眉。 “让嬉姐儿好好休息,咱们娘儿几个出去说。” 一行人随着周老太太来到青晖院的厅堂,周老太太坐稳主位,余氏和蒋氏站着没敢坐,孙妨也被今晚之事弄得又是疲惫又是惊吓,只怯怯的跟着颜妈妈,头也不敢抬。 “三媳妇儿,你说说,要我怎么给嬉姐儿公道” 蒋氏跪在周老太太面前,脸上还是不服,“自然是好好处置苏瑜那丫头,可是她伤了我的嬉姐儿。” “怎么个处置法”周老太太又问。 蒋氏默了默,抬头盯着周老太太的眼睛,说得极其认真,“阿娘心疼瑜姐儿,宠得跟亲孙女儿似的,媳妇儿不敢要求她受嬉姐儿同样的罪,但将她赶出孙家总不为过吧。” “瑜姐儿被沈家休出门,我便想将她留在身边,偏你容不下她处处撺掇两个姐儿刁难,瑜姐儿不想让我为难,只身到白菱山下去单立门户。如今她受了难没了立足根本,狠心的继母又要将她卖给痴儿当媳妇,她现在是无安身之处了才跟着我身边。如今才到京城,头一夜你们母女就闹了这一出,我若真将她赶出去,你扪心自问,你能逃得了刻薄外甥女的名声吗” “阿娘处处维护瑜姐儿,难道就不替妨姐儿和嬉姐儿的前程打算吗”蒋氏仍然无法释怀。“如今到了京城,还有娴姐儿呢。娴姐儿就要和王长史成婚了,难道阿娘就不担心王长史家知道娴姐儿有个被休的表妹退掉这门亲事吗” 这是咒她家娴姐儿呢,余氏不高兴了,“三弟妹又说胡话了,我家娴姐儿与王长史的亲事是定了的,哪里能轻易就退了” 周老太太一直就清楚蒋氏是个讲不清楚道理的,否则这些年她的儿子也不会受尽哑巴委屈。可为了家和万事兴,她还是耐着性子试图和她沟通,结果可想而知。 “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要再胡闹下去,不仅娴姐儿的婚事会被影响,妨姐儿和嬉姐儿的亲事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适可而止你懂不懂” “说到底阿娘就是偏心,你根本就没将我的两个姑娘放在心上。” “她们姓孙,是我的亲孙女,我哪里会不管”周老太太气得狠了,指着蒋氏说:“你是个做阿娘的,一说我偏心,二说我偏心,你这样挑拨离间,你想害了我的两个孙女不成” 蒋氏害怕周老太太真气着出事她赖不掉,届时大房二房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强忍着心里的怨毒垂下头,“阿娘恕罪,是媳妇错了。” 第76章 出了人命 周老太太一听声就知道她没真心认错,但这也非头回,也就习惯了。 “好好照顾嬉姐儿,不准再在两个姑娘面前搬弄是非,否则别怪我老婆子没提醒你。” 周老太太气得扬长而去。 余氏叹着气看了眼蒋氏也跟出去。 颜妈妈和孙妨上前扶着蒋氏。 蒋氏又哭又笑,看起来十分疯癫,“欺负我,孙家的人全都欺负我,等着,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离开青晖院已经是后半宿了。 章嬷嬷退后一步,由余氏搀着周老太太走在前头。 夜里府中幽静,稍有动静都大得出奇。 周老太太说:“都听见了” 余氏一愣,点头,“是。”她没想到周老太太会去看嬉姐儿,但此刻她想到了周老太太让她提前到青晖院的原因,定是不想听见那些不该听的话吧。 “老三这一房糊涂烂账,也不知几时能是个头但凡蒋氏能容人,脾性小点儿,三哥儿以及两个姑娘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周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我老了,想管也力不从心,老大媳妇不在家,往后这府里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你得多担待些。” “阿娘放心,媳妇愿为阿娘分忧。”余氏心里清楚,依蒋氏的性子今晚之事只怕不会结束。下次对瑜姐儿还不知得会使出什么招数。 “你来京里也有大半年了,该熟悉的人想必也认识不少,若有合适的小郎君就给我提提,妨姐儿先不提,嬉姐儿若是能早些嫁出去,蒋氏也能少祸害个姑娘。” “借着王家的势,媳妇倒识得几个权势太太,家中有小郎君未婚配的有没有媳妇尽快去打探打探。” “嬉姐儿会感激你这个好伯娘的。”周老太太轻轻拍拍余氏的手,又是一声长叹。 如今府里一个被休的,一个被毁了清白的,真是难啊 “对了,阿娘,有桩喜事要向阿娘禀报。” 一听有喜事,周老太太终于来了点精神,“什么” 余氏倾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雍哥儿前儿从史部回来,说是二爷有可能年后就升任端州刺史。” “哦,哦,这还真是桩喜事呢。”周老太太露了个笑脸,“此事确定吗” 余氏点点头,也是满脸悦色,“八九不离十。” 总算有件顺心之事让周老太太略显宽慰。 苏瑜在京城孙府的头一个早晨是被袁嬷嬷推醒的。 昨夜那通折腾,苏瑜正好睡。 半睁着眼见到袁嬷嬷,眉头紧拧,“姑娘,醒醒。” 尽管她的声音轻柔,苏瑜还是有些不高兴,“怎么了” 袁嬷嬷低声道:“咱们院里侍候的香莹,昨儿夜里悬梁吊了脖子,没了。” 香莹死了 苏瑜坐直身,起得猛了,头有些发晕,“我不是说让人传话给二舅娘,让她老娘领回去么,怎么就吊了性命” “具体的老奴也不清楚,只说早晨香莹娘告到三太太那里,三太太说她不主事,也做不得主,带着香莹娘又告到二太太那里。”袁嬷嬷越说心越沉,这都什么破事哦,到京城一觉还没歇顺呢,怎的就这样不消停。 有这等下她脸面的好事,蒋氏竟然没拽着香莹娘直到杀到景晖院估计昨夜是受了老太太提点的,才不敢到景晖院来滋事,但闹到三太太那里,蒋氏也没见收敛。 “传话的是二太太身边的秋荷,说是香莹娘哭得声泪俱下,指证姑娘逼死了香莹,二太太请姑娘过去对恃。” “老太太那里知道吗”苏瑜下床,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袁嬷嬷替她梳头,“该是不知道,据说昨夜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去了青晖院,很晚才回瞳晖院,老太太年纪大了,休息不好身子易出事,章嬷嬷定是不许这么早叫起的。” 苏瑜眼下也有点发青,想想往后会在孙府过活,蒋氏时不时就跳出来蹦达两下,弄得她一个安稳觉都没得睡,唇角边便不由自主下弯。 昨夜蝶依和雪娇守着苏瑜,今晨换采玉和夏莲两个当值。 采玉捧来洗漱用的水,夏莲为苏瑜取来今日要穿的衣裙。 等到苏瑜梳洗穿戴结束,她想了想不能毫无准备直接到霞晖院去受人指控,心思微转,对袁嬷嬷说,“让采玉跟我过去,夏莲留守,袁嬷嬷,你去打探打探香莹和那香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嬷嬷应了声,随苏瑜和采玉出了垂花门便办差去了。 秋荷引着苏瑜和采玉往霞晖院方向去,下了抄手游廊,拐过两条铺着青石 子的竹林路,那竹林的尽头便是霞晖院。如今二舅舅孙廷梧在端州任司马,朝廷外放也有几年了,上一世他是在孙娴要过逝那年调回京城任职的,她也不知从哪儿听了一嘴,说是孙娴死后,他去王家闹了一场,被人具折弹到圣驾前,又被贬出京去了个荒凉之地。雍表哥也在此后仕途不济,又与表嫂感情不睦,自请去了外省,甚少回京城。 那时沈重霖的前程如火烹油,热热旺旺,她更是忙着周旋府务庶务,和应酬那些贵夫人们摆的花宴c茶宴c文会等等。忙得心甘情愿,忙得死心塌地。 前脚才过影壁,便听到霞晖院厅堂里传出哭哭啼啼声。 香荷打帘让苏瑜和采玉进去,她没见过香莹娘,便看此时厅中跪着一青布衣裳的妇人,她眼睛哭得红肿,眼中布满血丝,哭声都已经嘶哑不少,是真伤心呢。 不出所料,蒋氏正端坐在一旁看热闹,她鄙夷的斜着苏瑜,唇边挂着讥笑。 余氏本就一脑门子官司,见着苏瑜入来,眉头也没舒展多少,“瑜姐儿,你来啦。” “都出了人命了,瑜姑娘还来得慢慢腾腾,下人也是人,也是命,瑜姑娘这样慢怠,真是好教养。”蒋氏不阴不阳的开口。 采玉容不得有人抵毁苏瑜,出声辩道:“三太太,我家姑娘起来茶都没喝一口,只洗梳妥当便过来了,根本没有怠慢之心。” “住嘴。”蒋氏眼中毒汁漫溢,似要在采玉身上刮个窟窿,“你不过是个使唤贱婢,主人家说话,你胆敢插嘴,来人啊,给我掌嘴教训,让她长性。” 采玉吓得身后往后缩,颜妈妈走过来就要扬手。 苏瑜拦住她,目色清冷的盯着蒋氏,“三舅娘说阿瑜慢怠下人,那三舅娘先说采玉是个使唤贱婢,又吩咐人来给她施刑,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好哇,好哇。”蒋氏起身指着苏瑜,看向余氏说:“二嫂嫂,这可是你亲眼目睹,她为了奴才忤逆尊长,你说她是不是欠教训。” 余氏这两日对于蒋氏的浑不拎已经领教得更够了,她希望蒋氏适可而止,偏她毫无认知丝毫不懂收敛。“三弟妹,你是长辈,何必跟个晚辈计较这香莹娘不是告瑜姐儿逼死了她闺女么现在瑜姐儿到了,咱们看她怎么说行不” 蒋氏想着一会儿有好戏看,这才作罢,复坐回原位。 “阿瑜,这是香莹娘,香莹吊死之事你可知晓了”余氏小心谨慎问着。 “来时已经知道了,阿瑜很奇怪,香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香莹娘一听苏瑜推责,用帕子捂着脸又哭了起来,“天地良心啊,瑜姑娘,你是金尊玉贵的姑娘,可也不能不把奴才的命当儿戏啊” 苏瑜曾打理了几十年沈家的府务,一瞧这香莹娘的架式,就晓得她这是要赖上她了。 第77章 当场攀咬 就算有蒋氏撺掇,可香莹娘的目的是什么 蒋氏想将她赶出孙家,香莹娘呢她可没立场也这样要求。 那她要什么 银子 阿娘给她留下大笔嫁妆的事孙家人是知道的,这次她进京把嫁妆全换了银票,的确有个十来万两防身。香莹娘可不会知道此事。 “香莹娘,你且将话说清楚,否则这脏水若是泼错了人,这天子脚下律法严明,可不是一句两句赔不是就能扯清的。” 苏瑜站到香莹娘面前,看着她的老眼一字一句的说。 香莹娘虽然哭着,但她的眼睛已经不由自主往蒋氏那边飘去,苏瑜便清楚此事乃蒋氏授意,若真坐实她逼死女婢这罪,再告到官府里,就不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了,大了去还有可能坐牢。 “你少在那里威胁香莹娘,瑜姐儿,你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何必假惺惺提醒,我看你这是恶人先告状。”蒋氏叱声。 香莹娘像是受到指令似的开始嚷哭,“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命好苦啊,可怜我那闺女还那么小,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也没人给你做个主哦我的命好苦哦。” 面对哭得声声悲恸的香莹娘,苏瑜只觉耳旁聒噪得很,和香莹娘说道理肯定说不通,也不知袁嬷嬷能打探出什么消息。苏瑜深吸了口气,竟大大方方在余氏下首坐下了,尔后对采玉说:“说了会子话我口干得很,去帮我倒杯茶了。” 苏瑜这镇定自若的态度一显,余氏和蒋氏都看愣了,连哭闹叫惨的香莹娘连哭声也失了丝底气,傻傻的看着苏瑜,硬是想不通这姑娘哪里不对。 苏瑜没理会蒋氏和余氏投来的无尽疑惑,面是捧着采玉递来的茶盏对香莹娘说,“别停呀,继续哭,等你哭够了咱们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香莹娘又拿眼去看蒋氏。 蒋氏恼她没用,栽脏都栽得这样露天,“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逼死香莹的。” 香莹娘由先前的痛哭流涕变成抽泣,但见苏瑜一副我等你哭完的架式,渐渐地,连抽泣声也止了。 坐在上首的余氏拿眼惊叹的看着苏瑜,她做二房的正头主母也有些年头了,后宅子里出几个刁奴恶仆是常事,那朝廷里的官还有良莠不齐的呢,何况她那小小的后宅子每每遇到此事,她处置起来都十分吃力,特别是那些喊冤的婆子使役,就例如今日这香莹娘,昨夜她听得清清楚楚,是蒋氏命香莹给苏瑜送去的下了蒙汗药的茶水,被捅破后苏瑜是传了话来的,香莹定是脸皮薄羞于见人这才自尽,与苏瑜何干可偏偏香莹娘就是吃住苏瑜,说是她逼死的香莹。 她的处置方式,是听双方对恃,然后说服苏瑜多多给香莹娘一些安葬银子,香莹娘看在银子的份上,此事也就结了。 偏生苏瑜的态度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小小的姑娘不过双十,坐在那里捧着茶盏嗅香抿茶,魄人的气势就在她一呼一吸间流淌开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依然不慌不乱稳如泰山。 直到没再听到香莹娘半点哭声,苏瑜才将手里的茶盏递回采玉手里。 她眼帘下沉,身子略歪靠着圈椅,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但说的话却字字如冰,“看来你是准备好和我对恃了。” “是是。”香莹娘为这气势所摄竟不敢抬头回话。 蒋氏瞧着香莹娘没了先前的气势,连说话的底气都快没了,担心今日又要让苏瑜从她编织好的笼子里逃脱,出声道:“瑜姐儿你这什么态度,你是个主子,可香莹娘才是苦主呢,香莹的尸身现在还摆在屋里头,就等着香莹娘给她讨回公道方才出府呢。你这作派给谁看呢怎么你把人逼死了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论胡搅蛮缠苏瑜当初是很服章嬷嬷的,现在她又多了一个佩服的人,那就是蒋氏。她这一口信口胡诌的功底肯定不是嫁进孙家后练出来的,而该是从娘家带来的。 “三舅娘既是要替香莹娘撑住场面,那咱们就好好的从头说起。”苏瑜动了动身子,淡笑里竟是安宁美好,“香莹娘,你说我逼死了香莹,证据呢” 这套路终于走上正轨了,香莹娘松了口气,这不正是她与三太太商量好的对话话本吗若是有人问她拿证据,她便这样说:“昨晚香莹回屋就哭,说是姑娘你把她赶出景晖院,还说姑娘你要把她卖出去,这孩子由小就在老奴身边,她定是听了姑娘的话,害怕姑娘把她卖了,才想不开上吊,这样难道还不算是姑娘逼死了她吗” 她几时说过要卖香莹的话 此时死无对证,蒋氏便是紧抓这点不放来找她晦气的罢。 “首先,我没说要将香莹卖出去的话,再者,要说 此事的源头,不正是她听信三舅娘撺掇给我递了壶下了蒙汗药的茶么若是她昨夜没有背主,今日又岂会没了性命香莹娘,你不去找三太太这个罪魁祸首,倒找上我这个受害者,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是孙家的丑事,苏瑜这样随意宣之于口,余氏觉得很是不妥。 蒋氏则脸青了大半,“你胡说什么青天白日你就胡乱栽到我头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可是妨妹妹亲口所说,三舅娘不承认,那就该地妨妹妹逼死的香莹才对,更怪不到我身上了。” 苏瑜四两驳千斤,简单几句话便将蒋氏刺激到想将她活撕了,但这还不够。 “我昨日一见那香莹就觉得她很是乖巧,只是年纪小往后可以好好栽培,没想到倒叫妨妹妹先下了手,只是不成想竟栽培成把她的性命都交待掉了,香莹娘要找人讨回公道,的确要去找妨妹妹。” “住口。”蒋氏一声恕吼,几欲抓狂,她已害得妨姐儿没了清白,再连名声也保不住妨姐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这是攀咬,你这是栽脏,你没证据还胡说八道。” 一旁暗观的余氏又被苏瑜惊到了,看着她不痛不痒几句话竟将蒋氏刺激成这样,蒋氏还拎不清上门去找晦气,这不是自寻不痛快么 “既是如此,那便报官吧。”苏瑜神情淡淡地,与蒋氏的泼妇行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蒋氏和香莹娘心中一咯噔。 不对啊 这明明该是香莹娘哭诉到最后要拿来威胁苏瑜的话,怎么倒从苏瑜嘴中这样云淡风轻说出来了 “不可。”到这个份上,余氏大抵是看清楚苏瑜的打算了,香莹娘无何栽脏她不接招,更是将妨姐儿扯进来,一旦扯进妨姐儿蒋氏势必不肯,她会怒,会乱了所有分寸和冷静,苏瑜正好捏住时机,将主动权握到了自己手中,逼得蒋氏和香莹娘当场愣掉。 这么好的心机谋算,这样精准的当机立断,出现在个嫁人两个月被休出府的弃妇身上,余氏想不通。 “瑜姐儿,此事是家丑,不宜外扬,若是闹到官府,咱们孙家爷们儿在外的名声,女眷在外的名声,只怕都要受到影响。”余氏吃不准苏瑜会不会放过蒋氏和香莹娘,但先安抚提醒要害总是没错的,“咱们孙家才到京城立足,脚根尚且不稳,万不可闹出笑话来” “二舅娘,一条人命可不是笑话”苏瑜煞有其事。 第78章 那婆子的证词 香莹娘心虚万分,牙齿吓得咯咯作响,这厅中有炭暖,可她的后背冷汗直冒。 蒋氏看到香莹娘如此不中用的样子,也是心虚,但她仍梗着脖子硬着头,“你少吓唬我,别以为你说报官我就会怕你,香莹死了,香莹娘是苦主,就算告官官府也不会听你一面之词。” 蒋氏语声一落,秋荷打帘将袁嬷嬷放进来。 袁嬷嬷一到就朝余氏和蒋氏福了身,尔后才道:“奴婢听说香莹死了,香莹娘告到二太太这里,说是我们姑娘逼死了香莹那孩子。我们姑娘素来善待仆妇使役,犯再大的错也不过是罚些月奉罢了。我估摸着姑娘受了冤枉,更想着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就去打探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打探出些事情来。二太太,老奴找到了能替我们姑娘辨明清白之人,还请二太太听她说说话,也好还我们姑娘清白,还香莹一个真正的公道。” 袁嬷嬷本就是孙府的老人,只因孙玉漱嫁去了苏家,她跟去侍候。余氏对她客气,“袁嬷嬷,不知你说的人在哪里” “在外头候着,就等着二太太三太太传话呢。” 余氏看了一眼茫然的香莹娘,又看了眼不知为何突然得意起来的蒋氏,开口咐咐,“那就请进来吧。” 不论一会儿进来什么人,蒋氏都会一口咬定他是苏瑜的人,甚至可以杜撰说她是苏瑜买通的人。“袁嬷嬷打瑜姐儿出生就在她身边侍候,自然凡事都要替她操心。瑜姐儿才到京城一日,府中丫头还没混个熟脸儿呢,我倒袁嬷嬷能找来什么人替瑜姐儿辩明清白,哼。” 蒋氏这话的意思余氏很清楚,她是在说袁嬷嬷找来的人不可信,可若是能信她还是愿意相信,毕竟事情拖得越久最后就只能拖到老太太那里去,若是让老太太知道她连这点府务都处置不好,定是要失望了。 蒋氏目光慢慢悠悠的朝门口看去,在看到进来的人时瞬间觉得一脸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你,你,混帐东西,你不在青晖院当值,跑到这里来多什么事” 余氏也很惊愕,“那妈妈,你怎过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青晖院当差的那婆子,昨夜她才受了蒋氏一记窝心脚,现在胸口还痛着呢。 那婆子跪在地上,拿眼瞟了蒋氏又快速收回目光,对余氏说:“二太太,奴婢听了香莹上吊的事就觉着心里头难受得紧,也很是想不通瑜姑娘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那般招三太太记恨。昨儿上半夜景晖院发生什么事奴婢不知道,但出事前青晖院出了什么事,奴婢碰巧给遇上了。” 上半夜,青晖院 香莹娘由跪改瘫,目色再也无光,先前在余氏面前的振振有词,此刻便是难吐半字。 蒋氏只觉喉咙有血腥,她不知道那婆子知道多少,但她的话还是让她感到不安。“我青晖院上半夜哪儿有什么事有事也是嬉姐儿打景晖院重伤回来,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你胆敢冒犯主家,我就敢把你卖去做苦役。” 那婆子一听,胸口更痛了,她还没好全乎儿呢,三太太又说要将她卖去做苦役。那婆子心一横,想到什么说什么,“三太太,您可不能这样啊,奴婢是个老实人,当了那么久的差从未出过半点差错,对主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昨儿上半夜香莹娘从角门鬼鬼崇崇溜进来,奴婢去收月下吹晒的阴米,弯着腰正巧没让她看见。奴婢担心她使坏,小心跟着她见她到了三太太屋里。奴婢当时还想着既是来找三太太就该没事,正准备抽身时听到香莹娘的惊叫声,吓得奴婢站住婢怕三太太出事就站在窗外悄悄往里看,没想到竟听到三太太交待香莹娘让香莹拎着下了蒙汗药的茶给瑜姑娘送去,初始香莹娘以为是要命的毒药才吓得叫出声来。奴婢不清楚三太太和瑜姑娘有什么过节,可奴婢只是个下人,要是让三太太知道奴婢偷听,这份要紧的差事肯定就没了,这才没将事情曝出来。悄悄离开不久,景晖院就出事了,奴婢也以为定是瑜姑娘中了套,没想到竟是嬉姑娘被婆子抱了回来,还受了伤。奴婢吓得不轻,更是不敢多言。” “昨儿夜里香莹上了吊,天刚亮香莹娘就到了青晖院,正巧又让奴婢给遇上了,奴婢想着都出事了,香莹娘怎么还偷偷来找三太太香莹娘哭得厉害,奴婢才知道是香莹没了。三太太一听立即就将此事栽到瑜姑娘头上,让香莹娘到二太太面前来喊冤,说是最好闹到官府去,将瑜姑娘的名声搞臭,这里不比得什么上河县,老太太定会有所顾忌而不敢强留瑜姑娘,正巧就能将她赶出孙府。奴婢听了吓得不清,想着瑜姑娘可不能受这不白之冤,便跟着三太太和香莹娘到了二太太这里,只是奴婢远远躲着不知这院里到底是何情况。那时袁嬷嬷见着奴婢,瞧奴婢神情不对便问了原因,奴婢说了首尾,她这才领着 奴婢前来替瑜姑娘证清白。” 那婆子说得唇角白泡翻飞,道出的话却让这个厅中针落可闻。 想不到这其中竟还有个这样的缘故,如此一来香莹娘也是知道那蒙汗药之事,香莹为此丢了性命她还跑到青晖院让蒋氏当枪使。 余氏冷冷的瞥着蒋氏,嗤之以鼻。 苏瑜倒还镇静,毕竟她猜到的事实与那婆子说的相差无几。 蒋氏受了指认,还是被自己院里当差的狗给咬了,一时气血上涌,跨上前就给那婆子一巴掌,“下贱的娼妇,你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毁我名声,是谁给你狗胆,来人啊,找人伢子过来,我要把她卖去做苦役。” 按说那婆子如此背主,而蒋氏想到惩罚她的方式却是卖去做苦役而不是报官,足以证明她心虚。她心里更是清楚若是报官,她的名声以及孩子们的名声前程就都毁了,更得连累孙家,那时老太太是不会放过她的,老太太最有权处置她。 “三弟媳这是做什么。”余氏起身,毫无表情的看着她。 那婆子被打得脸红肿大片,足见蒋氏下手有多重。 “二嫂嫂,你别听这疯婆子胡说八道,昨夜就是妨姐儿和嬉姐儿跟瑜姐儿闹着玩儿,你看受伤的还是我的嬉姐儿,瑜姐儿不好好的站在这里吗”蒋氏为了三房两个姑娘和自己的前程,有意放低姿态求余氏放过她。 “嬉姐儿受重伤。”余氏叹道:“香莹却为此事丢了性命,你以为一句玩笑就能描补过去” “不香莹,香莹不过就是个奴婢,我怎么可能去害一个低贱的奴婢。”蒋氏没在余氏那里看到一丝希望,急得胡乱说话。 香莹娘一听蒋氏这样说她死去的女儿,那可是她亲生的,一时怒从心起,“三太太,做人要有良心啊,我们做奴婢的是低贱,但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早知你如此恶毒,我就不该答应你利用香莹的死往瑜姑娘身上泼脏水。” “住口,你们。”蒋氏指了指那婆子,又指了指香莹娘,“我跟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怨,你们要合起伙来害我” 香莹娘痛哭道:“我的香莹啊,你死得好冤啊,阿娘不该助纣为虐,不该为了两百两银子去陷害无辜,更不改为了两百两银子把你一直放在屋里不发丧啊” 蒋氏的戏又演砸了,如意算盘再一次落空。 “你还敢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扯拦你个贱妇的嘴。” 蒋氏上前撕扯香莹娘的嘴巴,余氏吓得不轻,赶紧叫秋荷进来阻止。 “住手,住手。” 秋荷打帘,周老太太散着花白青丝在章嬷嬷搀扶下走进来。她刚醒就听说又出事了,连梳洗都来不及便匆匆往霞晖院里赶。一进门就见蒋氏在发威,要撕婆子嘴巴。 “阿娘,您怎么过来啦”余氏赶紧上前扶住她,蒋氏吓得眼神直闪。 第79章 提点那婆子 “我能不来吗再不来你们是不是就要把瑜姐儿给活吞了”周老太太仔细打量了苏瑜,见她没事方才宽心,但见蒋氏作派,一颗心又重新揪紧,“三媳妇,你为什么要撕婆子嘴巴,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老太太威严棣棣,这是当了数十年家老主母才有会有的气势。 那婆子赶忙朝周老太太磕了头,把将将在厅上说的话大同了一遍。 香莹娘边哭边认,“奴婢鬼迷心窍,只可怜我那短命的女儿哎。” 周老太太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颤着手指着蒋氏,“你一次又一次的兴风作浪,吃了大亏仍不见你消停,蒋明容,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要将我们整个孙家都毁在你手你才甘心” “阿娘,阿娘我没有。”蒋氏终于胆怯,但嘴上仍狡辩。 “人证都在这里了,你还不认错”周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平日里你跋扈无状,毫无纲常,我念着你是蒋家的姑娘,我孙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念着你是妨姐儿和嬉姐儿的阿娘,念着你虽多有不是但仍是我三郎的正房,我处处容忍,处处避让,你却蹬鼻子上脸毫无悔改和反醒,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我今儿还告诉你,你揪着此事不放,那我也不放了。” “阿娘,阿娘你要做什么媳妇没做错什么呀。”蒋氏被逼到绝境,预感周老太太要出手,她这才不得不慌。她扑到余氏面前跪下,“二嫂嫂,看到嬉姐儿和妨姐儿的面上,你求我向阿娘求求情好不好” 余氏一脸的嫌弃,“三弟妹,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次你的确太过分,我帮不了你。” 周老太太将目光放到苏瑜身上,蒋氏的作派她气归气,但这也是个试探苏瑜的最好时机。“瑜姐儿,这次你受冤枉了,你想怎么处置你三舅娘是送官查办还是让你三舅舅休她出府” 苏瑜明白周老太太在试探她,她一直希望自己和孙家三房的嫌隙那怕不能尽消,至少能淡点儿也好。“外祖母折煞阿瑜了,三舅娘是长辈,她再做错事,也轮不到阿瑜来定她的前程。” “可是她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心里舒服点儿。” 这是逼她表态呢,苏瑜知道周老太太对她一直有个期盼,她又极不愿在她面前装腔作势,这才让周老太太日日忧心她的前程日子。 而蒋氏听了这话,一脸的不服,却又是半个字不敢多说,心里真真是将苏瑜恨毒了。 苏瑜在周老太太进来时就站起了身,此时她觉得眼帘沉得很,闹剧结束她也该回去睡回笼觉了。“外祖母,阿瑜不敢做主,不过不论外祖母怎样处置三舅娘,阿瑜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不论苏瑜这话是真是假,她能这样表态,还是让周老太太心里绷紧的弦松了松。 “只一件,还请外祖母允了阿瑜。” “你说。”周老太太刚松的弦又紧了,担心苏瑜又出什么鬼点子难为她。 苏瑜说:“这那妈妈今日替阿瑜辨了清白,三舅娘如此恼她,那青晖院她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不如将她给阿瑜,我那院里正好缺个热心的管事婆子。” 原来是这样,周老太太这才彻底放心。“可以。” “谢瑜姑娘,谢瑜姑娘,奴婢以后定好好当差,绝不出差错。”那婆子以为就要被赶出孙府,就算不被赶出去,其他院里也是不肯要她这个曾经背过主子的奴才。瑜姑娘要了她,她简直喜极而泣,感动到五体投地。 香莹娘也一脸期待看向苏瑜,结果苏瑜只有打她身边走过去,“外祖母,阿瑜有些乏了,先告退。” “好,去吧。” 那婆子跟着苏瑜离开,一行人出了霞晖院,那婆子跟在最后头。 袁嬷嬷拿眼往后瞟了瞟,苏瑜渐渐住了脚。她一驻步,所有人都跟着停下。 那婆子眼垂得极低,粗圆的身子恭敬得不能再恭敬。苏瑜看出她脸上的不安和忐忑,“那妈妈,可知我为何要留下你” 那婆子陪着笑脸,应道:“自是姑娘仁厚。” 这答得挺中肯,足见是个有心思的。苏瑜双眸纯净,却是厉芒如潋,“你过奖了,我还没好心到真打算收留一个背主之徒守门看护。” 那婆子一听,一张恭敬的老脸愕然万分,眼皮子直跳,她倏地跪在地上,心似千斤巨石压住。 “我自是不清楚你与三太太之间有何齿龋,但你今日之举青晖院定是容不得你了。倘若你到别院去,因着这背主的烙印,那些紧要且得脸的差事更是摊不到你头上。” 那婆子磕了两个头,急急出声,“求姑娘收留,奴婢以后定会用足十二分的力气当差,决不给姑娘 丢脸抹黑。” “这些好听的话先省省,往后我这景晖院能不能装得下你就得看你表现了。”苏瑜轻轻甩甩帕子,动作轻揉,却将那婆子吓得不轻。 “你的耳朵是用来干什么的,嘴巴是用来干什么的,眼睛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心里有数吗” “有有,奴婢的耳朵是用来听姑娘吩咐的,嘴巴是用来吃饭的,眼睛是用来看该看的东西的,奴婢省得,请姑娘放心。” 倒有几分灵醒,苏瑜重新起步,采玉跟上去。袁嬷嬷留在原地,训道:“你是有福的,姑娘亲自给你训话,记住姑娘的话,否则会有什么下场,同样是奴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谢袁嬷嬷提醒。”那婆子心中暗惊,她本以为这瑜姑娘是个软柿子,难不成是她看走了眼今日她肯出面踩三太太的脸,也是想着瑜姑娘定会记得她的大恩,就算被三太太发卖,只要她求求瑜姑娘,下场也不至太惨。可是现在,瑜姑娘几句话,就让她有种出了虎穴掉入狼窝的感觉。 袁嬷嬷赶上过了月洞门的苏瑜和采玉,眼见着就要到景晖院,袁嬷嬷低声问:“姑娘这是要放过蒋氏” 苏瑜面上掠过些许讽刺,“老太太一直觉得我心狠手辣,将我拘在身边也是改改我这心狠手辣的性子,适才她试探我,我若不从善如流遂她心愿,只怕她近期定会给我找个教养嬷嬷回来拘着我。 “姑娘想得远,那那婆子进院该派什么差使”那婆子特殊,袁嬷嬷想着还是问问苏瑜的意见。 一脚迈进景晖院,苏瑜看到院子里别有心思的月季花架,她调转目光,淡淡道:“我倒觉得她可放心用,整个孙府还有她容身之处已是不错了。如今这景晖院里到底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你我都不清楚,那妈妈在孙家日久,适才我特意提点,她心里该是有数的。” 原来姑娘是,真是好主意。 虽然袁嬷嬷很是清楚苏瑜的智谋,但仍不时被她的谋略给惊艳到。 “姑娘考虑得周到。” “香莹娘那里什么境况你查清了吗”苏瑜没回屋,坐在花架下晒起了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照得她眼帘都抬不起来,便索性闭着眼听。 袁嬷嬷说:“香莹娘是年前带着香莹进府的,渠道是王家人介绍,据说她丈夫在王家当车夫,王家光景不好,她这才求了去到了孙府。只是听说她丈夫生性良薄,脾气火爆,吃醉酒对她和香莹非打即骂,香莹娘愿意带着香莹离开王家原本也是想谋个出路,谁知香莹娘鬼迷心窍,不仅断了香莹性命,如今只怕连她自己也要没个着落了。香莹爹又是那个德性,香莹娘死了香莹回去,肯定逃不脱一通打骂了。” 第80章 各自的下场 人啊,就是如此,一念错,步步错,纵使你费尽力气,失去的永远也找不回来。 “差人去打探探外祖母是如何处置三太太蒋氏和香莹娘的。” “是。” 苏瑜睁眼,回屋睡了个回笼觉。 半下午时辰醒过来,夏莲摆了一桌子吃食,苏瑜先吃了口茶,这才端起碗用今日头一顿饭。苏瑜一尝味道,就知道是苗二姐的手艺。 “怎么,二姐娘不让二姐打下手了”咽下紫米粥,苏瑜笑问。 夏莲偷笑一声,“姑娘不晓得,二姐为给姑娘做顿饭,和她阿娘过了半天招,最后二姐娘输在一朵雕的萝卜花上,所以才有了这一桌子吃食。二姐说姑娘可要吃光啊,下次要吃她的手艺就不知又得等到几时了。” “她那是技痒,这大桌子我哪里吃得下一阵你们帮着吃,但得瞒着她啊省得她伤心。” “是。” “这提议夏莲最是高兴了。”袁嬷嬷拿着洗干净的衣裙打帘进来。 “嬷嬷就会笑话我。”夏莲翻着唇皮子佯恼。 袁嬷嬷笑了笑没理会,搁好衣裙出来,站到苏瑜面前说:“三太太在老太太院儿里跪了大半日了,妨姐儿去求情也被罚跪着,嬉姐儿带伤去求情,老太太没让她进院儿,让她回去养伤。” 让蒋氏在瞳晖院跪着,老太太院儿里不少人,除了从老家上河县带来的,都是余氏精挑细选的,这些人进进出出,谁不拿眼去瞟蒋氏蒋氏这回算是把三房太太的脸给丢尽了。只是老太太自以为如此罚蒋氏她会知收敛,实则蒋氏定会把这帐算在她头上。 苏瑜吃饭,听袁嬷嬷继续说,“香莹娘给赶出府了,她跟着蒋氏兴风作浪,没报官已是便宜了她。” “怎么赶出府的就让她带着香莹的尸体离开” “让人去王家通知了香莹爹,香莹爹听了香莹娘的所作所为觉得丢人,更怕连累自己丢了差事不愿意来,咱们打去说话的人前脚才出王家门,后脚香莹爹就让亲戚拿了一纸休书到了府里,说是将香莹娘休了,往后生死不往来。” 果真有够薄情无义,苏瑜又问了句,“香莹呢是他亲闺女总不会不认吧。” “香莹爹说了,香莹年纪小,又无婚配,挨着他家祖坟埋不吉利,便让香莹娘自行处置。” 苏瑜猛地将碗筷搁到桌上,发出一声大响,“是个无良的东西。” 夏莲被方才苏瑜制造的动静吓了大跳,她家姑娘极小动怒,真怒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奴婢听说了些香莹的事,说起来她也是可怜,被人指使害了姑娘,自己还丢了性命。” 袁嬷嬷瞪了夏莲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舌。 夏莲赶紧闭嘴,怯生生看了眼苏瑜,见她没看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袁嬷嬷,让那妈妈去找找香莹娘的下落,找到了不要作声直接来回话。” 那婆子不仅熟悉周边境况,才得到差使肯定能管住自己的嘴,差她出去找香莹娘的确是合适的人选,袁嬷嬷不知苏瑜在想什么,她这姑娘总是走一步看十步,步步为营。“是。” 那婆子才到景晖院当差,以为自己只能干些粗杂事,心情差极了,但见袁嬷嬷来找她,说是吩咐她出门找那婆子,心头先是一顿神,刚要开始多嘴问几嘴,猛地就想起苏瑜的提点,立即捂住嘴,嗡里嗡气的说:“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出门去。” 倒醒目,袁嬷嬷看她稍微有那么点儿顺眼了。 苏瑜用过饭,便让人搬了把椅子到花架下,她歪在椅子里看话本子。她记得京城里最好看的折子戏是赛锦红唱的玉江春,这个时候赛锦红还没出道,广德楼的戏台上该属薛小蛮的戏最火。 苏玫很迷薛小蛮,为他一场戏能捧着半碗金铬子去。 初始沈重霖很反感她去捧戏子,可自从苏玫在广德楼认识了肖相的宠妾秦氏,沈重霖便不再说什么。 苏瑜摇摇头,好好看着话本子,怎会突然记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夕阳已经落到深云里,耀眼夺目的彩霞漫布天际。苏瑜深吸了口气,听着采玉问她要不要吃茶点。 苏瑜摇头,袁嬷嬷引着那婆子入来。 那婆子见着那歪在花架之下的女子,手执本书册子,目色潋滟,神情微霁,看不出喜怒,那一袭淡青色的飞花织绵裙衬得她肤如凝脂,气质超俗。她只是淡淡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令她拎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奴婢见过姑娘。” 那婆子站在苏瑜面前福了礼。 苏瑜将话本子随手丢到一旁的石几上,语气懒懒散散,“ 找到人了” 那婆子不敢藏话,便把所见所闻都倒出来,“找到了,香莹娘本是个孤女,现在被休又没了依靠,她带着香莹的尸身在菜市口附近的城隍庙落脚,身上无钱给香莹买棺材,她一直跪在庙前求人施舍。” 菜市口附近的城隍庙已经一直破败不堪,常是流浪之人或是乞丐的住所,香莹娘带着香莹进了城隍庙,倒令人唏嘘。 苏瑜斜了眼袁嬷嬷,袁嬷嬷便进屋取了袋银子出来。 “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去找香莹娘,让她先给香莹买副棺材,再找个风水先生出城寻块好地儿埋了,剩下的银子给她防身,叮嘱她以后再寻主子别这么不开眼,好歹都跟着出头。” 香莹娘末了竟有这场造化,那婆子替香莹娘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壮着胆子把苏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瑜姑娘气势吓人,眉眼清冽,原也算是个嘴硬心软的。 “是,奴婢这就去找香莹娘。” 那婆子走后,袁嬷嬷叹息道:“要早知姑娘如此好心,香莹娘定不会这样糊涂。” 苏瑜笑笑没言语,已是事后,多说无益。 那婆子找到香莹娘,将二十两银子给了她,并交待了苏瑜的话,香莹娘顿时哭得捶胸顿足,说自己不该糊涂,险些害了苏瑜还害了香莹的性命。 那婆子回到孙府,在苏瑜面前替香莹娘磕了头,此事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蒋氏在瞳晖院跪足了整整一日,回到青晖院便将屋中所有东西乱砸一通。 孙嬉孙妨吓得大气不敢出,孙廷柏气得吐了口血,那孟大夫又连夜被请进了孙府。 三房又是一夜的鸡飞狗跳,苏瑜知道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今日她想出去看看,逛逛京城,逛逛她原先手里的那些产业,然后再决定从何处着手开始展开她的鸿图。 “让娴姐儿陪你去吧,她好赖先到京城半年,大多数地方该是都去过了。”周老太太一听苏瑜要出门,便好意提议让孙娴作陪。 苏瑜没有拒绝,周老太太认为她人生地不熟,那她就人生地不熟好了,其实她是更想让孙娴与她亲近亲近,不要像与三房孙嬉孙妨的关系那般僵硬罢。苏瑜领这情,“好呀,只是不知会不会耽误娴姐姐的事。” “不会。” 周老太太笑道,随即吩咐人去霞晖院传话,又吩咐人套车马。 苏瑜等了一会儿,孙娴便到了,姐妹俩向周老太太福礼告辞,双双出府上了马车。 “阿瑜,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孙娴并不讨厌这个被休的表妹,甚至觉得与她说话不用费心思,很舒坦。而且阿娘也说苏瑜可怜,总让三舅娘算计,让她多照顾照顾她。 苏瑜想去广德楼听薛小蛮唱戏,可她一个初入京城的乡下土妇,哪里该知道薛小蛮是谁想了想,苏瑜说:“我在上河县听说京城有个六必居,里面的饭点天下第一,阿瑜想去尝尝。” “好呀,说起来我也没去过呢。”孙娴撩帘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又说:“只是此时尚早,早饭还没克化呢,要不我先带你到昌胜街去逛逛吧,那里好多卖头面手饰衣裳绣鞋的,咱们好歹也算是京城的姑娘了,总该要穿得体面些,否则就是给孙家丢脸了。” 瞧着孙娴活脱开朗的性子,苏瑜想不通她为何嫁给王长史后没能活过三十岁 第81章 重遇霍岳家姑娘 “娴姐姐,你你见过王长史吗” 突然话题被岔到她的未婚夫婿身上,孙娴愣了一息,随即脸色如朝霞般绯红妩媚,“自是见过,好端端的,怎的就提起他了” 是她突兀了,苏瑜打算往回兜一兜话,“不是说衣裳头面吗我是想着娴姐姐要大婚了,想送副头面给姐姐做贺礼。” 原是这样,孙娴的脸更窘了,“自家姐妹不必这样客气,心意姐姐我领了,你也不容易,还是把银子都省下来吧。” 她是个好姑娘,可怜短命。 到了昌胜街,苏瑜和孙娴落下马车。今日蝶依跟着苏瑜出来,孙娴则带了贴身丫头秋菊。 眼前看不到尽头的昌胜街,曾大半条街的生意都在她的名下,如今算是故地重游,苏瑜难免心生臆叹,感慨连连。 二人走在人潮里,东家铺子西家铺子乱逛,苏瑜硬是买了副精致好看的头面给孙娴,孙娴拗不过只有收下,心里对苏瑜的好感更是添了不少。 二人又去脂粉铺子挑了些脂粉和螺黛,口脂素日里苏瑜不怎么用,不习惯。 苏瑜见孙娴逛得兴致极高,眼神里尽是璀璨的神彩,就没好意思催促,等到肌肠辘辘了,两人才重新坐上马车往六必居的方向去。 马车又停在六必居门口,主仆四人进了门槛,便有小厮前来招呼。 因着两个姑娘,小厮自然往楼上的雅间领。 到了雅间,小厮连沏茶边热情的介绍,“二位姑娘瞧着眼生得很,该是头一次来吧,咱们六必居天下闻名,煎炸焖煮样样在行,姑娘想吃什么,小的立即就给你们安排上来。” 要是苗二姐在肯定不服不定还会跟小厮吵起嘴来,苏瑜决定下次带苗二姐来长长见识。 这厢小厮才介绍完,苏瑜二人尚未点菜,有人突然闯进来,看着苏瑜惊叫出声,“啊,阿瑜,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眼花吧。” 是个姑娘,正是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岳云眉,她跳到苏瑜面前抱着苏瑜又惊又喜。 “阿眉,怎么是你,真是好巧呀。”苏瑜也很高兴,她很喜欢岳云眉的性子。 “什么巧,这就叫缘分,你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你不是说你不来京城的吗”岳云眉见着苏瑜,激动得脸发红,“阿芳就在对面呢,我说我看见你了,她硬说我是想你想臆症了,快快,咱们过去,我们点了大桌子菜,还没开吃呢。” 苏瑜按住她,介绍起孙娴,“阿眉,等等,这是我二舅娘家的表姐孙娴,娴姐姐,这是阿眉,我的好朋友。”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岳云眉不太乐意,自己出声更改,“不是好朋友,是好姐妹。你好,孙姑娘。” “哦,你好。”孙娴是愣的,自从岳云眉一进门她就是愣的,而且她知道岳云眉是谁,她没见过,却从别人的嘴里听过。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势家贵女。 苏瑜被孙娴拽着出门往对面去,孙娴和蝶依秋菊跟在后面。 “阿芳,快看我把谁带来了。”岳云眉高兴得忘乎所有,声音一路拔高。 霍静芳抬头看到苏瑜,也意外得冲过来,“阿瑜,真的是你,阿眉说她看到你了我还不相信,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不是说不来京城吗” “瞧瞧,你俩问的话都一样,能不能让我好好回答你们的问题。”有人惦记,苏瑜觉得心里很暖。 “来,快来坐。”霍静芳拉着苏瑜往位置上去。 岳云眉突然站到一位面容英俊,身材挺拔的男子身边,“阿瑜,这是我阿哥岳远。”又指着岳远身旁同样气质不俗的蓝衣男子说:“这是我古俊哥哥,我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岳远就不必说了,单是这古俊苏瑜太认识了,上辈子他死了第一任正妻后差点儿娶了苏盼成为她妹夫。只是此人虽是战功不俗,却是在女人这事上风流得很,见一个爱一个,自诩要怜尽天下美人。 “总是听阿眉念叨苏姑娘,今日终有机会相见,真是幸会。”岳远拱手笑道:“在下还要多谢当初在上河县姑娘出手救了舍妹,这份恩情总算是有机会能报了。” “阿瑜已经跟阿眉说过不许提这恩情之事,岳小将军也切莫再提,否则我就要抽身走人了。”苏瑜玩笑。 “可不许走,好不容易见着走什么走”岳云眉站过来一把将岳远推开,“都是你乱说话,要是把阿瑜得罪了,我可饶不了你。” 岳远莫可奈何的看着妹妹,拱手赔起不是,“对不起,哥哥错了。” “哈哈哈。”古俊笑起来,“瞧瞧,岳小将军又在认错了。” 霍静芳掩唇笑,苏瑜将孙娴拉到身边,“这位是我二舅娘家的表姐孙娴。” 孙娴上前一步,身姿端盈的行了同辈礼,“诸位有礼。” 众人回礼,“孙姑娘客气。” “快坐。”岳云眉拉着苏瑜坐在她身边,孙娴挨着苏瑜坐,“适才我还说哥哥是饭桶,叫这么多菜肯定吃不完,没想到就遇到了你们,真是太好了。” “是啊,阿瑜,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霍静芳双眼露出怀念的目光,“不过你几时到的京城怎么也不来找我们” “我也是才到的京城,今天还是头一回出门呢。” “那你还回上河县吗”岳云眉问。 “暂时不回去了,我外祖母一家到京城定居,我跟着住在孙家,应该是暂时不会回上河县。” 岳云眉一听这话,高兴的举起酒杯,“快快都满上,这可是个好消息,往后有阿瑜在京城,咱们又多了一个去处,来来,干杯。” “干杯。” 苏瑜吃了杯酒,觉得没有相见欢好。但她面上不显,赞道:“好酒。” “这酒叫驴儿醉,是六必居的名品,也是天下皆知。”古俊一杯水酒下肚,肚皮里暖了起来,嘴上开始炫耀,“别看这驴儿醉这名字上不了台面,但这酒绝对是世间罕见的好酒,不是这六必居的上等客人还根本吃不到呢。” 孙娴闻声脸皮子开始发红,在这一堆人中,孙娴几乎都听过名姓,非富即贵,苏瑜还和这些人有交情,而她什么都没有,不勉有些自卑。 苏瑜发现孙娴的窘态,出声解围,“古爷这话可就满了,阿瑜也是吃过好酒的,不见得比这驴儿醉差。” “哦,是什么酒,快说来听听”古俊好奇得紧,还有什么好酒能比过驴儿醉的更紧苏瑜越觉得她如同清风明月,娇好得想让人揉在怀里疼爱。 苏瑜是活过一世的人,古俊看她的神情发生些微变化,这种变化令她很不舒服。 这个古俊,老毛病又犯了,“这种酒叫相见欢,滋味入口绵长,下喉如饮玉露,当真世上仅有。” 古俊没将后半句听进去,只说那几个字,“相见欢真是好名字,我喜欢。不知哪里有这酒我怎么从未听过” 岳远觉着古俊话太多,对着个新认识的小娘子这般缠绵不像话,赶紧打断,“你才多大,难道天底下的好酒都品过了” 这边说话讨笑,那边霍静芳心细如尘,发现孙娴的尴尬,主动与之交谈,“孙姑娘,我表兄就爱胡说八道,让你见笑了。” 这可是镇远候府的嫡姑娘,金尊玉贵着呢,竟主动与她攀谈,孙娴受宠若惊,“没有没有,令表兄很是风趣。” “他呀,就是两片嘴皮子厉害,家里长辈也拿他没法子。” 古俊听见了,凑过头来,“芳妹妹,你说我坏话了。” “你本来就坏,用不着人说。” 霍静芳怼完,所有人都笑了。 第82章 升官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六必居不愧是京城名肆,菜品一流,就算是苗二姐来了也不敢妄加评断。 几人离开六必居又去了京城近郊的翠明湖畔,钓鱼摘野果子,硬是疯疯癫癫玩闹了一下午。 岳云眉等人非得把苏瑜和孙娴送回孙府,说是认个门往后好往来,苏瑜拗不过从了。 孙娴这一天都过得云里雾里,像是做梦一样。之前阿娘还说这京城里的权贵那怕就是结识了也分三六九等,别人一个轻视的目光有时就能逼得人恨不能钻地缝。但今日结交的岳云眉和霍静芳不同,她们对她很客气,竟跟着苏瑜一起喊她娴姐姐,这更让她心神不安的同时虚荣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一回到霞晖院就将此事告诉了余氏,余氏也激动得无以伦比,折身便去了瞳晖院。 周老太太听完余氏的话,仿佛在意料之中的笑道:“我原以为得在个正式点儿的场合碰上,没想到瑜丫头有福运,吃个饭就遇上高门显贵。” “听娴姐儿说瑜姐儿于那两个姑娘有救命之恩,但瑜姐儿不予取恩,这才与这两个姑娘结下了情谊。”余氏嘴里说着话,满心艳羡,若是她家娴姐儿有这好福气,或许亲事还能往上抬一抬。 此事的来胧去脉周老太太是晓得的,也知道余氏说这话散的是什么心思,只是娴姐儿的姻缘已定,这辈子就得指望夫家自己出息了。“是啊,都是二八姑娘,在一起脾性相投,自然能结交在一起。” 余氏点点头,心里倒盘算起了雍哥儿的亲事,也不知过了年底史部的考核,雍哥儿的前程又是个什么情形。她可是听说镇远候家的芳姑娘品貌出众,文采不俗,在京中贵女圈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夜里,乌云沉沉,难见星月。 苏瑜边洗漱边回忆今日遇到岳云眉和霍静芳的细节,她不难看出岳远和霍静芳是有情的,每每霍静芳看向岳远,视线里的情感总是充满温柔和含蓄,而岳远毕竟是男子,相对而言比较大胆,只是他该是清楚曲家有意嫁曲恒与他,霍静芳对他的感情他毫不回避,他会怎么处置霍静芳呢 还有那个古俊,竟敢私下用那样轻浮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难道他忘了自己是个已经娶妻的人么不,他没忘,他只是天性风流,见着心仪的女人就迈不开腿罢了。前辈子她与古俊无甚接触,想不到这辈子他居然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苏瑜有些无奈,想着往后有古俊在的地方少作停留,避免他来找麻烦惹霍静芳难堪。 绞干头发,苏瑜准备睡觉。 丫头们已经将床铺松得十分柔软,袁嬷嬷折身去关门,突然惊叫半声:“啊唔。” 苏瑜闻声回眸,见着跃窗而入的人秀眉蹙紧,心也跟着揪紧,她害怕从那窗外再跳进人来。 “苏姑娘。”青蓝松开袁嬷嬷,拱手作了一揖。 袁嬷嬷忙忙跑到苏瑜面前想护着她。 只得青蓝一人,苏瑜松了口气,“你来找我有事” 青蓝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头看到她脚上踢的藕色绣花鞋,“小公子想见姑娘,爷让属下问问姑娘明日可有空” 苏瑜捂着心口,那日码头仓库中,活人凌迟一幕复又跃在脑海。她的耳边是宣祈强而有力的心跳,鼻息里是宣祈久散不去的味道,苏瑜浑身发冷,仿佛再次掉进那个恐惧的旋涡里。 “不,我不见,告诉他,别再来找我。” 青蓝默了一会儿,转身跳出窗棂。 袁嬷嬷见人走掉,冲过去将窗扉牢牢扣紧,回身扶住苏瑜发抖的身子,“姑娘,这这青蓝怎么知道姑娘在京城的姑娘,那萧爷是不是。” “不是。”苏瑜打断袁嬷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此人。” 苏瑜躺到床上,茫然的看着青账愣了好一会儿才合上眼帘。 袁嬷嬷一直守着苏瑜,直到确认她真的睡着了才离开。 年底时候,史部考核出来了。 孙学雍升正五品,任光禄寺少卿,其父孙廷梧出任端州刺史。孙家二房很克制的给府中丫头使役都发了赏钱,并未大肆铺张热闹。 蒋氏得到消息,一是恨自己没能生个出息的儿子,二是恨两个姑娘被人迫害也无人给撑腰,三恨自己的男人躺在床上不活不死,更恨这一年中尽是她在丢脸,而她的丈夫却给不了她任何荣耀。 苏瑜备了礼给孙学雍送去,孙学雍也客气的还了礼。 沈重霖升了从五品,任各道监察御史。自打沈重霖的任职书盖印落定,沈家一时欢喜得鸡飞狗跳。 沈重霖得皇帝重用,更觉自己肩膀压着千斤重担,誓要为皇帝尽忠职守,死 而后已。 远在京都千里之外的上河县,县老爷薛禀良接到升任梁州知府的旨意时也是激动得满脸涨红。他本以为自己就要老死在这上河县的任上,没想到天命之年居然还能得皇帝厚爱升任梁州知府。 然而,他更清楚这次升任是托谁的福,只是没料到真的来得这么快。 沈菡也是没想到公爹升了官,他们一大家子过了年就要到梁州去上任。可又只是个小小的知府,到底是比不了京官来得实在。想了想,也就没多在高兴。 沈菡一家搬走,沈重德如何是好 沈重德在得到这个消息时只有惊吓没有惊喜,薛家人都高升了,他失了庇护还不得很快就被衙门扫地出门他才习惯了这好吃懒做又有银领的衙门饭,可不能说没就没了。 其妻万如梅万氏也急得心烦气燥,本是失了大宅子住,她在这小院里住得就十分憋屈。自己的男人什么德性她清楚的得很,这会子又失了薛家这依靠,往后她的日子岂不是要更加难过 万氏思来想去,撺掇着沈重德去找沈菡。 沈重德正中下怀,如今他能依仗的只有这个妹妹,还不得缠着她 “妹妹,咱们可是亲兄妹,你总不能像大哥哥那样冷血无情置二哥哥我不管不顾吧。”沈重德一进屋,极不文雅的歪在椅子上,抖着二郎腿。 沈菡的视线充满嫌弃看了沈重德一眼,“二哥哥,你这话从何说起你的衙门饭不是吃得好好的,我哪里对你不管不顾了” “如今亲家公高升梁州知府,妹妹举家都要外迁,丢下你哥哥我和你嫂嫂在上河县算怎么回事” 沈菡这算是清楚了沈重德的来意,他这是要缠着她呢。沈菡满心满眼的厌恶,语气自然就不好起来,“那依二哥哥的意思怎么的叫皇帝也给二哥哥你下道圣旨,随了咱们一同外迁” “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也用不着那么大的脸面,我只要跟着妹妹妹夫,便了余愿。”沈重德脸皮厚,这番恬不知耻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沈重德是个什么货色沈菡心中十分有数,当初大嫂嫂提意让他到衙门里来找事,事后她就觉得后悔,担心沈重德会像块狗皮膏药粘上她,如今真应验了她的担心,真是悔不当初。 公爹在上河县经营多年,总算有些根基,哪怕沈重德办事不牢靠,也能因着是县老爷亲家的关系糊弄过去。换了梁州城,公爹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景况呢,万一沈重德闯下大祸无法收拾,不是逼得公爹开罪地方富甲乡绅么 所以,断不能让沈重德跟去梁州城。 沈菡心思百转知回,她要彻底摆脱这块令人厌烦的狗皮膏药,可是怎么摆脱呢 沈菡长长叹了口气,亲自为沈重德递上茶水,“二哥哥,莹姐姐嫁了候府,例来瞧不上咱们,大哥哥又远在京城,对了,二哥哥可是听说了大哥哥升任各道监察御史,如今正得皇帝重用呢。” 第83章 沈重德进京 “什么”沈重德一听这消息,惊得双眼瞪得老大,他坐直的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沈菡,“你说的可是真的大哥哥升任监察御史了”沈重德并不知道监察御史是个多大的官,只从妹妹的表情上来看应该是很大的官。 而沈菡要的就是沈重德这样的反应,可不是,“如今大哥哥正风光呢,官这么大肯定需要人帮忙,二哥哥与其随我们去梁州继续吃没前途的衙门饭,何不上京城找大哥哥谋出路说不定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呢。” 沈重德听得眼睛直冒金光,仿佛沈菡说的每个字都将他引上了康庄大道上。不久,他又满脸愁容,“妹妹的提意不错,可惜当初大哥哥有交待,不准我上京去寻他,否则就。” 沈重德有些泄气的表现让沈菡不得不费口水继续劝说,“当初他们两口子诱骗二哥哥出家门,卖掉了老宅,让二哥哥和二嫂嫂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如今大哥哥高升了,难道还不应该照顾照顾二哥哥么阿娘还在京城,何况二嫂嫂如今又怀了身孕,她可是盼着孙子盼子那么些年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阿娘会不管你和二嫂嫂” 是啊,万氏怀了身孕,阿娘不顾他与万氏也得顾万氏肚子里沈家的种。 沈菡从沈重德变化的表情上能判断出她的这番劝说打消了他的顾虑,再加把劲儿劝,“届时你们夫妻到了京城,过上了光鲜的日子,可千万别忘了梁州还有个妹妹我呀,说不定你妹夫还得靠二哥哥你提携呢。” 沈菡又是劝又是捧,沈重德那浆糊脑袋哪里还能招架得住当即就下了决心要去京城,“妹妹你说得对,二哥哥不是没本事,只是没碰到合适的机遇,一旦叫你二哥哥我碰上了,那还不是一飞冲天” “二哥哥和大哥哥都是阿娘亲生的,总不能运气一直都是大哥哥的是不是二哥哥只要遇着机会肯定也是不差的。”沈菡不露痕迹的恭维,听得沈重德很舒服。 沈重德迫不及待了,“眼看就要过年了,阿娘在京肯定也是盼着我这做儿子的。” “那是自然,二哥哥若是到京城与阿娘一起过年,想来阿娘定会高兴。”沈菡心道赶紧走吧,赶紧滚。 沈重德与沈菡商量下进京的日子,沈菡殷勤的为他准备了不上进京物什,还给了五十两银子做路费,虽令她十分肉痛,倒赢得沈重德一些感动以及能将这祸害从她身边赶开,也算值得。 沈重德正妻万氏已怀五月,肚子刚刚显怀,沈重德回到家将打算进京过年之事说与万氏知道。 万氏一听,低头看着刚显怀的肚子,“二爷,这天寒路远,我又大着肚子,进京合适么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咱们肚子里的儿子可怎么办” 沈重德白了万氏一眼,指着屋子里老旧的家具物什,以及那扇不知修了多少次的窗子,“你想继续住在这破地方吗你想咱们的儿子生下来一睁眼就知道自己出生落魄吗” 万氏如何不艳羡京城里大哥一家过的光鲜日子,只是肚子里有了一坨肉,跟她连着心呢,舍不得他有闪失。想了想,把心一横,“二爷说得对,咱们赶紧收拾收拾,争取早点儿进京去,只要我有肚子,大哥哥大嫂嫂再不高兴,有阿娘护着也滋不出事。” 沈重德将万氏拥在怀里,“只要咱夫妻两个一条心还怕往后没好日子” 次日沈菡帮着联系了车马,又安排了人沿途照顾,又亲自将沈重德夫妻两个送出了城门口,这才放下心头大石,这块烦人的狗皮膏药总算不用再粘着她了,一想到二哥哥夫妻到京城,大哥哥一家的热闹如何一地鸡毛,沈菡就很舒心的笑。 京城的第一场雪是落在十二月二十四那天。 苏瑜坐在桃木梳妆台前,任由采玉为她绾发,视线移出窗去,满目的白。 冬日里是人都懒怠出门,苏瑜也不例外,好在她窝在自己院中也无麻烦找上来。偶尔借口出府去找霍静芳或是岳云眉,苏瑜在京中置办了两间铺面。 将从前被封的锦绣坊改成了集芳馆,上河县的相见欢酒肆逃过一劫,京城的酒肆铺子仍叫相见欢。至于其他的干货铺子以及茶楼药铺等等,待她手中的集芳馆和酒肆开业迎客后再慢慢打算。 今日她也打算出门,城东柳条巷有间卖布的绸缎庄,她。 冬日的院子有几分落寞萧条,几丛芭蕉枯黄的叶显得异常垂败,苏瑜说:“去跟二太太说一声,院子里的这几丛芭蕉我不喜欢,让人挖走再移些四季长青的树植来。”娴姐儿在她这里得了便宜,结交上了霍静芳和岳云眉,二太太余氏这一月对她异常热络,凡是娴姐儿有的东西,她都齐备一份送到她这景晖院来。 夏莲应了声是便出门了。 为苏瑜穿上貂绒遛金线夹袄 子,采玉说:“姑娘,今日二姐在厨下里备了新菜,是她去坊间淘的菜样儿,姑娘早些回来,二姐特意说要给姑娘尝尝。” 苏瑜笑笑,细嫩红润的双腮透着调侃,“怎么,她阿娘准她胡来么” “本是不准,可二姐是谁呀,她阿娘哪里能束得住她。”采玉扶着苏瑜的手坐下,准备用早饭,“姑娘别管那些旁的,只早些回来便是。” “好,袁嬷嬷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她”每日都是袁嬷嬷替她绾发,今日是采玉动的手。 采玉盛碗稀粥,搁到苏瑜面前,“那妈妈找袁嬷嬷有事,我瞧着她俩适才在廊沿下说话来着。” 那婆子自打进了这景晖院,苏瑜觉着顺心多了,那些低等的丫头小厮谁敢作妖都逃不过那妈妈的眼睛,轻的被那婆子一通教训,重的直接赶出院儿去。弄得青晖院想插眼睛在景晖院,愣是没逢下手。 “不管她,一阵让蝶依跟我出门,你和夏莲在家打络子。” “是。” 用过早饭,苏瑜领着蝶依到瞳晖院知会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看着苏瑜一身出门的装束,润目美好湛清,肤色如桃如霞,定是这段时日过得极为舒心吧。也是,三房这段时日极为安生,府里又接连有雍哥父子高升的喜讯,整个孙府都溢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与祥和。 “又要出门子,瞧瞧府里的那些个姑娘,就你爱往外撺。”周老太太嗔笑。 “柳条巷有间卖布的绸缎庄,新出了布匹款式,阿眉说冯夫人爱极了碧色,但她们母女忙着年节迎来送往实在没空去看,便嘱咐我去帮着捡捡。” “冯夫人虽是将门夫人,但娘家却是书香门第,碧色出众又不失清雅,的确很合她的脾性。”孙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也就与余氏娘家有过往来,那余氏娘家的老太太还健在,天儿还没这么冷的时候不是她过来就是周老太太过去,两个老太太在一处总能说好些闲话。余氏娘家的老太太姓文,在京城经商多年,也算有些根基,对京城贵妇圈算是比较了解的。 又说几句闲话,苏瑜告辞出门。 马车一路往柳条巷而去,蝶依对苏瑜拈手就来杜撰的瞎话已是习已为常,有霍家和岳家两个姑娘打马虎眼,她已经在京城悄悄展开了她的抱负和意图。那日她甚至见到苏瑜坐在茶楼里望着对面的银庄发了会呆,然后说起银庄的事来头头是道,仿佛她曾拥有过银庄似的。 第84章 斑娃子和经济行 昨夜的觉睡得很好,今日精神头十足。 马车进了柳条巷,在一家门脸并不十分出众的绸缎庄前停下,苏瑜脚一沾地立即前去,裙摆摇得紧,似能生出风来。 蝶依忙忙跟上,进了店里,里面并未有什么客人,货物到齐全整洁,只有一个伙计拿着鸡毛毡子在掸柜里柜外的灰。那伙计年纪不大,十五六左右,自己倒收拾得挺干净,下巴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斑,大家伙儿都叫他斑娃子。 斑娃子见到有客上门,放下手上的鸡毛毡子迎出来,“客官,您买布吗小店有新到的苏锦,全是上等货,小的给您取来瞧瞧如何” 苏瑜笑着说:“好,你就将苏锦拿来我瞧瞧。” 斑娃子从架上取来一匹苏锦,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姑娘您瞧瞧,这匹料子质地轻盈,采用的是双面提花的织法,如今这种织法极少,因为废时废工,许多工坊都已经停了这种织法,咱们小店也统共才进四匹,姑娘眼光好,瞧瞧这料手感是不是很顺柔冬日里做亵衣暖身,夏日里做罗裙又透气凉快,十分难得呢。” 蝶依觉得这小厮好生罗嗦,偏生苏瑜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姑娘若然不信,咱们铺子里有一套才用苏锦制成的成衣,只是是位郎君定制的,不过可以给姑娘瞧瞧,看看小的是不是信口胡说,的确是手感极好,穿在身上保管姑娘不想换洗呢。” 苏瑜看着斑娃子的嘴巴吧吧吧吧的说个不停,想着原来十几岁时便这么能白话。 不错,苏瑜此行不在绸缎,目的就是这个能说会道的斑娃子。 现在她是斑娃子,十几年后他会成为商界举足轻重的斑爷。 “你在这里做学徒,东家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 斑娃子说了那么多,客人却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心里虽说不高兴,但脸上还是绷住卖货的热忱,“姑娘,小的是学徒,东家愿赏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银子。” 那时班娃子已是斑爷,一次他吃醉酒,拉着手底下的小厮谈起年少时的经历。说他在柳条巷的绸缎庄做过学徒,东家虽然做事勤勉,就是小气得很,别人家做学徒一个月多少会给个半吊钱做平日里的花销,他的东家只给饭吃,花销是半文没有,每每放休回家,还得倒贴钱。不仅如此,若是没卖出布,还只能吃隔夜饭。冬日里还好,夏日里老远就能闻见酸馊味儿,若不是家里穷,兄弟姊妹又多,他又是家里老大,早就不忍这口气拍屁股走人了。 “我有个铺面,不止卖布,还卖头面和手饰以及胭脂水粉,想请小哥你去做掌柜,头两个月先给你开十两银子,若是我满意再给你翻一倍,你可愿意” 斑娃子愣愣的盯着苏瑜,他才十六岁呢,还是个学徒呢刚才还被东家训做事不长眼,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有人送上门找他去做掌柜这是玩笑吗 “这位姑娘,您别是拿小的开涮吧,小的这个年纪,能把学徒做好就不错了,哪里能担当得起掌柜。”斑娃子心里其实早就乐开花,可这样的馅饼哪儿能砸到他的头上 苏瑜见他不信,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从袖中抽出一字条放到柜台上,“这是地址,我等你三日。” 斑娃子家隔壁早年有间书塾,他阿娘替那家做浆洗,他时常跑过偷听,夫子见他爱学,便只收他一半束修,故此他识得不少字。此时他摊开字条,上面的地址映入眼帘,直到那姑娘离开他才回神。 这是真的 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蝶依憋了满肚皮疑惑,一离开那绸缎庄便问,“姑娘,这小厮年纪这般小,怎能担起集芳馆掌柜的重任姑娘可是要想清楚,别叫他砸了咱们的买卖才好。” “你别看他年纪小,只看他将那小小的绸缎庄收拾得如何妥当,就知晓他不是个懒惯之人,此其一;其二,他年纪是小,但升斗小民,特别是家里贫穷兄弟姊妹居多的人家,先知事的孩子阅历不比那些读过书的人差。你没听见咱们进门后他的那一通唠叨,目的是什么” “让姑娘买苏锦啊”蝶依脱口而出。 “是啊,咱们开铺做生意的目的是什么,可不就是卖货嘛,他那样能说,客人还能少得了” 蝶依仍不敢苟同,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贫穷少年,她硬是没看出那人有什么特别之处,竟得苏瑜如此青睐。还有,苏瑜似乎忘了问那少年姓名。 苏瑜没大注意蝶依脸上的表情,从柳条巷出来,准备去趟经济行找几个熟手到酒肆里帮忙,后厨的铛头人选也还没定,还得去招牌行看看相见欢的招牌做得怎么样从前的桌椅板凳全得换新的。 二人来到京城最大的经济行,苏瑜刚下车就见朱算盘一如继往 的抗着大算盘在门口坐着,有人进门先给银子,给了他就在算盘上拨两下记个账,然后又像门神似的坐着等着下一个进门的给银子,然后再在算盘上拨两下记个账,他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项工作,他曾说他爱听算盘响的声音。算盘一响,表示有生意上门,算盘一响,表示有银子赚,不会饿肚子,不会衣不暖。 苏瑜也喜欢算盘响,他俩算是曾经的忘年交吧,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她是谁。 站到这大腹扁扁的朱算盘面前,苏瑜习惯性的冲着他点头浅笑。 朱算盘见着苏瑜眼前一亮,只见这姑娘一身浅紫绣锦梅花裙,外罩象白琉疏玉蓉氅衣斗篷,篷帽遮头,左右两缕青丝如青如湛垂顺至手弯处,面容如珠如玉,眼眸如黑渊,唇角翘起的笑容天真无害,明媚似娇阳。 这样的极品来经济行 找事 卖身 “姑娘,您来错地儿了吧。”朱算盘难得拿正眼瞧站在他面前的人。 苏瑜道:“若是来错地儿了,我早就转身走人,哪里还有与朱老板攀谈的机会” 朱算盘开始在心里盘算这苏瑜找他干什么,“您客气,哪您到这儿是。” “朱老板眼力好,各行各业需齐备什么人手您心里都有个谱,今日前来是想请朱老板帮忙。”苏瑜便将她的酒肆地址以及需要什么人手全托付给朱算盘,“还请朱老板费些心,价钱上定不会亏待朱老板。” 赶情来了个商户家的大娘子朱算盘看走眼,赔了笑,“好说好说,需要齐备多少人手都需过方能答复,不知姑娘给几日期限” “两日。” “妥了。” 苏瑜示意蝶依递给朱算盘一袋定银,里面足有五十两。 朱算盘拿在手里掂了掂,“您就请好吧。” 离开经济行,苏瑜又去了招牌行看招牌。 离开招牌行,苏瑜又去了木椅家具店。 忙忙碌碌一上午,马车上苏瑜有些头晕。 蝶依看着苏瑜这样辛苦,心生丝不忍。她刚到京城,没任何人手,事情大小具细都要她操心费神。其实若是那人出手,她只需在孙府躺着便能坐享其成。 “已经中午了,咱们赶赶回去,二姐还等着姑娘品尝她的新菜呢。” 苏瑜眉宇间掠过几丝疲累,此刻她更想闭眼休息,哪里还有胃口去尝二姐的新菜 只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苏瑜心头疑惑,这可是闹市,她也没吩咐马夫在哪儿停车。 蝶依撩帘,苏瑜看到青蓝立在眼前,恭敬的朝她拱手,“苏姑娘,萧爷有请。” 第85章 奇怪的宣祈 那日看人凌迟的画面又迅速在记忆里复活,苏瑜浑身打了个寒颤,她要对宣祈敬而远之,“我忙着回家,没空作陪。” “是晗公子病了,病中呓语喊阿娘,王爷没办法这才让属下来请苏姑娘。” 阿晗病了苏瑜想从青蓝眼中看出真假,但他低着头,苏瑜看不见。 一想到阿晗那个孩子,苏瑜的心又是一软,一个孩子在病中呓语喊阿娘,是当真想见她吧。当初在上河县允的诺,莫不是真的要实现。 蝶依松手,车帘重新垂落,马车又重新起步,只是是由青蓝领路。 苏瑜想开口拒绝,又想到阿晗用软软绵绵的语气喊她阿娘,便是再如何的狠心,也开不了口。 马车也不知怎么走的,良久苏瑜淡淡的问,“阿晗好好的怎么会病难道置身摄政王府还会被人怠慢吗” 跟着车的青蓝默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说出实情,“当初姑娘与晗公子约定很快就会见面,年底了,晗公子盼着姑娘,王爷就告诉了他姑娘已经京城的消息。王爷答应晗公子带他来找姑娘,结果前儿王爷有事未归,晗公子就在寒风里等了整日,这才病倒了。” 这个傻孩子哦。 怎的就对她这个阿娘这般执着 苏瑜满腹的心酸和不忍。 马车停下,苏瑜在蝶依的搀扶下落车,她看到的是一扇角门,青蓝上前敲了门,有个老翁前来开门,青蓝将苏瑜领进王府。 上辈子苏瑜只路过摄政王府,每每撩帘看到摄政王府那块金漆黑底的大匾额,想到的只有威严肃穆,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她竟会一脚迈进这王府之中。 王府里就算数九严冬,树木花草也是格外的翠碧盈绿,麻雀踩在雪地上,跳动着勃勃生机。不过苏瑜的心思不在王府各楼台水榭的美景之上,跟着青蓝转廊途径,进了一处名叫疏云台的院落。 长廊下,宣祈一袭浅银丝质长衫,淡蓝色的腰带上束着一枚鸡蛋大小的白玉,一支通透的无饰玉簪绾着他的一头绸密青丝,他移目过来,冲着苏瑜芝兰玉树一笑,那不是他与她初见时的模样,初见时他的冷漠和疏离写满了轮廓,此刻笑容里的温温柔柔仿佛层起跌伏的微光,要将苏瑜淹没得彻底。 苏瑜脚下的步子慢慢顿了,她静静的望着宣祈,寒风拂面,面冷,心却莫名跳得厉害,天地间仿佛再没有其他的色彩,也再没有其他的声音,有的,只是宣祈能让人沉溺的笑,和她乱了节奏的心跳。 来时她还在害怕,害怕重见那日在码头他修罗般的模样。 此时,她好像忘了害怕,她的记性何时这般差了 “来啦。” 宣祈迎上来,站在离苏瑜的两步开外。 苏瑜听见声音回神,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看一个男人看得失神,老脸一红,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略显慌乱的别过头去,“不是说阿晗病了么还不带我进去看看。” 宣祈很担心苏瑜会拒绝他的邀请,阿晗是病了,只是没那么严重,用了药今日已经大好。可她不是躲在孙府闭门不出,一出门就是忙着张罗各种杂事,弄得他想制造个巧遇都没机会。只好利用阿晗生病,将她诓来。 还好,她心里装着阿晗。 或许,她心里也装着他。 “他刚用了药睡着了。”宣祈尽量语气平稳些,正常些,他后悔她那日初到京城便带她去看了活人凌迟,“估计得午后方能醒,不如我们先去用饭吧。” 苏瑜觉得今日的宣祈有些奇怪,从前他盛气凌人惯了,怎么这会儿给她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叫什么呢叫什么呢啊局促 他这是在讨好她吗 还是他也记得上次带她去看活人凌迟的事想到这里,苏瑜狂乱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我是来见阿晗的,如果王爷不让见,那我就回去了。” “阿晗是真睡下了,你若不信,跟我来便是。”宣祈侧退一步,又在前头引路。 苏瑜怔了怔,还是跟了上去。 上了石阶进到一间暖阁,宣晗躺在一张罗汉床上,身上盖着绣有麒麟腾云的锦被,双眼紧闭,随着浅浅的呼吸胸口一起一伏。室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色味道,宣晗的嘴角还有点点药渍未全然拭去。 宣祈没骗她。 她落坐在床沿上,伸手轻描着宣晗的小脸儿,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为北国质子,年少时能得宣祈这样庇护,也算是他的福运吧。 “听说他是因为我才病的”看着宣晗,苏瑜心生愧意,她本不想和这两父子有过多牵扯,命运似乎又偏偏要将她与这二人扯在一起。 “你若心 中存愧,可多陪他些时候。”宣祈不知何时站到苏瑜身后,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苏瑜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他,额眉竟扫过他的嘴唇。 彼此皆是怔住,四目相对,有惊有惧,有嗔有忍。 才抑压而下的惊慌继而复苏,苏瑜忙去找蝶依准备离开,“蝶依,蝶。” 苏瑜话未说完,一只手将她的嘴捂住,宣祈的脸贴过来,望着她笑得狡黠,“你再喊就要把阿晗吵醒了,他才睡下,你舍得把他吵醒” 苏瑜僵着身子摇头,宣祈这才松开手,满意的看着苏瑜一脸的红晕,“你在外头奔波了整个上午,肚子还没空么” 苏瑜不知该如何反应,所以没有反应。只是警惕的看着宣祈,警惕着忽然转了性奇怪的宣祈。 宣祈兀自拉起苏瑜的手往外走,苏瑜一时竟忘了反抗,任由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一前一后走出房外。 蝶依和青蓝站在不远处,皆恭敬无比的低眉垂头。 冷风打面,苏瑜清醒过来,将手从宣祈手中抽出,深深好几个呼吸,才终于恢复了些自我,“王爷,你这是在玩儿什么把戏如果想找人消遣,能不能不要捎上我” 宣祈当然知道自己的异常,但他绝不会承认,“哈哈哈。”宣祈笑起来,一挥手,“传膳。” “是。”青蓝领命,上前站到苏瑜面前,“苏姑娘,请。” 苏瑜没拒绝的余地。 午膳摆在离宣晗房间不远的另一间暖阁里,阁中有地暖,苏瑜只呆了一会儿身子就渐渐暖和起来。她解开氅衣,露出小短袄,宣祈坐在锦凳上单手撑着下颌看着,“往后你的集芳馆开起来,干脆本王也去照顾你的生意好了,宫里那些绣娘裁剪师傅一年四季都没什么新意,本王都看腻了。” 宣祈天生贵胄,他的衣食用度哪里是她这种寻常百姓能侍候得起的“王爷开这种玩笑是想断了我的财路么” 宣祈望着苏瑜能掐出水来的脸儿,想着这样的人怎会被沈重霖休出门他实在是想不通。“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干什么不好,非得抛头露面学人做生意。” “苏家自不必提,孙家本就是商户起家,我算半个孙家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宣祈的这句话惹得苏瑜不快,她觉得他看不起她。宣祈与她天差地别,本不该与之计较,只是被宣祈轻视,苏瑜骨子里的骄傲觉得受到侵犯。 宣祈亦听出苏瑜语气里的不快,细想之下才觉自己素日里口无遮拦惯了,这番话定是惹得苏瑜生了旁的心思。“本王无意冒犯,见谅。” 他道歉了 他道歉了 苏瑜愕然的看着宣祈。 他怎么能道歉呢 事到如今,她连怎么怼回去的话都准备好了,他怎么能道歉呢 宣祈又把那张俊脸凑过去,“你今日是有多贪恋本王的姿色呢莫不是看上本王了” 第86章 撩人的情话 苏瑜冷不丁回神身子后昂些许,“呵呵,我无意冒犯,王爷见谅。” 她如此防备,宣祈觉得有点受伤,不得不承认苏瑜是特别的,是他见过所有女子中最不一样的存在。她婉约的姿容中透着大胆与坚韧,双手白皙,似嫩葱般细嫩,他很想看看这双手拨弄算盘时会有怎样的神彩。 “苏姑娘拒绝得这样直接,不怕本王动怒” “王爷芝兰玉树,苏瑜只是个平头百姓,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是苏姑娘觉得本王这王府庙太小,装不下苏姑娘的大志吧。” “王爷又说笑了。”苏瑜敷衍一句,她志的确早已不在后宅,不论庙大庙小。 她已坐好身子,双手随意叠在膝盖上,仪态是许多大家闺秀学不来的文静端庄。 宣祈只深深的看着她,似将她将深深的印进他的瞳孔。 苏瑜被宣祈看得极不自在,然而他话峰又一转,“上次,津港码头,抱歉。”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向她道歉了。 苏瑜吃不准宣祈的心思,只道这个小小年纪就成为战神的摄政王,性情的确是难以猜度。 饭菜很快就上来,玉带虾仁,油泼豆茎,红糟排骨,七星鱼丸汤,清炖全鸡,荷叶粉蒸肉,冰糖湘莲,白汁圆菜。 这些菜全是当初在梧桐山庄二姐招待宣祈和阿晗做过的,他竟这般有心。 苏瑜疑惑的看着宣祈,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宣祈先动筷,给苏瑜夹了虾仁,排骨,又为她盛了一碗汤。 苏瑜尝了一口,道:“王爷把二姐也请来了” “阿晗爱吃南乳肉,下次把二姐请来做给阿晗尝尝吧。” 苏瑜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这餐午饭吃得异常安静,宣祈不时问一句,苏瑜不时回一句。 等到吃完饭,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宣祈又摆上茶席,一脸期待的把苏瑜看着。 苏瑜无奈的捋袖碾茶,再分好茶粉沏上水,递到宣祈手里。 宣祈抿了一口,纤薄的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与岳家和霍家的姑娘都见过了,年节快到了,可有请你到她们府上做客” 说起岳云眉和霍静芳,苏瑜凭添了些惆怅,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明年六月岳远就会迎娶曲恒,而霍静芳九月就会嫁给大理寺卿杜达的三儿子杜仲文。 “孙家门户小,我又是个外姓,就算候府将军府要散贴,也请不到我头上,我也只能有空时跟着祖母或是家中其他罢了。” 宣祈转着手里的茶盏,低头看着盏中碧绿通透的茶水,“你与岳家二姑娘关系匪浅,可听说岳家有可能与曲家联姻之事” 苏瑜脸色微变,宣祈看在眼里,又道:“曲家于岳家有恩,这亲事是逃不掉的。” “据我所知,岳家哥儿并不喜欢曲恒,而且阿眉也不中意曲恒成为她的嫂嫂。”上辈子她与岳霍二人交情浅,这辈子知了这二人的归宿,多少有些发愁。 她没问曲家于岳家有什么恩,该是知晓其中原由,宣祈的视线落在苏瑜淡淡的眉梢上,似挂着丝忧虑,“你似乎也不喜欢曲恒,也是,在上河县被她算计了一把,这仇还没想着法子报吧。” 苏瑜并不惊讶宣祈对她知之甚多,只要他想知道,天下估计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苏瑜瞥过眼去,“王爷是觉得我该去报这仇么” 宣祈将空茶盏递到苏瑜面前,开了金口,“该。” 苏瑜接过茶盏,再添了茶粉和水,复又递回去,“可惜现在还够不着,且若届时她真成了阿眉的嫂嫂,在看阿眉的面上,这口气再不顺我也得咽下去。” 不找事,不怕事,事上门,必了事,这才是苏瑜的作风,他尤为欣赏。 “到了京城,好像你三舅娘还是不肯放过你,你不考虑像在上河县那样在京外置个庄子独善其身么”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外祖母眼巴前,我哪里还敢有所动作她没请个教养嬷嬷进府教我规矩已是我的福德了。” “这话怎么说” 苏瑜不愿多说,与一个天下闻之发抖的人这样平和的聊天已是奇事,她哪里还敢将自己的私事吐露更多 “不是什么值得提起之事,难免污了王爷的耳朵。” 庭前徒然降起飞雪,洋洋洒洒漫天舞起。苏瑜起身来到庭前,手伸出廊沿之外,看着落雪跌在掌心,随即很快消融。 宣祈拿了苏瑜的氅衣,行至其后,将氅衣披在苏瑜肩膀上。 苏瑜 回望他,又给了宣祈趁机为她系好带结的机会,这温柔恬静的一幕搁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苏瑜受不住宣祈这样的示好,眼帘低垂,身退一步,重新望出去,“你瞧,墙角那枝梅花绽得真好看。” 宣祈却是盯着苏瑜,深遂的瞳眸里是盈盈的柔光,“是的,很好看。” 苏瑜直觉耳根发烫,极为不自在,“我在说梅花,王爷在看什么” “你在看你的梅花,本王在看本王的梅花,都好看。” 这是情话 苏瑜本就臊红的颜容又飞上两抹羞嗔,她真是疯了,见了不该见的人,更听了不该听的话。这若大的摄政王府,内有多少女眷侍妾,宣祈这副撩人的手段也不知对付了多少女子。 如此一想,苏瑜有些发晕的神智逐渐冷静下来。 有小丫头过来,在宣祈面前曲膝,“王爷,晗公子醒了。” 这句话替苏瑜解了尴尬的围,她别过身朝宣晗的居室而去。 宣祈心道这小子醒得不是时候,又是眸中携笑跟上苏瑜。 宣晗坐在床上正揉眼睛,听到脚步声响,接着珠帘被人撩起,看清来人时倏地掀被冲过去,紧紧抱着苏瑜,“阿娘,阿娘,你真的来见我了。” 苏瑜蹲下身子,看着宣晗激动得眼泪汪汪,自己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阿娘与阿晗有过约定,阿娘就不会失约,瞧瞧,我的阿晗长高了呢,以后可不准生病了,阿晗病了阿娘会担心的。” 阿晗紧紧搂着苏瑜的脖子,“阿娘,我好想你,我有好好背书哦,字也练得极好,太傅都夸我了呢,我现在就拿给阿娘看看。” 宣晗就要去拿字贴,苏瑜忙拽住他,“不急,外头落雪了,你先把衣裳穿好,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看可好” “你阿娘说得对,先把衣裳穿好,时间有的是,不急。”宣祈走进来,站到苏瑜身边说。 宣晗很听话。 还是之前传话的小丫头进来将宣晗的衣裳递上来,宣祈看着苏瑜熟练的为宣晗穿上衣裳,绣有祥云的半衣,墨青色的裤子,再踢上虎头鞋,又绾了发头,宣晗看起来像从未病过般的精神。 “阿娘,你跟我来。” 宣晗拉起苏瑜的手往帘外的屋子去,那里有一张很大的长形桌,桌上摆放的笔架是由紫檀香木制作,挂着四支难得的诸葛笔。墨是圭墨,砚是端州进贡的极品端砚,纸是澄心纸,难得又珍贵。 “阿娘,你看,这就是太傅夸奖我写得好的字贴。” 宣晗递给苏瑜一张字贴,接着满脸期待的看着苏瑜。 苏瑜低头,手里的字贴上是个敛字,一见这字苏瑜整个人都不好了。宣晗年纪小,苏瑜却是懂的。宣晗是北国质子,本是寄人蓠下,该是诸事收敛,偏宣祈给了他宣姓,还养在了摄政王府,这多少让朝廷那些中规中矩的大臣极为不满罢。 太傅夸宣晗这个敛字写得好,估计平日里尽让他写这个敛字了。 这是干什么,让这么小个孩子懂得收敛吗 第87章 宣祈的心思 这个年纪本该和白菱山下的那些孩子一样,上树捣鸟窝,下河捉鱼虾,被树枝划破衣裳被阿爹教训,弄湿衣裳让阿娘心疼着追着打。 而宣晗呢,教他的太傅让他知道收敛,而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苏瑜的心软得一团云絮,她轻轻将宣晗揽进怀里,眼中是朦胧的湿雾,“好孩子,这个字写得很好,难怪太傅会夸奖你。” “嗯,连大皇子都没被太傅夸奖过呢。”宣晗语气里颇为得意。 苏瑜听着更心酸了,大皇子没被夸奖,是因为他不是寄人蓠下,更不用懂什么是收敛,“那肯定是写得没你好,阿晗,阿娘教你写一个字好不好” “好,阿娘教的字,阿晗一定会好好练习。” 苏瑜心疼的撩了撩他额前的碎发,在空白的字格上写上瑜字,“以后太傅让你写敛字,你就在心里写瑜。” “瑜,是什么意思”宣晗眨着天真的眼睛问。 苏瑜说:“阿娘的名字就是瑜,以后你要是不开心了,就写这个瑜字,就像阿娘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 宣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这句话的意思宣晗听出来了,“阿娘,你是不是又要走” 苏瑜心里咯噔一下,心头又是一酸,眼泪差点儿就涌出眶来,这孩子这样的敏感,内心该是十分脆弱吧。苏瑜安慰着他,“阿娘只是不住在王府里,但阿娘住在京城里,阿晗若是想阿娘了,就叫你阿爹给阿娘传个话,阿娘肯定会很快就到阿晗身边来。” 这本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儿,但话赶到这儿,她不想让这个可怜的质子失望。 “嗯,我一定好好把这个字练好,我现在就练。” 宣晗动就动,执笔开始写贴。那一笔一画写得十分认真,可见他对苏瑜的用心程度。 苏瑜抬手顺了顺宣晗的头发,尔后目光移到立在一旁看戏似的宣祈身上,她低头轻声道:“阿晗自己写会儿字,阿娘和你阿爹说两句话。” 宣晗点头。 苏瑜则面无表情的踏出门去。 点名是与他说话,宣祈自然而然要跟出去。 这疏云台打苏瑜一进来就发现了,院子里根本就没几个使役,她就只见过那个传话的小丫头,梳着双髻,穿着宫衣,像是侍候宣晗已久。 苏瑜憋着满心不快走到一处廊角停住,倏地回身,视线冷冷的落在宣祈脸上,“你找的什么太傅知道敛字是什么意思么怎么可以让个孩子懂这拘束的字眼儿是你没安好心还是那太傅没安好心” 苏瑜一时气不过,为宣晗鸣不平,似乎真的进入了宣晗阿娘的角色。 宣祈一边觉得苏瑜此刻张牙舞爪的凶悍样儿很新鲜,一边又真的感受到她在乎宣晗那孩子。如果有她在宣晗身边陪伴,或许这孩子将来会有一番天地。 “阿晗非我亲生子,乃是北国质子,你知否” 怎的突然说起了宣晗的身世“整个大唐朝谁不知晓此事” 宣祈点点头,侧身负手而立,视线远去,透过连绵的风雪似要回到触不可及的地方。 “阿晗是北国王室的嫡孙,可惜也只是空有个头衔罢了。当年北国王南宫耀听信谗臣谏言攻打我朝边境,我率军应敌,遇上的竟是与我私交甚笃的朋友南宫奕。南宫奕身为北国王室大王子,却并不得南宫耀青睐,那年为了王储之位他中了二王子的毒,从此体弱多病。可只要他活着,便是对王储之位的威胁。二王子与谗臣使计诓得南宫耀派南宫奕攻打我朝边境,目的不在真正攻打我朝,而是想让他死在那场战事上。他自知中毒已深,临终托孤,求我带走阿晗,那怕留在大唐为质也罢,总好过留在北国随时可会失了性命强。” 她只知道宣晗是北国质子,却不知竟是这样到大唐当的质子。 一时间内心感叹无数,苏瑜不知该怎么续话。 “他还有可能回到北国么”上辈子他是回去了的,那是在宣祈死后。 宣祈苦笑一声,“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他若愿意回去,本王是没有资格阻止的。你并非他真正的阿娘,而他真正的阿娘在那场战争之前就被二王子欺辱给逼死了。” 这世间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贪嗔痴恨,不外乎放不下和忘不掉。于阿晗而言,父母惨死,何其冤,而他身上流着北国王室的血,将来,变数大得很。 “我管不了他以后,现在他喊我阿娘,我只想他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平平安安的成长。”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没注意到自己在这个角色里越陷越深了。 宣晗虽作了质子,可他是大王子的嫡脉,北国王室朝中那些挺大王子一派的 大臣,依然想将宣晗接回北国继承大统。二王子岂会容忍宣晗在北国境中现身他不会,所以他会在某个时候等不及,一次一次,一次一次的派人来取宣晗的性命。 “有你疼他,往后他的日子定不会难过。”宣祈趁机站到苏瑜面前,伸手拉住她的手,“阿瑜,你。” “阿娘,我写好了。” 苏瑜正沉浸在宣祈的那一声阿瑜的震愕里,突然被宣晗的声音打断,惊得她猛地缩回手,逃似的朝宣晗奔去。 “写好了吗快给我看看。” 宣祈的手僵在空中,以还握着苏瑜的手的姿势,寒风很快就将苏瑜的余温散掉,宣祈深吸口气,想着晚点儿是不是要狠狠揍那不开眼的小子一顿 纷飞的落雪小了,小得几乎不见,苏瑜陪着宣晗用过晚膳,准备起程回孙家。 宣晗依依不舍,直到与苏瑜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才展开灿烂的笑容。 马车里,蝶依递上暖炉,苏瑜捧在手里很是暖和。 暖炉用一个绣包包着,绣包绣了麻雀戏梅的图案,苏瑜仔细看着一针一针的绣线,低低的声线响在些微摇晃的车室里,“蝶依,你和雪娇跟着我会不会太委屈了” 蝶依的手微顿,随即笑道:“姑娘,这么怎么说的,是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苏瑜抬眼,看向蝶依的视线寒意沉沉,“你说我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他安排你俩跟到我身边意欲何为” 话到此境,蝶依晓得该是自己今天露了破绽,“起初王爷示下,奴婢们也很意外,但这大半年与姑娘相处,奴婢们大抵也知道了王爷的心思。” 这是认了,这两个丫头果真是宣祈安排在她身边的。 通过什么途径呢这可是经外祖母的手派到她跟前的,可平日里也没见外祖母在此事上有何异样,那她定是也不知情。 是的,还有雍表哥。 一想到孙学雍,就又联想到近日高升的二舅孙廷梧,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么 她有那么大脸面让宣祈出手给孙家父子升迁 “你适才说大抵知道了王爷的心思,那他是什么心思”苏瑜认真的看着蝶依,捧着手炉的手渗着细汗。 蝶依能看出苏瑜在不安,若不了解苏瑜,她也会觉得天差地别的人怎么能入王爷的眼。“姑娘不必多虑,今日王爷如何待姑娘,姑娘所有的感悟就是王爷的心思。” 掌心的细汗成了汗渍,苏瑜还是难以置信,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居然对她一个乡野弃妇动了心思。“蝶依,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奴婢只是个女使,不能替姑娘去体会王爷的心思,想说的只是奴婢头一回见王爷对一个女子这般用心,还请姑娘不要辜负了王爷。” 苏瑜闭上眼,回想起整个下午宣祈的不正常,手里的暖炉捧得更紧了。 第88章 孙家大房进京 回到孙府时天已经黑透,袁嬷嬷一直等在门口,左右张望。 马车落到袁嬷嬷面前,蝶依撩帘,苏瑜借着袁嬷嬷的手落车。 “今日怎的这么晚老太太都来催了好几回,再不见姑娘老太太就要报官了。”袁嬷嬷声音里有几分嗔责。 苏瑜进了门,笑道:“急着见我可是有要紧之事” “大房一家从湖州回来了,老太太想让你去见见呢。” 前些时候好像听外祖母说起过,但她并未往心里去。“是今日回来的吗” “本来是还要过几日,但武哥儿与媳妇闹和离,妤姐儿嫁的那家人似乎也不老实,大太太也是没办法,焦头烂额拖着一大家子先回来了。” 大舅舅一家一直在湖州做生意,孙家所有的开支进项也差不多是让大舅舅支撑,“大舅舅也跟着回来了” “大老爷和文哥儿两口子湖州留守,只是大太太带着二房儿子媳妇和妤姐儿母女俩个回来了。” 孙妤,那个上辈子只活了二十八岁就死在婆家的表姐,留下个孤女也被表姐夫娶回的继妻给弄丢了。大舅娘因此事气得一病不久,没两年也跟着走了。 苏瑜先回了趟景晖院,简单收拾片刻又往瞳晖院赶。 秀娟打帘,苏瑜携裙悄悄进去,隔着帘子就听到里头鸣鸣的抽泣声,说话的是大舅娘梁氏,“我原以为孩子都生了,日子就这样过得了,没想到那关家欺人太盛,硬说妤姐儿生了个赔钱货,那女婿更不是东西,竟在月子里就逼着妤姐儿同房,让妤姐儿坐上了不治的病。上个月若不是秋芽那丫头回来报信,我还不知道我姑娘活在水深火热里呢,这才匆匆找上关家把人强行接了回来,阿娘您也瞧见了,妤姐儿都成什么样儿了我估摸着在湖州没有活路,这才巴巴提前进京,想看看有没有可行的神医救救她。” 周老太太听梁氏的话,像是有人剐她心头肉似的,泪水顺着老眼直流,“妤姐儿是我最可心的孩子,她的命怎的就这么苦哦。” “可怜我那外孙女,还没有半岁哦”梁氏的心揪痛,又叹道:“姑娘让我操心,儿子又是个不省心的,武哥儿的书不成,商不成,成天只会胡闹惹事,娶了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口天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弄个整个湖州城都在看我家的笑话,媳妇闹着要和离,儿子也嚷着休妻,阿娘,您也知晓我性子皮软,哪里管得住这些孽障哦” “武哥儿最是怕我,既然回来了就让我来管他。”周老太太心里盘算,“只是武哥儿媳妇儿那里你得多开解开解,这不在一处就不在一处”周老太太这是想到了苏瑜,不知怎的心里更加难受了。 “媳妇儿知道了。” “外祖母。”觉得长辈们话告落,苏瑜轻轻出声。 梁氏闻声回头,只见一妙龄姑娘连连款步而来,她姿态温婉,笑容恬雅,让人瞧着很是喜欢,“这是。” “我才说你今日怎的在外头逗留那么久,可算是回来了,快来见见你大舅娘。”周老太太朝苏瑜招手。 苏瑜站到梁氏面前,规规矩矩的曲膝,“阿瑜见过大舅娘。” “哟,这是瑜姐儿呀。”梁氏尴尬的抹去一脸泪花,拉着苏瑜的手仔细看起来,“你这孩子,我们得有十来年没见了吧,瞧瞧,这姑娘长得真是标致。” “你一直住在湖州,连我生辰也没回过上河县,可不是十来年没见了”周老太太笑道。 “阿娘这是怪我呢,往后我就在京里住着陪着阿娘,哪儿也不去了,省得让阿娘你念叨。”梁氏松开苏瑜的手说。 “你呀,就会哄我高兴。”周老太太招呼苏瑜到她身边去,“说说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苏瑜多少有些心虚,头微垂,“阿眉缠着我说了好些话,又留我吃晚饭,这才回来晚了。” 苏瑜两年前被夫家休弃之事她多少知道点,只是此时见着苏瑜眉眼清亮如云月,莫不是已经从那段不幸的往事里走出来了也是,有老太太护着她,她自然能好好的。 苏瑜在瞳晖院坐了片刻,就告辞离开了。 夜里风又紧又冷,直往人脖子里钻。 “我这个大舅娘看上去挺富态的,就是眼下不少乌青。”回景晖院途中苏瑜随意说着。 袁嬷嬷说:“先前大太太那番话奴婢也都听见了,谁摊上这样的事都会着急上火,大太太还好好的已然不错了。” 也是,儿子儿媳闹不和,姑娘女婿闹不和,是她脑袋也得痛。 苏瑜颇为赞同点头,主仆二人准备穿过月洞门,从廊下小径回景晖院。廊下灯笼摇摇晃晃,照着脚下的路还算清明。 突然从月洞门里冲出一抹身影,与苏瑜不期而遇重重撞在一起。 “唉哟。” “唉哟。”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袁嬷嬷赶紧去扶被撞倒在地的苏瑜。 “那个不开眼的狗东西,竟敢拦姑奶奶我的路,不要命啦。” 苏瑜额头被撞得发了声闷响,她揉着额头看清与她相撞之人,只见她生得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珠子迸着怒焰,像要将这院子里的冰天雪地都燃起来。 苏瑜不认得她,在孙家呆了整日的袁嬷嬷识得,“武二奶奶,这是孙家的外孙姑娘苏姑娘。姑娘,这是武哥儿的媳妇谭氏。” 谭氏的丫头素菊匆匆赶来,将摔在地上的谭氏扶起来。谭氏非但不领情还一把将她推开,“滚,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素菊忙忙委屈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原来是武二表嫂,阿瑜有礼。”苏瑜忍着头疼对谭氏和颜悦色。 谭氏也被撞得头昏,但她现在更是怒不可遏,适才她去找孙学武,竟发现他与素菊在调情,素菊是他的通房不错,但也是她的肉中刺眼中钉。 她和孙学武大吵了几句冲出来,正准备去寻大太太,她要回湖州去。没想到在这里又让人给撞得头昏,一时血气上涌,怒火攻心,她一指捂着额头,一手指着苏瑜,恶言出口,“别给老娘套近乎,谁是你二表嫂,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沈家那个下堂妇么我也听人说了,你死皮赖脸扯着老太太进京,是以为想这京城地界儿没几人认识你,好摆脱下堂妇的名声是吧我告诉你,天下没不透风的墙,你那下作的身份迟早会让人知道,你赖在我们孙家,打了这么久的秋风,你好意思吗你” 上辈子她从周老太太那里听说过这个谭氏,湖州当地望族的嫡女,出了名的嘴狠,孙学武吊儿郎当风流成性,却硬是被她掐着没纳进半个妾室,一哭二闹三上吊,常常弄得孙家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算是极有手段的。 没想到见头一面,她便刷新了苏瑜对她的极品印象,这人简单和她的继母何氏有得一拼。 “二奶奶,是谁告诉您我们姑娘是扯着老太太进京的这可不是事实,事实是。”袁嬷嬷听不得旁人抵毁苏瑜,想要解释。 “你给我闭嘴,不仅主子不要脸没规矩,连个奴才也没规矩。”谭氏根本不给袁嬷嬷解释的机会,“什么事实事实不就是你站在老娘面前,让老娘见着你了,若不是你赖着老太太,我能见着你吗”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苏瑜的头渐渐缓了痛意,她觉得让人这样欺负是乎也不是个事儿。 “既然你不想当我二表嫂,那我便喊你孙谭氏吧。” 第89章 表哥孙学武 “孙谭氏,我知道我运气不好,正巧遇到你气急败坏,只是麻烦你弄弄清楚好不好,这里是京城,不是湖州,你要把你在湖州那些丢脸的德性又全丢到京城里来吗我倒是无所谓,日子正好闲得很,你跳得越高越热闹,我爱看。” 苏瑜这样的不收敛,袁嬷嬷还是头一回遇到,只是她心头很解气,也就不打断。 苏瑜的声音轻轻柔柔,像风中薄雾。但见谭氏毫无防备被苏瑜一番话气得愣在当场,“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遇到谭氏初见时的礼遇态度,在苏瑜略带几分温度的眼帘中逐渐逝去,“我为何不敢还是说孙谭氏莫名其妙的恼羞成怒,我就得一一受着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生养你的阿爹阿娘。嬷嬷,我们走吧。” “是,姑娘。” 眼见着苏瑜与她擦身而过,谭氏气得浑身发抖,孙学武说要休了她,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敢跟她屋里的女使调情,他敢那样羞辱她。出来撞上苏瑜,待她也无半分尊重,谭氏倏地扯住苏瑜随风盈起的袖子,“你给我站住。” 苏瑜被拽得后倾,回眸间目光阴冷至极,“松手。” 谭氏不自觉松手,她笑,笑得不可思议,“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被人扫地出门的下贱娼妇,我骂你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受着,仰人鼻息就该有个仰人鼻息的样子,别给脸不要脸。” 面对谭氏突如其来的恶言恶语,苏瑜的神情依旧贞静平和,似乎谭氏辱骂的对象不是她,只有袁嬷嬷看见了她眼底闪过的那丝令人心惊胆颤的狠厉,“孙谭氏,听说我武表哥打算休了你,那么你是不是也快跟我一样被人扫地出门了届时我在孙家是打秋风,你呢,你与孙家无亲无故,总不好在孙家吃白食吧。” 谭氏眼中抹了毒似的盯着苏瑜,她愤怒到了极点,也继续怒极反笑,“我还没被扫地出门呢,就还是孙家的媳妇儿,你算什么东西巴着孙家吃喝,你老子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贱人。” 这个谭氏还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连累她阿娘阿爹,苏瑜也笑了,笑得如六月清新出水的荷,“我家境不好,才被阿爹阿娘生养成这样,倒是孙谭氏你,那么好的家境,不也在此跟我呈口舌之快吗” “呸,少拿我跟你掺和在一起,凭你也配。”谭氏抬起头,用下巴尖指着苏瑜,“大太太以为把我叫到京城不让我阿爹阿娘管我和孙学武的事日子就太平了,她错了,大错特错,知道我姨父是谁么他是大理寺卿,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信不信我只要动动手就能将你像只臭虫一样捏死。” 大理寺卿杜家,竟是谭氏的亲戚,此事苏瑜倒是头一次听说,但霍静芳将来要嫁的可不就是杜家吗这么说眼前的谭氏还极有可能会是谭氏的表弟媳妇。 天啊,这都什么孽缘啊 苏瑜正臆想之际,一道男声又灌入耳中,是孙学武来了。 “阿瑜是我的亲表妹,哪里是什么臭虫”孙学武一副温文儒雅的派头走过来,站在苏瑜与谭氏之间,但他偏苏瑜站些,“阿瑜,好久不见,你竟出落得如此风流,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瞧瞧她这不着调的表哥说的什么话 袁嬷嬷鄙夷万分的盯着孙学武,不是她老眼晕花,是真觉得这武哥儿放在苏瑜身上的视线充满不该有的欲念。 苏瑜极不自在的曲膝见礼,“武表哥,有礼。” 孙学武伸手去扶苏瑜,“自家兄妹,何必多礼。” 在孙学武的手碰到苏瑜手的瞬间,苏瑜猛的缩回来,她迎上孙学武赤裸裸的调戏目光,心中极为恶心不已。从前她只听说过这位表哥德行不俭,这会子倒是深有体会。 其实孙学武早在素菊过来扶谭氏时就到了,只是他躲到廊柱后,借着夜色掩身,仔细窥探苏瑜。真是越看心越痒痒,姨娘本就生得标致,她的这个姑娘自然不会差的。想不通这样美好的女子为何会被人休出门 “瞧瞧,瞧瞧,孙学武,我还在呢,你们就胆敢这样眉目传情,是真不将我谭莹雪放在眼里呀。”谭氏颜容抽蓄,冷笑连连。 “你胡说什么这不是我妹妹嘛,哪里来的眉目传情。” 孙学武看似在辩解,但那副轻浮的腔调和随意的作派,半丝说服力也没有,反而像是要印证谭氏的说辞似的。 “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要打什么样的屁,少跟我这儿打马虎眼儿。”谭氏话语粗俗,毫不收敛,她又指着苏瑜,“我还没被扫地出门呢,你就勾引我男人,苏瑜,你是不是在沈家就是这副下贱的作派,才让沈家看不下去扫地出门的” 苏瑜徒然淡笑起来,发觉跟个泼妇争执她也是魔怔了,“不论如何,那就请二表嫂你管好自 己的男人,不然总会有人替你管。” 说完,苏瑜领着袁嬷嬷头也不回离开。 孙学武的视线跟着苏瑜走,直到看不见才怏怏的收回来。 谭氏气势汹汹的瞪着孙学武,看他的魂儿都被苏瑜给勾走了,一脚踢到他的腿肚子上。 “哎哟。” 孙学武恼羞成怒,终于回神目色不善的瞪着谭氏,“你他娘的又发什么疯” “你看什么呢人早就走远啦。” “你胡说什么,那是我妹妹。”孙学武抬抬腿缓痛,谭氏这一脚踢得不轻。 “呵呵。”谭氏冷笑两声,“妹妹,照你这样看下去,是不是迟早会变成情妹妹” “你。”孙学武气急败坏指着谭氏凶恶的嘴脸,“不可理喻。” “是被我说中吧,我现就去找你阿娘去,我去求她,咱们赶紧和离,也好给你未来的情妹妹腾地儿。” 谭氏且说且往瞳晖院方向去,素菊看了孙学武一眼忙忙跟上。 孙学武立在原处没去追,去追了真要碰上阿娘和祖母他也说不清楚。 他再次看向苏瑜消失的方向,目光留连忘返。 他与苏瑜是表兄妹,如今她被休出门,作为表哥,他自然该多顾照她些。 一踏进景晖院的门,苏瑜浑身莫名的恶寒。 袁嬷嬷牢牢将院门扣住,生怕有人冲进来似的。 采玉打屋里头出来,“嬷嬷这是怎么了干嘛关个院门还忙慌慌的” 袁嬷嬷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苏瑜,“撞了鬼了,讨厌鬼。” 这气来得莫名其妙,采玉更好奇了,她扶上苏瑜,“姑娘,嬷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别缠着姑娘问,就是撞了邪了。”袁嬷嬷接过话来,“采玉,去跟那妈妈说一声,把院门给看牢了,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头放,特别是府上男眷,绝不能轻易放进来。” 袁嬷嬷自恃老持稳重,在梧桐山庄与丫头婆子们散漫厮混了两年,编排起主人家来嘴下也不留情。 采玉还是稀里糊涂的,但袁嬷嬷的话她应下了,又见苏瑜脸上不好,赶紧捧上茶,“姑娘吃口茶吧。” 袁嬷嬷站在苏瑜身边,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咛,“姑娘这位表哥太不是个东西,瞧着那一脸的春样,竟当着自己个儿媳妇儿面儿就敢对姑娘瞟眼睛,往后碰到这位表哥,姑娘定得离得远远的。” 苏瑜吃了口茶,这一天天事儿的,确实不比在梧桐山庄舒心。“嬷嬷嘱咐我都记下了,咱们寄人蓠下,三院虎视眈眈,如此又来了个武表哥和孙谭氏,日子的确窝心烦。” 第90章 谁更可怜 “采玉,你去给那妈妈传话的时候再多嘱咐她一句,让她把门户看紧了,只要是来咱们景晖院的都得仔细。” “是,奴婢记下了。”采玉到底是猜到怎么回事了。 苏瑜长长的叹了口气,“我这心里突突地,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袁嬷嬷一听苏瑜这话,更愁了。 这一夜苏瑜睡得很不安稳,次日晨起眼下难免有些乌青。 夏莲为她扑了些粉掩饰,这才看起来稍稍精神点儿。 “今日可有事无事姑娘一阵用过早饭,再睡个回笼觉吧。”夏莲合上银漆粉盒,提议。 苏瑜受用。 昨日交待的事,银子到位,朱算盘定会尽心,阿晗的病况也无大碍,按说算是事事顺心,可一想宣祈,苏瑜这颗心就涩得莫名。 将将用过早饭,孙娴便过来了。 “娴姐姐,你怎么来了”苏瑜起身相迎。 孙娴走去拉着苏瑜的手,“好妹妹,怎的看你精神不好” 苏瑜苦笑,“适才夏莲还给我扑了点粉遮眼下乌青,没想到还是让姐姐看出来了。” 孙娴笑着坐到一旁,先是扯了两句旁的,再将话扯回正题,“我来是想让阿瑜你陪我一同去看看妤姐姐,昨儿妤姐姐回来时浑身上下裹得可严实了,我都没看清她是何模样就被请进了玉晖院,阿娘本不让我去看妤姐姐,怕过了病气给我,可我幼时与妤姐姐关系好,她回来怎的能不去见只好扯谎说与你约好一同去看妤姐姐,阿娘这才应下。好阿瑜,劳烦你陪我走一趟,我真的很担心妤姐姐的近况。” 要见孙妤就得去玉晖院,昨夜她才和玉晖院的两个五通神有过一番纠缠,今日主动上门,要是碰不到还好,若是碰到,那孙谭氏能饶得了她 孙娴看出苏瑜的犹豫,“你是不是怕妤姐姐过病气给你要不这样吧,咱们一同去玉晖院,你只去我大伯娘屋里坐着,等我见了妤姐姐出来再同你离开,可好” 这孙娴真是关心则乱,她若同她一并去玉晖院,自己去梁氏屋里独坐不去见生病的表姐,可是要给人话柄让人诟病的。 她不忍拒绝孙娴这哀求的眼神,点头答应了。 夏莲为苏瑜拿了件厚氅披,出门温度低也只是冷了脸。 “妤姐姐真是可怜,贪上那么个夫君,那么个婆家。”去玉晖院途中,孙娴很是同情孙妤。 你也很可怜,苏瑜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往玉晖院的方向与往霞晖院的方向不同,那边有一排竹子,而这边的路则是植了不少万年青和石榴树,万年青还好,石榴树光秃无叶,显然有几分萧然和凄凉。 “娴姐姐,你的大喜之日就要到的,二舅娘担心你过了妤姐姐的病气是在理的,一会儿咱们少坐一会儿就走,省得届时身子染病误了吉日就不好了。” 走在身边的女子是她的表妹,是个成过亲又被休出门的女子,孙娴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徒然有几分感慨,“阿瑜,不怕你笑话,先前我还很期待成婚,期待将来有个夫君会如此相敬如宾的待我。可是见了你,如今再看妤姐姐,在成婚这事上,我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我在会拿绣花针时阿娘就让我给自己绣嫁妆,绣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把自己嫁出去了,可当初那份期待中的悸动心思却似被什么给磨灭了似的。” 苏瑜知道她嫁人后的命运不好,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想多了。” 孙娴摇摇头,“天下像我阿爹这样只疼我阿娘的男人又能有多少呢我也不期望婚后夫君不纳妾填美,只盼他不要有了新人忘旧人罢了。” 姑娘两个来到玉晖院,还没进院呢就听见有人在破口大骂。 “还能不能让人睡个舒坦觉了在哪儿熬药不成非得在咱们院子里熬,弄得整个院子都是臭味,想熏死人是不是” 是孙谭氏的声音。 “你少说两句,你妹妹身体不好,你就担待些吧。”是梁氏无奈又隐忍的声音。 “怎么,身体不好还有理了她身体不好自该她婆家照顾,跑回娘家算怎么本事要死在娘家,那可是大晦气,是要倒八辈子血霉的。”昨夜本就窝了一肚皮的火没睡安逸,谭氏早晨又被浓臭的药腥味儿给熏醒,算这小姑子倒霉,让她撒气。 梁氏被这个跋扈的儿媳妇气得胸口痛,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窝在屋里装听不见,更不会出来帮她教训自己媳妇,“你住口,什么倒八辈子血霉,你就这么不盼着我们孙家好吗你别忘了你也是孙家的人。” “阿娘,你还把我当孙家的人呢,昨儿夜里我到您面前去诉委 屈,景晖院那个小贱人对我不恭敬,作贱我,您怎么不帮我出头去找那小贱人算账呢这会儿把我当孙家人,这孙家人谁稀得当似的。”谭氏抄手倚在门口,声情并茂的数落梁氏,嚣张到了极致。 “你别攀污阿瑜,你什么德性我清楚得很,但凡你有个做嫂子的气度,哪里会招人家阿瑜嫌弃” 梁氏这般拎得清,怎么就教出孙学武那样的儿子,苏瑜没明白。 “我什么德性,你说说我什么德性”谭氏一步迈出门口,一手插腰一手指着梁氏咄咄逼人,“我什么德性也是你孙家名媒正娶的,她一个被休的贱妇难道比我有德性” 孙娴觉得苏瑜很无辜,同时也很好奇昨夜她怎么就惹上这么个姑奶奶了。 “住口,那是你表妹,你再嘴下不留德,仔细我。” “你你怎么你还能把我吃了不成”谭氏趾高气昂的瞪着梁氏,“我姨夫可是大理寺卿杜大人,你要是敢我怎么着,我就让你们整个孙家都滚回上河县去,京城也是你们这种乡野鄙陋之人敢涉足的。” 梁氏一惯好脾气,竟会被谭氏气成这样,饶是孙娴这个堂侄女也看不下去。她举步站到庭前,怒视着谭氏,“武嫂嫂,你怎么能这样跟大伯娘说话,她可是你婆婆。” 谭氏看着突兀出现的孙娴,身边带跟着苏瑜,更是讥笑不断,“哟,还有胆子上门来,特意来找骂的是不是” 苏瑜当然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但她只当没听见般走到梁氏身边,“大舅娘,外头凉,一阵估计还要落雪呢,咱们进屋去吧。” 梁氏听苏瑜说话柔软软的,心里稍微顺点儿,“哎,好。” 谭氏被无视,心里的火又蹭蹭的上冒,感觉整个身子都要燃烧起来,“苏瑜,你给我站住。” 见谭氏拦住去路,还语气不善,苏瑜像朵静静的花儿似的看着她,“孙谭氏,你要干什么” “阿娘,你听见了吧,她叫我什么孙谭氏,这没规矩欠收拾的小蹄子,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谭氏扬手就要煽打苏瑜,梁氏和孙娴被谭氏的鲁莽吓得愣在当场。 今日跟在苏瑜身边的是雪娇,在谭氏落手的瞬间雪娇轻轻就将她的手腕给扣住了。苏瑜本未躲闪,意料之中谭氏的巴掌煽不下来。 “啊,好痛,贱人,你快放手。” 宣祈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多少该有些本事吧。 苏瑜没发话,雪娇自然不放人,不论谭氏如何挣扎。 “姑娘。”雪娇出声,声音很轻,却是在询问苏瑜的打算。 苏瑜的目光淡淡的瞥在谭氏身上,“孙谭氏,如今你还是孙谭氏,便是孙家的人。你对婆母出言不逊,忤逆顶撞,这可是大不孝啊,大舅娘要是告到公堂上,你可是要坐罪进内狱的。” “再说你那大理寺卿家的姨父,要是知道你身上贴着大不孝的罪名,你觉得他会为你出头剑指孙家吗不,他不会,因为你这样的外甥女会辱没他的官声,他会被你连累,严重了还会被弹劾到皇帝面前去。这样不光彩的事竟拿到了朝堂上,皇帝又会怎么处置你姨父呢家教不严,你在婆家横行霸道,贬官是小事,大了就是性命之忧,孙谭氏,孙家的门没关呢,你尽管出门找你姨父去试试,只要你敢去,我立即就拉着大舅娘上公堂,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扯清楚,看看是谁有道理。” 第91章 要死不活的孙妤 苏瑜一番话说得谭氏脸色惨白,但她仍梗着脖子不愿认栽,只是狠狠的瞪着苏瑜,似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而在梁氏和孙娴耳中这番话即是大快人心,梁氏更是激动得气都喘粗了。 “阿瑜说得不错,你既拿你姨父来说事,那你就去找你姨父吧。”梁氏满心的阴霾尽散,好久没这么舒坦痛快。 苏瑜递给雪娇一个眼神,雪娇将谭氏整个人都甩出去。 谭氏脚下不稳摔倒在地,院中虽被使役清扫干净,但雪消融得慢,湿了地多少有些泥泞,她斜趴着,身上粘了不少泥巴,恶心得她每个毛孔都溢着怒和恨。 梁氏打她面前走过,裙摆磨着她的手背,谭氏突然大叫一声,“啊。” 然后,无比羞忿的爬起来冲进了屋,开始打砸家具物什。 梁氏听着那一阵阵破碎之声,眉头又蹙在一起,孙娴安慰她,“大伯娘别去计较,她爱砸就砸吧,咱们进去看妤姐姐去。” 梁氏尴尬的笑了笑,“让你们姐妹俩看笑话了。” 进到孙妤的屋子,院子里那股药味更加浓烈了,有些刺鼻。 梁氏难过的言道:“这是我在湖州乡间弄的一个偏方,据说治阿妤的病可行,就是味道极冲,我担心在厨房里熬药药味浸到别人的饭食里,这才让秋芽将药罐子搬到院子里来熬煮。这药味的确不好闻,也不怪谭氏发脾气,只是她作为长嫂这般的不体恤,很是让我这婆婆的寒心。” 说话间进到隔帘里间,苏瑜看到了孙妤,那一眼望过去,仿佛隔了几生几世一般。 孙妤的眼睛微微闭着,眼角尚有泪痕,估计是适才听到外头因她吵闹而流下的。原本娇容玉面的脸没有一丝血色,枯黄得像梧桐山路边深秋里的老木。她的眉宇微蹙起,时而又重重地咳嗽两声,显然她正受尽病痛的折磨,一副即将油尽灯枯的状态。 “妤姐姐。”孙娴见着孙妤这副模样,忍不住泪水涟涟扑过去。 孙妤用力睁开眼,也只能比刚才那条眼逢大一点点,她知道她眼角有泪,却无力抬手去擦。“阿娴,是你来了呀。” 孙妤的声音听来无力极了,仿佛从一口深井里拽桶水上来,要费尽力气。“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孙妤扯了扯嘴角,好像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能看见你,真好。” 孙娴忍不住趴在孙妤身上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不止我来了,阿瑜也来了。” “阿瑜,是小时候那个跟在我后头要抱抱的小丫头么” 苏瑜对孙妤是完全没有印象的,既是孙妤还记得,那她肯定是干过这事的。她走了两步站到床前,蹲下身子握住孙妤的手,“妤姐姐,我是阿瑜。”她的手很凉,那种将死之人的凉。 孙妤艰难的扯起一丝笑,“阿瑜,对不起,我的眼睛有些花,我看不清楚你。” 这话一落,苏瑜难过的情绪也被深深的勾起,如果她没有病,该会是个多疼爱她的表姐呀。“无妨,等姐姐病好了,再好好看阿瑜。” 难了,孙妤很清楚。 “阿瑜,我跟你道个歉吧,小时候你追着我要我抱你,我却逃开了,不是我不想抱你,而是觉得你太小了,我怕我我抱不动你摔了让你疼,也怕祖母恼我。” 那个时候的事苏瑜记不得,但从孙妤的话里她听出来外祖母那个时候就很疼她,孙妤也疼她。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听到有人曾经对她好过,就越发的想要回报些什么。可是孙妤都这样了,她能需要什么呢 “妤姐姐,阿瑜不怪你,等你好了,把阿瑜看清楚,再好好的抱抱阿瑜。” 一旁的梁氏看不下去,流着泪c捂着嘴避出去。 苏瑜能感受到孙妤轻劝的握了握她的手,那该是孙妤用尽了力气吧。 “我是个将死之人,阿娘把我接来京城只是不肯认这现实罢了。”孙妤喘了几口气说,“阿娴,昨夜我听阿娘说你要嫁人了,我也没什拿得出手的东西好贺你,只有对玉珏,秋芽,去帮我找出来。” 孙娴摇着头,“姐姐,我不要你的贺礼。” 孙妤没言语,直到秋芽将一只荷包递上来,荷包是淡褐色的丝绸,正面绣着两朵开得正妍的石榴花,花瓣浅红,花心蕊黄,层层叠叠散开,精致又不落俗套。 “打开。”孙妤吩咐秋芽。 秋芽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两枚玉珏,那玉珏像是老物件儿,墨绿的颜色深得映眼。苏瑜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对一般的金银玉器也大可掌眼,这对玉珏她敢保证绝对是上了百年的好东西。 孙妤说:“十三岁那年我跟阿 爹去进货,路过一个没有名的尼庵,里面的一个老姑子见我添的香油钱多,便给了我两只玉珏,说是将来某一日会替我去灾避祸,可我这辈子没什么大的灾祸,只是误了终身。这两枚玉珏留在我身边也无用了,倒不如拿出来恭喜妹妹。瑜妹妹往后也是要嫁人的,这两枚玉珏你们一人一只,愿菩萨保佑你们一辈子幸福安康,咳咳咳。” 秋芽便听吩咐一枚给苏瑜,一枚给孙娴。 “谢姐姐,这枚玉珏阿瑜一定好好珍藏。”苏瑜也不想收,只是觉得无法拒绝孙妤的一片情谊。 “嗯,我也会好好保管。”孙娴抹了抹泪,说。 “我还有个姑娘,叫欢姐儿,还没有半岁。”孙妤见二人收了玉珏心里很是高兴之余,又添了些许哀伤,“你们可有见过她” 苏瑜和孙娴都没见过,却异口同声的说:“见过了。” “很逗人喜欢。”苏瑜又补了句。 孙妤说起女儿,半启的眼帘中满是柔光,“关家嫌她是个姑娘家,老娘又打定主意要将欢姐儿带回孙家抚养,或是往后我不在了,还有劳两位妹妹替我多疼疼她,那怕尽半分心力我也感激不尽。” 孙妤这遗言似的交待听得苏瑜心中很难受,她也当过阿娘,知道要割舍那份感情有多困难。她想到了她曾经拥有过的昭姐儿,又联想到如今的阿晗。 “我会的,姐姐,我保证会好好待欢姐儿。”孙娴忙不迟迭的点头。 “谢谢” 孙妤说完这两个字,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帘沉沉的闭上,却是不再开口说话了。 孙娴和苏瑜正担心孙妤是不是不好了,秋芽却说:“两位姑娘,我家姑娘自大病以来,从未说过今日这般多的话,许是累着了,这屋子里药味重,二位姑娘请离开吧。” 苏瑜和孙娴离开床边,临行前再次看了看入睡似的孙妤,各自心里都不大好受。 从屋里出来,梁氏又迎上来,“有你们跟阿妤说说话,她定是高兴的,虽我愿意你们常来,可我担心阿妤的病会过人,往后你们还是别来了吧。”梁氏语声一落,泪水复又从眼中涌出。 “大伯娘,别担心,妤姐姐会好起来的。” 梁氏听到宽慰,心头多少好受点儿,“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三人依次下了台阶,刚走在庭中小径上,就有声音飘入耳,“阿娘,我送两位妹妹出去吧。” 是孙学武。 第92章 羞于启齿的病 苏瑜眉头一蹙,就见孙学武大步迈到跟前,眼睛像钉在苏瑜身上似的,“阿瑜妹妹,你来看我妹妹吗以后常来啊,病人就是要有人陪,我虽是哥哥,但男女终究有别不是。” 碍于梁氏在场,苏瑜多少要给孙学武些颜面,“是,阿瑜记下了。” 梁氏则忆起昨夜谭氏在她面前闹,说这二儿子与苏瑜当着她的面就眉来眼去。她不信,又想到自己儿子的品性,不由得老脸臊红,这混账儿子,瞧这飘飘儿的眼神落在苏瑜身上,傻子也看出怎么回事了。 “不用你献殷勤,滚回你屋里哄你媳妇去。”梁氏推了孙学武一把。 孙学武跄踉退后两步,却嘻皮笑脸,“阿娘,妹妹们来了我也没好生招待,这都要走了去送送也不为过吧。” 好像很有道理,梁氏却白他一眼,“你送什么送,阿娘说话你不听了是不是” “听听听。”孙学武二不溜的佯笑。 梁氏送苏瑜和孙娴到玉晖院门口,目送苏瑜和孙娴走远。 将将回身,就见孙学武一脸讨好的立在不远处,“阿娘,都走了么” “不是让你回屋去,你跟上来干什么”梁氏没好气,对于这上不争气的儿子,她是又气又痛。“你是我生的,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别打阿瑜的主意,你不配。” “阿娘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不配是不是觉得儿子现在尚有原配在堂,不能娶阿瑜入门还是说阿娘你嫌弃阿瑜是个弃妇,不配进我孙家的门阿娘,阿瑜是我表妹,等我把谭氏休了娶她进门,那是替姑姑照顾阿瑜呢。”孙学武掷掷有词。 梁氏听得脑冒白烟,指着孙学武一直骂浑账。 那厢苏瑜和孙娴离开玉晖院,孙娴拉着苏瑜快走几步,只因她听到不少孙学武对大伯娘说的话,这个堂哥的确很浑账。 同时,孙娴也佩服起苏瑜,那二堂嫂那般厉害的人物,居然被苏瑜怼得哑口无言,气得砸屋里东西出气。“阿瑜,大伯娘为人老实谦和,贪上二堂哥和二堂嫂那样的儿子和媳妇也是她倒霉,你可别因此疏远了大伯娘,她是个拎得清的。” 得亏她拎得清,否则今日玉晖院这趟她是怎么也不肯来的。 “妤姐姐病得这样,可有请大夫来瞧”苏瑜担心起孙妤,她记得她手的温度,感觉跟死人无甚区别。 说到这里,孙娴脚步慢了些,叹道:“昨儿大伯娘一家回来,祖母见到妤姐姐也是心痛难耐,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宫里的御医够不着,只能在京中那些名医圣手里摸捡,三婶娘说乌梅巷有个谢圣手,专治妇人病,祖母昨日便派人去请,结果那谢圣手一来,只瞧了瞧妤姐姐,只把了脉连药都省开,直说准备后事,大伯娘哀求了好一通,那谢圣手才勉强开了副方子,只说尽人事听天命。” 乌梅巷的谢圣手,苏瑜有些印象,当年她苏玫生了一胎后两年都无孕,去请了乌梅巷的谢圣手开了副药,吃了两个月就传了喜讯,乐得沈重霖赏了好些银子给他。 说起来谢圣手也只是治治妇人内里不调,经期紊乱方面的病症,对于孙妤这种伤了根元的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我看什么圣手,分明就是慵医,咱们请他来白白花了那么些诊金。”孙娴有些气不平。 “再有请别人吗”携裙踏上连廊,苏瑜的脑子飞快的回忆,回忆京城有哪些大夫对妇人的疾病方面有心得手段。 孙娴摇摇头,“再没有了,不过三舅娘背着祖母跟大伯娘说,这种病找寻常的大夫不行,得出奇招,说是说是。” 说着说着孙娴眉皱脸红。 苏瑜疑惑的望过去,“说是什么” 孙娴左右看了看,尔后附在苏瑜耳边轻声道:“三舅娘说让大伯娘去秦楼楚馆里打探打探,说是那种地方得这种病的女子数不胜数,或许有办法治妤姐姐的病。” 苏瑜难以置信,蒋氏居然敢跟梁氏出这种主意。 “你别拿这种眼光看我,我也是碰巧听到的。”孙娴又叹,“当时大伯娘就啐了三婶娘一口,说她胡闹。” 得这种病本就羞于启齿,谁会拉下脸不顾身份跑去那种地方求医问药 蒋氏惯会出烂主意,但在此事上或许真是用了几分心的。 “祖母怎么说” “祖母说让我阿娘去王家走一趟,看能不能求着王家攀上晋王给求个御医过来瞧瞧。” 晋王宣承兴是先帝的第二子,为人平生无大志,性情倒十分敦厚。 这样拐着弯求到晋王,办法倒是个办法,只是孙家的脸面就难堪了。虽然恩是晋王施的,情却是王长史承的 ,他在延情到孙家,孙家可就欠着王家大恩了。 外祖母肯定也是想到这一条的,只是为着妤姐姐,她老人家也要放下脸面受住吧。 与孙娴又闲说了几句,两人才各自回去。 余氏带着礼走了趟王家,说明来说后王家也是勉为其难答应。那王家太太祝氏只说让王长史到晋王面前去提提,至于成不成还得两说。 余氏憋着满肚皮气回了孙府,一到老太太跟前就说那祝氏薄情,一听有事求她便是左右推脱,好不容应承下来还不给她个准话,她有些后悔这门亲事了,真怕娴姐儿嫁进去受这两面三刀的婆婆气。 苏瑜在家呆了两日,等了两日,谭氏没到景晖院找她麻烦,但她也没等到什么御医进门去医治孙妤。 第三日下午,苏瑜歇了会儿午觉便出门去。 斑娃子看到集芳馆的门面,嘴巴就一直没闭上过。那姑娘说什么,竟是让他在这里做掌柜,是假的就罢了,若是真的,他定要拼了命把这掌柜做好,绝不给东家丢脸。 苏瑜到时,斑娃子正蹲在街沿口双手抄进左右袖流着清鼻涕。看到苏瑜落下马车,忙忙迎上去,“东家,东家,您可算是来了,我这都等您大半天了,怕错过了您,我从早晨等到现上,愣是没吃半口食儿呢。” 喊她东家,苏瑜笑道:“你这是应了” “应了应了,东家抬举,小的一定好好干,绝不给东家丢脸。”斑娃子郑重其事表忠心。 苏瑜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进铺子里去看看吧。” “是是。” 一进到铺子里,虽只有空空的置物柜架,但也初见规模,斑娃子叹道:“东家,咱们这集芳馆要是能开起来,小的保证让集芳馆火过撷芸楼。” “有你这份保证,我就放心了。” 苏瑜在集芳馆呆了大半个下午,然后又到相见欢酒肆的铺面去看了看。 朱算盘亲自挑选的人立成一排,让苏瑜过目。 算盘子一响,朱算盘开始介绍,掌柜原是八仙楼里的管事掌柜,那八仙楼前段时间陷进了人命纠纷,关了张,掌柜这才找到他跟前求活路做。后厨两个铛头,四个帮厨,四个打杂,还有四个跑堂,两个柜台账房,两个挑酒小厮。 朱算盘办事苏瑜例来是放心的,彼此交了契约,约定了酒肆开张的日子。 天将黑时苏瑜回到孙府,坐下喝了口水就听采玉说有御医进府给孙妤治病了。 这份情孙家到底是欠上了。“知道御医怎么说了么” “不知道,只知道大太太给了不少银子作封口费。” 这肯定得给,否则那御医要是个嘴不牢靠的,到处去胡说八道,孙家女眷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府里已经开始筹办孙娴出嫁的婚事了,比起苏瑜,孙娴倒时常往玉晖院去看孙妤,只是每去一趟她就对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失望一趟。 孙妤有力气说话时尚安慰她几句,无力气说话也就不知道安慰什么了。 第93章 去飞燕楼 相见欢酒肆的酒已经由货船送到京城码头,外祖母娘家的侄儿办事很利落干练,她在码头上找了人卸酒进酒肆,待所有准备齐全即可开门营业了。 相见欢酒肆开门营业那日,苏瑜并未大肆张扬,毕竟京城地界儿,谁没见过好东西喝过好东西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那个身材很瘦,却浑身透着精干的酒肆掌柜起初很不理解苏瑜的作派,觉得应该大肆热闹一番,引得众人测目才知道相见欢酒肆开业了。直到他品尝了相见欢,这样好的酒他还是平生第一次尝到,也渐渐明白了苏瑜的用意,酒香不怕巷子深。 在酒肆里待了整日,苏瑜有些疲惫,可她觉得还是该和一个人说说话,回到孙府后直接去了瞳晖院。 “你这丫头,跟我年轻时一个脾气,闲不住。”周老太太并不反对苏瑜置业开铺,毕竟她只能护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辈子。 苏瑜坐到周老太太身边,“外祖母,阿瑜真是又累又困。”她将头枕在周老太太腿上,说着撒娇话儿。 “怕累啊,怕累就别干了,让外祖母养活你。”这段时间苏瑜在干什么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一直等着苏瑜主动向她说,所以没有捅破。 苏瑜猛的抬头,“不要,养活我可是要动外祖母的棺材本,阿瑜可不想天打雷霹。” “哈哈哈。”周老太太愉快的大笑起来,“你这小小的人儿,一顿能吃我多少我肯定能养得活你。” “外祖母有这番话,阿瑜已经很高兴了,但阿瑜什么脾性外祖母该知道,以后就让阿瑜来养外祖母吧。” 这话哄得周老太太越发喜爱苏瑜,她怜慈的摸着苏瑜的头,语中带了几分悲伤,“我可怜的孩子,京城不比上河县,天子脚下,龙蛇混杂,上到达官贵人,下到三教九流,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遇人处事都得圆滑手段,你年纪轻轻,我就怕你抗不住。” 苏瑜很感动周老太太为她心疼的情意,可这副身子里装着的不是一个年轻的灵魂,而是个老妪,人情事故,她早已熟烂于心。 “外祖母放心,阿瑜省得的。” 离开瞳晖院,苏瑜紧了紧披风襟口,捧着手哈了口气,呼吸很快沉散在薄雾里。 在回景晖院途中,她意外看到蒋氏和谭氏十分亲热的走在一起。 来接苏瑜的袁嬷嬷不免担心,“这两人走在一起,肯定不会有好事,姑娘,咱们往后得防着点儿。” “嬷嬷想多了吧,她俩有说有笑,跟我有什么相干。”实则,苏瑜也不得不拎起警惕。 蒋氏回头去扯被路旁矮枝勾住的裙摆,不经意间看到苏瑜和袁嬷嬷往景晖院的方向去,她狠狠的啐了一口,“呸。” 谭氏也回过身来,同样也看见了,“小贱货,真恨不能把她剥光了丢进井里,淹她个三天三夜,叫她不得好死。” 终于找到与她同仇敌恺的人,蒋氏满心欢悦,“你且打住这心思吧,她可是有老太太护着的,就算真要对她出手,计划也得十分周密,你瞧瞧你三婶娘我,几次三番都栽在那贱丫头手里,不仅害了妨姐儿,连嬉姐儿她也没放过。” “我说三婶娘你也是够能忍的,叫我的姑娘被她这样祸害,定要天天到她面前去闹,拿她没办法,我去闹也能恶心恶心她,凭什么我要受罪她却在那里相安无事享尽快活”谭氏说这话里眼中淬满怨毒,看得蒋氏十分过瘾。 “你这话是有理,谁叫她得老太太庇佑呢,你三叔每日都对我耳提面命不准我滋事,我这心里是再不痛快也只得把这口恶气咽下去。”蒋氏说得十分可怜。 她婆婆不也是天天提醒她不准到苏瑜面前去生事感同身受的谭氏此时像是找到知音一般紧紧握着蒋氏的手,“三婶娘放心,这口气咱们不能咽下去,只能发泄出去,发泄到苏瑜那个贱人的身上去,敢威胁吓唬我,我会让她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好阿雪,那三婶娘憋在胸口的这口恶气就靠你出了。” 苏瑜打了个冷颤,采玉忙忙递上来一杯热水,“姑娘快喝口,去去寒,要不要我让二姐熬碗姜茶过来” “不用,只是外头冷,我一进屋尚有些不适应罢了。”可不敢去麻烦二姐,她被她阿娘管着不能下厨,这一进厨房指不定得手痒成什么样呢。 次日又是集芳馆开业,苏瑜又在集芳馆待了整日。 她望着琳琅满目的绸缎头面,绡丝绒披,硬是愁了半晌。 斑娃子在前面迎客说得口干舌燥,转身喝口水看到苏瑜愁眉不展,“东家,生意这么好你还愁啥” 苏瑜笑说:“我有个姐姐这两日就要嫁人了,我在愁送什么贺礼给她。”从前 她与孙娴没什么情份,就送了应季的冬衣厚氅,这一世也想这么做,但仔细挑来挑去,竟发觉送不出手了。 “这有什么好愁的,咱们铺子里头现成的不就有吗”斑娃子习惯性拿出应客的那一套,“绣了百子千孙图的纹账被褥,吉祥如意的头面手饰,东家挑哪样也合适呀。” “也是,这事就交你办吧,你替我各选一套出来,我明儿上午过来瞧瞧。”她在愁什么,日子是孙娴在过,她送什么也不过是份心意罢了。 “是是。”斑娃子应了,心里既欢喜又疑惑,他怎么觉得这东家异常的信他 晚些时候苏瑜去了趟相见欢酒肆,拿了两埕酒搁到马车里回了孙府,在景晖院换了身装束再次准备出门。 天已经擦黑,苏瑜带着蝶依大大方方走在前头,却有人鬼鬼崇崇跟了上去。 京城有三大销金窝,分别是飞燕楼,楚情阁以及玉缘水榭。 飞燕楼的舞,楚情阁的琴,玉缘水榭的曲皆是名动京城。 每天夜色微降,这三大销金窝的门口便陆续迎来客往,热闹非凡。 约莫半刻钟后,一辆马车停在飞舞楼门口,从车上下来主仆二人。公子姿容并貌,似远离凡俗,小厮举止恭敬,妥贴有度。 正是换了男装的苏瑜和蝶依。 上次在上河县着本身打扮去见嫣如吃了亏,她可不能不长记性,这次索性换了男装,堂堂正正从飞燕楼的大门进去。 蝶依却是紧张得很,这个苏瑜,真是胆子壮得不知天高地厚,万一让王爷知道她来这销魂软玉的地方厮混,真不敢想像王爷的表情。 看着苏瑜朝飞燕楼里走,怀抱两埕酒的蝶依视死如归一般跟上。 楼里的龟公眼尖看到生客,又生得俊俏,料想是那家大宅的公子爷初来乍道尝新鲜,忙忙迎上来,“哟,这位小爷眼生得紧,想是头回到咱们飞燕楼吧。” 苏瑜一边听龟公说话,一边走到厅内,抬眼看去,楼内三面竖梯,衔接处似若大个舞台,此时成群的女伎正身姿妖娆的甩袖弄舞,个个眉眼如丝,唇红笑敛,很是妩媚动人。 “我们公子爷要见嫣如小姐。”蝶依撞了撞龟公说。 龟公笑道:“嫣如小姐可是咱们飞燕楼的宝,今儿她不献舞,公子爷若想见她得等到十五,咱们嫣如小姐每逢初一和十五才献舞呢。”果真是没见过世面,但肯定是慕名而来的金主,所以龟公特有耐心的解释。 “她还有这讲究呢。”苏瑜是真不知道。 “可不是。”龟公继续笑道:“一眼公子爷就是甚少涉足风月之人,今儿嫣如小姐不便相见,不如小的给您引见其他姑娘如何” 第94章 肉麻的情话 苏瑜递了五十两银子到龟公手里,又将那枚环形玉佩递给他,“劳烦你通传一声,并将此物给嫣如小姐一看。” 有信物,莫不是相好龟公将五十两银子揣进怀里,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转身去跑腿,“公子爷稍等。” 传个话五十两银子,蝶依有点肉痛。 很快龟公就回来了,并将玉佩还给了苏瑜,“公子爷好福气呢,咱们嫣如小姐请公子爷进留香苑呢。” 留香苑,飞燕楼头牌的住处。 “劳烦你带路。” “请。” 跟着龟公先上楼,而后再转过漫摇的纱帐,前后左右,无不是乐耳丝竹,娇柔软香。 苏瑜觉得很稀奇,忍不住边走边看,只是龟公领着她越走越僻,除了布置的景致楼阁,倒没什么看头了,偶尔听得几声调笑,也是暖侬软语,旖旎无限。 “奴家知道,奴家都知道,可是奴家怎么办呢” 不知何处飘来几句带着哭音的话,苏瑜驻步,鬼使神差朝一处望去。透过漫飞的纱幔,一株青松绿翠碧蕴站在一座假山上,那假山旁有一女子正跨着肩袖倚偎在一男子怀中抽泣。 苏瑜不识得那女子是谁,但那男子她却是有印象的。 正是孙娴嫁与的夫婿,晋王府长史王毕甫。 苏瑜脸上的表情倏地全然塌下,脚下是再也走不动路。 那前头引路的龟公发觉无人跟上,又倒回几步,顺着苏瑜的视线探过去,低声笑道:“那是咱们楼里的玉枝小姐,公子爷瞧见的那男的,可是咱们玉枝小姐的情郎,自打玉枝小姐被梳拢,他就一直捧着玉枝小姐,都好几年了呢,算是咱们楼里少有的长情郎。玉枝小姐一直盼着他给她赎身进府,谁知却盼来人家要即将成婚的消息。” 这龟公尚算厚道,他该是认得王毕甫的,甚至也知道他的身份,却没向苏瑜透露半点,只说是玉枝小姐的长情郎。“看来这玉枝小姐情沟深陷,都不容易,希望她这情郎不要负她才好。” “负与不负的,都是命,入了贱籍,哪儿那么容易就成良妇”龟公毫无同情心,甚至嗤之以鼻,或许是因看得多了的缘故罢。 苏瑜淡笑不言,看着王毕甫一脸心痛的握着玉枝小姐的纤纤素手,“玉枝,这么些年了,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只是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哪里敢不从你放心,待到新妇进房,我定会挑个好时机赎你出来,若家中不容,我就在外头置个宅子安置你。” 外头置个宅子,那比妾室还不如呢,玉枝小姐自是不愿,继续哭哭啼啼,“甫郎,我从小父母双亡,好不容易得你眷顾,奴家感激不尽,奴家想替甫郎在公婆面前尽孝,以报甫郎对奴家这份恩德。” 这玉枝小姐不简单,一番动情的说词竟叫王毕甫红了眼,他满心满眼的爱怜全裹着玉枝小姐,就差喊心肝肉了,“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答应你,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定会将你接进府来,与我白头到老。” “甫郎。”玉枝小姐一听,深情款款的边喊边依偎在王毕甫怀里。 与玉枝小姐白头到老,那孙娴算什么他王家即将抬进门的空气么 苏瑜气息一沉,心也跟着沉了。 “公子爷,咱们走吧,嫣如小姐还等着呢。”龟公看不下去了,催促。 苏瑜重新起步,淡淡的目色却继续瞟向王毕甫。 王毕甫抬眼间,看到有人路过不远处,以为是飞燕楼的女伎和恩官,便没诸多理会。 龟公引着苏瑜继续前行,苏瑜再无旁的心思左观右赏。脑袋里是孙娴去看过孙妤后对婚事的落漠和失望,如果再遇上王毕甫这样的夫婿,这辈子又只能活过三十岁吧。 留香苑门口,龟公停了步,恭敬作了一揖便折身离开。 苏瑜见到了嫣如的贴身丫头阿萝,“苏公子爷,怎的耽搁了这么些时候,小姐在里头好等呢。” “她急什么真要急怎的不去接我只让我巴巴的赶来。”苏瑜怼了回去。 阿萝笑起来,脸圆圆的,“公子爷别恼,快进去吧。” 进了苑门,处处或是垂地或是挽起的帘幔,空气里有丝甜丝丝的香气,嗅着这丝香气苏瑜见到嫣如撩帘打里头出来,“这是什么香,闻着很是特别呢。” 嫣如梳着俏云鬓,一枝海棠流疏步摇垂在耳际,见着苏瑜,“知道你来了,我才点的,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琢磨调配的,觉得味儿不错,就留用了,你要喜欢我还有几支一并给了你。” “你倒是大方。”苏瑜拉着嫣如的手,“久不见你,可还好” “能见到你这样 品貌无双的英俊公子爷,我怎能不好”嫣如也记得上次在上河县苏瑜在她花船上因为穿着女装而闹出的事,“我适才还担心你可别又花容月貌来找我,再要闹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你,如今看来算你是长记性了。” 嫣如打趣,苏瑜全然接受,二人相携坐下,她这才仔细的打量苏瑜,“怎的突然到京城了,起先我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那日你让一个叫大有的来追我的船,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似的。” “那可有人问你什么”苏瑜想到宣祈。 嫣如摇头,只略带神秘的笑道:“我倒有心替你遮掩,可惜你算漏了,没人来问我。” 当初她让嫣如背了个锅,心思多疑的宣祈居然没派人找嫣如对恃,这多少叫苏瑜想不通,“无人问便算了,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蝶依。” 蝶依抱着两埕酒上前,苏瑜说,“我在京城开了间相见欢酒肆,昨儿开业,今日我拿你尝尝。” “呀,你果真把酒肆开到京城来了,阿瑜,这是不是代表你往后就在京城落脚不再回上河县了”嫣如很是惊喜,难得她与苏瑜脾性相投,苏瑜更不忌讳她的特殊身份与她知心相交,有了苏瑜在,往后她想找人说说话便容易了。 苏瑜不敢保证,只能说:“我暂时不会离开京城。” 嫣如微怔,一边示意阿萝把酒拿下去,一边说:“我知道你和大多数女子不一样,你想走还是想留,都没人能做你的主。”且说着,又将环形玉佩递到苏瑜手里,“往后我想见你或是你想见我,在京城总是方便些。” 嫣如眼中划过的悲伤转瞬即逝,苏瑜明白她置身烟花处的无奈和无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还不是那个姓古的公子爷,仗着自己有几分身份,成日来找我们姑娘晦气,我们姑娘虽置身欢场,到底冰清玉洁,哪里就能是他想见就见的了”阿萝放下酒埕,没好气的一通抱怨。 姓古的“你说的可是古俊” “你知道他”嫣如有些讶然。 “能不知道么他是镇远候家的表亲,我与他表妹到是十分交好。”苏瑜接过阿萝递上来的茶,又道:“但我也知道这个人品性风流,家中已是有妻有室,还在外头拈花惹草,碰见他我铁定是会绕着走的。” “苏姑娘能绕着走,可是我们小姐走不开呀。”阿萝无奈的开口。 “我知道他家有个老太太十分严厉,赶明儿我碰到芳姐儿想法子让她到古家老太太面前去吹吹风,让她好好罚罚这登徒子替嫣如你出气。”苏瑜一边说,心里也疑惑不断,不是说嫣如有摄政王罩着么,怎么古俊那样的小角色都能欺上门来可她又不方便问嫣如。 “那赶情好,虽然我们小姐看不见,但知道那姓古的受了罚,心里也舒坦。”阿萝满眼期待。 第95章 被排挤的嫣如 “阿瑜,你可别听阿萝这丫头乱说。”嫣如并不赞成苏瑜的提议,“你别去为我出头,若为我这样的出身惹祸上身,不值当。” “我心里有数。”苏瑜话题一转,说到别处,“你这香我是越闻越喜欢,真可谓巧夺天功,嫣如,不若这样,你多制些香,我每隔一段时日派人来取,放到我的集芳馆里卖如何赚了银子咱们对半分。” 嫣如眼睛眯起,上上下下打量着苏瑜,随即用莫可奈何的语气说道:“你可真是爱做生意,都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制香全凭兴致,一时有一时无,若惹得你的客人不高兴,不是要砸了你集芳馆的招牌么” “你不懂,物以稀才为贵,好东西越少越有人稀罕,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今日你先匀我几支香,等我拿到集芳馆试卖,若收益不错,咱们就算达成合作了。” 只要一说起赚钱,苏瑜的眼睛总是精亮精亮的。 苏瑜是孙家的外孙女,孙家如今不说如日中天,但在地方上也是说一不二的富户,她却要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劳苦,但她并不觉得苦,仿佛还乐在其中。 其实嫣如是有些羡慕的,她的前半生为情所困,无法从情里挣脱,跳进了这混杂的染缸,后知后觉有什么用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样能成吗” “怎的不成嫣如,你总得为自己的后半辈子打算,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呆在飞燕楼里吗” 除了飞燕楼,她无处可归。 苏瑜看着她,真诚的替她考虑将来,嫣如拒绝不了,“好,都依你。” “嫣如小姐,那姓古的公子爷又来了,在外头等着呢,就想请嫣如说话,咱们也不是什么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就别端着矜持了,赚银子才是要紧。” 外头有个传话的婆子,语气倒算是恭敬,但话里没半个字有恭敬的意思。 阿萝厌恶的瞟着外头,“那个疯婆子,又来败人胃口,小姐等等,奴婢这就把人给赶走。” 嫣如想叫住阿萝,硬是没叫住。 阿萝站于廊下,看着庭中石子路上那个锦衣婆子,楼里的人都喊她冯婆子,偏阿萝喊她疯婆子,她是鸨母身边侍候的,她来传话定是鸨母收了不少银子。 “疯婆子,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们小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么” 冯婆子冷冷的瞥着阿萝,“阿萝,你骗鬼呢,刚才明明有人看到有公子爷进了你家小姐的留香苑,现在还没出来呢,什么身体不适,忙着偷汉子身体不适吧。” “你呸。”阿萝气不过,啐了冯婆子一口,“冯婆子,从前你对我们小姐可是毕恭毕敬,那阮翠阁的主儿才来多久,你就上赶着去巴结,你是什么墙头草还是哈巴狗” 冯婆子被骂,当即气得脸色铁青,但她领着差使呢,不敢真在此大放厥词,她喘着粗气,恨道:“我不跟你个小蹄子废话,话我已经传到了,要是得罪了古家公子爷,让秦妈妈损失了什么,你们姑娘可有得受的。” 冯婆子拂袖而去,阿萝在身后又忍不住啐了一口。 苏瑜在里头听着,但见嫣如脸色难堪至极,便知是这飞燕楼来的新人,或许会顶替她在飞燕楼的地位,那冯婆子才捧高踩低欺负上门。 “我可不信这世间还有人舞跳得比你好的。”苏瑜再次握着嫣如的手,她的手冰凉,掌心还浸着冷汗。 嫣如对于苏瑜的宽慰浅浅苦笑,“那女子叫如月,是个身姿玲珑,舞姿妖娆的女子,如今的恩客都喜爱她那种妩媚又不失情调的女伎,我清高自恃那么些年,早让人腻味了。” “怎的不想着离开这地方或是为自己谋个出路” 嫣如摇头,“我不能离开这儿。”嫣如抽回手,眼中翻起水雾,“阿瑜,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有我的不得已。” 说是不得已,那便是不能说与她知道的。 苏瑜不逼问,而是说:“适才我过来,途中碰到有人哭泣,龟公说那个哭的女伎叫玉枝,因着情郎要成婚了所以伤心难过,我当时在想或许这是条出路吧。” “玉枝,她的情郎的话是晋王府的王长史么”嫣如有瞬间的愕然,京城虽大,但飞燕楼是三教九流之所,什么样的消息都会飘到这里,所以她很清楚如今王长史王家与孙家是什么关系。 “你知道他。” 嫣如点头,“玉枝三年前被个富商梳拢,那富商本答应她要娶她为妾,谁知暴亡了事。玉枝自叹命苦,从一群裙下臣中挑了王长史这个才貌虽不是最好却是最能把控的人当情郎,她眼光不错,看准了人,将那王长史哄得一到飞燕楼必是找她玉枝相陪。 ” 原来是这么个长情郎。 “孙家姑娘进门后王长史若真将玉枝赎回府,只怕往后孙家姑娘在王长史府上的日子并不好过。” 苏瑜回想着王毕甫将玉枝拥在怀里的情形,那可是恨不能将玉枝揉进他骨头里。 孙娴可怎么办 真要嫁去王家吗 “嫣如小姐,嫣如小姐。” 门外又有人喊,只是这回来喊的不是冯婆子,而是一道男声,这声音苏瑜还知道。 嫣如娇容一愣,眼中滑过厌烦,“这古公子举止轻浮,但凡正经些。”说到此,嫣如又自嘲一笑,“正经些的人又岂会到飞燕楼来” “阿瑜,你且坐坐,今日我若不出面,只怕事情不会善了。” 苏瑜没阻止,却是示意蝶依拽住了想一并前往的阿萝。 等到外头响起了嫣如与古俊的对话声,苏瑜这才轻声问阿萝,“那个如月是什么人竟将嫣如排挤至此” 阿萝回头看了看外头,细声埋怨,“三个月前,如月不知被什么人卖到飞燕楼,鸨母先是见她貌美,请去城中良坊请了教习过来教她跳舞,谁知她竟是个有天赋的,教习教什么会什么,没用一个月便挂了牌。两个月前王爷来找我们小姐下棋,那如月恬不知耻的在外头练舞,硬是将王爷给勾引到了阮翠阁,至此王爷再来飞燕楼就只去阮翠阁了,弄那些不开眼的直说我们小姐被王爷给腻了,楼里上上下下也开始不重视我们小姐,弄得个什么阿狗阿猫都能到留香苑来叫门。” 阿萝越说越气愤。 苏瑜越听心越冷。 可是她心冷什么 宣祈到飞燕楼来找女伎,找哪个女伎,跟她有什么关系 “比如今夜,王爷一到飞燕楼,就直接去了阮翠阁,这才叫那些不开眼的在留香苑门口嚣张放肆。” 阿萝说什么 宣祈这会儿人在阮翠阁 “嫣如小姐,一桌席面而已,嫣如小姐不赏面是不是太不给在下颜面了”古俊冷冷的声音飘进室中,苏瑜听得真真切切。 接着是嫣如为难又不敢得罪的声音,“古公子,实在是身子不适,还望古公子见谅。” “不是说有人看到小姐屋中有人,莫不是小姐藏了娇客,看不上我与古兄吧。” 听见这把声音,苏瑜猛的站了起来,她来到窗前一看,果真是王毕甫。 也不知那根经受到拨弄,苏瑜折身冲出去,与嫣如并立,目光下移,冷觑着古俊和王毕甫。 第96章 莫名其妙的气 王毕甫和古俊见到女扮男装的苏瑜皆是一怔,王毕甫笑道:“果真是藏有娇客呀,嫣如,何必拿杜撰假话来搪塞我兄弟二人。” 古俊却拿眼审视着苏瑜,只见这位公子肤如凝脂,眉眸如画,他穿着一身白绫衫,隔着花簇倚栏,立在廊檐下,更像一幅如诗如仙的画儿。 好眼熟啊 古俊搅尽脑汁就过这样的人,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王长史,大婚将至,你不在府中精心筹备迎娶之事,竟在这烟花之所流连忘返,好歹孙家在京城已经崭露头角,你这样不把孙家放在眼里,是想打孙家的脸吗” 王毕甫脸上悦色褪尽,意外的盯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公子,他知道什么 “古俊,你已是有妻室在堂,府中又诸多妾室,就你与王长史二人摆什么席面,回到府中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子多了去了,何必在这里为难一个苦命的嫣如” “你是谁,怎的知道这些事”王毕甫青着脸色问。 古俊则有些激动的看着苏瑜,这人,这声音,他就要记得是谁了,就要记得是谁了。 “我是谁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王长史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孙家的人知道你在飞燕楼厮混吧。”苏瑜咄咄逼人的语气逼得王毕甫动了怒。 “你以为你是谁,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实相就报上名。” 苏瑜不怕王毕甫生气,现在,她替孙娴不值,这样的人怎么值得那么好的孙娴为他丢了性命“王长史,我劝你还是安分些,否则孙家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哼,孙家,孙家算什么东西,我肯娶孙家的姑娘那是他们孙家的福气。”王毕甫抬了抬头,满脸的不屑和傲然。 苏瑜闻声气息滞了一滞,随即笑了,“你仗着什么这么说仗着孙家前两日求到你王家,你到晋王面前去呈了情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孙家就要欠你王家,欠你一个大恩,得用你孙家姑娘一生的幸福来报是不是不,孙娴嫁给你不是幸福,是灾难,是灾难。” “你你你到底是谁”王毕甫震惊之余,完整的表情有了裂痕,“你怎么会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你若再不走,就不止我会知道了,我保证明日孙家的人就会知道你是玉枝小姐长情郎这件事,到时候看看你的体面还在不在,你们王家的体面还在不在。” “你敢威胁我。”王毕甫上前一步,咬牙切齿。 苏瑜不仅没怕,还笑了,“王长史自己败坏的私德,还怕旁人嚼舌根么” 王毕甫深吸口气,努力将胸口的满腔怒意给压下去,拽住古俊离开了留香苑。 古俊边走边回头,好像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偏偏就是差一点,只差一点他绝对能想起那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是谁。 看到麻烦远走,阿萝是大快人心,嫣如却疑惑重重,“阿瑜,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般咄咄逼人,你好像很生气” 很生气 她有吗 “我仔细想过了,不能让孙娴嫁给王毕甫,孙娴从小受教女则女训,习得性子绵软,为夫命是从,这要是嫁给王毕甫,还不得被他给吃得死死的。” 嫣如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里有几分意气用事,“我知道你与旁的女子不同,但女子嫁夫从夫,不就该为夫命是从么” “所以这辈子我决不会再嫁人了,听自己的话多好,怎的要去嫁个人来管自己” 嫣如无言以对,阿萝却惊喜的叫喊一声,“参见王爷。” 不知几时一旁的小径里多出两个人,不是宣祈和青蓝又是谁 宣祈脸色不大好,阴沉得似要打雷闪电。 嫣如忙忙迎上去,曲膝见礼,“参见王爷。” 偏宣祈的视线一直落在苏瑜身上,她女扮男装的模样倒有几分俊俏公子的英姿,只是她骨相娇小,穿上这身衣裳还是显得柔婉。 苏瑜与宣祈对视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的不自在。 “嫣如,我该回去了,将你调制的香给我,我便回去了。” “啊,哦。”嫣如回身,示意阿萝去拿。 阿萝很快拿出一个长形锦盒,通体浅褐色,交到苏瑜手上。 苏瑜踏下石阶,这便准备离开,她步履极快,所以险些撞到突兀出现在面前的人墙。 抬头,是宣祈遂深如渊的瞳目。 苏瑜赶紧退一步,“王爷到飞燕楼寻欢作乐,这夜还长着呢,还不赶紧回阮翠阁快活,到这里拦我的路算怎么回事” 除了青蓝和蝶依,阿萝和嫣如因着这句话后背都生了层薄汗。 敢这样跟摄政王说话,苏瑜还能不能活啊 嫣如吓坏了,赶紧将苏瑜扯到身后,自己跪在宣祈面前,“王爷息怒,阿瑜阿瑜她说话就是这么个脾气,求王爷不要怪罪她。” 苏瑜还是要走,再次侧身准备离开,在与宣祈错身时手腕又让人拽住,“你在生什么气是王毕甫和古俊那两个不入流的东西惹着你了” 青蓝一早就发现苏瑜女扮男装进了飞燕楼,宣祈不会怪她没事逛伎院,毕竟她与嫣如关系不同。离开阮翠阁,才刚到就见苏瑜像受什么刺激似的怒怼王毕甫和古俊。 苏瑜试着挣扎一下,挣扎不开,“你放开我。” 宣祈非但没放,还拽得更紧了,森冷危险的目光下移,觑视着嫣如,“你说,怎么回事” 嫣如久经风月,在宣祈开口与苏瑜说话时她便发现这二人之间有些不同了,也确定宣祈举止再动怒也不会伤害苏瑜,“回王爷的话,是王长史和古公子来找贱妾陪席面,贱妾不愿意,阿瑜这才出面替贱妾将二人赶走。” 苏瑜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如此一来也犯不着生气啊莫不是因为王长史即将与孙家成亲家,而与玉枝这个女伎纠缠不清惹得她为孙娴抱不平 “你既是不想让孙娴嫁给王毕甫,本王替你出面便是。” 苏瑜一时愕然,这要是宣祈出手,天啊,满京城还不得把她议论成什么样子,苏瑜忘了挣扎,急道:“不要你多管闲事。” 宣祈看出苏瑜是真不想他多事,只见她脂粉未施,肤理如玉般通透,连生气的小模样都让他忍不住想要诱人,怪不得适才古俊一直拿眼直勾勾盯着她,像要把她活吞了似的。 “既然这里不想说,咱们就换个地方。” 苏瑜没挣扎开,又被宣祈揽住腰纵身而上,她只觉着身子一轻,旋即已立于屋顶。 嫣如也吓得回神起身,再去看青蓝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嫣如小姐,苏姑娘还在吗” 嫣如回身一看,竟是古俊又回来了,还道出了阿瑜的姓氏。她紧张得心突突乱跳,但仍很好的掩饰住脸上的惊诧,温婉笑道:“公子怎的又回来了什么苏姑娘” 随他而来的还有王毕甫,在古俊终于想起怼得王毕甫哑口无言的人是谁时,立即调转脚步匆匆跑回来。他早该想起来的,那样晴风明月般的人物,就算换了装束他也该认出来的。 “嫣如小姐不必瞒我,我说那人怎的对王长史家中诸事那般清楚,原来是阿瑜呀”古俊乐呵呵的四下张望,想见到那抹缭绕在他心中的影子。 王毕甫则是全程黑脸,他是做梦也想不到竟会在此碰到孙家的人,如果古俊真没认错人的话。他必须要找苏瑜好好谈谈,作为未来的表姐夫,他得好好提点提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出言威胁他的表姨妹。 “古公子,贱妾这里没什么苏姑娘,古公子如若不信,大可进来四下查看。”嫣如小姐巧笑嫣然,古俊是唬不住的,不如让他亲眼所见。 第97章 到底入了心 古俊真就进苑四下查看,找了一圈不见人,失望至极,“我不信我认错人了,那人去哪儿了” “他开口得罪了两位公子爷,待你们一走他便跟着离开了。”嫣如指了指一侧的花径,“要是不信,二位大哥去追,喏,就是从这边走的,或许还能追上呢。” 古俊一听,也不理王毕甫,一留烟儿的跑去追人。 那厢苏瑜被带到一辆马车里,她揉着被宣祈松开的手腕,幽怨的瞪着他。 宣祈斜靠着车壁,那楠梨木的雕花车围支撑着他慵懒随意的手轴,苏瑜不惧他的威慑,胆敢这样看他,一点儿也不让他意外。她就是不同的,和别的女子不同的。“说说到底为什么不高兴说清楚了我就送你回府,说不清楚就一直在车上呆着。” 这是什么霸道的无赖行径苏瑜努力平复自己内心莫名其妙的不安逸,她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不高兴,又真担心宣祈会将她整晚留在车室里,于是胡诌起来,“我生气,自然是因为你冷落嫣如,让她竟受王毕甫和古俊那样的登徒子慢怠。” “嫣如小姐是女伎,迎来送往是她的本分,她没资格嫌弃王毕甫和古俊。” 若是与嫣如无交情,宣祈这番话十足十说服了她。但偏偏她们有交情,她做不到无视她受欺凌,“你先前抬举嫣如,如今却冷落她,嫣如纵使沦落风尘,但她始终是个女子,怜香惜玉不是你们男人的本能么目今你让她受委屈,就是你不对。” “你就为此事生气”宣祈危险的半阖着眼,很是不信。 苏瑜梗着脖子,绝不承认她有点心虚,“是。” “不是。”宣祈替她否了,“什么人做什么事,你最是能拿捏清楚。” 难道不是这样吗苏瑜也疑惑了,但宣祈凭什么这样了解她 宣祈仔细回想今夜遇到苏瑜的前前后后,突然一道灵光打脑中闪过。他伸手一把将苏瑜扯到他胸前,彼此间只有一拳的距离,他看到苏瑜眼底涌现的惊慌,也让苏瑜看清他邪魅揶揄的表情。 “你知道本王去留香苑之前在阮翠阁。” 这不是问句,是叙述他笃定的事实。 苏瑜张了张嘴,未语,脸却红透了。 宣祈印证了心中想法,丰神俊逸的轮廓上笑意浓浓,“阿瑜,你在吃醋。” 苏瑜被宣祈这句话给愕到了,甚至都忽视了他用那样的绵柔的声调喊她的名字。 苏瑜伸手想推开宣祈,视线慌慌瞥向一边,“王爷的话太荒唐,你我隔着千山万水,我哪儿有资格吃你的醋” 宣祈大胆的搂上苏瑜的腰,抬手嵌着她的下颌正视自己,“本王说你有你就可以有。” “我没有。” “本王准了,你可以有。” “宣祈,你怎么可以如此无赖,难道你也想仗势欺人吗”苏瑜恼羞成怒,声音提了些,又担心惊到路人,又忙将声音放小。 她喊他的名字了,虽然看上去她很气恼,但宣祈很高兴,松了嵌住苏瑜下颌的手,也松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表情突然极为认真的言道:“还记得之前在津港码头仓库发生之事吗” 苏瑜打了个颤,活人凌迟那一幕毫无预兆跳入脑海。 怎会不记得,为此事宣祈还曾郑重向她道了歉。 “怎的突然提起这个”苏瑜眼帘下敛,不明白宣祈的用意。 “有人想借着漕帮滋事,我绑了漕帮二当家,现在漕帮想救人却无从救起。知道我偶尔会去飞燕楼找嫣如小姐对弈,于是几个月前飞燕楼的阮翠阁新来了一位如月小姐。” 宣祈的话点到即止,苏瑜不笨,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听完后愣了一瞬,“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漕帮之事苏瑜上辈子多少从沈重霖嘴里听到些,朝廷想要取缔和控制,印象中是五年后的事。那时沈重霖已经靠近权力中心,急需一件大功为其推波助澜,他试着啃漕帮这块硬骨头,也就是因为漕帮,宣祈和沈重林真正的结了梁子。 “我不想你猜疑我,所以觉得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宣祈越是这样说,越是坦诚,苏瑜的心越是跳得厉害。 她不该对宣祈有非份之心,但又不想不正视自己的感觉。 这个男人,到底还是走进她的心里了。 在顿悟到这一点后,苏瑜开始整理心绪,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稚嫩无措,这让她的老脸没地搁。她得把自己的心给守住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上河县,她是初入京城的弃妇,而宣祈则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地位的悬殊不得不让她把自己裹起来,不 让自己受到显而易见的伤害。 “我该回去了。” 宣祈没有控制住她,苏瑜很容易就挑开垂帘跳下马车。 那重重的垂帘完美的挡住了宣祈的所有表情,苏瑜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而宣祈则清楚,他头一回想要对个姑娘告白,话还没说几句,人家就逃了。 该让她逃吗 当然不能 宣祈跟着跳下马车,蝶依突然现身,间接拦下了苏瑜,“姑娘,有人跟着咱们,该是打咱们出门就跟上了的,奴婢方才在暗中探查过了,好像是玉晖院的人。奴婢现了身,怕是已经跟过来了。” 一听玉晖院,苏瑜赶紧将自己陷在宣祈那里的心绪给拔出来。 玉晖院除了梁氏和孙妤,其余人都与她不对付,会是谭氏还是孙学武呢 苏瑜与宣祈相视一眼,感觉这寂静的夜色下满是危险。 孙府。 周老太太与众人用过晚膳就去玉晖院探孙妤,用了太医的药,目前为止尚无起色。 梁氏说御医交待要连服好几日才会有起色,看着她眼中寂灭的希望之光,恐怕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在欺人吧。 周老太太宽慰了几句话便走了,才离开玉晖院门口,孙媳谭氏便冲到周老太太与众人面前,“祖母,大事不好啦,景晖院的阿瑜表妹女扮男装逛飞燕楼去啦。” 此话一出,无不震惊,只有三房的蒋氏在惊愕过后脸上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住口,你是打哪儿听见人嚼舌根,跑到这儿来胡说八道”梁氏知道自己这二儿媳与苏瑜有过节,而周老太太又那样的偏爱苏瑜,她不想给大房找麻烦。 谭氏白了一眼梁氏,看着脸色冷冰的周老太太,“我看着苏瑜女扮男装出的门,那扮相简直比公子爷还要公子爷,真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我要是不知道她是个姑娘,说不定也会看上她呢。” “就算阿瑜女扮男装出门,那有什么稀罕的京中那些小娘子想出门了,女装不方便,男装示人的也不少。”二房的余氏替苏瑜说话。 明明是姓苏的,竟在孙家如此得心人,谭氏心里又啐了苏瑜一口,“二婶娘,你是没听清吗我说的是她去逛青楼了,去逛伎院了,就依你她女扮男装出门不稀罕,但她去的是青楼,是那种下贱龌龊的地方,莫不是她被休之后内心十分寂寞,跑到青楼去客串娼妇以慰孤寞” “呸呸。”章嬷嬷啐了一口,“二奶奶,老太太还在这里呢,怎的越说越不得体了,今儿老奴可要训你两句,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 “我派去跟踪的人亲眼看到她进的飞燕楼,难道还有错”谭氏掷地有声,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说这话后别人的异样眼光。 第98章 谭氏的算计 梁氏推她一把,“你派人跟踪阿瑜做什么你闲得发慌吗” 谭氏心不跳脸不红的说话瞎话,“阿瑜是我表妹,自然是关心她啊,否则我怎的不派人去跟踪别人” “你你还有理了。”梁氏气不打一处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给我滚进去。” “大嫂嫂。”三房的蒋氏挪步出来,“你家二奶奶又没错,错的是那不顾羞耻去逛伎院的苏瑜,你也是长辈,别把气生错了地方。” 谭氏见蒋氏给她撑腰,脸上更是拽起来,来到周老太太面前,曲了曲膝,“祖母,你一心疼爱的苏瑜去伎院寻欢作乐去了,孙媳可真担心她万一给祖母你挑个外孙女孙婿回来怎么办” “阿娘,你可不能不管啊” 这么多人看着,又有谭氏和蒋氏起哄,周老太太十分下不来台,她偏过头吩咐章嬷嬷,“去门口守着,瑜姐儿一回来就让她来见我。” 周老太太憋了一肚皮气回了瞳晖院,她身后跟着一串女眷,有担心她气坏身子的,当然也有看热闹的。 回到瞳晖院,周老太太看到屋子里乌鸦般黑黑的一片人头,怒吼,“你们都跟来做什么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阿娘,这可不成,瑜姐儿犯了错,她又是个脾气倔的,万一一会儿对阿娘你出言不逊,我们也好规劝着点儿,免得阿娘气坏身子,这娴姐儿的婚期将至,又要过年了,那可不好。”蒋氏口口声声替周老太太着急,可她脸上期待看热闹的表情太过明显。 “我更不能走啦。”谭氏又跳出来站到蒋氏身边,“人是我派去跟踪的,要是一会儿苏瑜不认账,咱们也好跟她对恃不是。” 在上河县,苏瑜常带着梧桐山庄的丫头媳妇们胡闹她是知道的,但从未有那次这样出格过。看谭氏这般信誓旦旦,苏瑜女扮男装去逛飞燕楼此事该是真的。适才得了消息,她本想等苏瑜回来好好问话,瞧着蒋氏和谭氏这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架式,定不会轻易放过苏瑜了。 “既是你们都好心,那就坐着等瑜姐儿回来吧,章嬷嬷,吩咐人上茶。”周老太太也气糊涂了。 秀娟很快送上茶来,却只有蒋氏和谭氏喝得随意自在。 蒋氏搁下茶盏,慢悠悠的拭了拭嘴角的茶渍,她看了一眼众人,开口笑道:“说起来咱们进京也有些时日了,娴姐儿婚事一成只怕就要开始张罗瑜姐儿的亲事了。如今咱们认得的这些个显贵里,也倒是有几个合眼缘的,就是怕瑜姐儿嫌弃。” 余氏知道蒋氏对苏瑜没安什么好心,还是多嘴问了句,“我竟不知有此事,三弟妹不妨说说,都哪几个合眼缘” “宫里有个江督知大伙儿不知道吧,我也是先前跟着二嫂嫂去太常寺家中吃宴听人说起,那江督知有个弟弟,人是端正的,就是身子差了点儿,好像是给宫中办事是断了条腿,但那有什么关系,咱们瑜姐儿是嫁过一回的,那江督知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她要是跟了江督知的弟弟,往后保管吃穿不愁。”蒋氏绘声绘色的一通表演,只有她自己为自己的好心给感动到了。 一个太监的弟弟,还断了条腿,余氏悔恨自己多这句嘴,“瑜姐儿虽是嫁过一回的,但品性才貌摆在那里,嫁给残缺之人,是可惜了。” “我倒觉得是个好归宿呢。”蒋氏看向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极为难看的脸色她装着没看见,只顾快活自己那张嘴,“虽是断了条腿,但好歹家中富裕,在西门口巷子里有套两进两出的院子呢,家里还开了个灯笼铺,养活我们家瑜姐儿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您说是吧,阿娘。” “哼。”周老太太冷哼一声,不置一言。 “还有一个呢。”蒋氏越说越起劲,毫不气馁,“这个是城南卖文房四宝的,那后生我见过一次,也是生得十分体面,就是时命不好,娶妻五年育有一子,那孩子两岁时就死了娘,如今正等着续弦呢,瑜姐儿嫁过去也是正室,可不比旁人差呢。” “三弟妹处处为瑜姐儿考虑,是瑜姐儿的福气,只是此事还得阿娘做主,也还得看看瑜姐儿的意思。”余氏附和两句。 谭氏放下茶盏,声音不阴不阳的跳出来,“知道瑜姐儿有祖母疼护,眼界儿高。但三婶娘的一番好意可是毫无错处,瑜姐儿嫁过一回这事谁也抹不掉,但凡好些的人家谁不想要个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身子而且瑜姐儿连青楼都敢逛,这样的品性规矩大的府上谁敢要要想一辈子安稳,踏踏实实寻个过日子的才是要紧。” 谭氏喋喋不休说了一通,周老太太脸色更青了,这样的孙媳妇,当初老大家是怎么瞧入眼的她想不通 周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她都不能安排苏瑜的人生,蒋氏和谭氏居然上了心,真是 稀罕得很。她借着章嬷嬷的手起身,“我有些乏了,先进去躺躺,要等瑜姐儿的就等着,不想等瑜姐儿的就回去休息。” 蒋氏和谭氏精神奕奕的重新端起茶,梁氏和余氏相视一眼决定再等等。 那厢景晖院里,苏瑜已经换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 蝶依进来在她身侧曲了曲膝,“老太太想是被气着了,回了里屋歇息,其余人都还在堂上等着姑娘回来呢。” 袁嬷嬷撩帘进来,也是生气,“这景晖院伸不进来手,居然改跟踪了,啊呸,真是混账。”刚才姑娘突然凭空而降,吓得她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更让她镇惊的是送姑娘回来的人,居然是当初在梧桐山庄做客的萧爷。还没来得说什么,那萧爷又纵身消失了,直看得她两只老眼发愣,若不是姑娘真真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要觉得自己眼花。 “姑娘,那谭氏和蒋氏实在可恶,得想法子治治她们。”袁嬷嬷为苏瑜抱不平。 苏瑜眼中划过一抹暗芒,敢算计她,自然得算计回去。 苏瑜幽幽一叹,“夜里露重风寒,可真不能叫外祖母累着了,蝶依,你悄悄去找一趟章嬷嬷。” “是。” 一个多时辰了,苏瑜还没回来,等在瞳晖院里的人还坚守着没离开。 秀娟撩帘进来去到里屋,不一会儿章嬷嬷就出来了。 章嬷嬷没在堂上做停留,跟着秀娟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复进了里屋。 她来到床前,在周老太太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周老太太听后笑道:“鬼灵精,这样皮。” “姑娘说了,明儿一早过来向老太太请安,请老太太早点儿睡。”章嬷嬷低声言道:“那外头那些。” 周老太太往外头瞧了一眼,叹道:“谁愿意等就等着吧,不愿等的自己就回去了。” “是。” 约莫一刻钟后,梁氏担心孙妤先行回了玉晖院。 又过一半柱香时辰,余氏实在熬不住,说,“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先回去了。”走了。 最后只余蒋氏和谭氏不肯离去,让人再三去大门口守着看苏瑜回来没,她不相信苏瑜敢在飞燕楼过夜。 二人甚至叫了夜宵来吃。 吃完了,上眼皮子跟下眼皮子打架打得热闹,仍不愿意离开。 蒋氏和谭氏就那样歪在瞳晖院的圈椅上歇了一宿,直到晨曦微明,鸟雀开始在院子里觅食,谭氏被冻得打了好几个寒颤。她浑浑着眼瞪了一眼添了银丝炭的炉子,连灰烬都已经凉透了。 “阿嚏,阿嚏。” 谭氏两个大喷嚏又将张着大嘴,流着口水的蒋氏给惊醒。 第99章 染了风寒还精神 至此,二人在瞳晖院堂上的圈椅里睡了一宿,最终也没能等到苏瑜从飞燕楼回来。 “三婶娘,这怎么回事苏瑜那小贱人怎么还没回来”谭氏感觉自己着凉了,喷嚏一个接一个,好一会儿好歇住。 蒋氏这一醒,浑身的酸痛像散架似的,她慢慢悠悠站起身,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然后:阿嚏阿嚏。歇了好一会儿才敢迈出一步,来到门口朝外看了看,昨夜没下雪,但晨风往她袖笼里穿,冷进了她的骨头。 阿嚏,蒋氏看到一个洒扫庭院的小丫头,问,“苏瑜回来了没有” 那小丫头停下洒扫,手里握着扫把,“回三太太的话,奴婢没听说瑜姑娘回来过。” “好哇。”谭氏站到蒋氏的身边,激动的看着蒋氏,“我原想她不敢在飞燕楼过夜,没想到她真是夜不归宿,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蒋氏红着鼻尖儿却徒然没谭氏那么激动。 真是这样的吗 她怎么觉得这其中怪怪的。 谭氏迫不及待的又吩咐去大门口守着,这又回身朝里间走去。 周老太太这一夜睡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章嬷嬷正为她穿上绣有带福字的袄衣,又为她系好抹额,这才递上热水帕为她净面。 谭氏冒冒失失冲进来,“祖母,祖母,苏瑜居然整晚没回来,她女扮男装逛青楼,居然还敢夜不归宿,祖母,这样毫无人伦不知廉耻的人怎么可以继续留在孙府她可是会害得我们孙府名声尽毁的。” 一大清早就听谭氏在耳边聒噪,周老太太拿眼斜向谭氏,“孙媳妇,你在我这堂上委屈了整夜还这般精神,老婆子真是白担心了” “祖母,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谭氏来到周老太太身边,继续说:“现在可是事关我们孙府女眷的声誉,阿嚏阿嚏。” 章嬷嬷看着谭氏直蹙眉,都把自己祸害成这样了还不消停,也不知哪儿来的毅力。 “孙媳妇,我瞧着你像是得了风寒,赶紧回玉晖院去吃口姜汤,别厉害了。” 周老太太好心提醒,谭氏却并不领情,“祖母,苏瑜在飞燕楼风流了一宿,现在还没回来呢,如此严重之大事,祖母若再护着她,我可不依,孙家的女眷可都不会依。” 谭氏已经有鼻水流出来了,她用巾帕拭了,一会儿又有了,周老太太瞧着就是已经染了风寒,递了个眼色给章嬷嬷,章嬷嬷立即会意,“二奶奶,您该是感染风寒了,老太太身子骨弱,万一你过了病气给老太太,那可怎么是好” 章嬷嬷扯着周老太太的旗,偏偏周老太太不发话,谭氏自讨了没趣十分不甘心的曲膝准备退出去。 看着她转身,周老太太长叹了声,“大房贪上这么个搅事的儿媳妇,也真是家门不幸。” 谭氏气匆匆打里屋出来,蒋氏也在犹豫是否该回青晖院了,她的身体很不舒服,头还有些发昏发胀。 “阿嚏。”蒋氏跟着谭氏又打了个喷嚏,她十分断定白等的这一宿使她染上风寒了。 “三舅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打上喷嚏了” 袁嬷嬷打帘,苏瑜款款身影立现。她吐语如珠,音色既柔和又清脆,像是遇到什么好事十分的欢快愉耳。她梳着绫云髻,髻下插着一支八宝玲珑富贵流疏钗,行动间前后拽摇,煞是好看。她穿着一件葱翠织锦的短毛袄子,衬得她的肌理甚是明艳动人。饶得蒋氏和谭氏这样的女子,见着如此的苏瑜,都禁不住艳羡她好看。 再看谭氏,未曾梳洗,眼下乌青泛泛,头发在圈椅上不知摩梭了多少回,略显无章杂乱。还是昨日那一身雪缎锦裙,也都有些褶子痕迹,显得极不端庄。谭氏将苏瑜看在眼里,一时产生了些自卑感,更恨自己变成这副样子都是拜苏瑜所赐。 蒋氏毕竟上了年纪,自是更不用说,她眼窝略陷,眼下乌青比谭氏厚重,眼角的纹路十分明显,很显老态。她看着苏瑜如此光鲜亮丽,想到自己两个被她迫害的姑娘,也是气得浑身更冷了。 周老太太一出来,看见苏瑜这身招摇的打扮,便知道是故意来气谭氏和蒋氏二人的。 “瑜姐儿,这么早就来啦。” 周老太太一发声,谭氏回过神来,一通抢白,“苏瑜,你胆敢逛青楼,还在青楼里风流快活了整宿,你住在孙家就要奉行孙家的家规,不然便是祖母再痛惜你也无用。” 苏瑜睁着无辜的双眼,奇怪的望着谭氏,“武表嫂,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逛青楼,什么风流快活整宿阿瑜都糊涂了。” 谭氏要的就是苏瑜不认账,否则她找人来给谁对恃,“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昨日我看着你女扮男装出的府,随后让 人跟踪你,我的人看得真真的,你进了飞燕楼,你不承认,我立马就将人提来与你对恃。” 蒋氏见苏瑜气息安稳,毫无惊慌,连呼吸时的吐纳都不曾有过变化。谭氏这般咄咄逼人,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谭氏似乎要栽了。 “那就请武表嫂把人提来吧。”苏瑜不疾不徐的走向周老太太,连半分眼色也不愿施舍给谭氏。 “你以为我不敢吗”谭氏气急败坏,冲出门去在院中大喊,“来人啊,把小六子给我找来,快,快,阿嚏。” 听着这声儿,苏瑜颇为担心的看着周老太太,“武表嫂可是染了风寒,怎么还这般心浮气燥。” “阿嚏。”蒋氏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真是奇了,好好的怎么三舅娘也染风寒了”苏瑜语声携笑。 周老太太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蒋氏,“你三舅娘孝顺,昨夜在瞳晖院陪了我一宿。” 她让蝶依传话给章嬷嬷,悄悄告诉她自己回了景晖院的消息好宽慰外祖母,至于寻衅滋事的谭氏和蒋氏,她也料到昨夜不见她定不罢休,便跟章嬷嬷说不必理会,只让这二人待在瞳晖院熬熬夜好冷静冷静,天亮银丝炭熄寂,受些风寒就当罚了她们不该起的坏心思。 “原是如此,祖母,我已经让雪娇给您去端擂茶了,一阵用早膳时,阿瑜陪您一起用。” “好,好。”周老太太目光斜向一侧的章嬷嬷,“早膳等擂茶回来再上。”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 章嬷嬷与谭氏错身而过,谭氏跋扈怪了,她手下的奴才手脚也快,一会儿功夫那小六子就跪到了周老太太面前。 “祖母,这便是孙媳妇派去跟踪苏瑜的小六子,小六子,还不把昨夜你跟着苏姑娘出府后的事情都说一遍” “是。”小六子朝周老太太磕了个头,然后尾尾道来,“昨晚奴才跟着苏姑娘出了门,见她上了马车后奴才就跟上去,一直跟着马车走,奴才走得腿脚发酸时看到苏姑娘从车上下来进了飞燕楼。” “听听,听听。”谭氏丝毫不觉得自己跟踪苏瑜的事情有不妥,小六子一落声,她满嘴的理直气壮,“苏瑜,小六子是人证,身为女子你上青楼,还夜不归宿,你吃孙家的,住孙家的,就该尊守苏家的规矩,否则就滚出孙府。” 蒋氏默不作声,只因苏瑜这时的镇静她太熟悉,她嗅到了苏瑜要反击的味道。 “瑜姐儿,你昨夜真去逛什么飞燕楼了”周老太太蹙眉问。 第100章 偷鸡不成 苏瑜淡淡笑道:“外祖母,阿瑜再不知事也晓得那是个什么地方,怎会到那里去自毁声誉呢昨夜我的确穿着男装出门了,不过我去大街上转了一圈就从南街回来了,路过孙家后门,我想着不必再绕到前头去,就直接从后门进来回景晖院了。” “你分明砌词狡辩。”谭氏不服。 苏瑜却慢慢腾腾的站到小六子面前,“你说你看到我上马车,然后在飞燕楼门前停下进了飞燕楼。” “这。”小六子犹豫了一下,“小的知道那是孙府的马车,断不会认错。” “孙家刚在京城落脚,尚算不得什么大家族,不配拥有什么族徵之类的,所以孙家的马车和别府富贵人家的马车无甚不同,适才你说你知道那是孙府的马车,那便是没看见我的脸,既是没看到我的脸,怎的就能断定那个进飞燕楼的男子是我万一是巧合那人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衣裳呢” “这。”小六子接不上话。 “既然不能确定那定是看错人了。”苏瑜不紧不慢的又将步履挪到谭氏面前,“武二嫂嫂有证人,阿瑜也不想受人污蔑,这样好了,你现在就去查查昨夜是谁为我开的后门,我又是几时回到孙府的便是。” “你你以为我不敢去查吗”谭氏气坏了,这几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 “请便。” 谭氏复又冲出去,在门外一通吩咐。 周老太太也气坏了,这个孙媳妇太没规矩,这可是在瞳晖院,又不是玉晖院,她威风什么周老太太招手示意苏瑜到跟前来,“你昨夜女扮男装出去做什么” “哦,先前眉姐儿说开了春要约我去踏青,但她又不想带好些个侍从累赘,于是提议以男装示人,我想着要玩尽兴自然不能扫了她的兴致,又担心穿了男装叫人认出来不妥,这才换上男装在外头走了一圈,看看可有人将我认出来,若是没有,我就从了她的意愿,随她闹去。” “哦。”周老太太信了,点点头,她其实也担心苏瑜真去逛了青楼,毕竟苏瑜处事有多大胆她还是了解的。 “没想到竟叫武二嫂嫂的人瞧见了,闹出这么大个误会来。”苏瑜笑着对周老太太说完,又对一侧的蒋氏说,“三舅娘,瞧着你脸色不好,不若先回青晖院歇着吧,您昨夜服侍外祖母辛苦了,但您也是上了年纪的,自己的身子骨也得注意。” 蒋氏脸皮上扯干笑,苏瑜这番嫣然巧笑的损话她咬着牙点头,“谢你记着三舅娘的身体,我也不想你在此事上受冤枉,你表嫂嫂既是去找证人了,一阵来了辩了是非,我也好将这府里的风纪给整顿整顿。” 明明是想瞧热闹,还把话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苏瑜也是佩服蒋氏,“阿瑜谢三舅娘替阿瑜操心,不知道嬉妹妹的手臂怎么样了伤口可痊愈了” 说到她的姑娘嬉姐儿,蒋氏又是一阵心肝痛,眼中涌上恶毒却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爆发出来,“早就好了,只是大夫说还需将养几日。” “那便好,没几日就是娴姐姐出阁的日子,若是没有姐妹们闹房,这嫁娶就该显得冷清了。”苏瑜无视蒋氏眼中的汹涌的绿光,从善如流的笑。 “说起来娴姐儿一嫁人,咱们府上的姑娘最该嫁出去的就是你了,昨夜我向老太太提了两户合适的人家,你是弃妇之身,可不能不识抬举。” “既然是三舅娘提及的,那自然是嫁不得的了,多谢三舅娘替阿瑜操心,阿瑜还想在外祖母跟前多孝尽几年呢。” “你。” 这两人一来一往怼着话儿,蒋氏语声未落谭氏便撩帘入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一个小厮,蒋氏只得先闭嘴,看谭氏怎么闹这段公案。其实她心里头大概是知道苏瑜不会叫谭氏给收拾掉,但若能让谭氏闹闹,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老太太跟前仔细回话,若是说了谎叫我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谭氏先是一顿训,吓得婆子和小厮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周老太太蹙眉难疏,示意一侧的章嬷嬷问话。 章嬷嬷便上前一步,指着婆子说:“你是做什么的” 婆子磕了个头,说:“奴是后门看门的花婆子。” “你既守着后门,那昨夜后门上发生了何事可还记得清楚”章嬷嬷端着手很有气度。 婆子想了想,说:“昨夜和往常一样无甚大事,只是约莫戌时三刻时候,有人敲门,奴问了一句,是瑜姑娘回来了,奴开门放瑜姑娘的马车进来,仅此而已。” “你胡说,戌时三刻苏瑜分明在飞燕楼。”谭氏不信婆子的话,上来就拽着婆子衣袖怒喊。 婆子吓得不止磕头,“奴就是个看门的,见到什么就说什么,哪里敢 说假话欺骗主家不信你问他,正是他驾车带着瑜姑娘打后门进来的。” 婆子指着跪在他身边的小厮,那小厮也吓得不轻,只顾磕头,“花婆婆说得不错,戌时三刻是奴才驾着瑜姑娘从后门进来的,奴才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 “胡说,胡说,你们这帮狗奴才。”谭氏一步跨过来狠狠朝小六子踢去一脚,“你们欺瞒主家,这们这些贱婢,说,是不是拿了苏瑜的银子,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让你们助她敢在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 “住口。”周老太太一拍案几,谭氏才发觉自己有多疯狂,她抿着唇噤声,目光淬了毒似的紧盯着苏瑜。“瑜姐儿是个体面的主子姑娘,她怎会与看门的婆子和赶车的小厮熟悉孙媳妇,你这可是在贬侮她的身份,事情已经大白,你还揪着不放,你是什么居心你非得让瑜姐儿丢了颜面和声誉才高兴吗你还是个嫂嫂呢,你看看你有点儿嫂嫂的样子吗” 谭氏的脸都气得变了形,好在她尚有一丝分寸不敢跟周老太太顶撞。 蒋氏也没料到周老太太这样大动肝火,怕她气急有个好歹自己脱不了干系,“阿娘您别气着身子,侄儿媳妇也是误会了,再说她也是为了咱们孙家所有女眷的名声,此事此刻弄清明了,是场误会不更好么”她也不得不替谭氏争辩几句,难得与她有个同仇敌恺的人,这次没击中苏瑜,难保下次苏瑜不会栽在她二人手里。 周老太太不知蒋氏在想什么,她也想赶紧将此事给揭过去,不然一天闹哄哄乱糟糟的,让人心烦。 “回去玉晖院闭门思过三日,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玉晖院。”周老太太瞥着谭氏,懒得再看她。 蒋氏朝周老太太福了半福,拽着谭氏灰溜溜走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章嬷嬷示意堂上跪着的小六子,看门花婆子还有驾车的小厮。 三人磕了头躬身出去。 苏瑜伸手抚着周老太太后背,“外祖母,对不起,都是因为阿瑜让你受气了。” 周老太太握着苏瑜的手,抬眼看着她,满眼的真诚和疼爱,“我受这点气算什么我还能受几年这样的气瑜姐儿,他们敢这样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被休弃的身份,目前又未有合适的夫婿人选。” “外祖母。”苏瑜打断周老太太的话,跪在周老太太膝下,“外祖母,阿瑜知道你疼阿瑜,可千万别再说什么丧气话,外祖母要长命百岁,等将来阿瑜赚了大钱,就在一处好山好水的地方给外祖母盖个极漂亮的庄子,让外祖母和阿瑜永永远远住在一起。” 周老太太满眼噙泪,紧紧握着苏瑜的手,“你这孩子呀,就这样让人疼。可姑娘家哪能不嫁人的若你有了心仪的才俊记得要告诉我,外祖母就算拼了老命也会成全你。” 第101章 倒霉蒋氏倒霉盟友 苏瑜将头枕在周老太太膝上,心里浮上宣祈的身影,那是个够不着的人,外祖母就算拼了命也无法成全的人。 “老太太,擂茶回来了。”屋外秀娟说。 谭氏和蒋氏一离开瞳晖院,置身冷空气里又不停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各自回院子吩咐赶紧请大夫。 蒋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又吩咐人往屋里添了好些银丝炭,这一暖和起来,就发觉鼻子不能呼吸了,堵得像没有鼻孔似的,连说话也嗡声嗡气的了,喷嚏却是一个连着一个。 “阿娘,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得,这天这样冷,祖母也是的,怎么也不安派人仔细照顾着”孙妨坐在床边,看着蒋氏抱怨。 “叫我说,阿娘就不该跟着武二嫂嫂胡闹,以为抓着苏瑜的把柄好看场笑话,现下笑话没看成,倒把自己弄病了。”孙嬉手里拿着青花瓷碗,碗里装着刚熬煮好的热姜茶,一勺一勺喂蒋氏。 蒋氏吃了口姜茶,有些烫唇,从嘴角溢了些出来,“是我高估了你二嫂嫂的能力,小瞧了苏瑜本事,但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更不能让你武二嫂嫂知道,这大院子里难得与阿娘有个同心同德的人,咱们可不能失了这个盟友。” “我瞧着这武二嫂嫂处事张扬跋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妨总结了一句。 “这不正好么往后若有她替咱们出头对付苏瑜,省了咱们不少事呢。”蒋氏打了喷嚏,冷笑道:“这次她在苏瑜那里栽了,下次肯定牢牢咬住她,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那前门的孟大夫又被请进了孙府,先去青晖院看看,把了脉,断定是受了风寒,开了些汤药后又辗转到了玉晖院。 相比蒋氏,谭氏更为严重些。她仗年轻,寒冬里不似蒋氏那样穿得多,所以她发烧了,还烧得很厉害。 素菊侍候她,孙学武怕过病气给他只站在窗外瞟了一眼就走了。 倒是梁氏从孙妤屋里出来,知道谭氏打瞳晖院回来后就病了,赶紧过来守着。 谭氏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素菊怎样劝说都不敢躺下,说是一躺下孙学武会来掐她脖子,他巴不得她死。梁氏按不住,又担心一会儿大夫过来瞧见笑话,便让她坐在床上等着。 孟大夫一进门,就见谭氏坐在床上,他放下药箱准备伸手去把脉,谭氏突然将他推开,嘴里骂道:“滚,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你们不安好心,你们都想害我,我告诉你们,没门,没门。” 孟大夫被吓了大跳,梁氏赶紧扶起孟大夫,“对不起,大夫,她这是烧糊涂了,胡言乱语,你可别见怪啊。” 孟大夫还是头一回见到烧得这样厉害,嘴巴还不饶人的病人,讪讪的笑了笑,从针袋里抽了根银针,趁谭氏不注意扎在她肩上,谭氏立马就老实的昏睡过去。 素菊这才将谭氏好好放在床上,又替她掖好被子,孟大夫仁心,“你家奶奶发着高热呢,先别在身上盖这么厚的被子,等到发觉她手脚发冷时再添。” “是是。”素菊又将厚被子抱开一床。 孟大夫把脉,梁氏在一旁小心冀冀的问,“大夫,我儿媳妇这是怎么了” 孟大夫不言,收回手才说:“就是染了风寒外加发高热,只是她心里有些浮火难消,这才燥热不歇,待我开个方子,赶紧按方子抓药喂服罢。” “是是,有劳大夫了。”梁氏陪着笑,谭氏虽然对她这个婆婆多有微词,好歹这是敬过她茶吃的儿媳妇,不可能不管。 苏瑜陪周老太太用过早饭,又说了会儿话,晌午才回景晖院。 袁嬷嬷得了她一个眼色便离开了。 袁嬷嬷在抱夏里找到那婆子,伸手递给她一个银袋,“这里头有二十两银子,是姑娘赏你办事得力的。” 二十两银子,可是要让她在孙家干五年的月钱呢,姑娘这样大手笔,喜得那婆子眉开眼笑,“姑娘抬举,否则老婆子哪儿有机会表现。”那后门看门的花婆子素来与她交好,赶车的小厮更是受过蝶依用命威胁的,谁也不会在昨夜之事上给苏瑜抹黑,就算她拿五两银子去谢花婆子,余下十五两也是大赚头呢。 “只要你好好当差,管住自己的嘴,咱们景晖院的姑娘与别院的姑娘是不同的,只要你好好当差,往后这样的打赏少不了。” 自是与别院的姑娘不同,这景晖院的姑娘有钱呢。 袁嬷嬷恩威并施的几句话,将那婆子收服更贴实,这景晖院的事愣是半个字也不敢往外露。 “嬷嬷放心,老婆子省得的。” 袁嬷嬷这才满意的折身回去。 “都妥了”苏瑜歪在榻上,一条 毛毯搭在腰下。 “都妥了,那婆子该是个嘴严的,不会乱说。”袁嬷嬷说完,又说起另一桩事,“昨儿下午我听说溶姑娘一家今日就要到京城,二太太已经命人将云晖院收拾出来了。” 袁嬷嬷说的溶姑娘,是她阿娘的亲妹妹,也是周老太太最小的幺女。苏瑜之前,周老太太最是疼这个幺女,当年她不愿嫁人,周老太太硬是为她招了个夫婿上门,二人育了二女一子。 这个姨母品性如何她无甚印象,只知道她的两个姑娘好像都嫁得不错。 往年她回上河县看外祖母,姨母待她尚可,只是那两个表妹当着别人就待她十分亲热,但苏瑜能看出来她们并非出自真心。 “且看看吧,说不定这孙家又要热闹了。”苏瑜神情恹恹的叹了口气。 “姑娘。” 夏莲打帘进来,“姑娘,霞晖院的秋荷为二太太传话,说是二房未来的姑爷到了,给府上诸位兄弟姐妹都带了礼,想请姑娘过去看看可有入眼的,挑挑。” 二房未来的姑爷 王毕甫 他来了 他怎的会来 苏瑜坐起身,后背挺直,脑子飞快的转着。 昨夜她在飞燕楼怼了他,并生出不想将孙娴嫁他的想法,她正全计怎样让孙娴躲过这场婚事又不失她的颜面,这王毕甫怎的上门来了是他发现什么端倪了么 不,她与他之前这辈子根本没照过面。 难道是古俊。 想到他昨夜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苏瑜现在忆及仍然恶寒。 她与古俊说过话,也在镇远候府见过两次,难保他不会看出什么来。 不,应该是已经看出什么了,所以王毕甫才会到孙府来探虚实。 “与王长史同来的是否还有他人” 夏莲忙不迟疑的点头,“姑娘如何得知真是神了,同来的还有王长史的好友,好像姓古的。” 苏瑜复又歪在榻上,伸出手想去感应不远处暖炉的温度,“让秋荷回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今早起太早,晌午又陪了老太太现在有些乏,就不去叨扰了。” 夏莲倒是很想去凑这个热闹,偏姑娘不去,她也只出去回话。 “这王长史倒是真有心。”袁嬷嬷赞了一句。 苏瑜意味深长的望着眼袁嬷嬷,她不明就理,苏瑜也不愿解释。 王毕甫此举更笃定了苏瑜不想让孙娴嫁她的决心,她合上眼,细细思量与王毕甫有关的人和事,那个叫玉枝的女伎,或许可以用用。 第102章 挨打的沈二爷 严冬腊月的午后,阳光连薄薄的云层都刺不透。寒风袭卷在街头巷尾,过往的行人皆捂紧了领口袖口,嗅着冰冷的气息匆匆而去。 打街头转过来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手里拄着根歪树枝,穿得破破烂烂,身上的棉絮破了无数口子,寒风一吹若不是肚腰上那根结实的枯草就能飞起来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女人,一个肚皮隆起,也是蓬头垢面,头发皆用枯树枝给绾住;一个身材矮小,衣着单薄,嘴皮子干得裂口。 这三人挨门挨户的数,当走到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门前,男人突然就丢了歪树枝,朝那门口扑过去,他脚下跄踉,几次险些摔倒,仍未能阻止他前去叫门的决心。 “嗵嗵嗵,嗵嗵嗵。” 里头看门的小厮听到拍门,这拍门声急促得很,以为有什么急事,忙忙打开来。看到个乞丐般的人物,脸立马拉得跟马脸一样长,“去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讨饭讨到这里来了。” 男人闻声受了大气,饿了好几天,也不知哪儿来的大力气,一脚就将小厮踢到门后去,他自己扶着门框喘息呼呼,“瞎了你娘的狗眼,敢跟二爷我这样说话,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厮被踢愣了,又听到男人自称二爷,他在这沈宅当了那么久的看门府上还有什么二爷。断定这是个讨饭吃的莽汉,小厮立起身来就扑过去,“哪来的叫花子,敢踢小爷我,滚,快给我滚出去,再不滚出去小爷就将你打出去。” 沈重德被小厮扑过来与他扭打成团,适才那一脚力气用尽,这会子只有挨打吃痛的份。 “唉哟,唉哟。” 万氏和春桃忙慌慌赶上来,站在旁边又担心又不敢上前,万氏只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打死人啊,沈家二爷被看门狗打死啦。” 正去厨房吩咐茶点的马嬷嬷正巧打影壁处过,看到门口有人扭打成团,再听万氏的呼喊声,立即惊得赶紧跑过来,“快住手,快住手。” 看门小厮停了手,抬眼看着马嬷嬷说:“嬷嬷,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个叫花子,敢自称咱们府上的二爷,咱们府上哪里来的二爷呀分明就是饿饭饿晕了头,找打呢。” “唉哟喂。”马嬷嬷看着躺在地上被打得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皮子还能动的沈重德,惊叫唤,“真是二爷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跟太太说一声,二爷进京啦。” 一时间宅子里闲置的使役全到了,奴才扶起沈重德往里走,婆子妈妈扶着万氏往里走。 不一会儿,就留下看门小厮在冷风中缭乱。 真有个二爷啊 沈重德一家几口进了姜太太的院子,在偏房歇下,马嬷嬷吩咐人侍候万氏梳洗,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沈重德被看门小厮打得不轻呢。 姜太太打一见着沈重德就哭得花了眼,到底是做阿娘的,也顾不得儿子身上又脏又臭,坐在床前握着儿子的手,恸哭,“我的儿啊,你怎么成这样了呀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啊” 马嬷嬷实在闻不惯沈重德身上的异味,扯着姜太太说:“太太,赶紧让下人给二爷梳洗吧,一会儿大夫来了万一闻着这味儿不进来,可不耽搁二爷的伤势么。” 姜太太听进话,这才抽身出来,让人给沈重德打理。 “二奶奶已经在梳洗,奴婢吩咐厨房一会儿把吃食送过去,太太,奴婢瞧着二奶奶的身孕该是有六七个月了。”马嬷嬷皱眉道。 姜太太一听,心头一抽一抽的,老大媳妇这些年肚皮一直没动静,她前两日说了一下,老大媳妇竟还敢跟她甩脸子。她没想到二儿媳妇有了身孕,大老远从上河县赶来,这么远的路,路上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哦。 姜太太想想都心有余悸,“让人把二奶奶侍候好了,千万不能有闪失,一阵大夫给二爷把了脉,让他给二奶奶也瞧瞧,看看胎相稳不稳。” “还是太太周到,奴婢记下了。”马嬷嬷头微垂下,抬眼便瞧见挎着药箱的大夫打外头进来。 沈重德伤势不轻,里内外头都需调理,大夫开了药方子又嘱咐了些话又被请到另一间去为万氏把脉,万氏脉相尚顺,足见这胎稳固。 马嬷嬷送大夫出去,沈重德那里用了药沉沉睡去了,万氏和春桃毫无形象可言的往嘴里塞吃食,大口大口,像是这辈子最后一顿。 吃完了,又歇了会儿,主仆二人才到姜太太跟前回话。 姜太太坐于堂上,万氏和春桃跪于身前,她看着万氏哭得伤心,自己也跟着难过。 “吉祥就那样被一伙山贼给抢去了,进了那贼窝,还能活么就算能活估计也没了清白,她还没嫁人呢,叫她往后怎么活哦 。”万氏的话绕出去一圈又绕回来,“阿娘,自打我们被山贼洗劫一空,这一路上多亏了二爷,媳妇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二爷这般英勇,我们逃难似的进京,路上吃的喝的全是二爷弄来的,他时常盯着媳妇的肚子说,就算饿死他也不能饿着阿娘的孙子,阿娘,二爷这一路可是受苦了哦,这才一进门又被当成叫花子给个看门的一通打,阿娘,二爷冤哦,你可要为二爷做主哦。” 送大夫出去又回来的马嬷嬷有些不信,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只顾自己不顾旁人的二爷么但姜太太信,她觉得她儿子终于顿悟了,终于长进了,知道疼媳妇,知道疼孩子,知道孝顺阿娘了。 姜太太老横纵泪,亲自扶起万氏,“好孩子,你还怀着身孕呢,别跪着了。二爷如今这般知事明理,不枉我将他丢在上河县磨练一番。” 马嬷嬷老脸一僵,她自己都为姜太太臊得慌,那是磨练么是嫌弃好不好 “你们且安心住下,你大哥哥和大嫂嫂那里,我去说,就算不看在我这张老脸上,也得看在他们这未出世的侄儿面上,再不可叫你们受苦了。”姜太太声色动容。 万氏听了满心欢喜,他们二房总算要熬出头了,待到二爷在京城站住脚,往后还不是红火日子 “有阿娘做主,媳妇万事都听您的。” 婆媳俩又说了会儿话,万氏尽捡来京那途中的苦难事说与姜太太听,姜太太直听得心肺都揪在一起,看万氏越看越可怜,又想到她儿子一到京就躺到床上起不来,更是窝心的同情和自责。 万氏和春桃下去歇着后,姜太太又不放心沈重德,自去看了看,再与马嬷嬷一道走在廊下。 马嬷嬷见她一脸焦灼,也知她心内烦忧之事,“太太可是担心大奶奶那里。” 姜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望着漫天飘雪,言道:“大爷升了官,又在京外置办了两个小庄子,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二爷这家子一来,你瞧瞧这院子哪里能住得下倒是可以在我这院子里委屈委屈,可瞧着万氏那肚子,就要临盆,住在我这院子里实在不是个长久之计。” “谁说不是呢。”马嬷嬷也是一筹莫展,“晚些时候大奶奶回来,二爷一家进京投奔的事肯定瞒不住,太太还是想想怎么跟大奶奶说吧。” 姜太太顿时觉得焦头烂额,当初以为苏玫知书识礼,待她也十分孝尽,她原想着比那苏瑜不知强上多少倍。可自打进了京,见了世面,苏玫便抖起来了,动不动就拿脸色给她这个婆婆看,但凡说她几句便跑到大爷跟前去哭诉,弄得他们母子间的关系也日渐疏远。 两个姑娘离得远,不能替她出头,如今来了个儿子,也算是有个替她说话的人,可万不能叫这小苏氏给赶回上河县去。 姜太太打定主意,一甩帕子便回了上房,边走边对马嬷嬷说:“大奶奶回来了,叫她到我屋里来一趟。” 马嬷嬷心知姜太太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不难猜测姜太太的主意肯定会惹着大奶奶。 第103章 惊恨的苏玫 苏玫坐着马车进城,在庄子上被人奉承了一圈,她心里美滋滋的像吃了蜜糖。如今大爷高升,得皇帝恩宠,她又在京外置办了两个小庄子生财,这日子是越过越美了。想着再过几年,大爷争气,或许她还可以让皇帝封个诰命当当,甚至可以将她娘家人也接来京城住住也说不定。 低头间看着自己平坦的肚皮,苏玫又忍不住叹气,她与沈重霖成婚也有三年了,沈重霖待她也是恩爱,怎的她这肚皮就是鼓不起来,弄得她在婆母姜太太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想着闲暇还是得找个大夫瞧瞧,为夫君添个一男半女,这才圆满。 马车停在沈宅门口,采云打开车帘扶下苏玫。 苏玫抹了抹鬓角,紧了紧篷襟,这才携裙姿态优美的迈步进门。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苏玫皱眉言道:“怎么有股药味儿,采云,你去看看是不是太太病了,打探仔细些,别让大爷知道后操心。” “是。” 苏玫的院里,屋中温暖如春,打外头进来,十分舒泰。苏玫解了白毛披衣又净了手,便有小丫头递来盏茶,她淡淡啜了一口,想着自己鼓不起来的肚皮有点心不在焉。 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进耳中,苏玫正想看看是谁不懂规矩敢在她院里乱跑,就见采云冲进来喘着气道:“大奶奶,二爷二爷一家子来京了。” “什么”苏玫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四洒四溅。“什么时候的事” 采云说:“就是大奶奶去城外庄子上的事,听使役说二爷一家像是讨饭进的京,进了门守门的小厮不识得,偏二爷又是个爆脾气两人扭打起来,二爷像是好些天没进吃食,无力还击,被守门小厮打得厉害,后头还是马嬷嬷碰巧遇到救下,否则真要被守门小厮打死呢。” 就该打死他,那马嬷嬷真是多事 苏玫缴着手里的帕子,适才那点儿心不在焉烟消云散,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想法和无尽的麻烦。这院子两进两出,她和大爷一个院子,姜太太一个院子,哪里还有二爷一家落脚的地 “二爷一家现落脚何处” “在太太院里呢,太太请了大夫给二爷治伤,哭得可惨可痛了。”采云夸张的叙述,然又欲言又止的看着苏玫,几番思量才开口,“大奶奶,二奶奶二奶奶怀了身孕,那肚皮都隆得老高了,太太心疼二奶奶,将院里闲置的人全拨过去侍候了。” 苏玫又惊又怒,惊万氏居然先她有了沈家的子嗣,恐姜太太断然不会不顾沈家的香火,这二房一家在京城落脚是落定了。可二房除了有人还有什么还不是什么都得指着她和大爷 天啊,这才刚要过好的日子怎么又让老天送来这几个该死的祸害 “大奶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外头有人传话,苏玫脸上闪过层层急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整理心绪起身,不敢不去姜太太面前应卯。 采云忧心冲冲的跟着苏玫出门,一并去到姜太太的院里。 姜太太院里的药味儿更浓了,苏玫觉得十分恶臭,嫌弃的撇了撇嘴巴,又拿帕子将鼻子捂住。马嬷嬷打帘,请她进去。 “给阿娘请安。”苏玫十分恭敬的曲膝,行了个小辈礼。 姜太太目光沉沉的望着苏玫,经过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交锋,她其实是有些怵这个大儿媳妇的,只是为了沈重德,为了万氏肚子里她的亲孙子,不得不出面为二房的利益争取。 “又没外人,用不着这般客气。” 苏玫笑着说:“媳妇才从庄子上回来,给阿娘带了几尾大头鱼,已经吩咐厨房晚膳给阿娘煮汤,添些豆腐香葱,很是养脾胃呢。” 苏玫的表面功夫一直很到位,这也是每次她在大儿子面前说苏玫的不是,偏偏又拿不出证据的原因。姜太太看似满意的点点头,“阿娘知道你孝顺,坐吧。” 苏玫落坐,但笑不语,等着姜太太说主题。 气氛一时有些僵,这院子没多大,姜太太清楚苏玫肯定一回来就晓得家里出了什么事。但看苏玫也没先开口的打算,事情又拖不得,只好先张嘴,“事情料想你已经知道了,你二叔一家千里迢迢到京城来投亲,刚一进门竟叫那守门小厮给打了。我本想将守门小厮押到二爷床前跪着请罪,不成想他竟是跑得不见了踪影。马嬷嬷也找人到他老子娘家去寻,若是寻不见就到官府去告他个逃奴罪。” 姜太太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提醒苏玫现如今她有多重视这个二儿子,苏玫并不立即接茬,“那小厮对二叔不敬,还逃了,的确该扭送到官府告他个逃奴罪,阿娘处置极妥,儿媳没有意见。” 姜太太深吸口气,觉得这样顾左右言其他没意思, 事情迟早要拿到台面上来说,便正了正神色,看着苏玫,“你夫君只有这一个兄弟,俗话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当初卖宅子进京将德哥儿一家留在老家是因他不长进,担心他拖累霖哥儿。如今霖哥儿仕途顺畅,又得皇帝恩宠,在前程上只会步步高升,断不会有什么能影响到他。” “据我所知德哥儿已经改了脾性,知道进退,你们这做大哥哥和大嫂嫂万不能不管。何况万氏还有了身孕,那可是我们沈家第一个孙子,我是不论如何也要保住的。” “阿娘,弟妹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只是我不明阿娘话里的意思,说得好像媳妇会害了弟妹似的。” 面对苏玫的怼,姜太太为了儿子忍了。她起身站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室外的冷气倏地袭进内室,内室中同时冷热相撞,忽冷忽热,姜太太抬手指着外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瞧瞧咱们这院子,添了人口哪里住得下如果你能想出办法让二房在这京城沈家住得舒服,就是你这大嫂嫂真正的贤惠。” 苏玫愕然的盯着姜太太,细细品她话里的意思,“阿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宅子如今就这样大,难道你想让我单独给二房劈出个院子来住吗媳妇又不是神人,能将这宅子拉长了,扯宽了” 姜太太立在窗前觉得有些冷,转身回到位子坐下,马嬷嬷顺势将窗户扣上,听着姜太太说:“我倒有个主意,你姑且先听听,尔后等霖哥儿回来了与他说说。” 苏玫目色淡冷,心里拎起了十二分警慢的,看着姜太太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开了年将城外的两个小庄子卖了,这宅子也找经济行卖了,卖的银子足够买个三进三出的宅子,那时咱们一家人各有各的院子,都不会碍着谁的眼了。” 苏玫一听顿时跳了起来,“阿娘,你是疯了吗” “住嘴,你既是大嫂嫂,长嫂为母,你就得替你兄弟考虑考虑。”姜太太主意已定,非得这样执行不可。 看着如此的姜太太,苏玫头一回知道为了沈重德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她也是可以如此强硬的。“阿娘,大爷是有出息,可他一个月的俸禄加上京外的庄子收入才能养活咱们这家子人,如今阿娘要卖庄子卖宅子给二房一家寻个落脚之地,可有想过这之后这光景要怎么过” 姜太太没想那么长远,如今她只满心满肚痛她的二儿子和未出世的孙子,她不能让她的亲孙子一出世就挤在个小院子里。“那你说怎么办真的要将二房一家全赶回太安镇吗他要是回去一张嘴说你刻薄,你这沈家大奶奶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第104章 苏玫的委屈和主意 这是威胁呢,苏玫气得面目狰狞,胸口像是被人剜了心般难受,她咬着牙开口,“阿娘,此事媳妇做不得主,还需等大爷回来再定夺。” 姜太太也清楚此事苏玫不能抓主意,今日叫她过来告诫一番,也只是提前给提个醒,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别到时霖哥儿应下来得失了体面。 “那就这样吧,等你和你家大爷商量好了,再过来回话。” 苏玫憋了一肚皮闷气走出姜太太的上房,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连着将屋檐下几个花盆全踹碎了。采云吓得脸色青青白白,张了张口,却是不敢吭半声。 夜幕降临时候,沈重霖带着满脸得意回来,今日在宫里他受了皇帝的赞赏,下午又被同僚拉去吃酒奉承,他这心跟飘在云里似的,安逸得无法言明。 只是他前脚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正房里传出呜呜的哽咽声。 是小苏氏在哭,莫不是又在阿娘那里受了委屈 几步踏过敞院,撩帘进了屋,屋里也没点灯,但隐约能见到小苏氏趴在床上哭得伤心,贴身丫头采云陪着哭。 “这是怎么啦”沈重霖问了句,平日里他最不爱听小苏氏与阿娘的是非,他夹在中间左右难为。 沈重霖一出声,采云跟回过魂似的立即将风烛点上,让沈重霖看清了苏玫一脸的委屈和泪痕。 苏玫见着沈重霖,像是见着救星一般,立即扑过去,先是扑到他怀里,“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咱们这个家就都要没了。”说完,从沈重霖怀里滑坐到地上。 沈重霖听得稀里糊涂,想将苏玫拽起来,苏玫却像浑身没骨头似的怎么拽都起不来。沈重霖只得蹲到她面前,“阿玫,好好的,说什么胡话呢可是又在阿娘那里受委屈了我一直跟你说,阿娘没坏心,就是有些任性,咱们作为晚辈,忍忍就过去了。” “不是,不是。”苏玫揪着沈重霖的衣裳,嗅到他身上有酒味儿,这酒味儿中还掺杂着些胭脂味儿,这些味道刺激得她脑袋无比清醒,但她此刻不敢闹,怎么处置二房一家才要紧,“大爷,二爷来了,二爷一家子全来了。” 一听这话,沈重霖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他在京城安身立命,叫亲兄弟在穷乡僻隅吃苦受罪,多少有些说不过去,而且这宅子是卖了老宅买来的,兄弟没分得任何好处,多多少少这令他心头有点愧疚。 先前不让兄弟进京投奔,也是想着自己前程不济,来了只会拖累,如今景况不同,他自认前程似锦,恩宠不断,兄弟再来投奔,他多少能照顾得起。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沈重霖并未有多大过分的反应,只说:“来就来了,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 苏玫怕沈重霖误会她容不得人,赶紧哭诉道:“大爷,并非妾身容不得人,您不知道,弟妹她有喜了,快生了,本来在咱们家挤挤也就行了,我定会安排得妥妥的,可是阿娘,阿娘竟然说要将城外的两个小庄子卖了,把咱们现在住的宅子也卖了,凑够银两开春后买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届时各住各院,谁也不碍谁眼。” “什么,卖庄子和宅子” 一看沈重霖的反应,苏玫就知道他也是不愿意的,赶紧挤泪委屈万分,“这京城物贵价高,大爷的俸禄刚够咱们一家的开销,逢年过节添衣添物,下人使役打赏,还得倒贴,好不容易城外置办了两个小庄子能有些进项,好叫咱们日子过得松泛点儿,若真叫阿娘的主意给卖了,二爷那个人大爷也清楚,又添了好几张嘴,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苏玫的话句句在理,他虽然在皇帝面前有些恩宠,但自己的体面也不能不顾啊。 “阿娘真是糊涂,她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吗”不怪苏玫委屈伤心,连他内心也升起一丝怒气徘徊不定。沈重霖看着苏玫头上有支禁步,此时已经快从发间脱落了。 “是我不真气,是我不真气。”苏玫又突然自责起来,“若不是阿娘顾及弟妹的肚子,肯定不会损害大爷的利益去填补二房那个无底洞。” 在子嗣上沈重霖的确有些着急,但他却从未想过去催苏玫,但阿娘就不一样,为此事老叫苏玫去她跟前立规矩,每次都弄得苏玫受尽委屈。他伸手将苏玫拥在怀里,“不怪你,咱们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苏玫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暖,偏沈重霖拥着她,那胭脂味儿在她鼻息间更浓冽,又让她眉头一拧,“大爷,怎么办啊” “没事,我现在去找阿娘,和她说清楚,那小庄子是万不能卖的。” “妾身与大爷一起去,咱们夫妇一体,阿娘心疼二房,大爷也是阿娘的骨肉呢。” 沈重霖十分认同苏玫的贤惠,尽管当年娶她时闹出了些风 波,但他从不后悔娶了苏玫。 沈重德已经醒了,万氏服侍他吃了些粥,嘴巴有了力气,就开始说要收拾那将他揍得躺在床上的守门小厮。 得知人跑了,气得就要起床追,奈何浑身疼痛扯着他,叫他不敢张狂。 春桃打外头进来,悄悄告诉沈重德夫妇,“大爷两口子去太太屋里了。” 沈重德动不了,万氏挺着肚子在春桃的搀扶下撩帘出门,站到姜太太门外贴着墙壁仔细听。 “咱们这宅子不小,只要阿玫安排安排定不会委屈兄弟一家,阿娘的提议是能叫兄弟一家住得舒坦,可咱们沈家的日子还得过,城外的庄子一卖,难道阿娘真打算叫我一个人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吗” 姜太太没想到儿子跟儿媳妇一个鼻孔出气,她断定是苏玫在儿子来前给她灌了迷魂汤。姜太太舌头打转,气了好久才憋出话来,“你弟妹有了身孕,你好叫你侄子一出世就受委屈么你自己的媳妇生不出来,那可是我们沈家头一条根啊你媳妇能怎么安排这宅子统共就两个大院子,余下的两个小院是下人使役住的。你们一房住一个,我住一个,你媳妇再如何会安排,也只会将你弟弟一房安排到我这院子里住着罢,难道还安排住进你们两口子的院里” 姜太太话说得不错,若没城外庄子的事她的确会这样安排。苏玫站到沈重霖身边,朝姜太太福了福,尔后道:“媳妇还有个主意,可叫城外管庄子的庄头辞了,城外庄子上虽不比家中舒适,好歹地方宽敞。可叫二叔一家暂住到庄子上去,也能替家里管管庄子,阿娘若是心疼二叔夫妻受委屈,可尽安排人侍候。” “住口。”姜太太恨得气血上涌,指着苏玫和沈重霖,“你安的什么恶毒心思哦,那是你兄弟,亲兄弟,你竟叫他去管庄子,天啊,那可是下人干的事,你怎么能叫你亲兄弟,你们从小一样是阿娘金尊玉贵养大的,阿娘没亏过你也没亏过你兄弟,怎的到了这个年岁,你享受富贵,他就该去管庄子” “太太,太太。”马嬷嬷扶着姜太太,“您歇歇吧,大奶奶可不是那样刻薄的人,她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 “是啊,阿娘。”沈重霖也担心姜太太气出个好歹来,将来他若因守孝误了仕途,岂不太划不来。“您别生气,儿子想想办法换个大宅子,绝不委屈弟弟一家成吗” 姜太太这才缓了口气,“这可是你说的,千万别食言。” “是,儿子说的。”沈重霖认命的短叹。 苏玫咽了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喉咙似堵了坨绵花,她不再言语,内心沉重无比。 门外偷听的万氏心下欣喜万分,立即折身回房,去告诉沈重德这个不必再颠沛流离的好消息。 第105章 王毕甫假醉擅闯 孙府二房院里热闹了整日,府里除了苏瑜和躺着不能动的都去霞晖院凑热闹了。 袁嬷嬷吩咐小丫头撤走碗筷,苏瑜躺在贵妃榻上开始翻阅白天没看完的话本子。室中烛影摇曳,壁上倩影黯黯。 景晖院外,王毕甫借着酒意晃着宽步摇到门口,撩摆抬腿就要往里进。 那婆子并两个管事妈妈阻在门口,她说:“这里是姑娘的内宅,外男不便入内,请长史爷回吧。” 王毕甫作势退了两步,头一抬,眼皮一眯,目光从那眼缝里透出来看了一眼,道:“我才从这霞晖院出来,不过是在外头走了走醒酒,怎的这会儿就不让进了,是何规矩” “请长史爷看清楚,这里是景晖院,非霞晖院。”那婆子语气进退有度,态度也极得体,“长史爷许是酒吃高兴了,误了方向,老奴这就差人送长史爷回去。” “你胡说。”王毕甫一挥阔袖,指着那婆子训喝,“难道爷打哪儿出来的都不知么你这老刁奴敢欺我,再不让开,仔细爷回了你家太太的话,叫你发卖出去,快滚开,爷要进去。” 王毕甫语声一落便开始往景晖院里闯,那婆子并两个管事婆子连忙上前阻拦。那婆子反应快,一边阻止王毕甫进院,一边吩咐小厮去霞晖院叫人。 “长史爷,这里真不是二太太的院子,您来错地方了。”那婆子与两个管事婆子齐齐将王毕甫拦在院外,三人跪在地上,就是不准王毕甫进去。 王毕甫狠着目光,哪里有半分醉酒的状态今日他必须见到苏瑜,若是无法印证昨夜在飞燕楼上所见之人是否就是苏瑜,他的内心就一直忐忑难安,感觉像是头顶悬了把刀,随时会绳断刀下,伤得他体无完肤。 与古俊合计到孙府作客,惟独苏瑜不到霞晖院露面,莫不是她心虚 可若昨夜之人真是苏瑜要如何 她知道他与飞燕楼玉枝的交情不浅,若是她在外胡言乱语,他的私德岂不是要受人诟病特别是在晋王最近诸事不顺的情况下,更是不能暴光,否则他的前程就要尽毁了。 不论怎样,他必须亲自确定。 借着酒意找到景晖院,却被几个贱婆子拦住误事,王毕甫胸中的无名火腾腾直冒,“爷是晋王爷的长史,会认错地方么识相赶紧滚开,否则爷一脚踢一个,踢得你们肝肠俱废。” 那婆子并那两个管事婆子身形一颤,却仍是不敢退却半分。 苏瑜秀眉淡蹙,抬眼间采玉打外头进来,“姑娘,二太太家的未来姑爷在咱们院门口闹呢。” 王毕甫,他还没走么苏瑜朝外头看了看,天已经暗尽,寒冬腊月也甚少星月露光。 “闹什么”袁嬷嬷问。 采玉说:“这长史爷吃醉了酒,出来闲逛,硬是把咱们景晖院看成霞晖院,硬要往里头闯。那妈妈和另两个管事妈妈阻在门口,他进不来正在那里破口大骂呢,真是有辱斯文。” 苏瑜唇角浅掀,心知王毕甫决不是真的认错路误入他院。他是今日没见着自己,无法确定昨夜在飞燕楼上怼他的人是不是她。特别是她说出他与女伎玉枝的风流事,他更是惶惶难安吧,毕竟这种败坏私德的事可大可小。 “你去,别叫他真闯进来,实在不行就叫几个小厮把人架回霞晖院去,反正他说他吃醉了酒,咱们举止粗俗些也没错处。”苏瑜的视线重新回到话本子上,张口吩咐袁嬷嬷。 袁嬷嬷领了差事,下去不提。 采玉站到窗前,脖子伸得老长,苏瑜笑道:“想看就出去看,仔细瞧着袁嬷嬷的手段,你可有得学呢。” “那奴婢出去瞧瞧,一会儿回来告诉姑娘。”采玉边说边往外跳。 蝶依打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薄毯盖在苏瑜身上,听着苏瑜说:“不准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我自有法子解决。” 蝶依手上一滞,随即应是。 袁嬷嬷站到那婆子一行三人身后,对王毕甫屈了半福,“长史爷,您虽是二太太未来的女婿,但孙家有孙家的规矩,今日若让长史爷进来,铁定会坏了我们姑娘的清誉,说了这么会儿话,料想长史爷的酒也该醒了,请自便吧。” 有袁嬷嬷撑腰,那婆子等三人起身,齐齐站到一侧。 王毕甫见着袁嬷嬷,衣着体面,气势逼人,虽是冲他福身,但她的言谈间对他没半分恭敬。打一进孙家门,他就一直是被恭维着,不但没见着苏瑜,还受她院里奴才的气,王毕甫恨得目眦欲裂。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不知道我是谁么” 袁嬷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说:“看来长史爷酒仍未醒,来人,将长史爷送回 霞晖院,告诉二太太,长史爷酒大了,险些误入景晖院,请二太太派个人仔细跟着侍候,眼看与娴姑娘大婚在即,可别出了事误了吉日。” 四个身强力壮的随从齐齐站到王毕甫身边,两人伸手去架王毕甫。 王毕甫退后几步,指着随从怒道:“混账东西,不准碰我。” 无人听他的话,更无人惧他的反抗,四个随从将王毕甫左右嵌得死死的往霞晖院的方向去。 “啊住手,放开我,放开我。”王毕甫声厮力竭的狂喊。“你们这些贱东西,别脏了本长史的衣裳。” 袁嬷嬷看着王毕甫被架着走远,这才转身面对那婆子三人,“那妈妈手下严实,姑娘将院子交给你是放心的。” 那婆子忙忙福了半福,“嬷嬷那里话,姑娘待老奴不薄,这院子有多大老奴自是得看严实了。” 袁嬷嬷赞许的点点头,回身离开。 苏瑜已从采玉嘴里听说了经过,她不动声色,采玉说得眉飞色舞,十分崇拜。 “袁嬷嬷好大的气势,那长史的酒肯定被她给吓醒了。”末了,采玉总结一句。 瞧着采玉激动的模样,苏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厢王毕甫被架回霞晖院,半途被二太太遣来的人给碰上。 王毕甫也不敢张扬硬闯景晖院之事,只乖乖与来人一并回了霞晖院,待了没多少时候便与古俊一道灰溜溜的走了。 孙娴成婚头日,府里已是张灯结彩,孙娴在霞晖院摆了茶席,请了府中众多姐妹。 谭氏得了消息正想从床上爬起来,奈何身子虚弱无力,生生又被素菊给按了回去。 苏瑜到时孙娴正取了茶叶准备烘茶,孙娴一抬头,丽眸笑起来,“阿瑜,快过来。” 孙娴这一喊,屋里的所有视线都朝她看过来,苏瑜唇角扬起的笑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纯。今日苏瑜打扮清雅,一件浅青素绫衣,一条绣有石榴花的白绸裙。姿容精致遗世,她款款移来,像是一幅移动的丽人图。 刚到京城的孙嫣和孙婉两姐妹,十分热情的朝苏瑜而去,一左一右挽住苏瑜的手。 孙嫣的两眼弯弯的,笑起来像两弯月牙,十分可爱俏皮,“瑜表姐,怎的才来,叫姐妹们好等。” “可不是。”孙婉比孙嫣小,更是讨人喜爱的年纪,偏苏瑜对这个孙婉印象要比孙嫣深些,“适才我吃了好些点心,一会儿都要吃不下晚饭了。” “那让娴姐姐弄两盏易克化的茶吃,晚饭该不成问题了。”苏瑜从善如流应付,她眼里的笑并未到达眼底。 “我这里能有什么好茶,好茶都在祖母屋里藏着呢,婉妹妹要是觉得撑着了,晚饭少吃些便是。”孙娴取了茶具,打趣道。 与自来热络的孙嫣孙婉相比,孙妨和孙嬉就显得犹为安静了。 第106章 孙娴的婚期到了 孙妨总是警惕的盯着苏瑜,孙嬉则是目光中透着敌意,反正都不好相与便是。 苏瑜直接无视,就着孙嫣和孙婉的热情坐到孙娴对面,“娴姐姐说得不错,且饿一顿也不妨事,明儿娴姐姐大婚,咱们可有的是口福呢。” 到底是要成为别家媳妇儿的人,孙娴胭脂色的脸上更是添染了些许红霞,“你们可都是要嫁人的,届时我也到你们的婚宴上大吃一顿。” “看看,娴姐姐脸红了。”孙嫣指着孙娴,笑得咯咯的,像是铃铛撞着铃铛般动听。 碾了茶,孙娴挨个沏盏,示意秋菊一个姐妹递上一盏。 “嬉妹妹,你的手可是都好了”孙娴算是这一屋子里的长姐,合适的问了句。 孙嬉本盯着苏瑜的视线立即缩回去,贼头贼脑的,很是小家子气,真看得孙娴很是不喜,但她并未在脸上表现什么。 “谢娴姐姐记挂,我的手已经无事了,明儿还可以帮娴姐姐干不少活儿呢。” “那你早些过来陪我,你们大家都早些过来,有你们陪着我,我的紧张也少些。”孙娴说的真心话,她的确有些紧张。 “依我看娴姐姐多虑了,先前我们都见过姐夫了,当真是温文儒雅,一表人才,他定会对娴姐姐百般体贴照顾,姐姐好福气呢。”孙嫣嘴巴甜,哄得孙娴很高兴。 “咱们这一堆姐妹中就属瑜表姐最有发言权了,她是嫁过人的,有经验,有什么倒可以教教娴姐姐,叫娴姐姐不必那样紧张。”孙妨冷不丁的开口,场面立时冷下来。 孙嫣和孙婉只顾吃茶,先头待她那么热络,此时她被孙妨刁难也没想着替她出头说句话,只有孙娴面寒怼出声,“妨妹妹,阿瑜虽是嫁过人,但那也是许久前的事了,你在我这儿旧事重提,且还是当着我的面,是何居心” 孙府这几房人物,大房掌管着经济银钱命脉,惹不得,但最是惹不得的还是二房。二房老爷和大爷都做官,还是越做越大的官,谁也不也得罪。 孙妨被孙娴沉脸教训,脸上一时挂不住,十分难堪的低下头。 苏瑜倒没什么,“妨妹妹说的是事实,娴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搁从前我或许会介意,如今倒看得很开。” “瑜姐姐这样豁达,将来的姻缘说不定会落在高门望户里呢。”见孙娴护着苏瑜,孙嫣立即出声,算是圆了这场尴尬。 “借嫣妹妹吉言。”苏瑜说:“我的事情以后再提,现如今咱们聚在这儿为的是娴姐姐明儿的大礼,我是已经将备的礼都添到娴姐姐的嫁妆里了,不知道诸位妹妹都备了什么礼贺娴姐姐” 孙嫣和孙婉相视一眼,各自一笑,孙嫣说:“我和婉妹妹给娴姐姐被了一幅锦面,是打半年前就开始绣的,上头的一针一钱都未曾假手于人,娴姐姐可不要嫌弃。” 一听孙嫣姐妹俩打半年前就着手准备她的成婚贺礼,孙娴颇为感动,“姐姐以茶代酒,谢两位妹妹。” “娴姐姐不必客气,明儿一早我便让人给姐姐添进嫁妆里。”孙嫣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来京前阿娘就曾教导过她和孙婉,这个孙娴肯定得罪不得,二房的人都不能得罪。他们一家依附孙家,若是见到中意却高攀不起的女婿,还得利用二房利用孙娴周旋一二。 “我没什么好东西给娴姐姐做贺礼,就是我阿娘曾得到一尊送子观音,想借花献佛给娴姐姐做贺礼。”孙嬉适时接过话来,以解适才在孙娴那里的难堪。 三房没有儿子,有蒋氏那样霸道的正室三房也没有纳妾充房,自打三叔染病,蒋氏就更难想要儿子了。这一直是蒋氏的心病,更是谁也不敢触碰的禁地。背地里蒋氏骂三叔不中用,也不知请了多少尊送子菩萨,到头来还是只得孙妨和孙嬉两姐妹。 “嬉姐姐,你怎么送送子观音难道你知道娴姐姐生不出孩子来”孙婉看似傻傻的开口,怼得孙嬉一张脸涨红慌乱。 “娴姐姐,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愿娴姐姐和姐夫早生贵子。” 孙娴携帕掩唇,笑道:“瞧你,何必这样紧张,你婉妹妹跟你开玩笑的,你的心意姐姐自是知道。” 听到孙娴这话,孙嬉悬起的心方稳稳落下,她极为不满的瞪了一眼孙婉,手里的帕子都要扯碎了。 孙婉视若无睹,暗骂一声:这样的蠢人,怪不得一而再的栽在苏瑜手里。 “我也没什么好送娴姐姐的,跟我阿娘说了一声,从她给我准备的嫁妆里匀了五台出来给姐姐做添妆。” 孙妨语声一落,孙嫣姐妹俩脸色顿时一僵,这可是大手笔,比她俩合绣的锦面可长脸多了。孙嬉朝孙嫣姐妹俩看过去,满眼的得意和自满。 孙娴极不好意思的拉着孙妨的手,“好妹妹,你怎的送这么大的礼,我可不敢收。” 孙妨也将手叠在孙娴手上,“自家姐妹,何需见外,只要姐姐终身幸福,妹妹那五台添妆不算什么。” 孙妨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直听得孙娴的心要化掉似的。 苏瑜笑容轻松,瞧着这姐妹一团和气,她真的就要信了。 晚些时候离开霞晖院,蝶依站在月洞门前身影微曲,苏瑜看着她脸色未变,主仆二人回了景晖院。 “事情如何了”苏瑜低头解胸前襟带,头也不抬头蝶依。 蝶依说:“她不愿意,奴婢用了些手段。” 那就是愿意就犯了,苏瑜走到鹅颈椅上坐下,懒懒的自行沏茶,适才在霞晖院她实在是饮不下。“事后多补偿些,别叫人吃亏。” “是。” 蝶依退下,袁嬷嬷捧着一套流彩暗花云锦裙进来,笑意盈盈,“姑娘明日送亲的衣裙老奴已经备好,都是用茉莉香熏过的。” 苏瑜抬眼看了看,袁嬷嬷知她脾气,这衣裙备得很是得体。“搁起来吧。” 袁嬷嬷绕过屏风,听着苏瑜问她,“嬷嬷,你觉着孙嫣和孙婉两姐妹如何” 袁嬷嬷搁好衣裙走出来,表情中带着奇怪,“姑娘怎的这样问,难道是那两姐妹惹姑娘了” 苏瑜摇头,眼中倒是添了几抹兴味,“我倒觉得这俩比三房那俩要精明些。” “那姑娘得提防了。”袁嬷嬷赶紧道,眉宇间满是提防。 “嬷嬷不必这样紧张,我只是随口提提罢了。”苏瑜觉得袁嬷嬷的反应可笑又过头,忙安慰了句。 袁嬷嬷长叹一声,“姑娘莫这样吓老奴,咱们在京城毫无根基,虽说有老太太护着,但老太太总归不能护姑娘一辈子我偶听章嬷嬷说起,等到娴姑娘的婚事一毕,过了年就要与其他姑娘一并给姑娘说亲了。” 外祖母是答应不强逼她,但没说不在她的亲事上用心,或许外祖母是觉着她万一有看对眼的呢 苏瑜没说话,等着次日看孙娴的婚嫁热闹。 次日天还没亮,孙府就早已忙碌起来,孙娴也是五更天刚过就被拽起来绞面上头。 霞晖院里仆妇进进出出,却是井然有序毫不慌乱,秋菊侍候孙娴上妆。孙娴坐在妆奁镜前,看着铜镜中自己花容月貌,以及想着过了今夜就将成为别人的妻子,脸上多少浮上些许娇艳羞臊。 “瞧姑娘,这是害羞了,咱们姑爷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能娶到如花似玉的姑娘为妻。”秋菊往孙娴发间插了颗珍珠,笑道。 孙娴的脸更红了,“死丫头,不准打趣我。” “奴婢又没说错,咱们姑爷一表人才,又以饱学之士,姑娘也有一肚子墨水,往后夫妻肯定能举案齐眉,顺风顺水。” 这样的吉祥话孙娴很受用,她在心里默默的祈求,祈求上苍怜悯,不要让她遇到像孙妤嫁的那个夫婿就好。她只想夫妻和乐,那怕平平淡淡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天亮之后,府里送嫁的姑娘们陆陆续续来到霞晖院。 谭氏的风寒好了,终于养足了力气进霞晖院,来前婆母梁氏还再三叮嘱她不许滋事。 她向来老实,能滋什么事 第107章 玉枝上门求活路 苏瑜到得最晚,昨夜看话本子看得入神,睡得晚了。 谭氏一看着她一身流彩暗花云锦裙,容颜秀丽,举止轻盈遗世,就忍不住想叱一句,“今儿可是娴妹妹的好日子,阿瑜表妹姗姗来迟,如此不重视,可是对得起娴妹妹平日待你的一片真情。” 这谭氏当真是跟她有仇,逮着机会就得踩她一脚,苏瑜声音柔和平静的开口,“娴姐姐这里有诸多姐妹帮手,还有表嫂你监督,阿瑜来早来晚又有什么打紧的” 谭氏最看不惯苏瑜这副平静模样,仿佛她往湖中心砸块大石头,用尽了力气依然见不到有什么窟窿和水花。 “二表嫂,今儿可是娴姐姐的好日子,你就别在阿瑜表姐面前找不痛快了。”孙嬉适时撺掇一句,“咱们都是送亲的姐妹,可不能闹不和叫外人看笑话。” 苏瑜发现自打孙嬉在自己手里栽过后,言谈间少了怯弱多了锋利,句句都能给她找不痛快,例如这句话的弦外之意,她能听懂,在场的又有谁听不懂 谭氏立马又跳出来,用鄙夷的视线看着她,不屑的语气怼着她,“不是嬉妹妹提醒我倒忘了,阿瑜表妹是弃妇,是不能随咱们姐妹去送亲的,按说娴妹妹你也太不知避晦,你就不该请她来。” 谭氏这话可是半分毛病也没有,连孙娴也不知要怎么替苏瑜说话了,但她又不能真将苏瑜赶出去。室中的气氛就这样僵着,苏瑜目光平静的看着谭氏,她一脸得逞的笑稍微有点刺激到她。 她是个弃妇,却有个谁也惹不起的人要向她靠近。 可她是个弃妇。 不该去靠近谁,也不能让谁来靠近。 苏瑜眼帘微缩,随即又舒展开来,越过谭氏,走到孙娴面前,“娴姐姐,武二表嫂说得对,阿瑜也有自知之明,不会真送姐姐去王家,只是过来看看姐姐,阿瑜真心希望娴姐姐所嫁为良,和遂一生。” 孙娴读懂苏瑜眼中的真诚,她伸手握着她的手,“等我三朝回门,好好与你说说话。” 苏瑜点头。 “还不快走,可别让你这满身晦气的人玷污了这屋子里的喜气。”谭氏阴阳怪气的瘪嘴。 孙娴有些不大高兴了,却不好在今日开始得罪人,只得歉然的看着苏瑜,“阿瑜,对不起。” “无妨,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咬回去吧。”苏瑜笑道。 “你说谁是狗呢苏瑜,你个谁是狗呢。”谭氏拢袖,一副要冲上来打架的阵仗。 雪娇立即拦在谭氏与苏瑜之间,谭氏一见雪娇,还记得之前在玉晖院被她摔得痛惨的经历,气势微微下降,仍口不饶人,“你个贱婢,快滚开。” 苏瑜拽着雪娇在孙娴复杂且歉然的目光中离开,她看着冲到门口指着苏瑜破口大骂的谭氏,屋子里四个只看热闹无动于衷的堂妹表妹,深深为苏瑜在这府中的日子担忧。她在府中苏瑜还有个说话的,过了今日,她又该如何呢 临近晌午,宾客越来越多,孙廷梧和长子孙学雍在门口拱手迎客。 孙廷梧上了年岁,又是升了端州刺史,在京中也算有了门脸。今日小女大喜,他穿着褐红色长袍,用槿木簪束发立于阶上,身姿十分儒雅。 再观孙学雍,一袭月锦色长衣立在父亲身畔,他也算是朝廷新秀,又长得一派斯文,有不少中下贵女私下议论,可惜他已娶妻,只是岳母病重,她需在跟前服侍。 “恭喜孙大人,贺喜孙大人。”来客拱手致贺。 孙廷梧拱手回礼,“李大人赏面,快快里面进,雍哥儿,快请李大人进去。” “是,阿爹。”孙学雍站出一步,引着李大人进门。 孙廷梧继续拱手迎客,门前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左右打听,就知道今日是孙家二房嫁女。 不远处的小巷中,玉枝忐忑不安的望着孙家门口,脑子里回想着那个凶女人的交待,如果今日不将这婚事搞砸,她便会死;若是成了,她不但能离开飞燕楼,还能得几百两银子的赏钱。 她本是个良家姑娘,父母辞世,兄长烂赌,她就是被兄长以十两银子的价钱卖进的飞燕楼。她也曾试着逃,试着跑,每次被抓回来都是一通好罚。飞燕楼是做皮肉生意的,因着她有些姿色,鸨母不会真在她身上留伤疤,只会用针扎她的脚底板,又痛又痒,那滋味不比死来得轻巧。 去年初她傍上了王毕甫,她不喜欢他,却要做尽勾引之能事,只为他心悦自己。一来可以仗着他的身份不被鸨母轻贱,二来或许有机会能出了那牢笼重新做回良民。 他答应过她要赎她进府为妾,可是他居然要成亲了,还编了那么多糊弄人的鬼话安慰她。男人 没一个好东西,与其届时做他见不得人的外室,不若拿了几百两银子走人,寻到一处无人识得她的地方,买个小庄子,买点地,过回像个人的日子。 心里打定主意,玉枝扭着细腰一步一步朝孙家门口走去。 孙廷梧见有个女子站在石阶下,这女子模样不错,只是眉宇间媚态百出,她上身穿着绣有牡丹的小袄,下身穿着同色的百花裢裙,举手投足风尘味儿十足。她站在门口正中央,不进不退。 孙廷梧皱眉盯着她些时候,那女子只痴痴的望着门口,仿佛要望进去,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孙廷梧走了两步拦住她往里探的视线,言道:“这位姑娘,不知是那位府上的女眷”这女子年纪不大,看着与娴姐儿无甚相差。 孙廷梧是做官的,出声便威严得很,玉枝多少有些害怕,但她又提醒自己不能害怕,就算她破坏了这场亲事又如何那王毕甫本身非是好人,她也算是救了这待嫁的姑娘免入火坑。 玉枝冲孙廷梧福了福,声音娇柔,“大爷,奴家是来找孙娴孙姑娘的。” 她是来找娴姐儿的莫不是她是娴姐儿的知交好友想到此,孙廷梧脸色更难看了,她家娴姐不说品性高洁,但也是幼承庭训,怎会识得这样举止轻浮的女子 “不知姑娘寻小女何事” 玉枝见着孙廷梧脸色晦黯,连忙压下满心的乱慌,又福了福,“奴家是来求孙姑娘给条活路的。”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孙廷梧眉宇挤成川字,“你认识小女” “唔。”玉枝摇头,“奴家不认识孙姑娘,但奴家认识她即将嫁的夫婿王长史。”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噤声,不多时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孙廷梧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今日到我门口滋事所为何来” 玉枝被孙廷梧的威慑震得有些发怔,但事已至此,她再无路可回头,硬了硬心肠,抬头间脸上已是泪水漫漫,“大爷,奴家是飞燕楼的女伎玉枝,奴家与王长史已经好了有两年了,王长史曾应下给奴家赎身并入府为妾,但日前他告诉奴家要与贵府姑娘成婚后再做打算。” “奴家是个命苦了,好不容易与王郎两情相悦,纵然他今日娶妻,奴家也不敢有半分怨怼。”玉枝越说越荒唐,越说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越多,“但奴家怕王郎娶妻后变心,不肯兑现承诺,故此今日上门,想求孙姑娘也是奴家未来的主母给个活路。” 第108章 痴情人与负心汉 “住口。”孙廷梧脸色气得铁青,孙学雍再出来迎客,竟不料听到这番让人大跌下巴的说辞,他实在难以相信即将成为自己妹夫的王毕甫竟跟个女伎有如此渊缘,真让娴姐儿嫁过去,那后宅子岂能清停“你这女好不知耻,竟敢当众污蔑我妹夫,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玉枝被人冷喝,她突然跪在地上,开始大喊,“孙娴姑娘,孙娴姑娘,奴家求你见见奴家吧,你要是不承认奴家与王郎的情分,奴家就无路过去,没活路了呀。” 玉枝在门口大喊大叫,那些不知情由的百姓越围越多。 路人甲说:“王长史,是在晋王府当差的那个王长史吗” 路人乙说:“可不就是他,我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与女伎纠缠不清。” 路人丙说:“要不是这女伎怕王长史不允诺,跑到这孙家门口闹一场,她与那王长史的奸情只怕就要被蒙混过去了。” 路人丁说:“是呀,若是孙姑娘今日真进了王家拜了天地,这辈子得这样一个夫婿要怎么见人哦。” 路人甲又说:“今日这女伎算是做了件好事,我敢打赌,今日王家这亲肯定是迎不成了。” 路人丙又说:“我也这样认为,就是不知孙家这姑娘是不是对这王长史也是一往情深。” 众人说得热闹,孙廷梧父子皆是面上冷俊。 一个丫头飞快往待客的茶厅跑去,那里余氏正和个官家太太拉着手说着热络话,余眼看到小丫头无礼,想着该叫管事嬷嬷仔细归置归置,那小丫头站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余氏脸色瞬间青白,忙忙与那官家太太告了罪往霞晖院而去。 霞晖院中,孙娴已经从秋菊嘴里得知了大门口所发生之事,震惊之余又十分悲痛。好好的大喜日子,怎的会发生女伎到门前闹事的这种事大门外肯定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热闹,看笑话,往后她还要怎么做人 孙娴掌心冰冷,孙嫣姐妹俩,孙妨姐妹俩均不知如何宽慰。 孙妨到底要大些,站到孙娴身边,看着镜中她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头上那些新娘头饰,显得格风讽刺,“娴姐姐,或许是那女伎污蔑姐夫也说不定,你别太往心里去。” “那可不一定,秋菊不是说了么,那女伎与姐夫都好了近两年了。”孙嬉快人快语,一说完赶忙缩了声音,心虚的瞟了一些孙娴,见她毫无反应,猜想她是不是没听到 “我和妹妹去外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娴姐姐等等啊”孙嫣说着拉起孙婉就往外跑了,她俩这是笑话,那大门口还指不定怎么热闹呢。 孙嬉也想去,受了孙妨一记眼刀才乖乖坐了回去。 余氏匆匆赶来,身边的杜嬷嬷扶起她迈过门槛。 余氏见着一脸心如死灰的孙娴,眼泪顿时就出来了,“那个挨千刀的,竟是个畜牲不如的东西。”且说,且走到孙娴身边抱住她。 孙娴得了依靠,感受到阿娘在一抽一抽的哭,她心底的那点泪意也终于被勾起来,紧紧的抱住余氏,头窝进余氏的怀里放肆的痛哭起来,“阿娘,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搞错了我往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哦。” “呸。”余氏啐了一口,“好好的日子竟遇着这腌脏事,你也别急,待我一会儿去找你爹,那王家迎亲的一来,势必要让他给你个交待,否则这事儿没完,咱们孙家虽才在京城立足,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 “唔。”孙娴便不说话了,只顾哭。 前头有他爹顶着,孙学雍便抽身赶回了霞晖院,再看到妹妹那一袭喜庆的吉服时,显得格外讽刺和刺眼。 “妹妹。” 孙娴听见孙学雍的声音,将哭花的脸露了半边出来,“哥哥。” “阿娘。” 余氏应了,“前头怎么样,那女伎走了没” 孙学雍摇头。 余氏便恨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她不要脸,难道要叫咱们孙家也把脸丢干净吗” “阿爹让儿子跟阿娘说一声,和王家这亲算是毁了,阿娘若无意见,一阵王家来迎亲,便当众掰扯清楚,咱们家也能挽回些颜面。” 还是二爷想得仔细,她现在是气急了,万不能想到那么多的。余氏点点头,反正此事上更丢脸的是王家,她孙家不过是个受连累的。然则,虽是如此,只怕孙家也得让人在背后诟病一阵子。 “去吧,按你爹说的办。” “是。” 孙学雍折身而去,余氏垂下头扶着女儿的后背,难过得呢喃,“我可怜的女儿。” 孙妨和孙嬉面面相觑,这会子皆不知说什么好。 景晖院,雪娇得了消息,立即报给了苏瑜。彼时苏瑜正歪在小榻上,手里拿了本袁嬷嬷看来不怎么正经的话本子。 “孙家二老爷是个有气节的,已经拿了主意并通给了二太太,只可怜娴姑娘捂在她阿娘怀里泣不成声。” “娴姑娘后生,没经过什么大事,这会子难过,待她想通透,便晓得这是件好事。”蝶依分析起来。 雪娇偷偷拿眼看着苏瑜,见苏瑜无甚大反应,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 今日难得有个好天气,孙娴却没能在这个好天气里将自己嫁出去,虽说有先前孙妤带给她的优虑,她定了亲,要嫁人,大抵还是揣了不少期待和憧憬。蝶依的话很在理,这也是她制造这场热闹的初衷。 “瞧你这老气横秋的,竟跟袁嬷嬷一个口吻。” “姑娘说我什么呢” 袁嬷嬷打帘进来,适才的话她都听见了。 几人浅笑不语,袁嬷嬷也没多纠缠,只面色凝重的看向苏瑜,“二房的秋菊来了,说是二太太遣来请姑娘去趟霞晖院,我估摸着该是娴姑娘心头郁结,让姑娘过去开导呢。” 雪娇皱眉,言道:“谭氏不是在霞晖院么” “我也问了,说是大门口闹的事一传进后院,她就托辞跑出去看热闹了,哪里有闲心顾娴姑娘。”袁嬷嬷对谭氏也颇为不满,这个二奶奶,可真没半点儿主子的样子,就跟那市井泼妇一个性情。 晌午时分,一纵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由远而近,皇城里什么迎亲阵仗都见过的百姓此刻对大马上坐的新郎倌极感兴趣,他们都太想知道新郎倌看到此刻跪在孙家门口的女伎时会有何反应。 王毕甫戴着新郎帽,身穿新郎服,脸上带着即将成婚的洋洋喜气。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兀自认为那是对他的恭喜,还拱手不时左右回礼,一脸得意。 人群渐渐散开,马上的王毕甫在看到哭得我见犹怜的玉枝时脸色顿时煞白。心头万千头绪路过,不论那一条都足以令他神色失去沉稳,态度失去从容。但他能任晋王府上的长史,经的事,见的世面足以令他很快收起眼中慌急,镇定下来。 王毕甫翻身下马,举止一派若无其事的潇洒。 “王郎,你可算是来了。”玉枝一见王毕甫便要扑出去。 王毕甫斜了眼孙廷梧难看的脸色,心头还是打怵,他躲开玉枝扑来的娇弱身躯,双手抱拳看向孙廷梧父子,“岳父大人,舅兄有礼。” 孙廷梧看着王毕甫神色如常的面孔,有丝疑惑,莫不是这女子污蔑他抬手指着玉枝,“她是谁与你可有干系” 王毕甫淡淡瞟了一眼玉枝,今日是打定主意不能与玉枝相认,“回岳父的话,这女子小婿并不认识。”他是喜欢玉枝,他喜欢她在床上的妩婿风情,但他也清楚,孙家是万万不会容一个女伎与孙娴一并侍夫的。 玉枝花容一变,几步站到王毕甫跟前,扯着王毕甫喜庆的宽袖,“王郎,你好狠的心呀,前些时日你还在飞燕楼同奴家双宿双栖,山盟海誓,怎的,下了奴家的床榻便要不认账么” 第109章 婚事告吹 玉枝是女伎,说的话粗俗难以入耳,孙廷梧眼中的怒火更甚。 王毕甫甩开她,玉枝顺热倒地,他居高临下的瞪着玉枝,眼中全无昔日怜悯,“休要胡言乱语,毁我声名,飞燕楼我是有去,但也是与朋友应酬,逢场作戏罢了,你这不要脸的贱妇,真是好大的胆量,竟敢攀污本长史,是嫌命长么” 玉枝闻声,如遭雷劈,纵然她今日到此动机不纯,但见王毕甫如此绝情,从前恩爱全然不顾,也是将心寒透了。她猛地跪在孙廷梧面前,“大人,奴家虽是贱民,但也是有情有义,当初王长史的确是应下奴家诸多承诺,奴家就是怕他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才到府前求见主母一面,想有个活路,哪承想王郎如此狠心,竟不认我,大人是官,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住口。”孙学雍出言阻止,也是十分动怒,“什么新人什么旧人,我妹妹是良家子,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岳父大人,小婿想起来了,这女伎曾给小婿斟过酒,也曾勾引过小婿,但小婿不为所动,她定是怀恨在心,今日找上门来污蔑,想报小婿轻视之仇。”王毕甫脸色不变,一派正经。 “冤枉啊”玉枝心肺揪成一坨,大哭起来,“飞燕楼谁不知道你是奴家的长情郎,大人要是不信,可立即派人请来对恃。” 王毕甫心头一颤,面上却波澜不惊,心底快速描补说辞,“你在飞燕楼讨生活,那飞燕楼那个女伎不想寻个良人脱离苦海,你们经久在一起,自然相互串通一气,说什么找人来对恃,你怕就等着我岳父大人将人找来,好让你成功攀污本长史,然后赖着本长史将你抬进门吧。” 一个吊三角眼的婆子站到王毕甫身边,她满脸的皱纹,如同田野山间的沟壑,又深又长,冲着孙家父子福了福,又拿眼狠狠地了眼玉枝,“亲家老爷,吉时就要到了,今儿这大喜的时日可不能因着一个低贱的女伎给毁了不是” 这是张媒婆,京城有名的铁嘴,孙廷梧没见过,孙学雍却是有过几面之缘,他道:“女伎是低贱,可她说的话以及到我孙家的目的一目了然,总不能张媒婆几句喜庆的话就想让我妹妹失尽脸面的上花轿吧。” “小孙大人言之有理,今日这女伎不安好心闹了一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打着不该有了念头滋事,咱们若要计较也只能等到婚事务尽后关起门来好好说不是”张媒婆继续游说。 王毕甫趁机言道:“张媒婆说得在理,岳父大人,舅兄,且不说今日这女伎上门动机可疑,万事也得等我与阿娴拜完堂后再提不是。”今日这婚事可是在晋王面前提了的,今日王爷也赏面在王家等着吃喜酒,他若把新娘子接不回去,那可就不是让人看场笑话那么简单了。 “王郎。”玉枝泪雨涟涟,谁人瞧着不心疼,她本就是来破坏这场婚事的,同时识破王毕甫的虚情假意,一股想要报复的强烈愿望在胸中似熊熊燃烧的火,怎么也熄不掉。 玉枝缓缓站起身,深情款款的站到王毕甫面前,王毕甫不愿与她相对,斜了斜身子。 玉枝轻泣两声,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眼中的不舍和成全,“你既不认我,奴家认了,今日奴家本无恶意只想求个活路,没想到竟险些坏了王郎的好事,王郎以后定不会再来飞燕楼寻我了。王郎,你腰上那道疤一到落雨天就痒痒,奴家已经打听到城外有个游医有秘方,定能解王郎的不适,今日你我这番相对,以后怕是无缘再见,奴家会告诉那个游医,让他把医送到王郎府上,还盼王郎没有奴家的陪伴,好自珍重。” 玉枝语声一毕,迅速转身离去,那匆匆而去的背影以及她适才留恋而不得的话叫诸多看客哗然不已。 “那女伎连王长史腰上有疤都知道,这俩肯定有一腿。” “这女伎虽然低贱,却是个有情的,王长史待她这样无情,她居然还想着他腰上的疤下雨天会痒痒,可见真是动了情的。” “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咱们平常在戏本上见得不少,今日有幸在戏本子外碰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还要把姑娘嫁进王家,那真是瞎了眼了。” 那些抱胸看热闹的闲人绝不嫌事大,纷纷吆喝王毕甫撩衣验看。 “胡说八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王毕甫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慌,玉枝说得半分不错,他腰间的确有道疤下雨天就痒痒,那个贱人居然釜底抽薪,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女伎不是说你腰上有道疤吗长史大人若不想受冤枉大可将腰露出来让我们看看呀。” “就是,若是没有,那便是那女伎想害王长史这亲事,想臭王长史的名声。” “若是有,那就是长史大人你流连青楼,又不认账。” “你敢给我们看看吗” “住口,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为何。”王毕甫心绪乱套,说的话越来越大声。 他的举动无异于告诉众人那女伎说的是实情。 孙廷梧父子深吸口气,刚要说什么,里头冲出来个小厮,“二老爷,不好了,老太太听说了门口的事,气得晕过去了。” “什么阿娘。”孙廷梧身子一晃,赶紧回身而去。 王毕甫想趁机上台阶,孙学雍拦住他,“王长史,今日之事我看你也说不清楚,这孙王两家的婚事就此罢了吧。” 罢了,那怎么成 王毕甫上前拽住孙学雍的手腕,“不行,晋王殿下还在王家等着我迎亲回去,你若不让我将阿娴迎走,将置我于何地” 孙学雍一把将王毕甫推倒在地上,看着新郎帽子滑稽的滚了老远,“那是你的事,跟我孙家有什么干系,来人啊,把大门关上。” “是,大公子。” 瞳晖院,周老太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屋子里围了不少人,都等着大夫把脉后的信儿。 那头发花白的大夫抽回手放下袖,面色凝重的看着众人,“老太太是气急攻心,一时透不过去便晕了过去,性命是无碍,只是万不可让她再受刺激。” 众人一听,皆松口气。 梁氏福了福,“有劳大夫了。” “烦请大夫开药吧。”余氏轻声开口。 大夫提笔蘸墨,自右而下书写药方,不多时,他搁下笔,拿起纸张吹了吹便递给余氏,“叫人跟我去拿药吧。” “有劳大夫了。”余氏将药方交给了秀娟,“你跟大夫去拿药,问清楚熬法,可别出差子。” 秀娟福了福,跟着大夫出门。 余氏重重叹了口气,对屋里的妯娌:“老太太没什么事,但今儿咱们府上可是有大事,大嫂嫂,三弟妹,这阿娴虽是没嫁出去,但府上来的那些客人还得应付,辛苦你们去前头照顾女眷,溶妹妹你在瞳晖院守着阿娘吧,她要是醒来定要好好宽慰她,我得回霞晖院看着阿娴,那孩子唉,都散了吧。” 今儿这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蒋氏觉得还没看够呢。但她也不敢拂余氏的面子,与谭氏一起去了前厅。 梁氏颇为同情的挽上余氏的手,“阿娴那里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这做大伯娘的定会倾尽全力。” 余氏紧了紧梁氏的手,眼含热泪,“谢谢,你有心了。” “你过来阿娘这里,谁陪着娴姐儿呢” “瑜姐儿陪着呢。” “怪不得没在瞳晖院见着她。” 余氏怕梁氏误会苏瑜不孝,赶紧解释,“得了老太太晕倒的消息,瑜姐儿是要过来的,可是娴姐儿这会儿离不开人,是我执意让她在霞晖院陪娴姐儿。” 第110章 退婚书 梁氏点点头,叹道:“你好好开解开解娴姐儿,既然那王长史不是个良配,闹这一出于娴姐儿而言也是好事。” 余氏冷静下来后想想也是,“只盼着娴姐儿从这祸事里尽早抽身。” 霞晖院,孙娴脸上的妆容哭花了,索性将整身喜庆都褪去。她神情恹恹的靠着苏瑜,见着余氏打帘进来,涣散的视线迅速聚集,“阿娘,祖母如何了” 余氏看了眼同样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她的苏瑜,“大夫说无性命之忧,醒过来便好了。” 孙娴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松懈,她眼帘低垂,内心十分愧悔,“若是因着我让外祖母有个不测,我便是孙家的罪人。” 这话说得苏瑜也跟着忐忑,让玉枝今日到孙家门口闹可是她的主意,论罪过她的罪过可是无人能及的。此刻,她反思,往后行事得再周虑些,周老太太那里万不能不顾虑到。其实这次她也是有考虑到周老太太的,只是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罢了。 “你莫要自责,此事非你之错,错在王毕甫私德不俭,连累得咱们孙家也让人瞧笑话。”余氏坐到孙娴身边,一脸的慈爱宽慰,“好闺女,切莫因此事一撅不振,虽说与王家的婚事告吹,但在阿娘看来这到是件好事。你仔细想想,若今日那女伎没来闹这一出,你稳顺嫁进王家去,往后那王长史再与那女伎私下往来,他将你置于何地” “二舅娘说得对,适才我也这样劝娴姐姐,咱们孙家的姑娘是清白人家,断不能间接与女伎有染。”苏瑜淡淡笑道。 孙娴心下深呼吸,她提手掠去脸上泪滴,“先前见着妤姐姐,她所托非人的遭遇我非常同情,又适巧自己即将成婚,那时我便想着老天爷该待我宽厚些,万不能让我与妤姐姐同样的命运。我每日里在期待中又提心吊胆,没成想真的到了今日,还是遇到这样的龌龊事。阿娘,你说得对,今日那女伎来闹一出是好事,好叫我悬崖勒马,否则往后余生就要毁在那王家后宅里了。” 女儿听进劝,那便无甚大问题了,余氏欣慰的颌首。只是那王毕甫始终是她娘家弟媳的侄子,如今闹这一场,她娘家不可能没说词,不过罢了,怎么说也不如女儿的幸福重要。 苏瑜也跟着放下心。 秋菊打帘,孙学雍进来,他看了妹妹一眼,对余氏作了一揖,“阿娘。” “你这会儿来何事前院可是招呼妥了”这会子孙家门口发生的事怕是已经整个京城传开,府内宾客也是自然知道的,已经不少三三两两关心了周老太太几句,便匆匆拱手告辞。 “前院已无甚大事,儿子担心阿娴,特来看看。” 父母长兄待她如此真心,孙娴内心涌上一股暖流,若她要因那王毕甫要死要活,才是真的辜负了父母长兄的关爱,“哥哥宽心,我已经无事了,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 “妹妹放宽心,虽说此事会遭人非议,但咱们孙家无过,妹妹往后的亲事并不会受到关碍。” 孙娴没接话,经此一事,她待自己的婚事已不抱多大希望了。 余氏轻轻顺抚着孙娴的后背,孙学雍说:“既然这里无事,那我就再去前院看看。” “去吧。” 孙学雍走出院门,迎面走来两个丫头,朝他福福,他均点头而过。 路过月洞门,那石门因着融化的积雪变得湿湿润润。先前府中热闹,吵得鸟雀不敢停脚,这会子倒是三三两两的踩在枝头,吱吱渣渣乱叫。 “雍表哥。” 身后有人喊他,孙学雍驻步回身,见着苏瑜带着女使雪娇朝他走来。 他看着她走来的每一步都秀雅端方,她穿着一件水烟色的交颈襦裙,外套了件绣着似浮萍般的厚袄子,头上戴着一支珍珑步摇,气质毫不张扬,更显得温婉可人。 “阿瑜。”孙学雍拱手作了一揖,行了个同辈礼。 苏瑜福了福身,将这一礼还回去,“雍表哥。” 按说苏瑜进京也有些时日了,但他却从未好好跟她说过话,连面也很少见到。若不是那人在他面前提到她,他也是不会对这个被人休弃的表妹多观注一星半点,因为她看着与寻常的普通女子没什么不同。“你叫我可是有事。” 苏瑜点点头,迎着孙学雍投来的探究目光,她道:“若今日没有那女伎前来闹事之事,这会儿娴姐姐已经在王家与新郎拜堂了。” 孙学雍无反应,他不知道苏瑜到底要说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雍表哥一句,既然与王家的亲事作罢,那主动权就得捏在咱们手里。” 孙学雍还是没听懂,“阿瑜,你究竟想说什么” 果然没 想到呢,孙学雍比苏瑜高一个头,她只能抬着头与他说话,“退婚书,退婚书雍表哥打算几时送到王家去” 原来说的是退婚书,孙学雍道:“今日事出突然,等府中事毕,明日我便亲自送到王府去。” 苏瑜却摇了摇头,十分否定的言道:“明日送去恐生变故,那王长史在晋王府当值多年,在京城也算有些脸面,我听说今日晋王殿下也被请去王家观礼,咱们没让他将娴姐姐这新娘子接回去露面,已经狠狠打了他的脸面,让整个王家跟着丢丑,他岂会轻易饶过咱们咱们已经知道他不是个正经人,冷静下来后肯定也不会行正经事,一旦他心里有了谱,你明日再将退书婚送到王家,届时他不认,或者闹上公堂,就要变成咱们孙家无理了。毕竟男子流连花丛又不是什么罪过,京城中那些大户人家为女伎赎身纳进府里的妾室又不在少数,咱们也是因着他私德败坏不忍娴姐姐入火坑才退婚,可只怕你说是退婚,他会反污一口是咱们毁婚。” 孙学雍有些意外的盯着苏瑜,不料她的思虑竟透到如此地步,如今他与阿爹余怒未消,只想着明日拿着退书婚送到王家去便是,可没想王毕甫会不收退婚书,更没提防着他若是不收退婚书后会有何动作。 “你考虑得极是,若王家闹到公堂上,退婚变毁婚,阿娴若是以后再想谈亲事便会有碍了。” “赶紧让二舅舅写了退婚书,你拿到后迅速到王家去,趁着舆论未消逼王毕甫当着晋王的面签字,万不能给他有缓神的机会。” 当着晋王的面让王毕甫签字,也是借着晋王的身份给王毕甫施压,王毕甫纵使心有不甘也不敢当着晋王的面乱来,真是好巧的手段孙学雍不免多看了苏瑜几眼,“你如此为阿娴着想,真不知要如何谢你。” “不用。”苏瑜话已尽,福了福便告辞。 孙学雍看着苏瑜离开的背影,仿佛知道了为何那人会对苏瑜与众不同。 孙学雍拿着退婚书马不停蹄往王家赶,那厢晋王脸色正极为难看,正要甩袖而去孙学雍到来,借着晋王的势逼迫王毕甫在退婚书上签字且盖了手印。 傍晚时,天就黑尽了。 采玉进院,告诉苏瑜周老太太醒来的事。 苏瑜匆匆赶到瞳晖院,见府上大小主子都候在外屋。 谭氏一见苏瑜,眼中立马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声调怪异的开口,“哟,瞧这祖母最疼爱的外孙女,老太太可是上午就晕过去了,这会子醒了才见到人,阿瑜表妹,你可真是好孝心。” 第111章 王家有人找上门 苏瑜置若罔闻,对屋中长辈团团福身见礼。 “苏瑜,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没听见么”面对苏瑜的无视,谭氏恼火的跳出来,丝毫不觉她的举动有多扎眼。 这会儿她婆母梁氏在玉晖院照顾孙妤,身边除了跟随的丫头素菊,便是丈夫孙学武了。他见到屋中诸多长辈对谭氏的行为不喜,也适时扯了扯谭氏的衣袖,示意她收敛些。 谭氏白了孙学武一眼,“你扯我做什么,没见着你心心念念的好表妹敢对我无视吗” 此话一出,蒋氏瞟了眼苏瑜,捂嘴浅笑。 孙廷梧冷着脸,“荒唐,武哥儿媳妇,你跳上跳下想做什么这屋里没其他人了么丢人现眼,还不给你坐回去。” 谭氏咬着后槽牙,不敢对这个二叔无礼,极不情愿福了福身后坐回了孙学武身旁。 总算有个能治住谭氏的厉害人物出现了,苏瑜心头想。抬眼看着秀娟出来,“外祖母如何了” “老太太刚用了药,让奴婢请瑜姑娘进去。”秀娟对着屋子福了福,“老太太说她只想跟瑜姑娘说说话,诸位老爷太太都请回吧,明早也不必来请安了,只是她想吃擂茶,明儿让嬉姑娘早些给她送来。” 孙嬉站在蒋氏后头,点点头,“好,明儿早点出去给祖母买。” 苏瑜举止端庄的立在隔帘外,目送外屋里的人走干净走撩帘进了里屋。 周老太太躺在床上,神情倦惫和难过,绣着祥云与寿桃的锦被盖了半身,章嬷嬷守在床边。 “外祖母。”苏瑜站到床前,福了福。 周老太太伸手拉苏瑜坐在床沿上,“我们孙家的姑娘怎的都这样命苦,出了你被沈家给休了,阿妤让关家给毁得只剩半条命,本以为娴姐儿物到一户好人家,没成想那王长史也是个混账,我真想自己活个千年万年,把你们姐儿几个都留在身边,不肖你们嫁人,我能好好护着你们。” “老太太胡说呢,几个姐儿遇人不淑,总有好的在后头呢。”章嬷嬷不忍见周老太太老泪纵横,跟着抹泪。 苏瑜紧了紧周老太太的手,她的手背肌肤松驰微凉,经此一事,慈爱的脸愈发显得老态。苏瑜心头不忍,发酸发涩,“都是我们姐妹不孝,让外祖母您操碎了心。” “操心,操心到最后你们若是有个好归宿也就罢了,否则我死不瞑目。”周老太太一想到王家就意难平。 “外祖母。”苏瑜说:“您要真疼我们姐儿几个就好好活着,养好身子,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都给您找个孙女婿回来。” 周老太太被苏瑜哄得破涕为笑,章嬷嬷趁机递上一盏茶,“喝口吧,刚吃了药,去去嘴里的苦味。” 周老太太吃了口茶,苦味让茶香给冲淡,“你是个好孩子,适才我见着你二舅舅,他都告诉我了,是你提醒他赶紧让雍哥儿送退婚书到王家去,不给王家反咬的机会,为着此事,你二舅舅一家得好好谢谢你。” “事发突然,当局者迷,娴姐姐待我如亲生姐妹,我自然要为她着想。”她还不敢让周老太太知道来闹事的人也是她安排的,因为不能保证老太太不怪她。 周老太太则想着若是府里其他姐妹待苏瑜同孙娴一样,该有多好 苏瑜在瞳晖院陪着周老太太说了好些话,又用过晚饭才回景晖院。 翌日,王毕甫如苏瑜料想那样,终于回神了,他本不甘这场祸事所有的指责和谩骂都由他承担,但无奈昨日已当着晋王的面签了退婚书,这让他有气无处泄,更是连去公堂状告孙家毁婚的底气都没有了。 他又想到了飞燕楼的玉枝,昨日就是那个贱人毁了他的好日子。于是他带着家仆打手浩浩荡荡冲到飞燕楼去,岂知被鸨妈说:“玉枝昨儿回来就有人给她赎了身,将她带走了,我还说她没良心呢,也不跟楼里的姐妹吃顿散伙饭。” 被人赎了哪能儿那么巧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肯定是被人算计了,“说,是谁把她赎走的” 鸨妈说:“是个做茶叶生意的富商,说是看上她要赎她作妾呢。” 天下那么多做茶叶生意的富商,他去哪里找人 一怒之下,王毕甫将飞燕楼大砸一通。 鸨妈得了大损失,告到公堂上,王毕甫不但赔了损物银子,晋王得到消息,更是将他赶出了晋王府永不再用。 孙府二太太余氏的娘家是卖茶叶起家的,祖籍山东,生意做大后举家来了京城定居,余家老爷太太有一子一女,余氏为长姐,弟弟娶清流王家庶女王淑珍为妻。因着王家祖上曾做过官,王淑珍便觉着自己是下嫁,处处看为商户的孙家不顺眼。眼 看着侄儿与孙家做官的二房有了姻亲关系,自己在娘家的地位也跟着抬了抬,没成想还没得意几天,侄儿不仅被孙家退了婚,在晋王府的长史任职也被撸了。 自打消息传来,娘家嫡出的哥哥嫂嫂亲自上门将她狠训一通,弄得她当着婆母仆下很是没脸,这口气她不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她过不好这个年,她那大姑姐也别想过好。 王淑珍在孙府门口跳下马车,敲开门也不等门房通报便挺着胸插着腰朝里闯。 因着先前那层亲近关系,王淑珍到过孙府,守门的奴才识得,知道是二太太的弟媳妇,也不敢拦得狠了,怕伤着担待不起,一面又差人快去给二太太报信。 孙娴这两日除了去景晖院和瞳晖院,便是一直在霞晖院等着,虽说事情过去有几日了,但府中的下人背地里还是会拿异样的眼光扫她,就算是充满同情和怜悯不是取笑和嘲弄,她也受不了。 秋菊将有关婚事的衣裳物什能扔的都扔掉,不能扔的都锁进柜中,免得孙娴瞧着难受。 “姑娘,园子里有几株梅花昨儿含苞待放,今儿肯定都开起来了,咱们要不要去瞧瞧”她想带孙娴出去散散心。 孙娴正拿着绣架绣幅雉鸡戏牡丹图,听见秋菊的话,抬眼望出窗外,天气的确不错,“不去了,外头怪冷的,你去看看阿娘从祖母那里回来了没有,我有事情找她。” “是。”姑娘语气平常,但神色依旧浅淡。 秋菊打帘出去,脚还没迈出廊下,便见一妇人气势汹汹,裙摆走得惊涛骇浪,几个阔步便站到庭中,插着腰乱喊,“余正琼,你给我出来,快给我滚出来。” 王淑珍一阵河东狮子吼,似乎整个孙府的屋面都颤了颤。 秋菊被王淑珍吼得发懵,一时竟忘了反应,直到身后厚帘被打开,孙娴站到她身边,脸色又僵又白,“舅娘,您怎么来了” 王淑珍没见到余正琼,但见到孙娴也能叫她好好说道说道,一想到自己在娘家受的那些委屈,她就满肚皮邪火,“我不能来吗你们孙家做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没数么当初可是你阿娘求到我跟前呢,我才费心费力给你寻了个绝好的亲事,如今到好,这婚说毁就毁,还当着晋王殿下的面叫我那侄子好没脸,我们王家是怎么得罪你孙家了,你们要害得我们万劫不覆啊哈” “舅娘,不是的,不是我。”从小到大的教养让孙娴为自己争辩时显得很无力,她不敢顶撞长辈,但面对长辈的颠倒黑白,她也不想认命承受。 “还敢说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们王家能丢那么大脸吗”王淑珍说着抬手拍打自己的脸,看得孙娴心惊肉跳,“你要是乖乖上了花轿让甫哥儿抬进我们王家门,我用得着跑到你孙家来找理吗” “不是我,是王长史他与女伎。” 第112章 终归是要闹一场 “啊呸。”孙娴的话像是刺痛了王淑珍的某根神经,她一脸鄙夷的望着孙娴,仿佛孙娴提到女伎是件很可笑之事,“你是从小地方来的,就算是你们小地方,哪个正常男人不逛青楼,哪个正常男人没在青楼有个相好的甫哥儿只得一个,已是很将你的脸面放心里了,你不但不知足还敢毁婚,这样的嬗妒气量小,哪家哥儿敢娶你回去做正妻” 王淑珍越说话越难听,还觉着自己挺有理,孙娴被她的荒唐言语刺激得脸色煞白,只觉下一口气就会厥过去。 “你没见过世面,那是你爹娘没将你教好。”王淑珍只顾自己痛快嘴,丝毫不在意孙娴这个小辈是否能承受得住她的谩骂,“你个死丫头,如今害得我们甫哥儿不仅丢了差事,还让我们王家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咱们好歹沾着亲呢,你何苦要这般心狠不顾全大局你让我和你舅舅往后怎么做人哦” 仿佛说到伤心处,王淑珍身子一软,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大哭起来,“我的命怎的这么苦么有人好心当作驴肝肺,诚心戳我的脊梁骨,没良心啊啊。” 霞晖院门口已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婆子丫头,霞晖院的管事婆子在王淑珍入门时就跑去瞳晖院报信,这会子余氏正匆匆赶过来。 青晖院c玉晖院和云晖院得了消息。 玉晖院梁氏走不开,好看热闹的谭氏却不会错过好戏,兴奋得到话便放下手中物什就朝霞晖院去了。 青晖院蒋氏得到消息,也是十分兴奋,她是见过王淑珍的,那人看面相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孙家和王家这亲事没成,她早料到王氏不会善罢甘休。但亲自去看热闹怕会落人口实,蒋氏吩咐颜妈妈去霞晖院探情况。 云晖院的孙玉溶则比蒋氏和谭氏冷静多了,虽然想去瞧笑话,但她清楚更合适去霞晖院的人是孙嫣和孙婉。 景晖院,苏瑜也得到二太太余氏娘家弟媳前来闹事的消息。 袁嬷嬷脸色凝重,看着执笔练字的苏瑜,“如今怕是满府都传遍了,这个王氏太没皮没脸,明明是自己理亏,还敢上门来叫嚣。娴姑娘好不容易从此事中慢慢脱身,老太太的身子也将将好,经她这一闹,我看二房和老太太那里又要咯应一阵子了。” “是啊,眼看就要过年了,真是晦气。”夏莲说完话,又继续研着手里的墨。 苏瑜也不知怎的想的,今日想练字,上次她写给阿晗的那个瑜字太丑,若不是阿晗不嫌弃,她肯定拿不出手。 “姑娘,你,听着那王氏在霞晖院哭天抢地,说是娴姑娘毁婚呢。”袁嬷嬷皱眉,很是为孙娴操心。 苏瑜搁笔,拿温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那王氏自诩清流出身,却有一身世俗之气,闹到孙家来肯定是在娘家受了委屈。如今外头那些人将矛头直指王毕甫,她自是说什么也无人信,若不让她到孙家闹一场,她倒真找不到地方发泄忿怼。” “姑娘怎的还替那泼妇着想,娴姑娘和老太太要是又被气得有个好歹要怎么办”莲十分不解。 “像王氏那样的人,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终归是要闹一场的。”苏瑜拍拍手,向采玉解释,“与其她在大街上闹,还不如在孙家院儿里闹。” “奴婢还是不明白。”夏莲摇头,求知欲甚强。 苏瑜从书案后走出来,往里间走去,边走边说:“坊间事态已有平息之迹,王氏若在外头闹起来,把孙家的退婚硬说成是毁婚,那些好事爱凑热闹的以讹传讹,对娴姐姐的人品性情自然又要评头论足一番。传言这个东西,传到看笑话的耳中那便是笑话,传到有心人耳里那便是祸根,就像枯烂的树叶,不论埋得有多深,指不定哪天刮来一阵邪风,就又会被翻出来让人践踏。” 袁嬷嬷看苏瑜拿了厚氅,知道她要出去,忙上前给她系襟带。 苏瑜瞟了眼跟进来的夏莲,她的脸上一副似懂非懂的纠结表情。 “王氏来了孙家闹,府上老爷太太一阵训示,那些仆妇使役也不敢乱编排主家的是非,孙家大门一关,外头谁又会知道王氏来孙家闹了什么娴姐姐现在可能会头痛几日,总好过真让人怀疑她品性不端,无容人之量才要退婚来得强吧。” “哦。”夏莲顿悟。 袁嬷嬷嗔责的瞟了她一这眼,这丫头太缺心眼儿,要是采玉,肯定早听明白姑娘的意思,哪儿用得着姑娘费这多口水 “姑娘,你这是要出门”夏莲见苏瑜一副要出门的收拾。 “嗯,去瞳晖院看老太太。” 余氏刚赶回霞晖院,孙玉溶的两个姑娘便前后脚跟着进来,俩人忙忙去扶住被骂得脸色惨白的孙娴,脸上满是同情和关心。 “你们俩扶娴姐 儿进屋去,这里有我。”余氏的怕孙娴听了王淑珍的腌臜话,在心里种下病根,所以必须赶紧将人赶出府去。 王淑珍眼见着孙娴被拥进屋,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余氏喘着粗气,“躲起来算什么本事不把事情说清楚,学人家当什么乌龟王八。” “住口。”余氏冷冷的瞪着王淑珍,“二弟妹,娴姐儿是你的小辈,你怎可这样逼她你那侄子不学好,逗留青楼包养女伎,咱们都是做阿娘的,将心比心,你要有个姑娘,愿意把人嫁给这样的人吗” 王淑珍生了余家一根独苗,这才敢在余氏横行霸道。余氏的话没令她有半丝反思,一想到她哥哥嫂嫂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祸害了王家,不准她再登王家门,便邪火郁结,恶怒难消,“你少强词夺理,混肴黑白,明明就是你家毁婚,害得我侄子失尽前程,让我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这账你今日必须给算。” 余氏是晓得自己这个弟妹仗着给余家传了香火,在家是个横着走的主儿,只是没料到竟是如此的拎不清,“你想怎么算” “亲自到晋王府去,向晋王承情,让我侄子重回晋王府做长史,至于我在娘家受的那些委屈这便罢了。” 她可真敢想啊余氏对王淑珍的算账提议感到不可思议,“此事万万不能,二弟妹,你我好歹亲近一场,奉劝你这就回去,安心相夫教子,那娘家的事自有娘家人负责,你跟着操什么心” “你们王家现如今已是失尽体面,你再这样闹下去,难道要让余家和孙家都跟着失尽体面吗还是你有底气真能惹得起自家的丈夫和公婆不必顾及我家老爷和儿子身居官职么” 王淑珍闻言,顿时又羞又恼,她是在余家跋扈,那是丈夫和公婆好欺负,她也常常见好就收。若这个大姑子跑回余家乱讲一通,为了余家的脸面,把丈夫和公婆逼急了,休了她都是有可能。她当初撮合这门亲事也是看在孙二老爷和雍哥儿出息的份上想巴结巴结,如今余氏如此不给她脸面,直白的话直戳她的心肺管子,王叔珍一张脸气得通红。 “姐姐,你想仗势欺人。”王淑珍咬着后槽牙,话出齿逢里挤出来。 第113章 撕破脸皮 “我用不着,如今外头的人都知道你那好侄子是怎么回事你非得跑到我孙家院儿里来颠倒黑白,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怨不得旁人。”余氏冷声喝叱,“看在二弟弟的面子我不与你计较,今日就当你没来过,你若再不离开,我便亲自送你回余家。” 王淑珍后怕,但也不甘这样气热汹汹而来,灰溜溜而去,便放两句狠话增增势,“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赶明我让我家哥儿中状元,当大官,定要把你们孙家压得死死的,哼。” 余氏见着王淑珍离开,杜嬷嬷驱散看热闹的仆妇使役,她甩了甩帕子折身进去看孙娴。 瞳晖院很快就得到王淑珍离去的消息,周老太太歪在小榻上静静听完章嬷嬷的回话。 周老太太长叹一声,“真是作孽哦,这事儿好不容易过去,这天杀的王氏又跑来闹,只可怜了娴姐儿受这等子闲气。阿瑜,你一会儿去看看你娴姐姐,你俩关系好,好好开导开导她。” “是。”想到那日她为三房蒋氏所冤,余氏替她主持公道的境况,苏瑜若有所思的点头应下,又说:“想不到二舅娘这样厉害,三言两语就将那王氏给打发了。” 周老太太颇为欣慰的笑道:“你别看她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我这几个媳妇里就属她最是聪慧沉稳,不论处事还是后宅驭下,都是有手段和道理的。你得空跟她亲近些,让她教你几招,保管往后嫁了人,用得着。” 怎么又提这茬但苏瑜没有反驳,多事之秋,老太太高兴怎么说便怎么说罢。 陪周老太太又说了会儿话,苏瑜起身告辞回景晖院 “姑娘,咱们不去看看娴姑娘么适才老太太可是吩咐姑娘去看娴姑娘”夏莲见苏瑜在往霞晖院的连廊口拐了弯,那是回景晖院的方向。 “王氏闹得这样大,霞晖院可不缺人陪,咱们巴巴赶过去,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孙府不缺好事的闲人,她才不去凑热闹。 夏莲想着姑娘肯定是嫌去看娴姑娘的人多,先回景晖院休息,等到人少再去看娴姑娘。 天气冷,主仆二人紧了步子,角门在望,苏瑜见着孙婉和孙嫣两姐妹打眼前经过,不知在说些什么,竟没见着苏瑜。 “是嫣姑娘和婉姑娘。”夏莲小声言道。 景晖院和云晖院在同一个方向,这姐妹俩估计是刚从霞晖院出来准备回云晖院。苏瑜默不出声,不远不近的跟着。 “依我看,干脆在府里养个府医算了,省得三天两头往府里请大夫,平白叫外人猜忌。”孙婉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好主意,但词里行间又充满讽讥。 孙嫣携帕子掩嘴,笑道:“你这主意甚好,可向祖母提提。” “跟祖母提有什么用咱们孙家大房管钱,二房管权,还是跟二舅娘说才有用。” “算了吧,咱们还是别多事了,如今这家里三房两个姑娘二房娴姐姐接连出事,就只有咱们这一房脸面保得住,你若出声多事,怕是要被人挑毛病。”孙嫣想得仔细,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妹妹去趟这趟浑水。 说到这里就婉就忍不住得意,“娴姐姐在亲事上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敢来提亲,三房那两个蠢货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儿,将来能有什么前程,也只有三舅娘宝贝似的窝着怀里护着。” “我听说二舅娘可是有替三房的嬉姐儿和妨姐儿张罗呢,那家是做家具生意的,二十七岁,有个与通房生的孩子五岁了,三舅娘跟媒婆说打算介绍妨姐儿去做正妻。”孙嫣说。 “阿娘说三舅娘眼界儿高,哪里看得上那些做商做贾的我看二舅娘要白忙活了。” “她有什么资格挑不是说她在上河县已经失过身了么这样的残花败柳有什么咨格进名门望族谁家又肯娶这样坏了身子姑娘进门做当家主母”孙嫣很是好奇。 “所以说三舅娘不是一般的痴心妄想,她自己要钱无钱,要权无权,还企图攀高门,真是可笑。” 苏瑜听了一路也觉得可笑,要是蒋氏知道自己以及两个姑娘被个小辈这样议论,会不会跑到云晖院把屋顶给拆了 迎面走来两个丫头,孙婉姐妹俩噤了声。 “婉姑娘,嫣姑娘。” “嗯。”孙婉姐妹应声。 少顷,她们又听到两个丫头喊,“瑜姑娘。” 孙婉和孙嫣立时回身,果然见到苏瑜正跟在她们不远处,适才她俩谈论了一路,那声音不大但似乎也不小,一想到有可能让苏瑜都听进耳去,两个姑娘立即吓得脸色僵白。 “姐姐。”孙婉扯着孙嫣的手,往后躲了躲,尔后后怕的喊了一声。 孙嫣深吸了口气,再 也绷不住从前见苏瑜时脸上的伪善,“瑜表姐几时走到我们姐妹身后的,也不打声招呼。” 苏瑜倒有些佩服孙嫣,小小年纪,便这样的稳得住。只是她身后的孙婉,一双精明的眸子泛着冷光,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可不像是个会躲到别人身后的人,除非她示弱于人前,拉人做当箭牌在后。 苏瑜报以姐姐般的微笑,“不久,就是从婉妹妹提议在府上请个府医开始的,只是两个妹妹说得好热闹,姐姐我都插不上嘴,这才没出声打扰。” “你。”孙婉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几分,悬着心问,“你你都听见什么了” “咱们离得又不远,自然是不该听的和该听的都听见了,要不是听嫣妹妹提及我还不知道二舅娘在给三房的妨姐儿做媒呢。听着那家条件还不错,只可惜我和两个妹妹的看法一样,三舅娘肯定不会答应的。”苏瑜说得煞有其事,仿佛真为孙妨操着心。 “我什么也没说,你别冤枉我。”孙嫣极力否认,闪烁的眼神仍将她什么都给卖了。 “我如今在孙家寄人蓠下,哪儿敢冤枉你这正经姑娘”苏瑜且说且从孙嫣和孙婉身边绕过去。 “你知道就好,要是让我们知道你胆敢胡言乱语,我阿娘定不会放过你。”孙嫣气急败坏冲苏瑜走远的背影一阵吼。 苏瑜闻声,淡淡一笑。 夏莲却拧起愁眉,这算是跟五房撕破脸了吧,回去得好好跟袁嬷嬷和那妈妈说一声,五房的人要提防着了。 防着防着,过年了。 腊月二十七晚,青蓝寅夜到访,说阿晗想和她一起吃年夜饭守岁。 腊月二十八那日,大房大老爷孙廷桦从湖州赶回来,文哥儿和媳妇杜氏带着三岁的孩子也归来团圆。 腊月二十九那日,苏瑜披着厚厚的白貂氅衣去了趟相见欢酒肆,如今相见欢酒肆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从上河县到京城路途遥远,往往好酒一坛难求。 孙府的厨房一直由二姐阿娘把持,二姐闲得发霉,总找苏瑜抱怨,苏瑜仔细考虑了几日,让她到相见欢酒肆当大铛头,二姐很是乐意,不仅有两份工钱拿,还能干她最爱的事情,美得很呀 苗二姐手厨艺精巧,做得一手好的乡间小味,那些被京城高档酒楼养刁了的富贵胃,吃了她的菜总会再次回头。渐渐地,相见欢酒肆就离不开苗二姐了,苗二姐的名声也随着相见欢酒肆一起打响出去。 集芳馆的生意仍比不上撷芸楼,好在有斑娃子张罗,也是营利中。 “姑娘,你挑的这几块料子挺合适孩子做衣裳的,怎么,你想替文大爷的孩子易哥儿做衣裳吗”采玉一想到文大爷的孩子易哥儿,那孩子虽不似从前阿晗那样龙颜凤姿,但小模样儿也很是讨人喜爱呢。 第114章 被怼的苏瑜 “文表嫂人才不俗,听说手上的活计也是十分霸道,我去现什么眼”苏瑜白了一眼采玉,继续看着手中的那块绒料,来回抚抹,掌心触觉细腻,手感极好。“采玉,你看这料子缝在锦缎里做件夹袄暖不暖和” 采玉瞧了瞧,“这绒料最是舒服,只是姑娘,你拿在手里的太少了,只合适小孩子做件夹袄。” 苏瑜没再理采玉,对斑娃子说:“就这料子,我拿走了,你记账。” “是,东家。” “明儿大年三十,你和馆内的伙计都早点收工回去团年吧,咱们一年赚得不少,也不差年尾最后这么点儿。”临行前,苏瑜柔声吩咐。 “谢东家。” 斑娃子何其庆幸自己能碰到这么明理的好东家,不仅每个月工钱不少,平日里也不苛待馆中使役,逢年过节还有不少赏钱,一想到今年自己那个曾经穷得揭不开锅的家能过个好年,斑娃子对东家就感恩戴德,发誓要好好干。 这趟出门苏瑜还买了年礼,送去霍家和岳家的当场就直接派人送去了。 孙府中那些看得惯看不惯的,苏瑜也得应付,便叫采玉张罗着一回到景晖院就给各房送去。 苏瑜整个下午都在剪裁从集芳馆拿回来的锦缎和绒料,夏莲也坐在她身边飞针走线,采玉看着,可不就是给个小孩儿做的衣裳 采玉将袁嬷嬷拉到一边,嘴一个劲儿往苏瑜那边掳,“姑娘在外头说不给文大爷家的易哥儿做衣裳,可奴婢看着那就是件小孩儿衣裳,嬷嬷,姑娘这是给谁做的呀” 袁嬷嬷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但又实在找不到证据佐证,她拿眼斜着苏瑜,瞧她那认真的模样,难道真是。 雪娇大概知道袁嬷嬷和采玉在嘀咕什么,自打上次姑娘跟小公子爷见了面,这一恍有一个多月过去了呢。姑娘这样用心想为小公子爷做件衣裳,怎的不亲自动手呢说起来她似乎还没见过苏瑜动针钱。 “哎呀,我的好姑娘,您就别捣乱了,瞧瞧你把这祥云图案绣得,跟坨死棉花似的。” 听见夏莲尖叫着声音抱怨,雪娇好像知道为什么苏瑜不亲自动手了。她探过头去瞧了瞧,夏莲可真是半点儿没训错。 “我明明见着你也是这样绣的,怎的我上手就不同了呢。”苏瑜很是疑惑,就是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没天分。 “可是姑娘你自己说着急呢,不然奴婢就守着姑娘自己动手,直到把这云朵绣得跟真的云朵一样,绝不会像坨死棉花。” 夏莲什么时候就有底气 也就是她拿着绣花针的时候。 苏瑜有求于人,被怼了,也不敢回嘴。 采玉c蝶依等几个丫头在一旁抿嘴偷笑,真是难得见苏瑜也有憋屈的时候。 “行行行,我不招你了还不成么你赶紧,我急着用呢。”苏瑜盯着那坨死棉花般的祥云,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在绣工方面下下功夫否则真是拿不出手呢。 “只要姑娘不捣乱,奴婢保证在明儿天亮前将这件夹袄给做出来。” 半下午时候,霍家和岳家的回礼到了,除了她这景晖院,霞晖院的孙娴也有一份。 孙娴受宠若惊,先前她与王长史的事在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纵使不是她的罪过,她也长时闭出不出心情忧忧郁郁,不料眉姑娘和芳姑娘居然没避着她,这让孙娴心里头暖暖的,仿佛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领着丫头秋菊赶到景晖院,是那婆子迎她进的门,孙娴瞧了一圈,发觉这院儿里的丫头婆子似乎都穿上了新衣裳。 那婆子打帘,孙娴主仆俩进去,贴身侍候苏瑜的丫头和袁嬷嬷都在,只见夏莲手拿绣花针,飞快的一上一下绣着一朵祥云,苏瑜则坐在一旁,看得极为认真。这场面多少有点滑稽,因为绣花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娴姑娘来了。”采玉刚把霍家和岳家送来的年礼收好,打里间出来,见着孙娴和秋菊主仆俩出声提醒,顺便前去备茶。 苏瑜偏过头,“姐姐,你怎么来了” 孙娴走过去,苏瑜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外头这样冷,你来做什么,有事情差个使唤的过来说一声便是。” “岳家姑娘和霍家姑娘也给我备了年礼,你也晓得我这段时日心里头阴郁得很,瞧着那些年礼,不仅贵重还很精致,知道还有人惦记我,不是所有人都嫌弃我,我这心里暖暖的,就想亲自过来跟瑜妹妹你说说话。” 苏瑜的确在孙娴脸上看到了神彩,不像先前那般暗淡无色,总算是恢复了点精气。拉着她坐到一旁,“姐姐你太自谦了,且事情过去那么久,姐姐大可忘了它。” “嗯。” 采玉奉上茶,拉着秋菊说:“我屋里有花生糖吃,走,我给你拿点儿。” 秋菊看了眼孙娴,孙娴说:“去吧。” 秋菊福了福,便跟着采玉走了。 袁嬷嬷说:“娴姑娘,今晚不若就在景晖院用晚饭吧,奴婢下去张罗一下。” “这提议好,有劳嬷嬷下去吩咐。”苏瑜也想留孙娴用饭。 孙娴有些不好意思,最终并未反对。 袁嬷嬷一走,孙娴看着夏莲忙得头也不抬,“唉,这好像是件小孩的袄子,阿瑜,是给易哥儿做的吗” 早知孙娴要来,她就让夏莲带走了。苏瑜笑了笑,“不是,我绣功差得很,拿来练手的,夏莲实在看不过去,非得抢过去忙活。” 孙娴又仔细看了看,这衣裳易哥儿穿的确大了。苏瑜这样说,她也没多想,一心只想着霍家姐儿和岳家姐儿待她的交情,热热烙烙的,烘暖她的心。 晚饭就摆在景晖院,秋菊先前去霞晖院支会了,余氏是十分放心把孙娴留在景晖院的。 姐妹俩用过饭,孙娴又提及一事,“阿瑜,你知道薛小蛮吗” 薛小蛮她当然知道,苏玫十分迷恋的戏子,但她要装得不全知道,“听说过呢,说是广德楼如今最当红的名角,怎么娴姐姐你也爱戏” “我阿爹和大伯父爱戏,今早我听我阿娘说他俩约着初一去听夜戏,我许久未出门,倒也想跟着去凑个热闹,要是你能同我一起就更好了,我也有个说话的。” 大年三十她要和阿晗一起守岁,只怕回来得晚,幸好夜戏是在傍晚,时间不会赶脚。“姐姐想有个说话的还不容易三房两个妹妹,五房两个妹妹,姐姐这样平易近人,谁都愿意跟你说话呢。” 孙娴玉容敛了颜色,愠恼的看着苏瑜,“你知道的,我与那几人哪儿有与你交情深,莫不是你嫌弃,不愿与我一道出门。” 糟了,孙娴怕是误会她先前与王长史的事真嫌弃她,赶紧续道:“哪里有这回事,姐姐既是待我亲,我岂能让姐姐失望,不若这样,我明儿让人去岳家和霍家传话,看看阿眉和阿芳有空没咱们一起去听戏。”大过年的,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头百姓,图的就是个团圆高兴,规矩什么的倒没那么拘紧。 “当真可以么太好了。”孙娴兴奋过头,“我现在就回去将此事跟我阿爹说说,让他替我们姐妹多占几个位子。” 孙娴披上头蓬风风火火就走了,苏瑜送她到门口,望着远走的背影无可奈何。 袁嬷嬷倒开口笑道:“瞧娴姑娘今日的作派,怕是真从王长史那事里抽出身了。” 第115章 大年三十 “要晓得阿眉和阿芳的年礼能叫娴姐姐这样高兴,我早该送去的。” 回身往屋走,苏瑜站在一株腊梅下,周围满是腊梅冷冽清幽的香味,像极了那日在摄政王府疏云台所闻所见。 “夏莲的夹袄做好了吗”苏瑜语气幽幽。 袁嬷嬷终是得到印证,“那丫头手快,今晚赶赶,明日一早就该妥了。”她家姑娘这是等不及了呢。 “姑娘,老奴本不该多嘴,只是”袁嬷嬷犹豫再三,还是问出来,“那萧爷是不是已经跟姑娘见过了” 苏瑜没有回头,袁嬷嬷却能看清她的侧颜,浓淡合宜的远山眉,凝脂色的肌理透着淡淡的粉,比那枝头绽得最艳的梅花还要娇上三分。这样好的姑娘,若那萧爷无妻倒也合适,毕竟阿晗喊她阿娘,这晚娘也不会难做。 “嬷嬷在担心什么” 袁嬷嬷拧着眉,语气里十分不情愿,“老奴知道姑娘是个好的,内里软慈,但凡不糊涂的男子碰到姑娘都是他的福气,只是那萧爷始终来路不明,家世清白咱们全然无知,老奴害怕姑娘再吃一次亏。” 不论袁嬷嬷这话出于何种目的,苏瑜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她一个重活过来的人自然不会介意世俗,可毕竟重活过来的人只有她一个。 道理伦理,阶级等级,人之常情,都会被人放在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就若孙娴与王毕甫一样,孙娴也清楚不是她的过错,但她仍长时间闭门避人,生怕一露面就会有人指着她议论是非。 她无法冲破世俗。 而自己呢,是否那人值得自己冲破世俗 “放心吧,嬷嬷,我高攀不上的。” 高攀不上 姑娘这样的禀性居然还有高攀不上的 袁嬷嬷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想不通 孙娴回到霞晖院,立即将与苏瑜约好去看薛小蛮夜戏的事跟余氏说了,余氏又跟丈夫孙廷梧一说,孙廷梧自然不会反对,能结识霍家和岳家,对雍哥儿往后的前程兴许有助益呢。 便叫小厮赶去广德楼订位置。 大年三十一大早,苏瑜先去瞳晖院给周老太太磕头,陆陆续续小辈和晚辈都到瞳晖院请安。除却那些有事不能耽搁的,瞳晖院的堂厅里小辈坐着,晚辈站着,硬是挤满了人。 “今年咱们孙家到得最是齐全,我老婆子瞧着打心眼儿里高兴。”周老太太坐在上首,一身天青色富贵吉祥袄裙,翠玉抹额,虽然花白了头发,眼角也勾了不少皱纹,但精气神十分的好。 “这都是托阿娘您的福气,您身体安泰,于咱们小辈和晚辈而言才是福气呢。”孙廷桦快满五十了,这些年商海浮沉,尔虞我诈,家事又不力,他心力憔悴,很是显老。 周老太太受用这好听的话,笑得合不拢嘴。 余氏趁热闹恭维起来,“我还年幼时就常听老辈说,这人真要有福气是在后头,所以年轻时候享多少富贵得多少体面都是虚的,临老了还享着富贵得着体面,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余氏这话将周老太太哄得更是高兴,蒋氏见状也跟着附和,“二嫂嫂说得是,如今咱们孙家人丁兴旺,哥儿姐儿又孝顺又乖巧,这都是全因阿娘您庇佑呢。” 孙廷柏终于觉得自己个儿媳妇儿说了句人话,周老太太也觉着她这会儿懂事。 但周老太太听了这讨好的话,想着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忘提点一句,“我这年纪大了,又能庇佑哥儿姐儿到几时还是要哥儿姐儿争气才好使。” 蒋氏会意过来周老太太的提点,半老徐娘的脸色一僵,随即笑道:“是,阿娘说得极是。” “咦。”周老太太目光环了一圈,“怎的不见大哥儿媳妇儿” 孙廷桦脸色微霁,回话时言语斟酌,“昨儿夜里欢姐儿那孩子哭闹,梁氏照顾到天光才睡,她让儿子给阿娘告个罪,晚些时候再来给阿娘请安赔不是。” 说到大房一家的糟心事,周老太太的好心怀瞬间退了温,刚想宽慰两句,大房儿媳妇谭氏跳出来抱怨,“祖母,您是不晓得,平日里我觉浅,昨儿那欢丫头闹了一宿,直吵得我头疼欲裂,妤妹妹听到孩子闹也是不睡觉,孩子哭了多久她就咳了多久,只怕整个孙家昨夜也没我们玉晖院热闹。” 周老太太一听,无暇理会谭氏冒失欠规矩,只顾问孙廷桦,“妤姐儿怎么啦可是又不大好啦药不是用着了么,怎的像是越吃越严重似的” 孙廷桦心里头溢出的苦水遍布满肚皮,不想让老母担心,又怕若是隐瞒出了问题老母责怪,“阿娘说的是呢,药一直用着,就是不见起色, 反而越吃越严重。” “莫不是该换药了”周老太太问完就神怔了,换药也得大夫改药方,上回给妤姐儿请的大夫可是借着王家颜面请来的御医,如今孙家与王家关系冷降,她已好久不去与文老太太坐坐说话,虽然孙家碍着二儿媳妇余氏的颜面还是给王家送了年礼过去,到底人家也没回礼,而是就着送过去的再送回来了。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周老太太焦忧的神色大都明白因着什么缘故。 苏瑜默默的眉眸轻敛,孙妤的性命只怕堪忧了。 周老太太眼眶里朦了层雾,这样的节气她又不敢流出泪珠儿来,怕不吉利,只得一直忍着,一直忍着。 苏瑜就在周老太太身边,将周老太太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中,很不忍心。 孙娴徒然跪在周老太太面前,“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与王家解了婚约,给妤姐姐看病的御医也不会。” 想到孙妤的境况,余氏也满心愧疚,她跪在孙娴身边,伸手将孙娴搂在怀里,默默流泪。 孙廷梧也低头长叹。 孙廷柏则道:“好孩子,此事怪不得你,你万莫自责。” “你们都是我的亲孙女,哪个有事都是在刮我的肉。”周老太太边说边示意章嬷嬷将余氏母女扶起来。又道:“欢姐儿又是怎么回事怎会哭闹整夜” 说到玉晖院的事,谭氏觉得自己该有发言权,又抢在公公前头跳出来,“祖母,欢姐儿闹估计是受凉了,一大早阿娘就差人去请大夫,这会子也该诊完脉了。” 周老太太的目光移向孙廷桦,孙廷桦说:“是的,一大早就去请大夫了,孩子小,不会有事的。” 虽是如是说,但孩子娇贵,周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担心,她偏过头对苏瑜说,“一会儿你去看看你妤姐姐,再看看欢姐儿。” “是,阿瑜多陪妤姐姐说会儿话。” 周老太太觉得苏瑜很懂事,心头稍稍宽慰。 “阿娘放心,咱们孙家能在京城齐齐整整的过年,二伯父子俩又新升了官儿,说明咱们孙家的福运会越来越旺,妤姐儿母女两个都是我们孙家的血亲,福运自然跟咱们一体的,坏不了事。”蒋氏徒然将帕子甩得老远,坐在丈夫孙廷柏身边笑呵出声,“这京城多的是神医大夫,咱们多花心思找找,妤姐儿肯定能吃上对症下的药。” 自蒋氏出声始,孙廷柏便神情紧绷的盯着她的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生怕她在这好日子里说出什么损话招得满室的人不高兴,直到她语声一落,方才落下心头大石,更是难得的赞赏了一眼。 在苏瑜看来蒋氏也并非一无是处,瞧她这一席场面话,既缓和了僵冷的气氛,又替二房解了难堪,更让周老太太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第116章 十分刺眼 孙玉溶恨蒋氏嘴快,恼自己嘴慢,这番动听的话本该由她张嘴的,末了只能接接蒋氏的尾巴话,“三嫂嫂说得不错,咱们都该向前看,妤姐儿母女两个都已经住在娘家了,咱们还能不齐心让她好么” 周老太太满腹的伤感因着这几句贴慰的话冲淡不少,她瞧着一屋子的贤子孝孙,想着就若她当即去了,也该无甚憾事。 “看着你们个个都是好的,我这心窝窝里都是暖的。” 这个时候谭氏觉着苏瑜不执一言,她也无权发言,但做为孙家的嫡亲孙媳妇,自己是最有权发言的。“祖母,这样新旧更替的好日子咱们说点高兴的吧。妤妹妹会好的,娴妹妹天姿灵秀,肯定也会遇着更好的良人,您瞧娴妹妹这般的花月容貌,配上头上这枝鸢头流疏钗,是不是特别的招人怜爱” 众人脸上又都有了笑意和喜庆,孙嫣与孙娴挨着,她自打进门就一直盯着孙娴头上的一支鸢头流疏钗瞧,那支钗颜色俏丽,流疏上的珠穗子晶莹剔透,可不像是一般的货色。 “娴姐姐,你这钗真好看,不知是在城中哪家饰铺买的” 孙娴抬手扶了扶鸢头流疏钗,脸上掠过几许羞涩,她这反应落在孙嫣眼中则是得意和炫耀,十分刺眼。 “这钗并非是饰铺里买的。”孙娴没说好意思开口,余氏替她应道:“这钗是岳家四姑娘送来的年礼,我瞧着好看,娴姐儿又经历了前些时候的糟心事,就让她带出来换个心情,讨个吉利。” 岳家四姑娘 知道的抿嘴不言,不知情的纷纷就猜测起来了。 蒋氏没沉住气,开口问,“京城姓岳的人家不少,咱们家这条街的街尾就有个岳家,我记得那岳家是山西人,祖传手艺花生芝麻汤,就在排头的地方有间铺子,铺面不小,莫不是那个岳家” 那岳家虽是家中婆娘做掌柜,但也是有儿子的,莫不是余氏舍了王家,将就了商户岳家一想到孙家二房女婿有可能是个商户,蒋氏心里别样的讥讽和安逸。 余氏假装没见到蒋氏眼中划过的兴灾乐祸,而是说:“那个岳家我倒是知道,先前我还去吃过花生芝麻汤,味道是真的好呢。” “这么说不是那个岳家那是哪个岳家”蒋氏被余氏吊足了胃口,余氏越不说她越想知道。 “瞧瞧,二嫂嫂这关子卖的,三嫂嫂都等不及了。”孙玉溶笑出声。 “是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叫云眉的。” 余氏的声音不高不低,她看似平淡的表情平淡的话,却在蒋氏和孙玉溶心里砸起个大窟窿,宁威将军府是什么门第孙家想要结交也还差几杆子呢,怎的孙娴就那样好运给结交上了 “呵呵。”蒋氏再看余氏平淡的表情就觉着她故意卖关子,她是在她面前炫耀呢,“娴姐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结交了岳四姑娘那样的贵女,不知什么时候也让你的两个妹妹引荐引荐,咱们在京城又没什么亲戚,多认识几个姑娘也多几个玩伴不是。” 蒋氏明着在捧孙娴,暗里使的什么心思谁都清楚。 偏偏孙玉溶不甘落后,上赶着附和,“可不是,切不可忘了把你嫣妹妹和婉妹妹带上,姐妹一多才热闹嘛。” 孙玉溶语声一落,蒋氏干笑着一张脸,周老太太很替这个幺女害臊,忍不住开口提醒她巴结也找错了对象。 “这你们就找错人了,娴姐儿能结识岳四姑娘还是因着瑜姐儿的关系。” 苏瑜这事怎么又与苏瑜扯上关系了 孙玉溶脸上笑颜褪尽,想着怎么哪儿都有苏瑜她怎么就这么的阴魂难散不免眉头微蹙,渐渐黑脸。 蒋氏也噤了声,抿咬着嘴唇,捧错了人,觉得脸被人打了似的又臊又疼。 “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孙玉溶小声问。 周老太太说:“他们不知情你该是晓得的,当日在上河县,岳家的姑娘和霍家的姑娘一起去看宋老太师,在游览胜景时迷了路,又逢大雨,正巧遇到瑜姐儿,这才结下缘份。两个姑娘又在梧桐山庄住了些时日,这缘份就更深了。此次到了京城,几个小姐妹自然要处处叙旧,这才走动起来。” 孙玉溶这才想起好像有这么回事,但当时满城都闹开说岳家和霍家的姑娘是被山匪给劫走了,后来不知怎的事情又很快平息下去,接着不久阿娘就说要提前进京。 “我倒将此事给忘了,瑜姐儿能得此机缘,当真好福气。”孙玉溶酸溜溜说了句,便不再拿眼看苏瑜。 周老太太也觉着在此事上若苏瑜能帮着引荐,正是令她们姐妹和睦的好时机。她拉起苏瑜的手,慈怜的笑道:“瑜姐儿例来是个有心的,定不会忘记家中姊妹 ,开了年若她收到花宴贴子,便叫你们姐妹一起去凑个趣儿。” 周老太太话里的语重心长苏瑜是听懂了的,或许外祖母觉着借着引荐之事能拉近她与这几个表妹们的关系,那真是大错特错了,故在此事上她并不打算让步,但脸上还是应承,“是,外祖母,阿瑜听您的。” 孙妨孙嬉与苏瑜梁子是明着结的,孙嫣和孙婉那日也与苏瑜撕破了脸,此刻便是苏瑜应了周老太太的吩咐,这四个心机姑娘也不敢真认为苏瑜是答应了。 但碍不住有人能屈能伸,孙婉就是那个勇敢的姑娘,她冒出头来,天真无邪的笑望着苏瑜,“瑜姐姐,不知岳家四姑娘给姐姐送了什么年礼也该拿出来叫我们姐妹长长见识。” 话头指向苏瑜,长辈们都盯着她。既然孙婉想长见识,苏瑜觉着她就不该吝啬,毕竟她对孙婉的感觉不同,总觉着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姑娘内里城府不浅。 苏瑜眨了眨眼睑,看了眼周老太太,笑道:“只不过是些姑娘玩儿意,有两对如意蝴蝶钗,两对琉莲镶金镯,一套过冬穿的灰鼠毛披衣,一套初春穿的藕色百灵戏花裙,还有两千两银票,是四姑娘阿娘赏我的过年钱。” 听苏瑜念了一堆,孙嫣姐妹和孙妨姐妹不艳羡是假的,谭氏冷笑一声,“哟,得这些好东西,娴妹妹你除了头上这支钗还有什么” 这分明是挑拨离间呢,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顺着谭氏的声音瞟向孙娴。 孙娴说:“自然是一样的。”孙娴也没想到苏瑜嘴里说的那些年礼她都有一份,连那两千两银票的过年钱都没少她的,心里是却感动又窝心的温暖。 所谓水有深浅,人有亲疏,孙娴居然说自然是一样的,谭氏无疑被无形打脸,她抿着嘴愤愤的瞪了眼苏瑜,“那宁威将军府不愧是高门显贵,处事就是周到。” 谭氏这话的意思是岳家重视的是苏瑜,孙娴的年礼则是人家顺带敷衍。 周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越发觉着谭氏态度没规矩,说话夹枪带棍,不打着人心里不舒坦似的,如此狭隘心胸,不怪大房院里总不安生。 “人家处事周到,咱们更不能失了礼数。”周老太太淡淡瞥了眼谭氏,装作没听懂先前谭氏话里的意思,对二哥儿孙廷梧说:“听说明晚你和大儿哥去广德楼听戏也给瑜姐儿和娴姐儿订了座儿是将岳家和霍家那两个姑娘都叫上啦” “是。”孙廷梧言谈恭敬,“我许久未听折子戏,便拉上大哥去凑个热闹,娴姐儿许久未曾出门,便准了她跟着去,我倒是没想到瑜姐儿竟也将岳家和霍家的姑娘给叫上了。” 第117章 上赶着丢人 周老太太笑着颌首,继而又将视线落在余氏身上,“你好生准备回礼,咱们孙家门第尚小,不能让人觉得失礼数。” 余氏站起身,朝周老太太笑福,“是,儿媳省得。” “我识得一个太太最爱听戏,如今数薛小蛮的戏最火,那声音柔得像水遇棉花。”蒋氏一甩绣帕,脸上笑意溶溶,心下却急燥万分,这样亲近贵女的好机会,她怎能不为自己的两个姑娘打算所以就算她与苏瑜不对付,与二房也有些许嫌隙,也得厚着脸皮将这机会给把握住,“我老早就想让妨姐儿和嬉姐儿去见见世面,只府中事物忙,一直不得机会,二老爷,也不知您给娴姐儿订的座儿够不够宽敞,好叫妨姐儿和嬉姐儿一并去凑凑热闹。” 孙廷柏本就腊黄的脸色,在听闻蒋氏这番厚颜无耻的高淡阔论后更添了青紫色,恨不能脚下有条地缝,他立即一头扎进去再也不出来,“你给我住口,那薛小蛮既是红戏子,初一的广德楼定是座无虚席,哪里还有座留给嬉姐儿和妨姐儿,快给我坐下,别在二哥哥面前丢人现眼。” 蒋氏道出了孙玉溶的心声,她也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接近贵女的机会,只是三哥哥这一怒喝,到底将她到嘴边的话给逼回了肚皮里。 “你长年不出家门,哪里知道外头的事”蒋氏冷脸怼回去,看向孙廷梧时又顿时笑起来,“有没有座二老爷才晓得呢,您说是吧,二老爷。” 孙廷梧没作声,他对蒋氏对孙廷柏的态度感到十分的厌恶和不满,再去看大哥孙廷桦,已是恨得眼睛都抹了冰坨似的。 周老太太为蒋氏的作派感到十分不耻,更是明白她的心思,“三儿媳妇,你丈夫说得对,明日广德楼座无虚席,妨姐儿和嬉姐儿去了只怕得站着看戏,都是体体面面的姑娘家,去站着看戏成何体统,搞不好得让人误会是谁家门户不紧放了姑娘去捧戏子呢。明儿就罢了,春日里瑜姐儿或是娴姐儿受了请贴,自会带嬉姐儿和妨姐儿去见世面。” 被周老太太直接下脸,蒋氏脸上挂不住了,当着这么多人呢,就这样维护苏瑜和孙娴,刚要开口质问周老太太为何偏心,门外响起大房太太梁氏的声音。 “是我来迟了,阿娘恕罪。”秀娟打帘,梁氏进得屋来看着一屋子的人笑道:“真是难得家里这般齐全,这个年过得就是好。” 周老太太见蒋氏没将心头的怨气发作出来,脸憋得通红,她只当没见朝梁氏招招手,“你快过来,我倒有几句话要问你呢。” “不急,媳妇先给阿娘磕头,阿娘新年好。” 梁氏毕恭毕敬的磕了头。 周老太太示意章嬷嬷将梁氏扶起,“我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听说昨夜院里不安生,真是辛苦你了,欢姐儿和妤姐儿可还好” “欢姐儿肚子胀气,奶娘也年轻无甚经验,这才委屈欢姐儿闹了一宿,听见欢姐儿哭闹,妤姐儿也难安生,咳了整夜,好在现在都歇下了,无事,阿娘宽心。”梁氏轻言轻语解释,好叫周老太太都听清楚。 “原是这样,我先跟瑜姐儿说了,让她一会儿去看看妤姐儿,别咱们在这里团圆冷落了她。”周老太太还是放心不下孙妤。 梁氏感激的向苏瑜投去目光,“好,有瑜姐儿去陪陪妤姐儿,我也高兴。” 谭氏闻声,斜眼冷叱,“哼。” 梁氏晌午才在瞳晖院露面,孙家一大家子又坐在一起扯了些闲话。孙嬉孙妨以及孙嫣孙婉忙着讨好孙娴,毫不掩饰对她的羡慕之情。孙娴倒也没忘这份荣耀是苏瑜带给她的,在与妹妹们说话时她偏过头去看苏瑜,只见她浅笑立在周老太太身边,眼神空灵,像极了一樽没有情绪的木偶。 此时苏瑜目色幽静,她注视着孙家的热闹,就连先前被周老太太下脸的蒋氏这会儿也与谭氏与孙玉溶说说笑笑。这才是一家人吧,那怕各怀鬼胎,那怕彼此嘲笑,他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这一切,都和她苏瑜没半文钱关系。 如果哪一天周老太太仙逝,只怕这个家绝不会再有她的立足之地。 一想到此,苏瑜不免有些伤感,渐渐地,她纤柔微弯的唇角渐渐横平,渐渐弯下,那怕是装,她也装不下去了。 与周老太太说了声,苏瑜便领着蝶依离开瞳晖院。 周老太太本与孙廷桦说着话,见苏瑜匆匆离去的落寞背影,心下叹了口气,“唉,这丫头。” “姑娘,我们是去玉晖院看妤姑娘么” 蝶依不提醒,苏瑜该忘了,既是在周老太太面前领了差,怎么也得去应付应付。 二人来到玉晖院,路过矮窗时瞟到奶娘正侧着身子喂欢姐儿吃奶 ,秋芽打帘放苏瑜进屋。一进屋,屋里浓烈的药腥味混和着炭炉的热浪一波一波袭向苏瑜,她持帕掩了掩鼻,问秋芽,“这屋里怎的燃如此多的炭炉” 秋芽低下头,“回姑娘话,我们姑娘怕冷,就是这些炭暖着,她还盖了两条被子呢。” 孙妤竟体寒至此种地步,苏瑜有种不祥预感。她走进里间,瞧见孙妤散着零乱的发,青眉青眼,肌无血色,连唇页都透着纸白色,一副有气进无气出的频死模样。 “妤姐姐。”苏瑜移步站到床前,实在太热,她解下披袄递到蝶依手中。 孙妤虚弱的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只能看见眼睛有个模糊的身影,好在她能听出这把声音的主人,“阿瑜,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外祖母那里过来,听说昨夜你一夜未睡,又咳了整夜,我特意过来看看,外祖母也担心你,吩咐我嘱咐你,定得好好保住自己的身子。” 孙妤连摆头都没力气,“我是不想活了,只是欢姐儿把我这这一口气吊着罢了。” “姐姐说什么糊涂话呢,为了欢姐儿姐姐也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苏瑜伸手去握孙妤的手,仿佛没有热气儿。 孙妤艰难笑笑,“阿瑜,谢谢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孙妤毫无血色的脸笑起来很恐怖,苏瑜静静瞧着,心里像有什么被揪扯住似的。 她们都是被遗忘的人。 孙妤没再开口,先前说的那几句话已用尽她的力气。 苏瑜坐在床沿上,无话找话,说她和孙娴约好明夜去广德楼看薛蒋氏也想让她的两个姑娘同时跟去,说着说着,她见到孙妤合上了眼,她的呼吸很轻,苏瑜也渐渐住声。 在回景晖院那一路,苏瑜一个字都没说。 回到景晖院,袁嬷嬷就见苏瑜一脸漠然进了屋,她拽住蝶依问原由,蝶依只道她也说不清。袁嬷嬷亲自提了茶进去,见苏瑜已经歪在小榻上合眼似在休息。 “姑娘,中午可有想用的吃食二姐回来了,正手痒呢。”她知道苏瑜没真睡。 苏瑜缓缓睁开眼,瞧了眼立在不远处的蝶依,尔后对袁嬷嬷说:“我要出门,中午不在家吃,下午若有人找就说我午睡未醒,晚上孙家的团圆饭我也不参与了,傍晚时你掐着时辰去趟瞳晖院,跟老太太说我有事在外头去,明儿一早向她问安。” 大年三十出门,还不在家吃团圆饭袁嬷嬷觉着不妥,便要开口说:“老太太最是疼姑娘,若晚上的团圆饭不在府里用,只怕老太太要多心。” 第118章 孙学武的荒唐行径 袁嬷嬷眼神一呆,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她的确担心姑娘出门不为别的,只为。 “是。” 蝶依吩咐下去套了车,苏瑜简单收拾便出了景晖院。 这次出门,苏瑜将蝶依和雪娇都带上了。蝶依和雪娇沉默相随,心里却清楚姑娘心中憋着一股劲儿,她想去的地方二人也心知肚明。 孙学武吊儿郎当的打二门过,正准备回院里吃午饭,然后下午约上几个新结识的酒友去相见欢酒肆品尝美酒,若是再叫上几个唱曲儿的,唉呀,那日子可是真美呀。 孙学武想得美美的,抬眼便见苏瑜领着两个模样乖巧的女使从另一条曲径走来。他的目光猥琐无比的从苏瑜头上的钗一路瞟下到荡起涟漪的裙裾,他看着她路过小石子路时,想象着那一双葱绿缎锦绣鞋裹着她精致白嫩的脚,那双脚踩在小石子上,仿佛硌痛了他的心脏。 孙学武像是吃多了酒般醉眼迷离,看得入神的他也没忘了追上去,“阿瑜,阿瑜妹妹。” 听着这粘腻的声音,苏瑜忍不住云眉紧蹙,她不想理,脚步添快。 孙学武则用跑的拦在苏瑜面前,“阿瑜妹妹,你没听见哥哥我在喊你吗” 苏瑜堪堪退后一步,朝孙学武福了福,“原来是武二表哥,抱歉,阿瑜适才心中有事想得出神,没听见武二表哥的喊声。” “哦,不打紧。”孙学武明知苏瑜是敷衍,也不拆穿,他异想天开让苏瑜记着他这份情谊,“这都快午时了,阿瑜妹妹收拾得这样整齐,莫不是要去见什么人” “阿瑜是有事要出去,武表哥若无事就请放阿瑜过去吧。”这会子孙学武阻着苏瑜的必经之路,在在梁氏和孙妤的份上,她不想与孙学武起正面冲突。 孙学武看着苏瑜一动一动的唇页,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梅香,真想扑上去抱入怀死命的揉捏,在她的嘴上反复的咬上口。糟了,只是想想,孙学武便觉气血上涌,“好妹妹,你要去哪儿,让哥哥送你吧。” 孙学武眼中徒然冒着幽光,苏瑜见他气都要喘粗了,后背阵阵恶寒,赶紧又退了一步,“不了,小事情,很快就回来,不劳二表哥了。” 见苏瑜退步,孙学武逼身上前,“只要是妹妹吩咐,芝麻小的事情哥哥我也会当大事来办,你说吧,哥哥想帮你。” 苏瑜看着突然凑近的大脸,差点就要抬手煽上一巴掌。 蝶依徒然将苏瑜往旁边一侧,“姑娘,马车已经等了很久了,快走吧。” 苏瑜赶紧侧身拉开与孙学武的距离,孙学武欲追,雪娇又拦着他,“武二爷,不必送了。” 孙学武瞧着苏瑜主仆三人离去,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苏瑜的香气。人是走了,偏他体内的邪火越燃越旺,心猿意马得厉害。 匆匆赶回玉晖院,果真见着丫头素菊正坐在矮凳上做针线活儿,他记得谭氏早晨吩咐素菊给她做双护膝,说这两日阿娘梁氏克扣她的炭例都供给了要死不活的小姑子,冻得她膝盖疼。 孙学武一把将素菊扯起来就往里面奔,素菊手里的活计掉了一地,尚未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人已经被孙学武甩到床上,“二爷,出什么事了” 孙学武此刻眼中看见的不是素菊,而是被他视作尤物的苏瑜,他看见苏瑜一脸紧张的问他话,他顿觉口干舌燥,哪里顾得上回话,更顾不得脱衣裳直接就扑上去抱着素菊的脸好一顿啃咬。 素菊又慌又乱,她本是谭氏的陪嫁丫头,有日谭氏外出被孙学武趁机强行占有成了通房,虽不是她的错,但谭氏仍视她为狐媚子眼中钉。素日里只要孙学武靠近她或是粘着她说几句话,谭氏都会拿针死命的扎她,这青天白日要是让谭氏撞见她与孙学武做这种事,还不得把她的皮给活剥了 “二爷,你放开我,二爷,你要干什么,二奶奶就要回来了,你快放开我” 孙学武没听见素菊的恐惧和求饶,只看到苏瑜欲拒还迎的妩媚笑,他按住素菊的手,不顾素菊的喊叫声强行放肆羞辱。 素菊觉着孙学武不对劲儿,不知是魔证还是疯了,她想推开他,但她不够力气,只疯狂的拍打他,“二爷,二奶奶就要回来了呀,你这是干什么,啊。” 孙学武听不见,只觉着一下比一下舒坦。 秋芽从厨房给孙妤端来一碗粥,孙妤如今只吃得下粥,她路过一间偏房,徒然听见有人似嗔似痛的叫喊声,好奇心驱使她放慢脚步,借着扇半掩的窗棂望里一瞧,顿时惊得神魂一荡。 赶紧又臊又气的撒腿而去,托盘里的粥已是洒了大半,偏巧转过墙角,竟撞见孙廷桦c梁氏以及谭氏打外头回来,三人 齐齐朝她走来。 秋芽低头猛地就要转身,谭氏眼尖吼她,“站住,你鬼鬼崇崇的干什么去怎的见着我们要跑” 秋芽身子一僵,愣愣的转过身,梁氏见她手中托盘里的粥碗洒了大半,觉得秋芽怠慢孙妤,顿时不高兴,“二奶奶问你话呢,你怎的不答” “没没奴婢没。”秋芽且心且心虚的朝偏房的方向望了一眼。 谭氏也算人精,只秋芽这一眼她便顺着那视线寻了过去。 等寻到偏房,借着窗棂看见屋内情形时,无尽的愤怒c无尽的屈辱以及无尽的羞恨铺天盖地袭来,将她牢牢困住,她忘了呼吸,大喊一声,“作孽啊,孙学武,青天白日,你混帐,啊。” 谭氏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不仅惊得素菊三魂散了七魄,更惊得孙学武回了神。 孙廷桦夫妻两个听见谭氏的叫喊声忙忙赶过来,借着窗棂也看见了屋内情形。 孙廷桦脸色顿时一黑,梁氏也震惊无比,而此时谭氏已经冲进屋去扭着从素菊身上褪下来的孙学武开打了。 谭氏的小拳头胡乱捶打在孙学武身上,“老娘还没死呢,你大白天就发情,孙学武你就是个蓄牲,你连蓄牲都不如,你对得起老娘吗你个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孙学武毫无悔意和羞愧,反倒是被亲爹撞见露出一丝害怕,不然哪能由谭氏这样发泄抽打。 孙廷桦知道这个儿子混账,没想到这么混账,梁氏不安的朝他看去,孙廷桦冷着脸说:“看什么看,还不把院门关起来,要闹得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大房出了这样的丑事吗” 梁氏点头转身,示意不远处的秋芽去关院门。 里面谭氏还在扭打孙学武,素菊已经吓得缩到床角,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给我滚到堂上来。”孙廷桦发话,这个堂当然是玉晖院的正堂。 孙廷桦一折身离开,孙学武就控制住不停在他身上落拳头的谭氏,咬着后槽牙狠道:“你气什么素菊早就是我的人,爷想什么时候上她就什么时候上她,青天白日怎么啦爷还用挑时候吗” 谭氏被气昏了,“你不是人。”她还想打孙学武,但抽不出手。 孙学武将谭氏甩开,提上裤子往堂上去。 谭氏被甩到床沿边上,她抬头便见缩在床角的素菊,那一脸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很是招人疼怜,她气得狠了,左右看了看,便见掉在地上未缝成的护膝,以及引着线的绣花针。 谭氏捡起针扯断线便向素菊身上扎,“我叫你勾引男人。” “我叫你发浪。” “我叫你发骚情。” “你个贱人,贱人,贱人。” “啊二奶奶饶命啊,不是我真不是我,啊。” 第119章 素菊成姨娘 谭氏跟适才的孙学武一样,根本听不进素菊的话,可怜的素菊背抵着床角也无处可躲。 秋芽关门回来,听见素菊凄惨无比的惨叫声,心下十分不忍,见梁氏打堂门里出来接孙学武,忙上前拽住她,“大太太救救素菊吧,二奶奶现在气狠了没得轻重,这样下去只怕素菊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梁氏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孙学武,又听那偏房里传出的惨叫声,跺跺脚,“唉,真是冤孽哦。” “啊二奶奶,真的不是奴婢的错,是是二爷强行啊二奶奶。” 梁氏站在门外听见素菊求饶的惊恐声,一进门就见谭氏红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往素菊身上扎针,那针不短,几乎每一下都没到针鼻儿,可以谭氏下手有多狠。 “够啦,你真想扎死她啊”梁氏几步到床前,拽住还要往下扎针的谭氏。 谭氏喘着粗气,一把甩开梁氏,“阿娘,你可是我婆婆啊,你不为我做主也就罢了,还护着这个勾引我丈夫的小贱人,你当我谭家没人吗敢这样欺负我” 梁氏觉得冤枉,她哪里有护着素菊只是素菊在孙家时日也不短,品性如何她是知道的,今日之事多半是她那不成气儿子的下作行径,素菊哪里敢放肆 “武哥儿媳妇,你这话就冤枉死我了,你阻止你也是为你好,素菊是你的陪嫁丫头,要生要死都是你说了算,可你现在在孙家呢,这丫头要是死在孙家,坏的可是孙家的名声,坏了孙家的名声,你承担得起吗” “你少给我扣高帽子,你们孙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啊呸。” 谭氏气急败坏冲出屋,梁氏本想追出去,一想到堂上还跪着个亲儿子,屋里又伤着一个素菊,嘲外喊了一声,“秋芽,秋芽。” 秋芽赶紧进来,朝梁氏福了福,“太太有何吩咐” “去找个大夫来,给素菊好好看看。”好歹一条命,梁氏也不忍。 “是。” 梁氏走后,素菊扑到秋芽怀里失声痛哭。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没用多少时候整个孙府都知道玉晖院中午发生了什么龌龊事。 周老太太似已有了某种抵抗力,这样荒唐的事并未将她如何打击,只传话给孙廷桦叫他好生管教孙学武。 那时谭氏以为梁氏护素菊,自己这人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亲亲儿媳还不如个丫头在婆婆跟前得脸,一时委屈不忿,略作收拾包袱便出门去。 孙学武被他老子下令打了二十大板,作下这样的糊涂事纵是梁氏心疼也不敢求情。看着儿子屁股被打得血迹斑斑,她也只盼着儿子这次能长记性,别再犯这样的糊涂。 正好秋芽已请来大夫,便先给孙学武瞧了。 “大老爷,武哥儿媳妇只怕是到杜家去了,我担心她到杜家胡言乱语,影响咱们孙家的声誉。”罚过孙学武,孙廷桦坐在书房里仍余怒未消。他懂梁氏的意思,影响孙家声誉是说得客气,怕的是影响二房的前程。这些年大房经商二房为官,相辅相依才有孙家今日之荣耀,一旦两房之间一房受损,孙家势必得打回原形,这是如今孙家的每个人都不会愿意见到的。 “都怪妾身不好,以为武哥儿媳妇只一时气性回了房,不料她竟收拾东西奔出门去了。” “她是个心思玲珑的,你哪里能看得住她”孙廷桦反过来宽慰梁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晚间见着大哥哥我好好与他说说便是。” 梁氏思来想去也无甚好法子,便缄声默了孙廷桦的提议。 “为安全起见,你还是差个人到杜家走一趟,能将人请回来是好的,请不回来让这两个孽障暂时分开冷静冷静也是好的。” “是,妾身记下了。” 梁氏的陪嫁黎妈妈匆匆打帘进来,先是朝夫妻两个福了福,“大老爷,大太太,好消息。” 儿子挨打,媳妇离家出走,偏房还有个不知死活的素菊,哪里有什么好消息梁氏泄气的看向黎妈妈,“是二奶奶回来啦” 黎妈妈摇摇头,说:“适才大夫给素菊诊脉,大太太,素菊那丫头有喜啦,大夫说已经有两月有余啦。” “什么素菊有喜啦”梁氏惊喜的看向孙廷桦,“大老爷,这倒算是个好消息。” 孙廷桦捋捋为数不多的胡须,点点头,“是个好消息。” “素菊原是谭氏的陪嫁丫头,武哥儿将人收了房才成了通房,如今有了身孕便由我做主抬了姨娘吧。” “这些内院的事你做主便是。”孙廷桦说。 “是。”除非是子女的教养问题,否则后院诸事大老爷都很放心交到她手里,如此尊重自己的意见,梁氏心中 十分感动。 孙府的这场大热闹苏瑜是没能赶上,那时她的马车先到了集芳馆,而后又换了马车驶到摄政王府侧门,这个侧门苏瑜并不陌生,只是她这样冲动上门真的妥么 先前蓝青寅夜来访,说了阿晗想与她大年三十用团圆饭的意思,她想了想,允了。 只是时至中午她便到了,会不会落人口实以为她迫不及待 落车后,蝶依率先去敲门,她每敲一下苏瑜的心就猛跳一下。 她敛眸细思,到底是笃定自己唐突了,但都到地方了才露怯,又不像她自身作派。 门开了,蝶依不知打哪儿抽出块令牌般的物件一亮,那开门的老翁便恭敬的侧立于门边,腰微弯,道了声:“请。” 既来之,便无退路,苏瑜深吸口气,携裙上石阶迈过门槛。 一路走来,冬日里的景致倒无甚变化,且这条路也似极少人走,总之直至疏云台,苏瑜都没碰到半个人影。 进了疏云台,墙角那株腊梅也不知花落花开多少遍,依然在雪影中傲然绽放,似要香彻整个冬天。 之前苏瑜见过的那个小女婢又出现了,蝶依悄悄告诉苏瑜,“这丫头叫碧影,是专程侍候公子爷的,别看她年纪小,整个疏云台都是她说了算。” “她年纪到底小,哪里有有照顾过孩子的嬷嬷奶娘有经验”苏瑜也低声问出心中疑问。 蝶依说:“从前这疏云台光照顾公子爷的嬷嬷就有五个,别提那些使役奴婢了,只是那些嬷嬷仗着是宫里安排来侍候公子爷的,心气高不说,还欺负公子爷是质子,并未将他视作真正的主子。王爷在府时尚可,一旦王府离京他去,公子爷就会受到这些老虔婆的刁难。别看公子爷年岁不大,倒是个极能忍受的,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就是不跟王爷说半个字。后来有次被王爷发现端倪,将那些老虔婆和使役奴婢全部处死,提了碧影来专门照顾公子爷。” 如此一来,这碧影可不是个普通的丫头,身上肯定有些本事才是。 二人细声说着话,这就到了碧影跟前。 “姑娘,小主子在书房练字。” “好,有劳你头前引路。” “是。” 步履迈上露台,碧影打帘让苏瑜进去,苏瑜一进门,头一偏就见阿晗小大人似的低头练字,很是正经严肃,苏瑜有些不大忍心,这么大个孩子,不该这样老陈。 “阿晗。” 宣晗突然听见阿娘的声音,差点以为是幻听,抬头见着真人,立即扔下笔一脸欣喜的跑过来,边跑边喊,“阿娘,阿娘,你来啦。” 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宣晗,苏瑜内心被什么涨得满满的,适才在侧门外的那些犹豫和踌躇全然消失,她就知道她没来错。孙家没人需要她,这里有人需要她,期待她。 第120章 疏云台相聚 宣晗扑到她怀里的瞬间,苏瑜也落下泪来,“阿娘来了,我的孩子,阿娘来了。” 宣晗很激动,听到阿娘的声音带哭音,忙抬头,“阿娘怎的哭了” 苏瑜蹲下身,看着宣晗一时感触众多,“阿娘是喜极而泣,对不起,阿晗,以后阿娘一定抽时间多陪陪你。” “真的吗”宣晗眼中泛光,很激动。 苏瑜郑重颌首,“阿娘不会骗阿晗。” “太好了,太好了。”宣晗高兴的跳起来,若大的疏云台回荡着他欢喜的笑声。 苏瑜牵着他走到一旁落坐,伸手示意雪娇取下肩膀搭着的包袱。 雪娇打开袱,拿出一件绣着祥云腾空,金桔烂烂的夹袄来,“公子爷,快适适这夹袄合不合适” “阿娘,这是你给我做的吗” 瞧着宣晗满眼期待,苏瑜想老实回答的心思便熄了,暗暗下决定以后定会为她亲手缝制一件,“喜欢吗快穿上试试。” “喜欢,谢谢阿娘。”宣晗两下就把身上的夹袄给脱了,换了雪娇递来的夹袄,小脸儿上全是欢悦,“我还是头一回穿上阿娘做的夹袄,真暖和,阿娘,你真好。” 孩子又扑到她怀里,苏瑜拥着他小小的身子,久久不愿松开。 时值中午,因为苏瑜出现得突兀,那个叫碧影的丫头传菜时临时多添了几道。这餐饭母子二人边吃边聊天,十分尽兴。 “阿娘,阿爹进宫去吃宴席,答应过儿子傍晚才回来,一会儿儿子带阿娘去园子里逛逛可好”宣晗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嘴角还粘着一粒米饭。 去逛摄政王府的园子这府里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苏瑜不想自己扎眼,伸手抹了宣晗嘴角的米饭,“园子有什么好逛的,还不如呆在这暖阁里暖和呢。” “有只大熊给关在笼子里,昨儿夜里阿爹带儿子去看过,阿娘,儿子从未见过那样的庞然大物,太吓人了。”宣晗嘴里说着吓人,眼中却是兴奋异常。 大熊冬日里的大熊不都在冬眠吗 细想之下也就不难猜测了,大熊若非冬眠,岂是能轻易受束的 “你阿爹从哪里弄来的大熊”苏瑜也很好奇这大熊拿来做什么莫不是宣祈想吃新鲜的熊掌 宣晗嘴里含了口汤,咽下后摇头道:“不晓得。” 侍候在侧的碧影恭敬解释,“那大熊是北国进贡而来,一会儿就会被送进宫去让贵人们参观赏玩。” 北国,不正是宣晗的母国专门挑这个时候送大熊来 苏瑜拿眼斜着吃得正高兴的宣晗,若有所思的又朝碧影看去,“大熊由北国而来,便不会是自己走来的,可是有使团来朝” 碧影依然低眉顺眼,“是。” “都走了” “尚未,要过了上元节才会离朝。”碧影答。 苏瑜低下头默默的扒饭,突然忆及那一世的上元节好像长安街上有过一场大的骚动,沈重霖那日得到消息,目光一直冷冷的盯着长安街的方向,然后说了一句话:“真死了才好。” 那时她和苏玫陪着姜太太用茶,苏玫为哄姜太太高兴一直在她面前说着吉祥讨好的话儿,只她眼里有沈重霖,静静立在他身后,所以听到了那句几近诅咒的话。 翌日她听下人说上元节夜里,有刺客借着花灯对某人行刺,但刺杀谁她因心思不在那些闲言碎语上,便没记得清楚。 此时,她看着宣晗,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试探的问,“阿晗,上元节你会不会去长安街观灯” “阿娘真厉害,你怎的会知道上元节我和阿爹约好去观灯阿爹是不是跟阿娘说好了他真坏,明明答应我今晚让我跟阿娘说的。”宣晗噘着嘴,倒没真生气。 苏瑜闻声心头一紧,果然。 只是一想到宣晗并未有事,苏瑜也就安心下来。 但又一想到让宣晗涉入险境,苏瑜仍不敢放松警惕,“这样吧,上元节那日阿娘陪阿晗在府里过好不好咱们别去人多的地方挤了,好不好。” 宣晗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有阿娘,在哪里都是好的。” 应得这样痛快哪个孩子不贪热闹的 宣晗这是真把她放进心里了呢,苏瑜满心的感动。 用过午饭,苏瑜和宣晗又在院子里玩儿一会儿雪,碧影说宣晗要午憩一会儿。 掖好被角,苏瑜守着宣晗,看着他眼帘渐渐合上,呼吸渐匀。 苏瑜走出暖阁,站在露台檐下,双眼平静无波眺望出去,寒风微拂,像极了冰凉的指腹掠面。她浅笑如烟,缥缥缈缈立于廊下 ,一张颜容如晴风霁月,温柔异常。 宣祈站在洞门里,望着苏瑜的身形侧痕,也是满眼柔意。 苏瑜听到有脚步声响,折身的瞬间,她见到宣祈翩翩而至。玉冠玉面,墨色的青丝软软贴于额前,那双遂深如渊的眸瞳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魅惑与雍容,高挺如山横卧的鼻梁,以及那张薄薄带着笑的嘴唇,无不让苏瑜在他每近一步时心跳便加速。 她心底发酸发软,意识打算避一避,一想退便退一步,可她站在露台上,退一步身子立即后倾去。 “啊。” 苏瑜惊叫出声,抬手间手腕便让人牢牢握住回拽。下一瞬间她撞进了一个带着湿冷味道的胸怀,那是雪霜的气息。苏瑜吓得怔住,一时忘了退开,就听见头顶热呼呼的气息灼着她的额眉。 回过神来,想退。 腰间又徒然攀上一双手将她环住,苏瑜抬头,十分羞愤,“你你别过分了。” 谁知宣祈更加大胆,将头垂得更低,二人鼻尖对着鼻尖,“我一松手你就会倒下去,你想倒在雪地里沾一身湿雪吗” 苏瑜偏头下探,台下的确有很多湿雪,且适才与宣晗玩儿了一会儿雪,湿雪中还夹杂着不少泥渣。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看宣祈的眼睛,“你快放开我,莫不是你想当登徒子。” 听出苏瑜语声里的薄怒,宣祈不愿真将她惹生气,直了身形将人抱到另一侧站稳,松开她后,说:“登徒子本王不屑,你别恼了。” 感受到他的歉意,苏瑜这才抬眼看宣祈,只见他笑意浓浓中不乏潺潺温柔,直叫她心似揪似扯,一张老脸到底是红透了。赶紧别过头往别处望去,“阿晗说你要傍晚才归,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听说你来了,我便回来了。” 他怎能说得如此直接,更叫苏瑜无地自容,“可不敢耽语王爷宫中饮宴,且请回去吧。” “不回了,宫中节宴每年如似,无甚新意,本王在与不在没区别。”他回来,是借口查看大熊是否能安好送进宫供人赏乐,既然回来,就不打算再走了。 说得如此轻巧,宣祈的地位在朝中是轻是重她还是晓得的,况且印象中他与太后关系并不好,虽不担心他会被人发难,但让人诟病对皇帝和太后不敬也不太合适。 “不,你去忙吧,我陪着阿晗,你早些回来便是。” 宣祈微微蹙眉,唇角却是含笑,因着苏瑜这句话,他内心泛起一层厚厚的腻歪。这样一位妙人儿,竟然曾被冠上他姓,那人又是何等目不识珠,竟将她休出门去。 “无妨,本王已经遣人进宫回禀太后和皇帝,说本王偶感不适不进宫饮宴了。” “这话怕是王爷自己都不信吧,还指望太后和皇帝会信”苏瑜无奈的看着宣祈。 “那与本王无关。” 第121章 试探 他就是太不将一切放在眼里了,才会处处树敌罢。 苏瑜微微将头垂下,眼中闪过些许浓伤,不论如何,那一世,宣祈死得很不值。 “碧影,备茶席。”宣祈出声吩咐。 宣祈一出现,碧影c雪娇以及蝶依便跪在地上听命。 “是。” 碧影一走,宣祈拿眼淡淡斜了斜跪在地上的蝶依和雪娇,“都起来吧,进去侍候。” “是。” 在景晖院,雪娇和蝶依虽然作派有些老陈,多少还是会跟采玉和夏莲等人一起打趣。而在这摄政王府,苏瑜发现这二人竟是恭敬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宣祈折身往门口走去,苏瑜看着他挺拔峰直的背影,充满威仪和上位者的气势。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对宣祈有避有讳如今,他们之间的距离仍在,而她好像并不想时刻提醒自己,只因一拎清,某个梦就会醒。 宣祈发现没人跟来,回头看着苏瑜,“阿瑜,过来。” 阿瑜 只听他喊自己名字,才淡下颜色的耳根复又红起,苏瑜恨自己的不争气,她着魔了。 碧影动作极快,茶席备得很是齐全,苏瑜与宣祈对席而坐,她看了看宣祈毫无让碧影动手的意思,更无自己动手的意思,便知他又想蹭她的茶喝了。 苏瑜心头叹了叹,绫袖微挽,开始焙茶。 茶是积年的普洱,放入巴掌大的石碾,一圈又一圈的碾动。 宣祈静静望着苏瑜的一系列动作,室中焚着清甜不知名的香,看着她极为熟练的碾好茶,再沏好茶。普洱茶的茶汤色泽浅褐,嗅入鼻息有股仿佛来自亘古久远的幽香,宣祈啜饮了一口,满足的同时说出句十分煞风景的话。 “你这手茶艺无人能比,仅凭这手茶艺你就该在后院能博一席之地,沈重霖沽名钓誉,自恃风雅清高,难道他没吃过你的茶么” 从前沈相的后院别人都是以色恃人,偏她是以茶恃人,沈重霖吃了大半辈子,估计也吃腻了罢。“王爷提起沈重霖,是故意想给我难堪还是真心赞我茶艺好” “你以为哪个” 宣祈声和稍算平和,苏瑜也从他那双隐藏极深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 “我不喜欢猜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若王爷真想知道,我如是说便是。”从前沈重霖提起宣祈无不咬牙切齿,如今有幸见着宣祈提起沈重霖,苏瑜也好奇他的表情,“我嫁给沈重霖两个月便被休出府,素日里他不是外出会文便是在书房温书备考,茶又当不得饭菜,这辈子他并不知我会茶事。” “哦。” 淡淡一个字,苏瑜却感觉到先前他略显崩紧的脸色稍缓和,他这是在意么 “说起沈重霖他家中倒有件喜事。”宣祈温温说着,一边注意苏瑜的表情,“听说他又订了一门亲。” 苏瑜手微抖,茶水洒在她手背上,她倏地抬头看着宣祈,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是在害怕,可连她这种重生的事情都发生了,沈重霖的姻缘再有变数有什么奇怪 宣祈从袖子里抽出一声丝帕,轻轻拭去苏瑜手背上的茶水,“那女子家几代商户,又是京城旧人,多少有些根基和银钱,看上沈重霖如今前程似锦,愿入门为良妾,陪嫁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以及城外一个粮食丰产的庄子。” 那一世的沈重霖,因着自己打理庶务,哪里操心过什么家事但苏玫尚算有些能耐,又与沈重霖无比恩爱,怎会允许沈重霖纳妾这其中定有缘故。 “我与沈家不相干多年,王爷再提他是何用意”苏瑜低头沏茶,如今她看不透宣祈的心思,但自己的心思也不想轻易叫人看透了,“若是王爷觉着光阴无聊,说些闲话打发时间也未为不可。” “毕竟你与那沈家有些渊缘,本王是想着若有一时我动沈重霖。”宣祈进门后便将身上的氅衣解下递到蝶依手里,此时他一身紫衣,歪着椅上看苏瑜,话音里充满十足的余味。 苏瑜将手中的茶具放下,拿了条帕子擦干手上的茶渍,“若我要干涉,莫不是王爷会看在阿瑜的面上手下留情” 宣祈缄默无声,眯着眼审视着苏瑜。 苏瑜的脸色淡淡极为不佳,她掂了掂手里的茶盏,微用力摔在茶台上,起身便往外去。 宣祈趁着苏瑜绕过茶席,徒然伸手将其整个人都拽坐入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真的对沈重霖无情呢,既是如此,当初为何会嫁他别告诉本王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像是个对命运屈服的女子。” 如果他不说最后一句,那最后一句便是苏瑜对宣祈的解释,偏偏他说了,苏瑜没 得解释,“我后悔了不行么” 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但在那些彼此心意相通的夫妻来看,往往是最戳心肺的。 被宣祈禁固着,苏瑜挣扎着想起身,不为别的,只为宣祈此刻看她的眼神充满危险和欲,望,她算是过来人,很清楚这样的睛神代表着什么。 她害怕得很,不知何时蝶依和雪娇退到室外,连碧影也悄悄消失去,若大的室,只得她与宣祈,还有温热的茶席。 “你快放我起来。”她窝在宣祈的腿间,身子靠着他的胸怀,不管她怎样的排斥和挣扎全然罔效。 捏住她乱动的手,怀里的人儿如小鹿般湿润润的眼神中充满慌乱和不安,那张跟樱桃一样大小的唇微微启,正吐气如兰。宣祈觉得内心十分燥热,还从未有女子令他如此动容。 这一刻,他仰以自信的自制力去了天边,低下头,在苏瑜诧异和错愕中吻了下去。 “唔。” 苏瑜惊得不敢眨眼,眼前是宣祈的眉宇耳畔。她使尽力气仍反抗不得,只能被动承受这人男子带给她的所有惊惧和震憾。 不知过了多久,苏瑜觉着她的身子软成了一滩水。 宣祈则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吻得更深。 “阿爹,阿娘,你们在做什么” 宣晗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宣祈回眸,见他正揉着惺忪醒眼望着这边不明所以。 苏瑜则将头深深埋进宣祈的胸膛,臊得生怕被人瞧了她的脸去。 “阿晗,你醒了”宣祈发觉苏瑜的指尖都在抖,估计是觉着无脸见人罢。 宣晗点点头,边说边走过来,“你和阿娘在吃糖吗什么糖要抱着吃” “不是的,阿爹和你阿娘正在做。” “是,我们正在吃糖。”苏瑜不明白宣晗怎么把适才那一幕比作吃糖,但宣祈拖长的余音更让她心惊,害怕他说出什么张狂无分寸的话来。 该死的宣祈,竟让她如此孟浪的一面被个孩子瞧见了。 苏瑜抬头,狠狠的瞪了眼一脸戏虐的笑容的妖颜。随即起身站到宣晗面前,低身道:“阿娘带你进去把夹袄穿上,快走。”离这个脾性不定的危险人物远些。 看着苏瑜紧步往内室去,宣祈的指腹缓缓在唇沿上抚过,深幽的眸瞳里满是余情未了。 给宣晗穿好夹袄,苏瑜却在内室磨蹭许久,等到脸上的臊羞褪尽,方敢牵着宣晗撩帘现身。彼此,宣祈跟个没事人般举止优雅的沏茶啜饮,见着苏瑜出来,他勾唇一笑,“过来吃茶。” 苏瑜牵着宣晗绕了半大圈走到自己位置上落坐,却是不敢抬头看宣祈。她心中有羞臊是真的,但被人强势轻薄的羞恼也是真的。她给宣晗倒了杯清水,话却是对宣祈说:“你若再这样举止冒犯不规矩,我便再不见你了。” 第122章 天差地别 宣祈没理苏瑜这话,而是对正端杯喝水的宣晗说,“今是太后提起了阿爹的亲事,你可喜欢那相府的三姑娘” 宣晗的嘴皮子刚碰到温水,听了这话立即看向苏瑜,而后将头垂下低低道:“我只喜欢阿娘。” “那阿爹便将你阿娘娶进府来,日日陪你可好” 宣晗双眼瞪得溜圆,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么太好了。” 苏瑜也是怔怔的看着宣祈,宣祈的婚事可是大唐朝一等一的大事,他怎的说得如买菜般轻松“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当真要避着你了。” 听出苏瑜真的要动气,宣祈便就此事暂时收声,“上元节那日一起去逛花灯吧,阿晗喜欢。”他很清楚,此事急不得,苏瑜身份特殊,她的顾虑千重万重,这辈子的归宿,她肯定觉着怎么走最后都不可能是他。 “我与阿晗已然商议,那日哪儿都不去,我只在家陪他。” 宣祈看向宣晗。 宣晗点头。 竟私下就与宣晗商量好了宣祈不动声色的捻了捻指尖,笑道,“亦可。”只要有苏瑜在,在府里呆着也不错。 雪娇推开门,苏瑜看见碧影在收油纸伞,才惊觉外头落雨了。 碧影手里拎着一个三层的描花金漆食盒,是适才苏瑜牵着宣晗进内室时宣祈吩咐她拿来的点心,每每宣晗午睡后起身都要吃些点心。 碧影熟练的在宣晗面前摆上几叠点心,瞧着很是可口。 宣晗很懂事的拿一块递给苏瑜,“阿娘,你尝尝这个点心,很好吃。” 苏瑜没伸手,而是拿眼去看宣祈,发现他正望着她,眼中透着说不清楚猜不透的光。薄唇微掀,宛若云散之后的月,俊逸如斯仿若妖孽。 苏瑜活了两辈子,还是有一瞬间失了自恃看得痴了半瞬。 三人度过了一个平静的下午,晚膳也是摆在疏云台,一张不大的圆桌,布了蜀锦织花布,上摆九菜一汤,色香味俱全,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宣祈之前去换了身衣裳,此刻他杏色斜襟袍袭身,墨色发丝松松散散落在胸前,几分袍袖铺在桌沿上,借着室中暖灯的光衬得他肌肤冷冽白净,充满一股无法言明的邪佞和危险。 苏瑜夹了冬笋放到宣晗碗里,宣祈则举杯言道:“新年好,阿瑜。” 苏瑜复举杯,“新年好,王爷。” 饮下酒后,苏瑜才发现这是相见欢。 她倏地看向宣祈,这是他的心思 宣祈没作声,在苏瑜的注目礼这下给她夹了块排骨。 “瞧你清瘦不少,莫不是孙府还有事能让你操心”前些时日晋王长史王毕甫迎娶孙家二房姑娘在孙府门口闹的笑话人尽皆知,他细细一想,便知这是苏瑜的手笔。 更早前那夜,飞燕楼的一幕许是推动苏瑜出手收拾王毕甫的潜因,次日他到孙家谎称拜访,实则去探虚实的行径更加刺激苏瑜不会放过他。 可怜那个蠢货,自诩精明,掉进这么大个坑,却只一心往那女伎身上出气。 “我在孙府的立场是寄人篱下,虽幸得祖母庇佑,言谈举止也不敢放肆,所以我闲得很,哪儿有事能轮到我操心”前些时候孙家是出了孙娴的事,但苏瑜记得自己有提醒雪娇二人不准把事情捅到宣祈跟前,她要自行解决,就是不知雪娇二人有没听话了。 “没人扰你清静就好。” 三人安安静静吃过晚饭,露台上燃了松融炭,下午那阵小雨一过,便没再洒雨粒。 皇宫的方向,上空砰砰炸响,散开的烟花此起彼伏如星坠世,耀眼万丈。 “阿爹,今年的烟花最好看。”宣晗抬起头,眼中闪着与烟花一样的光。 宣祈笑而不言,视线看向苏瑜,正巧苏瑜也看过去,二人相视一笑,这一刻,无法阻止狂乱的心跳。 苏瑜收回视线,望着天际漂亮的烟花,心思越想越远,心情也越来越沉郁。 宣祈终是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了。 以后会怎样,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要现在这一刻。 宣祈看着苏瑜的唇角弧度添大,那发自内心的笑意仿佛能将冬日里冰积的雪给化去。 烟花结束后不久,宣晗开始点头打磕睡,还有半个是辰就是新年了,宣晗最终没能等到便睡去。 杏青色的幔帷压在枕下,防止他夜里乱动裹自己睡不香甜。 最后亲了亲宣晗白嫩嫩的小脸儿,苏瑜打里间出来,宣祈的身影伫立在门口,背对着她。 “我该回去了。”离宣祈几步远,苏瑜低头开 口。 宣祈没回头,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阿瑜,能留下来吗” 这话令苏瑜害怕,下午她在这室中对她所做的一切又重新浮在眼前。 她紧张起来。 可宣祈阻在门口,她没法进一步,只能退一步。 “又在说胡话了。” 他听见她语音里的颤抖,依然没回身,“过来。” 苏瑜迟迟没动,可要离开必得经门,而宣祈又没要让的意思,苏瑜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宣祈牵起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一上马车,苏瑜被人牵手的心思才缓缓收拢,让宣祈送她回孙府这如何使得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她如何说得清楚 可马车已经启程,她再说拒绝的话也开不了口。 宣祈神情戏虐的注意着苏瑜的一张俏容纠结万状,仿佛天人交战般,只见她细软的青丝垂于耳际,细长的脖颈粉白如玉,纤长如羽的睫毛低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挣扎和犹豫。 马车并非苏瑜来时的马车,来时那辆马车苏瑜自信雪娇和蝶依会处置。这辆马车宽敞奢侈,四角各挂只织金琉璃灯笼盏,就连坠顺的车帷都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坐起来自然比她来时的马车舒服。 “一阵麻烦王爷在离孙府不远的巷口停车,为避免让人误会,阿瑜自行回去便是。” 她终于说出口,虽然是句替他着想的话,但宣祈深知她在担心什么。 “本王不怕让人误会,正好顺道去拜见一下孙家老太太。” 宣祈这句正儿八经的话,吓得苏瑜每根神经都在打颤。这要是让孙家的人见着宣祈出现在孙府,天啊,孙府还不得人仰马翻不,人仰马翻都算轻的。 看着苏瑜惨白的脸色,连宣祈靠近她近在咫尺她都忘了反应,知道她真被吓住,宣祈徒然笑出声,“哄你的,也信。” “嗯”昏暗中,苏瑜无法看清宣祈瞳孔中映现的自己,只能看见她的瞳仕黑黝黝一片,像无底的深渊。 “如果你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把老太太从床上拎起来陪本王说话,本王就真的愿意上门去拜访拜访。” “你消遣我。”苏瑜骤然想推开宣祈,却被后者紧紧抓住了手。 眼见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苏瑜本能的躲避,可是往哪里躲 只能将头侧开。 可又让人捏住下颌掰正。 “宣祈,你不能再冒唔。” 吻住她会拒绝的小嘴,宣祈贪婪的吮吸着怀中女子的所有气息,意识到她在强烈的反抗和挣扎,不得不松开将头埋进她的脖颈中,喘了口粗气,“你明明不讨厌我,为何要拒绝” 我不想陷得太深,怕最后难以自拔。 “王爷往后在阿晗面前万不能再说娶我这种话了,阿瑜与王爷。”天差地别 宣祈抬头,认真的看着苏瑜的眼睛,良久,才道:“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他自是懂苏瑜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现在还真不到时候吧。 第123章 袁嬷嬷的唠叨 宣祈抬头,认真的看着苏瑜的眼睛,良久,才道:“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他自是懂苏瑜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现在还真不到时候吧。 马车停在苏瑜指定的地方,宣祈扶着苏瑜下车,另一辆马车打后头缓缓驶来停在苏瑜身侧,雪娇和蝶依纷纷从车室里出来。 “我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苏瑜转身借着雪娇递来的力道上车。 松下车帷,马车朝孙府而去。 袁嬷嬷在景晖院急得嘴皮冒泡,虽说有交待会晚些回来,但这都过了子时还不见她家姑娘的踪影,难免焦心着急。更可恼的是瞳晖院那边也派人来问,说老太太等着姑娘回来要去回话呢。 冬日里更深夜寒,袁嬷嬷站在景晖院门口是又蹦又跳又搓手,就想让自己暖和点儿能等到姑娘回来。终于,她看到三个模糊的身影朝景晖院这边移来,又不敢扬声问只能跑过去,果真是她家姑娘和雪娇蝶依两个丫头。 袁嬷嬷黑着脸迎上来,先是福了福,然后拽似的将人拉进景晖院。这院门一关,脾气立即就上来,“我的好姑娘,你自己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太太派了五回人来查问,三太太和武二奶奶还嚷着要报官找人,奴婢好不容易把谎给扯圆了,只跟老太太说姑娘生意上遇到急事走不开,但你们也真不好这么晚才现身吧。” 唠叨完苏瑜,又立即瞪向雪娇和蝶依,“你们两个是怎么侍候姑娘的姑娘不知道时候你们也不知道吗这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奔波,万一出点子事,是你担待还是你担待” 蝶依和雪娇被训得无语望房梁,还不敢回话,只低头认错。 “嬷嬷,阿瑜知错了,万不敢在这样行事,您赶紧差人到瞳晖院回话,好叫外祖母放心才是正经。” 袁嬷嬷本想再多说几句,但自家姑娘顾虑得不错,只得扬声喊来采玉和夏莲服侍苏瑜。 苏瑜回到内室,开始让采玉和夏莲服侍宽衣梳洗。 袁嬷嬷进来回话:“话老奴已经差人给瞳晖院那边传过去了,只是姑娘未能陪老太太守岁,老太太心头肯定是不高兴的,明儿早晨姑娘给老太太要多磕几个头,多说几句吉祥话儿哄老太太高兴,咱们还要在孙家讨生活,可不能失了老太太的欢心。” 苏瑜明白袁嬷嬷的苦心,今日她也的确是乏了,躺在床上任由袁嬷嬷又一通唠叨,最后装睡才将袁嬷嬷给骗出去。 昏暗中她睁开眼,望着绣有繁花霖叶的床帐,脑海里,是宣祈的强势还有她无法避开的吻。 这一夜累得好眠无梦,晨时的一声雀啼响在耳际,她便再无睡意。 折身坐起,耳边是庭前扫雪声,披衣下榻,坐到妆奁前,徒然发现菱花镜前有支从未见过的桃花流疏簪,簪身透体玉质,末梢那朵桃花栩栩如生,难得的是那花辨上的停伫的一只紫色蝴蝶,不知是欲飞起还是刚刚停落,流疏的碎珠均匀也恬到好处,这样细致精巧的工艺可不是寻常工坊能制作而成的。 还有一点,是她活了两辈子练出来的眼力,这簪子定是个老物件儿。 苏瑜没有碰它,袁嬷嬷推门进来,先是讶然苏瑜早起,而后又想许是自己昨夜那番话姑娘听进去了,今日早起是想早些去给老太太请安讨她老人家欢心,笑道:“姑娘早起不梳妆,发什么呆呢” 苏瑜这才拿起篦子开始梳头,青丝流泻,微凉的指腹触及软如丝绸。 “昨儿后半夜又下了大雪,院子里的枝桡子都给压断不少,路上一脚下去,雪都没了脚脖子。”袁嬷嬷站到苏瑜身后,接过她手里的篦子继续梳头,“听说北边厚雪成灾,也不知道这年过成什么样了,只盼早些开春,化雪解困。” “嬷嬷心善,将来肯定有福报。”说起来那一世袁嬷嬷也是跟着她到了京城,一生为她操碎了心,可怜她并未见着自己最后一面,犹记得在她死前一个月,袁嬷嬷的丈夫在上河县老家病重,她赶回去服侍。 雪娇端着铜盆进来,盆中水冒着热蕴。 袁嬷嬷又说:“你来给姑娘绾发,我去给姑娘拿衣裳。” 雪娇将铜盆搁到洗架上,走过来站在苏瑜身畔开始绾发。 苏瑜看着菱花镜中的雪娇,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雪娇储身低首,在她耳边轻声道:“爷在姑娘睡下后又来过了,这是给姑娘的新年礼。” 宣祈在她睡后又来过苏瑜身背瞬间绷直,他会不会又对她做了什么冒犯的事 苏瑜又气又恼,“他几时走的” “守着姑娘大半个时辰,袁嬷嬷过来查夜时走的。” 大半个时辰她居然在宣祈的注视下睡得安稳 这一想,脸皮直接烧了起来。 大年初一早晨,孙家的晚辈小辈都要去老太太那里用新年的第一顿饭,这是孙家的规矩。苏瑜简单的梳洗,吃了两口晨茶,披上粉紫色的斗篷氅衣,出门前对着镜子拢了拢额前碎发,却不敢看雪娇并入她发间的那只桃花流疏簪。 刚站到景晖院门口,有个小厮快步跑来,对着苏瑜先是作了长揖,然后双手奉上,掌心搁着一个用金丝和红线绣的杏花荷包,“瑜姑娘,这是我家雍大爷给的。” 她自问与孙学雍无甚渊缘,说得最多的话也是那日提醒他早些去王家送退婚书,“这是什么”已是新年,莫不是这是年礼 “雍大爷说只给姑娘,姑娘一看里头的东西便通透。”小厮恭敬回话。 苏瑜示意雪娇拿过来,那小厮便转身离去。 雪娇拉开荷包,里头有道平安符。 这平符与寻常的平安符没什么差别,只一角有三片莲花瓣。 袁嬷嬷看在眼中,“这平安符老奴昨儿在那婆子那里见过呢,她说是她姑娘亲自去归宁寺求的,就跟这平安符一模一样呢。” 归宁寺规模不若城外的护国寺大,但却是城中女眷最信奉的寺庙。昨夜大年三十,定会有许多女子寅夜不归去争上头柱香,尔后求得能保佑一年平安遂随的平安符。 苏瑜从雪娇手里拿过平安符,那一世她不知为沈重霖求了多少这样的平安符。 想来昨夜她久未回府,府中好事者到老太太跟前滋事,今早的瞳晖院因着她的出现肯定有人为难,孙学雍这是为她昨夜的久未回府找好说辞原由呢。 他为何会这般细心 宣祈吩咐的 “姑娘,这该是雍大爷给姑娘的新年礼吧,别瞧雍大爷当了大官,对你们这些妹妹还是挺上心的。”袁嬷嬷不明就理,夸着孙学雍。 苏瑜笑而不言,将平安符重新装进荷包,携裙踏下石阶往瞳晖院的方向去。 瞳晖院中,孙嫣亲自拎着食盒子与孙婉一并迈过门槛,先是在外间等了等,才等到周老太太打里间出来。周老太太头发已是花白,额前护着一条碧青色绣有如意吉祥纹理的抹额带,她脸色不好,一看昨夜就没睡好。借着章嬷嬷手上的力道坐在福寿圈椅上,看着孙嫣和孙婉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脸色才稍稍纾解。 “外祖母,阿嫣和阿婉给您磕头,外祖母新年吉祥,万事如意。”孙嫣和孙婉声音甜腻,乖巧无比的朝周老太太磕头。 第124章 宣祈的新年礼 周老太太笑呵呵空手虚扶,“好孩子,你们都孝顺,章嬷嬷,快把我给准备的红包发给阿婉和阿嫣。” “是是。”章嬷嬷从小几上的拖盘里拿出两个红纸封,分别递给孙嫣和孙婉。 两个姑娘又齐齐磕了头这才起身。 孙嫣递上食盒,“外祖母,这是孙女儿姐妹一大早去擂茶铺子给外祖母买的擂茶。” “我们去时擂茶铺子尚未开门,这可是第一锅呢,外祖母快尝尝。”孙婉补话,意在告诉周老太太她们姐妹俩比苏瑜更有孝心。 章嬷嬷接过食盒,又递给秀娟,示意她一阵用早饭时取出来。 “好好,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周老太太笑得慈爱和蔼。 见自己哄得周老太太欢心,孙嫣姐妹俩也高兴。阿娘交待过,不论在京城还是上河县,在这府里首要讨好的就是外祖母,只有如此,她们的吃穿用度婚事前程才不会被苏瑜那个弃妇给比下去。 “老太太,瑜姑娘来了。”秀娟打帘进来,侧身让苏瑜和雪娇入来。 周老太太看着苏瑜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又是气又是痛。昨日三十呢,她不陪自己用晚膳也就罢了,还长夜不归,不管她如何宠纵苏瑜,但有些规矩却是不能破的。 苏瑜也瞧见周老太太看见她时脸色微恼,显然还在气中,忙忙跪在地上磕头,“今日是大年初一,阿瑜给外祖母拜年了,愿新年里外祖母身体康健,如意吉祥。” 周老太太把脸歪往一边,不理苏瑜。 章嬷嬷赶紧将苏瑜扶起来,“好姑娘,老太太昨儿夜巴巴儿等了你半宿,险些报官呢。” 苏瑜往章嬷嬷手上轻轻拍了拍,正要上前哄周老太太,孙嫣冒出声来,“瑜姐姐,外祖母年纪大了,你瞧她如今脸色不好,定是昨夜忧心姐姐睡不安稳的缘故,外祖母素来偏疼姐姐,姐姐怎可让外祖母这样操心” “可不是,要是因为你外祖母有个好歹,你怎么向几个舅舅舅妈交待呢”孙婉适时踩一脚,提醒苏瑜这府里还有人她惹不起。 这姐妹俩你一言我一句,不就是想在外祖母面前假孝顺真贬她么要是能离间她与外祖母之间的感情就最好不过了罢,苏瑜岂能如人之意 苏瑜两步走到周老太太跟前,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外祖母,您别生气了,瞧阿瑜给您带什么礼物了” 苏瑜从袖子里抽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倒出一枚平安符。 孙嫣鄙夷的望了一眼,“不就一枚平安府么,有什么好稀奇的” “就是,我和姐姐还准备正月十五那日去城外护国寺为外祖母祈福上香呢,届时也会求一枚平安符送给外祖母。”孙婉与孙嫣一个鼻孔出气,连说话的腔调都无甚区别。 孙家女眷对京城习俗大体不熟习,所以苏瑜还是费口水出声解释,但她先白了一眼孙嫣二姐妹,“外祖母,昨夜阿瑜久不归府,并非是在外胡乱流连,而是去归宁寺为外祖母上头柱香去了。” “归宁寺”章嬷嬷接下话来,“老太太,老奴先前就听下人说起,那归宁寺虽然不大,但神灵却是灵验得很,京城女眷大多爱在大年三十夜子寺上头柱香,以求家人来夜平安遂顺,安康喜乐呢。” 周老太太闻言,又见苏瑜双眼如点漆般精亮坦诚,心里的气顿时散去大半。 又听章嬷嬷说:“老太太您想想,归守寺的子时香只得一个人上,那么多女眷都想拔头筹,咱们瑜姑娘娇娇弱弱的,也不知要费多少力气才能挤到前头去呢。” 章嬷嬷这话一说话,周老太太便是满心满眼的心疼了,“你个傻丫头,去求什么子时香可有挤伤你” 听这语气苏瑜晓得周老太太不恼她了,忙笑嘻嘻的说:“外祖母宽心,阿瑜无事。昨晚本来是想赶回来陪外祖母用晚膳,可是回来的半道听人说起归宁寺的神灵如何灵验,阿瑜期望外祖母长命百岁,身体康健,不论真的假的一定要抢到那柱子时香。所以早早就去归宁寺守着。” “那也该派个人回来传话呀,好叫我们不担心。”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满脸惊异,觉得她昨夜为她抢那柱子时香的情形一定很艰辛。 苏瑜心思一转,立即笑道:“是有这个打算,可想抢香的人太多了,雪娇和蝶依都要守着我护着我,这才害得外祖母担心。” “外祖母,都是阿瑜的错,阿瑜往后再也不会回来那么晚了,您别生阿瑜的气了好么” “你这么有孝心,外祖母还错怪了你,真是。”周老太太彻底的喜笑颜开,拿起苏瑜手上的平安符递给章嬷嬷,“去去去,就挂在我床头,我这一年保管无病无灾的。” 此时,孙嫣和孙婉的表情也是绝了。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昨夜因着苏瑜长时不回府,差点闹得报官的大阵仗,此刻她便是几句便宜话就将一身麻烦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二人目光相撞,对于周老太太的偏心十分不满。 各院来请安的人陆续出现,最让苏瑜意外的居然是谭氏昨日离家出走,今日她的陪嫁丫头因怀了孙学武的孩子抬了姨娘之事。 素菊换了身梁氏为她准备的新衣新袄,规规矩矩在周老太太跟前磕了头。 周老太太又要添重孙,自然高兴得很,赏了素菊一个大红包。 早膳间不时有人拿眼去斜苏瑜,昨晚老太太气成那样,如今却是一脸喜气,那有半点儿恼怒的痕迹在叹服苏瑜好手段同时,也叹服周老太庆对于苏瑜的偏心不是谁都能比拟的。 在早膳结束时,周老太太提了句,“武哥儿,大过年将媳妇儿落在外头不合适,让你岳家知道会挑你的理也挑咱们孙家的理,今日你带了礼亲自去杜家走一趟,将谭氏接回来。” 孙学武不大情愿的应了声是。 午后苏瑜饱饱的睡了个午觉,由于午膳也是在瞳晖院用的,周老太太有后辈陪着热闹是高兴,但仍是说了太多的话,精神有些疲累,晚膳便让大家别去她院儿里凑趣。 孙娴邀苏瑜去霞晖院用晚膳,尔后一道出门,苏瑜要躲懒睡午觉,便婉拒她的相邀。 傍晚时候,苏瑜刚搁下筷子,孙娴就风风火火打院外进来,“阿瑜,阿瑜,你准备好了么马车已在门口候着了。” 苏瑜可没忘今夜除了孙娴和她两个,还有大舅舅和二舅舅一起去广德楼呢。 她急急从窗户里冒出头去,“我马上换衣裳上,你且等等。” 出了景晖院,孙娴挽着苏瑜的手,十分亲热,“你是不是担心我阿爹和大伯父在等我们,所以这才样急” 苏瑜拿眼斜着她,“难道不是吗” 孙娴没说话,拉着苏瑜紧步快走。 正巧在大门口碰到孙廷桦和孙廷梧,孙娴二人纷纷见礼。 “大舅舅,二舅舅。” “阿爹,大伯父。” 孙廷梧久居官场,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脸上的表情也多半是沉着肃穆。 相较之下,常年在商海沉浮的孙廷桦则面容携笑,那笑中圆滑世故,透着一股子让人猜不透的精明。 孙廷梧两兄弟一辆马车,苏瑜和孙娴坐了一辆马车。 等到马车动起来,孙娴看着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簪,“阿瑜,你这簪子好漂亮,华丽不失清雅,清雅又不失灵气,怎的从前都没见你戴过” 被孙娴一赞,苏瑜脸有些发热发窘,“压箱里的积年之物,这不是过年么,我想着拿出来让它透透气。” “莫不是姨娘给你留下的” 第125章 孙娴的小心 孙娴充分发挥她的想象力,虽没落到实处,但苏瑜都从善如流,“嗯。” 马车渐渐行驶缓慢,走走停停好几回才到广德楼附近。 孙娴撩帘往前看了看,“阿瑜,瞧瞧外头好多人,那薛小蛮可真有名气。” 又等了一阵,马车停稳,苏瑜牵着孙娴落车。人群里很快就见到霍静芳娉娉婷婷的立在那里,容颜娇美,身姿绰妁,婉若一枝含饱待放的海棠花。 “阿芳,阿芳。”孙娴激动的朝霍静芳喊。 难为霍静芳从嘈杂的人群中看到苏瑜和孙娴,美人立即笑若夏花朝二人挤过来。 “可算是见着你们了,我还想着是不是来早了。” “辛苦你了,怎的不见阿眉,她没跟你一起来”苏瑜四周望了一圈,没见着岳云眉的身影。 “许是有事耽搁了,这里人多嘈杂,咱们赶紧进去吧。”霍静芳提议。 孙娴见阿爹和大伯父也从车上下来,赶紧介绍,“阿爹,这是阿芳,女儿跟您提过的。” 镇远候家的二姑娘,孙廷梧拱手客气,“霍二姑娘。” 霍静芳是小辈,不敢受这一礼,略略避开后福身,“孙伯父。” 这般谦慧有礼,孙廷梧心里顿生好感,“嗯,别在这里呆着了,进去吧。” 广德楼的小厮引着几人上二楼,在预定的席间落坐,孙娴几个姑娘一个席间,孙廷梧刚要到席间落坐,就见有几个同僚也来了,不得不前去打招呼,孙廷桦作陪。 “哎,总算是清静了,你不知道外头那么多人,我还怕咱们挤不上来呢。”孙娴喘了口粗气,端起茶碗大口一喝,与她平日里的淑女行径很是不合,可见她此刻有多高兴。 “薛小蛮为了今日开喉已经歇了一个月的戏,可谓吊足了爱戏人的戏瘾,我阿爹有个姨娘就偏爱薛小蛮的戏,今夜若不是府里的规矩拘着她,铁定是要到这广德楼来的。”霍静芳边说边为孙娴沏茶水。 苏玫也爱薛小蛮的戏呢,不知今夜会不会拖着沈重霖来广德楼 思绪飞远了,苏瑜赶紧拽回来,伸手抓了把瓜子放在眼前,“都把这薛成是戏精转世,我今夜到他到底是何等风流人物” 霍静芳抬手,绣有杜娟花的帕子捂着口鼻笑出声,“呵呵,你还真别说,都说他模样风流不输大家公子,举手投足皆是倜傥,城中不少富家千金豪门女眷都曾为他一掷千金呢。” 孙娴默默听着,她只在上河县见过省会的戏班子,那些女戏子模样的确有几分姿色,男戏子模样也是俊俏,但被霍静芳说得如此传神的人物她到真没见过。她不敢掺言了,怕说错话惹人笑她没见过世面,毕竟她与霍静芳的情分没苏瑜深呢。 “这到是有的。”苏瑜想到那一世京中豪门女眷花宴寿宴,有不少请薛小蛮去唱堂会的,她也是见过薛小蛮的,但她忙于处理庶务,只是匆匆一眼,他又画着戏妆,故此她连薛小蛮到底是何模样根本就不清楚。 这到是有的苏瑜还比她晚来京城,怎的她会知道孙娴看向苏瑜的目光里多了几许疑惑和探寻。 “唉呀,可算是找着你们了,也不知留个人在门口等我,害我好找。” 岳云眉撩帘一进席间,看着苏瑜三人就一通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原是我下的贴子请你来听戏,到是怠慢了,快坐。”苏瑜忙忙告罪,且说且拉岳云眉坐到她身边,又为她沏茶赔罪,“喝杯茶消消气吧。” 岳云眉端起茶杯嗔瞪了一眼苏瑜,“算你会卖乖,原谅你了。” “哟,瞧瞧,我们的岳大姑娘给了她根竹杆,她到真往上爬了。”苏瑜不咸不淡的白了一眼岳云眉,并且酸了她一句。 孙娴看得心下忐忑不已,不论是霍静芳还是岳云眉在她看来能结交上已经是祖坟冒烟,哄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得罪,正要开口圆场,霍静芳笑出声来,“此事是阿瑜你的错,光斟茶岂非便宜你,叫我说你还得做东,请咱们到相见欢酒肆大吃一顿,听说那里新来个厨娘做得一手好的农家菜肴,我还没去尝过呢。” “几天前我跟哥哥是打算去的,可是家里有事给耽搁了,阿芳你说得对,阿瑜,犯了错可不能就这样算了,你得请我们大吃一顿方能放过你。”岳云眉搁下杯子,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神彩奕奕。 这两个姑奶奶可都是吃过苗二姐手艺的,只是不知届时能不能吃出苗头来。“罢了,既然你们府里的吃食不合胃口,我便便宜你们一顿好了,只是我如今也是寄人蓠下,手里能有多少月例还请二位嘴下留情,替我省省吧。” 苏瑜说着,煞有其他的起身作福。 “哈哈哈。”岳云眉笑得喘不过来气,“就不便宜你,知道是你请客,我一定提前两日戒茶戒饭,空中肚子去吃穷你。” “你。”苏瑜气不过,笑着去咯吱岳云眉的痒痒。 “啊好阿瑜快饶了我,快饶了我。” 孙娴在一旁僵着笑脸,心下却是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苏瑜就要将岳云眉给得罪了,没成想这你来我往几句话非但没让她们之间产生隔阂,反倒感情更深了似的。她也没看出苏瑜用什么手段,她怎么就那么会讨岳霍二人的欢心呢 苏瑜和岳云眉疯闹一结束,霍静芳道:“你说你家里有事给耽搁了,是不是你阿娘给你寻的那门亲事上前看亲来了” 岳云眉闻声,小巧的嘴唇立马撅起,右手捏起苏瑜搁在面前的一颗瓜子,极不高兴的开口,“我阿娘就是乱点鸳鸯谱,我都说我看不上白太蔚家那个弱鸡,非得上赶着给我看亲。” “白太蔚家可是三代单传的独子,自小自然宝贝得紧,白太蔚家的老太太我是见过的,平日里把这根独苗当眼珠子似的盯着,生怕他被人带坏了,如今也有十九了,硬是连个通房都没有,你若嫁过去,将来铁定是太蔚府的当家主母,这般好的姻缘你怎的还不高兴” 那一世岳云眉就嫁了,但她却过得并不开心。 苏瑜默默的听着,面色平静,没说话。 岳云眉往嘴里塞了颗瓜子仁儿,又拿起一颗瓜子剥起壳,“谁稀罕谁嫁去,反正我是不稀罕,你是不知道,那天我阿哥从练武场回来,我就拽着他去跟白振羽比试,心里想着就算打不过我阿哥,输得不是太惨我也能接受,偏偏他连我阿哥三招都接不住,我阿哥一拳打出去他还咳嗽了好久,听说回到太蔚府,白家老太太心啊肝啊的痛了半天,你说这样无用的人我能嫁吗” 霍静芳还算是了解岳云眉性子的,听她这样说也颇为理解,“这门亲事你阿爹和阿娘都极看好,只怕最后你还得答应。” 过程如何苏瑜不清楚,但最后岳云眉的确是嫁进了太蔚府,那时沈重霖圣宠正旺,她还送了贺礼过去。 “哎呀,烦死了,不提我了。”岳云眉脑袋里一团乱,将话题扯到霍静芳身上,“你呢,是怎么回事先前我给你和我哥哥制造机会,你怎的不露面,害我哥哥天寒地冻的苦等半日” 半月前,中书令家添了个小孙孙办百日宴,给镇远候府和宁威将军府下了请贴。岳云眉心知二哥哥心里有霍静芳,专程替二哥哥传话给霍静芳,让她那日务必到中书令家去见见二哥哥。岂知二哥哥回府后一脸的伤感,问了方知霍静芳根本没去中令书家,二哥哥白等了好几个时辰。 第126章 进退不得的苏瑜 霍静芳面露难色和愧疚,言辞间也不勉添了伤感,“我知你好意,可若与你二哥哥私下说话让人瞧见,他与阿恒的亲事已提上日程会影响他的声誉。” 这话苏瑜听着都委屈,霍静芳只想着岳远的声誉,却将自己的闺誉闭口不提。 岳云眉例来性粗心思,“你总替我二哥哥着想,你俩要是真错过了,悔的可是一辈子。阿恒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二哥哥心里装着你,还要一副安心杏嫁的娇俏样儿,真恶心。” 难道真的都不能避开彼此的孽缘么苏瑜啖了口茶水,眸角的余光扫着孙娴。又在不经意间透过隔帘见到孙学雍侧颜冷俊,带着小左厮负手路过。 “阿眉,事已成定局,你我无力改变,我劝你还是不要再事事因我针对阿恒,她毕竟毕竟要成为你的二嫂嫂了。”霍静芳说这话,眼底心底满是痛不欲生。 岳云眉张了张嘴,却是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唉,怎么我们的亲事总这般磨难呢”适时,最是有发言权的孙娴一声长叹。 霍静芳和岳云眉听声看过去,脸上无不同情。从前她们皆不知王长史其人,闹出那么大的传言也才知道竟是与孙娴婚配的对象,更没想到那人私德如此不俭,不仅与女伎厮混,还险些将孙娴的声名败坏。 “你算运气好的,虽说那女伎闹一场毁了你的姻缘,但夫君不贤的姻缘还是毁掉的好。”霍静芳安慰孙娴,她总觉得孙娴柔柔弱弱的,比她还好欺负。 岳云眉极为赞同霍静芳的话,“嫁人不贤还不如不嫁,娴姐姐,没了王长史,你肯定有更好的姻缘。” 孙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这辈子我都不想嫁人了。” “好啦,今儿咱们出来是寻开心的,再说了今儿是大年初一呢,一个个都哀哀戚戚的做什么”苏瑜一拍掌,想将这一席间的愁云惨淡拍散。 “说得对,晚上我只顾跟长辈说话,都没用多少吃食,我去叫小厮多拿些点心来。”今日谁也没带女使出来,霍静芳边说边起身。 苏瑜伸手按下她,“还是我去吧,你们坐坐,我很快回来。” 苏瑜出了席间,先是招呼小厮过来好一阵吩咐,将她记忆里广德楼有名的菜肴和点心都要上一份送过来。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几丈外那个挺拔的背影上。她想了想,觉得虽是人多嘈杂,倒也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孙学雍正与同僚闲话,结束后回身便见到苏瑜模样娇美,安静温婉如一场幻梦般伫站在一席间帘外,她冲着他轻轻地笑,孙学雍心思一凝,这是专程等他。 “你在等我” 苏瑜福了半福,“阿瑜能和雍表哥说话的时间不多,今早之事阿瑜想向雍表哥道声谢谢。” 女子说话间眼帘微动,纤长的睫羽在光影里微颤,她像春日里的光那般美好,睿慧,“我也是受人之托才作下的安排,你不必谢我。” 苏瑜闻声,脸上颜色略滞,随即便明白所有,依旧对孙学雍说,“不论如何,是雍表哥替阿瑜解的围,这声谢雍表哥当得。” 孙学雍没在推迟,再推迟显得矫情做作,他受了这谢,“我还有个同僚在一楼要去打个招呼,我送你回席间吧。” “不必。”苏瑜拒绝,诚如孙学雍似乎不想与她过多交涉一样,她也不想和孙学雍有过多的牵绊,“我识得路,雍表哥请便。” 孙学雍拱手作了半揖,苏瑜回礼。 看着孙学雍转身下一楼,苏瑜想着他所言的受人之托,怪不得宣祈敢留她那么晚,原来连后路都替她准备妥了。 心下微微一叹,折身准备回去,竟见古俊和王毕甫打一席间出来,二人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苏瑜的存在。 苏瑜不想与这二人照面,更兼孙娴也在,若是让王毕甫见着孙娴,只怕会闹出祸端。 左右顾盼,苏瑜闪身进了末端倒数第二个席间,这里距戏台距离较远,视线也不算佳,故此广德楼常作备用席间。 她悄悄撩起席帘,瞧着古王二人有说有笑进了斜对面一个席间。 该死,那个席间席帘撩挂而已,她若回去必得路过,路过必被古俊认出。 犹豫再三,苏瑜决定暂留这备用席间,以观静变。 她伸手碰了碰桌中茶壶,凉透了,便坐于椅上,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戏台一角忙忙碌碌,好戏似马上就要开锣。 徒然一声抽泣声飘进她耳朵,不用她听得仔细,接着说话声幽幽怨怨的传来。 “我能如何姐姐,如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小贱人家居京城数年,比不得我根基浅薄,若 是进门欺我娘家遥远,我连个哭诉委屈之地都没有,唔。” 苏瑜觉着这把声音很耳熟,一时间竟没想起是谁来。 “她若跟姐姐一般心地良善,知书识礼也就罢了,怕就怕在她不安分,若是只得大爷偏心于她,可叫我怎么过日子” 听着这一声粘腻的大爷,苏瑜如芒刺背般惊得坐立难安,这声音是苏玫,竟是苏玫。 隔壁席间,苏玫眼圈儿红红的,手里揩泪的帕子已经湿了大半,显然是真的伤心。 坐在她身边的女子一袭玫红交颈袄群,眉目妖艳,眼波流转间皆是妩媚风情,一看就是个会讨男人喜爱的货色。她轻轻拍着苏玫的肩膀,至少苏玫那几句恭维的话她听着很是受用。 她便是肖相最宠爱的妾室胡含姻,人称胡姨娘。 “你也莫要太上心,想想她进门不也替你解了困么”胡姨娘哂哂笑道:“我虽是个妾室,但也愿为妹妹你设身处地的想,那女子一进门你若强行立规矩便会伤了你和沈大人的情份,若是不立规矩那女子又会认为你可欺,要我说呀,最关键之处还是在沈大人处,只要你拿捏住了沈大人,那女子再得宠也作不出妖来。” 苏瑜不想听也听了,也知道苏玫口中的姐姐该是肖相的妾室胡姨娘,那一世她嫌肖相老态,暗地里与相府一个护院私通,被发现后给骑了木驴,听说死在了牢里,死相极为可怖。苏玫想着情份去看了一眼,回去后做了大半年的恶梦。 方才听完胡姨娘的话,她倒的确点中事情要害,最关键的正是沈重霖。只可惜苏玫虽有手段,但在处理后宅那些碎事上无甚耐烦心,一时不如意再添事便会燥烦。 “要怪都怪家里那个老太婆,非得将二爷那一家留下,逼得大爷不得不出此下策。”苏玫哽咽着声音,眼泪又涌出眼眶,“他算是尽孝了,可我与他的夫妻情分也散了,这些年我吃尽苦药也不曾为大爷添个一子半女,若那小贱人赶在我前头有了孩子,姐姐,你说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此时,戏台上的锣鼓声开始敲打起来,胡姨娘欣喜的望出去,就到她心心念念的薛小蛮,哪里有心思再安慰苏玫的困扰但难得有个正室夫人捧着她,她也不好下苏玫的颜面,只好耐着性子开解,“别说这些丧气话,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个大夫,可是专治妇人不育症的,说不定你听他的药,先给你家大爷生下嫡子呢。” 苏玫被胡姨娘几句话给燃起希望,忙瞪着红眼问,“可真的,不知那位神医是谁” 第127章 王毕甫的落魄 胡姨娘敷衍苏玫,她哪里识得什么治妇人不育症的神医,专坏人事的庸医她倒认识几个,顺口便编了一个,“你放心,那神医自然是个好的,我先替你去约约,只要一约到时候便差人到你家中去寻你。” 苏玫病急乱投医,谁让她子嗣艰难呢,便轻易信了胡姨娘的话,她激动的握着胡姨娘的手,“若真能怀上,我一定厚礼相谢。” 胡姨娘紧了紧她的手,指着戏台说,“薛小蛮就要出场了,咱们今日是来看戏的,开心些,别辜负了薛老板的好嗓子。” 那边戏台上,薛小蛮一袭彩衣头戴珠冠莲步宽袖出场,台下立即响起阵阵叫好声。 “好。” “好。” “好。” 苏瑜那个位置只能看到薛小蛮的半张脸和他甩出去的半截长袖,比起众人对薛小蛮的痴迷,苏瑜的神智异常清醒。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缠绵病榻的孙妤。先前胡姨娘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敷衍苏玫的,但苏玫急于求子对此深信不已,若真有个治妇人不育症的神医,是不是对孙妤的病也有帮助呢 那一世苏玫求子之路虽是波折,但也总算开化结果,这辈子轨痕已乱,她会如何苏瑜不知道,但这一刻她想救救孙妤。 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 但,擅自求上门去有了牵绊,真的好吗 苏瑜想得出神,戏台上一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将她的神智拉回,鬼使神差撩帘出了席间,还没走上几步便被人拦住去路,接着是欣喜声,“阿瑜,没想到真的碰到了你。” 苏瑜怔怔的看着古俊,接着是黑着脸冷眼看着她站在他身边的王毕甫。 “好。” “好。” 台上戏好听,台下自然又是一遍叫好声。 楼中琉璃盏光芒耀眼,掠梁透室,在地板上影射出好看繁复的雕艺花纹。此刻,苏瑜静静伫立在一片灰影中,神情薄淡,无喜无怒。 “听你这话是知道我今日会来广德楼看折子戏”古俊那一双望着她精亮精亮的眼睛看得她很不舒服。 古俊不伦不类的甩开手中折扇,那折扇上画着一幅美人赤足戏水图,“我昨日在镇远候家做客,听芳表妹说起一嘴,本以为是听差了,没想到真见着你了。我问你,那日在飞燕楼的可真是你” 古俊这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王毕甫脸又黑了几分,似淬了蛇毒般怨恨瞪着她。 苏瑜这才发现古俊依旧,但王毕甫却是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像锥子般尖锐,连腰身也跟着小了大圈。想来也是,在经历了遭遇女伎反目,被孙家退嫁以及赶出晋王府失去长史之职的打击后,很难有人做到不去上心。何况王毕甫当日请了晋王到府,准备在众人面前借势露脸,没想到露了屁股。 “古公子,阿瑜是个女儿家,怎会去飞燕楼那种有失身份之所你切莫乱说话,以免坏了阿瑜的名声。” 苏瑜语声一落,王毕甫一把将古俊给拨开,“是了,就是这声音,你还敢不承认,你这声音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好好的我化什么灰” 苏瑜的语气掷地有声,在王毕甫听来却是张狂跋扈。大年初一,他本该像往年一样得了晋王恩赏然后归家与家人团圆,不想今年却受不住家人数落,一气之下冒着寒风细雪在街头酒肆流浪,若不是碰巧见着古俊的马车打眼前过,几句话便套出他的去处和去意,也不会真的碰见苏瑜这个罪魁祸首。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害我至此,难道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此时,众人皆被薛小蛮动听的戏腔吸引,无人听见曾经的晋王长史王毕甫对着个姑娘放狠话。 古俊脑子一转,像是这才想起苏瑜和王毕甫有过节似的,但他不想王毕甫伤害苏瑜,毕竟他对苏瑜是有念想的。他推了推王毕甫,“毕甫兄,你和阿瑜定是有误会,真的许是我们认错了人也说不定。” 这混蛋,方才明明是他先问起飞燕楼的事,这会子想把话兜回去是不是晚了 那一世沈重霖说古俊是个跳梁小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点苏瑜倒真的认同。 而且看他那副望着自己的贪婪模样,苏瑜瞬间就明白古俊想干什么,被古俊维护即欠他人情,苏瑜不想欠他人情,倒是大方承认让王毕甫恨来得心里舒坦些,“罢了,那日在飞燕楼上与二位攀谈的的确是我,只是去飞燕楼消遣不便,才会女扮男装。” 古俊听了苏瑜的坦白,竟大方赞赏起来,“阿瑜果真不是寻常女子,这样的惊世骇俗之举真叫人大开眼界。” 王毕甫此刻像是与古俊是两个世界的人,他脸色僵青,似从地狱出来的厉鬼般死盯着苏瑜,他忍不住浑身发颤,“所以你在飞燕楼见着我,故意跟踪我,才知道我是玉枝长情郎这事。你在留香苑要胁我的那些话并非虚言,你真的那么做了,是你利用玉枝去破坏我与孙家的婚事,也是你害得我不仅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更丢了晋王府长脸的差事。” 苏瑜承认王毕甫的脑子比古俊好太多,不愧是晋王府当过差的。 苏瑜依旧立在那层薄薄的暗影里,身形如一枝在夜间绽放的清荷,她一笑,如风拂柳,如玉琼花,“什么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王毕甫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私德如此败坏,怎配拥有像娴姐姐那样善良温婉的姑娘你说得都不错,是我做的,你还忘说了一事,也是我提醒雍表哥当时就拿着退婚书到王家当着晋王的面逼你签下,防的就是你回过神来到官府去告孙家毁婚。” “你。”王毕甫腥红着眼,恨得牙槽咬得咕咕响,“那日我到孙府拜访二房,你知我去意,也是故意避而不见,你是怕我见着你的面有所防备是么” “是,不仅如此,我也不想见你,因为一见你,我便会想起在飞燕楼那夜你拥着玉枝在假山旁说的那些令人呕吐的情话,娴姐姐知书识礼,一心盼望着夫婿与她同心同德举案齐眉,可惜你不配。”话已说到此处,便索性说开吧,她并不害怕王毕甫会对她做什么,因为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一想到他的私德,便无人会信。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王毕甫上前一步,嘴里的浊气熏得苏瑜连连蹙眉。 古俊担心王毕甫真对苏瑜动手,赶紧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甫兄,阿瑜是我表妹的手帕交,你可不能胡来哈,事已至此,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王毕甫没作声,仍狠狠盯着苏瑜,若目光是箭,苏瑜早已万箭穿心了。 古俊这话也够好笑,他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我的确与你无怨无仇,在来京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也许是上苍怜悯娴姐姐,不忍她掉入你王家那个火坑,才叫我在飞燕楼撞破你与玉枝的丑事罢。” “你。”王毕甫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本可有体面差事,本可有娇妻美妾,全拜眼前这个贱人所赐,一夕间他成了人人可戳脊梁骨的德性败坏之人,她毁了他的一切。王毕甫绿了双眼,嘴却裂开笑了,“大丈夫逛个妓院如何,稍有些脸面的男人谁没在妓院有个红颜知己这并非十恶不涉之罪,今日你亲口承认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害得我受人诟病指点,明日我定要到衙门口敲鸣冤鼓,将你的罪行一一揭露出来,好叫世人还我清白,非但如此,我还要告你怂涌孙家毁婚,只要官府不承认孙学雍手里的退婚书,我就可以再娶孙娴。” 第128章 古俊的主意 王毕甫此刻面目可怖,沉浸在自己可能含冤昭雪的美梦里,苏瑜忍不住哂他一句,“你拿什么到官府去告我你是捉到证据了还是将玉枝给找了回来” “我。”王毕甫左右一看,视线就落在古俊身上,挑衅般扬起下巴,“他就是人证,他亲耳听到你承认如何陷害的我。” 古俊顿时面露难色,一方是他多年好友,一方是他心猿意马的姑娘,他好难啊但一股子坏水儿立即打他心底冒出来,“是啊,阿瑜,我都听见了,这些可都是你亲口承认的。” 古俊的样子并不猥琐,偏偏他话里的威胁意味十足。 “那你们便去告吧。”苏瑜说完便要回原来的席间。 古俊排开手臂又将她拦住,“阿瑜,你是芳表妹的手帕交,看在她的份上我断不会难为你,只是毕甫兄落得如此下场全因你所起,你总不能真的一走了之吧。” “他不是已比决定要告我了么我等着衙门传唤便是。” 她竟这般屈么寻常女子莫说被要胁,就算提一句上衙门也会吓得肝胆发颤,毕竟正经清白的女儿家谁愿与衙门打交道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果真不是凡品,古俊心下更加喜欢了。 “你想怎样” 他上前一步想和苏瑜挨得近些,却将苏瑜逼出那层暗暗的淡影,古俊没再靠前,“我不想怎样,只想阿瑜以后见着我别这么疏远客气罢了。” “古兄,莫不是你看上这毒妇了”王毕甫出声冷嘲。 “毕甫兄,话不要说得这般难听嘛,正所谓。” “够了。”苏瑜打断古俊的摇头晃脑,自己斜步而去。 王毕甫又将她拦下,目露凶光,“我就不信你不注重自己的声名,只要你愿意到晋王面前去陈述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还我从前的风光日子,允我再娶孙娴,我便不去衙门告你舅你名声。” “呸。”苏瑜没忍住啐了王毕甫一口,“你这好色奸诈之徒,我就算让娴姐姐在孙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答应你再娶她。” “你。” “骂得好。” 王毕甫语声未落,却听孙娴之声突兀入耳,就见她打折墙角落里走出来,眼中泪光闪闪。她走过来站到苏瑜身边,“阿瑜,你骂得好。” “不。”王毕甫回过神,他没想到竟会在此遇到孙娴,这可是上天给他澄清污迹的绝好机会,他有点激动兴奋,与看向苏瑜怨怼的视线不同,看向孙娴的视线充满期待和憧憬,“阿娴,阿娴我终于见着你了,你可知自那日后我总去孙府附近找机会,可就是不曾见你出门。我也上门相求想见见你,可门房那些贱奴不准我进门,我实在没机会跟你解释。” 王毕甫事后还有脸去孙府找孙娴苏瑜目光疑惑的看向孙娴。 孙娴却是知道的,那是出了事的几日后,有婆子去回阿娘的话,不小心被她听见才知道王毕甫想闯进来见她。 “有什么好解释的若说之前我对你们王家还存有一丝善念,那么在听到你亲口承认与那女伎是红颜知己时便是彻底的死心了。”孙娴深吸口气,头微抬,不想让眼角的泪珠儿滑下来,可是眼角低啊,眼眶浅啊,她关不住眼里的泪水。 “不是的阿娴,这一切都是这毒妇的算计。”王毕甫指着苏瑜,恨不能拿刀往她身上捅几个窟窿。 “明明是你自己私德不俭,怎可将一切怪在阿瑜头上”孙娴既难过又失望的看着王毕甫,这可是曾经她差点就要相伴终身的男子,“若你行得正,坐得直,阿瑜只会祝福我们。就算她算计你,也是你品性不端,怕我不遇良人终生有误,我现在感激她,绝不会怨她。” 最后瞥了一眼呆愣掉的王毕甫,孙娴拉着苏瑜从这两个男人面前脱身。 古俊一把合上折扇,嘴里响起啧啧声,碍于王毕甫在场,他不敢将心中感叹说完,“这个苏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他本想借着此事将王毕甫安抚下,然后要胁苏瑜,就算娶不进府能挨着身子也是好的,没想到她天不怕地不怕,并不将衙门放在眼里。 而王毕甫看着消失的两个姑娘,恨得目眦欲裂。 戏台上,薛小蛮身姿婀娜,体态轻盈,手中那着鎏金牡丹扇肩头一耸一耸的走了小半圈,尔后长袖一甩复收,又开始唱起来,“官人容禀,妾安于室。” 孙娴回到席间,趴在桌上哭得难以自抑。 岳云眉和霍静芳不明所以,解惑的视线纷纷落在苏瑜身上。 事已至此,苏瑜也不隐瞒,并将发生在孙娴与王毕甫之间以及她在飞燕楼所见所闻,还有她是如何收买那女伎在孙王联姻那日在孙府门前大闹的经过都叙述一遍。 岳云眉和霍静芳听得目瞪口呆,霍静芳素日里端淑贤惠也就罢了,饶是大大咧咧如岳云眉被苏瑜的话震得下巴都合不扰,眼中尽是崇拜和夸赞,“阿瑜,你一个姑娘家竟敢去逛伎院,这种惊世骇俗之事你都敢干,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霍静芳桌下的脚忙踹了岳云眉一下,岳云眉才发觉自己崇拜错了时候,改口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幸好阿瑜不拘一格去逛了伎院,否则娴姐姐真要嫁进王家,尔后等着王毕甫将那女伎抬进府,与个女伎共侍一夫,娴姐姐的脸面还要不要啦”霍静芳心思沉静,一下就点中要害。 岳云眉颇为赞同霍静芳的话,用十分嫌弃的口吻说:“你说得对,可不能真进了那火坑,不然那女伎进了门,娴姐姐怕是连哭的地儿都没有,咱们女儿家嫁了人,也总不能老回娘家哭诉,否则婆家会说咱们不贤不良,再不然就是父母没把咱们教好,不识大体规矩,啊呸。” 孙娴渐渐歇了哭声,抬头间已是泪花了脸,苏瑜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揩泪,目色静静,“姐姐,知道是我坏了你的亲事,可有怪我你若怪我也不打紧,我便真到衙门与王长史分辨清楚,让衙门撤了你和他的退婚文书档案也未为不可。” “不。”孙娴抓住苏瑜的手,“我没怪你,好妹妹,我没怪你,你苦心孤诣全是为我,我若怨你便是没良心。我难过,是因为他碎了我的梦,从今往后,我怕是不敢轻易再提嫁人之事了。” 此事不论是发生在谁身上都有后怕,就看最后谁的承受能力大了。 轻轻将孙娴拥在怀里,席间外热闹不堪,席间内安静寂然。 “娴姐姐你别不开心,上元节那日咱们一起去逛灯会吧,你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那样的热闹错过了该可惜了。”霍静芳温温婉婉的看向孙娴,感觉在亲事上不顺之事与她同病相连。 “加我一个。”岳云眉也起哄,转头问苏瑜,“阿瑜,你去么” 那日她与宣祈和宣晗约好要在一起过的,骤然答应届时哪边失约都不合适,但几个姑娘正情谊浓深,她若拒绝太煞风景,只好笑道:“去,咱们四个一起去。” 感觉有好姐妹陪伴,有好姐妹哄她开心,孙娴心里渐渐不那么难受了,之前收到年礼的温暖又慢慢在心底聚拢,她又哭了,只是这次的眼泪与男人无关。 今夜来广德楼都是冲着薛小蛮,或许除了苏瑜几人,其余的戏迷都听得意犹未尽。 待到戏罢锣鼓停,赏封一盘一盘往台上扔。 薛小蛮曲身福礼半盏茶功夫,方缓缓退往后台,台下楼上的宾客才陆续离去。 孙娴因着哭得眼发红,担心她阿爹见了会多想,便在席间多呆了一会儿。 第129章 遭遇刺杀 苏瑜不想碰见苏玫,自然也乐意陪着孙娴留在席间。 等到楼下宾客将要散尽,苏瑜几人才撩开隔帘朝楼下移步。 “虽然没听全,但薛小蛮的戏的确有韵味,开了春我府上的花宴就请他来唱堂会吧,到时咱们好好听一场。”霍静芳挽着岳云眉的手下楼,边走边说。 岳云眉白了她一眼,“你说了能算么你阿爹倒能说通,你阿娘可是最恨戏子的。” 霍静芳露了愁容,显然岳云眉说得没错。 几人出了广德楼,外头寒风凛冽,呼呼的往脖子袖口里灌。停在周围的马车陆陆续续离开,来接霍静芳和岳云眉的马车也相继出现,好好告了别,目送岳云眉和霍静芳离开。 孙府的马车也停了过来,孙娴见是两辆,知晓阿爹和大伯父尚在,她转头对苏瑜说:“我阿爹和大伯父还在楼上呢,怎的还没下来,阿瑜,不然你先上车去,我上楼去寻寻。” “好,你快些。”苏瑜边说边往手里哈了口气。 孙娴转身上了楼,苏瑜立在广德楼门口第二步台阶上,她紧了紧氅衣领子,想上车去避避寒,又觉着长辈没到她就上车,有点没家教。 好在苏瑜也没等多久,就听见身后响起大舅舅和二舅舅的说话声。 同时,她也听到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呼喊。 “苏瑜,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既然我回不去,便要让你以命相抵。” 苏瑜寻着声源望去,王毕甫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柄短刀。他右手握刀身,左手抵着刀尾边说边不遗余力朝苏瑜冲刺而去。 竟有人要杀她 苏瑜怔在当场忘了反应,应该说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她就眼睁睁看着王毕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那柄短刀刺中她胸前的氅衣瞬间她整个人突然被人从身后大力推出去,她正巧撞到车架上,车身一震,苏瑜的额间瞬间温湿一片。 不待她自察迅速回身,竟见王毕甫那柄短刀刺透了孙学雍的手臂。 孙学雍是个文臣,身上没半点功夫防身,硬生生受了王毕甫这一刀,其痛状可以想见。但孙学雍忍着被刀刃刺钻皮肉的巨痛,一脚踹在王毕甫的心窝上,“疯子,你胆敢当街行凶,好歹你曾任晋王府长史,难道眼中竟是没有王法吗” 王毕甫应踹倒地,护着胸口连着咳嗽好几声。 “雍表哥。”苏瑜惊喊。 “哥哥。”孙娴惊喊。 “雍哥儿。”孙廷梧晚了几步冲上来。 “雍哥儿,你没事吧。”孙廷桦也吓得脸色惨白。 王毕甫误伤孙学雍,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又被孙学雍一脚踢在心窝子上倒地难起,所以,那柄行刺的短刀还嵌在孙学雍的皮肉里。 “快快,快回府请大夫。”孙廷桦连忙招呼被吓愣的车夫。 孙学雍却忍痛连连摆手阻止,“大伯父,且等等。” “等什么,你从小到大可是连冻疮都没生过的,这回挨了刀,你阿娘和你祖母还不得吓得魂不附体”孙廷梧到底是疼儿子的,看着伤口流出的血已将半截厚袖润透,心也跟着揪得紧实。 “阿瑜,你的额头在流血。”孙娴捂着嘴,抖着声音,已是吓得脸色苍白。 额间流下的血将苏瑜的左眼给浸红了,那漆黑如墨的瞳孔此刻似一轮皎红的血月。 来广德楼听戏的戏迷并未全都走完,有人当街行凶这样的大热闹便是忍受风雪浸体也要躲起来作壁上观。 苏瑜用帕子抹掉脸上的血,继尔又有温热的血涌出来,她站在孙学雍面前,看着孙学雍皮肉里的短刀,眼神突然冷凌如雪,在众人诧异噩然中她将孙学雍皮肉里的短刀倏地抽出来。 孙学雍吃痛出声,“啊。” 血溅在了他跟前的阿爹c大伯父以及苏瑜身上。 孙廷梧兄弟愕然万分的盯着苏瑜,只知她在老太太跟前卖乖得宠,从未觉着这个外甥女年纪小小竟如此狠戾。同样被血溅到,孙娴已经吓得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孙廷桦扶着定会晕过去,而她却像饮了血般神色瑰丽。 “阿瑜,你要做什么”孙学雍深知苏瑜伤不得,哪怕是被人伤了半根头发,孙家的荣华前程算是到头了,尽他所有力量在孙家护住苏瑜,这是他对那人的承诺。 苏瑜仿佛没听见孙学雍的话,她手里握着短刀,每走一步,广德楼前的红灯笼都映得她昳丽夺目,数九寒冬,夜晚的寒风彻人身骨,那单薄弱柔的背影仿佛积着无限的寒意,一丝一丝的恐惧和害怕浸入人心。 孙学雍脑袋发晕,可他清楚自己却不能倒下去。他抓住阿 爹的手,“阿爹,快去将阿瑜拦住,将她弄上车,绝不能让她出事,快去。” 久经官场的孙廷梧被儿子的声音给震醒,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被自己的外甥女溢露的气势给摄住了。一想到她要是受伤老太太的反应,立即转身伸手将苏瑜拽住,“瑜姐儿,你干什么二舅舅会将这人扭送衙门,你快给我上车去。” 苏瑜抽出被孙廷梧拽住的手腕,目色冰冷的俯看王毕甫,“你想杀我” “你这个毒妇,只要我不死,这辈子见你一次就杀你一次。” “王毕甫,你自己私德败坏,竟将错归究于人,你辱我毒妇,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娴姐姐嫁了你这沽名钓誉之徒从而不得善终么”苏瑜抬起手,拿着那柄伤了孙雍的短刀指着王毕甫。寒风凛冽刺骨,掀起苏瑜裙据翻转回旋,青丝肆意张扬拂面,那双被血染红的眸子透着与刀尖相同的寒芒。 “哪个男人没有美妾红颜怎么偏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我私德败坏你忤逆纲常,违背伦理,害我落迫至厮,还将自己的恶行说得冠冕堂皇,苏瑜,你就是个烂了心肝的毒妇,我王毕甫只要活着,就跟你势不两立。”王毕甫近期身形暴消,又加上郁结于心,孙学雍那一脚正好踢在他心窝子上,踢得他五脏动荡,无力起身。 “住口。”孙廷梧官威一吼,“王毕甫,你怎如此冥顽不灵,孙王两家的事已毕,你怎么还敢找孙家的人麻烦好歹在晋王府上任职长史,难道你眼里没有王法么” “呸。”王毕甫吐了口口水,脸上的表情不减凶狠,“我他娘的被这毒妇害得下场如此凄惨,有你这个当刺史的舅舅护短,王法又能拿她如何” 孙学雍意识到周围有不少人看热闹,若是从王毕甫嘴里再吐出什么不利于苏瑜声誉的话,苏瑜往后的清白定会被人诟议,他一把扯过孙娴的手里的帕子递给两个同他而来的随从,“你们快去堵住他的嘴,把人送到衙门去。” “是,大爷。” 而孙廷梧正听得糊涂,这王毕甫若说与孙家有过节,对象也该是孙家,可苏瑜不姓孙,她姓苏呀,怎么王毕甫字字句句都针对她“你胡言乱语什么,瑜姐儿一个常居后宅的姑娘,能与你有什么过节我护她又从何说起” “是她,就是这个毒妇,是她害的我唔。” 随从将手帕堵进王毕甫的嘴里,并将他完全控制住,王毕甫再难开口,只得脸被憋得青紫,唔唔不停。 “拖走。”孙廷梧一挥袖,尔后从苏瑜手里将短刀扯出来,“娴姐儿,赶紧将瑜姐儿带上车去。” 孙娴连哦了好几声,这才拽着苏瑜进到车室。 苏瑜心下不甘,目光森冷,泛着寒光,似深夜里无法融化的雪裹住王毕甫周身。 第130章 那个更麻烦 胡姨娘倚仗自己是相爷的爱妾,待薛小蛮戏毕后找进后台与之闲话几句,苏玫沾着胡姨娘的光也与薛上话,心头还是极欢喜的。只是苏玫没想到临走前居然能在广德楼前巧遇这样刺激一幕。 那是苏瑜啊 那竟是苏瑜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竟会在京城碰到她。是了,她偶听谁说起过上河县孙家举家迁往京城,却不曾想苏瑜也跟着水涨船高在京中落户。 只是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居然有人要取她性命 在苏玫心中,苏瑜是个蠢的,当初在下河县答应许她嫁妆时她便看出这个女人蠢笨如猪,她想着自己进入沈家后会彻底取而代之,偏她被休了,让她一腔手段无处施展,无趣得很。 “玫妹妹,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胡姨娘拢着披风从里头出来问。 苏玫摇头,语气淡淡,“没什么。” 众人回到孙家,孙学雍半截袖子被血染透,哪里能瞒得住人 霞晖院灯火通明,一盆一盆干净的温水进屋,一分一盆染了血的出来,余氏瞧着焦心不已,一个劲儿追问丈夫到底发生了何事孙廷梧也是一知半解,但见那时王毕甫要说什么,孙学雍便叫随从堵住了他的嘴,显然是知道他会说什么的。 此时孙学雍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这孩了从小爱书不爱武,虽说文有成就,到底在性命攸关时无法防身。他想知道此事的来胧去脉,看着孙学雍额间冷汗又不忍心。 很快周老太太扶着秀娟的手,神情凝重且焦急的走来,“人是不是晕过去了大夫来了么这出去看场戏,怎么就突然遇到人行刺呢” 孙廷梧赶忙迎出来,扶着周老太太进到内室,见到要晕不晕却是无法说话的孙学雍,“雍哥儿,我的好孙儿,你可别吓祖母啊。” “这人怎么成这样儿了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老太太夜里出门,章嬷嬷怕地湿滑专程给她用上拐杖,这会子周老太太心急,手里的拐杖不停的戳着地皮。 孙廷梧严肃的目然徒然落到一旁不停落泪的孙娴身上,“娴姐儿,此事关乎瑜姐儿,你与她又走得近,不该不知情,你说清楚,为什么王毕甫要拿刀去杀瑜姐儿” 什么杀瑜姐儿 周老太太闻声身形一颤,心窝子一揪,“天啊,我只听说雍哥儿伤着了,瑜姐儿呢,她人在哪儿呢好好的怎会有人要杀她呢她伤着没有你快说啊” “阿娘,阿娘。”孙廷梧将周老太太拉到圈椅软垫上坐下,“您别着急,瑜姐儿没大碍,只是额头被撞破了皮。” “撞破了皮那不是要破相了”虽说无性命之忧,但周老太太听说苏瑜受伤仍有些坐不住了。 孙廷梧又将老太太按下,“阿娘您别着急,咱们现把事情搞清楚好不好” “对对,先搞清楚。”周老太太看着孙娴问,“娴姐儿,你赶紧说说,王毕甫为何要杀瑜姐儿怎么雍哥儿又被伤着了” 孙娴下撇着嘴巴,跪在周老太太跟前,心怀愧疚,颤着声音,“阿爹,祖母。” 彼时苏瑜也回到景晖院,袁嬷嬷细细为苏瑜查看伤口。伤口只有指甲长短,斜在苏瑜的右眉上方,止了血,看起来已没那么可怖,但在袁嬷嬷眼中仍是十分揪心。 “嬷嬷,会不会破相啊”采玉手持风灯立在一侧,让袁嬷嬷将那伤口看得更清楚。 袁嬷嬷责备的望了一眼苏瑜,“真是天降下的祸事,霞晖院已是喊了大夫,一阵把大夫请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采玉,你去外头守着,看夏莲回来没有。”适才一回到景晖院,苏瑜便吩咐夏莲去霞晖院打探消息,因为孙学雍失血过量,看起来很不好。但苏瑜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孙学雍再文弱书生,也不该伤着手臂就软弱得那样厉害。 “是,姑娘。” 袁嬷嬷接过采玉手中的风灯,又仔细打量苏瑜右眉上的伤口,苏瑜虽能体会她的担忧,还是嫌弃的扭过头去,“嬷嬷,你只顾看又好不了,还看着难受,快把灯撤下去。” “姑娘还有精神耍嘴皮子,想想老太太要是知道你受伤的事你要如何交待罢。” 苏瑜被袁嬷嬷一怼,这的确是个麻烦,皱了皱眉,想着要不要关起门来谁也不见。忽然发现没见着蝶依,雪娇打帘进来,苏瑜问,“刚还见着蝶依,现在她哪儿去了” 雪娇看了一眼袁嬷嬷,笑道:“说是有事离开一会儿,这就该回来了。” 身为她的贴身女使,什么事不是围着她的蝶依这一出去,再加上雪娇看袁嬷嬷时不寻常的眼神,苏瑜徒然想到什么,脸色渐渐黯淡下去。 显然苏瑜的反 应雪娇也看在眼里,她垂眼,默认的态度坐实苏瑜的猜测。 这样一来,周老太太那里的麻烦就不叫麻烦了。 那厢听完孙娴的陈述,整个室内落针可闻。 灯影被透过窗缝吹进室内的寒拂得摇摇曳曳,所有人的身影都跟着晃晃悠悠。 孙娴头低垂,轻轻抽泣。 竟是真的,当初谭氏指证苏瑜夜上青楼,竟是真的。周老太太内心十分痛乱,苏瑜竟然骗她,甚至仗着她的宠爱将孙家人耍得团团转。 “阿娘,那王毕甫已让儿子扭送至衙门,但王毕甫毕竟与余家有牵扯,如何处置还请阿娘示下。”孙廷梧见周老太太不作声,心知她定是被孙娴所述之事给震惊到了。 可周老太太却并非是震惊,自打当初苏瑜开始谋算离开沈家,那一步一扣的谋划岂是寻常后宅女子能思虑的她锋芒掩抑至今日,哪一环不是深思熟虑她难过的,是她疼爱的瑜姐儿居然把她也拉进她布置的局里了。 “二老爷,王毕甫伤了雍哥儿,就算王淑珍找上门来为妻也是有说词的。”余氏还算拎得清,“此事虽说瑜姐儿未能事先告知,但却不能否认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咱们娴姐儿。王毕甫无耻,咱们可不能忽视瑜姐儿的好意啊” 余氏这样说也是有私心的,当初娴姐儿先与王家订了亲,之后娴姐儿才因苏瑜结识了岳霍两个贵女,做阿娘的能看出来孙娴在接触岳霍之后不时展露的自卑感。往后岳霍的夫家定是权势显赫,像王家那样的夫家怎配与岳霍二人结交 成婚那日闹出那样的丑事,余氏事后却是庆幸,既能光明正大摆脱王家,又不会连累娴姐儿的声名,往后与岳霍两家走得亲近,还怕娴姐儿找不到一户门庭不低的权贵做夫家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的推手竟会是苏瑜。 周老太太是人精,余氏这样说话她并非不能理解这话背后的深意,只是面上孙家和王家是拐着弯的姻亲,她还是得问一嘴,“老二媳妇儿,你不怪瑜姐儿胡来坏了娴姐儿和王家的姻缘么” “阿娘,娴姐儿是我的心头肉,平日里掉根头发我都心痛半日,好在是知道了王毕甫品性不端,不然娴姐儿真要和个女伎共侍一夫,咱们孙家的脸可往哪儿搁” 听见余氏这样说,周老太太心头对苏瑜的埋怨淡了些,觉得余氏很识大体,“可你们余家和王家毕竟是姻亲,你还得回娘家,那王氏又是个泼的,我看还是别把事情做得太绝,叫你阿娘难做。” 第131章 良医范良 婆母这样为她着想,余氏内心充满感动,“多谢阿娘体恤,那此事媳妇儿全听阿娘安排。” 周老太太也有私心,这份私心是为苏瑜,只要余氏不怪苏瑜行事鲁莽,她再开口不把余家和王家的关系闹僵,此事就好揭过。 “你不是在京当差的官,太露脸于你无益。”周老太太头微偏,视线落在地面上看不出深浅,“等雍哥儿清醒过来,他识得些熟人,去衙门打点打点,将那王家子弟好好提点提点再关个几日便作数罢,别伤了咱们三家的和气。” “阿娘思虑周到,儿子记下了。” 周老太太示意孙娴起身,视线又移向躺在床上已晕过去的孙学雍,目色深沉,语色幽幽道:“平日里也不见雍哥儿与瑜姐儿有何交际,关键时候雍哥儿却能为瑜姐儿豁出命去,这倒真让我所料不及。” 大年初一请来的大夫,诊金要比素日里高一倍。好在孙家不差那几个钱,但求治好孙学雍。 大夫仔细验看伤口,又将老如松皮的手指搭在孙学雍的腕上,默了一会儿后方对周老太太及众人道:“公子爷的手臂虽被利刃刺穿,好在只伤在皮肉并未伤到筋骨,按说这点伤对于个成年男子而言并不至于疲虚晕溃,令公子却暂入昏迷,显然他近日休息时辰短却,为元气虚散所致。” 不会吧,这个时间朝廷沐休多日,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开朝,雍哥儿累什么说来他的确少在家中见到雍哥儿,见着没问他都在忙些什么,看来是他大意了。孙廷梧心中微愧且疑,“有劳大夫写药方,好好给犬子调理调理。” 大夫见主家这样客气,也不敢拿乔,“自然是这个理。” 大夫写完药方,递给孙廷梧,周老太太言道:“有劳大夫,家中有个女眷额眉伤着了,劳动大夫随我过去瞧瞧” 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听说还有病人自是不曾推诿。他为孙学雍包扎伤口时周老太太又向余氏和孙廷梧交待了几句,便引着包扎完伤口的大夫往景晖院而去。 孙廷梧将药方交给随从去拿药,看着大夫和阿娘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余氏打屋里出来,站在丈夫身边,“这大夫真是仁心仁术,不像从前那个孟大夫性子倨傲常拿乔。” “一阵小厮拿药回来你记下大夫是哪家药铺的坐堂大夫,往后府上若有病痛便寻他罢。”屋外不似屋中暖和,孙廷梧说话时气息冒着白烟。 “更深夜重,二老爷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里有为妻守着,不碍事。”余氏是个传统的贤惠妇人,心痛丈夫怕他受寒。 孙廷梧吹了会儿冷风,脑子也更冷静,他望着黑黯无边的夜,叹道:“我知你心思,可咱们孙家到底是京城新户,谁想与咱们结亲都会去查根查脉。在孙王两家的亲事上,虽然娴姐儿是无辜的那个,但到底受到王家不少拖累,你想借着岳霍两家的势为她攀个好人家,也没那么容易。” 她的心思竟被丈夫看得如此通透,余氏脸上热辣辣的,也没否认,“为妻是有这等念想,你看看大房那武哥儿媳妇,不就仗着姨夫是大理寺卿么成日在府中作妖作怪,大嫂嫂也只得忍气吞声,今日武哥儿带着厚礼去杜家,不仅被杜大人训了一通,还连人带礼被赶出来,硬是连谭氏的面儿都没见着。我想娴姐儿放个好人户,不叫咱们孙家的人叫人好欺负。” “你这心性儿。”孙廷梧不知该说什么。 “为妻知道老爷例来淡泊这些事,可孙家这几房人哪个不比瞧瞧三房和五房,谁不想自己的姑娘嫁入高门呢偏她们得罪了瑜姐儿没有门路,常与那些小门小户来往厮混有什么意思咱们娴姐儿有这先机为妻觉着就不该放弃。” “孩子有自己的福缘,咱们都莫要强求。” “为妻省得,为妻虽是这样打算,但一切还得以娴姐儿喜好为先,她若看不中,为妻也不会逼她。” 有目的,有分寸,这是他所了解的嫡妻,孙廷梧点点头,“外头冷,我陪你一起守着雍哥儿罢。” 苏瑜在景晖院并不好过,虽是面色平静,心下却是稍有忐忑和紧张。她让袁嬷嬷在黄铜昙花炉中点了一线香,宁神静气。 夏莲先跑回来报信,说了孙学雍的境况,到底也没弄清个所以然来,只是他无性命之忧这一条让她宽心。 紧接着周老太太就引着大夫来到景晖院,景晖院也是灯火通明,温热的灯光却映不暖这隆冬深夜。 一进门,周老太太忍住抹泪的冲动,却是用手里的拐杖很是生气的指着苏瑜,“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大夫,快给她看看。” 见着从周老太太身后走出来的大夫,苏瑜惊喜出声,“范大夫。” 范良,原御医院院 史,曾牵涉进后宫某桩秘案,不愿助纣为虐,向先帝请辞回到民间,其人妙手回春,一颗仁心济天下。那一世她的昭姐儿年幼时体弱多病,多亏范大夫出手调理,故此苏瑜对他感恩于心。 她记得范大夫的仁济堂就在广德楼那条街上,只是这范大夫一年之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游历治病救人,仁济堂则全权交由其子有小神医之称的范易打理,今夜请大夫的小厮估计求了近,进了仁济堂,得亏是遇着范大夫,不然哪个大夫会愿意在大年初一这样的欢乐日子背着药箱寅夜出诊 范良已是年过半百,花白头发花白胡须,一身看不出质地的青衣外披着厚斗篷,瞧着很是简朴纯善。他有些讶然盯着苏瑜,他是个大夫,记性自然不会差,眼前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姑娘定是不曾见过,“姑娘识得老朽” 苏瑜略显尴尬笑笑,“范大夫杏林之名远播,阿瑜路过仁济堂,有幸目睹范大夫为病人诊脉。” 范良也清楚自己名声在外,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大夫,辛苦您快瞧瞧我孙女儿额眉上的伤口,是否会留疤”周老太太侧退一步。 范良点点头,“老太太莫急,让老朽先看看。” 苏瑜乖乖坐在锦缎绣凳上,袁嬷嬷手中拿着灯靠近,范良仔细检查一番后说:“不妨事,并未伤及眉骨,老朽开点药先擦上护住伤口,再开两济药清热解毒以防伤口恶化,等到伤口愈合,再到仁济堂拿瓶芙蓉玉面膏涂抹数日,定不会留下伤痕。” 周老太太这下彻底是将心搁进肚皮里,嘴里不停道谢。 苏瑜看着写药方的范良,心思活络不停。孙妤的病苏瑜一直放在心上,先前她也有想着请范大夫来瞧瞧,故此吩咐袁嬷嬷去仁济堂找过,那时他还没游历归来,便只能想别的出路。本欲向宣祈开口,不料这范大夫从天而降。 “范大夫,府上还有个病人,想劳动范大夫看看。” 范良搁下手,拿起药方吹了口气,“老朽是个大夫,读的书学的理就是治病救人,姑娘莫说劳动这样的话。” 周老太太也知道苏瑜嘴里的病人是谁,孙妤看了那么多大夫,病情依旧无甚起色。她是不知道这个范大夫的,只道他不过是想多拿份诊金罢了。 “瑜姐儿,夜深了,大夫还得家去,你大舅舅一家也该睡了,妤姐儿那里明日再请大夫过来罢。”苏瑜晓得不是周老太太心狠,她是曾有过太多的希望,也有过太多的失望,心诚业已渐渐平静。 第132章 周老太太的意思 “外祖母说得有理,范大夫,明日上午务必求大夫过府替我姐姐瞧瞧,若是范大夫您给她瞧病,或许我姐姐尚有线生机。”苏瑜语气中全是诚恳,并起身朝范良恭敬福礼。 范良赶紧扶起苏瑜,“不敢姑娘这般大礼,老朽明日上午走一趟便是。” 苏瑜吩咐袁嬷嬷找到那婆子,使人亲自送范大夫回仁济堂。 瞧着苏瑜这般信赖范良,周老太太满心疑惑,“瑜姐儿,这大夫我也是头一次见,你待他这般客气,莫不是之前识得” 苏瑜走过来搀着周老太太的手,她不能明说与范良所识之经过,只得扯个谎话糊弄过去,“我曾听人说起过他的善名,知道他医术高明,若真能救得了妤姐姐,我待他客气些又有何妨” 周老太太面色柔光动容,想到什么又变得肃穆起来,“你胆子真是大,居然敢算计你娴姐姐的亲事,可有想过此事你二舅舅和二舅娘同意否” 果然还是知道了,孙学雍伤成那样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她就知道瞒不过去。 苏瑜跪在周老太太面前,眸瞳漆黑深沉,吐字如珠,“王毕甫品性欠缺,娴姐姐又被教养得温柔贤良,王毕甫既能与个女伎纠缠不清,真抬进府叫娴姐姐如何自处阿瑜不忍心娴姐姐后半生颜面不保,岁月难熬,这才动了心思毁掉这门婚事。二舅舅和二舅娘若是怪责阿瑜,阿瑜无话可说。” “你,唉。”周老太太坐在苏瑜坐过的绣凳上,气不成又恨不能,复杂万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娇娇姑娘,“你主意大,我管不住你,但你至少得给我通个气不是这件事虽是鲁莽了些,看在你也是为保全娴姐儿的份上我不多加责怪,只盼着你以后行事心里有我这个老太婆,不然出了事最后谁能护着你” 外祖母始终是疼她的,苏瑜眼中含泪,抬眼间本想扑到周老太太怀里去撒个娇,竟瞧见微启的窗扉处有张脸神情冷俊的盯着她看,苏瑜吓得顿时通体冰凉,要是让周老太太发现可如何得了 “外外祖母心疼阿瑜。”苏瑜赶紧收回目光,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阿瑜也心疼外祖母,您赶紧回瞳晖院歇着吧,睡不好觉明日可该头痛了。” 周老太太摆了摆手,“我还没说完呢,明日早晨你到你二舅舅面前去请个罪,还有那个王毕甫,我不想伤透余家王家和咱们孙家的情谊,嘱咐让雍哥儿去好生提点提点王家那混账小子,关几日便放出来罢,只你以后出门定得小心些,今日之事万不可再发生了,否则你就是急着让我去见你阿娘。” 苏瑜眼眶又急又红,急宣祈那混蛋立在窗外不走,又感动周老太太事事为她打算,“是,外祖母,孙女儿记住了。” “那好,我先回瞳晖院了。” 苏瑜送周老太太出去,在院门口,周老太太突然回眸问她,“瑜姐儿,你觉得你雍表哥如何” 老太太什么意思苏瑜有点懵,但还是回答,“雍表哥是阿瑜敬重的表哥,今日更对阿瑜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是个好的。” “嗯。”周老太太嗯了一声便没下文,转身扶着秀娟的手走了。 前头小丫头提着灯笼打亮,周老太太刚走到瞳晖院不远处的影壁,章嬷嬷便迎过来。 “老太太可算是回来了,不然老奴都要去找人了。” “我就在府里又丢不了,你急什么” 秀娟打帘让周老太太进去,章嬷嬷赶紧递一个手炉给周老太太,“雍哥儿如何了” 周老太太说:“秀娟,让人去打水来给我洗个脸。”支走秀娟,周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看着章嬷嬷,“雍哥儿的伤是为了瑜姐儿,听娴丫头说当时雍哥儿那样子像是会为瑜姐儿豁出命去。平日里也没见这两个孩子有多少交际,莫不是雍哥儿那小子。” 章嬷嬷听了半天,终于会意过来周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她脸色复杂的说,“瑜姐儿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寻常家的小子谁也不能驾驭,若是咱们府上的雍哥儿,如今正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倒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瑜姐儿什么背景二太太是知道的,她愿意接受瑜姐儿不堪的身份纳为儿媳妇么” “余氏精明着呢。”周老太太将手里的手炉调了个方向捧在怀里,“三房和五房与瑜姐儿不对付,只有她二房娴姐儿就着瑜姐儿结识上了岳霍两家姑娘,如今与王家亲事已了,她还指着瑜姐儿多提携娴姐儿在权势门户里多现现身,说不定就能找个权贵望户结亲也说不定。” “如此一来,二太太定是愿意的。”章嬷嬷低声总结,又问:“那二老爷。” “余氏什么心思老二未必不清楚,只是我方才瞧着余氏似乎没将雍哥儿和瑜姐儿摆在一处想,倒是老二皱了几次眉,好像猜出些苗 头。” “二太太并非是个刻薄之人,瑜姑娘的终身若是落在二房,倒也是个好去处。” 起了这层心思,周老太太就决定找个时间叫余氏过来闲闲话。 至于苏瑜,嫁进孙家,亲上加亲的事,再由自己这个老祖母做主,知根知底,她定是没有不允的。 再说周老太太离开景晖院,苏瑜匆匆折身回去,脚边裙裾胡乱翻飞。 袁嬷嬷先前从周老太太和自家姑娘的对话中听出端倪,不久便明了原来娴姑娘的亲事被破坏是自家姑娘的手笔。出于对主子姑娘的担忧,她自认有必要对苏瑜提点提点。姑娘虽有主意,但在孙家毕竟是个外姓,万事要收敛不能意气用事。 她示意守夜的婆子看好门户,自行脚步匆匆跟过去。她没追上苏瑜,只见到帘子微动便接着打帘进去,嘴里说着:“姑娘忒大胆了,怎能不动声色在娴姑娘的亲事上。” 袁嬷嬷未说完的话被咽在唇齿边上,屋中情形硬是让她继续说不下去。 雪娇和蝶依恭敬跪着,她家主子姑娘背影无色站着,而那个曾在梧桐山庄做客的萧爷,神出鬼没般端坐在鹅颈椅上,他神态冷俊自若,眉宇间姿态从容,只是那双狭目晦暗幽沉,像是人一踏进去便会坠入的深渊,让人犹恐不及。 袁嬷嬷为宣祈气势所摄,忘了是进是退。 宣祈叹了口气站起身,颀长挺拔的身姿朝苏瑜移来,行动间自成一股俊逸风流。 站到苏瑜面前,宣祈抬手轻抚被包扎好的绷带,“一会儿让蝶依随我回王府拿药,不比范大夫的差。” 室中有人,特别是袁嬷嬷尚在身后,宣祈这亲昵的举动令她有些不自在。抬手捋开他的手,淡淡的幽香浸入他的鼻息间。苏瑜说:“嬷嬷,你下去歇息吧,这里有蝶依和雪娇侍候就成了。” 袁嬷嬷还沉浸在萧爷那句王府中不能自拔,惊愕程度使她完全挪不动步。萧爷是王府的人京城之中有那么多个王府,他是哪个王府的人 “是。”僵着声音应下,袁嬷嬷带着无尽疑惑转身。 “你俩也出去。”宣祈吩咐蝶依和雪娇。 “是。”雪娇和蝶依异口同声,二人来到袁嬷嬷身后架着她行动缓慢的身子打帘出去。 苏瑜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放给宣祈,“夜深无好茶,王爷将就着用吧。” 宣祈倒不嫌弃,直接端起喝了一口,“你好像不欢迎我” 第133章 解惑和试探 苏瑜看着他,容色俊王的富贵王爷,当朝无人能比的一品权贵,怎的就待她不同呢苏瑜想不通,也有点无奈,“你不是我的,当是来吓我的。先前若是让外祖母发现我这院子里有外男,叫我如何自处” 宣祈觉着有些受伤,他漏夜前来,以为她会稍微有点感动,“你不问我为何此时前来” 当是晓得,苏瑜头微垂,心头万般滋味。“是蝶依小题大做。” 宣祈灯影下俊美的轮廓多了些阴鸷,以他对她的了解,当是知道她不惹事也绝不怕事的禀性。也相信她假以时日有能力和手段处理好任何麻烦,可他一想到她的性命受到威胁,便不能放任那些危险围绕在她身边。 他想护着苏瑜。 他只想看到那个在阿晗面前温婉柔妁的女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不该脏了她的心思,不该脏了她的纤纤玉手。 纤长的食手掠过她额前被室外被冷风凛乱的发丝,在见到那枝桃花流疏簪时,阴冷的目光又变得如光柔和,“这簪子你戴着真好看。” 这样亲近,这样亲昵的话语,苏瑜不习惯。 她退后一步,却叫人拽住皓腕无法动惮,苏瑜眸帘微启,如春蝶翅扇的睫羽在眼帘下动着淡淡的浅痕,“宣祈,你能不能别这样,我不习惯。” 苏瑜明明是拒绝的声音,偏听在宣祈耳中成了娇嗔,“阿瑜,你我都为人父母了,这样又有何不妥” “你。”在耍嘴皮子这方面,摄政王殿下的功力远在她之上。 苏瑜恼羞成怒,“再说话气我便回吧。” 外头那么冷,他可不想出去。宣祈坐下,手上略施巧劲儿,苏瑜便坐到某人腿上,这下子两人的视线平视,一个戏虐,一个微恼。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苏瑜脸色沉得厉害,心却扑嗵扑嗵跳个不停。 宣祈揽在她腰间的手劲儿不差,不想怀里的温香软玉那么快消失,“你今夜受到惊吓,本王自是要好好安抚。” “不必。”想到什么,苏瑜忙道:“不准你对王毕甫动手,我要。” “晚了。” 苏瑜的话被打断,她看着宣祈,眼中似碧湖般沉静无波无澜,“你做了什么” “王毕甫就是个臭虫,但臭虫也该有臭虫的本分,他既然敢越矩冒险,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宣祈语色平淡,就像与苏瑜说的是连绵温存的情话,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四溢的阴狠萧杀,却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 “你杀了他”苏瑜紧紧的拽住宣祈的宽袖,眼神中有点紧张。 “放心,他不值得本王花耐心侍候,所以给了他个痛快。”宣祈很后悔在苏瑜进京那日带她去看活人凌迟,总觉着苏瑜在某些方面怵上他了。 苏瑜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手在听到宣祈的话后松了,只道:“他是死不足昔,但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给了他一个痛快,倒叫我心里这口气无处发泄了。” “本王取了他的命,还不够让你出气”夫妇一体,他们还不是夫妇,她还与他离着心。 苏瑜觉着腰间的手力气小了,她摇身退出宣祈的桎枷,下颌微扬,是不输宣祈的气势,“让一个人死得太快最没意思,阿瑜希望下次王爷不要再擅自管阿瑜的闲事了。” 宣祈喜欢这样的苏瑜,这种不将一切放在眼中的倨傲像一朵罂粟,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目光。“好。”宣祈起身,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本王只想让你明白,不论你闯了多大的祸,你的身后,有我。” 她不可以陷进那双温柔的眼睛里,苏瑜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 可等那人慢慢靠近,抬起她的下颌,吻上她的唇页。 次日清晨下起小雪,苏瑜惦记着孙学雍手臂上的伤,也惦记着人去请范大夫进府给孙妤诊脉,便早早起来梳洗用早饭。 袁嬷嬷忙前忙后服侍,张了无数次嘴,硬是没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半个字来。蝶依和雪娇那两个小蹄子该是知道什么,不过不论她怎么问那两个丫头只一句话:“嬷嬷要知道就去问姑娘。” 可真到了姑娘面前,她又不好问出口。还得了姑娘吩咐:“派个得力的人去仁济堂接范大夫。” “是。” 苏瑜用过早饭,袁嬷嬷目送蝶依撑伞去霞晖院看孙学雍,想着回来定要闹明白,否则她七想八想,连磕睡都睡不好。 霞晖院,孙学雍也刚用过早膳,就等着胃里的食物克化一会儿好用药。 苏瑜来了,他便在身后多放了个靠枕。 苏瑜一进来就见孙学雍靠在床头,脸色不好却对着她笑。 “外头落雨,你我几时不能来” 孙学雍至今尚未娶妻,屋里只得一个通房丫头桂芝。桂芝并非孙家的家生奴婢,也不是外头买来服侍的,而是孙学雍机缘巧合下救下的苦命女,为报恩便跟了孙学雍。按照苏瑜那一世的记忆,孙学雍会在后年娶关大学士的庶女,夫妻睦是不睦她倒没注意,这桂芝倒是一直陪着孙学雍的。 桂芝捧着一盏热茶递到苏瑜手边,“姑娘,快吃盏茶暖暖身子。” “有劳。”苏瑜客气道谢,啖了一口后便将茶盏交回桂芝手中,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孙学雍身上,“雍表哥,昨夜谢你救命之恩。”尽管她清楚她与孙学雍交情不深,他会舍命救的也不是她,而是整个孙家的前程和未来的富贵。 孙学雍很精明,他能听出苏瑜这话里有歉意却并无情感,恐怕她也猜到自己昨夜会舍命救她的真正目的,毕竟他与苏瑜之间还没熟悉到有交情可以过命。 “祖母有多爱护阿瑜表妹你,我都看在眼中,若是你出了事,祖母只怕要折掉半条命去。” 这理由很妥贴,苏瑜也假装很信服,“表哥说得是,所以往后阿瑜更要好好保重自己,因为并非每一次都如昨夜般幸运有雍表哥救阿瑜。” 孙学雍虚弱笑了笑。 “雍表哥,阿瑜见你略显精神不济,不若趁此时什么好好调理身子。” 孙学雍心头闪过一丝异样,苏瑜这是在试探他,孙学雍默了默,觉着如果是苏瑜,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不相瞒,近些时候分主上分忧,故此殚精竭虑略显疲惫。” 他说的是主上而非朝廷或是皇帝,那便是宣祈了,只是他能有什么大事交给一个书生模样的文臣她与孙娴关系尚可,便不想孙学雍劳累过度,若有个不测,孙娴定是要伤心的,“雍表哥,凡事量力而为,不必强求,你自己的身子要紧,切莫因工误私毁了自己身子也是得不偿失。” 这话也只有苏瑜敢说罢,“为兄记下,阿瑜表妹宽心。” 苏瑜解了惑又探了孙学雍,便没再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离开霞晖院,在细雨蒙蒙之中,见到有小厮为范大夫撑伞打二门路过,此次范大夫带带了个药童。苏瑜赶忙下了连廊追过去,站在雨中福了福,“范大夫。” 范良看着眼前的姑娘,眼眸清润剔透,身姿温婉儒礼,很是端庄,待他也十分恭敬客气,仿佛是旧相识一般。“苏姑娘。” 二人齐齐往玉晖院去。 玉晖院,自打素菊抬了姨娘,身边也配了丫头服侍,但她还是本分的为婆母梁氏分忧。孙妤屋中的药味她闻不惯,便将药送到门让秋芽端进去。回头又朝东厢房去,那里正睡着孙学武未能起身。 梁氏打主屋出来,看着素菊朝东厢房的方向去,便出声叫住她,“素菊。” 第134章 范大夫带来的希望 素菊应声立住,“大太太。” 梁氏顺着屋檐下的连廊走过去,目光落在她平平的肚子上,“前三个月最要紧,你别忙活了,赶紧回西厢房歇着。” “大太太,二爷今日又得去杜家接二奶奶,奴婢得替二爷收拾收拾,争取将二奶奶接回来,不然二奶奶久在杜家住着,别人嘴巴该吐闲话了。” 素菊这般恭顺,心思又体贴周到,真是比那擅自离开的谭氏强上百倍,梁氏在心头感慨一番,“你自小服侍谭氏,该是知道她的脾性,她心里头那口气没顺是铁定不会回来的,不管二爷去多少回都不管用,二爷去也只是尽咱们孙家的作为夫家的本分,挨通骂换个不被人诟病的名声罢了。” 素菊头低垂下去,“都是素菊的错。” “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怀着身孕呢,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听我的吩咐回去歇着吧,咱们院儿里许久没喜事,你可得把胎给我保住了。” 感觉到大太太话里的关心和期待,素菊内心还是很受用,“是,奴婢这就回屋去歇息。” 梁氏准备亲自去叫孙学武起身,顺便提醒他在杜家不论受多大委屈都要挺着,不然届时谭家人找上门,他们孙家有理无变无理了。 走了几步她又徒然停住,想着真让武哥儿把谭氏接回来,她知道了素菊母凭子贵抬姨娘,能容得下素菊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么不,不用想也知道谭氏那样的脾性肯定是容不下的,那这样接回来还不得将大房闹个人扬马翻,素菊和她肚子里那块肉还有活路么 梁氏一想到事态的重要性,脚上的步子便犹豫万分,觉着此时还是要先跟丈夫商量商量再打算。她又折步去往书房去,听见身后有人喊话,“大太太,景晖院的瑜姑娘来了。” 瑜姐儿她来做什么 梁氏边想边往门口去,果见苏瑜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半百年纪的老翁,他身边走着的男童肩上搭着个药箱。 “大舅娘。” “瑜姐儿,下着雨呢,你亲自过来可是有急事”梁氏慈和的伸手捋了捋苏瑜额前被细雨淋湿的发。“听说昨夜你们在广德楼外遇刺,情况凶险得很,我还没得空去看你和雍哥儿,竟在这院子里转了,你额上的伤严重吗” “劳大舅娘关心,阿瑜无事。”苏瑜侧身一步,让范大夫整个人露现在梁氏面前,介绍,“大舅娘,这位是范大夫,我请他过来看看妤姐姐。” “哦。”苏瑜请来的大夫,梁氏如周老太太一样失望了太多次,但还是愿意再相信一次,“范大夫有礼。” “太太客气。”范大夫的主要目的是病人,也不想与旁人多说废话。“请让老朽先见见病人吧。” “是,范大夫快这边请。”梁氏边说边在前头引路。 来到孙妤所在的屋门口,梁氏打帘请范良进去。 范良时屋一闻见空气里的气味便眉头深锁,这气味臭腥中又带着药的臭苦味儿,很是难闻,他身边的药童则忍不住捂住口鼻,连苏瑜也免不了提帕掩唇。 秋芽打里间撩帘出来,握袖揩泪时发现梁氏的等人,见了礼,“大太太,瑜姑娘。” 瞧着秋芽抹泪,梁氏的心又跟着软酸起来,“妤姐儿又不吃药么” 秋芽点头又摇头,“姑娘吃了小半碗便咽不下去了,奴婢好说歹说也没再能喂进半口,太太您进去劝劝罢,不吃药,姑娘这病可怎么好呢。” 梁氏的眼眶也跟着湿了,“范大夫,有劳您进去看看吧,我这姑娘已经只剩半条命了。” 范良进到内室,这内室难闻的气味更甚。 秋芽挪了根绣凳到床前,范良坐下卷起袖口,他先是望,孙妤面唇一色,惨白如纸,眼下乌青如抹画般厉害;接是闻,这屋子里的敢味自不必提,由她身上四散着一股浓冽的血腥气;问,她昏昏沉沉睡着,似梦似醒,那眼帘启着一条缝,怕是连人都看不清楚更别提有力气说话了;最后是切脉,当他的手指搭在孙妤的脉搏上时,从指腹传来的感受是浮脉虚无,沉脉涩涸,紧脉如冰似雪,这是大限将至的前兆啊 范良抽回手,放下袖口,尔后脸色阴沉着出了内室,身后跟着苏瑜梁氏等人。 “太太,可有说话之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这屋子小且病人虽然昏昏沉沉,但不代表她没有听觉,怕听了病果受刺激出意外。 梁氏心拎到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在心头萦绕,连话都说不利索,“请请这边这边来。” 一行人又跟着梁氏到了堂屋,梁氏觉得此事有必要跟大爷支会一声,吩咐丫头让大爷到堂屋来。 进了堂屋,梁氏亲自给范大夫倒了杯水,哆 哆嗦嗦递过去。 范良接下去并未入口。 不一会儿门帘打开,孙廷桦进来见着这么多人,先是一愣,尔后看了苏瑜一眼,再将视线落在梁氏身上,“怎么回事” 梁氏心里酸涩难耐,她抑制满腔泪意解释,“大老爷,这位是范大夫,是瑜姐儿请来给妤姐儿诊脉的。” 孙廷桦这辈子也算阅人无数,眼前这位大夫虽说与别个大夫并未见有何不同,但堂屋里略显凝重的氛围足以让他对范良高看一眼,拱手作了一揖,“范大夫。” 范良回礼,“大老爷。” “不敢,范大夫请坐。”孙廷桦请坐后坐到范良对面,“不知范大夫认为小女的病情如何” 范良沉思片刻,而后神情慎重,“不瞒大老爷和太太,令暖这病乃滞下不净,血气虚亏之症,此症常见于妇人月子期间。” 范良没接着说,但在场之人都能明白他未完之词是何含义。 孙廷桦喘了声粗气,梁氏捂着胸口痛不欲生。 “范大夫的诊断与先前别的大夫诊断相同,但不知这治疗方法”孙廷桦心头其实已经很恼火了,这瑜姐儿请来的大夫与先前府中所请的大夫诊治一致,按照之前的进程,这范大夫也该是开些药,嘱咐好生调理,然后安慰两句尽人事听天命的话。但好歹是瑜姐儿一番心意,比起三房和五房还有二房的姑娘们,她还知道请个大夫给这个表姐治治。所以,孙廷桦一直耐着性子。 “大老爷请听老朽说完。”范良回忆着诊脉时由指腹传来的讯息,“令暖除却这种病症,心头郁结也是一关碍,委实而言,她这病入膏肓的身子还能一有口气,多半是她心头有个念想吊着罢。” “不瞒范大夫,小女有一女儿欢姐儿,眼下还不满周岁。”梁氏终是哭出了声。 范大夫又沉默了一阵,像是下定某种决定后方道:“老朽治不了令暖的病,只有开些补气养血的药继续吊着她的性命。但想要求令暖的病,老朽倒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人。” 莫不是这骗子手段要明些,竟能说出有人会起死回生的话孙廷桦瞪大双眼,他在纠结是信还是不信。 而作为阿娘的梁氏显然等不及了,“范大夫,您的意思是小女的病还有得救这个人是谁我一会儿就派八抬大轿去请。” 范良却徒然摇了摇头,叹道:“五年前宫中有个女医官,为一个与侍卫私通却被抛弃的宫女医治此病,那宫女子宫溃碎气血尽失,也是心念着与侍卫私通的孩子才一直吊着一口气。女医官知那宫女想活,便冒险割下子宫救了那宫女一命。可那宫女口无遮拦出宫胡言乱语,要知道世人皆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女医官的惊世骇俗之举不被世人所接受,朝廷也无处置类似的案例法度,便将女医官关进内狱,让她不死不出。” “适才老朽之所以犹豫,是觉得那女医官是救人一命纯属无辜,但她身置内狱,无大理寺卿之命体恤,纵使知晓有希望,这希望也与绝望相差无几。” 大理寺卿那不正是。 梁氏想到大理寺卿脸上飞快浮上兴奋,但又想到谭氏,想到孙家与大理寺卿的情份,脸上的兴奋又飞快如星陨落,她目光幽幽看着孙廷桦,“大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第135章 豁出老脸 孙廷桦久久不说话。 莫说孙廷桦踌躇,若不是苏瑜了解和知道范良其人,连她都会认为范良是在胡说八道。 “大老爷,太太,令暖已经拖不起了,多耽搁一日,身子仅剩的元气就多损折一日。”范良也很难为,但他是大夫,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虽然这希望不是他能给的,也要老实告诉病家。 “多谢范大夫实言相告,请大夫写方子开药吧,余下的事情我大舅舅和大舅娘会做主。”苏瑜见孙廷桦夫妻久不说话,只得出声。 范良提笔写下药方,全是益气补阴损阴亏的药汤,临走前还留下一瓶百花养阴丸,嘱咐孙妤一日一粒,搁舌根下含化。 苏瑜替大房夫妻送走范良,折身回到堂屋,见孙廷桦依然愁眉紧锁,梁氏频频抹泪。 “大舅舅,大舅娘,诚如范大夫所言,妤姐姐耽搁不起,你们应该速去杜大人府上拜访,争取让杜大人出手令让那女医官救妤姐姐一命。” 孙廷梧抬头,满眼为难,“阿瑜,你就这么信这个范大夫么他会不会是个骗子庸医你可有仔细打探过他,通晓他的医德禀性” 孙妤的病是大事,这么多人,独独她再也受不得风雨耗不起性命。 孙廷桦担忧,后怕,她都能理解。也是她太心急了,范良的医德禀性只有她清楚,于孙廷桦夫妻而言,他跟其他大夫无甚区别,他推荐的那个人是真是假有待考证,一旦失误,不仅孙妤会丢了性命,连孙家女眷的清白也会跟着失尽。 “大舅舅,想想欢姐儿吧,我不想她跟阿瑜一样,自幼失了阿娘庇护,可怜巴巴的长大。” 孙廷桦闻声,像被电击似的醒悟过来,妤姐儿已然如此,有生死面前,什么声名地位都是狗屁,他还犹豫什么呢 “孙学武赶紧给我滚出来。” 孙廷桦大步迈出门去,梁氏却哭得比先前更惨了,苏瑜轻轻握着她的手,“大舅娘别担心,妤姐姐会好起来的。” 梁氏却哭道:“阿瑜,你不懂,你大舅舅这辈子沉浮商海,虽然处事圆滑,但却没真正向谁弯过腰。你也知道你武二表嫂与大理寺卿的关系,如今她住在杜家不归,你武二表哥去一次被训一次被赶一次。你大舅舅此去若能将谭氏接回来并将事情办妥还好,若那杜大人不念亲戚一场当场给你大舅舅下脸,你大舅舅这委屈是受定了,我不想他受委屈啊。” 梁氏越说越哭,越哭越伤心,“不仅如此,那谭氏禀性不好相与,如今素菊又先她怀了孩子,她一旦回来能容得下素菊母子吗一面是亲姑娘,一面是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叫我如何取舍啊” 梁氏哭得是真痛心,苏瑜受到感染也跟着难过起来,“想来那杜大人能做到大理寺卿,官声定是非同寻常,武二嫂嫂也只是敢训武二表哥罢,大舅舅是长辈,杜大人该约束武二嫂嫂的性子,断不会给大舅舅难堪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且说孙廷桦亲自去东厢房掀被子,突然失去被暖的孙学武冷得一个鲤鱼打挺翻过来,正要大骂谁不懂规矩,看着他阿爹一双怒眼,瞬间怂了下去,乖乖起来洗漱,连早饭都没吃就被拎着出府往大理寺卿杜家去。 马车上孙学武不停抱怨,“阿爹,儿子天天去受委屈也就罢了,阿爹跟着去那杜家也不定会给面子,阿爹何若去自讨没趣呢” 孙廷桦发现不经意间这个不成气的儿子还是挺孝顺的,知道心疼他阿爹不愿阿爹受委屈,“知道阿爹难做,往后就跟谭氏少拌嘴,把日子安安静静过下去不成吗” 孙学武翻了个白眼,身子躺上,二郎腿翘到车窗上,“那臭婆娘就是欠收拾,您不也见着她在家里那跋扈嚣张的样子么叫儿子说就不该去接她,让她老死在杜家才好呢,儿子再为阿爹讨一个贤慧孝顺的儿媳妇,定比谭氏强上百倍。” 可事到如今,已不是哪个儿媳妇孝顺的事,而是关乎孙妤的性命的大事。 “先前你一个人去的杜府,今日为父陪着你,你要守着规矩,别激怒你姨父。”为了孙妤,想着可怜的尚未满周岁的外孙女儿欢姐儿,孙廷桦什么都能忍。 “知道啦。”孙学武极不情愿的应声。 马车停在杜府门口,门房一见孙学武又来了,鄙夷万分的倚着大门,“我说表姑爷,我们表姑娘发话了,你要再上门就叫咱们将你打出去,还有你送的那些东西咱们杜府不缺一丝一毫,你还是全都带回去吧,别来丢人现眼。” 虽然孙学武一直不成气,到底是他孙廷桦的亲儿子,如今竟叫个门房轻视,孙廷桦从孙学武身后走出来,拿出他大家长的气势,“住口,小小门房出言不逊,你们杜家的奴才就是这般给主家长脸 的” 那门房实在是没见到孙学武身后还有号人,看模样辈分还不低,也怕真惹不起,立即换了副姿态,“不知这位爷是。” “这是我阿爹,你们表姑娘的公爹,今日若不让谭氏乖乖出来相迎,我就真一纸休书将她休出京城去。” 门房被吓着了,若是因为他的态度真让表姑娘被夫家休弃,责任可不是他区区一个门房能承担得起的。赶紧换了副奴颜媚骨,“小的这就去通报,表姑娘和亲家老爷亲稍候。” 身为大理寺卿,掌握大唐刑狱的最高长官,杜达自认十几年来克勤克俭,虽说不上诸事清明,但手下尚未出现过冤错。然而在家事上,这位拎得清的杜大人却是糊涂得紧。 正值新旧更替之时,本该阖家欢乐,姨妹的姑娘雪姐儿突然哭哭啼啼找上门来,说是在婆家深受欺凌,甚至连个寄人蓠下的外姓人都能骑上她脖子害她染病不起。雪姐儿说得声泪俱下,起初他尚有几分怀疑,想着莫不是雪姐儿从小被娇纵惯了,到了婆家受了点儿小气不顺心便无中生有,但自打那日见过表姑爷,那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便是十足十相信雪姐儿的说辞了。 表姑爷接连又上了两天门,每次上门的态度都十分令人不爽,他不像是带着诚意来接雪姐儿回孙家,倒像是过府来完成任务,至于雪姐儿跟不跟他回去并不重要。所以,他将人训了一通后给赶出府去。 门房又来报说孙学武到了,这回他连见都不想见,想直接不让进门,又听门房说同来的还有亲家老爷。 他在花厅摆了茶,等着孙学武父子进来。想着亲家老爷能出面,看来是真有诚意接雪姐儿回去。 孙廷桦父子一到花厅,孙廷桦与杜达皆拱手作揖。 “杜大人。”孙廷桦是商,作揖半躬身。 “表亲家公。”杜达是官,作揖不躬身。 “学武见过姨父。”孙学雍则长揖到底。 虽说与孙廷桦是头次相见,但碍于彼此的这层亲戚颜面,杜达没似先前几次那样给孙学武难看,但他仍倨坐在上首,“表亲家公请坐。” “多谢。”孙廷桦今日有求于人,脸上始终保持着低调讨好的笑。 方落坐,便有丫头奉上茶来,杜达笑道:“表亲家公请用茶。” 第136章 姨甥俩的对话 “多谢。”孙廷桦今日有求于人,脸上始终保持着低调讨好的笑。 方落坐,便有丫头奉上茶来,杜达笑道:“表亲家公请用茶。” “多谢。”孙廷桦又道了谢,他吹了吹茶雾,淡淡抿了一口,“杜大人,说来实在是汗颜,武哥儿小两口闹脾气,竟叫您跟着操心,是我这个做大家长的家事不力,让您见笑了。” 杜达觉着孙廷桦态度尚可,比不着调的孙学武强太多,心里多少舒坦点。作为雪姐儿的姨父,虽说不是看着雪姐儿长大,好歹京城雪姐儿就他杜家这一门亲戚,雪姐儿受了委屈,他作姨父的该为她撑腰,“家家都有本难念经,本官这把年纪也有家事不力之时,只是雪姐儿在京城除了我杜家这门亲戚再无别的,她若真受了委屈,本官是断然不能不官的。” “是是。”孙廷桦连连称是,心里盘算着怎样将话题往被关在内狱的女医官上引,“杜大人教训得是。” 孙廷桦教训这个词听进杜达耳中很是受用,孙家还是有个明事理的。 此时杜府后院,谭莹雪剥橘子皮,将皮里的黄橘瓣递一瓣给身边正摆弄花草的杜达之妻夏氏,夏氏有三品诰命在身,人称夏夫人。夏夫人梳着垂马髻,缀着玉织香丝绢花儿,眉眼与谭莹雪有两分相似,看不出是个厉害的人物,却是十分护短。 谭莹雪住进杜府,身边也没跟着旁人,夏夫人便将自己贴身的大丫头细蕊拨来服侍她。那细蕊十分伶俐妥贴,是个肯为主子花心思的忠心奴婢。 “这瓣橘子没之前的橘子甜呢,不过我就爱吃这酸酸甜甜的果子。”夏夫人剪下一根旁逸斜出的花枝,搁下剪子拿起帕子擦擦嘴,“你要是爱吃纯甜的,这盘果子就给我留着,你姨父也好这个味儿。” 谭莹雪瞒眼羡慕,“姨娘,您和姨父的感情这么些年了,还这样如胶似漆,真让我羡慕。” 夏夫人脸上掠过一抹红,半老徐娘的年纪也不显得做作。被自己的外甥女夸赞,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很得意,“你也别竟羡慕我,早些与孙学武和离,你的亲事包在我身上,有你姨父这么大个靠山在,难不成还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夫婿” 谭莹雪想到孙学武待她的种种不好,孙家也没什么人向着她,就一肚皮的怨气,“和离是迟早的,但孙学武那个混蛋也巴不得将我在他眼前消失呢,我若顺了他的意取意合离岂不是遂了他的意我才没那么傻呢,我就要在他眼前恍,不把她孙家折腾得鸡飞狗跳我就不谭莹雪。还有苏瑜那个小贱蹄子,敢算计我,这大仇没报我怎会轻易离开孙家。” “你说你和孙学武闹成那样,他怎么还天天往杜府跑难不成天生了一副贱骨头”夏氏阴阳怪气,丝毫不把孙学武这个外甥女婿放在眼里。 被人这样说自己的丈夫,谭莹雪也更加嫌弃,“他就是一副贱骨头,姨娘,我太了解孙学武了,他压根就不会自动到杜府来找我,之所以会来肯定是孙家长辈耳提面命的结果。毕竟大过年的,孙家的儿媳妇却在外头落脚,传扬出去他们孙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啦” “你说得有理,那下次孙学武再上门我叫你姨父好好难为难为他。”夏氏简直与谭莹雪一个鼻孔出气,完全忘了自己是谭莹雪的长辈,不该插手人家小两口之间的是非事。 谭莹雪将手里的橘子吃完,拍了拍手,语气无比埋怨,“当年要不是我阿爹阿娘眼瞎,怎会让我嫁给孙学武那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庸才我这辈子最美好的青春韶华全浪费在孙家那个火坑里,想想我就恨得牙根痛。” 夏夫人叹了口气,“那时你阿娘病重,惟一心愿就是看着你出嫁,孙家正好送上门来,家世匹配又门当户对,这亲才这样结下,只是你娘怕是到了棺材里也没想到你与她满意的女婿会成为一对人间怨偶罢。” 谭莹雪心塞,细蕊抬手撩帘进来,朝着二人福了福,“夫人,表姑娘,表姑爷又来了。” 谭莹雪正憋着气,指着门口,怒道:“不准他进府,否则就几棒子打出去。” 细蕊摇摇头,神色为难,“不止表姑爷到了,连表亲家公也到了,老爷正在花厅接待呢。” “表亲家公来了”夏夫人接话,“看来这次倒诚意满满。” 这次孙廷桦也到了,谭莹雪高傲的挑了挑眉,冷笑道:“什么诚意,他们是觉着我长久不归孙家不合规矩,怕姨父怪罪罢了。” 谭莹雪这话明着在嘲笑孙家父子爱颜面,暗着恭维自己夫君有权势地位,夏夫人听着很是受用,“想不想看看你那公爹会跟你姨父说些什么” 谭莹雪点点头,姨甥两人出了暖阁,由细蕊引路前往花厅。 花厅里孙廷桦谦卑躬和,比毫没因与杜 达是表戚而胡攀交情,这令杜达好感倍加。 孙学武在车上受了叮嘱,在言形上不敢放肆,他难得规矩坐着,也不敢多言,只长辈问一句他应一句,杜达想着他这会子到有点儿谦谦君子风了,早些如此,与雪姐儿又岂会闹得那样僵 “武哥儿,将礼单献给你姨父。”孙廷桦深吸口气,终是决定要步入正题。 孙学武在进府之前偷偷看过礼单,那礼单上有些好东西连他都没见过,他很是心痛,觉着若是因为谭氏那个贱人,真是太糟贱好东西了。“是,阿爹。” 杜达以为孙廷桦只是客气客气,毕竟因着小辈事又是头一回见面,只是略表寸心尽尽礼数,岂料一见那礼单,饶是他镇定过人仍经不住厚叹。礼单上赫然写着北海珍珠有五斛,蜀锦五十匹,镶金玉如意一对,赤金镯子十对,端州玉砚五方,紫红玉珊瑚一株还有极为珍贵的蓝色猫眼石一对。 杜达暗暗瞪目结舌,若不是知道孙廷桦父子上门所为何来,他都要妄想这是给他哪个姑娘下聘的单子了。 “表亲家公,我知道你们孙家颇有家业,但为着小辈之事如此破费太不应该,不若等这两个孩子和好后你我共饮一杯罢,这礼单你还是收回去吧,本官着实不敢收授。” 杜达没因礼单上的礼物心热眼红,倒叫孙廷桦刮目相看,但同时也颇为担忧,不收礼说明他正直廉洁,可也说明他为人刻板迂腐不易被身外之物所打动,更不易破坏规则。 “杜大人太严重了,武哥儿媳妇受了委屈避到杜家,是我们孙家照顾不周。”孙廷桦尽量将话说得谦逊自责,“今日我父子二人特意备薄礼前来杜家赔罪,还望杜大人切莫推辞。” “不是我想得严重,的确是表亲家公你太客气了。”杜达手里拿着那礼单,的确是不敢收,一旦那些闲得发霉的御史知道他收了礼,若是到御前胡言乱语参他一本,可真够他喝一壶。“你这可不是薄礼,光那五斛北海珍珠就价值万金,更别提矜贵的蜀锦和紫红玉珊瑚。” 杜达今年四十有七,也算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他自己说着说着脸色微僵,孙廷桦送这么厚的礼,莫不是,“表亲家公今日前来为的不止是接回雪姐儿那般简单罢。” 不是吗孙学雍也疑惑的看向父亲孙廷桦。 孙廷桦佩服杜达的敏锐,起身拱手道:“实不相瞒,孙某有一事非请杜大人帮忙不可,还请杜大人看着亲戚一场切莫推辞,否则孙某是真无路可寻。” 杜达将手里的礼单搁到桌子上,推到侍候于侧的小厮面前,示意他还给孙廷桦,“本官为官二十余年,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实属不易。本官循规蹈矩了一辈子,表亲家公可别叫本官徇私枉法毁了一辈子清誉才是。” 第137章 两口子打架 “孙某知道此事会令大人为难,但在孙某看来却并不会让杜大人的官声受损。”孙廷桦为了孙妤,长揖到底,低三下四求人,“还望大人怜悯一二,给个通容。” 杜达见孙廷桦如此郑重,也好奇他会有何事求上门,“先说说看。”若是不太为难,倒也可卖个人情给他,将来也不敢再给雪姐儿委屈受。 杜达愿意听,孙廷桦忙谢,又作了一揖方道:“本来此事让大人知道定会笑话,但大人既念着你我两家是表亲,我也只好不要老脸实话实说。我家姑娘在夫家染了重病,迫不得已回了娘家,尽管我等悉心照料仍不见起色,偶闻宫中有个犯在错的女医官被关在内狱,我想求求大人开恩让她救救我家姑娘。” 那内狱关的都是犯了罪的内命妇人和作奸犯科的宫人,却只有一个女医官,故此杜达很快知道孙廷桦所说是何人,那女医官最擅常治妇人病症,“你想让女医官给你家姑娘治病”杜达摇摇头,“本官不知你打哪儿听来女医官可治你姑娘的命,但身为大唐良民也该知道内狱与天牢不同,内狱关押的女犯都是犯的不可饶恕之罪,有进无出,想让关在内狱的女犯出牢门,除非有皇帝陛下的旨意,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岂敢私纵” 孙廷桦扑嗵一下跪在地上,“杜大人,求大人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救救我那可怜的姑娘吧。” 杜达依旧不给情面,摆了摆手,“能救看在雪姐儿的面上本官定会出手相救,但这是让本官知法犯法的事,恕本官无能为力。” 孙学武这才知道今日阿爹备下厚礼到杜府原是为妤姐儿而来,一想到躺在床上死活不知的三妹妹,又想到他再不成气,欢姐儿到他这舅舅怀里就对着他笑,孙学武胸口憋着一腔不忍和闷气。 他的阿爹何曾这般放下身段求过人在他看来就是这杜达不通人情,为谭莹雪那个贱人报复他孙家呢。 “姨父,我阿爹都这样求您了您就不能给个面子么再说你是没见过我妤妹妹,真的很惨,你拒绝得这样直接也太不近人情了,发歹咱们亲戚一场。” “武哥儿,住。” “孙学武,你胆敢说我姨父不通人情,你找死是不是” 孙廷桦的话还没训完,谭莹雪便风风火火冲进来,指着孙学武的鼻子骂,“我以为你今日前来是诚心诚意接我回孙家,没想到你们父子两个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那么多的厚礼为的全是孙妤那个要死不死的娼妇。她自己在婆家月子里就敢风流快活,活该得了月家病,她就该早死早超生,省得弄得满院子药臭味熏得老娘眼睛都睁不开。” “你你。”孙学武气急,扬手就是一巴掌煽下去,“你这个贱人,那可是你的小姑子,我的亲妹妹,你这样诅她,你有半点儿嫂嫂样儿吗” “啊,你敢打我,你敢当着我姨娘姨父的面打我,我跟你拼了。”谭莹雪捂着被打的脸冲上去,与孙学武毫无形象的扭打在一起。 杜达先是被这外甥女的一番话震惊至极,看起来那么柔弱的娇娇人儿,居然有市井泼妇的德性,骂起自己的小姑子嘴下毫不留情,她说孙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眼里又何曾有过孙家人 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撕打起来,孙廷桦跪在地上想起身拉开,再看杜大人一脸的疑容,想到孙妤再无指望,便也失尽力气,任由儿子媳妇打起热闹。 只有夏夫人担心自己的外甥女被打伤,想靠近拉开正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又怕自己被殃及,几次进进退退,嘴里喊叫,“快来人啊,快把人都给我拉开。” 杜府的使役立即冲进来,将孙学武夫妻两个拉开。 夫妻两个都喘着粗气,被拉开的瞬间还不望互踢解气。 孙学武脸上被抓了无数道伤,谭莹雪脸上倒没伤,只发间的头饰掉了一地,头发也乱成一个鸡窝很是滑稽。 “我打死你个贱人。”孙学武还痛快着嘴仗。 谭莹雪也不服输,“老娘死前也要拉你垫背。” “谁他娘要给你垫背,啊呸,你做梦吧。”孙学武回骂。 “啊呸。”谭莹雪呸回去,继续回嘴,“老娘一定死在你后头,看我折腾不死你。” “都给我住口。” 杜达终于听不下去了,孙学武也就罢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面前泪雨滂沱,控诉孙家人欺负她给她受尽委屈的雪姐儿竟不顾颜面当众与自己的丈夫撕打在一起。这是他亲眼所见,那些他没看见的呢至此,他倒有些同情孙廷桦这个家翁,有媳如此,家中岂安 屋子里的下人都被杜达的官威给吓得跪下,孙学武夫妻也被喝得不敢出声。而此时谭莹雪也意识到自己原形毕露赶紧躲到夏夫人身后,小声唤一声, “姨娘。” 夏夫人是知道自己这外甥女脾性的,所以那日谭莹雪一到府她就耳提面命,杜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想要杜达给她撑腰,就得收敛脾性。谭莹雪记住了,也隐藏得极好,今日之所以人前露丑,也是被被孙学武气狠的缘故。 本以为她在孙家还有些得脸,不然公爹也不会上门求她回去,没想到这婆家压根就没将她放在心上,她连个快死的人都比不了,能不生气吗 “表亲家公,你所求之事本官爱莫能助,雪姐儿是你的儿媳妇,在我家叨唠多日在住下去也不像话,还请表亲家公带上你的厚礼以及雪姐儿一并回去吧,本官恕不远送。” 杜达扶起孙廷桦,堪堪沉着脸色说完这些话,便拂袖而去。 “姨父,姨父,我不回去。”谭莹雪从夏夫人身后出来拽住杜达的衣袖撒娇。 杜达淡淡瞥着她,“雪姐儿,我看在你姨娘和你阿爹的面上已然帮你不少,你既已嫁进孙家,便生是孙家人死是孙家鬼,且回去吧,以后无事也不必到府来请安了。” “姨父,姨。”谭莹雪的脸皱成一张纸,杜达走了,她立即调过头又拽着姨娘夏夫人的衣袖,哭道:“姨娘,我不想回孙家去,你也看到孙学武是个什么德性,当着你们这些长辈的面就敢这样欺负我,姨父不是说要给我撑腰么怎么就要赶回孙家去” 夏夫人看着眼前外甥女凄凄惨惨的狼狈模样,心头很是不忍,丈夫如今在气头上她若前去说情只怕自己还要受连累,纵使她心疼这个外甥女,也不得不顾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地位,“雪姐儿,听你姨父的话,今日就先跟公爹和丈夫回去,等你姨父气消了,我再让人递话给你来看姨娘,好吗” 不论谭莹雪如何的死缠烂打,她终还是上了回孙家的马车,跟来的有夏夫人给她的细蕊,细蕊是杜府的人,到了孙府多少能起到镇摄作用,让孙学武不敢太过放肆。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自打孙廷桦打定主意出门,梁氏就一直忐忑难安,苏瑜放心不下,守在玉晖院陪梁氏一起等孙廷桦父子回来。 苏瑜推开窗扉,阳光泄了一线进来,屋中立即敞亮不少。 丫头进来问梁氏是否摆饭,梁氏无精打采摇头,那丫头出去了才想起苏瑜还陪着她。 “瞧我这记性,瑜姐儿该饿了吧,来人啊,摆饭吧。” 第138章 谭氏的恶毒 丫头陆陆续续摆好饭菜,素菊最后进来,朝着梁氏和苏瑜福身,“太太,妤姑娘那里的饭已经送过去了,秋芽也温了药,等妤姑娘用罢饭就用药,您得保重身子,快些用饭吧。” 这一刻苏瑜觉着素菊倒有几分儿媳妇的作派,比那谭氏强上不知多少倍,可惜她地位低下,抬了姨娘已得天大脸面。 这些天谭氏没在,素菊倒把院中里里外外打理得分外妥贴,谭氏若有她一半乖顺,大房的日子何尝过不安宁 “大舅娘,素菊说得对,多少用些吧,兴许一阵大舅舅回来就有好消息呢。”那大理寺卿杜达的脾性如何他不清楚,那一世也没见过几面更没说过话,只远远瞧着模样很是严肃,是个不好说话的。 听了苏瑜的话,梁氏稍为宽心,她拉着苏瑜坐下,“辛苦你陪着我,大舅娘知道你是个好的,瑜姐儿,若是你妤姐姐度过难关,咱们全家可是要大礼谢你的。” 事情如何还不知道,苏瑜不敢擅自应话。她静静的坐在梁氏身边,那边绮窗光影寥落,光痕斑驳。 梁氏起筷夹了块蒸芋头放到苏瑜碗中,苏瑜谢过刚想吃,外头有声喊,“大太太,大老爷回来啦。” 大老爷回来了 梁氏扔下筷子就奔出去,苏瑜自然也没再吃芋头的道理,起身跟上。 廊檐下,孙廷桦走在最前头,孙学武和谭莹雪走在后头。 孙廷桦面如死灰,孙学武一脸的抓痕以及谭莹雪乱糟糟的头发不难知道这二人又打了一架。梁氏看了一眼素菊,素菊立即会意去拿治伤的药膏。她再走了几步到孙廷桦跟前,声音充满欺许,“大老爷,怎么样啊” “怎么样哼。”谭莹雪满脸讽讥,“我姨父清正廉洁,岂是你们这下贱九等的商户能高攀得起的还妄想借他的关系替你们孙家徇私枉法,啊呸,你们孙家几斤几两重自己心里没数吗” 谭莹雪的话狠,刺激得梁氏当场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阿娘。” “大舅娘。” “阿琼,来人啊,快喊大夫。” 下人七脚八手将梁氏架往正房,孙廷桦父子忧心冲冲跟过去,素菊赶紧指使人请大夫。 谭莹雪突然一把将素雪扯正面对她,五双杏目冷森森的将素菊从头到下扫视一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大房院儿里颐指气使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你开脸了嫁给谁了” 谭莹雪边说边将素菊一推,素菊后背撞到廊柱上,稳稳吃痛的同时出手护住自己腹部。素菊被谭莹雪欺压多数,骨子里对她的惧怕根深蒂固,只需谭莹雪一个眼风,素菊就会吓得浑身哆嗦。 素菊本能护住自己的小腹。 谭莹雪阴毒的目光随着她的手落在她的小腹上,疑窦丛生,她护着肚子做什么那肚子里有什么再见素菊一脸的惊慌忐忑,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瞬间就顿悟。 “你个吃里爬外的贱人,平日里勾搭姑爷也就罢了,我还没给你脸呢,你居然敢怀上我男人的种。”谭莹雪上前揪着素菊的头发痛骂,一巴掌又一巴掌的煽打素菊的脸,无比用力。 秋芽见到大太太晕了过去,武二奶奶又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院里儿乱成一锅粥,文大爷又不在,只好将大奶奶请过来做主。 孙学文的正室杜言晴杜言一听婆母晕倒,二弟妹又在胡乱发威,赶紧将易哥儿递给心腹丫头,匆匆跟着秋芽进院儿,没想到前脚才一进来,就见到武哥儿媳妇谭氏揪着二房新抬的姨娘素菊一下又一下的煽着耳刮子,那双眼像淬了毒的狠,手下毫没省力。 那素菊可是怀着二叔的骨肉呢,谭氏无所出,这可是二叔的头一个孩子,婆子何其重视哪里容易谭氏这样不贤欺负她边喊边跑,“二弟妹,快住手,快住手。” 谭莹雪哪里会听杜氏的话再说杜氏是镖局出身,她最是看不上眼,素日里喊声大嫂嫂已经是给尽了她脸面,还指望指使她停手打素菊这贱人,怎么可能谭莹雪越打越起劲儿。 素菊也是个硬气的,任由谭氏左右煽耳巴子,脸红了,肿了,嘴角还溢着血丝,她的双手就是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肚子,直到大奶奶杜氏冲过来将谭氏推开。 “二弟妹,你干什么这是要打死素菊么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呢。” 面对杜氏指责,谭氏更是怒由心生,口水都喷到杜氏脸上去了,“这是我的家事,大嫂嫂,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是,是轮不到我管。”杜言晴是镖局出身,由小到大见惯了打杀粗俗,比起谭氏娇小姐动怒的泼妇作派,她显得理更直,气更粗,“但素菊肚子里怀着二叔的孩子,阿娘被你气得晕厥,身为孙家 大房儿媳妇,这些事我就管得。” 杜氏声音比自己高,谭莹雪自然不服气,她也是孙家大房的儿媳妇,凭什么叫杜氏压过一头去“你神气活现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算老几” “你。”杜氏本想与谭莹雪好好争执,但见素菊捂着肚子曲腰缩在地上,便连忙察看她的情况,“素菊,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大奶奶,我肚子,肚子疼。”素菊本来生得模样可人,被谭氏煽打耳巴子,此刻肚子传来阵阵巨痛,一时娇俏的小脸揪在一起,难看极了。 杜氏闻声浑身起了层鸡皮,她是生过孩子的,知道孕妇疼子疼绝非好片兆,这下子连动都不敢动素菊了,只能扯着嗓子喊,“大夫,秋芽,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秋芽避在角落不敢过来,听见杜氏吩咐连忙点头如捣蒜。 “素菊,你忍着点哈,千万要坚持住,你肚子里还有条命呢。”杜氏着急道。 偏偏最后一句话深深刺激到谭莹雪,她与孙学武成婚数载不育,不但让个贱婢抢在前头,连杜氏也护着她。这孙家人果真全是偏心眼,如今她这个正牌二奶奶,居然连个贱婢都不如。 谭氏的身躯止不住的抖,细嫩白净的双手紧握成拳,染了嫣红豆蔻的指甲几乎按破掌心血肉,她却似乎没有任何痛感,只狠狠的盯着蹲着的杜氏和躺在地上曲成一团的素菊。 她一步冲过去,朝素菊狠踢,她要将素菊肚子里那块肉给踢出来。 杜氏行动敏捷,恰时挡开谭氏踢来的力道,她起身护在素菊前头,“谭莹雪,你休要再放肆,素菊肚子里怀的可是孙家的后人,即使你不承认,她也是在老太太跟前磕过头的姨娘,你要是敢打她肚子里的孩子,老太太是不会放过你的。” 谭氏跄踉后退一步,细蕊伸手扶住她,谭氏趁机握着细蕊的手腕,用尽力气,胸中翻涌着无数血海深仇般的恨,她朝杜氏高声大吼,“杜言晴,你非得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你今日要不滚开,我就叫我姨父把你们通通都关进大狱,叫你们受尽刑罚,永世不得超生。” “武二嫂嫂有这样威风的本事,今日还跟着大舅舅回孙府做什么”苏瑜在里头安顿好梁氏,院子里这样般热闹孙廷桦虽气却是无暇顾及。她走到杜氏身边站住,目光似潭染了雪霜的湖水般平静,“你不是总说孙家欺负你那你这是上赶着回来受欺负呀。” 谭氏死死的盯着苏瑜,胸中无数痛恨翻涌澎湃,她又想抬手打苏瑜,苏瑜依旧没动,她的手再一次落到雪娇掌心。 苏瑜冷笑,“二嫂嫂,你真是不长记性。” 苏瑜说完,雪娇就将谭氏再次一给摔出去。 谭氏摔倒在地,更加狼狈。她翻身起来,又要冲过来,嘴里的后槽牙唔唔的响,“苏瑜,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139章 三六九等 “大唐律法严明,光凭二嫂嫂一句我要杀了你,阿瑜就可到衙门去告你,告你个杀人未遂,虽不能将她发配苦寒之地,但也可将二嫂嫂请进大牢里冷静几日。”苏瑜立在寒风中对谭氏笑,那笑渗人可惧,目光狡黠非常,“你适才还说孙家是下贱九等的商户,高攀不上你姨父那样的亲戚,你忘了自己也是商户出身,并且也配了个商户的事实吗你这般自轻自贱,也不知到底谁才是最讽刺的那个” 论口才她不是苏瑜的对手,动手又打不过她的丫头雪娇。 谭氏气得脸色煞白,与病中的孙妤一般无二。 细蕊一直借力给谭氏撑住,她实在想不到这表姑娘在孙家过的竟是这种日子,这要是让夫人晓得她谁都可贬可欺,还不知得多心痛。 大年初二,孙府又请进大夫。 这次请的大夫苏瑜不认识,人也看着年轻些,分别给梁氏诊了脉,又给素菊开了保胎药,拿了诊金便走了。 梁氏只是气急攻心一时心结难郁才会晕死过去,性命无碍。 孙廷桦像只受到强烈打击的老鹌鹑,离开了正屋。 孙学武脸上的伤正上着药,杜氏又去照看素菊,苏瑜便留下来暂时照顾梁氏。 孙学武一边嫌弃上药的丫头手脚没轻重,一边骂着谭莹雪是个泼妇,娶她倒了八辈子血霉。苏瑜嫌他聒噪,也不得不耐住性子与他交谈。 “武表哥,你和大舅舅去了杜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苏瑜的声音明明沉稳带着焦虑,偏偏孙学武听着像是你侬我侬的呢语,“哎哟。”他嫌弃的拍开丫头的手,趁机占苏瑜便宜,“好阿瑜,我这脸好痛呢,你行行好,替哥哥我上上药嘛。” 咦。 听着这粘腻的声音从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苏瑜瞬间起了层鸡皮,恶心得就差吐隔夜饭。 苏瑜示意雪娇过去。 孙学武继续嫌弃,“丫头手笨重,定没阿瑜顾念哥哥感受,还是阿瑜来吧。” 看着孙学武那双在她身上乱滴溜的眼睛,苏瑜暗骂谭莹雪怎的没将他那双眼给抓瞎“既然武表哥不想说,那我去问大舅舅好了。” “别别别。”孙学武连忙招呼,“咱们两个好不容易能好好说说话,可别就散了呀。” 苏瑜示意雪娇给孙学武上药,她坐到绣凳上,“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孙学武担心苏瑜真会一走了之去问他阿爹,便也不敢再拿乔,但仍先是撇了撇嘴,才慢慢道来,“阿爹今日前往杜府,我以为是真去接谭氏那个泼妇回来,没想到他带了那么多的宝贝去杜府竟是为了阿妤,但杜大人食古不化不肯松口。谭氏以为阿爹是去接她的,带了那么厚重的礼她的颜面很是有光,在知道阿爹是因为妤姐儿的病有求于杜大人那一刻她绷不住,跳出来与我扭打成团,再后来我们就被赶出杜府,连谭氏也一并被赶出来了。” 杜府官宦世家,饶是谭氏的姨娘能为她做主,但终究拗不过当家作主的家翁。谭氏会被赶出来,许是她在杜大人那个姨父面前扮柔弱,孙学武的出现刺激得她当场原形毕露,杜大人深感被骗心头恼火的缘故。 “这么说妤姐姐之事在杜大人那里毫无转圜的余地了”苏瑜明明听得很明白,但仍要不死心的问一次。 孙学武觉得苏瑜真是可爱,他们都被杜大人赶出来了,哪里还能说得上话 雪娇给孙学武上完药,孙学武没再作声,苏瑜眸色一沉,是不是要走走孙学雍的路子 杜氏将素菊安排妥贴后回来,苏瑜说:“大嫂嫂,辛苦你照看大舅娘,阿瑜先回去了。” 杜氏笑着点头。 苏瑜准备离开玉晖院,路过西厢房,隐约听见大舅舅孙廷桦无助绝望的哭声。 那是从孙妤的屋里传来的。 短暂的停步后得新起步,苏瑜出了玉晖院,一时颇有所感。 “纵使大舅舅经商有道,商号遍布大唐,能赚无数银两,那有如何他依旧无法救自己女儿的性命。” “谭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我说她自贬自轻,可到底她沾着官亲,便自认高我们一等。” “大舅舅和大舅娘不敢真将她休出门,其中不也忌讳着这一条么” 雪娇没作声,默默跟着苏瑜。 前方走到秀娟,对着苏瑜福了福,“瑜姑娘,老太太知道玉晖院出了事,又知道瑜姑娘在,赶紧请瑜姑娘去瞳晖院回话。” 方才玉晖院动静那么大,老太太知道了定是揪心。她年纪大了,苏瑜担心她接二连三的受到刺激,想到进京这段时日,可比在上河县时操心多了。 来到瞳晖院,周老太太一打捻着佛珠子,一手撑着太阳穴,身着蜀锦蝠绣百竹袄坐在锦榻上,章嬷嬷正颇有节奏为她顺着背气。 “外祖母。” 听见苏瑜的声音,周老太太立即伸出手带着哭音招呼她过来,“瑜姐儿,快到我这儿来。” 苏瑜跪坐在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 “我听说二老爷父子将谭氏给接回来了,但却闹得十分厉害,倒是你去玉晖院做什么探望你妤姐姐么可有连累到你” 周老太太一系列的关心,苏瑜内心甚是贴慰,她拉着周老太太的手,将上午请了范大夫到玉晖院后的事一并说与周老太太听。 周老太太听罢方悟,“原是这么回事这么说妤姐儿那丫头还是有希望的” 苏瑜摇头,眼帘一沉,“那杜大人食口不化,不肯敢帮忙,我刚离开玉晖院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妤姐姐屋里哭呢。” 她的大儿子,最是要强最是要颜面,为了妤姐儿放下尊严求人那是他为父的责任和情分,为了生意放下尊严弯腰那是他为家族付出的责任和情分,她心痛啊 “我的桦哥儿,怕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罢。”周老太太说着也是老泪纵横。 “外祖母,此事可否让雍表哥想想法子”苏瑜提议,好歹孙学雍如今也是光禄寺少卿。 周老太太含泪摇头,“雍哥儿虽说当了个京官儿,但我听他起过手中并未有多少实权,而且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与杜大人更说不上话,真到杜大人面前去承情,杜大人若有心参他插手内狱之事,只怕你雍表哥这官儿就做到头了。” 那孙妤的活路就真的这样硬生生给断了么 苏瑜眸色平静的看着周老太太,深黯她已弃了孙妤的道理。毕竟一个将死的孙女的命,是不能与有着远大前程的孙子相提并论的。 苏瑜知道周老太太是真的难过伤心,可这份难过伤心背后却不减她的沉着和理智。 苏瑜能体谅,但仍止不住寒意从心底往上冒。 快一整天了,苏瑜只进了茶水。 她迷迷糊糊离开瞳晖院,立在淡薄的阳光下,寒风骤起。 碧青色的交襟袄裙胡乱翻飞,凝眉玉面,青丝粘在唇畔复又掠去。那袭来的风簌簌卷进兔毛绒帽里,她抬头望着远空云光相叠,美得如诗如画。 此事,既是她一时心软起了头,便不能半途而废。 “雪娇,去告诉他,我想见他。” 他,是谁 雪娇知道。 “是,姑娘。” 第140章 苏瑜求人 上次去飞燕楼,嫣如制的香卖得不错,她给起了个随便却不失风度的名字,“遇喜”。 遇喜卖得不错,自然要与嫣如多有往来,她便安排斑娃子差个妥贴的人与嫣如联系,先一个月便给了她五百两分红,嫣如没要,让她帮忙存进银庄。 遇喜的味道苏瑜也很喜欢,便抽了几枝回来细磨成粉,放在香嵌里焚燃,看着香嵌中的烟袅袅上升消散,袁嬷嬷说,“这味道甚是特别,姑娘可要用来熏衣帕” 若是她知道这香来自飞燕楼的嫣如,恐怕就得嫌弃这香来路不正,难登大雅之堂。 “不必,偶尔燃燃就好。”苏瑜燃好香,拿起一册话本子翻阅起来,只是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再翻下一页。 袁嬷嬷看出苏瑜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头的那点儿疑惑又涌到喉咙里不吐不快,“姑娘,老奴是看着姑娘长大的,您若有事瞒谁也不能瞒着老奴,非是老奴托大,实在是。” “嬷嬷。”打断袁嬷嬷的话,苏瑜也没抬眼皮,“今夜你留下侍候吧。” 从前姑娘说她年纪大,不能熬夜对身子不好,怎的今夜让她守夜 莫不是她惹闹了姑娘,姑娘不再施恩体恤作贱她呢 想到这里,袁嬷嬷老脸一红,不敢再说什么。 临到傍晚时分,无垠天际乌云堆堆叠叠,早已将夕阳的光线淹没进深黯里。 苏瑜用晚膳时,雪娇回来了。 苏瑜什么也没问,她也什么都没说。 这景晖院的主屋很是宽敞,阳光好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光亮。此时香嵌里熏着遇喜,香气清冽孤冷,屋西面摆着一个茶席。茶盘是用金丝楠木制的单层茶盘,茶道六君子安安静静坐于茶盘之上。茶叶备的是普洱,她记得上次在摄政王府宣祈让碧影准备的就是普洱。 用罢饭,暮色深沉,天空无星无月。 苏瑜围着景晖院儿走了好几圈,也不觉着累,若不是采玉叫住她,她也不知要围着院子走多久。 夜渐深,苏瑜坐在茶席前磨着茶粉,等红泥小炉第三次将水烧开,宣祈终于现身了。 袁嬷嬷得了令今晚服侍,她想着苏瑜定是认为她倚老卖老生气了,所以才会下她脸面让她在夜里侍候。直到宣祈出现,她知道自己误会主子姑娘了。主子姑娘让她夜里留下,是替她解心头之惑呢。 宣祈自来熟的坐在席旁,苏瑜沏好茶,推一盏到他面前。 宣祈没受用那杯冒着茶雾的普洱茶汤,而是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他的手指骨节修长,没有出土冒杆幼竹的嫩,只有幼竹的韧,烛影下,泛着冷白的色泽。他一丝不苟剥掉橘瓣上的经白,递一瓣到苏瑜唇边。 苏瑜没张嘴接,而是拿在手里,“王爷亲自剥的橘子,都有谁吃过” 宣祈神色慵懒的睨向苏瑜,只见她睫羽长长,瞳仁黑润似浸了水,“阿晗。” 苏瑜也哂笑自己这无聊的开场白,将橘子瓣搁到茶盘上,声音温润柔静,“我有事求你。” 这么快步入正题,宣祈讶然。 且他算是了解苏瑜,若非走到无路,断然不会找上他。“雪娇跟本王提过了,所以本王大概知道你所求之事是什么。” 苏瑜目色依旧平静,唇页微微上弯,“来京城前,我想努力强大,不说可以强大到随心所欲,至少不会遇到太大的为难之事。来京后,诸是尚顺,此事,却叫我举步维艰。” “你是想告诉本王,你实际是不想求本王,大约是怕欠本王人情”宣祈低头吃橘子,侧颜姿容俊美,他只是坐在那里,便是通身的气度矜贵,难以高攀。 “你不怕我从此事事找你,粘你”这话说得很没底气,若宣祈说是,她会无地自容。 宣祈抬起头,狡长的凤眼中藏着无尽的阴寒冷漠,看得苏瑜心头发颤,“你不该问这种傻话。试探一次本王可以忍,阿瑜,适可而止。” 袁嬷嬷莫名其妙就跪在地上,苏瑜看过去,宣祈却是连眼风都没赏半个。 宣祈重新拿起那瓣橘子递到苏瑜面前。 苏瑜望进他那双深不可测,似乎望进去便会万劫不覆的眸子里,万劫不覆么 重活一次的人,怕什么万劫不覆,如此一来,她倒不如宣祈光明磊落。 得过且过罢,她薄唇轻启,咬下一口,这是蜜橘,很甜。 她看到宣祈眼中的阴寒冷漠,似倾刻间被风驱散。 “本王去过内狱了,那个女医官叫封致,祖上世代专治妇人之症,于妇人之症颇有一套手法。只是其医行不被世人所接受,在宫中做女医官时便时常被人诟病, 后来出了宫女私通侍卫之事,宫中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便合伙作证,治了她的罪。” 他已去过内狱所以雪娇才会晚归 苏瑜心头有点感动。 宣祈又将手中的橘子递到苏瑜唇边,看着苏瑜又咬一口,他道:“我叫雪娇说了孙妤的病证,女医官答应出手相救,且道这病症最忌寒冷,故此想救孙妤要么等到春暖花开,要么得有间不是用炭捂暖的屋子。” 她见过孙妤目前的惨状,根本等不到春暖花开。 一间不是用炭捂暖的屋子大约是炭暖不衡温的缘故,可这个季节哪里有温暖又衡温的地方呢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苏瑜狡黠一笑,“倒是有个去处,我明日就去张罗。” 宣祈喜欢苏瑜眼中自信的光彩,就像云头跳跃的光沫,让人移不开眼。 苏瑜从宣祈手中拿过未吃完的橘子,又想到什么,“她不会无故救我妤姐姐,不知王爷付出了什么代价若是钱银方面,孙家倒是可以张罗一二。” 宣祈执起先前苏瑜推到他面前的那盏茶,啖了一口,“她想死。” 这一夜过后,袁嬷嬷乖觉了许多。再不敢拿萧爷胡乱说嘴,甚至还感到高兴。瞧萧爷待她家姑娘的态度,那可是很心仪的呢。 若是真能嫁进王府去,看谁往后还敢在她家姑娘面前耀武扬威 想想,袁嬷嬷美得很呢。觉着脚底生风,干什么都有力有劲儿。 只是她完全忘了萧爷那个王爷到底是哪个王爷 苏瑜乘马车出府,由蝶依跟着到了经济行,朱算盘仍旧抗着他的大算盘守在门口。 朱算盘对苏瑜的印象很深,毕竟鲜少有这样体面尊贵的小娘子亲自到他这下九流的地方来,立即笑面相迎,“姑娘,您吉祥。” 苏瑜也对朱算盘客气,“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请朱爷帮忙。” 这年岁谁不想当爷所以苏瑜这声爷,朱算盘很受用,“咱们也算老主顾,有事儿您吩咐。” “城郊皇庄南边有座私庄名叫碧落庄,我想请朱爷辛苦一趟,去探探那主家口风,多少银子肯卖” 碧落庄朱算盘例来消息四通八达,自然是听说过的。“实不相瞒,那庄子去年才落到现庄主手中,料想他自己还会享受够呢,怎会轻易出卖” “那就朱爷的手段了。”苏瑜示意蝶依将事先准备好的银袋子交到朱算盘手中,“事成之后自当重礼相谢,但有个条件,此事三日之内须得妥贴,相信朱爷不会令小女子失望吧。” 这姑娘给他戴了那么大顶帽子,他自然要想办法做好。接过沉甸甸的银袋子,朱算盘眼睛笑成一条缝,“您就请好儿吧。” “行,有朱爷这话我就放心了,三日后请放话到集芳馆。” 苏瑜事后去相见欢酒肆吃了午膳,二姐见她来很是高兴,亲自做了七个菜一个汤。苏瑜也不讲规矩,叫了二姐和蝶依一起用。 饭后乘车回孙府,苏瑜在车室里抱着软枕晕晕欲睡,蝶依眼尖,通过跳动的车帘见到大房老爷孙廷桦上了马车,朝一个方向去了,马车后是另一马车大大小小的精致盒子,傻瓜都能看出来是厚礼。 “姑娘,大老爷带这么多礼去哪儿呀” 第141章 周老太太病了 苏瑜被大老爷三个字给惊醒,大老爷可是孙妤的亲阿爹,她条件反射般撩开车帘望出去,果真见孙廷桦的马车与她的马车错过,车帘后是孙廷桦愁云满布的脸。 回到孙府,苏瑜没让蝶依跟着回景晖院,而是让她去打听孙廷桦干什么去她可不相信昨日在杜府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回府后又经历了梁氏晕厥在孙妤房间痛哭那样的事情后还有心情带着厚礼走亲访友。 前往景晖院的路上,她碰到了蒋氏和她的一双女儿,像是刚从瞳晖院出来的样子。 蒋氏和孙妨孙嬉自然也见到了苏瑜,三人脸上各自精彩纷呈。 蒋氏撺掇两个姑娘与苏瑜作对,没一次落到好,她无时无刻不想报复。 这些时日没找苏瑜麻烦,不是她偃旗息鼓,而是她在养精蓄锐,她要给苏瑜致命一击。那时她成了众失之的,什么候爷千金,将军嫡女,看谁会帮她。 再说谭氏回来了,昨日玉晖院的事府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对苏瑜的恨怨可不比自己浅,有她与自己联手,哪里还怕斗不过一个不满双十的小丫头片子 冤家路窄,反正彼此不对付,而且也没外人在场,大家都泌装模作样寒喧。 蒋氏和孙妨两姐妹迎面而来,占了大半个连廊,苏瑜目视前方,微微侧身莲步不停。 蒋氏见她这样无视自己,一股怒火在胸口越烧越旺,“站住。” 这声站住自然是叫苏瑜,苏瑜却似没听见径直前去。 孙嬉大胆拦在苏瑜面前,双臂排开,“你是聋的吗没听见我阿娘在喊你” 苏瑜神色冷漠,“你阿娘喊我我就得听么再说我与你们有什么情分用得着驻步闲话几句既是没有,不必相看两生厌。” 苏瑜牙尖嘴利,一副讨厌相,孙嬉胸中恶气难平,“我阿娘是长辈,她叫你你就得乖乖听话。” “我是你表姐,算是你长辈,我叫你让开你听话吗”苏瑜漫不经心的扶了扶头上那枝银丝玉步摇,细眉下的瞳目溢着灼灼光华,怼得孙嬉无言以对,一张脸涨得发红。 蒋氏见孙嬉不是对手,赶紧过来一把将孙嬉藏到身后,“你外祖母时常惦念着你,今日她病了怎的也不见你去她跟前侍疾可见她一腔慈怜错付,终究你是个无情无意的不孝之人。” 外祖母病了 早晨她只顾着去见朱算盘,没注意府中发生了什么。 想来也不能从蒋氏嘴里听到关于周老太太的什么消息,苏瑜更加想离开此地到瞳晖院。 “多谢三舅娘告知,阿瑜现在就去瞳晖院侍候,定不会像三舅娘和两个妹妹这般待一会儿就走。” 这是说她母女三个假孝心呢,蒋氏气急,再想说什么,苏瑜已折身下了连廊,往瞳晖院的方向去了。 “阿娘,苏瑜这小贱人太不像话了,气死我了。”孙嬉双手插腰,气呼呼的模样像只粉色蛤蟆。 蒋氏这大半年中了苏瑜几次招,偏偏她的处心积虑讨不到一丝好,渐渐地夜不安眠,从前精心保养出来的美丽容貌不知在几时消失怠尽,眼角周围虽然有粉遮丑,但那几条细纹仍入眼可及。 此刻她一脸韬光养晦的自信模样,怨毒望着苏瑜离去的背影,疏不知落入人眼只是副尖酸刻薄罢了。 苏瑜去了瞳晖院,章嬷嬷见她只身前来,想到那夜的刺杀仍心有余悸,嘴下便有些怪责,“姑娘怎的也不带个人在身边莫不是那些个女使躲懒一阵我定要叫过来好好教训教训,太不像话了。” 苏瑜边说边往上房走,“嬷嬷误会了,我打外头刚回来,本想回景晖院,路上碰到三舅娘母女三个,才知道外祖母病了,我便将蝶依差回景晖院报信,省得袁嬷嬷担心我。” 章嬷嬷这才释怀,跟着苏瑜又道:“早晨谭氏到瞳晖院来大闹,说老太太纵着武哥儿抬姨娘,她这个正头娘子没点头作不得数,想让老太太作主将素菊发卖出去。老太太心疼素菊腹中的孩儿,又是在她面前磕了头的,算是过了正统明路,哪里能轮到谭氏反水谭氏不依不饶,这才将老太太气是喊了大夫。” 那谭氏竟是个搅屎棍,人到哪里哪里就不得安生。 “她既视素菊为眼中钉,那素菊在玉晖院岂不很危险” “文大奶奶将谭氏带回去,说是暂时将素菊安置到她的小院儿里,有文大奶奶守着,谭氏多少忌讳。” 说着,进了内屋,周老太太精神萎靡,脸色极其难看的靠在床前。这个老太太为孙家操心了一辈子,临老还得遭这份罪。虽然她弃孙妤的决定已定,但对自己这个外孙女却是实打实的疼惜。 “瑜姐儿来啦。”周老太太想扯起 一抹慈和的笑,但她做不到。 苏瑜坐在床前,握着周老太太的手,“外祖母,瞧瞧,您眼角的皱纹又多了,这往后得擦多少粉才掩盖得住啊” 在这么难过的时候苏瑜说出这样的话,周老太太立即就被逗笑了,“你个小不正经的,外祖母都这把子岁数了,还擦什么粉遮什么皱纹” “老太太可算是乐了。”章嬷嬷递了杯温水到苏瑜面前,“还是瑜姑娘有法子,你刚从外头回来,赶紧喝口热水去去寒。” 苏瑜道了声谢,喝了口水又递回去。 周老太太则笑着笑着,又掉起了泪,“想来在上河县还太平些,自打进京平顺的日子就不多,每每都是糟心,大房如今乱得一塌糊涂,你妤姐姐注定要走在我这老婆子的前头,武哥儿又是个没出息的,讨个媳妇像个女混世魔王,把一大家闹得鸡犬不宁,你大舅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大舅舅为了你妤姐姐的事焦头烂额,现在就靠着你文表哥撑着,我想想,就觉得心里头痛得很。” 末了,周老太太凝视着苏瑜,“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就活不下去了。” “外祖母真是病了呢,这种胡说都能说出口。”苏瑜继续哄着,“外祖母要长命百岁,您不是还想看阿瑜嫁个良婿么那可得活久点儿。” 苏瑜只想哄周老太太高兴,没意识到自己说什么。 而听进耳的周老太太则认为苏瑜这样说定是松了口,如此一来她替她张罗起亲事便也不会被轻易否绝。 总算有件愉悦的事令她心头好受点儿,“有你这句话,外祖母心里头好受多了,章嬷嬷,给我也拿杯水来,我渴了。” “哎,好。”章嬷嬷喜滋滋去拿水,想着还是瑜姐儿最得老太太欢心。 周老太太喝了水,问,“你这一大上午都去哪儿了” 苏瑜默了默,“外祖母,阿瑜想跟您借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银子对孙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周老太太好奇苏瑜的用途,“你是手头上的生意出了变故需要银子周转么” 不是,今日听朱算盘提碧落庄才被现任庄主拿下一年,她急着要,肯定会被人狮子大开口,她得做好万全准备。“是,不过这二十万两银子只当阿瑜借外祖母的,他日一定归还。” 周老太太慈蔼的抹着苏瑜的小脸儿,觉得她这些年太不容易了。自幼死了阿娘,阿爹又是个无用的,娶的那个后娘更不像话,好不容易寻了一门亲又是个负心的种,出了沈家门自立门户,辛辛苦苦打理的生意又叫人给毁了。 即使她心中有主意,到底是个年纪未经风雪的小娘子,京城又比不得上河县,哪里是她能轻易拿捏得起的。“外祖母给攒了好些嫁妆,就当你提前拿点儿去用,不用还了。” 第142章 女医官死了 苏瑜心头一暖,鼻尖一酸,她靠到周老太太怀里,“外祖母对阿瑜最好了,外祖母,您会有福报的,您的所有烦心事阿瑜都会替您解决好,您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阿瑜才好。” 周老太太只当苏瑜这话是为哄她高兴,她轻轻的抚着苏瑜的头发,满眼慈怜。 许是与苏瑜说话心思松散的缘故,周老太太没多久就睡着了。 苏瑜站在瞳晖院门口默了默,这才动身回景晖院。 目及所有蜿蜒无尽的连廊,寒风无法泯灭的萧瑟,孙府却似一副岁月静好的雍容模样。 孙廷桦带着一大车贵重礼物驶向大理寺卿府,夏夫人并未因昨日孙家父子上门闹出的风波将其拒之门外,那是她被丈夫杜达教训过的缘故。虽说此事雪姐儿的错处要大些,但多少还是被孙廷桦父子连累。 丈夫交待过若是孙廷桦再上门不必请进来,她偏不,她孙廷桦在自己丈夫面前低三下四求情,以缓她内心被丈夫斥责的怨怼。 孙廷桦被请进昨日到过的花厅,坐在昨日坐过的椅子上,奴婢沏的茶换了五次,依然没等到杜达现身。夏夫人告诉他杜大人办差去了,也不知几时能回。为了妤姐儿,孙廷桦必须放下尊严苦等。 花厅的一个高脚小几上,摆着一只如意纹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枝开得恣意的红梅,花香袭袭,阵阵扑鼻。 孙廷桦长叹了口气,夏夫人陪着他说了几句话就自忙去,茶厅就留下个奴婢侍候茶水。 在孙廷桦叹了不知多少次气的时候,厅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杜达身着青蓝色官服撩袍入来,的确是刚办完差事回来。 孙廷桦忙忙上前见礼,“见过杜大人。” 杜达见孙廷桦如此小心卑微的模样心头一阵反感,他明明已交待过此人再来不准进门,门房竟敢怠慢他的吩咐,太不像话。但面上还得维持着一丝表亲情分,“表亲家公太客气,本官在外忙公务,回来晚了让表亲家公久等,还忘恕罪。” 他并解官服便来见他,孙廷桦很感动,“不不敢,是孙某叨扰了。” 奴婢替孙达沏上茶,孙达端起啖了一口,方道:“不知表亲家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声落,他看到自己的夫人夏氏悄悄站到那幅落地翠屏后,显然是在偷听,心头极为不悦,他大概知道孙廷桦是怎么进来的了。 孙廷桦放在膝盖上的手极不自然的抓了两抓,这才开口,“实不相瞒,今日到访还是因小女之事想求杜大人开恩。” 他就知道,他能体谅孙廷桦的舐犊之情,却不能理解他怎么听不懂自己的话,况且,“纵然本官如今有心徇私,只怕也是爱莫能助。” 什么意思孙廷桦凄凄的看着杜达。 “上午本官刚下朝,就有内狱狱监前来禀报,内狱里死了个女囚。”内狱关的女犯都有身份,除非迫不得已狱监是不会给任何一个女囚动刑,凭白无故死了人,他不得不重视,“本官前往一探,正是你口中的那个女医官。” “什么她死了”孙廷桦凄凄的眼神涌现出尽绝望。 杜达点头,“是的,死了,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凉透,脸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 死了怎么就死了 老天爷就那么想收他妤姐儿的命么 孙廷桦胸中悲痛万分,却强忍着不发作,匆匆与杜达告辞,却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杜府的。 看着孙廷桦浑浑噩噩的背影,脚下连步子都虚晃,他也很不忍心,“出来吧。” 夏夫人打翠屏后出来,孙达瞪着她,“夫人把为夫的话当耳旁风是何道理莫不是你清楚孙廷桦为何而来,想看为夫骂他贿赂官家以解你憋在心中的那口怨气” 她家老爷的官不是白当的,她想什么,他都知道。 瞧着夏夫人心虚的低下头,杜达恨道:“不知所谓。” 苏瑜回到景晖院,蝶依便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苏瑜。 原来是去杜家想再求情,却是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歪在贵妃榻上望着窗外那几株开得正妍的梅花,腊梅与红梅交影相错,覆着晶莹润白的霜雪,在即将到来的暮色里美得如诗如画。 霞晖院也收到个消息,王毕甫死了。 余氏揪着帕子问从余家来传消息的随从,“怎么死的” 那随从说:“说不清,只说在牢里发了狂症,抢了狱卒的刀自尽。” “王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阿娘他们还好吗”余氏了解王淑珍,她的宝贝侄子死了,还不得哭天抢地,少不得要连累王家。 随从说,“老太太说家里乌烟瘴气的,得空让姑娘带着哥儿和姐儿回去看看。” 自打上次王淑珍到孙家大闹一场,她与娘家的关系也疏远不少,老太太怕是消了气,也松了口。 “你回去告诉我阿娘,过几日我带着哥儿和姐儿回去看她。” “是。” 初六那日,余氏领着哥儿孙学雍姐儿孙娴带了不少礼物回娘家,周老太太也有心重新拉近两家关系,亲自给亲家文老太太挑了礼让余氏带去。 也是那日,苏瑜用十二万两银子的价钱将碧落庄盘下来。朱算盘是行家,一应手续其全交到苏瑜手中,连人全家大小都搬走了。苏瑜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作佣金,朱算盘高兴得合不拢嘴。 午后,苏瑜来不及小憩,就带着蝶依和雪娇还有袁嬷嬷出门往京外赶。 马车先是在官道上走,下了民道后速度慢下来。 碧落庄比邻京郊皇庄,远处两座山错落开去,山上石奇,鬼斧神工诸多石孔,每每蟾宫正圆,皎洁的白光透那那些石孔,仿佛是碧珠落入凡间,而碧落庄的位置正巧将这奇景尽揽眼下,故此得名碧落庄。 沿途沉默的苏瑜挑帘外望,远山远景无不熟悉异常。马车正辗过的小道,入眼处的粮田沃土,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深处。她的心口隐隐发闷,合上眼,她仿佛看到自己无数次走过这里,只为操持着沈家那些被沈重霖看不起的黄粪庶务。 “姑娘,你没事吧。”蝶依细心,发觉苏瑜脸色微白。 苏瑜摇头,唇角弯起淡淡弧度,“无妨,或许是中午没小憩,有些疲惫。”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苏瑜深吸口气,搭着蝶依的手落车。 碧落庄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苏瑜抬头看着庄外门口的气派,还是没能忍住神魂一颤。她又得到了碧落庄,这次,碧落庄只是她一个人的,绝不再是沈重霖和苏玫闲暇依侬软语的地方。 朱算盘已恭候多时,赶忙上前见礼,“苏姑娘。” 苏瑜回礼,朱算盘说:“今儿这天气不大好,估摸着要落雨,姑娘要安排什么,咱们先进去瞧瞧吧。” 苏瑜点点头,袁嬷嬷推开门重重的朱漆大门,发觉这山计外头瞧着气派,里面却也不俗。八角亭,春露台,芙蓉楼,水榭阁,回廊蜂腰桥,花池假山应有尽有。许是得了大便宜的缘故,前主人也没吝啬,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姑娘,这庄子真心不错,不逊咱们上河县的梧桐山庄呢。”袁嬷嬷很是欢喜。 苏瑜没说话,那一世她是在桐姐儿十岁那年置下的碧落庄,那时所有事情都是斑爷操作,只因上任庄主烂赌输光了家财,她才有幸得到这么好个庄子。桐姐儿喜欢芙蓉楼,芙蓉楼前场地宽,她就想挖个池了养几尾鱼,不成想挖出一股温泉水来。 第143章 雍哥儿的亲事 她不仅在那里挖了个大池子给桐姐儿冬日里嬉水,还在周遭搭了草棚,将温泉冒的热呼气儿出不去,滋生了不少的瓜果绿菜,供应自家酒楼,生意异常火爆。 袁嬷嬷觉着苏瑜走在这庄子里像逛自家院子,毫不陌生。 苏瑜站到一处矮墙边,在她的记忆里这里有两架红蔷薇,阳光下叶子碧绿莹亮,露珠儿凝结在叶尖儿,瞧着格外的清新可喜。周围会在七八月盛开姹紫嫣红的牡丹,斑驳的花影照在地面上,微风掠过,树叶自由自在的舒展。 桐姐儿爱在这里扑蝶。 姑娘看着一面光秃秃的矮墙发什么呆袁嬷嬷轻轻唤出声,“姑娘。” 苏瑜收回心神,莲步续起,“嬷嬷,过了正月你往梧桐山庄发消息,问问大有和祥子一家愿不愿意到京城来侍候,若是愿意就快些动身进京。” 姑娘这是又要另立门户都依上王爷了,怎还会住到这里来莫不是又碰个负心汉袁嬷嬷一边止不住的联想,一边弯身应,“是。” 芙蓉楼外的空地,正如苏瑜所见那般空着,她示意朱算盘站到她身边,指着一个位置,“朱爷,这里有一脉温泉,想烦请朱爷找人半个月之内在此挖出一个池子,并将温泉水引到水榭阁。” 朱算盘面色一滞,他觉着这小姑娘在开玩笑吧,“虽说是正月里,但只要多出工钱挖个池子也不在话下,只是姑娘,您怎么知道这里头有一脉温泉”若真有一脉温泉,十二万两银子就不亏了。 “朱爷只管信我,事成之后自然不会亏待朱爷,且此事我就交付给朱爷。” 她不愿意说,朱算盘也是人精,不再追问,只道:“姑娘如此信任朱某,就不怕朱某办不成差事” “朱爷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往后还有多仰仗之处,相信朱爷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个苏姑娘他暗中派人查过了,在京中乃是无名之辈,但出手却是不凡。 “苏姑娘这般信任,朱某定不负所托。”虽然这份信任来得莫名其妙。 马车穿过薄薄的雨帘,街道上不少行人撑着油纸伞,苏瑜手中握着的手炉温度已是大不如前,袁嬷嬷心里盘算着回府立马就朝上河县传消息去。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苏瑜落车竟见余氏母子也刚落车的样子。 孙娴亲热的迎上来,“阿瑜你这是去哪儿了” 苏瑜主仆朝余氏行礼,“二舅娘,雍表哥。” 余氏对苏瑜的谦逊很满意,眼中也多少露出些许同情,虽说有老太太庇护,终究是个没阿爹阿娘管的。听说大房大伯近日为孙妤的事急得焦头烂额,想着苏瑜出了事,除了老太太怕也没几人为她真正操心。 “都进去吧,别淋湿了鞋袜。”余氏温和的点头。 孙娴挽着苏瑜跟在余氏后头,进府后渐渐落下有两丈余,她悄悄俯在苏瑜的耳边,“我外祖母想给我雍表哥搓和亲事呢,对方是巡城御史家的外甥女,我阿娘瞧着挺满意,等雨歇了就去祖母跟前回话,我怕是很快就要有嫂嫂了。” 巡城御史,在京城官史中排在倒数末几位,也不知那文老太太怎么想的,居然愿意就下结亲,这可于孙学雍的前程毫无助益啊再说,孙学雍要娶的可不是这个巡城御史家的嫡次女。 “去回祖母,这么说你阿娘是答应了的可是二舅舅的意思呢也赞成” 孙娴看着前头自家哥哥挺拨俊朗的背影,她是不满这门亲事的,“终究是我外祖母搓合的姻缘,前些时候我们两家因为王家之事闹得那般不愉快,若是这次再忤外祖母的意,只怕这两家关系真要僵了,我阿娘这般考虑的,多半我阿爹也不会有疑义。” 那可不见得,二舅舅孙廷梧置身官场,深知某些门道。那皇帝后宫与前朝盘根错节牵连颇深,放在官宦之家不也同个道理谁不希望自家子女所结之亲于自己家前程有助益 苏瑜猜得不错,余氏回到霞晖院,在书房中将此事一提,孙廷梧的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蚊子。 “巡城御史张征的外甥女,人品家世你可都了解清楚了”余氏处事是个妥贴的,既然拿到他面前说,该是了解过的。 余氏说:“只听我阿娘提了一嘴,那姑娘姓顾,自幼失了双亲养在张御史家,张御史的夫人郑氏膝下只得两个儿子,便对这个外甥女如珠如宝。那顾姑娘年方十八了,郑夫人一直没替她寻到合适的人家,便一直在家耽搁着。” 说得如此详细,莫不是已见过“你见过了” 余氏笑着摇头,“哪能见过,家里还没通过气儿呢,那能就相看,妾身没那么不懂规矩。” 到是他急了,“雍哥儿呢,他什么意思” “今日阿娘见着他倒是很亲热,雍哥儿也是个孝顺的,他不敢忤逆长辈的意思。”余氏很为这个儿子骄傲。 孙廷梧很犹豫,雍哥儿年纪尚轻,在亲事上不说高攀但也不能低就,“晚点你去跟阿娘提提,看看她的意思,她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不同意。” 余氏点点头,她也希望自己儿子寻个门当户对的,或许高攀上好姻缘,至少在他的前程上颇有助益,“若是阿娘念着与余家的情分应了呢” 孙廷梧默了默,“那便找个契机相看一场,有缘这亲事便结事,无缘也不能累及人家姑娘的名声。” 晚饭后,余氏带着近身嬷嬷前往瞳晖院。 廊檐下灯火朦胧,因着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湿湿润润。 携裙转过影壁,正遇秀娟从抱夏里出来,她见着余氏,先是福了一福,“二太太,您来啦。” 余氏颌首,随口说,“老太太呢,我过来瞧瞧她。” “在里屋呢,溶姑娘正陪着说话。” 孙玉溶也在,但余氏并未犹豫,孙玉溶毕竟也是雍哥儿的长辈,她听听这些事也能出个主意。 秀娟卷起珠帘,余氏笑望屋子里的周老太太和孙玉溶,“溶妹妹也在呀。” “下了雨,天冷路滑的,你怎的过来了”周老太太嘴里嗔怪,脸色倒是很高兴有人来陪她说话,她老了,喜爱和气,喜爱热闹。 秀娟搬来绣凳放到孙玉溶身边,孙玉溶笑道:“二嫂嫂快坐,我正和阿娘闲话呢,二嫂嫂也赶紧来凑个趣儿,好叫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因为玉晖院的事,周老太太这两日不大好过,余氏是知道的。 周老太太嗔瞪了孙玉溶一眼,“别听她胡说,就数她嘴碎。好媳妇儿快跟我说说,今日你回娘家,你阿娘身子可还妥当她没怨我这老婆子没去看她吧。” “哪儿能呀,我阿娘还念叨你呢,只是她身子不大爽利,说是开了春日头暖和了就来跟您说说话。” “有她惦记,我定好好保重身子。”周老太太客气了一句,她心里也在盘算着正巧余氏在此,是不是要将雍哥儿与瑜姐儿的事提提,毕竟这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 余氏见周老太太和颜悦色,便话转正题,“阿娘,今日我阿娘给了提了庄事,是关于雍哥儿的亲事。” 周老太太心里一咯噔,这事儿闹得,怎的凑到一起了 余氏没注意到周老太太脸色的变化,继续说,“那姑娘姓顾,叫顾清清,是南城巡城御史张征张大人的外甥女,但因父母早故的原因一直养在张大人夫人的膝下,一直如珠如宝。我阿娘与张征大人的继母是手帕交,对方提了此事我阿娘便记下了,她见过那姑娘说是极好的,不论模样和品性都很周正,就是家世比咱们家略差些,儿媳不敢擅自作主,只说要回来找二老爷问问,更要问问阿娘您的意思。” 第144章 苏瑜配不上雍哥儿 雍哥儿是个孝顺孩子,自然什么都应承他老子娘,但她的儿子她了解,“梧哥儿是不是不同意” 余氏不意外老太太知道二老爷的心思,“是,但二老爷孝顺,说此事旦凭阿娘做主。”这是想替孙家缓和和余家的关系呢。瞧瞧他们孙家,不懂事的怎么都不懂事,懂事的又太懂事。 “那顾姑娘我是没见过,但咱们府里有个现成的我倒想搓合搓合。”周老太太觉着这个时机不错,话儿赶着话儿就说了出来,边说边注意余氏的反应。 余反的反应自然很呆愣,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周老太太又说:“初一那夜瑜姐儿遇险,雍哥儿不顾性命相救,我倒觉得这情分要比普通的兄妹情分要深些。” 周老太太的意思已经不言于表,傻子都听出什么意思了。 余氏被这消息突然得愣在当场,孙玉溶手中刚端起的茶盏就那样嘣的一声掉在翠紫色的地毯上,蕴开了好几朵暗淡水痕。 室中徒然静得只能听见人呼吸,余氏脸上僵着笑,想收又不敢。 还是孙玉溶扑哧一声笑出声,“阿娘,您在开玩笑吧,雍哥儿是什么身份咱们府中顶尊贵出息的哥儿,瑜姐儿虽有您宠爱,但她嫁过人的,给雍哥儿做妾都不配,怎能将她与雍哥儿绑在一块儿过日子” 孙玉溶这般贬低苏瑜,这完全是没将她的淑丫头放在眼里呢,真是白瞎了淑丫头幼时偏袒溶丫头,她的识字方面的启蒙还是淑丫头手把手教的呢,这些她竟都忘了 周老太太脸色以肉眼可眼的速度垮下,“溶丫头,瑜姐儿也是你的外甥女,亲上加亲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人家二嫂嫂根本不乐意好吧,阿娘你眼睛不瞎呀,怎么就没看见呢孙玉溶心下十分无语,“不是我不疼爱瑜姐儿,只是她这身分实在不是雍哥儿的良配呀,咱们雍哥儿的嫡妻就算不是权贵千金,至少也得名望闺秀吧,瑜姐儿一个被休出门的弃妇,对于雍哥儿未来的前程哪儿能有半丝帮助您说是吧,二嫂嫂。” 屋中灯火跳跃,余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想明着拒绝又怕惹恼周老太太,若不再说点儿什么,这老太太是不是就要当成默认了 “阿娘的心思媳妇儿知道了,只是此事还是问问二老爷和雍哥儿的意思。” 余氏这是推托呢,周老太太意料之中。不过她并不想知道自己二儿子是什么意思,只想知道雍哥儿的意思,在她看来瑜姐儿在孙府的身份和地位是不值得他用性命去救的,只了儿女私情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缘故。 “我瞧着娴姐儿与瑜姐儿要好,做表姐妹不如做姑嫂,事情既摆在这里我也不着急,你回去好好问问雍哥儿再来回我。” 余氏点头,一脸的精彩纷呈。 孙玉溶在此事上的心思倒与余氏一致,苏瑜若真嫁给二房,那便是这一辈子都得赖在孙家,凭什么她觉着自己应该再添把火,搅乱余氏对苏瑜存在的好感,“阿娘,我瞧着大哥哥院儿里的武哥儿每次见到瑜姐儿,恨不得把眼珠子都安在瑜姐儿身上,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那武哥儿媳妇不也在阿娘面前哭闹过说瑜姐儿勾引武哥儿吗您要实在想将瑜姐儿留在咱们孙家,依她的身份到武哥儿房里去做个妾也是可以的,何必到二嫂嫂院儿里去祸害雍哥儿的锦绣前程呢” 这个到余氏心坎里了。她虽然待苏瑜不错,那也是顾念着她能将娴姐儿引进京城贵女的圈子,可从来没想过要把她请进自己的院落里啊她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周太太,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周老太太只当看不见,这事儿她只看雍哥儿的意见。 她瞪着孙玉溶,“你这话越说越不体面,瑜姐儿如今是养在我膝下的,什么品性我清楚,而且她是个有主意的,雍哥儿的前程若要靠嫡妻娘家帮忙,那他得来的前程也是个绣花枕头不牢靠。再说了,瑜姐儿虽然在沈家做了两三个月的儿媳妇,但她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进去也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出来的,哪里就配不得雍哥儿了。” 清清白白 这个消息倒叫孙玉溶和余氏不可置信,怪不得老太太底气硬呢,原来苏瑜竟还真是个姑娘的身子。 “瑜姐儿瑜姐儿竟还是个清白身子”孙玉溶的嘴角抽了抽,“阿娘,你会不会搞错了再不然就是瑜姐儿骗了您,那沈重霖乃成年康健男子,怎会对着新婚的娇妻不闻不问太不可思议了。” 周老太太也说不清,她只晓得苏瑜病过一场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想尽办法从沈家脱身,“瑜姐儿没理由骗我,我信她。” “哼。”孙玉溶冷笑,“她骗您的理由女儿随便就能给您一个,肯定是为了博得您的同情和宠爱呗,知道她在沈家受尽委屈还是完壁,您身为老祖母能不心疼 她而厌弃沈家吗” 这点儿余氏深以为然,适才她也是这样想的。与她姑娘儿子顶多就是兄妹之情,再别的,她实在看不上苏瑜,恐怕诚如小姑子所言,武哥儿倒是对表现姐儿青睐得很。 “阿娘,儿媳这就回去问问雍哥儿的意思,如他真有心那我阿娘所提之事便作罢,诚如您所说的,比起那顾家姑娘,瑜姐儿是咱们家表亲,又养在您的膝下,知根知底呢。”老太太身子不好,她不敢触怒,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回去若雍哥儿真有那心思,便叫他趁早歇了。 余氏这话哄得周老太太高兴,别人说得再多,只要余氏认下,瑜姐儿雍哥儿成事儿的机会就不小。 漆黑的夜色如泼了浓墨,如何也研化不开。 余氏心事重重回到霞晖院,孙廷梧正在拿书房着本书看得认真,听了余氏的话,眉头又深深皱起。 “不仅阿娘这样想,那日你是没在场,王毕甫持刀毫不留情朝瑜姐儿刺去,我见雍哥儿仿佛是本能的扑过去救下瑜姐儿,除却儿女私情令他如此动容,我也想不出他情愿舍命的理由。” 原来二老爷也这样疑测,怎的不告诉她呢,若是告诉她,她便不会在阿娘提及此事时毫无准备,不知如何接话了。“我不是不爱惜瑜姐儿,只是她与咱们家雍哥儿实在是不匹配,说起来她连那张大人家的顾姑娘还不如呢,顾姑娘好歹有个巡城御史做后台,瑜姐儿有什么她外祖母么虽说她仗着与岳家和霍家有些交情,但这些交情哪里会带给她什么落在实处的好处毕竟她是嫁过一回的呢。” 孙廷梧也陷入沉思,余氏又说了句,“若真得要在顾家姑娘和瑜姐儿两人之中选一个,我宁愿雍哥儿去跟顾家姑娘相看,二老爷,您说呢。” 孙廷梧轻轻叹了口气,面色十分为难,“还得问问雍哥儿的意思。” 余氏脸色有些苍白,她怕雍哥儿真如婆母和二老爷说的那样对苏瑜有心。 孙学雍身上有伤,加上年节沐休,所以极少应酬,余氏在孙学雍的门外踌躇良久,才打帘进去。 孙学雍品性良端,一直是她的骄傲,若在亲事上从了瑜姐儿,或将是他一辈子的瑕疵。 余氏阴沉着脸,坐到罗汉榻上,“适才我去探望你祖母,提及了你的亲事。” 第145章 一心求死的孙妤 孙学雍正坐于老梨木书案后,提笔写着什么。听余氏这亲说,他便想起今日外祖母对他的热络,说那是她手帕交的孙女儿,最是温柔可爱,与他是难得的良配。 “阿娘提了那顾家姑娘不知祖母的意思如何” “你祖母提了瑜姐儿。” 孙学雍没听明白,所以不以为然,“与阿瑜表妹何干” “老太太是想搓合和你瑜姐儿,说你对她对情呢。” 上好的狼毫笔尖,就那样猛的戳在洁白的洛阳纸上,浸润开一大滩墨迹。孙学雍一脸的诧愕之情,尽数落在余氏眼中,果然是她多想了呢。 “阿娘,祖母祖母怎怎会将我和阿瑜表妹,阿娘此事万万不可啊”回过神来的孙学雍赫然起身,慌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余氏满心的不快已是消弥不少,但见儿子失了往日风度,额间竟在溢汗,也是满腹狐疑,“雍哥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激动什么” 他能不激动么 他作死,拿孙府全府的人命作死才敢去打苏瑜的主意,这要是让摄政王宣祈知道了,莫说前程,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阿娘,我对阿瑜表妹就是兄妹之情,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你快去跟祖母说清楚,切莫乱点鸳鸯谱,毁了阿瑜表妹的清誉。” 孙学雍这话听着像是护着苏瑜,又像是极力撇清与苏瑜的关系,余氏有点糊涂,儿子这副恨不能把心剥出来表态的决心到底为着哪般怎么觉着比她认为娶苏瑜还来得严重 “可你阿爹和你祖母都说你能舍命救瑜姐儿,情分肯定不止兄妹那般简单。” “我。”他哪里能说得清楚苏瑜可是宣祈看中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呀。“总之,我对瑜姐儿只是兄妹的情分,请阿爹和外祖母万不可误会。” 误会,是要出大事的。 看儿子说得这般斩钉截铁,余氏彻底放心了。 长夜未尽,苏瑜倚着窗棂外望,天际无星无月,惟有寒风袭来,青丝纷飞无序,如笔下勾勒,姿意轻狂。淡蓝色的缎面披氅被吹得簌簌作响,披氅里的锦绸寝衣柔柔的触碰着肤理,裹着她美好如玉的身姿。 “姑娘这样吹风,越吹越清醒,一会儿还睡不睡觉啦。”夏莲将床榻铺得软软的,又在屋中熏了安眠的香。 “夜里睡不着,明日睡回笼觉。” “也不知是谁说今日事今日毕,明日只会累积。”夏莲翻着白眼。 “死丫头,敢怼我。”苏瑜笑恼。 袁嬷嬷从外头进来,脸色未霁,“姑娘,玉晖院的秋芽来了,说是中午谭氏在妤姑娘门口闹,把大老爷求人给她治病失败丢了颜面的事给捅了出来,妤姑娘知后一心求死,两餐未进药了,谁劝都不中用,大太太请您过去劝劝。” 那个谭莹雪,真是个祸头子。 苏瑜换了身衣裳,浅绿宽袖袄裙,套着件宝蓝色金绣着石榴花的褙子,披上那袭淡蓝色的缎面披氅,匆匆随秋芽往玉晖院赶。 不比得她倚着窗棂吹风,这回廊里的风异常冷冽,秋芽和夏莲手中各持一盏灯笼引路,皆被风吹得晃得严重。 “该把欢姐儿抱给妤姐姐看看,看在欢姐儿的面上,妤姐姐儿兴许就愿意吃药了呢。” 秋芽眼中含着泪雾,“这法子大太太试过了,妤姑娘越是见着欢姐儿越是不敢吃药,说是赶紧死了,好叫她断了念想,这才能无忧无虑长大。” 这是求死心切呢。 进了玉晖院的院门,过了那一座人高假山,苏瑜本能的发觉有道充满恶念的目光刺激着她的后背,侧眼一瞧,果真见谭氏站在窗户后,一双眼淬了浓毒似的盯着她。 苏瑜没空理会谭氏,跟着秋芽进了孙妤的屋子。 床沿上露着孙妤小半截身子,她喘着粗气,不知道哪口粗气喘完了还有没有下一口。 梁氏提心吊胆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只能哭劝,“阿娘求你了,好不容易吃了范大夫的药有点起色,你可不能辜负你阿爹的一片甘心啊” 梁氏手中的帕子已被眼泪浸湿,她看到苏瑜,赶紧扯着她的衣袖,“你可算来了,快,快劝劝你姐姐吧,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可怎么活哦。” 苏瑜轻轻拍拍梁氏的手背,脚步轻轻,想走到床前。 孙妤虚弱的出声阻止,“阿瑜,你别过来。” 能说话了,虽然是上气不接下气,可也代表着范大夫的药是有效的。 苏瑜没有动了,而是折身对梁氏说:“大舅娘,这里有我陪着,您先回屋歇会吧。” 梁氏犹豫望着苏瑜, 又看了看一心求死的自家姑娘,终是点头在秋芽的挽扶下转身。 寒风透过窗缝偷入帐中,并未将室中的药臭味冲淡一丝一毫。 苏瑜没有动,目光落在孙妤又黄又苍白的脸颊上,曾几何时,她也是孙家大房的一支娇花,从小在梁氏的细心呵护下长大,不曾想嫁了人,这朵娇花竟颓败至此,以致于几近凋零。 孙妤知道苏瑜会劝她,她用尽力气着苏瑜开口,她连怎样拒绝她的好心相劝的残忍话都想好了,可她迟迟不开口,目光却幽深得她看不懂。说起来她现在才看清苏瑜的模样,她身上姨娘的影子并不重,似乎也没袭承姨父的相貌。 此时她立在床榻几步远,在室中灯光的映柔之下,身姿淡雅,容貌绰韵,像一束绽在深山幽谷的百合花,清冷恬谧。 这一刻,孙妤发了恨,为什么她要这么不幸为什么她会受到老天这般对待 “妤姐姐,你想活吗“孙妤的眼中,蕴满了绝望和苦涩,她是想活的。 孙妤泪目朦胧,哽咽得不能自己,“谁不想活可若活着只能拖累旁人,我宁愿死。” 虽然是喘着气,但她能表述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范良大夫的药有效。 苏瑜不着痕迹前行一步,站定,“你患病这么久,我相信你想死是很容易的,可你却一直吊着一口气,你想活不是吗” 泪水顺着眼角坠落在榻垫上,蕴着一层淡淡的暗痕,孙妤绝望且无助的摇头,“这次我知道我是真的不能活了,我阿爹虽然是个生意人,但他一辈子没向谁真正的低过头,哪怕是达官显贵,我爹除了该有的礼节腰杆都是挺得笔直,可他为了我,委曲求全给二嫂嫂的姨父下跪,求事不成还被赶了出来,我阿爹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忍受这份屈辱” 苏瑜又不着痕迹的前行一步,这一次,她见到孙妤眼中除了绝望和苦涩外,还藏着恨。“为了妤姐姐,大舅舅什么都能忍受,那为了大舅舅,妤姐姐就不能坚强些么” 孙妤艰难无比想将半个身子撑起来,可她的手臂没力气,打不直,就那样一直的抖,“不必再劝慰我,那些话我都听了百遍千遍,这身子,终究是无用的了。” “那欢姐儿么妤姐姐也不顾了么那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提到欢姐儿,孙妤手臂的力气一抽,垂倒在靠枕上,她抬手揪着心口,“我去后,阿爹阿娘会替我照顾她,有你们看护她,我放心。” 苏瑜却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意思 第146章 说她勾引孙学雍 难道阿爹阿娘不会替她看顾欢姐儿么 “欢姐儿姓程,她不姓孙。” “你什么意思” 苏瑜再前行一步,轻轻坐在榻沿上,“欢姐儿姓程,程家姐夫若上孙家讨要人,那怕捅到御驾前,大舅舅和大舅娘也是留不住她的,除非妤姐姐你活着,你懂吗” “你是说程绅会把欢姐儿带回去”带回那个虎狼窝她尚在程家,程绅便是左一个妾侍右一个妾侍的往家里抬,她的身子落得如厮田地,也是那个蓄牲,听信什么月子中的女人阴气中最能补阳气,他才对她用强,这样的阿爹能教养好保护她的欢姐儿吗 “阿瑜,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了解程绅。 孙妤眼中有犹疑,苏瑜知道她的话终是起了作用,“我是不敢保证,但我知道程家姐夫家也是经商的,万一他在利益驱使下需要牺牲家中姑娘,他是欢姐儿阿爹,他是有权左右欢姐儿未来的,姐姐难道想看着欢姐儿往后受人摆布么” 苏瑜是不了解程绅,但她了解,这话绝非危言耸听,万一真有那样一日,程绅是绝对干得出来的,“我能怎么办我这副残躯根本就拖不到欢姐儿长大成人,真遑论护着她。” “姐姐,你敢赌一次吗” 苏瑜的眼中极其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波澜,却仿佛有股力量将她紧紧围着,有团火在她心下烤着,烘着她,暖着她,她揪着被单,目光灼灼,“能活吗” “我不敢保证,但,有一丝希望。” 孙妤缄默其声,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眼神从未有过的清亮。 一时间,她想了许多。想到为她受尽屈辱的阿爹,有可能被左右前程的欢姐儿。 她是个要死的人,既然都不怕死了,她还怕什么呢 “我跟你赌。” 心下松了口气,苏瑜说:“姐姐只需再坚持半个月,这半个月请姐姐务必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回到景晖院,苏瑜走进宽敞的寝屋,袁嬷嬷特意点亮的几盏风灯照亮了屋子里的每处角落,窗外黑漆漆的没有月光星光,但庭外偶尔响起几声似鸟啼的动静,更加拉长了这个深夜。 躺在床上,苏瑜望着被铜钩挽起的浅青色帐幔,希望明日不要落雪。 翌日,阳光透窗而来,带着点点温暖,宁静了整间寝屋。 她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这一夜倒是无梦好眠。 坐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外头的采玉和夏莲听到动静,卷帘入来。 “姑娘气色好,想得昨夜睡得好。”采玉对苏瑜福了福,笑道。 采玉算是苏瑜身边第一得力的女使,于她的倚重自然与对其他人不同。她借着采玉伸手而来的力道起身,落坐在妆奁前,雕花鱼戏芙蓉的菱花镜中映着她的面孔,“我瞧着与昨日没什么两样,你怎的就知道我睡得好与不好” “奴婢跟得姑娘久了,自然知道。”采玉没细说,回身去铺床叠被。 夏莲捧来漱口的盐水,“姑娘早膳可有特别想吃的,奴婢好叫人准备。” “我想吃豆浆包子,再配碟二姐腌的小咸菜。” “是。” 洗漱完毕,苏瑜也换了身烟青色交襟褥裙,外罩了个绣有雀落海棠枝的褙子,看着桌上摆放的早膳,苏瑜不紧不慢吃起来。 此刻,景晖院南面偏僻的角落里,那婆子正黑脸训着一个培土婆子一个守门婆子。 “你们这些嘴碎的老虔婆,舌头不想要了么,敢在景晖院里乱嚼话。”那婆子本就出身低下,嘴里的话自然也高雅不到哪儿去,怎么难听怎么说,“实在忍不住嘴皮子,回屋找男人去,他总会让你们嘴巴歇不下来。” 两个婆子被骂得脸臊红臊红,却也不敢吭气,自从上头袁嬷嬷放了权力在那婆子手头,她就成日拿着鸡毛当令箭,浑身都抖起来了。 “你们既在景晖院当差,该维护自家的主子姑娘,怎么外头胡说八道你们说得津津有味,怎么,想看我们姑娘的笑话是不是别忘了,你们可是在景晖院当着差呢。” 那婆子这话声徒然拔高,正巧被从廊下过来折梅花插瓶的袁嬷嬷听见了。她本不打算掺和那婆子训人的事,但后头听着关乎苏瑜,便不得不仔细了。 “那妈妈,你们在说什么” 那婆子见袁嬷嬷怀里抱着一株赤梅,脸色一怔,随即到跟前福了福,“袁嬷嬷,您又来给姑娘折花插瓶呀” 袁嬷嬷不喜那婆子左右言其他,冷声道:“说正经的。” 袁嬷嬷什么手段那婆子是知道的,她将这两个婆子提到这里来训也是想保住 她们在景晖院的差事,顺便立立威,好叫她们恭维自己,给自己长脸。不巧碰上袁嬷嬷,她知道这两个婆子怕是留不得了,事情她也瞒不住,便倾身在袁嬷嬷耳边一阵细言。 袁嬷嬷越来眼越瞪得大,一时间竟惊得忘了呼吸。 “属实” 那婆子脸上的表情也愁成一堆,“是真的,从哪儿传出来的奴婢不晓,但这会儿只怕整个孙府都知道了。” 袁嬷嬷脸色阴沉得厉害,她瞪着那两个被那婆子训得抬不起来的婆子,“赶出去,你再去挑两个嘴巴严实的进来。” “是。” 那婆子又福了福,目送袁嬷嬷匆匆离开。 苏瑜刚吃了早饭,想着今日无事,孙府有客也轮不到她一个外姓去抛头露面,便安心窝在软榻上拿起话本子,准备悠闲的度一日。 袁嬷嬷进来时将手中的赤梅插进花瓶,看着自家姑娘几番话到嘴角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递了个汤婆子到苏瑜手里,她静静的侍候在侧,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虽是远离上下河县,但苏瑜始终顶着个弃妇的声名,若说在外寻不到合适的良人,孙家的确是不二人选。二房的余氏是个心善的,她与又娴姑娘交好,若真能成事便是极妥贴的姻缘。 可她家姑娘几时勾引了二房的雍哥儿了 几时求到老太太跟前去非雍哥儿不嫁了 再说,那夜她见着了王爷,瞧着与她家姑娘相知已深的模样,那可是皇家,真正的富贵豪门,相比之下她家姑娘脑壳被门挤了要去勾引二房的雍哥儿 苏瑜一直低头看话本子,看到欣喜处还笑了两声,就是没看到袁嬷嬷一脸忿忿难平的纠结模样。 袁嬷嬷见苏瑜看得认真,便想着罢了,等她看完话本子再说吧。 “姑娘,不好啦。”夏莲的惊呼打断苏瑜看话本子的兴致,她拧着眉朝门口望去,正巧见着采莲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姑娘,奴婢刚去厨下给姑娘端燕窝,听见有人说姑娘勾引二房的雍大爷,求到老太太跟前,让老太太给您做主把您许给雍大爷呢。” 袁嬷嬷嘴角抽了抽,她忍了半天的话被这冒失了丫头三两句就说出来了。 苏瑜闻声立马看向袁嬷嬷,袁嬷嬷一面苦涩显然已是知情。“你知道” “适才老奴在院子里折赤梅给姑娘插瓶,碰巧遇到那婆子在训底下人,问了由头才知道那底下人正嚼姑娘的清白,本想立即说得姑娘听,姑娘看话本子认真,老奴就没敢打扰。” 她昨日明明听孙娴说余氏给雍哥儿准备相看什么顾家的姑娘,怎的又把她扯进来了莫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拉她下水想看她笑话苏瑜面色凉薄一笑,“这话传得真有意思,我估摸着许是又有人不安分,想着搬不倒我,往我头上扣盆屎也舒坦。” “嬷嬷,叫蝶依去打探打探到底怎么回事。”苏瑜语色平稳,丝毫不乱,说完,继续看着手中的话本子,她倚着软榻,侧光中睫毛很长,骨相极美。 不紧不慢的吃了一盏,蝶依便将消息打探清楚回来了。 她恭敬的立在软榻前,回了话。 “原来是外祖母痛惜于我。”苏瑜了然。 “是。”蝶依低头应道:“当时只有二太太和溶姨母在,姑娘与霞晖院未有嫌隙,只怕这话该是从云晖院传出来的。” 孙玉溶,管得可真宽啊 “姑娘。”采玉又从外打帘进来,五官都愁在一起,“姑娘,不好了,玉晖院的武二奶奶不知从哪里抬来一箩筐破鞋,正起劲儿命人挂在咱们院儿前的树枝上呢。” 第147章 景晖院门前挂破鞋 苏瑜闻声,清澈的润目瞬间幽深遂黯,本是温暖的内室也瞬间充满寒意。 袁嬷嬷往外去,苏瑜沉声叫住她,“这事儿嬷嬷去无济于事,且你是我这个外姓人的奴,谭氏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若你将她惹恼了,把你绑了扔出去都是有可能干得出来的。” “那这口气咱们就忍了吗谭氏欺人太盛,老奴就算拼了一条命也不准在她景晖院门口坏姑娘你的名声。”袁嬷嬷忿忿难平。 将手中的话本子丢到一旁,本想过一天清清净净的日子,麻烦却不放过她自己找上门来。“我有什么名声一个弃妇的名声,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诟舌,注意这辈子都丢不掉这帽子。” “姑娘。”采玉快要哭出声了,她替自家姑娘委屈。 “别急。”苏瑜眼帘半敛,唇角掀起一抹淡冷的弧度,“谭氏想玩儿,咱们就奉陪。” 苏瑜说完,朝蝶依招了招手。 蝶依走到她面前,苏瑜在她耳畔细言几声。 蝶依惊喜的看了眼苏瑜,转身就出去了。 “走吧,谭氏在咱们景晖院门口摆了戏台,咱们不去捧场得多对不起她呀”苏瑜坐在软榻上,采玉赶紧上前替她穿好鞋,绣有水仙花的缎面儿,精致非常。 袁嬷嬷没听清苏瑜跟蝶依说了什么,又见苏瑜要出去见谭氏,难免忧心冲冲。 袁嬷嬷拦在苏瑜面前,“谭氏是个嘴不饶人的,肚皮装的全是腌臜话,姑娘何必出去自取其辱” 苏瑜笑意浅浅,采玉打帘入来的风扬起她青丝翻旋,添了几分清幽冷冽,“嬷嬷操心了,我不出门,只着,说到底,我也是日子太闲了,看看热闹罢了。” 看着自家姑娘绕过去出了门,袁嬷嬷实在想不通,明明她在风口浪尖上,干嘛要去听人中伤自己呢无奈,她也只能跟上去。 那婆子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袁嬷嬷嘱咐她看管好院子,可这院子外的事情她实在无能为力,何必谭氏是个主子,她更不敢上前理论犯上。 听见纷踏而至的脚步声,她似找到主心骨,连忙回身迎上,“姑娘,您瞧瞧,这武二奶奶怕是得了臆症,竟在咱们景晖院门口撒野,可要奴婢去向老太太回话” “不急,你让人抬个小几拎把椅子过来,再拿些瓜果零嘴,谭氏嘴巴不歇,咱们也都忙着。” “啊。”那婆子似没听懂,惊讶得下巴脱臼。 袁嬷嬷斥责一声,“还不快去,姑娘的话没听懂吗采玉,你跟着那妈妈去张罗,夏莲,你去煮一壶好茶来。” “是。” 三人齐齐领命下去。 袁嬷嬷陪着苏瑜站在院门后,示意看护院子的婆子将门打开。 景晖院门口左右各一株石榴树,皆有海碗口那么粗,该是有些年头。 此时杆头枝间被谭氏命人挂了数不清的破鞋,那些鞋子其实并不破,为了应景儿,让人剪破的痕迹太过明显。 谭莹雪谭氏,正眉笑颜开的指挥使役哪只破鞋挂高点儿,那只破鞋挂低点儿,宛如她不是在毁人清誉,而是在贴春联挂大红灯笼那般洋洋喜气。她披着兔毛憋衣,白绒绒的毛在她下颌扫来扫去,里头是一袭玫红色的交襟袄裙,衬得她满面春风得意。 听到景晖院的门打开,她回过头,迫不及待想看到苏瑜吃憋的反应。 然而,想象中耻辱c委屈该是泪水满脸的模样并未真正遇见,她看到的是苏瑜穿着水仙白色的上襦,下袭淡蓝色马面襦裙,模样是她讨厌极了的干净清新,仿佛什么打击到她面前都会如雪般化去,不论她如何的攻击和刺激,都伤不到她一丝半毫似的。 她就娜娜袅袅的立在门槛后,手中拿着绣有黄花的手帕,仪态端庄的望着她。她看着她笑得很浅,浅得笑里只剩下揶揄的戏虐。好像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个过梁小丑,明明她是旋涡中的主角,偏偏被她的视线拘着,她成了看戏的。 谭氏心有不甘,她好不容易可以借着这场对苏瑜充满恶意的舆论在她面前羞辱一场,好戏尚未开戏,她绝不会在气势上输掉。 “你还有脸出来,我还以为你会像只鹌鹑躲在被窝里哭呢,你还敢出来,阿瑜表妹,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此时,周围明里暗里站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谭氏故意拔高声调,怕别人听不见她将苏瑜放在脚下狠踩。 苏瑜甩了所帕子,轻轻碰了碰发冷的鼻尖儿,笑道:“武二嫂嫂,我脸皮厚说明脸皮还在,你一个没脸皮的人跑到我这个有脸皮的人面前上窜下跳,你都好意思,我怎么会不好意思呢。” “你。”今日头一次交锋,谭氏便败下阵来。 远处假山旁孙玉溶和她的两个姑娘皆在看热闹,孙嫣皱了眉,“阿娘,二嫂嫂太没用了,才一句话就让苏瑜那贱人怼得接不上话了,咱们要不要去帮帮她,好叫苏瑜今日身败名裂。” 孙玉溶阻止她,“不急,苏瑜嘴巴利索罢了,谭氏可是有备而来,断然不会轻易罢休。” 孙玉溶所言不错,只见谭氏深吸了口气,成功的稳住了情绪,“过年了,二嫂嫂我也没给你准备什么年礼,不知这两树的破鞋,阿瑜表妹你可满意” “多谢二嫂嫂美意,正所谓礼上往来,阿瑜的年礼一会儿二嫂嫂就会收到。” 谭氏只觉苏瑜在嘴硬,自打她一大早知道这个消息,便马不停蹄张罗这一切,苏瑜又不会未卜先知知道她要上门挑衅,哪儿能有什么准备虚张声势罢了。 “你少在这里自己给自己长底气,苏瑜,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如今整个孙府都已传遍,就差孙府门逢透点儿风,传出去让满京城都笑话。” 此时,那婆子命人抬来了小几和椅子,采玉摆上了瓜果点心,夏莲放下一壶散着热雾的茶。众目睽睽之下,苏瑜悠闲无比的坐下,放下手帕,自己沏上茶,然而淡淡的睨了一眼谭氏,“二嫂嫂,别停,我听着呢。” 那模样,像在茶馆子里听书。 被苏瑜这一系的摆弄,谭氏有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幸好她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啊呸,你就装吧,我看看你这镇定自若装给谁看。” 苏瑜呷了口茶,肚子里暖和了点儿,但手上又冷了,“嬷嬷,辛苦你把刚给我汤婆子拿来,我手冷了。” 袁嬷嬷见苏瑜如此镇定,自己个儿内心的焦虑也渐渐淡下去,她倒是忘了她家姑娘的本事了,真是不该。 “是。” “苏瑜。”谭氏是来看苏瑜笑话的,她正嘴巴痛快呢,居然叫个被笑话的人给无视,那种滋味,激得她心像在开水里滚。 苏瑜搁下茶碗,一手托着腮,她的肤色胜雪,两腮不饰而胭,下巴抬了抬,“二嫂嫂,让你别停了,你还想说什么,继续。”说完,苏瑜开始磕起了瓜子。 对于苏瑜这不在状态的反应,简直是对来找碴的谭氏的奇耻大辱,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满胸口的恶怨给暂时压抑住,冷笑,“你别给我这儿虚张声势,弄得自己好像很有底气似的,我告诉你,你是个被人休出门的下堂妇,你自己嫁不出去勾引表兄,你就是不要脸,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不要脸,你就该去死,你死也要死到外头去,别脏了我们孙家的地儿。” 第148章 落井下石 蒋氏和她的两个姑娘站在连廓的转角,听谭氏怼苏瑜真是听得热血澎湃,蒋氏恨不能上前煽苏瑜几个耳巴子,以解这大半年来心头的郁结。 “阿娘,看苏瑜这小贱人被二嫂嫂骂,真是过瘾,我真想到二嫂嫂身边去看看那小贱人的表情。”孙嬉手臂上的伤已经全愈,伤口还剩淡淡的红痕,除非沐浴时,平日里是看不出半点儿痕迹的。 孙妨却是没说话,此刻激动的是谭氏,苏瑜半点激动的样子都没有,她不相信谭氏轻易能胜了苏瑜。 “去什么去,咱们边上看看就是,谭氏骂得再过瘾,苏瑜也还是老太太心头上的肉呢,咱们要是鲁莽了,万一来个反转,咱们可是要受连累的。”蒋氏与苏瑜斗几次败几次,已经颇具心得。 “阿娘说得对,嬉妹妹,你千万别上前去。”孙妨拽着孙嬉的衣袖,怕她冒失。 孙嬉白了姐姐一眼,发现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后,这个姐姐变得胆小怕事。 “二嫂嫂嘴里不干不净可是拿着实证了”苏瑜将瓜子壳丢进渣碟里,眼也不抬问谭氏。 谭氏那容得苏瑜待她如此傲慢,胸口憋足了讽讥,“空穴不来风,而且你是什么货色咱们府里上河县的老人儿谁不清楚你要是想男人了,大可去外头找,你不都去过飞燕楼了么,何必祸害我们孙家的雍哥儿,那将来可是要做相公的人,哪儿是你这样的贱货高攀得起的。” “二嫂嫂,休要胡言乱语。”孙娴得到消息,谭氏居然敢在景晖院门口闹事,匆匆赶来竟听到她出言侮辱苏瑜。 “娴妹妹,你可是雍哥儿的亲妹子,难不成还要胳膊外拐,帮着苏瑜进了你们二房好阻断你哥哥的似锦前程”她就看不惯孙娴与苏瑜好得跟亲生似的,她笃定孙娴接近苏瑜定是为了借着苏瑜攀高枝儿。 孙娴嘴笨,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适才打左边过来,就见谭氏跳了,不料到了正门口,苏瑜更像个看戏的,瞧她面前摆的瓜果点心,手里捧着汤婆子,面前冒着热蕴的茶碗,可不就是看戏的标配么 “阿瑜,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你怎么。” 苏瑜笑着招呼孙娴,“娴姐姐过来坐,那妈妈,再去拿把椅子过来。” “是。”那婆子懵懵的,她也觉着娴姑娘说得在理呢,人家都欺负上门了,她家主子姑娘怎的不气不恼连她这个下人听了那些话都要气疯了呢。 孙娴迈进门槛,气苏瑜的视若无睹,“阿瑜,你站到外头去瞧瞧,多少人看你笑话呢,你不把关院门也就罢了,怎的还坐在这里让人羞辱,是被气糊涂了吗” 那些挂破鞋的使役将箩筐里的破鞋全挂上石榴树,谭氏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来看笑话的成了笑话本身,她气急怒喊,“来人啊,把这些破鞋往门里砸,砸是那个不要脸的贱妇。” 孙娴闻声,吓得心惊肉跳,她是看到那些破鞋的,挂在石榴树上的怎么也有八九十只,这要是全砸进来,瑜姐儿哪里能招架得住所以,她转身呵斥,“武二嫂嫂,你大晌午跑到这里来兴风作浪,不仅出言羞辱语出不逊,已是对瑜姐儿的声名造成了不可挽的地步,你还想动手,你当这若大孙府由你一人做主么” 谭氏被气笑了,她双手抱臂,像看稀罕似的盯着孙娴,“娴妹妹,我是在帮你们二院教训这贱人的不知天高地厚呢,你哥哥可是咱们孙家最出息的哥儿,难道你要容忍这贱人勾引你哥哥爬上他的床么” “我都告诉你了,没有这回事,是你胡言乱语。”孙娴想着自己是如何也说不出谭氏这些腌臜话的,气得小脸血色褪尽,唇页煞白。 苏瑜停了手中磕瓜子的冲动,看着孙娴将她挡在身后,被谭氏气得浑身发抖也没要离开。两辈子加在一起,苏瑜也想不到孙娴竟会为她这般勇敢,越发觉得这样好的姑娘真不敢掉进王毕甫那个坑里,那场婚事她搅对了。 “哦。”谭氏像发现什么顿悟般拉长声调,“娴妹妹你这样护着她,怕是藏着什么龌龊心思吧,你是不是想借着苏瑜借着岳家和霍家的关系打进京中贵女的圈子,好为自己觅得女婿的机会吧” “谭莹雪。”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孙娴恨不得上前煽她两个嘴巴子。 “不然为了什么”谭氏呵呵冷笑两声,“若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为何会帮着一个去勾引你哥哥的贱货。”这是余氏的打算,不是孙娴的。 “我不是我没有。”孙娴被气哭了,“阿瑜没有勾引我哥哥,她没有我也没有。” 这厢谭氏痛快着嘴,那厢瞳晖院中,周老太太坐在堂上,面前跪着她最宠上的孙子孙学雍。周老太太面色不好,也不知是因没休息好还是被眼前人给气的。 起先秀娟来回话说雍哥儿来了,她站到窗后朝外看了一眼,雍哥儿眉宇凝结,面色肃冷,显然带给她的不是好消息,便让他在院子里晾了一会儿。 吃过一盏茶后,才让他进屋。 孙学雍一进屋,先是请了安,然后双膝一曲便跪在她面前,直言不讳,半个字废话都没有,“祖母明鉴,孙儿与阿瑜表妹实在就是兄妹之情,孙儿对阿瑜不曾有半点儿非分之想。” “是你嫌弃瑜姐儿下堂妇的身份” “不是。”孙学雍摇头。 “那是你阿娘逼你的。”如果不是嫌弃苏瑜的身份,余氏昨夜不情愿的表情也能说明问题。 “不是。”孙学雍说否了。 “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周老太太疑惑了。 孙学雍想哭,他不能说啊 周老太太摇头,一脸的不信,“是不是你知道那顾家姑娘,先看上她了” 孙学雍真是佩服自家老太太这想象力,“那顾家姑娘孙儿只在外祖母那里听过,并未见过其人。” “那你跟祖母说实话,瑜姐儿和顾家姑娘,你更愿意娶谁” 孙学雍面色一滞,他没想到祖母会问这个问题。 说实话,前者是不敢娶,后者是不想娶。但儿女婚姻,父母做主,媒妁之言,若那顾家姑娘品性过得去,他也愿意将就。 “回禀祖母,孙儿。” “老太太,不得了啦。” 秀娟匆匆撩帘进来,神情慌乱打断孙学雍的话,“老太太,刚才景晖院的蝶依姑娘来递话,说玉晖院的武二奶奶在景晖院门口大闹,说瑜姑娘不知廉耻勾引雍大爷,还在她门口的两株石榴树上挂满了破鞋,正引得满府的主子使役看笑话呢。” “什么”周老太太气得瞬间立起来,“章嬷嬷,快,快走。” 章嬷嬷连声应是,但好还不忘我头湿冷,转身又回是屋去拿了件披氅跟上去。 孙学雍落在屋里,起身看着摇晃的帘着,想着秀娟的话。 苏瑜不是好惹的,那谭氏只怕要惨了。 章嬷嬷追上周老太太,“老太太,赶紧披上,本来身子就不好,别着凉了。” 周老太太边走边推开她,“披什么披,快走吧,瑜姐儿正受辱呢,这满府的主子,除了我这老太婆,有谁真心替她说话” 苏瑜抬眼看了看天色,她是茶水瓜果吃得舒坦,谭氏肯定口干舌燥。她起身示意那婆子把小桌椅子都撤了,然后走到孙娴身边,看着谭氏的玉目似浸过水般清润凉薄,“二嫂嫂欺人太甚,有什么冲阿瑜来,何必跟娴姐姐过不去” 边说,目光边悄悄往一处瞥去。 第149章 诅咒老太太去死 见苏瑜肯站到门口与她对恃,谭氏狐疑的内心立即又充满斗志,“我不过是说中她的心思罢了,而且是她自己跳出来的,就怪不得我说破让所有人好知道她替你说话是在打什么主意。” “二嫂嫂好厉害,整个院子的人想什么,要做什么你都一清二楚,难道整个孙府是你当家不成” “你休要诋毁我,我谭莹雪坐得正站得直,只有你这种妄想爬上雍哥儿床榻的贱货才会怕我。” 适才目光瞥去的地方终于有了人影,差不多是时候了。 苏瑜将孙娴扯到身后,几缕青丝让拂面的风掠过颜颊,她冷冷的看着谭氏,笑道,“武二表哥新抬的姨娘是二嫂嫂你的陪嫁吧,你连自己男人的床都管不住还想管别的男人的床,如今那新姨娘已经怀了孕,就要生下武二表哥的第一个孩子,二嫂嫂,你这肚子怎么那么不争气啊” 谁提此事,谭氏就会跟谁拼命。 苏瑜不轻不重的话却狠狠的戳痛她的伤疤,前两日她在玉晖院闹,没人不知道,现在苏瑜旧事重提,又让她的难堪的耻辱血淋淋的曝光于人前。谭氏胸中恨如沸腾的水,她气得目眦欲裂,咬碎了一口白齿。 正在破口大骂,就听苏瑜说:“那妈妈,关门。” “是,姑娘。” 谭氏见那婆子要将门扣上,赶紧伸手去扯石榴树上的破鞋,可是她扯昨又急又气,怎么扯也扯不下来,只好脱下自己的鞋往景晖院的门上砸。 “苏瑜,有种你别关门,好叫咱们把话说清楚,你个什么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不就仗着有老太太宠着惯着嘛,我看哪一天老太太归了西,谁还愿意搭理你。” 周老太太站在谭抵身后,听着她这诅骂的话一脸惊兀。 谭氏没注意到,其他看热的主子使役都看到了,三三两两的作鸟兽散。只有谭氏挂着一张扭曲的脸终于扯下石榴树上的破鞋,一只复一只往景晖院的门上砸去。 “有种你开门,你不是伶牙俐齿嘛,当什么缩头乌龟啊” “你给我住口。”周老太太一声威吼。 谭氏手中即将丢出去的破鞋掉在她的脚背上,她缓缓转身,惶恐不安的看着周老太太,心里想着:这老太太几时来的她都听见什么了 “你。”周老太太抬手指着谭氏,气得脸铁青,“章嬷嬷,把人给我关进柴房,叫大老爷跟大太太还有武哥儿到瞳晖院来,再派个人到杜府去,将夏夫人请过来。” 做完这一系列安排,周老太太背身而去。 谭嬷嬷开始张罗人将谭氏往柴房里送。 谭氏挣扎,想推开近身的两个粗使婆子,“放开我,你们这些不开眼狗奴才,放开我,我姨父可是大理寺卿。” 章嬷嬷见两个粗使婆子听完谭氏的话后不敢使劲儿,立即训道:“你们都没吃饭吗这里是孙府,杜大人官儿再大,手也长不到管别人府里的家事。把人给我绑了,关进柴房去,仔细看守,不准放跑了。” 章嬷嬷跟了周老太太一辈子,她的话基本没人敢违抗。 谭氏依旧不服,目露凶光,“章嬷嬷,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敢绑我,我要告到大理寺。” 章嬷嬷嫌她话多,索性拿了手帕赌住她的嘴。 谭氏被押走后,章嬷嬷先是看了看景晖院的门,以及掉落在门口的鞋,“来人,把这里都清理了,一天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 然后,又见到躲在假山那里看热闹的溶姑娘母女三个,以及转角处蒋氏母女三个,心莫名的渗着层层寒意。就因为瑜姑娘是下堂妇的身份,怎么就容不下她呢。 袁嬷嬷在确定门口彻底安静下来后回身进屋,苏瑜和孙娴正坐着喝压惊茶,但主要是给孙娴吃的。 “阿瑜,谭氏如此冒犯,我怎么见你好像不当回事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吗”苏瑜的镇静超出孙娴的认知,若是有人这样指着她骂,不说要跳井悬梁,至少要哭诉一通释放释放。 庭院里不时传来几声雀儿鸣啼声,苏瑜轻轻歪着软榻,重新拾起先前丢在角落里的话本子,唇角笑意抿淡却未曾在眼中宣染,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神秘危险。 “谭氏也不是头一回跟我交恶,她的那些本事全然是换汤不换药,这次揪着谣言到景晖院门口,妄想诋毁我的清白和声誉,既然她想把事情闹大,我何不作陪而且近日大房事情纷扰,全是她谭莹雪闹起来的,实在不易妤姐姐养病,外祖母也因大房诸事劳心劳神,太不应该。” 孙娴搁下茶盏起身走到软榻旁坐下,她似着有些明白苏瑜的用意了,“你是故意的你想将谭氏赶出孙府” 苏瑜沉默浅笑。 孙娴摇头,分析,“谭氏是怎么嫁进大伯父家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谭家在湖州根深叶茂。这些年碍于谭家在湖州商界的影响力,大伯父和大伯母没少隐忍。听说湖州时武二哥哥有个通房,怀了身孕谭氏也不准给体面抬姨娘,硬是趁着大伯父和大伯母不在家时一碗堕胎药下去,听说是个姑娘。那通房跳了井,谭氏见出了人命便躲回娘家。大伯父大怒不仅要休掉谭氏还要将谭氏送官,但不知为何事情最后居然被压了下来,而且谭氏不仅没被休,还全须全尾的回了孙家,继续当她的武二奶奶作威作福。” “京城离湖州虽远,但她还有身为大理寺卿的姨父撑腰呢,按照她自己的话,现在不是武二哥哥要休她,而是她要休掉武二哥哥,什么时候休还得她说了算。这般的跋扈嚣张,你想将她赶出孙府,恐怕没那么容易。” 大房的事她也听说了,也想去看孙妤,只是阿娘怕她撞上谭氏胡乱攀扯她,便拘着她不让去。孙娴一脸愁容的做了总结,越想越为孙妤的病情担心,连带着素菊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忧心起来,那也是她的侄子或是侄女呢,是条命哦,可千万别被谭氏害了。 苏瑜手里的话本子翻了一页,不以为然,“你是气糊涂了,可有听见她最后说的什么话” 孙娴敛眉想了想,忽然大悟,“这倒是有几分可能了,怪不得祖母叫人将谭氏的姨母请过来呢。” 谭氏口无遮拦,再如何的撒泼周老太太没亲眼所见便只当看不见。又诚如孙娴所言,孙家忌讳着湖州商界的势力,能不起冲突为了彼此双方的利益就隐忍和平共处。但谭氏张口在大过年时季诅咒她去死,这是大不孝,搁在皇帝老爷家也说不过去,再加上她之前种种恶行,谁能忍得下去 “所以你故意在门口摆台,就是为了激怒谭氏,让她动怒胡言乱语诅骂祖母,这回,怕是她那亲姨父也救不了她了。”孙娴打心眼儿里佩服苏瑜,她明明比自己小,怎么脑子里这多弯弯绕绕 “我并未想到她会出声诅骂外祖母,这或许是她与孙家的缘分尽了罢。”苏瑜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次临时起意的釜底抽薪,谭氏终究要自食自己种下的恶果。 “娴姐姐,谭氏说我勾引雍表哥呢,你信吗” 第150章 孙廷桦被骂 话题一转,孙娴愣了一下方回神,“我就是听了那些谣言前来找你求证呢,没想到谭氏早我一步,不过她是来找你麻烦的。阿瑜,若你真心喜欢我哥哥,咱俩这么好我倒愿意搓合你们,若你是被冤枉的,便要到祖母面前去自证清白,别叫那些传言玷污清白。我哥哥皮糙肉厚无所谓,可你是个姑娘呢,府中那些下人再用心拘着,也保不定会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有几点阳光隔着窗棂入来,苏瑜望着心善无垢的孙娴,心里很暖,“你不嫌弃我是个下堂妇的身分么” 孙娴认真的摇摇头,“你这样的好姑娘若是都不能找到好归宿,那真是老天不开眼。” 苏瑜伸手将孙娴的手拉着,眼角暖心的笑容如何也拦不住,“有娴姐姐这番话,阿瑜觉得就够了。可惜要叫娴姐姐失望了,阿瑜心里只将雍表哥当作哥哥,并无儿女私情。” 孙娴一副了然的模样,“我觉着也是,只是我哥哥那夜为救你不顾性命,我阿爹阿娘和祖母始终不相信他对你无意。你还不知道吧,我哥哥已经到祖母面前去澄清过了,相信府里那些谣言很快就会掩止,你别担心了。” 谭氏被丢进柴房,一身狼狈不堪,嘴里堵着帕子,眼睛绯红,发着唔唔的声音。 孙廷桦及妻梁氏以及二子孙学武齐齐被叫到瞳晖院。 三人跪在凉硬的地砖上,听着来自头顶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的训斥。 “我就说不该摊便宜捡了谭家品性最劣的姑娘进府,纵使她有三百抬嫁妆几十个铺面,咱们孙府也不稀罕,你却是事后才告诉我说你生意出了问题要周转,你为何先前不跟我说家里难道穷得给你周转的银子都没有了吗你说你一时糊涂,抬个祸害入门,这几年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先前在湖州她一碗堕胎药害得你的孙女儿胎死腹中,你就该休了她,偏偏你顾忌谭家有一家京门高官,不敢休弃,一忍再忍。现如今好啦,她不仅继续兴风作浪,还诅咒我早点去死呢。” 孙廷桦磕着响头认错,“都是儿子的错,阿娘息怒,阿娘息怒。” “武哥儿。”周老太太声音拔得老高。 “祖母,孙儿在。”孙学武吓得打了个冷颤。 周老太太指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她谭氏不过一介女流,你身为男人大丈夫成然连自己的妻房都拘不住,你说你识那么多字,吃那么多饭都白用功了吗一天天的在外流连花丛,致使谭氏心头怨念渐增,你明知她的品性嗜妒不贤,却非得要与她针尖对麦芒,处处挑衅,处处不让,你是真嫌你房里的日子清静了,要整个孙府都陪着你热闹吗” 孙学武磕头不敢起,“祖线恕罪,都是孙儿的错,只求祖母保重身子。” 周老太太又气得发笑,她狠着牙,“她听信谣言说瑜姐儿是破鞋,不就是嘲笑瑜姐儿是个下堂弃妇么”周老太太气得脸青眼红,“我已差人去大理寺卿家请她姨母夏夫人过府,今日我也好叫她做一回下堂弃妇,让她也尝尝被人议论诟病的滋味。” “阿娘。”孙廷桦欲言又止,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罢了,时也,命也,各自有各自的造化,他也这把岁数,便不再强求了罢。 周老太太瞪了张廷桦一眼,心知他又会说出什么泄气话。幸好他即时住口,否则她定要骂得他抬不起头来。 章嬷嬷一个劲儿的顺着周老太太后背,真怕她一时气急攻心厥过去。 “老太太,冬末初春的天气,地上凉着呢,赶紧让桦哥儿一家三口起来吧,都是做祖父母的人,长时跪着叫下人看见像什么话” 孙廷桦额头磕得通红,虽有章嬷嬷体恤,但没老太太发话,绝不起造次起身。 周老太太吐了口闷气,胸口仍觉着闷闷的,“都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一阵让杜家的夏夫人过来看笑话” “是,谢阿娘。”孙廷桦一家三口起身。 孙学武没被周老太太这般训过,一时腿脚发软,起身时又险些摔倒,赶紧揉着跪得酸痛的膝盖。 周老太太见了,鄙夷冷笑,“你作的事还有脸委屈,委屈的是我瑜姐儿。被你屋里的媳妇又是扔破鞋又是羞辱,现在还不知哭成什么样儿呢等这里的事一结束,你就给我跪到你妹妹面前去,好好请罪。” 跪到苏瑜面前去,那也太下脸了,孙学雍心里不乐意,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心忖着这次若真能将谭氏那个悍妇休出门,正中他意呢,待事情缓缓,或许他有机会娶苏瑜呢。又想到苏瑜婀娜的身段儿,真是美得很。 孙廷桦也觉得让孙学雍跪到苏瑜面前去有些下脸,但谁让苏瑜在老太太跟前得宠呢,有老太太压着他又不能反对。 梁氏一直没 作声,她知道谭氏是个扫把星,扫得她满院儿鸡飞狗跳。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仅凭谣言就去攻击苏瑜,最后还说出诅咒老太太的话来。这次若真能将其休出门也好,没有她搅乱,兴许妤姐儿还能活得长些。 临近午时,往常这个时候各院的管事婆子都在问主家是否要摆饭。 今日晌午瞧了场热闹,现下每个人的肚皮里都有一肚子的话要闲磕牙,不吐不痛快。 云晖院里,孙玉溶和孙嫣正因苏瑜被谭氏羞辱而感到亢奋,虽然结局是谭氏被丢进柴房,有可能面临被休出孙家,但与她们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关心的只是有没有人能挤怼到苏瑜,让她们瞧着解气。 孙婉却露出几丝忧虑,“阿娘,事先咱们安排进景晖院说闲话的婆子能靠得住吗会不会把咱们供出来” “不会,那两个婆子顶多被赶出景晖院,届时阿娘会亲自安排去处,这孙府那么大,哪里还能少了体面的差事” 孙婉了然颌首,“还有一事阿娘也要仔细,昨夜提及雍哥哥亲事时只得二舅娘和阿娘在场,外祖母那么精明,二舅娘碍于雍哥哥的名声不会乱说话,她肯定知道这话是从咱们云晖院传出去的,要是外祖母找阿娘问话,阿娘可想好如何解释脱身” 孙玉溶很欣慰自己的姑娘能这般的心细如尘,小小年纪便事事思虑周全,“就算你外祖母对我疑心又怎样只要她没实证,我死不承认,她就奈何不了我。” 孙婉笑了,“阿娘说得对,外祖母疑心又如何终究无法证实,且外祖母膝下只得阿娘您一个姑娘了,犯再大的错,外祖母也狠不下心罚你。” 孙玉溶听了这话,一脸得意。 一辆富贵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大理寺卿杜达的嫡妻夏夫人踏下马车,进入孙府的门槛后,绣有牡丹飞蝶的华丽袄裙走得猎猎翻飞,惊涛骇浪。 来传话的奴才并未言明谭莹雪犯了什么事,只说她冒犯孙府老太太周氏,请她过府细谈。夏夫人想了一路,无非是谭莹雪闯了什么祸,京城又只得她一个亲戚,孙家自然找不到别家善后。 引路的婆子说前头不远就是瞳晖院,夏夫人立即端起架式。她是大唐三品大员官眷,在这区区商贾之家,自然不能没气度。 瞳晖院门口,左右各自立着几个管事婆子,章嬷嬷得到传话夏夫人到了,便守在门口迎候。远远瞧见夏夫人姿态倨傲,目中无人般走来,章嬷嬷心头不满却也不敢怠慢,迎上去福了福,“夏夫人,老奴章氏见过夏夫人,夏夫人有礼。” “嗯。”夏夫人淡淡扫了一眼章嬷嬷,见她笑容可掬,便耐着性子问,“你们巴巴儿把我请过来,到底所谓何事莫不是我雪姐儿在你孙家有个三长两短” 这番咄咄逼人的话又叫章嬷嬷开了眼,好像笃定是她孙家欺负人似的。“老太太正在堂上候着,请夫人移步。” “哼。”夏夫人冷哼一声,跟在章嬷嬷后头。 第151章 倨傲的夏夫人 章嬷嬷打起厚夹帘子,夏夫人神色漠然姿态优雅提裙入来,入眼的人,她只识得孙廷桦和孙学雍,那居坐上首的该是孙府老太太,她自恃有诰命傍身,也未向周老太太略进礼数。 周老太太见夏夫人如此托大,罢了,今日请她来也不是攀交情的,便皮笑肉不笑的言道:“夏夫人,老身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就不给夫人您行礼了。” 夏夫人一甩帕子,嫌弃的瞥了一眼周老太太,“罢了罢了,本夫人也不是没这点儿肚量,好歹老太太是我家雪姐儿的老祖宗呢。” 给她点儿颜色,她还真开起染房来了,周老太太最不喜这种自恃过高的人,“夏夫人请坐,来人,给夏夫人看茶。” 丫头去备茶,夏夫人坐在孙廷桦对面。她见周老太太脸色这么不霁,肯定雪姐儿这次闯的祸事不小,但却不知是何祸事,想来那细蕊也是个没用的,竟不知给她通风报信。 “表亲家公,不知我家雪姐儿这次又做错了何事,竟得诸位如此劳师动众”夏夫人双手叠在膝上,语气不咸不淡。“你们可别因着雪姐儿年纪小就欺负她。” 周老太太摇着头,抢在孙廷桦前头开口,“看来夏夫人并不十分了解您这外甥女,来人啊,把武二奶奶身边侍候的丫头提来,叫她好好跟夏夫人说说谭氏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老太太如此大动肝火,夏夫人心里也没底了,莫不是这雪姐儿真闯了天要塌地要陷的祸事如此一来是不是孙府就要容不下她了真容不下雪姐儿,她家老爷对雪姐儿那日在家中表现的不满态度尚未消散,自然是不能领回去的,不然连她自己都有受连累。 夏夫人心头渐渐焦灼,她为自己鲁莽前来的行为感到后悔。若是小事,她还可替雪姐儿撑撑腰,若事大,这腰可是要撑断的。 很快,细蕊就被瞳晖院的管事婆子给推了进来。 今早谭氏偶得苏瑜意欲勾引孙学雍的消息,便像打了鸡血般亢奋难持。她正巧没由头好好羞辱苏瑜,这可不是磕睡遇上枕头她洗漱穿戴,就要往景晖院去,还是细蕊提醒她不能空手去,需得带上什么东西才能更好打击苏瑜。 谭氏听进去了,于是连着让人备了一箩筐的破鞋。 谭氏带着那一箩筐破鞋到达景晖院,在门口很是威风了一回。 出事后,她眼看着谭氏被章嬷嬷扭丢进了柴房,老太太震怒之下谭氏肯定没好果子吃。她本想寻机会出府去向原主夏夫人求救,可是人还没到门口便被人捉住关在一间破旧的耳房里。 她惶恐难安的度过了几个时辰,那些个看着她的婆子个个凶神恶煞,她吓坏了。她并非孙府的奴婢,她只是谭表姑娘从杜府带来的,若是孙府的人怎着着她,她是绝计不会有生路的。这会子见着夏夫人,立即像有了主心骨, 细蕊扑到夏夫人面前,扯开嗓子喊,“夫人,夫人,您快救救奴婢吧,奴婢要跟您回杜府,奴婢不要再留在孙府。” 夏夫人扬手就给了细蕊一巴掌,“贱婢,你可是从杜府出来的奴婢,这般大吵大闹毫无我杜府气度,你才到孙府几天竟习得这般没规矩吗” 这话听着是在骂细蕊,但实际在骂孙府地儿浑教坏她的奴婢呢。 梁氏揪紧了手里的帕子,满眼愤怒的瞪着夏夫人,周老太太冷笑,“夏夫人别忙着教训奴婢,先听听她和她主子谭氏都干了什么吧。” 夏夫人知道,终于来了。 她想带着细蕊抽身离开,但想着自己先前倨傲得意的样子,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这下等的商户轻瞧,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只好继续梗着脖子,坐回原位,“说,你们都做什么浑帐事了,竟惹得老太太这般不快。” 细蕊心下百转千回,若无人得见谭氏所作所为,她尚可在夏夫人面前信口开河,偏巧那么多人看热闹,表姑娘的一言一行都被人记在脑子里呢,她要是胡说八道,孙府还不得拔了她的皮 细蕊畏畏缩缩的跪在夏夫人面前,像只被猫按住脖子的耗子,声音细小如蚊,“回夫人的话,就是就是。” “大点儿声。”周老太太掌心拍案,吓得细蕊哭出声。 “就是今早表姑娘听了景晖院。” “不是这个,从谭氏回到孙府开始说,好叫你主母把你表姑娘做下的事桩桩件件都弄清楚,晓得我孙家没有冤枉她。”周老太太又打断细蕊的话,拔声道。 细蕊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一说她和表姑娘回到孙府那日发生的什么事,因为带给她太多的震憾,所以她记得牢牢的,偶尔夜里还当个笑话来想。 此时她抖着手跪在夏夫人面前,丝毫不敢隐瞒,“那日我和表姑娘回到孙府,表姑娘先是拿她小 姑子的事嘲笑了一番孙家表亲家公,然后发现素菊有了身孕。” 细蕊嘴巴不停说了许多,越说到后头夏夫人的脸色就越难看,初时进门的气势再也端不住,有的只是震惊的麻烦。她真不该冒然到孙府,本是打的给谭莹雪撑场面摆摆她杜府夫人的谱,没想到这外甥女竟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雪姐儿做下这么多错事,孙府这次肯定是不会容她了。叫她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她将人带走的。可府里老爷对雪姐儿好感全无,她若将雪姐儿带回去岂不是得受责骂若真不敢雪姐儿,若大京城雪姐儿又只得她一个姨母,湖州谭家那里也不好交待。 一时间,夏夫人很为难,她这才悟到自己把自己往坑里带了。 “夏夫人,您听清了吧,谭氏是我孙家的媳妇,这些年她拈酸吃醋,拜高踩地,毫不将公婆丈夫以及我孙家的规矩放在眼里。瑜姐儿是个外姓,可怜她母丧父又不慈,这才委屈在我膝下讨口饭吃,谭氏做为长辈嫂嫂,不但不多加爱护,还听信风言风语上门去多加羞辱。这样的媳妇,敢问夏夫人,您家还敢继续要吗”周老太太寒着一张脸冷声质问。 夏夫人此刻只想着怎的摆脱谭莹雪,以及在孙府如何能全身而退且不败毁她的声名,答案只有一个,肯定不能让孙府挑明要休掉谭莹雪。 这会子她的谱可不能再摆了,微微笑道:“雪姐儿也是个没阿娘的可怜人,她不懂事,武哥儿也不知要好好管管她我此时方知老太太请我过府的原因,定是想我作为长辈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往后规矩些,好好在孙府和武哥儿把日子过下去。” 夏夫人这是打马虎眼呢,想糊弄过去,哪儿那么容易周老太太一双精明眼,瞪着夏夫人一言一词的说,“夏夫伯贤惠老身也是有所耳闻,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请夏夫人过来,就是叫夏夫人把谭氏领走,我们孙家容不下这尊大佛。” 第152章 谭莹雪誓不罢休的恒心 夏夫人心里一紧,闷着气极不畅顺,她可不能将雪姐儿领走啊,领回去她怎么跟老爷交待但见周老太太一张黑脸极难松口的态度,夏夫人不得不伏低身段,“老太太,我说句公道话,雪姐儿到底是年轻些的,在娘家谁不是被捧在掌心金尊玉贵养着性子骄纵也不能全怪她。嫁了人了,使些小性子再所难免,但若有人拘着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地步,所以我说此事若有错也不能全在我们雪姐儿头上,您执意休她是不是说不过去呀” “依夏夫人您的意思,她使性子还有理了我们孙家和谭家虽是商户,但也是门当户对才得以匹配,我武哥虽未有什么成就,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成日里叫个女人在跟前嚣张跋扈,那谭家的家教都只是表面功夫么” “这。”夏夫人被怼得难以接话,她想堂堂大理寺卿的夫人,哪个官家娘子不是上赶着巴结今日在个商户面前低声下气已经丢尽脸面,这死老太太居然不领情。 夏夫人的耐性用尽,又恢复了倨傲的神态,“这是要撕破脸啊老太太,恕我直言,今日孙家虽然请的是本夫人过府,但本夫人身后是我家杜大人,老太太想休雪姐儿,是不是得先想想我家杜大人同不同意” 这是抛出杜大人要威胁孙家呢。 孙廷桦皱眉,周老太太却不以为然,“杜大人官再大,难不成要放任小辈在婆家横行霸道吗若是杜大人要现身插手此事,那老身就只得去敲登闻鼓了,让天家来评评理,看这谭氏是休得还是休不得。” “你。”周老太太毫不退让的态度撕开了夏夫人脸上的伪装,她毫不客所的怼回去,“这么说老太太是不把我们杜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觉着你们家有个光禄寺少卿就尾巴翘到天上去,目中无人了是吧。” “你们也不好好想想,这里是京城,像光禄寺少卿这种小官随便一抓一大把,敢得罪我们杜家,你们孙家有什么好处我好心奉劝一句,雪姐儿固然有错,武哥儿也不是没错的,这两个可以各打五十大板,但休妻,绝对不成。” 见夏夫人对周老太太这样说话,孙廷桦阴沉着脸色,“夏夫人,您不必扯那么远,且这是我们孙家的家事,今日叫你过来只是通知你过来领人,并非与你商量。武哥儿,跟她阿娘一同回玉晖院,你写了休书拿来,谭氏有些什么东西叫你与你阿娘一并收拾收拾搁到夏夫人的马车上,若是搁不下,就另择马车放,一并送到杜府去。” 孙学武巴不得将谭氏下堂,此时得了令,脚底抹油似的扶着阿娘梁氏走得飞快。 孙廷桦斜着门口的婆子,“去将谭氏提来,好好拿了休书离开。” “是。” 孙廷桦如此强硬的态度令夏夫人手足无措,看来今日这雪姐儿是非跟她走不可了,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孙廷桦,“别忘了你前两日跪在我家老爷跟前的苦样子,今日这般咄咄逼人,活该你家姑娘命不久矣。” “夏夫人竟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当真叫老奴大开眼界。”章嬷嬷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 夏夫人也不是善茬,“主人家说话,奴才插嘴,你们孙家好规矩。” “章嬷嬷侍候了老身一辈子,看着老身的孩子长大,身份虽是奴,情份却是深的,算起来也是家中长辈,怎的就说不得”周老太太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句,“夫人你连我家妤姐儿不曾见面就出言诅咒,说你与谭氏不是一家人,恐怕无人信吧。” 夏夫人自知嘴上说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谭氏领回杜府,现在她要苦恼的是如何向自己夫君交待。细想一下若她将谭莹雪领回去,湖州谭家就得欠她情分,谭家家大业大,这情分可不是那么轻易能还清的。 夏夫人心里头稍稍安逸了点儿,外头就听见谭莹雪难听的辱骂声。 “敢把我绑了,看我一会儿不把你们这些贱奴婢都剥层皮,老娘身份尊贵,也是你们这帮老虔婆碰得的。” 接着,谭氏被推进了屋,只见她在头发绫乱,妆容业花,柴房那种地方叫她一待,立即蓬头垢面。她看见夏夫人,亦如细蕊一样似找到撑腰的主心骨,立即扑到夏夫人怀里开始告状哭诉,“姨母,孙家人要造反,居然敢叫人把我绑了丢进柴房,姨母,你要为我做主啊” 夏夫人内心嫌弃,稍稍推开她,还得做出一副贤慈的模样,“你这孩子,怎可如此糊涂,如今孙家要休了你,姨母好说歹说老太太以及你公婆就是听不进去,雪姐儿,你若有什么委屈,只能到你姨父跟前去说了。” “什么要休了我”谭氏紧盯着周老太太,指甲扣进皮肉也不觉着痛,“孙学雍不学无术,寻花纵柳,凭什么要休了我。”她指着周老太大,“一定是你这个恶婆子从中使坏,不是他要休我,是我要休他,你们孙家这 烂泥坑,老娘多呆片刻,浑身都发痒恶心。” “既是相看两生厌,就请谭姑娘往后保重。”周老太太已经有些疲累,只想赶紧让这二人离开孙府。 “没那么容易,我的嫁妆银子和铺面必须还给我,若少一分,我就到衙门去告你们。”谭莹雪红着眼,觉得此刻正受着奇耻大辱。 “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备不齐全,但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定差人送到杜府去,不会少你一分一毫。”孙廷桦如今日悔恨得彻底,当初若不是怕丢脸面没跟家里说生意失败的事,就不会有谭氏入门以致后头无数个令人头痛的日夜了。没了谭氏时有时无的指桑骂槐,或许他的妤姐儿身子还能恢复几分。 孙学武拿着休书入来,脸上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笑意,直看得谭莹雪恨不能在他身上剜几个血洞。她步步逼过去,“你在得意什么孙学武,你就是个低贱卑劣的小人,时时刻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就你这样的男人若能娶到好女人,那就是老天不开眼。” 孙学武硬气的抬着下巴,将休书拍到她胸前,“我娶不到好女人,你就能嫁到好男人吗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孙学武的下堂妇,是个弃妇。” “你。”谭莹雪抬手要打孙学武。 孙学武接住她挥来的手腕,笑得春风无限,“与其有力气打我,还不如想想自己往后怎么办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谭家现在是你继母和继妹的天下,你那个好赌的老爹眼里只有牌九骰子,你嫁出去那么多年,谁会记得你” 不得不承认孙学武最后这几句诛心的话直戳谭莹雪的肺管子,原以来他是个草包,没想到脑子里还有几分料。 “走吧,我阿娘已经把与你有关的东西全都备在门口马车上了,谭莹雪,咱俩这段孽缘也该结束了。” 谭氏气得两眼发昏,浑身颤抖不已,真想老天立即降下个大惊雷把孙学武这蓄牲给劈成渣渣儿。 是了,谭莹雪徒然笑了,望着孙学武的眼神可怕极了。“孙学武,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谭莹雪若不报今日这辱,誓不罢休。” 孙学武打了个冷颤,发现此时的谭莹雪与平日里发狠的模样不大一样,似乎更狠,更戾,让他从脚板心到头顶都充满恐惧。 夏夫人走过来挽着谭莹雪,“阿雪,此处不留人,咱们走吧。” 谭莹雪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周老太太彻彻底底松口气,又连着吩咐,“我疲惫得很,你亲自到景晖院去看看。” 章嬷嬷点头就应下。 夏夫人和谭莹雪出了孙府大门,瞧着夏夫人来时马车后停着两辆马车,使役们正往马车上搬东西。 谭莹雪突然疯了一样冲过去抢走一个使役手上的绿漆盒子。 马车上,夏夫人很好奇谭莹雪怀里那只绿漆盒子装着什么东西。 “雪姐儿,这里头装着什么,你捂得这样紧。” 谭莹雪打开盒子,取出里头的一张身契递给夏夫人。 惊道:“是素菊的身契。” “素菊虽说被抬了姨娘,但她到底是我的陪嫁奴婢,她的身契还在我手里,只要我不松口,她这辈子都会被我拽在手里。孙学武以为把我休了就能打倒我,他做梦,我一定会找机会叫他断子绝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夫人瞧着谭莹雪发狠的样子,也不由得胆颤心惊,徒然发现自己一时心软,冒险接她回杜府这个决定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153章 一时清平 谭氏被休弃之事没用多久整个孙府就都知道了,不少人躲在犄角旮旯总要评那么几句过过嘴瘾。有说她活该的,也有说周老太太太宠苏瑜,竟拿自己的孙媳妇给个外姓孙女出气,太不应该。 谭嬷嬷到景晖院时孙娴已离去多时,苏瑜也用过午膳。她不知哪根经不对,竟镇纸提笔作起画来。 袁嬷嬷拦着谭嬷嬷说了会子话,谭嬷嬷听后脸色素然,“我还以为是直接传进姑娘耳朵,竟是谭氏来闹才知晓。不过这院子也算得上牢紧,才没让那些苍蝇蚊子直接到姑娘面前去叫。” “人已让那婆子打发出去,重新挑了两个稳重的下午进院,姑娘对此事不大上心,只好我替她多掌眼。”袁嬷嬷赤胆忠心,可不能让早晨的事再发生一遍。 “你是得仔细些,瞧瞧这院子再紧实,照样让人险些钻了空子。”章嬷嬷皱着眉头,什么人往这景晖院使坏她心知肚明,“姑娘这脾气你也时常规劝着点儿,虽说不同姓,但都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能忍的地方就忍着点儿,等姑娘们都出阁了,想在一处都不容易,何苦现在你容不得我我容不得你” 袁嬷嬷很想答应是,可她姑娘最不爱惹事,都是事惹上门才会出手料理。章嬷嬷这话虽在理,但她家姑娘岂不是太憋屈“事情差不多已了了,嬷嬷进去看看姑娘吧。” 章嬷嬷跟着袁嬷嬷进到屋里,抬眼就看见苏瑜提笔在老梨木书案上游龙走舞般描描画画。“瑜姑娘,老太太有些疲累,差老奴过来瞧瞧,说是今晶姑娘受了委屈,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苏瑜正画着一幅山水图,碧水卧龙,清风盈盈,她的画技只能算得上一般,也能惊觉画纸上的景致郁郁葱葱,清爽悦目。 “这里没外人,场面话嬷嬷不提也罢。”搁下笔,苏瑜眸色盈盈,深浅难觅,“外祖母何等精明,该是一早就猜到我不过是借着今日之事除掉谭氏,她没怪阿瑜连她也算计在内了吧” 是啊,这个敢想敢做的瑜姐儿,行事不拘一格叛逆难测。不久前她跟老太太说:“您的所有烦心事阿瑜都会替您解决好,您要好好保重身体,看着阿瑜才好。” 那谭氏,搅屎棍一般的人物,可不就是老太太的烦心事 瑜姑娘出手收拾,虽是将老太太大动干戈也算计在内,但终究是剔除老太太的一块心病。故此老太太会恼,却不会怪责瑜姑娘。 “老奴来前儿老太太给了句放待,若是姑娘这样说起,就叫老奴代传句话,我不怪。” 纸上的墨迹未干,鼻息中有淡淡的墨香味儿。苏瑜淡淡笑了笑,“请嬷嬷替阿瑜回话,此次是阿瑜鲁莽了,以后有事定会给她老人家通个气,且叫她老人家好好保重身子。” 章嬷嬷福了福,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提出告辞。 青晖院,孙妨仍沉浸在谭氏被休出府的事实中无法自拔。自始自终今晌那场闹剧她都看在眼中,苏瑜的手段并不见得有多厉害,但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挑衅和刺激谭氏所有的不甘和痛点。 “姐姐,你发什么呆呢”孙嬉坐在孙妨身边,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就见她神情木然,眼神空洞,似魂魄散游去了一般。 蒋氏中午多吃了碗杏仁茶,肚子撑得慌,命人拿来山楂糕帮着克化。她淡淡瞥了一眼孙妨,心知她这姑娘是被苏瑜给吓着了,“原以为那谭氏多有本事,我还想着借着她的力道好好整治整治那贱蹄子,没想到我还没怂恿她怎么着呢,她自己倒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枉然我一番心思,真是白抬举她。” 阿娘刻薄冷凉的声音响在孙妨耳边,她回头看着阿娘咬下一口山楂糕,“阿娘,我恨苏瑜,可是咱们哪次算计她不是栽的是自己惹不起她,可我又不甘心被她就这样毁掉一辈子。” “阿姐,我瞧着你近日胆子小了呢,从前你可是除了阿娘最有主意的。”孙嬉说着大白话,丝毫不顾及孙妨的感受。 蒋氏也赞成,但她得假意护着孙妨,“你阿姐如今也是有主意的,她不是胆小,她是在寻求最好的时机,争取能一举将苏瑜那小贱人赶出去。” 孙嬉噘着嘴,很不以为然,“武二嫂嫂都被休出门了,府里大房二房都与她关系不浅,溶姑母那里也没见与苏瑜有何嫌隙,咱们呐只能孤军奋战。在上河县就试过了,在京城也试过了,哪次吃亏的不是咱们” “你溶姑母可不是善茬,她那两个姑娘我瞧着也不是省油的灯。”蒋氏声音冷飕如寒风,“你们以为今晌那事是谁挑起的谭氏好好在屋里呆着,怎的就突然收到消息说苏瑜勾引雍哥儿呢” “阿娘,你是说这是溶姑母有意放风给武二嫂嫂的”孙嬉惊得眼瞪嘴张。 “除了她还有谁你二 伯母为着雍哥儿的名声,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岂会到处乱说,剩下的不就是你溶姑母想看某些人的笑话嘛,她是把笑话看了,肯定没想到会把谭氏给折进去。”蒋氏眼神迷离阴沉起来,“这次见识了苏瑜的手段,只怕你溶姑母不会再轻易出手了。” “咱们没拿着苏瑜的把柄,溶姑母又要暂避锋芒,苏瑜那贱人,日子岂不是要过得太舒坦啦。”孙嬉极不甘心跺跺脚。 没人算计的日子,谁过得不舒坦 玉晖院没了谭氏闹腾,梁氏的头都没那么痛了。平常的庶务都交由长媳杜氏打理,余下那些杂事就交给素菊操持,好歹她如今贵为姨娘,上手些庶务也是梁氏给她脸面和肯定。 没了谭氏在头上压着素菊,气色都与从前大不一样,又领着梁氏给的差事,有种这辈子熬出头的感觉。孙廷桦及孙学文一家过了十五就要回湖州操持生意,梁氏既然给了素菊体面,杜氏也有心教她打理庶务,以便为婆母分忧。 自打那日与苏瑜说过话,孙妤也不再抗拒用药吃食,虽说整个人依旧恹恹的,好歹命一直续着。 总之没有谭氏的玉晖院,从未有过的清平。 日子就如水般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灯会。 苏瑜想着要与宣祈父子二人度上元节,就必得失信于孙娴以及霍静芳和岳云眉,想想阿晗,她两头都不想失约,好难为啊 趴在书案上,望着那幅已然装裱起来的山水图,苏瑜哀声叹气一直到下午。 她所不知情的,是此时的摄政王宣祈也正目色冷潋。 上午照例进宫给太后问安,没想到肖相府上的三姑娘肖美媛也在,午膳时提及今夜的花灯会,肖美媛一脸娇羞含臊的瞥着宣祈。太后本对宣祈上次拒绝的事颇有微词,便想着可借同游灯会之名增进二人感情。又怕宣祈脾气上来拒绝,便当着不少人下懿旨迫使他今夜陪肖美媛出游。 肖美媛虽有难堪,但觉只要有宣祈作陪,故此暂时将好些骄傲与不满都丢掉也不难。 更有甚者,肖美媛随他回了摄政王府,显然晚膳这二人也得一起用,这也是宣祈脸一直黑着的原因。 青蓝见宣祈脸色不霁,又见着跟在他身后逶迤而来的肖美媛,心下便会意问题出在哪里。 “肖三姑娘。”青蓝对着肖美媛拱手作揖。 肖美媛倒没摆什么倨傲的贵女架子,只因她深知这摄政王府是敢随时将她赶出去的,若不是今日太后那道旨意,恐怕她连摄政王府的大门都难入。 “青蓝侍卫,我知道王爷陪着太后和皇帝说了一会儿话定然是乏了,现下也不敢打扰,同从前一样,辛苦你将花荞暖阁收拾出来,我就歇在那里吧。”肖美媛看着前头远走的背影,芳心早贴了过去。青蓝同她说话,宣祈毫无反应,青蓝的意思便是宣祈的意思,她主动提出去花荞暖阁,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第154章 上元节灯会 这个相府三小姐青蓝再熟悉不过,在外颇具才女美名,又得太后极为赏识,与长公主又是手帕交,表面上是哪哪儿都好,偏私下性子狠辣,极容不得人。好几次王爷与某些个贵女说了几句话,不久那些贵女不是死就是残,很是有手段。 “请三姑娘跟属下来吧。” 肖美媛收回目光,客气的点头。跟在青蓝身后,莲步款款,身影妁妁,像极了一枝绽放的玉面芙蓉。她仰起头来,瞧着廊下雕梁画栋,宝柱上的祥云麒麟彩绘栩栩如生,似真要乘风踏云而云。 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成为这摄政王府的当家主母。 安置好肖美媛,青蓝在疏云台找到宣祈。 小公子很用功,又看练字。 王爷坐在一旁用茶,碧影随侍在侧。 “王爷,人已安排在花荞暖阁了。” 宣祈面色冷峻,眼神可怕得吓人,她低头有一下没一下转着右手拇指上的绿玉扳指。慢慢地,他笑了,笑得危险渗人,青蓝看着直打怵。 “去趟孙府,告诉她,夜里一起去逛灯会。” 青蓝张了张嘴,始终没说什么,应下离开。 宣晗提着笔,看向宣祈,“阿爹,我们灯会么” “是。” “可是阿娘不是说今夜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府里呆着么”笔尖刚醮了墨,说话间,笔尖的墨滴落在字贴上,晕开了一朵黑色的墨花儿。 宣祈起身来到宣晗身边,看着那朵墨花儿,重新拿了一张字贴,“灯会热闹,你阿娘会喜欢的。” 苏瑜愁了整个下午也没能想出辙推掉哪一边,她百无聊奈的玩着瓷瓮里的珍珠。 夏莲和采玉知道晚上灯会,一早就开始收拾准备。 “姑娘,奴婢还没见过京城的上元花灯会是什么样的,晚间定要好生逛逛。” “那些卖吃的喝的商铺肯定比上河县的多。” “就是不知道那些灯谜会不会比上河县的难” “姑娘,姑娘。” 夏莲一连说了好些话,却不见姑娘应半个字,回头瞧她正发愣呢。 采玉白了她一眼,“姑娘还没说要带你去呢,你就这样聒噪,仔细姑娘不带你去。” 夏莲急了,“不行,姑娘,奴婢要去嘛,奴婢要去嘛。”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清润的双眼满是怅然,“去去去。”先胡乱应着。 夏莲调皮中带着得意,回敬采玉一记白眼,“瞧,姑娘愿意带着我呢。”然后欢欢喜喜跳开了。 采玉抿住嘴正要说什么,蝶依打帘进来,附在苏瑜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瑜懒懒的表情立即亮了,“他真是这样说的” “是。” 那真是太好了,虽说相聚时间可以短些,但总归是两边都不失约。 正要松口气,徒然又想到什么,“青蓝呢,走了吗” “嗯,递了话就走了。” 苏瑜转过头,望着眼及处菱花镜中头上微微摇曳的步摇,眼色徒然清冽黝暗。 今夜,那相府的三姑娘。 苏瑜暗暗想着,她重生而来,从沈家抽身,孙娴也没嫁进王家,孙学武休了谭氏,孙妤也有可能多活些年,有这么多命运转折的事情发生,或许这辈子阿晗的命运也会转折罢。 用过晚膳,孙娴早早就到了景晖院,苏瑜也收拾打扮妥当,姐妹俩齐齐朝门口去。 “我雍哥哥今夜也会去逛灯会,与那个顾家姑娘一起呢。”孙娴悄悄在苏瑜耳边说。 还是那个顾家姑娘,苏瑜不执一言,只浅浅笑着。 孙娴继续说:“祖母严持之下,又走了谭氏那个祸害,府里可算是清静了一阵子。” “你阿娘和雍表哥已经定了那个顾家姑娘了么”她还是有点在意,毕竟那一世孙学雍娶的嫡妻可不姓顾。 孙娴摇头,“今日只是相看,也就是聊聊天说说话,看彼此有没有那个意思罢了。” “我外祖母把那顾家姑娘说成一朵花似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其名,若得机会,我也想见见。” 末了,孙娴又补了一句。 孙府外停着三辆马车,孙娴与苏瑜一辆,蒋氏母女三人,孙玉溶母女三人像是约好的一般当着苏瑜的面有说有笑各自上了其中两辆马车。 “你瞧三婶母和溶姑母,也不知什么时候竟这般好了。”孙娴幽幽的说了句。 苏瑜意味深长的瞟了眼,扶着孙娴,“上车吧,咱们还得和眉姐儿和 芳姐儿汇合呢。” 今日灯会,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出动。马车在长街上缓缓行驶,宽阔的正街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家屋檐下,挂上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将这冬末初春的夜映得如白昼般光彩灿烂。 孙娴撩着帘,瞧着道路两旁也摆了许多卖花灯的小摊档,她欣喜雀跃,“阿瑜,快看呐,外头好热闹。” 苏瑜不用看,也知道这京城的上元灯会是如何的热闹。苏玫本是个爱热闹的,那一世沈重霖也跟着她爱热闹,逛在满是人群花灯的正街上,惟她黯然神伤的看着二人走有前头人影成双。 前头马车因为人多的缘故,始在不能再前行,二人便下了车,让驾车的随从将马停在巷口,等她们赏完灯再来寻车一并回去。 今夜苏瑜身边的四个近身女使全带了出来,夏莲的兴奋难掩,全写在俏脸上;采玉也很兴奋,偏偏要装作不好奇的模样。 “采玉,夏莲。”苏瑜站到二人面前,笑道:“难道出来逛场热闹,袁嬷嬷已经把该赏你们的银子都给了吧,今夜就放开了去疯吧。只是这正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你们要注意安全,一个时辰后回来,若是没见着我们,就各自回府去吧。” “姑娘。”采玉有些犹豫,她是奴婢,侍候主子才是她的本分。 “采玉,快走吧,姑娘都叫我们去玩儿,难道的花灯会,咱们快走。”夏莲没心没肺,心早就跑到前头那卖芝麻软糕的小摊上去了。 孙娴身边跟着她的贴身女使春燕,虽是有些羡慕,却是不敢离开姑娘分毫。 “咱们也走吧,前头就是六必居了。”孙娴提议,之前商量好的,今夜与霍岳二人在六必居汇合。 越往前走,越是热闹,春燕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热闹,兴奋得小脸通红,“姑娘,快看那些花灯,都好漂亮啊” 孙娴有点不好意思,她发现蝶依和雪娇也是头一回到京城,怎么那二人面上波澜不惊显得她身边的春燕极没见过世面。 “娴姐姐,你买盏灯玩儿吧。”苏瑜说。 孙娴瞧着了一只兔子的花灯,又问苏瑜,“你喜欢哪只我让春燕去买。” 她不喜欢,觉得与其拎在手里,不如持在那里好看,“那只莲花状的花灯不错,我就要那只吧。” “好,春燕快去买来。” “是,姑娘。” 与此同时,宣祈与肖美媛也出现正街。 肖美媛是如何也想不到宣祈竟会将那北国质子同带出来,完全影响了她与王爷联络情感。从前她也不是不想讨好这个北国质子,只是那就是块捂不热的烂石头,又臭又硬,她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此时前面人是越走越多,所有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 “王爷,你快看,那只芙蓉花灯好漂亮。”肖美媛着指着一个花灯摊子,冲宣祈笑得很甜美,语气也有些撒娇的意味。 宣祈仗着人声鼎沸,故意没听到,只牵着宣晗的手一直往前走。 没得到宣祈的反馈,肖美媛气得眼帘下垂,咬了咬唇页,然后装着被人猛闯一般,惊呼着往宣祈身上倒去。 “啊。” 第155章 肖美媛的狠辣 肖美媛一声惊呼,顺利倒在宣祈身上。 宣祈本能将其扶住,“怎么了” 肖美媛抬起一双满是受到惊吓剪水清瞳,借着宣祈的力道支撑住自己,“无妨,只是叫人撞了一下。” 宣祈示意青蓝过来扶住肖美媛,他不想和这个女人接触如此亲密。 青蓝想哭,他在身后看着明明是肖三姑娘凭白无故往王爷身上撞,哪来什么人撞她她这样做无非是想和王爷亲近些,但见王爷那一脸嫌弃的样子,该是稳稳落在肖三姑娘眼中,怎的那肖三姑娘还不识趣非得粘着他家王爷呢。 肖美媛对于宣祈的毫不怜香惜玉已是习已为常,虽是片刻触碰,已叫她内心十分窃喜。她拧眉看着青蓝靠近,顺势将手放到自己的随身女使手中,“不必劳动青蓝侍卫,只是撞了一下,阿媛并无不适。” 宣祈点点头,牵着宣晗重新起步。 周围人声鼎沸,街道两旁酒楼旗幡在寒风中招展,丝毫不减人们逛灯会的高涨热情。有个花糕铺子前摆着很多彩灯,那铺子里飘出的花糕甜香味直馋得人流口水。 宣晗指着,“阿爹,我想吃花糕。” 宣祈没作者,步履却是朝那花糕铺子去。 青蓝上前去买花糕,宣晗又瞧着一只小马花灯移不开眼,“阿爹,我想要这只花灯。” “好。” 宣晗又说:“阿爹,这只紫色的石榴花灯阿娘一定会喜欢,我们也买下来一会儿给阿娘好不好” “好。” 一提宣晗口中阿娘,宣祈便是满眼化不开的柔光。 这一切都搁在肖美媛眼里,她也不是聋子没听见宣晗说的话。只是那一句阿娘叫她好生吃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阿媛可没听说您有什么妾侍通房再是有她竟敢教晗公子喊她作阿娘太不成体统。” 肖美媛误会了,宣祈也懒得与她解释。 宣晗不喜欢肖美媛,虽说见的次数不多,可只要见面这个女人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他阿爹如何如何了,不像阿娘只关心在乎他一个人。 肖美媛自以为往后是要嫁进摄玫王府的,作为宣祈的养子,她这个未来养母是有资格教训的。她也想让宣祈见到她慈惠幼子的一面,便移步到宣晗这边,还破天荒的蹲在宣晗面前,“阿晗,你年纪尚小,极易受到那些贱婢的蛊惑,不要因为她予你一点儿小恩惠,你便巴心巴肠的喊她阿娘,要知道你的阿娘只能是你阿爹明婚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人,而不是那些随随便便与你阿爹套近乎的人。若是让人知道你叫那些贱婢阿娘,别人只会说你阿爹不会教你,也会说你没规矩,懂了么” 虽然这话里的意思他听不全,但宣晗不傻,知道眼前这个女的再说他阿娘的坏话。 他不允许有人诋毁她温柔善良的阿娘,小小年纪眸色却是精光一沉,倏地抬手推了肖美媛一把。 肖美媛蹲着的身子重心不稳,宣晗这一推,她顺势便后倾下去,慌乱中双掌按在地上,一股粘粘滑滑的触感在她掌心漫延开,肖美媛头皮发麻的看着掌心黑黢黢不知何物的东西,恶心惊叫,“啊。” 她这仰天一叫,宣祈就见到她粉红的喉咙。 宣晗虽然不怕,仍是往宣祈身后一躲。 肖美媛绷不住脸上的慈贤,恶意满满的瞪着宣晗,“你竟敢推我,你个小野。” 肖美媛即时收声,她被周围徒然凉薄的气息给摄住了,睁着水盈盈的泪目看向宣祈,但见那双遂目情绪晦暗,犹如狂风暴雨之下的墨海,便吓得心突突乱跳,“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看我的手,好恶心啊” 青蓝买了花糕出来,宣祈接过他手里的花糕,“你护送肖三姑娘回相府。” 回去 不,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与宣祈一起出游的机会,再者她今夜同宣祈共游灯会的事早就传扬出去,若是草草收场,岂不是同被宣祈抛弃没两样 “不,我不妨事,我找个地方洗洗,再换身衣物便可。”肖美媛借着女使的手起身,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前方有个铺子,“王爷,前头是集芳馆,容阿媛去去就来,请王爷稍等。” 肖美媛也是拼了,那么密集的人群右偏身左拐弯疾步前去。 青蓝眨了眨眼,站到宣祈身边,“爷,等么” 宣祈白了青蓝一眼,全是明知故问般冷叱。又指了指适才宣晗适才想要的那盏花灯,“将这两盏灯买下来。” 肖美媛去到集芳馆,便是由很是尽职尽责的斑娃子斑掌柜接待。他一双眼睛望着肖美媛滴溜溜的转,之前他想想办法将生意的风头盖过撷芸楼去,便三不 五时的往撷芸楼对面的茶楼里蹲位,瞧着那些达官显贵的内眷往撷芸楼送着大把银子,斑娃子掌柜就两眼羡慕得发红。 所以,当肖美媛一迈进集芳馆的门槛,那双精明的眼立即就认识她的身份来。 这可是个大主顾,斑娃子掌柜忙忙上前,脸上挂着恭维狗腿的笑,“原来是肖三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您需要什么,小的立即给您介绍。” 肖美媛没心思挑挑捡捡,伸那只不知按着什么东西的手伸到斑娃子掌柜面前,“我要洗漱,把你家最好的衣裳头面,全给我拿来。” “是是,保您满意。”斑娃子掌柜朝里头一吼,“叶婆子,赶紧准备雅间熏香备水,贵人要洗漱。” 洗漱好的肖美媛看着长镜中的自己焕然一新,斑娃子掌柜亲自给她挑的红宝石头面映衬得她肌肤胜雪,桃腮胭红,双目如烟罩波,那一袭金丝绫绣穿花对襟袄裙,外搭宝蓝色绫纹牡丹披氅,富贵中不失典雅,典雅中又不失柔美,真真让她满意极了。 “姑娘,别再看了,王爷还等着呢。”女使出声提醒。 肖美媛一阵脸红,美貌更添颜色,她被自己美得险些误了正事,“你说得对,快走。” 若不是赶时间,她定要好好夸夸这掌柜。 等她随女使回到花糕铺子前,宣祈父子以及侍卫青蓝早已不知去向,连带着那两盏花灯也不见踪影。抱着希冀周围转了一圈也没见宣祈,肖美媛气得在原地跺地。 “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这样溜了,我的脸面还要不要啦。”肖美媛揪着手里新买的水仙花绣帕,将那朵水仙花扭成一坨,“都是宣晗那个小野种,竟敢坏我好事,本想着嫁进王府给他点好脸色,现在看完全没必要。” “三姑娘,依奴婢看那小野种怕是留不得呢,他口中提到阿娘一词,可见摄政王府中肯定有个极得王爷宠爱的姬妾,以后若是他俩联手欺负姑娘,王爷又对姑娘冷淡,姑娘可怎么好”女使忧心冲冲对肖美媛说。 肖美媛直听得心惊肉跳,她所了解的宣祈是没有姬妾的,那些想试图接近宣祈的贱人都被她暗中收拾了,但也不能保证没有漏之鱼,真是一点儿都大意不得。 肖美媛美眸半敛,透着邪恶如蛇蝎的杀意,她附在女使耳边说,“我先去集芳馆坐坐,你回相府去。” 第156章 相对的视线 苏孙岳霍四个姑娘约在六必居汇合。 今夜的六必居门口比平日多添了四盏灯盏,红彤彤的,看着很是喜庆热闹。楼上的雅间也早就被人预定光了。 岳云眉和霍静芳先到一步,岳云眉倚在楼上窗前眼尖,看到苏瑜和孙娴,立即扯破喉咙似的喊,“阿瑜,娴姐姐,阿瑜,娴姐姐,这儿呢,这儿呢。” 孙娴只听到有人喊,因着人声太嘈杂,她实在无法辨识方向。 苏瑜拉着她示意她抬头,这才看到一个劲儿朝她俩挥手的岳云眉,孙娴也跟着挥手示意,这一切在苏瑜看来都是很傻的行为。 进门上楼,岳云眉已经候在楼梯口,“今日六必居的雅间可真难订,要不是我远哥哥出手,咱们都没个清静地方说话。” “说好的花灯会,怎么不去好好逛说话几时不能说”苏瑜怼岳云眉一句。 岳云眉也不恼,上前挽着苏瑜和孙娴就往里走,“花灯会肯定是要逛的,只是咱们只逛最热闹的部分,这会子离好戏开场还早呢。” 苏瑜是知道的,所以浅笑默然。 孙娴则好奇的问,“什么好戏好阿眉快给我说说。” 岳云眉才想起孙娴是头一回在京城过上元,于是颇为耐心的为其解释,“再晚一会儿在十字坊那里会燃灯楼,预示开年红红火火,五谷丰登,四海宴清,天下太平,可热闹啦。” “十字坊”孙娴没听过。 “就是东南西北四条街的交叉口,那地方宽敞,也不知从哪年延下的习俗,京城每年的上元佳节都会燃灯楼,那才是压轴呢,咱们现在就乖乖在六必居歇着,省得一会儿没体力挤不进去看热闹。” 原来如此 霍静芳在雅间门口等着,看到几个姑娘有说有笑走过来,迎上去,“正好赶上好茶泡开,快走。” “什么好茶”苏瑜事茶,所以有兴趣。 “是武夷山的大红袍,我舅舅给我阿爹送来的,我问我阿爹要了些。” 这个时间的武夷山大红袍可是极品,苏瑜眼中噙笑,迫不及待要尝上一口。 只是她一脚踏进雅间的门,就见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爷立在窗前。他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头,如画的眉眼,漆黑的发与玉冠,真真是俊朗的玉润公子一位。他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仿佛全世界都没有声音,只有风拂过耳畔,润物般清柔。 苏瑜是识得的,谁能告诉她为何会在这里碰到蔚的儿子白振羽 所有人都站在雅间门口,岳云眉只当苏瑜和孙娴见着陌生男子不好意思。心不甘情不愿的相互介绍,“娴姐姐,阿瑜,这位是白太蔚府上的公子爷白振羽,白公子,这位是孙少卿的亲妹孙娴姑娘,这位是孙少卿的表妹苏瑜姑娘。” 白振羽丝毫没因自己的高居身份而倨傲,他拱手长揖到底,客气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二位姑娘有礼,在下白振羽。” 苏瑜礼貌的福了福身。 孙娴却是被这样的贵公子气度给影射得莫名脸红心跳,果真每次跟阿瑜出来都有惊喜,这样高高在上的尊贵公子竟然给她作揖施礼,孙娴受宠若惊,如坠云湖。 她跟着苏瑜福了福身,再不敢看白振羽,怕人家瞧见她的反应觉得她小家子气。 “快坐吧,别站着了。”岳云眉一边招呼,一边又说:“我阿娘担心我一个姑娘家出门不安全,特意请白公子来作陪保护我。” 白振羽这玉面书生样儿保护岳云眉 天啊,白振羽才是那个该被保护的对象好不 从岳云眉略显咬牙切齿的解释里,也不难听出她阿娘是有意撮合这对小年轻而故意为之。苏瑜也不敢拆穿,“你阿娘也是为着你的人生安全着想,有白公子护着,想来今来定不会出意外。” 霍静芳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苏瑜说得真诚,偏偏就是那副真诚把霍静芳给惹笑了。 岳云眉桌下用脚撞她,面上用眼瞪她,霍静芳才稍稍收敛,“快尝尝这茶,刚泡开的。” 白振羽自幼苦读诗书,经史子集无所不通,霍静芳的反应他也清楚带着嘲意,但他却不是恼羞成怒,而是自省起来,“让诸位姑娘看笑话了,在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无用书生一名,哪里有本事保护阿眉妹妹说笑罢了。” 白振羽拎得清这一点倒挺得岳云眉欣赏的,但欣赏并不代表非得嫁给他啊 霍静芳推了一盏茶到岳云眉手边,示意她递给白振羽,不要让人家难过。 岳云眉也是很可怜白振羽,除了要嫁给他,其实她对白振羽并不怎么讨厌,“尝尝阿芳泡的茶,这可是她从她阿爹那 里偷来的,不喝白不喝。” “阿眉,我有跟我阿爹说,那不是偷,是拿。”霍静芳赶紧争辩,她可不想让人误会她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姑娘。 “好好好,是偷是拿都是一样,咱们一起尝尝吧。” 孙娴拿起茶盏浅尝一口,她不懂茶,也觉着这茶入口唇齿粘香,浸人心脾。 苏瑜淡下一口,这茶香回味悠长,下喉暖如二分骄阳,伴随着些许回甘滋味。回甘滋味“阿芳,这茶莫不是长在甘草丛中的” 霍静芳惊喜道:“阿瑜,你好厉害啊,这都能吃出来。实不相瞒,我舅舅家在武夷山上有块甘草药圃,这茶树正是长在甘草丛中,我阿爹只是喝出了甘甜味儿,还是我舅舅言明才知晓这茶树是长在药圃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一世她也做过茶货生意呢,“我猜的,没想到猜对了。” “阿瑜你这么会猜,一会儿咱们还是下去逛逛猜猜灯谜什么的罢,别辜负这灯会嘛。” 岳云眉立即附和,“我同意,好歹也要赢几盏花灯回来,也算是咱们逛过灯会相聚一场。” 猜灯谜么孙娴想着会不会比上河县的灯谜难呢想得出神,不经意见抬眼,竟与白振羽的视线撞在一起,孙娴眼神有片刻闪躲,但见白振羽笑容君子,光明正大,自己这般行径有辱大家闺秀的气度,忙朝他报以微笑,彼此客气点头示意。 “我是个诗书不通的,作陪可以,千万别叫我去出丑。”苏瑜又呷了口茶,“我家娴姐姐自幼通诗书,文采斐然,阿眉,你还是指望她吧。” 孙娴被苏瑜供出来,她有些羞涩,“阿瑜,阿芳在呢,岂不是叫我去丢人现眼” “娴姐姐,你都读了什么书我自小也被家里押着请了女先生教习字,也不知咱们读的书是不是都一样的。” 那厢孙娴被霍静芳和岳云眉缠着问话,苏瑜便只顾吃茶也不插嘴,她垂下眼睑悄悄打量白振羽,发现他望着那三个嘴巴不停的姑娘笑得温润如玉。便是这样的风流才子,那一世怎叫岳云眉痛不欲生呢 苏瑜好歹是活过一世的人,知道佳偶不成成怨偶会对当事人本身带来多大的伤害。 对的时间,对的人,这是佳缘。 错的时间,错的人,这是怨偶。 她放下茶盏,起身来到窗前,窗棂下依旧人头涌动,远处灯火幽微。眨眼间,眼中透着干净清润的光泽,蝶翅般的睫羽如扇形暗影覆着眼睑,她自然随意的倚着窗棱子,将视线从远处收回。 不经意间,她见到有人站在灯火阑珊处,一抹银色的披氅立在那里,那双狂妄不羁的狭眸,望着她,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苏瑜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花了眼,她能花眼看错宣祈,却不可能将宣晗同时看错。只是宣晗此时手里拎着花灯,对周围一切的事物充满好奇,所以并未注意到六必居楼上雅间倚着窗棂的苏瑜。 宣祈自发现了苏瑜,便一直这样看着,她今日穿着藕色的风信袄裙,梳着娇雅的云髻,云髻上别着他送的那支桃花流疏簪,角檐下有盏灯笼,映得她的脸如芙蓉般娇艳欲滴。 宣祈喉咙一紧,如何也按奈不住内心翻滚的贪恋。 第157章 岳云眉不想白振羽做夫婿 他要得到苏瑜,谁也不给把她抢走。 苏瑜不知道宣祈在想什么,只知道那双狭目情绪徒然晦暗,泛着似要将她吞噬的危险。 她的心在这一刻跳得狂乱。 “阿瑜你看什么呢”岳云眉偏过头,看着苏瑜一袭浅淡的背影。 苏瑜似被人抓包般惊吓回眸,“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岳云眉起身来到苏瑜身边朝下望。 苏瑜跟着紧张看下去,宣祈父子已不见了踪影。 岳云眉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稀奇,“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阿芳的茶好,我吃醉了,再添上这窗外灯笼光映,可不就显得脸红。” 岳云眉信了。“咱们下去逛逛吧,去猜猜灯谜也好应个景儿不是。” 苏瑜在想宣祈父子去了哪里 “好,走吧。”霍静芳也赞成。 众人下了六必居,融入湍湍如水的人流。 “快瞧,那只猴子花灯居然拎着只莲花花灯,我还没见过这样式儿的,真有意思。”霍静芳指着小摊儿上的花灯冲苏瑜说道。 苏瑜的心思都在人群中寻找宣祈父子的身影,勉强的应付霍静芳,“喜欢就买。” 霍静芳便差女使去买,又逛了一会儿,岳云眉也挑到只满意的兔子花灯。 “娴姐姐,你和阿瑜怎么不挑花灯”岳云眉跳过来,笑意浓浓。 苏瑜是没兴趣,孙娴则说:“我已经眼花缭乱了,不若阿眉你帮我挑一盏吧。” “好。”岳云眉欢天喜地的走开。 孙娴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小摊儿,目光徒然落在一尊弥勒佛上。那弥勒佛挂在一根竹杆上,陶土烧制,法相慈祥,大肚坦坦。不知怎的,她很是喜欢。脚步不由自主走过去,伸手去拿的瞬间,有另一只手同时出现,两手一碰皆是惊中带讶,却未将手抽回。 孙娴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进白振羽的眼里,他看着她面如桃花,眉目清明;她看着他琼枝玉树,温润如月。 像极了两个傻子似的静静对视,仿佛那周遭的人声鼎沸都是虚幻一般。 “姑娘,公子爷,可都是相中了这弥勒佛”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花胡子老头。 孙白二人回过神,忙忙将手抽回来。 孙娴一张脸涨成了胭脂色,被白振羽碰过的指尖温度炽烫,她的心这一刻似要被什么烤得融化一般软腻。 白振羽也臊着一张脸不敢拿眼正看孙娴。 “公子中意,定是与这弥勒佛有缘。” 孙娴柔柔的声音听在白振羽耳中娇娇羞羞,他忍不住打量她,只见她并非有倾国倾城之色,然她相貌清丽婉约,姿态甚是娴雅,又见她耳根子通红,徒然他胸中暖意浓浓。 “若是姑娘中意,羽愿意相让。” “不,既是公子相中的,阿娴不敢夺爱。” “姑娘不必客气,羽是真心相让。” “姑娘,公子爷,今天是元宵呢,老头子也想早些把货卖了回去陪老婆子,您二位打个商量,看看谁买”摊主老头了笑了笑。 孙娴喜欢,也不敢在白振羽这个贵公子面前抢先。 最终是白振羽掏了银子买了。那摊主老头挑担一走,白振羽便将弥勒佛递到孙娴面前,“这弥勒佛送给姑娘。” 送给她孙娴惊得心突突乱跳,“不,这是公子买的,阿娴不能要。” 岳云眉为苏瑜和孙娴挑选了花灯,苏瑜周围环顾也没见着宣祈父子,想来是到别处去赏灯了。霍静芳看着不远处白振羽与孙娴的互动,脸色全无。 苏瑜也看到了,只见那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白振羽一直把手停在孙娴面前,孙娴似拗不过,抬手从白振羽的掌心取了什么东西。白振羽是岳云眉未来的夫婿,孙娴 这可不行 苏瑜正要出声喊孙娴,岳云眉却拉住了她。 “阿眉,白振羽可是你未来的夫婿,若你不高兴了,我立马就带娴姐姐回去。”她可不想因为孙娴毁了白振羽,因为毁了白振羽就是毁了岳云眉。 岳云眉摇摇头,她目光敛敛,声音幽幽,“你们不觉着除却家世,他俩挺配的吗” 这话不禁让苏瑜和霍静芳同时诧异,霍静芳拧着眉,“阿眉,阿瑜说得对,白振羽是你未来的夫婿,不论你喜或不喜,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且今夜明显是让你俩出来联络感情的,你怎可这般事不关己” “我并不讨厌白振羽,可若让他做我夫婿,我也是怎么都欢喜不起 来,我瞧着娴姐姐与他挺登对的不是吗”岳云眉似看到从这场不满的联姻中脱身的希望,满眼放光,“你们说要是让白振羽喜欢上阿娴,他又是家中独子,到白老太太跟前去撒撒娇呈呈情,非娴姐姐不娶,我是不是就不会用嫁给他啦。” 苏瑜和霍静芳相相两睨,这番话皆让二人头皮打怵,苏瑜说,“阿眉,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不想嫁给白振羽,他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哪里与我合适嘛真要嫁给他,那我这辈子肯定不是短命就是发疯。”岳云眉生怕苏瑜和霍静芳不信,情绪都有些急了。 苏瑜因为这番话想到那一世的岳云眉,可不就是一点儿也不幸福 “你们看娴姐姐和白振羽,他俩有说有笑,这才是该有姻缘匹配的模样嘛。”岳云眉又补充一句。 苏瑜瞧着还真是,难不成这一世孙娴失了王毕甫的姻缘,为的是要应在白振羽身上“万一他俩真好上了,你不后悔” “你别试探我,娴姐姐是真的与白振羽挺配的。” “你先别在这里剃头挑子一头热,万一是咱们误会了呢”霍静芳也愿意岳云眉为自己的幸福找准正确方向,不让后半辈子沦为婚姻不幸的牺牲品。 “这花灯会尚未结束,是不是误会,咱们继续逛下去就知道了。”岳云眉说。 孙娴脑子一直处在浆糊状态,弥勒佛是白振羽买的,可是他的口才太好了,她懵懵懂懂就拿过来了,此时揣在怀里,像揣了个没包软缎的汤婆子。 接下来的一路,孙娴是真再不敢看白振羽,总觉得那样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不少自卑感如潺潺流水打心底冒出来,孙娴越想越心灰,越想脸色越难看。 前头响起锣鼓声,引得众人引颈而望。 霍静芳笑道:“前头是广德楼,每年都要搞猜灯谜的,若是赢了有不少好的彩头呢,咱们快去瞧瞧。” 此时的广德楼楼檐下也比平常多挂了四盏灯笼,门口摆起一个高高擂台,台上搁着一张方桌,方桌上重着两个精致木盒子,里头是今夜灯谜的彩头。 广德楼掌柜抬手压压场,“诸位,感谢诸位素日对广德楼的抬举,今夜如往年一样,咱们广德楼举办猜灯谜和对对联活动,全是老规矩,灯谜二十个,彩头为如意金丝玉手镯一对;对对联的彩头为八宝玲珑镂花扇一把。” “哇,今年广德楼也好大手笔啊” “我记得去年猜灯谜的彩头是一副撷芸楼赞助的翠玉宝石头面,被肖相府的三姑娘给拿下了;对对联的彩头是一把残云宝剑,让岳小将军给带走了。不知今年这广德楼彩头会花落谁家。” “是哈,怎么没见着肖相府的三姑娘,她可是最有期望夺彩头的人选呢。” 耳边响起看热闹百姓的对话,一提到肖相府的三姑娘,苏瑜体内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蝶依和雪娇护着苏瑜往前挤,偏偏当事人心不在焉似的。 霍静芳拉着苏瑜,“阿瑜你用点心呀,瞧瞧这么多人,你想什么呢” 第158章 宣祈霸道的吻 “我在想那如意金丝玉手镯是不是很漂亮。” “自然是很漂亮,广德楼的彩头,没有那一年让人失望过。”霍静芳跃跃欲试,“我阿娘的生辰就在二月初六,我想把这彩头赢来给她做生辰礼,省得她老说我整天胡乱跑,不好好看书没规矩。” 霍静芳的阿娘江夫人苏瑜是有印象的,不爱端架子,身材很富态,业因霍静芳不圆满的亲事后半生过得很抑郁。 霍静芳让女使护着往前头挤,岳云眉和孙娴还有白振羽被人群朝一个方向挤去。 徒然有只手拽住苏瑜手腕。 苏瑜吓了大跳,回眸间撞见宣祈深遂幽深如潭的双眼,他身姿高大,拽着苏瑜就往人群外撤。身后响起铜锣敲响的声音,每敲一下似乎都敲在苏瑜的心口上,颤颤粟粟,又莫名的悸动非常。 宣祈将人拉进了仁济堂旁边的后巷中,幽暗的视野里满是苏瑜白嫩精致的脸庞,以及她娇艳欲滴的朱唇。他将她抵在巷壁上,双手左右将她团团围住,那双如墨海般静谧的双眼,透着翻滚如潮的烈情。 苏瑜有点害怕,她勇敢的回视他的视线,温柔多情。眼前的男子俊美高贵,龙章凤姿,耀眼得她不敢再继续直视他的眼睛。 乱跳如鼓的心跳太难掩下,苏瑜垂下眼眸,不想让人瞧见她的难堪。下颌却叫人捏住并抬起来,接着,是他炽烈如火的吻逼得她入穷境,退不得,进不得。 苏瑜呼吸滞停,她被宣祈徒然放肆的举动惊得忘了反应。 他们打见面起半个字都没说,好不容易面对面,他竟敢如此冒犯。 苏瑜推着他的胸膛,如山如巨石,纹丝不动。 宣祈强势霸道的翘开她的牙关,像攻城掠池般释放着他的气息和威慑。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恨不能在这一刻就要了她,让她真正成为他的人,成为他心尖上的人。 苏瑜被吻得喘不过气,连捶打抗拒的力气也在渐小。 宣祈恢复理智,恋恋不舍的放过她,将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喘着粗气,“你还要我等多久” 苏瑜照样喘着粗气,被这话说得身子紧绷。她们几时谈论过要谁等谁这个话题么有么她怎会不记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宣祈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拥着她。 不远处热闹非凡,渐渐地,苏瑜也冷静下来,却是没推开宣祈,她也留恋宣祈的气息,“阿晗呢” “青蓝看着呢。”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宣祈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 “不行,我得找个理由给阿眉她们一个交待,否则无故失踪,只怕要引起大乱。”岳云眉是极有可能让她哥哥带兵士到处找人的。“不然你说个地方,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宣祈想了想,“去相见欢酒肆吧。” “嗯。” 苏瑜一声低吟,勾起宣祈无限暇想,他忍不住又要吻下去。 苏瑜拿手挡在他的唇上,难掩满脸的娇羞,“我还要见人呢。” 宣祈就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去吧,快点。” “嗯。” 看着苏瑜转身的背影,宣祈的手在抖个不停,难以置信,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居然在苏瑜面前溃不成军。 苏瑜的心怦怦乱跳得厉害,在人群外静了好一会儿才往广德楼摆的擂台边挤。 一边挤一边问蝶依,“现在什么情况了她们没发现什么吧。” “就是娴姑娘四处找了找姑娘,其余的人都在关注着芳姑娘和肖相府上的三姑娘斗猜灯谜呢。” 肖相府上的三姑娘,肖美媛。 那一世她颇具才名,为嫁进摄政王府不择手段。爱而不得反成恨,在宣祈死后,皇帝纳权于手中,肖美媛则将摄政王府一把火烧了。她还记得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是真的将摄政王府烧了个干净。 “肖三姑娘身为相府千金,什么矜贵的手饰没见过,怎的非要和阿芳争那如意金丝玉手镯” “这么多人看着呢,若她输了,她的才名可就要受到影响。”蝶依解释。 苏瑜恍然,她应该想到的,定是先前被宣祈吻得糊涂了。 找到岳云眉和孙娴的位置,孙娴立即拉着她,脸上焦急,“阿瑜,你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范大夫的药铺就在这旁边,我替妤姐姐去向他问了几句话。”苏瑜胡乱编了个理由,又赶紧转引话题,“咦,现在是什么题目了” 孙娴没多想,从善如流接下话来,“前十的灯谜都易猜,但越到后头越难。上一个灯谜是肖三姑娘猜出来的,她 领先两局了,瞧瞧阿芳都快急哭了。” 那可是她看中要送给她阿娘的生辰礼,自然紧张。 “还有几个灯谜没猜”苏瑜问。 “还有三个。” 三个,也就是阿芳必须把接下来的三个灯谜全猜对了才能得彩头。 “接下来这个灯谜请霍二姑娘和肖三姑娘听好了。”掌柜扬了扬声,全场静下,等着他开口,“兄弟四人共一胎,自从出生就分开。甲乙丙丁楼中火,丙寅丁戊上天台。” 掌柜声一落,不少人纷纷摇头侧脑,左顾右盼,想得到提示,又想看看可有人猜出来。 “这是什么谜语,怪怪的。”岳云眉实在想不出来,便嗔怪谜面奇怪。 这是考见识的,问题倒也不难,只是许多人想不到那处去。 苏瑜诗书不行,但到底她在乡野间住过,不难便猜到是何物。 孙娴低头冥思半瞬,也明白过来。 白振羽一直悄悄注意着孙娴,不知怎的,今夜自打见着孙娴,他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看过去。只见她桃花一笑,像是知了谜底的模样,看来她不似普通碧玉,也甚有见识。 可长年生活在簇拥之中的肖三姑娘和霍静芳就不一样了,这些粗鄙之物寻常时候哪能入眼的 人群里全是低语声,猜什么的都有。 肖三姑娘盯着线香悄悄打量霍静芳,想着只要熬到线香烧完,这一局便是平了,她仍输自己两局。不由得勾唇得意,她猜不出来,别人也别想猜出来。 苏瑜瞧着肖三姑娘倨傲的神态,再见她俯视众生般的傲慢便知了她在打什么主意。那如意金丝玉手镯可是霍静芳想给她阿娘作生辰礼的,可不能就那样拱手让给肖美媛。 “肖三姑娘,霍二姑娘,可有猜出谜底”掌柜恭维着笑放慢声速问,生怕语速快了伤害到两个他惹不起的贵女。 肖美媛倒是大方的摇头。 霍静芳则很不甘心的摇头。 掌柜又看着台下众人,扬声问,“底下可有答案若有答案,再接连答对剩下的谜面,这如意金丝玉手镯就是他的了。” 就见有人提着袄裙,摆动着裙裾抬步上擂台。女子穿着藕色风信花袄裙,云髻上簪着一支桃花流疏簪,身姿轻盈而来,仿佛踩着片片芙蓉花瓣。 “我知道谜底,谜底是瓦。” 掌柜的眼前一亮,哈哈笑道:“正是瓦,姑娘猜对了。” 肖美媛目色不善的盯着苏瑜,似在问:你是何人,胆敢跟本姑娘抢东西。 苏瑜无视她投来的恶意的视线,冲着霍静芳微微一笑。 霍静芳慌乱紧张的心一下子就稳了,“阿瑜,你真聪明。” “你要是在乡下多住些时候,乡间村落到处都是,抬头可见,不像京城屋檐高,看不见,不然你肯定也会知道。” “你们认识”肖美媛以为又来了个对手,没想到竟是给霍静芳解围的。 “三姑娘,阿瑜很聪明,看来今夜这如意金丝玉手镯肯定是阿瑜的了。”霍静芳有些得意,好像东西已经在苏瑜手里了似的。 “哼。”肖美媛一声冷叱,“什么阿鱼阿猫,一时侥幸罢了,还以为自己真是根葱啊” 第159章 争彩头 苏瑜没理她,反正这肖三姑娘除了与她交好的长公主,看谁都不顺眼。 “掌柜的,你接下来的谜面是什么”苏瑜问掌柜,她赢下这一局,就算接下来霍静芳只猜中两局,也和肖美媛是平手,就还有机会。 掌柜说:“既然准备好了,那小的就报谜面了,请听好:无人像我乐陶陶,这是个字谜。” 这个字谜一出,苏瑜神色微僵。她忆及那一世的某个中秋节,苏玫带着她的儿子与沈重霖在院中露台上赏月,沈重霖就出了这么个谜面,说是如果沈大郎猜中,就送他一方乌金砚。那时他说得随意,丝毫没记起那方乌金砚的珍贵,是她用一个庄子换来讨他欢心之物。 “哈,我知道了。”肖美媛得意的瞪了苏瑜和霍静芳一眼,“掌柜的,是不是个像字” 掌柜摇摇头,“虽然不是,但已经很接近了。” 而此事的霍静芳被先前肖美媛自信的态度一吓,心里才起的一点儿谜底苗苗猛地就断了,再是如此也想不出来。她憋着气苦恼的看向苏瑜。 苏瑜说:“掌柜的,这是个豫字。” “哼。”肖美媛漂亮的下巴一抬,似会戳着苏瑜,“我猜像字不对,你猜豫字就对了” 掌柜的陪着笑,问,“不知这位姑娘用豫字做为谜底有何详解” ““无人像”别解为“像”字无“人”,余下“象”;“予”同“余”,字义为“我”;合为“豫”字。“豫”,本义为欢喜c快乐,与“乐陶陶”之意相扣。” “这位姑娘真是才思敏捷,不错,答案正是豫字。”掌柜说着鼓起掌来。 台下也跟着鼓掌起哄。 “阿瑜,太好了。”霍静芳向苏瑜竖起大拇指。 肖美媛虽是微微笑着,苏瑜却能感受到她传来的明显恶意。 “好啦,最后一个灯谜是个四字成语。”掌柜抬手压压场后,说,“若是这位姑娘还能猜中,那这如意金丝玉手镯就是你的了。听好了,谜面是:自古最难的灯谜。” “哈,我知道了。”霍静芳笑道:“谜底是百思不解。” “这次霍二姑娘抢先,谜底的确是百思不解。”掌柜笑道:“只是这就让小的为难了,肖三姑娘和这位最后上台的姑娘各领先两题,霍二姑娘如今又答对一题,而我们广德楼的惯例灯谜业已猜完,从未有临了加谜的陈例。” 霍静芳脑子一转,“掌柜的,不如这样可好,我将我的赢面奉赠最后上台的这位姑娘,如此一来她便是领先我两局,领先肖三姑娘一局。” “不行,我不同。” 肖美媛肯定不答应,但女使徒然走来在她耳畔说了什么,肖美媛面色一滞,随即狠瞪了苏瑜和霍静芳一眼,“哼,算你们今日好运。” 肖美媛噔噔噔下了擂台,掌柜顺势应承霍静芳的话,“如此一来,这如意金丝玉手镯就是这位。” “我姓苏。” “就是这位苏姑娘的了。” 台下响起掌声,苏瑜接过装如意金丝玉手镯的盒子与霍静芳一起站回岳云眉身旁。 苏瑜将盒子放到霍静芳手里,“这镯子归你了。” 虽然她想要,但这是苏瑜赢的,霍静芳推回去,“不行,这是你赢回来的。” 苏瑜说,“我上去帮忙也是不想让你心仪的生辰礼落到肖三姑娘手中,总之这镯子就是你的,阿芳,你不要我就还回去了。” “你就收下吧,这可是阿瑜的一片心意,再推来推去多见外”岳云眉笑道:“快看,台上要出对联啦。” 霍静芳将玉镯收下,对苏瑜,她由心充满感激。 第一轮的灯谜活动结束,擂台下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人数不减反增。而苏瑜而有些好奇肖美媛为何走那么快依她曾对肖美媛的了解,骄傲如厮,怎会允许自己完败,还有落慌而落之感 苏瑜踮起脚尖,四处都看了看,果真没见肖美媛。 “阿瑜,快看,出题了。”岳云眉拉着苏瑜,兴奋得好像她会对答似的。 掌柜举手一拍,广德楼左边的外墙瞬间落下一匹长布,布上写着:“青山不墨千秋画。” “诸位,统共五局对联,对答最多为胜,可获彩头八宝玲珑镂花扇一把。此为一局对联,开始吧。” 八宝玲珑镂花扇,孙娴想到贴熨在胸口的弥勒佛,她知道不可以,但她抑制不住内心疯狂的想法。 她想回礼。 她想给白振羽回礼。 “流水无弦万古琴。” 耳畔徒然想响白振羽的声音,孙 娴看过去的眼神有些痴,有些迷,只觉得心怦怦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原来是白公子。”广德楼是京城名楼,白振羽也不能勉俗会到广德楼听戏,玲珑八面的掌柜自然记得。 白振羽点头客气。 “白公子文采风流乃京中典范,看来今日这八宝玲珑镂花扇非白公子莫属了。” 人群里有人不服,“这才第一局,还有四局呢,怎么就成他的了,掌柜快接联。” 掌柜紧了紧袍袖,笑着命人写下下联,从广德楼右边的外墙落布而下。 紧接着下联也出世,“诸位请看第二局上联,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 这局上联颇具祥性,孙娴心下打定主意,张口便来:“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 “好。”掌柜竖起大拇指,“姑娘好文采。” 掌柜夸着孙娴,苏瑜则迷离着眼帘看孙娴。她的印象中孙娴一像是矜持的,自持的,这样冒进出头的事发现在她身上总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她也看到白振羽看孙娴的眼睛发着异样的光。 “第:临水开轩,四面云山皆入画。” 孙娴迫不及待的抢答:“凭栏远眺,万家烟火总关情。” “第四局上联: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孙娴只思索片刻便答:“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周围渐渐静下声,但能听见不少议论。 “这姑娘是谁呀,怎么这么厉害” “是啊,没见过呢,不知是哪家不闻于世的贵女。” “有这般文采,定被高门大府锁在后院,咱们不识得也正常。” “瞧瞧答了一局的白公子都比不过人家,看来那柄宝扇要被这姑娘给领走了。” “我想着要是刚才肖三姑娘不走,肯定与这姑娘不分上下。”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孙娴这里瞟,那些个儿矮的踮着脚,个儿高的斜着眼,都想将这巧对对联的姑娘看入眼中,想记住她。 偏孙娴聚精汇神的等着最后一联出现,为此她紧张得什么都听不见,掌心全是汉。 “好,最后一联。”掌柜侧了侧身,露出身后广德楼的外墙,布匹应声而落,只见布上写着: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此联一出,众人哗然,有些升斗百姓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更莫提懂这联上的意思。但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孙娴所在的方向。 一时间,场上静谧非常,就听见孙娴带着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第160章 有人要杀宣晗 孙娴一对完,岳云眉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她突然就抱住孙娴,出声打破诡异的寂静,“娴姐姐,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是啊,娴姐姐,你这之士都要被你比下去。”霍静芳也出声赞叹。 只有苏瑜若有所思的看看孙娴,又看看眼中泛着万分光彩的白振羽。 这二人。 毫无悬念,这对对联的彩头落到孙娴手中。 孙娴紧紧握着手中的八宝玲珑镂花扇,内心十分激动,她偷偷的看向白振羽,发束以帛带,容貌俊秀,通身的风流书卷气息,每看一次,收就被什么揪扯般闷涩,憋得她脸红若绯霞。 苏瑜找到借口想离开,但见孙娴这般的把持不住,她很担心白振羽若是给了回应,岳云眉当如何上次在广德楼听戏,霍静芳就说岳白两家有意联姻,这姻不仅是两个小辈互相过一辈子,还牵扯着两家的利益,哪儿是能轻易毁掉的 “好了,这里热闹看完了,咱们赶下一场吧,看看时辰十字坊的灯楼就要燃了。”岳云眉当没看到孙娴与白振羽的眉目传情,她巴不得这俩人看对眼,自己好从与白家联姻的婚事中抽身。 “阿瑜,阿芳,咱们快走啊。”岳云眉故意扯开嗓子喊,将孙娴和白振羽落在后头。 她拉着霍静和苏瑜在人群里挤得快,再回头时孙娴和白振羽整齐齐朝她们挤过来。只是那两人看上去都很文弱,挤过来也不知要多少时候。于是岳云眉再次扯开嗓子喊,“白公子,我把娴姐姐交给你了哈,我们先去十字坊看灯楼,你们赶得急就赶,赶不急就辛苦白公子送娴姐姐回孙府。” “阿眉。”苏瑜清眉微拧,面上颜色全无,“你还当真了” “就是,阿眉,这样不行。”霍静芳也说。 岳云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手拽着苏瑜,一手拽着霍静芳边走边说,“都别回头看了,咱们去热闹咱们的。” 这就样,孙娴和白振羽被远远的落在人群后。 苏瑜和霍静芳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正好要去相见欢酒肆也需得从十字坊过,苏瑜已经找好借口,打算在看燃灯楼时与法霍岳二人道别。 十字坊的正中央,有座用十六层竹架挂满的灯楼,一层十六只灯笼,二层十五只,三层十四只,依次到底,当属顶端的灯笼最是气派。整个十字坊被这灯楼照得亮如白昼,人群围着灯楼看稀奇,瞧那只灯笼上有什么动物或者有什么出处。 岳云眉激动不已,“幸好咱们没等娴姐姐和白振羽那只弱鸡,否则就要错过今晚的压轴了。” 霍静芳已经不知要说什么好,只拿眼很不确定的看着岳云眉。 苏瑜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她觉着这件事情很复杂,不是岳云眉想如何事情就会顺着她意去发展。 “快看,青凌书院那个院长老头儿来了。”岳云眉踮着脚,看着有人将火热递到一个老人家手里,那便是青凌书院,桃李满天下的院长秦秀独。 青凌书院京城首屈一指高等学府,现如今的朝廷有不少栋梁都在青凌书院受过秦秀独的教训,所以他的威望极高,这种祈福造福苍生的事由他来点燃,众望所归。 看着秦秀独要点燃灯楼,人群纷纷后退几步,看着灯楼燃起来,人群发出热烈的欢呼。 火燃得越大,欢呼声越大。 岳云眉兴奋得跳得老高,好像将孙娴和白振羽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在幽暗只见五指的巷子口,有八个穿着黑色劲装男子,目光一致危险的看向从北边街道过来的一高一矮。高的像是侍卫,矮的衣着上判断是主子。 说起来宣晗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能在上元节出来赏灯游玩,故此瞧哪儿哪新鲜,看哪儿哪稀奇。他将手里给阿娘准备的灯笼丢给青蓝拿着,听说这边热闹会燃灯楼,他一手拿着一支冰糖葫芦串,一个劲儿要往这边来瞧热闹。 青蓝也从不知道这小主子活跃起来这么能折腾,分开前王爷可是说要赶到相见欢酒肆与苏姑娘汇合的呀。这小主子疯玩儿起来,是不是将他宝贝的阿娘都忘了 “小公子,咱们该去相见欢酒肆了,王爷和你阿娘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宣晗停步回头,看着青蓝,“我知道我们要赶去与他们汇合,可阿爹说青凌书院的院长威望极高,是大唐的泰斗,我想看看那院长长什么样,如果可以,我不想让太傅教我识字启蒙,我想去青凌书院读书。” 好吧,是他冤枉小主子了。 “是他吗”不远处的巷子口,穿着劲装的杀手抽出刀,刀身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是他,只要 是跟着青蓝侍卫的小孩子,必是那北国质子无疑。”另一男子信誓旦旦保证,“现在人多,咱们可以制造混乱缠住青蓝侍卫,再将那北国质子宰杀。” “是。”其余众人点点头。 岳云眉与众人一齐看燃灯楼看得正起劲儿,就要燃到第八层了,也不知是哪个手欠的恶作剧,凭空往灯楼里丢进几串鞭炮,一时间,噼噼噼啪啪啪火光并着火星子四下溅开。 “啊。” “呀。” “啊,好烫。” 本就水泄不通的人群被那鞭炮声和四溅的火花吓得四处躲避逃窜,不少人撞在一起,你拌倒了我,我拌倒了你,发生了无数的踩踏事件。 不少跟随大人来看热闹的小孩子被迫与大人分开,吓得哇哇大哭,阿爹阿娘的哭喊声乱成一片。 蝶依和雪娇护着苏瑜的安稳,岳云眉没带女使,霍静芳倒带了个,但是个不中用的,已经被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苏瑜被人撞了好几下,四周都是人,她看到霍静芳被人推倒在地,岳云眉会些拳脚功夫尚好。 苏瑜赶紧让雪娇去救霍静芳。 雪娇不想去,她的任务是保护苏瑜,但苏瑜的吩咐得要听。 余下蝶依护着苏瑜和岳云眉,后者二人手拉在一起,生怕被撞散了。 “谁那么可恶,竟敢往灯楼里摇鞭炮,不想活了是吗”岳云眉气得想骂人。 忽然间,苏瑜看到不远处刀光掠影,剑击声声,四窜逃开的百姓人群中,竟是青蓝正与人厮杀在一起。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青蓝臂弯里夹着宣晗。后方灼人的火花四溅,不远处青蓝与人奋战。苏瑜迷离的半敛着深瞳,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巧合。 上元节,灯会,宣晗会变残臂。 不,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将岳云眉推给已经救起霍静芳的雪娇,苏瑜拽着蝶依就往青蓝所在的位置冲。“雪娇,守好阿眉和阿芳,带她们去安全地方,这是命令。” 雪娇也见到青蓝那边的危险,却不敢不听苏瑜的话。 一记森冷的乱刀砍下,青蓝一个旋飞脚将人踹开,更惊奇自己身后突然冒出个帮手来,他紧急的回头一看,警惕心立马稍稍宽下,将臂弯下的宣晗推到她怀里,“快带小公子走。” “是。” 黑衣人欲追,青蓝持剑拦住众人,没了宣晗那个负担,青蓝手中的剑更加得心应手。 “阿娘。”宣晗扑到苏瑜怀里。 苏瑜牢牢的抱住他,伸手抹去他小脸上的一滴血迹,“别怕,阿娘在。” 此时一个漏过来的黑衣人挥刀而来,蝶依瞬间握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一脚踢到黑衣人胸口,“啊。” 苏瑜护着宣晗往后避了一避,盯着那群黑衣人目露寒光。他们是谁派来的,宣祈不在,明显是冲着宣晗,是北国派来的杀手吗 苏瑜准备离开,不是她不相信青蓝,只是这般苦战,青蓝也未必能讨到好。 “蝶依,你去帮忙,咱们和青蓝侍卫一起走。” 蝶依犹豫,“姑娘。” “别犹豫了,快去。 第161章 肖美媛的忍和委屈 苏瑜继续护着宣晗往街边屋檐下躲避,那商家见着有人持刀撕伤,早已将门口花灯摊子推倒,将铺门紧紧关闭。苏瑜紧张地带着宣晗躲到一堆东倒西歪的花灯后头,从缝隙中看到青蓝和蝶依与那些黑衣人打得难分难舍。 这些黑衣人武功不低,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统共八个黑衣人,蝶依方才踢倒一个,余下的蝶依和青蓝分区应付三个和四个。青蓝能作为宣祈的贴身护卫,本事自然是不低的,但那些黑衣人不像是普通的杀手,要么是江湖上专干杀人买卖的,要么就是哪个权贵世家豢养的死仕,十分难缠。 “阿娘,我有点怕。”宣晗窝在苏瑜怀里,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危险,小小的身体止不住的抖。 苏瑜紧紧的搂着宣晗,“别怕,阿娘会用性命保护你。” 那个被蝶依踢倒在地的黑衣人并未丧命,他捂着胸口站起来,手里的刀明晃晃的,见青蓝和蝶依那里都有人围攻,危险黑冷的眼珠子自然就盯着苏瑜和宣晗的方向而来。因为他看见苏瑜拥着宣晗躲进了那一堆散落花灯后。 苏瑜见黑衣人持刀不善而来,警惕心大起,左右都没找到可作防身的东西,隐约中头上桃花流疏钗的流疏碰到眉角,苏瑜迅速取下握在手中。在那黑衣人挥刀而下时带着宣晗逃到一旁。 将宣晗拦在身后,她目光晦暗危险,却是一步步后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北国来的” 黑衣人依然捂着胸口,他对付不了青蓝和蝶依,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虚张声势的女人和孩子还是有信心的。“想知道就到阎王殿里问阎王。” 明显,苏瑜在黑衣人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滞顿,虽然时间很短,但仍能笃定她的判断,“你不是北国派来的,你你们是肖相府的死士。” 苏瑜和宣晗被逼进一个暗黑的巷口,寒风将商铺下的灯笼一盏一盏吹灭,远处斜来的光将其影拉得修长,恍如暗夜里张牙舞爬的鬼怪。 黑衣人朦着面,心下却是大惊,这个女人是谁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份 黑衣人不说话,也不捂着痛闷的胸口,直接朝苏瑜攻过去。 苏瑜不会武动,只是因为黑衣人受了重伤动作迟慢,才堪堪避开,也没能逃掉氅衣被划烂的命运。她知道,下一次估计就没那么好命。 果然,黑衣人再次阔步袭来,苏瑜手中的桃花流疏钗根本毫无作用,她被黑衣人一脚踢到地上,紧接着黑衣人手里的刀直接挥向宣晗。 宣晗还是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宣祈将他保护得太好,从未让他涉足任何危险。此时在他见到苏瑜被踢倒的瞬间,整个人都吓得小脸惨白不敢动惮。 苏瑜看着宣晗就要遇到危险,她强撑着身子巨痛扑跪而去,紧紧抱住黑衣人的腿,手里的桃花流疏钗终于发挥作用,她使尽全力一下又一下往黑衣人的腿上扎,一边喊,“阿晗,快跑,快跑。” “啊。” 黑衣人巨痛,又要一脚将苏瑜踢开,青蓝从天而降,抢先将黑衣人一刀毙命。 “巡房营的人来了。”蝶依揪着一个活口丢到青蓝面前,“怎么办” 巡房营接到消息有人在十字坊的燃灯楼时制造动乱,赶紧整军而来。先前还人头揣动的热闹街市,出事后怕危险波及自身的百姓全都作鸟兽散去。 青蓝看了一眼苏瑜,而后往巡房营跑去,他出示摄政王府的令牌,正与营主说着什么。 在十字坊动乱开始前,宣祈在相见欢酒肆品着自梧桐山庄远来的美酒,想着一会儿可与苏瑜对饮,例来冰冷的狭眸情绪渐温。 偏他等来的不是苏瑜,而是重新装扮华贵的肖美媛。 “王爷也不等阿媛,叫阿媛好找。”肖美媛匆匆离开广德楼前的擂台,就是因得到了宣祈的下落。 宣祈目色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那眼中刚升温的情绪瞬间掩敛下去。肖美媛看见了,旁人自然不敢这般无视她,但宣祈的无视她要忍。兀自坐到宣祈的下首,亲自往杯中斟酒递过去,“王爷若想喝酒,阿媛陪你。” 宣祈心下厌烦,若不是她阿爹于朝有几分功绩,几时可容她在自己跟前羡媚求好。 肖美媛放下酒盏,看了一眼这酒肆的环境,尔后皱眉,满嘴嫌弃,“这酒肆布局精简,单调无趣,王爷能纾尊降贵,实属这小酒肆的荣幸,不若咱们换一家吧,阿媛听说芙蓉楼里有新酿的雪花酒,正是品尝的时候。” 宣祈再没拿起被肖美媛过的杯子,“本王还有事,外头花灯正好,三姑娘可自便。” 这是赶她呢,肖美媛心里很委屈,明明都没有宣晗那小野种捣乱,他怎的还赶自己肖美媛眼泪珠子如雨不歇,她本生得姿容不俗 ,这般垂泪更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极能激起异性的所有怜惜。 “王爷这是嫌弃阿媛么可王爷就算不喜阿媛,也请顾念太后的心意,若阿媛就这样离开,阿媛毁了名声也就罢了,伤的可是太后的颜面啊” 这招以退为进换了别人该愧悔了,但他是宣祈,仍然一副不为所动,有的只是对肖美媛更深的不喜,竟敢拿太后来要胁他,真是自不量力。 “肖三姑娘,本王不会娶你,你不论怎样的执迷不悟,都与本王无关。” 或许阿瑜就要来了,宣祈极不耐烦的起身朝门口走去,刚迈出门槛就见从十字坊那边有大量的人流涌过来,有人好奇询问,“你们跑什么呀” “有人往灯楼里扔鞭炮,火花四溅,误伤了不少人呢。” “那离得这么远了,也不用再跑呀。” “不止有人往灯楼里扔鞭炮,还有人行凶呢,你是没看见,好多黑衣人啊,围着一对父子刺杀,不少过路的都遭了殃,我得跑远些,万一杀到这边来了呢。” 宣祈没在意那路人口中的父子,只想到苏瑜若要来相见欢酒肆就得经过十字坊。 他眸色略凛,一股不安之感在心中缭乱。 肖美媛揩了泪从里头追出来,只在人群时找到一抹匆匆离去的浅色背影。 肖美媛将唇色抿得雪白,目光幽幽,“动静闹得这么大,这帮蠢货,也不知得手了没有。” 女使笑道:“咱们安排妥当,应该不会出差池。况且姑娘和王爷说了好一会儿话,那边该了的事早就该了了。” 肖美媛还是不放心,“走,过去看看。” 宣祈嫌走路太慢,跃身跳出人群落在屋顶,起起伏伏奔跑,顺着十方坊的方向边跑边在人群里寻找苏瑜的身影。可是越接近十字坊,人影越稀少,渐渐就没了人。巡防营整队而来,竟见青蓝跑到营头面前攀谈。 夜色下,他的侧廓线条逸峻,神色冰冷,另一种预感油然而升。 蝶依一记手刀将活口劈晕,扶起苏瑜,没有钗固定的青丝随意散落,在夜风里恣意飘拂。她忍着不适将吓呆的宣晗护在怀里,“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姑娘,我们快离开这里。”蝶依建议。 宣晗这孩子吓坏了,苏瑜也不想他继续留在这里。 蝶依将宣晗打横抱起,苏瑜跟着她才迈出脚,眼前便是一阵晕旋往后倒去。 一支强而有力的手臂徒然揽住她的腰身,视线模糊间只记得来人的面庞隐在淡淡的暗影里,身姿绝世,昳丽英俊,像画纸上笔笔描绘出的贵家公子。 “王爷。”蝶依恭敬出声。 第162章 孙娴的认清和失落 那一声王爷,叫苏瑜安心的晕了过去。 宣祈目测满地的尸地,“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是姑娘看到青蓝和小公子正被人围杀,她拼命护着小公子,被人踢中。”蝶依越说宣祈的脸越看不出情绪,她不敢再继续,“是奴婢该死,没保护好姑娘。” “可有活口” “有。”蝶依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 宣祈没再说什么,抱起苏瑜消失在黑夜里。 肖美媛赶来时,正巧见她家的死士被巡防营垒上板车拉走,地上也没那小野种的尸体,又见青蓝抗走一个,立即惊慌难安,悄悄言道:“我是不是眼花,青蓝侍卫抗走了一个死士” 女使也脸色难看,“姑娘,青蓝侍卫是抗走了一个。” “这些没用的蠢货,怎么不死干净,要是开口胡说些什么,糟了,王爷岂不是会更嫌弃我。” “姑娘放心,咱们家的死士都是经过训练的,断不会胡乱攀咬主家。” 女使的安慰毫无用处,肖美媛越来越没底气,青蓝侍卫可是摄政王府的侍卫,对近身侍候摄政王的人,可不能看表面。 马车缓缓驶出人群,车帘在窗外的灯映入微微跳动,恍影碎碎隐隐斜入车室,静默中更添了些许清幽风雅。 孙娴一直垂着头,持久的脸红羞涩让她的脑袋一直持在发晕状态。手里那柄彩头扇子让她捏了一手汗,几番欲语还休,叫孙娴的心口窒息般难受。 白振羽坐在孙娴对面,脑海中满是今晚遇见这个姑娘的点点滴滴。他曾与孙学雍孙少卿有过点头之谊,却不曾想他竟有个如此得意的妹妹。她恬静谧雅,气度丝毫不失大家风范,对对联时展露的敏捷才思惊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一直觉得自己要娶的女子该是朵在院中绽放的娇花,而不是岳云眉那种举止粗鄙有失妇德的骄横女子。今夜遇着孙娴,令他无比心动,这才是他该娶的女子。 马车越走越慢,孙娴知道快到孙府了。 她的心也越跳越快,她豁出去鼓足勇气,抬头看向白振羽,将手里的扇子双手奉上,“白公子,这是阿娴送你的回礼。” 曾有那么一刻,他想这扇子是不是送给他的那一刻后,他觉着自己自作多情,她为了这扇子那么拼,肯定是要送给至亲,就像霍二姑娘是为她阿娘求得的玉镯子一样。 眼前的姑娘满脸羞红,绯若桃花,眼中跳跃着希冀和期待。 “我以为你会将此扇赠于你哥哥孙少卿。” 孙娴的脸臊得像泡了温泉般水润,“不不是,白公子送了弥勒佛给阿娴,这扇子是阿娴为白公子求的。” 孙娴的声音越说越小,白振羽又不是傻子,当即心花怒放。 伸手接过扇子,压心满心的激动,“谢姑娘,羽一定好生保存。” 孙娴低下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马车停了,白振羽不便露面省得坏了孙娴的闺誉,只在车室里好好告别像落了车。 马车走远,春燕激动的看着孙娴,“姑娘,白公子送你弥勒佛,你赠白公子宝扇,知道的你们是还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相互定情,互赠信物呢。” 孙娴扬手就要打春燕,“死丫头不准笑我。” “是是,奴婢知道错了,奴婢这就敲门,赶紧进府吧。”春燕左右躲了躲,然后敲门。 孙娴立在她身后,目光又渐渐哀伤起来。 白公子很好,可他是阿眉的家人为她订的夫婿,而他们孙家,如此还够不到那么高的位置。 今夜,不论心中如何的悸动不同,注定要成为没有后续的回忆。 “娴姑娘。” 徒然有人喊,孙娴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雪娇。 “怎么是你,阿瑜呢” “霍家姑娘邀请我家瑜姑娘去候府留宿,特意让奴婢回来给老太太回句话,省得老太太担心,既然看着娴姑娘,那奴婢斗胆就请娴姑娘给老太太说一声,奴婢也好赶回去侍候。”雪娇面色无疑的看着孙娴。 孙娴无疑其他,点点头,“好,我去跟祖母回话,你赶紧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 摄政王府,宣祈抱着苏瑜动作极快的路过湖边,不远处楼檐下的灯笼映在湖面上,夜风中水光潋滟,殷红似火。 摄政王府的大总管姓莫,人称莫总管。 他并非头一回见到王爷怀中的那个姑娘,见她眉宇浅动,气息不稳,不等王爷吩咐立即便差人去请御医。 明德院是宣祈的 起居地,除了洒扫服侍的奴婢,还是头一回进外女。莫总管亲眼见到王爷将那姑娘视若珍宝般轻轻放在榻上,失了素日所有的沉稳和镇定。 “去门口守着,御医一来赶紧过来。” “是是。”莫总管连应两个是,想着不论这姑娘是谁,得王爷如此青睐,便是个有福气的。 摄政王府招御医,事情非同大小,御医院哪儿敢怠慢,赶紧收拾了药箱就匆匆赶过来。 青帐外露着一只皓腕,一见就是个姑娘,御医不敢联想,先请了安,立即布帛搭脉。 宣祈一直在旁边坐着,面沉如水,不怒不喜,室中却有股极力的压抑。御医冷汗涔涔,半晌后才说:“这位姑娘五脏受到震动,俱有损伤,不至于致命,只怕要用些汤药再躺几日方能痊愈。” 宣祈微微宽心,量御医也不敢欺瞒他,“下去开药。” “是。” 御医写好药方交给莫总管,刚要告退,又见摄政王森冷的目光睨过来,“这几日留在王府,还有,管好你的嘴。” 御医四十多年,常在皇亲贵胄中行走,自然明白摄政王这话的含义。且这话出自宣祈,御医更加惶恐,“是,老臣不敢。” 晨曦时分,明德院的寝居中灯影绰绰,光华内敛,耀了整室的静谧。 苏瑜悠悠醒来,少顷恢复些神智,身子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像被车辗过。 咦,入眼的不是她所熟悉的帷帐,头微偏,宣祈的脸赫然在眼中放大。 苏瑜捂住欲要惊呼的嘴,牵动了腋下痛处,拼尽忍功才没痛呼出声。 眼前的男子眉骨和鼻梁十分精致,此刻薄唇毫无弧度,轮廓仿佛精雕细琢般完美。他穿着涅白的亵衣侧卧而眠,能看见他胸前半敞着的强而有力的肌理。青丝松松散散泄在身侧,像极了画里的神祗,禁欲,高贵又充满神秘感。 更让苏瑜心跳怦恸的,是她的脑袋正枕着他的手臂,那润润的温度触感让苏瑜的受触面感到涩涩的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会跟宣祈躺在一张榻上还拿他的手臂当枕头 昨夜花灯会,她与岳云眉c霍静芳还有孙娴以及陪岳云眉而来的白振羽逛花灯会,她发现了孙娴和白振羽不对劲儿,岳云眉却说她不介意,巴不得白振羽喜欢上孙娴。接着是燃灯楼,然后然后有人往灯楼里扔鞭炮,灯楼炸开来,火花四溅,百姓四处逃窜。然后然后她看到青蓝和宣晗,青蓝努力拼杀,有人要杀宣晗。 苏瑜想得出神,竟没发现宣祈已经睁开眼,看着她脸上纠结的颜色变得惨白。 “你在想什么” 苏瑜听到宣祈的声音,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她伸手揪着宣祈的肩膀,“阿晗呢,阿晗在哪儿” “你别担心,阿晗很好,等天亮了我叫他过来陪你。”握着她的手,宣祈眼中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苏瑜的心落回肚子里,宣祈这样说那肯定是没事。 “大夫说你五脏受震不能大动,需进药汤再躺几日。” 大动也就是说适才她惊动时宣祈便醒了,只是一直装磕睡,悄悄注意着她的满脸诧愕苏瑜脸色羞变,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第163章 说了没人信 宣祈伸手将她额前的发往上捋了捋,唇畔含笑,“我将御医留在王府了,若有不适可直言,随时可叫御医诊脉。” 这般周到,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 “阿瑜胆子虽大,却也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成体统。”苏瑜说着话,硬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目光涩然低垂,厚密如墨的发丝散落至腰下。“让人知晓,会被人说闲话。” “莫不是你嫌弃我” 这话问得,是或不是都违心,苏瑜干脆闭口不答。 宣祈知她内心在意,也不逼她,重新将她拉入怀里,轻轻地,拥着她才觉真实。“再睡会儿,天尚未大明。” 听着如钟如鼓的心跳声,苏瑜自叹那里还有睡意事已至此,她也不再矫情,“问你一事。” “说。”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额眉。 “阿晗与肖相府的三姑娘接触多么”苏瑜咬了咬唇畔,问完,却不敢抬头看。 宣祈惊诧他也是青蓝审问了那死士才知今日宣晗受刺与肖相认有关,苏瑜如何得知的察觉到身中之人略显滞僵的反应,男子瞳眸顿时潋滟着无边黯芒和风华,他轻抚着苏瑜的弱肩,“不多,但阿晗不喜欢肖三姑娘。” 肖美媛会派人刺杀宣晗,显然对宣晗的印象也不好,而这一切的主因,则是原于宣祈的拒婚吧。“肖三姑娘身份贵重,又极得太后疼爱,与你也算良配,若你娶了她便是大吉之事,你为何不娶她”那一世娶了她,或许就不会早亡,摄政王府也不会在他死后被肖美媛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宣祈久久不语,久到苏瑜以为他又睡过去了,心底渐渐蕴开层层失落,连指尖都无力起来。不远处的黄铜烛台上,蜡烛叭叭哧开了几朵烛花儿。 “从前本王不想娶她,没有原因。” “如今呢”苏瑜鬼使神差的多问了句。 “你猜。” 他没老实回答自己,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苏瑜心中徒然灌了蜜似的,先前那点儿失落也随着宣祈的身体力行而烟消云散了。 “你不曾与肖三姑娘识得,怎知此次是她动的手”他是知道苏瑜与平常女子不同,只是这次如何会联想到肖美媛身上去 这次换苏瑜久久不答,开口便换了话题,“明日见过阿晗,我还是要回孙府的。” 宣祈没有深究,听着她继续说:“我外祖母很精明,你的那些借口稍不注意就会露馅。” “那又如何” 如何 那她便会被众人架在火上烤吧。 翌日,苏瑜醒来时,宣祈已不知去向。身侧的温度渐凉,不知离去多久。 蝶依和雪娇进来服侍,一个个笑得脸不是脸,是花。 苏瑜滞愣一会儿方回味过来,一时脸红似胭脂血色,慢慢在颜颊上似水浸纸般晕开,一直染到耳根子下,连带颈项都被抹了绯色似的。 “你们笑得这般是为何,我们什么也没有。” 蝶依故意看不到苏瑜的尴尬和窘羞,笑道:“姑娘,我们什么也没问呀,你指的什么也没有是什么意思” “你。”苏瑜嗔瞪蝶依,张了口却是只道一个字。 罢了,不说了,省得越描越黑。 苏瑜穿着软软舒适的寝衣,头上挽了个随云髻,发间别着那支桃花流疏钗。 用过早膳,苏瑜不想躺在床榻上,继而让雪娇扶着躺到靠窗的罗汉榻上。捂了绒毯,室中又有地龙,手中又抱着黄铜汤婆子,冷倒是不冷,就是一动浑身就发酸发痛,动作再大些就感觉想吐。 这种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晌午过后,碧影领着宣晗出现在门口。苏瑜听到珍珠垂地帘有响动,侧眸一看,宣晗一脸不安的站在帘子后头。 “阿晗,快过来。” 碧影牵着宣晗走到罗汉榻前,碧影福了身,宣晗则站在原地垂头不动。 “阿晗,你怎么了”苏瑜见宣晗没有回话,抬头问碧影,“他昨夜回来可是被吓得狠了” “是很大夜了都没睡着觉,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嘴里还呓语着阿娘。” 昨夜发生那么大的危险,宣晗还是个孩子,更应该是需要宽慰的时候,偏偏宣祈一直守着她,这一刻苏瑜内心十分愧疚。 她拉着宣晗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对不起,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阿娘不该让你一个人睡的,好孩子,今晚阿娘陪你一起睡好不好”从前桐姐儿幼时没受过什么惊吓,只是普通的受凉风寒她都会紧张陪伴不离不弃。宣晗也是这么弱小,就要在夜里独自承受孤 寂和后怕,她很心疼。 宣晗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意外的声音,小脸儿涨得红了,眼神飘移闪躲又似不太确定,小小声的问,“阿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好久没跟阿娘一起睡觉了。 苏瑜抬手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勾,阿娘绝对不会骗你。” 拉完勾勾,宣晗终于笑了,“阿娘,我跟阿爹说了,我要开始习武扎马步了,我要好好学武功,往后再遇着危险,我就能保护阿娘了。” 小小的人儿,眼中溢着坚定不移的光,苏瑜很感动,眼雾模糊了双眼,“你还小,况且阿娘也不想你有多厉害,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这是她曾对桐姐儿的期许,没了桐姐儿,宣晗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她命中的另一个孩子。 轻轻将宣晗扣在怀里,有些痛,但她可以忍耐。 肖美媛,她敢对宣晗下手,事情便不会轻易了结。 莫总管立在帘外,喊了一声,“小公子。” 苏瑜听见一副公鸭嗓,便知他是摄政王府的大总管,前宫里宣祈母亲的管事总管莫公公。那一世苏瑜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但依附于摄政王府,这个莫总管也是声名在外。 示意雪娇将人请进来。 莫总管一眼便瞧见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钗,眼中有什么稍纵即逝,这钗竟然戴在了这个姑娘头上,那可是先皇后娘娘最心爱之物啊可以想见这个姑娘往后的命运是何等尊贵。 “莫总管。”苏瑜客气的喊了一声。 “不敢。”莫总管谦逊的作了一揖,“姑娘,杨太傅到了,小公子该上课了。” 宣晗跟着莫总管路过青石长廊,遇到青蓝向他作了一揖。 青蓝抄小廊来到宣祈的书房,此时淡淡的枷檀香味道浅清,嗅着正好。 宣祈坐在沉木雕花长案后,手里拿着一本奏折。他穿着宽袍大袖,里头那一重颜色青墨,绣着逆光可见的隐龙纹,外罩了层月牙白的纱缎锦,腰悬环佩,入眼便是恣意风流,倜傥飘逸。 “王爷,属下已经按吩咐将那刺客送回相府了,并且丢到了三姑娘的院子里。”青蓝拱手恭敬回话。 遂深幽暗的瞳孔朝青蓝的方向斜了一眼,丢到肖美媛的院子里,青蓝也是个记仇的。想象着肖美媛的院子里凭空多出个刺客,还是个眼熟的,料想她脸上的颜色定会十分精彩。 “王爷,外头有不少眼睛一直盯着,用属下去处理么” “不必。”宣祈丢掉一本奏折,又拾起另一本摊开,“府里请了御医,是大事,不论是宫里还是朝臣之间都想得到点儿爆料,让他们这就样守着吧。” “是。” “昨夜十字坊的事闹得那么大,肖相府有什么动静”宣祈头也不抬的问。 “属下打探过了,肖相上午会了远客亲戚,此时他的几个门生正在他府上拜会,并无疑常。” 也就是说昨夜十字坊所为是肖美媛自己的意思,肖相那只老狐狸并不知情。 可肖美媛竟敢对宣晗生恶念,这个女人真欠收拾。 又想到苏瑜的一身内伤,宣祈目光凛冽森寒,透露着无尽的黯幽杀气。 第164章 心虚的孙娴 午膳时苏瑜见到了半日不见的宣祈,他带了一袭冷冽气息入来,很快被室中的暖意冲淡。 雪娇侍候他解下外袍,露出他系在腰间的环佩,叮当稀碎走到罗汉榻旁坐下,“可好些了” 苏瑜迎着他温柔的笑,“不动就不打紧,但业已比晨起时好受多了。” 宣祈握着苏瑜的手,“今年的上元节过得不如意,明年咱们补上,好好逛逛。” 蝶依和雪娇开始张罗午膳,宣祈和苏瑜很平常的聊闲话。 “王爷打算轻易放过肖美媛吗”苏瑜徒然一脸清寒的问宣祈。 他没忘苏瑜睚眦必报,只是这是京城,她的根基不深。“本王像是个以德报怨之人么” 当然不是,“只是王爷若对肖美媛出手,出师无名,还会惹怒太后,以为你不是不满肖美媛,而是不满太后为你赐下的这门姻缘。” 宣祈面容冷峻阴沉,瞳孔幽深,他想将眼前这个娇婉贤玉的姑娘看透,“阿瑜,你到底还知道本王多少事” 关心则乱,此时,她便自觉与宣祈之间有所不同,有些话便不经大脑说了出来。而正是她所说的这么话,最该惹人怀疑。 苏瑜叹了口气,不会有人信她重生而来,那什么样的借口最能让人信服呢 “我想了解你,所以,暗中买了不少消息。”抬手将额前的发掠到耳后,丝织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小截藕白晧腕。 京城的确有买卖消息的地方,只是那些地方隐晦黑暗,十分危险。 宣祈信了,脸上的冷峻阴沉消散不少。 他深知他的权势是换不回苏瑜半点真心的,也原以为自己不过一厢情愿。此刻她说想了解自己,已是对他的回应,宣祈心中窃喜。 “以后不必去那些地方,可随时来王府小住,既可陪陪阿晗,也可。” 他故意话留半截,任人胡思乱想。 苏瑜斜过眼没好意思看他,两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王爷,姑娘,可以用午膳了。” 昨夜孙娴一夜未眠,晨起时便精神不济,十分疲怠。 除了贴身女使春燕,忙着与孙学雍看亲的余氏并未发现异常。 “姑娘才与那白家公子见一次便这样神魂颠倒,可见姑娘是真用心了。”屋中无他人,春燕说话也不避讳,梳着手中的发尾,镜中的孙娴是补了回笼觉的,仍不见精气,“可听姑娘说那人是宁威将军府为他家四姑娘看中的女婿,咱们家实在难以高攀,姑娘一番真心,奴婢真替姑娘心疼。” 孙娴沉默不语,好似一夜间身形清减。她将那尊弥勒佛摆在枕畔,没盼头的事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从前与王毕甫有婚约,她虽一心待嫁,这种柔肠百断的滋味却不曾有过。她只想着嫁过去了,不论好歹就是一辈子,这是父母安排的姻缘,她要尊从。可她只见过白振羽一次,那一眼却是无法言明的万年。 “奴婢听雍大爷屋里的女使说昨夜雍大爷回来气冲冲的,也不知在外受了什么气,去二太太屋里说了好些重话,似乎是对那个相看的姑娘极不满意。”春燕扶起孙娴往餐桌边坐。 昨夜雍哥哥出门是为与外祖母相中的顾家姑娘相看,这般动恼怕是并未看重。外祖母有意借此事修补与孙家的关系,阿爹和阿娘也有意就着这台阶下了,好叫老太太和外祖母之间消失嫌隙,如今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阿娘呢”她得去过问过问,雍哥哥虽说一向稳妥,但他若不愿意之事谁也另一逼不得他。 “适才奴婢见瞳晖院来人,将二太太叫走了,许是老太太有事找罢。”春燕一边解释一边装了碗燕窝粥,“姑娘进些粥吧。” 孙娴吃了粥,桌上的菜却是一口也没碰。心里总觉得让什么给堵得慌,涩得她动不动就会淌泪。 刚想躺回床上再歇歇,外头有人传话进来。 “娴姑娘,老太太派人来请姑娘过去说话。” 她阿娘不是过去了吗好好的又找她说什么话 孙娴心头疑惑,却也不敢不去。 略作收拾,与春燕一并走在去瞳晖院的廊下。 “你知道是什么事找我”来传话的不是秀娟,而是瞳晖院中一个二等丫头。 二等丫头想讨主子姑娘的好,不知老太太跟前发生了什么,只捡知道的说,“奴婢不晓得,只知道三太太和溶姑奶奶都在老太太那里。” 三婶娘和溶姑母也在 莫名的,孙娴脚下放缓,心里惴惴不安。 进了瞳晖院,秀娟已经门口候着,她撩开帘子,恭敬 的请孙娴进去。 孙娴进门站定,便见堂上坐着脸色阴沉的祖母周老太太,她的阿娘二太太坐在左末首,三婶娘和溶姑母皆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怀好意。 出什么事了孙娴心头暗自揣测。 莫不是昨夜白公子送她回来被人瞧见了 孙娴越想越心虚,越心虚手心全是冷汗。 乖乖顺顺走过去,路过余氏身边时她也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她,孙娴心中更慌了。 跪在地给老太太请安,“孙女给祖母请安。” 周老太太没开口,蒋氏先按奈不住,“娴姐儿,你一向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姑娘,此次怎么这般糊涂。” 她有什么糊涂的事不就昨夜那一桩么糟了,定是她与白公子在一起逛灯会时被府中之人瞧见了,在不与家人支会的情况下与一外男逛灯会,那与私会有何区别这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一旦外出去毁尽清名,只怕她的那点儿念想都不敢想了。 孙娴的泪珠子滴滴狂落,她抿着嘴,垂着头,十分心虚彷徨。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 周老太太一听,脸色更加不好了,“说说,你错哪儿了” 余氏也跟着长叹口气,她没想到孙娴竟真帮苏瑜隐瞒。可接下来孙娴所说的话,直听得余氏神魂巅荡。 “孙女儿不该不与家中长辈支会的情况下,与外男同游花灯会,让人瞧见,毁了清名。” 孙娴的声音极小,在她语落后,满堂静得落针可闻。 “你你说什么”余氏震惊到无以言表,周老太太更是错愕不已,她例来乖顺温婉的孙女儿,怎的会这么不顾廉耻竟与外男私会,这话若不是孙娴亲口承认,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蒋氏和孙玉溶深深望了一眼,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孙玉溶立马想到孙娴昨夜是和苏瑜一同出去的,此事定与苏瑜脱不了干系。 “阿娘,您瞧我方才说什么来着瑜姐儿自己放话诓咱们夜不归宿也就罢了,还将咱们院里最贤良淑德的娴姐儿给带坏了,真真是可恶,枉废您这些年花尽心思疼爱她。” 溶姑母在说什么孙娴看过去,满眼的诧异和惊恐。 “不会吧。”孙玉溶看着孙娴同样疑惑的视线,作势笑道:“她不会连你也骗吧” “溶姑娘,您什么意思” 果真是不知情 这大过年的,真是好戏不断啊孙玉溶特别有耐性的给孙娴解释,“傻丫头哎,今儿晌午我打外头回来,正巧碰到镇远候家的女使过来传话,说替她家芳姑娘问问瑜姐儿是否有碍我心头疑惑极了,便问得仔细,才知道昨夜十字坊发生动乱,瑜姐儿命雪娇那丫头护着岳家姑娘和霍家姑娘离开,自己和蝶依则留在现场。霍家姑娘十分担忧瑜姐儿的情况,自己又不便过来,特派女使过来看看,也好叫她安心。” “娴姐儿,昨夜可是你差人过来跟我说瑜姐儿去了霍家,既在霍家,今日那霍家派人来看什么看”周老太太只觉头皮发麻,一想到苏瑜下落不明,就浑身难安,“你自己说,话是你递的,瑜姐儿人现在到底在哪儿” 第165章 孙娴被罚跪祠堂 “祖母,昨夜的确是雪娇回来告诉我说瑜姐儿在霍家的呀,孙女儿敢发誓,绝对没骗您。”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娴也是一头雾水。 “我倒是愿意相信娴姐儿。”蒋氏一副替孙娴说话的表情,“阿娘,我们都知道娴姐儿是个好的,只是她常与瑜姐儿走得近,那可是个会去逛青楼的主儿,娴姐儿难免受她影响。只是目前来看,显然她的去处是连娴姐儿也瞒着的,借娴姐儿的口给您递话,也无非是想将这谎说得结实些。” 反观余氏此刻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昨夜是娴姐儿和瑜姐儿一同出的门,不论娴姐儿知或不知,都是一笔糊涂官司,她这一张嘴铁定落人口实有袒护之责。 “你是真不知”周老太太阴着脸色盯着孙娴,一字一字的问。 孙娴言辞真切,“回祖母,孙女儿是真的不知。昨夜昨夜昨夜孙女儿根本没去过十字坊,阿瑜和阿芳还有阿眉在前头走得极快,孙女儿落下了给。然后等到孙女儿回到孙府门口,春燕敲门时雪娇就出现了,说阿瑜在阿芳家,让我给祖母递个话,请祖母放心。” 孙娴的声音由大及小,这话里话外不能言明的地步傻子都猜出什么意思了。 什么给落下了,分明就是与那外男幽会呢 周老太太深吸了口气,拿出大家长辈的威严,“阿溶,三儿媳妇,你们先回去吧。” 孙玉溶和蒋氏还没听够呢,孙娴这死丫头肯定还有什么没交待清楚,阿娘这会子赶她二人走,肯定是不想让她二人听见。 “阿娘。”蒋氏堪堪笑道:“这瑜姐儿还下落不明呢,娴姐儿不知情,咱们总不能让她流落在外不是。” “怎么,你又有好主意了”周老太太明显恼了,“像在上河县一样,去衙门报官,让衙差大张旗鼓挨家挨户收人么要去你去,我可没那么大脸面。” 蒋氏被怼,羞得起身讪讪告辞。 孙玉溶见蒋氏吃了憋,自己内心那点儿小心思肯定也瞒不过阿娘,何苦找骂跟着蒋氏前后脚离开。 等到那夹帘不再动惮,外头有秀娟看着,也不怕这妯娌二人偷听。 周老太太这才正经问,“先不说瑜姐儿,阿娴,你素来循规蹈矩,断不会做出与外男私会这样的丑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振羽是岳家给阿眉看中的女婿,上元之夜,却与她相谈甚笃。 这要说出来,不仅她丢人,连带整个孙家都要丢人啊 她不能说啊 孙娴抿唇不语,眼泪珍珠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磕了个头,“祖母见谅,孙女儿不能说。” 啪的一声响,周老太太拍案而已,指着孙娴,气得发抖,“你们一个二人都反了不成,娴姐儿,这是能马虎的吗你哥哥仕途正旺,若你私会外男的丑事传出去,不仅连累自己的前程,你哥哥和你爹爹的官声你还要不要啦” “祖母。” “阿娘,阿娘恕罪。”余氏跪在孙娴身边,抱着孙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动的肩膀,“阿娘,娴姐儿是个好的,她不说定是有苦衷。阿娴,你祖母也是心疼你,担心你,你快说啊,瞒谁也不能瞒着你祖母啊” 不,不能说。 昨夜她与白振羽虽是相谈甚好,但那白振羽身份高贵,又是打算要与岳家联姻的。自己身份低微,已是过了一夜,兴许他早已忘了自己这滴闲花露水。为此,她惆怅了整个上午,此时说出来,会毁他的名声,也让自己难堪,故此,孙娴不论如何也开不了这口。 “阿娘,您别逼我,女儿真的不能说。” “你。”余氏气得哭了,“你这倔脾气,可怎么得了哦。” “章嬷嬷。”周老太太气得气都粗了,“把她给我带到祠堂去跪着,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放出来。” “是,老太太。” 章嬷嬷将泪落不停的孙娴带走,余氏伸了伸手却不敢真的阻拦,只哭着求情,“老太太,娴姐儿身子虚,那祠堂地儿冷,她哪里受得住” “哼。”周老太太何尝不心痛孙娴,只是在关乎闺誉大事面前,她不得不狠下心来,“你有空跟我求情,还不赶紧回去问问,昨夜娴姐儿出门是哪个奴婢侍候的,兴许能从她嘴里问出实话。” 余氏心里一咯噔,关心则乱,她怎的把此事给忽略了。“昨夜是春燕跟在娴姐儿身边服侍,媳妇儿这就回去问问。” “悄悄问。”周老太太不得不提醒,“娴姐儿咬死了牙不说,只怕那外男的身份不简单,别闹得沸沸扬扬,真的毁了娴姐儿的前程。” 余氏揪着帕子匆匆离开瞳晖院,一进霞晖院就叫人将春 燕提来,并吩咐人守在外头谁也不准靠近。 春燕跪在余氏面前涩涩发抖,她不知是做错了什么,姑娘没回来,竟叫当家太太押到跟前,而且那脸色失了素日的慈和,定是出大事了。 “你个贱婢,提拔你做姑娘的大丫头是给了你多大的脸面,你居然敢隐情不报,说,昨夜与娴姐儿私会的外男到底是谁” 春燕这才恍悟,原来是昨夜自家姑娘与白公子落单逛灯会之事让人撞破了 “回二太太,什么外男事关姑娘清誉,奴婢不敢乱答话。”春燕语声发颤,姑娘怎的还不回来边说边往外看。 倒是个忠心的,也算她没挑错人,“别看了,你家姑娘已经被老太太罚去跪祠堂了,你再不交待,难道要让主子姑娘在祠堂里过夜吗” 什么春燕被余氏的话给激哭了,她磕着头,“二太太,奴婢可不敢乱说啊” “不敢乱说,这么说你是知情的。”余氏掌管庶务多年,自认有百千种方法让使役奴婢说清楚道明白,“我知你对娴姐儿忠心,这是好事,可你也是有老子娘的,再不说实话,连带着你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春燕吓得懵了,姑娘宁愿进祠堂跪着都不愿说,她这要是交行出去,姑娘还能让她跟着侍候吗可是若不如,她老子娘还要她自己就要被二太太处置,一时间春燕纠结万分。 似看出春燕的纠结,余氏坐下深吸了口气,放慢了语速,“春燕,首先,娴姐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我的命,我能害自己的命吗其次,若她犯下糊涂事误了往后的婚姻前程,你服侍她那么久心里又真的能过得去吗再来,你没害她,你告诉我是在帮她,你明白吗” 春燕吓得脑子已经停滞了思想,二太太的话每一句都像重拳砸在她心里,她只知道她熬不住了。“二太太,我说,我说。” 余氏摒住呼吸。 “奴婢听姑娘说,那人是太蔚府上的公子爷白振羽。” 听到太蔚府三个字时余氏已经忘了呼吸。说起来她比周老太太更加急切想知晓那个外男是谁,早该想到娴姐儿是与苏瑜一并出去,同行的人身份岂会低廉太蔚府上的公子爷啊,那个傻孩子,若能成事便是求之不得好的好事,她怎的就抿紧了嘴巴不作声呢。 难道是怕人笑话 “你瞧着娴姐儿与那白公子两人都有意” 第166章 有人撑腰 春燕听着二太太语气变了,她也渐渐冷静下来,“是,二人还互赠了礼物,奴婢从未见过姑娘昨夜开心的样子,也没见过姑娘难过的样子。” 这话余氏就糊涂了,“既是有意,开心就罢了,怎么还有难过” 话已至此,春燕便也不再作瞒,“二太太有所不知,那白公子乃是宁威将军府岳家为府上四姑娘看中的女婿,姑娘虽有意却是求而难得,所以昨夜回府后一直郁郁寡欢。” 春燕一席话像一盆冰水,将余氏内心的激动浇得彻底,“这么说那白公子昨夜是随岳四姑娘来的” “是。”春燕老实承认,“可不知怎的,那岳四姑娘却是不爱搭理白公子,还让白公子多多照顾娴姑娘。” 那白振羽是宁威将军府看中的女婿,为何岳四姑娘竟叫他照顾好娴姐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七拐八拐的事情她不知道 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娴姐儿咬死不开口,是觉得她说出来会丢人,会连带整个孙家丢人。老太太也顾及得对,此事得悄悄问,绝对不能张扬出去。 “春燕,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情除了我你谁也不能说,必须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余氏脑袋转得飞快,有些事情还得从娴姐儿那里着手,或许她还有什么是春燕也不知情的,“我会想办法把姑娘从祠堂里弄出来,这些时日你就好好陪着姑娘,谁传你问话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去。” 春燕也知道事态严重,自是满口应承。 余氏又亲自去了趟瞳晖院,把从春燕嘴里知道的消息都跟老太太作了交待。 周老太太知道的想的和余氏不一样,她想娴姐儿肯定没有不知情的,知情的该是瑜姐儿,偏偏如今苏瑜下落不明。 “行了,你把娴姐儿带回去好生看管,对外不要声张。” “媳妇断不会乱声张。” 余氏走后,章嬷嬷忧心冲冲开口,“此事只怕瑜姑娘最是清楚,明明是岳家看中的女婿,怎的四姑娘竟叫人去照顾娴姐儿” “你得空去趟景晖院,瞧瞧袁嬷嬷那老货在做什么,若她神情若常,那便是个知情瑜姐儿去处的。” 章嬷嬷若有所思点头,“是。” 明德院中摆着两口吉祥缸,今夜风清月冷,薄薄的月光倒影在缸中水面,显得异常静美谧好。 宣祈没同苏瑜用晚膳,晚膳时只得她与宣晗二人。 用过晚膳,苏瑜进了药,又陪着宣晗温了会儿书,母子二人便躺到榻上开始说话。 “阿娘,我想念梧桐山庄的那些小朋友了,虽然跟他们在一起我没有一刻身上是干净的,但我觉得很好玩儿。” 身为北国质子,又身为大唐朝摄政王的养子,宣晗注定不能过普通孩子该有的日子,他肩上的责任很重,只怕宣祈也忘不了故友之仇,养着宣晗亦想他有朝一日长大成人,亲自去夺回本该属于他的那片江山罢。 “阿晗若是想他们,改日阿娘陪你一同回去看看可好”这是很敷衍的接话,既已在京城落脚,诸事未定前,恐怕没那么容易回去。 “真的吗”宣晗睁大扑扇扑扇的大眼睛,很是期待,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是个天真纯善的孩子。 总有一日要回去罢,苏瑜点头,“阿娘不骗你。” 阿娘说来京城看他就来了京城,阿娘从未骗过他,所以对阿娘的话,宣晗深信不疑。 “阿晗,你喜欢肖三姑娘么”苏瑜轻轻出声,她断定宣祈不会把黑衣人的真正身份告诉宣晗。 想到那个擅常变脸的女子,宣晗小小的眉头紧皱,“不喜欢,不过她每次来王府都会来看我,开始还有好脸色给我,后来见着我就只会教训我,说我是阿爹的孩子,必须要守礼守规矩。昨夜他与阿爹和我一起出门,我说要给阿娘买盏花灯,她便骂阿娘你是贱婢,还说我喊你阿娘是阿爹没把我教好,说我没规矩,我可生气了就把她推到地上了。” 昨夜肖美媛竟是与宣祈父子一同出门的,宣祈倒没跟她说及过。只是若因这点小事就对宣晗起杀意,这个肖美媛的心也太狠了吧。 “阿娘,我不喜欢她,可是她隔一段时间总会来。” 按宣祈的脾气若不喜欢肖美媛自然是不见的,还放仍肖美媛在摄政王府出入,多半是顾及着太后和皇帝的颜面。 “那你就好好跟你阿爹说,让他差人守在门口拦着,下次肖三姑娘再来便叫人拦着不准进来。” 他这样想过,可他不敢在阿爹面前提,现在有阿娘撑腰,他定要跟阿爹好好提提。 “阿娘,我不想杨太傅教我识书了,我 想去青凌院读书。” “杨太傅曾做过几年帝师,学识是民间大儒比不上的,你为何不让他教你。”杨太傅是前朝十一年的状元,学识渊博,就是为人刻板无趣。上次见了他教阿晗写敛字,苏瑜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但却不能否认他在学识上的造诣。 宣晗往苏瑜身边拱了拱,“杨太傅不喜欢我,他只教我习字,别的东西非说要等我六岁才教。”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有条件的四岁就启蒙了,皇家贵戚子弟更不在话下,宣晗养在摄政王府,门第哪里差过别人只怕这杨太傅是刻意为之,对宣晗这个孩子有所保留吧。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让杨太傅教了,我记得每年二月下旬青凌书院都会广招学子,阿晗若有信心就去考考吧。” “嗯嗯。” 母子俩又闲聊了些话,宣晗便眯眼睡了。 宣祈回来看到宣晗躺在榻上,脸色瞬间就黑了,苏瑜倒不介意。 “我叫碧影过来。” “别,我答应过今晚陪他睡。”有宣晗,苏瑜自认没那么尴尬。虽是认清了自己的心,但与宣祈夜里独处,她的心就会惴惴不安,手脚无适。 罢了,宣祈也没再坚持。 褪却衣袍躺在榻上,宣晗睡在中央,那边的苏瑜眼帘已闭。 “我知道你没睡。” 戳穿她做什么就不能当她真的睡了苏瑜睁开眼,目光撞进宣祈充满笑意的眸子里,“阿晗等你回来用晚膳,一直等了很久。” 伸手将苏瑜的手握在手里,“宫里有事,进宫去了。” “跟你说件事。”苏瑜掌心热热的,看来就算中间躺在宣晗,在面对宣祈时她照样会紧张,“阿晗说他不想让杨太傅教他,他想去青凌书院上学。” 他早就看出宣晗不乐意受教于杨太傅,杨太傅的连襟是朝中的主战派,对北国多少怀有敌意,杨太傅不免受其影响,对宣晗的态度自然略有刻薄。 “他到是精明,如今寻到靠山,敢找你替他出头了。”宣祈哂笑,并未有责怪的意思。 “若然他不喜,杨太傅再有学识终究也学不进去,我打量着这些年阿晗也甚少在人前露面,并未有多少人识得他,依我的名义去青凌学院,无人知他身份,眼界与见识定比杨太傅教得多。”不知不觉中,宣晗已是她生命中的孩子,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她这般替阿晗打算,宣祈多少有些诧异。 母子情份是天定,有苏瑜这个阿娘守着宣晗,在他未来知了某些真相时,或许能不迷失自我,把握住方向。 “阿晗的身份特殊,连宫中都甚少去,自然极少人识得他,你这提意不错,只是你会有点麻烦。” 宣祈考虑的东西苏瑜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也不太麻烦,我捏造个身份便是,入学时只需我去露个面,上下学让人接了直接送回王府。” “你怎么说得好像阿晗已经入读青凌学院了似的,你从前不在京城,可知那青凌学院并不是那么好进的” 自然知道,那一世苏玫的儿子考了四次才进去。考进去的次日,沈重霖大宴宾客,还是自己一手操持。 “我对阿晗有信心。” 翌日晌午,一辆精致奢侈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前。 妇使率先下车,抬起手迎着帷帘后伸出的一截雪白手腕,紧接着肖美媛施施然落车,眼帘上移,唇边含笑,起步,昂首挺胸神色倨傲抬上长阶。 那门口的侍卫立即拔刀相截。 咣的一声,吓得肖美媛娇美的颜容色彩巨变,“你们是瞎了狗眼吗竟敢拦本姑娘。” 第167章 肖三姑娘吃闭门羹 肖美媛不止一次来过摄政王府,门口那些侍卫也都是打过照面的。她记不住侍卫的模样,料想那些侍卫没人敢记不住她身份的。 可侍卫是摄政王府的侍卫,肖美媛身份再矜贵也只是客,而不是摄政王府的主子。 “肖三姑娘,上头有命,王爷今日不见客,您请回吧。” “放肆。”肖美媛身侧的女使名唤锦悠指着侍卫怒叱,“那是旁人来了王爷可以不见,但我们姑娘将来是你们王府的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快去禀报。” 侍卫露了一丝怯,的确不敢得罪肖三姑娘。 很快莫总管宽袖藏手,脸上笑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出现在大门口,他先是挥退拔刀阻拦的侍卫,再对肖三姑娘拱手客气,“肖三姑娘。” 莫总管可是侍候先皇后的大总管,肖美媛受不住他这一礼,身形侧了侧。 “莫总管你可来了。”锦悠轻蔑了瞥了一眼适才拦住肖美媛的侍卫,伺机告状,“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把我们姑娘拦在外着,这大冷的天儿,若是把我们姑娘冻坏了,王爷还指不定要怎么罚你们呢。” 锦悠边说,边扶着肖美媛往里走。 莫总管拦在她面前,肖美媛有丝难以置信的滞愣,“莫总管,你也要拦我” 莫总管笑道:“三姑娘,不是侍卫与老奴不让您进去,实在是王爷有令,今日不见客,请三姑娘回去吧。” 肖美媛长这么大还从未吃过闭门羹,一时羞忿不已,可眼前的人虽是个阉奴,却是得王爷倚重的,她不能得罪。换了副清丽柔婉的面孔与语气,“今日我去宫里向太后请安,偶然听说王爷府里请了御医,我心里十分忧急,特意来看看,别的不提就冲着我这份心思,王爷就不会将我拒之门外,请莫总管去向王爷禀报一起,我在这里等等便是。” 肖三姑娘仗着身份矜贵才敢将对王爷的偏持展现出来,换了旁人也是断不敢的。莫总管心里冷嘲肖美媛轻浮,无数次的自动送上门来,哪次讨了好的偏偏不死心也不长记性,“三姑娘恕罪,王爷例来说一不二,老奴虽在王爷面前有些脸面,却也不敢擅自忤逆王爷的意思。” 这老阉奴油盐不进,肖美媛气得脸通红,一口银牙咬得稀碎。 “锦悠,我们走。” “姑娘。” 肖美媛重新回到车室里,闭上眼,胸口起伏不定。她可以恨莫总管没眼力劲儿,也可以恨莫总管不识实务,就是不能恨宣祈,怨宣祈,因为她不敢也不能。 莫总管目光淡淡送走肖美媛,转身去向主子回话。 “来探虚实昨夜有两拨人夜闯王府,估计有一拨就是这肖美媛派出的,你吩咐下去,人都给我打起精神,别叫人钻了空子。”听说肖美媛来过,宣祈语声清冷凛冽,淡而凉薄。 “老奴知道。”莫总管恭敬点头。 几日后。 宣祈回到明德院,见苏瑜依旧躺在罗汉榻上,手里不知拿着本什么书看得目不轻睛。女了神情恬适,长长的眼睫似青色的蝶翅,落在微光里十分柔美。 空气里弥浮着淡淡的药香,该是进过药了。 雪娇接过宣祈褪下的褐莲暗纹大氅,抿着笑恭敬退到一旁。 听到丝微声响,苏瑜抬眼,就看到宣祈松散着墨色如丝长发,一袭靛蓝长衫,带着摄人心魄的温柔眼神向她走来。 在这里住了五日,每日她与他之间的感情似乎都在升华。彼此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给苏瑜一种莫名安心和舒意。 “回来啦。” 坐在榻沿上,宣祈伸手缠着她的手指,指节交错,丝丝入扣,掌心的温度似能通透到心房里,“可好些了” “御医本事超群,我自然恢复得快。”苏瑜将书册搁在膝盖上,行动间一缕如缎青丝从肩头滑落,“行走坐卧,只要动作慢些皆无碍,王爷,我该走了,有件事情我已经耽搁了几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指她表姐孙妤之事,既要求他从内狱里提人,他自然要去暗查清楚事情原尾。 眼前的女子看着冷情,实则很是慈悲侧悯。 “知道芙蓉楼么” 怎会不知那一世她花了大力气才成为芙蓉楼的大股东,这会儿却要装着不知,“什么” “再陪我一下午,咱们在芙蓉楼用过晚膳就送你回孙府。” 芙蓉楼,该说是京城所有酒肆饭庄的风向标,比起六必居毫不逊色。老板从未露过面,谁也不会知道芙蓉楼的大东家竟会是个驼背瞎了只眼的老太太,连苏瑜也只见过一次。 苏瑜带着帷帽搭着宣祈的 手下车,上了二楼坐到最好的雅房,掌柜亲自出来招呼,苏瑜则立在窗前,望着远近处顶檐上的白雪清霜。 “这场雪化完估计就不会再下了。” 掌柜已经退下去,宣祈走过来替她取下帷帽,“你们姑娘家不都喜欢春暖花开的胜景么那雪冷冷清清,不值得怀记。” “你好像很了解姑娘家的喜好” 宣祈:。 难得见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讶语,苏瑜顿觉兴致不错,“说吧,特意把我叫来芙蓉楼用晚膳到底有何用意” 宣祈眼中满是欣赞之色,“苏瑜就是苏瑜,本王以为你会与本王一样,沉浸在风月温情中失去思考的能力,可你依然没放松对所有事物的观察的揣测,阿瑜,太不公平了。” 这么露骨的情话,听得苏瑜瞬间面红耳赤,带稍带些愧悔,是不是不该这么早拆穿 蝶依在雅房侍候,雪娇在外守着。 香茗茶香四溢,苏瑜赶紧拿起一盏避开窝心尴尬。 宣祈也没继续纠缠,陪着苏瑜品茶。 雪娇在外扣响门,蝶依去了一趟,回来便说:“王爷,萧世子来了。” 萧景仁来了 “五哥,你怎么。”有空请我吃饭 看到苏瑜坐在宣祈旁边,萧景仁的脸色以肉肯可见的速度往下暗了暗。 苏瑜也觉得冤枉,她与萧景仁两世加在一起也没见过几次面,怎么他见着自己就像前世结了仇似的但她又实在得罪不起萧景仁,这位寅国公府的世子爷。 起身朝他福了福,“见过世子爷。” 若不是宣祈,萧景仁肯定撇身就走。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苏瑜,大大咧咧坐在宣祈对面,“五哥,你是专程喊我来吃饭的还是喊我来作陪的” 这话充满挑衅,何况萧景仁打进来坐下,连一个正经的眼神都没施舍给苏瑜。 “听说芙蓉楼的新菜五皮香肘滋味甚美,还有雪花酒味道也不错,年节时忙没空招呼你,特意请你来吃饭。”宣祈也大抵知道萧景仁不喜苏瑜的原因,自己在风月情事上甚为无感,他定是认为苏瑜会影响自己的行为和判断罢。 萧景仁俊逸的脸庞在这番说词的作用下终于有所软化,只是他对苏瑜始终无法正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竟让他五哥如此青睐,何德何能 “罢了,看在你诚心请我吃饭的面子上,给你面子。” 萧景仁这话的意思苏瑜听懂了,他在暗讽自己不该出现在此。 苏瑜没作声,默默吃着茶。 “五哥,我阿娘昨日打宫里回来,说你府里请了御医,可是你身体有何不适” 宣祈握着苏瑜的手,又饱含温柔的开口,“已经没事了。” 萧景仁又不是傻子,且他熟悉宣祈,这一眼望去便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此事过于匪思,他还是得确认,“五哥,那御医不会是。” 第168章 萧世子的敌意和沈二爷挨揍 “是。”宣祈难得有耐性的说出一长串话来,“上元灯会那夜,青蓝和阿晗在十字坊遇袭,阿瑜护着阿晗受了伤。” 宣祈眼中掠过几抹心疼,但萧景仁只会认为这是苏瑜接近宣祈而耍的手段,这个女人太有心机了,仗着五哥对她有点好感,竟趁机用苦肉计搏取五哥的同情和怜悯,这一招可比肖美媛厉害多了。 萧景仁越想视线越鄙夷。 苏瑜直觉两道森冷冷充满怒意的目光稳稳落在她身上。 但她懒得介意,也不想跟一个对自己有莫名敌意和偏见的人起争执。 “阿晗那孩子竟与她亲近,真是难得。”萧景仁冷笑一声,言语间特别意味深长。 对于不待她的人,苏瑜也不会舔着脸给他好颜色。此时她也同萧景仁一样,如果不是宣祈,早已抽身走人。 不一会儿餐桌上摆满了吃食,五皮香肘,糖醋排骨,四喜丸子,拔丝地瓜,金玉满堂,茴香饺子,蒸酿豆腐,外加一小锅一品芙蓉莲藕汤。 蝶依侍候着萧景仁和宣祈一盏酒,二人对饮后萧景仁边吃菜边不怀好意的斜着苏瑜,等他吃下一个四喜丸子,招呼蝶依,“给苏姑娘把酒倒上,既有缘同桌用膳,又有极佳的雪花酒,不饮上一杯岂不是辜负。” 先前宣祈才暗示御医到摄政王府是因为她的缘故,自是不能饮酒,这会子萧景仁是故意难为她呢。 蝶依动作快,倒完才想起姑娘不能饮酒,想拿开,在萧景仁面前她这个做奴婢的又不敢。只能忐忑不安的看着苏瑜,面露歉然。 宣祈也觉萧景仁故意给苏瑜难堪,正要替苏瑜解围,就见她搁下筷箸,“我正用着药,身体尚未复元,世子爷这杯有缘酒若是改日想喝,阿瑜定会奉陪。” “苏姑娘这是不给面子。” 苏瑜神色依旧平静,抬头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畏惧,从容得像是与人正常闲话,“世子爷不了解阿瑜,阿瑜的面子轻易不给人。” 蝶依惊呆了,这可是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呀,放眼整个京城,有几个敢这样跟他说话 萧景仁也不吃了,将杯子放下,手叉抱胸,“五哥,看到没有,不过是在你身边呆了几日,连摄政王府的门槛都没够着便恃宠而骄了。” 这萧景仁肯定是误会了,这才是苏瑜的真性情。 “阿仁,奉劝你别惹她。”宣祈好心提醒一句。 “你这么护着她还真打算把她娶进门吗别忘了,太后让你娶的可是肖相的三姑娘肖美媛。”萧景仁故意将肖相的三姑娘肖美媛几个字加重了音量,生怕苏瑜听不见似的。 本想看苏瑜吃瘪,在宣祈面前坚持不住虚伪的温柔贤惠,不料苏瑜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吃着白瓷勺里的汤。反观宣祈,他一直崇拜的五哥倒有几分不安和紧张。 他不信苏瑜真不在意,继续放狠,“你与我五哥天差地别,就算是纳妾,你也排不上号。” 这话够诛心,好在苏瑜先前就想过千次万次了,所以也没什么受打击的情绪呈在脸上,那双澈目依然无波无澜,再次反观宣祈,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黑,怎么回事 “我说。” “阿仁,吃你的饭。” 宣祈出声打断萧景仁,眼神里有种让人发怵的淡漠和威严。 萧景仁虽然在问苏瑜,可苏瑜的表现却叫他莫名难安。 她可是不在乎 萧景仁不敢再提什么,闷头吃着自己的饭。 宣祈吃下一杯雪花酒,冰冰凉凉直达心底。 徒然,自己垂在桌下的手让人握住,他眼中的那些伤感作雪化去,听着牵着他手的姑娘说,“这酒是好,却不敌相见欢,王爷可认同阿瑜的说法” 认不认同皆在其次,宣祈这一刻知道,到底是有人能拿捏他了。 “相见欢”萧景仁嘴巴依然闲不住,“我知道有家相见欢酒肆,就是地方不大,有人约我去吃酒,我还一直不得空,五哥,改日咱们一起去吧。” 宣祈紧了紧手里的手,笑道:“好。” 被宣祈喝叱过,萧景仁在接下来的用膳时间安分不少。 他也不想在此见着宣祈与苏瑜之间的眉来眼去,吃完饭就说:“我去飞燕楼找嫣如。” 等到桌台收拾干净,天也渐渐暗下去。苏瑜手里拿着杯茶,倚窗时目光斜下。 芙蓉楼下是一条十分热闹繁华的街道,对面是一家卖古玩的铺子,名题博古斋。 突然,一个活人从铺子里横飞出来,路上的行人吓得惊呼,险些撞到。 那活人摔倒在 地,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就有博古斋的掌柜领着三个手拿木棍的伙计团团将那人给围住。 “敢在我博古斋偷东西,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人梗着脖子死不承认,紧张的将头一偏,也就是那瞬间,苏瑜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滚得老远。 沈重德,他居然也到了京城 宣祈忙站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精明如他,立即会意过来,“认识” 那一世她给沈重德善了无数的后,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怎会不认识 “需要帮忙么” “他是沈重霖的弟弟,沈重德。” 他看着苏瑜目光漠淡的下望,不怒不喜,不嗔不怪,就是这样的毫无情绪,才叫他觉着十分有距离感。 “谁说我偷东西了我只是看看而已,你们别冤枉好人。”沈重德心虚争辩,他将姜太太给的两百两让他做本钱做生意的花销给丢进了赌场,生意没做成,反把本钱给输了,他没法交差不敢回去。想着到这古玩铺子顺点儿小东西进当铺,好歹生出银子来回去也好交差,谁知还没在怀里揣热乎就让人给发现了。 “看,有你把东西揣进怀里看的吗怎么,你肚皮上还长着眼睛”掌柜的不依不绕,“你叫大家伙儿看看,来来来,把你的衣裳脱了,看看你肚皮上是不是长着眼睛” 掌柜示意伙计去扯沈重德的衣裳,沈重德慌得不行,反抗起来,“别别放开我,放开。” 拉扯间,一只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从沈重德怀里掉出来,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看看,这就是我们铺子里的古董盘子,值五十两雪花银,你赔,你陪我们的盘子。”掌柜上前揪着沈重德,今日是坚决不愿善了。 “啥,五十两雪花银,你们咋不去抢呢”沈重德居然还掷掷有词,“这盘子我就是看看,我还没看呢你们就把我丢了出来,刚才也是你们的人拉扯我才叫盘子摔碎的,要赔也是你们自己赔,管二爷我什么事” “哟,你还是个二爷”掌柜着自认见过不少世面,什么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他没见过眼前的这青布袄穷汉子,一看家底就是能解决温饱,还敢自称二爷“说说,你是哪个府上的二爷,报出名头来,好叫老子开开眼。” 沈重德不着调了多年,练得一双火眼精睛,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眼前这尖嘴猴腮,两眼滴溜溜乱转的掌柜就属惹不得那一类。他偷了东西被人当街拿下,若不给个说法定不能脱身,可是一旦报出他大哥沈重霖的名头,让他大哥丢了脸,还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你管我是哪个二爷,我就是二爷,你快放开我,否则我报出名头来定要吓死你。”他大哥沈重霖圣宠正浓,连带着他也梗着脖子底气十足。 偏偏掌柜的不信邪,“不说是吧,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不赔银子就打掉他半条命。” 芙蓉楼上的苏瑜就那样静静看着,雪娇拉开门,孙学雍进门后悄悄立在原地。 宣祈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孙学雍也不敢作声。 楼下沈重德没坚持多久,便没了硬气开口求饶,“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唉哟,唉哟。” “你不是二爷吗,二爷多贵气多硬气呀,叫什么疼啊小的们,他不是肚皮上长眼睛么,手下别留情,把他肚子上的眼睛给他揍瞎了。” “唉哟,我是朝廷新贵沈重霖沈御史的亲弟弟,你们谁敢对我放肆。” 沈重德终是受不住揍,招了个干净。 第169章 沈家细事 “啊呸。”掌柜一声冷嘲,“你不看看你自己穿的什么德性真要是沈御史的亲弟弟,沈御史的脸还不得丢到京城外边去了你想懒账不赔钱,也不能胡说八道毁人家沈御史的名声吧。” 沈重德也知道自己很穷酸,谁让他只有嘴巴本事,哄他阿娘到是一绝,那两身像样的行头都是大场面才能穿出来,今日拿着银子出门找生意做,穿得寒酸点儿也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有钱,趁机讹诈他。 “我真是沈御史的亲弟弟,我没骗人,哎哟,别打啦,打死了我大哥哥断不会饶了你们。” 掌柜示意伙计住手,自己慢慢悠悠踱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沈重德身边,上上下下瞄着他,“你真是沈御史的亲弟弟。” 沈重德惧怕再挨揍,忙不迟疑点头如捣蒜。 “那赶紧好,烦请沈二爷前头带路,我们送二爷回府。”掌柜大袖一挥,三个伙计将烂泥似的沈重德拉起来。 沈重德听到掌柜的话,脚下虚浮起来,早知道掌柜这么怕他大哥哥,早就该报名头,也省得这一顿揍。“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成,你们把我打成这样,我大哥哥见了,定会叫你们受罪,还得让你们赔医药费。” “哈哈哈。”掌柜大笑起来,他真觉着这沈二爷蠢得可爱,“二爷莫不是诓我呢吧,你若不前头带路,不仅还要挨打,还要立即赔银子。” “别别别。”沈重德被打怕了,“我带路就是,我带路就是。” 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出一条道,沈重德轻一脚重一步也走不快。 “有这么个活宝兄弟,只怕沈御史家要热闹了。”宣祈淡淡道。 苏瑜收回视线,她只当看了场无感大戏,“这个沈二爷有本事得很,只要有他在,沈家的热闹就不会消停。雍表哥。”她看到了孙学雍,也不知他几时来的,在后门站了多久。 孙学雍这才对着宣祈长揖到底,就差跪了,“参见王爷。” 宣祈拉着苏瑜先坐回原席,自己则身姿慵懒的坐在她身旁,一手放在椅架上,举手投足气势逼人,“免礼。” “谢王爷。” 苏瑜有点尴尬,孙学雍是她表兄,她坐着,他站着,总觉着氛围有些难堪。“雍表哥怎么来了” “是我叫他来的,你要回孙府,他来接你回去。” 他遒劲纤长的手指搅着她垂于腰间的发,浅薄的嘴唇勾起一抹暖昧的弧度,恍若无人般的强热霸道。“本王一会儿有事要处理,就不送你了。药已让蝶依收着,回去好好用药,身子好不完就不准管阿晗的事。” 苏瑜羞赧的瞟着孙学雍,他在眼观鼻,鼻观心。 “我知道了。” 一座青砖黛瓦三进三出的院子里,沈重霖新纳的贵妾李言微李氏正两手抱着汤婆子行走在廊下,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兔绒夹袄的女使朝姜太太院儿里去,其中一个女使手上拎着一只颜色极艳的鹦鹉。 姜太太自打搬进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心里莫要忒舒服,真正觉着自己过起了富贵人家行走坐卧都有人侍候的好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她的新儿媳妇带来的,这李氏有钱,隔三差五就往她屋里送好东西,开始她还嫌弃李氏出身商贾,给她儿子做妾也算是抬举,不想给她好脸色。然而伸手不打笑脸人,时日一久,李氏又是个嘴甜大方的,直哄得她五神舒坦,哪里还记得要摆婆婆谱儿的事 倒是正经的儿媳妇苏玫,时常拉长着脸,见着她笑也言不由衷,越来越叫她讨厌。如今府里大到请客席面,人情往来,小到丫头婆子赏钱,灶上炊具调料,那个铜板不是李氏操持她这正经的当家主母不作为也就罢了,还时不时到她面前哭诉说李氏欺负她,强留大爷在她屋里。 正如此时,姜太太坐在堂上上首,戴着李氏给她置办的褐宝石头面,李氏说这头面不张扬却是很显贵气,穿着李氏给她置办的一身貂毛褡褂袄,还真有了几分大家阔太的气势。 沈重霖昨夜又留在了李氏屋里,苏玫连着好几日忍气吞声,担心与沈重霖夫妻间情谊受到影响,今日没能忍住又到婆母姜太太面前诉苦抱怨。 “阿娘,昨夜明明大爷要来我屋里的,也不知李氏使了什么下作手段,硬将大爷留在了她屋里。不是儿媳擅妒,实在是担心大爷若真有心宠妾灭妻,若是传扬出去,官声可是要受影响。” 每次都这样说,姜老太太的耳根已经疲劳,“你们小夫妻的事不要总拿到我面前来说,我一个做长辈的难道还要去插手你们夫妻俩房屋里的事么你是当家的主母,跟个妾身较什么真儿何况她新进门,大爷自然新鲜,但你是与大爷共苦过来的,他怎会忘了你” 姜太太这些话也没新意,苏玫却 也不敢反驳,默默的淌着泪水儿,心里很是埋怨这个死老婆子,自己除了没什么嫁妆外,哪一点儿没把她侍候妥贴小妖精一进门,灌了她几句好听的话,赏了她几身行头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欺人太甚。 “如今李姨娘进门,媳妇也不作他想,只想好好把这日子过下去,只求大爷别忘了媳妇。”对于姜太太,苏玫从前敢给脸子看,那是姜太太指着他们夫妇两个养老送终,如果有了李氏那个小贱人,动不动就拿钱哄着姜太太,这老婆子身上说不定已经有几百两养老银子了,哪里还用看她的脸色所以,她现在只能伏低作小。 “当初为让你进门,大爷便说你知书识礼,贤惠通达,你也别叫他失望。” 这是敲打呢,苏玫心有不甘,偏偏如今整个沈家她居然委屈得谁都得罪不起。 这一切都要从二房沈重德一家进京说起,如果不是二房一家来得突兀,让她措手不及。又如果不是他们一心要留在京城沾大爷的光彩,哄得老婆子给大爷施压,大爷哪会儿在走投无路下想着纳妾解困 这一切都是二房的错,苏玫恨啊 从前沈重霖宠着惯着她,伏低作小的是万氏,如今万氏那个贱人只顾巴结李氏那小妖精,再见着她再无一星半点敬畏和尊应,气死她了。 苏玫越想心头就像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 绿珠打帘进来,福了福,“太太,李姨娘来了。” 绿珠说起李姨娘三个字,字字都带着高兴,苏玫狠狠和刮了过去,绿珠吓得脸色俱变,忙忙将头低下。她之所以会高兴,是因为年前放赏,李姨娘给每个院中的大丫头都封了十两银子做红包。 十两银子,多大方呀 大奶奶这个正经主子才封一两,大家伙儿自然偏向出手阔措的李姨娘了。 “快请进来。”姜太太如今是最爱这小媳妇来见她,因为李氏从不会空手来。 果真,李氏先进来,身后跟着两女使。 李氏脸上的肌肤白里透红,就像刚成熟的桃子肉,颜色娇艳味道甘甜,她身材圆润,特别是胸前那两坨肉,都快将袄裙给撑破了,这要是在床榻上,男人再正经只怕也招架不住。苏玫极不自然的夹了夹胸,莫名的自卑感让她异常憎恨。 “妾身给太太请安,姐姐也在啊” 李氏故意像没注意到苏玫似的,把声音放大,尴得苏玫直想前去抽李氏两个嘴巴子。 第170章 被打压的苏玫 “怎么,这是我婆母的屋子,我这个正经的儿媳妇难道不能来晨昏定醒么”苏瑜用正室的名份压李氏,这是这场争宠硝烟中她惟一的杀手锏。 果然说得李氏神情微变,但很快逝去,“来得来得,昨日太太说闲得慌,我今早去铺里看账,路过花鸟肆,瞧着这只鹦鹉怪喜人的,肯定能哄得太太高兴,便买来送给太太,太太您瞧瞧,这鹦鹦鹉的嘴巴是蓝色,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呢。” “是吗快拿近些给我瞧瞧。”姜太太赶紧招手,示意拿鸟笼的女使靠近些。 女使拎着鹦鹉站到姜太太面前,马嬷嬷瞧着姜太太喜笑颜开,立即也恭维一句,“李姨娘是个孝顺的,太太昨儿午觉歇得久了,脑袋糊涂顺嘴一说无聊,没想到李姨娘这般知事,竟就给太太寻了这么个得意的东西,往后太太可是真的不会发闲了。” 姜太太频频点头。 李氏得意的看向苏玫。 苏玫暗骂她小人得志,同时也被李氏那轻蔑的眼神深深的刺激到了,“不就是只鹦鹉么,跟真是什么宝贝似的。” 说完,苏玫顿觉后悔,她不该说的,说出来就是扫姜太太的兴致。 果然,姜太太脸色一暗,“大儿媳妇,这虽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却是李氏一片心意。你来找来就是哭哭啼啼,就会惹我心烦,我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呢,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当着李氏这个妾的面被姜太太教训,苏玫脸色极其难看,想反唇相讥姜太太忘恩负义,嘴上却是半个字不敢提及,惹得姜太太真的厌了她,或许真会叫李氏这狐狸精爬到她头上去。 她朝姜太太福了福,“是媳妇思虑不周,没能好好孝尽阿娘,请阿娘见谅。” “哼。”姜太太对苏玫嗤之以鼻,“还不下去,大好的日子苦丧着脸,给谁看呢” 苏玫羞忿而去,近日眼皮子是越发低了,大爷见着她,明知她心里难过却也不知安慰,夫妻感情远不如从前,那种强烈的反差感让苏玫内心十分忐忑。 采云扶住她,也跟着哭,“大奶奶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等委屈那李姨娘故意在大奶奶面前显摆,瞧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稀罕货。” 回到主屋,苏玫揩了揩眼泪,心里仍怨得要命,“采云,大爷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来我屋里歇,我很担心她厌弃了我。” “那狐狸精会手段,迷得姑爷五迷三道的,大奶奶娘家远遥,不敌她满京城故交,只能受欺负。”采云忿忿难平,“大奶奶,您要是有个娘家人在京城就好了,要是咱们太太在,肯定不舍得大奶奶如此受委屈。” 采云的话似针在她的心上密密麻麻扎了无数细孔,不见血,却能让她痛不欲生。“不行,我不能让我阿娘看到我如今这副样子,那狐狸精再得宠,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妾是什么东西在主子眼里就是个玩意儿,我才是正经主母,定不能叫她再继续嚣张下去。” “姑娘可有好法子”采云两眼期待。 苏玫揉着帕子,“会有法子的。”她断不能成为第二个苏瑜。 外头徒然急匆匆响起脚步声,苏玫以为出事,赶紧叫采云出去看看,她还没缓过来呢,可千万别是李氏那贱人又出幺蛾子。 采云去而复返,神情慌乱,“不好了大奶奶,二爷不知被什么人打得鼻清脸肿押回来,在正堂请大奶奶过去说话呢。” 沈重德这个怂货,又给她惹什么乱子了 “走,去看看。” 博古斋的掌柜姓郝,干了一辈子古玩买卖,认人认货都眼光狠辣。 带着沈重德到了这处大宅前,没想到真的敲开了门也成功的进来了。 他是个生意人,自然不能吃亏。 苏玫出现在正堂门口,就见沈重德十分狼狈的坐在桃木圈椅上,果真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活该,怎么没把这混账揍死 苏玫心下狠道。 “大嫂嫂。”沈重德嬉皮笑脸,可是那脸一笑就扯痛,一痛脸就畸形,丑得令人作呕。 苏玫狠刮了沈重德一眼,深吸口气,端着手站到郝掌柜面前,一派当家主母气派。“怎么回事” 郝掌柜一听沈重德喊大嫂嫂,就明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忙忙世故的拱手作了一揖,“原来是沈大奶奶,小的博古斋掌柜,鄙姓郝。” “郝掌柜。”苏玫客气应了一声,而后落坐到主位上,“是舍弟在外遇事,郝掌柜亲自护送回来么” 郝掌柜圆滑的笑了笑,继续拱手,“非也非也,今日这位沈二爷逛到我们博古斋,没想到做下件有失身份之事, 小的当时不明沈二爷身份,所以出手重了些,等到沈二爷交待清自己的身份和住处,小的这才护送沈二爷回府,顺便请大奶奶结清一些费用。” 郝掌柜脸上一直挂着笑,那笑就像面具一般假得令人厌恶。苏玫边听边头皮发麻,她就知道沈重德不闯祸比登天都难。“不知郝掌柜口中有失身份之事是什么事又要让我结清些什么费用” 郝掌柜鄙夷的扫了眼沈重德,“沈二爷在鄙店顺了一只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被伙计发现后又砸碎了。” “你胡说。”沈重德龇牙咧嘴跳起来,“明明是你们跟我拉扯的时候盘子才摔碎的,怎么能把账都算在我头上” 这个糊涂东西,这是承认了呢。 苏玫气得呼吸都粗了,扶额冷喝,“你给我住口。” 沈重德自打搬进了这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对苏玫的惧怕就没那么严重了。如是府里所有开销用度都是李氏在供给,苏玫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装什么主母气派敢训他 “我给我自己找脸呢,大嫂嫂,可不能凭白叫这群无赖冤枉我。” “你还有脸,你在做下这种偷盗之事时可有想过自己的脸这会儿知道找脸了有用吗” “我。”沈重德被怼得无语,目光有火,极为不满的瞪着苏玫。 见到沈理德吃瘪,苏玫心里也没好受点,对郝掌柜说,“舍弟这一身伤是拜郝掌柜所赐,正经请个大夫来看也得花好些诊金汤药钱,你那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够抵数么” 如今这宅子还是姓沈,但宅子却不是从前那个能拿捏的宅子了。李氏进门没几日,便架空了她的管家权,她可不想拿自己的体己去补沈重德这个亏空。 据她所知沈重德进京后无所事事,吃喝拉撒全依仗姜太太,手里根本没什么闲钱。能值得郝掌柜找上门,那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肯定值不少银子。一旦牵扯到银子,她就得精打细算。如今沈府的公账上没银子,银子都在纳李氏进门前后都用光了,却还是她管着,尽管公账上没银子府里的花销还是正常运作,那是因为李氏那里不知几时又有了一本公账,那本公账上有使不完的银子。 此事既不能让李氏出面摆平,也不能让老太太操心,就得看耍什么手段重新得老太太刮目相看。 倒打一耙,郝掌柜觉得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大奶奶有意思,“实不相瞒,我博古斋的名头也是响彻京城的,断不会做下欺善的滑事,诚如大奶奶所言,沈二爷这伤是博古斋所为,但伙计下手也是有轻重的,就这伤不用治躺个几日也就好了,若非得较真请个大夫,也就是两银子的事,可我那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值五十两雪花银,抵去这药汤费用,还请贵府把该赔的银子结清,不然传扬出去有碍沈御史大人的官声不是” 百姓注重私德,当官注重官声,这是一亘古而来的道理,谁也堪不破。 一说到沈重霖的前程有可能因沈重德而败坏,苏瑜眼里的恨不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咬着后槽牙,“多少银子” 第171章 被抬举的代价 “罢了,看在沈御史的面子上,那药汤费我算十两银子,还请大奶奶补四十两。”郝掌柜边说边从一个伙计手里拎过一只包袱,摆到一边的矮几上,打开正是那摔碎的花开富贵孔雀图嵌底的盘子,“东西我带来了,大奶奶要觉着这盘子不值这个价,可以请专人前来鉴定。” 请专人前来鉴定,不就是将这件丑事宣之于众若是大爷的前程因此事受人诟病,那还得了 苏玫此时恨不能掐死沈重德。 郝掌柜一行人已到片刻,估计用不了多久姜太太和李氏就会知道。如今沈重德惯会哄姜太太高兴,她若处理不好,更会被李氏拿捏,如此她当家主母的颜面往哪儿放 罢了,这四十两银子她出了。 “采云。” “阿德,我的儿,我的儿。” 苏玫正要吩咐采云去拿银子,就见外头姜太太哭声震天般由远而近,一股不好的预感打苏玫脚底板冒头上冒。 马嬷嬷和李氏一左一右挽着姜太太出现在门口,看到沈重德那一脸惨样,马嬷嬷和李氏憋着笑,只有姜太太肉啊肝的哭得费心费神,“天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的被人打成这副模样叫为娘好心痛啊” 沈重德找到靠山,立即跪在地上抱住姜太太的大腿,哭得地动山摇,“阿娘,儿子好痛啊,儿子不过是犯了点儿小错,大嫂嫂便不依不饶,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姜太太眼中噙泪,视线却十分阴毒的射向苏玫。 李氏寻到机会踩苏玫,柔声开口,“姐姐,二爷定然不是故意的,你何苦为难呢” “贱人,你给我闭嘴,我与婆母说话,哪儿容得你个上不了台面的妾插嘴” 李氏被训,姜太太又一心在沈重德那里,不会替她说话,不免将唇抿得血色尽失,一副委屈难耐的模样。 苏玫则被姜太太盯得直觉浑身发软,有股无力回天的挫败感。 她几时不依不饶了苏玫抖着身子祈求中梗着脖子以撑着自己有底气,“阿娘,二弟弟去博古斋偷盗,被人发现扭送回来,为了大爷的官声我训他几句,他作下的龌龊事难道我说不得么” 一提到沈重霖的官声,姜太太果然眼睛一缩,但她也痛惜沈重德,“你说,你大嫂嫂说的可是真的好好的你偷什么东西” “太太。”李氏柔言出声,“有外人在呢。” 家丑不可外扬,姜太太立即回味过来。揩了泪正视看戏的郝掌柜,“你要多少银子” 李氏一听,心中无限鄙夷,这老虔婆说话这般硬气,无非是仗着自己的嫁妆和体己,量她也舍不得从私己中拿出银子替沈重德这个扶不上墙的烂人消灾解难。 郝掌柜便将说于苏玫的话又说一遍给姜太太听,姜太太如今财大气粗,冷笑,“不过几十两银子,你也敢将我儿打成重伤,你是一点儿也不将我们府上的沈御史放在眼中啊” 这老太太,居然抖起来了,要知道郝掌柜的博古斋可是连王爷世子都常光顾的铺子,还真不把小小的御史放在眼里。“太太,小的看您府上还有家事要处理,小的一个外人实在不方便在场。” “水莲,去支银子给郝掌柜。”能打苏玫脸的事,李氏是半点也不让,她才是做正经主母的样子,苏玫那小家子气,也不知当年大爷是怎么中意上的据大爷说她榻上永远一个姿势,毫无情,趣。 被李氏抢了功,苏玫极力忍着才没破口辱骂她不知规矩,只是无尽的怨气铺天盖地袭来。 李氏无视,只顾冲着苏玫扬着下巴得意。 但郝掌柜已然看出来了,这沈御史府上是妾室当家呢,说出去满京城又添茶余饭后的谈资。 郝掌柜宽袖一挥,领着三个伙计随水莲去支银子。 人尚未走远,姜太太就忍不住吼起来,“你到底去偷了什么我不是给了你两百两银子让你出门找个营生做么你的银子呢” 什么 姜太太给了沈重德两百两银子做本钱 苏玫闻声满眼妒意和不可置信。 李氏在这个年节不仅给姜太太送了好些贵重礼物,还给她封了六百两银子做孝敬。不知道给沈重德的银子是不是打这上头出,但这也算是姜太太的大手笔。 沈重德是万不敢承认自己把那两百两银子给赌掉了,只是骗瞎话,可怜兮兮的抱着姜太太,“阿娘,儿子对不住你。儿子今日整日在街上找寻,看了茶叶铺c胭脂铺c绸缎庄还有饺子铺和酒铺c油铺,思量再三觉得做饭庄本钱下得少,虽然累是累点,但风险小,就决定拿这两百两银子将一个正打算转让的饭庄给顶下来。可儿子刚要去与掌柜商谈,就发现 银子不知几时补人偷了儿子无脸回来见阿娘,又不想让阿娘失望,这才进了博古斋想顺个好点儿的古物去当点银子。” 苏玫才不信沈重德的鬼话。 李氏和马嬷嬷直想翻白眼儿,李氏进门晚,但她打小就在铺里铺外转悠,沈重德什么货色,她淡淡扫一眼就知道。 但姜太太信,自从从万氏口中得知儿子一路护着他们母子进京,吃尽苦头也不抱怨,她就愿意相信她的儿子改过自新。特别是这段时日以来,的确没见沈重德再行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他大哥哥说东,他不敢往西。还时常领着万氏去她屋里请安陪她,哄她高兴。 “你怎的不收拾好呢,两百两银子呐,都不知道便宜了那个手残的蓄牲,活该他偷去买药,他会遭报应的。”姜太太怒急大骂。 沈重德嘴角抽了抽,痛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坨,可不就是遭报应了他想赶紧将只事揭过去,继续卖惨,“阿娘啊,都是儿子对不住你,儿子本想赚了银子好好孝敬你老人家,也能给万氏和孩子过点好日子,都怪儿子不争气,阿娘,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儿子不会怪你的。” 姜太太听得心神俱痛,她这种懂事知礼的儿子想做点事情怎么就天不遂人愿呢。“傻孩子,阿娘怎么舍得怪你哟,只是你万不该去偷东西啊你哥哥如今圣意正浓,他跟我说起过有好些妒忌他得宠的官员巴不得他露小辫子,好揪住拿到皇帝面前去参他呢。咱们家如今就靠你大哥哥和你小嫂嫂支持着,你可万不能再敢什么糊涂事啊” 小嫂嫂,这三个字亲自从姜太太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在抬举李氏。 苏玫更是气得脸色煞白,嘴唇都青了,指甲掐进掌中肉都忘了要痛。 “阿娘,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沈重德知道事情算是揭过去了,只是姜太太抬举李氏为小嫂嫂,可不能白抬举,“阿娘,您别再给儿子银子自己出去找生意做了,有小嫂嫂在,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呢我不要什么铺子,我只想在小嫂嫂的铺子里做个掌柜就行。” 做个掌柜这个混账真敢开口,太不要脸了。 这是要讹上她呢李氏十分瞧不上沈重德不要脸的恶劣行径,但当姜太太一脸殷切的看着她时,为了将来能把苏玫拉下来,自己坐上沈御史家主母的位置,为了她的孩子将来能是嫡出而不是庶出,她就不能拒绝。 “此事太太也不提前跟我说,若是说了哪儿会失了二百两银子”李氏八面玲珑的巧笑言兮,一副愿为姜太太解忧的诚坦,让姜太太对李氏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我家虽是做蜀锦的,但也经营其他,我陪嫁过来的就有个粮米铺子,里头的原掌柜老娘病了辞了工,我正打算过几日找经济行寻人呢,二爷若不嫌那差事辛苦,就替我受受累罢。” 第172章 被盯上的苏瑜 “不嫌,不嫌。”姜太太替沈重德接下话来,担着李氏的手亲热得不想松开,“是我思虑不周,凭白丢了二百两银子。早知你这般贤惠,你这二弟弟也就不会吃这场苦头了。” “都是一家人,太太以后若有什么难处,直接找妾身就是。” “阿德,还不快谢谢你小嫂嫂。”姜太太声音争民,生怕李氏会反悔。 沈重德恭敬的对着李氏鞠了一躬,“谢小嫂嫂。” 李氏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受了这一躬,如今沈家大房这一妻一妾,谁尊谁贵,显而易见。李氏悄悄拿眼去看苏玫,那一脸的苦瓜色让她舒坦极了。 这厢婆贤媳孝,兄弟恭敬,几步开外的苏玫咬牙切齿的望着,这些人没半个人将她放在眼里,当她苏玫是空气吗“阿娘。” 姜太太听到苏玫的声音,毫不掩饰眉宇间的厌烦,“你弟弟还伤着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姜太太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还顺带将沈重德带走了。 苏瑜撑不住滑坐在地上,采云扶都扶不起来。 从芙蓉楼出来,博古斋门前的闹剧早已随风散了。 苏瑜上了回孙府的马车。 孙学雍坐在她对面。 让孙学雍见到宣祈言辞缱绻待她,苏瑜脸上一直红扑扑的,有些难堪。 想了想孙学雍又不是不知道她与宣祈的关系,这份难堪也很快从脸上掠去。 “我没想到他会请雍表哥来接我。” 车室里一直沉默,苏瑜先开口。 “王爷行事总是出人意料,我大抵也都习惯了。”孙学雍扯了扯唇,算是笑吧。 是的,宣祈处事,总有深意,所以,苏瑜问,“你可想到法子再次替我解围了” “你连着失踪几日,祖母那里自是瞒不过,何况。” 孙学雍将上元那夜后府中所发生之事都给苏瑜说了一遍,让她没想到的,是孙娴会被罚去跪祠堂,而且她这一露面,肯定会被立即叫到瞳晖院,外祖母那里有许多疑惑需要她解。 所以,孙学雍之所以会出现,宣祈有两层意思。 其一,他不介意自己向祖母招供失踪几日的去处,若有什么祸事,孙学雍可替她分辨一二; 其二,他认为自己不会向祖母招供失踪几日的去处,喊来孙学雍,途中好商议个原由,统一个口径,能在祖母那里将此事给揭过去。 他如此体贴,虽然二人已分开,苏瑜仍觉着被他的温柔包围保护着。 “娴姐姐可还好” “进了祠堂没多久就出来了,人倒无事,只是憔悴不少。”说到孙娴,孙学雍多少要拿出长兄的责任和关怀,“阿瑜,阿娴始终不说那个男人是谁,你肯定知道是不是” 自然是知道,孙娴一直闭口不谈,无非是觉得自己已经丢了人,不想再连累孙府跟着丢人罢了。 “你不知道,不代表二舅娘和外祖母不知道。” 府里只在传孙娴私会外男,他想去看孙娴,阿娘却拦着不让,他也从未往阿娘和祖母知实情的方向去想过。“你怎会这么说阿娴不说,我阿娘和祖母怎会知道” 不怪孙学雍想不通,那些后宅里的私瘾,他哪里能悟得透彻“二舅娘和外祖母肯定知道,既未发难,说明此事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孙学雍更听不懂了。 苏瑜也不打算再作解释。 马车就那样摇摇晃晃停在孙府门口。 下了马车,与孙学雍分道扬镳回景晖院。 采玉见着欣喜不已,扑过来又是哭又是笑,“姑娘失踪这几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我们回来后袁嬷嬷把我们臭骂一顿,姑娘,以后再外出,我们再也不也离开你身边了。” 蝶依赶紧过来将采玉拎开,“姑娘身上尚未大好,你这样抱着她她哪里能受得住” 这话正巧让得到消息赶来的袁嬷嬷听见了,“我的祖宗哎,这又是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苏瑜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是蝶依小提大作,我早就好了。” “你。”袁嬷嬷张了张口,又见院子里有不少人,忙拉着苏瑜回房。又吩咐采玉去沏新茶,这才神情严肃,“姑娘跟奴婢句准话,不见的这几日是不是去了。” 苏瑜原也不打算瞒着袁嬷嬷,“是的,上元夜十字坊出了事故,我正巧在看燃灯楼祈福,受到牵连伤了几分,他不放心我便带我去到府上治伤,我是好全了才让我回来。” 袁嬷嬷心头有喜,也有担忧,“那日章嬷嬷亲自来找我, 想套话呢,我不敢擅自透露半个字,姑娘,要不要向老太太透透意思,别叫她老人家总是担心。” 苏瑜解了氅衣坐在绣凳上,采玉正好端着新沏的茶进来。 “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几时才算时候 偏偏她的主子姑娘是有主意的,她不敢擅自作主坏姑娘的盘算。 雪娇进来,福了福身,“姑娘,咱们进来时奴婢发现周围守着好几双眼睛,这会子又都不见了。” 这定是有心人盯着景晖院的动静呢。 苏瑜默默吃茶,袁嬷嬷却似想起什么,“老太太吩咐过,姑娘只要一回来就去瞳晖院见她。” 重活一世,苏瑜不喜欢束缚,虽然周老太太这辈子护着她,事事要向她交待这点还是让苏瑜觉得麻烦。 袁嬷嬷陪苏瑜去瞳晖院,秀娟说老太太去了玉晖院,原因是孙妤想见见她与她说说话。 她人回了孙府,估计周老太太有许多话要问,苏瑜也想见见外祖母,便在屋子里坐着等。可她没等来周老太太,而是等来了蒋氏和孙玉溶。 自打上元夜看见这俩亲亲热热出门逛灯会,苏瑜就知道她们无形中已结了盟。 起身福了福,“阿瑜给三舅娘c姨母请安。” 蒋氏没言语,孙玉溶不可一世的招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和蒋氏则落到苏瑜对面,从上到下目光轻蔑的打量她。 苏瑜当不知对面斜来的探寻视线,自顾端起茶盏啜饮。她前脚到瞳晖院,这二人后脚就出来,显然那景晖院门口的眼线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 蒋氏是与苏瑜面对面过过招的,始终对苏瑜有些阴影抵怵,何况孙玉溶在,她也不想率先开口惹上。 孙玉溶但见苏瑜这通身的气定神闲,不输深门望族的端庄,捏着杯盏,她该是自己与蒋氏因何而来,嘴边居然还抿着笑,这份淡定,的确够资格当个对手。只是也不见她那短命的姐姐有多精明,怎么就生个如此厉害的姑娘 她头上戴了支桃花流疏钗,那差她见过,似岳家还是霍家送的年礼。裙袄上绣着两朵芙蓉花,一只蜻蜓栩栩如生停在花衣上,似要展翅而去,又似刚停歇不久。那捏着茶盏的手指细白如玉,像剥了皮的水嫩葱。远山远蹙一般的月眉润眸,清澈如山间幽泉,啜饮杯盏的粉唇色彩浅淡,被茶水滋润得娇艳坠露般旖旎。 她的两个姑娘比不上,孙玉溶略略不甘心,也敢说孙府没有哪个姑娘能及得上她。 “阿瑜,你几日不曾露面,在外可还妥贴” 这是要套话还是执长辈威严要处治她苏瑜搁下杯盏,“谢姨母惦念,阿瑜很好。” “你好也该差个人回来说明去处,不好扯谎叫老太太以为我们这些长辈为你忧心。” 孙玉溶的表情可没她的话那般真诚,苏瑜点点头,“姨母教训得是,阿瑜记下了。” 苏瑜点到即止的回话让孙玉溶接不下话,她最初的打算是想慢慢引导苏瑜说清她的去处,而后激怒她刺激她让老太太看到她对自己不孝冲撞长辈的场景,可苏瑜这样不咸不淡,连多说半个字都闲累的反应,就要乱了孙玉溶的筹谋。 蒋氏见孙玉溶败下阵,自己连忙顶上,“瑜姐儿,你敢说出你失踪这几日的去处么” 第173章 左右刁难 苏瑜沉默片刻,露出一丝笑容,却是不答蒋氏的话。 那一丝笑偏偏放在蒋氏眼中是嘲讽,是多管闲事。 “你自己其身不正也就罢了,偏要带坏娴姐儿。”蒋氏的表情跟她的话一样,鄙夷中带着冷嘲,“娴姐儿可跟你不一样,她是我们孙家正儿八经的清白姑娘,你将她带坏,可想到老太太晓得后会有多痛心真是枉费老太太这般护你疼你,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到肚子里去了。” 蒋氏说话极不客气,太听难了。 可是孙玉溶笑意浓浓的听着,没半分要替苏瑜解围的意思。 倒是立在苏瑜身边的袁嬷嬷气得不轻,“三太太,我们家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清白姑娘,这事儿传了那么久,娴姑娘也没说那个外男是谁,或许根本就没这事儿呢,您这么着急就想栽到我们姑娘头上,是不是太没长辈样儿了。” “你主子还没发话呢,你跳出来顶什么嘴,真是有不懂规矩的主子就要不懂规矩的狗奴才。”蒋氏仗着是孙家儿媳妇,孙府正统的主子,对袁嬷嬷极尽讽刺。 袁嬷嬷怒极反笑,“奴婢是狗奴才,侍候的也是狗主子,这狗主子与您是没多大干系,却是与您的亲亲夫君以及两个姑娘血脉相连呢。” “你。”蒋氏霍的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指着袁嬷嬷大骂,“没规矩的东西,仔细我叫人把你这两片嘴皮子拿针缝起来。” 袁嬷嬷也不客气的回敬,“奴婢如今是苏家的奴婢,怎么处置自有我们姑娘发话,三太太一边话里话外骂我们姑娘是外人,一边又要收拾外人的奴婢,这又是什么规矩。” 蒋氏与袁嬷嬷你一言我一句,毫不退让。 孙玉溶一直看着苏瑜的反应,她神情平淡,视线落在窗外,落霞已尽,夜幕来临。 “瑜姐儿,你二舅娘好歹是长辈,你院里的下人这样忤逆顶撞,以下犯上,你就不管管么” 苏瑜没作声,蒋氏顿了顿,眼光透着毒辣,道:“我看瑜姐儿这脾性如此倨傲偏执,定是你这婆子由小教唆,否则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和恶毒心思,敢迫害她的至亲之人你这罪魁,我干脆回了老太太,叫人把你绑了发卖出去,或许瑜姐儿还有得救。” 在蒋氏看来,袁嬷嬷打小看着苏瑜长大,充当着半个阿娘的角色,多少是她的依仗。要是没了这个依仗,苏瑜全身的刺或许就要软些,扎人就没那么疼了。 这个时候孙玉溶自觉蒋氏既然充当了黑脸,她充满白脸缓解缓解气氛,给苏瑜一个台阶下,或许来日她对自己的提防不那么重了,她才有机会将苏瑜彻底收拾,“三嫂这话有些过了,袁嬷嬷好歹是侍候着阿瑜长大的嬷嬷,发卖出去太伤人心。既是担心袁嬷嬷会带坏瑜姐儿,不若叫袁嬷嬷回上河县去颐养天年罢。” 只要将袁嬷嬷这老虔婆赶出孙府,怎样的形式蒋氏并不在乎。 袁嬷嬷气得发抖,苏瑜伸手握了握袁嬷嬷的手,随即不紧不慢的言道:“袁嬷嬷老糊涂了,三舅娘和姨母何必跟个糊涂的人计较” 孙玉溶以为苏瑜怎么也得护护短贬几句,没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竟训自己的奴才。 苏瑜看着孙玉溶眼中的犹豫和探寻,想必自己这番话也叫她找不准算计自己的方向罢。 “三姨母这提议却是好的,袁嬷嬷是在阿瑜幼时便服侍起的老奴,于她的情份自然不同。而且我阿娘临终前有交待,若有日袁嬷嬷年老,再侍候不动阿瑜,就给她一座二进二出的院子,以及两百亩旱地水为的庄子。阿瑜如今是拿不出来,既然姨母这般替袁嬷嬷打算,不若就替阿瑜把这颐养天年的赏赐交付了吧。” “嘴皮子这般利索,可见在外头没吃苦头。” 苏瑜语声将落,秀娟打帘,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抚扶下沉着脸迈过门槛走向主位。 室中所有人都起身相迎,章嬷嬷路过苏瑜身边时,嗔怪的拿着手着她,“你呀。” 苏瑜笑了笑,任由章嬷嬷指着。 周老太太刚坐定,蒋氏觉着机不可失,立即出声羞辱苏瑜,“阿娘,你可是都听见了,瑜姐儿这胆子也忒大了些,几次三番顶撞长辈,这样没规矩的小辈就该请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她。” 蒋氏敢这样说,肯定是因为周老太太动过这样的心思。 苏瑜可不想真被教养嬷嬷拘在府里,她跪在周老太太面前,讨好的看向周老太太那张拉得老长的脸,“外祖母,孙女儿知错了,而且孙女儿有要事禀报,请外祖母摒退左右。” 莫不是有关孙娴声誉的事 周老太太默了默,看向蒋氏和孙玉溶,“你们来找我可是有事” “女儿。” “媳妇。” 二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肯定就是想看苏瑜受罚的热闹。周老太太脸色更沉了,“不怪袁嬷嬷出言不逊,瞧瞧你们,有急着瞧小辈笑话的长辈么出去。” 蒋氏和孙玉溶讪讪离去。 直到外头听不见脚步声,周老太太才目色冷清的说,“说吧,这次想到什么理由来搪塞我” “阿瑜不敢。”苏瑜赶紧跪行几步,拽着周老太太马面裙,“外祖母,阿瑜几日不归是有正当理由的。” “少扯那些有的没的。”周老太太硬着心肠不肯软,她怕啊,怕苏瑜万一出事她怎么向她苦命的姑娘交待“罢了,我就听你说说。” “先前阿瑜私自请了仁济堂的范良范大夫给妤姐姐诊脉,想必外祖母已经知道了。” 不是要交待孙娴的事么怎么话题突兀就挪到孙妤身上去了 周老太太看着苏瑜,这个小丫头真是带给她好多疑惑,“适才我去看你妤姐姐,她也知道你几日不回府的事,怕你回来我责罚你,在病中给你求情呢。” “妤姐姐善良待人,阿瑜岂会舍得她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那留下的欢姐儿岂非太可怜了” “瑜姐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舅舅为救妤姐姐求到大理寺卿杜大人家去,先是杜大人顾及法度官声不肯施援,后来那能救妤姐姐的女医官又死在内狱,大舅舅这才罢休。” 这些梁氏已经在她面前哭诉过了,周老太太也心痛孙妤,但药石罔效,无力回天的事她也只能认命。 “阿瑜有法子救妤姐姐,但那人神出鬼没,好不容易才遇到,阿瑜这几日一直跟着她并设法堵住她,可是那女大夫脾气怪得很,非得让阿瑜留下给她做几日下手才肯答应。若是不信,外祖母您闻闻,阿瑜身上是不是还有药香味儿” 苏瑜边说边起身往周老太太跟前凑凑。 周老太太不想闻也闻见了,还真是药味儿。 此时,周老太太也无法分辨苏瑜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她既盼着苏瑜说的是真话能救妤姐儿一命,又想不通她为何让雪娇那丫头回来传假话。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周老太太这会子突然清明,她只知道苏瑜心思缜密,处事谨慎,就算有所怀疑,她也会绕过重点让她只能深信不疑。 比如此时,还是责怪苏瑜失踪不归府的时间么 不是,现在孙妤的命最重要。 再想去责备她,周老太太开不了口。 “你真有法子救妤姐儿” 第174章 只有我护着她 苏瑜十分笃定的颌首,“之前阿瑜不是向外祖母借了些银子么实不相瞒,这银子阿瑜拿来购置了京城郊外的一处庄子,那庄子里有温泉,最合适妤姐姐病后康复了。近日阿瑜也令人将那庄子收拾好了,后日就可让妤姐姐住进去,好叫大夫好好给妤姐姐治治。” 为了孙妤,她已经做到这一步实属难得。 她是老了,却没糊涂。 苏瑜跟她借银子与孙廷桦去大理寺卿府得知那女医官去逝是同一日。 她若事事关注孙妤便不可能不记得此事,既是知情,仍去买了郊外的庄子以备孙妤治病,这可与她此时跟自己所说的话自相矛盾。 她的睿智手段不输男子,不可能没想到自己的话前后不搭,惟一的可能,便是她笃定自己不会追究到底,执意找寻真相。 “如此甚好,你妤姐姐若得救,欢姐儿也不至于太过可怜。”周老太太的语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软了些。“阿妤之事你操心了,那阿娴的事呢瑜姐儿,那太蔚家的公子爷怎么会和娴姐儿。” 苏瑜面上的情绪微敛,抬头时也颇感为难,“岳家有意与太蔚府白家联姻,两家长辈是相看好的,只是阿眉嫌弃白公子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满这场婚事。上元节那夜娴姐姐与白公子志趣相投,阿眉看在眼里,就有意撮合这二人。外祖母,阿眉是我的手帕交,娴姐姐又是我的至亲,我既想阿眉心想事成,也不愿娴姐姐受委屈。”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只是志趣相投,周老太太听出苏瑜语音里的为难,叹道:“岳家四姑娘真是胡闹,长辈相中的婚事哪儿由得了她私下毁婚况且我们离太蔚家远着呢,能够着也好,若是够不着便不必去自取其辱。” “我一回来便听说娴姐姐因着此事去跪了祠堂,人也清减不少,想来她对那白公子也是用了心的。” “唉。”周老太太拍拍苏瑜的手,满腹遗憾,“她没那个命,而且你万不可因着此事得罪岳家,阿瑜,咱们在京城落地生根,你多少得为自己考虑。”她先是阻止孙娴进王家那火坑,又为孙妤的病想方设法,这么好个姑娘,也该有个人为她着想。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苏瑜将头轻轻靠在周老太太膝上,绸绣的马面袄裙柔软的触着她的脸,她的声音轻轻的,“外祖母,阿瑜不是已经考虑好了么将来要带外祖母游遍天下,吃从未吃过的好东西。” “呵呵。”周老太太终于乐了,“我这把年纪了,哪里经得住车马劳顿就会哄我高兴。” 苏瑜起身笑望着周老太太,“阿瑜做的每一件都想让外祖母高兴,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将妤姐姐治好,还外祖母一个好好的亲孙女。” “你也是我的亲孙女。”周老太太闻声,心里有点感动,有点发酸。 苏瑜福了福身,告退。快走到门口时,又徒然驻足背对着周老太太,“外祖母,阿瑜心里有数。“ 苏瑜走后,章嬷嬷忍不住轻叹,“老太太就这样饶了瑜姐儿,只怕那几房又要说您偏心了。” 周老太太老眼愣愣望着帘子,“能怎么办呢这世间除了我护着她宠着她外,还能指望谁呢” “那瑜姐儿说的话老太太都信了” “你都能听出异样我能听不出来么”周老太太借着章嬷嬷递来的力道起身,“可她不是说她心里有数么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了,我给她顶着。” 在回景晖院的路上,袁嬷嬷悄悄打量苏瑜,几番欲言又止。 “嬷嬷想问什么” 袁嬷嬷默了默,“老奴是想说老太太这是信了姑娘么” 苏瑜眉眼轻垂,淡淡道:“老太太终究是疼我的。” 云破天光,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花架上,为那盆清冷碧翠的兰草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柔光。 用过早膳,苏瑜吩咐袁嬷嬷去看碧落庄温泉池搭建进程。 晌午,她亲自去玉晖院见孙妤。孙妤很配合,如今她指望着苏瑜,没有什么是不应承的。麻烦一点的,就是怎样说服孙廷桦和梁氏答应孙妤去碧落庄小住。孙妤建议实话实说,这的确是最省心省事的法子,苏瑜没拒绝。 如今的玉晖院没了谭氏闹腾,整个院子十分清静。 堂上孙廷桦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瑜,始终不信没了那宫中的女医官,妤姐儿还有救。 梁氏则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拉着苏瑜的手激动得不停抖,“可是真的真的能救妤姐儿” 梁氏满怀希冀的眼神看得苏瑜心下很是触恸,如果她的阿娘还活着,她若有事是不是也这样替她担忧 “我不知道。”苏瑜摇摇头,“但妤姐 姐想活着,正好又有这个机会,她想试试,我觉得便不能把这机会给放过。” 梁氏哭着沉了沉心,转头去看孙廷桦,“大老爷,妾身认为此事可行,妤姐儿如今的景况已经这样坏了,又再能再坏到哪儿去呢咱们听瑜姐儿的,试试好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廷桦虽然抱着怀疑的态度,到底是无法拒绝。 袁嬷嬷傍晚时候才赶回孙府,回话说诸事妥当,问她。 苏瑜否了,让采玉去玉晖院传话,安排明日起程去碧落庄。 为了以防万一,苏瑜亲自去了趟仁济堂,请范良大夫到碧落庄小住几日,范良大夫思索再三答应了。 夜里又吩咐蝶依去趟摄政王府,通知宣祈可以让封致露面了。 翌日晌午,孙廷桦亲自将孙妤抱出门放进准备舒适的马车,梁氏本想跟去,但不放心欢姐儿,强忍着离别的泪水目送马车走远。 孙玉溶见着浩浩荡荡一队人离开,特别是苏瑜也在那辆马车里,难掩好奇向梁氏打探,“大嫂嫂,妤姐儿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让她出远门还是跟苏瑜一起,你又不知不晓得她做下的那些糊涂事,现在娴姐儿还让二嫂嫂关在霞晖院出不来呢,你怎么放心哟。” 梁氏此刻心里凄苦得很,与孙玉溶鲜活生动的气语对比鲜明,心头想着苏瑜为救妤姐儿想方设法,她这做姑母的不多加关心也就罢了,还胡言乱语想挑拨离间。“溶妹妹,有些事你知道,但请你别乱抵毁瑜姐儿的声誉,她虽是个下堂妇,却自身清洁,你若还有做长辈的自知,就不该污蔑她。” 她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是来让梁氏训她的。梁氏教训的口吻教她听得很不是滋味,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好心提醒大嫂嫂苏瑜那小贱人人品有问题,你将妤姐儿交给她,是真把妤姐儿往死路上送呢,还怪我污蔑她咱们走着瞧。” 这话让梁氏听着更恼火,她转过身来,脸色极为严肃的瞪着孙玉溶,“你几个意思你这是盼着我的妤姐儿去死呢,溶妹妹,你也是有姑娘的人,心怎么这么狠呢” “不是。”看着梁氏真的动了恼,孙玉溶才发现自己一时气恨口不择言,也有些慌,“大嫂嫂,我没有那个意思,妤姐儿是我最好的侄女,我哪里愿意她走那条路我只是说你把她交给苏瑜,她能有什么本事定会误了妤姐儿性命。” “溶妹妹,慎言。”梁氏心里百苦千愁,恨了孙玉溶一眼便进了府。 马车缓缓出门,车室里布置得极为舒适,孙娴躺着不会觉着膈应,她半睁着眼帘,病态的脸上带着几丝歉然笑意。 “你不该与我同乘一车,会过病气给你。” 苏瑜松开半撩窗帷的手,窗外传来几声热闹的喧哗声。 “我还请了大夫到庄中小住,若真被姐姐过了病气,大可吃两剂药了事。” 第175章 没有绝对的自信 孙妤近期吃食进药都很配合,加上范大夫的良药,虽看不出有多大起色,但力气总算恢得了些。听着苏瑜打趣,她唇角弯了弯,心中涌和一丝温暖。 孙妤阖眼浅眠,苏瑜从车室中的小屉子里取出一本古籍,准备打发这沿途的闲暇时光。 约莫一个时辰后,蝶依贴着窗,声音低沉,“姑娘,前面就是碧落庄了。” 苏瑜将古籍搁到裙膝上,一手撩帘外望,入眼水田荒芜,远山缀着少绿,虽有阳光铺下,仍觉空气薄冷。 碧落庄离皇庄不远,蝶依和雪娇该对此地不陌生。 马车停在碧落庄门口,袁嬷嬷跳下车,立即吩咐张罗。 苏瑜落车后直直朝门口边上而去,那里站着一位穿姑子服的姑子,个子不高,神情恬淡,青丝绾顶木钗固发,脚边一左一右放着两个大包袱。 “不知该怎么称呼您”苏瑜欠了欠身,对这个看不出岁数的封致很尊敬。 封致点点头,“你可以叫我封娘。” “封娘,我叫苏瑜,您可以叫我阿瑜。”苏瑜认真的看着封致,这就是被关在内狱数年的女医官封致,到没在她身上见到多少受到迫害的痕迹。 蝶依和雪娇分别提起封致的包袱,苏瑜听到类似环佩的响动。 这次出行,玉晖院能遣来侍候的,瞳晖院能遗来侍候的都在袁嬷嬷手下听调配。 章嬷嬷又着意添了些人,苗二姐听到消息,丢下相见欢酒肆的差来事巴巴跟来了。有苗二姐在,袁嬷嬷倒也省心,至少厨院那块儿她不必再管。其余的厢房住宿,使役安排,也在进到碧落庄半个时辰内安排得妥妥贴贴。 苏瑜刻意先去温泉池那里看了看,朱算盘做事只要银子给到位,总不会让人失望。温泉池周围也砌了墙,上封是个棚顶,这会子正被温泉水的热蕴缭得湿湿润润。 从墙与棚之间的宽隙望出去,天边浮着片片红云,从远山吹来的山风将热蕴吹散了些,不知怎的,苏瑜很喜欢这种安宁和静宜。 苏瑜住进了芙蓉楼,推窗望向前院那排矮墙,吩咐夏莲跟袁嬷嬷说声,让人在那里种上花树,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在阳光下会炫彩夺目。 苗二姐张罗了午膳,午膳后苏瑜到封致所有的院落去寻她,主要商议与孙妤治病之事。 她到时封致没在,等了一会儿封致才回来。 苏瑜依旧客气的欠了欠身,“封娘。” 封娘也不客气的受了这一礼,“我去看过妤姑娘,于妇人而言,妤姑娘携两种难治之症。一种是妇人产后风,就是妇人在分娩时因筋骨腠理大开,身体虚弱,内外空疏不慎风寒侵入。在月子恢复期间,筋骨腠理闭合,使寒包入体内难以散尽,此症倒不难治,但她在月子期间与夫同房,伤及固元,以致气血滞下不止,再加上她心思抑郁,不侍汤药,如今已到油尽灯枯之地步。” 范大夫提起时苏瑜没怎么紧张,封致一说,她倒添了几分惶惶不安。 “封娘,妤姐姐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幼子,请封娘看在那可怜的孩子面上救她一命。” 封致曾是宫中女医官,见惯了人世冷暖拜高踩地,特别是在她因救治宫女却反被宫女所害后,她不再相信人间有什么恩什么情,全都是虚的妄的,全有各自利益目的。“你不用说得这般可怜,我自然会救她,这是王爷让我出内狱的条件。” 封致的语声冷情没有情绪,就像在叙述件很平常之事,仿佛他人的生死于她而言毫不重要,所以,她穿着姑子服。 “不知封娘觉得几时可进行医治”既然这是场交易,苏瑜也不必客气。 封致说:“我给妤姑娘诊脉,发现她的细脉充盈,结脉尚算规律,老实说以妤姑娘这种情况这二脉不可能贴近正常,据我所知在京城只有范御医的定坤济能做到。” 范良曾是御医,苏瑜是知道的,“不错,阿瑜曾请范大夫到府上给妤姐姐诊脉,还是他说封娘是妤姐姐活命惟一的希望。而且这次请封娘出手救妤姐姐,我也将范大夫请来了,估计傍晚时候才到。” 封致点点头,有些钦佩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岁的姑娘,思虑这般周全,那妤姑娘定是她很重要的人吧。“有范大夫的医术助阵,自然更无虞。” 封致写了张单子,上面有许多药材和止血布以及麻沸散,苏瑜拿到后赶紧吩咐人进城到仁济堂去取。 据在那院子里侍候的女使说,封致整个下午都在院子里折腾,她的那两个包袱里装的全是奇奇怪怪的工具,像刀又不直,是钩又不弯,总之看得人头皮发麻,浑身打冷颤。 苏瑜听到消息,虽然她对宣祈的 信任来得莫名其妙,可女使口中那些东西定是要用到孙妤身上的,她想想还是觉得心浮气躁,忐忑不安。 封致需要的东西和范大仁都是在天飞边晚霞时到的碧落庄,那时苏瑜正站在楼上吹着凉凉的晚风,好像这能将她内心的恍惶抚平似的。看着天边的尽头云彩被染得五颜六色,春天似乎已经慢慢袭来。 “姑娘,范大夫在封娘的隔壁院儿住下了。”袁嬷嬷站在苏瑜身边,声音轻轻的。 “范大夫赶了许久的路定然辛苦,让二姐费些心思好好招待。”苏瑜没回头,留给袁嬷嬷一袭看不出情绪的背影。 “老奴省得,早就吩咐下去了。” 苏瑜没打听封致与范大夫细说了什么,晚上她又去了水榭阁陪孙妤。 水榭阁因着引进温泉水的缘故,气温固定,孙妤歪在贵妃榻上,被室中的温度摄得脸上居然有了几丝颜色,连带着嘴唇也像极了三月桃蕊,淡淡地,柔柔地。 “妤姐姐,你不害怕吗”苏瑜坐在绣凳上,轻声问。 孙妤微微笑着,“我本来就是要死的,现在有一次活的机会,我怎会害怕” 孙妤这样信她。 “阿瑜,我反而觉着你有些害怕” 苏瑜缄口不言。 孙妤说:“你怕我这样信你,最后却还是会死” 是的。 “自我病起,大半年了,从未如今的精神过。”孙妤眨着眼,眼中满是对生的希冀,“阿瑜,我想继续这样精神下去,我还有欢姐儿,我不能让她这么小就没了阿娘。所以阿瑜,千万不要在此时撤掉我所有的希望,让我坚持下去,就算最后死了,我也绝不会怪你。” 她还能说什么呢 尘世间最大的奢望是什么 不就是活着,还有自由 孙妤想活,所以可以笑着迎接所有不确定的恐惧。 封致想自由,相信就算宣祈让她杀人,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她守着孙妤睡去,又在水榭阁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回到芙蓉楼,躺在舒适的拔步床上,苏瑜睡睡醒醒,迷迷糊糊。以致于当窗外有柔光时,竟分不清是朝霞还是晚霞,只知道身侧躺着一个人,他欣长的的身姿侧卧,鼻梁高挺,唇角没有弧度时显得十分薄凉冷情,他合着眼,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漠然和威仪。 清醒过来的苏瑜惊得身子发僵,她知道自己并未睡踏实,但宣祈躺到她身边竟一无所知,暗叹此人神出鬼没的功夫不要太纯熟。 “还早,再睡会儿。”宣祈睁开眼,唇边依旧没有弧度。 第176章 夏莲被吓坏了 人家这样淡定,自己反应若是太大岂不是显得很没定力苏瑜深吸了口气,嘟着声音,“你几时来的,我睡得这样不踏实居然都没感受到。” “你没感受到我躺在你身边,说明你还是睡踏实了的。” 苏瑜无法反驳,“不睡了,今日庄中有大事,我得早点起来做准备。” “你准备什么准备是封致和范御医的事。”宣祈手臂一拉,将苏瑜扯进怀里。 嗅着淡淡的白檀香气,苏瑜脸色发窘,却没有推开。 “王爷,我有点害怕。”将头深深埋进宣祈的怀,苏瑜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说着内心的想法。 “不怕,本王替你撑着。” 微凉的唇瓣轻轻印在她的额眉间,他的声音似灵丹妙药,至少这一刻有治愈能力。 夏莲莽莽撞撞端着一铜盆水进来,“姑娘,嬷嬷让奴婢啊。” “哐当哗。” 夏莲愣在当场,望着拔步床上相拥的一双人影,脸色一时青一时白,精彩纷呈,接着捂着脸迅速跑出去。 “你哪儿买来的丫头这样冒失” 苏瑜撑起身,青丝如瀑般泄滑过宣祈的脸,“你吓着她了。” 少顷,楼外响起纷踏而至的脚步声,为首的袁嬷嬷在门外扬了扬声,“姑娘,夏莲冒失,请姑娘恕罪。” 苏瑜坐直身子,轻轻睨着宣祈,“这是在祈求你从轻发落呢。” 袁嬷嬷侍候苏瑜由小到大,也算是个人精。上次苏瑜几日不归,出去回来都是由蝶依和雪娇跟着,她便清楚这二人的身份不简单,将蝶依拽到一旁晓之以理,终于从蝶依嘴里知道了那位王爷是什么王爷。这会子夏莲冒失冲撞,不求情难道让夏莲那傻丫头丢了命吗 “你的丫头,你自己做主。”宣祈懒懒的说一声。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都进来吧。” 袁嬷嬷走在前头,夏莲就差把脑袋嵌入胸骨里了,她走在袁嬷嬷身旁,悄悄看了一眼与姑娘睡在一起的男子,竟是梧桐山庄的萧爷。 蝶依和雪娇见着宣祈,立即跪在地上,袁嬷嬷拽着夏莲也跟着跪下。 “给爷请安。” “都起来吧。” “谢爷。” 蝶依和雪娇起身,袁嬷嬷拉着夏莲起身。 袁嬷嬷推了推夏莲,“快去把地上的水擦干,蝶依你和雪娇给姑娘梳妆更衣,我去厨院给姑娘和萧爷准备早膳。” 袁嬷嬷一阵吩咐,然后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宣祈道:“这个嬷嬷倒是有几分伶俐。” “人都出去了,不然听见你夸她,那张老脸肯定都能乐出朵花来。” 袁嬷嬷是个妥贴的,如今碧落庄人事复杂,切不能知道芙蓉楼里多出一个人来。她站在芙蓉楼外,仔细盘算一番后,让从景晖院临时抽调来侍候的两个婆子守在门外,除了先前进去的几个人,再不准人进去。 夏莲被宣祈吓得不清,收拾好那摊水,忙忙退了出去,她要去寻苗二姐。 心里有事,苏瑜早膳进得少。 临近晌午,苏瑜去了水榭阁。她看到封致将贵妃榻挪到室内温泉池边上,外边摆了一块长屏,长屏边是黄漆木,中间绷着白绸,白绸上又分了四长块,各自绣着梅兰竹菊。 范大夫就在离长屏不远的地方坐着,见着苏瑜,捋须起身,“苏姑娘。” 苏瑜点点头,“今日有劳大夫,若能救得了我姐姐,阿瑜定大礼相谢。” 范大夫与封致算是老熟人,虽然年纪差得多,却同样是宫里不受待见的异类。他们醉心医术,坏就坏在心正,不为邪驱驶,所以宫里留不得他们。 范大夫也从封致那里得知她得以出内狱的始末,没想到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竟与那人有关系。 “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苏姑娘客气。” 苏瑜再次福了福身,就听见孙妤虚弱的喊她,“阿瑜。” 苏瑜奔过去,握着躺在拔步床上的孙妤的手,她的掌心冰冷,她也怕。 “妤姐姐,我在外头等你,你记着,欢姐儿还在等着你回家呢。” 孙妤艰难的笑了笑,“若有不测,给我阿爹阿娘带句话,就说女儿不孝,这辈子尽让他们操心,若有来世,这债一定还。” 两行泪顺着眼角温温热热滑过,离开孙妤,她走向长屏后的封致。 封致见她过来,忙转身挡住她的视线,“苏姑娘莫要开,还是出去的好。” 同时,范大夫扬声吩咐, “给患者用麻沸散。” 苏瑜退出水榭阁,身后关门的声音一响,像重重扣在她的心上。 她就立在水榭阁的院子里,数着一寸寸难挨的时光。 数得越久,心里那份担忧越是浓得化不开。 宣祈走过来,看着她紧拽着自己的襦裙,一张丽容颜色清寒。 “不论结局如何,她都不会怪你。” 是的,孙妤说了,不会怪她。可若真有不幸发生,她又真能做到洒脱么缓缓回过头,看着宣祈眼中的宽慰和温柔,苏瑜觉得上空泄下的阳光很是晃眼。 “是的,现在迟疑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妤姐姐的身子正要经历最后一次折腾。有范大夫在,有封娘在,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有你在三个字宣祈很受用,他紧紧握着苏瑜的手,拽着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封致也就罢了,你好像很信任范大夫” 他和她聊天,想引开她的注意力。 苏瑜说:“范大夫医德在外,京城不知的人很少。” 这样的回答无懈可击,相信范大夫曾是宫中御医的事她也是很清楚。 蝶依很有眼力劲儿,见到姑娘与主子落坐,麻利的送来茶点摆上。 宣祈亲自执茶。 苏瑜望着水榭阁左边的圆形窗棂,一臂处曾种着如火如荼的紫月季,每个盛夏的夜里,凉风袭袭,带着浸香,再配上皎白柔和的月光,品着茶,吃着茶心,曾让她惬意得忘了城中所有操持的疲累和烦心。 “你这庄子不错,还有温泉,阿晗知道了肯定爱来。” 宣祈看苏瑜神情飘忽,也不介意,自顾自的继续说,“阿晗想去青凌书院读书,定会结识同窗书友,那时问他所住何地,总不能说是在摄政王府,我倒是觉得你这处庄子甚好,不若让他进到青凌学院后就来庄子里居住吧,我想他也愿意跟你在一起。” 宣祈的话终于让苏瑜回神,她细细回忆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这提意我倒不反对,只是青凌书院与碧落庄相距不近,阿晗读书来回很不方便。倒可叫他说住处在此地,若要结交同窗相互走动,可提前知会,庄子里都会有人,来往也方便,应该不会被人戳穿。” 宣祈徒然单手撑颐,眯着眼看着苏瑜,另一只手轻轻敲着石桌桌面,“你心思这般缜密,阿瑜,会不会有朝一日算计到本王头上。” 苏瑜想起这一世初见宣祈的情形,那时他不怒自威,身遭的气场如冰似刃,见一次便恨不能彻底逃离,这便是她那时的算计。 可是算计来算计去,他带着阿晗住进了梧桐山庄,不是外祖母遣章嬷嬷赶人,他似乎没要离开的任何迹象。 现如今呢,她沉溺于他编织的中,哪怕知道彼此不一定会有圆满的结局,也甘愿在没出任何不可逆转状况时与他相知相惜。 “也不是不可能发生,阿瑜是个商人,若在生意上遇上王爷是对手,阿瑜绝不会手下留情。”苏瑜情态稍稍放松了些,但仍然看着水榭阁那两扇雕花对开门,“不过王爷的势力阿瑜得罪不起,真有那时候,还请王爷睁只眼,闭只眼。” “你既要算计本王,又想让本王给你放水,阿瑜,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第177章 怀春的苗二姐 他起来就像能融化雪霜的阳光,再不复从前冷漠摄人的模样。苏瑜两世加在一起,见到宣祈有这样一面,内心的复杂岂能轻易言表 止血丹药,提气参汤反复往阁中去了三次。 袁嬷嬷过来说苗二姐已经备好午膳,苏瑜只说点心与茶果腹,不饿。 宣祈眼睑下敛,石桌上点心半块未动,茶是水,能果腹 他没戳破,陪着苏瑜一起守。 时间越久,这水榭阁的氛围越是紧张。半下午时,水榭阁的开门声惊得苏瑜险些没拿稳手中茶杯,她丢下茶杯往阁中去,那茶杯在石桌上倾斜,将满杯的茶香全散开。 水榭阁的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腥锈血气,范大夫站在小案旁收拾他的医箱,封致似刚净完手,用帕子擦着手从长屏后出来,只见她面色疲累,青丝似洗,像做了一场十分毫体力的力气活儿。 “封娘,我妤姐姐她。” 苏瑜的声音在抖,封致淡淡道:“今夜若是不发烧,便妥了。” 苏瑜身子一软,倒在一条结实胸怀,她拽着来人胸前衣襟,埋头进去,嘤嘤抽泣。 封致和范大夫都跪在地上。 宣祈说,“二位辛苦,交待完就下去歇息吧。” “是。” 封致离开时,亲自端着一个铜盆,盆上搭着被血染红的白布,苏瑜刚想看清那是什么,宣祈巧力将她头按回怀里,“别看。” 苏瑜会意。 那就是封娘从孙妤体内割下来的东西,宣祈以为她会害怕罢。 “我去看看妤姐姐。”苏瑜发出闷闷的声音。 苏瑜抽出帕子给她揩了揩眼泪,“我先走了,晚上再来陪你。” 她舍不得拒绝。 孙妤躺回拔步床上,像睡着一般安静。她的呼吸极为微弱,若不是握住她的手且有温度,她都要认为孙妤已经彻底解脱了。一时间,苏瑜万分感慨。 如果平安度过今夜,她是不是又从老天爷那里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不放心秋芽一个人守着孙妤,苏瑜吩咐袁嬷嬷与秋芽一道,毕竟她老成些,若真有事比秋芽稳得住。 回到芙蓉楼少少用了些吃食,吃食是苗二姐送来的,她一直默默守着苏瑜进食完。 “姑娘,奴婢能和向你打探一件事么” 原以来她是很久没陪自己用膳才留下,原来有目的,“何事” “我听夏莲说萧爷来了。” 夏莲嘴这么快苏瑜朝苗二姐身后看去。 夏莲瑟缩了肩膀往一旁躲了躲。 “你要找萧爷”苏瑜喝了口滑滑的杏仁茶,很是好奇。 苗二姐摇头带摆手,“不是不是,姑娘不要误会。” “奴婢是想问问萧氏身边那个青青蓝小哥有没有一起来” 哈 苏瑜愣了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二姐,你莫不是。” 苏瑜没把话说完,苗二姐已是红透了脸,她梗着脖子红着脸,“是,奴婢就是看上他了,他比我阿娘给我选的那些个管事庄头强多了,人不但高大,相貌也英俊,奴婢打第一眼见着他心思就冒出来了。只是尚未来得及与他表白,他就跟着萧爷走了。奴婢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没想到今日夏莲跟我说萧爷来了,他在萧爷手下做事,萧爷在他肯定也在是不是” 这个苗二姐,心思还挺深,竟将她瞒得不一丝不露。 窗外天边泛起红霞,像极此时苗二姐的脸,“除了你说说的人高大,相貌英俊外,与他有关的其他事情你可知晓例如他是否已有家室若无,那可有未婚妻子” 苗二姐一而再的摇头,这倒附合她一根经做事不计后果的脾性。 “你既是有意,那我就替你问问。” 苗二姐终于露出少女羞涩的表情,头低垂,“谢姑娘,那奴婢就听姑娘的好消息。” 苗二姐儿臊着脸跑了出去,夏莲则手脚不适的不时瞟着苏瑜。 “你是知道她对青蓝的心思的” 夏莲点头,“有一次二姐和采玉闲话,被奴婢不小心听见了。” 所以在见着宣祈后立即就去跟苗二姐报信了。 “姑娘,奴婢是不是不该跟二姐说呀。” 夏莲显然是被她先前的眼神给吓住了,这会子声音小小的,怯怯的。 今夜要警惕孙妤发热,苏瑜沐浴后简单披着外衫歪在小榻上看从景晖院拿来的古籍。她的青丝坠在后头,蝶依站在身后为她绞着头发。她翻了一页册,徒 然发现蝶依竟朝门外而去,回头一看,宣祈正将她湿漉漉的长发一缕一缕分开,一些挑在肩侧,一些用帛巾轻轻擦拭。 “你怎的来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宣祈淡淡的眼神哂笑,“你也有怕的时候” “凡夫俗子,王爷大驾而临,自然惧怕。”发梢有意无意扫过细腻的颈项,苏瑜有些无法言明的难耐。 苏瑜披的外衫是烟青色的,烛火融融的光蕴下,显得她肌肤莹白,如梦如幻。 宣祈丢掉巾帛坐到小榻沿上,遒劲纤长的手指描绘着她耳廓下的沿线,细腻温热的触感从指腹传到心间。 苏瑜经不住他这样撩拨,按下他放肆手,两腮如添妆,“你过来了,阿晗呢” “我是等他歇下才过来的,你这处的温泉甚好,改日我带他来泡泡。” “若真能去青凌书院读书,阿晗也实该来此熟悉熟悉。”苏瑜努力找着话题,想忽视宣祈眼中四溢的旖旎。 “你处处为他设想,有你,是阿晗的福气。” 当不得这一声夸赞,苏瑜心虚。因为初始对阿晗好,也是心里记挂着桐姐儿。至于时至今日为何会变得这样,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夜色下,整个碧落庄安静极了,偶尔不知从何处发来两声响动,应着苏瑜静静的心跳,“青蓝可有随你过来” 青蓝怎的突然说到青蓝 这一刻宣祈吃不准苏瑜的心思,只知从她嘴里喊出别的男人的名字,他很不爽。 一把将人扯过来揽在怀里,吓得苏瑜几乎忘了心跳。 “你做什么”怎么觉着周气的气息徒然清冷起来 宣祈捏着她的下颌,正视她的润目,“你提青蓝做什么” 只一眼,便见他眼中无法掩盖的危险层出不穷,捏着她下颌的手劲强势霸道,苏瑜恍然大悟,这莫不是吃醋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一丫头瞧上他了,在梧桐山庄时尚未来得及表达心意你们就走了,她以为这辈子无缘再见便将心思一直埋在心里,今日得知你来了,就想着青蓝是否一起跟来托我问问青蓝身家情况呢。” 宣祈眼中的幽黯渐渐淡去,手下也松了,“青蓝是我身边的侍卫长,你的丫头眼光不错。” “那他可有家室”既然苗二姐有心,不论如何她都要打探清楚,宣祈做为青蓝的主子,必须对青蓝知根知底。 “青蓝是孤儿,那年大唐水涝旱灾不断,我母后素衣出宫上皇觉寺祈福,途中遇到青蓝拦驾要口吃食,那时他只得六岁。母后可怜他,将马车上所有点心吃食外加二十两银子都给了他。 “又有一次母后素衣出宫,青蓝突然就拦在马车前。原来那日他将吃食和银子拿回去之后,并未救活同他讨饭到京的爷爷。青蓝记性好,他爷爷死后就一直在京城寻找母后的马车。你不知道,我母后私下使用的马车是我外祖家的,有特殊的族徽,青蓝一直记着,想报恩。 “我母后可怜他孤苦无依,又想到我在宫里生活不易,便问他能不能吃苦,然后,他就成了我的侍卫。因为那份恩情,他对我忠心不二,誓死如归。” 第178章 不准孙妨去 倒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苏瑜暗叹,若此事能成,定是苗二姐高攀,“那他可有中意的姑娘” “我倒是碰到过府里的女使向他表达爱慕的,但他似乎从不接受。”宣祈想到某日有个女使将青蓝请到连廓角落里,递出自己绣的帕子,青蓝又推回去的情形,“今日他没跟来,不然可当面问问他的意思。是你那个女使,采玉夏莲” “都不是。”苏瑜摇头,“是厨房里的苗二姐,做得一手好菜,让阿晗赞不绝口的那个。” 宣祈印象不深,在梧桐山庄跟在苏瑜身边侍候的就属采玉和夏莲还有袁嬷嬷居多,他那时的注意力多半在苏瑜身上,连带着侍候她的女使也都记了个熟脸。 “改日我将青蓝一并带来,这种事情我不好开口,还是你问问他吧。” 也是,只要宣祈开口,青蓝就会当种责任去履行,对于小儿小女的亲事,实在不妥得很。 误会解释清楚,苏瑜再坐在宣祈怀里显得很是局促。 装作去倒茶,才从他的桎梏里出来。 今夜的紧张不比白日里来得轻松,雪娇进来问用不用夜宵,苏瑜看向宣祈,想着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去难道要守她整夜堂堂一朝摄政王,有这么闲么 “不用。” 不用,是很快就要走的意思么 苏瑜心头的情绪很复杂,既盼着宣祈离去,离去后又忍不住失落。 她抿着杯中茶香,有些食不知味。 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门外的方向,徒然听着宣祈说,“范大夫不是普通的大夫,封致也不是普通的女医官,这二人在一起定不会有事。” 夜很漫长,苏瑜尽量不去想正鬼门关外徘徊的孙妤。 “我见封娘已是姑子打扮,这是她因遁世而掩藏的身份还是看破红尘真有心出家” “封致家世代女医官,若她皈依便是让她家世袭的杏林手段灭绝。”宣祈半敛着遂目,看不出情绪,“此人医胆颇大,只要是妇人身上的病症什么都敢试试,能医就医,医不了就长经验。” 苏瑜长叹一声,“这世上总有人挑恤惊世骇俗,不过我倒很敬佩她。” 过了子时,芙蓉楼外仍然一片寂宁,苏瑜不敢掉以轻心,强打精神支撑。 “你睡会,有事我叫你。” 苏瑜摇头,有宣祈在她哪里能睡得安稳就算是假寐,宣祈盯着她看,不知怎的,她就知道宣祈会盯着她看,她会更窘迫,还是不睡得好。 正要提议不若下棋好了,窗外响起轻轻扣响。 就见宣祈眉色一拧,“何事” “王爷,人被逼进了树林里。”是青蓝的声音。 宣祈默了一会儿,才对苏瑜说,“我有事先离开,你若有事,就叫蝶依或是雪娇找我。” 宣祈的语声十分阴沉,想来事情定然很棘手,苏瑜点点头,就见他起身离去,那背影显得那么匆忙和孤寂,她有点心疼。 后半夜,宣祈不在,苏瑜迷迷糊糊睡着,再迷迷糊糊醒来。 天亮了。 苏瑜一个激灵,起身便往水榭阁的方向去。 蝶依匆匆跟上,“昨夜一夜没动静,妤姑娘定是撑过去了。” “你去封娘的院子守着,待她醒来就请她过来瞧瞧。”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孙妤的真实情况。 来到水榭阁,正巧秋芽端着盆水从里间出来,“瑜姑娘。” “妤姐姐呢,可还好” “昨夜奴婢和袁嬷嬷守着,连眼都不敢眨,幸好我们姑娘争气,硬是撑过来没发热呢。”秋芽很高兴,那个女神医说只要昨夜没发热,她的主子姑娘就算是撑过来了。 “哦哦。”苏瑜应了两声,携裙迈进门槛直奔拔步床,见着袁嬷嬷整用湿热的帕子给她擦手。 “姑娘。”袁嬷嬷说:“妤姑娘怕是熬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别慌忙掉以轻心,等一会儿封娘过来看了再说。” 苏瑜在孙妤床前坐着,她觉得孙妤的模样与昨夜一样,实在看不出区别。 封致来了,身后还跟着范大夫。 苏瑜赶紧让位。 封致检查时范大夫背后站在长屏外,一会儿范大夫再进来为孙妤诊脉。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范大夫说:“气血亏损严重,是导致她昏迷的重因,这几日补气血的药汤不能断,等醒过来再进行食补,食补能恢复元气。” “脚底板和手掌心揉搓可活络血经,能让她的身子更暖和点,让女使一日三至五次给她揉搓。”封致交 待。 “这么说我妤姐姐是不是挺过来了。”苏瑜摒着呼吸问,她不是不担心,是怕自己往坏处深深的想。 封致和范大夫齐齐点头。 苏瑜郑重的对着二人福了一礼,“有劳二位神医。” 京城孙府,孙廷桦和梁氏着急忙慌的迈进瞳晖院。 “阿娘,这么急叫我们来可是出事了”孙廷桦看着周老太太眼角还有泪痕,心就高高悬起,手脚发软。 周老太太说:“刚才瑜姐儿让人递来消息,妤姐儿已然平安了,只是还不能回来,大儿媳妇儿,你将欢姐儿抱来跟着去照顾妤姐儿吧,有欢姐儿在,妤姐儿醒过来瞧着,心里也开怀。” 孙廷桦松了口气,梁氏捂着嘴,泪水止不住的流,一边应着,“是,媳妇儿这就回去准备。” 孙廷桦夫妻两个离开,章嬷嬷扶起周老太太往里间走去。 “此番妤姑娘历劫,能平安度过真是大造化。” “不是她造化大,而是瑜姐儿本事大。”周老太太走到一个花架上,伸手将盆栽上的黄叶子取出,“这丫头瞒了太多事,她不说,我也不能逼着她。” “诚如瑜姑娘所言,她心里有数,老太太只管放心。” 解决了孙妤这档子事,周老太太的心绪也轻松不少,“对了,过几日秦家那场满月宴,让三房两个丫头和溶姐儿的两个丫头一并去吧,你先去支会一声,都稳重些,别届时丢了脸。” “是是,老奴记下了。”章嬷嬷笑道:“真是想不到老太太的手帕好友真嫁给了那个学富五车的秦家,真是好福气。” 几日前周老太太去了趟余氏娘家与亲家母余老太太说话,回来时路过集芳馆想看看生意好不好,管事妥不妥贴,不料竟撞见多年不见的好友梅氏在选料子,两个老太太都已到了花甲之年,又是多年不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偏偏梅老太太又赶时间,简单聊几日互道了住址便分开,没过多久一封请贴就送到周老太太手中,说是孙女满月,请她过去吃酒。 “当年她与秦家长子相互思慕,日月可鉴,阴差阳错生了误会另嫁他人,这其间也不知受了多少波折才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周老太太坐下,看了眼章嬷嬷,“所以说再嫁之身又如何,寻得了个对的归宿,这辈子也不枉。” 这是在说瑜姐儿呢,章嬷嬷道:“秦家既有这样先例,这次的满月宴,老太太大可替瑜姐儿留意留意,秦家虽非钟鸣鼎食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知书识礼,定不会亏待咱们瑜姐儿的。” 周老太太是有这个打算,之所以会带三房和溶姐儿的两个丫头去,也是想让这四个丫头去开开眼。又想了想,“妨姐儿还是别去了。” 章嬷嬷脸色异了一瞬,很快明白周老太太的意思。 唉,妨姐儿当初在上河县要是不作就好了,否则也不会被屠大郎给。 这么说,周老太太还有意让几个清白姑娘去相看 也是,京城这些清流大户,办这样那样的集宴,也是有相看这重意思在里头的。 初春暖阳的午后,青晖院的上房中,蒋氏正悠悠的品着刚从街上买回来的绿豆糕,一边喝着从孙玉溶那里得来的绿茶春芽,虽然心有遣憾几日后秦府的满月宴妨姐儿不能前往,但嬉姐儿能去也是好的。 颜妈妈匆匆撩帘进来,“三太太,不好啦,两个姑娘打起来啦。” “什么”蒋氏丢下绿豆糕,拍拍手上的糕渣,“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啦” “奴婢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太太还是赶紧跟老奴去看看吧。”颜妈妈慌里慌张前头引路,“两个姑娘就像发了魔怔似的,可千万别把脸给伤着了哦。” 一说要伤着脸,蒋氏脚下的脚子更紧了。 孙嬉和孙妨打起来的地方是孙嬉的闺房,颜妈妈边走边驱散围观看热闹的仆妇使役,蒋氏跟着她,就听见屋里有争吵声传出来。 “我的,这都是我的,不准再剪了,啊,孙妨,你这个疯子。” 是孙嬉怒不可遏的声音。 第179章 挨了一巴掌 “我就剪,我去不成你也休想去成。”孙嬉淬了毒似的眼睛充满妒忌的盯着孙嬉。 孙嬉从孙妨手中想抢出一条缀着花丝绣的杏花色披衣,生怕孙妨手里的剪刀就剪下去,“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谁让你自己失了清白身子,你要怪怪苏瑜,又不是我害你的,你凭什么剪我的衣裳。” 孙妨被戳中痛处,她将唇页抿得毫无颜色,手下毫不留情剪破了与孙嬉扯撕的披衣。 孙嬉拼命去扯被孙妨剪破的披衣,一不小心,手被尖锐的剪刀给划了条口子,艳红的血珠迅速冒出肌理,孙嬉吓得大叫一声,“啊,好痛。” 蒋氏进来,刚巧见到孙嬉被划伤那一幕,见着有血冒出,蒋氏也不知怎的心头一皱,大步跨过去,朝着孙妨甩手就是一巴掌,“小蹄子,你想杀了你妹妹是不是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她现在要是伤着哪里,你能赔得起吗” 孙妨被她阿娘这一巴掌给煽懵了,不仅是她,孙嬉和跟着进来的颜妈妈也都怔住了。蒋氏有多疼爱这两个姑娘颜氏是知道的,莫不是三太太嫌弃妨姑娘失了清白不能有好前程打算弃了她 孙嬉与孙妨相差不过一岁左右,姐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在阿娘蒋氏的庇护下一直平平安安,顺顺遂遂,也就出了孙妨失了清白那一个岔子。她还记得阿娘在孙妨因失去清白痛苦不堪的那些时日是如何陪伴和宽慰她,这会子甩下的那一巴掌那么狠,打在孙妨脸上,她心头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阿娘。” 周围本出奇的静,孙嬉一声怯呼惊回了蒋氏望着孙妨愤怒恶毒的视线。掌心又痛又抖,可见先前她使出的力道有多大,望着孙妨眼泪婆挲的脸,她很后悔。立即上前查看她被打的脸,“对不起,妨姐儿,阿娘见着血被气糊涂了,你别怪阿娘,阿娘不是故意的。” 孙妨痛苦万分的盯着蒋氏,带着浓厚的哽咽,“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不然为何祖母只让嬉姐儿去参加秦府的满月宴,你半个字都不曾替我争取” “阿娘没有。”蒋氏眼中闪过心虚,嘴巴却不能承认,“阿娘怎会嫌弃你,你是阿娘的好姑娘,你和嬉姐儿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孙妨一把将蒋氏推开,手中的剪刀危险的指着蒋氏,“嬉姐儿好好的,我不好,刚才她冲我喊,只怕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个清白的姑娘了。我有什么错又不是我出主意去害苏瑜的,为什么受伤害的是我” “你没错,都是苏瑜那个贱人的错。”蒋氏也不会认错,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过错,“阿娘答应你,阿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我不听,我不听。”孙妨捂住耳朵,痛苦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你这句话说了那么久,却在苏瑜那里没占到半分便宜,反而差点儿把嬉姐儿的命赔进去。阿娘,我知道你嫌弃我了,不然为什么好的衣裳和袄裙都让嬉姐儿先挑你从前说长幼有序,我是姐姐,衣裳头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先挑,可你现在都忘了你自己说的话,你心里没有我,你心里只有嬉姐儿。” 孙妨丢掉剪刀哭着冲出去,撞得蒋氏左臂痛得发麻。 她没有去追,而是吩咐颜妈妈,“这个孽障,去看着她,别叫她做傻事。” “是。” “阿娘。”孙嬉小心冀冀来到蒋氏身边,被孙妨误伤的伤口在手背上,只有指甲长短,也不深,但见了血,孙嬉不敢叫痛。 蒋氏抬起孙嬉的手,扬声吩咐女使去拿伤药过来。 母女俩坐下,蒋氏仔细擦着伤口周围的血,“妨姐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手里也没个轻重,好在是伤了手,这要是伤到脸上,你怎么出去见人” 孙嬉被阿娘这样宠着护着,对孙妨的那点小愧疚很快就消散了。这几个月阿娘待她与孙妨的不同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享受这种区别对待,所以才一直不戳破。 “阿娘,我不痛了。” 蒋氏觉得孙嬉懂事,更显得孙妨脾性乖张,“现在就咱们母女两个,阿娘跟你说说心里话。你妨姐姐如今这般,婚事上能有个什么好前程咱们家在京城没什么亲戚,我娘家又离得远,你看二房娴姐儿攀上权门贵女,成天得瑟的那嚣张样儿你二伯母本就在孙家一手遮天,如今更是恨不能在阿娘我面前横着走。好孩子,阿娘吞不下这口气啊 “你也是出过门的,走在大街上随便扫几眼哪个不是衣着光鲜,身份不凡你妨姐姐没了清白身子,普通人家可作个弦续,若真要攀上权贵世家,作妾,以咱们家的家底人家都未必肯要。 “所以,阿娘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可要替阿娘争气啊定要在秦家的满月宴上好好表面。”蒋氏顿了顿声,继续说:“在此事上我虽恨极了苏瑜那小贱人 ,但她遇事沉稳这脾性你的确得跟着练练,不要别人一刺你就炸了,既毁形象又损清誉,得不偿失。” 孙嬉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狂喜,若真能在秦府的满月宴上好好表现,说不定真能得哪个权贵公子的青睐呢,“可是阿娘,还有婉姐儿和嫣姐儿呢,这好不容易出现的露脸机会,溶姑母肯定不会放过。” “那你就别操心了。”这个小姑子频频与她示好,目的也是想将苏瑜那个下堂弃妇赶出孙家,不让她的两个姑娘受那个下堂弃妇的名声所累,怕误了好姻缘。“你去秦府是你祖母的意思,你溶姑母总不能让你不去吧。” 女使拿来药膏,蒋氏亲自仔细给孙嬉上着药,“这伤口虽小,却不能忽视,好在还有几日才出府,这几日你好身养着,切记不可沾水。” “我记下了。”孙嬉坦然受着阿娘的慈爱,心里有些得意,“阿娘,妨姐姐不能去秦府的满月宴很生气,把我那些好的袄裙和披衣都剪破了。” 蒋氏斜了眼地上被孙妨剪碎的狼籍,心下为孙妨的不懂事感到恼火,“撷芸楼咱们现在买不起,但集芳馆的东西也不差,阿娘下午就陪你去挑,多挑几身头面衣裳,能把嫣姐儿和婉姐儿比下去最好。” 孙嬉模样不差,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像极了将绽未绽的桃花,羞中带涩,韶华蒹葭。 上好药,缠上帛带,蒋氏将手中的余物交给女使拿出去,眼中溢着殷殷期望,“妨姐儿到底是你姐姐,以后若你有好归宿,切莫忘了提携她一把。” “是。”孙嬉乖顺的应着,心下则虚荣满溢。 颜妈妈着急忙慌推帘进来,也顾不上福礼,“三太太,奴婢没在妨姑娘的屋里见着她,问了女使,说是妨姑娘没回去,奴婢担心就到院子里找,有人说见到妨姑娘哭着往前院大门方向跑过去了,奴婢追回去,守门的妨姑娘跑出去了。” “什么”蒋氏蹭的一下站起来,后背阵阵发寒,急道:“快快去,叫人出去找。” 一直到天黑,孙妨都没回孙府。 孙廷柏做为三房的当家人,知道了前因后果,指着蒋氏骂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心里不痛快,非复惹麻烦是不是妨姐儿现在活得那般小心谨慎,生怕别人看她的眼光与旁人不同,你竟还打她” “你怪得着我么”蒋氏也是一肚子火无处撒,对着孙廷柏乱吼,“是你阿娘不准她去秦府的满月宴才惹出来的祸事,你怪得着我头上么” 第180章 离家出走 “你。”孙廷柏气得指着蒋氏,又将目标改为孙嬉,“她可是你亲姐姐,你怎能往她伤口上撒盐瞧着你们素日里姐妹感情不错,难道都是做给人看的吗你这混账东西。” 孙嬉被阿爹臭骂,心里不甘又怕,她躲在蒋氏身后,小心为自己争辩,“是妨姐姐莫名其妙就剪我的那些好看的衣裳,那些衣裳都是阿娘给的好的,女儿气不过又抢不过才口不择言。” “几件破衣裳剪了就剪了,你姐姐发了脾气也就过了,现在她下落不明,你满意啦”孙廷柏才将将养得不错的身子又被蒋氏母女一闹,气得头晕目眩。 蒋氏初始还顶几回嘴,可见天色也越越暗,孙妨仍不见踪影,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嘴上的气势也不减,“那你说怎么办老太太知道了也派了人出去找,如今还是不见踪影。” 看着蒋氏边说边哭了,孙廷柏也深知蒋氏是无比在乎这两个姑娘,此刻他二人在这里怕是吵破了天也无济于事。他坐回圈椅,默默的思忖片刻,“此事再等不得,颜妈妈,你去看看霞晖院看看雍哥儿在不在,若是在请他过来一趟。” 颜妈妈刚要应,蒋氏出声止道:“你想找雍哥儿帮忙不行,如今他二房正得意呢,你求上门去不是自取其辱摆明把咱们院儿里的笑话拿到人家面前笑吗” 孙廷桦顺手将手畔的茶杯摔蒋氏脚边,怒道:“孙府就一个大门,你以为那么多人出去干什么别人不知道吗什么笑话我看作为这两个姑娘的阿娘,你才是个笑话” 茶杯摔得稀碎,蒋氏吓得退了好几步。 “颜妈妈,快去。” 颜妈妈吓得一哆嗦,不敢违抗孙廷柏,忙忙退了出去。 夜色渐渐从遥远的天边漫延过来,街上两道的商铺酒楼茶摊饭摊都挂起灯笼点亮。 江寅披着灰鼠毛布氅从一辆青棚马车上下来,他跛着一条腿上了二步台阶,敲开一院门进去。 这是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他的婶娘尤氏从灶屋出来看着他进来,“回来啦,芯丫头给你留着饭呢,我给你从锅里拿出来。” “谢婶娘,明天要出趟城,我去后院马棚里看看马。”江寅笑起来很爽朗,一口白牙很耀眼。 尤氏笑责了一句,“马马马,就知道马,也不见你对找个媳妇这事儿上点儿心。” 江寅笑笑不敢作声,跛着腿脚往后院去。 后院有一半的场地架了马棚,马棚里有两匹马。这两匹马原本是宫中的御马,只是染了病快死时恬巧碰到他哥哥,哥哥知道他爱马,便用重金将这两匹马送出宫来交给他,能治好就是他的,治不好就刨坑埋了。 他爱马,这两匹马也争气,活下来后就一直住在这马棚里,但他都是好吃好喝供着,也不让他们干重活儿驮重物,只是在需要的情况下拉拉马车什么的。 他给马槽里添着料,边说,“马儿啊马儿,明日要受趟累,陪我出趟城,也就四五日的光景咱们就回,今晚我得歇息好,你们也得歇息好啊。” 两个御马没作声,只顾低头咬草料,江寅也不管马儿是不是能听懂,看着他们吃得热闹,脸上就露着笑。 想着婶娘肯定把饭菜从锅里端出来,这天儿凉也冷了,他弯腰在桶里洗了手,准备往回走时,耳边徒然飘入几声抽泣声,再仔细一听,像是个女子的声音。这大晚上的,江寅生平不做恶,也被吓得浑身汗毛直起。 朝来时路走了几路,那哽咽声越来越紧。他壮着肚胆子四下查看,最后确定那哭声是从后院门外传来的。他跛着腿脚走过去,深呼吸一口,瞬间拉开门。 “啊呀。” “啊呀。” 门里的,门外的都吓得大喊一声坐到地上。 孙妨负气跑出孙府,一边走一边跑,回头也不见家里有人追来,她更是难过伤心。她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整个人又累又饿,她是临时出门又没带银子。路过一个酒楼门口,有几个地痞模样的流氓对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吓得她又是一阵乱跑,等她停下来,更不认识路了,天也黑了,只好躲进这个小巷深处,又想到今日在家阿娘待她的不公平,忍不住哽咽抽泣。 她警惕的盯着江寅,生怕又遇到坏人,恐惧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腿脚失去力气,根本跑不了。 江寅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慌乱无措,满脸泪痕的姑娘,想着肯定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站起来对着她长揖到底,“姑娘恕罪,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听到有人哭,这才开门一探究竟。” 他这般彬彬有礼,昏黄的光影下能见到他模样虽不出众,却眉是眉,眼是眼,灵堂清明。他或许不是坏人,但孙妨任不敢放松警惕。 “寅哥儿,饭菜都要凉了,你你怎么站在后院门口”是婶娘尤氏的声音。 江寅回头看了一眼,却没回走,尤氏走过去,同样看到瘫坐在门外的孙妨,“唉呀,怎么有个姑娘” 尤氏忙迈出去想扶起孙妨。 孙妨害怕,她站不起来,只能往后缩。 尤氏大概猜到她害怕,忙轻声说:“姑娘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家寅哥儿也不是坏人。” 尤氏语音刚落,孙妨的肚子传来一声咕咕。 孙妨害怕之际脸瞬间红透,捂着饥饿的肚子不敢看尤氏。 “你能站起来吗” 耳边是尤氏细柔善良的声音,孙妨声如蚊子,“我腿软,站不起来。” 尤氏对着门口喊,“芯丫头,芯丫头,快来。” “唉,来啦。”不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扎着辫子头跑过来,“阿娘,什么事咦,怎么有个小姐姐” “你别废话,快过来帮忙。” 江寅侧开身子,尤氏和江芯一左一右架起孙妨进了院。二人先将孙妨带到江芯的屋子,尤氏打来水给孙妨擦干净脸,一看是个标致的姑娘,尤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芯丫头,去添个菜。” “唉,好。”江芯转身出去。 尤氏则带着孙妨去到堂屋,堂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两个菜和一碗饭。 江寅规矩的坐着,见到孙妨过来又站起来,对着孙妨拱手又是长揖到底。 看着江寅傻傻的迂腐模样,孙妨又莫名想笑。只扯了一瞬唇角,很快恢复原状,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能笑出来 可就是那一瞬间,江寅捕捉到了,他觉得这个姑娘真好看。 “姑娘该是饿了,快坐下吧。”尤氏将孙妨按坐到江寅对面。 江寅忙将自己面前的那碗饭和筷箸换到孙妨面前,“姑娘先吃吧,我尚未用过,不脏。” 孙妨猛的抬起头看向江寅,他笑得无比干净,无比温暖。不论如何,这辈子这是头一个不嫌弃她,愿意自己先饿着把饭给她吃的男子。 孙妨忍不住想哭,她也真的哭了。 江寅慌了,“姑娘,你怎么了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姑娘,好好的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饿狠了那我叫芯丫头熬点儿稀粥过来暖胃。”尤氏也对孙妨的哭不明所以。 陌生的人尚对她知冷知热,为何她嫡亲的阿娘对她那样绝情 江芯端来一碗米饭,一盘新菜,迈过门槛就问,“小姐姐怎么哭了是不是二哥哥欺负她了。” 江寅很冤枉的摇头,“没有,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第181章 嫣如相邀 孙妨收了收哭意,低着头扯了句谎,“我想家了。” “姑娘家在何处若是在城里,天色虽晚倒也可回去。”尤氏接过江芯手中的菜和碗递到江寅面前。 孙妨不想回去,从前阿娘事事以她为先,现在她被抛诸脑后,回去看见孙嬉就膈应。不是她真心容不下孙嬉,而是孙嬉明知道阿娘待她不同后,居然不动声色理所应当的受着。 “我迷路了。” 只这一句,孙妨便不再多说什么。 尤氏见孙妨低头不言,也没继续追问,只说:“那就歇一晚再说,今晚我和芯丫头挤挤,姑娘你就睡芯丫头的屋子,别嫌弃。” 孙妨自是娇生惯养长大,可自从被屠大郎玷污后,她潜意识中认为每个人都在嫌弃她,发生今日之事后,她知道连她阿娘都不曾例外。别人都嫌弃她,而她已经失了嫌弃别人的资格。 这日天气极好,晌午的时候阳光照在院子里暖暖的。新培植的枝丫已经在开始抽芽,可见枝节上冒出不少小绿点儿。苏瑜扬头,唇边浅弯,真希望春天快些来,她已经迫不急待想看到飞檐拢翠的景象了。 苏瑜晒着太阳,手边是一个摇篮,欢姐儿像个年娃娃般可爱的躺在摇篮里,不哭不闹,手里抓着一个布老虎,冲着苏瑜笑。稚子的眼睛最是纯净,苏瑜瞧着,内心软若天际飘来的云彩。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孙妤是昨夜醒过来的,身体还很虚弱,范大夫一直住在庄子里守着孙妤,封致也在今早收拾包袱启程。宣祈说她不可能真的遁入空门,不然封家的医术就会绝毁。苏瑜也不相信,她更不想那些患了妇人重病的女子失去这么好个大夫。 摇篮里的小欢姐儿笑出了声,她还没有长牙,笑起来像一弯粉色的月亮。苏瑜受到感染,唇角勾起一抹温柔慈和的弧度,伸出手指,轻轻戳着欢姐儿软软的小脸蛋儿,“不欢姐儿,你乐什么呀能不能告诉瑜姨呀” “咿呀”。 “欢姐儿真聪慧,知道瑜姨在说什么。”苏瑜就当她听懂了。 “你也跟着像个孩子似的,欢姐儿尚不及周岁,哪里能听懂你的意思”梁氏从月洞门下过来,适才她在水榭阁陪孙妤用药。孙妤能活下命来,全是苏瑜的功劳,此时在梁氏眼中,苏瑜是孙妤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 苏瑜笑道:“老人常说,稚子最是单纯,或许真能听懂我的话呢。” 梁氏挪了个绣凳坐到摇篮另一边,看看软软糯糯的孩子,心中那种宽慰舒适之感好久都不曾出现了,“这孩子有你疼她,定是个有福之人,咱们来了碧落庄三日了,欢姐儿安静吃安静睡,就没闹腾过,还不时发笑,这可是从前少有的事。” 听出梁氏话里话外的感激,苏瑜笑道:“妤姐姐用过药了” “用了,好不容易捡了条命能不好好珍惜么那范大夫我去打听过了,原来竟是御医出身,医术自是高明,如今为了妤姐儿一直守在庄内,一日三次的诊脉查看,真是好大面子呢,阿瑜,大舅娘都不知要如何感激你。” 不是她的面子,该是宣祈发的话罢。 “大舅娘客气了,你们没嫌弃阿瑜,也让阿瑜心中有处着落。” 梁氏从苏瑜的话里体咐出几分卑微感,她握住苏瑜的手,又紧了紧,“你是个好孩子,肯定会有福报的。” “不说这些了,对了,方才我身边的吴妈妈打城里过来,说是府里出了大事。说是三房的妨姐儿离开出走两三天,愣是没见回去。”梁氏边说边思考怎么还没找到人。 孙妨离家出走 这可是天下奇文,要知道蒋氏有多护着她的两个姑娘她是很清楚的,孙妨能受什么委屈导致离家出走“可有报官” 梁氏摇头,“说是你三舅舅求到雍哥儿面前,雍哥儿私下也派了相熟的人出去找人,姑娘家家的,也不敢张扬的着,听说你三舅娘急得嘴角冒泡。” 蒋氏着急是正常,异常的是孙妨为何离家出走“妨妹妹一直都是让三舅娘捧在掌心的,谁敢给她委屈到离家出走” “说起来此事与老太太有关。”事关家中长辈,她也不敢造谣,只说知道的,“听说老太太突然要参加一个什么秦家的满月宴,同行的叫上了溶姐儿的两个姑娘以及三房的嬉姐儿,独独没叫带上妨姐儿。妨姐儿一气之下就到嬉姐儿屋里闹,还用剪刀把嬉姐儿给划伤了,蒋氏生气打了她一巴掌,这才离家出走。” 是这么个缘故,苏瑜沉默着,没发表意见。 蒋氏叹息道:“平日里见着蒋氏母女感情甚笃,妨姐儿定是受了大委屈才出此下测,真希望她快些回来,省得三弟妹忧心忧思。” 大房掌管孙家生意财途,苏瑜不相信梁氏没有手段,只是她私下对小辈这般慈悯,倒叫她有些意外。至于孙妨的离家出走,苏瑜心下略思,便知道原因。想必是在蒋氏认为孙妨失去清白后没什么太大的利益价值,对孙嬉偏心些。孙嬉知道却理所当然受着这份不同,便让孙妨受到刺激而做出极端行为。再加上蒋氏有意识的偏颇,孙妨哪里受得住这个委屈 “若妨妹妹没出意外,定会回去的。” 梁氏有几分好奇,笑道:“你怎说得那般肯定” 苏瑜低头逗弄着咿呀不停的欢姐儿,“离开了孙府,妨妹妹就没了依靠,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外受罪几日该是极限,哪里经得住长久如此” 梁氏若有所思的打量苏瑜,这个表姑娘,竟能思虑至此,养在老太太膝下,真就这般不同么 袁嬷嬷乐呵呵从月洞门下进来,先朝着梁氏福了福,这才对苏瑜说,“姑娘,有信。” 信苏瑜好奇望过去,袁嬷嬷只顾笑,不作答,许是因着梁氏不方便说罢。 接过来,拆开一看,是嫣如的来信。大概意思是她的生辰要到了,想请她去飞燕楼小酌。信上写着后日,再看日期可不就是今日。想来这信定是几日前送到集芳馆的,她晌午差人去集芳馆挑几匹纱绸做垂帘子,这才将信拿来。 合上信递给袁嬷嬷,苏瑜说:“大舅娘,我今日要进城一趟,会在城里歇一宿,袁嬷嬷会留在庄子里,你们有什么事可直接叫她张罗。” “我来这几日,袁嬷嬷照顾得很是妥贴,有劳了。”梁氏客气。 袁嬷嬷又福了福,“大太太您这是哪里话我们姑娘还要承蒙您照顾,老奴多尽尽心也是应该的。” 梁氏笑笑不语,觉得袁嬷嬷很会说话。 傍晚时候,马车从碧落庄出发,雪娇跟着。 马车进城直接去了集芳馆,那封信是前日飞燕楼嫣如小姐身边的阿萝给送来的,他差人到孙府去过,说是苏瑜不在,这才拿了回来。 在集芳馆等到天黑尽,苏瑜才动身前往飞燕楼。 她给嫣如挑了副紫金宝石头面,嫣如肤白,戴在头上肯定更加抬颜色。 雪娇见着,说:“这紫金宝石的头面难得,嫣如小姐见着定会欢喜。” 苏瑜笑道:“嫣如在风月场中年深日久,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这紫金宝石头面再珍贵,估计她瞧着也没什么稀罕。” 她得到消息时间太晚,不然可叫人订制一套,那样更有意义些。 苏瑜依旧换了身男装,进出飞燕楼方便。下了马车,随着众人进了楼门,丝竹声,谈笑声,声声入耳,好一派歌舞升平。 因为来过一次,苏瑜记性又不错,没再等龟公引路,便自行前往留香苑。 路过当初王毕甫与女伎玉枝互诉衷肠的假山,苏瑜还忍不住多看一眼。彼此旖旎之地,此时已是人影蹉跎。 来到留香苑,嫣如竟不在,阿萝也不知去向,按说嫣如写信请她,万不会如此怠慢。 第182章 嫣如被打 一个嫣如小姐正在会客,也没说几时回来,添了茶便出去了。 正准备遣雪娇去寻寻,阿萝匆匆回来,让苏瑜觉着异常的,是阿萝的睫羽上坠着泪星子。 “瑜姑娘,对不住得很,楼里来了几位贵客,都是妈妈惹不起的达官显贵,非得嫣如小姐去陪席面,嫣如实在推托不过,正在陪客,劳烦姑娘等等。” 既是飞燕楼妈妈惹不起的达官显贵,嫣如哪里又惹得起她这一等也不知得等到几时,“知道是什么人么” “都是眼熟的。”阿萝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眼眶红红的,拼命不让泪水流出来。 苏瑜心下很不舒服,她与嫣如交情匪浅,便也不跟阿萝客气,“你想哭就别憋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都怪奴婢眼皮子浅,惹姑娘不痛快了,没什么事。”阿萝是想说的,却又不敢说。 “我今日是受嫣如小姐相邀而来,看情况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总不能一直将我晾在此处罢。” 苏瑜声调微沉,无形中给了阿萝压力。她踌躇两息,才缓缓开口,“是耿将军来了,带了几个,还有几个常年垂涎小姐美色的浪荡公子爷,在琦玉阁难为我们小姐。” 耿将军,苏瑜印象中只有一个耿将军,那个只得二十有五就被破格提拔的将军耿荣。那一世她与那些官家女眷时常会提到这个耿将军,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之所以能被提拔做将军都是仗着他岳丈二品军候佟愠之功。 佟愠是两朝元老,颇得当今皇帝赏识,宫中宠妃佟淑妃正是其嫡长女。佟候爷只得两个姑娘,十分青睐耿荣,大有将家业传承的意思。只是他的二姑娘佟茉胎里带来的体弱,虽然人品贤德,却无法生养。 “带我去看看。” 阿萝一怔,随即摇头,“不,不,瑜姑娘,奴婢不能带你去。” “为何” 阿萝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会污了姑娘的眼睛。” 好歹是活过两世的人,什么龌龊场面她没见识过站到阿萝面前,苏瑜轻轻笑道:“好阿萝,替我带路吧。” 阿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苏瑜前往。 琦玉阁是一间十来丈深远的雅间,乃飞燕楼最顶级奢靡的雅间之一。 此时里头笛管琵琵声交互吹奏,两个舞伎露着肚脐细腰暖昧扭动。阁中燃起的清雅线香早被醺人的酒菜气息代替,那些左拥右抱的爷们个个脸上醉红沱沱,不知今夕是何夕一般。 苏瑜躲在一架屏风后头,所见便是这一幕醉生梦死。 更甚的,场中一个女伎光着上身趴在长桌上,雪白的后背上被人画了一副棋盘,正有人相对而弈。一人落完子,顺手在女伎腰上摸一把,另一个落完子,往女伎腋下揪一下,嘴里还嚷着,“不能动啊,动了棋就乱了,爷的赏钱可就没啦。” 再看嫣如,她坐在耿荣身边,两人中间隔着一拳头的距离。按说嫣如也是风月场中混得声名雀起,这样的场面除了糜靡些,她也不至于应付不了。但见现在她脸上的笑僵着硬着,像樽木偶,那双桃花眼中多少的不情愿垂眸无数次也无法消散。她身边的耿荣,被称为儒将,因为他生了一副书生面孔,若非那双犀利的眼神,谁也不会将他往带兵打仗的方向去想。 “还是耿将军面子大,一出声嫣如小姐就来作陪,我等这些脸面小,来飞燕楼不下数次,光银子就跟老鸨塞了不知多少,硬是连嫣如小姐的面儿都没见着。” 耿荣的右下方是一个吊角眼,他一手擞着怀里的香软,一边眼神不停的往嫣如身上飘。 嫣如像是被凌迟似的,她恶心,却要忍着。 “那定是你付的银子还是少了,否则一个卖笑的低贱女伎,难道还要为什么人守身如玉么”耿茶扬脖饮下一杯酒,声音如酒凉辣。 嫣如听得羞忿不堪,也只能跪着受听。 那吊角眼见耿荣并未将嫣如放在眼里,松开怀里的香软,持起酒杯来到嫣如面前,“嫣如小姐,来,我敬你杯酒,本公子先干为敬。” 吊角眼一杯酒喝完,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递到嫣如面前。 嫣如熬不过,正要伸手去拿酒壶给自己倒酒,却叫耿荣先一步取走酒壶,他自顾自的倒饮,丝毫没有要把酒壶放下的意思。 嫣如忿得浑身发抖,掌心冷汗涔涔。 吊角眼更高兴了,他将酒杯放到嫣如唇边,“既是杯中无酒,在下这杯也使得,嫣如小姐,来,本公子喂你。” 嫣如嗅着酒的烈味,似乎还嗅到吊角眼的口臭味。她按奈不住内心的恶心,一挥手就将吊角眼递来的酒杯拂翻。 酒水顿时洒了一地,吊角眼正欲生气,谁知耿荣动作更快,一巴掌毫不留情的煽在嫣如脸上,“贱人,爷是来花钱寻开心的,你敢这样怠慢爷的客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嫣如侧趴在地上,捂着肿起来的脸回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耿荣,无尽的痛苦和委屈在胸中翻腾奔涌。 “你委屈什么”耿荣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气度,目光鄙夷的盯着嫣如,“你想当良家子跑到伎院里来做什么你既然选择了不要脸,就该把你脸上这些妄想搏人怜爱的可怜劲儿收起来,你该笑,不笑爷怎么给你银子” 从耿荣煽嫣如那一巴掌起,琦玉阁中的丝毫与调笑就僵止了,所有人都看着耿荣羞辱飞燕楼的头牌小姐,气氛一时既尬尴又绝望。 “将军,在下不怪罪嫣如小姐,将军切莫生气了。”吊角眼没想到耿荣会发这么大火,倒叫他不知如何自处了。 嫣如唇角淌着一丝血,起身时青幽的发丝垂落到胸前,凄美恍然的模样美得得令人眩目。眼泪顺着颜颊从腮边滑落,是她该绝望放弃的时候了,承受的羞辱已经达到她的临界点。 看着嫣如要走,耿荣喝住她,“爷的席面还没结束呢,这么多客人还等着你侍候,好歹在伎院里呆了那么多年,自己的本份都忘了吗” 嫣如顿住步子没有动,此刻,她的心碎得跟适才撒散的酒一样。身子猛的后倾下坠,是耿荣将她扯回去坐下,动作粗鲁,手劲极大,摔得嫣如脸色惨白,唇无血色。 “怎么都停了”耿荣冷笑着扬声,“都给本将军快活起来,今日可是嫣如小姐的生辰,大家就是该替她乐乐不是吗” 琦玉阁又恢复了热闹,没人替嫣如感动心痛,只觉她是个玩意的,玩意儿用不着好的对待。 坐在耿荣左下方的公子爷有个酒糟鼻,身材也胖,他搂紧怀中女伎,在她脖子深处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你。” 那女伎羞涩的别过脸去,娇声道:“爷你真讨厌。” 酒糟鼻也不恼,回头又对耿荣说:“在座好像都不知晓今日是嫣如小姐生辰之事,看来嫣如小姐与耿将军关系不一般啊趁着这热呼劲儿,跟我们大家伙儿说说,耿将军,嫣如小姐是在何时攀上您这棵大树的” “一个低贱的女伎,跪在本将军身边侍候那是给她脸。” “啧啧啧。”吊眼角调笑道:“看来嫣如小姐是没把耿将军侍候好啊,不然怎会惹将军这般嫌弃嫣如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还不快快敬将军一杯酒,今夜再留下将军好生侍候,说不定将军开恩,为你赎身也说不定呢。” 第183章 终是脱身 “既然甘愿做伎,就好好做一辈子,把人侍候好是本份,那些赎身什么的别痴心妄想了。”耿荣不以为然的羞辱着嫣如,仿佛嫣如在他眼不值,偏偏又要她跪在自己身边。 苏瑜站在屏风后,若不是雪娇紧紧抱住她,她早就冲出去煽那联荣混账。 那一世她也是见过耿荣的,沈重霖夸他能文能武,儒将之名绝不虚传,没想到私下品性竟是这般恶劣混蛋。 “雪娇,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嫣如。”苏瑜。 阿萝哭着摇头,“瑜姑娘不可,你若是去救了小姐,这往后只怕会更麻烦。” “难道就只能看着嫣如受那耿荣的羞辱么”苏瑜气不过,少有这般动怒。 “别无他法,您看小姐她也忍着呢,只要忍到这场席面结束,小姐就。”阿萝说不下去,捂着嘴泪水流不停。 雪娇徒然扯扯苏瑜的手,示意她往一个方向看。 苏瑜看到了宣祈。 顿时心中有了主意,她低声在阿萝耳边说了几句,阿萝侧身看了看便破涕为笑。 她看见了,那夜摄政王爷带着瑜姑娘消失在留香苑,这二人不同,真是太好了。 此时酒糟鼻想闻闻嫣如身上的香气,借着敬酒的幌子就要跟嫣如挨在一起了。 嫣如身子往一侧倒,那边是耿荣。 耿荣嫌弃似的推了嫣如一把,就让嫣如撞到了酒糟鼻的怀里,酒糟鼻受宠若惊,抓住机会搂着嫣如拼命闻也脖颈深发间的香气,还露出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啊,嫣如小姐好香啊,就像六月盛开的荷花,味道浸人心脾呢。” “你放开我。”嫣如慌乱的推着酒糟鼻,她力道不够推不开,转身冲耿荣怒吼,“你够了,何必这般羞辱我” 耿荣扬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打得嫣如另一边脸也迅速红肿起来,“你就是个玩意儿,不羞辱你,我们大家伙儿去哪儿找乐子去是不是啊兄弟们。” “将军说得不错。” “将军说得不错。” “。” “耿荣,你欺人太甚。” 嫣如泪如珠落,胸口起伏不停,那酒糟鼻看着那半露的雪白胸脯,咽了口口水,丢掉手中酒杯就要下手摸过去,可是他还没有摸到,阿萝冲进来,大声说道:“小姐,摄政王殿下到了,点明要小姐去作陪。” 王爷来了嫣如怔怔的看着阿萝,想知道这是真是假她是请了苏瑜来,可没请王爷难道王爷陪苏瑜一起来的 不论如何,这是个逃离的好机会。 一听说摄政王要人,酒糟鼻只得强按色心,松开嫣如。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开口留人,毕竟嫣如棋艺甚佳,王爷是她座上客满京城谁不知道 耿荣见嫣如一副想逃的模样,“站住。” 嫣如脚下一顿,他生气了,可自己的心碎成这样,哪里还能管着他生不生气 阿萝壮着胆子福了一礼,“将军,王爷已经到了好一会儿,听说是将军您摆席面,王爷并未立即差小婢前来请小姐,可是王爷身份尊贵,得罪了他不仅小姐吃罪不起,相信在座也无人能吃罪得起吧。” 阿萝声音得在场那些色胆包天的人个个都缩了脖子。 阿萝心疼的扶着嫣如,主仆二人离开琦玉阁。 “真是王爷来了么”嫣如泣着声音问。 阿萝也哭道:“是瑜姑娘先到的,听说小姐在琦玉阁受委屈,瑜姑娘担心小姐,就去了琦玉阁。” 这么说,苏瑜都见到了 嫣如难掩心中难堪和抽痛,听着阿萝继续说,“瑜姑娘见小姐受辱,几番想冲出去救小姐,是跟着她身边的雪娇一直抱着她,奴婢也在一旁劝说,说瑜姑娘冒然出去会给小姐添麻烦,她才作罢。后来见着王爷来了,瑜姑娘赶紧让奴婢出来救小姐。” 嫣如脚下虚浮回到留香苑,一见着苏瑜,想也不想便扑过去,放声大哭。 宣祈知道二人有话说,便带着青蓝默默离开。 等到嫣如发泄完胸中的痛苦和委屈,已是一柱香以后之事。 苏瑜没有作声,嫣如的哭声多少令她明白这委屈背后定是有波折。如今冷静下来,她的思绪也跟着清晰,从她接触耿荣的印象中,他虽是操刀上阵的将军,却也极有修养,否则也不会有儒将的雅号。可他对嫣如厌恶和痛恨全在他的言谈举止间,毫不避讳和遮掩。按说厌恶到如此地步,该有让嫣如有多远滚多远,那时嫣如要走,他又强热将人给拽回去坐在身边,显然是不想嫣如离开。 又厌恶,又不想让人离开。 这二人之间,该是认识的。 她忆及嫣如曾说心中有人,莫不是那人即是耿荣 但既是情人,又何故于她百般凌辱 阿萝拿来热水,一直在旁边等着侍候。看着嫣如难过痛苦,忍不住出声抱怨,“小姐何故每次都纵容那耿将军他哪次来给过小姐好脸色” 纵容 看来两人不是认识那么简单了。既是嫣中心里的秘密,苏瑜也不好刻意打探。“嫣如,洗洗脸吧,瞧你脸肿成这样,得好好用药。” 嫣如也哭红了,脸也是肿的,活像是兔子。 阿萝扶着她进了内室,一会儿出来看着苏瑜苦笑,“我这模样,怕是十天半月不能应客了。” 苏瑜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刻意不提琦玉阁之事,示意雪娇将礼物递给嫣如,“这些时日我忙着其他的,你给的信我上午才看到,时间来不及,只能在集芳馆挑了副头面给你做生辰礼,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嫣如的脸先前火辣辣的疼,擦了药稍稍好些。苏瑜没追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还刻意将话题绕回她生辰这事上,不让她难堪,这是她的体贴。这辈子若有什么幸事,该是认识苏瑜这么个手帕交吧。不嫌弃她的出身,也不吝与她来往,还为她往后的生计作打算。 嫣如打开匣子,明头是一副紫金宝石头面,十分难得珍贵。一滴泪砸在琉花儿钗上,嫣如强颜欢笑,“你老实说,这可是你店里的镇店之宝” “就算是镇店之宝也怕你不稀罕呢,你可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苏瑜老实一回,揶揄回去。 “你别笑我。” 雪娇朝窗外望了一眼,随即轻声道:“姑娘,外头有个婆子鬼鬼祟祟的往里瞧呢。” 阿萝皱了眉,“奴婢出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很快阿萝院里就响起阿萝的声音,“疯婆子,你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有人看到王爷好像离开了留香苑,琦玉阁那里耿将军还没走呢,说是会一直等着姨如小姐,既然王爷都走了,还请嫣如小姐赶紧移步琦玉阁吧,那耿将军咱们也惹不起呢。” 嫣如闻声,紧紧抓着妆匣子,胭色的指甲被挤得惨白,连呼吸都乱了。 “你胡说什么,王爷正在我们小姐屋里对弈呢,哪儿有空去应付琦玉阁。”阿萝瞪着疯婆子,一副要打架的阵仗。 疯婆子冷叱一声,“若王爷真在里头,你一个贱婢敢这样大声喧哗我是替妈妈传话的,话已经带到了,那耿将军没等到嫣如小姐是不会罢休的,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哼。” 可想而知,阿萝回来时脸色很难看。 嫣如合上妆匣,带着几分认命的意味开口,“阿瑜,想听故事吗” 谁都有故事,她也有。 请苏瑜来陪她过生辰,所以酒菜是一早就备好的,雪娇帮着阿萝摆好碗箸,两个女使就出去关上门。 阿萝倚着木梯抽泣,哭的伤心程度不低。 雪娇不知如何宽慰,只轻轻拍拍她的肩。 第184章 嫣如的故事 阿萝说,“雪娇姐姐,阿萝高攀喊你一声姐姐,我们小姐命苦,这些年表面风光,内里受的委屈却数之不尽。小姐积攒了些体己可以为自己赎身,但她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意离开飞燕楼,求姐姐你跟瑜姑娘说说,让她劝劝我们小姐,别在这里受罪了,她是那么好的人,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雪娇不了解嫣如,所以阿萝说得再动人,她也只能表面同情同情。 屋中嫣如自饮三杯,眼神茫茫似见虚无,缓缓启口,“十岁那年生辰之日,我跟我阿娘因家乡蝗灾逃难到徐州舅舅家投奔。” 嫣如的阿爹是个教书先生,病故后又遇上蝗灾,阿娘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她投奔远在徐州的舅舅。舅舅家有个表哥比她长三岁,有个表妹比她小一岁,家中凭添两张嘴,舅舅倒不说什么,只是舅娘的脸就没笑过。 “我和阿娘包办家中所有家务,舅娘还嫌我和阿娘吃闲饭。我阿娘拼命做事,她累病了,也病死了。我当时想走,可我那年十二岁,无处可去。” 舅舅棋艺出众,就在徐州城中一茶馆中与人对弈赚取糊口的银钱,他自家的两个儿女不喜对弈,偏嫣如能静下心来,舅舅发现她颇有天赋,时常指点,再加上她自己的悟性,偶尔还能从舅舅手中赢几局。 “舅舅家隔壁是徐州司马耿大人家,耿大人家有个独子耿荣,自幼才学武功颇有建树。他书房有扇窗,每每推开,就能见到我家小院。” 嫣如寄人蓠下,不敢让自己停歇,否则就会让舅娘找到机会破口大骂。而舅舅是个棋痴,听见就护两句,但多数都是听不见的。她做完家务就要刺绣,绣品专供布庄里卖好补贴家用。 “有一回,有只麻雀落在院子里的桃枝上,几片花瓣落到我的绣架上,我抬头,麻雀飞走了,在桃枝晃动间,我看到了耿荣风姿卓卓的立在窗口,他望着我笑。” 那一年她十五岁,韶光美好,哪个少女不怀春 耿荣那一笑,像是往她沉寂的心上淋了水,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像突然生了根发了芽,每每年夜梦回,思及脸红心跳。 “他冲我笑,我害怕极了,若是被舅娘知道又不知会给我扣什么罪名,她肯定是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 好几日她都不敢再去院子里刺绣,也不打算再去院子里刺绣,耿荣那样的人不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能肖想的。可是有一日,表哥借着酒意来到她的房间,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她吓坏了,拼了命叫喊挣扎,引来了舅娘还对着她抽打一番,说是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敢勾引她的儿子。 “屋里我也不敢再呆,表妹的屋子也是不让我进的,可我不能停下来做活儿,只好又回到院子里刺绣,但我再也不敢抬头。阿瑜,你知道吗,有种感觉很奇怪,就算我抬头,我也知道他在看我。那些日子我总是忐忑不安,渐渐地,又很奢望有那么一道目光关注着我。” 那是喜欢上了吧。 苏瑜看着嫣如眼中初始的柔情蜜意,可见这段感情于她而言多么刻骨。 “中秋那夜,全家人在院子里赏月,独独缺了酒助兴,舅娘让我去街角酒铺打酒,可是那晚酒铺早早打烊,我担心拿不回去酒会挨骂,就到下一家酒铺去打酒。回来时碰到两个流氓拦我去路,酒瓶碎了,酒撒一地,还被两个流氓往巷子里拖。” 危险之际,是耿荣出现,三拳两脚就把两个流氓打得趴下,他拉起她的手就跑。 “我们飞快的跑,我累得喘不过气,可我却不想停下,他拉着我的手那么的温暖,我当时看着他,他整个人恍若神祗,周身都放着让我心软如水的光。” 听嫣如说到这里,苏瑜跟着她的情绪仿佛能看到当时两人穿越时光奔跑的模样,禁忌之中又是那么的甘甜。 “那晚以后,我最高兴的事就是去院子里刺绣,抬头就能见到他窗棂那里低着头。我没问过他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偶尔间相视一笑,便让我觉着在舅舅家所受的全部委屈都不重要。” 他们偷偷定了情,还许下了山盟海誓不离不弃的誓言。 日子就在平静中度过一年,直到无所事事的表哥在亲事上挫折,买醉时失手将城中粮铺的少东家打成残废,她的命运就从那一天开始往一条不归路上去了。表哥当了缩头乌龟,舅舅只得出面调停,可一家人也够糊口罢了,哪里有钱赔给人家 于是粮铺东家提议让表妹嫁过去侍候少东家,表妹不从,舅娘不舍,这算盘便落到嫣如头上。嫣如心中有人,她早就下决心非卿不嫁,哪怕做妾也甘愿,怎能去侍候那残废的少东家 可自打舅娘动了这个心思,嫣如就被关在屋里不准外出。 舅舅也劝说此事太缺德,不能误了嫣如一辈子,但舅娘不听,私下与粮铺东家订下迎娶之日。舅舅始终顾念着嫣如是她妹妹的遗女,不忍她这辈子毁在这事上,就找上粮铺东家要退婚,结果退婚不成还疲打了一顿。 舅舅文弱书生,被打了一场便躺在床上起不来。 “舅舅不能再为我做主,我也不能在院子里见到耿荣,那时想死的心都有。到了嫁娶那日,舅娘和表妹强行将我拖出往喜轿里塞,我拼命拍打,拼命哭喊,耿荣出现了,他救了我,也制造了混乱,更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曝光出来。” 耿家不屑与舅舅家这种不入流的百姓扯上关系,替表哥赔了大笔银子意在断了她与耿荣的关系。嫣如不想用银子来衡量她与耿荣之间的感情,可是舅娘和表哥容不得她拒绝。 “耿荣书房里的窗户再没打开过,也把我的心关紧了。我时常望着那扇窗户发呆,表妹笑我痴心妄想,我毫不在意。” 一日那窗户开了条隙,一个纸团扔到院子里,嫣如瞧清那纸上写着:今夜亥时,桥头柳下,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为这四个字,嫣如熬到后半夜才有机会偷偷溜出家门,直奔桥头柳下。 他,果然还在。 那晚月光皎洁,绿柳垂垂,耿荣立在桥头,身影笔直,略显孤寂。 嫣如无法控制自己决堤的情愫,冲过去紧紧抱住耿荣,“荣哥哥。” 耿荣回应着嫣如,同样激动,“真的是你,阿如,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么晚了,我怕我来了你却不见了。” “说好不见不散,我定会一直等下去。” “荣哥哥,我好想你。” “阿如,我也好想你。” 两人紧紧相拥,互诉衷肠,嫣如盼着夜长些,长些,再长些,让她和耿荣能多呆一会儿。 “阿如,我堂哥在战场上受伤了,家里让我去将他接回来。” 嫣如警惕心大起,“你要走,去多久,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我跟我阿娘说好了,等到我把堂哥接回来,我就上你舅舅家提亲,我要娶你为妻。” 为妻,多么美丽令人向往的字眼,嫣如对耿荣的话深信不移。 “可是你阿娘不是反对我们在一起么怎么又同意了” “我阿娘的心也是肉长的,我又是她的独子,只要我多说些好话,她就什么都听我的。只需要两个月,两个月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情到浓时,会被无数的表象迷眼,嫣如沉浸在对未来的期许中,疏不知她与耿荣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被允许在一起。 第185章 飞蛾扑火 耿荣走后,嫣如数着天数过日子。面对舅娘的刁难,表妹时不时的作怪,还有表哥那双淫眼虎视眈眈,她都强忍着委屈,提心吊胆将日子过下去,为的只是等耿荣回来。 舅舅病情恶化,家中用不起昂贵药材续命,舅娘打起嫣如的主意。 一时,一个打扮花梢的半老徐娘领着两个打手出现在嫣如面前,舅娘跟她说:“阿如,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这么多年,也该给你舅舅尽尽孝道,如今他躺在床上等着药续命呢,咱们家实在是拿不出来,只好将给卖了换你舅舅一条活路。这位是花妈妈,徐州城枕霞阁的妈妈,从今后你就跟花妈妈吃香的喝辣的,也用不着过这种苦日子了。” 不论她如何反抗挣扎,她终究还是被捆进了枕霞阁,一纸卖契将她归入贱籍,右肩后烙上了令她耻愤的梅花烙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绝食,撞墙,拼尽浑身懈数,那枕霞阁像就个铁笼子,将她牢牢困住毫无逃脱的可能。 为了耿荣,她想通了,想见他就要活着。 于是她服软,听话,学习,可她服软的结局是她的名声被花妈妈打出去,最终以五千五百两银子卖掉了她的初夜。那一夜她痛得死去活来,天不怜她,繁花成残。 身没贱籍,清白尽失,这辈子与耿茶终是蹉跎。 嫣如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涸干的眼角只有涩痛的红。“我好恨,好恨,好恨,那个夺走我清白的男人,在完事后呼呼大睡,而我则握紧金钗狠狠的插向他的脖子。” 花妈妈见发生命案,嫣如已经名声在外,她又不想失去嫣如这么个摇钱树,好歹那客人是外地人,便悄悄将尸体给处理掉了。 嫣如在枕霞阁依旧数着天天过日子,也听妈妈的话接客,但只卖笑不卖身了,她也怕再出几踪命案,会连累她枕霞阁关门歇业。嫣如听话,是想让花妈妈放松警惕,在两个月后的某天,她终于有机会出枕霞阁,可她不敢去耿家找耿荣,只能到桥头柳树下站着,一遍又一遍回忆那晚相拥憧憬未来的美好,连哭都是默默的哭,怕哭出声碎了她幻想的梦。 可该来的终是躲不过,耿荣找到了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那般的情动,可是嫣如却不敢回应了,她僵着身子,脑海里全是她被人凌辱的那一夜。她不能再回应耿荣任何东西,他要是知道自己被别的男人给,肯定会嫌她恶心,嫌她脏罢。 “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是不是阿如,你怎会贪慕虚荣,自甘堕落去枕霞阁卖笑” 嫣如说不了任何话,惟有泪水默默的流淌。 她推开他,转身就跑,怕再呆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回应他。 她已经那么脏了,没资格再拥有耿荣那么好的男子。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五天,花妈妈告诉我有人来看我。我想不出是谁来看过,毕竟无情的舅娘一家,没脸见的耿荣,谁会来看我是耿荣的阿娘来看我。” 她告诉嫣如说家里给耿荣说了门极好的婚事,是京城二品军候佟家的二姑娘,那是个真正的高门娴淑贵女,不是嫣如这种低贱女子可比的。可是耿荣不答应,一心只想与她再续前缘。耿荣阿娘前来的目的,是想让嫣如劝劝耿荣,他前程似锦,不该困在这种没有结局的儿女私情上,耿荣文武双全,她若真爱他就不该废了他,何况嫣如的确是连作妾的资格都没有了。 听到这里,苏瑜也觉着心跟着抽痛。耿荣的阿娘虽是上门求人,却是字字诛心,可怜那时的嫣如,当真不比死易。 嫣如怔怔的躺了一夜,帐顶怔怔望了一夜。 她决定见耿荣一面。 她邀请耿荣到枕霞楼,让他亲眼见到她衣衫不整坐在恩客怀里肆意调情,那些轻浮的笑容,暖昧的接触全都落进耿荣眼里。 耿荣气急败坏将她从恩客怀里拉出来,从未有过的冷肃盯着她,“你在干什么” 嫣如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嬉笑,“干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们大爷们正在欢乐呀,我才知道现在过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日子,早知道这枕霞阁能吃香喝辣还有钱赚,我早就来享温存享清福了,用得着在那个破院子里刺绣绣花眼。” 耿荣难以置信看着她,“阿如,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往后我陪着你天涯海角,咱们永远都不分开。” 嫣如愣了半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快来看啊,堂堂耿司马家的公子爷要跟我这个女伎私奔呢,哈哈哈,笑死人啦。” 周围立即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对着耿荣指指头头,耿荣何时受过这份欺辱,一把扯过嫣如,一字一句的问,“你当真宁愿当伎都不愿意跟我走” 嫣如嫌 弃的甩开他,“当伎有什么不好跟你走你又能保证我享受多久荣华富贵快滚吧,别在这里碍眼,耽误我和大爷们快乐呢。” 耿荣离开时嫣如从他眼中见着浓得化不到的恨,嫣如也在他离开后不久,承受不住心中绝望而晕倒了。 “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退路,他的人生还那么美好,我不能当他的拦路石。”嫣如又是一杯酒饮尽,“再后来,拼命攒钱给自己赎身,可是还没攒够枕霞阁就倒闭了,我又有些名气,就被转卖给飞燕楼的老鸨,辗转也居然进了京。也不知耿荣几时听说了我的名头,三不五时的上飞燕楼,有时只叫我跪在脚边侍候,有时叫上一群孟浪之辈灌酒羞辱。” 身在飞燕楼,嫣如没立场拒绝。 “你大可不必如此,怎的不与他说清楚” “说不说清如今也没意思了,我亲自演了一场贪慕虚荣的场景给他看,俗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后再否认自己有多少良苦用心,这么多年了,是假的也变成了真的,是真的也变成了假的,早就分辨不清了。” 苏瑜没接话,因为她说得不错。 该说清时她选择成全而保持沉默,这一条路很难走,既然踏上便没得回头。 嫣如深知,所以活得痛苦。 “我在他心中早已是残花败柳,哪怕传言中有王爷抬举我,他也只说我为虚荣不择手段罢了。”嫣如木然一声苦笑,“阿瑜,我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是我忘不掉我们初遇时的缱绻,那些美好是撑着我度过一日又一日的寄托,所以我想着,就算他羞辱我,恨我,虐我,但只着他,也是好的。我不敢离开飞燕楼,我怕我一离开,他就找不见我了。” 这样的卑微,这样委屈的嫣如,是苏瑜从未见过的。 她印象中的嫣如恣意孤傲,有传遍大唐的响亮名头,是众多自负风流的才子富甲争相追逐的臆想对象,恐怕只有耿荣,能让被人恭维于花魁之顶的嫣如那般狼狈。 苏瑜不知如何评价嫣如对耿荣的痴情,只是这样的盲目多少让她看到几分自己的影子。只是在她生命的后期,她所有的隐忍和爱恋都变成了恨。那时她是真的恨沈重霖和苏玫的吧,可是她有桐姐儿,沈家有她经心付出的一切,她丢不掉。 离开,没那么容易。 她得天眷顾重活一世,嫣如呢,她还得这在世间痴缠多久 离开飞燕楼时,嫣如重新上妆前往琦玉阁,那是她的劫,得她自己受,自己破。 来时的马车已不知去向,青蓝驾着马车在她面前住。雪娇伸手撩开车帷,车室里坐着谁她清楚。 进到车室,宣祈看着她的视线浅笑,苏瑜却觉着摄人心魄。嫣如与耿荣有青梅之情尚无结局,她与宣祈又真能冲破世俗么一个是下九流商户下堂之妇,一个是真正的龙子凤孙天之骄子。这一刻,苏瑜一直掩饰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彷徨,像晨间的霜雾,弥漫无度。 宣祈眼神犀利,发现苏瑜的反常,“是不是听了个故事。” 第186章 招摇进王府 苏瑜点点头。 宣祈勾唇抱怨,“怪不得让我好等。” 他一直在等她苏瑜淡笑,“王爷在飞燕楼,该去找点乐子。” 宣祈猛地将苏瑜扯到他腿上坐下,捏着她的下颌,眼神闪着危险的迷情光泽,“你好像有心事” 苏瑜淡淡的看着宣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怅然酸涩。 嫣如飞蛾扑火,她好像也是只飞蛾。明明逃出了沈家,怎么就又惹上更不该惹的 “别胡思乱想,不然本王就惩罚你。” 惩罚 这个词好像离她很遥远,只是从宣祈嘴里说出来颇有几分旖旎之感。捋下他的手,苏瑜道:“别不正经,我只是心里对嫣如的经历感到伤感罢了。” “姻缘,孽缘,都是缘,都是个人的选择和造化,你可同情可怜悯,但切记不可手伸太长,因为谁也说不清你的干涉她会不会领情。” “你是说很多事我都不该管”苏瑜苦笑,“可是我好像管了很多闲事。”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出了事,本王替你担着。” 苏瑜笑了,宣祈的态度让她心上罩着的那片阴霾极速散去,“我心中有分寸,断不会乱来。” 他倒希望她乱来,不然他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夜苏瑜本想歇在孙府,也以为马车是往孙府的方向去,结果马车一停,摄政王府到了。到了这地界儿,宣祈自是不会放人走,牵着苏瑜的手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入。 苏瑜明显感到门口侍卫飘来的异常目光,连带走在回廓里路过的女使婆子还有护院侍卫,虽然头都低着,但苏瑜就是知道所有人都在悄悄打量她。 来到明德院,苏瑜把手抽出来,有些埋怨,“王爷拉着我这般招摇,可是有心将我置于风口浪尖” “你的担心多余,府里的人胆敢多说半个字,莫总管都会知道。”宣祈伸手解开她束发的软缎,一头青丝如瀑而泄,灯影朦胧中,人美得恍眼。“有了这次,往后在府中你可到处看看,不必拘泥在疏云台或者明德院。” 这才是他的用心么 做到这种地步,苏瑜心中忍不住感动。 “阿娘阿娘。” 阿晗来了,苏瑜跑刚出去,就让阿晗撞了个满怀。 “阿娘,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这小子一开口就抱怨,苏瑜轻轻刮着他的小鼻头,“也没几日嘛,这个时辰你不睡觉做什么” “我本来要睡了,可是听说阿爹牵着个女子回来,我想定是阿娘来了,便匆匆过来。” 天啊,她才出现多久这么快消息就传到阿晗耳中了 “阿娘,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苏瑜身后的宣祈,立即黑脸。 朗月下的肖府,静谧沉沉。 肖美媛在摄政王府安插了眼线全天盯梢,忽然得到回报说王爷牵着一个女子的手进了王府,她整个人软瘫到地上,脸色层层发白。 “是谁,那个女子是谁”肖美媛不知在问谁,但她就是想问。 锦悠想将肖美媛扶起,却被她紧紧拽住手臂,“你说,她是谁天下还有比我更尊贵的贵女吗为何他那般嫌弃我,他是眼瞎吗” “是的,放着姑娘这么好的女子不要,王爷定是眼瞎。”锦悠顺嘴说了一句。 “住口,王爷是你能议论的吗” 肖美媛狠狠的盯着锦悠,方寸尽失。 锦悠有丝害怕,姑娘本就对王爷用情至深,哪里容得下旁的女子出现还得王爷青睐,牵着手亲自带她回王府这对姑娘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姑娘现在的模样几欲癫狂,可见探子的回报对她有多大刺激。 “奴婢失言,奴婢该死。”锦悠忙告罪,“姑娘,起来吧,您再担心也无济于事,不若明日咱们去王府一探究竟,将她狐狸精给比下去,她定没脸赖在王爷身边。” 肖美媛痛苦的摇着头,眼中全是淬的毒似的怨恨,“他不准我进去,你忘了咱们上次被他拦在门口么” 锦悠怎会忘那可是她家姑娘少有的被人拒之门外,多丢脸事啊 “姑娘别着急,咱们明日去请长公主,让长公主同咱们一道去摄政王府,那些不长眼的奴才敢拦您,谁敢拦长公主” 锦悠的话像一剂药,肖美媛痴狂的症状立即得到缓解。身上也有了力气,站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星明朗月,急得心突突乱跳,“这天到底何时才亮呢” 次日便是秦家满月宴的日子。 尽管孙廷柏求到孙学雍这个 侄子头上,但孙妨仍是下落不明。蒋氏一边焦急万分,一边精心打扮次女孙嬉,临出门前是叮嘱叮嘱再叮嘱,生怕出丑自毁前程似的。 孙玉溶则淡定多了,她的两个姑娘孙婉尚未及笄,孙嫣模样出众,身姿好婀娜,自觉要比略显丰满的孙嬉端庄多了。而且这次老太太点了孙玉溶与她带三个姑娘去秦府,蒋氏就算想去也得挂念着还没下落的孙妨,失了这次结实权势贵戚的机会。 周老太太先上马车,孙玉溶带着两个姑娘坐在后面的马车。蒋氏拉着孙嬉的手着话,眼里的殷殷期盼隔得老远,躲在巷口偷看的孙妨感受最明显。 孙嬉上了周老太太的马车,两辆车缓缓驶出,蒋氏则一直在门口望着。 孙妨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找到回孙府的路,她悄悄躲到巷口,就是想看看她失踪了,府里人会不会因为她的失踪而回拒这次秦府满月宴之行。目前来看,是她太高估自己在孙府的地位了,谁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孙嬉外头那件绣有水仙石榴海棠花的兔毛氅衣,还有穿在里头那身雪纺织锦绘袄裙,还有头上那一副水晶宝石头面,她都是知道的,上元灯节那夜她们母女逛到了集芳馆,这氅衣袄裙还有头面价格都不便宜,纵使她阿娘有体己银子也舍不得买,没想到今日竟穿在孙嬉身上。 孙妨又忿又怒,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被阿娘这样厌弃,难道她就不是阿娘的亲生姑娘吗她是被屠大郎玷污了,可她依然爱着敬着她的阿娘,也没对妹妹孙嬉有何不同啊为何你们要这样对我 孙妨背抵着巷墙,滑落到地上唔唔的痛哭着,无处发泄的身心抖如筛糠。 那一厢,肖美媛昨夜几乎未睡,宣祈带了个女人回王府的事让她亢奋异常,若让她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定要将其挫骨扬灰。 一大早,她吃了两口早膳,匆匆上了马车,催着马车往长公主府赶。 长公主宣珏年芳二十有十,三年前嫁了驸马才出宫建府。 肖美媛的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口,不多时她便领着一个衣着华丽,气势倨傲的女了出门上了马车。 彼此,苏瑜正坐在梳妆台前绾发,宣祈含笑抄手在一旁着,他身姿欣长,眉眸凌冽,虽是一言不发,苏瑜仍觉着被他这样寡言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今晨,她是在宣祈怀中醒来的,而阿晗则不知几时离开,估计是叫某人给送回了疏云台吧。 莫管家匆匆进来,朝宣祈福了福,一脸欲言又止的为难。 第187章 宣祈的脾气 宣祈看在眼中,几息思忖,离开了。 苏瑜起身站到窗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烟雾萦绕散去,她放心不下嫣如,“一会儿你去趟飞燕楼,看看嫣如的情况。” “是。”雪娇应下。 宣祈脸色不好,他是知道周围有眼线,只是肖美媛大清早打扰他与苏瑜的宁静,他觉着是该好好收拾收拾那些不怕死的眼睛了。 “人现在何处” 宣祁淡淡问,莫总管已知王爷不高兴,“老奴将长公主和肖三姑娘请到花茶奉茶。” “去看看茶喝完了没,喝完了就叫她们回去,别有事没事往本王府里跑,这摄政王府又不是肖家和皇家的花园,想逛就逛。” 这是不见了,莫总管也算在宫时过大风大浪,赶走一个公主和相府千金不算难事。 恭敬目送宣祈转身,莫总管看着不远处那棵挂着霜的海棠树长长叹了口气。 差事不难,但得罪人啊 摄政王府的花厅靠近西南角,廊檐下院子里熙熙攘攘的绿植已经开始冒绿芽,待到春暖花开,别有一番清雅景象。莫总管走了好一大截路,远远就听见原本宽阁安静的花厅传来长公主宣珏的说话声。 “你是太后赐给小皇叔的未婚妻,该最有底气才是,瞧瞧你现在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在气势上就被旁人给比下了,将来还如何主持这王府中馈” 鼓劲儿宽慰的话她听得太多,却是越来越没自信,王爷一天不娶她,说什么都是空的。肖美媛泄气的抽泣,“上次我来被拦在门外,连王爷人都没见着。公主,之前我听那过他有个阿娘,你说是不是王府新进了姬妾正得宠,故意让王爷牵着她的手进王府让我知道难堪的” 宣珏是知道自己脾性诡谈的小皇叔对肖美媛很是冷淡,连太后的懿旨都敢不放在眼中,哪里用得着故意刺激肖美媛“哎,阿媛,别着急,一会儿见到小皇叔好好问问,说不定是场误会呢” 说到误会,肖美媛终于歇了哭声,点点头。 莫总管在外头听得久了,硬着头皮进来对着两个姑娘作揖,“老奴见过长公主,三姑娘。” 长公主端着公方的气派和架子,淡淡的嗯了一声。 肖美媛则很沉不住气,这会子她哪儿会在意什么虚礼,她只在乎宣祈,“莫总管,怎么只你一人前来王爷呢” 莫总管打着哈哈,身子微弯,手一直拱礼,“王爷吩咐老奴过来看看长公主和肖姑娘,说如果茶吃完了就赶紧回去吧,他公务繁忙,就不来招呼了。” 这个结果似乎在她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是否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再次被自己中意的男子拒绝见面,她脸色惨白,胸中却羞忿得似火在烧在烤。 这回轮到长公主坐不住,“什么,王爷不见我们”宣珏仗着自己矜贵无比的身份,又在冷情小皇叔那里得过几分脸,被王总管这样冷遇,难免骄傲的公主脾气就腾上来,“莫总管,本公主轻易不来摄政王府,小皇叔不可能不见我,你再去通报。” 肖美媛这回是完全没的主意,只能借着长公主威棣才有希望和机会见着王爷。她挪到长公主身边站定,眼睛戚戚的看着莫总管,期盼之情无以言表。 王爷例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既是已作吩咐哪能再更改“回长公主的话,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话老奴已经传到,如果二位觉得这茶好喝,或许愿意在府里逛逛,老奴这就差人作陪。” “放肆,谁要逛王府”宣珏出声怒喝,“莫总管,别仗着在小皇叔跟前得力就敷衍本公主,我们是来见王爷的,逛什么王府本公主不管,今日要是见不着小皇叔,我是不会走的。何况本公主如今怀有身孕,若我腹中的小世子有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莫总管无法,只得再去见宣祈。 有苏瑜在的早辰,宣晗必来明德院用早膳,他不怪阿爹总是半夜将他抱回疏云台,只要能和阿娘睡一小会儿也是好的。 “阿娘,这水晶虾饺真好吃。”宣晗嘴里嚼着吃食,有些吐词不清。 苏瑜慈溺的替他拭着唇边的汁水,“慢点儿吃,别咽着。” 宣祈也给苏瑜夹了一只水晶虾饺,自己则舀了一勺燕窝蛋丝弱吃起来。 “阿晗要考青凌学院,杨太傅教授的功课只怕不适合青凌学院的入学考试,你可有何打算”苏瑜抽回手看着宣祈,她心中有个想法,但顾虑不少。 “阿晗的身份,普通的学究是不敢教的。”一旦请学究进王府,只是王府门高,宣晗身份又特殊,那学究想安心教授也有压力。 苏瑜很是明白宣祈的考量,忖了几息,方道:“让 阿晗跟我去碧落庄吧,我请个西席,只是在安危方面需得你尽心。” “好。” 苏瑜咬了口虾饺,的确滋味甚好,“是了,上次让你打探青蓝的姻缘问题,如何了” “一阵他回来,你问他便是。”他手指敲着桌面,淡淡笑道。 是她难为宣祈了,这种事情的确不好开口。 “王爷。” 莫总管站在帘外,声音里含了几分无奈。 宣晗咬住筷箸,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宣祈。苏瑜倒没作声,她知道莫总管一而二上门,肯定是遇到棘手的事不敢擅专。 只是还没等莫总管开口,宣晗的近侍碧影就进来,福了福身,“王爷,长公主和肖三姑娘已经快到明德院门口了。” 长公主和肖三姑娘苏瑜拿勺子的手微顿,心思略转,大概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昨夜宣祈在摄政王府门口抱她下车,又牵着她的手进门,想必被肖美媛的眼线给报了回去。而上次宣祈下了命令不让肖美媛进门,她只得拉上她的手帕交长公主上门来捉奸了。 宣祈淡淡扫了一眼莫总管,“去拦着。” 莫总管一离开,碧影也出去守在门口。 “你这是没把人赶走”苏瑜又给宣晗盛了一碗燕窝蛋丝粥。 “既来都来了,不然就请进来坐坐。” 反将她军,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想见这两个人的,苏瑜嗔瞧着宣祈,“你想让我死得快些就尽管请进来。” 宣祈徒然目光灼灼的看着苏瑜,“你吃好了吗” 苏瑜不疑有他,本能颌首。 “碧影,带公子从另一个门回疏云台。” 宣晗立即放下筷箸,碧影牵着宣晗离开。 宣晗回头看着苏瑜,目光里满是不舍之情。 而此时的苏瑜完全不懂宣祈为何突然叫宣晗离开,就见宣祈突然倾身将唇印在她侧耳,“本王有法子让这两个麻烦的蠢东西滚出去,但你得配合。” “啊。”苏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知宣祈要干嘛,但她没来由的感到危险。“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外头已经传来莫总管与肖美媛的说话声,苏瑜小声的问。 宣祈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窗畔罗汉榻走。 “宣祈,你要干什么”他夜里使坏也就罢了,现在外头可站着两樽如今她惹不起的大佛呢,苏瑜急得一把拽住宣祈胸前的衣襟。他的衣衫本就穿得稀松,苏瑜这样一拽,立即露出大片结实光洁的肌理,看得她脸红心跳。 将人放到罗汉榻上,宣祈轻轻将窗扇还推开条逢,窗外是一丛黄了叶子的翠竹,竹子旁边是一座几尺高的假山。苏瑜倒吸口凉气,她再笨也知道宣祈想用什么法子将长公主和肖美媛赶走了。只是这法子用在她身上,未免太让人臊得慌。 “你有那么多法子,何苦非得欺负我” 第188章 甘愿沉沦 他覆身而上,青丝垂在苏瑜两侧,皱眉笑道:“本王此时想用的法子仅此一种。” 他笑得邪魅无比,苏瑜怀疑他根本不是想赶长公主和肖美媛走,他就是想看她羞赧愠怒的样子。别看宣祈负袖而立时一副冷情色傲的气势,其实他内里的那些花花肠子霸道无理,偏偏谁也得罪不起,她更逃不开去。 “不不行。” 宣祈不顾苏瑜的抵抗和拒绝,直接将手控制在头顶,让她没有动惮的空间,眼神温柔的低下,鼻尖相触,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掐了一下。 “啊。”苏瑜一声娇呼。 宣祈笑了。 外头的人也都听到了。 长公主是过来人,一听这声音立马就明白内室里正发生着什么,悄悄瞥了一眼肖美媛,她脸色苍白,眼睛充满妒火,狠狠的盯着假山旁边的窗户,那声婉转暖昧的娇呼声就是从那扇窗户里飘出来的。 “大清早的,小皇叔也不知节制。”宣珏尴尬的拉拉肖美媛,“阿媛,我们先走吧。” 肖美媛紧抿着唇,娇柔的唇瓣上有了血丝。 不,她不能走,走了岂不是要便宜那个贱人她要见她,要让住她的模样,更会让她记住得罪她,惹上该是她的男人的恶劣后果。 “不,我不走,我是太后赐婚给王爷未来王妃,里头的贱女子既是侍候王爷,就该让我见见,等到我嫁进来,自然会给她该有的名分。”肖美媛仰着头,摆出一副高傲慈悲的恣态。 莫总管却是不信的,这些年不管是王府主动接近还是被动接近的女子,不是消失就是病故。他在宫里什么肮脏手段没见过,肖三姑娘的道行还是浅了点儿。再说,真让她见着里头那位,除非身死,否则只怕这辈子都难逃肖三姑娘的迫害。 “三姑娘,里头这位柔媚多情,王爷对她甚是骄纵宠溺。”里头传出的声音,莫总管不愧是经年服侍宣祈的,到底是猜出主子的用意,忙忙十分卖力的配合,“长公主是过来人,知道这人一旦尝了好味道,哪里都能共赴鱼水之欢。王爷这些年来禁,欲,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心头好,只要兴致来了,缠绵枕榻,耳鬓厮磨都是常有的事,你何苦在这里听着憋屈呢。” 莫总管是太监,他不能完全称之为男人,说起来话也毫不避讳。 长公主听得脸红心跳,但肖美媛却是咬碎一口银牙和血吞,她死盯着那扇窗。那扇窗里接连不断传来娇媚婉转的呢呼声,她怒恨得气都粗了,“不,我不信,王爷天之矫子,那贱人到底是哪里来的鬼魅,胆敢白日宣淫祸害王爷身子,她难道不知道王爷是社稷之重,肩负天下苍生么” 长公主听了这话吓了大跳。 “肖姑娘。”莫总管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突然冷若冰箱,“肖姑娘来得匆匆,怕是没用早膳吧,料想是险些饿晕了才胡言乱语吧。” 莫总管突兀害化的态度惊得肖美媛莫名惧怕,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大逆不道,若传扬出去,会给王爷带来灭顶的麻烦。赶紧改口,“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王爷不该不务正事,与人白日交颈而卧太不应该。” “长公主,肖姑娘,王爷做事不是老奴可妄言评论的。”莫总管又恢复了满脸的笑,“里头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二位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听墙角吧。” 长公主说:“莫公公,请跟一声,就说本公主来请过安了,望他保重身子,告辞。” “是。”莫总管闻风不动的躬身作揖。 长公主拽着肖美媛转身。 那扇半掩的窗扉里依然传出撩拨暖昧的声音,不时还有几句粘腻的情话,气得肖美媛甩开长公主的手反倒跑到前面去了。 外头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苏瑜断定人走了,她嫩腮粉红的看着宣祈,“人已经走了,你别再闹了。” 此时,苏瑜衣衫缭乱,气息喘喘,更是媚眼如丝,丝丝勾魂。她以为配合着演了场戏可以结束了,疏不知置身上方的宣祈恨不能将她连骨头都嚼碎吞进肚子里。现在还不是时候,苏瑜能容忍他这样与之亲热已是难事,适才起了这个心思有两重意思,一是想将长公主和肖美媛气走,二是试探苏瑜能接受他的程度,再继续,估计她就要怒了。 伸手捋着她额前碎发,宣祈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阿瑜,你的人在这里,心是不是也在这里” 这是试探她呢。 嫣如在扑火,这一世她好像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如果这样的命运是注定的,那么,请让她在这一刻沉沦吧。 她伸手环在他的脖颈后,稍稍使力按下他的头,闭上眼,吻上他的唇。 软软的,柔柔的, 充满蜜意柔情。 宣祈只愣了一息,随即发了狂似的吻着苏瑜,没有克制,没有多余的胡思乱想,他只想狠狠爱他的怀里的这个小女人。 肖美媛出了白墙黛瓦的月牙门,匆匆走过一条小石子路,两旁竹影掩映,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长公主立即扶住她,低头见着她眼中的极力隐忍的泪雾,“这大清早的,露气未消,你走这么快可不就要摔倒。”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这样宠幸一个贱人,我该怎么办” 扶起肖美媛,长公方立即端正态度训她,“瞧瞧你现在妒火中烧的样子,有几个男人瞧着会喜爱再说,那贱人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你相提并论你别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好不好” 肖美媛真是气糊涂了,不仅失了分寸,还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疼吗”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问。 肖美媛撇着嘴点头。 “那就慢慢走,你是名门贵女,什么莺莺燕燕在你面前不是自惭形秽再说,寻常百姓家的害主还有个三妻四妾,你要嫁的人可是王爷,他怀里的小贱人再得宠,将来还不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长公主的宽慰话很管用,肖美媛觉得心里好受些,二人上了马车,她还是委屈的靠在长公主的肩膀,“我想尽快与王爷成婚,可就算有太后的懿旨王爷也不答应,这可怎么办啊” “我不是跟你说过百练纲与怕绕指柔。” “不行不行。”肖美媛打断长公主的话,“我一直用着这个方法,可是他非旦不领情,我最后连王府都进不去了。” 如今连长公主也愁了,“实在不行,就让你阿爹阿娘给你想想法子,咱们一般年纪,我这肚子都有三个月了,你和小皇叔的亲事还坎坷着,的确不像话。” 肖美媛紧紧握着长公主的手,可怜兮兮的恳求,“阿珏,我现在走投无路了,你不知道,现在只要我出席茶会诗会,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说得好听是我阿爹阿娘舍不得我,说得难听就是王爷根本不想娶我。太后下了懿旨,我不嫁给王爷,谁又敢娶我呢” “罢了,你今日状态不好,赶紧回去好好歇息,明日我随你一同进宫,再求求太后娘娘。小皇叔抗旨,太后娘娘能纵容一次二次,绝不可能再纵容他三次。” 宣祈是先帝第五子,更是占着惟一嫡出的身份,真正的龙子凤孙,尊贵至极。 先帝的前四个儿子一个病死,一个瘸子,剩下的二皇子倒是健全。先帝没得选,健全的二皇子成了皇储,在皇储有了子嗣的第三年,让他没想到的是新册封的皇后又给他生下五皇子,也是惟一嫡出的皇子。 第189章 孙妨的决心 但皇储地位已定,他也只能顺应天命。宣祈自幼聪慧异于常人,颇得先帝喜爱。可皇储的天命断,先帝驾崩前夕,将皇储叫到跟前,当着宗亲百官留旨,皇储若立储,必让皇五子摄政。 皇储心中不甘也只得应旨,先帝驾崩后第四年,皇储也因病驾崩,新帝即如今的皇帝即位,册皇五子为摄政王。 作为皇帝,享有九州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摄政王虽仅次于皇帝之下,但权势却与皇帝持平或者更甚。作为太后,岂能容人威胁到她的儿子。但宣祈不是普通的王爷,他是嫡出血脉,只这一条,便使无数大臣拜服。 太后一直想在摄政王府安插眼线,这么多年来始终未能如愿,表面上维持着与摄政王府的平静,私下却也不知交锋多少回了。如今摄政王正直青年,身边的王妃自然该由她这个皇嫂操心,但宣祁一而再的忤逆她的好意,挑衅她的威仪,她也不想只忍气吞声。 长公主自幼长在宫里,深知太后与小皇叔之间嫌隙不浅。若真惹怒太后,小皇叔也讨不了好。 肖美媛心头五味杂陈,要知道若这次太后再下旨让她二人承婚,王爷真的被逼娶了她,估计这辈子他都不会给她好脸看了。可她没有办法,要嫁给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苏瑜重新穿戴一番,站在菱花镜前,面容姣好,身段柔美,想到适才宣祈那副要将她活剥生吞的模样,真是又羞又怕。 苏瑜坚持马车从后门出来,她不想让有人心注意到她。 马车停在集芳馆门口,独自去了后院查账。 雪娇打探消息很快,告诉苏瑜嫣如的情况不好,飞燕楼老鸨请了大夫,也开方子捡了药。 耿荣是嫣如的劫,也是她的精神寄托,她不会轻易走上绝路。 只是这样卑微的期盼,多少令人唏嘘长叹。 离城门不远的深巷小院,失魂落魄的孙妨坐在天井发了好久的呆。 尤氏和江芯扫了院子,洗子衣裳,晾了衣裳,中午了,又入厨房开始做午饭。 江芯一边洗米一边望出去,“阿娘,这个姐姐好奇怪,她也不是不会说话,来咱们家这么些天了,问她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她总是不答。” 正烧火的尤氏心头也疑惑,“我瞧着她来时那身衣裳质地不差,不是寻常人家能穿得起的,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尊贵姑娘呢。” “你不是说想让她给我二哥哥做媳妇么若真是出身大户,咱们家可就高攀不上了”江芯把米放进锅里,心头有些虚,她二哥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带不回一个二嫂嫂呢。 “是啊,有你大哥哥在宫里,咱们家表面光鲜,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人看笑话。”尤氏难过的叹了口气,“我瞧着你二哥哥每次看这姑娘都脸红,这姑娘倒是稳得很,多半是你二哥哥自作多情了。” “那怎么办这可是二哥哥头一回有喜欢的人呢”江芯很焦虑。 “你看到那姑娘的手了么,又细又嫩白,是个十指不沾杨春水的主儿呢,若真跟你二哥哥成了,咱们家也供不起。”尤氏苦笑。 厨房离天井不远,尤氏母女的话多多少少传到孙妨耳中。 江寅是待她不错,可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一个瘸子,且这样条件的人家若非她无落脚之处,也是半刻都不想呆的。她想到今早看到的情形,阿娘对孙嬉殷殷期盼的目光,孙嬉打扮得光鲜亮丽,就像个久居京城的世家姑娘。 只有她下落不明,家中也无人担忧,她在阿娘心里早就多余了吧。 还有祖母,枉她有时早晨巴巴早起去给她买擂茶,人家压根就没把她的孝心放在心上。 她该怎么办就这样认命离家出走从此与孙家两不相干么 不。 她不能这么做,就算她遭到嫌弃,她仍然姓孙,仍然是孙家三房的嫡出姑娘。她不要默默无闻的失踪,让孙嬉高嫁攀上富贵过上前护后佣的奢华生活。除了没了清白,她哪里比孙嬉差了哪里比孙婉和孙嫣差了 不行,她绝不能在此自怨自艾,她该回去,该回去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都紧紧拽在手里。 心里打定注意,孙妨猛的起身朝院门走去。 在厨房里忙活的尤氏母女还不知道孙妨不辞而别。 知道后,尤氏对这个本看好做寅哥儿媳妇的姑娘好感度逐降。 半下午,孙妨又累又饿回到孙府。 蒋氏和孙廷柏得到消息,匆匆往暖阁去。 孙妨先沐浴更衣,刚从屏风后出来就被蒋氏一把抱住,哭道:“你这孩子跑哪儿去啦,你要急死阿娘啊” 孙廷柏也很 生气,可看到孙妨全须全尾的回来,又觉着比什么都重要。 孙妨心生嫌弃,稍稍拉开与蒋氏的距离,“阿娘,阿妨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腿疼,肚子也饿,可不可以让阿妨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听着孙妨乖巧懂事的声音,蒋氏愣了愣。她以为自己打了孙妨,以她骄纵的性子回来肯定是要闹一场的。“哦哦。” 女使送来吃食,孙妨在江家吃得虽差,却并未饿着,所以也没狼吞虎咽,她的举止反而加优雅端庄了。蒋氏直看得忘了数落和责怪,心头也泛起狐疑。 “妨姐儿,这些时日你都何处阿娘派了好些人去找你,你阿爹都求到你雍哥哥那里去了,也没找见你半分影子,我都快急死了。”蒋氏不紧不慢的控诉,发泄些她对孙妨失踪的不满。 是阿爹去求的雍哥哥而不是阿娘,她定是嫌求到二房头上丢脸罢。孙妨心中将蒋氏鄙夷了一番,自己失踪,她还顾着自己的颜面,如今她已懒得失望了。 孙妨放下碗箸,甩帕拭了拭唇角,谦然的看向蒋氏,“阿娘,都是防妨不好,阿妨不该惹阿娘生气,还负气离开出走。那日女儿迷了路,误进了城中一间道观,这些时日女儿一直住在道观里,今日想通了,才回来向阿娘阿爹请罪,求阿娘阿娘原谅女儿的任性。” 孙妨突然懂事明理,孙廷柏反正是反应不过来。蒋氏虽然狐疑,但妨姐儿说她想通了,自己生的,她信,连带自己也反省,往后要对妨姐儿更上心,不能像之前那样忽略她。 江寅傍晚回到家,知道孙妨离去的事,他佯装若无其事,将给孙妨买的珠花儿偷偷藏在了枕下。 回到碧落庄后,苏瑜开始安排给宣晗请西席先生的事。 她曾经桐姐儿请过一个西席先生,那时苏玫的儿子也正要启蒙,她在沈重霖耳畔吹了吹枕边风,那西席先生就成了苏玫儿子的启蒙恩师。 南大街的柳大胡同倒有个私塾,夫子是举人出身,只因左手不知何故折了才没再下场考恩科,开了个私塾讨生活。这夫子姓任,为人虽有些迂腐,但那个饱读诗书的书生不酸迂呢 仔细盘算了两日,又叫蝶依到柳大胡同仔细打探了苗夫子的事,综合考虑,倒是挺合适宣晗掩藏身份考青凌学院的。 “姑娘,明日祥哥儿一家还有大有一家就要到京。”袁嬷嬷站在榻前,看着苏瑜单手撑颐,另一只手拿着一卷话本子看得入神,“老奴想着先把庄子里那些从孙府来的人遣回去些,慢慢再从人伢行买几个机灵的丫头会来事的婆子,再添上祥哥儿大有两家,这庄子里的人手就齐整了。” 第190章 请贴 苏瑜眼神没离开话本子,脑袋却没停止想事,“不急,这两家一来媳妇孩子先在庄子里住着,大有和祥哥儿先去集芳馆,不是让他们打杂,而是熟悉京城的路,不用他们什么地方都知道,但脑袋里得有印象。” “姑娘考虑得是,老奴记下了。”袁嬷嬷点点头。 “已经开春了,用不着几个月天气就得热起来,大有他们来时你就跟着进趟城,跟声,让他寻处靠阴的地库,好屯些冰,届时咱们自己用也方便,用不了就卖出去。”往年梧桐山庄有冰库,这京城的冰尤为贵重,那些簪缨贵府后宅,为这冰例的事没少掐架。 “是。” “姑娘,大太太亲手熬了笋丝鸡汤,苗二姐赞不绝口,正厚着脸皮要拜师呢,大太太拒不收徒,二姐不依不饶,厨院里笑作一团呢。”夏莲与袁嬷嬷擦身而过,跳着进来笑得开怀。 她一直没打听到青蓝的心思,有些对不住苗二姐,这丫头心思也是紧,若不是这次恰巧晓得,估计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给她知道。 “你别笑了,去跟二姐说,大太太不收徒,可不许缠着大太太。” “唉。” 大有一家还有祥哥儿一家比袁嬷嬷说的时间迟了两日进京,说是来前路上遇到祥哥儿孩子生病。袁嬷嬷领着两家人先收拾妥贴,再一起到芙蓉楼见苏瑜。 大有媳妇苏瑜没见过,跪在苏瑜面前腼腆得很。 祥哥儿媳妇是熟络的,请了安,就跪在地上说开了,“袁嬷嬷来了信,奴婢瞧着可是欢喜,若不是家里阿爹阿娘非得让过了年才进京,奴婢早就撺掇祥哥儿早点儿动身了。这一路都挺太平,就是前几日我家小子不争气,病了一场,这才耽搁了进京时辰,姑娘恕罪。” “孩子生病可耽搁不得,正巧庄子里住着位大夫姓范,菩萨心肠,你一会儿抱着端午过去请他瞧瞧。” “是,奴婢省得。”祥哥儿媳妇又说:“姑娘,咱们庄子里去了做了不少腊味儿,姑娘离开时在林子里捡的蘑菇也都晒干,但一直没舍得吃,就想等着哪日回来,不想姑娘一直在京住着,这次我全都给拿来了。还有些晒的蕃薯干,刘二嫂子做了好些冬瓜糖,奴婢都带来了,还。” “行啦,你少说两句吧。”祥哥儿埋怨的扯了扯自己媳妇。 祥哥儿媳妇讪讪的闭上嘴,也惊觉自己说得多,低着头红了脸。 “你扯她做什么”苏瑜哂笑,“袁嬷嬷,你带大有和祥哥儿去吧,我留大有媳妇和祥哥儿媳妇说会子话,庄子里的趣事儿我爱听。” 泼墨般的夜色笼罩在碧落庄四周,翌日绵绵密密的春雨从窗外望出去无边无尽。 宣晗已经成功去到任夫子的私塾受教,为三月底进青凌学院的考试做准备。 碧落庄依然人多眼杂,宣晗一旦出现,必会引起麻烦。好在躺了近大半个月的孙妤醒了过来,虽然身体虚弱,但身子一点一点恢复,总算有了盼头。天气再暖和点儿,就可挪动回孙府去养着。 一日孙娴到碧落庄来探望孙妤,与苏瑜说悄悄时,说到孙妨近日总爱到霞晖院找她,与她一并读书,一并刺绣,弄得她糊里糊涂,总觉得这事情突兀得叫她难以置信。 苏瑜则清楚,孙妨学乖了,变聪明了。 三月中旬,苏瑜收到一张由霍静芳差人送来的一张请贴,写着候府要举办花宴,请她过去小聚。 这样的宴会倒叫苏瑜想起一庄事来,“娴姐姐收到请贴了吗” 袁嬷嬷答,“芳姑娘与娴姐儿关系不错,估计不会落下她。” 这就有些麻烦了,岳云眉肯定也收到请贴,那太蔚府的公子爷是不是也会去这几时日她在碧落庄躲清静,上次孙娴过来也不曾提起与太蔚府公子爷的任何事,可她不是看不出来,孙娴是想问的,不知怎的最后却没问出口。 启程回了孙府,苏瑜先到瞳晖院向老太太请安。 周老太太问了些孙妤的事,知道她身子在恢复也是宽慰不少。 “镇远候府的花宴请贴你收到了吧,这回好了,好好去玩玩儿,开开眼的同时也得把眼睛擦亮些,若是看到合适的良人,要跟外祖母说说。” “外祖母,您又拿孙女说笑了。”苏瑜发现自从到了京城,从前在上河县说好不再提亲事这回事,老太太却似忘了一般,现在只要一有机会准会拿出来提提。 “你们都是我的孙女儿,自然不能厚此薄彼,娴丫头也收到请贴,但她阿娘说她不是很想去,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什么都不曾传扬出去,既无闲话,也就不必避嫌,你说是不是” “这是娴姐姐谨慎呢。”苏瑜笑道: “外祖母说得对,无嫌可避,大可大衣前去。我一会儿去劝劝娴姐姐,叫她同去与我做个伴。” 瑜姐儿就是懂事,周老太太又说:“上次秦府有个满月宴你在京郊忙着照顾你妤姐姐给错过了,你溶姨母家的嫣姐儿和婉姐儿还有三舅舅家的嬉姐儿都与候府二房的姑娘霍静雅耍得很好,这次候府摆花宴,她们也都收到了请贴,届时你们姊妹之间可相互照顾。” 什么,那三个蠢货竟也收到请贴了苏瑜有些讶异,“人多热闹呢。” 在回景晖院途中,苏瑜一言不发,袁嬷嬷见她神思外游,忍不住轻声问,“姑娘想什么呢” 苏瑜倒也没掩在心里,“你说,孙嬉收到了请贴,孙妨没收到,上次因为秦府满月宴的事能发脾气剪碎孙嬉衣裳甚至离家出走,这次她又会善罢甘休么” 袁嬷嬷默了一会儿,“上次她那样闹都没去成,这次又能如何呢” 苏瑜摇了摇头,按孙娴的话,孙妨近日像是收了性子似的,但这次整个孙府未有婚配的姑娘都去了,她怎么可能想失去冒头的机会 苏瑜料得一丝不错,孙嬉得到请贴乐得找不到方向。 孙妨心底妒忌透了,脸上也只能笑着羡慕,她回到房中默默坐了许久,起身朝阿爹孙廷柏的屋子去。 她阿娘和阿爹分屋睡了好些年,她阿娘明里暗里说她阿爹无用窝囊,故此她也甚少到阿爹的屋里走动,的确是很嫌弃有个快死又不能死的阿爹。但现在看来,只要没死,也不是全不中用的,至少他占着阿爹的身份,女儿前路有难处,他怎么也得出面提两句才合适。 来到阿爹的屋外,随身侍候的小厮赶紧打帘请她进去。 意外的,阿爹屋子里没有很浓很臭的药味儿,反正收拾得很干净。 “阿爹。”孙妨一进去,就见她阿爹孙廷柏躺在罗汉榻上,身影消瘦,如竹节般的手指正翻着一本史集。 孙廷柏见孙妨,一脸的意外,除了过年来他屋里磕了个头,可是有好几个月都没来过了。“妨姐儿,你怎的来了” 孙妨一脸的委屈,“阿娘,女儿想来看看阿爹,不行么” 不论如何,孙妨的话还是触碰到了孙廷柏心头最软柔的地方,“行,只是阿爹身子不好,怕过病气给你,你就坐远些,陪阿爹说说话吧。” 孙妨坐在帘子不远处,先与阿爹扯了些有的没的,说她近日时常去二房找孙娴,一起读书习字,一起刺绣描红,学了很多东西。 孙廷柏听着甚是欣慰,然后问了句,“你这样用功极好,你是咱们家嫡长女,该为你妹妹做榜样。” 第191章 使心计的孙妨 终于让阿爹扯到孙嬉身上,孙妨松了口气,否则她都不知要绕多久话题才能绕到孙嬉身上。只见孙妨淡淡的笑道:“嬉妹妹比女儿忙呢,上次她去秦府的满月宴,结交上了镇远候府的二房姑娘,这次候府要举办花宴,特意给她下了贴子,今日她出门去集芳馆挑衣裳去了,女儿真羡慕她。” 瞧着孙妨低眉顺眼,含泪的眼睛充满失落,孙廷柏大概就猜到妨姐儿会来看她的理由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妨姐儿虽没了清白,但也是他的骨血,他不能不管。 “你阿娘呢该让她跟你嬉妹妹说一声,带你去该是没问题的。” 她没提,她不相信她阿娘没看出来,但她阿娘没在嬉姐儿面前提半个字。孙妨难过的垂下头,“女儿有自知之明,那样的花宴,女儿不配去。” “等嬉姐儿回来阿爹亲自去跟你嬉妹妹说,她也是个懂事的,定不会撇下你。” 孙嬉和蒋氏从集芳馆出来,孙嬉拿着新买的粉宝石头面,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头面颜色嫩,你戴肯定好看。”蒋氏看着花骨朵儿一般的孙嬉,心里又欠着孙妨,“嬉姐姐,这次把你姐姐也带去见见世面罢,不然阿娘心里总不舒坦。” 孙嬉闻声立即失了欣赏新头面的兴致,“阿娘,不是我不带妨姐姐去,实在是不合适。她的那点事儿本就嚷得满府都知道了,那些爱嚼舌根的仆妇婆子谁不私下说一嘴好在是关在咱们府里说,要是传出去,女儿还能找着好婆家么” 那还不是上次你大声吼出去的,蒋氏这会子不敢惹孙嬉不高兴,耐着性子劝,“你也知道她现在的境况,你是妹妹,也该帮衬她些。” “阿娘,你和阿爹赶紧把妨姐姐嫁出去吧,哪怕给你做填房也成,总之现在她在家一日,我就觉得婚事上有阻碍。咱们是清楚妨姐姐是个受害者,但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也会将女儿与妨姐姐归为同类。” 孙嬉说得不无道理,蒋氏心头也急。京城大街上随便拉几个人出来都是要家世有家世,有身份有身份的,像孙妨这种家中父亲靠不住,又无兄弟撑腰的,想结个满意的亲谈何容易 “这不正是个合适的机会么你带你妨姐姐一并前去,说不准这次就有看对眼的呢” 蒋氏费力劝说,孙嬉依然不松口,她害怕这口一松,会连累她的前程。 回到青晖院,蒋氏母女刚到上房,就有三老爷请嬉姑娘去一趟。 她阿爹一年四季都离不开药罐子,不好好躺在床上养病,叫她去做什么孙嬉心头泛嘀咕,还是跟着小厮往她阿爹的屋里去。 蒋氏也想看看孙廷柏想做什么,同行。 孙妨已经离开有一盏茶时辱,孙嬉一进来,就在门帘处福身请安,“阿爹,你找女儿何事” 蒋氏站到孙嬉身边,心头也疑惑,便道:“嬉姐儿才从外头回来,后日要去参加镇远候府的花宴,得配衣裙,又得熏香,你这屋里药味浓得很,别把我的嬉姐儿给熏着了。” 孙廷柏冷冷的瞪了一眼蒋氏,心想她莫不是真不将妨姐儿放心里了“你要是忙就忙去,我跟自己个儿女儿说会儿话都不行么那你有这样当娘的,尽教女儿疏远她的阿爹,像话么” “你。”蒋氏徒然被训,先在回来那一路孙嬉又不松口,气得她暴脾气就要冲出胸口,“两个姑娘能长这么大,全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你倒好,当了快二十年的甩手掌柜,怎么着,现在要跟我抢功啊” 这个女人,真是无理取闹。 罢了,轰不走,就步入正题,“我懒得跟你吵,嬉姐儿,听说你收到镇远候府的花宴请贴,你妨姐姐与你骨肉至亲,上回秦府的花宴她没去城,这次不论如何你得带着她跟你同去。” 怎么又是这事孙嬉的不乐意全写在脸上,“上次妨姐姐没去成秦府的满月宴那是祖母的意思,这次若祖母愿意让妨姐姐去,我就带她去。” 蒋氏这才明白,原来孙廷柏叫来孙嬉,是为孙妨的事。 孙廷柏看着孙嬉倔强的梗着脖子,想必自己也劝不动她松口,便掀毯下了罗汉榻,“我这就找你祖母去。” 原本周老太太也没不让孙妨跟去,再有孙廷柏亲自出马说项,孙妨跟去镇远候府的花宴便板上钉钉。 终于到了镇远候府办花宴那一日。 菱花镜中,苏瑜手中摆弄着一枝步摇,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天这趟镇远候府之行会非常的热闹。 “姑娘,这条烟青色的襦裙奴婢今早特意起了个大早用茉莉香熏过,你闻闻,这香味清幽淡雅,最适合姑娘。”采玉站在苏瑜一侧,着急献宝。 苏瑜起身戳她额 头,“想跟着去长见识吧,行,今日就让你跟着去热闹热闹。” 采玉调皮的吐吐舌头,袁嬷嬷瞧着哂笑,“你们这帮小妮子真是被姑娘惯坏了,越来越没规矩。” 换上烟青色的襦裙,襦裙上绣有几枝小姜花儿,苏瑜再往唇上抹了层淡淡的桃花口脂,望着镜中漂亮精致的灵蛇髻,髻上一支桃花流疏簪轻轻在额后摇曳,整个人看起来清盈如烟波水雾,灵动极了。 “姑娘这身打扮素雅端庄,很讨人喜呢。” 袁嬷嬷由衷笑叹。 “叫我说呀,姑娘穿什么都好看。”采玉附和。 苏瑜看了眼采玉,发觉她今日嘴特别甜。 苏瑜和采玉走在回廊里,采玉指着前面悄悄说:“姑娘,你看,前面不是妨姑娘和嬉姑娘么” 苏瑜看见了,从前都是孙妨趾高气昂走在前头,如今她默默跟在孙嬉身后,不知心下怎甘 倒是孙嬉身上的那件藕色襦裙还有头上的粉色的头面让苏瑜多看了两眼,不正是集芳馆新出的么。蒋氏也挺舍得,再看孙妨,碧色的襦裙和头面全是从前用过的,可见在用度上头她落了孙嬉好几成。这姐妹二人间的隙嫌可不小呀,也不知蒋氏发现没有。 前前后后相继到孙府门口,门口停了三辆马车,三房两个姑娘和五房两个姑娘各自一辆马车,苏瑜和孙娴上了最后一辆,采玉跟着她坐进车室,马车走动时嘴巴又开始不停了,“刚才奴婢看到婉姑娘和嫣姑娘,他们打扮得好隆重哦。” 是啊,害怕抢不了主人家的风头。 溶姨母既没阻止,她该是也急了。 孙娴则摇头道:“溶姑母是个妥的,怎的今日让那两个丫头打扮得那样招摇” “别管人家了,娴姐姐你今日打扮得这样寡淡,莫不是心中有事” 霍静芳相邀,她不能不去,但一去就有机会遇到白振羽,那是岳云眉的未婚夫婿,她肖想不起,只求刻意降低存在感,应个卯露个脸即就离去。 孙娴没作声,苏瑜说:“候府的花宴最是不重样的,去了就好好看看。” “你怎知” 她是想安慰孙娴,却不小心道出那一世知道的实情,“我听芳姐儿说的。” “哦。” 孙娴这么好糊弄,明显她心不在焉。 马车停在镇远候府门口,采玉扶着苏瑜落车,孙娴则由春燕跟着。 孙府的姑娘几乎同时落车,霍静芳穿着一袭梅花对襟襦裙,头插珠芸水韵步摇一支,踩着莲开并蒂绣鞋看向这边,“阿瑜,娴姐姐。” 第192章 都怕被落下 “有劳你亲自出来相迎,太过意不去。”孙娴客气的拉着霍静芳叙话。 霍静芳笑道:“应该的,是你们赏面儿呢。阿瑜,上次十字坊的事你怎么样,出了那样的事我阿娘看得我看得紧,不准我单独不门,不然我就去孙府看你了。” “都过去了,阿眉来了么”苏瑜赶紧岔开话题。 “来了,在里头和人说话呢,咱们也别在外头站着,走,快进去。”霍静芳边说边拉着苏瑜往里走,但有人拥上来拦住她。 “这位就是霍家姐姐吧,我是瑜表姐的表妹,我叫孙嬉。”看见霍静芳和苏瑜孙娴这样熟络,孙嬉很羡慕,她也想要和霍静芳做手帕交,便一咬牙自告奋勇前来打招呼。 孙妨则乖乖的站到孙娴身边,“娴姐姐,阿妨能跟你一起吗我头一回来候府,有些害怕。” 霍静芳自幼就是被当作当家主母来养大的,这姐妹二人一前一后的说话,再添上苏瑜和孙娴微妙的表情,这二人的心思她便猜到几分。 霍静芳正要答话,孙嫣和孙婉又凑了过来,“霍姐姐,我叫孙嫣,这是我妹妹孙婉,我们都是瑜表姐的表妹。” 霍静芳一看孙嫣和孙婉那副隆重的打扮,面上气度很好,心下却忍不住皱眉。孙嫣穿着一身绿色的襦裙,偏偏襦裙上绣着红色的腊梅花,这襦裙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孙嫣年纪小,这样的搭配根本压不住这两种颜色叠在一起的气质。 再来看孙婉,她身上那一袭紫色的襦裙也没问题,问题是紫色颜色偏黯,又绣着蓝色的莲花瓣,她的年纪比孙嫣还小,这样的搭配她自己肯定也是罩不住的。 相比之下,孙妨和孙嬉倒穿得比较正常,但孙嬉又要比孙妨穿得华丽些。 这几个人像苍蝇一样围过来,霍静芳稍稍退了一步,“几位妹妹都是跟着阿瑜和娴姐姐一起来的” “不是,我们也是收到请贴的。”孙嫣赶紧自证清白,说明她和孙婉脸皮薄。 孙婉悄悄瞥了一眼孙妨,只见孙妨脸色微白,头低得很。 “不知是我府上哪位发的”霍静芳也想知道是谁把这几个人请来的。 “是霍家二房的姑娘雅姑娘请我们来的。”孙嬉抢答,“上次在秦府的满月夜上,我们和阿雅姑娘相谈甚欢呢。” 孙婉和孙嫣也赶紧点头,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们与霍静雅关系好。 霍静雅 那个最爱恶作剧的霍静雅 霍静芳这一刻算是明白为何孙嫣和孙婉打扮这样另类了,她颇为同情的看着两个姑娘,“雅妹妹正在院子里和其他小姐妹们抛彩球玩儿,你们既是她请的客人,那就快进去吧。” 得了主人家的允许,孙嬉c孙嫣和孙婉自是喜不自胜,几个人走在前头。 孙妨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落在后面的霍静芳苦笑着看向苏瑜和孙娴,“我家二房这个妹妹最爱欺生使坏,那几个丫头过去只怕要吃些苦头,要不要我去提醒一下” 孙娴没表态,苏瑜则摇头,“用不着,有些人没下过水不知水深,既然巴巴赶着前去,你又何苦去阻止” 前几日下的那场春雨,雨水十足,此时墙角的那几丛绿黯的芭蕉叶碧犹如水洗,假山周围已经缀着些许白色的满天星,和淡粉的鱼腥草,有了这些野花野草,寒冬过后的萧瑟感瞬间逝去,迎来新一场的生机勃勃。 一汪小湖泊水面上飘着几枝残荷叶,几尾红鲤争逐游嬉其间,很是自在。 岳云眉就在小湖泊背后的假山亭子里,她居高临下看着苏瑜和孙娴,赶紧弃下点心起身打招呼,“阿瑜,娴姐姐,快上来,这儿景儿好。” 与她同时看来的,还有白振羽。 苏瑜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扫到孙娴脸上的笑容僵硬,手脚无所适从。但见那白振羽,倒是笑得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就你会挑地儿,这里哪儿景儿好了六七月,湖里荷花开了才是真的景儿好,这会儿上来,可没意思了。”霍静芳太了解自己的家,毫不留情的泼岳云眉冷水。 孙娴和苏瑜给白振羽见了礼,岳云眉便拉着苏瑜问起来,“阿瑜,上次十字坊的事真是太危险了,你怎么能让人护着我们先走,自己前往危险中心呢” 咋回事,还过不去了是不是 霍静芳问了一遍,又轮到岳云眉发难。 “什么意思”孙娴听得糊涂,但却是没听错,“什么危险中心” “哪儿有什么危险中心,当时场面太混乱,我想大家分开走安全些,这才让雪娇护着你和阿芳先走的。”得赶紧把这个话题绕过去, 可不能让孙娴听出端倪。 是这样吗 “阿芳,不是说花宴么你怎么把我和娴姐姐领到这里来,这周围也没花呀” “这小院子平日里来的人少,我不是担心你们嫌闹么,要是不嫌闹,走,咱们去大院子里赏花去,那里有汪大湖泊,桃花已经三三两两绽了,黄黄的迎春花儿也开了,可好看了。” “我不去不去。”岳云眉打断霍静芳的话,“现在那里肯定人多,那些自诩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尽在那里卖弄酸诗,也不怕把那些花儿啊景儿啊给熏臭了。” “就你话里有词儿,咱们这儿娴姐姐肚子里也有墨水,叫她做首不酸的诗出来。”霍静芳轻轻推了推孙娴。 孙娴笑得很局促,她上到亭子里来好一会儿,可却一眼也没给白振羽。 她怕。 偏偏又很期待。 “这样吧,咱们在这里坐坐,让白家公子爷陪娴姐姐去酸几首诗吧,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岳云眉语音一落,孙娴更不敢看白振羽了。 苏瑜则知道,岳云眉打定主意认真的,再看白振羽一直看着孙娴笑若春风,这二人之间肯定有猫腻。“娴姐姐,白公子,你们去吧。” “阿瑜。”孙娴惊呼,她拽着苏瑜的袖子示意她别这样。 苏瑜却轻轻拍拍她的手,“白公子,好好照顾我姐姐。” 白振羽拱手作了一揖,等在亭子口,孙娴只得硬着头发跟着他走。 等到孙娴和白振羽离开小院儿,苏瑜认真的看着岳云眉,“你真的想好了” 苏瑜的聪慧她早在梧桐山庄就领教过,故此岳云眉也不打算隐瞒,“我和白公子谈过了,我不嫁给他,他也不想娶我,我们俩之所以会绑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两边父母的擅自决定。阿瑜,我也想像你一样勇敢一次,明知道是错误还要继续下去,我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岳云眉这样豁达,倒叫苏瑜有些刮目相看。 “你倒是说得轻巧,太蔚家和你阿娘能同意吗”霍静芳问着,很担心岳云眉闹出什么事来。 苏瑜也有同样的顾虑,“孙家和太蔚白家家世悬殊,这事要成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我把那两人支开,和你们商量商量怎么办嘛。”岳云眉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把苏瑜和霍静芳都逗笑了。 “你已经想过法子了”苏瑜问。 “嗯。”岳云眉老实作答,泄气的趴在桌子上,“可是都没用,我只要一提不嫁,我阿娘就会说我使性子,再坚持就让我跪祠堂,烦都烦死了。” 只怕白家也没那么容易答应,白振羽是白家独子,自幼颇得宠爱,好在他并未习得什么不好的习气,算是个正人君子,白家人极为看重。“实在不行,你和白公子干脆闹一场算了。” “闹什么闹” 苏瑜语声落地,一道男声突然闯进小院。 第193章 唱戏的角儿 他语声轻快,过曲弯桥时身形如蛇般灵动。 苏瑜秀眉微蹙,霍静芳起身笑道:“表哥,你不在前头替我哥哥招呼男客,跑来这里做什么” 古俊手中流扇一甩,很是恣意洒脱,“你家府上那么多人,不缺我一个。我是听说苏姑娘来了,便想着好歹相识一场,该过来打声招呼。” 王毕甫死了,他与王毕甫同进同出多年,竟不见他有多伤心,苏瑜略作感叹,“不敢,古公子今日是独自前来么我可是听说古公子家中有娇妻美眷。” 这是打听过他古俊死水般的心思又活络几分,“我家媳妇很是贤惠,一阵若有空定会为苏姑娘引荐。” 她对古俊的媳妇没兴趣,古俊投射过来的色深目光倒叫她不得不拎起警惕。今日是想着到镇远候府赏花宴,能出什么事便没将蝶依和雪娇带来,身边跟着个采玉。 “你们适才在说什么闹一场” 岳云眉毫不客气的鄙夷着古俊,“你一个大男人家,还对女儿家事这么上心,害不害臊啊” 霍静芳捂嘴浅笑,“表哥,这里有我陪着,你去前头找我哥哥吧。” 古俊有意无意的朝苏瑜身上瞟,温暖的阳光泄入亭角落在她身上,像给她披了一层柔软的光衣,耀眼得移不开眼,“行吧,那我先下去,你们别聊太久,姨母见不着你该找了。” 古俊蹭蹭下了假山,走在曲弯桥上还不忘回头挥挥手。 “我始终觉得你这表哥是一活宝。”岳云眉哂笑,“阿芳,听说你这表嫂身子不好,今日也来啦” “可不是,身子不好,偏最爱凑热闹。”霍静芳颇有几分无奈。“你们是不知道,我姨母家已经在悄悄为我表哥物色续弦了,想想我这表嫂,人标致,也颇具几分才气,可叹命不好,摊上我表哥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夫君。” “你表嫂还活着呢,这就物色续弦,你表嫂要知道了还不得难过死。”这不就跟人还活着就开始准备棺材一样残忍没良心么。 “你们一个个扯得那么远,咱们可是在想办法怎么助你和白家公子解除婚约呢。” “哦哦哦。” “对对对。”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最后苏瑜说:“咱们也先别费劲儿,单方不易成事,还得确定我娴姐姐的心意才好办。” “刚才我可是看出来了,娴姐姐并不想跟白公子同去,她是碍于情面抹不开才跟去的。”霍静芳细心。 “阿瑜,娴姐姐有没有跟你透露过她喜不喜欢白公子呀”岳云眉支颐问。 “白公子是你阿爹阿娘为你看好的未婚夫婿,我娴姐姐幼承庭训,怎敢肖想你的夫婿”苏瑜叹道:“这种事情怎么说出口嘛。” “那咱们也别在这儿坐着干耗,去园子里赏花儿看景吧,要是碰到娴姐姐,阿瑜你就好好问清楚,咱们才好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岳云眉说完,率先出亭下假山。 苏瑜和霍静芳追上去,曲弯桥下鲤鱼探头摇尾。水波晕开袭向荷花漏叶残梗,别样的诗情画意。 孙妨两姐妹与孙嫣两姐妹带着相同的目的进了候府,孙嬉先打听霍静雅的位置,故意走得极快,撇下孙妨的意图十分明显。孙妨不以为意,只要进到这园子,孙嬉的价值也就没了,往后光景是好是坏,全凭本事。 孙嫣姐妹俩听见孙嬉向端茶的女使打听霍静雅的位置,自然是追着孙嬉走,这两人也不想管孙妨,甚至擦身而过时把肩膀撇到一旁去,害怕碰到沾染上什么晦气似的。 候府西南角一处向阳的的小园子,湖里游着两只鸳鸯正在觅食,岸边的垂柳已经抽芽,下映着石子路两旁的绿叶红花,煞是好盾。假山上有一支石斛草倒着垂下,兴许是晨露过重,现在叶尖儿还吊着一滴晶莹的露珠儿。 曲恒站在凸向湖泊的木栏后,一袭嫩粉色的对襟襦裙,梳着飞云髻,手里拿着点心,掰成好几份,一份一份朝那双鸳鸯砸过去。 霍静雅一袭绣有水仙花的对襟襦裙,桃花鬓上戴了两朵紫粉色的迎春花,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俏皮可爱。她走到曲恒面前,“你别把这对鸳鸯给砸伤了,我哥哥可宝贝了呢。” “你哪只眼看到我在砸鸳鸯,我这是在喂蓄牲吃东西呢。”曲恒百无聊赖的说。 霍静雅偏过头去看曲恒,“怎么啦心情不好” “唉,春日里不是这家花宴就是那家花宴,年年都这样,没意思透了。” 霍静雅狡猾的笑了两声,“别急,我今日特意请了几个蠢货到府上供咱们消遣。” “有乐子”曲恒来了丝兴致,好奇问道:“快说说,怎 么回事” 秦府满月宴,霍静雅去了。当时她正站在一群长辈堆里享受夸赞,下去后就有几个小姑娘围上她有意结交。她是什么身份,哪是那些小门小户能高攀得起的但她无聊,想着耍耍她们也是件乐子,便刻意放低身段与人攀谈起来。 “你不知道那三个蠢货真是太上不得抬面,给点儿甜头什么事都乐意干。这次府里办花宴,我想着你肯定会觉得无趣,便也给她们递了贴子,就当请她们来耍宝逗咱们一乐吧。” “阿雅你最爱使坏,这次又打什么坏主意呢”礼部侍郎的老姑娘磕着瓜子笑问。 在这里的还有其他几个贵女,都是与霍静雅相好的,此时正眼巴巴的盼着她嘴里的乐子快点出现。 霍静雅抬眼一瞟,细声道:“喏,乐子来啦。” 众人齐齐望去,就见孙嫣和孙婉走在前头,孙嬉不远不近的落在后头。 众人在看孙嫣与孙婉那通身很不合适宜的装扮,不由得眉头蹙起,眼携轻蔑。 曲恒悄悄问霍静雅,“后头那个尚可,前头这两个穿成这样也是你的主意” 霍静雅乐得缩了缩肩,小声告诉曲恒,“我只是说今日到场的文人雅仕中大都喜爱女子衣裳颜色厚重,真没想到真敢穿来。” 说话间,孙嫣和孙婉已经来到霍静雅面前,“阿雅姐姐安好。” 霍静雅憋着满肚皮的笑,“你们终于来啦,可叫我好等。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礼部侍郎家的严三姑娘,这位是。” “好啦好啦。”曲恒慢慢悠悠打断霍静雅的话,“有什么可介绍的,一会儿一人敬杯梅子酒,不就全认识了” 孙婉觉得说话的姑娘好有气势,气质也不俗,瞧她手上那只蝴蝶镶金玉环多漂亮啊,肯定价值不斐。若是能攀上这样的贵女,孙婉想想都激动,她主动靠上去,“我叫孙婉,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姓曲恒在心头腹诽,但这花宴无聊,的确该找点儿乐子打发,赏了孙婉一个假笑,“我姓曲,我阿爹是吏部侍郎,你阿爹是做什么的” 她阿爹是孙府的上门女婿,无功无职,靠孙府养活 孙婉脸色僵白,羞于启耻,只道:“我阿爹我阿爹从商。” “哼。”曲恒轻哧一声,“下九流的商户也配到候府来逛园子,阿雅,你都请了些什么阿狗阿猫啊,弄得整个园子都臭哄哄的。” “是啊,阿雅,瞧瞧孙姑娘穿的衣裳,像是恨不能把整个春天的颜色都穿上她身上似的,出门前难道都不照照镜子么”一个贵女附着曲恒奚落孙婉。 第194章 打起来了 孙婉心头不服,但也不好说穿成这样是刻意为之,这是她们与霍静雅的秘密。“我爱穿成什么样就穿成什么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那贵女也来了脾气,“下九流的东西,出现在这儿就是碍着我的眼了。” “好了好了。”霍静雅打起圆场,拉着孙婉姐妹俩坐下,孙嬉则坐到最角落里,不知道的,孙嬉觉得今天的霍静雅和那日秦府满月宴上的霍静雅有些不同。 孙婉和孙嫣都穿着什么呀溶姑母怎会允许二人穿成这样就出门溶姑母是最爱收拾的,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呀。 孙嬉想不通,但看孙婉与霍静雅那般亲近又有些妒忌。 “阿雅姐姐,你这园子里的花儿开得真好看。”孙嫣赞了一句。 “是啊,我们府里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新培植的,不若姐姐这园子的花草根深蒂固,今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呢。”孙婉续了一句,像说漏了似的。 “你们姓孙,是哪个孙家”严三姑娘严琳冷不叮冒出一句。 孙嫣愣了愣,说:“我们府上是去年新搬进京城的,我哥哥是光禄寺少卿。”表哥是少卿,可她虚荣得不敢说。 严琳哦了一声,之前与孙婉拌嘴的那个贵女撇了撇嘴,“一个小小少卿的妹妹也敢到我们圈子里来,出门前没称过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吧。” 要是在上河县,光禄寺少卿可是个可以在大街上横着走的官,但在京城,却什么也算不上。孙婉忍了忍没接话,扯了扯孙嫣也示意她别接,不敢真把人都得罪了。 她的小举动搁到了曲恒眼中,倒觉得孙婉有几分小聪明,“今日候府花宴,有条桃花溪两旁景致甚美,虽是男女不同席,但若到桃花溪处吟诗作赋,到没那么多规矩。” 曲恒状若无意的点拨,全被孙嬉和孙婉姐妹听进耳里。 不远处有座阁楼,站在阁楼上可赏遍候爷中美景,此时苏瑜和岳云眉正站在楼上远眺。 霍静芳被她阿娘叫到前院去帮忙,只有岳云眉和苏瑜无所事事的乱逛。 桃花溪那边,不时传出鼓掌叫好声,该是得了好的酸诗词赋罢。隐约间可见白振羽护着孙娴,抬手轻昵的抹去落在她头上的桃花花衣。 “其实白振羽真的会是个好夫婿,你这样将他推给娴姐姐,不怕将来后悔么”她相信岳云眉也看见了。 岳云眉一甩帕子,不以为然,“那只弱鸡,谁稀罕谁拿走。” “你这样嫌弃他,可他却要成为别人的心头宝了。”苏瑜说着真心话。 “你之前说闹一闹,要怎么个闹法”岳云眉掳了掳嘴,看向白振羽和孙娴所在的方向,“相信很快消息就会传到白家夫人耳朵里,我要怎么闹才能不伤害到三方名声而又成功解除婚约呢” 这事儿难,“阿眉,娴姐姐是个差点嫁出去的姑娘,她的名声经不住再受损一次。” “你有主意了” 苏瑜附在岳云眉耳边说了一通,岳云眉听后笑道:“这是个好主意,阿瑜我就知道找你商量就对了。走,咱们现在去找白振羽去。” 苏瑜拽住她,“你别跑,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这样毛毛躁躁,弄得别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岳云眉讪讪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这性子。”且说且看到了曲恒所在的园子,“咦,那不是曲恒吗” 曲恒 一听见这名字,苏瑜心下一抽,在上河县对她釜底抽薪的人,说来这一世她还没好好打过招呼。而且她给了她那么大一份见面礼,不还礼岂非太不懂规矩。 “她们在说什么呀,怎么好像吵起来了” 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孙嬉躲到一旁,孙嫣和婉两姐妹与人突然动起手却是令人大跌下巴。周围的人想拉,却又忍不住在笑,特别是曲恒那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深深的刺到了苏瑜,当初在上河县,她是不是也这样目空一切的算计她 “阿瑜,咱们快过去瞧瞧,这可是阿芳的地界儿,出了乱子是要闹笑话的。”岳云眉还是火急火燎的下了楼。 而苏瑜则站在原处,看着孙嫣姐妹俩与一个贵女跌撞扭打在一起,然后,她看到曲恒趁人不注意一脚朝孙嫣的腿上踹去。孙嫣受痛回头,看到曲恒踢她,在跌落围栏砸进湖里时伸手一把捏住了曲恒的手腕,可是她只捏住在了曲恒手腕上那只蝴蝶镶金玉环上。曲恒本能后退,孙嫣将玉环从曲恒手腕上扯脱,偏偏她又没拿稳,落在地上碎成了三段。 “啊。” “扑嗵。” “啊。” 孙婉临时抓住了倚栏没倒进湖里,但与孙嫣 撕打的贵女双双坠入湖面,湖面上立即砸起个大窟窿。冰冷的湖水溅洒在她的脸上,把她溅清醒了,同时也傻了,愣了。 “救命。” 一时间岸边乱成一团,霍静雅原本只是想让孙家姐妹出出丑好给大家取个乐子,可没想把事情闹这么大啊“快救人,快救人。” 丫头婆子来了一堆,递的递竹杆,扯的扯衣裳,终于把孙嫣和那个贵女给救了上来。 “来人啊,快把两个姑娘抬进客房,再去请个大夫诊脉,吩咐厨房多喂姜汤驱寒。”霍静雅一连叠声吩咐。 “人没事吧。”岳云眉跑过来,正好听见霍静雅吩咐完。 霍静雅埋怨的刮了她一眼,“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嘿,她还来错啦 苏瑜过来时,孙嬉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请婉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还曾觉得孙婉心思比孙嫣重,这么点小场面就吓得面色全无,是她抬举了。 曲恒没注意到苏瑜走过来,她弯腰捡起地上碎成三段的玉环,顺便蹲下阴测测的盯着孙婉,“这玉环乃长公主所赠,就被你们姐妹俩给碎了,你说这账要怎么算呢还有,知道与你们撕打在一起的人是谁么她可是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李楠,还是个嫡出的,动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低贱的身份,在座哪个是你们得罪得起的不长眼的东西,我看你哥哥的什么少卿也别做了。” 她只有个小弟弟,哪里来的哥哥,将孙学雍拉出来充脸面,若因此事丢了官,孙家孙家会怎么待她。 孙婉一时忘了呼吸,全身血液都像是结了冰一样,全身一阵一阵往外冒寒气儿,浑身抖若筛糠。 “何苦把人吓成这样” 一道清冷薄凉的声线闯入曲恒耳中,她缓缓抬头,先见着个陌生姑娘光洁如玉的下颌。她渐渐站起身,这才将来人模样看全,她峨眉淡扫,眼波潋滟容光,未施脂粉,轮廓细嫩清绝, 一袭烟青色襦裙盈盈垂坠,肩膀上罩着那件淡粉色小姜花儿披衣更衬得她清丽遗尘。 京城的贵女之中有这样一号人物么怎的她从未见过且那双乌黑的眸子看向她时充满冷意,仿佛天生对她就有敌意。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她么 “你是什么人,敢这样跟本姑娘说话”曲恒心里微恼,倨傲的昂着脖颈,她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还是你觉得本姑娘堂堂侍郎府的千金,会去冤枉一个低贱门户的贱女,呵呵,你替她说了话,可是想把这些责任都揽下来” 岳云眉转过头悄声对苏瑜说,“阿瑜,恒姐儿没吓人,那玉环的确是长公主赏给她的。” 阿瑜 岳云眉虽说得小声,但曲恒还是听见了,甚至脸上浮现讶异,“你是苏瑜” 第195章 闯祸了 苏瑜的唇畔掀起一抹纤薄冷绝的弧度,记得她,说明没把在上河县对她作的事给忘掉。 这,很好 霍静芳得息后匆匆赶来,便见到曲恒与苏瑜势均力敌的对视。 “阿恒,长辈们知道这里出了事,让我叫你去问话。”霍静芳去拉曲恒,却被曲恒拂袖甩开,自行而去。 “你这什么态度”岳云眉冲着曲恒离去的背影喊,霍静芳忙扯住她,“罢了罢了,别再闹事了。” 岳云眉却生气的瞪着霍静芳,“你怎么回事,你干嘛那么怕她反正都撕破脸了,你还指望她给你好脸色么” 岳云眉也气呼呼的走了。 撕破脸苏瑜倒好奇怎么就撕破脸了“阿芳,你和曲恒。” 霍静芳苦笑着摇头,一副不想多谈。 苏瑜没追问,走了两步站到孙婉面前,“还能站起来吗” 孙婉抬头,目色空洞的看着苏瑜,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们闯祸了。” 的确是闯祸了,并且这祸闯得还不小,轻则名声受损被人嘲笑,重者连累孙学雍丢官去职。 “赶紧去看看孙嫣吧,不然你们姐妹俩有个什么闪失,说不定会七拐八拐怪到我头上。” 霍静芳吩咐个小丫头看住孙婉,自己则跟上苏瑜,“她不是你表妹么今日这事儿你不打算管” “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裙裾掠过石子路畔的绿叶,苏瑜徒然发现曲恒在一处廊檐下目光危险的盯着她,怕是回过味儿来了。 “这个恒姐儿真是的,仗着家里有人宠,没规没矩,跟着我们家雅姐儿一起竟做糊涂事。”霍静芳顺着苏瑜的目光正好见着曲恒抹身,那个方向正是她要去的方向。“阿瑜,本来是我阿娘想单独见见你,谢你去年在上河县替我解围的事,不成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昨夜章嬷嬷特意将她和孙娴请到瞳晖院,与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儿。但话里话外不外乎是关于今日多关照三个妹妹,别叫她们做出什么有失脸面的事。苏瑜是懒得管,孙娴也不想插手,但老太太言词恳切,孙娴有些抹不开面也随口应了。 今早在孙府门口,她和孙娴这两个姐姐尚未上马,前面几个妹妹便陆续上车也不打招呼便走,苏瑜是不介意,孙娴的无奈她却是看在眼里。 此时孙婉姐妹闯了祸,肯定很快就传到孙娴耳中,如今她与白振羽的事尚不明朗,又遇曲恒肯定知道了孙婉姐妹与她的关系断然不会罢休,看来不情她不掺和都不行了。 曲恒,有意思。 知道出了事,除了男客,那些好事的女客都往候府花厅里挤,此时花厅外里各三层围了不少人,候府当家主母二品诰命江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脸色倨傲难堪,好好的花宴,被哪里来的小蹄子给毁了 二房夫人韩氏这个话多的好好先生站出来主事,先派人去查看了那两个落水姑娘的情况,又将事发现场的所有目击证人都带来花厅。 礼部侍郎的老姑娘严琳,紧张兮兮的站在她阿娘洪夫人身旁。 太蔚府的当家主母刑夫人姿容倚丽,坐势端庄的坐在洪夫人下首。 宁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冯氏轻轻倚着椅子,身边站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气呼呼的姑娘。 吏部侍郎曲恒的阿娘郭夫人坐于洪夫人对面,她看着自己的姑娘恒姐儿委委屈屈进来,心一下子拎到嗓子眼儿,“阿娘,您瞧,我的蝶蝴镶金玉环碎了,这可是长公主赏给女儿的。” 天啊,谁敢碎了长公主的赏赐不要命啦 周围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个个都把脖子伸得跟个鹅颈子似的,都想看清楚是哪个人嫌命长 “你人没事最好,不过谁碎你的玉环咱们就让她给长公主交待。”郭夫人声音不小,颇有震慑之意。 “人呢,把犯事的人捉来没有”郭夫人已经开始喧宾夺主,主位上的江夫人脸上阴霁,虽对郭夫人的行为颇为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孙婉就被两个婆子给架进来丢到厅上瘫着,她无措的环顾四周,个个看她的目光充满嘲讽和鄙夷,还对她指指点点。天啊,她干脆死掉算了,也好过这般丢脸。 “就是你把长公主赏给我姑娘的玉环弄碎的”郭夫人张口质问,那语气里的威仪吓得孙婉脑子一片空白,她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不,不是我。”孙婉想极力给自己辩解,但她的嗓子像是哑了,发声好艰难。 站在人群后面的苏瑜再次为自己觉得孙婉是个角色感动打脸,这样就怂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霍静芳轻轻推推苏瑜,“你真不打算管 呀,这郭夫人出了名儿的跋扈,在京城官眷中久负盛名,是个谁见都要让三分的主儿。” 也就是孙婉落在她手里,只能是被吃得剩下骨头的命“人还不齐,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江夫人不满的瞥了一眼郭夫人,淡淡的开口,“你先别哭,把话说清楚,你是谁家的贵女跟谁到我府上的” 孙婉听着这声音没那么恐惧,吸了口气说:“我是孙府的,我是应雅姐姐之邀前来参加贵府药宴的。” 说到孙府,江夫人心头一颤,莫不是于她芳姐儿有相救之恩的那个孙府她是听芳姐儿在她面前提及要请孙府的二房娴姑娘过来参加花宴,但这请贴落名怎会是雅姐儿心头疑惑不已,莫不是她猜错了 “你是哪个孙府” 在场的贵女随便拎出一个家世都比她显赫,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将孙学雍拽出来顶事,“就是光禄寺少卿孙学雍的那个孙府。” 孙婉声音极小,但这会儿花厅里落针可闻。 苏瑜被气笑扶额,要是让老太太或者二舅舅二舅娘看见婉姐儿这样祸害孙学雍,脸上的表情定会精彩纷呈。 江夫人听了这话,疑惑更重,不错啊,那个娴姑娘据她所知不就是那个孙少卿的妹妹么“你是孙娴姑娘” 这个夫人居然知道孙娴,孙婉心头惧怕的同时又恨又妒,她摇摇头,“不是的,我是孙婉,娴姐姐是我表姐。” “我没兴趣你们什么姐姐妹妹的,你方才说是我们雅姐儿请你来的你知道我家雅姐儿”韩氏心头一直乱突乱跳,雅姐儿爱捉弄人的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若是她出什么坏主意招来取取乐也就罢了,但要是闯了祸,那就麻烦了。 孙婉点头如捣蒜,害怕韩夫人不信,“我们是在秦府的满月宴上结识的雅姐姐,雅姐姐对我们很好,就邀请我们来玩儿,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喊雅姐姐来对恃。” “阿雅现在正忙着照顾两个落水的人,哪儿有空来这儿与你闲扯我看就是你不知打哪儿诓来的请贴,混进候府想干什么”曲恒嘲讽的瞥着沈婉,轻飘飘的话杀伤力却极大。 岳云眉到底会意过来这孙婉该是孙娴和苏瑜的表妹,但不知怎的,就是瞧不上她这副毫无气度的作派,所以打算作壁上观。 无辜被扣了顶大冤帽,孙婉欲哭无泪,“我没有,我真的是雅姐姐请进来的。” 第196章 孙娴苍白无力的维护 “你可知候府是什么地方哪个来接到请贴来此的贵女不是装扮端庄,举止优雅,再看看你,穿的是什么恨不得把整个园子的颜色都扮在你身上是不是不伦不类,什么玩儿意。” 曲恒字字轻视的表情加上鄙夷的语气,字字诛孙婉的心。 为什么掉进水里的不是她,不然也用不着在此被人用异眼的眼光打量嘲弄。 孙婉浑身发冷,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似一根一根的针无情的扎在她的皮肤上。 “不是的,是雅姐姐让我和姐姐穿成这样来的,她说。” 孙婉突然收了声,曲恒笑得阴险至极逼视着孙婉,“她说什么你到是说出来” 不,不能说。 她已经够丢人了,说出来只会更丢人。 竟是霍静雅让孙婉姐妹打扮这样出门的,她还以为是孙玉溶要出什么奇招呢,苏瑜又忍不住扶额自嘲。 曲恒边说边朝外看,她注意到苏瑜竟与大多看热闹的围观者一样,对于她故意刺激她的表妹这事,竟无动于衷,甚至在撞到她的视线时还微微一笑,似赞许,更似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她表妹么 她就不信她真能做到冷酷无情,重新看向沈婉,“说不出来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告你个擅闯候府的大罪。” “等等。” 曲恒语声一落,围观的人群后亮出一道甜美焦急的声音。 但见来人步步淑莲,移动间雅致端芳,模样虽非倾国倾城,但见着就是觉得舒服心安。她走到孙婉身边,先团团向诸位夫人曲膝福礼,那礼数标致规矩,十分大方得体。 “小女乃光禄寺少卿孙学雍之妹孙娴,给诸位夫人请安,诸位夫人安好。” 太蔚府刑夫人倒觉得眼前一亮,这个姑娘举止很是端和,言谈也稳重,倒是十分的有教养。虽然她也很喜欢岳云眉,但若是阿眉能有这姑娘三分的稳重性子,与他家羽哥儿婚后的日子肯定能和和美美。 “你说你是孙少卿之妹,那地上那个。”郭夫人已经懒得看孙婉了,嫌脏她的眼睛。 孙娴微微笑道:“回夫人的话,她是我姑母的女儿,说起来是小女的表妹。” “呵呵。”郭夫人冷笑连连,施舍几分目光给孙婉,“连身份都要盗用人家的来充脸面,你们孙家人还真有意思。还有你们霍家,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花宴上请,这又不是市井菜场,也不嫌添乱。” 江夫人气得嘴角一抽,不悦的瞪了韩氏一眼,韩氏低下头,谁叫这是她亲姑娘惹的祸。 这句话里的嫌弃味道怕是候府外的人都能闻道,孙娴依然举止端庄,笑容得体的对郭夫人说:“舍妹年纪小,若是做错了什么,还请饶过她这次,小女带她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看你这样子该是正经请来的女客,匆匆赶来还不知晓你这两表妹闯了什么祸吧。”郭氏阴阳怪气,孙家毕竟小门小户,她瞧不上眼。 孙娴掌心已经开始渗汗,她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状况,若不是祖母曾有话叫她看顾好个妹妹,若不是她适才和白公子在一起忘了形,一直跟着这几个丫头,断然不会出这种事。 “小女得到的消息是嫣妹妹与黄国公府的楠姑娘落水,匆匆赶来就见婉妹妹瘫坐于地,而您身边的这位姑娘喊着要将她送官,至于终究出了什么事,小女的确不清楚。” 这真的都是孙家的姑娘么刑夫人好奇的问了句,“娴姑娘好气度,适才你说这是你姑母家的女儿,怎的会和你同姓” 孙娴不知问她话的夫人是谁,但见这夫人笑意溶溶很是和蔼,她也报以真心笑意,“这位夫人有所不知,我那姨母最是受我祖母宠爱,舍不得外嫁,便为她招婿上门。” “哦,竟是这么个缘故。”刑氏笑着了然,她对面的岳云眉却望着这两人之间的互动觉得很是有戏。 孙娴微笑颌首,低头问孙婉,“婉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且细细说来,莫让他人误会了。” 孙婉正要张嘴,曲恒给严琳悄悄递了个眼色,严琳便抢在前头开口,“什么误会,明明是她们姐妹不知轻重冒犯楠姐儿。当时我们在一起说笑,吃点心,阿雅命人取来了梅子酒。阿雅本是好心想让叫这两姐妹融入我们,就提议玩儿杯响传花,杯停在谁手里谁就做诗一首,做不出来就罚酒。响声停下花正好在孙嫣手里,孙嫣做了首诗,楠姐儿提议诗中辞藻微俗,可换一词代替,谁知孙嫣就发火了说楠姐儿瞧不起她,故意想让她喝酒出丑,一气之下竟将杯中酒泼到了楠姐儿身上,楠姐儿吓了一跳滑倒又正巧歪在孙嫣身上,孙嫣就认为楠姐儿打她,这才跟楠姐儿扭打在一 起,孙婉瞧着她姐姐挨了打,也跟着一起打楠姐儿。” “没有的事,不是不是。”孙婉摇头哭道,“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冤枉我,我不是去打架,我是去拉架的。而且明明是李楠说我姐姐的诗俗不可耐,毫无才气,才说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比我姐姐有才,我姐姐才生气用气泼她的。也是李楠先动手打我姐姐,根本不是你说的吓着了正巧歪在我姐姐身上。我才是吓坏了,是李楠误会我,以为我是去帮我姐姐还用脚踢了我。” “哼。”严琳耻笑望着她,“当时在场的人不止你,恒姐儿也看到了,还有那么多女使婆子都看到你们姐妹俩合伙儿欺负楠姐儿,并且你姐姐还把她推下水,推搡间还把长公主赏给恒姐儿的玉环给碰碎了。” “那我姐姐也落水了不是吗她如果推李楠下水,为什么自己会下水。” “好会狡辩的一张嘴啊”人群后响起一道女声,声音中极力压抑着愤怒。 霍静芳偷偷告诉苏瑜,“这是黄国公夫人张夫人,京城官眷圈中第二号惹不得的人物。” 苏瑜知道,所以那一世与这个张夫人从来都是点头交。 她这一出现肯定是要为李楠撑腰的,孙娴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只怕要顶不住张夫人的威压了。 孙娴一听声音知道来者不善,她紧张得心就要跳出胸口,脸色却依然要稳住,不然气场一乱,孙婉这两个表妹非但保不住,算上她自己也要搭上受累。 张夫人气势汹猛的站在孙娴跟前,脸色黑得就像即将要下暴雨的黑云。 曲恒偷偷瞥向苏瑜,她依然一派闻风不动。 真这样沉得住气 “小女有礼。”孙娴盈盈一拜,“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还不配知道我是谁。”张夫人抬起头,简直用下巴戳指着孙娴。 孙娴面色微僵,被张夫人释放的气势逼得毫无退路,脸上所有的表情在瞬间退去。她紧张得手握成拳,却仍紧持扯起一抹微笑,“是,小女突兀,夫人恕罪。” 刑夫人虽然对孙娴印象不错,但在面对张夫人这跋扈气场时还是嫩了点儿。她突然想起年前城里好像传着个什么闲话,说是晋王府长史王毕甫要娶孙家的一个什么姑娘,但成婚那日有个女伎到孙府门前闹事,孙家一气之下退了婚,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就叫孙娴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多看孙娴几眼。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是有些傲气,但在面对张夫人时还是太弱了。 张夫人轻轻瞟了眼孙娴,倨傲着头,只视线下移。 孙婉先经历了一场,本就吓得羞愤难当,浑身乏力。又徒然面对张夫人无形的强压,她爬到孙娴身后想躲避张夫人似凌迟般的视线 “是你说我家楠姐儿先动的手” 第197章 苏瑜出声 孙婉太怂,避在孙娴身后不敢抬头。从这夫人似要暴怒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她肯定是李楠的阿娘。黄国公府可是朝廷勋贵,孙学雍那么个芝麻绿豆般小的官,在黄国公府面前什么都不是,何况她和孙学雍只是表亲,不是嫡亲呢。 “就是就是她先先动的手。”她是害怕,但也不能被冤枉。 张夫人冷着一张半老徐娘的脸,“我自家姑娘我清楚,虽是打小宠些,但她禀性是个好的,又饱读女训女则诗书,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往肚子里咽,岂会跟你一个小门户的一般见识还说我家姑娘先动手,呸,你也真好意思张嘴,这不是攀咬是什么” 孙婉已是吓得无语,心里越发懊悔怎的落水的不是她,至少可以躲着一时不见人,不必忍受张夫人威慑骇人的目光。 孙娴稳稳心神,孙婉拽着她的裙裾,裙裾在抖,一个尚未笄的小姑娘,她怕是已经害怕到极限。不论如何,就算看在祖母的面上,她也该替她分说一二。 “夫人。”孙娴又盈了一礼,捂住心中忐忑,“既然各有各的说法,不若请将李楠姑娘和嫣妹妹一并请过来,再看看她们是如何说的,或许这其中真有误会呢。” “我女儿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的,那怕是酷暑难耐,指尖儿也从未碰过凉水。这回被你妹妹推下水去,受惊过度,已是吓得惊魂难定,哪里还有力气到这里受你们污蔑到是你妹妹粗生精养的,你大可请江夫人差人带过来好好问问,问问她是如何欺负我女儿的。” 张夫人维持着她一惯的气度,就连说话的声调都在一个平稳点上,偏偏她说的出话令孙娴受感欺辱。她并不太了解孙婉和孙嫣这对姐妹性子如何,只觉得这两个小丫头平日里有些好听的话。溶姑母也是宠这两个姑娘的,由小到大也没给她们受什么委屈。可这并不代表她们会无理欺负人,目前来看,这张夫人显然是要给她姑娘撑腰。 围观的苏瑜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不时还接受着曲恒投来的得意和挑衅目光,她倒觉得这回是可以给孙婉和孙嫣出出头,至少压压曲恒的威风,也算是让她给自己在上河县做的蠢事付出点代价。 她偏过头在霍静芳耳边说了句话,同时瞟到孙嬉和孙妨也躲在不远处朝这里眺望,但她们不敢靠近,定是怕受连累的缘故。 霍静芳听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瑜,“你真的要把她带来吗” “人虽是孬了点,但人被欺负得太惨可是会倔起的。” 霍静芳将信将疑的望着苏瑜,觉得她的眼睛好亮,像山中清泉冷冽清澈,唇边的狡黠像是能惑人心神,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依赖和靠近。 霍静攻折身离去,苏瑜再去看孙嬉和孙妨,发觉这二人不知何时皆不见踪影。 又听见孙娴温婉恭敬的声音响起,“我家这两个妹妹虽是玩劣,却也是姑父母捧在手心中长大,我家虽是小门小户,哥哥能为朝廷效力也算诗书传家,您说我家妹妹先动手,说句放肆的话,小女不相信。” 作为黄国公嫡妻,张夫人后院整治那些为虎作伥意图爬到她头顶的作妖妾室,提防那些意图进门目的不纯的狐媚妖精。这辈子下来,她手段狠辣,仗着为黄国公养育儿子女儿成人,连黄国公在她面前也鲜少顶嘴。如今会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给唬住笑话 “你胆怯不敢叫你落水的妹妹出来对恃,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执意不信也就不罢了,本夫人乃堂堂一品诰命夫人,说出的话掷地有事,就算告到皇后娘娘那里也是有理的。” 张夫人居然搬出皇后,孙婉吓得一抽,瘫倒在地。 张夫人没作声,又是一品诰命的夫人,江夫人虽是主家却也不敢托大越过她去。 所以,孙婉晕倒便晕倒,连个叫人带下去好好安置或是请个大夫这样的场面话也无人张口。 孙娴更是急得僵在原地,后背如弓紧绷,完全被张夫人话中搬出的大山给压制住了。 然而,此时一道饱含笑意却不闻温度的声音在静谧的花厅响起。 “芝麻绿豆点小事,张夫人何苦劳动尊贵的皇后娘娘” 声落,苏瑜立即成为全场的焦点。 张夫人寻声望去,目光带着探询和冷怒。那些站在苏瑜身前的围观者纷纷躲开这道视线,生怕与张夫人充淬了毒似的眼视对上,左右一退,竟给苏瑜腾出条路来。 只见她一手平放在腰间,一手低垂,行动间袄裙涟漪如浪倚微风,浅显即逝又忽近忽远。两弯柳眉似上弦的月,清冷绝丽,漆黑如墨的瞳珠深如幽井。她唇角微弯,略略让人能见到她是在笑,微宽的绫花袖前后拂柳般摇曳而来,一步一步,这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端着一 派不符她年岁的沉静和稳重。 所有人都看得愣了,却又碍于厅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敢吱声释疑。 岳云眉挑了挑眉,心道阿瑜一出马,这场闹剧就该要结束了。 曲恒则想,还以为你有多沉得住气,还不是被逼出来了 孙娴不安的看向苏瑜,虽有些气自己太过弱小抵抗不住张夫人威压,但苏瑜的出现莫名的令她心安下来。她想到自己曾差点掉进王家那个火坑,是苏瑜力挽狂澜令她悬崖勒马。还有妤姐姐,要不是苏瑜找见名医,妤姐姐根本没有生的希望。这次,或许也可以信她。 “哼,你又是哪路神仙,敢置疑本夫人的决定”张夫人率先回过神来,不屑冷喝。 苏瑜像孙娴一样,先是团团见礼,然后才道:“我叫苏瑜,是孙家的外甥女。适才听说夫人断定是我这嫣妹妹先动的手,可我娴姐姐也说了,她不相信嫣妹妹会先动手,所以,我也不信。我已经请阿芳去将我嫣妹妹带来,与严家的琳姑娘一起好好对恃。若真是嫣妹妹先动手,夫人既要告到太后皇后那里,哪我们也只好到皇后娘娘那里去领罪,若是我嫣妹妹受了冤枉,咱们也可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评评道理。” 张夫人一时语咽,的确是芝麻绿豆点的小事,根本用不着去劳动皇后娘娘。且适才在她家姑娘的客房里也问清了事情原由,的确诚如那晕瘫的姑娘所言,是她家姑娘先动手。但严家琳姐和恒姐儿与楠姐儿例来交好,定不会污了她的声名承认是楠姐儿先动的手。她是笃定这一点才搬出皇后娘娘来,意在这些小门户女子连宫门都没见过,定会慑于皇后娘娘的威仪,惧得胡言乱语便认下这桩事,没想到半路跑出个孙家的外甥女苏瑜。 严琳瑟缩了肩膀,曲恒拧眉,这个苏瑜,还真是不容小觑。 岳云眉长长的呼了口气,悄悄对苏瑜竖起大拇指,她就知道有苏瑜在,什么事情都好解决。偏偏她的小动作落在了冯夫人眼中,她也意识到这便是当初在上河县求她家姑娘于危险的那个恩人姑娘。小小年纪,竟不惧整个京城官眷都怵的张夫人,的确有胆量。 第198章 自证清白 江夫人此时也会意过来苏瑜的身份,她喊芳姐儿的名字喊得那样随意自然,该是当初在上河县挽救自家姑娘名誉的那个恩人姑娘。不由自主与冯夫人相视一眼,无形中有种默契悄然形成。 张夫人对上双目清明的苏瑜,那眉眼间的坦荡被她视作挑衅,“你公然顶撞本夫人,可知会落下什么大罪” 苏瑜不疾不徐的盈了一礼,“夫人您有爵位加身,自是尊贵无比,但您既受爵恩荣就该讲道理,若您仗着有爵位不分清红冤枉人,那就真的要到皇后娘娘面前分辨分辨了。” 这是在骂她不讲道理呢,张夫人何曾受过这种帮闲的气。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去见皇后娘娘凤颜,真以为自己有多大张脸是不是” “张夫人息怒。”一直不开口的江夫人突兀的插了句嘴,“苏姑娘年纪轻轻,哪儿敢冒犯她的意思不过是想把事情分辨清楚,不叫自己表妹受冤枉罢了。” “可不是,楠姐儿金尊玉贵养大是不假,但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是人生父母养,谁不是家中长辈的心头宝苏姑娘不过是求个公正,您何苦搬出爵位又搬出皇后娘娘的威仪来压她,非得如此,可就有以强凌弱的嫌疑了。”冯夫人附和着江夫人,说完话,便端着茶碗喝茶,一点也不看张夫人那张抑忍到极点却又不能暴怒的嘴脸。 怎么这苏瑜一出场,张夫人就甘居下风了郭夫人正疑惑呢,身旁的姑娘恒姐儿轻轻推了她一下,便立即醒过神来,“依我说楠姐儿也是你们两位夫人看着长大的,却不信她反而去信几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乡下丫头,楠姐儿晓得了可要伤心啊” “我家琳姐儿例来是个知书达礼,先前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还得了太后娘娘的赞赏,她哪里敢顶着太后娘娘的宠爱胡说八道去冤枉旁人”洪夫人适才注意到她家琳姐儿的反应,也深知孙家姑娘约莫就是被冤枉的,但严家与曲家例来交好,黄国公府也是得罪不得的,自然没有不帮嘴的道理。 江夫人和冯夫人都晓得洪夫人和郭夫人例来一个鼻孔出气,正欲说什么,外头响起芳姐儿的声音。抬眼间,就见她家芳姐儿命婆子背着受到惊吓的孙嫣,以及神情不明的雅姐儿请道进来。 霍静雅也知闯了祸,站出来肯定得受指责,所以愿意躲在别处避风头。但同时也叫人打听着花厅的消息,让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孙家不仅三个蠢货来了,还来了两个霍静芳的女客,且这两个女客不似那三个蠢笨,竟逼得张夫人就要吃哑巴亏。她跑到自己阿娘身边站住,韩夫人忍不住拿手指狠狠戳了她一下。 孙嫣在客气吃完姜汤又换了干衣裳,正准备找个时间开溜。还没找到机会,霍静芳就出现,要她到花厅对恃。之前在湖畔与霍静雅见面时,还没介绍到李楠的身份就让曲家姑娘给打断,还是给她换衣裳的小丫头满脸鄙夷和兴灾乐祸的表情告诉她,与她撕打一处的是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李楠,她阿爹是功在朝野的黄国公,阿娘是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这样的人该是生活在她把脖子扬断都见不到的地方,偏偏她不知死活的拿酒去泼了人家的姑娘,她真是嫌命长吗 她不想来对恃,可这是在候府,轮不到她做主。下床时腿脚就软了,只得听霍静芳吩咐叫来婆子背她前来。这才一到门口,竟见到孙娴和苏瑜站在厅上,而孙婉则不知死活的躺在地上。她也吓得站不稳,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低头身子再不敢抬头。 “瞧这副认罪的模样,此事哪儿还有疑问”张夫人有郭夫人和洪夫人撑腰,底气又壮不少。她倨傲的抬着头,像看只随时可捏死的蚂蚁般睨着苏瑜。 苏瑜低头,看着一个晕死过去的孙婉,一个恨不能把头弯进腋下窝藏起来的孙嫣,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糊不起墙的烂泥,不怪张夫人看都懒得看。 且孙嫣进来见着孙婉晕倒在地,竟也没出半个字询问她是否安好,这样的姐妹情怀,若不是她想措措曲恒的锐气,早就抽身走人,何必再浪费时间周旋。 “夫人别急着下定论,我的几个妹妹都是雅姑娘请来的女客,她该是最正公的,就让她来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吧。”苏瑜话峰直逼霍静雅。 霍静芳也严肃说道:“阿雅,事情已经,得想法子直面,如今这里乱作一团,全是因你请的女客而起,两方都喊冤,只有你能把事情说清楚,切莫叫任何一方受委屈。” 好难啊,我的芳姐姐 霍静雅在心头呐喊。 她阿爹自幼不管她,阿娘又是个软和性子谁都不敢得罪,她每次闯了祸都是芳姐姐要么替她求情,要么陪她受罪。孙嫣和孙婉是她请来的女客,按说她请这几人来的目的是在戏耍,让恒姐儿琳姐儿和楠姐儿当个热闹看,哪成想事情会闹成这 样。偏偏为这几个蠢货出头的是芳姐姐请来的客人,由小到大欠芳姐姐那么多人情,这两边都不敢得罪啊 “是啊,阿雅,我和阿琳都看见是孙嫣先动手打的楠姐儿,还把楠姐儿推下水,她自己脚下不慎也跌落下去,她妹妹却颠倒黑白说是楠姐儿动的手想逃脱罪责,你快告诉大家谁说的是真话。”曲恒得意洋洋的瞟着苏瑜,她自信霍静雅会站在李楠这方。 孙嫣听呆了,不待霍静雅发话猛的抬起头来。她是害怕应付这样的场面,可孙娴和苏瑜都站在她面前呢,说明她们肯定不会放任不管,再说回府后能拉两个垫背的,她还怕什么 “曲恒姑娘,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就能睁眼说瞎话呢我们俩个面对面坐着,那个先动手谁还能比你看得更清楚” 花厅又是一阵寂宁。 情况本该朝着一个方向的发展怎么好像又要反转孙嫣目不转睛的盯着曲恒。 曲恒的确看得最清楚,可她不会承认啊 在所有人都在等着曲恒答复的时候,曲恒笑道:“我们是面对面坐着,但只怪候府的梅子酒滋味太好,我顾着尝梅子酒,只听见楠姐儿说你的诗词用不当罢了,等我抬头时就看到楠姐儿不小心歪到你身上,而你则不知轻重的在扯楠姐儿头发。可怜的楠姐儿,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姐妹俩还一起打她。是了,还有一个,虽然只是看着,却没想过要拉架,人呢,哪儿去了” “还有谁”韩夫人沉着脸问。 霍静雅扶额说:“还有一个叫孙嬉的,也是这二人的姐妹。” “去给我找来。”韩夫人示意。 霍静雅身边的女使认识,便给了女使一个眼神。 “你胡说,明明是楠姑娘恶语相向,我气急了才泼了她酒水,也是她先动手打的我。那时雅姐姐你还劝来着,你明明看清了呀”孙嫣努力为自己辩清白。 霍静雅两边都不想得罪,当所有人的求证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时,她越晚开口越能证实孙嫣说的是实情,为了不丢严琳和曲恒的手帕之情,她也学起曲恒,“我只是随口劝劝,没想到你们会打起来不是,当时恒姐儿说这梅子酒好吃,问我是买的还是自家酿的,我还没回答呢就听见你俩打起来了,目光看望过去,你跟楠姐儿就打在一起了。” 所以,她也是没看到谁先动的手。 曲恒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苏瑜,充满挑衅。 “真是这样”霍静芳沉声问。 霍静雅低下头,“嗯。” 苏瑜则听出来,这霍静雅只怕是两边都不想得罪,套用曲恒的方式脱责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孙嫣心眼狭隘,她可以污蔑甚至陷害别人,但决不允许自己落入同样的地步,她瞪着眼,浑身气得发抖,“你们明明都看到了,不,我敢发誓是李楠先动手打我的,你们敢誓你们真的没看见事情经过吗” 第199章 李楠凶狠的一脚 孙嫣力证清白,情绪激动。 孙娴试探的看了眼苏瑜要不要阻止 苏瑜轻轻摇摇头,看着孙嫣也不腿软了,起身扒开人群跪在门口,右手大指小指曲于掌心,其余三指竖立对天,大声喊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孙嫣发誓,如果是我先动手打了黄国公府的李楠姑娘,便让我阿爹阿娘无人送终,我这辈子嫁不出去,就算嫁人也无儿无女且不得善终,死后沦落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魂飞魄散。” 天啊 拿自己的阿爹阿娘,未来的儿女以及死后和归处发誓,这是多么的不孝和无情无意啊 可大唐以孝治国,普天之下哪儿有这样不孝的人 所以,孙嫣的话大概就是实情。 所以,在场的人都懂了。 堂上那几个冤枉孙嫣的夫人是想保住自己姑娘的颜面,而欺负一个小门小户无足轻重的姑娘。 “曲恒姑娘,严琳姑娘,还是霍静雅姑娘,你们敢对天重复一遍我的誓言吗”在霍静雅睁着眼帮曲恒圆瞎话时,孙嫣再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就是真的让人当猴耍了。所以今早她和孙婉那身不伦不类的衣裳打扮,阿娘那般反对,她们还是因为轻易了霍静雅的好心穿了出来,穿到她面前供那几个贵女笑话取乐,还天真的以为霍静雅会帮她们搭线认识什么贵公子她们阿娘那样护着她们姐妹平安长大,可不是为了有遭一日自取其辱的。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在曲恒,严琳以及霍静雅三个姑娘身上来来回回。 严琳脸上有些挂不住,比之前更加瑟缩。洪夫人感到自己姑娘被吓着了,连忙出声厉喝,“我家姑娘什么身份,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想让她跟你发同样的誓,别自抬身价了。” 郭夫人也见自家姑娘将本是水润的唇抿得失去血色,同样怒叱,“有些人生来低贱,还不知天高地厚,非得给自己长脸,拉着别人发什么毒誓,你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灵呢,就不怕神灵怪罪你胡说八道,小心下了地狱让无常神人割了舌头。” 霍静芳的阿娘韩氏则是不敢接话。 同时,孙嬉被人带过来,她是万分不情愿被带过来的。刚刚才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爷说上两句话,尚未问清他的家世名姓,就被这女使强行带过来。来时,她看到孙妨已经与一个相貌不俗的公子爷有说有笑了。 “姑娘,人带来了。” 女使说完就退到一侧,孙嬉不敢进花厅,一脸惶恐不安的跪在孙嫣不远处。“不知诸位诸位夫人请孙嬉过来是为何事。” 瞧瞧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洪夫人淡淡瞥了一眼,“自家姐妹出了事,你到躲得远,说说,在哪儿找到她的” 那女使答,“回夫人的话,是在桃花溪那里找的,找到时这位孙姑娘正和一位公子爷搭讪。” 显然,连候府的女使也瞧不上孙嬉,忍不住添上几句风凉话。 苏瑜表情淡定,孙娴却是满脸涨得通红。又羞,又臊,恨不能不认识这几个混账。 “呵呵。”张夫人冷笑连连,“瞧瞧,这都是些什么姑娘哦看来不知廉耻正是你们孙家的家风呢。” 孙娴深吸口气,只想赶紧把事情结了将人带走,“嬉姐儿,当时李姑娘和嫣姐儿撕打在一起时你在场,你可看见是谁先动的手” 孙嬉只顾着找公子哥儿搭讪,想攀龙附凤,想着是孙婉和孙嫣闯的祸怎么也扯不上她,便没注意这边具体发生的情况。这会儿孙娴问她,所有人都看着她,她又分不清状况,只实话实话,“当时在玩儿杯响传花,谁输谁作诗,作不出来就罚酒。嫣姐儿被罚作诗,结果李楠姑娘说她的诗词儿不好要改,还说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比嫣姐儿有才气,嫣姐儿气不过泼了李楠姑娘一杯酒,然后李柄姑娘动手打了嫣姐儿。” “你们是一家子骨肉,亲亲的姐妹,肯定是帮着自家人说话。”张夫人叫道:“琳姐儿恒姐儿和我家琳姐儿隔着姓儿呢,谁的话可信还不是一目了然。” 你蠢得一目了然,苏瑜忍不住摇头。 “张夫人何必急着辩解,既然说与严家和曲家隔着姓儿,那我就不先排除她俩,然我家嫣姐儿发了个誓,不若你家琳姐儿也发个誓” “就是,我发了毒誓自证清白,你若要证明你家琳姐儿的清白,她不在,你替她发也是一样的。”孙嫣像开了窍一样逼迫张夫人。 而此时外头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尔后就看到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猛地一脚踹向孙嫣。 候府的花厅建在的地势略高,所以屋檐下有三步石阶。孙嫣被踹,直接从石阶上滚下去,左边眉与眼之间硬生生磕在石阶几步开外放置吉祥缸的四方砖棱角上,鲜 血立即飚了老远,湿了她新穿的干净裙裾。然后,慢慢渗红她的眼睛,顺着苍白的脸颊如不间断的雨珠儿一般连绵不断滴坠在地上。 “啊。”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其来的一脚给踹懵了,又被孙嫣恐惧的咋呼声给惊回神。 紧接着,孙嫣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做为东道主的江夫人吓得呆愣,看到张夫人冲出去紧紧搂住自己家姑娘才起身出去查看情况。就见孙嫣歪倒在地上,像小水柱一样的血把吉祥缸下的地染红了好大一滩。 “来人,快,快,把人送到客房去,找大夫看看。”江夫人心头以最快的速度权衡利弊,作出吩咐。“还有厅里躺着那个,一并送到客房去。”也拿眼示意霍静芳前去张罗。 孙嬉吓傻了,眼睛都忘了闭。 苏瑜示意孙娴,“去照顾孙嫣和孙婉。” 孙娴没有犹豫,也担心出什么事,只想赶紧跟过去。但却又叫苏瑜拽住,随即在她耳边一阵细语。孙娴讶愕的看着苏瑜,“为何” 苏瑜只淡道:“姐姐照做便是。” 孙娴也无暇细问,应了一声便小跑离去。 庭院中一阵混乱,岳云眉站到苏瑜身边,,“流了这么多血,你这妹妹就算治好伤,疤肯定也得留好深一块。” 苏瑜瞟了皱眉的曲恒一眼,拉着岳云眉不着痕迹退到人群最后,再到她耳边细言一番。 也不知苏瑜说了什么,岳云眉震惊的睁开眼,随即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我阿娘近日正为此事为难呢。” 苏瑜笑了笑,将岳云眉朝她阿娘的地方推了推,自己则重新回到原位。 此时,苏瑜身形微转,看着被张夫人护在怀里喘着粗气似还没发泄完的黄国公府二姑娘李楠,一道泠冽如林间山泉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适才张夫人说李楠姑娘落水受到惊吓,连到茶厅对恃的力气都没有。可刚这一脚,踹得我嫣妹妹丢了半条命,脸上破伤血流如柱,哪里见半分虚弱的样子” 李楠没见过苏瑜,张夫人却领教过苏瑜的口材,正要开口,李楠却先她一步恶狠狠道:“那个贱人活该,她胆敢用酒泼我,还把我打下水,她这是找死。” “就算她用酒泼了你,你也不该失了仪度动手打她。” “她用酒泼我,出言冒犯,我亲自动手教训,是她天大的福分。”李楠一听说孙嫣发了毒誓,还逼着曲恒和严琳一起发毒誓,气急败坏匆匆赶来,竟听见她逼她阿娘发誓,满胸怒火一时难忍,上前就是一脚将孙嫣踹下去,但仍未能消她心头之怒。 然而,李楠不打自招的话还是引起在场诸多命妇的不满。 第200章 比唱戏更好看的闹剧 就算孙嫣用酒泼了她,但李楠大家闺秀的风度竟丝毫未见与之相计较,便是拉低了身价。如今张夫人非但不规劝自己姑娘收敛,还妄图将责任全推到孙嫣头上以保全自己姑娘名声,纵然身袭一品诰命,但也未免有仗势欺人之嫌。 但人家毕竟是黄国公府的人,料想小小孙府也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夫人也发觉事态发展对她家姑娘不妙,试想李楠只是落水,而那孙嫣也落水且被李楠害得见了血。那血涌成那样,就算不死,脸上肯定也会留下条深刻的疤。李楠是贵女,此时受那小贱人连累已是名声有损,或孙家再不依不饶告到官府,不仅自家姑娘名声要有损,纵使黄国公位高权重,铁定也会受连累。届时不仅她这一品诰命要被追责,国公爷的私德也得受人质疑。张夫人不想事态再次扩大,便想赶紧脱身。可突然离开只会将此事越描越黑,张夫人立即想到个补救之法,假装惊呼道:“呀,楠姐儿,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可是落水受了凉” 李楠的手徒然被她阿娘用力掐,吃痛感令她也发现周围那些命妇看她的目光很是否定。一时心头大震,悔恨自己冲动过头,瞬间声如细蚊,“阿娘,我头昏得很,身上也好烫。” 张夫人这才淡定的看向苏瑜,“孙嫣害得我家楠姐儿落了水受凉,我家楠姐儿也将她欠的债收了回来,此事便两两相抵互不牵扯了。” 张夫人这作派虽然有些掩耳盗铃,但也不失为一种抽身的办法。 可苏瑜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事情还没弄清楚,夫人和李楠姑娘就要脱身在场诸位都见到了,我妹妹都见血了,那一脚可是您姑娘在众目睽睽下踹的,不说清楚是不是过不去啊” 不知何时,苏瑜站到了孙嫣流下的那滩血旁边。候府的院子是用砖砌过的,那些血只有被风干而不是渗透到土里。此时那滩血渐渐在变色,褐红褐红的,看着很是诡异骇然。 “你是个什么东西,低贱的小门户之女,也敢无视本夫人的话,你当真以为本夫人不敢处置你吗”张夫人这回是真的怒了,将李楠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江夫人也是想事态渐渐平息最好,没想到李楠会蠢到踹孙嫣一脚,也就是这一脚,孙家的人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孙府来了五个姑娘,看似孙娴和苏瑜居长,此时孙娴去照看身体情况不明的两姐妹,余下的苏瑜,自然得为孙家讨回公道。 此时,张夫人母女的所作所为完全处在下风,他作为东道主也不能让赏脸前来参加花宴的黄国公夫人母女失尽颜面,便扬声道:“花园里我搭了戏台,与此事无干的诸位姐妹亲友请去观戏吃茶,这里也无甚大事,好好说说就能把误会解开,一会儿我就过去作陪,请吧。” 有这样好看的闹剧,谁愿意去看戏子唱戏 便有人扬声,“江夫人,不是我们爱凑热闹,只是如今孙家两个姑娘都不知死活呢,黄国公府夫人又硬为她家姑娘撑腰,不是我们质疑你的公允,实在是想知道事情究竟是何真相。” 这不就是爱凑热闹嘛,但把凑热闹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大家也都开始附议。 “是的,我们也想知道真相。” “等把事情弄清楚再去看戏也不迟。” 江夫人有心替张夫人解解围,但无能为力啊,这些都是她家老爷朝中同僚之妻之妹之女,她全不敢得罪啊。她望了张夫人一眼,用眼神告诉她:我尽力了。 苏瑜平静的脸上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张夫人真是小瞧这个小丫头了,她咬着后槽牙,恨得言词从齿缝中挤出来,“你别不识抬举,当知适可而止的意思。” “夫人这是威胁我么” 活了两世,哪怕重生回双十年华。在那一世几十年诡谲的生活里,一重又一重的麻烦并未磨灭她生活的意志,反而随着时间的沉淀滋养了她隐静的心性,那些涛变中,她越来越鲜少慌乱,无不淡定从容的将危机化解于无形中。 “今日我等姐妹前来候府赴宴,应的是手帕姐妹交情,现在出了事,李楠姑娘有你这阿娘撑腰护着,而我妹妹呢可是伤重流血几时醒来还未尝可知,我作为姐姐,难道不该为她诉冤么” 还从未有人敢这样顶撞过她这一品诰命夫人,眼前这个小贱人真是自不量力,张夫人危险的盯着苏瑜,沉声喝道:“我看你今日并不是想诉什么冤,你的目的是想毁掉我女儿的名声清誉。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把坏意思打到我女儿身上,在场这么多双眼睛,可都明明白白看着呢。我不护着我女儿,难道任由你那两张嘴皮子胡说八道肆意诋毁么” “说到诋毁,这次连阿瑜也得叫冤了。”苏瑜不卑不亢正视张夫人,她的唇瓣是淡粉色的,向上扬起时拉 了个很美好的弧度,看着很具亲和,可是她的眼神淡漠,深如幽井,又让人不容小视,“方才李楠姑娘亲口承认是她先动手,可她一脚踹得我妹妹生死不知,想两相抵债,却是没那么便宜,这事搁谁身上都不会服气。” “那又如何”张夫人怒极反笑,“若不是有人出言激她或是顶撞,她怎会失了仪度大庭广众之下与之纠缠” 苏瑜摇摇头,“我只想请问夫人,两个姑娘扭打到湖边,要说我妹妹将李楠姑娘打下去,那她自己怎么就又下去了” 苏瑜的话勾起众人疑惑。 的确是这么个理儿,虽是春暖花开之季,但湖水还凉着呢,谁愿意下去 四周鸦雀无声,那些看热闹的女客左右相视,皆不得解释。 只有曲恒,一张俏脸渐渐变色,五指卷入掌心。当时一阵混乱,旁人不可能注意到她踹过孙嫣一脚,也正是因为那一脚,将原本可能不会掉进湖里的两个人给弄进了湖里。 在众人疑惑之际,苏瑜的视线突然落在曲恒身上,“曲恒姑娘,你不解释一下么” 曲恒被点名,这次她成了全场焦点。当时孙嫣姐妹与李楠纠缠在到湖边,那湖边的矮槛本就起个装饰作用,兴许可能那几个人不会掉落到湖里。可她踹了一孙嫣一脚,造就了孙嫣与李楠落水的事实。 那时她还不知道苏瑜与孙嫣的关系,至于为何踹孙嫣一脚,大概是因为她看不惯孙嫣明明出身低贱,还妄想攀附权贵的龌龊嘴脸。掉到湖里又淹不死,看看她的狼狈模样也好当个消遣。再来说李楠,她是个受连累的,她针对孙嫣,害她出丑,李楠受到连累依她的脾气定不会轻易放过,那届时又是一场热闹。她喜欢热闹,那种自己制造了麻烦,又能成功身退不沾腥的热闹她最爱看。 可以现在,苏瑜为何拿她说事 难看她看到了什么“好好的,你扯我做什么我既没与你妹妹有肢体上的冲突,又没把你妹妹如何。” “可她们怎么掉进湖里的你不是最清楚么” “你什么意思”曲恒心头有丝不好的预感,苏瑜盯着她的视线充满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她到底心虚。 “什么意思曲恒姑娘不清楚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瑜紧紧逼问,她也想看看这个在上河县苦心算计她的姑娘心中的镇静能撑到几时。 “呵呵。”曲恒冷笑两声,话中带着试探,“听你这口吻,像是我把你妹妹和楠姐儿弄下水似的,太可笑。” 第201章 岳云眉作证 “这不可笑,而且曲恒姑娘自己招认的是实情。”熟悉苏瑜的人,都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着很有亲和力,如沐三月煦阳微风。但她一旦沉下脸来,就会让人觉得整个很是冷清,疏离不好亲近,无形中给人一种经年沉淀的凌厉感,让人不敢质疑。 例如此时,苏瑜的话让事件再次走向一个新的方向,令人咋舌。 特别是张夫人和李楠,她们因着此事与苏瑜僵持那么久,为的就是想解被孙家姐妹顶撞冒犯的恨意。她们不想相信苏瑜的话,可苏瑜的表情告诉她们,她没有开玩笑。 洪夫人偏过头去看自己女儿严琳,见她眼神闪躲,甚至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就知道苏瑜说的是实情,甚至琳姐儿肯定看到曲恒的所作所为。她悄悄拉着严琳退到人群最后,却又不敢离开,否则就是要将不少人都得罪了。只能离得远些降低存在度,被人忽视最好。 郭夫人见矛头莫名其妙直向曲恒,不乐意了,“你是属狗的吗红口白牙胡乱攀咬。恒姐儿和楠姐儿青梅竹马,当时看她们扭打在一起是傻吓了才不曾靠近相劝,为此还连累她摔碎了长公主赏的玉环,这会子你竟想挑拨离间,就把证据拿出来。” “我看见了。”苏瑜并未因她这番说词动摇分毫。 “你护着你那几个不知廉耻的妹妹许久了,不差再护着点儿。”郭夫人不以为然冷笑。 “我也看见了。” 岳云眉从屋儋下站到庭院石阶下,对着郭夫人福了一礼,“郭夫人,我也看见了,就是恒姐儿踹了孙嫣,那时她与楠姐儿扭在到湖边,那些的矮槛虽是作景观用的,可若真要说也是有可能将孙嫣和楠姐儿拦住掉不进湖里的。偏偏恒姐儿踹了孙嫣一脚,就是那一脚成功害得打成一团的孙嫣和楠姐儿掉进湖里。” “还有曲恒姑娘的玉环,我嫣妹妹发现曲恒踹她,回身想拽住她时她自己吓得退后不小心磕到假山石壁上碎的,跟我嫣妹妹毫无关系。” “你胡说。”曲恒声厉。 “你阿娘说你因为孙嫣和李楠姑娘扭打被吓傻了,不曾靠近相劝,我嫣妹妹害得你碎了玉环,若不是你靠近踹了她,她反击,那你的玉环是如何碎的” 曲恒没想到,苏瑜竟在这里等着她。“苏瑜,不准你污蔑我。” “恒姐儿,你虽是个姑娘,但读了那么多书也要敢作敢当。”岳云眉不轻不重的诘声响彻庭院,“那时碰巧我和苏姑娘两个在湖边不远的阁楼里观景儿,我们是没见到是谁先动的手,但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是如何掉进湖里的情况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然你以为我在哪里能那么快跑到你面前查问情况” 候府湖边的确有那么一处阁楼,那楼上有位置赏府中最好的景儿,所以岳云眉这话是有可信度的。 “郭夫人,我们两家好事将近,我阿爹阿娘正商议着近日挑个好日子将聘礼送到府上去,如此一来恒姐儿就是我嫂嫂了,可我这直脾气太随我阿爹,认理不认亲。如果有人因为不高兴或是不顺眼就可以随便给人使绊子,那我可要吓得连觉都睡不着。你也好好教教恒姐儿为人处事之道,可别到时进了我家门,把府里弄得鸡飞狗跳。” “你。”张夫人气急,岳云眉怎可当着这么多人质疑她将恒姐儿教坏了。 “眉姐儿,住口。”冯夫人冷着一张脸站到岳云眉面前,“谁叫你在长辈面前胡说八道的,恒姐儿知书识礼,是个顶好的姑娘,你怎么跟着旁人这样诽谤” 冯夫人教训完岳云眉,赶紧朝张夫人笑着望过去,“我家眉姐儿自幼野惯了,口无遮拦,张夫人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张夫人心里头是知道冯夫人是不满这桩婚事的,奈何恒姐儿喜欢她家远哥儿非卿不嫁,她和老爷也只能携恩赐嫁,这才有了两家联姻的可能。这会子冯夫人母女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愣是将她家恒姐儿的清誉给毁了个干净,真要是嫁进去,她家宝贝姑娘还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张夫人胸口闷着一团火,嘭的一声就炸散开来,“冯夫人你家姑娘当着我的面就敢冤枉我家姑娘,若真成了一家人,我家恒姐儿禀性纯良,还不得被你家这没教养的丫头给欺负惨谁要跟你们岳家结亲谁就是糊涂蛋,想让我把恒姐儿嫁给你们岳家,做梦,哼。” “阿娘,你说什么呢”曲恒这回是真吓得浑身发麻,她是想让苏瑜难堪来着,可没想到最后难堪的是自己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断了与岳家的可能,那她这辈子就与远哥哥无缘了啊 “冯夫人,我阿娘是被苏瑜给气糊涂了,您别听她的话,也请您相信我,我没有踹孙嫣,不是我害她和楠姐儿落水的。” “我有证据。”苏瑜又淡淡开口,“曲恒姑娘 踹我嫣妹妹那一脚力道不小,肯定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江夫人是东道主最是公允,请她差个嬷嬷到我嫣妹妹身上去检查看看是否有脚印就可知道真相。” 江夫人也知道自己姑娘芳姐儿的心思,若真能因此事让岳家和曲恒没瓜葛,或许真能圆满她家姑娘的心愿,自然很乐意出头。 “可以,我这就差个嬷嬷去验看。” “等等。”苏瑜又发话了,“郭夫人若是不能完全相信江夫人的嬷嬷,不若让自己的嬷嬷拿着曲恒姑娘的绣鞋亲自前去印证,这总能令人信服。” 曲恒掌心冒出冷汗,微微的凉意竟叫她稍稍冷静下来。她踹了孙嫣一脚是不假,可这天儿孙嫣穿的襦裙不薄,就算有痕迹也不可能全呈现在身上,拿她的绣鞋对比对,大概也只能比对个脚掌心用力的部分,那么点儿痕迹,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有了底气,她自动脱下绣鞋交给阿娘身边的嬷嬷,“拿去比对啊,好叫旁人知道我曲恒行得正坐得直,绝不会行这小人行径。” 她这般坦荡,又叫在场的人心里泛嘀咕,连岳云眉也有些怀疑了,她悄悄将视线落在苏瑜身上,苏瑜却报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郭夫人见曲恒颇有自信,自己也跟着底气十足。“你叫苏瑜是吧,一会儿若是证明我家恒姐儿蒙冤,你待如何” “随夫人处治,但要是证明李楠姑娘与我嫣妹妹的确是因曲恒姑娘的原因而落水,我的要求也不高,就请曲恒姑娘认下这伤人之罪。还有,李楠姑娘害得我嫣妹妹流血伤重,后续的治疗银子以及恢复容貌的诊金定不在少数,我想李楠姑娘也不愿意替曲恒姑娘这罪魁祸首担责罢。” 这是替她李家着想呢,但张夫人和李楠并不想领情,此时她们更想知道事情是不是真如苏瑜说那样,她之所以会落水是因曲恒在孙嫣背后踹了一脚之故。 “你想得到美。”郭夫人显然不赞同苏瑜的提议,“依我我家的关系是可帮着出这笔花销,但不能任由你胡乱将罪名栽在我家恒姐儿头上。” 曲恒觉着苏瑜欺人太甚,之前她气得忘了,这个苏瑜,好像是个弃妇,这要是从她嘴里暴露出来,还有脸在这里虚张声势 第202章 真相 可没等到她说出口,前云验证的两个嬷嬷就拿着曲恒的绣鞋回来了。 两个嬷嬷站在石阶下,纷纷朝江夫人和郭夫人福礼。 江夫人想知道答案,也不知到底想听好的还是坏的,“九嬷嬷,说说什么情况。” 那九嬷嬷穿着一件花褙短衣,说:“老奴在孙嫣姑娘的腰间找到伤痕,拿着曲姑娘的绣鞋比照过了,那伤痕的尺寸大小与曲姑娘的绣鞋分毫不差。” 曲恒脸色瞬间煞白,她心中的底气和呼吸像被抽干,“不可能,就有算痕迹也不可能那么明显。” 这倒是她的底气么苏瑜冷笑。 而曲恒的话也间接印证她踹过孙嫣的事实。 张夫人冷着表情看着曲恒,眼中神情复杂至极,有愤怒,有难以置信还有诸多不不好说出口的质问。 郭夫人则看着自己的嬷嬷,“元嬷嬷,你说,真是这样吗” 这个元嬷嬷是跟了郭夫人一辈子的老嬷嬷,此时她的脸成青菜色,比照时那么多人看着,她也扯不成谎护不成主啊 元嬷嬷的缄默再次让场上落针可闻,郭夫人脸上精彩纷呈,她看不起苏瑜,不成想那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我我也看见了,是是曲恒姑娘那一脚把嫣姐儿她们踹下湖的。” 孙嬉弱弱的声音此时异常空灵,苏瑜奇怪一直恨不能没有存在感的孙嬉为何这个时候张嘴,细想之下也不难解释。今日之事与李楠扭打是没她的份,可她在场,回去孙府家中也逃不脱家中长辈问话。在这个时候出声,至少能表示她维护过孙嫣和孙婉,怪不到她头上。 到是有几分聪明,没全被吓傻嘛。 郭夫人一记眼刀杀过去,吓得孙嬉浑身一抖,赶紧重新把头低回去。 当着诸多女客叫恒姐儿难堪,郭夫人已是怒火猛烧,一下又一下的燎着她的心窝子。她咬牙切齿,“你们孙家的姑娘都好能耐啊。” 江夫人正要开口说话,却叫一道年老慈和之声抢了先。“今日是候府的赏花宴,大家伙儿可莫忘了来此的初衷。” 围观的女客里群里,走出一位身材清瘦,面色慈和的老人。花白相间的头发梳得十分认真,一支云头如意簪绾入其中。一双眼眸泛着能柔和万物的光芒,只有眼角细细的皱纹悄悄诉说着年岁的往事和沧桑。 江夫人见着瞬间松了口气,事情闹成这样,若说谁来做这和事佬都不如这如眼前这位来得合适。她踏下台阶亲自迎上去,“老太太,不好意思,今日请您过来赏花,却发生这样的事,照顾不周。” 人群里也有不识得的,悄悄左右问。 便有人小声作答:“这是青凌书院院长的继妻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虽是秦院长的继妻,可她养大了秦院长发妻留下的一双儿女。且她自身品性高洁,继子女待她孝顺至极,秦院长也颇为敬重爱护这位继妻。所以,就算梅老太太无诰命傍身,但她在京城官眷圈中声望极高,谁都愿意给她几分面子。再来青凌书院的学生大都出自官宦世家,既入得青凌书院就得受秦院长约束,谁也不愿拿自家孩子的前程冒险。 “我来得迟,本想过来找夫人说会儿话,没想到却碰到场闲事。”梅老太太语声和她面容一般慈和,“眼看就在中午了,老身的肚子还没装进半块点心呢。” “点心肯定有,只是场上这事各方都有道理,我也一时辩不明是非,既然您老把闲事都听了,不若就替我拿个主意,看看怎么安排才不伤大家的和气” 梅老太太会出声,是因为她听周老太太说起过她的那个外甥女苏瑜。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而且据她观察,她可不像是为自家表妹讨公道诉冤那么简单。就例如她看到曲家姐儿踹了孙嫣,为何一开始不说孙嫣身上有痕迹,越早能证明不是更好可是她没有,她先是在李家楠姐儿身上纠缠,然后在大家认为事情就要结局时突然剑指曲家恒姐儿,弄得郭夫人母女措手不及,不惜断了两家曲家与岳家即亲成就的姻缘。 最后,她还将诊治孙嫣身上的所有花销看似替张夫人母女着想般算在郭夫人母女头上。或许一开始,她针对的就是郭夫人母女,张夫人母女不过是她的踏脚石罢了。 这份心计和胆识,不怪周老太太又赞又忧。 “既然如此,那我就托个大,妄言几句。”梅太太爱乌及乌,也不想苏瑜把这些权贵女眷得罪狠了,没有结局便是最好的结局。 她看向张夫人母女,“张夫人,作为阿娘你惯着她是好事也不是好事。楠姐儿由小是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由小一堆人侍候,哪里听过什么顶撞冒犯的话,情急之下反应过度也可以理解。先前 你不是说她着了凉,身上还烫着呢,你赶紧带她去找个大夫瞧瞧,姑娘家矜贵,可别耽搁了。” 张夫人愣了愣,她刻意没提楠姐儿将孙嫣害得受伤流血的事,这梅老太太语声温吞,执意说她冲动是因她惯宠之责,这是在缓和大家对楠姐儿的看法,挽回楠姐儿的名声。她一把年纪不在乎名声,可是她的女儿不能真的失去清誉。 张夫人冷了半天的脸终于有了笑容,从善如流开口,“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我这辈子就楠姐儿这么一个姑娘,那有不痛的所以她自小便让我宠惯坏了,脾性是冲动,但她是个好的。以后我定然多加管束,教她休身养性。” 不论张夫人这番顺杆爬的话有多少人信,但是梅老太太给了她台阶,能让她快点离开这是非地,她很感激。 张夫人牵着李楠的手转身跟江夫人客气的两句,就走了。 人群后头的洪夫人母女两个见张夫人母女两个走了,这后面的火也没烧到她们身上,也悄悄离开。 梅老太太又看向郭夫人母女,“恒姐儿碎了玉环,虽是长公主所赐,但也是你害孙嫣落水的因果。孙嫣间接被你害得受伤流血,你碎玉环的账怎么也算不到孙嫣头上。恒姐儿,你本性不坏,但人要有慈悲心,得与失都在你一念之间。” 怎么她可替张夫人母女挽回名誉,到她恒姐儿这里就变成教训郭夫人压着满腔火煅忿忿,“我自己会管教好姑娘,就不劳梅老太太您费心了。而且什么间接不间接,是楠姐儿害孙嫣受伤流血,孙家要追责找楠姐儿去,跟我们恒姐儿有什么关系” 这个郭夫人不识好歹,梅老太太转身问苏瑜,“苏姑娘可要为两个妹妹追责” 孙嫣姐妹俩又不会死,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也没有再继续纠缠的意思,“各自都有错,阿瑜回去定会好好回长辈的话,料想长辈慈悯,也不会硬要追究谁是谁的责任。” 真是会说话,梅老太太暗叹。 郭夫人母女也好没意思的走了,临行前曲恒恶毒的眼睛一直停在苏瑜身上。 江夫人又朗声笑道:“还是老太太您最妥贴,看看,无不信服的。来人啊,快带老太太去吃点心用茶,大家也都散了吧,去园子里看戏吧,否则请戏班子唱堂会的银子我可就白使了。” 没有热闹看,女客们说说笑笑请散了。 梅老太太离开前站到苏瑜面前,嗔笑:“你啊,贼精。” 说起这梅老太太,苏瑜两辈子加在一起也没印象,但她那反应倒像是极为知道她。 这怎么回事可又不曾从她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苏瑜决定暂时不管。 使役们很快收拾干净孙嫣淌下的那滩血迹,苏瑜等人也回到花厅,实则是江夫人刻意留下的她,冯夫人母女两个也留下了。 第203章 祸事余波 吩咐重新上茶,苏瑜话说得多,一杯茶很快见底。 岳云眉崇拜的看着她,“阿瑜,你真厉害,逼郭夫人当众拒婚,事后就算曲恒要死要活,她也得顾及曲家的颜面不会再跟我家结亲,这样阿芳和我哥哥就有戏了。” “阿眉,你怎的还这样口无遮拦”冯夫人心里也松活得很,面上却是要装装正经。 江夫人也笑道:“阿眉是心直口快,你别训她。” 岳云眉调皮的吐吐舌,冯夫人无奈道:“你才是被宠坏的那个。”又对苏瑜说:“一直不曾有机会好好谢谢苏姑娘,当日你在上河县着情相救,才不至于让阿眉尽失名节,我无任感激。” “是啊,听阿芳说你到了京城,却也没见你到府上来走走,该来走走,也可让我好生谢谢你。”江夫人站在冯夫人身边,同样感激的看着苏瑜。 “我与阿眉和阿芳遇上是场缘份,她们两个都是好姑娘,怎能无故被人毁去清白”苏瑜说:“想必二们夫人也听说过我是个什么人,阿眉和阿芳不嫌弃还愿与我结交,该感激的人是我。” 她是下堂弃妇这事的确各自听自己姑娘说过,江夫人不知怎么表态,身为武将之妻的冯夫人却是很开明,“我也听说那是苏姑娘自行想法子脱离的火坑,既然心知所嫁非良人,与其忍气吞声苦一辈子,脱离苦海倒是种解脱自在,只是这并非寻常女子能做到的,苏姑娘别具一格,倒令人刮目相看。” 苏瑜倒真没想到冯夫人这样爽直,一时失笑,“我阿娘走得早,如今只得在外祖母护佑下讨生活,真羡慕阿眉有夫人这样开明的阿娘。” 苏瑜的话令在场的人心里发酸,岳云眉拉着苏瑜的手,“咱们认了姐妹,我阿娘就是你阿娘,往后你要是受了欺负,我阿娘肯定会为你撑腰。” 这冯夫人可不敢打包票,但自己姑娘说出去的话总不能收回来,只能顺着说,“阿眉说得对,往后受了委屈就往我们府里来,有阿眉这活宝陪着,你肯定不会无聊。” “阿娘,有你这样说自己姑娘的么”岳云眉愠恼。 孙娴身边的春燕迈过门槛进来,“瑜姑娘,大夫已经验看过两个姑娘的状况。婉姑娘只是受到惊吓昏厥,其余并无大碍,嫣姑娘要伤得重些,伤在眼角,伤深见骨,虽是止了血,但往后留疤是肯定的了。姑娘让奴婢过来问瑜姑娘,可是现在打道回府” 的确不宜再留在候府给江夫人添乱,苏瑜嘱咐春燕回去告诉孙娴,即刻将人送上马车回府。又请江夫人身边的嬷嬷陪着采玉去找孙嬉,因为她也不见了踪影,顺带将孙妨也一并找见。 她又跟江夫人和冯夫人客气了几句,这才由岳云眉送着前往候府门口。路过一个连廓时,正巧碰到孙娴打石圆门下穿过,身后跟着低头搭着脑袋的孙嬉。孙娴很少表露愤怒的情绪,但她此时脸上分明是蕴着愤怒。 除了苏瑜和孙娴,其余四个到候府赴宴的姑娘不知是何缘因都没带女使。所以在马车里照顾孙嫣和孙婉的任务落在春燕和采玉身上,有一辆马车先回去报信,叫人到孙府门口候着,所以苏瑜c孙娴以及孙妨和孙嬉姐妹只能挤在一辆马车里。 孙妨最后出现,是由采玉带人找见的。采玉悄声告诉苏瑜,找见孙妨的地方是在桃花溪边上的桃林里,那时正与一个眉目算清秀的公子爷高谈阔论。孙嬉不是由采玉带人找到的,是准备离开候府的孙娴不小心碰见的。那时她也跟一个华服公子爷有说有笑,正往小径上走,她明明看到那个华服公子将手搭到她肩上,孙婉不仅没避开,竟还羞涩的低头浅笑。气得孙娴拦住她,阴着脸将她带走。 马车里的气氛很不好,孙娴脸上晦暗难变,苏瑜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孙娴。想开口问问怎么回事又觉得多此一问,能将孙娴气成这样,哪儿可能是好事便索性闭嘴,一切就等到回府再作分辨吧。 回去的路上全部沉默,只有街道两旁的繁华声渐近渐远。 马车一停,掀帘下车。 先一步得到消息的孙玉溶老早就等到门口,此时见自己的两个姑娘横着出马车,立即扑上来哭天抢地,“我的嫣姐儿婉姐儿啊,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一副要哭晕的阵仗,她身边的婆子女使赶紧将她扶住,一并朝门口去。 蒋氏不放心自己的两个姑娘也跟着到门口守着,见孙妨和孙嬉好好的,只是脸色不大好,也没往心里去,迎上去,“好好的出去赴宴,怎么个个都根霜打的茄子似的回来赶紧跟我回青晖院,肯定没用午膳吧,阿娘给你们准备最爱的吃食。” 来迎苏瑜的秀娟则道:“三太太,老太太吩咐了,姑娘们一回来先到瞳晖院去。” 蒋氏不满的瞥了眼秀娟,“知道啦,用不着 你提醒。”然后又对自己的两个姑娘和颜悦色,“咱们先到瞳晖院去见老太太,再回青晖院吃午饭,别怕,万事有阿娘给你们顶着。” 回到孙府,孙嬉自然有主心骨,不似在候府那般无助胆怯。孙妨依然觉得蒋氏假腥腥,但有她护着能省些麻烦也挺好。 都有人接,孙娴问秀娟,“怎么不见我阿娘” “娴姑娘,二太太在瞳晖院老太太跟前侍候,正等着姑娘们前去呢。” 因着在候府请大夫问过诊,却不方便在候府治疗,故此孙娴那时决定让大夫抓了药派人送到孙府去。在候府耽搁那么一会儿功夫,她们前脚回了孙府,后脚不久就有药童抱着厚厚几包药进了孙府。 那时孙娴等人一并走进瞳晖院,见着周老太太,苏瑜还好,孙娴脸色阴沉,孙妨和孙嬉则直接低了头。 周老太太看着孙娴,“你派人回来说出事了,我瞧着你这一脸的官司,得出多大的事想气死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章嬷嬷赶紧伸手给周老太太顺气。 余氏则走到孙娴面前,皱眉问,“娴姐儿,别叫大家伙儿着急,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娴头微偏看向孙嬉,“嬉妹妹最是清楚,祖母还是让她说吧。” 孙嬉被点名,睁得双眼老大。她与那华丽公子正相处甚好时被孙娴撞破,回来途中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此事盖过,就算孙娴发难她也能找到极好的说辞,可是她脑子太急,硬是想不出来法子。 孙娴怯怯的看着周老太太,眼神却闪闪躲躲闪闪,心里七上八下极为难安,“回外祖母。” 在候府已经将事分辨清楚,孙嬉也没必要添油加醋,只说她所见之事,但然,略过她与那华服公子互生好感的事。 除了刚从候府回来的,其他人听得浑身发麻,特别是周老太太,已经不知是怨是忿,差点就背过气去。 “天啊。”余氏愕然的瘫在圈椅上,这溶姐儿是怎么教姑娘的,怎能将她的雍哥儿拉出来充脸面这种不知轻重,失误便会毁却雍哥儿前程的事那两个姑娘怎么能做出来“那可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姑娘,嫣姐儿和婉姐儿怎么能,阿娘,这可怎么办啊” 余氏的心揪成一坨,哭出了声。 第204章 被殃及的池鱼 周老太太心知是梅老太太最后解了围,可那些个个身袭诰命的夫人又岂会轻易放过孙家 “外祖母,您是不知道,嫣姐儿和婉姐儿简直不知死活,什么人都敢得罪。”孙嬉不想让周老太太她的不作为,只是苏瑜和孙娴出事时站了出来,话使劲儿往一个方向偏,“先是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吓晕了婉姐儿,后来她又和曲侍郎家的郭夫人一起针对嫣姐儿,若不是我和瑜表姐还有娴表姐一起维护着,嫣姐儿和婉姐儿肯定活不出来。” 孙妨抿嘴冷笑,她在出事后就躲得远远的,反正不关她的事。但依孙嬉的性子会维护溶姑母的两个蠢货,呵呵,开玩笑。 苏瑜真是佩服孙嬉的口才,大言不惭到这个境界也真不容易。 但孙娴是个正板姑娘,是真的刻苦读过诗书女训的,孙嬉这番不要脸的说辞,再联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心中有股热浪蹭蹭冒上头顶,她一个阔步上前,照着孙嬉的脸甩去一巴掌,“嬉姐儿,今日咱们能从候府全身而退全是瑜姐儿的功劳,连我在那几个诰命夫人的威逼之下都吓得节节败退,你做了什么也敢邀功难不成就凭你不顾嫣姐儿和婉姐儿安危独自在宴会上私自与男客搭讪还是凭你被带到花厅时瘫在地上头不敢抬,说句话都断断续续你怎么没跟祖母说梅老太太一解围,你又立即跑回去继续和那个华服男子纠缠,我看到他碰了你,你居然也不知道避让还一脸娇羞的站在那里不闻不动。你忘了嫣姐儿伤重未醒,婉儿也不醒人事吗我如今想来,仍然阵阵后怕,后背全让冷汗浸湿,一颗心也跳动得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你说你护着嫣姐儿婉姐儿,你好意思吗” 孙娴给所有人的感受,是谨慎,温柔如微风细雨。可是她这一巴掌下去,连被打的孙嬉都忘了痛忘了反应。这一刻,她不再温柔如微风细雨,简直是狂风暴雨还带着惊雷,把所有人都劈傻劈愣了。 余氏最先回神,她一把将孙娴拽回身旁。这个女儿对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哪怕不高兴也是生闷气。不经意间发觉她打孙嬉的手抖个不停,心道这得用了多大的力啊 有余氏恍眼,孙嬉也在被人戳穿的羞愤中神智回转。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泪珠子一颗一颗从眼眶里往外冒,“你凭什么打我是觉得我不知廉耻吗就算我不知廉耻,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上元灯节那夜你和人私会整个孙府谁不知道你也会为你自己的婚姻前程作打算,凭什么我就不能跟你一样” 孙娴被怼得脸色灰白,气得浑身发颤。 “去候府赴宴,少男少女哪有可能真的避开,娴姐儿,你怕是看岔生了误会,可别玷污我家嬉姐儿的名声啊”蒋氏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但周老太太更相信娴姐儿的人品,既然蒋氏有质疑,好在她还有当事人呢,“瑜姐儿,你来说说,是不是跟你娴姐姐说的一样” 苏瑜觉得今日能恶心曲恒就是达到目的,若能间接助霍家和岳家成为姻亲更是意外之喜。至于孙家这几个动机不纯,心思蠢笨的姑娘如何,她懒得理会。可娴姐儿与她尚算和睦,总不能叫蒋氏和孙嬉发难而她则招架不住。 “在候府花厅对恃时,把嬉妹妹找来的候府女使的确说她在桃花溪与男客搭讪,后来梅老太太做了和事佬女客散场我就没见她的去处。临走时我见娴姐姐领着她出来,神色很不好,料想娴姐姐也不会无故去冤枉她。” “你跟娴姐儿一个鼻孔出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蒋氏目光阴冷的看着苏瑜,“说起来娴姐儿上元灯节那日与人私会恐怕你安排的,我家嬉姐儿若真是不学好,也是你们作姐姐的带不好头。” 这是连她也怪上了,苏瑜有些无语。她略略侧身走望向周老太太,“外祖母,阿瑜累了,不想再听三舅娘栽脏,这就先回景晖院,晚点儿再来跟您请安。” “你别想走。”孙玉溶突然从外头冲进来,她眼睛通红,显然是两个姑娘被抬回来十分悲恸,但再悲恸也没有失去寻找真相和找人算账的力气。 她一冲进来直奔苏瑜,揪着她的衣裳又扯又喊,“说,嫣姐儿和婉姐儿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害的我知道你看我两个姑娘不顺眼,她们在背后是议论过你的是非,可你用得着将她们害得这样惨吗嫣姐儿伤到眉骨,差一点儿就要瞎眼,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不给我个交待,我就把你赶出去,将你是弃妇的事囔得满京城都知道,叫你没脸再活下去。” “溶姐儿,你疯了吗”周老太太吓得不清,“快,快把她给我扯开。”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迅速将孙玉溶和苏瑜分开,采玉扶着惊魂未定的苏瑜,“姑娘,你怎么样” 孙玉溶的行为太过突兀,但她那番话却是真惹着苏瑜了。 孙玉溶还想往苏瑜身上扑,周老太太气得两眼 发花,指着她,“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事情没弄清楚就乱冤枉人,你还是做人阿娘,做人长辈的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苏瑜理了理被孙玉溶拽乱的衣襟,目光似酷寒的冰霜,“外祖母,阿瑜先回景晖院了。” “你不准走,话没说清楚,你不准走。” 看着苏瑜转身离去,孙玉溶很不甘心。 “玉溶,你疯什么” 周老太太声调拔得老高,走到瞳晖院门口的苏瑜都还能听到。 采玉皱眉回头望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姑娘,这姑奶奶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对姑娘对手。她这样对姑娘,姑娘你怎么不还击呢。” 当着周老太太的面,孙玉溶是长辈,她就是心里还恼火也不能出言冒犯。且孙嫣和孙婉如今这模样,有得她好受,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她就暂时不给她添乱。 “急什么。” 也是,她家姑娘例来不是好惹的,采玉这样想心里就好受点儿了。 苏瑜这一世不像上一世般诸事操劳,所以她的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皙。三月的天气已经转暖,所以她身上盖的被子覆在肩膀处,露出颈项来。 窗外月色映着浓霜,檐下灯笼晕开一团暖暖的光晕。一道修长人影推窗而入,撩开帷帐立于床前。 睡意中苏瑜的样子安静而美好,她呵气如兰,恬静如谧,倒是很附和她那副清冷的性子。还记得当初首遇,她在面向他时,纵然是一副温婉的浅笑,他却能从她言谈间感受到浓浓的抗拒和疏离。 苏瑜动了动,头一偏,露出耳下一缕青丝来,她的手也自然的放到一个舒适位置。 他望着她笑,眼中是他人无缘得见的宠溺和温柔。 坐在床沿上,忍不住用指腹去描绘她细腻如绸的轮廓。 痒痒的,苏瑜缓缓睁开眼。 在看清来人是谁是,她平静的嘴角掀起个弧度,“你来啦。” “嗯。”宣祈轻轻一答,在光线不明的夜里,他看着苏瑜眼中闪着潋滟的光,柔软如云彩的笑容有着几分朦胧的妩媚娇艳,叫人忍不住想一直看下去,舍不得移眼。“你睡吧,我陪着你。” 她睡着,他坐着 苏瑜不忍,“你不睡么” 宣祈略略俯身,放大她眼中邪肆暖昧的笑,呼吸轻轻触着她的鼻尖,“你这是邀请么” 会意过来宣祈的意思,苏瑜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她用那么软软的语气问他,刚才的那句话可不就是邀请的意思她对宣祈真是越来越没提防了,说出的话怎能那么随意 第205章 孙婉醒来 虽然很喜欢看苏瑜脸上窘迫的神色,但宣祈知道适可而止,他和衣侧躺到苏瑜身边,单手支颐,毫无睡意的看着她。 被双道清冷又温柔的视线看着,苏瑜也没了睡意,“你好像很喜欢夜里到这里来。” “吓着你了” 那到没有,苏瑜莞尔。 “听说今日候府赏花宴很热闹,你怼上了好几位诰命夫人。”这对苏瑜而言算是灾难性的大事,偏偏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就像告诉她今晚外头月清风寒般简单。 “你是不是觉得我闯祸了”苏瑜闷闷的问。 是有那么一点,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焦心,出了事有我呢。” 这话将苏瑜逗笑了,她抬起头,眼睛晶亮晶亮的,“再没什么比惹上你更大的祸事了,所以你也不必替我忧心,我既是敢惹,就不怕招祸上门。” 抬手捋着她眼角的发,他到愿意她惹出什么祸来,不然他的那些手段完全没机会在她面前展现。近身在她额眉间印上一吻,轻轻的,就温热的羽毛,“睡吧,我守着你。” 东方升起一轮旭日,将尚未完全褪去的朝霞全部融进它的红光里。几只麻雀停在将将绽开的几枝樱花树上,淡粉色的花衣硬是落下几许,随着微凉的晨风和着尘埃一并卷起。 云晖院几个洒扫的婆子已经收拾妥当,几个女使端着洗漱用的水进进出出。 孙玉溶最小的儿子孙学丰已经十岁了,在上河县时上过私塾,入京后程惟生四处打探哪所学院名气好,声望高,多加对比后,他看中了青凌书院。 孙学丰是程淮生的独子,且至今都不能释怀自己的独子跟妻姓,谁让他是赘婿呢,不甘心也得认。平日里那两个姑娘他管得少,孙玉溶也不让她管,只让他负责孙学丰的学业。 程淮生的阿爹是个秀才出身,家中一姐两弟,他是老幺。 阿爹迂腐一辈子,临死也瞧不上那些阿堵物,可他却是用阿姐的聘礼置办的棺材和丧事。阿姐出嫁,二哥哥娶了新嫂,阿娘体弱,他一个连个秀才都考上不上的书生便成了吃闲饭的。 阿娘病重,侄儿嗷嗷待哺,这时孙家找上门,愿帮衬程家度难,条件即是他入赘。 他没得选择。 孙家不缺钱,还能接济贫穷的程家,开始几年他还想着接着考取功名,可他娶的妻子是孙玉溶。她不准他看书用功时身边有女使服侍,她不准他外出会友时间超过一个时辰,她不准他回家探望他的阿娘,以至于他阿娘闭眼前都没能见着最后一面。总之,他的所有一切,她都要干涉。 她的嚣张强势磨灭了他所有的激情,全脑子都是她的五令三申,一旦反抗,她就会以拒绝再接济程家为由要胁他,那些才拿起的书册就又那样放下了。好在孙玉溶还知道他是有学识的,儿子的启蒙受教她全权交到他的手里。 青凌书院不是那么好进的,这个月底青凌书院要面试,没多少时日了,也不知学究会考些什么,他得把准备做全面些。 桌上摆着精致的早膳,程淮生进得很香。 孙玉溶食不下咽,程淮生进得香,她瞧着很窝火。心里一窝火,语气就不好,“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上辈子饿死鬼投胎吗” 程淮生吓了一跳,拿筷箸的手,端碗的手,无所适从,那些在一旁侍候的女使们则是见怪不怪。 “嫣姐儿和婉姐儿都睡了那么久,还不见苏醒的迹象,你还吃得这么香,你心里还有这两姑娘,还有我们这个家吗” 这些年来,程淮生逆来顺受,孙玉溶往东,他不敢往西。那些昧着良心的事,只要孙玉溶发话,他便为她出头,再没家中爷们儿这么听娘们儿话的了。“大夫不是说了么,两个姑娘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受惊昏睡,醒过来即好。” 程淮生不是不担心孙嫣和孙婉,只是大夫都那样说了,他再焦急也没用。 可孙玉溶不管这些,她只看到两个姑娘昏迷不醒,这个做人阿爹居然还睡得好进得香,这就是不在乎的表现。她腾的一下火冒三丈,动作熟练的打翻程淮生手里的碗,“你怎的这般心大,虽是无性命之忧,但你看看嫣姐儿的伤势,大夫可是说往后留疤的哦,那些好人家,哪个会讨个无盐姑娘做媳妇的对于两个姑娘的前程,你就一点儿也不操心吗” 我操心有用吗到最后学不是你说了算 程淮生在心里腹诽一句,他搁下筷箸,也不吃了,起身淡淡道:“我去书房。” 孙玉溶还没发泄完,见着程淮生走出门口,她追到门口指着程淮生的背影痛骂,“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自己的姑娘不知死活 呢,你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你配做人阿爹吗你的良心都给狗吃啦呸窝囊废,窝囊废。” 程淮生宽袖里的手握成拳,他只认命的往前走,离那个泼妇越远越好。 程淮生一如继往在她痛骂时给她一抹窝囊的背影,孙玉溶骂着骂着也就解了气。这气是解了,两个姑娘没醒不还是急 好在此时,有人过来告诉孙玉溶说孙婉醒了。 孙玉溶赶紧往孙婉屋里去,一进门就见孙婉缩在床角,眼神恐惧瑟缩空洞。 孙玉溶心痛坏了,扑过去,急得眼中掉泪,“婉姐儿,你怎么样你别怕,阿娘在这儿呢。” 孙婉醒过来头一桩事就是忆起某个恐怖场景,张夫人端着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她当时真的觉得只要她一张口,她必死无疑,那个时候没人救她,是孙娴挡在她面前,替她承受着张夫人袭来的盛怒。 听到阿娘的声音,孙婉终于缓过来,她突然失控大哭出声,“阿娘,阿娘。” 孙玉溶抱住她,陪着她哭,“我的傻姑娘,不怕啊,有阿娘在呢。” 孙婉拼命往孙玉溶怀里拱,“阿娘,我以为我要死了,吓死我了,那个张夫人好可怕,我真的是去拉架的,不是去打架的,可是那个张夫人不信,硬说我和嫣姐儿一起打她姑娘,阿娘,没有,是嫣姐儿动的手,我没有,你去跟张夫人说说好不好,叫她不要害我。” 孙婉的话不着调,但作为阿娘的孙玉溶还是从这些没有条理的语句里分析出了实情。出门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表现,目的在于要与那些贵女结交,可没叫她们去与人起冲突啊而且得罪的还不是一般人,全是贵女。 孙玉溶真是又恨又急,她皱着眉拉开与孙婉的距离,问,“昨天出的这事儿难道真的不是因为苏瑜么”昨日她冲到老太太院儿里大闹一场,凭的就是猜测事出有因,必关苏瑜的事。上次嫣姐儿告诉她,她与婉姐儿背后说娴姐儿坏话时被苏瑜当众听见,梁子不管深浅,反正往后的日子她们这一家与苏瑜虽未有明显冲突,但都是暗是较着劲儿,不然三房蒋氏来邀她一起对抗苏瑜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孙婉撇着唇摇摇头,“我们自打进了候府就没在一起,倒是嬉姐儿跟我们一起,可是当嫣姐儿与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打起来的时候,嬉姐儿没去帮忙,也没想着拉架,而是悄不出声的躲开了。我被带到花厅后,那张夫人咄咄逼人,是娴姐姐挡在我面前替我说话,可是张夫人声势太威武,我被她吓得瘫了,阿娘那张夫人真的好可怕啊” 第206章 下棋 她看好的人事不关己避开,不看好的却拦在了她姑娘面前,孙玉溶一时又对孙娴抱以感激,一时又对孙嬉感到恼恨,“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孙婉哭得更凶了,“阿娘,我们把雍表哥供出来了,但是那个张夫人好像根本不把雍表哥放在眼里,还得罪了史部侍郎家的姑娘,要是雍表哥的官儿保不住了,外祖母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昨日她的满腔愤怒都对准苏瑜,阿娘骂她糊涂,她也没注意到余氏母女的情绪,现在想来,余氏当时看她的眼神是不对,只是碍于阿娘的面才没说什么。这会子听婉姐儿提谈,她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徒然备感羞怒。 “祸虽是你们惹的,到底老太太也不能不管。”孙玉溶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可清楚嬉姐儿说你们能平安回来她也有份功劳,但娴姐儿却说功劳是苏瑜的。”她去瞳晖院儿晚,先前事情经过她也不清楚,后头忙着气恼也没过问,只是听瞳晖院的女使说了两嘴。 孙嬉居然想领功,孙婉气得脸色发白,“她哪儿有,她当时也看到现场什么情况,却是我一个人被带到花厅接受质问,阿娘,孙嬉她不要脸,可我只记得娴姐姐站出来护着我,有理有节驳那张夫人的话,那张夫人搬出皇后娘娘出来都没吓着她。”反而是她自己被吓瘫了。 这么说她想知道真相就只能等嫣姐儿醒过来了。 清晨的空气带着点儿湿润,呼吸起来十分清新。周老太太洗漱后站到门口,望着院子里那些花叶草尖上挂着的圆润露珠儿,在朝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两只燕子从屋顶上落到院子里啄食,章嬷嬷打外头进来,动静将燕子惊飞。 “婉姐儿醒了,说是受到惊吓,好一会儿才认到溶姑娘。”章嬷嬷细声回话,这满府的姑娘,就没几个让老太太省心的。 “哼。”周老太太不见情绪的哼一声,淡淡道:“自己胆小没本事,偏要上赶着叫人家羞辱,这次娴姐儿和瑜姐儿出手相救,但这样的幸运能有几次” “二老爷就要回端州赴任,出了昨日那样的事,只是要耽搁了。”章嬷嬷忧心冲冲。 周老太太长叹一声,“去告诉他,朝廷大事哪能耽搁咱们整个孙家都在京城呢,史部侍郎权再大,也不能徇私枉法不是若真敢徇私枉法,我这老太婆就豁出命去敲登闻鼓,为我的孙儿明前程。” 章嬷嬷是知道事情经过的,心头对嫣姐儿和妨姐儿糟蹋雍哥儿官声的事很不耻,老太太一颗心也肯定悬吊吊的,她跟了老太太一辈子,总要宽慰她几句,“或许事情并未那么严重,昨日之事咱们嫣姐儿受了那么重的伤,曲侍郎若真想对咱们雍哥儿不利,他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么” “你说得对,嫣姐儿姐妹俩败会雍哥儿的官声,但那曲侍郎若要携私报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官声。”周老太太人善如流顺着章嬷嬷的宽慰,心里却很清楚曲侍郎在京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他想让雍哥儿断送前程,太过容易。 秀娟送来了早膳,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转身进屋。迈过门槛,周老太太说,“这两日你注意着雍哥儿的动静,一旦,就来告诉我。” 周老太太这话,让章嬷嬷知道她适才的宽慰并未起多大作用。 “是。” 彼时苏瑜也起身了,用过早膳,去瞳晖院请了安,说要回碧落庄,周老太太也没留她,毕竟庄子里还有妤姐儿,有瑜姐儿在,她也放心。 然而,苏瑜并未回碧落庄,而是直接去了集芳馆。 小斑爷正指挥伙计整理布匹,见苏瑜来了,忙前去招呼。 集芳馆后院,苏瑜单独僻了个屋子做账房,每次来她到这里坐坐。 采玉沏上茶后,便守在门口,小斑爷单独留在屋内。 小斑爷自打当上集芳馆掌柜,在外人面前是越来越有掌柜的谱儿,但在苏瑜面前还是很拘紧,总觉得这个年岁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东家姑娘,远比他看着要厉害老成得多。 “知道玉春茶行吗” 小斑爷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对名满京城的玉春茶行岂会陌生玉春茶行在昌胜街正当好的位置,打茶行铺子外头过,都能闻见阵阵茶香。特别是茶行外头摆了茶饮,有了新茶和好茶,掌柜都会请那些有意向买茶的商客试饮。 “知道,小的还是骗过茶吃呢,玉春茶行的茶,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别是九月间的雀舌,一壶难求啊”嘴上不停张罗,心里却在想东家姑娘问这事做什么 “知道玉春茶行的东家是谁么”苏瑜端起采玉新沏的茶啜饮一口,是去年的陈茶。 小斑爷不曾涉足茶事,摇摇头。 苏 瑜默了两息,“罢了,你亲自去趟西门码门,将码门上向阳的仓库全租下来。不,只要能晒着太阳,那怕是边角能晒着太阳的都租下来。同时关注玉春茶行的茶船到京时辰,一旦到京就要告诉我。” 难道东家姑娘又想做茶事生意“东家,您这是又要做茶生意” 苏瑜搁下茶盏,“到时你就知道了。” 小斑爷糊里糊涂应下,又不敢多问。 苏瑜离开集芳馆,又跑了趟经济行。朱算盘没在,她在马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朱算盘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 “姑娘,听说您找我” 苏瑜素手微抬,撩起半张帘帷,看着朱算盘不知干了什么史上得满头大汗,“自然是有事请朱老板帮忙。” 朱算盘与苏瑜打过几次交道,觉得这个小姑娘眼光独道,处事沉稳,与那些大家后院里的姑娘完全不一样,关键是有银子赚,他自然愿意结交,“好说好说,姑娘只要开口,小的无不包您满意。” “我想昌胜街开个茶铺,烦请朱老板以最快速度给我找个合适的铺子。” 朱算盘愣了愣,这姑娘又要开茶铺“不知姑娘是要垫还是买” 苏瑜想了想,昌胜街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之一,那里寸土寸金,以她目前的财力想买下一间茶铺有些吃力,而且她在西门码头租用的仓库,相见欢酒肆以及集芳馆的资金链不能断,“我有意将碧落庄压给钱庄,你找人去估价,同时昌胜街的茶铺之事也不能耽搁。” 这什么意思手里没钱,但这茶铺又必开不可这姑娘闹哪样呢 朱算盘心里疑问重重,可他又只是个卖力气的,主家吩咐,他办事就是。 忙成这些事,已经到了午膳时间。采玉问苏瑜去哪里用膳,苏瑜决定回碧落庄。 一路上苏瑜发现采玉有些闷闷不乐,就问她出什么事了 采玉撅着嘴说:“姑娘,你怎么会突然要做茶生意”还要把碧落庄给押出去大有夫妻还有祥哥儿一家才到京城,那屋子里还没住暖和呢,要是碧落庄没了,他们住哪里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苏瑜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 “奴婢不想住在孙府,碧落庄就跟梧桐山庄一样,咱们都自在。” 这到是真的。 可她也不能告诉采玉自己那么做的原因。 曲恒现在算是彻底与她对上了,她在上河县对自己釜底抽薪,难道进了京城还不允许她运筹帷幄她在下一盘棋,一盘足以让曲家手忙脚忙,没心思对付她的棋。 第207章 抵押碧落庄 有风从前面绿意渐浓的田野上刮过来,透过车窗带着几分凉意缱绻在车室里。 回到碧落庄,苏瑜先去水榭阁探看孙妤。孙妤已经能坐起来,好好与她阿娘一起逗哄欢姐儿,梁氏虽然表面平静,但这一刻的安宁祥和却是她愿意拿命来换的。见着苏瑜回来,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问她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事没有 苏瑜没说其他,只说:“二舅舅就要出京回任处,二舅娘和娴姐姐都很舍不得。” 梁氏面容静和,笑道:“你二舅舅作官比不得你大舅舅经商,不能随心所欲。你二舅娘今年只怕要张罗雍哥儿和娴姐儿的亲事,又不得跟去端州,少不得心里难过。” 采玉回到碧落庄,夏莲接过她的陪侍的差事,自己去厨院找苗二姐,途中正巧遇到袁嬷嬷和雪娇,她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和不理解,就没忍住本份跟袁嬷嬷抱怨几句。 袁嬷嬷和雪娇一听苏瑜有意将碧落庄曲押出去,心头也是震惊不已。 问明原由,大概也知道是因为想做茶事生意银钱周转不足的缘故。可若说要抵押碧落庄,袁嬷嬷觉得自己有必要劝说几句,毕竟日子无忧,主子姑娘没必要着急再发展一条挣钱路线。 当即袁嬷嬷就去找苏瑜,而知道这个消息的雪娇也按奈不住,跟蝶依打了声招呼,去了摄政王府。 宣祈知道苏瑜要抵押碧落庄的消息,也颇感意外,只是又想着苏瑜断然不会冲动行事,此举定有深意。可不论苏瑜打什么主意,也不能让她把精心收拾过的碧落庄抵押出去。 那个朱算盘在京城做牙行生意,为人八面玲珑,头脑够灵活,背地里也有些手段,苏瑜倒是会找人办事。 宣祈也没交待雪娇什么,只让她回碧落庄。 朱算盘自打接了苏瑜交待的活儿,旁的事情就暂时搁下。他思来想去,觉得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和他尚算有几分交情,应该能给苏姑娘的碧落庄估个好价。本来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可是那个苏姑娘,不知怎的,他就想老老实实跟她做生意,就是不想让她吃亏。 朱算盘到鉴荣宝号去找胡掌柜,正巧胡掌柜刚添了孙女,回去逗孙子不在柜上。 于是朱算盘次日再来,说明来意,胡掌柜很爽快就答应跟他到碧落庄估价。 他们的马车停在碧落庄门口,胡掌柜一下车就说此地挨着皇庄,地理不错,这么好个庄子肯定很得主人欢喜,买了的确可惜。 朱算盘却是清楚,这庄子肯定卖不出去,那苏姑娘可不是寻常女子,此举也该是缺银使的缘故。朱算盘笑而不言,抬手捏着铜环磕响大门。 苏瑜没来见他,只差了袁嬷嬷相迎。 袁嬷嬷那日细问主子姑娘要抵押碧落庄的因由,苏瑜什么也没向她透露,只说:“嬷嬷不怕,这碧落庄我可舍不得真的卖出去。” 但见她家主子姑娘气定神闲,袁嬷嬷也不好说什么。 这会子见着朱算盘和胡掌柜,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抵触。她在朱算鼻和胡掌柜奉茶不久出现,语气尚算客气,“我们姑娘说了,先让老奴引着胡掌柜四下看看,让胡掌柜心里有个数儿了,她再出来见您。” 胡掌柜听朱算盘说过主家是个双十年岁的姑娘家,也没摆谱,对着袁嬷嬷作了半个揖,“有劳嬷嬷前头带路。” 袁嬷嬷带着胡掌柜开始各处转悠,朱算盘闲来无事也跟着转悠。见着庄中人丁兴旺,一副富足祥乐,胡掌柜很是讶异,连他家后院儿儿媳和婆母还偶尔要拌几句嘴,婆子女使也要使性子,这么大的庄子上下竟如此和乐,不能不让她对那个主家姑娘越是好奇。 再来这庄子里有处温泉,最是妙得很,周围鸟语花香,处处柳绿花红,他可真是想将这些买下来。 可是,他不敢 今日,他只是来送银子的。 几人回到花厅继续用茶,胡掌柜便说,“我心中已有数,烦请嬷嬷去问问贵主人心中底数。” 这庄子里苏瑜花了十二万两银子买的,本来不值这个数,上任庄主也不想卖,报出的价高出原价许多苏瑜竟也答应,他这才割爱。 苏瑜在心里仔细盘算过行事成本,打定主意,“你去告诉那掌柜,我的底数是十万两白银。” 这庄子可是买成十二万两白银呢,姑娘十万两便抵押出去,袁嬷嬷觉得很肉痛。 她回到花厅说了苏瑜的意思,谁知那胡掌柜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当即让朱算盘书写契约,签字盖印,甚至还从身上掏出好厚一叠银票子,数了十张一万的一并交到袁嬷嬷手里拿给苏瑜。 苏瑜只觉这胡掌柜是个爽快人,又是朱算盘介绍过 来的,应该不会错,在检查了契约无误会也签字盖印,将碧落庄抵押给鉴荣宝号一年。 朱算盘和胡掌柜走后,苏瑜站在窗前看着天边外阳已经完全没入厚暗的云层,浓黯的夜幕从远处渐渐铺来,碧落庄不远的皇家山头儿,很快被一片苍茫之色给掩盖。 今日这事这般顺利,该是个好的开端。 又过了几日,朱算盘差人来传说,他在昌胜街寻到个铺面,请苏瑜有空去看看。 大有已经熟悉了好些日子,对京城虽说做不到轻车熟路,但大概方位是绝计不会弄错的。他和祥哥儿便从集芳馆回了碧落庄,开始了在京城生活的日子。 袁嬷嬷说姑娘要进城,大有便套好车等在门口,苏瑜带着蝶依一起坐进马车。 路上苏瑜兴致不错,特别是嗅着那些山风的草冷味儿还有田埂边上的花香味儿,整个人神采奕奕的,连着蝶依话也多了。 “大有哥,觉得京城好玩儿吗” 大有一边驾着车,一边笑着回话,“京城自然比咱们小小的上河县气派,我瞧着街道也宽,够同时过两辆马车的,京里的商铺也讲究,门檐下挂的那个灯笼都比老家的灯笼亮。我和祥哥儿还专门跑到六必居门口去转了转,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酒楼,在门口都能闻见菜香味儿。” “那你们怎么没进去吃”蝶依问完就后悔了,尴尬的望了苏瑜一眼。 苏瑜莞尔不言。 就听大有说:“我们哪儿有那么阔气,听说那里一个馒头都要一两银子呢,说是用什么牛乳做的,我还真奇了怪了,牛乳怎么做馒头,那玩儿意不会臭吗哈哈。” 听着大有爽朗的笑声,苏瑜也忍不住开口,“想吃牛乳馒头还不容易,回去跟二姐说一声,她做出来的牛乳馒头肯定不比六必居的差。” “那还是算了吧。”大有的话中带着轻松笑意,“姑娘有所不知,在梧桐山庄大家就说这苗二姐是个炮仗脾气,她要是愿意还好,要是不愿意,肯定会训我,说我肚子里有货,想法多。” 苏瑜疑惑的看向蝶依,竟不知苗二姐私下这般凶猛,“无妨,她听我的,赶明儿让她做几屉子,咱们庄子里的人都尝尝。” “那赶紧好。”大有轻拉了拉左手的缰绳,马车便拐了道,他又说:“这京城里的人也穿得光鲜,我瞧着那街边蹲在碗后的哈衣头发虽然乱,衣裳也有补丁,但也是很干净,甚至都没什么臭味儿,不像咱们县里的哈衣,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哄哄的味道,若是在夏天,隔着整条街都得饶着走。” “哈哈哈。”蝶依心里是不信的,“大有哥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你是甚少到县里去恍,去了就定信我。”大有这样说不过是逗车里的人乐罢了,事情的确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还有呢,京城还有什么地方有意思”蝶依来了兴致,追着大有问。 第208章 进城办事 大有也是有问必答,“京城里的小吃好吃,蜜饯,糖人儿,,杏仁果脯,酸酸甜甜的,媳妇孩子都爱吃。” “你和祥哥都是疼媳妇的,她们真有福气。” “你也是个好姑娘,又摊上主子姑娘这么个好主子,也不愁将来找不到好男人。” “大有你胡说什么呢。”蝶依只是顺嘴一句话,竟不想大有回了这么句话,一时羞臊难耐。 说到这件事,苏瑜也不免挂上心头。 蝶依和雪娇原都是跟在宣祈身边侍候的,他称为死士,这样的人一般都无根孤儿,存在的作用则是一辈子为主子尽忠,像那些寻常民众的婚嫁,是他们一辈子都不能也不必肖想的。 前段时间苗二姐有意青蓝,但她一直没探听到青蓝的意思。如果苗二姐跟青蓝的事能成,那蝶依和雪娇这两个丫头她也不能放着不管,将来若真有意于谁,或许有人求娶她们,她肯定会好好为她们做主。 马车进了城,直往昌胜街而去。 朱算盘在一间铺面门口站着,看着苏瑜扶着蝶依的手踏下马车,并朝她略略福礼。 朱算盘赶紧回礼,“苏姑娘,进去看看吧。” 三人进到铺子里,这铺子不小,只是里头已被搬空,只余下几根顶梁柱。后头还有个不小的院落,院子里有株正挂着果的石榴树。 “苏姑娘的意思是要买,我到处打探,才得了这么个消息。” 苏瑜看完里头,又站到大门外,街上人来人往,很是当道。苏瑜怎么也没想到,朱算盘替她看中的竟是这间铺子。那一世她的桐姐儿爱吃桂花米糕,那一年京城涌进很多难民,她与桐姐儿上街遇到,善良的桐姐儿就将手中所有的桂花米糕全给了难民。当时她满眼黯然的望着她,“阿娘,大家都爱吃桂花米糕呢,不如我们开家米糕铺,专门给他们送桂花米糕吃好不好” 那时桐姐儿只有八岁,小小年纪虽不懂开铺子的烦琐,但她这份悲天怜悯,作为阿娘她不忍否认。只是找铺子的活那时落在小斑爷身上,他寻到的便是这间铺子。 “这铺面是不错,怎的主家会舍得卖出来”苏瑜头也不回问朱算盘。 朱算盘站过来,对面是一家卖笔墨纸砚的,笑道:“实不相瞒,这家人原是做豆花生意的,死了阿爹,儿子又是个好赌的,欠下一屁股赌债,赌坊日日上门讨要,不给就砸锅摔盆,女主人迫于无奈才动了卖屋的心思。” 这些悲惨的事苏瑜没兴趣,只问,“价钱如何” “那儿子连欠着好几个赌坊的赌债,女主人急于清债救儿子,只说价格好商量。”朱算盘言词间带着些许朝讽可悲,“昨日我见女主人,提了六千两的卖价。” 六千两苏瑜神情不明的看过去,淡淡的,却叫朱算盘心里打鼓,忙解释,“我也知道这个价格你肯定有疑问,所以也问了清楚。这铺子连着后头的院子就算正当道,也统共不过四千两的价位,那女主人却加了两千两。只道那女主人说余下的两千两她要给她那不成气的儿子娶个媳妇,往后也还要指着这银子养老过日子,只要姑娘你答应,立即银货两讫。” 苏瑜望着对面的文房四宝铺子默了默,小斑爷已经按她嘱咐将西门码头但凡能斜着半点太阳的仓库全租下来,每个仓库都堆放了些布匹绫罗作样子。算算时间玉春茶行的货船就要抵京,她这茶庄也必须开起来。 罢了,那两千两银子她也不是给不起。 朱算盘却说因为赌坊的人常来闹事,原主一家已经搬到别处去居住,故此这里才人去楼空。问清了住处,那母子俩个搬到离昌胜街较远的芙蓉巷去了。由朱算盘带路,苏瑜重新坐上马车前往芙蓉巷。 芙蓉巷位置在京城算是比较富的,但比起孙府的位置则是差了许多,所以较僻。 马车停在芙蓉巷口,朱算盘特意找了间茶楼让苏瑜稍作休息,而后自己去将原主母子找来签契画押。 苏瑜却没在茶楼坐多久,而是记得这条街上有家卖银饰的老店。前段时日袁嬷嬷好像掉了支银簪,那银簪跟了她大半辈子,据说是阿娘还在世时给她订制的。如今丢了,她显得很失落。 蝶依看着苏瑜走在街中央东看看西瞧瞧,好奇的问,“姑娘这是在找什么吗” “这条街上有家银饰铺子,我不记得在什么位置了,你也帮我找找。” 姑娘来过这里不然怎么知道这里有间银饰铺子蝶依没问,帮着苏瑜仔细找看。 主仆俩找了约莫大半盏茶的功夫,才看以一间很小的门面,靠近门的位置,有位花白头发,穿着青布围裙的老妪坐在那里,拿着小锤子敲敲砸砸。 苏 瑜走过去,那老妪知道来了生意,便搁下手中活计,抬起老眼问,“姑娘要做还是要买银饰” “我做,阿奶,我这里有样儿,烦请借您纸笔一用,我画出来。” 老妪砸做一辈子银饰,客人拿样儿来的不少,但在这里现画的还是头一回遇到,“你等等,我给你拿纸笔。” 老妪拿来纸笔,苏瑜想着袁嬷嬷丢掉那支银簪的样式,手中笔走弯延,很快成形。她也想过重新给袁嬷嬷打造一个,可是那支银簪袁嬷嬷带了那么多年,也算是她对阿娘的一点儿念想。即便知道这银簪是新的,袁嬷嬷心里也想得。 “这是这样的,劳烦阿奶您辛苦。” “女客客气,我还得多谢女客照顾生意。” 统共一两三钱银子,苏瑜付了定钱收了契据就转身回茶楼。 回到茶楼,朱算盘已经等着了,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蓝布衣裳的妇人,还有一个看见苏瑜便一副痴迷状就差流口水的年轻人。 朱算盘做了介绍,双方无疑异,便签约盖了手印,那年轻人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在苏瑜身上来回转,苏瑜心生不喜,蝶依轻咳两声也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是他阿娘使命掐了他一把,他才把目光恋恋不舍的收回去。 付了六千两银票,妇人就把银票揣进怀里,年轻人想去拿,被她阿娘拍下去。 朱算盘望着那母子两个离去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有这样一个儿子,这六千两银子估计也嚼用不了多久。” 那与苏瑜无干,一行人准备离开,徒然有个拎着空竹筐的婆子来到苏瑜面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又是愧疚又是惊喜的福了礼,“瑜姑娘,果真是瑜姑娘呢,老奴以为看走了眼,竟真的是瑜姑娘。” 来人,苏瑜是记得的,便是去年她刚到京时,被蒋氏撺掇着害她的香莹的阿娘,人称香莹娘的婆子。 “香莹娘,好久不见。” 香莹娘眼中噙了泪,放下空竹筐就跪在苏瑜面前,“瑜姑娘,当初老奴瞎了眼,不仅害了姑娘还连累自己的姑娘没了性命,那时老奴被赶出孙家又遭夫家休弃,死的心都有,是姑娘您不计前嫌,不仅给了老奴安葬香莹的银子,还给老奴留了银子防身讨生活,您的恩情,老奴这辈子都不会忘。” 知恩图报,她倒不是真的恶到底,示意蝶依扶起她,“别这样,快起来吧。” 香莹娘起身,又抹了泪,接着说:“老奴如今已经重新找了差事,在一家姓沈的人家做厨房里的活计,他家在这条街上还有间粮米铺子,喏,姑娘你看,就是那家。” 苏瑜倒没想着香莹娘能跟她说这么多,就顺着香莹娘手指的方向望出窗外,然后,她看到沈重德背着手,一副很拽的模样从粮米铺子里站出来。 第209章 沈重德进私窑子 去年她在广德楼有幸遇到苏玫,这回居然在芙蓉巷碰到沈重德,她与沈重霖这一家还真是到哪儿都有碰见的缘份。 “那站到门口的是沈家的二爷,沈家大爷是个当官的,这粮米铺子正是迎进门的妾侍的陪嫁,这沈二爷做着这铺子里的掌柜呢。” 沈重德站到门口,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也没注意到斜对面的茶楼有人看着他。 此时他心心念念的,是个叫玉倌儿的姑娘。 沈重德左右看了看,又回头跟铺子里的伙计胡乱交待了两句,便甩着袖上了街。 他走得越久,眼神越鬼祟,直到站到一条不知名的深巷里,抬手敲响了眼中老旧的门。 开门的是个老妈妈,穿红戴绿,脸上还扑了许多的粉,见着沈重德,笑得极不正经,“哟,这不是沈二爷嘛,好些时日不来,我还你以为你忘了我家玉倌儿了呢。” 老妈妈拍过来的帕子刮来一阵香风,嗅得沈重德如痴如醉,“不过两个月嘛,家里那只母老虎给我生了个儿子,怎么也得在她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嘛。” “不管如何,只要二爷没把我们玉倌儿忘了就行。”老妈妈边说边把沈重德往院子里拉。 这条巷不是不知名,而是不具名,有人叫它寡妇巷,有人叫它小秦楼,还有人叫它私窑子,总之,这条巷子是那些身上有几个钱又去不成正经伎馆的好色之徒最爱涉足的地方。 玉倌儿只十七岁,却在这间私窑里做了两年的暗娼,沈重德是对她出手最阔的恩客,自打勾搭上沈重德,除了每个月不能接客的那几日,她每天都在盼着沈重德。 沈重德一推开门,玉倌儿便扑了过去,声音娇柔,“二爷,你可是忘了奴家了,这么久都不来找奴家,奴家好怕你不要奴家了。” 听着这娇柔妩媚的声音,沈重德只觉着整着身子发,酥,觉得她可比家里那个不懂风情的万氏强得太多,当即抱着玉倌儿就开始胡作非为。 与玉倌儿在床上腻歪了一整日,离开前沈重德将五十两银子交到老妈妈手里。 老妈妈欢欢喜喜的福礼谢过,“二爷下次早些来,我们玉倌儿可记挂着呢。” 沈重德大爷一样摆摆手,心里却有些不耐烦。 刚才在床帷间玉倌儿竟告诉他想做他的外室。 他是喜爱玉倌儿的稚嫩娇柔,但她毕竟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做他的外室有辱他沈二爷的身份呢。出了院门,沈重德便想着这院子往后还是少来为妙。 疏不知他的一切举动,都叫人看在眼里并通禀给了正妻万氏。 万氏先前有身孕,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服侍沈重德,又仗着自己有身孕不准沈重德亲近其他女子。生下儿子后,她又坐月子,自然也不能近身侍候,数来数去她有大半年没和沈重德亲近了。 近期,她发现沈重德不再和从前一样急于想和她亲近,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她肯定沈重德背着她肯定有猫腻,府里那些服侍的女使媳妇她注意了两个月,没见到什么蛛丝马迹。但家里太平,不代表外头没情况。于是她安排人偷偷跟着他,今天终于逮到了他的小辫子。 沈重德刚风流了一场,心下十分餍足,哼着小调儿大摇大摆进了府门。 一进自家院子,本想先去看看儿子,发现奶娘和儿子都没在,便抬脚到正屋问,“儿子呢,哪儿去啦” 自打吉祥在来京途中被山贼给掳走,春桃便顶替她的位置成了万氏身边最亲近的女使。先前二奶奶派去跟踪二爷的小厮回来回话,她全程在场,听得真真切切。这会子二奶奶背对着二爷,二爷才没看见二奶奶黑如锅底的神色。 “二爷,奶娘将小公子带来太太那里去了,太太想小公子了。” 沈重德哂笑一声,坐下自己动手沏茶,“原来是阿娘想孙子了,只要没丢就成。” 万氏听着这声音,胸中的火燃得越发的汹涌,她转过身来,咬牙切齿的瞪着沈重德。见沈重德倒水欲饮,冲过去抢过他手里的茶碗狠狠的砸在地上,一时间茶碗和茶水一齐四溅四散。 沈重德懵了半瞬,随即起身指着万氏吼道:“青天白日,你他娘发什么疯” 万氏一想到沈重德刚离开私窑子,回来带着一身那暗娼的味儿,手都没洗就想喝她屋里的茶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魂欲离体,“我是疯啦,沈重德,你还真是威风啊,哼,我在家里辛辛苦苦给你们沈家传宗接代,你居然在外头进私窑子,你对得起我吗” 沈重德后背僵直,他做得那么隐密的事万氏怎么会知道“你少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还不承认,敢做不敢认是不是沈重 德,你就是个怂货,我万如梅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答应下嫁给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蓄牲,我还不如去嫁条狗。”万氏是真的气极了,也对着沈重德一阵凶吼。 被人骂蓄牲,是人都不会乐意,沈重德急红了眼,扬手就往万氏脸上招呼一巴掌,“贱人,你敢骂我,找死是不是” 春桃见万氏被打,吓坏了,抱着万氏的肩膀,怯怯的看着沈重德,“二爷怎么还动起手来啦,二奶奶刚生了孩子,身子还没复元呢。” 沈重德若是顾念这点就不会动手了,他直接怼万氏,“她就是欠收拾。” 这句话就像干柴碰到火星子,万氏突然冲过去抽打沈重德,“你浑账东西,你不是人,蓄牲,你打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沈重德还能叫个女人欺负了立即与万氏扭打成一团,“你他娘就是欠收拾,看我不打死你,臭婆娘,贱人。” 正屋里的情形将春桃吓得呆了,回过神来又不敢前去拉架,只得跑到外头敞开嗓门喊,“来人啊,快来人啊,二爷和二奶奶打起来啦。” 春桃这几嗓子很快惊动了正以逗孙为乐的姜太太。 一听说二房打起来了,赶紧叫马嬷嬷先将人拉开并且带到她面前来。 不久,万氏和沈重德跪在姜太太面前。一个脸上脖子上被指甲挠破好几道印子,一个发髻绫乱,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丝。 一屋子下人见着两个主子这副模样,拼命忍住笑,李氏忍得难受,索性出去笑过再进来。 只有姜太太冷着一张脸,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两个混账,这又是作什么妖哦儿子都生了,怎么还不懂事这就是你们给儿子做的榜样吗” 万氏哇的一声哭开了,跪走到姜太太面前,开始了对沈重德的控诉,“阿娘,你得为我做主啊,嫁进沈家这些年,媳妇自问没做半点儿对不起二爷的事,如今又为沈家生下嫡子长孙,可是二爷呢,他居然背着我进那任人唾弃的私窑子,被我发现了非但不承认,还骂我是贱人并动手打我。” 姜太太一听沈重德进私窑子,脸色瞬间青白难辨。私窗子是什么地方那些的娼妇都是下三烂的货,她的儿子怎么能去那种跌身份的地方嫖伎“你媳妇说的是真的” 沈重德拒不敢认,“阿娘,您别听万氏瞎说,没有的事。” 第210章 姜太太的护犊私心 “我没有。”万氏迅速接下话来,瞪着沈重德痛苦落泪,“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吗当初我身怀六甲你不好亲近,也不见你亲近家里的丫头,我以为你体谅我怀孕辛苦,甘愿为我守身如玉,结果你居然是去外头找娼妇亲近。若不是我对你起了疑心,派人跟踪你,你是不是打算跟外头的娼妇勾搭一辈子。” 这不是重点,沈重德耳里的重点是万氏派人跟踪他。沈重德气都喘粗了,“贱人,你居然敢派人跟踪我。” 这话听在姜太太耳中便是承认万氏说的是事实,她指着沈重德,恨铁不成钢,“德哥儿哦,你这是作什么孽哦你们夫妻辛辛苦苦进了京,一路上相互扶持的事你都忘了吗如今你找得份妥当的差事,二儿媳妇又为你生下儿子,日子正红火呢,你怎的又将从前那些坏德性给捡起来了你想气死我吗” 沈重德被姜太太一骂,自知理亏,但却不想在万氏面前失了他做大丈夫的气势,“阿娘,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她怀着身孕不能碰,我找女人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也不能去碰私窑子里的娼伎啊,那是什么下九流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沈重德看着趴着姜太太腿上抽咽的万氏,不但没生半点怜惜,反到冒出个主意来,“阿娘,不若这样吧,你也替我纳一房贵妾好了,万氏这般不贤,我不休她便是好的,纳房贵妾在我身边侍候,日后继续和万氏起了冲突,儿子也有个地方去。” 万氏闻声如遭电击,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德。不论如何,她与沈重德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患难与共,他居然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万氏气得浑身发抖,“沈二爷,我娘家远,没人给我撑腰,看在咱们多年夫妻的份上你也不能这般薄情寡义啊我哪里不贤哪里对不住你你想纳贵妾,你真当我万如梅是个死人吗” “哼。”沈重德不屑的瞥着万氏,“妻为夫纲,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敢对我动手,你不是不贤是什么我纳个贵妾怎么了我纳十个百个也是纳得的,轮得到你反对吗” 这贵妾肯定是不能纳的,万氏心里很清楚,看看苏玫现在艰难的处境,她还私下嘲笑过,她不要落得和她一样的地步。可是沈重德如此咄咄逼人,万氏的心被伤得透透的。她忘了哭,忘了笑,忘了一切情绪,看着沈重德。 沈重德被万氏盯得浑身发毛,觉得她定会突然扑过来狠狠的咬他一口似的,更笃定了要纳贵妾的心思,“阿娘,儿子现在做着小嫂子粮米铺子的差事,整日操劳,若是回到家中再有个泼妇似的媳妇添堵,儿子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啦,求您痛痛您儿子,就给我纳个温柔贤惠的贵妾吧,让儿子每日回来听听温柔话儿解乏也成啊” 姜太太本来气着沈重德做下这样的糊涂事,但她到底心痛自己的儿子。虽然自己身为女人,可男尊女卑的思想涂毒了她一辈子。万氏将沈重德打成这样,的确是不贤呢,可她又刚给沈家诞下长子嫡孙,骤然给德哥儿纳妾左邻右舍知道也是要说是非的。又想她与德哥儿闹成这样,往后在一起处肯定日子难过,便想了个折中的主意。 “纳贵妾就算了,给你屋里放个通房倒是可行。” 总之就是除了她万氏以外,沈重德身边多了个女人,这与纳贵妾有什么区别万氏忍不住痛苦的看着姜太太,“阿娘,您这是要往媳妇心窝子里捅刀子吗” 姜太太没立即应她的话,而是吩咐马嬷嬷把沈重德带出去,随便请大夫上门来看看伤势。直到沈重德离开后,姜太太才扶起万氏,脸上摆出一副慈怜的模样,“德哥儿媳妇,不是我这做婆母的说你,你就是太要强了些。你当初怀着身孕,在上河县你们是没条件,可进了京咱们一家有了着落你就该把给德哥儿安排通房的事提出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若是屋子里有个通房侍候,他哪儿会想到去外头进私窑子不怪他说你不贤,你俩闹成这样,你自己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 万氏心里更堵了,她不明白自己落难成这样,为什么姜太太只指责她的不是姜太太的意思,是她亲自把沈重德推进那私窑子里的,她被沈重德打骂,全都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由。 “阿娘。” “德哥儿媳妇。”姜太太好像知道万氏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这女人嫁了人,丈夫就是自己的天,你不顺着他,天天与他对着干,你们这夫妻还要不要做,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万一德哥儿一气之下真把你休了,你才生下的儿子你还要不要啦” 一说到她刚生下的儿子,万氏更是心如刀绞。 再三思量之下,她可以没有丈夫,但她不能没有儿子,那可是她辛苦怀胎十月,从她身下掉下来的血肉啊忍着巨大的悲恸,万氏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姜太太眼中只有儿子,不论平日她怎么孝敬,都 不如她的儿子。 想在沈家待下去,想留在儿子身边,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妥协。 “阿娘,儿媳知道该怎么做了。” 万氏这般懂事,姜太太很宽慰,“你能想通最好不过,这通房的事就你自己做主吧,外头买进来抑或是就在府里女使中挑一个都成。” “是,媳妇知道了。” 姜太太看得见她眼中的悲伤,拉着万氏的手,继续劝解,“德哥儿媳妇,这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一会儿回去跟德哥儿赔个不是,再把给她安排通房的事说与他听,他兴许就原谅你了。” 万氏万般不情愿的点点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 春桃扶着万氏回到自己院子里,听着马嬷嬷请来的大夫正给沈重德把脉。 万氏站在院子里没立即进去,不经意间发现身边的春桃在流泪,“你哭什么” 春桃抿着嘴小声道:“奴婢是替二奶奶觉得委屈,您为沈家生下长子嫡孙,立下这么大个功劳,二爷居然还这么对你,太太也不帮您说句话,还拿小公子爷威胁您,奴婢看不过去。” 万氏紧紧握着春桃的手,这只怕是这整个院子惟一一个愿意为她说话的人吧。万氏深吸了口气,也压着声音道:“为了儿子,我什么委屈都咽得下去。” “二奶奶,奴婢心疼您。” 拍拍春桃的手,万氏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上房走去。 大夫正低头写药方,沈重德见到万氏难得一副顺从的模样站进来,先是冷冷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沈家的屋顶都翻了呢,这会子的乖顺做给谁看” 大夫还在场呢,这种家丑实在不便与外人道也,马嬷嬷打着圆场,“二爷消消气,都是场误会,二奶奶也伤着了呢,赶紧让大夫也给二奶奶瞧瞧吧。” 那埋头写药方的大夫抬头,见着万氏的惨状不免吸了口凉气。 马嬷嬷示意春桃将万氏扶过来,请大夫把脉。 大夫把完脉也没多说什么,又埋头写了张药方交给马嬷嬷。 马嬷嬷送大夫出门,屋子里就余下沈重德夫妻两个和女使春桃。 一屋子的静谧过后,沈重德受不住这样的氛围,起身就要扬长而去。 见着人就要走到门口,万氏才忍着满腔黯愤叫住他,“二爷留步。” 沈重德停步回身,极不耐烦的拿眼斜着万氏,“怎么,还想打架二爷我告诉你,之前纵着你是因为你肚子里有坨肉,别以为二爷真是怕了你贱人。” 第211章 孙学雍出事 万氏忍着悲愤跪在地上,一身的伤放在沈重德眼里狼狈丑陋,“阿娘已有吩咐,妾身照做,通房一事,二爷是想在府里挑,还是妾身从外头买人进来。” 沈重德这会儿极不乐意见到万氏,只说:“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二爷这两日要见着人。” 万氏一直低着头,也听到沈重德离开的脚步声,她跪在原地没动,听着春桃在她耳边说,“二奶奶,二爷已经走了。” 万氏突然扑到春桃怀里,哭声震天。 俗事烦扰 三月二十三那日,孙妤能挪到院子里晒太阳了,还能把欢姐儿抱在怀里逗弄一会儿。 欢姐儿快一岁了,爬得很快,也能喊阿娘了。 细雨绵绵密密,像剪不断的银色布帘,望出去,无边无尽。润湿了庭中青砖,房顶黛瓦,朦胧间,碧落庄灯火葳蕤。 “春雨贵如油,这场雨下来,今年肯定又是个好年。”袁嬷嬷拍拍身上沾到的雨星子,笑着对苏瑜说。 苏瑜望着窗外,听着袁嬷嬷的话,心里却想着另一桩事。那一世这一年,湖南汛期爆发山洪,宴河两岸民房被淹无数,多处林垮屋倾伤亡惨重,沈重霖临危受命,加上她的张罗,为他寻到八十个防洪固堵的民间工匠。沈重霖只需听取建议并发号施令,便取得卓越功勋,更得皇帝青睐,一时间风头无两。 空气有些凉,苏瑜添了件衣裳,表情淡淡的,“可不是么,天下百姓无不爱风调雨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熙熙攘攘,有奔头,就能让人战胜一切疲惫。” 袁嬷嬷将要答话,梁氏含笑的声音先响起,“瑜姐儿还有这伤感的时候,真是稀奇呢。” 苏瑜先是躺在软榻上,见着梁氏入门,起身相迎,“大舅娘怎么来了快坐。” 梁氏也没客气,落坐后说,“这些时日有劳你照顾,你妤姐姐的身子也大好了,我想着总不能在庄子里麻烦你,就想这雨一停,回城去。” 孙妤在碧落庄休养了一个多月,连范大夫也早几日前就回城去了,“妤姐姐已经无厚,既然大舅娘想回去,就回去吧,外祖母在家中也很是惦念,回去住她老人家瞧着心里也安顺。” 大儿子一家已经回了湖州,家里还有怀孕的素菊,她不放心。 梁氏拉着苏瑜的手,说不完的感激话儿。 翌日是个好天气,孙妤站在庭院中晒太阳,秋芽收拾妥当出来,看着自家姑娘从指逢里看太阳,“姑娘身子弱,可别站太久了。” 孙妤头也不回,语携笑意,“我在鬼门关呆得太久,那里没有太阳,如今重新活过来,晒多久我都乐意。” 秋芽一阵心酸,“姑娘可别傻话了,奴婢已经收拾好了,走吧。” 孙妤这才放下手,回头冲着秋芽笑得灿若娇花。“好。” 秋芽心里又是感动,这样精神娇美的姑娘,她可是好久都没见过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早前有派人回来报信,周老太太就派了章嬷嬷在门口代迎,瞧着孙妤下了马车走向她,章嬷嬷也喜极而泣,忙忙上前上下查看一番,“妤姑娘这模样竟是大好了,老太太见着不知得有多高兴呢。” 章嬷嬷服侍周老太太一辈子,身份虽是奴才,但孙家的晚辈小辈都不敢对她放肆。 “这都是托阿瑜的福。” 章嬷嬷闻声也朝一侧刚下马车的苏瑜看去,“快进去吧,老太太都等着呢。” 梁氏抱着欢姐儿笑着踏上石阶,采玉扶着苏瑜也要进门,就听见有人喊她,“苏姑娘。” 苏瑜回头,看到一个女使模样的人对着她福礼。苏瑜识得她,正是岳云眉身边的女使花汀。 “阿瑜。”梁氏见苏瑜没跟上,回头望了一眼。 苏瑜笑道:“大舅娘你和妤姐姐先进去,我跟这个姑娘说会儿话。” 梁氏哦了一声转身进府,苏瑜踏下石阶走过去,“花汀,你来找我可是阿眉有什么事” 花汀说:“我家姑娘和芳姑娘在六必居订了雅间儿,请姑娘前去一叙。” 霍静芳和岳云眉要见她离上次候府赏花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期间她也没刻意打探曲家和岳家有关的消息,这二人着急想见她,定是有事。 让袁嬷嬷去跟周老太太说一声,苏瑜带着蝶依跟着花汀去六必居。 到了六必居雅间,霍静芳端庄坐着,岳云眉一见她拉着她坐下便说,“阿瑜,出事了,今日有御史参你哥哥奏本,说你哥哥御下不严,处事不公,有小史跑到江督知面前去告状呢。然后皇帝一生气,就降了你哥哥的职,直接罚他到工部去做了个是 让他体验作小史的职责与不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听到这个消息,苏瑜脑子飞快的转着。孙学雍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这种下作的事断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剩下的原因就只能是陷害呢,可是又有谁能这样拐弯抹角的害他呢 “早上的事呢,我阿爹知道我俩交好,把事情跟我说了,叫我问问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因为这种小事本不该在朝堂上提的,偏偏就有人提,分明就是有人要让你哥哥难堪嘛。”岳云眉替苏瑜着急。 苏瑜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思索什么,霍静芳说,“阿瑜,你是不是怀疑此事与曲恒有关” “不可能呀。”岳云眉说:“开始我也这样说,问我阿爹史部右侍郎是不是在朝堂上也说你哥哥坏话了,可是我阿爹说曲恒她阿爹一直静静站在朝队里,半个字都没提。” 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快到中午了,孙学雍也该回孙府,只是不知道这个降职的消息对孙家二房来说得是多大打击。 “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先不提孙家,你们呢,曲恒在阿芳的赏花宴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她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霍静芳突然就脸红了,岳云眉也轻松笑起来,“我阿哥和阿芳已经下了草贴,亲事定在今年六月。” “这可是有情人成眷属,天大的好事,恭喜你阿芳。”苏瑜真心替岳远和霍静芳高兴,这样,那一世的悲剧是不是就不用上演了 “我们两家也很高兴。”为了以防万一,所以亲事才匆匆定下,而且岳家和曲家的交情也因着此事彻氏断了。 与此同时,孙学雍被撤职流放到工部成为一个小吏的事也传到了孙家人耳中。 那时周老太太见着孙妤身子虽未完全康复,但至少说话不再喘气,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满心欢喜,直说她没白疼苏瑜,又将一些事提到了场面上来。 “你来娘家这么久,关家至今未曾露面,妤姐儿,这亲事不是祖母打破,你该拿个主意了。” 孙妤苦笑一声,满眼的哀伤,“他们现在只盼着我进棺材,不好耽搁他家儿子续弦罢。祖母,先前我也觉着自己没活路,一心只挂着欢姐儿。自打重新活过来,在碧落庄那些时日,我仔细想过了,不论被休还是和离,孙女儿都不打算再继续与关家有任何牵扯。” “唉。”梁氏长叹一声,“当年都怪我有眼无珠,叫妤姐儿咽下这么个苦果。” “人活着就。”周老太太一甩帕子,“过去之事就不要惦记了,大老爷不日起程回湖州,让他亲自去找关家,是休是和离都成,咱们在京城,也用不着讲那些虚的,只盼着妤丫头能从关家彻底抽出身来。” 孙妤还有个顾虑,“祖母,若是关家来跟我要欢姐儿怎么办” 第212章 各自的反应 周老太太冷哼一声,“敢上门来我不骂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这话将梁氏和孙妤都逗笑了,只是这笑还没在脸上挂多久,二房的余氏母女便掀帘进来,一脸严肃的跪在周老太太面前,余氏说:“阿娘,雍哥儿出事了,被降了职赶到工部去做个毫无前程可言的小吏官去了,阿娘,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周老太太讶言。 梁氏母女面面相视,梁氏眉头皱在一起,“雍哥儿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断不会在自己的本分之内胡作非为,二弟妹,是不是弄错了” 余氏抬起泪眼看着梁氏,“我到希望是错的,可这话是从雍哥儿嘴里亲口说出来的,就不是假的。阿娘,这事肯定是因为上次镇远候府赏花宴上嫣姐儿和婉姐儿胡乱拿雍哥儿出来招摇所致,媳妇是没有办法了,可你得为雍哥儿做主啊” 工部小吏官儿,干的都是最底层的差事,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周老太太也一时焦得关皮发麻,不免怪责起五房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来。 “你别急恼,把雍哥叫来我跟他说说话。” 梁氏和孙妤知趣的退下,章嬷嬷吩咐秀娟去把孙学雍请来。 孙学雍一来先跟周老太太磕了头,相较于余氏的一张苦脸,他倒没什么太大的不安情绪。“孙儿给祖母请安。” “这一天天的不消息,你阿娘都急成这样了,你倒还一派自在。”周老太太一时也吃不准孙学雍是个什么情况,“你倒是说说,你被降职赶到工部去做小吏官儿的事可是真的。” 孙学雍没起身,拱手恭顺答道:“回祖母话,是真的。” 周老太太憋不住沉稳,“可是你做错了什么或是得罪了什么人”潜意识里,她想替孙玉溶开脱一二。 孙学雍答,“说实话,孙儿今日也是突然得到的消息,而且孙儿处事例来公正,绝不会做出苛待下属之事,该是有人污告想拉孙儿下马。” 那若近期有什么事能连累到孙学雍,那定是镇远候府赏花宴上出的事了。 周老太太沉沉叹了口气,“此事你有何想法难道事情再无半点转圜余地” 因为苏瑜的缘故,孙学雍暗中有摄政王宣祈这棵大树,替他做着不少差事,不论是孙少卿还是工部的小吏官儿,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大的区别,这才是他目前为止能稳住的根本原因。 “陛下旨意,孙儿不敢不从,祖母放心,就算孙儿沦落到工部去做个小吏官儿,也断不会给孙家丢人。” 他竟这投看得开,周老太太心里很是疑惑。 孙学雍被降职赶到工部去做小吏官儿的消息没用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孙府,云晖院得到这个消息时,孙玉溶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煞白。 孙嫣伤了眼角,破了皮相,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人。 孙婉匆匆来到孙玉溶跟前,说出的话声音都在发颤,“阿娘,雍表哥被降职肯定是因为我们得罪了曲恒的的缘故,阿娘,二舅娘肯定恨死我和嫣姐儿了,外祖母那般看重雍表哥,肯定也不会轻易饶过我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孙玉溶冲孙婉吼了一句,见着孙婉被吼得受到惊吓,又软下心肠,“咱们不怕,你嫣姐姐破了相呢,你外祖母再生气也不会把你们姐俩怎么样。” 刚才阿娘吼她的样子好可怕啊孙婉心中怯怯的点头,“这京城一点儿也不好玩儿,阿娘,我想回上河县了,我们害曲恒丢尽了脸,虽然雍表哥被降了职,可我总觉得她还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只要我们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把我们往死里整。” “没出息。”孙玉溶低喝一声,她的京城梦还没实现呢,她的两个姑娘哪个不貌美如花上河县那种地方谁能配上得她的女婿必定是京城权贵,不然她苦心养两个姑娘所花费的时间岂不是你三舅娘家,嬉姐儿就不说了,妨姐儿呢,她都是个残花败柳了还拼命往世家大簇里挤呢,你们两个哪里比人家差了打什么退堂鼓” “可是雍表哥的前程已经毁在我和嫣姐姐手里了,二舅娘肯定会杀了我们的。”当时她将孙学雍搬出来抬高自己身价,断不会想到真会连累他丢官降职啊“你说我二舅娘会不会找上门来,阿娘,你叫人把门关上吧,我怕二舅娘来找我们算账。” 孙玉溶自觉还是了解余的,她断不会做出上门来找麻烦这种事,可从此被余氏记恨上她更不想啊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挽回,雍哥儿的前程,铁定是毁在上次候府赏花宴的事情上了。就算她是个后宅妇人,也知道朝廷那些官,谁不是归吏部管的 “你能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孙玉溶叹责的望着孙婉。 孙婉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苏瑜在六必居与霍静芳和岳云眉用过午饭才回孙府,一回到景晖院袁嬷嬷就告诉了她这个爆炸性消息。 苏瑜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姑娘不吃惊吗现在整个孙府的人都在说雍大爷会被降职赶去工部做个小吏官儿,都是因为上次婉姐儿和嫣姐儿在候府赏花宴上拿他自抬身份造成的。听说二太太在老太太面前哭得肝肠寸断,云晖院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倒是门口多站了好几个粗使婆子,怕是担心二太太前去找麻烦吧。” 袁嬷嬷说起云晖院,话里话外都是讽讥。 苏瑜换了身襦裙,坐在绣凳上接过采玉递上来的茶。中午有道糯米鸭,吃得她有些腻味,赶紧喝两口茶解解腻。“雍大爷是不是在府里” “在呢在呢,晌午回来就没出过门,下人们都传他受太大打击不想见人呢。”说到孙学雍,袁嬷嬷则一脸的惋惜。 只有苏瑜知道,孙学雍这会子肯定对自己被降职的事没任何感想。 “二舅娘难过成那样,我去看看她。” 中午在六必居吃饭,先提到了岳家和霍家的亲事,也提到了岳家和白家的亲事。 苏瑜能看出来太蔚家夫人对孙娴的印象是不差的,可是以当时孙娴的家世还配不上太蔚府,如今孙学雍被降职,两人之间的差距又拉开了不止半点,可以说是更无指望了。 她不想让曲家好过,也不忍孙娴与白家这门亲事错过,所以孙学雍就不能毫无建树,或是等着宣祈给他解围。 去到霞晖院,意料之间的一片愁云惨淡。 余氏伤心难过得狠了,睡了过去。 孙娴守了一会儿才离开,知道苏瑜来了又过来迎她。 “阿瑜。”她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二舅娘呢”苏瑜朝里看了一眼。 孙娴轻声说:“我娘刚睡下,我哥的事你肯定也听说了,我娘很难过。”说完,她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那就让二舅娘好生歇息,雍表哥呢,发生这样的事,我担心他会颓败,所以想看看他。” “在书房呢,一直没出来。”孙娴揩了揩泪,“走,我带你去见他。” “不用了,娴姐姐,你先下去歇会儿,我去见了雍表哥再找你说话。” 孙娴的确累得很,她阿娘难过,她也不好过,苏瑜的提议,她也没想太多。 再次见到孙学雍,果真如她所料那般,这件事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神情冷淡的坐在书桌后,翻着一本苏瑜从未看过的古籍,见着苏瑜,才扯出一抹笑来,“阿瑜,你怎么来了” 苏瑜示意袁嬷嬷守在外头,自己坐到椅子上,调侃道:“孙府的天都要塌了,雍表哥还能聚精会神看书,旁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惊得掉下大牙。” “呵呵。”孙学雍笑了两声,“旁人只会认为我极有可能是被打击傻了。” 苏瑜跟着他乐,的确会这样以为。 “那么,你是来确定我是不是傻掉的” “不,我是来跟你说怎么走出困境的。” 第213章 有事相求 孙学雍抿着笑,默默看着苏瑜。良久,才问,“为何要帮我” 为何苏瑜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答了两个字,“私心。” 孙娴歇在自己屋里,久久等不到苏瑜前来。她出门去找苏瑜,竟看到苏瑜带着袁嬷嬷离开霞晖院大门,而哥哥孙学雍正对着背影,神情肃穆的拱手作揖。 她奇怪的站过来,“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阿瑜怎么就回去了” 孙学雍身形微侧,望着妹妹满眼的疑惑,却并不打算解释什么,“阿娴,你是个好姑娘,哥哥那怕为了你,绝不会因今日之事一撅不振。等阿娘醒过来,你好好宽慰她。” 孙娴听得糊里糊涂。 孙学雍离开后,孙娴的视线落在霞晖院门口,那里早没了苏瑜的身影,她却很是好奇苏瑜跟哥哥说了什么。 上身粉下身白,巴掌大的兰花开在光秃秃的枝头,阳光下微暖的春风浮动,指粗的枝条在风中隐隐曳曳,遥盼生姿。 傍晚时候,马车停在摄政王府的侧门。虽然宣祈引她从正门进过府,但她仍不想太招摇惹来诸多妒恨,生出诸多不变来。 脚下的石子小路蜿蜒漫长,春日里的园子异草碧翠,香花吐蕊,几株腰粗大树枝繁叶茂,树下斑痕驳驳,点点摇曳。 莫总管身形恭敬的立在廊下,天际晚霞即将散尽,淡淡的余辉斜着他半张脸,“姑娘来啦。” 一声轻呼,算是打招呼。对着这个宣祈阿娘身边的老人,她自是不敢托大,福了礼,“莫总管好。” 莫总管微微侧身避过,他是奴才,而眼前的女子未来的身份贵不可言,他受不起,“王爷在书房,奴才这就去禀报。” “不必了,请莫总管带路,我去书房找他有事。” 莫总管前头带路,约莫走了大半柱香时辰,他才指着前头气势磅礴的建筑说,“那便是王爷的书房。” 苏瑜虽来过摄政王府几次,却是没认真逛过园子,也不知这书房离他的明德院有多远。 门口站着青蓝,莫总管送到此处就躬身退下。 青蓝见着苏瑜,有些意外,迎上来,“苏姑娘来啦。” 那表面明明是在奇怪她为何来得突然。 苏瑜不动声色,“我有事找王爷,莫总管说他在书房,需要禀报么” 青蓝摇头,“姑娘直接进去就是。”这世间,王爷面前,只有这个苏瑜是不同的。 苏瑜徒然想到什么,在随来的女使耳边细说几句,然后才没客气,迈步进了书房,站在帘畔,看着一方紫叶檀木书案后,坐着宣祈。那双近似无情的眼眸冰冷深遂,只要她知道,那双眼在看着她时承载着太多的深情不诉。身上穿着一袭用金线绣织的饕餮纹袍,透过侧窗落入房中晚霞余辉,在他脚下晕开了晦暗如浓墨的深彩。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那蹙眉沉思的轮郭别样的摄人心魄。 “王爷。” 突然听到苏瑜的声音,宣祈猛地看过来。他是知道有人进来,以为是替他换茶的女使,这才不曾注意,没料到竟是苏瑜。 “你怎么才来”起身向她走过去。 今日是雪娇跟来的,此时她将人留在外头跟青蓝谈心。听着宣祈这句话,苏瑜好笑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要来”所以她一进门就见着莫总管了。 “也不敢保证。”他挑了挑凌眉,站在苏瑜面前目光含笑。 苏瑜觉得谁要是敢算计宣祈,那绝对是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既是知道我来,就该知道所为何事” 她带着嗔怒语气的模样很稀奇,宣祈见着她一开一合的唇页,就想倾身吻下去。 “你怕我不管孙学雍” 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他又近前一步,在两人即将贴在一起时苏瑜侧身避过,耳根子发红,“我的确有事求你。” “将他恢复原职的确不难。”宣祈淡然的说了句,又淡然的跟上去。 “不。”苏瑜走到那方紫叶檀木方案旁,案上摊着一本奏折,“我想求你将他外放。” 自从认识苏瑜以来,她的聪睿敏智他都看在眼里,走一步算十步的心计他敢说天下少有。孙学雍被赶到工部去做个小吏官儿,虽是小吏官儿却也是京官儿,外放,若无政绩,就得死在任上。“今早朝堂上风波过后,我让人查过,那弹劾孙学雍的御史与曲侍郎家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而且沈重霖似乎也对孙学雍颇具敌意,连连进言败坏他的官声。” 沈重霖现在官比孙学雍大,按说两者毫无干系没任何交集,可孙学雍是她表兄,他又因自己在下河县名声 受诟病,他踩孙学雍,多半是报复她苏瑜。 “曲侍郎c沈重霖,不过都是公报私仇罢。”苏瑜语气幽幽,听不出情绪,“王爷,不论是曲侍郎还是沈重霖,请王爷不要为了阿瑜擅作决定。” 自古女子该居后宅,崇安分,收敛一切脾性,相夫教子,安稳一生。而眼前的女子,却有着一身不容于人亵渎的骄傲。想想就是这份与众不同吸引了他,他也想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来。 “你想怎么做”她该是已有谋划,否则不会前来求人。 苏瑜是不想来求宣祈的,可事到如今,她已陷在宣祈的局里,抽不得身,退不见路,“将孙学雍放至湖南阳山县。” 湖南阳山县是个大县,地广人多,山林密布,农耕富饶,是个京官外放的好去处,“你想让孙学雍出去避风头,躲个三年五载” 苏瑜笑望着宣祈,笑得眼中风华绽现,“用不着,我保证他不出一年就会回来。” 她果然是在谋算什么,否则一个外放的京官儿又无强劲靠山,是不可能一年之内回京的。“你只要我帮这个忙” “是的。” “本王倒是可以助他一年之内返京。” “不用王爷费心,他会凭自己本事一年内回京的。” 她的语气充满笃定,不免令宣祈愈加好奇。骨节分明的指腹触着她细腻肌理,抬起她的下颌,宣祈半眯的瞳孔充满旖旎的危险,“阿瑜,你有事不该瞒着我,我会担心。” 她只让孙学雍去湖南,然后着重建议他加强防洪工事,以孙学雍的聪明,该是会警惕她话中所含之深意。从前她为沈重霖寻的八十个防洪工事巧匠,也会陆续送到他眼前。而这些事,让孙学雍一个人疑惑糊涂就行了, 与宣祈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多少摸清他的一些脾气。此时他一副俊逸风流的模样,眼中的光淡然且深情,“阿瑜不怕事,真是怕了,或者懒得应付了,再劳动王爷出手相助吧。” 难得见她撒娇,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宣祈很是受用,轻轻拥她入怀,“我们去看阿晗吧,他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离开书房,雪娇和青蓝静静跟在身后。 在前往疏云台的途中,二人手牵手闲话。 “你打算怎么对付曲家” 他还是止不住好奇,苏瑜笑道:“曲家携恩求报,想将曲恒嫁给岳远,那日镇远候府赏花宴上,我顺水推舟逼得曲恒的阿娘当众与岳家决裂,如今霍家已经与岳家将亲事都订下了,曲恒若是想闹到我跟前,我自然也是奉陪的。” 轻点苏瑜的鼻尖,“你呀,也有惟恐天下不乱的本事。” 苏瑜正要怼回去,莫总管不知打哪条连廊过来,“王爷,宫里来人,说是肖三姑娘病了,太后娘娘令人传话,请王爷进宫去见见。” 肖美媛很得太后欢心,又与长公主感情交好,宣祈纵然本事,也有些忌晦。 “你去回话,病了就请御医,本王又不懂岐黄之术,找本王何用。” 第214章 孙学雍的外放后遗症 宣祈有些不耐烦,莫总管退下。 “肖三姑娘对王爷一往情深。” “你呢” 她本是一句调侃的话,怎料宣祈会问回来,这回到轮到她难堪了。 承认吧,脸皮薄得张不开口。 不认吧,又担心宣祈会受伤。 唉,口业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瑜偏过头去,躲过宣祈狡黠的视线,“到疏云台了。” 宣晗近日忙着准备三月下旬备考青凌学院之事,虽然年纪小,学东西却毫不含糊。他觉得先前杨太傅教授的东西于过狭隘片面,许多精僻的内含他从未给自己细解过。懊恼的同时,又庆幸自己下了决定去读青凌书院,不然往后怎么学识习礼 来到疏云台,碧影正掌灯。 宣晗手握毫笔正练字贴,苏瑜轻柔的喊了一声,“阿晗。” 宣晗闻声惊喜抬头,随即搁下笔跑过来,“阿娘。” 孙学雍成了工部的一个小吏官儿,没资格在朝堂上站班。外放的文书是中午送到孙府的,示意他赶紧收拾东西前往湖南山阳县赴任。 余氏一听儿子被外放,还被逼得那么急,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周老太太在秦府跟梅老太太说话,听说消息立即往回赶,正巧碰到孙学雍收拾完毕,准备出发。孙娴倒利索,给他点了一个车夫,六个随从,因为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必不可免,所以被子枕子,巾帕碗筷都备了整车装走。 孙学雍跪在周老太太面前磕了个头,“孙儿此次外放是朝廷的旨意,虽是个芝麻官,到底是场历练,请祖母宽心,也请祖母替孙儿多加宽慰阿娘,孙儿定会平安回来。” 周老太太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见着孙学雍朝她又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直到孙学雍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她才老泪纵横,心揪成一坨,“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哦。” “老太太,您消消气,可别把自己身子给呕垮了。”章嬷嬷赶紧给周老太太顺气。 周老太太忍不住边落泪边抱怨,“好不容易在京城立住脚跟,眼见着雍哥儿前程似锦,如今到好,一纸外放文书,湖南那么远,山阳县又是个怎样的地方雍哥儿没个年能回来吗再回来这京城又是什么光景咱们孙府又是什么光景” 章嬷嬷接不上话,她的担心老太太都吐露了出来。 “嫣姐儿和婉姐儿太不像话,今次竟将二房连累得成这样,你去告诉溶姐儿,叫她们一家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上河县去,否则我没法子给二房交待。” 云晖院来了传话,孙玉溶惊得神魂具散,孙嫣和孙婉也是吓得哭闹不止。 孙嫣眼角伤未痊愈,她还没有机会报仇呢,怎么就能灰溜溜回上河县去“阿娘,你快拿个主意,外祖母这是要把我全家都赶回上河县呢,我不想回去。” 孙婉跪在孙玉溶脚畔,“我也不想回去,上河县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京城热闹,咱们要是回去了,这一辈子就得困在那里了。” “阿娘,外祖母最疼你了,你去跟外祖母求求情好不好”孙嫣也跪在孙玉溶的脚畔,摇着孙玉溶的膝盖。 程惟生迈步进门,见着这副场面也眉皱不停,“丰哥儿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回上河县去。” 孙玉溶抬眼看着程惟生,满心满眼的嫌弃,“你是个男人哎,怎么遇到事情非得我这么个女人做主你怎么不去我阿娘面前求情,这一家子的前程都压在我肩上,你个大男人好意思吗” 平素将他压得死死的,不准他有半点儿不附议的心思,这会儿倒想起他是个大男人,肩膀该担负一家人的前程了,程惟生气不过,回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雍哥儿已经出城了,你能把他请回来继续在京城做官吗这件事情因咱们家而起,这两个姑娘是你一手教养的,出的事叫我去求情,我能说得清楚吗” “你。”孙玉溶被怼得心如油煎,“你敢顶撞我你活腻味儿是不是叫你去求情你就去,废什么话难道你真想咱们这一大家子灰溜溜的回上河县去吗” 不能啊,丰哥儿学业不错,考青凌学院希望很大,这一离开,丰哥儿的前程可就要受阻了。眼下孙嫣和孙婉胆小怕事的窝着孙玉溶身边,孙玉溶也一副拒不出面的阵仗,孙惟生气得吐血,不得不转背往瞳晖院去。 “阿娘,我阿爹能行吗”孙嫣很怀疑,这个阿爹一向懦弱。 “是啊,阿爹可从未在外祖母面前露个头,他的话外祖母能听进去吗”孙婉也不太相信,这个阿爹,一辈子都活在阿娘的威仪下,他能有什么用 孙玉溶也不敢肯定,此次事大, 周老太太再如何的修身养性,他最看重的雍哥儿被外放,肯定也是要把前去求情的人狠狠训一顿。有程惟生出头,总好过她自己去挨骂。 孙玉溶还是了解周老太太的,诚如她所料那般,周老太太见着程惟生前来求性,指着他好一顿训,丝毫没收敛自己内心对孙学雍的愧疚和痛心。 “我们这一大家子为何来京城不就是冲着雍哥儿出息了么你那两个姑娘倒好,妄图攀附权贵,拿雍哥儿出来抬高身价,如今出了事,她娘仨儿躲在云晖院不肯出来,竟叫你个在家从不主事的人来见我,我活了一辈子,脸皮糙成这样都替她娘仨儿个臊呢。” 程惟生跪在地上,头垂下,似要含进胸里,“阿娘,求您开一面,留下我们一家吧,就算她们娘仨儿个给孙家丢了人,可丰哥儿是无辜的呀,近日他很用劳,我瞧着考进青凌书院是没半点问题,一旦回了上河县,丰哥儿的前程可就要受阻啦” “你的儿子是儿子,你二嫂嫂家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她被气得晕死过去,现在还没醒呢。”周老太太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一提到丰哥儿,心底还是有个地方被触动。 “阿娘,求您看到丰哥儿面子上,饶过我们一家吧。”程惟生又磕了个头,虔诚无比。 周老太太深吸口气,默了一默,“你和丰哥儿留下吧,叫你媳妇和两个姑娘收拾东西滚回上河县去。” 孙玉溶听到周老太太的决定,气得跳起来对着程惟生破口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媳妇姑娘都保不住,你就是个窝囊废,天底下就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男人。” 程惟生恨得咬牙切齿,“这是阿娘的决定,你要是不满就冲阿娘发火去,对着我吼算什么本事” 程惟生气得回了屋。 孙嫣和孙婉各一边拉着孙玉溶的袖子,眼泪戚戚。 孙玉溶胸口摒着一堆火,她冲进瞳晖院,见着周老太太便是一跪,“阿娘,我和嫣姐儿婉姐儿不能回上河县,死也不回去。” 周老太太冷冷的盯着孙玉溶,她知道这个姑娘心胸狭隘,自私自利,但却没想到她这般的胡搅蛮缠,“你想留在京城,也行,那你就要找对苦主,你求我有什么用你要有诚心现在就去霞晖院门口跪着,等你二嫂嫂醒过来,看她怎么说。” “那怎么行二嫂嫂现在肯定恨死我了,哪里会容得下我阿娘,你这不是在帮我,你这是故意想让我难堪,让我丢人呢。” 第215章 逼上绝路 不论孙玉溶怎么哭闹撒泼,周老太太都没有松口。 可当日跪在霞晖院门口请罪的人却不是孙玉溶,而是程惟生。 孙廷梧赴端州上任多日,家中诸事都得余氏担待。此时她已经醒过来,悲痛万分靠在床头,孙娴亲自侍奉,端着烧制福禄的碗,一勺一勺喂水。 管事嬷嬷进来,福了福身,“二太太,娴姑娘,云晖院的程姑爷在咱们门口跪着呢。” “他来干什么”孙娴纳闷。 管事嬷嬷说:“二太太和姑娘一直在霞晖院没出去过,咱们雍大爷离京外放,老太太心痛难过坏了,便要赶溶姑娘一家回上河县去,说是给咱们霞晖院一个交待。溶姑娘不肯,先让程姑爷到老太太跟前去求情,他搬出了丰哥儿的前程,老太太心软留下了他和丰哥儿,可溶姑娘母女三个是不论如何都要走的。溶姑娘气急了,冲到老太太跟前撒泼打浑,老太太被她闹得实在没法子但也没松口,只说二太太您若开口让她们母女三个留下便留下,谁曾想跪在咱们院门口的竟是程姑爷。” 孙娴又递上一勺水,余氏举手推开,“溶姐儿真是好家教,自己不敢露面,没的叫旁人丢人现眼。你叫你姨父走开,不准跪在霞晖院门口。” 孙娴将碗勺递给春燕,“阿娘别恼了,身子。” 孙娴出门绕过影壁,来到门口,程惟生跪在对门正中央的位置,他是长辈,孙娴只能靠着门站,不敢与他面对面,“姨父,我阿娘说请您回去吧。” 程惟生抬头看着孙娴,“你该知晓你姑母的脾气,也该知道我为何跪在此地,若你阿娘不开恩,我便只能跪死在这里。” 这个姨父在府里出了名的惧内,他这样说,肯定也会这样做。孙娴作不得主,只得回身将原话说与余氏听。 余氏听后气得一张脸更加难看,“干什么要胁我是不是他要跪就让他跪死好了。” 一口气吼完,余氏觉得喉咙有丝腥甜的味道,“把院门给我关上,让他跪着吧。” 月缓缓爬上柳梢,院子里的几株蔷薇开得正妍,苏瑜月下赏花兼消食,围着花簇转,月光和灯光相互辉映,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袁嬷嬷捋捋袖口,走过来,“东西已经送过去了,章嬷嬷说老太太身子不大爽利,早早就歇下了。” 进京后事情一桩接着桩,就没多少消停时候,周老太太的身子能一次一次抗住,但她年纪毕竟大了,诸多事情力不从心。 苏瑜没作声,袁嬷嬷继续说,“老奴回来时远远看着程姑爷还跪在霞晖院门口呢,这夜里风寒露重的,纵使二太太尚在气中不肯关照,也没见云晖院的人露面递口水喝。溶姑娘母女闯了祸就当缩头乌龟,把姑推出来的挡灾避祸,作法实在下作。让府中那些下人瞧着,说得好听姑爷有担当,说得难听姑爷可不就是窝囊惧内” 还跪着呢事发至此算算也有好几个时辰了罢。 “二舅娘怎么样了”浓浓的月色落洒了苏瑜一身,行动间像披了层薄薄的蝉衣。 “二太太这辈子就只得这一个儿子,雍大爷自小就上进,出息后更是二太太的骄傲,这京官做得好好的,突然毫无预兆外放出京,换了人肯定也深受打击。”自家姑娘与霞晖院处得不错,袁嬷嬷也是真替二太太难过。 苏瑜默了默,若因此事让余氏有个闪失,就得不偿失了。 她又不能告诉余氏真相,不知道真相,怎样的安慰都起不到作用,惟一有用的法子便是孙学雍自己斟酌言辞的关怀。 程惟生在霞晖院门口跪晕过去,余氏什么也没说只差人将他送回云晖院。 那时孙玉溶尚未歇息,一心盼着余氏松口得来好消息。程惟生跪晕在霞晖院门口,孙玉溶倒松了口气,觉得事情肯定会有转机。于是看着送程惟生回来的人,追着问,“我们也是真心认错,瞧瞧我夫君都跪晕过去了,二嫂嫂该消气了吧。” 来人只冷着一张脸,说:“二太太只说让奴才们送姑爷回来,旁的什么也没说。” 孙玉溶才浮起的心又坠沉到湖底,瞪着已躺回床上的程惟生低声怒喝,“没用的东西。” 孙玉溶做梦也不会想到,程惟生是装晕的。听着孙玉溶这戳心戳肺的五个字,他更后悔怎么没早点儿装晕,也更肯定这母女三人非走不可,不然旁人的前程都被连累成这样,丰哥儿的前程还不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程惟生不敢想象。 次日一早,章嬷嬷领着几个粗使婆子来到云晖院,见着孙玉溶勉强福了个礼,“溶姑娘,老太太吩咐老奴过来帮着收拾东西,外头的板车和马车已经备妥,溶姑娘只捡好带的物什就能上路了。” 孙玉 溶绞着手里的帕子,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发紧,她抿着苍白的嘴唇恨恨的盯着章嬷嬷,“阿娘这是要将我们母女三个往绝路上逼么” 章嬷嬷很看不起孙玉溶的处事手段,老太太明明是让她跪到霞晖院门口请罪,她竟躲起来不露面,将姑爷逼过去。二太太纵使心痛雍哥儿外放离京的事,然她是个聪明人,老太太已摆了姿态,只要溶姑娘过去哭诉几声,相信二太太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也会心软松口。偏偏溶姑娘糊涂,差了姑爷前去,二太太见着就知道溶姑娘没诚意请罪,误了这惟一的机会。 “这话老奴就不爱听了,溶姑娘,听老奴一句劝,咱们孙家在京城统共也没什么亲戚,还不如在老家熟人多,说实话,在上河县与在京城无甚区别。而且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在气头上,你和两个姑娘回去暂避风头,丰哥儿和姑爷还留在京城呢,过了这个节骨眼儿,让姑爷和丰哥儿再到老太太面前去求求情,这事儿铁定就能过去,你何必在此刻跟人较劲呢。” 对于章嬷嬷的良言相劝,听在孙玉溶的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把话说得再好听,最后还不是想赶我们母女三个回上河县去,我告诉你,没门,想让我们母女三个离开京城,除非我们都死了,你们抬着棺材送回老家去葬。” 说完,她转身回屋重重把门给关上,然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匹白绫甩梁而过。 女使从门缝里看到孙玉溶的举动,吓得脸色褪尽,“啊不好啦,姑奶奶悬梁上吊啦。” 章嬷嬷一听,也急了,可不能真弄出人命啊她赶忙上前查看,果真看到孙玉溶在系死结,“快快,把门撞开。” 同行而来的几个粗使婆子力气大,没几下就把门给撞开了。 章嬷嬷站到屋里,急道:“快把姑奶奶给拉下来。” 孙玉溶站在绣凳上,手紧紧的握着白绫,如何也不肯下来,“滚开,都不许碰我,我说过了,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回上河县去。” 说完,头往白绫里伸。 孙嫣和孙婉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站在门外看到阿娘要上吊,孙嫣急得想上前去救,孙婉却拽住她。人被逼到没有退路,便会狗急跳墙。 “你拉着我干什么没看到阿娘要死了吗” 孙婉却徒然附在她耳边说几句,孙嫣一听,讶然的看着孙婉。 孙婉说,“快走,咱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阿娘这里。” “有章嬷嬷看着呢,她不可能真叫阿娘去死。” 姐妹二人转身出了云晖院,直奔瞳晖院去。 第216章 孙玉溶上吊 周老太太头疼了整夜,昨夜知道程惟生跪晕在霞晖院门口,余氏也没表示,便知她心里的气没消,那孙玉溶母女三个便是非走不可。一大早用过早饭,便叫章嬷嬷领着人去云晖院帮着收拾,今日务必让孙玉溶母女三个离开京城。 秀娟捧着一碗茶给老太太,“老太太别担心,有章嬷嬷在呢,出不了事。” 章嬷嬷办事她还是放心的,她担忧的是孙玉溶这个女儿不会乖乖就范。 捧着茶碗才喝了两口,就听见外头闹哄哄响起一片,渐渐地听清了,是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哭喊声。 “外祖母,外祖母救命啊” 忙将茶碗搁下,示意秀娟去看看怎么回事 秀娟才到门口,险些与闯进来的孙嫣姐妹撞在一起。 “闹哄哄的,成何体统”周老太太猛拍茶几,震得茶碗里的茶晃了又晃。 孙嫣孙婉两姐妹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磕头,“外冢母救命啊” 周老太太冷冷的瞥着地上的一双外孙女,“章嬷嬷只是去帮着收拾东西,她手下有轻重,而且你们二舅娘也没上门找你们姐俩儿的麻烦,你让我救什么命” “不是的外祖母,是阿娘,阿娘要上吊,章嬷嬷怎么也劝不下来,您赶紧去看看吧。”孙婉哭中嚷道。 什么,孙玉溶要上吊 周老太太腾的站起来,眼前直发花发晕,“她又作什么妖呢” 边说边往外去,孙婉孙嫣赶紧跟上,孙嫣抹着泪,“外祖母,我们知道错了,我们这就去二舅娘那里去跪着,她不原谅我们我们就不起来,求外祖母开恩,一定要救下我阿娘啊” 周老太太担心孙玉溶真出什么意外,没顾得上孙婉和孙嫣要做什么。 孙嫣和孙婉下了回廊就往霞晖院去,孙嫣有些怂,“阿婉,这样能行么阿爹昨夜都跪晕了二舅娘也没松口,咱们去能有用吗” 孙婉偏过头白了一眼孙嫣,“你想回上河县吗” 孙嫣果断摇头。 孙婉说:“那一会儿到了霞晖院,咱们就要好好闹。” 孙嫣懵懵懂懂,“哦。” 姐妹二人一到霞晖院,也没进去,就跪在昨日程惟生跪的地方开始哭喊,“二舅娘,二舅娘,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饶过我们,救救我们的阿娘吧。” “二舅娘,求你开恩呐,我阿娘要寻死,你要是不开恩,她真的就不想活啦。”孙嫣这会子算是懂了孙婉跑到霞晖院来干什么了,明着是求余氏放过她们,暗着是逼余氏不得不放过她们呢。 孙娴站在影壁后,听着这两姐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这哪儿是来请罪,分明是来逼人的。她回身去找余氏,余氏也正站在屋檐下脸色难看的望着门口。 “她们来干什么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现在整个府里都传遍了,早上外祖母命章嬷嬷去给溶姑母帮着收拾东西,溶姑母不愿配合,在自己关在屋里准备悬梁自尽呢。”孙娴皱眉,心里厌恶层层翻涌,“阿娘,现在嫣姐儿和婉姐儿跪在外头哭喊,您再撑着不松口或是不露面,不是摆明让整个府里的人都认为溶姑娘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您逼的吗” “哼,小小年纪,心计倒不小。”余氏一想到孙学雍,她那么好的儿子就因为跪在门外那两个孽障被外放出京,心里那团火就怎么也浇不下去,“孙玉溶想死,那就让她死好了,你去把外头那两个丫头赶走,不要在我跟前闹。” 阿娘说的是气话,溶姑母这样闹腾,祖母肯定是知道了,祖母一旦知道,溶姑母肯定不会有事。孙婉和孙嫣在门外惺惺作态,不过是想趁势逼得阿娘松口愿意她们母女三个留下罢了。 孙娴站到门口,看着孙嫣和孙婉只有眼角有点儿泪沫子,就知道这二人是作戏给人看。不知回改,一错再错,孙娴再好脾气也容不得要说几句难听的话,“你们回去吧,别在这里大呼小叫,让人瞧见丢人的可不是我霞晖院。” “娴姐姐,我阿娘都要死了,只想求二舅娘松松口,去看看我阿娘,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孙婉装腔作势抹了抹泪。 孙嫣赶紧配合孙婉,“娴姐姐,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往后我们在外头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多说半个字,求你看到姐妹一场的份上,向二舅娘求求情,饶过我们救救我阿娘的性命吧。” “你们这一家真是有意思,自小也是饱读诗书长大的,出事前怎么就没想到要谨言慎行如今闯了祸自己头一缩先将程姑父推出来,如今都以死想逼,我看你们非旦没有知错,还想败坏我阿娘的名声呢,赶紧走,不准在跪在我们院门口,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看着 孙娴拂袖而去,孙嫣和孙婉并未放弃,继续在霞晖院门口哭喊。 那厢周老太太赶到云晖院,看到孙玉溶双手把持着白绫如何也不肯从绣凳上下来,底下的婆子也不敢使尽全力拉拽她,又急又愤,“溶姐儿,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自小就教你处事要算后果,你但凡听进半个字,又何必落得如今这下场” 孙玉溶见周老太太一来就只训她,心里也迅速窝火,“我知道阿娘你早就嫌弃我了,招了个没用的夫婿,我也没什么本事,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这次虽说嫣姐儿和婉姐儿闯了祸,但又不是什么大祸,雍哥儿活得好好的,不过就是外放出京做官罢了,你们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要把我们母女三个赶回老家去吗” 她竟说得这般轻巧,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指着她,“你这样振振有词,我看你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溶姐儿,你二嫂嫂一家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吧,你这样说,可知是在拿刀戳她的心窝子啊我若真容你继续留在京城,怎么给你二嫂嫂一个交待” 孙玉溶抿紧了唇,将唇抿得苍白无色,她红着眼瞪着周老太太,“你还是要赶我走,阿娘,你的心好狠呐。想让我离开京城是吧,好,那就抬着我的尸体出去吧。” 说完,孙玉溶把头往白绫里一伸,脚一蹬,整个人就挂了起来。 底下那些个婆子赶紧抱紧她的腿往上抬,孙玉溶双手拽着白绫就是不松开,场面一度混乱。 周老太太见着孙玉溶把头伸进白绫里,脚也离凳,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再恨死了她也不会愿意看她去寻短见啊一时吓得浑身发软,秀娟扶都扶不住。 “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啦” “章嬷嬷,章嬷嬷快来啦,老太太要倒了。” 章嬷嬷听着秀娟的呼喊,吩咐粗使婆子把孙玉溶抱稳的同时赶紧往周老太太那边挤。 “老太太,老太太你坚持住啊。“ “来人啊,快去喊大夫。” 苏瑜出现的时候,就见着这一副兵慌马乱的场景。活了两世,头一次见人上吊,是当年她设计下堂后回苏家,继母何氏不愿她归去闹着上吊逼她离开,没想到事隔多年,孙玉溶竟又叫她开了回眼。 那边周老太太不知是急还是气,反正倒在章嬷嬷怀里,喉咙像咽了颗汤圆,憋得脸色发青发红,眼睛想盯着孙玉溶,又好像浑浑噩噩睁不开。 担心周老太太惊厥过去,苏瑜目光扫到桌上的茶壶,迅速过去拿起茶壶重重砸下。 “哐。” 破碎刺耳的声音瞬间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顺着声音来向,都见到了苏瑜冷冽清丽的脸。 终于安静下来了,苏瑜狠狠刮了一眼孙玉溶,对章嬷嬷说:“先给老太太喝口水,顺顺气。” 第217章 孙玉溶胡闹的结局 章嬷嬷一听苏瑜冷静沉稳的语气,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快速镇静下来,“是,来人啊,快给老太太端杯水来。” 伸手握着周老太太的手,她的手抖得很厉害,肯定是被孙玉溶的举动给吓坏了。她再是恼恨,孙玉溶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骨肉,她已经尝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不会再碰见一次,这才是老太太气急攻心的主要原由罢。 “外祖母,您消消气,没事的。” 周老太太听了苏瑜的话,紧张的看向孙玉溶,苏瑜轻声说:“阿瑜懂,您要是有个闪失,可叫这一大家子怎么办哦特别是阿瑜,外祖母,您不想管我了吗” “这都是在干什么” 苏瑜语声刚落,接到老太太被气晕的消息,梁氏和余氏匆匆赶来。 梁氏本不想掺和孙玉溶的事,所以就算知道云晖院动静大也没管,但她不放心老太太啊若真让孙玉溶气出个好歹,而她不在身边,怎么向大老爷交待 余氏的心理与梁氏差不了多少,孙嫣和孙婉两姐妹一直跪在门口假惺惺的哭闹,惹得不少人指指点点,真以为是她要逼死孙玉溶呢。她正要着人轰人,就得到老太太在云晖院被气得惊厥的消息,不得不赶来。 梁氏见着粗使婆子抱着孙玉溶的下半截身子,上半截身子挂在白绫上,也是吓得心惊肉跳,“溶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下来,没见着阿娘都这样了吗” 孙玉溶见周老太太喝了水,顺了气,脸色恢复些,且所有人都到场,正是把事情闹开好解决的时候,自然不肯下来,“大嫂嫂,阿娘要赶我们母女三个回上河县呢,全家人都在京城,凭什么我要回去我不回去,要回去除非我死。” “哼。”余氏冷哼一声,“溶妹妹这话是说与我听的罢,你真是有心求得我谅解,怎的不亲自出面先让妹夫跪晕在我院门口,适才又让嫣姐儿和婉姐儿跑到我那里哭闹,你还在这里上吊要死要活,怎么,你们家害得我的雍哥儿离京外放,我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还要被你们反过来败坏名声么” 孙玉溶自知理亏,可现在的重点是不能被赶回老家去,“二嫂嫂,我哪有那个意思不论是我夫婿还是婉姐儿嫣姐儿,所作所为不过是想让你消消息,好吃咱们一家都留在京城团团圆圆罢了。事到如今你说句话,只要你放过我们一家子,此事就算我对不住你,你要是不愿意高抬贵手,那我现在就一脖子吊死,你们把我尸体运回老家吧。” 这是求人呢,居然还夹着狠话,苏瑜听着是醉了,可见余氏的表情有多丰富。 周老太太合上眼,显然对孙玉溶的表现失望透顶,她眼角滑落的眼泪让苏瑜很心疼,这个为她遮雨避风的外祖母,她舍不得她被人气成这样。 “章嬷嬷。”苏瑜淡淡的看着孙婉和孙嫣躲在人群后头,那样子半点也不为孙玉溶操心,她往前站了一步,看着孙玉溶那副丑陋的样子声带凉薄。 章嬷嬷站到苏瑜身畔,不知这个瑜姑娘要做什么,“在。” “既然溶姨母想死,那就让那些婆子松开吧,咱们大家就站在这里送她上路。”苏瑜周身的气场阴沉下来,那双乌黑眸子透亮如万千星海,那样森森冷冷的盯着孙玉溶。 孙玉溶被盯得发毛,更可惧的是担心自己身下托住她的婆子真会松手。 而苏瑜的话,除了孙嫣和孙婉有稍稍反应外,其余的人都无动于衷。 孙玉溶心底起了丝慌,她盯向周老太太,“阿娘,你听到没有,这个小贱人想我死呢。” “姨母可别冤枉我。”苏瑜静静的望着孙玉溶,“那白绫是你系的,脚下绣凳是你踢歪的,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寻死的证据么若不是托住你的那几个婆子,咱们现在见到的不就是姨母您的尸体吗既然姨母想死,阿瑜成全你便是。” 孙玉溶怒不可遏的瞪着苏瑜,眼中像淬了最毒的汁液。 同行而来的袁嬷嬷很了解自己姑娘的用意,她走过去将歪倒在地的绣凳重新放在孙玉溶脚下,那几个本托住孙玉溶的婆子便撒手放开她。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你以为我就是吓唬你们的是不是如果我死了,就是你这个小贱人逼死的。” 孙玉溶说完就把头再次伸进白绫里,在众人倒吸口气时苏瑜又道:“死了好,反正外祖母宠我,她又不会舍不得怪我。而且没了你这个心怵不正的阿娘,嫣姐儿和婉姐儿往后的前程就交给二舅娘定,随便安排个贩夫走足嫁了了事,就当是给今次雍表哥赔罪。” “你敢。” 孙玉溶咆哮着跳下绣凳,朝苏瑜冲过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嫣姐儿婉姐儿的亲程也是你能乱嚼嘴的” 章嬷嬷在孙玉溶站下来后,立即示意那几个婆子将白绫解开,绣凳挪开,至少孙玉溶想死,此刻上吊是不成的了。 周老太太也明白了苏瑜的苦心,恼恨这个溶姐儿一把岁数还没瑜姐儿懂事。当即下定决心,“阿瑜说得不错,往后嫣姐儿和婉姐儿的亲事就让梧哥儿媳妇做主,谁要是敢有疑异,就是跟我这个老太婆过不去。” 如此,既可挟制孙玉溶要死要活威胁她,也可遂她心愿留在京城,将嫣姐儿和婉姐儿的亲事交到余氏手里,她便能一时拿捏住孙玉溶的张狂的性子,也好出出自己心中的郁气,真可谓一举多得。 这个苏瑜,真是不简单啊 “阿娘,你怎么能。”孙玉溶冲到周老太太面前,“你怎么能这么定二嫂嫂现在恨死我了,你把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前程交到她手里,难道真要顺着苏瑜那小贱人的意思找个贩夫走足嫁了吗” 孙嫣和孙婉吓得脸色惨白惨白,听到孙玉溶拒绝的话才回过神来,赶忙跪到周老太太面前,“外祖母,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苏瑜这样提议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你不能糊涂啊。” 孙嫣抿着嘴不敢说话,眼泪汪汪的看着周老太太。 余氏本也不欲接手此事,而且这两个姑娘禀性不端,但孙玉溶和孙婉的话让她很不乐意,“老太太清醒着呢,什么糊涂我看你才糊涂,嫣姐儿,有你这样跟老太太说话的吗” 又对周老太太说,“阿娘既是有心把这两个丫头的亲事交到我手里,媳妇定会替她俩好好相看相看。” 孙玉溶不甘心,她已经将余氏得罪个透,她岂会用心给自己的两个姑娘着想“不行,我不答应。” “既是不答应,章嬷嬷叫来帮你收拾东西的婆子还在呢,你这就收拾收拾回上河县去吧。” 老太太一句话堵得孙玉溶气是五脏俱颤。 一场不知道要怎么收场的闹剧就这么收场了。 所有人都陪着周老太太回到瞳晖院,但周老太太只将苏瑜留下,其余都请了出去。 她恹恹的躺在床上,模样身心俱疲,章嬷嬷已差人去请大夫,这个空档,她戚戚的看着苏瑜,泪水糊花了老眼。 “自打你阿娘死后,我就异常惯着你溶姨母,她说她不愿离开家外嫁,我就为她招婿上门。这些年你没怎么见过你姨父,但他过的什么日子你大概是有听过的,都是我的纵容之过啊” 第218章 玉春茶行摊上事 “阿瑜,你阿娘在生时最是疼爱这个妹妹,所以,你别跟你姨母计较太多,如今她是不识好歹,但我相信总有一日她会幡然醒悟的,” 孙玉溶容不下她,口下也不曾对她留情留德,外祖母这是怕她对付孙玉溶,搬出阿娘来为她求情呢。可是老太太应该知道人一旦有了偏见,想改观则没那么容易。 苏瑜不言,只是淡笑看着周老太太。 她没有说话,是知道开口即诺,孙玉溶那么会作妖,连她自己都没信心能改过来,苏瑜肯定也怕她做不到。 “你是个好孩子,今日之事也多亏得你有法子,否则当时闹轰轰的,我都不知要怎么收场。”周老太太叹息着,脑仁一阵接着一阵疼痛。 那时苏瑜是真想让孙玉溶死的,自己惹的祸,躲进壳里叫旁人出来顶事,甚至拒不知错,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看着周老太太,苏瑜在想若有一日周老太太不在了,她势必会与孙家断断干干净净吧。 大夫来了,苏瑜退到一旁看大夫诊脉。 无非是些心思郁结,气急攻心的老话,开了些宁神静气的药,取了诊费便出去了。 周老太太要休息,苏瑜也没多呆。 在回景晖院的途中,看到孙娴站在连廊里,迎着她走近几步,“我本想去看看祖母,可是阿娘说祖母有你侍候,又想找你说说话,已经此候你好一会儿了。” “你该去景晖院等我,吃口茶也是好的。”与孙娴并排走,苏瑜淡笑。 回到景晖院,采玉和夏莲在门口翘首以盼。夏莲不惹事非,但不防碍她嚼是非。见着苏瑜和孙娴过来,忙忙冲上去,“姑娘,你走得那么急,老太太没事吧。” “你是想问溶姨母母女三个怎么样了吧。”苏瑜嗔瞪着夏莲。 夏莲吐吐舌,模样甚是俏皮。 回到屋里,采玉张罗沏了壶新茶,孙娴捧着茶碗,忧心冲冲,“也不知我哥哥走到哪里了,我虽不知那阳山县在哪里,但湖南那么远的地方,肯定又是旱路又是水路的,哥哥也不知吃不吃得消这舟车劳顿之苦,早知我就让桂芝跟着去,有她的细心妥贴,哥哥也能少吃些苦。” 苏瑜没接话,低头吃茶,听着孙娴继续说,“我阿娘这两日只进了粥食,旁的一概吃不下,这样下去我是真担心她的身子。” “你多在二舅娘跟前侍候,看着你,二舅娘总归是不忍的。” 孙娴搁下茶碗,“也只能这样了。” 与孙娴闲话家常,无非都是近日府中所发生的琐事。 月底,青凌书院门口车水马龙,每个前来投考的小学子手中都有一张报贴。宣晗捧着手中报贴,斜眼看着苏瑜,“阿娘,你看上去很紧张。” 多少有一点,但竟被宣晗这个小孩子给看出来,苏瑜有些脸臊,“你不紧张吗” 宣晗默了默,老实承认,“有一点。” “别怕,阿娘在外头等你,而且任夫子对你评价极高,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宣晗点点头,有阿娘在,他什么都不怕。 宣晗下车时,采玉跟着前去排队进院门,透过帘缝,苏瑜看到了孙玉溶的儿子丰哥儿在程惟生的陪同下走在最前头。 宣晗没让人失望,对于院中学究的问题,他对答如流,统共考察下来,天地玄黄四文院,他被分到天文院。 又休整两日,便正式开始授课。 玉春茶行的茶船停进西门码头,往年那些租给他们的仓库今次全被其他人高出一倍的价格租用,在船仓里捂了小一个月的新茶急需透气晾晒,不然就会发霉变味儿。茶行的掌柜一直在西门码头协调向阳仓库,价钱翻了四倍也吸引不出原租户出让,他急得直跺脚。 玉春茶行的掌柜姓温,事情超出他的预料,便不得不往上头报了。 一辆青顶马车停在郭府门口,温掌柜三步作两步走进门槛里,问清小厮主家位置,匆匆前去。 玉春茶行是史部右侍郎家郭夫人的陪嫁,可她作为朝廷官眷,自然不被允许有私业,这玉春茶行就一直在其弟郭显忠的手下打理。 郭显忠仗着姐夫官威,这些年逐渐将京城半个茶叶市场都垄断了,顺风顺水的日子他过得很是舒坦。 乍一回温掌柜的汇报,眉头皱起能夹死一只蚊子,“往年都是租给咱们用的,怎么今年租给别人了他们怎么敢不知道玉春茶行是谁的生意吗” 温掌柜陪着笑,“都是小的的错,就是因为往年从无差池,所以今年也没提前作打算,又想着这些年两家合作得不错,哪能料到码头会把仓库租借给旁人东家,现在新茶不能再捂了 ,小的是想尽了法子也联系不上那租仓库的人家,您快拿个主意吧。” “那仓库里都堆放的是什么,你打探了吗”郭显忠四十多岁,鼻下有两撇八字胡,嘴皮子一动就一抖一抖的。 温掌柜说:“小的去打探过了,说是些布匹绸缎。” “我就不信了,只要是在京城里混的,谁敢不给我玉春茶行面子,你再去打探,一定要把租占我们仓库的混蛋给找出来。” 温掌柜听命行事,可又一连十天,还是没将人找出来。 那些新茶因无处晾晒,又捂得生了茶白,玉春茶行今年的新茶只能在码头贱卖。 四月下旬,京城收到湖南洪水暴发,灾情十分严重的消息。 苏瑜在西门码头一边听闲话,一边验看小斑爷从玉春茶行取来的贱卖茶。茶已经起了白,就差发霉了,她点了点头,小斑爷便将玉春茶行的新茶全部收购,玉春茶行赔得血本无归的同时,小斑爷也奇怪自己的东家要这些没人要的茶做什么 苏瑜只让他将茶全部过一遍水,然后在太阳底下曝晒。 曝晒过几日后,小斑爷嗅着满码头的茶香,对苏瑜佩服得五体投地。 “姑娘,您是打哪儿听来的这法子,竟能让即将发霉的茶叶重新活过来小的煮了一壶尝过,真是又香又醇厚,光是晒在码头,就有人过来问咱们拿货呢。” “哦,那你怎么说的”那一世她茶事最精,自然会折腾好多法子煮好茶,即将发霉的茶叶过水曝晒出陈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昌胜街有家新开的茶铺,名叫久笙茶铺后日开张,请他们届时去议价。” 小斑爷这会子还很年轻,涉猎的生意种类也不多,可只要跟他说,他的眼里就冒着充满兴趣的光。 郭显忠搭着脑袋离开曲侍郎府,一间上房里,郭夫人正又气又焦。 曲恒迈过门槛,头上的步摇摇摇曳曳,石榴裙涟漪纤纤,“阿娘,我刚看到舅舅脸色很不好,出什么事了” 郭夫人伸手拉着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是遇到点儿小事,不过不用你操心。” 曲恒狐疑,适才她见着舅舅一身颓废之气,阿娘的脸色也不好看,肯定不是小事。“阿娘,都是女儿没用,不能替您分忧。” 郭夫人怜爱的看着自家姑娘,瞧着似乎又清减不少,她满目心疼,“你是个好的,瞧着你现在这副模样,阿娘的心都痛死了。” “不关阿娘的事,是岳家出尔反尔。”曲恒幽幽开口,心里将苏瑜千刀万剐。“如今岳家和霍家的亲事已经提到明面上,女儿这辈子想嫁进岳家已是无望,不过阿娘放心,这笔账我会牢记,断不会叫那些害得女儿失去姻缘的人好过。” “罢了,京城里不乏德才兼备的优异男子,恒姐儿你姿质出众,还怕找不到好夫婿至于岳家,你把他放在眼里他就算个好去处,不把他放在眼里,岳家也不过尔尔。” 曲恒知道阿娘这番话是在宽慰她,岳远风姿不俗,到底是她这辈子第一眼就想嫁的人,想忘记没那么容易。 第219章 捐银 湖南洪灾消息传来第三日,朝廷拨粮拨款,派钦差前往赈灾。 皇后娘娘悲怜天下,拿出自己的私己济救苍生。有了皇后娘娘做典范,京城达官显贵后宅妇人,有诰命的还是没诰命的抑或是千金贵女,无不纷纷解囊,由相府三姑娘肖美媛为首,登记造册,统共得银十七万三千两百五拾六两,一齐随钦差大臣运往湖南赈灾。 而这十七万三千两百五拾六两之中的十万两,是出自孙府周老太太的手笔,也因此,孙府受到极大关注。坊间瓦舍,余肆酒楼,那些好事的升斗百姓,都会拿近期大事来闲谈。而此时他们议论最多的,便是孙府捐赈的十万两白银。 消息传出不久,孙府几时在京中落脚,府中有什么人,谁从商,谁从官,纷纷被人扒了出来,孙府一时间风头无两。有人钦佩孙府老太太慈悲大度,有人质疑她的真实用途,毕竟孙学雍正是前不久被外放到湖南阳山县做官。 孙老太太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府中小辈因此受惠个个难掩激动。 蒋氏带着两个姑娘到瞳晖院请安,一进门见着周老太太说喜形于色,“阿娘,今日我去药房给三老爷捡药,知道我来自出了十万两赈灾银的孙家,那药铺的掌柜都不收我药钱,还对我毕恭毕敬,这都是阿娘慷慨大方的好处。” 自打出了程惟生跪晕在霞晖院门口的事,蒋氏意识到自家男人再窝囊,也还是有半丝用途的,对于孙廷柏到底比从前上了心,不似不闻不问了。 周老太太此举,是想孙府不能因孙学雍外放为官而默默无闻,被人无视和轻贱。见蒋氏这般高兴,该是起了作用的。 “我不过是给起个头,往后只要你们一个个心存良善,自会受人善待。” 孙嫣和孙嬉自怀心思,但周老太太此举的确是好的,至少在各自的前程上又看到了希望。前些日子因为孙嫣和孙婉两姐妹闹的,她们都不敢轻易出门,就怕被曲家和李家还有严家那几个贵女给记恨上。 苏瑜的久笙茶铺开门营业,茶奉还是朱算盘请的,苏瑜没亲自见他,让小斑爷去与他交接。从玉春茶行低价收来的茶经过她一炮制,卖出的价比春茶还高。小斑爷拿着账册到苏瑜面前邀功,笑得合不拢嘴。 回到景晖院不久,天空拉下帷幕,皎洁的月光透过低垂的云间,铺洒在苍茫大地。 袁嬷嬷发间带着苏瑜新取回来的银簪,嘴角含笑迈过门槛,“秀娟来了,问姑娘用过晚膳没,用过了到老太太那里说话。” 今日出门她是跟外祖母打过招呼的,虽然她具体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料想回来肯定很累。换在平常,是断不会叫人过来扰她歇息,该是有事。 出得门,见秀娟冲她福礼,“瑜姑娘。” 去瞳晖院那一路,苏瑜没多说半个字,全是同行的夏莲和秀娟你来我往的说说笑笑。 寂静的夜空,晚风中带着一点儿花草树木的清冷,这样的气息,不由得让她想到了宣祈。一想到宣祈,苏瑜唇边的笑渐渐勾起,柔软而温情。 静静默默进了瞳晖院,听见里面有不少说话声。 “咱们家还有这样的机缘,真是福气,阿娘,这回人家的请贴上可是有我们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名字,你可不能再拘着两个姑娘不准出府了吧。” 是孙玉溶的笑声,她好像忘了她们母女三个险些被赶出京城回老家事,这会儿在老太太跟前侃侃而谈,真当是母女没有隔夜仇。 周老太太白了她一眼,“用不着你献宝,我尚不至于老眼昏花到不识字。” “孙祖母,阿婉这次一定乖乖的,谨言慎行,再说有二舅娘跟着同去,阿婉绝不会给孙家面上抹黑。”孙婉站在孙玉溶身边,信誓旦旦保证,生怕周老太太不答应她去。 苏瑜在孙婉语落时走进去,满屋子的人一见到她神色各异。 苏瑜站在厅中团团见礼,“大舅娘。” “二舅娘。” “三舅娘。” “溶姨母。” “真是难请呀,咱们一大家子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你才姗姗来迟,这是不把你外祖母放在眼里啊”孙玉溶阴阳怪气的开口,脸撇向一边。 梁氏出声解围,“溶丫头就爱玩笑,瑜姐儿一直不在府里,秀娟一去就来了,哪里是她姗姗来迟,是咱们这些人接到好消息来早了。” 周太太笑着看向苏瑜,“来了就坐到你娴姐姐身边去。” 苏瑜福了礼,坐到孙娴身边,那边蒋氏又笑意浓浓开口,“阿娘,这次这样大的喜事咱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可不能失了礼数。” “女儿也这样想。”孙玉溶也积极的 接下话来。 苏瑜没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细声问孙娴。 原来是周老太太给湖南洪灾捐了十万两银子这事传开,皇后娘娘为彰贤惠恩德,便在长公主府设宴,邀请那些捐了赈灾银两的女眷前往一聚,是以给各家派出请贴,孙家有辛怕有未出阁的女眷都在请贴之上,连苏瑜的名字都不曾落下。 连她也在邀请之列 苏瑜敏锐的觉查到此事有异,旁的不提,她可是姓苏不姓孙,老太太再宠她,又与孙家有何干系 “阿瑜,阿瑜,你想什么呢你外祖母跟你说话呢。” 梁氏的声音响在耳边,拉回苏瑜的思绪,“抱歉,外祖母,阿瑜今日有些累,您方才说什么了” 周老太太也不怪罪她,反而宠笑,“适才你婉妹妹跟我要头面打扮,你们都是我的孙女,想问问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外祖母不必计算阿瑜的那份,阿瑜那日并不想去。” 她不想去 多么好的出头机会她不想去 骗人呢。 不信的人如何也不信。 余氏说:“我会陪着你们一起去,你要是不去在家得多无聊” “那日阿瑜有事,真的去不了。”那日的确是有事,她有日子没凶嫣如了,正巧遇喜香集芳馆要断货,她跟自己去飞燕楼取。 余氏听出苏瑜是真的不想去,也为难的看向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是很想苏瑜去长公主府长见识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到长公主府去走一遭。那日到场的肯定也有不少男客,万一有要相中阿瑜了,她的终身大事不正好有着落么她是急切了呢,主要是她觉得近日身子愈发不似从前,担心苏瑜终身无着落被人欺负。 “瑜姐姐,外祖母可是希望我们姐妹几个都去呢,你要是不去,岂非枉废她老人家的心意”孙婉看着苏瑜,她是真的希望苏瑜同去,那日最好一帆风顺,若有差池也得找人背祸不是 “是啊,你要是不去,我们得多无趣啊”孙嬉的心思和孙婉差不多,谁叫老太太最疼苏瑜呢。 这么好心请她同去,苏瑜才不会真的相信孙嬉和孙婉念及什么姐妹之情。将要说话,孙娴抢在了她前头,“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你们几个可以全权代表孙府,我也不去了,阿瑜若有事就去忙,没事我就陪着她。” 孙娴念及姐妹情,苏瑜是信的。 可是余氏不乐意了,她的儿子在湖南,如今灾情严重尚不知生死消息。可她也不想女儿错过一个很好的择婿机会,那白家固然安好,可与岳家还牵扯着,她不能让娴姐儿空盼空等。 “瑜姐儿,去吧,就当给娴姐儿做个伴儿。” 第220章 长公主府 余氏这一开口,苏瑜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上次在候府的赏花宴上,说定岳云眉和白振羽要闹一闹的,结果出了曲恒阿娘亲口拒亲这件事,接着霍家与岳家就公开走动并且联姻成功。这个时候岳云眉要是再带头闹事,于几家声誉不宜,便耽搁下来打算撑到岳霍两家成为真正的亲家后,至少上次与岳云眉和霍静芳见面,岳云眉是这样告诉她的。 后来她也抽了时间将这件事跟孙娴说了,但见二舅娘今日的反应,显然是不知内情,也不想让孙娴苦苦干等。的确,她要是孙娴,也不知要怎么开口。 “好。”苏瑜想着那日只需露个面便是,总不会有人强迫她要呆在最后吧。 “还是二嫂嫂你面子大,阿娘的头面都没让瑜丫头动心思,你两句话就让她应下来了。”孙玉溶继续不阴不阳的暗有所指,摆明了挑拨离间。 苏瑜懒得理她,起身走到周老太太身边坐下,亲热的挽着她的袖子,“外祖母,阿瑜想要一副紫青色的头面,您有吗” “没有。”周老太太很喜欢苏瑜对着她撒娇,“明日一早你可以去撷芸楼挑挑,看到什么头面喜欢就买,外祖母给您掏钱。” “阿娘,你也太偏心了吧。”蒋氏努努嘴。 周老太太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偏心,相反露出一副心疼,“嫣姐儿和婉姐儿,妨姐儿和嬉姐儿,都有爹娘老子疼惜,你又不是不知瑜姐儿的情况,这点事还计较” 孙玉溶面露菜色,酸酸言道:“她不是有阿娘你疼么” 当着苏瑜的面讨论她的老子娘,苏瑜心头也不好受。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重生回阿娘还在世,该有多好至少有人会心无旁骛的护着她宠着她。 周老太太注意到苏瑜阴沉如水的脸色,不悦的瞪了一眼孙玉溶,“你姐姐自小疼爱你这个妹妹罢了,我留瑜姐儿说会儿话,你们都下去歇息着。” 陆陆续续人走完,周老太太怕苏瑜因孙玉溶的话多心,留下她说了好一会子话。 她也没真去撷芸楼挑头面,不想在这些枝末小节上拉仇恨。 到了长公主府行那日,孙娴和苏瑜还有余氏一辆马车走在最前头,孙嫣姐妹以及孙妨姐妹一辆马车,这次每个姑娘身边都跟着贴身女使,怕的就是心思不纯,再生那日候府的差错。 “阿娘,今日场面不小,咱们孙府人微言轻,到了长公主府少不得被人嚼谈,咱们又没什么相熟的人说话,我担心到时候。”孙娴戴上带着一副粉色头面,她虽生得不是倾国倾城,但配上那一袭青罗绫袖马面裙,整个人看起来娇媚柔嫩。 余氏轻轻拍拍她的手,“别担心,你祖母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特意拜托了秦府的梅老太太关照咱们。” 孙娴松了口气,那秦府的梅老太太虽无诰命傍身,却非是一般的人。 余氏的目光又偏落在苏瑜身边,她今日仍然一身缟素,眉眼如诗如画,细腻优美的轮廓,唇边挂着清清浅浅的笑,纤手将窗帕撩半,那望出去的眼神,清冷晶亮,不染尘埃。 她深明周老太太想让苏瑜到长公主府去的本意,所以本想提醒苏瑜今日这身打扮太过素净,但见她一颦一笑都如洗净铅华,又私心不愿叫她压过孙娴去,便没作声。在她心里,周老太太只是不想认输罢了,以为以苏瑜风姿,再遇良人又有何难可她忘了,苏瑜毕竟是弃妇之身,一旦这事曝光,莫说她的过往受人诟病,能看上她的门当户对只会允她作妾,想做正房估计只能下嫁小门小户罢。 长公主府门口排着很长的马车队,依照先后顺序下车。等到苏瑜她们下车后,已经半柱香以后的事。几个姑娘站在门口不远处,听着余氏训诫了些不准惹事生非的话,才拿着请贴携裙进门。 进了长公主府,就见人头涌动,除了苏瑜和孙娴,无不内心激动。一个妙龄女使走过来,对余氏福了一礼,“您是孙府二太太吧。” 余氏不认得她,心中不免警惕,“奴婢是梅老太太身边的锦雪。” 余氏的警惕放下,笑道:“锦雪姑娘。” “不敢。”锦雪谦虚的又福了一礼,“我们家老太太已经到了,正和冯夫人说话,特意叫奴婢在这里等着,见着二太太就请过去。” “有劳锦雪姑娘。”余氏客气点点头,心里却在猜想那冯夫人是谁。 孙娴和苏瑜是知道冯夫人的,也就是说岳云眉也在长公主府,两人相视一笑,今日定不会无聊了。只是苏瑜晚些时候还要去飞燕楼见嫣如,可能只能和岳云眉说几句话罢。 一行人随着锦雪走,四月的京城,流莺芳菲,长公主府飞檐笼翠,湖面杨柳轻摇,假山c小径c廊道,花草簇簇,蜿蜓送香。苏瑜两世 为人,司空见惯,余氏的立场不允许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一般惊喜张望。孙娴的教养也只允许她眼观鼻,鼻观心。但同行而来的其他姑娘,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流盼的眼神,恨不得把整个长公主府都装进她们的眼睛里。 那边九蜿蜒的连廊下,走来两位青年男子,皆有潘安现世之容。一位穿着淡黄长衫,腰系玉带,头戴玉冠,行动间一派风流无尽;另一位头戴金冠,身躯凛凛,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只是他的眉宇间有些书生气,但这并不影响他一路走来,诸多女子对她面红行注目礼。 苏瑜等人也同其他人一样低头垂眼靠边站,等到两位青年男子有说有笑离开,锦雪才悄声介绍,“那位淡黄长衫男子便是长公主的夫婿当朝驸马都蔚,而同他侃侃而谈的人便是佟候爷的女婿,耿将军。” 有些人继续激动,苏瑜则慢慢落后,忍不住回身望着那抹远走的背影。如今倒是人模狗样的,她可是见过那耿荣是如何羞辱嫣如的场景。想到这里,苏瑜的脸色渐渐冷下来,目光也有些森灼。 耿荣多年的从军生涯,练就了一副灵敏的感知力,当他觉得有人意味不明的盯着他时,迅速回身且四下张望,可惜他什么也没发现。 驸马爷则笑问,“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耿荣讪笑,“总觉得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驸马爷鄙夷的望着他,“什么不怀好意我看是饱含春意吧,你虽已有家世,但以你的地位想纳美入怀又不是什么难事多少闺中女子企盼着呢。” “你别乱说话,阿茉也在这儿呢。” 驸马爷见好就收,再次与他同行前往门口去接人。 苏瑜一行人来到一处偏厅,厅中茶香四溢,千金夫人们各自都细声说话,显得极好教养。岳云眉坐在冯夫人身边,正百无聊奈,见着锦雪带苏瑜她们进来,忙起身跑过去。 “阿瑜,娴姐姐,你们怎么才来,弄得我好没意思啊” 冯夫人嗔瞪了眼岳云眉,“阿眉,你不是说茶香吗怎么这么好的茶也堵不住你的嘴” 岳云眉大大咧咧俏皮一笑,惹得梅老太太笑道:“阿眉是个赤子心肠,你别太拘着她,仔细拘傻了你要后悔。” 冯夫人笑笑,余氏连忙上前见礼,“请老太太安,想必您就是冯夫人吧,我家阿娴受您照顾了,送来那么多年礼,真是不好意思。” 冯夫人丈夫虽然是个行五出身,她自己却是个容得人容得事的,简单来说,就是所有对她有好意的,她会报以好意。“余太太严重了。” 余氏又寒喧了两句,这才叫自己的姑娘给梅老太太和冯夫人见礼。 对于上次在霍家赏花宴上闹出事的姑娘,冯夫人印象很深,她对孙嬉姐妹孙婉姐妹的反应淡淡的,对孙娴和苏瑜则是十分热络,拉着二人的手说个不停,这让其余的四个姑娘很是妒忌和尴尬。 第221章 曲恒的算计 此时,偏厅一侧的雅致屏风后,站着一双人影。 曲恒一双眼恨毒了似的盯着苏瑜,她身边的肖美媛也仔细打量着苏瑜。那是个似不喜奢华的女子,妆容恬淡却是烟眉秋水目盈盈有波,发髻上一支海棠流疏步摇随着她颌着一点一摇,一对珍珠缀花映得她肤若凝脂,对着冯夫人盈然一笑,便是玉面芙蓉,让人难以侧目。 她穿着一袭碧青色的齐胸襦裙,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或已将整屋的华丽掩下,就只见她溢着独一份的惟美清雅。过份的低调,却让人太容易记下。 “那便是你恨毒的人我怎么瞧着人家无害得很,你却像要将人撕碎了。”肖美媛浅笑嫣然,揶揄曲恒。 “阿媛姐姐可别被她的表面骗了,这小贱人惯会扮可怜装无辜,她的手段狠着呢。”曲恒忙开始添油加醋,她不想让肖美媛以为她是个娇纵记仇恨的姑娘,苏瑜是真的对不住她,是真的可恶。 苏瑜没惹到肖美媛,所以肖美媛这会子对苏瑜无感。“你说要让她丢脸,怎么个丢脸法”曲恒非得托上她在长公主府的请贴上加上苏瑜的名字,肖美媛与曲恒关系不错,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给她,但一再提醒,不准闹出大乱子来。 曲恒笑得阴气森森,“我要让她在上河县丢的脸,在京城再丢一次。” 肖美媛还是没听懂,曲恒似乎也不想提早揭秘,罢了,她只看好戏便是。 苏瑜来前便觉着这趟长公主府之行有异,但想着自己露个面即走,而且已经到了一会儿也无事发生,警惕也慢慢松懈下来。 “长公主怀了身孕,愈发懒怠,时候尚早,这席面也还早呢。这公主府的园子很大,还有不少珍奇异兽,你们这些小丫头去瞧个新鲜吧,我们几个在这里说说话。” 梅老太太发话,便叫锦雪跟着岳云眉,与孙府前来的姑娘一齐去逛园子。 离开前余氏拿眼示意孙娴将孙婉几个看住了,孙娴微微点头应下来。 苏瑜有些同情孙娴,她领了个随时会发生意外的差事。 离开偏厅,众人都跟着锦雪和岳云眉走。这二人先前在长公主大婚时都来过长公主府,要比身后跟着的一堆人熟悉很多。 今日这答谢宴虽然来的女眷居多,但也不乏诸多青年公子爷前来凑热闹,而长公主的驸马都蔚唐绍宇也是个十分好客的,便在长公主府的一隅开了男客席。进府皆是客,男客们见流,又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诸多美眷,自然也是要在园子里逛上一逛,养养眼。 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羞臊着偷望偷望这个,又羞臊的偷望偷望那个,觉着个个都霁月清风,俊美不凡。 绕过一连排假山,听见有动物叫声,众人绕出一看,原来是几只孔雀正开屏,不服输的争奇斗艳。 孙嫣和孙嬉惊奇不已,她们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动物,孙婉和孙妨也看得呆了,她们也只在书册上看到过这种动物,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能见着真的。 孙娴之前在端州,去过城中一豪绅家做客,他家有处很大的庄园,园子里也养了孔雀,只是那孔雀是宝蓝色的,已经觉得很美了,没想到此生还能见着白色的孔雀,一时也看呆了。 养这些东西,费银子,费时间,还费地方,所以苏瑜很不喜欢。可她的桐姐儿喜欢,所以她也曾在沈府里养过几只孔雀,可苏玫的儿子在逗弄孔雀时被啄伤手臂,桐姐儿被沈重霖打,她被沈重霖训,那几只孔雀就当着桐姐儿的面给扭断脖子死了。她还记得桐姐儿当时吓得脸色发白,连续发了整月的恶梦。 “娴姐姐,那边还有猴子,我们能去看看么”孙嬉企求着开口。 孙娴也想看看猴子,“哪咱们一起去吧。”回头问苏瑜和岳云眉,“你们去吗” 没想到二人同时摇摇头。 苏瑜是没兴趣。 岳云眉则是看厌了。 锦雪跟着孙娴,苏瑜还是挺放心的,有孙娴看着,那几个姑娘也作不出妖来。苏瑜正打算开溜,好到飞燕楼与嫣如好好说会儿话,岳云眉却拽着她说:“你不知道,我哥哥知道要成亲的对象换成了阿芳,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的,耍起刀来虎虎生风,吓得那些小将都不敢跟他过招了,怕一个不小心伤了残了。” “还说,怎么没见着阿芳”这样的盛宴,霍家不可能没来人。 岳云眉挽着苏瑜往别处走,“好像是阿芳的外祖家来人了,霍家忙着嫁姑娘的事,这种可来可不来的宴会,当然没自己家的事要紧。” “阿芳现在肯定心甜如蜜。” 苏瑜随口说了句,却勾起了岳云眉的伤感,“她跟我哥两情相悦,这种大好的姻缘哪个姑 娘碰上不心甜如蜜啊倒是我,真想赶紧闹起来,与白家扯清楚。你不知道,家里居然有人提议让我和我哥哥一起成亲,就是同一日嫁女,同一日娶媳,我的天啊,我可是费了老力气才把这念头在我阿娘心里给掐灭了。” 府里人多,来来往往,因为说的是私密事,岳云眉只敢表情夸张,声音是不敢大的。 苏瑜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的反应,“瞧瞧你的样子,若落在不知实情的旁人眼里,指不定还以为你得多恨嫁呢。” “你说什么呢,小点儿声。”岳云眉羞窘的左右相顾,然后拉着苏瑜走上一条花径,那花径一直蜿蜓向前,在一片竹林那里转拐了弯。 “自打上次上元灯会后,白振羽来我家的次数减了很多,我阿娘还偷偷试探过白家,知道白家没有另结姻缘的对象,也宽下心来。” 岳云眉的话里充满苦闷,而苏瑜路过一面矮花墙时徒然驻了步,目光盯着一处,紧紧的盯着一处。 岳云眉徒然发现自己自说自话,回过身走回苏瑜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她看到矮花墙对面的八角凉亭里,有几个男女围桌而坐,谈笑风生。 “长公主和驸马爷的感情真好,听说长公主有了身孕后,驸马爷除了公事,其余时间都呆在府里陪着公主,成亲那么久了,还处得蜜里调油似的,真是羡煞旁人呢。” 岳云眉的确是很羡慕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虽然她心里没数,但却肯定未来与她好得蜜里调油的人肯定不是白振羽那个弱鸡。“另两人也是一对,军候佟愠的姑娘佟茉与女婿耿荣。这佟茉身子不好,所以甚少在人前露面,不过她的人品和才气为人称赞,与耿将军很是般配呢。” 岳云眉一说完,就见耿荣亲自剥了一粒葡萄放到佟茉面前的小碟子里,又伸手将她被风拂乱的额前发给捋顺。 苏瑜的位置只能看到耿荣的一个侧脸,可她不是瞎子,哪怕只是一只眼,也让苏瑜看到那眼中的宠溺和柔情。而佟茉回报他的,是一抹温柔如水的感动和娇羞。 耿荣的宠溺和柔情都给了佟茉,把残忍和欺辱给了嫣如,凭什么这太不公平了。 这一刻,苏瑜心情复杂,她觉得嫣如好傻,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成全这个负情薄性的混蛋么 “是什么人站在那里” 第222章 讽刺 一道略高且并不陌生声音响在苏瑜和岳云眉的耳畔,这声音也将不远处那八角亭里的四人吸引得望过来。 岳云眉皱眉看着来人,“恒姐儿,肖三姑娘。” 不错,来人正是曲恒和肖美媛。 前些时日她到摄政王府,莫总管不是来报说肖美媛病了请宣祈去探望么,如今瞧着她娇容如三月春花,乌鬓黑如丝巢,一支镶嵌着宝珠的玉簪子衬得她花容月貌。一袭牡丹碧霞轻烟裙,逶迤而来时裙摆似花叶逐层散开,身姿十分柔美。 曲恒带着高傲的笑容与肖美媛并排走在一起,她穿着身玫红色的交襟襦裙,腰间正中央用金丝软缎系了个衣袂,低垂鬓发间,斜插着一支翠羽红目凤钗,整个人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眉姐儿,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吗”曲恒一出声,就充满攻击性,她狠狠的刮了苏瑜一眼。 岳云眉可不怕她,以前觉得她有可能是自己的嫂嫂,阿娘教她凡是要忍要让,现在曲家与岳家没关系了,她才不受这窝囊气,“你才是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胡言乱语,说我们是阿猫阿狗,你巴巴跑来跟我说话,那你是什么东西” 苏瑜赞扬的瞟了岳云眉一眼,她竟也有如此机智的一面,怼着曲恒脸色铁青。 而苏瑜的反应落在肖美媛眼中,瞬间觉得这个被曲恒记恨的姑娘的确不是好人,连带着看苏瑜的目光也染了异色,掠上些许轻蔑和鄙夷。 “长公主请几位姑娘过来说话。”有个女使站在八角亭外,朝这边扬声。 “哼。”曲恒冲着苏瑜冷哧一声,“真是天大的福气,你这样的身份也居然有幸到长公主面前参见。” 肖美媛和曲恒走在前头,苏瑜和岳云眉相视一眼,显然两人都不想要这个福气。 特别是苏瑜,想着这一见得耽搁到什么时候她还要到飞燕楼找嫣如说话呢。 长公主宣珏的孕肚已经出怀,君臣有别,驸马爷坐在她的下首,耿荣两夫妻则挨着驸马爷坐,他们一起看向款款走来的四个姑娘,曲恒和肖美媛稍稍对长公主福了福气便站到长公主身边去了,亭下余下苏瑜和岳云眉不尴不尬的跪着,这就是亲近远疏的区别。 “阿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瞧着怎么瘦了些。”长公主的声音听着柔柔弱弱,但话风里却有着些许上位者的倨傲。 岳云眉在长公主面前不敢造次,更想快点儿离开,于是规规矩矩回话,“回长公主的话,近日我家有喜事,我帮着阿娘操持,吃得少,睡得少,所以清减不少。” 曲恒脸上一黯,长公主没看见,又问,“我是听说你们岳家与霍家联姻,婚事好像定在了六月十九,那天是观音菩萨成道日,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恭喜啦” “多谢长公主。”岳云眉说。 “难道今日阿芳也没来,定是新嫁娘害臊,怕出来见着人被笑。”佟茉声音软软的,像云絮,声音也好听的接了一句。 苏瑜没忍住抬头看向她,佟茉半倚着耿荣,一脸的幸福甜蜜,苏瑜的表情也更冷了。 “苏瑜,长公主让你抬头了吗你懂不懂规矩”曲恒听着长公主和岳云眉谈论那起本该属于她的婚事,窝了一肚皮的火,她本就恨恨的盯着苏瑜,一见她的反应,立即出声教训。 这教训声,也将佟茉吓了一跳,耿荣立即拿手穿过她的手背扶住她的肩,并冷道:“曲二姑娘,长公主是孕妇,阿茉身子不好,你突然这么大声,不怕把人惊出事吗” 曲恒只顾自己出气,哪里意思到这些 耿荣是朝廷的将军,说出的话自带一股威压。曲恒也意识到自己声大不妥,跪在长公主脚畔,“对不起,是阿恒见苏瑜突然抬头,怕她冒犯长公主和将军夫人,这才声音大了些。” “你这丫头,这里是长公主府,谁敢造次”肖美媛出声替曲恒解围,“不过你这份拥护体贴的心意,相信长公主是不会介意的。” 宣珏也有些怪曲恒大惊小怪,但肖美媛都这么说了,她也委实不能怪罪,“罢了,都起来吧。” 都起来,所以岳云眉和苏瑜也都站了起来。 只是她站起来的瞬间,系在腰间的环形玉佩刹那间落入耿荣眼中,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苏瑜,胸中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情绪。佟茉与他很近,对于耿荣后背突然绷得紧直她也很莫名其妙,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个叫苏瑜的姑娘看,而且她腰间系的那枚环形玉佩惊愕自己是见过的,它放在一个很精致的小匣子里,被她的夫君很好的藏在书房山水画后的暗阁里。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是晓得的。 此时苏瑜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环 形玉佩,夫君又那么紧张的盯着她,佟茉心里开始泛酸泛涩,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在这一刻不得不面对了吗她记不得多少个夜晚,她的夫君总是躲到书房里,看着这枚环形玉佩出神到天亮。且她偷偷仔细看过,这玉佩是成对的饰品,分阴阳两面,只有情人之间才会相互馈赠的信物。 她是谁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何偏偏出现在他们夫妻面前 她是来找夫君跟她相认的么 成婚这些年,她知道夫君心里住着一个人,他看似对她宠爱有加,可也只有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二人之间存在的疏离。她好不甘心啊,同时她又想做个贤惠的妻子,甚至可以答应眼前的人入府为妾。可她的身子不大好,这些年不仅无所出,能活到什么时候都尚不可知,一旦这人进府,以夫君对她的重视,自己死后,她是不是就会替她坐稳将军夫人的位置 佟茉心里天人交战,纠结万分。 最终,她臣服于自己的私欲之下,决定为难苏瑜。 “你是哪家的姑娘本公主怎么对你毫无印象”长公主会正视苏瑜,是因为她察觉到曲恒对她充满敌意。这个姑娘眉眼清明,身着缟素,看着有股不容于俗世的清雅气度,她哪里惹着曲恒了 曲恒冷笑,等着看苏瑜出丑,替她答道:“她叫苏瑜,是孙家周老太太的外甥女。” 外甥女不知情的人脸色各异,耿荣的视线一会儿落在苏瑜腰间的环形玉佩上,一会儿落在苏瑜的脸上。而他身边的妻子佟茉,心肺揪在一起,笃定绝不对让这人进门,否则将军府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 “周老太太大方,为湖南损赈十万银钱,实为大善之人,只是本公主的请贴里请的该是孙家的嫡系,莫不是手下的人出错了”长公主语气淡淡,却让所有人听出她话里的疑问和嫌弃。 “孙家小门小户,自然崇尚权贵想这苏瑜就是不请自来,想冒犯公主。”曲恒又跳出来恶意满满的瞪着苏瑜笑,“公主殿下,你可不能轻易饶过她。” 难道曲恒就只是想让长公主替她出气肖美媛心中疑窦丛生,就这么简单 岳云眉有些担心苏瑜,毕竟是在长公主面前,可是一点儿马虎也生不得。偏偏这个曲恒仗着长公主疼她几分,狐假虎威。 “你怎么说”突然,长公主看着苏瑜问。 苏瑜福了福礼,静若柳风轻拂般笑道:“民女还是不说了,都让曲二姑娘说吧。” 周围默了一默,岳云眉率先笑出声,但她只敢轻笑,余下的所有大笑都只能憋在心里,她憋得好辛苦。 “长公主问你话呢,你让我说什么”曲恒咬着后槽牙质问。 苏瑜眸色淡淡的望过去,“长公主殿下问我的话不都是你在替我答吗索性你就都答了吧,反正我不表态便是。” “你这是在说本姑娘冤枉你”曲恒气急,“苏瑜,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第223章 耿荣的拦截 曲恒这是做什么看那副想跟她辩个清明的阵仗,嘴角还噙着兴灾乐祸的笑,像是逼她跟她吵架似的。 这么多人看着,她若真跟曲恒争执,后果呵呵 估计这就是她的目的吧,而且听曲恒的话音,她会出现在长公主府递出的请贴上,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个曲恒,想让她在长公主面前失仪出丑,甚至有可能想让她被长公主赶出府去,丢尽人。不,她恨毒了自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她肯定还有后招。 苏瑜半眯着眼凝视着曲恒,自打跟曲恒交锋以来,这个姑娘除非被逼急了,否则还算有些她还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那便是被沈重霖休弃这件事了。 “阿恒,看你急的,好像这苏姑娘跟你有多大仇怨似的。”长公主见苏瑜沉默不言,她也不想把刻薄他人的名声流出去。 曲恒冷冷刮着苏瑜,深呼气,反正好戏在后头,她决定暂时饶过她。 “不知这位苏姑娘老家是哪里的”一直不作声的佟茉,声音柔柔软软的问。 苏瑜应声看过去,她也奇怪,佟茉怎会对她有兴趣苏瑜福了福礼,回道:“是同州的下河县。” 佟茉拿眼悄悄觑着耿荣,见他俊眉蹙在一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好像害怕看漏了眼似的,一股妒火在胸中撩拨,“阿珏,我没听过那个地方,想必离京城好远呢。” 宣珏意外的眼神落在佟茉身上,这话听着平常,实则是在说苏瑜出身山野,没见过世面。她也奇怪素来好脾气的佟茉,怎会暗讽于人又注意到她夫君耿荣的反应,宣珏算是懂了。 在宣珏的印象中,佟茉的夫君耿荣,是个好到无可挑剔的男人。不喝酒,不狎伎,偶尔在伎院应酬也绝不会夜不归宿,整日流连军营,刻苦公务。为何此刻,他会盯着苏瑜不放莫不是对苏瑜动了心 这个苏瑜,清雅卓妁的立在那里,像遥远的山谷中绽开的幽兰,与周围一圈的华丽相较,的确显得别具一格,惹人青睐。耿荣可以看上旁人,但不能在长公主府淫心浮动。佟茉身子不好,万一受到刺激出什么事,候府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偏远小县,不识规矩。” 长公主徒然冷声,褪尽了先前话里敷衍的温度,“下去吧。” 苏瑜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地,再不走,她自己都觉得要被耿荣盯出两个窟窿了。 将要转身,又听到长公主发话,“阿眉你留下。” 岳云眉不情愿的看了眼苏瑜,“是。” 苏瑜微笑着摇了摇头,朝着长公主福了福身,然后身形一转,姿态从容的离开八角凉亭。 本以为苏瑜被赶走,会又羞又恼,至少脸上会很难堪。可是她没什么都没有,那一袭远走的背影,清雅妁世,芳华盈盈。 曲恒愈发恨得咬牙切齿。 “阿眉,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别胡乱结交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要是跟着学坏了,你阿爹阿娘还不得被你气死。” 这话是肖美媛说的,没有掩声,是刻意说给苏瑜听的。 一片青色的枫叶飘落,晃晃悠悠掠过青砖黛瓦的院墙,不知飘落到哪里去了。 不远处的长廊里,几个贵女三三两两簇在一起说说笑笑。从前她见惯了这种官家女眷后院的风起云涌,这会儿想来不由得一叹。 岳云眉被留在长公主跟前说话,孙娴和二舅娘各自都有应酬,苏瑜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但离开前,该到余氏和梅老太太跟前打个招呼。 路过一个可观鱼的鱼池,不少贵女拿着鱼饵逗弄着池中的锦鲤,看到有鱼吃饵,兴奋得花枝乱颤。 苏瑜并未有多大感染,只想着赶紧到余氏和梅老太太跟前打招呼。今日所来的姑娘都带着女使,她也带了,只是她要去的地方不能为外人道,便叫雪娇驾着马车等在长公主府不远的巷口,反正她是很快要离开长公主府的。 在路过一个月洞门时,凭空多出一支手毫无预兆将她扯进门里,并拖拽着她走了很远,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短廊下。苏瑜甩开他的手,眸色阴沉的瞪着耿荣,有些不明所以。 耿荣先前见苏瑜离去,只是她腰间的环形玉佩无形中像一条坚韧无比的线,紧紧的拽着他的身心。苏瑜一走,他便不论如何也坐不住,他要问个清楚弄个明白,为何当年他给嫣如的定情信物会系在苏瑜的腰上 “你腰间的玉佩哪里来的” 玉佩苏瑜的确在腰上系着一枚环形玉佩,上次在飞燕楼因为耿荣为难嫣如,嫣如发了脾气,鸨母怕嫣如再生事端,便不准人轻易进留香苑。集芳馆的遇喜即将断货时小斑爷到过飞燕楼,却并告诉嫣如不方便见人 ,是阿萝出面叫他传话,要见嫣如带上玉佩,她会出面与鸨母周旋,设法相见。 “将军是指这玉佩” “正是,你从何处得来的最好老实交待,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耿荣气势逼人,苏瑜却并未退却,她退后一步,纤薄的唇噙着疏离冷笑,“将军绝情薄性,管我这玉佩做什么” 她说他绝情薄性耿荣以为自己听岔了,危险的逼近一步,“你说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将军这样说话,若不将这玉佩的事情说清楚,本将军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玉佩是嫣如的,苏瑜想起嫣如说起的那个故事里有对定情信物,莫不是。 见耿荣这么紧张,苏瑜笃定自己心中猜想。只是他欺辱嫣如,还娶了旁人,还紧张这玉佩做什么“你很紧张这玉佩” 耿荣咬唇,难置一词。 他那是什么表情,怕承认了丢人还是不甘心嫣如把定情信物给了旁人 周围的气息一寒,这是耿荣多年从军练出来的气场,他逼视着苏瑜,想看她求饶,迅速交待。可是他预想中的场景没有出现,甚至连眼前这个看起来弱如柳枝的姑娘,没给他半丝要交待的迹象。她就那样目光澄澈的与他对视,毫无惧意 “罢了,你将玉佩给本将军,本将军不为难你。”他乍一见这玉佩,定是气狠乱了分寸,不然怎么为难一个弱质女流。 他这么想要这玉佩,是因为没对嫣如忘情可这是嫣如给她的,她不能轻易转手于人,“将军素有儒将之风,威震八方,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偏堵着我一个女子索要物什,是何道理” 耿荣真想将玉佩抢过来,但一旦动手,这女子一呼喊,定会引来诸多猜测,“只要你将玉佩给我,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不卖。” “你。”耿荣气结,这姑娘软硬不吃,太不知好歹,他目光沉沉的逼视着苏瑜,“我知道这玉佩原本不是你的,你不是偷的便是抢的,你再不将玉佩拿给我,别怪我欺负女人。” “是,这玉佩原本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想到先前他待嫣如那般恶劣,却对旁的女人那般温柔,苏瑜不禁冷笑连连,“耿大将军,薄情寡义就坚持到底,别给我在这儿一副旧情难忘的表情。” 苏瑜不欲与这人我作纠缠,将将转身准备离去,耿荣速度极快的拦在她面前。她撞到他的胸膛上,警惕的退后数步,“耿荣,你干什么” 第224章 雪娇的手段 耿荣没空计较苏瑜对他无礼,而是仔细回味她之前那别具深意的话,有个臆猜在胸中凝聚,摒住呼吸问出口,“你知道嫣如。” 苏瑜敢说出那句他薄情寡义的话,就不难肯定耿荣会猜到什么。捅破这层窗户纸更好,“不然,你真觉得这玉佩是我偷的抢的” 竟是嫣如给她的 苏瑜的玉佩来路弄清明,耿荣一身的戾气也消散不少,“是她送你的” “不然呢,你以为你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么” 嫣如几时认识这般恣意张狂的女子说出的话咄咄逼人,不给人半丝喘气儿的机会。“她既是给了你,说明你与她之间关系匪浅,这玉佩的出处想必你是知情的。” “是又如何你要回去做什么与你手中的玉佩成双成对”苏瑜只要一想到那夜他对嫣如的羞辱,就气得胸痛,“你们俩劳燕已分飞,这东西在谁手里又有什么要紧早就没意义了不是吗” “没意义这是嫣如告诉你的”耿荣抬起头哂笑两声,“你说我薄情寡义,你又知道嫣如是个什么下贱东西。” “住口。”苏瑜喝道:“你说她是下贱东西,你呢,你又有多高尚耿荣,别以为你是什么大将军就可以这样说嫣如,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耿荣眼中划过厌恶之色,冷嘲道:“你认识嫣如,定知道你如今的身份,你与她交好,莫不是你也。” 苏瑜闻声,转身便走,她不想再看到耿荣,会脏了她的眼睛。 玉佩没到手,耿荣是断不会让苏瑜离开,又移步拦在她面前,“玉佩给我。” 没有这玉佩,她今日就见不着嫣如,苏瑜也不肯退让,“你再继续纠缠,我就要叫人了。”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为一个行为不检,水性扬花的伎女冒犯本将军么” 耿荣的话让苏瑜惊呆了,他是嫣如活着的寄托,是她午夜梦回时回忆里的惦记和倚靠,他怎么可以将她贬到尘埃里还有踏上两脚苏瑜死过一次后,自觉世间诸面随遇随心便好,如今面对耿荣对嫣如的羞辱和诋毁,才知道她就算重了,也只是个被七情六欲操控的凡人。 “啪。” 她忍无可忍,甩了耿荣一巴掌,“当年你离开嫣如去救你堂哥,要是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耿荣被打懵了,这辈子他挨过刀伤枪伤,就是没被人打过脸。“你敢打我。” 苏瑜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意,在耿荣冷眼似刀剐着她的时候,苏瑜反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耿荣,嫣如自始至终都是嫣如,这辈子,是你负了她,这玉佩收不收回又有何意嫣如肯定舍不得打你,可我却恨急了你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她,凭什么你当了大将军娶了如花美眷还不放过她真当她可欺好欺” 耿荣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软软柔柔的声音响起,“嫣如是谁” 这二人纠缠得太深太久,以至于有人来了都没注意到。 苏瑜离开八角凉亭不久,耿荣就找借口离去,长公主见着佟茉脸色一黯,担心出事便叫人跟着耿荣。得到消息耿荣果真与苏瑜在一处,佟茉的脸色煞白,长公主身子不便,其余人则跟着佟茉去找人。 等找到时,正巧看到苏瑜第二次甩打耿荣耳光,她们都吓呆了,直到苏瑜说完那长段话,佟茉才醒过神来,幽幽质问。 耿荣一听佟茉的声音,眼中浮起些许愧疚,“阿茉。” 然而这愧疚的声音听在苏瑜耳中,觉得之前自己的两耳光,打得还不够。 佟茉和众人走过来,众人脸色各异,除了吓得合不拢嘴的岳云眉,肖美媛以及曲恒,脸上全写着我戏。 “苏瑜,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敢打大将军,真是活腻味了。”曲恒站过来立马落井下石,得罪了耿大将军和佟茉,她都没有机会施展她的计划,罢了,此刻她迫不及等着想看苏瑜怎么死。 “曲恒,你不说话会死啊”岳云眉走到苏瑜身边,狠狠瞪了曲恒一眼,心头也万分焦虑这场可要怎么收啊 佟茉近前捧着耿荣被打的脸,苏瑜没吝啬力道,她是真想替嫣如出气,所以此刻耿荣脸上左右十个指印十分清晰。佟茉心疼得泪花儿直掉,她吸了口气,别过身走向苏瑜,“适才在八角亭那里,我见夫君的目光一直落在你身上,而你腰间带着那枚玉佩则是我家夫君一直私藏的。” “阿茉,你知道”耿荣以为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夫君,我是你的枕边人,你什么事情能瞒过我的”佟茉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耿荣张了张口,没有底气回话。 佟茉又回头看着苏瑜,“原以为你便是夫君心里住着的那个 人,所以刚才我试探你老家哪里,还想着或许允你入府为妾,可我终究没那么大方。既然你不是夫君心上的那个人,那我对你也不必客气,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贱民,我的丈夫岂是你能动手打的” 佟茉发了狠,她抬手就要打苏瑜。 “啊。” 所以人都没想到娇弱如佟茉也会打人,所以看到她的动作都惊得呆掉。 在她即将打到苏瑜的瞬间,空气中飞来一粒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她的右手虎口上。 “阿茉。”耿荣慌乱的叫喊,“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曲恒和肖美媛也紧张兮兮的左右四周,佟茉则吃痛倒在耿荣怀里涩涩发抖。 “姑娘。”雪娇从耿荣拽着苏瑜过来的那条路上出现,恭恭敬敬站到苏瑜身边,“姑娘,奴婢等了好久,你怎么还在这里耽搁” “是你,苏瑜,是你的女使冒犯将军夫人。”曲恒惟恐天下不乱的大喊一句。 雪娇面色一冷,目光冷淡的扫过去,“曲二姑娘慎言,奴婢只是护主罢了,难道有人打你,你的奴婢不护着你么” 曲恒被怼得无语。 耿荣却将佟茉轻轻推给肖美媛,一掌朝雪娇推去,“曲二姑娘说得对,你胆敢冒犯我夫人,我非杀了你不可。” 雪娇避过耿荣的攻击,她接到的命令时守护苏瑜,不让她受伤害,或是有人侵害,则不必手下留情。所以,很久没打架的雪娇很快就跟耿荣打在一起,且能跟高手过招,雪娇很兴奋。 兴奋的不止雪娇,还有岳云眉,她拿手轴怼怼苏瑜,“阿瑜,你这女使哪里买来的好生厉害,竟能跟耿将军打成一片,回头我跟我哥哥说说,让她也跟我哥哥切磋切磋,看看谁更厉害。” 苏瑜无奈的白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闹成这样,要怎么走得掉啊 联荣也是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女使,手上功夫竟不压于他这个出生入死的大将军,这也更激起了他的愤怒,被苏瑜顶撞也就罢了,竟还让她的女使小瞧,太过份了。 这处是长公主府的一隅,平常极少有人来,哪怕府中宴会,也大都爱在前头看热闹。这里的景致也是不俗套,晌午暖阳高照,院中疏影斜窗。 雪娇与耿荣打得难分难舍,佟茉看着忘了呼吸,苏瑜也将心拎到嗓子眼。她也是头回见到雪娇施展拳脚功夫,真没想到她这么能打。只是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她再不脱身只怕就难脱身了。 双方对掌退开后,苏瑜见着时机站出廊下,冲雪娇喊,“雪娇,住手。” 雪娇还没打够呢,但她不敢不听苏瑜的命令。 没人管耿荣,他红着眼,拳头捏得咯咯响,亦是意犹未尽。见他眼中杀意迸发,苏瑜赶紧站在他与雪娇中间,“耿将军,你想在长公主府闹出人命吗” 第225章 长公主的答谢宴上 这里是长公主府,他再不甘心也得有所顾忌。松了手,站回佟茉身边,“阿茉,你怎么样都是为夫没用,没保护好你。” 苏瑜实在不想见到耿荣深情款款的样子,她恶心,示意雪娇跟她走,佟茉又叫住她,“苏姑娘请留步。” 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吗苏瑜斜过身,看到佟茉又朝她走过来。 雪娇近前想将苏瑜拦在身后,苏瑜却示意她站在一旁即可。“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佟茉的视线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你身上的玉佩,是我夫君极想得到之物,苏姑娘若肯割爱,便是我候府欠你一个人情。” 为了耿荣,肯卖她这么大面子。 苏瑜却不稀罕,“我无意与候府结交,要这面子做什么” 她连候府的面子都不给,肖美媛看不过去,“苏姑娘,将军夫人天之娇女,你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怎么,你觉得你们有本事从我身上将玉佩抢走么” 众人看了看苏瑜身边的雪娇,都不敢保证。 “算我求你如何”佟茉扬了扬声,接着就要跪在地上。 耿荣哪肯让她跪,忙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阿茉,别求她,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别求他。” 曲恒和肖美媛觉得将军夫妇的互动很让她们感动,岳云眉瞧着无感,苏瑜则觉着难受,“耿荣,你到是有福气。”佟茉那一世早亡,耿荣余生未娶,众人都说他对亡妻用情至深,呵呵,谁知道呢。 “告诉我,你先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苏瑜表情极为冷淡,她默了默,“我没义务告诉你,但凡你有疑问,何不回去问问你的好阿娘。” 这又关他阿娘什么事耿荣想不明白。 而苏瑜也不打算再逗留,谁知刚带着雪娇走了几步,就有个戴着四方帽,穿着青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巧迎着苏瑜的正面走过来站住,“诸位,时辰差不多了,长公主请诸位去宴厅饮宴。长公主和驸马爷先行一步,请诸位随老奴来。” 一行人走上长廊,岳云眉和苏瑜走在最后。 苏瑜跟岳云眉轻声交待两句,不料岳云眉声音大了点儿囔开,“什么,你要走。” 曲恒一听苏瑜要走,哪里肯放转过身来,“苏瑜,你好大的脸面,长公主相邀你胆敢不去饮宴,是不是想让你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姐姐妹妹被赶出去陪着你丢脸” 曲恒不让她离开的意图太明显,肖美媛边走边回头对着她阴测测的笑。苏瑜初始怀疑她之所以会在请贴的受邀之列,肯定是曲恒动过手脚。但又联想到这些人的亲疏关系,曲恒还够不着长公主,又想到长公主知道她受邀在列的反应,长公主应该也是不知情的。那么,能让她在请贴上受邀在列,长公主又不知情,这件事情只有肖美媛能办到。 企今为止,她与肖美媛明里暗里都没有过冲突,惟一的可能就是曲恒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她大可不必管孙嫣和孙婉那几个丫头,但她不得不顾及孙娴还有余氏还有周老太太捐赈十万两白银的真正用意。 偏过对看向天空耀眼的骄眼,今日去飞燕楼的计划得改期了吧。 长公主府在最大一个花厅设宴,长公主已经换了一身襟裙,显得雍容华贵,正坐在主位上与官眷女客们笑着闲聊。聊的无非是女人怀胎的辛苦,以及教养子女的艰难,每个人说起这些,似乎都有倾吐不完的抱怨和心得。 “长公主怀着身孕还操持这么盛大的宴会,真是辛苦了。”史部右侍郎夫人,也就是曲恒的阿娘郭夫人岔开长公主与那些命妇关于子女的生养问题,暗骂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长公主明显都不愿再继续,非得还有人往前凑。 宣珏听郭夫人一提,赞赏笑道:“不辛苦,皇后娘娘将差事给我,我自己要办得妥妥贴贴,而且今儿宴会也是皇后娘娘的心意,她不便前来,只有本公主代她谢诸位慷慨解救天下苍生。” 这一席官话下来,听得众人心里很是舒坦,就像当面受到皇后娘娘夸奖似的。 “长公主客气,咱们大家能来长公主府上坐坐,都是天大的殊荣。” 黄国公府张夫人说的话也将长公主哄得很高兴,她地位尊崇,只要不出大错,就该被人惯着。 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她身边的女使低声在她耳边一阵低语,长公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苏瑜竟动手打了耿将军这个贱民,真是太放肆了。 她斜眼看着孙府过来的那几个姑娘,除了一个举止端庄外,其余都上不得台面。 一会儿,她定。 郭夫人离长公主最近,见长公主徒然脸色很不好,顺口关怀一句,“长公主可是有不适” 长公主浅笑摇头,“无妨。” “这怀了身孕可不能太过操劳,公主还是悠着点儿,若有不适就回去歇息,有咱们在这里帮公主撑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张夫人也轻声附和两句。 “我还能再坚持坚持,不碍事。”长公主正了正身子,正巧看见府中管事立在门口,肖美媛领着一行人进到厅中。 肖美媛和曲恒还有佟茉都是有指定的坐位,岳云眉见着她阿娘也快速走了过去,只有苏瑜,突兀的立在厅中。 余氏和孙娴坐在一起,孙嫣姐妹,孙妨姐妹坐在一起,她们看到苏瑜的尴尬却无视一切跟着所有人一起看她的笑话。 孙娴不忍,招手示意苏瑜过去挨着她和余氏坐。 苏瑜没过去,那里太挤了,根本没她的位置。摇了摇头,扫视一圈后,在最末端找到个位置坐下,那里离门口最近,也是最不受重视的位置。苏瑜倒不觉得,她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很舒适啊 曲恒咬着后槽牙,低声狠道:“一会儿看你还能不能怡然自得。” 坐曲恒身边的肖美媛也低声问,“阿恒,你到底想对那苏瑜做什么呀” “不急,好戏很快就要开场,这次我定会叫苏瑜败如丧家之犬,好让她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 肖美媛在曲恒的话里听出狠意,她淡淡笑了笑,丝毫没阻拦的意思,那就静候好戏吧。 “哪位是孙府的贵眷余太太” 从主位上流淌下来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听见。余氏徒然被点名,猛的一激灵,这与她之前见过的大场面不同,出半点错都会诟人话柄。她起身走端着规矩郑重对长公主福礼,“民妇正是孙府二房余氏,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你家老太太大方,此次湖南洪灾积了不少功德,你儿子在湖南阳山任县令,听说此次功勋卓著,你们孙家也算是积善之家。” 余氏一直不晓得孙学雍的消息,派出去的家书一封也不曾收到回音儿,这会子听到长公主的肯定,余氏心中欣慰,忍不住喜极而泣,“当不得长公主夸赞,小儿身为朝廷命官,理应为朝廷鞠躬尽瘁。” 长公主觉着余氏礼数周到,言谈举止也尚算体面,便笑着点了点头。 梅老太太坐在余氏右手边,她与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坐一处,“长公主甚少夸奖人,也没夸错,你家雍哥儿这回外放到阳山县,仔细研究当场风土民情,积时安排工匠修著堤坝,疏散宴河两岸庄户村民及时安抚,不仅拯救了数万民众,还将那么多人安置得十分妥贴,竟未见一次灾民暴乱的消息传进朝廷,可不就是功勋卓著” 第226章 苏玫突然出现 众人一听,这余氏的儿子竟是这般出息,外放出去这么短时间就立功,皇帝论功行赏,回京述职还不是指日可待之事 余氏心里美滋滋的。 长公主说:“坐下吧。” 有了这个小插曲,席上不少原先看不起余氏的官眷立即对余氏热络起来,左问一句,右问一句的搭话。余氏知道这都是梅老太太替她说话的原故,随即抱以万分感激的笑容。 也有质疑的人轻声问,“梅老太太这消息打哪里来的” 便有官眷低声答:“你家没孩子在青凌,那青凌书院中明年要下场的举子时常会组织在一起讨论时事,梅老太太知道一点儿也不奇怪。” “哦哦,原来如此。”那人了悟。 这些事情苏瑜也从宣祈那里知道些消息,而且朝廷派去赈灾的钦差还是宣祈安排的。所以,她不担心孙学雍在湖南阳山县的安危。 看着余氏你来我往不失礼数的应付诸人,苏瑜也替这个二舅娘高兴,只怕今晚她能睡个好觉了。 门外又有人进来,一抹玫红色的身影恍过,苏瑜眸色赫然一黯,面露诧导师之色。 曲恒则是眼眸一亮好戏要开场了。 “臣妇沈苏氏见过长公主殿下,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长公主对这个沈苏氏没印象,便仔细打量一番。只见这沈苏氏眉目妩媚,两腮桃红,瞧着像是颜容滋养得很好的样子,那一句话温柔可人,听着很得体舒适。她头上梳着流云飞仙髻,髻中斜插着一枝琉璃步摇,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襦裙,立在那里很是端庄贤淑。 “本公主对你无甚印象,你是那家官眷”长公主问出心中疑惑。 便有人热情的替苏玫作答,“这是各道监察御史沈重霖沈御史家的正妻苏氏。” 不错,来人正是苏玫。 “哦。”长公主了悟了一声,“怎么来这么迟再晚些,就要错过席面了。” 苏瑜又福了福,“回长公主殿下的话,家中婆母身体不适,臣妇需要床前侍奉,但婆母说长公主散的请贴不能不来,臣妇这才赶来,故尔迟了,请长公主恕罪。” “你是个孝妇,本公主可不敢怪你,坐吧。” “谢长公主殿下。” 苏玫装模作样的看了一圈,然后惊喜的看着苏瑜,“呀,姐姐,你竟也在这里。” 孙家的人没见过也有听说过苏玫是何人,所以有人替苏瑜捏把冷汗,有人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着那幅诡异的和谐画面。 苏瑜的视线在曲恒的得意之色上停了瞬间,便知道她的算计开始了。 “沈苏氏,你知道这位孙家的外甥女”曲恒大着声音明知故问。 苏玫落坐在苏瑜身边,笑道:“自是识得,她她是我堂姐。” “哦,怪不得同姓。”曲恒意味深长的笑道。 苏玫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响,官眷位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言话家常。 苏瑜没有如坐针毡,但苏玫坐在她身边,她很不舒服,特别是她有备而来,曲恒为整她,还真是不遗余力。 苏瑜脸色不好,苏玫自觉无视,她偏过头,笑意浓浓,“姐姐,其实上次在广德楼我就见过姐姐。” 广德楼她为避王毕甫和古俊躲进一间备间,听到苏瑜与肖相的宠妾倾诉。“你见到我了”明明没见到呀,要是知道她在偷听,怎么可能还与那肖相的宠妾说得那样情真意切 “在广德楼门口,正好见着姐姐被人刺杀。”苏玫笑得很舒适,仿佛在说件趣事,“还真是凶险些呢,当时妹妹真替姐姐捏了把汗。” 原来王毕甫刺伤她,被苏玫看见了。 “姐姐也真是本事,到哪儿都能惹事生非,去年我阿娘过生辰,回去时听说伯父和伯娘给姐姐物色了一门亲事,可是姐姐却攀附着孙家不肯嫁,还跟着孙家进京来了。那时我就一直在想,几时能遇着姐姐就好了,可以叙叙旧,没想到初见重逢就碰见姐姐被人刺杀,妹妹胆小,否则都要上前去打招呼了。” 苏瑜巴啦巴啦说了一堆,苏瑜用眼角淡淡扫着她家常般的闲话,这是在刻意刺激她么她已经知道曲恒要干什么,就是不知道她给苏玫许了怎样的诺想刺激她苏玫的道行还浅了点儿。 “听说你家沈大人新纳了一房妾室,我瞧着妹妹风韵略失,莫不是光景不如意”苏瑜浅啜着茶水,很是清香。 苏瑜的话戳进了苏玫的心肺,她的任务是刺激苏瑜,好叫她仪态失尽丢丑,再由曲二姑娘出面捅破她是下堂妇的身份,让她在京城脸面无存。所以,苏瑜的话说得再难听,她也要忍 ,否则率先丢丑的人是她。 苏玫干笑两声,喝口茶掩饰住自己差点失态的脸色,“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我比姐姐贤惠,容得下这些,既是容得下,夫君又岂会薄待我” 这是努力自己脸上贴金呢,苏瑜唇边的笑意清清浅浅,“也是,迫不及待无媒就能苟合在一起人,肯定是真心相待的。” 苏瑜的话充满嘲讽,苏玫紧张得脊背生寒,害怕这话叫旁人听了去。“夫君待我自是真心。” “既是真心,你和沈大人也成婚多年,怎的没见有子嗣” 苏玫又被苏瑜一句话戳中痛楚,她狠狠的扯着手中秀帕,脸上还得勉强着笑,“从前也不见姐姐口齿这般伶俐,莫不是看我嫁进沈家做了正室太太,姐姐如今仍无着落,心中妒忌了。” 苏瑜偏过头,仔细看着苏玫此许的精彩的反应。那一世她被沈重霖捧在手心里,捂在胸怀里护着,哪里受过这种被怼的委屈命运真是可笑又滑稽,居然能让她见到苏玫这样的一面,“苏玫,你得有多堕落才会想到与曲恒联手对付我” “姐姐胡说什么呢,妹妹听不懂。”她怎会知道 “听懂听不懂你自己心里有数,妹妹,当年我既愿意离开沈家,就不打算再与沈家有任何瓜葛,今日你若知趣,咱们姐妹真能叙叙旧,如若不然,你信不信你们怎么进京城的,我就能让你们怎么回下河县去。” 苏瑜被吓得愣了半瞬,随即又清楚她没那么大能耐,“你不必恐吓我,你现在该怕我,不错,我的确受人之托在这场席面上要让你仪态尽失,谁让你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能告诉我你和曲恒做了什么交易么”曲恒找上苏玫,苏玫不可能凭白无故听她差遣。 苏玫脸色一凝,她不能说。前日她正在宅子里因受了妾室李氏的气而羞愤不已,门房徒然传来消息,说有位曲姑娘要见她。苏玫不认识什么曲姑娘,但她知道史站右侍郎家是姓曲的,但又不敢确定是不是这个贵女找她,便叫门房去问清楚,没想到还真是曲侍郎家的姑娘。她兴奋得忘乎所以,忙忙梳妆收拾去见曲姑娘,能结交上贵女,也让她在京城官眷圈子里混得更有底气。 谁知见到曲姑娘后,她开门见山便说出她与苏瑜还有夫君之间的关系,然后还提出在长公主府的答谢宴会上伺机拆穿苏瑜是下堂妇的身份。至于曲姑娘为何这么做,她不清楚,但能肯定苏瑜肯定是得罪了曲姑娘,否则也不会惹得她找上自己去谋算。 曲恒许了她一些能在官眷贵妇圈中结交的好处,可是苏玫不敢擅自答应,这毕竟是在长公主府闹出动静,她担心一个不小心会祸及沈重霖。于是告诉曲恒要与夫君商议,再给她消息。没想到沈重霖听了这件事后,只思考了半柱香时间便让她应下了,还说必要时他也可以出面。 她很震惊,不知道沈重霖在心里在打算什么,只是当时他的表情由凝重变得轻松,似曾有事让他不得开怀,而她带给他的消息,让他即刻释然。 第227章 挑起旧事 “你与其操我的心,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苏瑜只是随口一句,并未真期待苏玫会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论她与曲恒作了怎样的交易,她总会知道的。 这边苏玫和苏瑜往来交锋,那边曲恒先在自己阿娘耳边说了几句,郭夫人面色变了变,似沉思半瞬后但压了压女儿的手,偏过头提了提声,“苏太太,年前你送到我府上的年礼甚是厚重,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呢。” 苏玫徒然听到郭夫人的声音,先是愣了愣,然后才道:“应该的,我家大人在朝为官,受曲大人不少提携,小小心意当不得夫人一个谢字。”过年那会儿,但凡与夫君有过交集的官员她都体贴的送了年礼过去,本想在夫君面前邀邀功,结果夫君说那送的年礼,银子都是李氏那个贱人掏的,她不仅没邀功上,还被李氏踏在头上羞辱了一番,大过年的,气得她两天都没吃饭。 “苏太太莫非喜静,不然怎的不见你时常出来走动”郭夫人笑着问,眼角的余光却冷冷淡淡的扫在苏瑜身上。 苏玫回道:“我倒是愿意出来走动,只是家中诸事繁忙,实在抽不得身,好在弟弟一家也进京了,家里有弟妇帮衬着,往后我的时间也就有余剩了。” 郭夫人心里鄙夷,这个苏氏还真给跟竹杆就往上爬的货,她也就随口一句,没想到她借着话送回来,提醒她往后她有的是时间,你可以给我下贴子啊 苏瑜抿嘴浅笑,实在不忍看苏玫蠢笨的样子,郭夫人什么身份莫不是她今日有用处,一个坐席首,一个坐席尾,她费得着跟你打招呼 苏瑜的笑苏玫没反应过来,可她不喜欢看苏瑜笑,当年她就是那样笑,害得她婚前失身于沈重霖,被下河县那两个小姑娘只要见着她就会拿出来咽她,嘲笑她。 “姐姐你别这样笑。”因着郭夫人与苏玫说话,一个席首一个席尾,本身就很扎眼,奈何声音还高,又顾忌着郭夫人的地位,其余的官眷,要么不说,要说。苏玫趁着这出声众人可闻的机会。 苏瑜淡淡的应了一句,“你看花了眼,我没笑。” “姐姐,莫不是你还在怪我当初嫁进沈家与你共侍一夫之事” 苏玫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眼角的余光齐齐挤向苏瑜,一时间花厅鸦雀无声。 孙娴紧张的看着苏瑜,想要开口,余氏却轻轻扯住她示意她噤声。 “苏太太,你在说什么呢”郭夫人像是很好奇的扬声问,“苏姑娘几时与你共侍一夫” 苏玫一脸错愕的看着郭夫人,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极力想掩饰的模样。 “怎么你身边的苏姑娘竟是嫁过人的” 肖美媛总算知道曲恒的大招是什么了,有些佩服这个小丫头做事滴水不漏,这个消息要是曝出去,苏瑜脸皮厚些就该灰溜溜离开京城,反之就该拿根绳子悬梁上吊。 长公主得到这个消息倒没有多大反应,毕竟苏瑜跟她没牵扯。苏瑜连耿荣都敢打,这般无法无天,哪个男人敢娶 “既与你共侍一夫,怎的这位苏姑娘住在孙府而不是沈府” 苏玫看向长公主,恭敬回话,“回长公主的话,我姐姐已经被我夫君给休了,娘家伯父嫌她不贤不孝,所以不肯接纳她,还是孙家的周老太太心好,愿意收留她,这些年无怨无悔的护着她。” “不贤不孝,这可是可以报官的大罪,沈御史休了她,也算全了曾经夫妻一场的情意了吧。”郭夫人意味深长的看向余氏,“余太太,府上有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想必这些年也很辛苦吧。” “可不是。”孙嫣接了话,却只敢说半句,但她只说半句就够了。 余氏没想到在这席面上居然会有人挑起旧事,而且看情况那就是冲苏瑜去的。她是不想让苏瑜盖过她家姑娘的风头,但若继续放任下去,势必真要影响孙家未出阁女眷的清誉了,“阿瑜是个好孩子,当年的我也有所耳闻,当真是怪不得她。” 余氏在替她说话苏瑜知道,她这是在极力挽住孙家所有未出阁女眷的声誉,真是难为她了,可是郭夫人母女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定是在夫家德行有亏才会被休,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怪不得她的事会严重到被夫家休弃的地步。” “说来都是家在丑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余氏笑道。 “是啊,今日可是长公主摆下的席面,咱们大家该高高兴兴的,要嚼人家屋里的长短,太不合适了。”周老太太有跟梅老太太提起过苏瑜当年被休前后的事,她也没料到今日会被人挑起,而且看郭夫人母女的阵式,肯定是报那日在候府的仇。 苏瑜趁机站 起来,朝长公主福了福身,“公主殿下,苏瑜就不在这里扰诸位雅兴了,这就告退。” “苏瑜,你的丑事都曝光了,你能躲到哪儿去回去找根绳子上吊还是随便找口井跳进去”这事只是才曝出来,曲恒还没看够苏瑜出众呢,她定要将她那张云淡风轻的表情给撕下来,看她万分抓狂才甘心。 “恒姐儿,你跳这么高做什么”岳云眉又不笨,如今这境况肯定是曲恒制造的,那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苏玫肯定也是她找来故意让苏瑜难堪的,“人家要走,就让人家走呗,你这费力阻拦的样子,莫不是想故意找茬儿” “你知道什么枉你与苏瑜交好,定不会知道她曾经嫁过人的事吧,你没听苏太太说么,她娘家阿爹都说她不贤不孝,这样的人你还跟她好得同进同出,也不怕沾上晦气自己受到影响。”曲恒看着岳云眉,语气很不善良。 岳云眉也来火了,“阿瑜的舅娘都说那件事情怪不得阿瑜,你是谁你比余太太更亲近阿瑜知道真相吗当年明明是这个苏太太与沈御史无媒苟合在先,阿瑜那时还是个新媳妇呢,那沈御史这么做能是个什么好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被人发现后还想将人抬回府来做平妻,真是可笑。人家阿瑜不仅搓合这对奸夫咳,搓合自己的夫君和妹妹,还给这苏太太添了十几台嫁妆,这叫不贤至于沈家老太太,阿瑜是起五更睡半夜的侍候,这是不孝要不是这沈家人太过份,她会自请下堂我看明明是阿瑜休了沈御史吧,这样的夫家脑子有问题的姑娘还愿意留下呢。” 岳云眉这番话信息量太大,那些官眷们的目光十分犹疑,若岳云眉说的是真的,那这个苏姑娘也真是太可怜了。自己家里的老爷们哪个不是抬了一个妾又一个妾,谁愿意见到那些无媒苟合的事出现在自己夫君身上啊可她们没勇气自请下堂,只能咬牙忍。 曲恒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只知道苏瑜是沈家的弃妇,哪里会想到这个沈苏氏与沈御史婚前就这样开放啦 自请下堂休夫 长公主和肖美媛看苏瑜的眼神变了,苏瑜仍站在那里,像一枝清雅的百合花,仿佛腰身充满柔劲儿,风吹不倒,雨砸不断。 而苏玫曾经的丑事被曝出来,她心里气得抓狂,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绞着手帕一副受尽委屈的哭相看着苏瑜,“姐姐,你怎能在外人面前这样编排我的清白当年夫君到苏家相看,明明是与我一见倾心,奈何我娘家势弱,没甚嫁妆,姐姐才有机会与夫君成婚的。” 第228章 沈重霖出现了 这是在说她仗着嫁妆多才有幸嫁进沈家的这个苏玫真是蠢到家了,沈重霖若真与她一见倾心,会在意她嫁妆多少吗她这样一说,就已经将沈重霖贪嫁妆的印象给丢出去了。在场的官眷又不尽是草包,心下几个回味不就明了 “我就说苏太太与沈御史夫妻和睦,原来还有这么个原故。”偏就有想把人的想法往偏路上带的人,例如曲恒。 曲恒实在欺人太甚,她是不是觉得她苏瑜在被揭穿是弃妇身后,会哭闹,会羞忿,会找根柱子一头撞死活该她极少开口,是因为她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重活一世,她的心性早就不是这些人能擅自揣测得稳的了。 “曲二姑娘,今日你处心积虑闹这么一出,不过就是想报复我上次在候府赏花宴上下你颜面的仇,现在我是下堂妇的事情已经曝光出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城。但结局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苏瑜处事第一看心情,第二看喜恶,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桩事。我当年的确嫁过沈重霖,在认为他不是良人时我抽身而出,我很庆幸自己作的决定,至少我现在活得很自在,三山五岳,青山绿水,凭我心意游览,难道不比在沈家看着他娶平妻纳美妾来得快活” 你既然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苏瑜,这可是在长公主面前,你休要胡说,上次在候府的宴花宴上梅老太太都说那是误会,她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岂容你一个贱民攀咬污蔑。”郭夫人出声指责苏瑜,顺便将梅老太太拽下水,想叫梅老太太提醒苏瑜不要乱说话。 可惜梅老太太充耳不闻,这些人诋毁苏瑜也有些时候了,怎的,人家才怼一句回来就顶不住了真是没用。 苏瑜笑着道:“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苏瑜是个贱民,您怎么说都行。” 她这是在说自己仗势欺人,郭夫人气结,曲恒则看不惯自己阿娘被欺负,“苏瑜,上次的事的确是个误会,你继续纠缠不放不是刻意攀咬污蔑是什么我阿娘堂堂诰命的夫人,还会冤枉你不成” 苏瑜一脸真诚的瞟着曲恒,“上次在候府赏花宴上的事儿各自都有各自的看法,曲二姑娘,我之所以提起来,不过是让大家知道,那件事是你今日联合沈御史的太太挑起旧事毁我清名的起因罢,我没有纠缠,纠缠的是你和你阿娘郭夫人。” 曲恒狠狠的剐了一眼苏玫,苏玫当即就吓得哭出了声,“姐姐,你别冤枉我,曲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我与她联系什么”苏玫坐着,抬头间泪珠涟涟,显得极为令人可怜。 苏瑜站着,唇角携着冷情的笑容,眼睛居高临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做出来,不就是想让旁人误会我,吃定我品行不端么可有些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是你们用尽手段,也不能将白的变成黑的。我有没有冤枉你和曲二姑娘,曲二姑娘心里清楚,你心里也很清楚,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令人恶心。”苏玫惯会扮委屈装柔弱,偶尔也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那一世沈重霖像中了盅似的宠着她护着她。 苏玫依然抬着头,红着眼,委委屈屈的看着苏瑜,“我没有,姐姐若是怪我和夫君当年相爱而不得相守的情难自拟,妹妹绝不怨言,妹妹心里还是一直有姐姐,断然不会和旁人联合起来欺负姐姐。” 相爱而不得相守这词用得,真是脸皮厚啊,苏瑜简直想拍手叫好。 “可夫君休弃姐姐却是事实,这些年妹妹也真是小气,不愿意夫君身边有旁的女子,所以才没劝夫君将姐姐接回来。”苏玫越说泪越多,跟天气不好时天空坠下的那些剪不断的雨帘似的,并且她起身走出席位跪在苏瑜面前,“不贤的人是我,姐姐要怨就怨阿玫,不要怨夫君当年狠心。” 一想到那一世苏玫明里暗里对她的桐姐儿使绊子,害得她的桐姐儿命途坎坷。沈重霖护着她,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弄得最后沈重霖都怀疑到她这个亲阿娘身上。苏瑜便坦然的坐下,她受得起苏玫这一跪。 众人一见苏瑜突然坐下了,这是在受苏太太这一跪啊看苏瑜的眼神不免复杂起来,这个时候,苏瑜不应该是羞愤离场么怎的还大大方方坐下,硬受苏太太这一跪。 苏玫也没想到苏瑜不仅没避开她的跪,反而坐正享用,心中讶然万分,连眼眶里的泪珠儿都忘了要垂下来。 “阿玫你起来,她不配受你的这一跪。” 突然响在花厅的声音,像平地响起的一阵惊雷,苏瑜怔怔的盯着出现在门口的那抹身影,不正是他阿爹眼中风姿出众,品貌俱佳,那一世宠妾灭妻,重生后她恨得刻苦铭心的沈重霖又是谁 多年不见,他身上的官威已积压成形,虽然离曾经一个眼神就能吓死一片人的境界还有些距离,但这成形的气势也证明他在没有自己的帮助下 ,仕途还算顺遂。 沈重霖的出现让在场的女眷们很意外,今日这席面是分了席的,沈重霖能来肯定是听说了什么,赶来护妻的。随他而来的还有将军耿荣,以及长公主的驸马爷唐绍宇。 有驸马爷在,女眷们纷纷起身给唐绍宇见礼。唐绍宇则好脾气的示意大家落坐,而他自己也走到长公主身侧坐下。耿荣见着佟茉,也示意女使拿来软凳,坐在她身边,还体贴的问她,“身子可还好” 佟茉温柔的笑着,“无妨。” “你怎么过来了”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不错,笑着问了句。 “在男席那边就听说这里好热闹,我担心公主,所以过来看看。”驸马爷深情的看着长公主说。 长公主轻轻的斜睨着苏瑜,“是挺热闹的,就跟唱大戏似的。” 唐绍宇就着长公主的目光也看向苏瑜,那个看起来不过双十,睛神清冽的女子。耿荣顶着十个手指印出现在男席上,旁人虽不敢问什么,但他一查也就知道真相,竟是让这个叫苏瑜的姑娘给打的,她居然还好好活着,真是奇迹。而长公主也留她在席面上,让身子不好的佟茉作陪,没将她赶出去,大概是想伺机给佟茉出口恶气吧。据说她身后站在的那个女使很能打,与耿荣过招都不落下手,不得不提防啊,所以,他在外头安排了侍卫,关键时刻,总不能叫个贱婢给欺负了。 沈重霖已经将苏玫给拉起来,揽腰半入怀,一副实力护妻的作派。 沈重霖当众这样给她颜面,苏玫便倒在他怀里放肆的哽咽,“夫君,别怪姐姐,真是阿玫不好,如果不是阿玫,夫君就不会休姐姐了。” 听着苏玫柔柔软软的声音,苏瑜彻底恢复了神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只是偶尔从旁人嘴里听到一星半点儿沈重霖的消息,她以为她不会恨了。可她在沈家为牛为马几十年,她没得到过他的赞扬和好脸色,那时他护着苏玫他无可奈何。如今她从沈家脱身了,她的命途已经沈重霖没在一道,但见着他护苏玫,苏瑜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很扎眼。 “要秀恩爱回沈府去,长公主面前也容得你们俩放肆” 第229章 宣祈来了 “长公主都没在意,你在意什么”沈重霖极不客气的回话,当年他在拿到那封所谓的休书时,百思不解,毕竟他的确没写过休书,偏偏那封休书的措词和腔调与他一惯的用法毫无出入,连他都要信了那封休书就是他写的。可是,最后他还是想起来那封休书出自哪里了,县里柳条巷朱秀才曾叫他帮着写过一封休书,那内容除了被休的对象姓名不同,其余的与章嬷嬷丢给他的休书内容一模一样。不难肯定,他被苏瑜算计了。他娶回家刚三个月的新媳妇算计了他,想离开他,传出去得多么丢人家中阿娘不喜,她又与两个妹妹相处不睦,既是如此,他也就将计就计,不必留着苏瑜在孙家盘桓。 苏瑜好笑起来,目光清凉的看着他,难掩心中不忿,“沈重霖,要我在意,你的脸还没那么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直呼他的名讳,沈重霖懵了半瞬,他印象中的苏瑜纤瘦柔婉,如今竟也敢用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她哪里的底气“你这话怨气颇大,是在怪我当年娶你入门三月却嫌弃得不与你同房吗” 若说苏瑜是个下堂妇的消息让人耳震目惊,那么沈重霖这句话的信息量更叫人诧异不已。新妇入门三月,新郎却不与之同房,这是得有多嫌弃啊 “夫君,你怎么能把这件事说出来,叫姐姐往后怎么做人啊”自打李氏那贱人进门,苏玫就难得与沈重霖这般亲近,如今得了机会,连声音都嗲得醒神。 “不会吧,这么说苏姑娘已经成过婚了,居然还是个完壁之身。”郭夫人笑得讽讥满满,“沈大人没与你行周公之礼,却愿意与苏太太一起,可见你嫁进沈家定是德行有失,否则岂会受夫家这般的待见沈大人真是有先见之明呢。 余氏和冯夫人有心替苏瑜分辨两句解解围,可沈重霖是随驸马爷进厅来的人,而且人家还受着皇帝恩宠,这口一旦开了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索性也按着各自身边的姑娘不准出声。 “郭夫人好像很热衷旁人的闲事,也不怕口业多了,会应在自己家里”苏瑜不咸不淡的接了句。 郭夫人一个激灵,忙伸手护住曲恒,恶狠狠的瞪着苏瑜。 “郭夫人是诰命夫人,你再不屑她怎么也是长辈,苏瑜,你这样冒犯可知会获罪”长公主愠愠怒怒的声音飘下来。 恰巧厅外有道醇厚悠扬的声音接下话来,“你说谁会获罪” 肖美媛一听这声音,连忙惊喜的看过去,就见一男子的侧廓线条优美而冷冽的撩袍迈过门栏,他头戴玉冠,青丝如墨瀑,目光慑然,眉宇间充满淡然的肃杀之气。他身姿凛然的走进花厅,身上穿着一袭绣着繁复古纹的玄色长袍,腰带素紫,正中央那枚泛着青烟色的玉珏森冷薄凉。 “王爷,你怎么来了”肖美媛喜难自禁,都好几个月了,她终于见着他了。 宣祈走进门后便立住了,狭长的眼尾悄然睨着苏瑜,能在她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他还是挺愉快的。 所有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在听到肖美媛如此热络的声音后,都明了来者的身份,纷纷起身出来,朝着门口跪倒一片,“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 苏瑜也没能落下这俗套,她跪在沈重霖侧后方,听着宣祈慵懒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都起来就坐吧,不必因着本王前来就拘着规矩。” 摄政王爷发话,但谁敢在他面前不拘着规矩所以一花厅的人起身后都站着不敢回原位。 宣祈长着一脸能让天下所有女子都惦记的俊脸,孙嫣几个姑娘壮着胆子偷偷瞟了一眼便觉得心跳如鼓,呼吸不易。若是能嫁给这样的男子,怕是往后将眼睛装在头顶上,出门横着走也没人敢拦道吧。可她们也清楚自己是痴心妄想,肖相府的三姑娘才是太后娘娘为摄政王爷钦定的王妃呢,与肖相府相比,她们孙府屁都不是。 长公主和驸马爷倒是没有行跪拜大礼,夫妻两个来到宣祈几步开外停住,行了简礼。 长公主说:“皇叔怎么想起过来了该提前知会一声才是,好叫阿珏好生准备接驾嘛。” 宣祈没动,只是绫袖一甩,手负后,但堪堪这一个流畅的动作,便叫肖美媛神魂巅倒,芳心怦动。“是啊,王爷,早知道王爷要来,阿媛肯定要帮着长公主好生接驾的。” 苏瑜看着肖美媛先前冷静,此时却恨不能贴上去的举动,也不怪那一世宣祈没娶她,导致她最后狠下杀手。 宣祈面色淡淡的,只道:“本王在宫里陪皇帝议事,路过长公主府想起好像听闻这里热闹,便过来凑凑趣儿,没打扰你们的吧。” “没有没有,皇叔能来,是长公主府的荣幸。”宣珏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肖美媛与皇叔联络联络感情,“皇叔快请入坐吧。” “不必了,本王在宫里坐了一上午,这会想站站。”宣祈的声音在笑,却听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宣祈不坐,长公主也不敢勉强,只得随众人一起陪着站。 “你怀着身孕,驸马,扶公主落坐吧,大家都坐吧。”宣祈只想离苏瑜近些,所以选择站在这里。 长公主觉着今日皇叔心情很好的样子,不想大家忤逆他的意思,便招呼大家都坐下。等到大家都坐下后,发现肖美媛还站在宣祈身边,她也没刻意喊人去坐,想着她与皇叔的亲事众所周知,陪着站一会儿也不打紧。 “你们方才在说什事谁会获罪”宣祈微不可见的笑道。 肖美媛才不会顾忌宣祈是什么表情,只要见着他,她怎么都是高兴的,“王爷还是莫打探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说出来只怕会污了王爷的耳朵。” “本王在宫里与皇帝议事也乏了,正好可以听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换换心情。” 肖美媛悄悄的瞥了苏瑜一眼,想着她丢人都丢到王爷面前,也真是福气,但将苏瑜和沈家的是是非非用说个趣事的口吻说与宣祈听。 宣祈听得很认真,肖美媛以为宣祈对这个趣事很有意思,于是言谈间不免添油加醋,就想博宣祈开心,“王爷,您说好不好笑。” 沈重霖进来时没有位置坐,此时苏玫也陪他站着,只是她不敢再窝在夫君怀里,传说中的摄政王在,她不敢造次失礼。她一直温婉的低着头,脸上是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 “沈大人娶妻三月不同房,冷落娇妻于心何忍呐” 宣祈脸上是一般的普通情绪,放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相同的疑惑,只有沈重霖不这么认为。他与这位摄政王爷也打过几次交道,却是没有一次讨到便宜。这次湖南洪灾,他向皇帝请命为钦差前往湖南赈灾,皇帝就要答应了,是摄政王开口说了句沈大人年轻,无外省效力之经验,洪灾滋事体大,不宜冒险,于是,钦差换了人,他失去了这个绝佳的立功机会。 “都是几年前的旧事,如今提起来只会令人捧腹,还是不提为罢。” “事关阿瑜的清誉,沈大人却说此事说来令人捧腹,你这样不将阿瑜放在心上,当初你娶她作甚难道就是贪图她的嫁妆比你现在这位太太多吗”岳云眉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抢在宣祈开口前怼沈重霖。 第230章 宣祈与苏瑜 苏瑜冲着她笑笑,冯氏却是吓得魂都要掉了,“王爷恕罪,小女年幼无知才会冒犯,还请王爷恕罪。”她将岳云眉狠狠的按在怀里,她的头都磕在几沿上了,明着看是请罪,实则是护得紧呢。 宣祈没开口,沈重霖的脸色却变得很不好。让苏玫答应与曲恒交易,为的是孙学雍在湖南立了大功,皇帝定会轮功行赏,保不齐待湖南洪灾落幕就要回京述职。护下了几万条百姓的性命,这可不是一般的赏赐能嘉奖了事的。曲恒的阿爹是史部右侍郎,将来皇帝若是奖赏孙学雍,多少可以上折具述不能将孙学雍捧得太高。 商量好的苏玫在官眷席面上挑破苏瑜是下堂妇的事,好与曲恒相互夹击让苏瑜难堪。可是,他却在男客席得到苏玫被逼得难堪的消息,不得不赶来描补,还没描补好呢,怎么摄政王会来真是太闲了 “阿娘,你没见着他们欺人太甚了吗”岳云眉有点三脚猫功夫,用力挣扎也能脱开冯夫人的束缚。她硬是挣脱开来,看着沈重霖那堆人满眼厌恶,“明明阿瑜什么都没错,干嘛要被他们这样羞辱而且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这个苏太太还和曲恒一唱一和的演双簧挑破旧事一看就是不怀好利。” 冯夫人直听得紧张得全身发紧,头皮发麻,她捂着女儿的嘴,一个劲儿的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是长公主这里的果子酒太烈了,阿眉量浅,醉了才会胡言乱语,长公主殿下,我这就带阿眉回府去醒酒,告辞告辞。” 冯夫人拽起岳云眉就往外走,路过宣祈时快速福了个礼,“王爷恕罪,臣妇告退。” 有胆子小的官眷三三两两的跟着走了,也有胆子大的留下来想继续看戏。余氏是不敢走的,孙府里的姑娘可全在这儿呢。梅老太太也留下了,她受周老太太所托,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 “呵呵,果真是热闹哈。”宣祈哂笑。 见着宣祈笑,肖美媛像丢了魂,她觉得今日宣祈的表情太丰富,她都看不过来。 “公主殿下,王爷,岳云眉跟苏瑜两人很要好,她肯定帮着苏瑜遮丑来冤枉我。”曲恒委委屈屈的开口,说得跟真的似的。 这回孙娴坐不住了,岳云眉都有勇气怼沈重霖,作为苏瑜的表姐,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余氏一时没拉住,孙娴就站了起来,看着曲恒说:“今日之事不论冤枉与否,总归是苏太太将阿瑜曾被休之事给挑拨出来了。作为一个女子,名节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你们在此有说有笑的评论此事,置阿瑜于何地难为身为权贵之女,竟没半丝同情怜悯之心么” 余氏心里是很赞同孙娴这番说词的,但她比冯夫人吓得更厉害,连开口叫停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孙娴继续说:“沈大人,当年你娶阿瑜在前,却嫌弃她不愿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倒与如今的苏太太无媒苟合,你是个读书人呢,你的节操都还给孔圣人了么如今旧事重提,捧腹这词竟是从你嘴里说出,在我看来,该令人捧腹的是你与苏太太,关无辜的阿瑜什么事” 孙嫣几个眼睛都忘了眨的看向孙娴,觉得孙娴真是太有勇气了。可得罪曲恒和如今的沈御史,这麻烦是她能顶得住的吗同时又恼她嘴巴这么利索干什么万一牵连到她们怎么办 “哼,苏瑜理亏不争辩,你倒爱出头,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巅倒是非冤枉我家恒姐儿,孙府真是好教养。” 郭夫人冷叱一声,孙嫣几个姑娘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不论今日是谁将此事挑起,既是事实,被说破也是迟早。”沈重霖为了攀附上曲侍郎,此时是万不能打退堂鼓,反正苏瑜如今无足轻重,若对她的诋毁能换来曲侍郎的相助,他势必为之。 沈重霖缓缓转过身,看着苏瑜一字一句冷道:“苏瑜,我的休书时写得很清楚,你被休的原因是不贤不孝,这是在县衙那里备过案的。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既定的事实,你说我冤枉你,我阿娘难道也会冤枉你你敢说在我沈家那三个月我阿娘待你不好么可你却事事惹她生气,还有我那两个妹妹,都与你一般年岁,却与你难以相处,难道真的都是她们有问题” 沈重霖真敢说,苏瑜沉默的看着他,唇角轻扬,尽是讽讥。 “苏姑娘,女子出嫁从夫,沈大人年轻有为,岂会轻意负人定是你如休书上所言不贤不孝。相信在场未出阁的姑娘,这辈子都不会让夫君动休妻这么严重的心思。”肖美媛为了曲恒,自以为是的想添把火。也是想告诉宣祈,她不是那种不贤不孝的人,她会做好他的好王妃。 宣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笑着走了几步,在众目睽睽下坐到原苏玫,与苏瑜最近的位置,又在众人诧异中端起苏瑜面前没吃完的茶喝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被人欺负成这样你都不置一词,可 不像你呀”宣祈徒然放软了语调,声音却极为清冷。 “哪儿有你来得晚没看见先前我把曲侍郎府的夫人气得拿眼剐我,那样子狠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呢。还有苏玫,沈重霖来时正好见着她朝我跪着,我本来想着离开的,见她跪了,又想着曾经的确是她对不起我,便又坐回来受了她这一跪。还有长公主,她肯定是知道我先前动手打了耿将军,看我把郭夫人气得无语了也没舍得把我赶出去,肯定是想着要替将军夫人出气罢。王爷你来得也正巧,长公主正将我往顶撞诰命夫人要定罪的话题上引呢。” 宣祈单手撑颐,嘴边噙笑看着苏瑜,“你还动手打了耿将军早知有这么多的热闹可看,本王就早些来给你助阵。” “助阵”苏瑜旁若无人的冲着宣祈笑,“少来了,你要是来了,这热闹早就平息了,谁敢在王爷面前造次而且耿将军脾气大,见着就要抢我的东西,将军夫人脾气也不小,见着她的夫君挨了打也要动手打我,还好雪娇动作快,不然王爷现在看到我的脸,肯定有五个指印。” 这是怎么回事 谁能来解解惑为何苏瑜的样子跟摄政王爷那么熟络 苏瑜哪里来的胆子敢用这种近拟撒娇的语气跟王爷说话 她这是做什么当着众人的面跟摄政王告状么 还有王爷那副专心致志听苏瑜说话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杀伐果断著称的摄政王,为何看着苏瑜的目光有情愫 一时间太多的疑惑在花厅里无声的回荡,有些人看呆了,有些人吓傻了。 长公主和驸马爷最先回过神来,夫妻两个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却又不敢插嘴。 苏瑜和摄政王,他们想尽理由也将二人凑不到一起。 而肖美媛,漂亮的脸颜色褪尽,她的眼里装着宣祈和苏瑜,久久的回不过魂来。 沈重霖和苏玫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和谐一幕给诡异到了,一时间沈重霖想了很多,原来苏瑜和摄政王认识,不仅认识,看情况关系还不一般。而苏瑜恨他,所以他觉得自己近期仕途那么不顺,肯定是摄政王受了苏瑜的挑拨。在确定自己这些猜想后,沈重霖面上不显,心底却慌成一团乱麻。 一听说苏瑜差点被佟茉打了,宣祈的气场瞬间如冰似刃,他拿眼危险的睨着身后立着的雪娇。 雪娇立即吓得跪在地上,“王爷恕罪,奴婢该死。” 第231章 这里热闹完了 “你不必怪她,要不是她,将军夫人或许就真的打上我了,而且她跟着我这么久也实在压抑得很,还有幸跟耿将军交了交手呢。” 苏瑜这是又在告状告堂堂大将军的状 耿荣脸色刹那间铁青,怀里的佟茉在涩涩发抖,他悄悄将人护进怀里。 “结局如何”宣祈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可落在谁的耳朵里都是重锤。 “呵呵。”苏瑜轻笑两声,“耿将军纵然厉害,但我们雪娇也不差嘛,没赢也没输啊” 宣祈闻声,敛了些许戾气,身后的雪娇神情一松,显然瘫在地上。 郭夫人和曲恒已经被苏瑜和宣祈的互动吓得不敢再置一言,后背掌心全是冷汗。 “王爷,你怎么跟苏瑜”肖美媛终于回过神来,无比受伤的看着宣祈问。 看着肖美媛美人即将垂泪的样子,苏瑜并没半丝愧疚之意。虽然她与宣祈有着太后的指婚,那一世她都没嫁成,这一世更别想了。而且今日事后,想必她真的是没有任何退路了。 宣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拉着苏瑜起身,“走吧,这里热闹都完了。” 苏瑜无奈的看着他,“有你在,这辈子我估计是消停不了了。” 宣祈懂了她的意思,笑着牵着她的手往外去。 苏瑜却轻轻拽了拽,尔后转头对余氏说:“二舅娘,阿瑜先行一步了。” 余氏浑身正软着,耳朵轰轰的响,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苏瑜的声音让她听见,木讷的点头。 苏瑜走了两步,正视着沈重霖的眼晴,“沈重霖,离开你,离开沈家,是我苏瑜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你想怎么抹黑我都好,我绝不会后悔” 苏瑜转身的瞬间,恣意潇洒,她那番对沈重霖的话充满嫌弃。 这一刻,沈重霖僵着表情,颜面无存。 宣祈牵着苏瑜走了,肖美媛同样颜面无存。 宣祈和苏瑜一并离开长公主府,将所有的震憾和费解都留待他人评说。 “肖三姑娘估计会被你气死,王爷,她可是太后亲自下旨赐于你的未婚妻。”一进车室,苏瑜调侃中又有些忧虑。以肖美媛的厉害,往后自己必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宣祈握住苏瑜的手,他的眉眼还是一如继往的冷情,“本王查到肖相与太后幼时曾有过一段情,这二人如何分道扬镳无从考证,只是太后对肖相这些年特别眷顾,足见这份情她舍不下。前年一直不曾填补后宅的肖相破天荒纳了位妾室,本王曾见过一次,与太后竟有六分相似。” 苏瑜知道那个妾室,胡姨娘,与苏玫私交甚好的那个。 “肖相本身也有些治世手段,再加上他又是榜眼出身,首辅大臣这责任他也的确担得起。可是他不该与太后妄图将手伸进本王的府里,当初第一道赐婚的旨意下来,本王就没接,太后降懿旨谁敢不接太后恼怒不休,却也得忌晦本王是先帝嫡出血脉这身份不敢造次。本王未接懿旨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太后和肖相索性就当本王接了,执意对外宣说肖三姑娘是本王府中未来的王妃。” 竟有这么个内情,宣祈不说,世人哪里会真的想到呢 “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与太后撕破脸,也因此事避着她。肖三姑娘见本王毫无迎娶之意,一次又一次到太后跟前闹情绪,太后还曾威胁过本王,说世人皆知肖美媛是本王的未婚妻,本王一而再的拒婚,可是想名动天下的第一负心汉。” 这话都说得出来,这个太后也挺有意思。 “经此一事,我已站在风口浪尖上,王爷若负我,阿瑜就永永远远在你面前消失,让你这辈子绝对找不见。” 苏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着宣祈,一开始她是真没敢把自己的后半生往宣祈身上想,在感受到他的用意后,她也曾经非常彷徨,后来慢慢发现自己没能将心守住,却也不敢真把自己在他面前当个人物,那时她做的所有决定和打算里惟独没有他。 今天,宣祈任性的公之于众,等同于将她置放在危险之境,接下来她会面对多少口诛笔伐,荆棘密布,前途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轻轻拉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额眉,“本王回去好好挑个日子,早点把你娶过来,你这一生,有本王护着。” 甜言蜜语是毒药,她曾以为重活一世,自己百毒不浸,可对手是宣祈,她狼狈的败下阵来。 马车路过繁荣热闹的街道,二人到了相见欢酒肆,在后院摆了桌席面。 院中有株海棠树,花正开得热闹。几只长尾蒹葭蝶穿梭其中,被突然停在枝头上的几只麻雀惊得四下乱飞。微风送爽,那摆在桌台 上的饭菜可一点儿也不比长公主府的宴席差。 宣祈用了些吃食,陪着苏瑜等一个人前来。 不多时青蓝驾着马车停在相见欢酒肆门口,从车室里撩帘先跳下一个丫头,随即有个姿容不凡却颜色憔悴的好看姑娘搭着丫头的手踏下马车。 见着相见欢酒肆几个字,嫣如方知真正请她来的人是谁。 跟着青蓝来到后院,见宣祈和苏瑜坐在海棠树下,各自手中一杯清茶,相顾而笑,静谧得像一幅美好的画。 “王爷,苏姑娘,嫣如姑娘来了。”青蓝微微扬了扬声。 苏瑜依声望过去,立即搁下茶盏迎过去,“嫣如,你来啦。” 嫣如笑着点点头,朝宣祈福了福,“嫣如见过王爷。” 宣祈抬了抬手指示意她起来,而后自己起动对苏瑜说,“我先回府了。” “恭送王爷。”嫣如又福了福。 苏瑜拉着嫣如坐到茶席旁,雪娇撤掉一席又上一席,然后带着阿萝到前头堂子里吃好吃的去。 “见着王爷差人拿来贴子,鸨母才肯放我出来。”嫣如无奈的叹息,“先前我让阿萝提醒集芳馆的掌柜告诉你一声,让你拿着玉佩,我定会设法相见。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除了耿荣,谁都见不着,鸨母也不准我出楼。” 沏了杯茶递到嫣如手里,苏瑜说:“你这样没自由,我估摸着鸨母肯定被人打招呼了。” “打招呼”嫣如想到什么,惊道:“你是说。” 苏瑜不可置否点头。 “我们之间,关系恶劣到就差他下狠心对我下死手,关照鸨母将在拘在飞燕楼也的确有可能。”想到耿荣,嫣如就忍不住心痛难忍。 苏瑜见着她眼中伤怀满溢,泪雾朦胧,也替嫣如难过,只是有些事她还是得说清楚。“今日我到长公主府去参加宴会,碰到耿荣了。” 嫣如没作声,她等着苏瑜的下文,这些年来,除了耿荣自己带给她的变化外,她对耿荣一无所知。他的生活是怎样的会与什么人一起谈天说地会不会在低眉抬头间偶尔想起她 苏瑜将腰间系着的那枚环形玉佩取下搁到嫣如手中,“他见我腰间这玉佩却不认识我,初始以为是多从你这里偷的或是抢的,后来执意问我拿回玉佩,我非旦没给,还动手打了他。” 听到耿荣被苏瑜打这个消息,嫣如一时没消化了,短暂的滞愣后仔细查看苏瑜,发现她身上无伤才放下心来,“你不会无故打他,定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伤害你。” 有微风拂过,风许海棠花瓣飘摇而来。苏瑜摇了摇头,“不论他说什么都伤害不到我。” 是了,苏瑜的性子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对于那些她不在意的人,永远都是一副淡漠。“那你为何要打他” 第232章 打趣孙女 苏瑜没说话,她说不出口,怕说出来嫣如会更难过。 嫣如也不笨,很快就猜测到原因,她几乎是哽咽着声音,“是因为那些难听的话说的对象是我是吗” 一片红红的海棠花瓣落在茶杯里,平静的茶面晕开浅漪。苏瑜没将那花瓣掠走,而是拿起茶杯闻了闻带着淡淡花香的茶色气息,“我一时气不过,给了他两巴掌,她那夫人倒很护夫,明明身子那么弱,还想冲上来为夫报仇。” 嫣如闻声,心软碎成沫,“有一次他曾跟我谈起过他的夫人,说那佟氏如何如何的温柔多情,如何如何的贤惠知礼,如何如何与他夫妻情深,末了又说他很庆幸娶的人不是我,因为我配不上他。” “他一次又一次在你心上戳刀子,你都不能将他彻底忘了吗”这种事情说不清谁是对谁是错,你情我愿,怨不着天,只能怨人。 嫣如抹了抹泪,袖角沾了些许泪珠儿湿了一星半点儿,“阿瑜,我不是你,你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当初在决定离开沈家时才能那么干净利落。我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只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罢,你现在肯定很生我的气吧,阿瑜,原谅我吧,这辈子,我就这么点儿执念了。” 苏瑜缄默了几息,“耿荣恨你,恨你的不守诺言,恨你的背叛,但他却不愿放过你,他折磨你,羞辱你,大概也是因为你毁了当年你在他心中的美好吧,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她一直都知道,所以这么多年来耿荣怎样待她,她都能挺过来。她想无声的告诉他,她没变,可惜,耿荣一直没能发现。 “今日他知道了是你把玉佩给我的,依他从前对你的态度,只怕心里更恨了。”说到此处,苏瑜担心的看着嫣如,“嫣如,你我知己一场,听我一句劝,离开飞燕楼吧。若是因为鸨母攥着你卖身契的缘故,我来想办法。” 握着苏瑜的手,嫣如真心的感激,“阿瑜,谢谢你替我着想,可我这辈子的命都系在他身上,离开飞燕楼,我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他了。”在飞燕楼,她是女伎,恩客来伎楼寻欢作乐不会受人诟病,就连家中正妻也不能说什么,可若是离开飞燕楼,权贵门庭是云,升斗小民是泥,再想有交集,谈何容易 嫣如如此执迷不悟,苏瑜也不打算再劝了,有些人,有些事,旁观者清,当局着迷,想超脱,惟有自悟。 “这玉佩拿回去吧。” 可嫣如离开时,还是将玉佩留下了。 苏瑜好像懂她的用意,放在身边,时常触景生情,心里的创伤会更重吧。 嫣如离开后,苏瑜也没在相见欢酒肆多待。 临出门前,雪娇问了句,“咱们是回孙府么” 苏瑜抬头看看天,天光大亮,回去也是无趣,“去集芳馆。” 嫣如没将遇喜香带来,估计是这段时日颇受耿荣滋扰,无法定心制香的缘故。 车轮辗过三丈宽的青石板路,马蹄声掺杂在人潮里,往集芳馆的方向而去。 雪娇见苏瑜面色微凝,知道她肯定是在担心嫣如:“奴婢自作主张,跟那个阿萝说若是有事就去敲集芳馆的门。” 苏瑜笑了笑,问她,“今日打得过瘾吗” “好久没这么过瘾了,从前跟着王爷,奴婢们都是在暗中行事,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架,蝶依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羡慕死奴婢了。” 雪娇眼中还残留着余奋,可见她真是憋坏了。 到了集芳馆,小斑爷拿了小一摞账册搁到桌上,苏瑜翻了几页,发现久笙茶铺的生意要比她预想的好,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赎押了。只是想收拾曲恒,关是玉春茶行这一桩生意是不够了。 “下半年的缎面,绸子,蜀绣,杭绣,苏绣,你亲自去张罗,务必要赶以撷云楼前一个月先在咱们集芳馆面世。” 这是要跟撷云楼抢生意小斑爷没有退缩,而是觉着想想都好兴奋啊,“东家,小的走的,这集芳馆就得东家您亲自操持了。” 缺人手了苏瑜立即想到这一层,那一世人手方面都是小斑爷和洪掌柜安排,她压根就没操什么心,现在只有小斑爷这么个左膀,洪掌柜那个右臂也不知几时才到京城。苏瑜凝神细思了片刻,“我给你一封信,你到福州后交给。” 她等不及了,非常之时非常之事,就得用非常之人,洪掌柜天生就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她不能舍弃。她打算给小斑爷一封信,到福州后交给洪掌柜,洪掌柜识得她的字,若无其他牵绊,他定会到京城谋事。 从集芳馆出来,夕阳开始落山了。云朵逐逐变得胭脂色,在那一轮夕阳下渐渐铺开。 在回孙府的途中,雪娇好 奇的问苏瑜,“那撷云楼也是郭夫人的陪嫁吗” “是的,撷云楼还有昌胜街上的那家生药铺子,都是郭夫人的陪嫁。”上一世她与曲家没什么恩怨,因着曲侍郎是使部侍郎,沈重霖与他关系也不错。昌胜街半条街都是她的生意,余下的铺子都是权贵背后隐密的产业,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正常往来生意。 “哦。”雪娇应了一声,她心里更疑惑的,则是她和蝶依时常跟着姑娘,她的行踪一直在她俩的视线范围之内,她见的人,做的事也从未背着她俩,然而权贵背后这些隐密的产业,她是如何得知的 直到马车停在孙府门口,雪娇也百思不得其解。 苏瑜才进门,秀娟突然冲过来,“姑娘,奴婢都等您大半个下午了,老太太在瞳晖院等着呢,姑娘快跟奴婢去见老太太吧。” “二舅娘她们回来了” 秀娟点头如捣蒜,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回来了回来了,午饭不久就回来了。” 那今日在长公主府的事老太太肯定是全知道了,她让稳重的余氏带着几个姑娘去凑热闹,怕的就是那几个姑娘会闯祸,老太太肯定没想到闯了大祸的人会是她最放心的那个吧。 跟着秀娟往瞳晖院去,她看到府里不少人暗着明着全都在偷看她,也不知余氏怎么跟老太太说的,总感觉她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清静日子也到头了。 来到瞳晖院,老太太竟亲自从厅中迎出来。 “外祖母。” 苏瑜福了福,突然就被周老太太拉进怀里,然后是周老太太听不出是喜是怒的悲哭声,“啊,我的瑜姐儿啊。” 这怎么回事苏瑜心头奇怪,见着连老太太身边的章嬷嬷也跟着抹泪,这是什么情况啊 “老太太莫哭了,咱们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 章嬷嬷又说:“瑜姐儿,今儿长公主府上的事你二舅娘回来都跟你外祖母说了,老太太这是高兴的。” 苏瑜轻轻推开周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外祖母,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不是应该感觉到害怕吗” 周老太太歇了哭声,拉着她往内室走,“你给外祖母找了那么厉害一个外甥姑爷,我骄傲都来不及,还怕什么” 苏瑜怎么看怎么觉得周老太太现在还是个懵的,她只是高兴自己找到心仪的对象,知道对方权势滔天,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人能不能嫁,孙府与王爷云泥之别,她的身份能配得起摄政王吗 扶着周老太太坐下,苏瑜这才笑道:“只要您高兴,阿瑜怎么都是妥的。” “快跟外祖母说说,你与王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怪不得你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原来心里藏着小九九呢。”周老太太心情极好,打孙女的趣儿。 第233章 夜半院门响 事到如今,苏瑜也不打算藏着揶着,坐到周老太太身边,“还记得有人告发我在梧桐山庄私藏外男的事么” “记得记得。”周老太太连忙点头,会意过来,“难道。” “是的,当时因为些特殊原因,我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不敢撵人,还是外祖母您做的主让章嬷嬷前去给孙女解的围呢。” 听到苏瑜这样说,章嬷嬷就要觉得自己站不稳了,她吓得不轻,嘴里怪着苏瑜,“好你个瑜姐儿,你怎的也不说清楚,我们要是知道那人的身份,吃撑了上赶着撵人。” 周老太太也吓得一身冷汗,又想到什么细节,“好像还有个孩子。” “阿晗,他是北国质子,现在在王爷膝下做养子。” 声刚落,秀娟进来说,“老太太,二太太来了。” “叫她进来。” “是。” 余氏听闻苏瑜回来了,怎么也坐不住。自打今日亲见在长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她又是震憾又是激动。震憾苏瑜这丫头平日不声不响的,竟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那般亲近;激动于幸好自己在娴姐儿当着众人的面替苏瑜辩护时吓得作不出反映,不然娴姐儿哪儿有机会在摄政王面前表现她与苏瑜的关系本来就不浅,若苏瑜真嫁进了摄政王府成了王妃,孙家的地位可就不同一日而语了,她家娴姐儿或许真有机会与太蔚府的公子爷成事呢。 一进来,余氏先给周老太太福了福。“阿娘。” 周老太太笑问,“你怎么这会子过来有事” 余氏却是一脸焦灼,“我也在等着见瑜姐儿呢,没想到让阿娘先截了道。” “等我”这个余氏,到底要说什么在长公主府的花厅中,她被人污蔑诋毁,虽替她说过话,但不痛不痒,这会子这么殷勤做什么 “可不是等你”余氏也不掩不藏,“今日你和王爷先走,我瞥见那肖三姑娘的眼睛像淬了蛇毒似的阴狠,阿瑜,虽然你与王爷是两情相悦,但肖三姑娘可是太后亲赐给王爷的未婚妻,你不得不防啊” 这会儿苏瑜算是明白过来余氏为何这般积极了,她若真成了王妃,这对她家娴姐儿与白家的亲事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只要她先嫁进王爷抬了身份,孙娴才有资格与太蔚府论亲。在苏瑜看来,这个二舅娘有些着急了,虽说是让岳云眉和白振羽闹一闹,但两家老辈毕竟还没给意见呢。 “多谢二舅娘担心,阿瑜知道了。” 而周老太太这会儿才知道那个摄政王有个未婚妻,还是太后下旨赐的,“这可怎么好瑜姐儿好不容易看着个合适的,怎么能叫旁人横插一脚。” 苏瑜被周老太太这话给逗笑了,“外祖母,您说错了,太后下旨刚婚在前,我与王爷相识于后,那横插一脚的人是我。不过您不必担心,王爷从未想过要娶肖三姑娘进门,肖三姑娘就算恨死了我,这辈子她也嫁不成宣祈。” 虽然苏瑜说得很肯定,但周老太太和余氏不勉还是担心。 苏瑜和余氏在瞳晖院用过晚膳才离开。 回到景晖院,好好的泡了个澡,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苏瑜想好好静一静。 躺在榻上,蝶依在身边侍候。 “听说雪娇今日在长公主府打了一架,奴婢真的很羡慕。”蝶依有些惋惜的言道,“要是今日随姑娘出门是奴婢就好了。” “看来呆在我身边真是把你们给无聊坏了。”苏瑜说这话时,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一弯下衔月如枯木独舟在透明的纱云里穿行。 侍候苏瑜日久,蝶依知道她这话里并无责怪之意,“奴婢们服侍未来的王妃,是奴婢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视线收回,看着蝶依笑道:“万不可说这种话,咱们好好的活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好。” 夜深人静,虫鸣莺啼。 蝶依放下帷账刚回身,徒然听见院门被人拍得老响。 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该是袁嬷嬷去招呼了。 “蝶依,你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苏瑜回忆那拍门声响得厉害,不知怎的弄得她莫名心慌。 蝶依应了一声出去,很快就回来,“姑娘,集芳馆来人,说是有急事找姑娘。” 集芳馆小斑爷不会这么没分寸夜半扣门,肯定是有急事。 那是什么事呢忽然想到今日在马车上雪娇说的话,“奴婢自作主张,跟那个阿萝说若是有事就去敲集芳馆的门。” 难道是 苏瑜再躺不住,更改衣裳青丝任瀑,匆匆走到院门口,袁嬷嬷迎上来,“姑娘这么晚起来做什么集芳馆的人也太没分寸,什么大事也不能 扰姑娘的清梦呀。” “集芳馆来传话的人呢” “在大门口呢,门房不敢随便让人进来,只过来传了个话。”袁嬷嬷且说且看着苏瑜冷凝的脸色,心里头也打起了鼓,这是出什么事了 苏瑜大步迈过门槛,蝶依拦住要追上去的袁嬷嬷,“嬷嬷别去了,奴婢陪姑娘去。” “那你快跟上,别把姑娘丢了。”袁嬷嬷招呼。 蝶依跑了几步才追上苏瑜,苏瑜走得很快,刚到门口就见集芳馆的伙计急得直抓头。 蝶依见门房探头探脑,立即将门口支使到别处去,不想叫他听见苏瑜和伙计说话。 “你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东家,刚才飞燕楼的阿萝来敲集芳馆的门,说是她家小姐要让人给打死了,求姑娘赶紧去救命。掌柜的知道滋事体大,又做不得住,只好差小的赶紧前来跟东家说一声。” 苏瑜心里一咯噔,急问,“阿萝现在在哪儿” “阿萝还在集芳馆等信儿呢。”伙计一想到阿萝前来时那一副凄惨模样,显然也被挨了重手。 “你赶紧回集芳馆,告诉阿萝回飞燕楼。” “是是。” 伙计一走,苏瑜立即让蝶依备车,嫌车夫驾车慢,蝶依索性自己驾车。 好在夜里大街上没什么行人,马车一路飞快。 苏瑜撩帘查看位置,叮嘱蝶依别慌,此时街道虽空,但保不齐从什么地方撺出个人来,碰着伤着都是麻烦。 而她提醒蝶依注意安全的样子,还是被街边另一辆马车上上的男子看见了。那人一见是他,立即眉宇蹙拧,心里泛着一股子气。暗道:真不知五哥看上这丫头什么了,大晚上不睡觉在街上驾车玩儿 正待他准备搁下帘子吩咐车夫驾车回府,徒然见那马车后的两旁阴暗中,陆陆续续有五六个衣着漆黑的夜行人紧随其后,他们个个手里拿着寒光森森的大刀,明显是追着那马车而去,要对车室里的人痛下杀手。 “吁”一声,马车一停,苏瑜赶紧跳下马车就往飞燕楼里冲。 飞燕楼虽说是伎院,但时近后半夜,客人也都陆续离开,苏瑜冲进内堂,立即有龟公上前阻拦,以为是那个歇夜恩客的内眷。不敢硬来,却也不能不拦,“这位太太,您是不是来错地儿了” 第234章 救人 苏瑜没空与龟公纠缠,蝶依一把推开龟公,苏瑜绕过去直接蹭蹭上楼往留香苑去。 留香苑外,鸨母和冯婆子门神似的立着,还有些看热闹的女伎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朝里头瞧热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们知道耿荣将军正在修理不可一世的花魅嫣如,谁都想看看嫣如凄惨的模样。 阿萝在院子里跪着泣不成声,奈何门口两个带刀侍卫让她连进去再替小姐挨打都不能。 “妈妈,快拦住她。” 鸨母突然听到身后响起龟公的声音,连忙回头看。她看到一个青丝松散不簪珠花的漂亮女子,一脸焦容朝她冲过来。这是楼里的新姑娘她怎会不认识是谁某个歇夜恩客的内眷丈夫夜不归宿,到飞燕楼来找人了 鸨母刚想叫人拦住,那女子已来到她面前并一把将她粗圆的身子推开。 鸨母绫乱半息,这女子显然不是耿将军的夫人,将军夫人不是身子虚弱么哪里有力气敢这样乱闯乱跑不是冲耿荣,那就是冲嫣如来的 果然,这女子一进留香苑,阿萝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蹭的窜起来,“苏姑娘,你可来了,快,快进去救救我们小姐吧,奴婢担心耿将军快把小姐打死了。” 苏瑜听完,又赶紧朝门口去,门口那两个侍候立即拔刀相待。 雪娇不是吃素的,蝶依也不好惹,只见她抬脚左右一踢,那两个带刀侍位竟不堪一击应声而倒,她又一脚将门踹开,苏瑜便闪身走进去。 院外的冯婆子极不高兴的言道:“妈妈,这女子敢来飞燕楼闹事,咱们是不是要管管”她平日里没少在嫣如小姐这里栽跟头,更受了阿萝不少气,这会子正是出气的好时候呢。 鸨母哪会不知冯婆子的心思,瞪了她一眼,“嫣如的名声还没败呢,她依然是我飞燕楼的活招牌,你真想她死在耿将军手里她死了,你来当花魅给老娘赚银子” 冯婆子哑然,立即噤声。 苏瑜一进门,就见珠钗散落在地,嫣如一只脚穿着绣鞋,一只脚光着倾倒在桌几旁,耳朵边,腮边全是看似将要凝固的血,那血的颜色又有些淡,加上嫣如眼角的泪痕,不难猜想血是被泪水给稀解过的。 苏瑜一阵难过,冲过去将无助的嫣如护进怀里,冷然的对坐在圈椅上态度漠然的凶手骂道,“耿荣,你就是个,混账c莽夫,天下所有难听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你的可恶你的卑劣。” 又被苏瑜臭骂,心头本就憋着火的耿荣怎会接受,他咬着后槽牙,“苏姑娘,本将军敬重王爷,看在王爷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但你也别得寸进尺,以为本将军真怕了你。” “怎么,嫌我说话难听你欺负嫣如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无耻”怀中的嫣如,绝望地颤抖着,苏瑜心中的愤怒,像火燎原。 耿荣猛地一拍椅栏,“这是我和嫣如之间的事,你是个外人,请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还想跟我的女使再打一架吗上午你占到什么便宜了是不是看我换了一个人就以为我好欺负我告诉你,你照样占不到便宜。” “你。”耿荣被气得无语了,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竟可以伶牙俐牙到天地共愤的地步。 苏瑜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对怀中的嫣如说,“你看清楚了,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忍辱偷生么” 嫣如拽着苏瑜的衣袖,有些红肿的唇角颤抖着。 “嫣如,人置身的环境和想象中的追求并不只有那么一条狭窄的路,怎么活,怎么过,全都取决你想怎么继续这一场人生。” 嫣如痛苦的阖上眼,她已下定决心,“阿瑜,我后悔了,我想换条路走走了。阿萝,去把妈妈请进来。” 阿萝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出去将鸨母给请了进来。 鸨母一进来,先给耿荣福了福,讨好献媚的开口,“将军安好,将军可有吩咐” “妈妈,是我请你进来的。”嫣如借着苏瑜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只觉头脑一阵昏旋,但她坚持着不倒下去,“阿萝,去把我妆奁下暗阁里的檀香木匣子取出来。” 阿萝进到内室,出来时手中有个精致的檀香木匣子。 嫣如拿过来放在高几上打开,里面有张纸,还有六颗极为珍贵猫眼儿石。她取出其中一颗,神情伤感,“当年我到飞燕楼,与妈妈您协议过,只要我替你赚到一百万两银子,你就还我卖身契,许我回归良民。这些年来我陆陆续续给你赚了八十万两银子,这里有六颗猫眼石,价格三百万两白银,今夜我全给了你,你将我与阿萝的卖身契还我们吧,这飞燕楼,我再没呆下去的意义了。” 鸨母的确与嫣如协议过,嫣如手 中还有契约,她要是不认账,嫣如到官府去告她,那这飞燕楼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那些想到飞燕楼来串堂的女伎肯定会因为她出尔返尔而拒绝前来,飞燕楼的名声肯定是要保住的。 “冯婆子,你去帮我把嫣如和阿萝的卖身契都拿来吧。”鸨母在心里快速了算了笔账,她与嫣如有协议在前,白纸黑纸写在纸上,耿将来要找麻烦也找不上她。再来那六颗猫眼儿石名贵非常,她得开多少年伎院才能赚回来啊至于阿萝,她也不是狠心的人,就当白送给嫣如好了,反正,不亏,不亏。 “嫣如,我的好女儿,这大半夜的你离开飞燕楼能去哪儿呢”鸨母假惺惺说着场面话儿关心一下。 阿萝扶着嫣如坐下,轻声说:“小姐,奴婢进去给你收拾收拾东西。” 嫣如拉着她的手,“不必了,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是属于飞燕楼的,既然咱们要走,就什么也不要了。” 听着小姐心如死灰的声音,阿萝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 冯婆子拿来两张卖身契,鸨母查看无误后先将那小匣子抱在怀里,然后才将卖身契递给阿萝。阿萝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拿到卖身契,心里不可谓不激动,但卖身契在这种情况下拿来,她心里又是无尽的谓叹和可悲。 “阿瑜,我们走吧。” 苏瑜和阿萝一人一边扶住嫣如外去,耿荣又岂会轻易放走嫣如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嫣如驻足不动了,给耿荣一抹侧影,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所有表情。 “耿将军,嫣如已与飞燕楼没干系了,你想逞威,就是欺负民女,你若不维护自己的私德,我也不怕告到府衙去。”苏瑜以为耿荣会看着嫣如离开,没想到他还是加以阻拦。 “苏瑜,不准你带走嫣如。”耿荣咬牙切齿,嫣如不把曾经的定情信物当回事,居然送给了外人。枉他还将另一枚玉佩珍藏,不时还拿出来回忆从前的美好。于他而言,嫣如的行为,是另一种辜负和亵渎。 “你现在凭什么留人”苏瑜毫不客气的回问。 耿荣也毫不客气的大言不惭,“一日为伎,终生都是伎,赎了身又如何难道这辈子她还能逃脱曾经人尽可夫的回忆么” 人尽可夫四个字,给嫣如痛得麻木的心重重一击,她悲愤交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转身冲过去,在所有人的错愕中扬手狠狠甩了耿荣一巴掌。“耿荣,你我此生,永不复见。” 耿荣被打得懵了,屋子里静若无人。看着嫣如泪眼中的失望和痛恨,耿荣的心愤怒中揪成一坨,“你,你想从我眼前消失,你问过我答应了吗” 说完,伸手去拽嫣如。 苏瑜早就防备,示意过蝶依只要耿荣动手,她就护住嫣如。 嫣如被蝶依拽着转了一圈回到苏瑜身边,耿荣手扑了个空,此时的他怒不可遏。 苏瑜和阿萝重新挽住嫣如,刚走到门口,先前那两个被蝶依打倒在地的侍卫立即持刀拦在门口,苏瑜回头冷然的盯着耿荣,“不论你答不答应,今日,嫣如我必得带走。” 室中一时剑拔弩张,耿荣一步一步走过来,徒然门外响起一声带笑戏虐,“哟,耿将军这是唱哪出啊” 第235章 刺杀 一道身影走到门口立住,一袭上好水蓝色的丝绸披袍搭在肩上,夜里微凉的风掠起绣有翠竹纹理的袍角,绾里的青丝让一支云头玉簪簪住,在廓里微红的光影下衬托出一位矜贵公子的模样。他下巴微抬,神态倨然,薄唇无情浅笑。 来人不是寅国公府的世子爷萧景仁是谁 “哎哟,世子爷,您来啦。”被吓破神魂的鸨母回过神来,拔高了声调喊一声,然后麻利的往萧景仁身边溜去。 “世子爷,你上来赏了倾城一副头面,倾城可是惦念您好久啦,奴家这就去叫倾城好好收拾收拾,请世子爷您过去坐坐。” 鸨母叠叠不休,萧景仁一眼刮过去示意她闭嘴。 鸨母的心头又是一跳,缩到一旁去不敢再言语。 苏瑜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萧景仁,听他开口跟耿荣打招呼,那就是没她什么事,扶着嫣如冷喝那两个拿刀的侍卫,“滚开。” 耿荣没发话,那两个侍卫被蝶依踢得胸口余痛未散,也不敢擅自退下。 萧景仁迈抬脚迈进来,门口那两个侍卫才在耿荣不得已的示意下收刀退下。 苏瑜看了眼萧景仁,那家伙好像天生就跟她不对付,难道她两辈子加起来的某个时刻欠了他很多银子 萧景仁淡淡撇着苏瑜,“你挺会找事儿,耿将军也敢得罪。”他敢这么对苏瑜说话,是因为发生在长公主府上的事昨儿下午就传遍整座京城了。肖美媛进宫去哭诉,太后气得连摔好几个茶杯,这个苏瑜,不圈缩起来自顾安危,又跑来飞燕楼滋事,太不像话。 “世子爷,我没空跟你耍嘴皮子,请让让。”苏瑜说。 萧景仁在耿荣的诧异下让了,苏瑜终于带着嫣如离开。 耿荣欲追,萧景仁一手轻抬拦住他的去路,“本世子在外头听了一会儿闲话,一个下贱的女伎,哪里值得耿将军劳心劳神倒是夜深至厮,耿将军还是快些回府吧,省得将军夫人惦念。” “你是来帮苏瑜的。”萧景仁与宣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苏瑜成了宣祈的人,萧景仁肯定会帮她。 萧景仁也不跟耿荣打太极,直接道:“你也知道她是我五哥的心尖宠,你敢拿刀威胁她,真有了后果,将军可要想清楚能不能承担得起。” 他笑着说完这句话,言语间却是冷风冽冽,危险重重。 不待耿荣反应,萧景仁便撤了出去。 嫣如一出飞燕楼,一口血立马喷出去,洒花了幽暗沉沉的地面。 “姨如。” “小姐。” “蝶依,快,快去把马车赶过来,咱们去仁济堂。” 蝶依匆匆去牵马车,嫣如奄奄一息靠在苏瑜肩膀,阿萝急得直哭。 苏瑜不时看看嫣如,不时看看蝶依去牵马车的方向,没注意到她的右后方突然窜出五六个杀手,夜光下,手里握着森森冷冷的刀直逼而来。 阿萝不经意间发现,吓得惊叫出声,“啊。” 飞燕楼门前两边楼面上各挂着四排连体灯笼,阿萝这一喊,苏瑜立即发现地上多了几道拿着凶器的黑影朝她奔袭而来。那速度太快,快到她刚转过头,尖利的刀刃已扎进她的脖子,只要凶手再用点力,今夜她的命就算是交待了。 只是她方感觉到一点刺痛,从身后有人飞起一脚将杀手踢飞,那锋利的刀刃在她脖子上划破一道小伤痕,血立即痛了出来。萧景仁将她护在身后,怒道:“让你长长记性,大半夜不睡觉在大街上乱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箭耙子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饶是她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萧景仁训她极不甘心,再想说什么,萧景仁已与那些杀手打成一片。可双拳难敌四手,那些杀手拿四个人围攻萧景仁,其余二人转身朝苏瑜三人而来。 此时,耿荣带着他的两个侍卫从楼里出来,看到有杀手奔向苏瑜和嫣如,他一时也搞不清状况,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不能让嫣如死在这些杀手手中。于是,这三人也加入战斗。 蝶依赶着马车过来,突然见耿荣和世子爷与几个黑衣人打在一起,她糊里糊涂的跳下马车,“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方才萧景仁的话提醒了她,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宣祈那样高调在长公主府待她不同,自然有些人看不过眼,甚至怀恨在心。“这里有世子爷和耿将军,咱们快去仁济堂,嫣如要坚持不住了。” “是,阿萝,快扶你家小姐上车。” 耿荣在打斗间看到马车离开,他还不死心的冲着马车喊,“你要把嫣如带到哪儿去” 回应他的,是滚滚远去的车轮声。 害怕有杀手追来,苏瑜让蝶依将马车赶得飞快,一路平安到达仁济堂。 阿萝跳下车就去拼命拍门,“快开开门,快开开门,大夫,救人啊,快救人啊” 不多时,雕花的双开大门从里头打开,一个打着哈欠的伙计探出头来,“出什么事了” 苏瑜上前一步,急急问,“范大夫呢” 那伙计曾跟范大夫去过碧落庄,所以见过苏瑜,一见是这大主顾,拎起了几分精神回话,“大夫在后院歇息呢,苏姑娘您不舒服吗” “不是我,病人在我马车里,辛苦一声,就说我求他救命。” 伙计连忙往后头跑去,不一会儿就见范大夫边走边扣长衫扣疾步走来,先是对着苏瑜作了一揖,“苏姑娘。” 苏瑜福了福回礼,“范大夫,我姐姐被人伤了,求您救救她。” “人呢” “在车上。” 范大夫立即吩咐伙计进去喊人,将嫣如从马车里抬下来,那时嫣如已是唇色发紫,眼睑发青,像是中毒一般。 仁济堂的后院有几间闲置的空屋,范大夫就命伙计收拾出来做了临时检查房。嫣如一躺上床,范大夫立即到跟前查看。床上的姑娘似晕厥又未晕厥,只因双眉中在微微耸动,唇页发紫,眼睑发青,发间透着隐隐的血凝气,又指腹上脉,脉缓如断流,涩扣难握。 “苏姑娘,这位姑娘内伤颇重,五脏以肝脾伤最为严重,是以嘴唇发紫,眼瞪发青。” 怎会这样苏瑜不解的看向阿萝。 阿萝似想到什么,眼神中一阵惊惧,“将军,将军来留香苑,小姐不想见他就一直抵着门不放将军进门,将军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性,一脚把门踹开,门后的小姐整个人都飞起来了,狠狠的摔了好远。” 那个蓄牲,苏瑜心下暗骂。 “头上也有道伤口,虽不深,却足以令人智昏身弱,再加上姑娘脉相来看她心思郁结得很,颇为重沉,该是久年忧思成疾之症。” 苏瑜摇了摇手,她不想听这些病因,“范大夫,求您务必救救她,她是想要活下去的。” “老朽尽力而为。” 苏瑜退了出去,留下蝶依和阿萝照顾嫣如。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月凉如水,吉祥缸的水面上泛着倒映的冷光。 阿萝端了好几盆水进去,最后一盆水用尽出来时,她站到苏瑜面前哭道:“姑娘的腹部肿了好大两块,都破皮见肉了。” 苏瑜不知要怎么宽慰阿萝,良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好好照顾嫣如,有范大夫在,她肯定不会有事。” 阿萝边哭边点头。 第236章 旖旎 嫣如曾跟她闲聊时谈起过阿萝,一次她在外游船时遇到阿萝漂在水面上。本以为死了,捡起来发现还有口气儿。阿萝是个苦命的,她是家中长姐,底下弟弟妹妹五个全靠她一人照顾,阿爹嗜赌成性,还爱打人,阿娘护不住她只知道哭。那时她发高烧,阿爹偷偷输光了为她请大夫的钱银,背着她阿娘狠心将她丢进河里,说是正好降温,他就是想淹死阿萝。若不是嫣如的花船路过,阿萝早就淹死了。 阿萝知恩图报,就跟在嫣如身边伺候。不料一回到京城,鸨母见阿萝有几分姿色,想她再过几日接客,私下吓唬她要将她赶出飞燕楼不准再侍候嫣如,理由是她不是飞燕楼的人,阿萝那时脑子单纯,只要能侍候在嫣如身边,怎样都是乐意,糊里糊涂的就签下了卖身契。 嫣如知道后很是痛心,她踏上这条不归路本就是身不由己,没想到还将阿萝拖下水。她心中过意不去,将阿萝当成了妹妹,一直对她爱护有加,不准鸨母再打她主意。 苏瑜想往事想得出神,身后突然出现一声响动,惊得她赫然回眸。 还来不及看清,就撞进一堵软墙上,熟悉的气息在鼻息间缭乱,苏瑜慌乱的心神瞬间平复下来。“你怎么来了” 宣祈紧紧的抱着苏瑜,心有余悸。“是我大意了,以为有雪娇和蝶依跟在你身边,你会安然无虞,没想到还是有人敢对你下手。” 苏瑜深吸了口气,声间放缓放软,“你说的是两件事,第一,我的确安然无虞,不论是雪娇还是蝶依都将我保护得很好;其次,敢对我下手的肯定是对我居心叵测,不关蝶依和雪娇的事。” “我本着事情揭露出来,不能委屈你,算计了两个月后才十里红妆娶你进府,但一想到你身边不时会遇到杀机危险,我恨不能现在就将你绑回府去,再不许你露面。” 头顶传来充满急切和温存的声音,似一道魔咒缓缓浸入苏瑜的身心。轻轻推着他,“我不会凭白叫人欺负的,那些欺负我的人,我都不会叫他们好过的。你忘了,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 嘴硬的小丫头,宣祈眼神宠溺含笑,抱得更紧了。 苏瑜一想到屋里的范大夫随时可能会出来,守夜的伙计也随时可能走过来,她脸色微窘,“快放开我。” “不放。” “放开,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宣祈这才松开她,看着她一脸的嗔笑,宣祈眼中的宠溺和柔情愈加浓烈。 范大夫拉门出来,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见着宣祈,他拱手作揖,“参见王爷。” 宣祈立即收尽眼中情绪,漠然的看着范大夫,“这是在你的地盘上,不必多礼。” 苏瑜接道:“范大夫,如何了” 范大夫答:“老朽拿雪莲养参丸为嫣如小姐养着精气,又飞针渡穴固她本元,性命是无忧,但想要完全康复,就得看她的休养程度,特别是心情。” 她与耿荣那么多年的恩怨情仇,苏瑜吃不准嫣如是不是一时之气与耿荣断绝联系。如今她落得这般下场,全拜耿荣所赐,嫣如应该真能忘了他吧。 苏瑜本想将嫣如次日送往碧落庄休养,但范大夫说她现在不能轻易动惮,需休养三到五日方能落地。苏瑜考虑了片刻,就将嫣如暂时托付给仁济堂照顾,有范大夫在,她也更为放心。她也依然担心耿荣会来找麻烦,于是将蝶依留下来与阿萝一并护着嫣如。 月光盈盈,冷光颤颤,宣祈抱着苏瑜从屋顶上落到景晖院的院子里,一只暗黯色发着薄光的鸦鸟停在院中枝条上,凭中出现的院中的动静,将鸦鸟惊飞,“哇。” 袁嬷嬷听到动静,特别是这种不祥鸟的叫声,徒然让她觉得空气都渗人。叫了雪娇一并往院子里去,看到宣祈揽着苏瑜的腰往廊下走,想上前嗔怪一番,但有宣祈在,她又怂了胆。 “王爷。” 雪娇恭敬叫了一声,袁嬷嬷跟着一起福礼。 宣祈只点了点头,就陪苏瑜进了屋。 本熬了大半夜该是困意浓浓,但苏瑜没有任意困意,移步坐到院中石桌边,“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不赶王爷走了,请王爷陪我一起赏银月西坠如何” 宣祈坐到苏瑜对面,“本王若想留下,你如何赶得走” 苏瑜笑笑不语,袁嬷嬷不知几时退下,端来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各自添了一杯,就与雪娇一并站在廊下侍候。 “可知是谁对你下手”宣祈浅抿了一口,这茶的味道很新奇,竟是他从未尝过的。 苏瑜也浅尝了一口,鼻息间的茶色气息很快就冷却了,“有王爷抬举,阿瑜从前往后恐怕都得过上担 惊受怕的日子。是谁这么着急想对我下手,王爷心里不该有数吗”长公主府的一幕,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眼妒于她,但肯定肖美媛最为疯狂。 宣祈是有些后悔在长公主府的冲动的,苏瑜如今成了靶子,太后,肖美媛,都极有可能对她下手,今日是哪一波,他已经派人在查了。 “看来婚期得提前了。”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说的上一句话可没有逼他娶自己的意思,“王爷可以认为我在恨嫁” 宣祈摇摇头,“本王只是觉得除了本王的眼皮子低下,把你放哪儿都不安全。” 苏瑜微怔,被这句话给撩到了,那一世那个冷面无情的王爷哪儿去了 “本王想过了,过几日就挑个时辰上门拜见周老太太,向她提亲,你阿爹不在身边,你的婚事她是最有权做主的。” “王爷错了,这是阿瑜的婚事,最有权做主的是阿瑜。”苏瑜受不了他的强势霸道。 “那上门拜见长辈总没错吧”是没错,可他们这场婚事,真有那么容易顺遂吗 “你还是先想着怎么解决了太后下的那道赐婚旨意再说吧,不然肖三姑娘一辈子都不可能放过我。”不止如此,她还极为可能成为众人口中横刀夺爱的恶劣女子,若真受到千万人唾弃,她是不能心安理得站在宣祈身边的。 宣祈半眯着眼帘,苏瑜这张嘴,有时真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宣祈离开。 宣祈一离开,苏瑜的眼皮才开始觉着沉重起来。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往仁济堂赶。 也不知是不是苏瑜敏感,她总觉得周围不时会见着些暗影,后来雪娇告诉她:“是王爷加派了人手在姑娘身边保护姑娘。” 嫣如醒过来后身体很虚弱,苏瑜一直陪着她与她说话,就是不想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两日后,天气阴沉得厉害,一副出门就要被雨淋的架式。 孙妨借口出门买胭脂水粉,在铺子里将自己打扮一新,看着长铜镜中婀娜窈窕的身姿,以及娇若桃花的俏丽脸膀,孙妨羞涩中充满期待。 早在候府赏花宴上,她就与永宁伯府的嫡次子贺余相谈甚欢,彼此印象亦极好。那永宁伯府虽然在京城中门第不算高,但也是个体面的人家,何况那贺余模样生得俊俏白净,若得这样的人做夫君,她孙妨还不怕没出头之日 前几日在长公主府她又碰到了贺余,贺余见着她很欣喜,直道二人之间缘分不浅,这不是暗示是什么贺余又撩拔了她三两句,说今日在芙蓉楼请她吃饭,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不被人察觉她私会外男,连女使都叫她找借口给遣走了。 此时她来到芙蓉楼的街口,望着芙蓉楼门口贺余风流俊雅的模样,心如击敲的乱鼓,脑子似吃了酒似的醉得一塌糊涂。 “贺公子。”孙妨捏了捏声音,甜腻的喊。 贺余听见声音看过来,立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237章 各怀鬼胎 孙妨已经拿定主意,她在孙府一众姑娘中,条件是最差的。当然,这其中包括苏瑜,不是她抬举苏瑜,她嫁进沈家三个月,那时的沈大爷却是睡书房没碰过她,说来是耻辱,可她好歹被休至今仍是清白的身子。而她不一样,她已经拜苏瑜所赐,被屠大郎那个蓄牲给玷污过了。 所以,纵使她羡慕苏瑜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傍上摄政王,在其他姐妹心头妒恨难散时,她依旧神智清醒的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命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个贺余既然与她暖昧上了,那他就是她改变命运的天梯。 “贺公子好早。” 听着孙妨语声娇媚,贺余心痒难耐,眼前这个小娇娘像朵绽放到极致的艳丽之花,正等着让人掐下放在怀里揉捏。而巧了,他就是那个要摘花的人。 “在下怕让孙姑娘久候,故此想早些来。”贺余往前进了一步,这一步的好处在于他与孙妨之间的距离停在一个微妙的感觉上。再进一步孟浪,退一步则疏离。而他进的一步,孙妨只是娇态的低下小女儿的头,并未动惮,那就代表不排斥,贺余心头大喜。 贺余站在她两步开外的地方,听着他温润的声音,孙妨直觉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公子有心了。” “我已在楼上雅间备好上好的酒菜,请姑娘移步。” 孙妨福了福,“公子先请。” 姑娘披着件杏粉色的薄斗篷,耳根子红若朝霞,贺余瞧着是越发的心动不已。 贺余为着今日是做足了准备,移步前看了看要落雨的天,在孙妨看见的地方,唇角勾践起一抹狡猾的笑。 二楼雅间里,贺余殷情的给孙妨加餐递茶。 孙妨还怕贺余要与她吃酒,席间还不勉问了一句,“贺公子不吃酒的么” 贺余也大胆,情话吐口就来,“姑娘家娇嫩绵软,可不能叫酒气给熏着了。” 他是这样的体贴温柔,孙妨觉着自己真是赌对了,贺余这般好拿捏,等她嫁进伯府,肯定会叫家里那一众姐姐妹妹给羡慕的。 孙妨心里美滋滋的,不时拿眼偷瞧贺余,贺余身姿儒雅端坐着,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柔情蜜意。孙妨的心小鹿乱撞,娇嗔一句,“公子怎的老是这样看我。” “姑娘好看,在下好不容易见着姑娘,自然进眼里,装进心里,午夜梦回时才不至于心中空落落,寂寞得很。” “公子,你。” 姑娘自认为已不是个清白姑娘了,但贺余这样撩拨人的情话她完全无力招架。心里呐喊着,再说些,再说些,我想听,我爱听,总算不会有人嫌弃我了。 “孙姑娘,恕在下冒昧,你这样好的姑娘可有许配人家”贺余没话找话,在霍家赏花宴上她主动与他搭话,在长公主府上她又找他搭话,几句话和她的几个眼神,在花丛中游刃有余的贺余立即明白孙妨的心思。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玩玩儿可以,是断不可能娶进家门的。 这是往她亲事上问呢,孙妨搁下筷箸,一副扭捏娇柔的模样,“我家新到京城,还不熟悉呢,哪里能有机会碰到中意的良人” 说这话时她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的用意不用意表,贺余心中冷笑,面上却要装作欣喜万分,“姑娘貌若天仙,家世也好,肯定不乏高门公子求娶。” 孙妨想点头,刹那间又定住了,她掐着自己的手,不可能贺余面前高兴得失了手。阵阵痛感的确令她冷静了些,“公子莫要说笑了,阿妨自知蒲柳之姿,哪敢奢望什么高门贵户,只盼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罢了。” 不奢望不奢望你来勾搭我干什么贺余心中再次冷笑。 眼见着窗外天空乌云密布,是要落大雨的征兆,贺余赶紧叫来小二哥付账,然后对孙妨说:“时辰尚早,不若我们去街看逛逛吧,这条街上有很多小玩儿意儿,你们姑娘都喜欢的。” 有自己中意的人陪,孙妨怎会拒绝 她充满期待的点头,又与贺余一并站到芙蓉楼外。 此时,孙妨也见着天空厚云沉沉,似要掉下来压到不远处的塔楼上,这是要下雨的阵式。心里有些埋怨天公不作美,难得她与贺公子能一同逛街,要是下雨了多扫兴埋怨过后,又暗暗祈祷不要下雨,不要下雨。 这条街上的商铺琳琅满目,但商户见着要下雨,铺子外头的展示品都陆续往铺子里收。 孙妨逛了一会儿没见着自己满意的,出了这家铺子又迈进那家铺子的门槛。 贺余站在铺子外头的街沿上,抬头无语的看着天,质问天,“你怎么还不下雨” 不下雨,他怎么掐花儿呀。 贺余有个狐朋狗友的爷爷是 钦天鉴任职,那日在长公主府闲谈到湖南的洪灾,无意中说到今日有雨,孙妨那一送上门,他便生了这场邪心。 “公子,您瞧这簪花儿多好看呐。”孙妨沉浸在自己拿捏贺余的美梦里,没一点儿醒的迹象。 贺余看着孙妨手中那支金丝翠瑶簪花,知道这是要掏银子的东西,手都还没摸到呢,有些不大情愿,笑道:“姑娘真有眼光,这簪花很称姑娘呢。来,我与姑娘戴上。” 又想事成之后拿走便是,总不能便宜她去。 “公子爷,这簪花天下仅一支,正巧姑娘也喜欢,不若买来赠与姑娘做定情信物吧。” 店掌柜极会说话,而贺余也有了主意,瞥了一眼抿唇娇羞的孙妨,担心中带着试探,“买是不成问题,就是不知姑娘是否接受。” 孙妨此刻内心雀跃不已,她直觉这是发生屠大郎玷污她后发生的最美的事。看着贺余,孙妨这次没掩饰她内心的欢喜,“既是公子所赠,那阿妨就却之不恭了。” 贺余暗问:你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又不经意间瞧到外头已经开始飞雨星子,心中大喜,立即大大方方掏出银袋子问店掌柜,“这簪花多少银子” “因为是极品,所以价格偏高,但千金买好心头好,又是给姑娘做订情信物的,小老儿就算便宜点儿,只需五十两银子即可。” 五十两这店掌柜也真是会开价。 孙妨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这簪花这么贵,五十两银子,可是她一年的月钱。又见贺余也被这个价钱给吓到了,虽然不甘心,但孙妨还是懂事的取下簪花,“不必了,公子,阿妨担不得如此贵重的礼物。” 此时的孙妨,是他眼中已经煮熟的鸭子,何况簪花还可以拿回来,虽然贵是贵了点儿,但贺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脸上的表情以及眼神都充满真挚的看向孙妨,“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什么我都会给你。” 孙妨听完这句话,整个人如置蜜罐里,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溢着醉人的甜蜜。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不然怎么让她遇到贺余,“贺郎。” 这一声贺郎,叫得贺余骨头都酥了,“来,我重新给你戴上。” 孙妨站着没动,目不转睛看着贺余替她重新戴上簪花,然后听贺余说:“阿妨戴上这簪花是真好看,明艳动人。” “是啊是啊,公子真是好眼光,相中这么漂亮的姑娘。” 孙妨唇角上弯的弧度,笑得如何也压不下来。 贺余正在付银子,门口徒然进来两道女子的声音,这两人从衣着上不难判断是一主一仆。“唉呀,这雨真是说下就下,真不该挑这个时候出门,瞧瞧我头发上的雨珠儿,一会儿就得浸到头发里了。细蕊,快给我擦擦。” 第238章 害怕什么来什么 发出这样跋扈的声音的人岂是好相与的偏孙妨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不是曾经的武二表嫂谭氏莹雪又是谁 “是。”那个叫细蕊的女使立即拿出绣帕来沾主子头上的雨珠儿了。 谭莹雪听说撷云楼要上新的绸缎料子,赶忙跑来挑两匹,准备裁剪两身夏衣。没想到前面路坏了,马车过不去,走到这里又落雨了,她气急败坏胡乱钻进一家铺子,没想到竟撞见孙妨。 孙妨也见到了谭莹雪,此时她脸上的所有情绪在见到谭莹雪的瞬间消失褪尽,怎会在这里碰到谭莹雪这个好惹事的祸害孙妨的心像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乱成一团麻。 见着孙妨的反映,再加上她身边的男子,谭莹雪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真是看不出来啊,更没想到孙妨居然有胆子私会外男。 “这不是阿妨妹妹吗” 谭莹雪熟络的声音落在孙妨耳中嗡嗡作响,像极了勾魂的声音。 她已经被武二堂哥给休了,所以孙妨不知要怎么跟谭莹雪打招呼。而且见她眼中狡猾溢露,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表情,孙妨心中警惕之声大起,她可是对自己知之甚多,可不能在贺公子面前戳穿啊 “这不夏夫人家的谭姑娘吗”贺余会妩媚风情的女人曾几何时情有独钟,可是吃多了晕腥偶尔也想吃吃素,所以他这次的目标是孙妨。 竟还是认识的 孙妨更是止不住的担惊受怕,她僵白着一张脸,神情慌乱的看着谭莹雪,充满祈求的看着谭莹雪。 “我道是谁对我家阿妨妹妹这样亲热,原来是永宁伯府的贺公子,瞧瞧你俩这热络的样子,莫不是好事将近了”谭莹雪边说边取笑孙妨,丝毫不在意孙妨在给她传递着什么信息。自从她被休出孙家,姨父杜大人就对她极不待见,若不是姨母坚持,她早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贺余心里也是一咯噔的,他去年给杜家送年礼,碰到这个谭氏,见她风韵妩媚,就留心多打探了两句,好像是被孙家休出府的儿媳妇,依仗着姨母赖在杜家落脚。 “你说笑了,没有的事,贺公子,我们走吧。”孙妨迫不及待想离开铺子,她不想跟谭莹雪说半个字。 贺余也期待着后头的好事,不欲与谭氏多加纠缠。正要起步,徒然听谭氏笑道:“阿妨妹妹比阿娴妹妹有福气啊,她要嫁的那个王家子弟德行有亏,好像去年还死在了牢里,落得如今还没着落,不像你,虽然身子不清白了,却也能找到像贺公子这样的良人,嫂嫂我真要是恭喜你啊” 还是来了,她最怕从谭氏嘴里听到什么话,谭氏真的就说出口了。 孙妨直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不敢去看贺余的表情,只狠狠的盯着谭莹雪,做着最苍白无力的自辩,“你胡说八道,不准诋毁我的清誉。” “唉呀,瞧我这张嘴。”谭莹雪作势狠拍自己的嘴,其实只是手指轻轻碰上,“一不小心居然把阿妨妹妹你的秘密给说出来了,真是对不起,不过贺公子是个好人,断然不会在乎你婚前失贞这事。” “你住口。”孙妨没忍住朝着谭莹雪怒吼,“谭氏,你定是因被我哥哥休弃而怀恨在心,所以在这里胡说八道,贺公子,你别信她,她在说谎。” 其实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贺余看二人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 此刻,他内心的旖旎变成无尽的愤怒,也在瞬间想通了许多的事。难怪孙妨要不顾廉耻一而再的与他搭讪,原来是因为身子不干净想找人倒贴。他还以为自己能算计孙妨,原本以为她是只可爱又好欺负的小猫,没想到竟是比他还会算计人的狐狸。 再与孙妨多站一刻他都觉着恶心,她头上的簪花恍着贺余阴毒的眼,一个龌龊的报复计划在心里很快聚积而成。他伸手温柔的抚着孙妨惊慌失措的脸,温柔启声,“别怕,我信你,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信她真的信她孙妨在这一刻是真的喜欢上贺余了,不是利用,不是算计,只是纯粹的喜欢,只因为他说他信她。 贺余是什么德性她早就听她家那个二世祖表弟说过,常年流连花丛,一年也不知玩弄了多少无知少女。他说他信孙妨谭莹雪打死都不信。 “贺公子,你。”孙妨两眼含泪,动情的看着贺余,此时的贺余,在她眼中无限光亮。 “我们走吧。” “嗯。” 贺余控制住满心的恶心牵着孙妨往外走,孙妨路过谭莹雪身边,居然还得意的冲她抬抬下巴。 “姑娘,这个阿妨姑娘看着也不像很单纯的样子,怎么你说出她婚前失贞的事,贺公子说信她,还说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么”细蕊看着那二人手 牵着手离开,一脸的疑惑。 谭莹雪阴测测的望着门口逐渐浓密的细雨,眼神迷离飘浮,“那个贺公子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据说被他盯上的女人可从来没有成功逃跑的先例,而且他特别爱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只要舒坦,什么功夫都舍得下。” 主子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说得细蕊遍体生寒。 那厢贺余带着孙妨迈出门栏,二人似都想快点离那个铺子远远的,故此在雨在走了好长一段路。 “阿妨,咱们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瞧着前面有个客栈,不如先到客栈歇歇,换衣干衣裳,再叫小二哥煮上一碗热热的姜汤来,也好去去你身上的寒气,仔细别着凉了。”贺余边走边说。 这会子孙妨脑子一阵混乱,再加上适才贺余的话让她满心安宁,这会儿自然是贺余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听贺郎的。” 计划第一步得逞,但贺余心里却没多少高兴,这个贱人,敢算计他,他肯定不会让她好过。揣着满意恶毒的心思,贺余一面笑得温润如玉,将孙妨引进了一家客栈。 一辆马车打客栈门前路过,窗帷一掀,露出半张孙妨认识的脸。 二人才进客栈,就见客栈掌柜正追着一个腿脚不便的伙计打,那伙计不想被打,却又不敢逃得快,所以次次都让掌柜用鸡毛毡子抽中。 “海掌柜,你怎么又在抽打小瘸子”贺余开口笑道。 孙妨见着那被打的小伙计走路一瘸一拐,脑海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人影来,忽略了贺余眼中见人挨打却没有半分同情的眼神,也忽略了他与掌柜为何会这样熟络的问题。 海掌柜大腹扁扁,“这小混账就是欠收拾,我让他收拾客房,没想到他把客房里的一只茶杯给摔碎了,我这客房里的茶具都是成套的,这少了一个我上哪儿补去” 说完,海掌柜扬起鸡毛毡子又要打小瘸子,孙妨突然出声,“不要,掌柜的,他还是个孩子,您行行好,别打他了。”不错,这个小瘸子让她想到了另一个瘸子,那个瘸子待她极好,她住在他家,每次出门,他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好玩儿的东西回来。 “姑娘真是心善,可是这小东西不打不长记性。”海掌柜笑得很油腻,眼里贼兮兮的。 孙妨扯下自己的钱袋,递上去,“这里有五两银子,赔小伙计摔碎的茶杯。” 海掌柜也不客气接过钱袋,哂笑着瞟了一眼小瘸子,“你小子命好,今日竟遇到个贵人,还不谢谢人家” 第239章 跑 小瘸子也想不到会有人替他解围,那五两银子,他要在这客栈里干满十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银子,朝孙妨深深鞠一躬,“多谢贵人。” 若是换了旁人,她也懒得插手,只是小伙计是个瘸子,那人也是瘸子,她这么做只是让自己对当初的不辞而别感到好受点儿。 要了一间上房,安置好孙妨,贺余说去给孙妨买身干净的成衣,孙妨这会子只会感动他的体贴,对贺余再无防备,心怀感激的让他去了。 浴桶里加满热水,孙妨泡在热水里,听着窗外雨声淋沥,整个身心酥软不已。贺余才走不久,她竟开始想他了。脑子里满是他的身影,他送自己定情信物,又当众打脸谭氏,一想到他这样护着自己,孙妨的脸就烫得像刚出炉的虾。 屏风外的桌上,搁着贺余特意交代小二哥熬制的去寒姜汤,正好她的澡泡得也差不多了,将将要起身,就听见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她光着身子泡在澡桶里呢,孙妨又羞又臊,“贺郎,是你回来了吗” 外面没有声音。 孙妨满心的羞臊渐渐为不安代替,会不会是闯进了什么坏人 “你你是贺郎吗” 孙妨将手畔的湿衣裳抓到胸前遮住春光,声音里透着紧张。 “你你是什么人” 贺余不会不回答她的话,那这屋子里站的是什么人孙婉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浓冽时,徒然听到来人说话了,“贵人,别怕,是小的,小瘸子。” 小瘸子,刚才她救下的小瘸子。居然跑来她屋里吓她,孙妨很不高兴。 “你来收姜汤的碗吗我还没喝呢,一会儿再来收好吗” 屏风外又是好一阵沉默,孙妨猜想莫不是这小瘸子对她起了歹心那还亏得她之前出手相救,真真是只白眼儿狼。孙妨准备破口大骂时,小瘸子又开口了,“贵人,那个贺公子不是好人,你赶紧跑吧。” 贺郎不是好人孙妨被气笑了,她依然坐在澡桶里,胸前浮起几缕黑发,“刚才他虽然没开口帮你,但你也不能说他坏话呀。” 贵人不信,小瘸子有些急了,“我没说谎,贺公子真的不是好人,他经常带姑娘到客栈来,掌柜说贺公子猎艳,京城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跟他一起来的姑娘,每次都是哭着离开客栈的。” 孙妨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她是相信贺郎的,但小瘸子的话她听进去了,每个字都动摇着她本该坚定的信念。“你要再胡说,我就去把银子要回来,叫那掌柜再打你。” “没有,小瘸子敢对天发誓,要是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而且这姜汤不能吃,里面下了蒙汗药。” 屏风外的小瘸子发毒誓,屏风里的孙妨浑身起了层鸡皮。她本来是想算计贺余的,没想到贺余跟她怀着同样的心思。可这不是正好如她所愿么只要与贺余扯上关系,她可不是旁的那些无知少女,她没那么好打发,要是不娶她,她就天天到贺府门前去闹。 “小的刚才偷听到贺公子与掌柜的说话,那贺公子一直在诋毁姑娘声誉,还说要去多叫几个人来报复姑娘,还说肯定肯定要让姑娘半个月下不来床。” 澡桶里的水是温热的,孙妨的心在听到小瘸子这句话后是冷得彻彻底底。 贺余一个人她有应策之计,可若来了好几个人,她到哪儿说理去她只有上吊抹脖子的份。“你知道贺公子会去哪儿叫人吗” “前头转角有条巷子,那巷子里有家茶馆,与贺公子交好的公子哥儿们三不五时的在那茶馆里胡扯,小的每次路过都能碰到贺公子认识的几个熟人。” 贺余出去有一会儿,是不是快回来了孙妨想到什么,瞬间心悬于丝。“小二哥,我帮过你,也请帮帮我。” “贵人有何吩付” “你去门口帮我注意着,贺公子要是回来辛苦你上来跟我说一声。”孙妨心乱如麻,不敢再抱半丝的侥幸。 “好,小的现在就去,贵人赶紧收拾,在贺公子回来前赶前逃命去吧。” 屏风外的小瘸子离开了,孙妨赶紧起身将那身湿透的衣裳又穿回身上,还来不及处理头发,那小瘸子就又跑上来,“贵人,贺公子回来了,身后跟两个人,小的都认识,全是与贺公子相熟的。快到门口了,贵人快想法子逃吧。” 都快到门口了,她能想到什么法子跑“不行,我没有主意,我帮过你,你肯定有法子帮我的是不是你在此处讨生活,肯知道什么地方能藏人是不是” 小瘸子的脑子还是挺灵光的,他看到窗户就有主意了。“贵人,这是二楼,这窗户下是条后巷,平常行人不多,落雨天就更没涉足,小的拿被单和帘布系条绳子, 贵人顺着绳子下去逃走吧。” 事不宜迟,孙妨别无选择。此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边黑压压的一片,明明还不到戌时,却像是夜幕提早似的。小瘸子系好绳子绑在床架上,孙妨刚准备顺绳而下,门外就影响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贺余叫人在姜汤里放了蒙汗药,临行前又那般叮嘱她要吃下去。料想这会儿孙妨已经不醒人事,贺余才敢不收敛动静携人而来。只是没想到房门大开,一进来就见小瘸子惊恐万分的站在窗畔,一条用被单和帘子系结的绳子扎紧在床架上,就是不见孙妨的身影。 “余哥儿,美人儿呢” 随贺余前来的都是他极为要好的酒肉朋友,一个姓田,一个姓涂,都未享受过一女侍几男的场面,听了贺余的提议,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涂公子发了问,田公子也好奇的张望四周,“不会跑了吧。” 贺余看着小瘸子闪躲惊惶的眼神,立即意识到什么,赶忙到窗畔一看,果真见孙妨正顺着绳子坠在湿地上,“想跑。” 听着头顶阴森冷漠的声音,孙妨下意识抬头,见着除了贺余外,还有另外两个陌生面孔。那两人生得尖嘴猴腮,两眼直冒淫光,绝对不是好人。小瘸子没骗她,孙妨来不及再想其他,只想赶紧逃跑。 “哟,这到嘴边的鸭子真飞啦。”田公子调侃起贺余。 贺余狠狠瞪了一眼小瘸子,又扇去一巴掌,“叫你多管闲事,我看你是活腻了,哼,哥儿几个,咱们追吧,这鸭子跑不了。” 雨水胡乱拍打在孙妨逃跑的身子上,她跌跌撞撞摔倒在巷中堆砌的废旧竹筐上,掌心被划了很长一条口子,鲜红的血一冒出来立即就让雨水给冲散了。可她此时没有矫情喊痛的时间,她在逃命,逃离她有可能遇到的悲惨命运。 贺余常年混迹在这周围,哪条巷子里有几个耗子洞他都一清二楚。孙家虽不是什么底蕴大户,但孙妨衣食无忧养在深闺,纵然有几分心计又岂能真逃过他的地盘儿 所以,他不慌不忙,还从海掌柜那里拿了伞才走进雨中。没走几步,就折身拐进巷口,然后不疾不徐像雨中漫步似的往里走。 田公子笑道:“贺兄,你常年打雁,这回让这雁给啄了眼,看来你这猎艳的道行有些滑坡啊” 另一个涂公子也取笑起来,“刚才匆匆瞥了一眼,那扬起的小脸儿的确有几分姿色,不过胆子也挺大,只是她临阵脱逃,贺兄你这哄人的技术的确是退步了。” 贺余被这喊来喝汤的两个狐朋狗友的话气得不轻,脸上还要是保持他的一派风度,“我贺公子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只上的,就没有吃不到嘴里的。” 第240章 都是假的 田c涂二人地位与贺余底,嘴里痛快两句就收敛了,立即恭维道:“说的也是,我还没见过哪个姑娘能从贺兄你身下逃走咱们一会儿逮住这只鸭子,贺兄准备怎么处置这天儿下着大雨,总不能在这漏巷里吃鸭肉吧。” “慌什么,再绕过去就是客栈的后门,再拖回去就是了。”贺余冷笑。 “哟,快看看,我们的鸭子飞过来了。” 涂公子掳了掳嘴,三人一并朝巷中拐角处奔跑而来的女子看去。只见她被雨水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如果不是身上那一袭拿得出手的衣裳,简直狼狈得不如乞丐。 孙妨骤然止步,望着前面拦路的三个撑伞的人,她面如死白,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她多么多么希望自己今日并没出门,这场雨,眼前的三个人,只是午睡时做的一个恶梦。 她想逃,可是又能往哪里逃来时路没有分径,去路又让人堵住,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她瘫坐在被雨水浇湿的冰冷地面上,看着那三个人一步一步踩着肮脏的泥水朝她走来。她她往后挪着身子,打湿的头发粘住了她一边视线,然后她的背抵住了巷墙砖。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象,只是脸上不自然的露出怯粥与讨饶的神情,“贺郎不,贺公子,求你放过我吧。” 孙妨的声音带着哽咽哭腔,却并没勾起铁石心肠的贺余产生半丝怜悯,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妨,唇角挂着儒雅温柔的笑,“阿妨,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我不是让你在房里乖乖等我回来么我只是去给你买干的衣物,你为何要在我回来时跳窗逃跑” 孙妨缩了缩肩膀,明明之前她看着贺余这个表情会心神荡漾,这会子却只有恐惧和绝望。她透过雨帘,又看了看一左一右站在贺余身边的两个人,那几道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鄙视和轻贱,更像要将她剥皮煮了喝汤。 她软弱的摇着头,想否则她跳窗出逃,可贺余都看见了还怎么信“求求你,别伤害我,我跟你道歉,你放过我好不好” 贺余表情不变,他甚至蹲下身子,让雨水浅湿了他的腰带,“你在胡说什么呢你淋着这么大的雨,身上肯定很冷吧,跟我回去喝碗热热的姜汤,赶紧让身子暖和起来,要是被雨淋病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贺余语声一落,涂公子忍不住嗤笑出声。 贺余没理会,孙妨却能看出他笑容里的嘲讽和取笑。她哆嗦着咬紧牙齿,瞳孔中满是对贺余的恐怖的惶乱。 贺余朝她伸出手去,雨水很快打湿他的掌心,他的袖。 孙妨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不,我不跟你回去,你走开。” 贺余的耐性终于被孙妨这一声吼喊给冲散了,他扬起手狠狠的甩过去,孙妨被打得脸撞到巷砖墙,他露出本来的绝情脸色,捏着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直视,“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你敢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是不是识相就跟我们哥儿几个回去,把我们哥儿几个侍候好了,你算计我这回的账我也就跟你结了,不然小爷现在就把你剥光了,丢到大街上去。” 孙妨难以置身的看着贺余,内心的恐惧化作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一想到她若不跟贺余走会落得的下场,她的脑袋就嗡嗡作响,“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贺余被孙妨的问题给问乐了,他流里流气的笑道:“我害你你不主动送上门,我也害不成你不是你倒是颇有眼光啊,一眼就把小爷给相中了,相中也行,可是你不该打小爷的主意。你这种女人小爷见多了,出身小门小户,妄想攀附权贵,勾引世家公子来一场暖昧大戏,然后就要死要活的要嫁进人家里去。可怜小爷我见多了你这样的下贱女人,玩玩儿可以,娶回家去,那不是丢祖宗的脸么” “那你之前对我的好,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这会儿,孙妨在对贺余的恐惧中衍生出了恨意。 贺余站起身,雨水又只能溅到他的衫摆,“你呢,你是真的相中我这个人,还是相中了我贺家的有权有势” 孙妨哑然,谭氏的话言犹在耳,贺余或许从那时开始就在想怎么报复她的欺骗了吧。 见着缩靠在巷砖墙上的孙妨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得,浑身瑟瑟发抖,贺余仍旧冷眼相待,“无话可说了吧,还说自己什么蒲柳之姿,我看你就是个残花败柳,也敢把主意打到小爷头上。” “不过也不要紧。”贺余徒然话峰一转,“小爷也极喜欢不要脸的女人,既然你已经不是个处了,那就放开了浪吧,怎样小爷都喜欢。” “你无耻。”孙妨歇厮底里的吼,可惜雨太大,她的吼声没穿透多久就被淹没在雨声里。她爬起来,想扑过去撕打贺余,可她的双腿软得像棉花,才迈开一步就重重摔倒在杂质沉沉的泥水里。 贺 余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看着孙妨,他身边的涂公子同样嫌弃的看着孙妨,“贺兄,这摔在泥水儿里的女人,又脏又臭,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你要真气她算计你,干脆剥光了丢到大街上算了。” “你敢,你敢这样做,我就去死。”她已经够丢人了,不能连最后一丝尊严也失去。 “那就去死吧,死后我照样把你剥光了,还把你送回孙府门口摆着,让所有人看清楚你的身子到底有多肮脏。” 贺余吐出一句更为毒辣的话,吓得孙妨慌如寒蝉,张了张嘴,再不敢说半个字。 田公子轻轻一拍贺余,“贺兄若真想出气,不若这样吧,飞燕楼的嫣如小姐前不久赎了身,我瞧着这姑娘面目不错,是个盘靓条顺的,卖进去让鸨母好好调教调教,说不定又能调教出一个嫣如小姐来呢。” 飞燕楼 孙婉不知道嫣如小姐是什么人,但她知道飞燕楼,去年谭氏派人跟踪苏瑜,说她就是进了飞燕楼。 飞燕楼,是伎院。 雨水无情的拍打着孙妨,扣得她面如死灰,浑身冷得血液似停下流动。她重新缩靠回原处,只要这几人敢朝她伸手,她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田兄出的这主意甚好,那就请田兄动手吧,今夜咱们就歇在飞燕楼,所有的花销兄弟我都请了。” 飞燕楼是什么地方,过上一夜最低也得五十两银子起价,能在飞燕楼过上一夜,涂田二人脸上皆溢着轻浮二字。 “贺兄发话了,小弟也得帮帮忙,不能白吃你的不是”涂公子一抬手,袖子下滑到轴处。 他这一举动,惊得孙妨体内血凝固一般,“不,你们不要过来。” 贺余站着不动,涂c田二人哪里能会孙妨的小模样吓到 孙妨进退维谷,作着最坏的打算。飞燕楼那种地方,她是绝对不能去的,只要这两个混蛋一碰到她,她就撞墙,咬舌,就去死。反正死后怎样她也不知道,真被剥光丢到孙府门口,她就是作鬼也不会放过贺余。 “走开,滚,不准碰我,不准过来。”孙妨歇厮底里的吼着,挥拍着手,“贺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这么卑鄙无耻,我诅咒你,诅咒你这辈子下地狱,啊不要过来。” 贺余静静的听着孙妨骂他,这种话他听得多了,已经练就了一身若无其事的本事。 涂公子的手刚捏住孙妨的手腕,一声厉喝突然透过雨幕惹得几人侧眼,“住手,放开那个姑娘。” 第241章 伤害 毕竟不是正做好事,贺余等人也吓了大跳。可当看到来人撑着伞一瘸一拐走过来,贺余满脸的风凉嬉笑。 孙妨怔怔的看着来人,江寅,为何他会在这里 孙妨趁机甩开涂公子的手,涂公子也没在意,而是转过身十分嘲弄的看着来人,“哟,这年头瘸子也想英雄救美,出门前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重,多管闲事到我们贺公子头上,你找死吗” 贺余冷冷瞥着孙妨,“刚才在客栈是那个小瘸子帮了你,现在又来个大瘸子,孙姑娘,今日你跟瘸子好像特别有缘份啊” “贺公子,孙姑娘只是个弱女子,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欺凌弱小”江寅是知道贺余的,京城有人的浪荡公子,一年没少糟踏好姑娘。 “孙姑娘”贺余仔细咬嚼这三个,“你们还认识” 孙妨也奇怪,她当初住在江家,可是什么也没说过,更没说过她姓甚名谁。 江寅没作声,贺余继续追问,“你到底是谁呀莫不是这孙姑娘也招惹过你是了,她这么骚情,不惜倒贴找男人,肯定也在你身上下过功夫是不是怎么样她的滋味如何你肯定都已经吃到嘴里过吧。” 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下流的话孙妨痛苦悲愤的闭上眼睛,听着江寅怒道:“住口,贺公子,你嘴里放干净些,我与孙姑娘清清白白,哪有你想得那么龌龊” “少往脸上贴金了,这贱人不知被多少人睡过,早就失了贞洁,还清清白白,是你自己清清白白吧。” “我没有,贺余,你胡说,我没有。” 孙妨厮吼着,她在雨中无助凄惶的样子深深刺激着江寅的心。 “有没有,咱们找个人试试不就知道了。”贺余轻声说着阴毒的话,示意涂田二人继续动手。 “啊。”孙妨吓得尖叫。 江寅立马丢开伞冲过去推开涂田二人,紧紧将孙妨冰冷的身体护在怀里。 那涂田二人摔倒时丢了伞,身上立即让雨浇了个透,气得二人对着江寅拳打脚踢。 “敢推老子,你个死瘸子,找死。” “抱得这么紧,还敢说没有一腿。” “瘸子配婊,子,天生一对。” 不论被怎么的殴打,江寅都护着孙妨,没让那些拳头伤到孙妨半分。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寅突然一吼,“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们了,所以已经差人去报了官,衙差肯定很快就到,就算你贺余是永宁伯府的公子爷,当街欺凌弱小,还想逼良为娼,衙门不会放过你,你们贺家肯定也会受街坊四邻诟病。我听说你阿爷病了,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得快,就赶紧滚。” 涂田二人听到江寅的威胁,犹豫着不敢再下手了,事关贺余和贺家,他们都得慎重。万一这瘸子说的是真的呢,那衙差一到,事实俱在,他们被关几日,不但没吃着羊肉还惹一身膻,太不划算。可碍于贺余的淫威又不敢擅自走掉,只能变相开始劝解。 “贺兄,咱们打也打了,这姑娘也狼狈成这样儿,算了吧。” 贺余狠狠踢了江寅一脚,“你个死瘸子,知道的还不少。” 田公子拉他回来,继续说,“咱们快走吧,反正这贱人已经淋了这么久的雨,也被咱们吓了这么久,也算是出气了。” “是啊,咱们赶紧往客栈后门进去,惹上官非于老太爷身子有碍啊,万一被你气得有个三长两断,你们家那些叔叔婶婶,堂兄堂弟能饶过你”涂公子继续劝解。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贺余似想到什么,随即朝雨中的两人吐口口水,“呸,看在我爷爷的份上,今日就饶了你们,你们得感谢我爷爷,来,朝我爷爷磕三个响头,我替他受了,就放过你们。” 江寅想也没想就要去磕头,孙妨却徒然将他拽住。 江寅深深望了她一眼,唇边噙着只有孙妨能看见的温柔笑意。 孙妨松了手,看着江寅爬过去跪在贺余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每磕一下,孙妨怜硬的心就像被重锤狠狠的砸一下。 他每磕一下,孙妨眼里的泪水混着冰凉的雨水沉沉的滑过颜颊。 他每磕一下,孙妨的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其他,只有江寅,他一个瘸子,却在极力护着她。 见江寅听话磕头,贺余心里痛快极了,轻蔑的看着江寅,“孙子,你可真听乖,这三个头,爷爷受了。” 贺余领着田涂二人迅速转身,害怕晚走半刻就碰到衙差。 而江寅看着人走了,赶紧回头去看孙妨。 不知何时,孙妨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江寅腿脚不便,又怕贺余等人回味过来拆穿他有叫衙差前来的谎言,不敢在原地逗留片刻。他抗起孙妨,艰难万分的朝巷口走去。 等到贺余等人反应过来被验,赶来找人时,江寅已经带着孙妨走了很远。 江寅去宫里送了货,回来路过这条街时意外见着孙妨跟着贺余走进客栈。贺余是什么人,在京里生活那么多年的他肯定清楚,此时孙妨跟他在一起,后果他不敢想。 马车里,江寅抱着孙妨给她一点温暖,可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哪里来的温度渐渐地,他发觉孙妨身体越来越热,意识到她可能发烧,赶紧吩咐驾车的车夫,“六子,再快点儿。” “是,少东家。” 等回到江寅家门口,驾子的六子跳下车推开门,朝门里喊了一声,“婶子,芯姑娘,快来人啊。”然后帮着江寅抱下孙妨往院门去。 这雨下了好久还不见歇势,尤氏和江芯就在屋里做女红,一边担心江寅回来别淋着雨,徒然听到六子喊,母女二人赶紧丢下手中针线和绣架站出门外。一眼瞧见六子抱着个姑娘冒雨跑来,身后跟着淋透了且鼻青脸肿的江寅。 尤氏大吃一惊,“我的天爷啊,这是出什么事了” 等六子走进一看,立即认出孙妨来,“快快,送到芯丫头屋里去。” “不,婶娘,送到我屋里去。”后赶上来的江寅语气不容置疑。 尤氏愣了愣,对六子挥了挥手,然后对江芯说:“你快跟着去,不不,先烧水,把她身子给擦擦,再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 尤氏吩咐的空档,江寅跟着六子回了屋子,尤氏见着他的背影,叹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六子放下孙妨就被吩咐去请大夫,江寅换了衣裳就守在床边看着孙妨。 江芯烧好热水,和阿娘尤氏一并进来准备给孙妨擦身子换衣裳,江寅才折身出去。 等到六子请来大夫,也是先给孙妨把脉,然后再检查江寅的伤势。 孙妨发着高热,身体烫得跟火烤似的,嘴里却一直呓语着冷,冷,我好冷。 江寅身上的伤虽是没伤到内脏,但也伤得不轻,大夫一并开了药,嘱咐怎么用后再由六子驾车冒雨送回去兼抓药。 接下来的三天,江寅在孙妨床下打地铺,衣不解带照顾孙妨,直惹得尤氏连连唉声叹气,江芯也骂他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可这些她看不见也听不见,眼里只有孙妨。 雨早就停了。 孙妨烧了两日,又昏昏沉沉睡了一日。 悠悠转醒时,江芯正在替她擦手。 见孙妨睁开眼睛,江芯也很高兴,“你终于醒啦,再不醒我寅哥哥都要急疯了。” 第242章 剥开心里的话 孙妨张了张口,噪子传来一阵撕裂的痛,引得她连咳好几声。 “你着急,我给你倒杯水。”江芯动作快,麻利倒来水又扶起孙妨搁到她嘴边,“来,喝口水。” 有水的滋润,孙妨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又活过来了。 江芯扶着孙妨重新躺下,放下杯子后站到窗边朝外喊,“阿娘,人醒了,你把煨在灶上的粥端来吧。” 尤氏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应了一声。 江芯回到床前继续替孙妨擦着手,“我堂哥要是知道你醒了,肯定会很高兴。你不知道,你来的时候发高热,连着烧了两天呢,我哥在你旁边打地铺睡了两天,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我从来没见过她对哪个姑娘这么用心,这么好,我猜我哥肯定喜欢你,不如你嫁给他做我嫂嫂吧。” “芯丫头,你胡说什么呢咱们是什么人家,竟说这样胡话难为人家姑娘。”尤氏心里虽不大高兴,但脸上也没显太多,“来,睡了三日了,先喝点儿热粥暖暖胃吧。” 江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又将孙妨扶起来靠在床头,接过阿娘手里的碗,先搅了搅,然后一勺一勺喂孙妨。 孙妨一口一口吃着,神情木讷,仿佛吃东西只是为了活命,她只想活命。 尤氏看不下去,转身出去了,也懒得管芯丫头在人面前跟个雀儿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堂哥说他碰到你被坏人打劫,这京城里的治安有些地方很不好,以后你可别乱走了。” “对了,上次你怎么不辞而别呀,我哥哥知道你走了,闷闷不乐好几天呢。” “他还给你带回来一件礼物,我偷偷见过了,但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你想知道就自己问他。” “你跟我们家真有缘份,你要是嫁给我哥哥,肯定会幸福的,我哥哥是个大好人。” “斜对门的柳大娘老是给我哥说对象,我哥愣是看不上,逼得急了就说心里有人了。” “我说他心里的人是你,我哥追着我打,我阿娘说他那是不好意思了。” “这次你能多住些日子吗有你在,我哥肯定很高兴。” “你也别再不辞而别,要走跟我们说一声,不然我哥不相信你走了,会到处找你。” 江芯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孙妨一个字也没回,而江芯似也习惯了她的冷漠,并不在意。 天黑尽的时候江寅回来了,孙妨听着他在外头跟尤氏寒喧。那雨日发生的事骤然涌进脑海,她的心被贺余下流残忍的话猛烈的撞击着,又让江寅那样全力相护的样子所恸容着。 她眼神瑟瑟缩缩的看着江寅撩帘进来,他脸上的伤势没能褪尽,还有些淤肿,见着她时列嘴一笑,很是滑稽,却牵动着孙妨的心。 “瞧你,我守着你不醒,我一走你就醒了,早知这样,我就早点出去了。” 他说着令人窝心的傻话,江芯之前的那些话又在她脑海中接踵而至。她若是不明白江寅对她的心意,那她就是真的傻子。徒然间一股强烈澎湃的自卑感袭卷她的全身,她不止攀不上贺余,连她看不上的,这小门小户的江寅她都配不起。 孙妨靠在床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江寅。 江寅有些局促,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江寅的表现很憨傻,可就是这样一个憨傻的瘸子,在危急之下拼命护着她。给贺余那样的蓄牲磕头,是何其的屈辱为了她,他却那样做了 “你过来坐,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是孙妨头一次这样正式跟江寅说话,江寅有点愣,但他还是听话坐到适才江芯放在床边的竹凳上。 “江大哥,你是个好人。” 孙妨的开场白,让江寅的心莫名发紧,“别这样说,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我是个瘸子。”江寅也自卑。 “江大哥,我姓孙,我叫孙妨,贺余。”孙妨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是我主动勾搭他的。” 江寅闻声,脸色瞬间难堪极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孙妨深吸口气,指甲紧紧的扣着掌心,“那贺余说的话也都是真的,我早在我们老家时就不是个清白的姑娘了。我家有个表姐叫苏瑜,是个弃妇,虽是如此,我祖母却甚是疼她,还将她养在身边。我阿娘担心她的出现会影响我们孙家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名声,将来找不到好夫婿,便用计想毁了她并将她赶出孙家。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倒被请君入瓮失了贞洁清白。” “我在老家呆不下去,害怕被人知道此事,便早早进了京远离是非之地。纵使我没了清白身子,我阿娘仍不甘心我嫁与 平庸之辈,辱没她的脸面,私下没少给我张罗。可我们家在京城地位平平,哪个权门贵府能看上我何况我还不是个完壁。上次你在你家后院门口捡到我,原因就是秦府满月宴,我祖母和阿娘都不准我去参加,她们的用意我很明白,不就是我没有资格挑好的夫婿么我一气之下剪了妹妹的衣裳离家出走,这才有了咱们的相识。” “在你家的院子里那些日子,我表面上平静,可私下却没有一处安分。我妒忌我妹妹,我恨我阿娘偏心,我更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嫁个平庸之辈草草一生。所以,我收敛脾性回家,处处伏低做小,只要有机会露脸,我绝不放过任何机会。于是,我在候府的赏花宴上遇到了贺余,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还有他家的家权,都令我很满意。所以,我勾搭他,想算计他与我有肌肤之亲,再懒上他贺家不得不娶我。” “可是千算万算,终究是没那个福气没那个命。” 说完这些,孙妨长长舒了口气,她唇角含笑,泪水模糊双眼后双双滑过脸颊,“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恶又可悲的女人,江大哥,江芯话里话外都说你喜欢我,知道了真相后,你还会喜欢我吗” 江寅的确是没想到孙妨会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叹息着低下头,避过孙妨令人心疼的泪目,“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呢” “你应该配个更好的姑娘,身家清白,心思单纯,而不是我这种心思恶毒的坏女人。”孙妨边说边捂着脸,她没脸见江寅,“你连救都不该救我,就该让我死在那场雨里,雨水干净,可以冲净我肮脏的身体,到了地狱我真想清清白白的。” 孙妨哭得很伤心,哭她的命运不济,哭她的处境不公。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手轻轻落在她的双肩,轻轻往一侧用力,她的头稳稳当当靠在了一个温暖又结实的胸膛上,惊得孙妨忘了哭,甚至忘了呼吸,“江大哥,你。” “听完你从前的不幸遭遇,我很心疼。不论如何,今日你能为我敞开心菲,证明你很勇敢,你可以正视自己的过去不是吗” 江寅在肯定她么 好像从来没有人肯定过她,她阿娘只会要求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挨训挨罚。 他为什么这么好为什么能让她的心觉得那样暖,那样安定 为什么她在经历屠大郎那件事情之前没有遇到他 孙妨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恨不能有条缝钻进去,永永远远的消失。 “孙姑娘,你嫌弃我是个瘸子吗” 孙妨摇头。 “那你嫌弃我平庸吗” 孙妨摇头。 “那你会因为我没有权势而看不上我吗” 孙妨摇头。 江寅略略推开孙妨,让她的视线与自己平视,他深吸口气,“既然你什么都不嫌弃,又知道我心悦你,你可愿意嫁我” 第243章 谁也别嫌弃谁 孙妨以为她听错了,她摒住呼吸瞪着泪眸望着江寅。 “你说什么”孙妨惊得无以言状。 “我说,我要娶你,你嫁我可好” 他的用词极为认真,这次,孙妨听得清清楚楚,“你要娶我” 孙妨摇着头,言语激动,“你没听见我方才跟你说了什么吗我那么坏,那么可恶,我还不是个清白的。” “我不在乎,我还是个瘸子呢。”江寅打断她的话,“我家做着小本买卖,无法让你大富大贵,但我能保证你这辈子饿不着冻不着,也绝不让你受委屈,阿妨,你愿意吗” 泪水再次模糊双眼,孙妨低下头去,“我配不上你,我连贩夫走足都配不上。” “不,你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你。”江寅说:“你不愿嫁我,除非是你嫌弃我。” “不,我不嫌弃。” “那你就是愿意了。” 看着江寅高兴得像个孩子,孙妨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在经历贺余之事后,孙妨就像顿悟似的神智清明,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遇上比江寅更好的人了。荣华富贵再诱人,权势地位再诱人,都抵不过江寅护着她时她内心的不惧和安定。 有一个人,可以为她受屈辱,可以为她拼性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寅哥哥。”孙妨笑着扑到江寅怀里,寻寻觅觅那么久,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找到了归宿。 门外,听了许久墙角的尤氏,幽幽一声长叹,随即转身离去。 晴了好几日,细雨又如绣花针般绵绵密密坠下,落遍远山近景,繁花枝叶,无一幸免。 在碧落庄安置好嫣如,苏瑜在回城的途中,挑帘外望,到处都是水油油的青绿色。松下帘子,耳边也是簌簌声。 “府里下人没少议论这事,都在猜测那妨姑娘是不是离家出走再不回来了,不然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也总该有个回音不是。”袁嬷嬷打马车开始前行就开始絮叨孙妨失踪的事儿,见苏瑜听得不怎么上心,问,“姑娘想什么呢” “姑娘肯定是在担心嫣如小姐。”蝶依替苏瑜回话。 苏瑜赞许点头,笑容带着些许忧虑,“耿荣在心里记恨了月如小半辈子,哪里会轻易饶过她他又是个大将军,查到嫣如的下落只是时间问题。” “姑娘是担心耿将军敢到碧落庄找嫩如小姐的麻烦”蝶依说:“奴婢倒觉得姑娘大可不必操心,如今京城谁不知道王爷对姑娘倾心,有王爷替姑娘挡着,谁敢造次不忌晦” 苏瑜苦笑,“你可是在说本姑娘狐假虎威” “照王爷疼姑娘的程度,大可不必狐假虎威,真威风谁又敢说什么” 蝶依语气嚣张,苏瑜有些无奈。那夜出了被人行刺之事,看似她出门依旧轻车简从,暗中却不知有多少高手保护。她感动宣祈的体贴,只是还是不愿太过招摇惹人注目。 袁嬷嬷对嫣如小姐的身份始终积赞不起来好感,对于苏瑜待嫣如小姐这样好,私下她也颇有微词。但人都已经接进了碧落庄,她说再多也无济于是,索性也就懒得再提。 “姑娘回去可是要先到老太太那里请安这几日姑娘不在府里,老太太该想了。”袁嬷嬷提醒苏瑜要对老太太尽孝道,可不能因为与王爷之事就怠慢了亲祖母。 苏瑜懂袁嬷嬷的用意,所以一回到孙府,苏瑜就先到瞳晖院去见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这几日被蒋日扰得神魂难宁,只要孙妨没归家,她是上午来一趟,下午来一趟,偏偏是自己亲孙女,周老太太哪能不挂心今日,她都生了去衙门报案的心思,叫来三房夫妻两个正商量,就听外头秀娟传话说苏瑜过来了。 提到苏瑜,周老太太心里好受点儿,这些孙女们,就只有这瑜丫头最是让她省心。 “快请进来。” 周老太太的视线一直盯着门口,看着苏瑜进来时般上还披着绣着小姜花儿的薄斗篷,就知道这是还没回景晖院就直接到她这儿了,“阿瑜,快到外祖母跟前儿来。” 苏瑜笑着先能外祖母请了安,又给三舅舅和三舅娘请了安,这才站到周老太太身边去,“外祖母,几日不见,您怎么瘦了” “还不是想你这皮猴子想的,刚回来吧,秀娟,快给瑜姑娘沏杯参茶来。”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表现得很高兴,而这一幕落在蒋氏眼里就特别扎眼了。 “不用参茶,我又不用补气,给我杯水就好了。”苏瑜连忙阻止。 “唉唉。”秀娟连连应着两声,先前这满屋子抑闷,弄得她大气都不敢出,瑜姑娘来了就好了,至少老太太看上去不那么焦虑了。 苏瑜眼尾的余光扫到蒋氏充满敌意的瞪着她,又听见她气儿都喘粗了,又见三舅舅搭拉着一张老脸神情恹恹,“外祖母,您和三舅舅三舅娘说事儿呢吧,要不阿瑜还是先回景晖院,过些时候再来看您。” 周老太太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不着急,正好你来了,也可出个主意,你妨妹妹又不见了,这都寻了好几日仍不见踪影,你三舅舅和三舅娘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我也是黔驴技穷,想着如今也惟有报官这一条出路了。” “不成,这京里又比不得上河县,咱们与那京兆尹毫不相识,一旦报案势必要大张旗鼓寻人,那不是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妨姐儿失踪了吗”蒋氏始终不同意报案。 “是妨姐儿的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孙廷柏逼问蒋氏。 蒋氏咬了咬牙,“咱们还有个嬉姐儿呢,要是妨姐儿没有清白名声,我就当她死了。” 蒋氏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苏瑜少有的被震惊了,“三舅娘,你这话敢叫妨妹妹听见吗” “她要听见,也得先露面才行。”蒋氏本就对苏瑜有偏见,从前是恨,现在更是羡慕妒忌恨,语声一路攀高,把院子里那几只在雨中觅食儿的雀儿都惊飞了。 孙妨是她的骨血,蒋氏的狠叫苏瑜大开眼界,她不同情孙妨倒霉有个这样的阿娘,毕竟这母女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外祖母,阿瑜还是先回景晖院好了,您和三舅舅商量完事就派个人过来跟阿瑜说一声,阿瑜先回去换身衣裳。” 说完,苏瑜朝周老太太福了福,又朝孙廷柏福了福,退了出去。 苏瑜一走,周老太太的脸色就丧了下来。蒋氏这个蠢货,她先前强行将苏瑜留下,不就是想让她出出主意或许用不着到报官的地方。蒋氏的心是被猪油得蒙住了,只顾自己两片嘴皮子痛快,现下想找回妨姐儿,再是无路可寻了。 “三太太的话太不近人情了,好歹是自己生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弃舍啊妨姑娘要是知道她阿娘说了那番话,心里头指不定得多难过呢。”袁嬷嬷摇了一路的头回到景晖院。 苏瑜心道谁说不是,她也有些好奇孙妨这些时日到底去了哪里刚才在瞳晖院,周老太太拉她坐在身边,大概有想她出手帮忙找孙妨下落的意思,只是蒋氏糊涂,看不破周老太太的意思,一心与她敌对。 又想到周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在为小辈的事忧心忧思,苏瑜有些不落忍。 “蝶依,你辛苦一趟,去帮我查查孙妨的下落吧。” 查一个人的下落,只要没出京城,很简单,“是。” 第244章 蝶依探回的消息 晚些时候从瞳晖院得来的消息,周老太太执意要报官,而蒋氏执意寻死阻止周老太太报官,孙廷柏被蒋氏闹得昏了头,晕倒在地,又将周老太太吓得不轻。 唉,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哦。 翌日天放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苏瑜坐在梳妆台前理着黛青鬓发。 晌午,她窝在绣榻上看话本书,蝶依捧着一盘葡萄进来,神秘兮兮的告诉苏瑜,她已找到孙妨的下落。 “你说什么孙妨在洗马”因为有些震惊,苏瑜坐直身子看着蝶依,以为自己听差了,“那个孙妨在洗马你没弄错吧。” 蝶依摇头,表情十分肯定,“探子的确是看到她在洗马,而且洗得很高兴,跟玩儿似的。” 蝶依口中的探子自然是宣祈手下的暗探,苏瑜不再怀疑了,她哂笑着又窝回去,“这倒真是稀奇了,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然性子怎么可能转变得这么快” “姑娘可知那户人家姓什么” 蝶依卖起关子,苏瑜也配合着看着她,“姓什么” “姓江,姑娘可知道宫里那个江督知”蝶依赶紧摇摇手,姑娘哪里知道什么江督知,于是换了种说法,“那户人家姓江,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兄长,虽不是在皇帝跟前侍候,但在宫里也算个人物,妨姑娘落在那江户人家,与江督知的弟弟甚是亲近,那眉来眼去的模样,像是已私定终身了。” 江督知,苏瑜知道这个人物,上一世沈重霖没少与他打交道,说好听些是个正经规矩的人,说难听些则是性子有些古怪刻板,不容易变通。而且从前蒋氏调侃她,要给她做媒许给那江督知的弟弟,约莫就是这个人吧。“江督知的弟弟,可是个瘸子” “姑娘怎知” 还真是他。 呵呵,苏瑜苦笑,佛曰言语有灵,蒋氏若是知道她曾经的不怀好意到头来报应到自己姑娘身上,肯定十分有趣,“你去跟袁嬷嬷说一声,让她去趟瞳晖院,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与老太太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那人是江督知弟弟的事也说”蝶依语声疑讪,“依奴婢看,三太太是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若是她知道那个小院背后的人是宫里的江督知,想来三太太也是愿意的。” 蝶依分析得不错,依蒋氏那贪恋权势的嘴脸,若是知道此事,还不得上赶着嫁姑娘“你说那个院子只有两进” “是啊,江督知这个弟弟叫江寅,负责宫里采办处的职务,按说不该过得这样清减。” 苏瑜以不可见的动作轻摇螓首,唇边掀着若有若无的笑,“江督知能做到督知,是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存的法则,宫里风云诡谲,他的地位并非根深蒂固,只要懂得韬光养晦,刻守规矩,才是长久之道。” 姑娘说的好像很了解江督知 在苏瑜身边呆得越久,蝶依总有种错觉,苏瑜眼里的人和事,都被她看得太透。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姑娘的意思,是先不说” “孙妨知道此事吗”苏瑜反问。 蝶依想了想,“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这事你先瞒着,咱们已经插手此事,也别管得太宽。” “是。” 袁嬷嬷去到瞳晖院,言简意骇只说了孙妨的落脚处,旁的什么也没交待。 周老太太用过午饭,便叫蒋氏过来将孙妨的下落说了。 蒋氏知道了孙妨的下落,是半刻也不愿等,略作收拾,就吩咐备车往江寅的院子去。 那时苏瑜也出了门,集芳馆的伙计前来报信,说是洪掌柜到了。 洪掌柜自打离开上河县回到福州老家,在一家绸缎庄寻了个掌柜的差事,偏生他阿娘三天两头的发病,他也就三天两头给东家告假,惹得东家不快,便被辞了。为方便照顾他阿娘,洪掌柜在街边支了个小摊写信卖字,虽收入微薄,再加上苏瑜给的散伙银子,也够他们娘两个嚼用,主要是时间自由,还不用受人脸色。 他阿娘的病倒也没多严重,可吃了不少药也没见痊愈,渐渐地他也生了到京城来找大夫给阿娘治病的心思,没想到有个脸上有斑的男子找到他递给他一封信,那信上的笔迹他识得,可不就是最先前的东家姑娘的字 再看信上客气的寻问他是否愿到京中应职,他想都没想就让阿娘收拾细软,赶紧千里迢迢找来了。此时他阿娘坐在集芳馆中的梨木圈椅上,吃着茶点,他则站在门口,远远就见有辆马车穿过人群朝集芳馆的方向而来,那驾车的人他识得,是大有呢。 “大有。”洪掌 柜摩拳擦掌,很是激动,嘴都快裂到耳朵下了。 大有看到洪柜,也像是看到老朋友般,吁一声勒停马车,“洪掌柜,好久不见啊” 接着蝶依撩帘下车,也热情的打招呼,“洪掌柜,好久不见。” “哟,是蝶依姑娘呀,你好你好。” 接着,蝶依一手撩开帘帷,一手扶着苏瑜从车室里出来。她梳着精致的发髻,水烟色的襦裙犹如盛开的深山青色兰花,清冷高雅,一支桃花流疏步摇在她耳畔微微摇晃,眼眸还是一如继往的清润睿净。 苏瑜站定,笑着打招呼,“总算把你盼来了。” 洪掌柜这才回神,“姑娘,老洪来向您报道了。” 洪掌柜一身风尘,眉发间还有了霜白,想来分开后的光景不太好。“别站在这里,进去说。” “是。” 洪掌柜克守着规矩,让苏瑜走在他前头。 苏瑜一进门,就见到那坐在梨木圈椅上狼吞虎咽吃茶点的老太太,她也一身疲惫。 洪掌柜看见阿娘的吃相有些不好意思,忙走过去,“阿娘,东家来了。” 洪掌柜的阿娘姓单,排行三,人称单三娘。单三娘老早就听儿子说起过这个东家,是个心眼儿极好的姑娘,她定睛一瞧,还是个极好看的姑娘,也不避人抹了抹嘴,走到苏瑜跟前弯腰见礼,“老婆子给东家姑娘见礼。” 洪掌柜是她请来的掌柜,她便是东家主子,可老太太年纪大该是长辈,所以苏瑜只略略避开,不敢受全礼,“婆婆快别多礼,一路上辛苦了。” 洪掌柜见苏瑜避开他阿娘的礼数,心里十分感动,姑娘心眼儿没变呢。 打量着老太太吃东西吃得急,想必是还没用午膳,苏瑜让伙计去芙蓉楼订了饭菜,直接在后院中摆开,老太太见着满桌子美味佳肴,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呢,我老婆子一辈子都没吃过呢。” 苏瑜扶着她落坐,又亲自给她递上碗筷,“您和洪掌柜先用午膳,用过再说话。” 怕洪掌柜母子难堪,苏瑜和蝶依避到屋子里看账本。 大约半个时辰后,洪掌柜母子进来屋里,蝶依又奉了茶,这才慢慢说话。 “我看你们也是直奔集芳馆,想必还没找到落脚处吧。”苏瑜开门见山。 单三娘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儿得了东家姑娘的信儿,立即就叫我收拾细软往京里来,原先他也是打算带我到京城来治病,这回算是赶巧了。” 果然和那一世一样,洪掌柜的阿娘身子有病,经久难愈。 “这样吧,洪掌柜,我在郊外买了处庄子,就将婆婆安置到庄子里去住吧,那里大有媳妇c祥哥儿媳妇都在,也方便照顾,你也可省心些,可好” 第245章 蒋氏找上门 苏瑜的提议简直再好不过了,她所说的那些可都是打过照面的可信之人,“好是好,只是老洪现在什么都还没给东家做过,您这样安排,老洪心里过意不去。” “既是你没安排,那便听我的,一会儿让大有先带婆婆到仁济堂去请大夫诊脉,抓了药再出城去安置。等你好好歇息一晚,都安置妥当了,咱们再提这些庶务之事。” “东家姑娘这样安排再妥当不过。”单三娘见儿子脸色发窘,替他说道:“不过我也不白吃东家姑娘庄子里的白米,老婆子有些种桑养蚕的手艺,等老婆子身子好些,就帮东家姑娘做些事,也算是老婆子的一顿感激。” 苏瑜做绸缎生意,那些丝质料子是最紧缺的,若单三娘真能帮上手,也不失为件好事。 一切说定,苏瑜也正想去碧落庄看看嫣如,正好一道回碧落庄去。只是出城前,马车先往仁济堂那边驶去。 蝶依和洪掌柜坐在车室外的横辕上,苏瑜和单三娘坐在车室里。单三娘觉着自己一身灰,极不好意思。又见苏瑜性子和软,模样又周正,真正是挑不出不好来。她初入京,正稀奇,扬开车窗帷,看着外头街道宽敞干净,路边两侧店铺琳琅满目,鳞次栉比,贩夫走足往来匆匆,吆喝声不绝于耳。 彼时,蒋氏从周老太太处知晓了孙妨的下落,便是一刻也待不住,立即安排颜妈妈与两个随从一并前往江寅的宅院。 马车一停在宅院门口,蒋氏借着颜妈妈伸来的力道踏下马车,抬头看着江宅寒酸的门面,心里无比抵触嫌弃。 颜妈妈去扣门,不多时一个小姑娘拉开门,笑问,“这位婶子找谁” 伸手不打笑脸人,碰上江芯天真孩子稚嫩的笑,颜妈妈的谱也摆不起来,“请问这可是姓江” 江芯点点头,“正是姓江,婶子找谁” 颜妈妈退开两步,蒋氏扬着下巴,神态倨傲走上前来,“我是来带走我姑娘的,她在哪儿孙妨在哪儿” 眼前的妇人衣着光鲜靓丽,模样也生得好,只是她的表情里充满轻视感,仿佛在这门口多站一会儿都会有辱她的身份。这种没来由的敌意令江芯很不舒服,“你找妨姐姐做什么你是她什么人” “妨姐姐谁是你姐姐,我家阿妨有妹妹,你别在这里胡乱叫人,她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原本以为孙妨失踪到她找不见的地方去了,虽然为着嬉姐儿她以死相逼老太太和三老爷才没能报官。但她始终是做阿娘的,能不担心她的死活么偏偏这死丫头住在离孙府不过大半个时辰路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会为她操碎了心么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芯丫头,你跟谁在门口胡咧咧呢。” 尤氏的话飘过院子传出来,胡咧咧,蒋氏一听这三个字,脸瞬间就气白了。一把将江芯推开,气势汹汹往院子里闯,江芯想去拦,颜妈妈却拉住她,“这是我们府上的太太,是妨姑娘的阿娘,妨姑娘失踪有段时日了,我们太太着急,好不容易有了下落,所以赶紧上门来接人。” 江芯甩开她的手,脾气也上来了,“那也不能乱闯啊” 说完,追上去将要将蒋氏拦住,尤氏已经打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个小簸箕,簸箕里桔子皮,她准备晒干拿来碾碎做伴菜的佐料。 “阿娘,这是妨姐姐的阿娘。” 蒋氏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毫无亮点的市井妇人,那张脸看着年轻,但已有不少风霜的痕迹。那双手,肉眼就能见到有多粗糙,可见是常年干活无疑。她还敢与她视线相平,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这样不懂谦卑,她的阿妨怎么能在这样没有规矩的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 “原来是妨姑娘的阿娘。”尤氏无视蒋氏那一脸阴冷和高傲,兀自把小簸箕搁在院中那三角晒架上,“芯丫头,去后院把你哥哥和妨姐姐喊出来,就说妨姑娘的阿娘来了。” “哎。”江芯应了一声就往后跑。 蒋氏听见尤氏将孙妨和江寅放在一起说话,隐隐的,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弥漫开。 孙妨和江寅自从确认彼此后,关系一直很甜蜜,再加上这个小院子里人员简单,心思也简单,孙妨这段时日的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轻巧和放松。 江寅喜马,后院那匹良驹一直是他的心头好。他有意让孙妨与马熟络,孙妨开始有点怕,但她伸手顺摸着马儿的鬃毛,柔软干爽,马儿也不怕她,她的胆子就大起来,几次之后甚至敢给马儿刷毛。 今天也一样,孙妨正束袖准备给马刷毛,还自告奋勇要一个人,江寅站在一旁宠溺的笑,直看得她极不好意思。江芯突然跑过来,喘息说:“妨姐姐,你阿娘来了。” 孙妨本雀跃的心煞时沉到湖底,唇边羞赧的笑 容逐渐收拢,最后消失。 江寅也愣了愣,随即说:“既是伯母来了,阿妨,咱们快出去见见。” 孙妨拽住江寅,她阿娘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她是愿意与江寅在一起,可是她阿娘就是这门婚事最大的障碍,“寅哥哥,我阿娘不相好与,一会儿不论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请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也请婶娘和芯妹妹多包涵。” 江芯已经体会过,所以很清楚孙妨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有江寅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几人来到前院,正见尤氏正客气的请蒋氏进屋去奉茶,蒋氏不愿进去,尤氏又端来板凳放在院子里,蒋氏淡淡瞟了一眼,大概是嫌脏也没坐。 “阿娘。”孙妨不带情绪的喊了一声,丝毫不见母女久别重逢时该有的激动。 蒋氏听见孙妨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迎上去,倒不掩饰她眼中的担忧,仔仔细细将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你这孩子,家里也没人惹你,你好好的闹什么离家出走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担心“阿娘,您报官了吗” 这话把蒋氏问得一愣,“报官做什么你还嫌你自己。”想到什么,蒋氏及时收声。 “您不是担心我么我都失踪这么久了,如果不是报官,女儿实在想不出阿娘是怎么知道我的下落的”她太了解蒋氏,恐怕是宁愿自己死在外头,也不愿意报官连累孙家三房,特别是孙嬉的名声。 孙妨问得太直接,蒋氏尴尬得无法接话。 江寅这时走过来,彬彬有礼的朝蒋氏长揖到底,“伯母在上,受小侄一拜。” 见着江寅瘸着腿走过来,蒋氏脸上的表情真是要多丰富有多丰富,她微微张着嘴,“你是个瘸子” “瘸子怎么了我哥哥和妨姐姐两情相悦,又不妨碍他们成亲。”江芯听见蒋氏的话不高兴,顺嘴就把大实话吐了出来。 尤氏皱了皱眉,赶紧将江芯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骂道:“你给我闭嘴。” 蒋氏机械的看向孙妨,一脸的青黑样儿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这丫头在说什么什么两情相悦” 江寅和孙妨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让江芯给一语道破,江寅想要说什么,孙妨抢在他前头,“阿娘也是读过诗书的,当知两情相悦是什么意思。”孙妨且说姐站到江寅身边,牵起他手,“诚如阿娘所见,我和寅哥哥相互中意,这世上再不会有寅哥哥这么好人了。” 第246章 蒋氏受打击 蒋氏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孙妨,无数的疑惑和质问积在胸口,全化作满腔愤怒夺口而出,“他是个瘸子,妨姐儿你眼瞎吗你再看看这破落的院子,哪点儿配得上你堂堂孙府的大家闺秀” “女儿不嫌弃。” 孙妨说完,用力的握了握江寅的手,江寅暖心的回望她,这一幕在蒋氏眼中很碍眼。 蒋氏冲过去将江寅推开,将孙妨粗鲁的扯到自己身边,那边江寅没站稳,一屁股狼狈的坐到地上。 “寅哥哥。” 孙妨要去拉,蒋氏将她拽得死死的,“他给你灌什么迷昏汤了,高门显贵的良妾不做,非得要留在一个瘸子身边吃糠咽菜。” “良妾也好,贵妾也罢,都是妾,不是妻。”孙妨甩开蒋氏,与江芯一并扶起江寅,“阿娘,我现在想通了,我想做寅哥哥的妻,只要他对我好,能给我平静的日子,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也乐意。” 蒋氏愤怒的粗气频喘,颜妈妈赶紧扶住她。 江寅担心蒋氏真有个好歹,忙拱手表真心,“伯母,小侄是真心喜欢阿妨的,小侄发誓,这辈子只会对阿妨一个人好,绝不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你住口,谁是你伯母。” 江寅与孙妨情比金坚的样子大大超乎蒋氏的意料之外,她只是来接孙妨离开这个破败的院子,可没想到他们会给自己上演感情大戏啊该怎么办眼下见孙妨铁了心的样子,她要怎么让这两人都死了心,一个高嫁,一个另娶 “知道为何我方才说我家阿妨只能做妾吗”蒋氏决定换个套路,只要能把这两人分开,也怪不得她要亲揭孙妨心里的疮疤了。 颜妈妈意识到蒋氏要说什么,这毕竟有外人在场,真说出妨姑娘不要做人啦,颜妈妈实在不忍也无法理解,小声劝解道:“三太太,咱们把妨姑娘带回去就是了,旁的不用说太多,妨姑娘的名声要紧。” 孙妨也知道阿娘那起头的话是什么用意,对于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也心知肚明,只是连个下人尚且会为她顾忌,而她的亲阿娘,居然想当众揭她的疮疤,把她剥光了给别人看。 蒋氏以为找到可以要胁孙妨离开的筹码,神态倨然的望着她,“你走不走” 孙妨也倔强的抬头,“跟你回去可以,但寅哥哥到孙府提亲,你不准拒之门外。” “你在逼我。”蒋氏觉得自己深受伤害,她掏心掏肺的为孙妨好,为什么她要用嫁个瘸子的方式来惩罚她 “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您为什么要阻止” 这一刻,蒋氏觉得孙妨病入膏肓,她肯定是中了江寅的毒,否则优秀如孙妨,骄傲如孙妨怎会看上一个穷瘸子作为阿娘,她要救救她,绝不能让她因为现在的执迷不悟造就后来的追悔莫及。毕竟真正的孙妨是什么样儿,她的女儿,她最清楚。 蒋氏头微偏,看向她认为一副虚伪的模样的江寅,“知道为何我说我家阿妨只能做妾吗因为她被人破了身子,她已经在成婚前被别的男人糟蹋过了。” “三太太。”袁妈妈无法阻止。 “阿娘,你。”孙妨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竟真的当众揭她的疮疤,让她再次体会到深痛。“我是你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尤氏是知情的,她可以理解蒋氏想让女儿嫁入高门的人心,但想拆散孙妨和江寅,居然用这么冷酷的方式,实在太令人心寒了。 她没理会孙妨被揭露疮疤后的痛苦和窒息,只冷笑着看向江寅,“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姑娘,贩夫走卒都不会娶进家门为妻,难道你心里就不咯应么” 江寅总算理解方才在马厩那里,孙妨提醒他说的那番话了。有这样的阿娘,不怪孙妨从前心有怨怼,事事想高占一筹。此时,他只有心疼,心疼这个可怜的姑娘。 他伸手将孙妨揽进怀里护着,神情严肃看着蒋氏一字一句的说,“就算伯母是阿妨的阿娘,我也不准你这么伤害她。婚前失贞又如何,我不乎,况且这个责任难道只有阿妨一个人背负么这对她是不是极不公平我无畏指责伯母你什么,只是希望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请你不要再拿来伤害防妨,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 “你一个瘸子,嘴巴倒是挺会说,你是不是就靠着这两张嘴皮子想攀上我们孙家”蒋氏没将江寅那番真挚的话听进去,而是反责他,“不准再说这些花言巧语骗我女儿,她连自己的清白都失去了,身上没什么是你能图的,我请你放过她行不行” “伯母不信小侄的真心么”江寅觉得蒋氏胡搅蛮缠,“那小侄要怎样做才能让伯母让阿妨许配给小侄” “你是个男人,不可能不在乎未来妻子的清白。”蒋氏深 吸了口气,目光在这小院中转了一圈,真是越看越寒酸,她只想快些离开,不然这些的寒酸气会染在她好看的衣料上,“我也不知道妨姐儿怎么就鬼迷心窍突然要跟你,但我是她阿娘,我比你了解她,只要她跟我回去,很快就能忘了这间破败院子,忘了你这个嘴皮子利索的瘸子。” “颜妈妈,还不让人把主子姑娘带走,在这儿多站一会儿我都觉得恶心。” 蒋氏见孙妨软硬不吃,只能用强。 颜妈妈吩咐门口两个随从进来,直接就将孙妨从江寅怀里拖出来。 孙妨不想走,她舍不得在这院子里的安生日子,舍不得江寅怀里的温度。“寅哥哥,你快快上门提亲,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想娶孙妨,江寅这会儿只能忍着不舍放孙妨离开,“阿妨,你放心,我很快就会上门提亲,这一生定不相负。” 看着孙妨被人拖走,尤氏往江寅身边站了一步,低声道:“这妨姑娘有个这样的阿娘真是不幸,你若真心欢喜,不如往宫里。” “不,婶娘。”江寅出手拒绝,“哥哥身边盯着无数双眼睛,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尤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孙妨被塞进马车,在阿娘面前,强行将眼泪收了,只是眼眶红红的,忍得极其辛苦。 回孙府的路上,不论蒋氏如何劝说,孙妨都不掷一言,最后气得蒋氏动手掐了她好几把。然而蒋氏这态度,反让孙妨越痛越清醒,从前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随波逐流般的想攀高枝,能攀上哪枝就哪枝,无所谓待她好与不好,反正她不是清白的身子,只要能博得荣华富贵,委身于谁都一样。 现在,她有了心心相印的人,他说出这一生定不相负的话。 所以,哪怕现在分离,她也不怕。 马车一停,孙妨便跳下车进奔瞳晖院去,蒋氏一直在后面追。 周老太太一直注意着三房的动静,章嬷嬷的人才得到消息,孙妨就已经进瞳晖院了。 秀娟正为周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她的手感极佳,力度也恰到好处,周老太太难得耳根清静享受一二,正吐呐有序,门外就响起像遭了贼似的跪路声。 “祖母。” 许久没见孙妨,猛地一见孙妨,周老太太竟忘了怎么反应。 孙妨一下子就哭开了,“祖母。” 周老太太这回算是反应过来,忙过去扶起她,“快叫我看看,你这丫头失踪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可叫我们好一通担心哦。” “阿娘。”蒋氏追进来,朝周老太太福了福。 周老太太没理她,而是捧着孙妨泪花的小脸儿,“唉哟,我的小可怜,可是在外头受了大委屈,快跟祖母说说,祖母替你出气去。”边说,边拿眼扫着蒋氏一脸的不善。 蒋氏心中意难平,冷哼道:“她受什么委屈,她不要廉耻在外与人私定终身呢。” 第247章 逃不过一个‘孝\’字 周老太太闻声,吓得手往回一缩,难以置信的盯着孙妨。 蒋氏教女固然备受诟病,孙妨两姐妹在这阿娘的熏陶之下,自然将名声看得极紧。或许会发生暗送秋波这样的事,但私定终身也未免太严重了。 周老太太等了等,竟没见孙妨否认,这便是真的了“妨姐儿,你阿娘所言属实” 孙妨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祖母,寅哥哥是孙女儿真心欢喜的男子,可是阿娘嫌弃人家穷,宁愿让孙女儿嫁与人做妾,也不准孙女儿与寅哥哥往来。” 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后退几步,她沉着脸,心头很不高兴。如今府里诸事微顺,怎的又出了孙妨这个岔子传扬出去,那些街坊还不得指着孙府的门楣泼脏水 “什么寅哥哥,你把话说清楚。” 蒋氏也恨恨瞪着孙妨,听着孙揩了揩眼睛水,开始尾尾道来。 她从当初如何与江寅结识,如何又与江寅分开,又如何与他重逢,如何与他相互喜欢都说得清清楚楚。中间那些弯弯绕绕,七拐八拐的肮脏心思,她全都坦荡的说了出来,全然不顾周老太太和蒋氏浑身发寒起的鸡皮疙瘩。 一如在江家院子找到孙妨的蒋氏,周老太太也像不认识似的仔仔细细打量孙妨。 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可她居然能把心里那些攀比荣华的龌龊想法吐露,倒叫周老太太刮目相看。 蒋氏揪着手帕子,她还不知道这中间发生如此多的事,她恨铁不成钢的推打着孙娘,连打边痛哭,“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怪我一碗水端不平嬉姐儿可是你亲妹妹,你难道就不指望她好吗非得自己去找男人,真要丢了性命,或者被人卖到飞燕楼让万人糟蹋,你心里才满意舒坦是不是” 孙妨不躲也不避,任由蒋氏推搡打闹。 章嬷嬷忙让跟进来的颜妈妈将蒋氏拉开,蒋氏嘴里还不消停,“你自己不争气,还有脸怪我,真想嫁进江家那个破落院子,你是脑子进水了么我好歹生养你一场,你就是这样跟我挣脸面的你自己说,你对得住我吗” 孙妨泪目斜望过去,满眼心寒,“你又对得住我么当初要不是你出主意害苏瑜,我能反被她算计失去清白吗那可是我的清白啊,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你没了我,还有嬉姐儿给你挣脸面,那我呢你想把我嫁给别人做妾,在别人家里一辈子抬不起头,难道这就是你想我给你挣的脸面吗” 当初蒋氏算计苏瑜,虽然摆在明面上,但谁也没说破,没想到今日倒叫孙妨给说破了。周老太太的脸色又黑了一层,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蒋氏被孙妨责问得呆愣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自己的姑娘怼得接不上话。心痛加难过,像一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她要被气得窒息了。 孙妨跪走到周老太太面前,仰着一脸的认真,“祖母,寅哥哥是个好人,他一而再的救孙女,为了孙女,他挨了多少拳打脚踢,他还给给贺余下跪磕头。他虽是个市井小民,可他始终是个男子,他有尊严有骄傲,就算他瘸了一条腿,却一点儿也不影响他护着孙女。祖母,孙女在醒过来后就想通了,孙女没有瑜姐儿那个命,能碰到个王爷倾心,孙女现在就想简简单单的过日子,什么权贵豪门,什么荣华富贵,都抵不过寅哥哥的笑,芯妹妹的粗制点心还有尤婶娘的一碗鸡丝粥。所以,孙女要嫁给寅哥哥,孙女这辈子就要嫁给寅哥哥。” 周老太太在孙妨眼中看到从未有过的清明,知道这丫头这回真悟了,也动了真格。拿眼瞟了眼蒋氏,蒋氏正气得浑身发抖,显然对孙妨这番由衷的表白并不认同。 蒋氏冲过去,一指头戳在孙妨脑袋上。 孙妨没防备,猛地歪倒在地,回过头看着她阿娘对她破口大骂,“我这些年的心血真是白费了,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贱东西。你真以为你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我稀罕管你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既然自己要往火坑里跳,就去跳,出了孙家这个门,我就没你这个女儿,咱母女两个这辈子也别见了,初一十五,清明寒食,你给我上柱香,就当谢了我生养你一场。” 蒋氏被气得抓肝挠肺,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任谁见着都知道她正怒火中烧。 孙妨被蒋氏的声音给吼愣了,这是在说她如果要嫁江寅,阿娘就要去死吗孙妨也气得唇齿发抖,脸色惨白,她再生气再恨,可也不敢拿阿娘的性命开玩笑,不论如何,她跃不过一个孝字。 “老三媳妇儿,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有这样逼自己亲姑娘的吗”周老太太并不像蒋氏那样反对孙妨的执着,她会派人去打听打听,若是个清白的人家,别人不挑她,孙妨又欢喜,成全也未尝不可。 老太太这话什么 意思蒋氏听出话音儿不对,忙上前一步微弯着腰看着婆母,“阿娘,你也会说妨姐儿是我的亲姑娘,我能害自己的亲姑娘吗您是没去江家看看,那个破院子,院子里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妨姐儿从小没少过吃没少过穿,开销用度也不比那些京中贵女差,怎么能嫁到江家那种穷酸户去她现在是鬼迷心窍,被那江寅花言巧语哄骗得不知天南地北,真要一起过日子,等新鲜劲儿一过去,将来定会实打实的后悔。” “你就去江家接了趟人,除了看见一个院子外还知道什么江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家里有什么,可还有家业你都打探清楚了么”周老太太问。 蒋氏又语哽,那种情况下她只想赶紧带走孙妨,哪儿有心思去关心旁的“用得着打听么家里人就不说了,真有家业,能住得那么寒酸,您是没瞧见那江家人,穿的是什么呀,咱们府里的下人都穿得比他家好。” “你抖什么抖”周老太太太看不懂蒋氏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么些年了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底气但反过来想,她也可以理解蒋氏的做法,示意章嬷嬷扶起孙妨,“你阿娘待你还是极好的,她的确不能害你,那江家她那么看不上眼,也有她看不上眼的道理。你既是回来了,就先冷静几日,几日后心里依然坚持,再来找我说话,祖母给你做主。” “谢祖母。”孙妨福了福,心里觉得有了丝希望。 “阿娘。” 蒋氏还想说什么,周老太太压了压手,“不必说了,给妨姐儿几日吧,万一真如你所言她反悔了,届时也就不怕你再费心折腾了。” 这话没错处,蒋氏歇了声。 章嬷嬷送蒋氏母女离开,进来看见秀娟又给周老太太揉上太阳穴了,只是微皱的眉头,怎么也舒不开。 “老太太,老奴瞧着妨姑娘这回有恒心,想必真是瞧着那江家小伙儿了。” “你不嫌弃他是个瘸子”周老太太闭着眼问了一句。 章嬷嬷却道:“老奴倒想起一事,妨姐儿看上的小伙儿姓江,还是个瘸子,老太太可还记得三太太当初给瑜姐儿提过一门亲事” 周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有些糊涂的看着章嬷嬷,“老东西,别卖关子。” “看样子老太太不记得了,三太太不是给瑜姐儿提过一门亲事么,说宫里有个江督知,他那个弟弟不就是个瘸子么” 章嬷嬷一提,周老太太也想起此事,她示意秀娟停下手,细思后说:“正有这么巧么” 章嬷嬷没作声,显然也不敢确定。 第248章 娶她的代价 “妨姐儿下落是瑜姐儿查出来的,她定是知道什么。”周老太太肯定,“秀娟,你去趟景晖院,把瑜姐儿叫过来说话。” 秀娟说:“先前在厨院里我碰到夏莲,她说瑜姑娘出府去了,也没交待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去门房留个话,瑜姐儿回来先到瞳晖院来。” 天将擦黑,大有驾着马车驶进城门。 蝶依见苏瑜歪着头,阖着眼,晓得她没真睡,小声提醒,“姑娘,进城了。” 微微睁开眼,淡淡的眸光撩帘瞥向窗外,人群熙熙攘攘。 今日洪掌柜的事安排妥当,苏瑜便去见了嫣如,她恢复得不错,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耿荣找到碧落庄去,嫣如没见,耿荣倒也君子没擅闯。 “你说那耿大将军很闲吗还是说他那个佟夫人内心大度,允许他心里装着旁人”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蝶依。 蝶依想了想,“奴婢所知的耿将军在军营里很有权威,模样又生得厮文,才得儒将美名。他待他的妻子佟氏极好,只是佟氏自娘胎里带出病根,不适生养,耿将军却依旧待她相敬如宾。” 许久,苏瑜都没说话。 松下车帷,心思徒然很浅淡,说不出来的莫名怅然。 “去相见欢酒肆。”她想喝酒了。 已经临夏,厚实的车帷已经换成凉竹轻帘。蝶依掀开帘子告诉大有去处,转过头就道:“姑娘,萧世子的马车在前面停着呢。”蝶依认识萧家的族徽。 想起那夜的救命之恩,苏瑜吩咐大有把马车靠过去,让蝶依去看看人是否在车上。 蝶依轻扣车框,萧景仁撩帘露出一面风流俊雅的侧脸来,蝶依福了福,“奴婢蝶依见过萧世子。” 这丫头萧景仁并不陌生,原是在五哥身边侍候的,苏瑜得脸,派去侍候她去了。“什么事” “我家姑娘想问问世子可有空她想请世子爷吃酒,以谢那夜相救之恩。” 苏瑜 萧景仁抬眼看了看斜后方的马车,没见着人,但他知道苏瑜肯定在车里。 他例来看她不顺眼,自打出了长公主府上的事,就对她更恼火。正好趁五哥不在,可以好好教训教训她,最好她能识清自己身份,知难而退。 “本世子正饿着呢,既然你家姑娘想请客,那就前面带路吧。” “是。” 蝶依去回话,萧景仁吩咐随从把一个席面给推掉,接着跟着苏瑜的马车一直走,约莫半柱香时候,马车停在了相见欢酒肆门口。 萧景仁一般好酒,也听过相见欢酒肆的酒,只是一直没来尝过。他先落车,偏过头见着蝶依撩开车帘子,露出绣有小姜花的绸缭纱裙裾,接着是苏瑜的脸从阴影里露出来,如月清冷,浊世般的铅华。 “世子爷有礼。”苏瑜冲萧景仁福了福,她能感受到萧景仁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萧景仁先是冷哼一声,“别,本世子可担不起,要是你到五哥面前去告我一状,我指不定还得给你还礼。” 说完,先侧身进了酒肆大堂。 相见欢酒肆的雅间少,但有一间备用,所以伙计看着苏瑜来了,就知道该将客人往哪里领。 萧景仁落座后,眼睛就一直跟着苏瑜,看见她坐在自己正面位置,心中讶异,“你说你脸皮得有多厚啊不知道男女有别,私下相见是大妨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跟我相对而坐,真以为我五哥是娶定了你你才敢这么肆意妄为么” 对于萧景仁,上一世苏瑜对他了解太少,这一世自有接触,便知他为了宣祈,该是什么都能忍吧。“世子爷想多了,阿瑜只是想谢谢世子爷的救命之恩,请世子爷吃餐饭罢了。” “你就不怕旁人说三道四”萧景仁刻意语气暖昧,听得让人想入非非。 正在倒茶的蝶依听了这话心生不满,正要说什么,苏瑜示意她下去张罗一桌好酒好菜。 这下子,雅间里就只余苏瑜和萧景仁了。 “旁人千千万万,阿瑜管不过来,也就懒得管。”苏瑜亲自替萧景仁沏茶,而后举杯,“上酒菜前,阿瑜先以茶代酒,谢世子爷那夜相救之恩。” 萧景仁却神态倨傲的背在椅子上,他冷冷的看着苏瑜,“不必惺惺作态,你知道我救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宣祈。 萧景仁不受她敬的茶,苏瑜也不勉强,“世子爷心系王爷,不论如何,阿瑜都心存感激。” “你的感激本世子并不稀罕。”萧景仁动了动身子,徒然神情肃穆,“本 世子很不喜欢你,你当是知道的。” 苏瑜不气不恼,笑得温婉端庄,“所以,世子爷愿意应阿瑜的酒局,并不真是因为要接受我的感激。” 啪,萧景仁一拍掌,“女人聪明,的确能引得多方注意,可是太聪明,则易断,你不懂这个道理” “阿瑜的聪明,只想用在我舒心的地方上。”苏瑜也喜欢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费脑子。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听了他这番咄咄逼人的话,肯定会受不了,偏偏苏瑜依旧云淡风清,这让他多少有点儿挫败感。他要接着刺激她,他要撕下她那张带着伪笑的镇定面具,“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用了法子,居然能让我那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五哥神魂巅倒。” 苏瑜笑了,从窗外斜进窗内的光轻轻的映在她的脸上,眉眸如诗如画,笑意绵柔温润,“世子爷还没成亲吧。” “你说这个做什么”他的确没成亲,家里长辈也为此事烦得焦头烂额,光是美人图卷就堆了他半间书房,愣是没一个能瞧入眼的。 “那可有中意的对象” “哼。”萧景仁不屑的冷哼一声。 “哦。” 苏瑜一副了悟的表情,叫萧景仁更加郁闷,“不是,你什么意思”他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世子爷当世好男儿,定会有个举世无双的好女子来匹配。” “你少扯这些有的没有。”萧景仁一甩袖,目光不善的瞪着苏瑜,“知道本世子为何要应你这酒局么本世子是来点拨你,想再救你一命。” 萧景仁在朝,苏瑜在野,她知道萧景仁肯定有话说,而且关系她与宣祈。 “世人皆惜命,阿瑜也不能免俗,既然世子说要再救阿瑜一命,那就请世子爷指教。” 萧景仁端起茶碗吃了口茶,唇角扬着讥讽,“可在我五哥处听说那夜行刺你的人是谁” 不用宣祈说,苏瑜也知道。只是后来想想,宣祈在没查清之前,大概也是不能断定的。宫里的,肖相府的,还是旁的,他那时都没证据。 “世子爷清楚”她不能跟萧景仁说得太直接,否则她的身份和过往惹人生疑。 “你难道不清楚吗” “长公主府之事后,我也听家中姐妹说起过后续。”苏瑜低头看着茶碗中的药汤,颜色很清亮,味道也极好,是从自家铺子新进的茶叶,“若说当场人中谁更恨我,肖三姑娘首当其冲。” “这只是个开始,依你的眼界也只能看到肖美媛身上。”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的阻碍吗”她当然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这样说,只是想让萧景仁顺水推舟说出她想知道的事罢了。 萧景仁张了张嘴,像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我五哥真正的天之骄子,你拿什么与他匹配你什么都没有,还是个下堂妇,五哥想娶你,皇帝那里,太后那里,难道都不用付出代价吗” 第249章 难猜的心思 这就是自公主府事件以后,宣祈说想早早娶她进门,而她知道不容易,却又不知道怎么个不容易的真相。 苏瑜不再作声,颜容冷淡的看着萧景仁,听着他继续说:“五哥一说要娶你,肖三姑娘进宫在太后宫里哭晕了两三次,皇帝顾忌着肖相手中权势也不可能答应。你只是市井中一个蝼蚁,除了五哥在前面为你顶着,你拿什么与太后c皇帝以及肖相抗衡” 这一点,苏瑜是想过的,可是没有答案。诚如萧景仁所言,在这些权势滔天的上位者面前,她渺小得不值一提。做要与宣祈站在一起的决定很容易,过程却是很难。 “所以,皇帝趁机刁难五哥,意欲派他前往北国边境,收复之前因为边境混乱而丢失了连云七城。” 闻耳,苏瑜浅掀弧度以眼见的速度敛下。 当年北国内乱,宣晗的阿爹被支使出北国皇城在大唐边境滋扰,据宣祈那日所言,连云七城就是在那时被宣晗的阿爹给攻下的。宣祈出使边境迎敌,打到最后才知两人竟是故人,而宣晗的阿爹之所以疯狂的敛攻大唐城池,也是想为宣晗寻条出路。 后来宣晗被宣祈带回大唐,连云七城却留在了北国。经过这些年的整顿,如今的北国已经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如果宣祈前往收复连云七城,不就意味着大唐与北国开战么届时皇帝若使阴招,在粮草,军响,以前生活物资上动手脚,宣祈束手束脚,定会处境艰难。 这个小皇帝,想得倒挺腹黑。 “王爷答应了” 萧景仁这回老实回答,“五哥没立即答应。” “皇帝包藏祸心,唯恐天下不乱,作为他的臣子,朝堂上就没有人反对吗” 萧景仁背后生了一层冷寒,她居然敢说皇帝包藏祸心,“你不是挺惜命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会说出去的。”苏瑜吃了口茶水,蝶依开始送菜进来,“而且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 “呵呵。”萧景仁不知该什么反应,只能干笑两声。“皇帝与五哥明里暗里交锋多年,说不上来谁更胜一筹,只是因为你,我觉得我五哥这次要输了。” 北国与大唐皆闭关锁国,这些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宣祈这一去,一旦开战,无疑为天下落下挑衅以及狼子野心的口实,于宣祈的名声太不好了。“肖相作为百官之首,难道真会因为儿女情长,不顾天下苍生” 萧景仁好像听到了很好笑的话,这一瞬间他觉得苏瑜真是无比幼稚,“你该关心的不是五哥会不会应战这件事吗肖相若是心怀苍生,怎会默认太后指婚的懿旨明明没有成功下达,却不对任何人稍作解释说白了,他心里也只有他肖家的权势地位,天下苍生在他眼里就跟你一样,蝼蚁罢了。”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蝶依斟酒。 萧景仁端起酒杯,徒然叹息道:“你再聪明也只是个妇人,五哥若真去收复连云七城,肯定会受尽刁难,进退维谷。你若真心爱慕他,就请设身处地为他想想,不要让他身涉险境。” “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雅间外突然响起一声冷调,透着薄恼,“多管闲事。” 随即,蝶依打开雅间门,一道冷冽如寒月的声音迈步而来,正是宣祈。 萧景仁拿眼刮了一眼蝶依,早该知道他私下与苏瑜接触,定会有人通风报信。 “你怎的来了”苏瑜起身,唇边噙着心疼的笑。 宣祈将人按坐,俯看的视线冷情又温柔,“我这弟弟嘴叼,我怕他糟踏这里的好酒,赶紧过来看看。” 这叫什么话,萧景仁愣是没明白是贬还是夸。他站起身,白了宣祈一眼,“得了吧,你就知道护着她,我走了,懒得管你们。”他嘴硬,留在这儿,万一五哥怪他在苏瑜面前说太多,动起怒来他也招架不住。 “世子爷,我的谢酒你还没喝呢。”苏瑜是真想敬萧景仁一杯酒的。 萧景仁背对着苏瑜边走边摇手,“花开富贵,不谢不谢” 蝶依亲自把萧景仁送出去,苏瑜看着宣祈,有些嗔怪他什么都不与自己提,“你真打算去收复连云七城” “有何不可” “自古以来,谁先挑起战事,便是狼子野心,意欲祸乱苍生,终归都落不到好,你想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吗”苏瑜不想宣祈为了她去冒险,如果他们想在一起,还有很多种方式。 伸手描绘着女子细腻的轮廊,宣祈爱不释手,“你当本王傻么” “那你” “你知道就知道吧,别胡思乱想。”宣祈揽过苏瑜的肩,轻轻靠在他怀里。“此事,本王自有定论。” 苏瑜 不知道宣祈的最后定议是什么,他的心思,也没那么容易猜到。 简单用了些吃食,宣祈送苏瑜回孙府。 天空星辰闪耀,几点银芒在漆黑的云海里若隐若现,在那轮缓缓升上的银勾身边,像船行驶在河里,溅起无数的星沫子。 门房接到过瞳晖院的交待,看到苏瑜在门口下车,就准备上来搭话,可是又见一神态不怒自威的男子随行而来,门房的脚迈开一步便再迈不动了。 “近日我事多,得空再去看阿晗。”临别前,苏瑜做着承诺。 宣祈笑道:“阿晗的功课很好,学研都很喜欢他,你不必担心。倒是你,这些时日好好歇息,不久之后就有的忙的了。” 唉这话什么意思 苏瑜想追问,宣祈没给她机会。 很明显,他不想说。 苏瑜止不住好奇,今夜惟一的遗憾,她到了也没沾到一滴酒。 宣祈的马车一直跟着苏瑜,这会儿他上了车,朝苏瑜招了招手便松帘而去。 秀娟在宣祈松帘的瞬间迈过门槛,“姑娘,你可回来了,老太太都等了你好久了。” 周老太太等她做什么苏瑜在去瞳晖院的途中细想了想,约莫知道是因为孙妨的事。 果不其然,一见着周老太太,就被她刨根就底的问。 苏瑜也依旧没松口,没说江寅是宫中江督知弟弟的事,她不能让周老太太觉得她本事涛天,什么都知道。 草草聊了几句,苏瑜回了景晖院。 一整夜她想惦记着萧景仁的话,担心宣祈真会去北国收复连云七城。 还有宣晗,那毕竟是他的母国,他年纪虽小,到底心里会咯应吧。 窗外天际旭日缓缓东升,天地之间瞬间光芒万丈。一缕阳光透窗而入,偏偏苏瑜将将入睡,错过了院子里绫花晓露,枝叶复苏。 这一觉她睡到了午饭过后,刚用过吃食,夏莲进来说:“姑娘,妨姑娘来了。” 孙妨来了 她来干什么 “请进来奉茶。”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倒孙妨能为着什么事来。 孙妨最先进京,孙府里的各处院子她都逛过,但自打苏瑜住进了景晖院,她还是头一回来。刚在门口,她想起了谭氏将许多破鞋挂在两边的石榴树上,指着苏瑜骂她是破鞋,偏偏苏瑜跟个看戏人似的,由着她骂,最后,谭氏被休了。 还有诸如此类很多事,每次都以为是苏瑜吃亏,可受到伤害的永远都不是她。 一迈进这院子,布置得极其简单,换作从前她肯定看不上,而且还会酸几句,可是现在心境不同,看什么也都不同了。这院子的布置简单是简单,但春花夏树,秋棉冬梅,层次逐第,一点儿也不杂眼,反而觉得很有意境感。 “你到是难得登门,过来坐。” 苏瑜本想出去转转消消食,孙妨来了,又不知她要说什么,只好坐到绣榻上,看着孙妨站在珠帘外,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澄明。 第250章 找她出主意 夏莲撩开珠帘,孙妨移步进来,她审视着苏瑜的表情,睫影黯淡,眼眸黑白分明,似亦如善恶。她稍稍依着绣榻,身姿纤盈,青丝泄了一肩铺坠在榻面的梅花绣枕上,端的是一身纯粹风流。 这就是摄政王看上的女子。 孙妨也不客气,坐到软凳上开门见面,“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找你。” “我当知你不是来找我闲话家常的,只是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苏瑜轻轻掸了掸袖口那几朵绣得逼真的石椤花,像是想掸得绽开。 听听这不在乎的语气,孙妨很气,“我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她昨晚一回来就被周老太太逮到瞳晖院去询问一番,再回景晖院又让袁嬷嬷添油加醋说了好几嘴,想不知道都难,“外祖母夸你呢,说你受了场磨难知事了。” “少说风凉话,既然知道了,就赶紧替我想个法子,我就要嫁给寅哥哥。”孙妨一直在苏瑜面前高傲惯了,此刻便是求人她也很难放下姿态,不改她的刁蛮。 苏瑜笑眯眯看着她,“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你搞搞清楚,我不是要求你的,我是来要债的。” 活了两世,苏瑜还没见过哪个求人的敢在被求人面前这样摆谱,“我几时欠你债了” 孙妨低下头,神情黯然,“你该清楚,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屠大郎给。” “这是你阿娘作下的孽,你怎的不去找她”提到当初,苏瑜的神色也黯了黯,起身绕过孙妨,朝帘外走去,“你受了屈辱到我这里要债,当初若受屈辱的人是我,这债该向谁讨去” “那怎能一样,你是个嫁过的,我还是个身家清白的黄花姑娘。”孙妨追出来,看着苏瑜有一下没一下往砚台里倒冷。 苏瑜捋袖磨墨,渐渐的墨香缓缓从砚块底下弥散。 她一直不说话,孙妨有些急了,一咬牙,“行,就算是我自作孽,可来找你非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祖母的意思。” 苏瑜磨墨的手微顿,竟没想到周老太太是站到孙妨那边去了的,也担心孙妨讹她,提笔试探,“祖母可不会赞成你与人私定终身” “有你这前车之鉴,祖母好像也没理由反对吧。” 哼,嘴倒利索了,苏瑜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了个瑜字,心里飞快思索孙妨这话的可信度。周老太太昨晚逮住她说了很多,全是关于孙妨这回失踪的事。此次看她嫁与江寅的心思如此坚定,也不是不能信她性子突然转了。老太太一直有意试探她江寅是否有个哥哥是江督知,这门亲事放在老太太眼里,有没有江督知这个人或许都是好的,至少孙妨懂事了。 “你到是学聪明了。”苏瑜将毛笔搁进砚台里,让笔尖吸饱墨汁,重新写了一个祈字,只看着这个字,她就满目柔情,“我也不是没主意可帮你,只是你阿娘那里我怎么交待她肯定会找上景晖院让我不安生。” 昨日回来后,阿娘就下了死令,准她在府中走动,却是不准她踏出孙府门口半步。整个孙府说来她也没个亲近的人,寅哥哥万一上门提亲,被拒之门外她可能都不知道。 “是我找上你的,与她没关系。” “你说得倒轻巧,你阿娘的性子你比我了解,把她逼急了真有可能去死。”苏瑜又写了晗字,耳边仿佛听见那个小小的人儿软软糯糯的喊她阿娘。 “那你说怎么办”孙妨直勾勾盯着苏瑜。 苏瑜可不敢真替她拿主意,届时蒋氏闹起来她肯定要受无妄之灾,“祖母没主意么” “祖母怕阿娘寻死,不敢拿主意。” 说得她好像不怕蒋氏闹似的,搁下笔,苏瑜叹息道:“你肯定也求过你阿娘了,祖母也拿不定主意,你又寻到我跟前来,怎么就没想想你还有个阿爹呢。” 阿爹他在阿娘面前窝囊了一世,除了只有被阿娘气得吐血昏倒的份,哪里能替她做主“你不想帮我就明说,何必拉我阿爹出来说事。” “你阿娘阿爹之间的齿龋可不是一天两天积累起来的,说我们了解你阿娘都是片面,你阿爹才是真正了解你阿娘的人。”她的主意就是让孙妨告诉蒋氏,江寅的哥哥是宫里的江督知,这门亲事除了江寅是个瘸子外,一点儿也不会辱没她的脸面。可她不想这么快便宜蒋氏,又为了避免蒋氏找上门来闹,只能让孙妨迂回去找三舅舅。 孙妨被苏瑜的话给说动了,她细细斟酌一番后,扭头就走。 苏瑜故意伸长脖子扬声问,“怎么也不说声谢谢呀。” 没有人应她,苏瑜摇了摇头,“这哪里有半点儿改了性子的样儿” “古人常道江山易改,本性难 移,姑娘若为妨姑娘的一时亲近而觉得她有所改变,那就太浅薄了。”采玉目送孙妨离去,站进屋来了一句。 苏瑜讶然的看着采玉,怎么觉得连她说话也大有长进。 几只燕子掠过屋顶,身姿优美的落在桃枝上嬉戏。一抹身影匆匆路过枝树后的石子小径,惊了燕子跃过花墙,不知踪影。 孙妨匆匆满脑子都是苏瑜的话,越想越觉得苏瑜说得对,没有谁比她阿爹更了解阿娘。细细思来,阿爹和阿娘每次唇枪舌剑,虽说都是以阿爹败阵告终,但告终前不都是阿娘说要带着她和嬉姐儿离开,让阿爹无姑娘送终 所以,这才是阿爹的软肋,不是他惧怕阿娘,而是惧怕自己和嬉姐儿离开孙家离开她。她从前真是猪脑子,怎么就没把阿爹阿娘你来我往的吵架往深处想想,其实根本就不用想得太深,阿爹是为了她们两姐妹在一直忍让阿娘呢。 进到阿爹的屋子,一如上次她来时一般干净,这会儿空气里的药味儿也不刺鼻了,有的,只是她油然而升的愧疚,这些年来她疏远他,嫌弃他,她真是不孝。 “阿爹。”孙妨轻唤了一声。 第251章 孙廷柏硬气了 孙廷柏习惯靠在临窗的榻上翻书,那些书他翻了无数次,册身页角却不见受损,足见他是个爱惜书的。听见有人喊他,抬眼见着孙妨,他笑道:“妨姐儿来了。” 孙妨发觉原先她以为她阿爹的笑容充满虚伪和软弱,可是今日一瞧,同样的笑容,她又觉得很慈蔼。上次她过来,搬了条凳子坐在珠帘边,虽是抱有过分的心思,却不愿真的与他亲近,这会儿想来,她觉得她对不起阿爹。 孙妨径直走到孙廷柏的榻前,先是有礼有节的福了福,“阿爹,女儿给阿爹请安。” 这样规矩孙廷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动了动身子,虚扶,“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不用多礼。” 孙妨笑着点了点头,这回她坐到榻沿上,与孙廷柏很近,“阿爹今日的药用过了吗” 自打他的身子破败,两个姑娘随着蒋氏一并对他生厌,再欲得到女儿的关心,于孙廷柏而言太过奢侈。开始他还想过父慈子孝的场景,可随着日子年深日久,蒋氏的作派以及两个姑娘的态度,令他这样的心思渐渐淡了,甚至是息了。 “刚用过,可是熏着你了,我再把窗扉推开些。”说着,孙廷柏就要去推窗扉。 孙妨伸手阻止他,“不可,阿爹身子不好,虽然已经夏至,但这风吹多了始终不好。这药没把女儿熏着,阿爹不用费心。” 孙廷柏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孙妨,这辈子居然还能从孙妨这里得到关心,他老眼一热,竟要掉下泪来。 孙妨见她阿爹红了眼眶,如此动容,心虚的低下头,“阿爹,以前是女儿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伤阿爹的心,请阿爹原谅女儿。” 这是道歉孙廷柏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妨,你。” 孙妨顺势跪在地上,仰望着孙廷柏,“阿爹,今日女儿来找阿爹,一是为自己从前的不知事向阿爹请罪,请阿爹原谅女儿的不孝,女儿发誓,以后定会好好孝顺阿爹;二来是想求阿爹做主,同意女儿与寅哥哥的婚事。” 孙妨回府后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因为知道蒋氏不准他插手,只要人平安回来,也就没过多干涉。“你阿娘在你与嬉姐的婚事上异常执着,她这样反对,也是怕你将来后悔。” “阿爹也觉得女儿这次是鬼迷心窍么”孙妨有些泄气,她的跪姿微瘫,低下头,神情伤感,“女儿先前处事糊涂,可谓难分善恶,阿爹您不相信女儿的女儿无话可说。可是你们都没接触过寅哥哥,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女儿信他,也请阿爹信女儿不会看错人。” “我还听说他家穷困,这样的人家肯定给不了你多好的生活,你自锦衣玉食,但阿爹阿娘从未亏待过你,真要嫁过去受苦,日子久了你挨得住吗” “若是按照阿娘的意思,嫁入高门为妾,虽说在吃穿用度上不受约束,可为妾一世仰人鼻息,生养的孩子也只能为庶不能为嫡,一辈子凄凄哀哀,这样的日子久了,女儿就能挨得住么” 孙廷柏万分诧异的着孙妨,真是没想到她的心思竟会有如此清明的一日。 “与其如此,倒不如嫁个彼此交心相互欢喜的,纵然日子苦点累点,可万事能自己做主。”孙妨伸手拽着孙廷柏的青葛色衫袖,“阿爹,女儿已经与寅哥哥约定好此生不负,还望阿爹成全。” “他还是个瘸子呢,你真不会后悔” 孙妨手一松,又垂下头,“女儿还不是完壁呢,寅哥哥都不嫌弃,女儿更不能负他。” 孙廷柏闻声,长长的叹了口气,“妨姐儿,阿爹最后问你一次,可是真心想嫁那江家儿郎” 孙妨能听出阿爹话里的严肃,认真点头,“是,女儿想嫁给寅哥哥。” 孙廷柏脸上的表情立即软了,“那就别跪着了,扶阿爹起来,咱们一起去找你阿娘。” 孙妨面色一喜,忙忙起身扶起阿爹。 孙廷柏出了门就吩咐人去大门上守着,若是有江家人来提亲,不准阻拦。 彼时蒋氏正歇在屋里和孙嬉说话,她被孙妨气得不轻,胸口一直发闷,太阳穴也一直突突乱跳。孙嬉无比孝顺的给她顺着气,又说了些宽慰她的话。 “妨姐姐这样做真是伤阿娘的心,阿娘做什么不是为我们姐妹俩” 蒋氏欣慰的看着孙嬉,握紧她的手,“还是嬉姐儿你懂事,知道阿娘为你们殚精竭虑的苦心,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姐姐,她怎么就成了这副白眼狼模样” 其实孙嬉私心重,她是巴不得孙妨赶紧嫁出去的,少了孙妨一个对手,特别是苏瑜又高攀上了摄政王,还怕她往后嫁不进高门望族么 “今日可见着你姐姐了我下了严令不准她出门,也不准外头有姓 江的进来,我怕我看漏眼,你得帮着我盯着你姐姐,可不准她再乱来丢我们这房的脸面。” “女儿路过姐姐的屋子,那会儿她还在屋里,阿娘既是担心,女儿替阿娘多看着姐姐便是。”孙嬉点头称是,私下却想着她才懒得管,那姓江的今日就将孙妨接走才好。 蒋氏的额上系着一个褐色绣花抹额,这颜色衬得她脸色更加恹恹地。她拉着孙嬉的手语重心长,“你可千万不能学你姐姐,否则阿娘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是人就什么日子都得过,一遇到事情就要死要活,成什么体统。” 孙廷柏的声音突兀撞进蒋氏耳中,敢这样教训她,蒋氏怔了怔神,见着孙妨竟扶着孙廷柏迈过门槛笔直着身子走进来。 蒋氏徒然冷笑一声,“我还在想你会怎么对付我,这就是你搬来的救兵”她抬手指着孙廷柏,满脸的讽刺不屑。 孙嬉见孙妨与阿爹这样亲近,好像有什么她看不见的情绪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她心里很不舒服,“妨姐姐,阿爹身子不好,你把他拉出来吹什么风你看看你把阿娘都气成什么样儿,就差请大夫了,还不赶紧过来赔不是,好叫阿娘原谅你,咱们母女仨个还和从前一样好。” 孙妨扶着孙廷柏走几步坐进圈椅里,她站在阿爹身边,“嬉妹妹,我没错,为何要给阿娘赔不是” “你要反了是不是”蒋氏气得不轻,“我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蠢笨的东西,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吃糠咽菜,你贱吗” “咳咳。”孙廷柏连着咳嗽几声,“别扯这些没用的,今日我来是想告诉你,既然妨姐儿喜欢江家儿郎,愿意嫁过去,我倒觉得是门不错的亲事。” “住口,我姑娘的婚事,几时轮到你个病秧子插嘴”蒋氏怒不可遏,她受不了孙妨在她面前失控,现在连孙廷柏也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我为什么不能插嘴你别忘了,我是这两个姑娘的阿爹,这孙家三院我才是当家人,咳咳。”孙廷柏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既然你不想商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只要江家儿郎上门提亲,我做为阿爹,有权力同意姑娘的婚事。” 蒋氏怒火中烧,她死死的瞪着孙廷柏,像是出两个大窟窿。 “你看不上江家儿郎,不就是嫌弃人家市井出身,无钱无权无地位么”孙廷柏的确很了解蒋氏,“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我相信妨姐儿的眼光,他们肯定会有后福的。” 蒋氏顺手就将手畔的茶碗摔到孙廷柏脚畔,喘着粗气,神情恶狠,“你要是敢答应,我现在就去死。” 第252章 允婚 孙妨和孙嬉都被吓着了,孙妨虽然想嫁江寅,但她没想过要以蒋氏的死为代价。 她怯怯的看向阿爹,觉得今日信了苏瑜的话,是她太异想天开了。可没想到她阿爹不慌不忙,伸手掸了掸衫摆,望着蒋氏平静言道:“那你就去死吧,你要是死了,大不了妨姐儿为你守孝三年,三年后若两人长情,我照样做得主。” “孙廷柏。”蒋氏吼得屋基抖了抖,“你这样无情无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嫁给你这个混账。” 孙廷柏一改往日的忍让和懦弱,“天为地纲,夫为妻纲,你再对我出言不逊,我便休了你。” “你敢。”蒋氏一把将孙嬉拽到身边,“你要是敢休我,我就把两个姑娘都带走,让你死后无人送终。” 又是这套路,孙妨被她阿娘这番操作给看愣了,又听着她阿爹不紧不慢的开口,“从前你能带走两个姑娘,现在还这么确定么” 蒋氏闻声,立即看向孙妨,“过来。” 孙妨闻风不动的站着阿爹身边,头一回觉得有阿爹撑腰这样痛快,“女儿和寅哥哥是真心的,求阿娘成全。” “你你。”蒋氏指指孙廷柏,又指指孙妨,“你们,都给我滚,我再也不到你们。妨姐儿,你聪明了,搬出你阿爹来威胁你阿娘,你翅膀硬了。你要嫁就嫁吧,我再也不会管你了,往后你是享福也好,受罪也罢,都别跑到我面前来哭,你自己酿的苦果,你自己吞吧,滚都给我滚出去。” “阿娘。”看着蒋氏气得这样严重,孙妨还是不忍心,轻唤一声。 “不要喊我,往后你就跟着你阿爹过吧,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小贱人。” 小贱人,她是忤逆了她的心意,但好歹母女一场,用得着用小贱人这样称呼她么孙妨抿白了唇页,扶起孙廷柏转身离开。 蒋氏坐回椅子上,哭着抱着孙嬉,“气死老娘了,嬉姐儿,阿娘以后就只有你了啊” 孙嬉轻轻拍着蒋氏的肩,孙妨终于要嫁了,她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什么,阿娘的话,阿娘的表现,都让她高兴不起来。 蒋氏松口孙妨婚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瞳晖院。 周老太太拿着剪子正修剪一盆矮松,听了章嬷嬷的复述,她笑道:“我就说瑜姐儿有法子,妨丫头初始还不信。她虽然开了窍,但脑子还是不大灵光,不然自己身边有座救星,怎么还要别人提点才能发现得了” 章嬷嬷笑着伸手捡起被周老太太剪掉的松枝,“老太太怎的不明着给妨姑娘做主呢万一三老爷制不住三太太反被气出一身重病,不就得不偿失了” “哼。”周老太太轻哼一声,朝刚剪的矮松枝上吹了口气,“好不容易妨姐儿醒目了,老三又一直受冷待,这可是他们父女关系修复的好时机,我要是出手,还有老三什么事儿而且蒋氏在老三面前嚣张这么些年,也是时候吃吃瘪了,不然真以为老三窝囊呢。” “老奴瞧着府里这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妨姑娘该要最先嫁了。”嫁人总是喜事,章嬷嬷很高兴。 三日后,江寅带着媒人到了孙家。 那日江寅换了身月牙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再来他本样模样生得不差,再一打扮,就是位翩翩儒雅的俊俏公子。他立在长廊下,单手负手,看得悄悄躲到矮墙后的孙妨脸红心跳。 蒋氏避而不见,周老太太和孙廷柏在花厅里接见了他。 母子俩个见着江寅,发现他谈吐不俗,见识颇广,举手投足又彬彬有礼,不约而同暗赞孙妨眼光极好,除了他腿瘸这一条,倒真是个真正的东床佳婿,又想到孙妨的情况,他们也没资格挑捡。 孙府允了婚,江寅原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这般出奇顺利,倒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临行前他突然跪在周老太太和孙廷柏面前,指天发誓,“我江寅此生若负阿妨,不得好死,天地难存。” 避在侧门外的孙妨听见这话,眼眶立即就红了。 又过了几日,江寅亲自送来二十抬聘礼,其中一对活雁,赚足了府中众人的眼珠子。 “江寅倒是大手笔,不过他家产丰厚,二十抬聘礼也不算什么。”苏瑜知情后笑道。 采玉倒是很激动,“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活雁呢,幼时就听老人说大雁是忠贞之鸟,死了伴侣会孤独终老,那江公子这般有心,妨姑娘运气真好。” “奴婢还听说嬉姑娘看到那对大雁,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云晖院的两个姑娘也围着那雁框子转,舍不得离开呢。”夏莲也来插上一嘴。 江寅和孙妨的婚期订在与霍静芳和岳远成婚的同一日。 虽然日子紧了些,但孙府不会亏待即将出嫁的姑娘,所以孙妨就安心在家待嫁。 五月中旬,小斑爷从外地回来,今年集芳馆的新绣绸缎要比撷云楼早一个月,一开市就供不应求。再有洪掌柜帮手,撷云楼的生意逐渐没落,自玉春茶行之后,撷云楼的生意又滑坡,曲恒的阿娘郭夫人焦燥无比。 此时撷云楼的何掌柜躬身立在门口不远的地方,承受着郭夫人无声无形的压抑。 曲恒气呼呼打外头进来,一进门就咋呼开,“阿娘,今日我去杨太傅家,那杨五姑娘穿的襦裙竟是我从未见过的花样,既新式又好看,我问她料子哪里的,原本想着肯定是我们撷云楼的,没想到她说是集芳馆的。随后女儿亲自到集芳馆看了看,那里的绸缎纱绫,样式比我们撷云楼新出好多。阿娘,集芳馆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撷云楼抢生意” “我正为此事闹心呢。”郭夫人瞪了一眼何掌柜,撷云楼的生意一直很好,也是京城诸多名妇贵女衣着打扮的风向标,这风向突然毫无预兆的转了,弄得她措手不及。先前玉春茶行出了事,生意一落千丈,现在撷云楼要是再出事,那她这两个陪嫁铺子还怎么生出钱来生不出钱来,这曲家这么大家子人怎么过活 “何掌柜,这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曲恒的质问,何掌柜苦着一张脸,“二姑娘,事出突然,又毫无征兆,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等事情发生的时候,咱们撷云楼的生意已经下滑了。小的立即让人去联系之前与咱们家供货的绸商绫绣商,只不过现在还不得信儿呢。” 曲恒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怎么觉得自家是被人出其不意的给整了她走到郭夫人面前,连想到先闪她听到的玉春茶行的事,“阿娘,咱们是不是不小心得罪商界里的什么人了” 郭夫人也在猜测是不是被人背后使绊子,否则不会连着两间铺子相继倒霉,“你是说有人在背后对咱们下黑手” 曲恒点点头头,“咱们曲家在京城这地界儿敢得罪的人不多,您仔细想想,可是阿爹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不敢明着对付阿爹,就暗地里断咱们家的财路” 经曲恒这一分析,郭夫人觉得极有道理,“晚些时候等你阿爹回来,我仔细问问他。” 院子里那株海棠树花谢了,阳光透过错综繁复的花叶,落了一地斑驳无序的暗影。 苏瑜听了洪掌柜的叙述,又仔细翻看他递上来的账本,“你做事,我放心。” 洪掌柜对苏瑜的信任感到诚惶诚恐,特别是在听说别人议论她有可以将成为摄政王妃后,更加不敢怠慢,“撷云楼现在已经慌了神,小的查到何掌柜已经派出人去查了,只是撷云楼近期若无新品上市,就无进项,那些债主一旦嗅到撷云楼有可能拖欠银子,肯定会成群结队到撷云楼门口闹,信誉一失,名声一失,撷云楼想再翻身,只怕难了。” 啪的一声合上账册,苏瑜很满意洪掌柜的手段,“加快进程,免得夜长梦多,一旦得到撷云楼要转让或者变卖的消息,不用告诉我知道,直接拿下。” “是。” 苏瑜又想了想,“不,不要转让,要逼得撷云楼变卖。” 看着苏瑜眼中的精光,洪掌柜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他不知道东家姑娘为何要对撷云楼下手,但他欣赏东家姑娘的野心,一想到她的野心会由自己去达成,洪掌柜就很兴奋激动。 账房外响起脚步声,以为是蝶依有事来寻她,没想到来的是雪娇。 她朝苏瑜福了福,洪掌柜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 雪娇靠近苏瑜低声说:“姑娘,王爷到府里去了。” “去就去嘛,又不是没去过,叫他在景晖院呆好了,别出去吓人就成。”方才和洪掌柜说了会子话,喉咙有些干,苏瑜端起茶抿了一口,那茶有些凉了。 姑娘没明白她的意思,雪娇急道:“不是的,我的姑娘哎,奴婢是说王爷到府里去见老太太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在花厅里跟老太太说上话了。” 苏瑜闻声,手上力道一松,茶盏径直摔在地上,虽然没碎,但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你说什么宣祈去见外祖母了” “是,您没听错,奴婢就是这个意思,王爷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几十个亲兵招遥过市到府里去了,这会儿孙府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看热闹。” 雪娇的话让苏瑜震愕得不轻,宣祈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大阵仗不先跟她通个气 “快走,回府去。” 第253章 宣祈到孙府拜访 苏瑜坐在马车里往孙府赶,宣祈在没与她商量之下突然来这么一出,肯定有他的用意。 细想之前大街上流传着他与肖三姑娘婚约的谣言,好像是说太后虽是赐了婚,但那旨意宣祈并未接受。这是很扫太后脸面的事,从前知道的人不多,现在突然流传开来,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先不提肖三姑娘会做何感想,天子脚下,那皇宫中太后的寝宫也没离街市多远,这些谣言一旦传进她耳中,会如何的气急败坏,苏瑜不难想像。毕竟她那一世可是亲自侍候过那位主儿的,对于她的性子多少通透。 宣祈的突然到访,可谓弄得孙府人扬马翻。家里惟一能主事的男人便是孙廷柏,周老太太边收拾边派人将他叫来撑门户。 府中使役仆妇大都回避,要么匍匐在地不敢喘大气,等到一双绣着龙鳞纹的靴子在头顶生风而过,个个掌心都冒出冷汗。 前面引路的是大房的孙学武,他颤颤巍巍走在前头,僵着笑,弯着腰,作势请的左手一直抬着,发酸了也不敢放下来,发间细汗顺着耳迹流,奴颜媚骨的模样十分上不得台面。 路过月洞门,宣祈瞧着不远处的待客花厅,屋脊两侧檐角上翘,窗扉雕花精致,院子里花簇清幽,路也很干净,暗道这孙家倒也有些体面。 “唉哟。” 突然一声嚷喊,惹得宣祈侧目。 原是孙学武走到花厅门口打算请宣祈进去,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自己腿脚一时不听使唤被门槛给绊倒,整个人都摔进厅中。 王爷面前失仪,孙学武吓坏了,忙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是小民失礼,小民该死。” 孙廷柏让近身小厮搀扶着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暗暗皱眉,这大侄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鄙夷的望了一眼,“草民孙廷柏见过王爷。” 孙廷柏跪在地上磕头,没敢正眼瞧宣祈,只听得一声润厚如钟的冷吟,“请起。” 孙廷柏站起身,请宣祈进屋上坐,宣祈却坐在下首,孙廷柏也不敢坐,只好站着侍候。 孙廷柏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可那些打过交道的人如何与眼前这位相提并论一时间空气中静谧无比,王爷不说话,他也不敢开口。 宣祈倒自在,狭长的眼眸打量着这厅,四方梨花木架上,各摆了几盆精心侍弄的矮兰,还有两盆芙蕖摆在窗扉台上向阳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清幽冷冽的花香,甚是好闻。 这厢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又接连响起周老太太的脚步声。 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急步而来,生怕怠慢贵客。站到门口,就见三儿子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不过二十几岁,见着她时立即起身而立。鸦青色青丝直垂,英眉斜飞,那双细长的黑眸,宛若寅夜的鹰,蕴藏着危险和锐利。唇页削薄轮廓分明,那颀长直如劲松的身姿冷傲孤绝,却又彰显着睥睨万物的矜贵和强势。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直裰,腰间系着冷色的银玉带,袖口隐隐暗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隐傲般的高贵。 周老太太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拄着拐杖迈过门槛,不经意间目光却扫到门口边跪着冷汗涔涔的孙学武,内心的激动顿时一阵羞窘,这孩子肯定干了什么丢脸的事,不然不会这般惶恐难安。 “老身孙周氏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周老太太边说边跪下磕头。 宣祈完全可以受这一拜,只是碍于苏瑜,他微微侧开半步,没受全礼,“老太君不必多礼,请起。” 周老太太起身,神态恭敬,“请王爷上坐。” 宣祈拱手半揖,“还是老太君请,本王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周老太太活了几十年,自然是人精,王爷这样客气,肯定因为瑜丫头的缘故。但是,“回王爷,礼不可废,还请王爷上坐。” 周老太太没仗着苏瑜倚老卖老,这点让宣祈满意,他也不再推辞坐到主位上,只是他双手一排开,傲视逼人的气势立显无疑,逼得这花厅里的人纷纷低下头去。 “茶呢,怎可怠慢贵客”周老太太出声问孙廷柏。 孙廷柏低声道:“王爷亲临,儿子自要奉上最好的茶,已经让人去烹煮,马上就来。” 孙廷柏语声刚落,门口就有抹杏粉色的清丽的身影端着桃木茶盘,一步一步,姿态婀娜的走进来。孙廷柏讶然的盯着来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周老太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冷着一张脸很是不悦。 “孙家女,孙嬉,给王爷请安,请王爷用茶。” 蒋氏知道王爷到了孙家,努力替自己姑娘争取露脸的机会。她想得很美好,苏瑜是生得好,她家嬉姐 儿也不差。又以目前外间传闻来看,苏瑜的正妃之位是没法子憾动,可王府里的侧妃总还是有希望的。就算侧妃没希望,那怕是做妾,也王爷也是她女婿不是 宣祈半阖着眸帘,冷冷睨着孙嬉,名字倒喜庆,就是这明眼人一望,就清楚她打什么主意的作派,有些让人嗤之以鼻。 宣祈一直没有动作,孙嬉也就那样一直跪着。 孙廷柏和周老太太觉得丢脸丢到天涯海角去了,脸上皆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良久,宣祈才示意随行而来的青蓝替他接了茶,放到桌几上却是不动。 “起来。” 明明是两个冷漠无情的字眼,却听得孙嬉喜不自胜,因为王爷和她说话了。 “孙家女,孙嬉,谢王爷恩典。” 孙廷柏听着这粘腻的声声,恨不能一巴掌把孙嬉拍出去。他抑制着满腔的羞忿,低声喝,“这里没你的事的,回青晖院去。” 孙嬉羞赧无比的悄悄望了一眼王爷,一颗芳心如火中的粟火,炽烫炸开。“阿娘说,王爷难得来府里,让女儿近身侍候,万不可怠慢的王爷。” “你。” 孙嬉这是要赖着不走,孙廷柏刚要出声厉喝,门口又进来三抹身影,纷纷跪在宣祈面前请安。 “孙家女,孙婉。” “孙家女,孙嫣。” “民妇程孙氏,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三个混账又要凑什么热闹周老太太气得痛苦扶额,章嬷嬷赶忙将人扶住,“老太太,您没事吧。” 周老太太摇摇头,再难堪她也能抵住了。再一看,这母女仨个也是个个打扮光鲜,恨不能挤到最前面去。 宣祈只是想来见见周老太太,和她商量商量迎娶苏瑜的事,可没想过孙家人脸皮厚到难以想象,都想到他跟前凑一凑露个脸。同时又无比同情起苏瑜来,当初在上河县孙家也是有地儿的,偏偏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苏瑜,还得辛苦她避到偏远的梧桐山庄自立门户。 “都起来吧。” 不改语气里的冷漠,看都懒得看孙玉溶母女仨个。 周老太太没与王爷接触过,但听话听音儿,也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忙忙告罪,“王爷见笑了,王爷恕罪。王爷可是来找瑜姐儿的” 这个老太太很精明,一面告罪又怕他真怪罪,所以急着转移话题,“本王今日是特意来拜访老太君的。” “王爷有事只管吩咐,说拜访折煞老身了。”周老太太隐约猜到王爷到访的目的,心头既为瑜姐儿有个好前程而高兴,又担心今日几房这几个厚脸皮的姑娘掉了瑜姐儿的脸皮,担心瑜姐儿在王爷面前受到轻视。 周老太太刻守规矩,不借着苏瑜拿乔自抬身份,宣祈心生了丝敬佩,“老太君请坐下说话,孙三老爷也请坐吧。” 孙廷柏被点名,心情很激荡,这可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啊,“谢王爷。” 第254章 孙玉溶的厚颜无耻 周老太太与孙廷柏都只半坐,周老太太紧握着拐杖,听着温润如玉的声音从上而下,“相信本王与苏姑娘的谣言诸位都听过了,那并非谣言,本王的确心仪苏姑娘,也进宫禀明太后娘娘,定于下月十九迎娶苏姑娘为本王正妃。” 宣祈语声一落,花厅静若无人。 孙嬉,孙嫣姐妹妒忌得眼睛都绿了,孙玉溶也被这个消息震得嘴都合不拢,她绞着手里新绣的帕子,整个人像是被滃进了水里,呼气不是,吐气不是。 “王爷,按说草民不该有疑异,只是王爷大婚何等大事,如今距离下月十九不过旬月有余,如此仓促,是不是是不是草率了些。”孙廷柏率先回过神来,下月十九,也是他家阿娘选择嫁给江家儿郎的日子。那天观音诞,是个好日子。 而周老太太关心的不是这个,有些事她王爷的态度,“王妃,恕老身直言。可知我家瑜姐儿从前嫁过人” 宣祈理解周老太太这么问他的原因,苏瑜首次嫁人便遇人不淑,老太太是担心苏瑜重蹈覆辙,“知道,她所嫁之人便是如今的各道监察御史沈重霖嘛。” 花厅外的阳光被雕花窗棱裂成无数碎影,落在淡青色的地砖上。 听不出这话中的喜怒,周老太太心里忐忑,试探着开口,“王爷不嫌弃瑜姐儿二嫁,是瑜姐儿的福气,就是不知太后娘娘那里可知实情” “本王娶正妃,是本王的事,娶谁不娶谁也是本王的事,太后娘娘若有疑异冲本王来就是,请老太君宽心,本王定会护住阿瑜周全。” 这个瑜姐儿,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听着王爷这般霸道护短的话,周老太太再想质疑什么也不好再开口。 宣祈看向沈廷柏,“孙三老爷的问题亦不必纠结,婚礼这些俗事怎样操持都成,阿瑜不在乎,本王也不在乎,不过都是些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 孙廷柏干裂着嘴笑,不敢再有疑问。 秀娟站在门口,朝厅里福了福,“老太太,袁嬷嬷来传话,说瑜姑娘回来了,在景晖院摆了茶席,请王爷移驾。” 一听见苏瑜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望去,本以为能见着苏瑜,听着秀娟的话更是吃惊。纵使她是二婚女,公然叫男子到自己的闺院,始终不妥贴不是 周老太太脸色不善的看向王爷。 宣祈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起身朝周老太太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阔步而去。 宣祈一走,旁人再呆在花厅也就没了意思,孙廷柏恨恨的瞪着孙嬉,“跟我回去。” 有蒋氏撑腰,孙嬉并不惧怕这个阿爹。她低头走在阿爹身后,盘算着一会儿定会被阿爹教训,她得找机会向阿娘求救。 孙玉溶也示意自己身边的嬷嬷带走孙嫣和孙婉,她自己则留下来亲热的挽着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推开她,“今日这脸都被你们一个个的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待在我面前溶姐儿,我知你是个心气儿高的,但也不必这样舔着脸上赶着丢人现眼吧。” 面对周老太太的责骂,孙玉溶满肚皮的不欢喜,但她耐着好性子又搀上周老太太的手,“阿娘,女儿有事儿求您呢。” 周老太太警惕的看着孙玉溶,知道她肚子里的坏水肯定要开始外涌,“你别说,我不想听,你也别求着我,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婆,还有什么用处” 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外去准备回瞳晖院,孙玉溶好不容易逮到的出头机会岂会让它轻易流逝,在她的盘算里,只要周老太太开口,此事多半能成。她旋步拦住周老太太并跪在她面前,“阿娘,女儿也是为了嫣姐儿婉姐儿的前程着想,求您看在那两个孩子的面上,就帮女儿这一回吧。” 这话周老太太愣是没立即想明白,料想是不是先前决定让老二媳妇主管她两个姑娘的婚事这事,溶姐儿觉得日子久了,自己会心软,然后让余氏把这两个姑娘的前程重新归还到她手里“你不必再在嫣姐儿和婉姐儿婚事上操心了,余氏是个心思清明的,断不会亏待嫣姐儿和婉姐儿。” “二嫂嫂是心思清明,可她毕竟不是嫣姐儿婉姐儿的亲阿娘,哪里会真比我这亲阿娘想得周全无非是在什么席面上看上哪个顺眼的郎君,胡乱就把我的两个姑娘给配了,家世人品,才貌如何,二嫂嫂哪里会真的上心” “那你到底想怎样”周老太太手里的拐杖用力的戳在青色地砖上,连着发出好几次闷响。 孙玉溶深吸口气,顶着周老太太的威怒,厚颜无耻的开口,“女儿觉得女儿觉得女儿觉得王爷就很好,若是嫣姐儿和婉姐儿,哪怕是她们姐妹俩其中一个能嫁进王爷去,那么女儿这辈子就再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章嬷嬷听了这话,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个溶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周老太太被孙玉溶这话吓得呆愣片刻,回过神来一拐杖打在孙玉溶身上,“你个混账东西,你居然敢打这种主意,哪王府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是个人都能进吗” “为什么不能瑜姐儿还是个下堂妇都能进,我婉姐儿和嫣姐儿清清白白的名声,难道还比不上瑜姐儿那个二嫁女么”孙玉溶肩背吃痛,仍梗着脖子顶嘴。 周老太太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拿起拐杖继续往孙玉溶身上招呼去。 章嬷嬷怕孙玉溶被打伤,又更担心周老太太被气出个好歹,连忙将老主子往后头拉拉,“老太太息怒,当心身子,溶姐儿说笑呢,老祖宗您就别气了。” “我可没说笑。”孙玉溶不领章嬷嬷这迂回的求情,继续梗着脖子道:“王爷说娶瑜姐儿做正妃,那正妃我们也肖想不上,可是还有侧妃,还有贵妾。阿娘你最疼爱偏心瑜姐儿,瑜姐儿也是最孝顺你,只要你开口,瑜姐儿定是无不答应。阿娘,嫣姐儿和婉姐儿还是你的亲孙女呢,女儿求你也疼疼她们,给她们一个好前程可好” “这些话真亏得你能说出口,你不觉得害臊,我都替你觉得丢人。”周老太太怒吼,“但凡有好事你惦记过瑜姐儿吗每每出了乱子祸事,哪次不是瑜姐儿出面替你姑娘摆平你不思感激也就罢了,还让自己的姑娘去肖想她的男人,看着瑜姐儿,你这做姨母的好意思吗我就问你,你好意思吗” 不好意思又如何,脸面这些哪儿有嫣姐儿和婉姐儿的前程重要孙玉溶自觉如今没有比王府更好的去路,她必须将这个机会抓住,就算阿娘嫌弃瞧不上她,她也要为自己的两个姑娘谋个好出路,“阿娘,你要是觉得我贪心,那嫣姐儿脸上受了伤,这辈子痊愈机会不大,但婉姐儿还是个好的,只要婉姐儿能嫁进王府去,女儿这辈子定要好好孝尽阿娘,求阿娘成全。” “你。”周老太太指着她,气得泪水流落不停,“你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是你贪不贪心的问题吗” 第255章 担忧过后的笃定 孙玉溶不懂周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她执着的以为只要周老太太松口,她的婉姐儿就极有可能跟着苏瑜嫁进王府去。那时的荣耀风光,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能比拟的。 看着孙玉溶懵懂执着的眼神,周老太太失望透顶,“去祠堂在祖宗面前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起来。” 孙玉溶也来了劲儿,“阿娘,我这就去祠堂跪着,您什么时候答应了我的请求,女儿就什么时候起来。” 孙玉溶说完,起身扭头就走。 章嬷嬷叹息道:“老太太方才那几下可是用了力的,别把溶姐儿打坏了。” “这么个拎不清的东西,打死她算了,真是孽障要索我的命哦。”周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夏日日头渐深,阳光也越来越刺眼,路边花丛里的几只蒹葭蝶迎着微风飞来飞去。 袁嬷嬷在前头引路,宣祈头一回光明正大走在孙府里,路过小石径,穿过几道矮墙拱门,又下了连廊,景晖院三个扇形字抬头在望。 一到门口,就见蝶依和雪娇迎了出来,朝宣祈无声福了福。 袁嬷嬷进门口就退到一旁去,对于这个景晖院,王爷很熟悉。 撩起衫摆迈过门槛,未见人,茶香就已在鼻息间流连浮动。“你这茶叫什么上次吃着味道极好,赶明儿给我两包带回去,时常见不着你,喝着你的茶也挺好的。” 苏瑜坐在茶席后,眼帘微抬,瞧着宣祈一脸儒雅邪佞的笑,“适才在花厅,我三舅舅和外祖母面前你这样轻浮不正经” 坐到苏瑜对面,端起苏瑜面前的试茶吃了干净,“那得端着,他们又不是你,本王没那么好耐性侍候。” 进来两句话,就把苏瑜的脸撩得绯红,像天边被阳光初染的霞,美极了。“说得你好像侍候过我似的。”边说,边往沏了杯茶搁到宣祈面前,又将他手里的杯子抢回来。 “等我们成了亲,我天天侍候你。” “王爷。”苏瑜有些愠恼,“你今日。” “本王今日是来拜见老太太,顺便提亲。” 苏瑜怔了怔,以为自己听岔了,但看宣祈徒然一脸的认真,她的心瞬间像要跳出来似的。她努努压制住内心的燥动,也认真的言道:“此事没那么容易,你答应出兵收回连云七城了” “是。” “不可。” “是在你我成婚后。”宣祈一手端起茶杯,一手看似漫不经心的摩着杯沿,“我答应出兵,但是在你我成婚之后。” 苏瑜心下百转千回,桌上的红泥小炉将铜壶里的水烧得咕噜咕噜作响。 “你不高兴”伸手握着苏瑜的手,她的手发凉,她在害怕。 看着宣祈,苏瑜的一双眼眸纯净清润,像一汪清澈无比的泉眼,而宣祈的影子,此刻就映在这汪泉眼里,深深映着。 “这是你和皇帝太后的交易是吗”苏瑜深吸口气,此刻,她不想隐瞒自己的心绪,只想说出她内心的担忧,“你这样一应,就算是中了那对母子的计,如今四海升平,你若执意出兵北国,便是挑起天下纷争的头,天下人都会戳着王爷的脊梁骨唾骂。而且皇帝要的根本不是连云七城,他要的,是你的性命,是你手中的兵权以及握控朝政的权势。至于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则是无足轻重的存在,一旦成婚,更有可能成为王爷的软肋制轴,王爷,我虽心悦于你,可这婚,咱们成不得。” 不愧是他宣祈看上的女子,分析利害,丝毫不压于他身边的那些谋士。“阿瑜,你这样聪慧,我真不想等到下个月,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去。” 苏瑜一把推开他,神情微冷,“我说正经的,你别胡扯。” 他不想真惹苏瑜生气,于是敛了邪痞,替苏瑜沏起茶来,“能不能从连云七城活着回来,那是我的本事,能不能在王府中护住自己等我回来,那是你的本事。阿瑜,从长公主府公开那日开始,你我的命运便连在一起了,未来的路荆棘密布,行走艰难,可你我已经没有退路,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条难走的路变得好走。” 这番语色平静的话,让苏瑜听后经久不语。她细细回味着每个字的意思,每个字都带给她无数的震憾和愧疚。宣祈想着他们的未来,而她却在犹豫中逃避。他说得对,这辈子他们既然连系在一起,便是无路可退了。 唇角掀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望着宣祈释然的笑,“你说得对,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懦弱,前途多艰险,但只要有你,我一定会坚持走下去。” 这才是他所认识的苏瑜,自信,果敢,“你尽管拿出你的手段来,把这京城搅个天翻地覆才好。真要出事,我护着你。” 好像总是他在做承诺,偶尔,她也该回应一下,“你也一样,既然皇帝想让你闹事,那你就去闹好了,名声这东西能失就能赚,我会守着王府等你回来。” 削薄的辱轻抿,看似无情,坐到苏瑜身边,揽着她入怀。告诉她皇帝把出征的日子定在七月十二,他则把婚期定在六月十九。 “六月十九” 苏瑜讶然失笑。 “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觉得月老公公近日好忙,霍家和岳家的亲事定在六月十九,孙妨和江督知弟弟江寅的亲也定在六月十九,咱俩也定在六月十九。”苏瑜表面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已经开始布置某些事情了。料想太后会答应她与宣祈成婚,也是盘算着宣祈走后,她一个孤女在王府好拿捏吧。届时宣祈在北国是输是赢,又有什么要紧,反正她不会让自己活着等宣祈回来,毕竟肖美媛才是心目摄政王妃的不二人选。 “过两日太后可能会宣你进宫磕头,到时本王陪你一同前往。” 怕什么来什么,好在她不是真的头一回与这太后打交道,多少还是有些底气。 “你怕太后吃了我” “怕她挑你的错,难为你。” 这个太后最重礼数,既然已经知道她是下堂妇二嫁女的身份,想挑她的刺就只能从礼数上下功夫,“不必担心,我可是要做你王妃的人,岂会轻易叫人为难了去” 宣祈颇为无奈的看着苏瑜,“有时我在想你那些大得能包天的胆子从哪里来的” 苏瑜笑笑,听着外头袁嬷嬷的声音响起,“姑娘,老太太派人来问,王爷是否要留饭,厨下好安排。” 宣祈摇了摇头,苏瑜便叫袁嬷嬷去回话。 二人又腻歪了一阵,宣祈才从景晖院离开。 那时夕阳开始西坠,蛋黄色的光铺满整个尘世。苏瑜站在院子里,抬手从指缝里看着光,她重来的人生,未来的路,她要陪着宣祈,披荆斩棘。 袁嬷嬷站过来,脸色很不高兴,“姑娘,你最好去老太太那里走一趟。” “出什么事了”苏瑜身姿没动,微风拂过颜颊,只掠起几缕青丝在空中乱扬。 “溶姑奶奶,您的亲姨母这会子在祠堂里跪着呢。” 苏瑜不以为意松下手,笑着回身进屋,“她那性子早就该跪了,也是外祖母心存仁厚,才一直容忍她到现在。” 姑娘说得轻易,袁嬷嬷难看的脸色依然没变,“可知是为了什么” 苏瑜迈过门槛,心里想着下个月就要与宣祈大婚的事,太仓促,显然皇家也不重视,随口问,“为什么” “是溶姑奶奶说想求老太太作主,让婉姐儿或者嫣姐儿随姑娘你一并嫁到王府去,侧妃不行就贵妾,总之就是要与姑娘你共侍一夫,啊呸,真是痴心妄想。” 苏瑜伫足,眸色侧移,“还有此事呵呵,不怪外祖母生气,溶姨母可真敢想。” “老奴是没在花厅,没见着王爷初到府中情形,听说三房的嬉姐儿还有溶姑奶奶母女仨个,个个往王爷跟前凑,生怕露不了脸似的。”袁嬷嬷说起此事脸色十分鄙夷,心中也很担忧,“姑娘,老奴觉得您还是到老太太那里去走一趟吧,老太太罚溶姑奶奶跪祠堂是思过,可是溶姑奶奶却说老太太若是不松口她就不起来。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万一老太太抗不住溶姑奶奶的威胁,真朝姑娘你开口,那可如何是好” 第256章 准备进宫见太后 会么 苏瑜是信周老太太的,只是诚如袁嬷嬷所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婉跟着她嫁进王府,自己也不会亏几斤肉不是么 她不动声色携裙进屋,纤影淡淡,眼帘半合,躺在绣榻上,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渐渐溢着寒意。隔着坠恍的珠帘,静静的看向门口。 翌日清晨,周老太太用过早膳,章嬷嬷轻言细语开口,“溶姐儿还在祠堂里跪着呢,一直水米未进。” 周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细想了细,“去打颜妈妈叫来。” 章嬷嬷吩咐秀娟去叫人,又对周老太太说:“我看溶姐儿这回是铁了心要与老太太抗衡。” “哼。”周老太太冷哼一声,“王府那泼天的富贵权势,你以为是个人都能攀扯上吗咱们家有瑜姐儿这个纽带,才给溶姐儿机会动歪心思。” “老奴担心溶姐儿脾气拧,别把身子给耽搁出个好歹来。”章嬷嬷也是打小看着溶姐儿长大的,她从未离开过孙府,嫁人都是招的女婿,哪里受过这等苦 “为了婉姐儿的前程,她能这样拼,也算是个好阿娘,可惜心思花错了地方。”周老太太幽幽叹道,“若真以为这一跪就能达成目的,再让她多跪几日她都认为是值得的。” 颜妈妈昨夜一夜没睡好,担心主子半夜三更回院子找不到人侍候,早起顶着两个乌眼圈,打听到主子还没回来,正,瞳晖院就来人叫她到老太太跟前回话。 她恭敬的跪在地上,也不知老太太可消气否,不管那么多,先开口求情总是没错的,“老太太,我家主子也是一心为了两个姑娘的前程着想,只是想两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后半生有着落,看在她良苦用心的份上,求您就成全了她吧。” 周老太太坐下,淡淡的瞥了一眼颜妈妈,“叫你来不是让你来对我说教的。” “奴婢不敢。” “可有去看过你主子了” 颜妈妈听不出周老太太的意思,只能老实回答,“回老太太,听说主子一夜没回院儿,奴婢担心正呢,正巧碰到秀娟姑娘叫奴婢到老太太面前说话。” “老太太,听说主子小一天没进水米了,奴婢很是担心。” 颜妈妈说着都要落下泪来。周老太太是相信颜妈妈是真心痛溶姐儿的,毕竟跟了溶姐儿十几年了,有感情。“叫你来正为此事,溶姐儿可以在祠堂跪着,她愿意跪多久就跪多久,但得进吃食。” “老太太您也了解我们主子,一根经,您若不答应她的提议,只怕她宁愿跪死在祠堂也不愿起来。”颜妈妈趁机说道。 “你倒跟她一条心。”周老太太没好气的冷道:“你去祠堂看看溶姐儿,我还是那句话,她要跪就跪,但必须吃东西,至于怎么让她吃东西,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回颜妈妈是听出来了,周老太太这是让她自己想法子呢,既要让主子在祠堂跪着反省,又要进吃食不丢性命。委实而言,她是有法子的,只是她也想让婉姑娘嫁进王府去,又不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颜妈妈磕了个头,出去了。 颜妈妈走后,章嬷嬷和周老太太又谈到了瑜姐儿和妨姐儿的亲事上来。 妨姐儿那里章嬷嬷去打探过了,三太太还未着手准备嫁妆,显然还财着气。三老爷又不懂这婚嫁里的弯弯绕绕,老太太不放心,只好自己替妨姐儿张罗起来。 “同一日嫁人,命却天差地别。”周老太太又叹了句。 “但老太太疼孙女的心是一样的。” 章嬷嬷被了一句,周老太太听着很顺耳。“老东西,就会捡好听给我说。” “两个姑娘的嫁妆单子已经让账房在列了,晚些时候就能拿来察看。”章嬷嬷想到什么,停下手中活事,说:“老太太,四姑老爷还在呢,瑜姐儿成婚是大事,嫁的又是皇家这样的体面尊贵,是否要通知四姑老爷进趟京” 说到这个四姑老爷,周老太太立即就想到他娶的那个继妻何氏,那般的泼辣无理上不得台面,“你考虑得是,不过还是得问问瑜姐儿的意思,毕竟那个家对瑜姐儿而言。” 不知几时,又开始落雨了,她喜爱听雨打芭蕉的声音,袁嬷嬷体贴的在窗前不远处种了一丛。听着雨水嘀嗒嘀嗒,苏瑜趴在窗棱前,很是受用。 耳边是袁嬷嬷的不停聒噪,无非是就要嫁人了,她该在出嫁前进府后学什么规矩,识什么礼仪,不能给孙家以及王府丢脸。袁嬷嬷叠叠不休说了一大堆,看苏瑜那神魂离体的样子,就知道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我的祖宗哎,老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呀” 苏瑜淡粉色的唇瓣徒然掀起一抹弧度, 略略回头看着袁嬷嬷,“在王爷眼里,我只要好好等着嫁进王府就是规矩,嫁进王府后我只要好好呆在王府就是规矩。嬷嬷,您就省省心吧,这些俗礼不过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学会了自己倒不舒坦,拘得很,我才不要学。” 苏瑜这副不在乎的样子,加上她那不在乎的口吻,咽得袁嬷嬷自懊真是浪费口水。 “姑娘,章嬷嬷来了。” 苏瑜坐直身子,看着章嬷嬷携笑进来,“落雨天,地湿滑得很,嬷嬷怎么过来了” “嬷嬷,快坐。”采玉搬来软凳。 章嬷嬷摇了摇手,“不坐了,我过来替老太太问句话,问完还得回去侍候老太太。” “外祖母有事找我” 章嬷嬷点点头,言道:“姑娘如今成婚在即,时间是仓促,但咱们孙家也是能张罗得体体面面的。只是四姑老爷远在下河县,老太太让老奴问姑娘,是否立即传信让四姑老爷进京” 这话一出,室中好一会儿沉寂。 亦如周老太太一样,章嬷嬷语声一落,苏瑜立即想到她阿爹娶的那个继母何氏。一想到她,苏瑜连连摇头,“京城距下河县千里之遥,山高路远,阿爹年纪大了,不敢劳动,还是我得空回去探望他老人家吧。” 章嬷嬷把原话回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思寸许久,虽觉不妥,但也没有疑异。毕竟诸事看着稳顺,但瑜姐儿这门亲事多少双眼睛盯着四姑老爷一来,何氏定会跟着,何必主动招惹是非。 快五月底的某一日,宫里有太监到孙府驻足,趾高气昂的传话,说太后三日后要见苏瑜,让她提前食斋沐浴,准备进宫见凤驾。 提前三日食斋沐浴这太后娘娘还是一如继往的爱摆谱端架子。 周老太太听那传旨太监的语气很不善,不免为苏瑜三日后进宫见凤驾的事担心。头一桩事,就是赶紧到处去找教养嬷嬷,最好是从宫里出来的,教授苏瑜见凤驾的礼数,极怕哪里不周全,惹得太后不喜。 苏瑜连连拒绝,直说要听太监的话,不仅在进宫前三日要食斋沐浴,还要焚香祝祷,求上苍保估太后凤体安康,事事如意。 周老太太当了真,这才息了到处高价找教养嬷嬷教授苏瑜规矩的事。 前两日苏瑜除了没出门,该吃吃,该喝喝,日子与从前过得一般无二。只是宣祈来过之后,她就让洪掌柜替她出了趟远门,洪掌柜不付她所托,从一间寺庙里带回了她想样的东西。 到了第三日,孙府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姿容明艳动人,行动间举止矜持娇贵;一个娇俏张扬,行动间无所畏惧。 袁嬷嬷在月洞门那里接到岳云眉和霍静芳,先是福了福,“老奴给二位姑娘请安。” 岳云眉和霍静芳纷纷向袁嬷嬷点点头以示招呼,“阿瑜呢。” 第257章 不是什么都没做 “我家姑娘听说二位姑娘来了,喜不自胜,正在院里摆茶席呢。” “阿瑜的茶席最是好了,我这不懂吃茶的都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跟着袁嬷嬷,岳云眉笑道。 霍静芳则眉宇间笼着淡淡的愁绪,嗔瞪她一眼,“你别忘了正事,咱们可不是来阿瑜这里蹭茶的。” 岳云眉俏顽的吐了吐舌头,没再作声。 苏瑜已经在茶案上煮好了茶,也沏了三杯正冒着温温的热蕴。抬眼见着岳云眉和霍静芳,“快来,饮茶最是好时候。” 这二人自打长公主府上之事出后就再没见过苏瑜,坊间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有鼻子有眼,大多都是抵毁和污蔑,没真到孙府门前闹起来,也是因着畏惧王爷的缘故。 “你到有闲心吃茶,可知外头将你和王爷的事都传成什么样儿了”霍静芳恨铁不成刚,真怕苏瑜受到伤害。 “肖美媛到处卖惨,说你手段下作,插足勾,引王爷,又说你给王爷下了迷魂药,把王爷迷得晕头转向,才让王爷去求太后解除与她的婚约另娶你进府为妃。” 苏瑜闻声失笑,“有人信” “自是有人信,升头小民无所事事,不就爱打听这些是非么现在所有的舆论都指向你,肖美媛获了无数同情,坊间那些无知妇人还奔走相邀,说要在你和王爷大婚那日举旗游行示威,不准王爷娶你,要改娶肖美媛。”岳云眉说得忿忿不平。 “是啊,阿瑜,虽然王爷威仪棣棣,但法不责众,又都是些妇人,放纵不是,不放纵也不是。”霍静芳苦恼万分的看着苏瑜,自打知道苏瑜与摄政王牵扯在一起,每每想起这二人,总觉得不可思议。 宣祈不会放仍事态朝严重的方向发展,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低估了肖美媛的不要脸。坊间舆论一边倒,之前宣祈做的那些全都被这一波舆论淹设了,谁也不会想起还有传言说太后降过赐婚旨,但王爷并未领旨的传言。 苏瑜的纤指抚着杯沿,唇角笑意淡淡,眉梢无比清寒。 “阿瑜,你不着急么”霍静芳叹道:“我很高兴咱俩的婚期订在同一日,可成婚是大喜事,我不想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你身边,那些诟病你的人太没道理,你可不能坐以待毙呀。” “唉。”岳云眉又长叹一声,“那日在长公主府上,我以为王爷真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竟是来给你撑腰的,你身边傍着这么大座靠山,从前也没听你透露半分,阿瑜,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暖阳透过格子棱花雕窗,远处高大的枝叶阴影随风流淌在室中地面上,黯影摇曳,婆娑多姿。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担忧,让苏瑜心中觉得温暖。她凭手添茶,香气四溢,“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怎么能不担心,你不知道,我。” 岳云眉嘴巴吧吧的,霍静芳徒然拉住她,“阿瑜,你心中有对策是不是” 苏瑜的确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她的身份地位皆为太后所不喜,想让她在礼数上表现好叫太后对她的态度改观断不可能,所以,她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幸好她知道当今太后的喜好,也知道她的软肋,真想刁难她,也没那么容易,只是她抵押出去的碧落庄要晚些赎回来罢了。 看着苏瑜一笑,眼睛似月初的月牙儿,弯弯的,柔光无数,霍静芳就莫名定下来了,“看来是我和阿眉白操心了,你连王爷都能拿下,太后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这话可不能乱说,大不敬”苏瑜故意神情严肃。 随后,三个姑娘都扑哧笑开了。 知道岳云眉和霍静芳来了,孙娴抽空到景晖院一起用了晚膳。 又都知道苏瑜次日要进宫见太后,用过晚膳后大家就都散了。 翌日早辰,周老太太刻意起了个大早,带着章嬷嬷来到景晖院,盯着苏瑜梳妆打扮。 衣裙是前两日就准备好的,熏了清幽淡雅的茉莉香,青丝绾成了一个随云髻,髻上斜插着一支桃花流疏簪,另一边是两朵海棠色的绢花儿。其间周老太太一直在叮咛,要注意这些,要注意那些,直到苏瑜准备出门了才消停下来。 孙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苏瑜一下车,就见宣祈立在那里,气度威仪凛贵,望着她的眼眸,蕴藏着无数的情深脉脉。 “你怎的在这儿” 女子下颌微抬,笑容娇美,几个小步站到他面前,小脸上满是见着他难掩的欣喜。 “我不是答应过你要陪你去见太后的么” “你多虑了,太后娘娘气质高贵,慈蔼,定不会难为我这头回进宫的女子。”宫门口,真正的天子脚下,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藏着什么人竖起耳朵。所 以,她的话要捡好听的说。 宣祈被苏瑜这番口是心非的话给逗乐了,轻点她的小鼻头,眼中是她能懂的意会,“本王不是怕太后难为你,是怕你没进过宫,在太后面前失仪。” 从善如流的说着场面话,苏瑜假装感激万分,“有王爷在阿瑜身边提点,阿瑜就放心多了。” “姑娘,奴婢进不去,这盒子只能姑娘自己拿着了。”蝶依手中捧着一个青纹花长方盒子,递到苏瑜面前。 “这是什么”宣祈好奇。 苏瑜但笑不言,卖起了关子。 上了在宫墙内走动的马车,也不知弯弯绕绕了多久,等到二人落车后,便巧遇一个太监等在那里,对着宣祈恭敬无比,“王爷,陛下在御书房与众卿议事,请王爷过去参与朝政。” 苏瑜挑眉看向宣祈,就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与自己一道去见太后。 宣祈担心的看着苏瑜,苏瑜报以宽心的笑容,“去吧,我不会有事。” 宣祈转身走开,又有个小太监过来,领着苏瑜往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去。 小太监带着苏瑜走了一个时辰,慈宁宫依旧没在她眼中出现,这是欺她不认路,故意带她绕路呢。苏瑜也不作声,捧着青纹花长主盒子,规规矩矩走在小太监后头。心里十分清楚,这只是难为她的开始。 已是晌午时分,阳光逐渐炽烈,前头引路的小太监头上有汗滑过耳际,苏瑜也走得腿酸,可他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走着。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徒然停了脚步,苏瑜也跟着停步,听着小太监言语恭敬,“肖三姑娘。” 肖美媛苏瑜抬起头,静默一般望过去,只见肖美媛冷脸冷容的回望着她,气势咄咄逼人。一袭水蓝色襦裙如烟雾笼波,罩得她少女姿态十足,风盈婀娜。 同时,肖美媛也在打量苏瑜,这个二嫁女看起来柔弱如水。然而,那双剪水秋瞳缀满了凉薄寒意,像是隔着如幕霜雪看着她。 “苏瑜,你胆敢这样看着本姑娘,从前还真是小瞧你了。”肖美媛稳了稳心神,直言不讳。 苏瑜唇角噙着淡笑,神情不卑不亢地开口,“从前我与肖三姑娘并不认识,我们彼此都谈不上谁小瞧谁。” 肖美媛自小矜贵长大,一应用度,仆妇使女无不周全拥护,敢用这么冷漠的声音与她说话,这个贱人果真是留不得,可恨那夜派人刺杀,全军覆没,那些没用的东西真是丢尽了她的脸面。 “你哪儿来的资格与本姑娘相提并论,本姑娘现在愿意跟你说话,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肖美媛心中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却不愿在苏瑜面前乱了仪度。 苏瑜徒然哂笑,声音不疾不徐,“王爷身份贵不可言,而我即将成为王爷的王妃,这么算起来,我愿意与肖三姑娘说话,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258章 开始刁难 “苏瑜。”一提到王爷与苏瑜的婚事,就像是在戳捅肖美媛的心肝脾肺,她脸上得意倨傲的表情开始碎裂,“我不知道你怎么跟王爷勾搭上的,识相的就自难而退,不然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孙家能与太后还有相府抗衡么” “这事你跟王爷说去,王爷执意要娶,我也无可奈何呀”苏瑜的声音带着笑,更带着讥讽。 肖美媛很生气,脸色难看极了,但在皇宫内苑,她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仪态端庄“你别恬不知耻了,就算你嫁进王府又如何,有命嫁,也得有命坐得住王妃的位置才行。” “多谢你提醒,我与王爷彼此相知相信,可不是你在宫外坊间卖惨就能搞破坏的。” “贱人,你说谁卖惨” 眼见肖美媛要失控,周围不时要路过巡宫的侍卫的太监,她身边的女使锦悠忙拽拽她的衣袖,“姑娘,咱们赶紧走吧,总有人能收拾她,咱们不必在此浪费唇舌。” 听了锦悠的话,肖美媛的脸色稍稍缓了缓。她深吸口气,望着苏瑜又恢复了脸上的得意,“日子还长着呢,苏瑜,咱们走着瞧。” 肖美媛说完,撞了苏瑜肩膀一下,与她擦身而过。 那才是去慈宁宫的正确方向,苏瑜偏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太监,也不知他还要带着自己绕多少弯路。 从前面的宫门里走来一人,他穿着大太监服饰,在小太监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住。 小太监见他,立即躬身打千儿,“小的见过江督知。” 江督知江寅的哥哥苏瑜在那一世也是见过江督知的,只是没说过话。此时听小太监问好,就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了扫,倒与那江寅生得不像,江寅像个谦逊公子,这哥哥面目肃穆,一瞧就知道刻板规矩。 “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我怎么瞧着你在这周围绕了那么多圈都走不出去,大白天的还能碰到鬼打墙” 江督知的话太下小太监的脸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现在被江督知拆穿,自然装不下去,“小的是慈宁宫当差的小福子,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接这位姑娘去慈宁宫请安。” 得好听,他带着这位姑娘绕来绕去,就是不朝慈宁宫方向走,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的江督知岂会不知太后有意捉弄的用意只是被他无意中撞破,他有些懊悔自己多管闲事。“你是新来的吧,慈宁宫往这个方向去。” 这话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小福子也领情,他也不想再继续在太阳底下乱绕了,“多谢江督知指路,小的告退。” 小太监顺着江督知指的方向去,苏瑜在路过江督知身边时,朝她福了福,算是以表谢意。 江督知奇怪的看着那抹远走的倩影,臆测她莫不是猜到了什么 有了江督知指路,小太监很快就找准方向找到慈宁宫。 苏瑜曾不止一次进慈宁宫向太后请安,因为她很得太后喜爱,连带着沈重霖也在朝中多了一重依仗。 可是今生不同,她的身份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沈重霖与她再无干系,在太后眼中她又是抢走肖美媛夫君的再嫁恶妇,会给她好脸色才奇怪。 她站在慈宁宫门口,小福子朝慈宁宫的总管太监细声说了几句,那总管太监便细声细气的扬声道:“狗奴才,我说怎的这么慢,原来是你迷了路。” 这算什么给太后的刻薄圆场子苏瑜低着头,静默不语。 “苏姑娘,皇后娘娘正在给太后娘娘请安,肖家三姑娘和长公主也来了,也不知怎么了,今儿有说不完的话,你想向太后请安,就拿出诚意来,先在这儿跪着等吧。” 绕了那么久的路,如今又跪苏瑜可不惯这总管太监的脾气。 “苏瑜是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先前这个小太监不识路,让民女走了许多冤枉路,素来听闻太后娘娘宽厚仁慈,如今公公又要让民女跪着等这可是打太后娘娘的脸呀。” “你。”总管太监被气得笑了,眼中发狠,“咱家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候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遇到敢在咱家面前这样伶牙利齿人物,苏姑娘,咱家记住你了。” 他以为苏瑜会害怕,会求饶,毕竟他侍候的是太后,就连那些王子公主见着他也得给几分薄面,苏瑜,一个二嫁的商户女,就算攀上了摄政王,也不该在他面前放肆。 “公公可不该这么说,民女虽是商户女,身份低贱,好歹也是王爷即将求娶进王府的王妃,公公说记住民女,这话要是传到王爷耳中,只怕王爷要不高兴了,王爷要是不高兴,肯定也会记住公公你的。” 狐假虎威,谁不会啊这个总管太监姓李,从前没少在她身上扒好处。为了预防他在侍候太后时传递沈重霖不 好的讯息,逢年过节,光他这一处的银钱就不下万两,还不算那些奇珍古玩,字画名宝。纵使她心头不喜,也不得不低声下气讨好着。 李公公忌晦着摄政王,一张脸憋得青白不悦,“苏姑娘稍等,咱家这就去向太后娘娘通报。” 苏瑜客气的笑道,“有劳李公公。” 李公公进了慈宁宫的大门,徒然产生一个疑问,她怎么知道他姓李后又一想,该是之前打探过,既然打探过还敢这样跟他说话,这个苏瑜,是得好好治治。 此时的慈宁宫正堂上,梁太后一袭金冠宫服坐在主位上,一支展翅的流疏步摇在额前微微摇晃,她眼神乖佞,明明是在笑,笑容也柔和,却总让人觉得害怕,无形中的积年威仪,让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她正与肚腹隆起的长公主说话,话题主要围着长公子腹中孩子的性别。 “我瞧着驸马皮相好,若是生个公子定是唇红齿白的漂亮郎君,若是生个公主,也肯定跟你一样花容月貌。” “母后就会打趣儿臣。”长公主捧着自己胖了一圈的脸,有点忧郁,“如今我每每照镜子,都不敢看镜子里的人,瞧我这腰粗得跟个水桶似的,得亏是怀着孩子,有个能说服自己变丑的理由,不然哪有脸出去见人” 皇后穿着绣有凤穿牡丹的华贵宫服坐在下首,听了长公主的话,忙宽慰,“我怀你侄子不也这样,孩子一出世,操心的事多自然就瘦了。” “真的么皇嫂,你可别诓我。”长公主撒着娇,半信半疑。 “诓你做什么我不坐在这里么”皇后摊开手,让长公主好好瞧瞧自己。 这边说着话,那边梁太后见肖美媛不大高兴,心知她在抑闷什么,“阿媛,情势所迫,你且担待一二,那摄政王妃的位置哀家只认你。等到王爷出京去收复连云七城,你难道还没有能收拾一个弃妇的自信么” “启禀太后,话虽如此,可她毕竟是王爷亲自开口要迎娶的王妃,说明王爷心里有她呢,阿媛就是委屈这个,真不知那贱人有什么好的,王爷真是瞎了眼。”肖美媛极不甘心,又夹杂着无法改变现状的无奈。 李公公进来,朝太后恭敬道:“太后娘娘,那个苏瑜已经在外候着了,您现在要见她么” 第259章 直言不讳的太后 正主到了,梁太后微微坐正身姿,抬手甩了甩手中的金线绣帕,“宣她进来,哀家倒要长长见识,这屡次出尽风头的二嫁女倒到是个何等人物。” 听太后这语气,苏瑜一会儿定领不到好果子,李公公满心欢喜。碍于王爷的威势,他不敢斥责和怪罪苏瑜,但这并不妨碍太后会无形为他出气。 “是。” 肖美媛之前是见过苏瑜的,并且没在她身上讨到好,脸上讪讪发闷,懒得见她。 长公主对苏瑜的见解倒另有不同,按说以她皇叔的身份地位,能攀附上他的女子谁不骄傲自满,恨不得囔囔得全天下都知道这是这个苏瑜,不声不响,若不是皇叔那日登门救场,谁知道他俩之间纠缠上了这个苏瑜深藏不露,心思定不是寻常女子能揣度的,太后和阿媛都想难为她,真能得逞 皇后则只是纯粹好奇,好奇这个能将摄政王征服的女子,还是个二嫁女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不然怎会逼得尊贵的太后和肖三姑娘这京城数一的名门贵女大乱方寸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很快李公公便领着 静静地,随后听见一阵细微脚步声,李公公走在最前头,他身后跟着的女子,唇边噙笑,一步一步走来,绣履端庄。只见她约莫双十次韶华,面容娇美中宁静沉稳,那双仿似一泓清水的凤眸,充满清润令人移不开眼的灵气。 梁太后也知孤傲如宣祈,是断不会看上举止漏鄙,不识打扮的粗俗女子,但苏瑜的出现仍叫她眼前一亮。一袭烟青色水柳剪缎抹胸裙,胸前系着淡雅的鹅黄束缎,外罩了件绫纱织云蝉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飘缈,仿佛踩着云踏着莲般款款而来。她虽嫁过人,却透着玉骨冰肌 皇后的视线有惊艳之感,她悄悄打量肖美媛,这苏瑜的气韵就在她面地没落下乘。坊间不是传闻她媚骨天生,摄人心魄,否则王爷不会中道拒肖美媛另娶。今日看来,那些传言,可真都是不可信的。 那日在长公主府的苏瑜,掌扇耿荣,激怒佟茉,曲恒受辱,郭夫人受气,还有沈御史家的丑事,桩桩件件,她后发制人,怼人怼得有理有据,赢得也很漂亮。她永远不远忘记苏瑜在那场胜利里沉稳中带着的嚣张,这种嚣张很容易让人以为是因王爷给她撑腰,可她冷静后,心中有疑。这种疑虑,说不出来,亦表达不清,惟一的感悟:少惹苏瑜。 在人站到厅中时,梁太后注意到了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簪,她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见着,更没想到再见它会斜在苏瑜的发髻之中。 “孙家外甥女苏瑜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苏瑜上一世刻在骨子里的见驾规矩,只要一进宫,说话前三思,说话后三疑,只要这位太后脸色一不对,她就得立即把人哄高兴了。所以太后喜欢她,说她会看眼色,会侍候人。 “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梁太后自打当上太后,可算是扬眉吐气,说话盛气凌人,训诫冷漠无情,她兀自端着高处不胜寒的威仪,睥睨天下一尽事物。 苏瑜听话,温顺抬头,眼睛却不敢与太后平视。这是规矩,一旦与太后平视,即冒犯之罪。李公公站在太后身边不眨眼的盯着苏瑜,但凡她有一星半点儿失了规矩,他定会搬出宫规狠狠教育。 梁太后见她颇懂规矩,暗测进宫前没少练过吧。“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哀家真没想到王爷会中意你这款的姑娘。说来京中贵女花儿似的多,哪个也不比你逊色,甚至比你更为出挑,哀家对你好奇得很,你快跟哀家说说,你到底比肖三姑娘好在哪里,竟能叫王爷别她娶你” 见着不中意的人和事,直言不讳,算是这位太后的一贯任性。她直接将自己拿来与肖美媛作比较,还让她说出与肖美媛的不同,真可谓是刁难出新花样儿了。说得太后满意,是宣祈瞎眼不该拒婚另娶,反之,则是她配不上宣祈,既有自知之明,趁早自己消失免得碍她的眼。 “回太后娘娘,情之一字,红尘男女皆无法堪破。肖三姑娘有肖三姑娘的好处,王爷不娶她也自有不娶她的缘故。至于民女苏瑜,既得王爷欢喜,自要投桃报李。” 明知苏瑜这番话说得敷衍,却叫人又挑不出错来,太后眯着眼危险的盯着她,心道:果真是个不会安分的,往后要想拿捏,只怕得费些心思。 “苏瑜,你这话什么意思”肖美媛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妒忌和不甘,“我堂堂首输千金,难道还比不过你一个二嫁女么你如今不过依仗着王爷的威势到处耀武扬威,连在太后娘娘面前你都敢语携敷衍,心中不敬,你真以为有王爷护着就没人能办得了你是吗” 苏瑜徒然惶恐的看向梁太后,“太后娘娘问话,民女实话实说,更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敢揶着藏着,若真 引得太后娘娘心中不快,定是有天大的误会。” “这里乃太后寝宫,容不得你砌词狡辩。”肖美媛旁边有太后有长公主撑腰,今日若能让苏瑜知难而退更好,不然也得激起太后对她抱有偏见,“你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二嫁女,妄想进王府做王妃,不是高攀是什么 苏瑜默了默,然后对梁太后说,“太后娘娘,民女进宫是来向太后娘娘您请安的,不是来与肖三姑娘争论自己是否有资格嫁进王府。民女知道肖三姑娘心仪王爷,又有太后娘娘赐婚在前,如今王爷却要另娶,肖三姑娘心有怨怼,民女十分同情和理解。”苏瑜想了想,没将宣祈告诉她太后赐婚被他拒旨的事说出来,省得刺激到这位贵主,自找麻烦。 说她心仪王爷,王爷却另娶,这是说她肖美媛单相思;又说她心有怨怼,这便是说她不贤,苏瑜这个贱人,竟敢当着太后娘娘的面羞辱她。 肖美媛怒得掌心发凉,她咬着后槽牙,眼中像淬了毒液般盯着苏瑜,想上前撕开她伪装的从容淡定。 长公主一直默默的看着肖美媛和苏瑜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肖美媛也算是有些心计的,可在苏瑜面前,弱得不堪一击。曲恒也是如此,后来听说她先后好几次都败在苏瑜手里。这个女子,似乎天生就知道遇到攻击怎么防守,怎么还击,处处掐稳七寸,怼得让人体无完肤。 此时,太后娘娘没叫起,她依然规矩无比的跪着,身姿端庄,不偏不移,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她有心替肖美媛搬回些颜面,讪讪笑道:“苏姑娘,你如今得嫁皇家,心中一定十分得意吧。想来你之前的夫君沈御史若知道休你之后,你会得到这样的好出路,定然悔不当初。” 长公主这是要替肖美媛出头呀,看着她怀有身孕的份上,不与她计较,“民女既是出了沈家门,与沈家门里的那些旧事就不再有干系,还请长公主嘴下留情,民女实在是不想记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回忆。” “本公主倒觉得苏姑娘不该忘了,等嫁进王府后有了诰命,若是再遇到从前的夫家,见着可是要向你拜行大礼,这样出尽风头扬眉吐气的好事,你可要牢牢记住是本公主提醒你的。” 长公主言谈充满讽讥,每个字都在嘲笑苏瑜乌鸦飞上枝头变。 第260章 桃花流疏簪的出处 肖美媛向长公主投去感激的眼神,这个时候能有人替她说话,多少令她冷静了些。 苏瑜是打算惯一惯长公主这脾气的,可是她既然执意要替肖美媛出头,苏瑜也就不打算客气了,“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民女本该真谢谢您的提醒,可是那日在长公主府上的宴席上,大家都知道现在御史太太与沈御史婚前暗通款曲,又在二人大婚之日休弃旧妻,这般品性不端,私德无矩的人家,民女巴不得一辈子都记不起。民女也奉劝长公主别记着此事,污耳清明呢。” 这是在怪她多管闲事她怎么敢长公主深吸口气,正要斥责,梁太后语色漠然开口,“阿珏,你怀着身孕,好好养胎才是正事,这些闲事用不着你操心。” 太后的话算是给长公主搭了台阶,长公主就着台阶也就下了,“是。” 苏瑜跪得久了,先前又在宫里绕了那么多路,现在身子有些疲倦,可是这梁太后就是不肯叫她起来,她也更不可能奢望得把椅子坐坐。 厅中一片静谧,惟一的声响,是梁太后茶盖碰茶碗的声音。 “苏姑娘头上的簪不错,哀家记得最后一次见,是在尊仪太后还活着的时候。” 坐了许久,看了许久的争锋,皇后终于找到契机插句话,“怎么,这簪子还有什么出处么” 梁太后点点头,像是沉浸在某个回忆里,“尊仪太后刚进宫那会儿很得大行皇帝宠爱,那年蓝田新进贡一块玉石,虽只有二指宽窄,却是难得的奇玉,握着手里生香发暖。大行皇帝命人打造了一支簪子,就是这支桃花流疏簪,它被大行皇帝赐给了尊仪太后。” 那时她很喜欢那块玉石,求到大行皇帝那里想拿来做枚玉坠,将来若是身下皇子,就佩戴在皇子身上,并且世世代代传下去,也算是她梁家的一个见证。最后大行皇帝把玉石打造成了簪子,打造成簪子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是赐给她的,那时她明明怀了身孕,虽说后来出生是个公主,但也并不影响她有资格得到这块玉石。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尊仪太后头上戴着这支簪出现在她面前,在她看来,她就是到她面前来炫耀和得意的,活该她一辈子只得一个子嗣,活该她命短无福享受这当太后的尊荣和富贵。 这位尊仪太后正是宣祈的亲阿娘,宣祈从未与她提起这个人,没想到头一次听闻竟是从梁太后嘴里。她所知道的,是尊仪太后与她素来不睦,宫里后妃争穿c争吃c争宠c争皇嗣,好像不争就活不下去。尊仪太后那时贵为皇后,碍于自己位于中宫的位分,对还是贵妃的梁太后处处忍让。 这会儿太后娘娘回忆起来眼角带笑,不巧,苏瑜看到她笑中的得意志满,似在嘲笑尊仪太后命短,无福享受这人间孝尽和富贵。 “没想到这簪子还有这重来历。”皇后了悟般点点头。 知道这桃花流疏簪是宣祈给苏瑜的,才稍稍心绪平静的肖美媛,眼中又再蒙上一重怨恨和妒忌。她可不管那支簪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只要知道是宣祈给苏瑜的,便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和冲动想毁了它。 “王爷能将这桃花流疏簪给你,说明他真是看重你,苏姑娘,这样的福气,也不知你承不承受得起” 太后说得漫不经心,话里话外的挑衅和威胁令人不寒而粟。 苏瑜的头低了低,眼羽长若蝶翅,掩盖住她满眼的凛冽和冷情,“民女只当是王爷一时给的订情之物,并未想过这桃花流疏簪大有来历。不过王爷既是给了民女,诚如太后娘娘所言,王爷看重民女,民女定会谨慎收存,万不能让这簪有任何损失。” 苏瑜声落,太后审视的视线在她身上飘移,明明先前还游刃有余,怎么这会儿回答她的话变得如此蠢笨可笑 皇后一直见着苏瑜手中的青纹纸盒,好奇的开口,“苏姑娘,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见你进来就一直捧在手中,可是什么重要之物” 这个皇后一辈子都让梁太后给拿捏着,梁太后说得好听不再摄六宫事,可是宫中哪宫出事,还是全先报到这慈宁宫来。皇后敢怒不敢言,皇帝又是个孝顺的,她心中默默发誓,熬吧,她比太后年纪轻,太后总会死在她前面。 “回皇后娘娘,民女知道要进宫见太后娘娘,特意去为太后娘娘挑选的礼物。” 苏瑜言语恭敬,皇后很是受用。 礼物肖美媛嘴巴往下撇了撇,“太后娘娘母仪天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用得着你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苏瑜现在已经懒得理会肖美媛,反正她的表情,语气,神情,气质无一不透着酸味儿。 “传旨太监到你府上传旨,听说你不仅食斋沐浴,还焚香祝祷,倒是个懂事的。”梁太后没立即命李公公 把青纹纸盒拿到她面前,慢慢悠悠说了这么句无关痛痒的话,这才示意李公公上前。 苏瑜将青纹纸盒交到李公公手中,双手终于得以放下。 李公公迫不及待打开青纹纸盒,递到太后面前,想看太后不屑一顾,想看苏瑜丢脸的表情。可惜,他都未能如愿。 首先,太后见着那青纹纸盒里的东西,先是惊得瞪大眼睛,然后意识到自己失仪,又立马调整状态。她无法掩饰手上的颤抖,瞥着苏瑜问,“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宣祈只知道梁太后与肖相有过一段情,却不知道这段情其实也曾开花结果。一个为了锦绣前程,一个为了家族使命,才分道扬镳,遗憾终身。 从宣祈处得知太后要召见她之后,苏瑜便开始想象在见凤驾时有可能遇到的各种刁难。既然已经知道太后和皇帝在打什么主意,宣祈有宣祈安排,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让人拿捏。 借着上一世的记忆,苏瑜知道梁太后的大秘密,虽然掌握着这个秘密,但只要沈重霖没有官非压身,这个秘密就永远会是她手里不会面世的杀手锏。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要讨梁太后欢心,要做沈重霖最得力的贤内助,讨好这个梁太后,可谓费尽她的心思。她曾派无数人暗中查寻梁太后的喜好,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看什么样的折子戏,听什么样的曲儿等等。只要与梁太后有关,她本人或许都没有自己了解她。 知道这个秘密的起因,是因梁太后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事事为哀家尽心,可终究还是做不成哀家肚子里的蛔虫。” 这话她仔细琢磨了半年,仍不能堪破,直到某一日洪掌柜给她讲账本开销,随意提到一句,“宫里那位贵主儿今年去佛衣寺逗留的时辰去比年长,咱们安排在回城路上茶水摊子,点心都放凉了那位贵主儿才现身。” 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梁太后每年在特定一个时间都会去佛衣寺,而且是轻车简从,神秘至极。这就让苏瑜疑惑了,佛衣寺非皇家寺院,而且也不是什么名胜古刹,只是一座极小的寻常寺庙,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尊贵的太后年年前往 第261章 内情 有了疑问自然要解惑,苏瑜费尽心思八方查寻,她终于知道了梁太后说她终成不了她肚子里蛔虫的原因。梁太后闺名如兰,是朝廷三公之一梁国公的嫡长女,过高的身份地位不允她的婚姻有任何纰漏,要么嫁进皇家,要么门当户对,下嫁,是断断不能。一日梁太后出京踏春,误入佛衣寺避雨,偶遇借住在此的秀才肖禀坤,一个是花容月貌久居深闺的寂寞女,一个是才华横溢皮相英俊的潘安男,就这样你来我往暗通款曲。 梁国公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捉来肖禀坤本想逼他与自家闺女断情,谁曾想暗通款曲后已有珠胎暗结,梁太后被逼饮落胎药,是她苦求从小服侍她的乳嬷嬷放她与肖禀坤一条生路。孔嬷嬷心软,梁太后与肖禀坤逃出了京。这等下大脸的事梁国公不敢张扬找寻,等到他找到时候,梁太后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降生。 梁国公气得七窍生烟,不顾肖禀坤和梁太后的哀求阻拦,将孩子放到一个破木盆里顺着湍急的河水流走。梁太后被带回京城,肖禀坤本要被秘密处死,梁太后以死相逼要活下他的性命。梁国公要肖禀坤一世都不准再见梁太后,许了他一个前程似锦,这二人也知道这一生他们是无望再续情缘。 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都神秘失踪,只有那个乳嬷嬷活了下来。 这二人大概都以为他们的孩子定是死在湍急的河水里了,便在佛衣寺里供了一本往生经,并在案上摆了一串刻有往生经文的佛珠,是希望那个苦命的孩子早日往生投胎。 如今那串刻有往生经文的佛珠就放在苏瑜呈敬给太后的青纹盒子里,她的用意再明白不过,太后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苏瑜的用意。此时她心中巴不得将苏瑜万箭穿心,可苏瑜既然给拿来这条佛珠,想必定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民女知道太后仁德宽厚,特意在一座寺庙里求来的,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苏瑜不疾不徐,有礼有节的祈祷。 胡说八道 梁太后凉薄危险的视线在苏瑜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道:“我与这位苏姑娘要好好说说话,你们都暂且退下吧。” 梁太后一发话,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忤逆,纷纷起身福了福退出去。 她又吩咐厅中宫女太监一应出去,李公公守在门口谁也不准进去。 李公公满肚皮疑问,偷偷瞥了眼那串没什么特色的佛珠,恭敬领命。 等到厅中全安静下来,梁太后再不必掩饰她的惊惶的愤怒,直接将手畔的缭花儿瓷茶盏丢到苏瑜腿边,“苏瑜,你好大胆子,竟敢暗中调查哀家的私誉,你是真活得不耐烦了么还是以为哀家真会忌晦着宣祈,不敢把你怎么样” 一个茶盏砸过来,苏瑜连眉头都没皱过,她端庄无比的抬头,有了筹码,自然敢与贵人势均力敌,“太后娘娘是上的云,民女则是地上的泥,民女哪儿敢惹太后娘娘生气” 是了,她不敢,梁太后想到什么,头往前倾,发间的珠饰簌簌作响,“是宣祈是不是他让你拿这珠子来提醒,不,是要胁哀家,不准在他不在时对你出手是不是啧啧啧,哀家就知道他是条不安分的狗,早该收拾干净送他去见他老娘。” 说宣祈是条不安分的狗,这话全天下只怕也只有梁太后敢说,而且苏瑜听了很不高兴。她淡淡的看着梁太后,浑身上下仿佛裹了层霜雪般的清寒,“太后娘娘,请慎言,大行皇帝虽然去逝多年,王爷依然是他心爱的嫡出子,您骂王爷是狗,那大行皇帝是什么太后娘娘您这样不孝,将来百年,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大行皇帝” 这话无疑充满挑衅,梁太后冷森森的瞪着苏瑜,“哀家不与你争口舌之快,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你想嫁进摄政王府,做梦。” “民女知道的事,这串珠子已经说明了。”苏瑜稍稍动了动身子,她的腿有些麻了,“而且太后娘娘误会了,此事并非王爷告知民女的,至于民女怎么知道的,太后娘娘也无需操心,再有民女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王爷,就太后娘娘愿不愿意成全民女了。” “贱人,你敢要胁哀家。”这么说宣祈还不知道要是知道岂不是自己这辈子都要被他拿捏了还有肖相,当初是她对不起他,万不能再因为她丢了如今的地位和权势。再有就是皇帝,她痛憾不是与肖相生的骨肉,但她依然爱他,一旦她与肖相的过往就宣扬出去,皇家的体面,皇帝的脸面可都是要丢尽的。 不愧是有着多年积威的太后娘娘,一动怒,这厅中骤然生寒。苏瑜不卑不亢的笑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真心倾慕王爷,想得太后成全。可民女又知道太后娘娘心仪的弟媳乃是肖相府的三姑娘肖美媛,因着某些不可挑明的关系,您自然要多帮衬着她一些。” 因着某些不可挑明的关系她用不用得着说得这样明显 梁太后拍案而起,多久了,她没这样动过怒雍容华贵的表情皱成一团怒火,她徒然阴狠的笑起来,“你说宣祈还不知道此事,那么哀家现在就杀了你,大不了彻底与他撕破脸皮,难道他还会为了你起兵造反不成” “太后娘娘要民女死,民女自是死不足惜,只是民女脾气不好,德行也有亏,要死肯定也会拉个垫背的。” 说这话的苏瑜,头上那支桃花流疏簪十分碍眼的在额与耳之间摇晃。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跪在地上的不是苏瑜,而在尊仪太后,那时她也有这样从容不迫的表情,把她死死的拿捏在手里。 “你现在在慈宁宫,是哀家砧板上的肉,谁会替你垫背”梁太后有自信苏瑜是在讹她,既然她会讹她,自己也可以。 “要替民女垫背的可多了,权倾朝野的肖相府,皇家的颜面,皇帝的脸面,还有太后娘娘您的名声。” “你什么意思”苏瑜所说的,都是她内心担忧的,惶恐的。若是放在她没进宫前,她不怕,大不了和肖郎一起死。可是现在她成了太后,她的儿子是皇帝,这泼天的荣华富贵,睥睨天下的滔天权势,全都是她要经营和维护的。 “没什么意思,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昨夜民女与一些人讲了个故事,那个故事很下酒,那些人听得津津有味,只是民女没讲完,与他们约好今晚再去讲,如果今晚民女没出现,就让他们到处去打听,届时举整个京城之力,肯定会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够了。” 梁太后的怒吼声,惊得守在外头的李公公破门而入,刚想开口问句话,就被梁太后给训了,“哀家不是说没有召见不准进来吗滚出去,滚出去。” 李公公很久没见过如此失态的太后娘娘了,一边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又讪讪的退出去。“是是是,奴才这就出去,太后娘娘息怒,息怒。” 举京城之力这样的故事只要泄露一丝半点,肖相定会有所行动,肖相一动,某些有心人也定会追寻珠丝马迹,她捂了一辈子的事哪里还能捂得住 而且苏瑜这贱人很聪明,她只说与一些人讲了这个故事,却不说与谁讲了这个故事,就算她现在去查,仓促之下未必会把这些人找出来,何况宣祈也在宫里,苏瑜久不出慈宁宫,他不可能不过来找人。 “苏瑜,你到底要干什么” 第262章 赏赐 苏瑜抬起头,正视着梁太后怒火滔天的眼睛,“民女冒犯太后实属无奈,这样做不过是存着与王爷共偕白首的心思。王爷会在与民女大婚后前往边境收复连云七城,料想他一走,少不得太后要教民女怎样做一个王妃。太后指教,民女本该倍感荣幸,只是民女是个粗俗鄙漏的乡下女子,得见太后凤颜已经诚惶恐不可终日,还请太后体恤民女没见识,自请在府中学习规矩。” 这是在警告她,没事别去找她麻烦么梁太后的眼神收了又缩,缩了又收,几度欲喷出火来,“就算哀家放过你,旁人能放过你吗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得罪了什么人” 这是指肖美媛还是耿将军家苏瑜依然笑得莞尔,“民女没见识,无形中的确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若是旁人大度,不与民女一般见识,民女自是感激涕零。若是非得与民女争上一争,辩上一辩,民女也自当奉陪。” 女子跪在地上,俏容浅笑,风姿典雅如一丛韧劲十足的翠竹。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宛如一潭看不清深浅的水,藏着数不清的沉稳和睿慧。今日光是敢不卑不亢地以下犯上,就足见她的谋识和胆略。 怪不得宣祈放着名满京城的贵女不娶,要娶她。 梁太后深吸口气,虽然无法掩饰内心的惧与怒,却不得不遂了苏瑜的意。她退坐回原位,头顶的珠翠依旧簌簌作响,只是她的语气有所收敛,没有初始的剑拔弩张,她已开始慢慢接受眼下的处境,“你这样的人,沈御史是瞎的么不仅婚后无状,还把你休出门去。” 听着梁太后略淡的语气,苏瑜知道她放弃挣扎了,至少现在不会往死里难为她,“太后英明。” 太后英明,四个字足以让梁太后猜到因果。她忍不住冷哂而笑,“沈家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启禀太后,王爷求见。” 李公公的声音尚未落地,就听见长扇门被人大力推开,厅中两人还来不及反应,那一抹威仪凛贵的身影便急急踏来,身后也跟着涌入一群人。 宣祈见着苏瑜跪在地上,腿边全是散洒的茶水与碎瓷片,狡长的眼眸立即遂深幽黯一片,露出令人怵惧和摄寒锋芒。“太。” 感受到宣祈浑身的气息不对,“王爷。”苏瑜赶紧出声打断他,“王爷,太后娘娘很中意我送的礼物,特意赐了茶给阿瑜,是阿瑜手滑没接住,这才翻打了茶盏。而且阿瑜与太后娘娘聊得很高兴,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她能说不是吗敢说不是吗 梁太后胸口憋闷着一口老血,就着苏瑜的话从善如流,“皇弟,你这王妃与哀家合眼缘得很,你终于觅得佳妻,也为哀家觅得弟媳,哀家很高兴。” 这二人你来我往的虚为令众人疑窦丛生,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询问。 “苏姑娘,你送了哀家见面礼,哀家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来人啦。” 李公公站到太后身边,“老奴在。” “赏苏姑娘刚进贡的锦缎十匹,元宝十双,玉如意一对,凤头钗十支。” 这可是大手笔,李公公惊得一时忘了应答,还是梁太后狠狠的目光扫过去他才反应过来,“是,奴才尊旨。” “谢太后娘娘赏赐。” 苏瑜朝梁太后磕了个头,当众拉起宣祈的手站起身来。“民女告退。” “去吧。”梁太后十分心累的挥了挥手,恨不能把这扫把星有多远赶多远。 在苏瑜握着宣祈的手站起来的瞬间,宣祈就知道苏瑜肯定是自打进了慈宁宫跪着就没过来,不借着他手力道,她根本就站不起来。 苏瑜试着挪了挪腿,根本麻得使不上力气,更险些摔倒。 肖美媛等着看苏瑜摔倒的洋相,结果洋相没看到,看到宣祈徒然长臂一挥一挽,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朝太后微微弯了腰,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抱着苏瑜走出了慈宁宫。 肖美媛恨得牙根痒痒,想问太后为何对苏瑜那贱人的态度前后不一,见太后一脸讪讪,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咽了回去。 倒是长公主没忍住心头疑惑,她转过身,秀眉微拧,“太后,这苏瑜做了什么让您高兴的事了,惹得太后您这样大肆恩赏” 肖美媛闻声,立即眼巴巴望着等答案。 梁太后不堪去想,更不想提,“哀家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宣祈抱着苏瑜一路走,惹得众多太监宫女侧目。 苏瑜的腿麻还没恢复,虽觉得有些窘,但总不能自己爬着出宫吧。只好把脸埋进宣祈怀里,一边嗅着他的青冽气息,一边心跳加俱。 李公公领着五六个小太监,将梁太后所赏赐的东西都搁到送苏瑜出宫的马 车上,然后恭恭敬敬的退开。 苏瑜在宣祈的臂弯中,看着李公公的背影发呆。这个老太监,肯定会在梁太后跟前编排她的是非。 上了马车,宣祈霸道的掀开苏瑜的裙摆,褪下长面袜,露出半截如玉的腿腹来。膝盖关节上已经发紫肿胀,就差破皮见血。车室里的温度徒然骤降,苏瑜知道宣祈在生气。 “太后一直想操控你,我以一民女的身份成为你的王妃,要是待见我这才出奇。”轻轻朝伤患处吹了口气,“无妨,出了宫去趟仁济堂,有范大夫在,这些都是小事。” 赫然将苏瑜拉进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你是我要疼要宠的,谁也不能伤害你,太后也不成。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 宣祈发狠的声音充满浓冽的惊怵,旁人会害怕,她听着心中很甜,“不必你讨,你忘了我睚眦必报了” 他没忘,只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这让他难以接受。“你都跟太后说了什么她怎会舍得送那么大礼给你” 她的话宽慰到他了,因为他的语气中添了一丝笑意,虽然充满戏虐。 苏瑜推开宣祈,抬眸看着他唇边浅掀的弧度。她是喜欢看他笑的,他不笑时冷漠无情,笑时温润如玉,不过都是她喜爱的模样。 “我胆大包天,跟太后谈条件。” 她徒然笑得像个稚女,容易误导人看不清她不符年岁的城府和深沉,“太后刚愎自用,父皇过世后,她越发的独断专行,你能跟她谈条件,这条件的分量肯定不轻。” “王爷想知道” “你会说吗” 宣祈想知道,就算她不说,也总会有办法知道。“王爷不是说肖相与太后年少时有情,却不知因何分道扬镳,我只是在这上头下了场功夫罢了。” 她说得笼统,宣祈也不打算追问,只要她能平安无事,就算捅破了天,他帮她补上便是。伸手将她垂在耳前的一缕青丝捋到耳后,指腹顺着她的颜颊,温柔细腻。 苏瑜取下头上那枝桃花流疏簪递到宣祈手中,“太后提及这桃花流疏簪的出自,我只知这簪上了年岁,竟不知是你阿娘所持之物,你给了我,是否过于草率” 宣祈接过桃花流疏簪又别回苏瑜发间,“我阿娘已经不在了,她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而且她若知道这簪子戴在你头上,定会欢喜。” “为何”说完,苏瑜觉得自己问了句很傻的话,不由得颜若绯霞。 宣祈没有作答,只深深的看着苏瑜。 答案无声,不用言表。 第263章 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出了宫门,又换回了原来的马车,蝶依见宣祈抱着苏瑜落车,担心得将唇页抿得苍白,碍于宣祈的威慑,自己又不敢问,憋得很辛苦。 苏瑜笑道:“别担心,只是膝盖受了点伤,咱们现在云仁济堂找范大夫,过不了几日我定能活蹦乱跳。” 去了济仁堂,恰巧范大夫出诊了,药是他的小徒弟上的,歇息了一会儿启程回孙府。 宣祈执意要送苏瑜进府,苏瑜不答应。知道她膝盖受伤还好,不知道的,瞧见他抱着自己大白日招摇过闹,太容易供人闲话了。 宣祈拗不过她,吩咐蝶依扶谨慎了。 敷了药,伤患处凉悠悠的,其实也没那么恼火的,只要稍稍借着蝶依的一点力道,走路并无问题。在廊下找了个地方落坐歇息,苏瑜看着檐下一丛开得极好的旱芙蓉,“我在这儿歇会儿,你先回景晖院去,叫人把马车里的赏赐都搬进来。” 蝶依颌首离开,苏瑜坐在廊下望着院中花红叶绿,蝴蝶翩飞,嗅着微风送香,眼神迷离。 回想在宫中所遇的惊险,若是她毫无准备,今日还不知要怎么脱身估计只能等着宣祈出现罢。一想到梁太后对她所有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苏瑜心中略略宽,只是她很了解梁太后,她不会任由危机存在而无作为。今日的交锋算是提醒,往后她尽量少些存在感,不主动招惹。 “您慢点儿。” 一道轻呼随风入耳,苏瑜螓首微移,见着袁嬷嬷扶着一瘸一拐的姨母孙玉溶缓缓而来。 苏瑜膝盖不舒服,又想到她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没起身见礼。不一会儿,她坐着,孙玉溶站着,彼此眼神对视,都没有畏缩。 “你以为你很得意不是”她讨厌苏瑜,在她眼中苏瑜再如何聪慧不过都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苏瑜默然的看着孙玉溶,漆黑如墨的发,柔柔逸逸垂落在腰际,有清风掠过,丝丝缕缕,皆染满花香。 她不作声,孙玉溶更气,那张跟廊下那丛玉芙蓉般的脸,柔嫩扎眼,她想冲过去用指甲划破,“这些年你在孙家受了多少庇护,如今不过是想让你还点恩情,我家婉姐儿又不肖想你的正妃之位,只是侧妃或者侍妾,你都百般不情愿。苏瑜,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你就条养不熟的狗,喂不家的白眼狼。” 先前她还有些犹疑老太太会不会抗不住溶姨母的痴缠,毕竟诚如袁嬷嬷所言,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看她走路样子,肯定是在祠堂跪得久了,老太太也并未答应她的要求。外祖母是真心疼她的,苏瑜心中很是熨贴。 “外祖母让姨母跪祠堂,本意是想让姨母想想清楚,可见姨母如今模样,竟是越跪越糊涂。”孙玉溶的斥责,苏瑜听着很不舒服,“这些年我受的是外祖母的庇护,和孙家有什么关系在上河县老家,一个你,一个三舅娘,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为了不使外祖母为难,我远避乡野自立门户,一年到头有几日是在孙家露了面的,姨母怕是掰着手指头能算清吧。有恩也是外祖母的恩,她既没有要恩惠于你家婉姐儿的意思,你何苦又来牵怒于我” 孙玉溶在祠堂跪在三四天,她也不是真的跪得正经。没人时她就歪坐在蒲团上,有人时才正襟危坐。报给周老太太的是她绝食抗议,实则颜妈妈有悄悄给她吃食。她相信颜妈妈的忠心,所以一直还是装得身虚体弱继续与老太太博弈。 跪了这么久,老太太还是狠心不为她的婉姐儿考虑。又从婉姐儿口中得到苏瑜今日进宫请安的事,太后原本为肖三姑娘指的婚,突然被苏瑜这个乡野村妇下了脸面,她肯定为太后不喜。她仔细想了想,继续在祠堂跪着也不是事,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而且她也想看苏瑜进宫后被太后虐待的惨样儿。 没想到刚开祠堂不久,就遇到正主儿。 苏瑜非但没有外伤,甚至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断,这叫孙玉溶怒火中烧,难道这小贱蹄子还有法子令太后对她刮目相看 “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小贱人,咱们走着瞧。” 颜妈妈扶着孙玉溶一瘸一拐走了,孙娴从一面花墙后走出来,“姑母真是荒唐,待你不好也就罢了,还想让你把婉姐儿带到王府去,她这要求提得这般心安理得,真正是连羞耻心都不顾了。” 苏瑜淡淡笑了一声,“你偷听多久了” “我去看了妤姐姐和欢姐儿,回去时碰到蝶依,她跟我说你回来了,我便过来找你。” 太后赏赐的东西堆满了景晖院的几张桌子,袁嬷嬷喜不自胜的开始打点收库,夏莲和采玉则好奇苏瑜在宫中的传闻见识。 苏瑜随口应付了几句,夏莲那丫头还追着问,她只得跟她们讲起宫里的红墙绿瓦,雕梁画 栋。 让她没想到的,是孙娴也听得认真。 摄政王到孙府下聘那日,满目繁华的长街上围满了观看的升斗百姓,只见摄政王骑着通体墨亮四蹄雪白的汗血宝马,踏踏踏踏凛贵而至。百姓不由自主分开两道,将长街正中央的位置腾出来,又见他凌眉遂目,身姿傲岸,一袭矜贵的蟒纹衮袍外披着猎猎翻飞的绯色薄氅,整个人气度威仪,模样俊逸,瞬间俘获大批芳心。 摄政王的身后跟着百十驾马拉车,车上堆放无数的箱柜,全用红绸扎花捆住。 有百姓眼红开了,细细谈论,“看那装聘礼的箱柜,全是上好的香樟木涂金漆,这般奢华,那孙家的外甥女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得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青睐。” “据说还是个二嫁女呢,前夫是如今的各道监察御史沈重霖沈大人。” “这下堂妇再嫁如此风光,那沈大人岂不是要气得撞墙” “撞不撞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二嫁女是真要飞上枝头变了。” “听说成婚的日子都定了,怎么现在才来下聘” “呵呵,咱们这位王爷行事就是与众不同,他愿意这样,咱们也管不着呀。” 摄政王下聘一事,一时轰动京城,成了那些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的嚼乐谈资。 艳羡的流言蛮语推动着宣祈往孙府门口走。 那时的孙府,全府上下像是洗过一遍般干净,孙廷柏作为惟一能主事的男主,身姿笔直的站在门口,看着那身姿凛贵不凡的男子动作潇洒翻身下马,立即率众跪下,“恭迎王爷。” “孙三老爷请起。” “谢王爷。” 孙廷柏身体不好,一直虚得很,今日他临危受命,这可是孙府的前程和脸面,他必得打起十二分,一百分精神应付。几次喉咙发痒想咳嗽,都被他极力忍住。“王爷,里面请。” 宣祈到孙府下聘,这次与上次拜访的情况不一样,故此,孙府阖府出动,全都等在花厅前。孙娴并着余氏站在左边,孙玉溶一家五口站在右边,三房一家挨着余氏站,大房一家挨着周老太太站。 孙学武很怵王爷威仪,一直想往后躲,他阿娘梁氏拿眼狠刮着他,低声喝道:“把腰给我挺直了,不准给孙家丢脸。” 孙学武也想把腰挺直了,但王爷甩给他一个眼神,就要把他吓得瘫了。至于原因,还不是因为他之前打过明里暗里打过苏瑜的主意,万一苏瑜把这事告诉王爷,他还有活路么自打知道苏瑜要嫁的人是王爷,他都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要丢弃京城的繁华回老家上河县了。 第264章 提亲 孙学武现在悔不当初,要是当初他没有色欲熏心,现在是不是可以抬头挺胸做王爷的表舅子可世间没有后悔药卖,他又舍不得京城的繁华热闹,只能祈求上苍保佑王爷看不见他,把他最好当空气。 孙嫣表情讪讪的,她与寅哥哥已经很久没见过了。那天本想偷偷跑出去,没想到她阿娘还让人监视着她呢,发狠说要是她在成亲前见江寅,就打断她的腿。 孙嬉盛装打扮,将自己妆奁中最好的头面戴在头上还嫌不够出众,更担心被孙嫣和孙婉比下去。 孙嫣自打脸上落了道疤,变得易燥易怒,但凡不顺心就打骂使役,指责人家看不起她,笑话她,弄得现在云晖院的使役没人愿意到她屋里侍候。孙玉溶也是操碎了心,好话说了不知多少筐,依然没安慰到自卑的孙嫣。 虽然阿娘在祠堂跪了几日仍没说动外祖母,但孙婉知道她阿娘不会放弃。所以,今日也是描眉抹粉,把自己打扮得像朵牡丹,只是牡丹太过娇艳就是庸俗,她却全然不觉还自满得意。 孙妤走过来站到孙娴身边,“今日王爷亲来下聘,咱们孙家蓬荜生辉,这样的好福气,可是阿瑜带来的,料想四姑母泉下有知,定会十分高兴。”她是见过孙玉淑的,那个会在袖管中藏糕点给她吃的姑母。 孙娴看着孙妤气色不错,想来身子已见大好,“欢姐儿呢” “让乳嬷带着玩儿呢,不敢带过来,怕闹。”是怕冲撞。 孙娴心领神会,“阿瑜现在肯定在屋子里藏着不肯见人,一会儿咱们打趣儿去,好不容易逮着个能笑话她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放弃。” “我也正有此意。” 姐妹俩说着话,那厢孙廷柏引着人在众人期待之下款款而来,随着人影越来越近,看清今日前来下聘的男子体魄修健,内着紫锦蟒纹衮袍,腰束三指宽的嵌玉革带,外罩的绯色薄氅用金线绣着祥云如意的暗纹,行动间,日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越来越近了,那一副俊美逸尘的凛贵之貌,与生俱来的谨傲威仪,也只有真正的龙子凤孙都配承袭。头顶的金冠张扬邪肆,双耳迹垂落的束冠带在行动间轻扬翻飞,直到他站到中庭,孙家人才从这金相玉质的奢冽气度中回过神来。 周老太太率众人跪倒在宣祈面有,“老身孙周氏,携孙家众子弟家眷,恭迎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太君请起,诸位请起。” “谢王爷。” 众人一起,宣祈便朝周老太太拱手作揖,“给老太君请安。” 当朝王爷给她请安,周老太太欣慰殊荣,又觉惶恐,“老身不敢,王爷厅里请。” 今日日头好,苏瑜让人搬了贵妃椅搁在院中花架下。她躺在贵妃椅中,手拿一本话本子,看着阳光晒干晶莹剔透的露珠儿了,蝴蝶飞鸟来来去去,嗅着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芙渠花香,很是惬意。 好热闹的夏莲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王爷到了,您没看到,外头好大的排场。” “姑娘,章嬷嬷喊了五个账房,一一合对王爷给你的聘礼,奴婢看见账房手都抄软了还没造册完呢。” 采玉嫌她一早上什么也不干,尽看热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有那么多么你都瞧见有些什么” 夏莲日常被采玉怼得不少,早已练就一副厚脸皮,“什么都有,琳琅满目,奴婢听见那唱礼的了有珍珠,翡翠,宝石,绸缎蜀锦,珊瑚摆件儿,珠钗,玉石,如意,好多好多,外头那里百姓瞧着那一箱箱抬进府里的箱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府里好多女使婆子挤在廊下看热闹,一个个艳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听着这些话,苏瑜始终面容恬静,唇角噙笑。有阵微风送香,花架下花影斑驳,映在她的芙蓉绣花鞋上,格外娇容。 “姑娘还是该去看看。”袁嬷嬷捧着一碗温热的杏仁茶,轻手轻脚站到苏瑜身边。 葱白似的手指掀了一页纸,说心里不紧张是假的,可她提醒自己活了两世,不该再为这样的场面大动心神,一是害臊,又是怕被人笑。“有什么好看的,他来下聘,我苏家无人,左不过外祖母和三舅舅要费些主意罢了,我去了也只是坐着,倒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坐得自在。” “姑娘倒是会躲懒。” 苏瑜将话本子搁到矮石案上,接过袁嬷嬷递来的杏仁茶,“嬷嬷也来笑话我。” “你就不好奇老太太会跟王爷说什么” 大约是好奇的,偏偏夏莲那死丫头,脚像钉在院子里似的,哪儿也 不去了。 刚吃了口杏仁茶,秀娟走进来,“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花厅说话呢。” 苏瑜愣了愣,心下竟忐忑起来,终究终日与他日不同罢。 “姑娘要好好打扮打扮。”采玉扶起苏瑜,笑得很意味深长。 苏瑜嗔瞪她一眼,看着妆镜中的明眸皓齿,顾盼生怜,想着这一生,终不会再误了吧。 收拾妥贴,秀娟眼前一亮,赞道:“咱们家瑜姑娘打扮起来,比那些簪缨世家的贵女都不差呢。” 苏瑜浅笑着受了秀娟的赞,随她一起前往待客的花厅。 刚到花厅,就听见孙廷柏谦和逊卑的声音响起,“四妹妹走得早,留下阿瑜一个孤女,这孩子从小没受苦。今日有幸得王爷青睐,阿瑜真是三生有幸。” 宣祈客气的笑了笑,“三老爷请放心,本王中意阿瑜,断不会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 这话说得在场不少人眼红嫉妒,羡慕得手里的帕子都绞破了。 周老太太不大愿意听老三提这些过往,但仍忍不住语重心长,“我虽只是瑜姐儿的外祖母,却是当她亲孙女儿般疼爱,宠得她有些没规矩,将来到了王府,若是有地方莽撞失礼,还请王爷能宽恕一二。” 苏瑜忙抬手阻止想通报的秀娟,继续听着宣祈接过周老太太的话说,“老太君严重了,您将阿瑜教养得极好,她处事知轻重,晓分寸,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姑娘。本王与阿瑜成婚后,内宅诸事皆交由她打理,本王绝不插手,全然尊重她的安排和决定。再来,就算她在人家莽撞失礼又如何,自有本王替她撑腰,谁又敢说什么” 周老太太闻声,心下万分动容,王爷这般宠着护着瑜姐儿,她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是可以落地了。“有王爷这句话,老身就安心了。” “老太太,瑜姑娘到了。”秀娟站在门槛正中央,朝着厅中福了福身。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秀娟的身边。那从门扉里步出的姑娘,云髻步摇响,眉若远山微蹙,眸似星碎银河,腰若约束,身姿袅娜。她穿着一袭淡绯色的抹胸襦裙,一颦一笑尽显端庄婉韵,像极了一枝绽得娇艳却又不失清纯的玉色芙蓉。 她携裙迈过门槛,微褶的裙裾荡起如微风掠过湖面般的涟漪,曳迤而至如踏如水,那云肩上,耳迹边的流苏钗随之轻摇,发出的细微之音,玲珑清脆极了。 苏瑜先对周老太太见礼,“阿瑜给外祖母请安。” 周老太太看她低眉顺眼,实则害臊红脸,觉得甚是稀奇,“你来得迟,快些见过王爷。” 苏瑜没有立即向宣祈问礼,而是先对孙廷柏福了福,然后是孙家其他长辈,最后才面对着宣祈,“阿瑜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第265章 孤注一掷 不止周老太太觉得稀奇,见惯了苏瑜嚣张,果断,睚眦必报的宣祈,也觉得甚为有趣。那厅中对他福礼的女子,是他即将迎进府门的妻,她什么样子,他都爱不释手。若不是碍于诸多外人在场,他或许真会忍不住拥美入怀,狠狠疼爱。 “免礼。” “谢王爷。” “阿瑜,你可真是好福气,瞧瞧王爷送来的聘礼,你外祖母让五个账房先生登对造册,现在还没对完呢。”蒋氏笑眯眯的看着苏瑜,话里的酸味儿却熏得厅中那些娇养的花草都要焉了。 孙玉溶不甘落后想带句话,周老太太知道她憋不出什么好屁来,一个眼刀杀过去,孙玉溶哆嗦一下恨恨的息了心。 苏瑜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温言细语,“都是王爷的恩典。” “是啊,这样的好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孙玉溶还是没能管住嘴,她笑得恭维十足,“你也该记得你的姐姐妹妹们,好好提携提携。” 孙玉溶此话一出,不少人脸色微霁,她是有意让苏瑜提携她家婉姐儿,但这样一说,连带着孙妤孙娴好像也希望进摄政王府似的,余氏和梁氏不悦的瞪了眼孙玉溶,暗责她不会说话。 “住口,王爷面前,你胡诌什么我孙家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个个都有缘法,阿瑜还没嫁出去呢,提携什么”周老太太真是恨不能一棍子打死孙玉溶那个混账,居然当众给孙家阖府姑娘下脸。 孙廷柏忙忙拱手,“让王爷见笑了。” 宣祈却听着孙玉溶的话,觉得这话里有话呢。 孙府中午摆宴,孙廷柏强撑了一上午,此刻已近频晕状态,只得先回青晖院。 孙学武知道中午要陪酒,当场就吓尿了。 周老太太十分嫌弃的让他滚下去,但孙家如今是女眷居多,总不能都陪着,只能她自己作陪以全礼数。 苏瑜作为待嫁新娘,不好意思多待,总觉得今日见宣祈,脸面上特别容易发烫。孙娴和孙妤左右挽着她走在院子里,脚踏着小青石道,朝一莲花池那边去。 初夏的莲花池,还有着去岁尚未枯绝的残莲叶梗,不少新绿碧翠的莲叶像大小不一的圆伞,铺平在无波无纹的水面上。苏瑜仔细看看了,还没看到有莲花包冲出水面,估计都藏在莲叶下吧。 “阿瑜,方才在花厅溶姑母的话你不生气么”姐妹几个闲扯了一会儿,孙娴还是把话扯了回来。 “我瞧着她祠堂算是白跪了,还不死心。”孙妤往莲池边走了一步,看见几尾黑红相间的鲤鱼摇尾而至。 “谢谢两位姐姐替我操心,外祖母那么精明,岂会让溶姨母得逞”苏瑜摘下一朵月季花,以花瓣为食,丢进水里,花瓣太轻,只能浮在水面,几尾鲤鱼争相追逐,倒也有趣。 又说了一会儿话,玉晖院来人说欢姐儿哭闹着找阿娘,孙妤告辞离开。 不久,余氏也派人来喊孙娴回去用午膳,苏瑜便独自回了景晖院。 午膳后,蝶依告诉她。宣祈歇在了客厢。 “阿娘,这样真有用么”云晖院孙玉溶的正屋,孙婉坐在妆奁前,看着铜镜中自己娇俏惹得怜爱的模样,有些害臊,又有些不自信。 孙玉溶有一下没一下替孙婉篦发头,心中十分哀叹自己命苦,怎么就没当王爷丈母娘的命可命都是自己挣来的,有付出才有回报,她自认深黯这样的道理,“瞧瞧你这小模样儿,认真打扮起来,哪里比苏瑜那小贱蹄子差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 “可他是王爷。”孙婉质疑。 “王爷也是男人。”孙玉溶纠正。 孙婉内心惶恐难安,终是下不定决心,“阿娘,我还是害怕,万一祖母知道了。” “知道了最好,这样你进王府就更有成算了,苏瑜不过是运气好些,只要你用用心思,运气也不会比她差。”孙玉溶宽慰鼓励着,实则她是有些埋怨自己这两个姑娘不争气的,连个二嫁女都比不上,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孙玉溶想象着王爷姿容玉树的模样,小心肝就像要跳出来似的。可又想到中午一听要与王爷一同用膳,武二表哥吓得尿了,又觉得王爷很可怕。 孙婉一张小脸儿像桃花瓣被风吹皱,她心知这是还犹豫不定呢。于是搁下篦子,坐到她身旁,掰正她的身形看着自己,孙玉溶一副真诚的语重心长,“阿婉,如今你嫣姐姐破了相,只能找个寻常的普通人家嫁了,你阿爹是个不中用的,你弟弟又年幼。你也看见了,你外祖母偏心苏瑜那小贱人偏心得很,阿娘在祠堂里跪了那么久都没招来她半丝心软。阿婉,孙家人咱们是指望不上了,你得自己争气,你得给阿娘争气,万不能叫那些小人 小瞧了咱们。” 孙婉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看见她阿娘的眼中全是熊熊燃烧的希冀,“女儿听阿娘的,女儿也想出人头地,不能叫旁人瞧不起。” “这才是我的好姑娘。”知道孙婉定了心,孙玉溶总算放心些了。“今日之事只准成功不能失败,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后面的人只管交给阿娘。” 云晖院孙玉溶母女两个正盘算的时候,青蓝一手持剑,双手抱胸立在厢房外,廊下不少女使都来瞧新鲜,那可是摄政王的近身护卫,平日里可不常见。 女使甲眼中冒着桃花,“瞧着这护卫都这般玉树临风,王爷真不知是何天姿模样。” 女使乙瞟了她一眼,“你一下在后头帮忙没瞧着,我偷偷的扫了一眼,简直惊为天人。” 女使丙也挤进来插嘴,“咱们府里那几个姑娘,要说模样,当属瑜姑娘模样最是俊个俏,与王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女使丁酸酸的开口,“你们说瑜姑娘嫁人会不会把景晖院的那些女使婆子都带到王府去我听说王府有山有水,雕梁画栋,门帘子都是用指甲盖大小的珍珠串挂,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女使乙也跟着羡慕起来,“景晖院的女使婆子都是瑜姑娘身边经年侍候的,肯定会带进王府去,唉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 这边女使们舌头嚼得很起劲儿,苗二姐下了腰间的玄铁菜刀,绑了袖抹了头,连声吆喝,“快走快走,别在这里打扰贵人休息,都没事做了吗没事做到厨院儿去帮忙去。” 苗二姐几下就把人全撵走了,她站廊下站了站,看着青蓝心里一阵一阵发软。先前她让姑娘去打探青蓝的情况,可是姑娘不是没碰见,就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一直没认真给她回话。今日可叫她逮到机会了,自己的事情扭捏没结局,还得自己亲自出马。 稳了稳心神,苗二姐踏下石阶,朝青蓝笔直而去。 青蓝一见是苗二姐,立即想到当初在梧桐山庄的情形。 半夜三更,连王爷都没宵夜吃,他有。 那些时令水果,王爷和小公子有的,他也有。 早饭,稀粥里有两颗煮鸡蛋。 午饭,米饭下是大半碗肉菜。 晚饭,他说他想吃面条,于是不久就会一碗高汤河鲜鸡丝面清香无比的摆在他面前。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青蓝记都记不住。 惟一能记住的,就是这个姑娘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莫名其妙的迸着火花。 姑娘家不是该含羞带臊的吗 她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他有些被吓着。 后来苏姑娘一行人进京,王爷某天突然问起他家里的事,他家里有什么事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王爷挑明问他可有心仪的姑娘,他脑海里心仪姑娘的脸立即就与苗二姐重叠了。 第266章 孟浪之辈 他是王爷的侍卫,这辈子这条命是王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归西。 成家,是不敢想的事,可他又忘不了那个变着方儿对他好的憨直姑娘。 所以,他对王爷的问题,回答得含糊其词。 此刻,看着气势汹汹的小姑娘直奔他而来,青蓝突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习惯性喝住妄想靠近王爷的人,“站住,王爷在此歇息,谁敢打扰。” 苗二姐停下脚步,看着青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好气,“王爷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够格到这儿找王爷么” “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苗二姐理直气壮。 青蓝退了一步,“找我做什么我正当着值,你有事等我下了值再说。” “少给我打马虎眼儿。”苗二姐泼辣的手一挥,“等你下了值,我到哪儿找你去。” 青蓝不敢见苗二姐,听着这样的话,他的耳根子烫得厉害。 万幸刚才看热闹的人都被苗二姐给轰走了,不然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我问你,我让我家姑娘找你的事你知道不”苗二姐敢站在这里直言不讳,来前也不知做了多少准备,表面上看起来她义正言辞,实则内里空得心,整颗心都抖得要从喉咙里站出来似的。 青蓝不答。 放在苗二姐眼里就算是知道了,“那你怎么不回我话从前你我离得远,我不敢肖想,如今你我离得近,将来我也会求着姑娘带我进王府去侍候,就更近了,青蓝侍卫,你可是嫌弃我乡野女子,配不上你王爷侍卫的身份” “我没有,我不是。”青蓝忙摇手,一脸的捉急,完全没了替主子办事时的谨慎沉稳模样。 “既然你没嫌弃,那为何不给我个准话不答应就不答应,我苗二姐也非那种死缠烂打之人。往常我见不到你,没机会问清楚,今日你给我痛快,你若心中有其他女子,我苗二姐发誓再不烦你。” “都说了我没有。”苗二姐还说她不难缠,现在不正是难缠的时候么竟逼得他乱了阵脚。 苗二姐撇着嘴,心头却是乐开了火,看着青蓝说:“我们乡野女子就是这样直接,青蓝侍卫,我喜欢你,既然你也不嫌弃我,这辈子我给你洗衣做缝补饭热炕头。”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迅速塞到青蓝手里,“这是我给你绣的帕子。” 然后,她朝青蓝伸出手。 青蓝一时不明所以,“什么” “回礼。” 回礼今日他是随王爷到孙府给苏姑娘下聘,他身上带着那门子的礼 兴许是苗二姐觉得青蓝身上没有,看到他头上的一根束发铁簪,直接拔下来拿在手里,“就它了。” 青蓝一头乌黑的发瞬间泄了满肩,看着苗二姐憨直可爱的笑容竟忘了反应。 “我送你帕子,你送我簪子,咱们就算定情了,你挑个好日子来给我老子娘提亲,或许让王爷和姑娘做主也成,这样更省事。” 苗二姐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 她带来了一块帕子,换走了他头上的铁簪。 不,那不是普通的铁簪,那是性命攸关时可以保命的暗器啊 再低头看手中那方帕子,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鸡 还是鸭子 宣祈推开窗棂,表情十分异的看着青蓝,凛贵的眉梢似笑非笑,凉薄的唇似笑非笑,浑身上下都透着看好戏的戏虐。 “绣得这么丑,也好意思拿出手。” 青蓝赶紧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属下失仪,请主子恕罪。” 他说帕子丑,青蓝的反应是把帕子揉进团塞进怀里,而非丢弃,可见他对那脾气耿直火爆的姑娘也是有心意的,“既然都交了定情信物,正巧今日也在孙府,不若立即去向她老子娘提了亲,早早娶回去便是。” “王爷说笑了。”青蓝低着头,有些窘。 宣祈打屋里出来,伸了个懒腰,瞪了青蓝一眼,“还不如个小姑娘爽快。” 青蓝依然默不作声。 “本王出去转转,不想让人知道,你还守在这里。” 青蓝知道他这是想去景晖院找苏姑娘。“属下遒命。” 彼时,苏瑜正听袁嬷嬷叙叨,眼中扫过周老太太命人送过来的账册,里面全是今日宣祈送来的聘礼,足足有三本厚册子,金银玉器,珍珠玛瑙,宝石古玩,奇珍异宝。 袁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王爷大手笔,说 明什么说明王爷在乎她家姑娘。 姑娘二嫁能嫁得这样好,总算是苦尽甘来,扬眉吐气了,“老太太的意思,这些聘礼全给姑娘做主,姑娘想存起来妥,不想存起来就等出嫁那日再一并抬到王府去,总归是姑娘的东西,姑娘嫁了人,这些东西自然要跟着姑娘的。” 跟着她到王府,这聘礼不就又成嫁妆了。 想到嫁妆,她又想到当初沈重霖贪她阿娘留下的八十抬嫁妆求娶于她的事。忙忙抛开这些杂念,过往过往,已过已往,她要过好当下,过往就让它过去吧。 “老太太还给姑娘准备了百十来抬嫁妆,又在京郊置办了五个庄子,京里则是十几间旺街铺子,老奴看着,姑娘将来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合上账册,想到周老太太的慈爱,苏瑜也柔和的目光,“是啊,外祖母疼我,将来我得好好孝敬她。” 帘外有人进来,接着珠帘让人撩起,一张妖孽般邪雅的脸,一袭傲然的身姿撞进眼帘。 袁嬷嬷忙忙福礼,“参见王爷。” 宣祈一挥手,“都下去。”恍若在自己王府般自在。 偏偏就是有人听话,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下去了。 宣祈看着坐在贵妃榻上的姑娘,云鬓步摇,花容含笑的望着他,“听说你喝多了酒,在休息呢。” “孙府没个主事的男人,你外祖母年纪又大,我可不敢与她多说多坐,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吓出个好歹来,你还能愿意嫁我” “所以你没醉” 宣祈倾身,在苏瑜的眼中放大他的轮廓,“本王身上有酒气么” 苏瑜往后倒了倒,“没有。” “你故意装醉,好让外祖母早点下去歇息,是不是” 中午一说要摆膳,周老太太点了孙学武陪膳,孙学武居然被吓尿了。周老太太臊了一张老脸通红,还要自己顶着主事的气派,陪他用膳,着实很不容易。 “本王的王妃很聪明。” 他的身形再倾。 苏瑜再往后倒,倒无可倒,直接躺在了贵妃榻上。 如泼墨般的青丝垂顺落在她的脸颊上,发梢微微来去,痒痒的,跟猫抓一样。 “我还没嫁你,不是你的王妃。”苏瑜偏过头,想躲躲宣祈眼中的炽热。 “收了聘礼,也定了日子,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他双手一边一撑,将榻上身姿婀娜的女子禁固在他的控制下,发觉得她别扭的模样很是可爱。 “你。”宣祈越是说,苏瑜越是不敢看他,“你起开。” “不起。” “你。” “我怎么” “你坏。” “唔。” 接下来的话全站被一个吻给封住了。 苏瑜起先吓了大跳,可她又逃不开宣祈为她圈的牢,只能承受着他温柔如水的吻。 良久,唇分。 他看着苏瑜被吻得潋滟的唇瓣,忍不住又要吻下去。 苏瑜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本以为王爷是个君子,想不到竟是如此孟浪之辈。” 宣祈笑了,笑得邪魅揶揄,“在你面前,本王不想做君子,这算什么孟浪”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迹,气息灼热着她的耳根子,“洞房花烛之夜,本王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孟浪。” 第267章 鸡还是鸭子 苏瑜嫁过人,她的夫君住了三个月书房,洞房花烛的乐趣早就在等待中消磨殆尽,她没任何期待感。这会子听到宣祈如此暖昧不清的话,她竟有丝了期待,想到会发生些什么旖旎的状况,苏瑜的那张脸,顿时艳若一株滴血牡丹。 “你不正经。” 身下的女子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宣祈直起身。 苏瑜赶紧坐起身离他远些,总觉得离他近了,身子就发抖发烫。 苏瑜在他面前例来都是不符年纪的沉稳和聪颖,难得见她有别的情绪,怎样他都觉得稀罕,“同你说件事。” 苏瑜警惕的看着宣祈,害怕他会突然扑过来似的,“什么” “你手里的那个煮饭丫头方才去找青蓝了,丢了块绣得极丑的帕子给青蓝,又从青蓝头上得了支簪,说是算订情了。” 天 苗二姐竟这般大胆 说来也是,她之前央她去找青蓝说说可有意,她不是这就是那的耽搁着,就连宣祈从青蓝那里得到的回复也很模糊,不怪乎性子直,服气爆的苗二姐等不及。 合上下巴,苏瑜往宣祈身边挪了两步,一时就忘了方才还担心被人吞下去的可怖,“青蓝这是答应了二姐绣了个什么帕子上” “我没看清楚,像是鸭子,又像是鸡,说不好。” 这话刚巧被袁嬷嬷推进来送新茶的夏莲听到了,她朝两位主子福了福,嘟着嘴,很不高兴,“姑娘,那是鸳鸯。” “鸳鸯”苏瑜质疑的看着宣祈,这么好看的桃花眼,难道眼神不好“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呀” 宣祈眉看的英眉皱了皱,“本王确定,不是鸭子就是鸡。” 夏莲闻声快哭了,“姑娘,真是鸳鸯。那日知道王爷今日来下聘,二姐就向蝶依和雪娇打探青蓝侍卫会不会来,得到肯定后她便向奴婢学手艺,说要给青蓝侍卫绣对鸳鸯以表深情,奴婢担心她短短时间里学不会,特意给她打了底子,描了轮廓,她绣的怎么可能。” 袁嬷嬷本来是要进来送茶的,可是临到门口瞟到王爷和姑娘正,夏莲脑子少根经,憨笨得很,正巧过来,她便将这触霉头的差事给夏莲去做。夏莲一听王爷评价苗二姐的帕子,不是鸭子就是鸡,她的绣功是最好的,还给苗二姐打了底绣了轮廓,怎么也不会绣得那么惨不忍睹吧,早知道就让苗二姐把绣完的帕子给她看看好了。 “你的绣功我是肯定的,但你让二姐拿菜刀的手去拿绣花针,实在是太难为她了。”苏瑜已经能想象那方帕子是如何的惨不忍睹了。 “不是奴婢为难她,是她自讨没趣呢。”夏莲辩解一句,王爷在这里,她也不敢多待,福了福身就出去找苗二姐,问问她是怎么糟蹋她打的底绣的轮廓了。 “二姐性子直爽,做事干脆,也不知青蓝是否。”能接受。 “那家伙收了姑娘的帕子,簪子被拿走也没追着讨回来,所以,你说呢。”宣祈抬手,手腹在苏瑜唇页上轻轻磨挲。 按下宣祈不安分的手,苏瑜起身沏茶,“这是可真是好事,我手里的那些女使,个个都是贴心的,我有时也会想怎么落实她们的归处,没想到苗二姐倒排了个头,我得好好给她准备一份嫁妆。” 宣祈伸手一勾,美人立即坐怀,“那我是不是还得替青蓝准备一份聘礼” 苏瑜哂笑。 在宣祈离开厢房不久,孙婉便端着一个红漆托盘出现。 她这次比早上更加用心打扮过,头顶的簪花步摇,她阿娘压箱底的金项圈,手腕上的银镯子,在阳光下很是晃眼,一袭杏粉色的襦裙衬得她姿容俏丽,她羞羞怯怯的朝青蓝走去,到了跟前先福了福,“民女孙婉,奉祖母之命来给王爷送醒酒茶。” 醒酒茶,故名思议,就是用了醒酒汤之后要是效果不好,再继续服用的茶。 青蓝见多了扭捏女子的作派,无非是想引起王爷的注意,眼前这位民女孙婉也好不到哪儿去。都这会儿了,王爷就算酒醉,也早就该醒了,用得着她来送醒酒茶那红漆托盘里的东西肯定有问题,“交给我吧,我替姑娘送进去。” 孙婉往后退了退,说,“祖母吩咐民女,让民女代问王爷一个问题,事关瑜表姐,还请侍卫大爷代为通禀。” 这是非见着王爷不可呢,但他又吃不准是不是真是周老太太让孙婉来的万一真是周老太太派来的,不让见王爷,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周老太太是苏姑娘的亲祖母。 王爷不在厢房,民女孙婉要见王爷,他又怀疑这醒酒茶有问题,权衡之下,青蓝有了决定,“孙姑娘请随我来。” 孙婉面上不显,却是心喜不已,只要 踏进这厢房的门,就算成功了大半。 厢房里间隔着垂帘,孙婉知道王爷就在里面的榻上躺着,浑身就好一阵娇软。 青蓝让孙婉把醒酒茶搁到外间的锦缎圆桌上,他的束发铁簪先前被苗二姐拿走了,现在散着发丝,只得像孙婉借,“孙姑娘,王爷身份尊贵,容不得半点儿闪失,入口的东西更是马虎不得,可否借姑娘手腕上的银镯用用” 孙婉不是不黯世事的姑娘,“侍卫大爷请放心,这醒酒茶绝对没有问题。” 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很紧张的,这醒酒茶里放了阿娘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媚药,银镯下去肯定要变色。 怎么办 “我自是相信的,但侍候在王爷身边,规矩是如此,还请孙姑娘见谅。” 青蓝执意,孙婉心中慌若乱鼓击捶。 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道:“这样可好,我尝一口吧,要是有事,也是我先有事,对不对” 青蓝暗测难道自己猜错了就见孙婉真的倒了一口的量在茶碗里,当着自己的面咽了下去。 此时孙婉的声音在心里呐喊,快让我进去见王爷,服侍王爷喝下醒酒茶,反正都是要成事,两人都中了媚药,行事该更是水到渠成。 青蓝倒也没再难为,看来真是他多虑了,“那姑娘把茶端进去吧。” 青蓝准备在孙婉进去后将人打昏,等王爷回来再叫醒便是,就说她一进来就昏倒了。 青蓝撩开垂帘放孙婉进去,孙婉激动得内心狂跳,丝毫不知身后的青丝已经扬起了危险的手,可正当他要下手时,外头响起喊声,“青蓝侍卫,青蓝侍卫在吗” 孙婉吓得回头,青蓝扬起的手作势自然而然的撩起另一边垂帘应声出去,“我在,是谁找我” 是蝶依。 “姑娘说赶紧让你到景晖院去一趟,有好事找你。”蝶依不由分说,上前拽起青蓝就往去。 青蓝甩开她,“你等等。” 青蓝重新回屋,再见沈婉时,她竟然倒在地上。整个人媚眼如丝,软滩如水。 “这怎么回事”蝶依站到青蓝身后,看着孙婉这一身精致的打扮,也就立即明白了,“这溶姨母还真是不死心啊只是这可是她的亲姑娘啊,还真是大决心啊” “你知道怎么回事”青蓝刚还以为自己猜错了,没想到那茶还真有问题。 “算了,说起来废话多,咱们走吧,就让她自己在这里待着,做她的旖旎春梦吧。” 临行前,蝶依还忍不住啐了一口。 青蓝有些疑惑和担忧,“真不管啊” 蝶依推他走一步,“不管。” 孙学武自打午膳前在厅上流尿丢了脸,不想被人嘲笑就躲到府外去,越想越不得劲儿,越想心里越难受。自己中爱的姑娘要嫁给一个他惹不起的人,那个人还不时拿眼刮他,是不是苏瑜把当初自己对她起淫,心的事跟那个人说了呢 孙学武一会儿想那人知道了,一会儿想那人不知道,焦灼之下,跑去吃酒,把自己吃得醉得糊涂,好在他认得回府的路。 第268章 老太太,不好啦 摇摇摆摆进了府门,顺着记忆往玉晖院的方向去,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绕了好久也找不到玉晖院的大门。他晃晃悠悠踏下连廊,极不耐烦的拂开挡路的柳绦,上眼皮和下眼皮像是要连在一起似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看到一个院子门开着,他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酒嗝后走进去,院子里无人,他吼了一句酒话,“人呢,都给爷出来。” 没人回答,孙学武开始骂骂咧咧,“贱婢,贱奴,敢取笑爷,爷把你们都卖到窑子里去,叫人好好受用受用。” 看见房门大开,他现在口渴,更想高床暖枕。 进了门,左右没看到茶壶,便撩开垂帘进到里屋,他看到桌上有茶壶便裂着嘴,打着嗝笑了。也没规矩倒出来,直接抱着茶壶就开饮,等到喝够了,把壶一扔,嘴一抹便要往床上躺去。 这时,他的脚徒然踢到个什么东西,并那那东西还发出一声娇媚软吟,“嗯。” 孙学武听得耳根酥软极了,一股异流从脚底晕晕乎乎爬上头顶,他擦了擦眼,看着地上躺着女人,但他看不清人的模样,只觉得她继续发出的似痛似喜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久久盘晕不去,渐渐地,他觉得他比之前更醉了。 他瘫坐在地上,不小心压到了女人的手,那人又发出一声娇哼,这下子,孙学武就忍不住了,心里痒得像成百上千只猫在抓,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他额间渗着汗,他口渴,女人的香气像是勾魂的绳索。视线模糊中,他好像看到一张脸,苏瑜的脸,强烈的兴奋感刺激得他脑袋里冒出一句话。 “得到她。” 几只麻雀落到云晖院中,孙玉溶正忐忑难安的焦灼着,听着外头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很是厌烦,站到门口冲着当值的女使吼道:“都是死人吗把这些雀儿鸟儿都给我赶走,吵得人烦死了。” 几个女被吼得一怔,赶紧去追赶麻雀。 麻雀很快被追飞得乱窜,几下就不见踪影。 颜妈妈匆匆打院外进来,直接朝孙玉溶屋里去。 孙玉溶一见她,忙示意她扣上门,轻声问,“怎么样” 颜妈妈虽不太赞成孙玉溶的作派,但人都已经去了,也再无回头的路,“奴婢避在柱子后,看着婉姑娘进去的,待了没一会儿景晖院的女使蝶依也进去了,奴婢正担心出岔子呢,就见蝶依拽着王爷的近身侍卫一块儿走了。” “那近身侍卫走了还是被景晖院的人拽走的你没去看看是因为什么被拽走”孙玉溶摒着气小声追问。 袁嬷嬷略显苍老的脸挤成一团,“姑奶奶这是糊涂么,那近身侍卫走了不是更好成事么万一王爷吃下去茶觉得不对,让侍卫把咱们姑娘赶出来怎么办他走了,王爷不正好和咱们姑娘成其好事么” 孙玉溶现在已经魔怔了,她很认同颜妈妈的话,“你说对,你说对,还有没有别人看到婉姐儿进去可别让人扰了计划先给老太太通风报信去。” “那可是王爷歇息的厢房,章嬷嬷都是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靠近和打扰,派的两个女使侍候也被那近身侍卫给拒绝了。奴婢带着婉姑娘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无人才让姑娘进去的,那侍卫一被蝶依拽走,奴婢就赶紧回来给主子您报信了。” 颜妈妈邀功似的话让孙玉溶松了口气,“那就好,再等半个时辰,你就去跟老太太报信,说婉姐儿好心给王爷送醒酒茶,无端让王爷给扣住了。” 颜妈妈脸上有些讪讪不明,“姑奶奶,老太太会信么” 不会信,孙玉溶却不以为然,“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老太太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她猜到是我使诈又怎样还不是她逼我这么做的,但凡她多疼疼婉姐儿,也不至于逼得我出此下策。” 一想到苏瑜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想到她在祠堂跪那么些天老太太却半丝不念亲情的样子,孙玉溶就恨得目眦欲裂。 见孙玉溶突然恨得双眼发红,颜妈妈赶紧岔开她往牛角尖里钻的心思,“现在好了,咱们婉姑娘已经是王爷的人了,看在奴婢服侍姑奶奶这么多年的份上,将来您要是到王府去探望姑娘,不论如何请把奴婢给捎上,奴婢也想去见识见识王府里的荣华,沾沾贵气儿呢。” 这话说得孙玉溶很受用,她得意志满的看着颜妈妈,“你是功臣,真有这样的好事,可不能把你撇下。” 适才被云晖院撵出去的麻雀,辗转飞过垂花门落到瞳晖院。初夏已至,瞳晖院里那些被周老太太侍弄得极好的花花草草绽得很争气,特别是今日,周老太太瞧在眼里格外鲜妍明媚。 “瞧瞧这些花儿草儿啊,开得这样好,不枉我侍弄一场。” 章嬷嬷殷勤侍候在侧 ,笑道:“打今年入春以来,这些草草花花都是老太太您精心侍候,怎会开得不好老太太今日心情好罢,才觉着与往日不同。” 周老太太左看看,右瞧瞧,“是这么样么” 章嬷嬷很认真点头,周老太太笑道:“瑜姐儿的亲事板上钉钉,先前还担心她去见太后会惹上什么麻烦,如今瞧着都极好,这也算是她的福报。” “老奴也为瑜姑娘高兴,自打她从沈家出来,虽然老太太明着与她约定不干涉她的终生大事,暗里却为此事操碎了心。” 还是章嬷嬷懂她,周老太太松活的叹了口气,“原想她这辈子的交待不知在哪里,哪承想竟与王爷看对了眼,老天爷的造化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可不是。”章嬷嬷也跟着感叹,“先前与沈家那场姻缘,也叫老奴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沈大爷欺人太盛,不成想倒让咱们姑娘清清白白的嫁进王府去了,原来老天爷有他的安排呢。” 周老太太想了想,的确如此。瑜姐儿要是没嫁沈重霖,怎会从沈家出来不从沈家出来又如何会到上河县不到上河县又怎会遇到王爷“冥冥中这有定数,咱们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还是从善如流的好,强求来的东西未必都是好的。” “老太太言之有礼。” 周老太太笑着瞪过去,“你个老货。”又露出一丝焦虑,“唉,现在妨姐儿和瑜姐儿算是有着落了,可是老大院里那妤姐儿也不能没说法一直赖在娘家,等到妨姐儿瑜姐儿婚事一结束,我得找老大媳妇好好聊聊。” “还有三房的娴丫头,多好的姑娘,名声险些被王家那个混账给迫害了。”说到这里,周老太太徒然神情微妙,“王家那事是瑜丫头给捅出来,你说他莫名其妙死在牢里会不会。” 周老太太没把话说完,章嬷嬷想到王家的事也很恶心,敛了眉头,“老太太心里明镜儿似的,老奴哪儿敢多嘴” “瑜姐儿那丫头自小瞧着柔柔弱弱,与沈家那场孽缘都就叫她变化这么大么” 章嬷嬷却道:“当年老奴到了沈家,眼瞅着外孙姑爷不顾瑜姐儿的身子,直接把人放在长板上,还打算不脸面将瑜姐儿招摇过市抬到衙门里去告状。老奴记得可清楚,那日太阳那么晒,他也狠得下心,也不知把我们姑娘当什么了。姑娘醒悟这不挺好,总不能一直叫人欺负了去。” 这事当年章嬷嬷一回到孙家就跟她说了,气得她摔破了好几只茶碗。 罢了,事已至此,总算是越来越好。 颜妈妈出现在瞳晖院的时候,就见着章嬷嬷扶着老太太,一边说话儿一边赏花儿,很是惬意的样子。她深吸了口气,立即换上一副焦急模样冲上前去,“老太太,老太太,不好啦” 第269章 心里明镜儿似的 周老太太和章嬷嬷同时回身,瞧着颜妈妈一脸苦容,脸立即就拉下来。 章嬷嬷啐道,“呸,你个蠢货,今日也不看看什么日子,你乱囔叫什么忒没规矩。” 颜妈妈妈被章嬷嬷一阵冷喝,心里先前盘算好的话竟被吓得不知如何出声了。 还是周老太太操心她又添什么乱了,淡淡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颜妈妈这才顺嘴接下话来,先朝周老太太福了福,“回老太太的话,方才我们姑奶奶跟奴婢说,婉姑娘去给王爷送醒酒茶,一直没回云晖院去。”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缭乱,周老太太的脸越来越黑。 章嬷嬷也意识到问题不对,赶忙说,“王爷身边有侍卫,哪里是什么人都能接近王爷的颜妈妈,你也是在姑奶奶身边服侍的老人,可别乱嚼舌根子,在今天毁了王爷c瑜姐儿和婉姐儿的清誉。” 章嬷嬷到底资历比她老,有仗着有老太太撑腰,说话就是硬气。颜妈妈忍不住心虚,低头不敢看章嬷嬷的眼睛,“我们姑奶奶让奴婢去厢房那里找婉姑娘,可是奴婢去的时候没见着王爷的侍卫,可奴婢在院子里听见听见。” “听见什么”章嬷嬷问。 周老太太则脸色俱变,“说,你听见什么了” 颜妈妈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越是这样,周老太太的整颗心越是往下沉。 “奴婢听见厢房里传出男女燕好的声音。” 周老太太如造雷劈一般身子后倒,双眼发黑,她跄踉着退了数步,好在章嬷嬷手快扶住才没摔倒。她指着颜妈妈,恨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们。” 好好的,送什么醒酒茶就算用送醒洒茶,府里那么多女使哪里用得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送婉姐儿送上门去,分明是孙玉溶还不死要进王府之心,这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自甘下贱呢。 章嬷嬷想得通,精明世故的周老太太岂有想不通之理 “老太太您消消气,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倒下啊”颜妈妈很担心周老太太被气晕过去,老太太要是被气晕了,谁还到厢房去给她们家姑娘做主啊 “你们这是想将我这把老骨头气死呢。”周老太太喘着粗气,恨恨的盯着颜妈妈,“你主子呢,在哪儿” 颜妈妈说出在心里盘算了好多回的话,“奴婢一发现事情不对劲儿,正巧碰到春燕,叫她先回去给姑奶奶报信,奴婢心想这事肯定不能瞒着老太太,若王爷真与我们家姑娘有首尾,这事还得求老太太做主呢。” “你你们都盘算得这么周全了,还要我这老太婆做什么”周老太太几乎是吼出来。 颜妈妈突然跪在地上,“老太太,您赶紧到厢房去看看吧,我们姑奶奶要是知道婉姑娘的清誉受损,肯定去找王爷讨说法去了。” “你你给我滚。”周老太太继续吼道。 怎么是让她滚而不是跟着她去厢房为婉姑娘做主 可是颜妈妈被此时周老太太的气势吓得呆不下去,不管了,先到姑奶奶身边去,反正此事这会儿差不多满府都知道了,肯定不少人围着厢房等着王爷给交待,等着老太太主持公道呢。 颜妈妈抹抹泪滚了。 章嬷嬷顺着周老太太的胸口,“老太太,这事。” “这事不是明摆着吗”周老太太一张老脸阴沉得可怕,偏偏孙玉溶又是自己生的,更叫她恼恨不已。 “只是王爷是什么身份,什么人都能近身吗奴婢看那青蓝侍卫可不是吃素的。”章嬷嬷抛出心头疑问。 周老太太细思一圈,一时也想不到,“走吧,去收拾烂摊子,到底怎么回事到了不就知道了” 出了瞳晖院,周老太太叫秀娟陪着自己去厢房,吩咐章嬷嬷到景晖院去安抚苏瑜。 孙府商户起家,并不缺的就是银钱。所选的这座宅院端严宽敞,飞檐笼翠,那楼阁交错之处,花竹葱郁之中,无不透着清雅与富贵。 章嬷嬷与周老太太分开,还没走多远就见不少仆妇使役,随从婆子朝一个方向奔去。她又暗暗啐了一口,很是不耻孙玉溶的下贱作派,这是已经闹得满府都知道了呢。那景晖院肯定也是得到消息了,还不知瑜姐儿知道后这事会怎么乱呢。 章嬷嬷一路忧心冲冲赶到景晖院,一进院门,就见袁嬷嬷和雪娇在院子里悠闲的侍弄几盆芙渠花。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将袁嬷嬷扯到一旁,“外头都闹翻天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摆花弄草,你家姑娘呢” 外头闹翻开的事情是夏莲跑进来说的,方才她和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一样,惊得嘴巴张开能塞进一个鸡蛋,听完,又觉得这事滑稽又可笑。 “嬷嬷来了,肯定是瞳晖院里的老太太也知道那件事了,想知道我家姑娘的反应,嬷嬷进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章嬷嬷低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当差的吗自己的主子都快被人撬墙角了,你还不着急,也不想想自己主子姑娘平日待你们。” 章嬷嬷一边走,一边回头数落袁嬷嬷的不作为。 可当她看到屋子里有些什么人时,嘴巴张得也能塞进一个鸡蛋。 本该在厢房与婉姑娘燕好等着被捉奸在床的王爷,此时正剥着一个蜜橘子,那十指纤长的手指,看着苍劲有力,好看得就像画儿的似的。他剥好一瓣橘子,又撕了白经,亲自递到瑜姐儿唇边,那深情温柔的眼神,能把人溺死,她这一把年纪瞧着,都觉得脸色臊得慌。 “嬷嬷来了,快坐。”苏瑜没好意思张嘴吃宣祈递到嘴边的橘子,拿在手里招呼章嬷嬷。她大概能猜到章嬷嬷来干什么,无外乎是外祖母担心她听到厢房的事乱阵脚,怕旁人安抚不住,特意派了章嬷嬷来给她拿主意坐镇。 章嬷嬷这才回过神来,这屋子里,除了王爷在,那侍卫在,意外的连厨房里的苗二姐也在,这几个人或坐或站在一间屋子里,为了什么事 现在也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她朝王爷福了福,“老奴见过王爷。” 宣祈点点头,不再有反应,他的眼中只有苏瑜。 章嬷嬷也不生气,反而高兴。 “嬷嬷过来,想必是外祖母的意思,又让她老人家操心了。”苏瑜咽下手里的蜜橘,宣祈又剥一瓣给她。 章嬷嬷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悬起来了,王爷和侍卫都在景晖院,那与婉姐儿在厢房燕好的人是谁“姑娘,既然姑娘这里没事,老奴就像告退了。” “不急,嬷嬷既是来了,就坐坐也替二姐儿拿个主意。” 采玉过来把章嬷嬷按坐在绣凳上,章嬷嬷还操心着老太太呢。可苏瑜执意,硬于王爷的威仪,她又不敢真走,“二姐替二姐拿什么主意” “我成婚之后是要住在王府的,但我又舍不得二姐烧菜的手艺,偏偏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厨娘,正好青蓝侍卫与二姐看对了眼儿,我想着先把二姐嫁过去,这事儿本来我能做主,可却少个媒人,刚才嬷嬷一进来,我就想着这媒人要是嬷嬷来做,料想二姐的老子娘定是没有不允的。” 什么 王爷和侍卫和二姐儿看对了眼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瞒得滴水不漏 第270章 艳羡妒忌 章嬷嬷又被惊得忘了反应,良久才道:“姑娘,二姐儿的老子还在老家呢,她阿娘倒也好说话,只是先前从未听青蓝侍卫与二姐有往来,她阿娘定是才能定的。” “嫁姑娘是大事,好好看看应该的,此事就麻烦嬷嬷去跟二姐的阿娘提,要是成了,少不得要给嬷嬷奉个大红包呢。” 苏瑜说得高兴,丝毫没将此时某个厢房外闹哄哄的场景放在心上。 乡下丫头配王府侍卫,烧高香的姻缘,二姐阿娘肯定没有不允,只是按理还得去说说,“这是好事,老奴应下了,皆是有二姐照顾姑娘餐食,想必老太太知道这桩婚事也会高兴的。” 青蓝糊里糊涂被订下亲事,也奇怪,自打听说一定下,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定下了。悄悄看了眼苗二姐,觉得她的模样娇俏可爱,真是越看越喜欢。 苗二姐无意间对上青蓝的视线,本就发臊的脸更像厨院篮子里的番茄。她窘得想找条地逢钻进去,福了福,“姑娘,奴婢先回去了。” 苗二姐羞着跑了,青蓝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个在吃和刺绣方面神经突出的夏莲突然在院子里喊起来,“姑娘,厢房外好多人看热闹,都挤到垂花门那里去了。” 说完,人也出现在屋里,她看到章嬷嬷板着一张脸,赶紧规矩的站好,规矩的福了福身,“章嬷嬷好。” 章嬷嬷刮了她一眼,真心觉得姑娘在某些地方性子软,纵得这些使役没大没小。然现在又不是教规矩的时候,她起身回头,“姑娘,出大事了。”说着,拿眼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继续剥蜜橘的王爷。 苏瑜换了个姿势,端起矮案上的茶碗,低眉道:“我都知道了,有人苦心孤诣想造出点儿动静来,不惜自甘下贱毁我清誉,毁王爷清誉,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温言细语,但淡淡的几句话,却叫她莫名感到危险。她像是对某件事已经容忍到了极致,准备一举收拾,不再留有后患。 章嬷嬷心下大颤,莫说以往她知道瑜姑娘有主意有手段,如今她身边坐着的人,是个在大唐王朝翻手可为云,覆手可为雨的人,若她依仗着王爷做点什么,那姑奶奶一家随时可能万劫不覆啊 “姑娘,老奴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她始终是你姨母,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你可以小惩大戒,千万不可。”伤其性命啊那死在牢里的王毕甫,可就是个鲜活的例子,不由得她不担心。 苏瑜沉默着,她越是沉默,章嬷嬷心里也越是没底,难道那屋子里的人 章嬷嬷一双质探的眼睛望过去,苏瑜便知她意思,淡淡道:“行了,你去吧,那屋子里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不论是谁,外祖母这会子心里都悬吊吊的。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劳烦嬷嬷好生照看着。” “是,老奴这就过去看看。” 章嬷嬷走后,苏瑜徒然依偎在宣祈怀里,“王爷是个香饽饽,什么人都敢肖想。” 对于苏瑜的首次投怀送抱,宣祈很受用,他从善如流把人怀在怀里,笑容里充满邪气和痞气,“吃味了” “唔唔。”苏瑜摇头,“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往后还会发生,想想觉得很没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本王总不能不出去见人啊” 低下眉眼,苏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如果有那么一日,我真想和你一起远离这里,去一处繁花夕照,绿水映瀑之处,相知相守,白头偕老。” 宣祈闻声一滞,邪美的眼眸溢着一丝憧憬,他低头在女子眉心印上一吻,声音醇柔到极致,“终会有那么一日的,信我。” 信我。 这两个字给苏瑜的心里注入了一道蜜,甜腻得能让人昏醉过去。 章嬷嬷出了景晖院,老胳膊老腿儿开始往厢房那里移动。 远远就见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孙玉溶哭声传了很远,害怕别人听不见她在为自己的姑娘抱屈似的。 蒋氏带着孙嬉从另一道垂花门过来,正巧走在章嬷嬷前面没发现章嬷嬷。她话里带着酸味儿对孙嬉说,“还是你姑母有法子,老太太死不松口的事,被她一招就摆平了。” 孙嬉一直被孙婉和王爷睡了这事刺激着,艳羡妒忌着,她想着是她怎么没那么好命,所以完全没听懂阿娘的意思,“阿娘,你说什么呢这和姑母有什么关系” 蒋氏一指戳在孙嬉脑袋上,委实是自己心里也压着火,这招她怎么就没想到,偏让孙玉溶占得先机,也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机会效仿,“说你笨,你还真让你脑子闲着你想想你姑母为了让婉姐儿跟着瑜姐儿嫁进王府去都使了些什么谋算,不就清楚我说的是 什么了么。” 孙嬉被戳得开了窍,但她胆子小,这主意要是她阿娘想出来的,她未必敢,“姑母这样孤注一掷真就能如愿么我瞧着祖母真心偏心苏瑜,哪肯让婉姐儿分一杯羹水” “放在之前肯定是没希望,但是现在可就说不定了。”蒋氏满脸讥讽都在骂孙玉溶下作,肚皮里又是羡慕得跟猫抓似的痒痒,“一旦王爷和婉姐儿被捉奸在床,王爷就得对婉姐儿的清白负责任,哪怕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妾,料想这辈子也肯定是注定荣华富贵,你溶姑母打的可不就是这主意。” 章嬷嬷跟在身后不远不近,蒋氏的话她全听在耳里。 “这么说溶姑母这回是赌对了婉姐儿真要嫁进王府了”孙嬉一边问,一边满脸的艳羡和不高兴。 蒋氏冷哼一声,没再作声。这辈子一个姑娘上赶着下嫁升斗百姓,一个姻缘尚无着落。到底是孙玉溶棋高一筹,她要想再比过她去,除非是她的嬉姐儿能进宫做娘娘。 靠得近了,听见孙玉溶正含泪控诉,“这人就在里头呢,阿娘,婉儿姐的清白若是叫王爷给毁了,若不给我个交待,女儿就到陛下面前去告御状,让陛下给我们姑娘主持公道。” 啪的一声响,周遭立即安静下来,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的甩了她一耳光,“你要不要去把孙府的大门打开,叫外头的街坊四邻都进来瞧瞧热闹这是什么好事么你用得着这样大肆宣囔么” 孙玉溶捂着被打的脸,委屈万分的盯着周老太太,今日这场仗她赢定了,现在她只需装得可怜些,更可怜些。 梁氏和余氏一人一边挽扶着周老太太,余氏帮着顺气,梁氏帮着劝慰,“阿娘,您快消消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是啊,王爷还在里面呢,赶紧将这些人都遣散了,不准再围着,否者真成看主子的笑话了。”余氏附和,恨恨的瞧了一眼孙玉溶,觉得她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太无耻了。 梁氏点点头,转身对着看热闹的仆妇使役,随从婆子,“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再在此围观,当心这个月的月钱扣光。” 热闹是好看,但月钱事更大,很快围观的人全作鸟兽散。 但此举只是让周围变安静些罢了,根本阻止不了好事者的猜测和窥探。 “阿娘,您快进去看看婉姐儿吧,女儿好担心她。”孙玉溶跪走到周老太太面前,哭着祈求,一副很绝望很伤心的样子。 周老太太深吸口气,抱着老脸丢尽的觉悟正准备迈步,身后徒然响起章嬷嬷的声音,“老太太,老奴回来了。” 第271章 惊天变故 所有人都转过身看到章嬷嬷绕过蒋氏母女身旁走出来。 章嬷嬷表情微妙的瞟了孙玉溶一眼,对周老太太说,“老太太,瑜姑娘那里有桩喜事,央着老婆子做媒人,所以多耽搁了一会儿。” 周老太太见着章嬷嬷,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她的原意是让章嬷嬷守着瑜姐儿,这里的事不要管,怎的她就从景晖院回来了“什么喜事” “咱们府里的苗二姐儿与王爷的近身侍卫青卫看对上了眼儿,彼此都很中意,瑜姑娘的意思,是让二姐儿先嫁进王府去,只是时间仓促,她担心二姐阿娘不答应,让老奴作媒人倚老卖老去探个口风。” 章嬷嬷语声一落,孙府的这些大小主子们个个面面相觑。这不仅瑜姐儿麻雀变,连带着手底下的厨娘也跟着鸡犬升天 在众人为此事感到意外时,周老太太却敏锐的发现事情不对,她摒住呼吸问,“这么说青蓝侍卫在景晖院” 章嬷嬷点头。 周老太太眼角的余光打量孙玉溶和她身边的颜妈妈,这二人是知道青蓝的去处的,被老太太的漠然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里的慌乱层出不穷。孙玉溶猜想老太太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会不会猜测是她使算计把青蓝侍卫给诓走的这她可就冤枉了。 岂知周老太太想的根本不是这茬,“青蓝是王爷的近身侍卫,侍卫在景晖院,那主子在哪儿” 章嬷嬷虽然老了,但在老太太身边侍候没受什么亏待,所以身形略显富态,他微微弯腰,福了一福,“主子自然也在景晖院。” 所有人一听,都不由倒抽口凉气。 孙玉溶的脸色更像是被雷劈电击一般变成了猪肝色,“不可能,王爷怎么会在景晖院他明明正在厢房里,与我的婉姐儿燕与我的婉姐儿在一起。” 章嬷嬷不紧不忙的继续道:“溶姑奶奶,老奴亲眼所见岂会有假王爷在景晖院,正与瑜姑娘商量青蓝侍卫与二姐儿的婚事。” 孙玉溶先前虽然脸上凄凄惨惨,但一个心却是飘在云絮里那般舒坦;这会儿,这个心像从高高的云絮里跌落到油锅里,被炸得千疮百孔。她脑子里突然一片浆糊,她不信,赫然转身揪着颜妈妈的衣襟,瞪着快要突出来的眼珠子,狠狠的盯着颜妈妈,口水也喷到她脸上,“你不是说看到婉姐儿进来的吗你不是说只看到青蓝侍卫被蝶依拽走吗你不是说青蓝侍卫不在,婉姐儿王爷更好方便行事吗为什么王爷不在厢房里” 她说过这些话吗颜妈妈也懵了,被孙玉溶的话吓得身体站都站不住,腿软得直往地上滑。 在场众人听着孙玉溶不打自招的话,鄙夷的,难以置信的,嘲笑的等等等等,个个脸上都是精彩给纷呈的表情。 周老太太气怒中带着惊愕,饶是意料之中,但这话从孙玉溶嘴里说出来,那龌龊感简直冲刷得她魂不附体。 “不,不,我不相信,现在屋里的人肯定是王爷,章嬷嬷,你骗我是不是”孙玉溶疯狂的自我麻醉,好慰藉她濒临崩溃的神智。 可惜,两个人的出现,冲击得她的梦溃不成军。 那两个人站在一株曾经涅白如雪的梨花树下,清风袭染,尚未落尽的残花轻摇飘落,光影里,枝叶斑驳。男子身影修长,眉目凛贵,凌衫绯氅,端的是无尽玉树风华。他站在女子右侧,瞧见些许残花瓣落在云髻上,伸手替她捡下,动作轻柔细腻,足见款款情深。 顺着孙玉溶滞稳不动的视线,诸人见到王爷和瑜姐儿并肩而来。走在那条青石小径上,两边妍花轻抚着她的裙摆,将如逐浪而至的涟漪裙裾,染上浸入心肺的幽香。踏上连廊,王爷细心的扶住瑜姐儿,彼此会心一笑,那之间,是谁也难以涉足的禁地。 “参见王爷。” 众人跪地见礼,惟有颜妈妈瘫着,孙玉溶鹤立鸡群般站着。 “老太君免礼,诸位请起。”除却苏瑜,宣祈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没什么温度。 这么多人在,厢房外却静若无人。 “王爷,瑜姐儿,你们怎么过来了”周老太太率先打破静谧,僵着一老脸的笑容问。 “事关本王和阿瑜清誉,自然个究竟。” 宣祈话里的冷嘲,将周老太太及一干众人吓得不轻。 不知何时,孙玉溶脸色煞白,不顾一切盯着宣祈,忽然魔怔一般指着他,“你是假的,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她连喊三遍,在第三遍结束时,周老太太没忍不住伸手抽了她一巴掌,“事已至此你还要作什么妖。” 孙玉溶终于撑不住了,痛哭道:“王爷若在这里,那这屋子里和婉姐儿在一起的人是谁啊” 先 前谁也不敢进去看。 现在谁也没敢进去看。 “溶姨母,阿瑜也好奇,婉妹妹送来的醒酒茶究竟让谁给吃了。”苏瑜淡淡笑着,瞳珠里情绪复杂,“咱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周老太太不悦的看向她,“你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凑什么热闹老二媳妇,你进去看。” 既然知道里头的人不是王爷,周老太太也恢复了当家作主的派头,指使余氏进去打头阵。 余氏是很不情愿的,这里头真要是那什么,那么龌龊的场面她可不要见。但老太太发话,她只能硬着头皮福了福,开始往里去。 余氏先是迈进门槛,然后看见外屋里没人,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将心悬了起来,外屋没人,不代表里面也没人啊。此时,她更希望颜妈妈听错了,不然今日孙府这脸可真是要在王爷面前丢尽了。连累瑜姐儿被人轻看不说,或许连她的娴姐儿也要受到波及。 深吸了口气,她撩开垂帘,入眼便是满地绫衣衫裙,珠钗佩环。余氏最后的希冀死心了,她决定去看清楚谁在青天白日作下荒唐。她往里走,空气里欢好的气味令她作呕,她捂住口鼻,绣鞋避开那些绫衣衫裙,她嫌脏。 她站到桌畔边,看到孙婉未着寸绥躺在床上,身上情,欲的痕迹又青又紫,她身上压着一个体形精壮的男人,当她想看清那男人是谁时正巧那男人似在睡梦中转过头来。 一瞬间,余氏瞳孔一缩,随即一声惊叫,“啊。” 屋外的人听见余氏惊叫,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赶紧蜂拥而至。 当看到屋中绫乱得不堪入目的床景,孙玉溶顿时气血上涌,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孙玉溶当场晕倒过去,周老太太虽恨极了她,但好歹自己生的,生怕出意外。赶紧让章嬷嬷叫人将她抬出去。 梁氏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脑子轰隆轰隆响,她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嘴唇已是血色褪尽,她几步跨到床前,照着露着半个屁股的孙学武就是一巴掌拍下去。 孙学武没醒,梁氏就一直打一直打,恨不能将他打死。“你个混账东西,蓄牲不如的东西,婉姐儿是你妹妹,你怎能将她给祸害了” 宣祈站在院中,这毕竟是孙府的家务事,他不便干预。苏瑜进去望了一眼,那榻上情形让她很想笑,可见满屋气氛阴沉严肃,周老太太气得浑身发颤,她又笑不出来。 退出来在宣祈耳边附上几句,宣祈神色一敛,目色徒然诡谲阴冷,随即又妖孽的笑开,“这么多人打本王的主意,阿瑜就不担心么” 第272章 真相 苏瑜摇摇头,轻笑道:“这可好事,阿瑜担心什么” “这么多人打本王主意你竟认为是好事”宣祈近身一步,将苏瑜逼得腰往后下。 苏瑜赶紧退后一步,“自然是好事,王爷那么多人觊觎,说明王爷出众,更说明阿瑜有眼光,这还不是好事是什么” 放过她,宣祈直起身子,“这个答案勉强过关。”他其实在想如果说出不在乎的话来,他该如何反应。 “依本王看,孙府接下来有家事要处理,恐怕是没空招呼本王,我先走了。”宣祈看着苏瑜,目光专注且温柔。 的确,出了这等天大的丑事,老太太肯定要做出一系列安排和打算,的确无暇再顾及宣祈。 宣祈带着青蓝离开,苏瑜在院中想自己是不是该回避 而里屋的孙学武醒了,是被他阿娘硬生生给一下一下打醒的。他先是感受到一点痛意,然后痛感逐渐加剧,再然后他忍不下去悠悠转醒。他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感受到痛意后逐渐反应过来有人打他,而且一下比一下用力。 等到他醒过一丝神智,看到打他的人以及满屋的人,先是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声,“阿娘,你怎么来了” 随后,他不经意看到了身下的孙婉。 而孙婉,正巧也醒了。 “啊。” 孙学武在震耳欲聋的叫声中从孙婉身上下来,这一下来,孙婉身上光洁的肌肤上斑驳的情欲阴痕瞬间落入众人眼里,将所有人的眼睛撞得摇摇欲坠。她起身扯起不知几时褪到床角的锦被,掩住自己的身子,泪水在眼睛里转了一转就顺着脸流下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你王爷呢,王爷呢” 孙学武只褪了裤子,所以他站在床边身上还有遮丑物。 可孙婉移动间,床上那滩胭脂色的处子血又齐涮涮震惊了所有人的眼睛。 周老太太一会儿指指孙学武,一会儿又指指孙婉,最后咬着牙道:“都给我到祠堂里去。” 周老太太气得拂袖而去,出来时已不见瑜姐儿和王爷身影,但她心在还有疑问又不敢惊动王爷,只好让秀娟先去找瑜姐儿到祠堂说话。 府里有条花径,孙嫣曾经最爱在此附庸风雅,此时苏瑜走在上头,瞧着不远处被雨水冲涮后长满的青苔石,听着不知何哪里传来的隐约虫鸣。 “蝶依,适才我无意瞧见你的反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先前听到二舅娘大声惊叫,她没有立即冲进去,倒是无意间看到蝶依的反应很奇怪,说是奇怪,其实是她的反应太过平淡。 蝶依也没打算瞒着苏瑜,“姑娘在道青蓝和二姐的事后,不是打算把这二人叫到一起说说前程么雪娇去叫二姐,我去喊青蓝。到厢房时没见着青蓝,奴婢就喊了一声,青蓝出来后奴婢想卖个关子没直接告诉他找他什么事,结果他往屋里回了一趟,奴婢跟进去一瞧,那云晖院的婉姑娘已经倒在地上,媚眼如丝,一副发春的样子,肯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动西。后来再回景晖院的路上,青蓝说婉姑娘告诉他,是老太太吩咐她给王爷送醒酒茶的,青蓝原本不打算让她进去,可婉姑娘又说老太太不放心姑娘你,所以有个问题要请教王爷,青蓝既担心婉姑娘使诈,又担心她真是替老太太来传话,毕竟跟在王爷身边的人方才只有他一人当差。于是他想了个主意,借着要试饮食是否有毒的规矩试探了婉姑娘,她自己喝下了一小口醒酒茶,然后就变成那样了。” 孙婉饮下那醒酒茶,肯定是希望青蓝赶紧将她带到宣祈面前,只要宣祈也吃下那醒酒茶,后来的事关青蓝一个侍卫什么事她与宣祈更是水到渠成的事。她没想到的,是宣祈在她出现在厢房之前已经到了景晖院,独独留下青蓝不惹人生疑。 “居心叵测的结局,自食恶果,我看溶姨母这回怎么收场。” 蝶依撇撇嘴,“婉姑娘就算吃了那下了料的醒酒茶,大房的二爷也不该趁人之危呀,好歹是她亲妹妹呢。” 苏瑜在进到里屋时,空酒里是弥漫了一股酒气的,不难猜出孙学武肯定是醉酒后误入厢房,才与孙婉行了苟且之事。“他们可不是亲兄弟,按说也是可以成婚的,还亲上加亲呢。” “溶姑奶奶一心想攀高枝,结果高枝没攀上,自己还跌了大跤,嫣姑娘又毁了容,她再想爬起来可难了。”蝶依一时感叹,她是知道在王爷手下做事很危险,没想到这看似平静的深宅大院里,也没想象中那么随和平稳。 “姑娘,瑜姑娘。” 蝶依和苏瑜眼见就要回到景晖院,身后徒然响起秀娟的声音。 “秀娟,老太太身边正需要人侍候,你怎么跑来了” 秀娟喘了喘粗气,稳了稳气息,还是喘道:“武二爷已经醒了,婉姑娘也醒了,见事发,都吓得不知所措,老太太把所有人都叫到祠堂,让奴婢来请瑜姑娘也前去祠堂问话呢。” 料想这会儿外祖母应该知道宣祈离开孙府了,找她去问话,也是想知道明明该在厢房的王爷为何变成了孙学武罢。 孙府在上河县的祠堂不如京城里的祠堂奢华宽敞,从梁上悬下的三圈盘香正袅袅着香烟在屋顶铺散开去。长案上摆放了七盘供果,供给前面诸多孙家祖先牌位。 长案下三步开远的地方放着三个蒲团,孙婉和孙学武跪在其中两个蒲团上。 孙学武激情散尽,此时只剩下屁滚尿流和瑟瑟发抖。 孙婉惨白着一张被狠狠蹂躏的娇脸,恨不能把头全含进胸脯里。她现在好恶心,好恶心,只要一想到孙学武趴在她身上亲了她,摸了她,还占去了她的清白,眼泪就八颗八颗往下滴,怎么也收不住。 大房到了梁氏,孙妤知道消息匆匆从玉晖院赶来,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兄妹居然干出这么不知耻的事。她挽稳了梁氏,怕她顶不过去身子撑不住。 二房跟来余氏,孙娴原来是想和阿娘一起去厢房看看情况,可阿娘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叫她别去凑热闹。后来又听说闹到了祠堂,这才不得不赶来。一如孙妤的反应一样,知道孙学武和孙婉的事,她惊呆了,难以置信。 三房蒋氏和孙嬉是看热闹不娴事大的,旁人不论怎么的惊愕和愤怒,她们心里都只有痛快和嘲讽。 “当着满门祖宗,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孙家的列祖列宗么干出这么龌龊无耻的事,我们孙家的脸都叫你们两个混账给丢尽了,好在是在京城,若是在老家,你们现在就该浸猪笼了。” 周老太太气急败坏,痛心难耐。 章嬷嬷赶忙扶住她坐下,“老太太,事情已经出了,您消消气,想想怎么处置吧。” “是啊,阿娘,千万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气坏了,您下月还要喝瑜姐儿和妨姐儿的喜酒呢。”余氏适时提起瑜姐儿和妨姐儿的亲事,来宽慰婆母又焦又恨的心。 可周老太太没那么容易缓过来,她哭道:“这两个孽障是想把我立马就气死呢,是想气死我哦。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约在一起的,还是之前就有了情谊” 孙婉连忙摆手,睁着一双泪目,“外祖母,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看上武二表哥。” 第273章 恶果 一听到孙婉用这么嫌弃的话说他,孙学武也不高兴了,他抢先说道:“中午孙儿在王爷面前出了丑,下来被府里的女使婆子嘲笑,孙儿心情抑闷便出去吃酒,没想到酒吃多了,回来找不到玉晖院的路,迷迷糊糊误入厢房,孙儿最后只记得桌上好像有壶茶,孙儿吃了酒渴得狠了,就拿着茶壶喝茶,然后后面的事就记不得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那是厢房,更不知道那里住着什么人”梁氏恨恨的瞪着孙学武,适才打儿子的手,掌心还在发红发痛。 孙学武连忙澄清,“阿娘,儿子再糊涂,清醒的时候也不可能对婉妹妹做那样的事啊都是酒醉惹的祸,儿子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少推脱,肯定是你见色起义,不然我怎么可能委身于你。”孙婉捂着脸,她在那么多人面前露了身子,什么都被人看光了,她觉得她要活不下去了。 还嫌弃他孙学武不乐意了,“我哪里推脱,我倒要问问你,你好好的到王爷暂歇的厢房去做什么但凡我误闯时里面的人是王爷,也闹不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话问得孙婉哑口无言,她抿着唇,抿破了嘴,所有人都等着她的答案,可她不敢说啊。 周老太太递给章嬷嬷一个眼色,章嬷嬷出去一趟,很快就将颜妈妈给提了进来。 颜妈妈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抬头看着孙府满门祖宗,威严森冷,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休想扯谎圆过去,你主子方才在厢房外的院子里可都是交待得清清楚楚,你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不可能不知此事原尾,今日说清楚便罢了,说不清楚,我立即叫了人伢子,连着你一大家子全都发卖出去做苦力。” 眼见一向慈和为善的周老太太动了真格,颜妈妈哪里招架得住,立即竹洞倒豆子似的将孙玉溶和婉姐儿如何谋算献身王爷的事倒了个干净,最后还要为自己开脱一二,“老太太,奴婢也曾劝过姑奶奶,可是姑奶奶一意孤行,您也是了解她性子的人,奴婢哪里轻易能劝住。” “你劝不住,劝不住不知道到瞳晖院通风报信么如若不然,也不能发生这种不可挽回的事。” 颜妈妈被怼得哑口无言,她心虚的低下头,“奴婢听命姑奶奶,她是奴婢的主子,她的话奴婢不能不听啊” “你还敢狡辩,枉你侍候溶姐儿这么些年,哪桩事能做,那桩事不能做,你心里没数吗她在有这糊涂念头时你就该多加阻拦,可你非但不阻拦还成为她的帮凶,如今出了事又要为自己开脱,我孙府哪里能容下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奴婢。” 周老太太少有对一个奴婢大怒,“章嬷嬷,拿了她的身契,将她这一大家子都给我赶出去,永远不准再出现在孙家。” 完了完了,在孙家她是个体面的管家婆子,她已经习惯孙家的好吃好喝,也能察言观色知道主子的喜恶,出了孙府的门,再去哪里找这么体面的差事颜妈妈立即磕起响头,“老太太,奴婢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章嬷嬷正要发话,祠堂里突然响起苏瑜的声音,“外祖母,颜妈妈是溶姑母身边的老人,溶姑母使唤她也是使唤惯了的,你这将她一发卖,可叫溶姑母往后怎么办” 在颜妈妈交待孙玉溶母女盘算宣祈时她就到了,她早就知道了真相,所以没多大惊讶。周老太太朝她招手,随即握着她的手,“可怜见的,瑜姐儿,你溶姑母这样糊涂,一错再错,当着王爷的面就做出这种龌龊事,往后你嫁去王府,要是让王爷轻瞧可怎么办” 现在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吗苏瑜看着周老太太一脸慈爱,知道她是真替自己担心,轻轻笑道:“阿瑜的姻缘,自有阿瑜的造化,外祖母不必担心。” 周老太太自顾难过,还是梁氏问,“瑜姐儿,你怎么和王爷一同出现王爷几时去了景晖院” 这也是众人都想知道的事,为何本该在厢房的王爷会突然变成了孙学武特别是孙婉,她几乎是摒着呼吸想听苏瑜的答案。 苏瑜朝身边看了一眼,蝶依立即站出来朝梁氏福了福,“回大太太的话,景晖院跟着姑娘的苗二姐今日也有桩喜事,料想大家现在已经知情了。她在去找了青蓝侍卫之后,王爷就离开厢房去景晖院找我们姑娘了,谈及了二姐与青蓝侍卫的事。我们姑娘喜欢二姐做的吃食,王府里却不缺厨子,于是姑娘就想让二姐直接嫁过去,这样就能偶尔尝到二姐的手艺了。雪娇去厨院喊二姐,奴婢则到厢房来找青蓝侍卫,想让这二人当场说说可否愿意赶在王爷与姑娘之前成婚的事。” 蝶依又将适才跟苏瑜讲的话又讲了一遍,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经过是这样的,苗二姐先表白青蓝侍卫,然后王爷离开厢房去了 景晖院,不久孙婉拿着下了料的醒酒茶来到厢房,接着在青蓝侍卫的试探之下喝了一口下了料的醒酒茶,随后蝶依来叫走了青蓝侍卫,而这时从外头醉酒回来的孙学武误入厢房,这才成就了这一桩荒唐的错事。 “阴差阳错,可真是没想到。”余氏一时感叹万分,“婉姐儿,你阿娘心术不正,恶果却是你在吃,如今你可后悔” 后悔,万分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孙婉悲愤成分的痛哭出声。 “阿娘,这可怎么办呢”梁氏无奈看着不成气的儿子,彻底对他绝望了。 周老太太醒过神来,松开苏瑜的手。先看看痛苦痛哭的孙婉,再看看恨不能把脑袋埋进这祠堂地砖里的孙学武,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言道:“府里正好有两桩喜事要办,也不肖再添这一桩,大儿媳妇,你就近挑个日子,让这两个把铺合了吧。” 梁氏谈不上对孙婉有多喜欢,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下这个儿媳妇,“是。” “不,我反对。” 梁氏刚应下,祠堂门口立即传来反对之声。这声音的出处不是别人,正是孙玉溶。 孙玉溶被人抬回云晖院后,婆子们怕请大夫来走漏消息,只能使劲儿掐她人中,给她灌提气的参茶,好在是苏醒过来了,一醒过来就抓住婆子们问孙婉的情况,得知真相,她不要命似的冲到祠堂。 “阿娘,不可啊,婉姐儿,婉姐儿。” 一见着孙玉溶,周老太太蹭一下站起来,指着她语气厌恶,“你还好意思到祠堂里来,先前让你在祠堂里思过,你都思了些什么如今害得婉姐儿这般下场,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下场” “武哥儿虽然不成气,但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他是婉姐儿男人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去” 孙玉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可她不甘心啊,突然就冲着苏瑜冲过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知道婉姐儿去给王爷送醒酒茶,故意把王爷叫走,再让人把孙学武送到王爷的屋里去的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就是不想我们婉姐儿跟你一起嫁进王府去是不是” 蝶依拦在苏瑜面前,孙玉溶除了声音大吼得凶之外占不到任何便宜。 “孙玉溶。”周老太太已经被这对母女气得要晕死过去了,“事到如今,你不但不知错,还要胡乱攀咬瑜姐儿,你怎么就那么清楚婉姐儿有那个嫁进王府的命呢现在好了,老天爷告诉了你,她没那个命,还是你的痴心妄想害了她一辈子,毁了她一辈子。” 第274章 孙学武挨训 孙玉溶扑过去,泪眼婆娑的抱住孙婉,“我苦命的婉姐儿,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在周老太太吩咐梁氏准备喜事时,孙婉就已经呆得跟个木头似的了。这会儿孙玉溶搂着她心碎似的痛哭,也丝毫没聚拢她眼中渐散的焦距。 周老太太更是趁机对众人训道:“当着祖宗的面,我再次警告你们,你们谁要是包藏祸心,将来再得恶果,可不就是如婉姐儿这般下场。 蒋氏觉得这话老太太是含沙射影,她干扯着唇角算是笑了笑。 众人从祠堂散去。 章嬷嬷会意苏瑜要留下颜妈妈的意思,担心她心有不满,出去造谣再害孙府女眷清誉。可留下她,也得好好耳提面命,好叫她知道分寸。罚了她三个月月钱,还是叫她回了云晖院当差。 金乌西沉,雅雀声嘈杂。 素菊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梁氏有意提携她,玉晖院不少庶务都交托在她手中打理。 她也是个有悟性的,但凡梁氏的交托,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梁氏为此轻松许多,对于素菊这个妾媳,她比对谭氏满意。 素菊勤勤恳恳的表现自己,就是想得到梁氏的认可,在孙府玉晖院里站稳脚根。三妤姑奶奶也是个好相与的脾气,她正为自己因祸得福的命运感到满足时,今日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她晓得后是又急又气又恨,虽明白自己是妾侍的立场,无权干涉爷们的主意,但心里那道坎就是过不去。更想不到二爷荒唐透顶,竟与婉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这样的结局,注意婉姑娘要成为她的主母了。婉姑娘的脾性比原先谭氏好不了多少,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处境忧心冲冲。 站在门口朝祠堂的方向望,站得久了,她的肚子有些沉,她身边的小丫头提醒她,“姨娘,回屋去吧,奴婢瞧着你的腿都在抖了。” 素菊的确站得累了,正准备回身的时候,终于盼到她想见的身影出现。 妤姑娘扶着大太太走在前头,二爷搭着脑袋霜打茄子似的跟在后头。孙学武是她男人,是她这辈子的靠山,尽管他犯下令人不耻的大错,还造成她对自己未来的妾侍生活困扰重重,素菊仍不想孙学武有事。 素菊迎了两步,朝梁氏福了福,“大太太。” 梁氏看着挺着肚子的素菊,想起她的懂事,上前搭着她的手,“你出来做什么肚子里还有块肉呢,千万别磕着碰着了,快进去。” 梁氏是真心待她的,没苛待过她,还教她学习管理庶务,素菊对这个主子婆婆很感激,觉得自己还是福气好,没遇到惯会刁难人的恶婆婆。她偷偷瞟了一眼孙学武,“奴婢担心二爷,出来看看。” 梁氏恨恨瞪了孙学武一眼,“担心他什么,他死在外头才好呢。” 梁氏气呼呼的说着气话,松开素菊的手走进院中。 孙妤也跟着无奈摇头,“二哥哥的事你就别管了,自己身子要紧。” 孙学武回到玉晖院,当即被梁氏罚跪在屋梁下。梁氏坐在主位上,恨铁不成钢的数落,“由小到大,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啊我这辈子为你遮风避雨,你前头有兄长,避雨。不想你在生意上辛苦,送你进最好的书塾,可你都学了什么礼乐骑射你样样不会,成日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到头来功名没挣到,家声倒被你败得彻底。” “本想着你成婚后会收敛心性,谭氏是脾性不好,但她刚开始嫁到咱们家来,对你再不满意也是忍气吞声,劝你用心读书,将来好挣个功名。后来也是见你实在不上进,她才死了心。你怨我没给你找个好媳妇,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真能怪到我头上来吗” “功名挣不到算了,咱们家就是吃商户饭也行,偏偏你在做生意这事上偷奸耍滑,回回出事都让你大哥哥给你擦屁股。原想着你进京了能安分些,可你偏有那个本事,没多久便又胡乱结交狐朋狗友,今天请这个,明天请那个,摆足了富家公子的谱。大祸是没闯,小祸却不断,你自己说说,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做了半件能使脸面好看的事没有” “今日之事虽不全是你的错,就算在王爷面前出了丑,你避在屋里不出门胡吃海喝,能误闯厢房,闯下这弥天大祸么” 孙妤捧上一盏茶,“阿娘,您喝口水吧,二哥哥知错了。” 梁氏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干涩,接过来也只抿了一小口,“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你溶姑母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那可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她膝下的两个姑娘,是打算嫁王候权贵的,嫁到咱们院儿里来,能甘心么” 她沮丧的看着跪在地上不言不语的孙学武,开始掉泪,“休了谭氏后,我一直在给你相看,想给你找个禀性良善又孝顺的好姑娘给 你为妻,后来出了瑜姐儿与王爷的事,我想着沾上王府的光或许能给你找个更体面的姑娘,没想到你今日给整了这一出,咱们家往后还能太平得起来吗” 素菊没回屋休息,她站在门外,听着梁氏的话,脸上的愁容更甚。 孙学武被训得狠了,今日他醉酒作下的大错让他没底气顶嘴,可他还是想挣扎,“阿娘,儿子不想娶婉姐儿,溶姑母肯定也不想儿子娶婉姐儿,您去跟祖母说说,成么” “这就是你祖母定下的,而且那么多人看见你跟婉儿,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梁氏又想到在厢房看到那一幕,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孙玉溶就算现在肠子都恨青了,又能怎么样呢 “阿娘,就真的没有法子了么”孙妤眉梢挂着愁绪,她有些心疼她的二哥哥,“二哥哥这辈子要是真跟婉儿绑在一块儿,咱们这院子真的就没法子清静了。” 梁氏何尝不知她痛心疾首,愈发的恨起孙学武来,“你自己作的孽,现下要连累老子娘,还有你妹妹替你操心,武哥儿哎,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不那么荒唐哦” 孙学武被阿娘此时的恸呼声吓得心一颤一颤的,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他在对孙婉下手前,看见的似乎是苏瑜的脸。他朝梁氏磕着头,也跟着哭起来,“阿娘,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可儿子真的不想娶婉姐儿。儿子答应阿娘,只要不娶婉姐儿,儿子立即收拾东西回湖州去,到大哥哥身边去好好学习做生意,绝对不会再给阿娘阿爹添麻烦。” 梁氏当然愿意这番祸事能令不学无术的儿子真正醒悟,可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孙玉溶又哪儿会轻易放过武哥儿哪怕是她再不愿意,此事也再无退路了。 玉晖院的哀求声一直在持续。 程惟生阿娘身子一直不爽利,知道孙家在京城落脚,二哥哥一家便拖儿带女到了京城来投奔他,目前安置在乌衣巷的一个小院里。他知道今日是王爷到孙府下聘的日子,作为孙家的女婿,他也该露面操持。可孙玉溶突然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今日给他老娘一家送去,说是以表心意。正巧他阿娘生病要用药,日常也要嚼用花销,这一百两银子够使两三个月了。 虽然满腹疑虑,又想老太太反正也不重视他,在送了丰哥儿去书院后便直接往乌衣巷去了。金乌西沉时,他侍候老娘用了药,这才往家去。 第275章 程惟生的暴怒 才一进门,就听了今日府中所出之事,他是越听越愤怒,再听,整个人都像要被火烤熟似的,那股气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 急匆匆,气汹汹跑回云晖院,整个院子死气沉沉,惟有孙玉溶的哀呼声似要响彻天际。 孙嫣一直在孙婉门口偷偷往里看,她不敢进去。 听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阿爹,更是吓得直接跑回屋里扣上门。 程惟生喘着粗气冲进屋里,将帘子撩得哗哗作响,几步跨到床前,见着孙婉一张脸白如霜雪,目光呆滞,似体中无魂无魄。而孙玉溶,则趴在床前,哭死人似的哭孙婉。 程惟生怒火攻心,一脚踹到孙玉溶身上,破口大骂,“你个疯婆娘,癫婆娘,这种荒谬的主意你都能想出来。我倒说你今日因何那般好心给我银子让我回去看我阿娘,原来是打定主意做大事故意将我支开。孙玉溶啊孙玉溶,这可是你的亲姑娘啊,你非得把人害死了,你才甘心是不是” 错已铸成,孙玉溶饶是被踢了一脚,也不敢真的反抗,因为她从未见过今日的程惟生。脸被气成酱紫色,一双冷目携霜带雪,像要把她冻成冰坨子,他的牙齿恨得咕咕的响,她害怕他冲过来把她咬成碎片吞了。 “我原是为她好的,要知道会弄成这样子,打死我我也不会动那心思啊”孙玉溶哭声震天,她心里也委屈。 “你。”程惟生指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玉溶,又是一脚踢过去,“贱人,这些年来你作威作福,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不准我掺和两个姑娘的事,我道你是这两个姑娘的亲阿娘,万不会有害心,便忍气吞声不置半词。可你是怎么给我看人的,嫣姐儿毁了容,如今婉姐儿被她亲兄弟给睡了。” “不是亲兄弟,他们是表亲。”孙玉溶出声争辩,想为这段关系盖块遮羞布。 “有区别么” 程惟生怒吼,吓得孙玉溶浑身一哆嗦,“事到如今,都是你作的孽,这苦果你自己咽也就罢了,想想婉姐儿,她还,你个疯子,这就是你想要的下场是不是” 不,这不是她要的下场,孙玉溶哭得昏天黑地。 天色逐渐暗下,夜幕来临,却并不代表着这场闹剧落幕。 苏瑜靠在绣榻上,听着夏莲东打听西打听来的消息,而她最关心的还是周老太太的身体。算算来京这大半年来,她受到的打击一次比一击大,真怕她突然垮了,让人措手不及。 “婉姑娘真要嫁给武二爷么”采玉递给苏瑜一盏香茗。 苏瑜没开口,夏莲调好汤水温度出来,“老太太作主,大太太都应下了,而且这事众目睽睽,怎么能赖得掉姑娘,水好了,沐浴吧。” 淡淡抿了一口香茗,苏瑜将茶盏递回采玉。 夏莲侍候苏瑜沐浴更衣,采玉搁下茶盏于案出了门,碰到蝶依拿着新晒干的襦裙过来,叹道:“蝶依,真想姑娘快点儿嫁到王府去,王爷洁身自好是个君子,后院没半个侍妾通房,姑娘嫁过去,再也不必理会这些糟心事儿了。” 蝶依笑她,“我可记得你之前不是说王爷和姑娘的亲事定得太仓促了么,这会儿又倒叫姑娘上赶着了。” “那不是没发生这龌龊事么。”采玉一跺脚,一撇嘴,“瞧瞧咱们府里姑奶奶那作派,也不知会会影响姑娘和王爷之间的情谊。” “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这不明白着么”采玉继续感叹,“姑娘成了王妃,王府就跟孙府是姻亲,王爷要是知道这姻亲里有心思这样肮脏的人在,会不会低看我看姑娘呢我在担心姑娘嫁进王府去怎么办” 这小丫头多虑了,蝶依刚开出声,袁嬷嬷打转角走出来,“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蝶依斜身笑道:“咱们的采玉在为姑娘担心呢。” “担心什么”袁嬷嬷来到跟前笑问。 蝶依说:“她一开始想姑娘赶紧嫁到王府去,离这些糟心的事远点儿。后来又担心嫁过去后,因为有着孙府这门姻亲,王爷会不会轻看姑娘。” 这个问题袁嬷嬷也担心呢,之前还试探问过姑娘,姑娘没怎么应她的话,倒是王爷的作法令她很服气。王爷眼里只有姑娘,姑娘身边有些什么,这些人做什么事,只要不伤害到姑娘,都跟他没关系。 “采玉别胡思乱想,下去吧。” “是。”采玉福了福,下去了。 袁嬷嬷和蝶依来到屋里,蝶依开柜子放襦裙,袁嬷嬷去铺床。 “嬷嬷,你们方才在外头跟采玉说什么” 纱帘后,传出苏瑜带着温蕴热气的声音。 “没什么,那小丫 头心思重了,我回头多嘱咐她几句。”袁嬷嬷抖开被子笑道。 “外祖母如何了”适才她吩咐袁嬷嬷到瞳晖院去一趟,她不放心周老太太。 袁嬷嬷说:“老太太吃了宁神茶,已经歇下了,章嬷嬷看着呢,她让老奴跟姑娘说一声,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待嫁。” 次日清晨,又有件事在府里闹开了。 孙婉失踪了。 孙玉溶不放心孙婉,一大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梳洗就到孙婉屋里去,结果没见着人,绣布桌上用茶碗压着一张纸,一行刺得孙玉溶双眼惊突的字跃然纸上:别找我,就当我死了。 苏瑜得到消息时正在镜前梳妆,她回头看着报信的采玉,娟丽的容颜,神情复杂。 窗外的芭蕉尖上,露珠儿在夏日的轻风里摇摇欲坠,几丛开得鲜妍的花,花衣上积拢着在阳光下细碎晶亮的露水,湿漉漉的香甜气息随风浸入绫花窗,整个屋子里,都有了一丝甜腻的香气。 孙婉彻底失踪了。 孙玉溶的头发一夜之间花白相间。 六月十日之前,孙府景晖院进过七次刺客,都被暗中保护苏瑜的暗卫悄然无声的收拾了,整个孙府没觉得任何不同。 苏瑜仔细分辨,觉得这七次擅闯可分成两拨人。 一为肖相府的死士,一为太后宫中的禁卫。 至于原因,无疑是肖美媛不想她嫁进王府,太后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太后那里,苏瑜暂时没办法,但收拾肖美媛,苏瑜还是有法子的。 “姑娘,咱们这样出来会不会太冒险了”马车里,蝶依和雪娇一右一左护着苏瑜,青石板的宽敞街道上,嘈杂的人声鼎沸淹没了滚滚车轮声。 苏瑜伸手撩开车帘,看着车外的人头涌动,“怕什么,青天白日,肖美媛不敢乱来,而且这条街上这么多人,她的杀手一旦被咱们抓住,她自己也会睡不着觉。” 蝶依和雪娇不好再说什么。 “人都安排好了”苏瑜看似漫不轻心的松下窗帷。 雪娇点头,“都安排好了,姑娘就等着看好戏吧。” 一行三人到了一间茶楼,二楼一间临街的雅间,正有人等着她们。 嫣如的身子已然大好,不在飞燕楼,她的衣着打扮也偏于寻常,珠钗绾住青丝髻,淡粉齐胸襦裙,眉目清雅,笑容温润,俨然一位大家闺秀。 阿萝见着苏瑜三人,忙忙迎上去,“瑜姑娘可来了,我们姑娘都等了好一会儿。” 苏瑜笑着朝阿萝点点头,朝嫣如走去,“等久了本来想与你一同用晚膳,但外祖母精神不大好,我多陪了她一会儿。” 嫣如起身相迎,佯装朝阿萝瞪去一眼,“你别听阿萝瞎说,我也没等多久,你快坐吧,这里的茶还可以,我都沏好了,你快尝尝。” 阿萝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拉着蝶依和雪娇在外头说话。 “嗯,的确不错。”苏瑜尝了一口,赞道。 第276章 针对肖家的布局开始 京城的飞燕楼有一绝,是嫣如小姐,已自赎退出艳湖。 京城的红袖招有一绝,是楚环小姐,风华正貌,正艳冠京城。 此时,相府的二公子爷肖敏,从芙蓉楼出来,与几个相熟的友人正有说有笑坐上马车。马车直往红袖招去,肖敏今晚的美娇娘正等着她。 话说肖相娶的正妻明氏,乃是宁国公府的庶女,虽为庶女,容貌却是一顶一的出色。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全都继承了她的美貌,一副好皮囊颇易受人好感。 两个儿子中,以肖敏的容貌最为出众,也是最得明氏宠溺。明明府中已娶妻纳妾,却仍在外连恋花丛,特别时伎楼里的那些艳绝女伎,个个都是他的心头好。依他的话说,家中是木头,野花是真香。 嫣如一直瞧不上他,依仗着摄政王的名号回回拒绝。他便转头瞧上了红袖招的楚环,千金买一笑,万金买一夜,温柔乡,乐不思蜀。 华灯初上,马车停在红袖招门口,门口的小厮看到肖二公子的马车,连忙谄媚迎上去,等着他的,是五十两银票的打赏,小厮头似要点到地上般的感谢。 斜对面茶楼里的嫣如和苏瑜正瞧见着这一幕。 “这个肖敏,色胆包天,与永宁伯府里的贺余自称京城两大采花侠。从前每每到飞燕楼寻我,我都以王爷之名拒绝他。好歹他不敢惹王爷,倒没真难为我,但让他时常惦记,也让我很是恶心。”嫣如这会儿也恶心了,赶紧喝口茶压压。 贺余,沈莹婆家的主家的公子,不久前孙妨在他手里吃了大亏,险些没活出人来。而此时,他正与肖敏相互搭肩跨进红袖招的大门。 “这次多谢你帮忙,我以茶敬你。” 嫣如喝了茶,望着红袖招门庭若市的门口淡淡笑道:“举手之劳,楚环也是命苦,她本是官家嫡女,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学得琴棋书画,习得四书五经,原本可嫁个良人安稳一生。哪曾想一道附逆的圣旨,她赖以成长的家倾得天翻地覆,父亲下狱,母亲病故,而她则被批入贱藉,成了这红袖招的招牌和传奇。” 苏瑜是知道此事的,楚环原名谢玉瑶,是安荣候府的嫡长女。安荣候心性耿直,与肖相在朝堂上政见诸多不和,肖相容忍数年,试过讨好,威胁,都没能让安荣候对他改观。肖相下了狠心,伪造安荣候与前朝叛族的通信,坐实了他附逆的罪名。 之所以会被坐实,只是因为安荣候的正妻乃是前朝叛族的孙女。 苏瑜还记得那时沈重霖刚刚入朝为官不满一年,安荣候府出事后年满十五的男丁满门抄斩,不足十五通通流放到苦寒之地。女眷则通通下入贱藉,为奴为婢为伎。 这次冲击对沈重霖的心绪波动很大,可以说是他野心膨胀的。 “楚环性子冷傲,京城那么多伎楼,她也就愿意跟我说几句话。我曾问过她,为何独独愿留肖敏过夜,她往往只笑不答。” 苏瑜大概是能猜到的,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她一直在想办法报仇洗涮。可谈何容易所以,曾听嫣如提起过楚环的苏瑜找到了她。 “不用着急,总有一日她会告诉你的。” 苏瑜的声音幽幽绵绵的,像极了此时茶盏里温润的热蕴,恍惚间,嫣如猜想苏瑜是不是知道“我把你给我的信交给了她,她看后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只问了我你值不值得信。要不是知道你是几时进京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认识她。” 红袖招的布置不比飞燕楼差,修建得精致华美的高楼暖阁,珠帘低垂,光影下婆娑摇曳,廊巷里每隔几步就有一架矮几,矮几上摆着一只描金绝云的镂花瓶,瓶中插着几枝新鲜的金边芙蓉花,朵朵娇艳,瞧着就奢华富贵。 老鸨满着艳丽的衣裳走下木梯,手里拿着喜鹊映花团扇笑意浓浓朝肖敏和贺余等人而去。 “哟,贺公子,肖公子,你们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这欲拒还迎的恭维声,听得贺余和肖敏等人很是受用。 “老鸨子,楚环呢,赶紧叫来陪陪我们肖公子,肖公子吃酒了,快叫来好生服侍。”贺余仰着头,不可一世的吩咐。肖敏是相府公子,虽然与他称兄道弟,但贺余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要巴结讨好肖敏。 老鸨当然知道肖敏是来找楚环的,“放心,刚才奴家瞟到肖公子来了,就已经派人去请楚环了,咱们先到楚环屋里去等可好。” 肖敏得意的朝贺余以及其公子挥挥手,“哥儿几个今夜好生耍,所有花销放在公子爷我的头上。” “谢谢了,肖兄。” “多谢肖兄。” 贺余也拱手道谢。 老 鸨子扶着肖敏上楼,贺余也想尝尝楚环的味道。可是他没肖敏大方,做不到千金买一笑,万金买一夜的豪放。 一处金边芙蓉花架后,一位小脸娇艳绝美,身姿妖娆的女子,目光正森森冷冷的盯着肖敏。她看着老鸨扶着他往自己的寝阁而去,云袖中掌心被指甲扣出了血痕而不自知。 “环儿,环儿,你在哪儿”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醉得两腮发绯,胡须都让酒给沾湿了,双眼迷离的走出屋子四处找寻。 楚环顿时敛了眼中的泪和恨,转身的瞬间笑容如绽开的芙蓉一般小跑着扑过去,依偎在这个可以做她阿爹的中年男子怀里,俏皮撒娇,“老爷,奴家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追来了,你有这么想奴家么” 中年男子搂着楚环可赢赢一握的细腰,往屋里去,边走边色眯眯的瞅着楚环胸中若隐若现的沟壑,口水都要掉出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一时不见勾我魂兮。” 听着酸涩涩的土味情话,楚环费了好大功夫才忍着没吐出去。 进到屋里,中年男子立即将人往床榻上搂,“我的过今晚是我的,可千万不能食言哦。” 楚环轻轻推开他,在他面前先是妩媚一笑,随即扭动如蛇般的腰转起圈圈。 一圈一圈,媚眼如丝,嫣红的裙裾翻飞,真正的勾魂摄魄,美不胜收。 中年男人咽了咽口水,浑身燥热如火。他扑过去抱住楚环,头埋进美人香甜的颈窝里,贪婪的咬啃,“我的美人,我的美人,今晚我的命,是你的了。” 楚环如玉般的双臂攀上中年男子的腰,附在他下边盅惑般言道:“好的,那今晚就把老爷的命给我吧。” 中年男人听完愈加兴奋,直接抱着楚环就往倒去。 楚环就在他的身下,中年男子的手就要扯开她的衣袂,外间突然传来喊声,“贾大爷,贾大爷。” 是老鸨的声音。 贾大爷厌烦的朝外吼,“干什么” “贾大爷,实在对不起,肖家公子来了,指名要我们楚环作陪,您看可否行个方便,先让楚环过去应付应付,下次再好好陪您” 老鸨子的话瞬间就把欲火焚身的贾大爷给点炸了,“肖家公子是什么东西,敢来坏爷的好事,滚。” “楚环小姐,肖公子来了呢,你赶紧劝劝贾大爷,咱们都惹不起呢。” 于楚环而言,老鸨子来得恰到时候,她环着贾大爷的脖子,吐气如兰,声音甜腻,“老爷,那肖公子是肖相的二公子,咱们都惹不起。” “肖相的二公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弟弟还是工部侍郎呢。”贾大爷虽是如此说,还是有些小心虚,工部侍郎也大不过一朝相公去。 第277章 演戏 楚环看清吕大爷虚张声势的作派,心中鄙夷,表面还要笑颜如花,贴心劝慰,“老爷,您大人大量,何必跟个小兔崽子计较,环儿去去就来,今晚环儿铁定是你的。” 楚环递来云梯,吕大爷自然就跟着下了,省得届时被肖公子刁难,老脸上挂不住。“可心儿,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就是这里等了哈,若是你敢不来,仔细老爷对你用刑。” 再说到刑字时,吕老爷脸上的表情既暖昧又阴狠。 楚环故意将胸前春光往吕老爷身上贴了贴,“要是环儿不来,环儿以后就任凭老爷处置。” 吕大爷听得这话,浑身舒坦,“那环儿快快去,快快回来。” 楚环扭着水蛇腰走到门口,回头冲着吕大爷勾魂一笑,“老爷,你可要等着环儿啊。” “等等,我坐死了等你。” 楚环出了门,脸上所有丰富的媚笑瞬间敛下。 老鸨子见楚环出来,拽着她往前去,边走边道,“吕大爷虽是出手阔绰,但总是比不上肖公子是不是你也真是奇了,素日最厌恶吕大爷的纠缠,今日怎么改了脾性这般殷情罢了,我也不管你是如何想通的,有银子不赚王八蛋是不是” “肖公子吃了些酒,你快去好生服侍,服侍好了肖公子,有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老鸨子的聒噪声夹杂着绕梁丝竹,楼下台角吹笛子的伶人正随着台上舞伎的步子辗转反复。楚环紧了紧捏着帕子的手,一次一次掩下即将见到肖敏时衍生的恶念,她真想将他碎尸万段。 耳边的丝竹声,楼下楼下左右的娇吟唱喝声,渐渐落在身后。她目光阴冷的看着一个方向,老鸨子再说了些什么话,她没听清楚,此时她的脑海里只有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 她的哥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被斩首示众;她的嫂嫂在那场祸事来临时刚让大夫诊出有孕。弟弟十二,逃过死劫,却不知被发配了哪个苦寒之地受尽熬刑。爹爹下狱,死在牢里,阿娘跟着也死了。她满本和和美美的家,瞬间万劫不覆。这一切,都是那肖贼害的。 原本想着委身肖敏,勾,引他,讨好他,能让他自愿赎她入府,她要手刃仇人,她要将肖府闹得天翻地覆。但不管她在肖敏身下如何的温柔如水,媚若无骨,肖敏就是不提要赎他入相府之事。渐渐地,她知道了,肖敏不是没提过,而是一提他老子就罚他跪祖宗。肖敏怕他老子,而她要报仇,又只有肖敏这一条路。虽然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可她除了等,别无他法。 直到不久前嫣如突然找到她,给了她一封信。信里的内容令她十分激动,她终于不用苦等,看到了可以报仇的希望。 推开两扇雕花门,一股子带着酒味儿的香风扑面而来,肖敏姿势慵懒的歪在矮榻上,看着站在门口的美人眼神迷醉。“环儿,快到小爷身边来。” 老鸨子笑得合不拢嘴,福了福身后退下。 楚环迈过门槛,眼波流动,唇边笑意朦胧,扭捏纤细的腰枝,一步一摇,风情万种。她一步一步朝肖敏走去,似脚下踏着莲花,轻盈得似蜻蜓点水。 兰花指纤长优美,举手间露出半截如玉般的皓腕,她替肖敏沏了杯茶双手奉上,“肖郎,请用茶。” 听着清脆悦耳的呼喊声,肖敏受用如躺在绵软的云絮里,他长臂一弯,将楚环搂进怀里,接过她递来的茶吃了一口。但那口茶他没咽,而是含在嘴里去亲楚环。 楚环会意过来肖敏的意图,浑身起了一层寒颤,她偏过头躲过肖敏恶心湿漉的嘴唇,撒娇道,“肖郎,你好坏。”说完,趁机推一把肖敏。 肖敏把含在嘴里的茶咽下去,没发现楚环的异样,而是吻着她的手背,“我的宝贝环儿,这几日可有想爷” 楚环帮作娇羞的靠在肖敏胸膛上,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圈,画得肖敏心里直痒痒。 “环儿每天都在想肖郎,恨不能眼睛搁在肖郎身上。”楚环莺声啼语,带着娇嗔,“环儿数着日子呢,肖郎可有六日没来看环儿了。” 京城红袖招楚环的艳名并不比飞燕楼的嫣如差,可惜那嫣如不识抬举,不知道他的好。看楚环这样依恋他,肖敏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和膨胀。“爷这不是忙嘛,一忙完就来看你了,瞧瞧你这小可怜,嘴一噘起来,小爷的心肝都一颤一颤的。来,给小爷亲一个。” 楚环突然脸色一变,略略推着肖敏,低下头,眼中是恐惧和难过交织,看得肖敏很是奇怪和心痛,“环儿这是怎么了” 楚环抬起头,眼泪顺着粉腮下滑,“肖郎待环儿最好,环儿今日却。” 楚环话说一半,肖敏更加好奇,“你今日怎么了” “ 无事,肖郎,你且等等环儿,环儿去去就来。” “哎哎。” 楚环三步一回头往外走,一脸的梨花带雨,欲语还休,勾起肖敏三魂七魄似要离体。 楚环离开后,肖敏正想等她回来势必要问个清楚,她定是遇到难事,自己得拿出相府公子的派头来替她分忧,晚上床帷之内,她定会阴柔无比,百般讨好。 “楚环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屋里还坐着肖公子呢。” 窗棂上映着两个小丫头身影,其中一个问。 “你不知道吧,肖公子来前楚环小姐正在拢月雅阁陪吕大爷,我进去送酒水,看到吕大爷把楚环小姐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摸,楚环小姐力气小,逃都没地儿逃。” “谁不知道楚环小姐是肖公子的人,那吕大爷居然敢对楚环小姐动手动脚,他就不怕肖公子生气么” “刚才楚环小姐从吕大爷屋里出来,我看见吕大爷知道肖公子来了还没走了呢,说是要等楚环小姐回去侍候。” “那这会儿楚环小姐是回去陪吕大爷了吗” “是啊,我偷偷听见的,吕大爷说要是楚环小姐今晚不陪他过夜,他就把肖公子是楚环小姐长情郎的事告诉相爷,叫肖公子吃不了兜着走。楚环小姐心里爱慕肖公子男儿本色,不想他为自己受罚,所以迫不得已答应吕大爷来看看肖公子就回去陪他。” “楚环小姐对肖公子真是有情有意,为了肖公子的安危,竟然要委身那个色鬼,唉,想想真是可怜。” “是啊,可怜肖公子还蒙在鼓里,今晚怕是等不来楚环小姐相陪了。” “你说要是肖公子知道了,会不会去救楚环小姐” “应该不会吧,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肖公子哪会儿为了楚环小姐去得罪吕大爷” “唉,肖公子要是去救就说算他心里有楚环小姐,还算是个男人,要是不去,只能说明他心里压根就没楚环小姐,就只是把楚环小姐当作普通的女伎对待。” “那他要去还好,要是不是去,那楚环小姐岂不是太可怜了” “咱们快别说了,要是叫妈妈听见,又该打我们嘴巴子了。” 窗棂上两个小丫头的身影消失了,肖敏听着那些话,像是挨了无数记耳光似的脸疼。他说楚环小姐今夜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被姓吕的那个老威胁。而且为了自己,楚环那么娇弱的人,要去承受那个混账的摧残,那岂不是一朵娇花,遇到大雨倾盆五雷轰顶 又想到楚环小姐离开时娇柔委屈的可怜小模样儿,以及两个小丫头的对话,肖敏的脑袋晕晕乎乎。他是楚环的第一个男人,她虽为女伎,却为自己守身如玉,如今又为了他要去侍候那个老混蛋。肖敏的胸中的火,腾腾的冒出来。 第278章 戏成 他红着眼冲出门后,一条连廊的转角,走出两个姑娘来,正是蝶依和雪娇。 “看肖敏这气冲冲的样子,定是去冲冠一怒为红颜去了。”蝶依淡笑。 雪娇点头,“咱们姑娘真是好手腕,这肖敏最得肖相夫人宠爱,他要是出了事,有肖相夫人搅和,肯定会焦头烂额。” “别说了,走吧,正戏就要上演了。” 肖敏转过花廊,撞到好些女伎和恩客,大家见他气势汹汹又都不敢阻拦。 且说楚环离开肖敏,来到离拢月雅阁最近的梁柱后,那个位置正巧能见到拢月雅阁里吕大爷正抓耳抠腮,又能看见她的来时路上情形。等她看到肖敏神情冷漠,怒发冲冠大步前来时,冷冷一笑,随即狠狠甩自己一耳光,转身走了几步推开了拢月雅阁的门。 吕大爷见到楚环小姐真回来了,兴奋得猛地扑过去,“我的心肝肉,我还以为你唬我呢。” 楚环立马摆出一副含泪欲泣的难过样儿,带着哭腔哽咽道:“老爷,您救救奴家,救救您的环儿吧。那肖公子不是人,每回来都欺负环儿,今日我告诉他我要陪老爷您,谁知那肖公子竟然打我,您瞧,环儿的脸好痛啊” 吕大爷闻声,果真在楚环的脸上看到五个清晰无比的手指印,心痛得他怒火中烧,“这个毛头小子,竟敢打爷中意的女人,别叫爷看见他,叫爷看见他铁定饶不了他。” 楚环感动万分的抱住吕大爷,一边带着他往床榻而去。站在床榻前,她主动的先坐到床沿上,随即拉住吕大爷的手让他整个人扑向自己。 只见她双眸泛着迷醉的光泽,白皙的颈项像是涂了胭脂般娇艳迷人,唇页微张,像两片绽得妖艳的牡丹花瓣,勾魂摄魄的模样,格外的潋滟动人。 楚环这波主动的操作惊瞎了吕大爷的眼,此刻他血脉偾张,直想把身下娇弱的身子给活吞下去。他吻着她香气怡人的颈窝,听着楚环娇柔甜腻的声音,“老爷,你可知道环儿要什么” 吕大爷的手在楚环身上到处乱摸,“知道。” “那老爷养环儿一辈子好不好” “好好,老爷养你,老爷砸锅卖铁状你。” 吕大爷动情得很,他扯开楚环衣襟,露出水红色的肚兜,看着身下诱,人的娇,躯,吕大爷气血上涌,正当他宽衣撩起衫摆要享用美人时,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肖敏冲进来,先是看到吕大爷撩起衫摆,正要松脱裤子,再见楚环已经胸前春景大露,她吓得花容失色,把敞开的衣襟拢在胸口,避在吕大爷身后,似吓得不轻,哭道:“肖公子,你不该来这里,快走吧,千万别惹吕大爷生气。” 肖敏记得那两个小丫环的对话,以为楚环现在是维护他,更加坚定他要英雄救美的心思。他看着吕大爷,怒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红根下,“环儿你过来,不用怕这个老混蛋,一把年纪还妄想御,女,你他娘有那个力气吗” 吕大爷也才四十六岁,居然被肖敏说成是一把年纪,顿时气得眉毛拧到一起,他怒不可遏的指着肖敏,“肖家小儿,休得猖狂,环儿今夜答应要陪的人是我,你识相赶紧滚出去,否则我就要到你老子跟前去说道说道了。” 一听这话,那两个真都是半丝不假,这厮真打算拿他老子威胁他呢。“该滚出去的人是你,环儿是我的女人,这辈子只有我一个男人,你他娘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惦记本公子的女人” “看来你老子没把你教好,姓肖的,今日我就替你老子教训教训你。”吕大爷不仅被羞辱那方面能力,还被人骂成东西,这口气怎么咽得下何况还当着美人的面,他必须得硬气起来。 肖敏见着吕大爷捡起酒壶朝他砸过来,没想到他会真砸,所以没躲,酒壶砸到他额前,瞬间破皮见血,也狠狠的刺激到他,顺手抄起花架上的一个花瓶朝吕大他脑袋上砸去。 吕大爷被砸中脑袋,也是瞬间头破血流。 一老一少两人立即抱团打起来,楚环在一旁干叫干哭,“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可是她的声音太过苍白,眼见着肖敏和吕大爷扭打着到了长案旁,那雅的笔墨纸砚。肖敏仗着年纪青,又喝了些酒,力气出奇的大,吕大爷被他推案在长案上,但他也不是不能反抗,眼见着吕大爷要挣脱,被愤怒激昏头脑的肖敏执起手畔的砚台,狠狠朝吕大爷的脑袋上一下一下一下的砸下去。 鲜红的血四溅,楚环渐渐没有声音,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她演的戏该落幕了。 蝶依和雪娇站在窗外。 雪娇说,“看来没我们出场的机会了。” 蝶依笑了笑,不语。 原本打算 是想助肖敏一臂之力,这会儿看他倒是挺有能耐的。 再看楚环小姐,蝶依觉得她现在的反应会引起人怀疑,于是大喊一声,“啊,快来人啊,杀人啦。” 楚环惊醒过来,立即看向窗外,只看到两抹背影迅速离开。 是了,她要做的事还没完。 “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啦。” 红袖招的招牌花魁冲出拢月雅阁,再加上她惊恐惊惧的惊呼声,立即吸引诸多注意。 老鸨子闻讯匆匆赶来,神情紧张的问,“怎么回事” 楚环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鸨子冲进屋里一看,顿时吓得脸色雪白,“我的天爷啊。” 肖敏杀了人,所有的冲动都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得褪尽。 而那吕大爷,倒在血泊里,双眼瞪得大如铜铃,死不瞑目。 蝶依和雪娇回到红袖招对面的茶楼里,冲苏瑜点点头。 苏瑜剥着一粒瓜子,神情恬淡,“工部侍郎吕中信的哥哥吕中海,一辈子靠着弟弟吃喝,为人好色忘义,忌惮着弟弟的耿直脾性,不敢私下作乱,尤好到青楼伎馆狎伎。听说他有种特殊的嗜好,喜欢在女伎身上滴烛油,看着女伎越痛苦,他越兴奋。” “你倒打听得清楚。”嫣如见苏瑜面不改色说起这些伎院秘闻,想惊讶也懒得惊讶,反正什么奇怪的事出现在苏瑜身上都没什么奇怪,“京城大到青楼伎馆,小到私娼暗窑,都对他深恶痛绝,除非他出高价银子,否则这点癖好真不容易得到满足。” “姑娘,你看。”蝶依朝窗外掳了掳嘴。 窗下,不到半柱香时辰,衙差到了。 很快,吕中海被盖着白布抬出来。 肖敏被衙差押着走出来,他不愿被押,极力反抗,“我阿爹是肖相,你们这群低贱的衙矩胆敢给我用镣铐,不要命了是不是” 众目睽睽之下,肖敏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这般愚蠢,要死肯定也是自己作的。 “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嫣如平静的问。 苏瑜则看见站在门口一脸心有余悸的贺余,眸色一敛,“该退场了,还做什么” 离开茶楼后,嫣如决定去看看楚环,苏瑜则准备回孙府。 夏天到了,景晖院的门帘换成了透风透气的薄竹帘子,卷起一方,月光倾入,映入花架上那几盆绿植晶莹绿翠,横卧于窗下的绣榻上歪着个人影。他眯着双眼,看着进来的姑娘时,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冰冷。 他在生气 苏瑜走过去,蹲坐在他身边,“你在气什么” 第279章 新闻 宣祈伸手,描绘着她细腻的颜颊,指腹传来的触感,温温热热,“你导演这么一出大戏竟不叫我知道,阿瑜,你没把我放在心上。” 这样阴冷无绪的声音,苏瑜很久没听到了。目光恬静的看着宣祈,怎样看,都觉着这人天生凛贵,高不可攀。“若没把你放在心上,我怎敢如此大胆” 宣祈细想一瞬,的确如此。拉起她坐进自己怀里,“你这么做是想报复肖美媛么真是如此,干戈动得有些大了,肖敏打死了人,这人还是工部侍郎吕中信的亲哥哥,你给京兆尹出了个大难题。” “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让肖家忙起来,没空掺和我们的亲事。”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苏瑜的口吻听来很是娇气。 宣祈散了一身冷冽,满眼缀满温柔,“淘气。” “闲来无事,我们打个赌可好” 宣祈皱眉,有些冷情,“什么赌”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说肖相会不会用他儿子的命抵给吕中信” 宣祈却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吕中海惹你了不然你怎么会挑中他作牵制肖相的傀儡” “王爷耳目遍布京城,该是知道这吕中海并非好人,手里不知拽着多少条姑娘的性命,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死了干净。” “那那个楚环小姐呢”他怀里的姑娘,在谈起她的盘算时尽管沾着血,在他眼中仍美得炫彩夺目。 嗔瞪着宣祈,“她是何人你会不知道若非是个真心想给肖相府制造麻烦的人,我也不敢用不是” “既让楚环小姐复了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又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一箭双雕。”他不知道苏瑜这个念头是几时起的,但从她起这个念头时,对方就已经注定会一败涂地,“相信明日朝堂上定会十分热闹,可惜不能带你去,否则定。” 一个是相府公子,一个是侍郎兄弟,势必都要维护各自亲人的性命,他也想看看那小皇帝左右为难的样子。 “那你明晚过来跟我说说,看看肖敏是不是能逃过这一劫。”苏瑜徒然不想赌了,只要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怎样都是赢的。 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宣祈抵着她的鼻尖,“今夜我不走了。” “为何” “你刚做了坏事,我怕你做恶梦。” 次日,昨夜红袖招发生的命案轰动了整个京城。 京兆尹连夜审问肖敏,肖敏在公堂上卖乖撒泼就是不认罪,京兆尹以咆哮公堂罪赐了肖敏二十大板。肖敏边挨打边问候了京兆尹的祖宗十八代,气得京兆尹吹胡子瞪眼,碍于肖相的颜面,硬是把这口气憋在心里没发泄出来。 早晨的朝堂上也很精彩,肖相与吕中信各不相让。 吕中信要求皇帝作主,杀人者偿命。 肖相硬要说此事定另有隐情,必须容后细审。 当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时,相府的某个上房里,肖美媛穿着一袭浅碧色襦裙坐在床沿上,亲自侍奉靠着床榻的一位美貌妇人,她神情憔悴,脸上泪痕斑驳,旧泪未干,新泪又现。 “阿娘,你吃点粥吧。” 明氏推开女儿递上来的镂花瓷勺,“我吃不下,你别逼我了。” 肖美媛只得将碗勺递回身边的锦悠,“阿娘,二哥哥还在京兆府牢里关着,你可不能出事啊” 明氏泪水都把眼白浸红了,她哽咽着声音,“你哥哥是个好的,我真不相信他会杀人,一定是那个叫楚环的女伎害他的,怎么京兆府的那些衙差只抓你哥哥,没把那个女伎抓起来” 二哥哥与工部侍郎的哥哥抢一个女伎,本身就是很降身份的事,但哥哥愿意呀,她都听二哥哥在她面前提了很多次那个女伎的名字,想来是真想跟那个女伎好。 “你爹也是,先前你哥哥说要赎那个女伎回来做妾,做妾嘛,又不是作妻,有什么打紧那时要是赎进府了,他哪里还用得着往红袖招去不去红袖招不就没这档子事儿了么。” 这让肖美媛说什么好呢她自己还一摊子烂事儿呢,这会儿二哥哥出事,阿爹肯定会顾二哥哥的性命,暂时不会管她了。 “阿娘放心,阿爹不会不管二哥哥的,他一定会想法子保住二哥哥的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之事,肖美媛这话说得很没底气。 明氏难过得嘴唇毫无血色,“你阿爹下朝回来了吗回来了叫他来见我。” “是,阿娘。” 从阿娘房里出来,肖美媛抬起头,看着耀眼的太阳很是不安。 “锦悠。” “奴婢在。” “为何二哥 哥非得在这个时候闯下大祸呢难道连老天爷也不想我嫁进王府么”肖美媛之所以如此泄气,只因上次苏瑜进宫后,不但没受到太后责罚,临走时还得到颇多赏赐。且打那之后,她再进宫去见太后想说苏瑜的事,太后便避而不见了。 她一直没想通苏瑜用了什么法子令太后对她改观,默认她一个二嫁女嫁进皇家,成为她的弟媳既然太后不中用,她就自己想法子。派出去的刺客一拨又一拨,到头来连半个都没回来。不难猜,王爷肯定派人保护她了。 她好不甘心,王爷为何要对那个乡野村妇那么好她堂堂权臣贵女,到底哪里比不上苏瑜 “姑娘,如今时机不对,咱们总会有机会的。”锦悠出声安慰。 肖美媛长长叹了口气,听着锦悠继续说,“王爷在与那贱人成婚后就要去收复连云七城,二人相隔千里,那时就算王爷耳,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除非那贱人不出门,否则还不是任由姑娘你拿捏” 肖美媛被没真正被安慰道,只要苏瑜死了,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她才能真正的快活起来。 继宣祈到孙府下聘之后,又一谈资摆上茶楼酒肆,街边井巷。 苏瑜今日无暇顾及,她得到个好消息,撷云楼要出售了。 洪掌柜现身与撷云楼的掌柜正在谈收购事宜,目前已达成意向,只有些具体细节有待沟通。 从集芳馆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马车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突然被人拦停。 车室里的苏瑜吓了大跳,蝶依立即警惕起来,她护住苏瑜撩帘外看,听着大有说,“我认识拦路的,这好像是孙府的女使。” 蝶依的视线从大有肩膀掠过,转头对苏瑜说,“还真是孙府的女使,姑娘,是三房妨姑娘的贴身女使,珍儿。” 珍儿 苏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珍儿也到了跟前,她神情慌乱,像要哭出来了,“奴婢没认错,是瑜姑娘的马车。瑜姑娘你快救救我们姑娘吧,我们姑娘被两个坏人逼到前面那条漏巷里了。” 珍儿指了一个方向。 婚期将近,孙妨突然想给江寅绣个鸳鸯荷包,绣篮里的红色丝线少了一种,便赶在晚饭前出来买。没想到刚才绣线铺子出来,就碰到了她这一生最不想见到的人贺余。 除了没有落雨,此时的情形与那日情形大同小异。 孙妨慌里慌张的看着贺余,以及与他同行的涂公子。内心的恐惧无法言表,整个精神都处于随时要崩溃的状态。 这条巷子倒离大街不远,可她就要嫁人了,她没有勇气让旁人议论寅哥哥的新娘子与人不清不白。她抿着嘴,眼中噙着泪,“贺公子,我求你饶过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贺涂二人流里流气的相视一笑,贺余说,“当真” 孙妨不疑点头,在这条后不见巷尾,前方逐渐不见有人的巷子,孙妨觉得自己今日怕是逃不掉了。 第280章 两个选择 贺余那夜在红袖招眼见肖敏出事被抓,京兆府审理此案时他又被请到公堂上做证,虽说与他无关什么,仍是吓得在家窝了几日方才出门。与涂兄一起在街上闲逛,顺便看看漂亮姑娘洗洗脑袋里的晦气,岂料竟见着故人从绣线铺子里走出来。那个雨夜被戏耍的情形瞬间在记忆中炸开,他一挥手,与涂兄一起将孙妨逼进深巷。 “这样可好,咱们老规矩,到客栈里去,把我二人侍候舒服了,往后在大街上碰到便只作不相识。” 这种险恶的主意出自贺余之口,孙妨意料之中,她紧张的一步步后退,眼神里满是不愿与拒绝,“不行,你要银钱我可以给你,只有这条件不行。”她就要嫁人,就要嫁给她心爱的寅哥哥。她可以接受寅哥哥成为她生命中第二个男人,在此之前,她决不能再叫人欺辱。 “你一个小门小户的次房嫡女,老子娘又不当家作主,你有多少银钱可给我本公子像是缺银子的人么再说,小美人,你搞搞清楚,这可是你欠我们哥俩的,上次要不是那个死瘸子使诈,咱们早就共赴巫山了。”贺余无羞无耻的坦然,说得无比有理。 涂公子还颇为赞同的点头,“还有,把那个死瘸子的名字,家住哪里都说出来,一会儿你还完债,我们贺兄得去谢谢他。” 贺余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涂公子,满意他的提议,“就是,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戏耍,头回有人指教,自然要去道谢。” “不,你们休想,我决不会告诉你们。”贺涂二人的话,令孙妨浑身发冷,头皮发麻,祸害了她还不够,还想去祸害寅哥哥,休想。 贺余看着小美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又因惧怕浑身像深秋冷风中的落叶微微颤抖,他逼一步,她退一步,“如今本公子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侍候好我们兄弟后,我们送你护送孙姑娘回家;第二,侍候好我们兄弟后,你带我们去找那个死瘸子。你选一个吧。” 孙妨闻声,冷汗顺着脊背浸湿了淡蓝色的交襟襦裙。掌心亦是冷汗涔涔,心似被冻进了冰坨子,她逃不掉了是不是这两个选择,都是将她逼上绝路。 贺余颇有兴致的看着孙妨脸上阵阵冷白,想恨又不敢恨,她抿着唇的惊惧模样很合他的胃口。时候尚早,他有的是耐性。动作潇洒的甩开手中竹骨折扇,优哉游哉往旁边走了两步,“本公子数十个数,若是孙姑娘还想不出来要选哪个,那本公子就替你做主。” 她想拒绝,可是她张了张口发不出声。 “一。” “二。” “三。” 贺余喊出一个数字,对应着孙妨瞳孔惊缩。她恨贺余,恨不得手里有刀,贺余每数一个数,她就狠狠的捅他一刀,刀刀都贯穿他的身体方能解恨。 “七。” “八。” “贺公子,你非得这样逼我么”孙妨的脸上,浮现出怯弱讨饶的神情,她软弱的期盼着贺余能放过她,又心知自己在妄想。 “十。” 贺余数了,孙妨那句话他装没听见。他摇着竹骨扇重新回到孙妨面前,叭的一声合上扇子,笑意暖昧不清的开口,“数完了,孙姑娘,本公子替你做了第二个选择,请吧,不然让我兄弟二人动起手来,大街上,更不好看。” 孙妨脸色苍白,像是魂魄离体般瞪着贺余。 “姑娘姑娘。” 巷口传来珍儿急切的呼喊声,喊魂一般将孙妨离体的魂魄又聚拢起来。“珍儿,珍儿,我在这儿。” 贺余转身看到一个女使先跑过来,然后再看到她身后又跟来两个姑娘,亦是一主一仆的模样。那女使模样清秀,身姿凛长,举手投足有股世族大家的端庄。再来看那主子,装着一袭藕粉色烟笼纱对襟襦裙,白纱掩面,看不清整个颜容,但那双露在外头的杏目眸色清润,她一步一步走来,像踏着冰清玉洁的莲,无比轻盈朝他走去。 珍儿迅速跑到孙妨身边,“姑娘,您没事吧。” 孙妨滞愣点头,她没想到珍儿跑去找帮手,找来的人竟是苏瑜。 贺余哂笑,“我说这小丫头跑哪儿去了,原来是去找帮手去的。不过这帮手找得甚合本公子心意,虽暂时无缘得见姑娘全貌,但这双眼睛已叫本公子沉沦了。好,好,好。” 苏瑜淡淡地瞟了眼贺余,这人还是真胆大包天,随时随地都能起色心。 “两个登徒浪子,你用得着怂成这般” 苏瑜慢慢悠悠的话响在巷中,悦耳轻灵,“你眼是瞎的么身后那么多砖块,随便丢给这两蠢货几块不就能脱身了” 孙妨转过头瞟了瞟,两步开外之地还真堆着一堆杂乱的砖块,只 是她一见贺余被吓得六神无主,一心想着等人来救,或者如何逃离,竟没想过要反抗,大概是男女有别,力气悬殊的缘故吧。 贺余听见自己被骂蠢货,有些不大高兴,涂公子冷笑一声,“这位姑娘可知贺公子是什么人敢出言不逊,就不怕惹恼了贺公子,吃不了兜着走” 贺余没作声,涂公子的话令他抬起头,神情倨傲得意。 不想那姑娘又道:“贺公子是什么人从前或许不知道,但见他逼着姑娘到漏巷意图不轨的行径来看,肯定不是个好人。” “哟,还是个小辣椒,本公子喜欢。”贺余自认情场老手,花中大侠,什么样的女人到了他的身下,非到求饶便不放过她。 “被你喜欢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苏瑜淡淡的瞟了贺余一眼,并不吝啬她眼中的嫌弃,“阿妨,该走了。” 与之前的束手无策相比,苏瑜来了,孙妨惊魂不定的心渐渐就定了。且不提她即将成为摄政王妃这事,就算没这重添彩的身份,她觉得贺余落在她手里肯定也讨不到好。这会子苏瑜说该走了,简简单单几个,透着魔力似的叫她往她的方向移过去。 这么不把他贺公子放在眼里,贺余好笑的看着苏瑜,“孙妨姑娘欠着本公子的债还没还呢,想走就走世间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你是送上门来,本公子一点儿也不介意把你一起收了。” 孙妨走到苏瑜身边,本能的站在苏瑜身后,听着苏瑜语声平稳的怼贺余,“你有多大本事能将我也收了再说阿妨欠你什么债了要说债,好像该是你欠她的吧。” 贺余和涂公子拦在苏瑜面前,不准这几人走。贺余一双眼不停的上下打量苏瑜,越看越好奇,越看心越痒痒,“你还不知道吧,先前可是孙姑娘主动勾,引本公子,这把本公子的火给勾起来突然一走了之,怎么着也不合适吧。今日要是遇不上,改日我就要登门拜访了。” 孙妨勾,引贺余这事她主动在老太太面前承认过,多多少少也传到她的耳中。如今她要嫁江寅,肯定不会愿意再与贺余有牵扯,但贺余这厮太鲜廉寡耻,这次碰到孙妨,绝对是旧事重提,然后稍加威胁,她再晚来一会儿,孙妨就范也不是不可能。 苏瑜偏过头损着孙妨,“好歹也是要嫁人的人了,怎会被这种无的放矢的话给威胁到” 被苏瑜教训,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体验,孙妨不满的盯着苏瑜,敢怒不敢言。 贺余的脸色终于要挂不住了,他还从未被人,尤其是女人这样无视过,“你在怀疑本公子的话” 第281章 情势反转 “是。”苏瑜一别很认真的点头,“永宁伯府的爵位虽是世袭罔替,可到了贺公子你这一代毫无建树,只怕令尊在朝堂上说的话也没什么分量。这样的永宁伯府有什么胆子在外头招非惹事足见你是个不懂事的,枉废你老子还曾将你送进青凌书院就读。” 苏瑜越说,贺余的脸色越难看,他目色危险的看着苏瑜,倍感屈辱,“你知道得还不少。” 白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她往一旁走了几步,站到那一堆砖块面前,看到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子在砖堆里爬进爬出。“好在贺公子是个不求上进的,表面上是自愿退学,私下却是被老院长开除,哦,此事除了永宁伯府,对外也没几人晓得吧。” 涂公子微张着嘴看向贺余,他长年跟着贺余混,还真不知道此事。 贺余被揭短,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你,终于将本公子给激怒了,本想怜香惜玉让你少受些苦,没想到你非但不识抬举,还变本加励的刺激本公子,说,你到底是谁,别逼本公子霸王硬上弓。” 孙妨从未见过贺余这般表情,怒火将他的眼睛烧得通红,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充满警告意味,她害怕极了,忍不住轻轻拽拽苏瑜,“你别在刺激他了,咱们赶紧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孙妨,本公子给你脸了,是你自己不要。”贺余逼上前一步,横眉冷竖,“于你,本公子替你作的选择仍然作数,但只有请涂兄向你清债。至于这位白纱掩面的小美人儿,本公子亲自上阵,好叫她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是惹不得的。” 贺余说完,伸手就要去抓苏瑜。 孙妨吓得退后数步,苏瑜却纹丝不动,眼见着贺余的手差尺余要碰到她的胸,蝶依瞬间出手,将贺余的手腕往后一撇,众人只听得咔嚓一声,接着便是贺余的鬼哭狼嚎。 “啊。” 竹骨扇掉在地上,一面粘了不少尘埃,贺余痛苦的缩退着步子,再无之前风流公子从容淡定的作派。 涂公子扶住贺余,指指苏瑜,又指指蝶依,“你你们完了,知道贺兄是永宁伯父的公子爷还敢折断他手,你们孙家铁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孙妨见贺余痛苦的样子,眼里的恨更甚,唇边却笑了。 苏瑜没理会涂公子着贺余额前冷汗连连,云淡风清的问蝶依,“断了么” 蝶依恭敬的福了福身,“回姑娘的话,断了。” “哦。”苏瑜点点头。 “涂兄,快去叫人。”贺余忍着巨痛吩咐。 涂公子不想去叫人,只想赶紧逃离这是非地。那女使能一招将贺余的手折断,身上肯定是带着功夫的,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平日里仗着贺余的身份地位作威作福,现在连贺余都束手无策,他留在这里只有受牵连的份。 “是是,我这就去叫人。” 涂公子连忙往巷口的方向跑去,可他还跑几步,一抹丽影迅速拦在他面前。 “姑娘,怎么处置”蝶依按着手指头,咯咯作响。 涂公子吓得面如菜色。 苏瑜想了想,看向孙妨,“不如我送个大礼给你吧,今日你想怎么处置这俩蠢货,我都依你。” 有这么便宜的事虽然这个提议很吸引人,但孙妨现在很拎得清,“我没你手段硬,尤一他上门报复,遭罪的可不是你。” 明明很动心,偏要用这副没好气的声音说出来,苏瑜摇摇头,“你就不能干脆点儿我既然沾染了此事,肯定有法子善后。” 孙妨看不见苏瑜表情,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却充满了自信。 她羡慕苏瑜。 一直都羡慕。 “这可是你说的,若敢食言,我就到祖母那里去告你的状。” “真不老实,得了便宜还卖乖。”苏瑜边说边递给蝶依一个脸色。 蝶依一脚便将涂公子踢回到贺余脚边。 贺余吓得一如涂公子一般脸如菜色,他以为的弱女子,居然是个练家子,估计他那三脚猫功夫肯定也不是人对手,他的脑子飞转着,这回轮到他想怎么逃了。 孙妨看着贺余脸上的惊慌,心里痛快极了。又想到那个雨日,他让江寅对他磕的那几个头,便是杀了贺余的心都有。 “劳烦蝶依姑娘,先将这二人打一顿,但不能打晕了,我还想好好跟贺公子说说话。” 蝶依挑眉,“那还不容易。” “慢着,我有话要啊。” 蝶依可不管贺余要说什么话,既然苏瑜下了令,妨姑娘又有示下,她便照做。 贺余一只手断了,另一只手 不堪一击,只能任由蝶依两三下将他打倒在地。 然后蝶依甩了甩手,嫌弃的开口,“还是个男人呢,这么不经打。” “你们,贱人,敢打本公子,我一定会到孙府去讨回公道,届时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孙妨是个勾,引我不成,恼羞成怒对我实施报复的贱人,你还嫁人,你嫁给狗去吧。” 贺余躺在地上,如今也只有那两张唇皮子利索了。孙妨冲上前去,拼尽全力往他脸上扇巴掌,她学着贺余数数。 “一。” “二。” “三。” “四。” “八。” “九。” “十。” “贺公子,被人羞辱的滋味如何”孙妨也一改先前的怂样儿,居高临下看着贺余。手因抽打掌心发疼,但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她这是在为寅哥哥报仇呢。 贺余被打得两边脸肿了起来,唇角流出的血中伴着口水,瞧入眼中十分恶心,“贱人,贱人,孙妨,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他还不知道那个白纱掩面的女人是谁。 “刚才有人提醒了我,我这才回忆起来,孙府如今住着位未来的摄政王妃,你们永宁伯父又在朝堂上说不起话,除非敢公然得罪王爷,否则是不敢擅自到孙府去闹的。” 苏瑜挑眉,孙妨终于开窍了。 这贱人说的是事实,他说到孙府去拜访这种要胁的话,只是想达到得到孙妨的目的。 见着贺余眼神闪烁,孙妨知道她说中了,继续说道:“贺余,本姑娘品性不好,最喜欢告状,你说你这样欺辱我,我到我未来的表姐夫面前去哭一哭,他会不会也觉得永宁伯府碍眼呢” 贺余红肿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那双眼中的惊惧却让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后怕什么,“你你敢。” “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当初你们把我逼进漏巷,想对我意图不轨,若不是寅哥哥忍辱负重,向你磕头请罪,我们那里能逃出生天我巴不得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偏偏今日你送上门来,提醒我曾经有过那样一个恶梦。现在,我的恶梦该醒了,而你,就要开始做恶梦了。” “你最好记住本姑娘的话,以后见着本姑娘绕道走,不然出现什么后果,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贺余极不甘心的看着孙妨得意转身,率先朝巷口走去,总有一日,他定会报今日之仇。 “很威风嘛。”与孙妨并肩走着着,苏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孙妨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大有的马车缓缓驾过来,苏瑜上车后没想到孙妨也厚脸皮的坐上来。 蝶依看了看苏瑜,苏瑜挥了挥手,她便与珍儿一起一左一右随着马车走。 第282章 出嫁 孙妨不说话,苏瑜也不作声。 快到孙府时,孙妨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别以为我会谢你,你欠我的,为我做什么都还不清。” “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救了你,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这般理所当然,合着我被人算计是活该,你被人算计就含冤是么”掀下掩面白纱,苏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妨。 孙妨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可在苏瑜面前服软,她做不到。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孙妨又负气似的先下车去,又等到苏瑜落车后才一起抬步往府里走。在即将在连廊里分道扬镳时,苏瑜听见孙妨微不可闻的声音,“谢谢。” “你说什么”苏瑜下意识问。 孙妨转身,“没什么。” 苏瑜停下脚步看向蝶依,蝶依会武,听力异于常人,“你听见了吗” 蝶依说,“听见了,妨姑娘说谢谢。” 呵呵,这孩子,真是别扭。 肖敏在红袖招因抢伎杀死工部侍郎兄长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好些日子都没有定论。京兆府衙门堂是升了一次又一次,那些证人是传了一次又一次,相府和吕家一直咬着牙较着劲儿,从公堂争论到朝堂,弄得皇帝陛下不厌其烦。 皇帝陛下不高兴,连带着王公大臣也要心敛心性,一起陪着郁闷。 此事悬而不决,表面上平平静静,私下里的暗涌波云诡谲,以至于六月十九那日,本该热热闹闹几场嫁娶的亲事,以一种十分低调的方式开始和结局。 霍家嫁女,岳家娶媳。 霍静芳三更天就起来梳洗打扮,原本定的喜乐班子吹吹打打,也碍于当下形式给取消掉了。只六十抬嫁妆安安静静的抬进岳家,那些前来恭贺的宾客也不敢多待,只送了礼帛用过午膳便匆匆告辞了。 岳家娶媳,原本定了戏班子唱堂会,相府和吕家正闹得不可开交,岳家的戏台上再唱唱跳跳,难免成靶子叫人记恨,也就取消了。 岳远觉得如此冷静的婚宴实在愧对霍静芳,连连在岳父母面前告罪。 江夫人夫妇见女婿这般通情达理,又深明当下情形,并未有任何怪罪。 此种情形倒是苏瑜乐见的。 同样是三更就被袁嬷嬷拉起来折腾,苏瑜在镜前都打起磕睡,叫来采玉打水洗脸,才略略清醒了一会儿。 今日孙府要嫁两个姑娘,孙妨一夜未眠,蒋氏对江家这门亲事仍然不满,诸多事情都是孙廷柏求了章嬷嬷指教而操办的。孙妨坐在镜前添妆,章嬷嬷站在身后替她梳头。 章嬷嬷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 此时,孙妨的心已经飘出孙家落到江寅的小院里了,她比先前更迫不及待出嫁。自打与江家定亲,阿娘与她说的话统共不过三句,她去阿娘屋里请安,阿娘也只顾与嬉妹妹说话,完全把她当作空气一般。 今日她出嫁,天已经亮了,阿娘也没到她屋里露过面,更别说添些祝福的话了。 她知道,这个家,再没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章嬷嬷看着镜中孙妨在落泪,赶紧拿起帕子揩干,“姑娘今日大喜,要高高兴兴的,怎么还哭起来了,不吉利,不吉利啊” 孙妨微微笑道:“嬷嬷放心,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的,我是喜极而泣。” 找到好的归宿,的确要高兴,章嬷嬷就当孙妨说的是真话。其实一站在这里,她就注意到妨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镜子,盯着镜子里门口的方向,她在等三太太呢。 “姑娘稍坐坐,老奴出去打点一下。” 从屋里出来,路过窗棂上贴着的喜字,章嬷嬷来到三太太蒋氏的屋子,她人竟然还没起来,背对着门口,似乎睡得香甜。 章嬷嬷心有不忍,站到床前,“三太太,老奴多嘴,妨姑娘今日出嫁呢,你由小宝贝到大,终是疼过一场,装装样子也该去送送她吧。” 蒋氏睁开眼,依然背对着章嬷嬷,却不执一言。 章嬷嬷知道蒋氏没睡,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三太太要是真狠得下心来,往后可以不见,但今日务必得给几句宽心的话说给姑娘吧。” 蒋氏还是没有作声,章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离开了。 回到孙妨的屋里,见孙廷柏在。 章嬷嬷福了福身,“三老爷。” 孙廷柏点点头,“今日有劳嬷嬷张罗,我定会谢嬷嬷一个大红包。” “今日妨姑娘大喜,那老奴就受用了,也好沾沾喜气。” 天 渐渐大亮了,温暖的阳光铺在院子里,蜂飞蝶绕,花香四溢,站在廊下的孙妨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将不再是她的家了。 出门前,要去瞳晖院向周老太太磕头。 孙妨穿着一身漂亮的喜服,画着精致好看的新娘妆,在门口看到了阿娘蒋氏。她内心有那么一丝欢喜,她阿娘终究还是来见她了。 蒋氏目色淡淡的看着孙妨,她这般好模样的姑娘,先是被苏瑜那个小贱人设计失了清白,如今破罐破摔要下嫁给一个瘸子,还嫁得那么心甘情愿。 她好恨啊 “阿娘。”孙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色。 蒋氏却冷冷道:“这条路是你自己捡的,往后过的好也罢,过得差也罢,都别回来哭。”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孙廷柏闻声气得不轻,眼瞧着孙妨的双眼红了,连忙说道:“别理你阿娘,她不让你回来在她面前哭,你若真在婆家受了委屈,回来到阿爹这里来说,阿爹给你做主。” 孙妨艰难的扯着一抹笑,僵着后背迈出了云晖院。 那厢景晖院中,苏瑜已经盘好了头发,再次梳成妇人的发式,苏瑜恍然觉得自己真过了两生两世。她望着镜中的模样出神,内心竟有了一线忐忑。 “姑娘,用些东西吧,不然一会儿要挨饿呢。”袁嬷嬷小心提醒。 “嬷嬷。”苏瑜没有动,而是看着镜中的袁嬷嬷问,“你说,这次我终于嫁得对了是不是” 第283章 奇葩逻辑 袁嬷嬷眼中划过些许伤情,很快,宽慰的笑意又将那些伤情给淹没下去,“有没有嫁错,姑娘心里不有数么” 镜中,那张娇颜笑意温暖,仿若三月间落在桃花上的阳光。 出门前要到瞳晖院给老太太磕头,苏瑜没敢耽搁,少少用了吃食,便由袁嬷嬷扶着往瞳晖院去。 彼此,瞳晖院的堂上,周老太太精神抖擞的坐在主位上,她穿着褐红色的百寿薄袄,抹额上绣着繁纹寿字,中间那一颗玉石饱满翠碧,发髻梳得一丝不茗,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气的红光。 底下大房二房三房以及孙玉溶那房,多多少少都有代表现身。 孙妨先到,余氏瞧着她眼睛微红,料想该是出门前在她阿娘那里受了委屈,赶忙端出范起身站到她面前,笑道:“瞧瞧我们妨姐儿,真真是要嫁人的了,竟与平日里大不相同,这新娘妆一扮上,美人丕子一个,真给我们孙家姑娘长脸。” 给孙家姑娘长脸二伯母不嫌弃她自甘下贱低嫁么想到先前蒋氏叮咛她的那些狠话,又见二伯母这会子发自内心的宽慰,孙妨憋了一路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过眼眶。 梁氏见状也忙忙站过来,她嗔瞪了余氏一眼,“新娘子脸皮薄得很,你说话声音这么大,把咱们妨姐儿都吓哭了。” 余氏明白这是梁氏来打趣解围,跟着笑道:“是是是,那我。”余氏把自己手上那只碧玉镯子撸下来给孙妨戴上,“这镯子就当二伯母给你赔罪,你好好收着。” 这镯子二伯母一直带着,那翠绿翠绿的颜色很好看。上回孙娴扮装那次,她与姐妹们到霞晖院凑热闹,她盯着二伯母这镯子多看了几眼,孙娴告诉她这镯子是二伯母的嫁妆。 果然,就听孙娴好似不悦的声音念叨起来,“阿娘,这镯子我问你要你都不给,原来你是打算留给妨妹妹的。” 孙妨一听,心里顿时感动万分,“二伯母,这镯子我不能要。” 余氏按下她撸镯子的手,先瞪了眼孙娴,“就你话多,我还有的是嫁妆,能少了你的”接着又对孙妨笑道:“好孩子,你今日大喜,二伯母也没给你置办什么,这镯子一是给你赔礼,二来也是添妆。” “真巧了,我给妨姐儿也准备了一只镯子。”梁氏往旁边望了一眼,孙妤捧着个精致的四方盒子过来,梁氏打开盒子,“不过,我比你二伯母有钱,她那只镯子成色顶好,但没镶金啊,大伯母给你的这只镶金了啊。” “哈哈哈。”大家伙儿被梁氏的话逗笑了。 孙妨接过盒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的嫁妆是阿爹和祖母置办的,娴姐姐和妤姐姐也为她添了些值钱物,这会儿大伯母和二伯母又如何贴心的给她备礼,让她这个出嫁日不那么冷清凉薄,想想她的阿娘,孙妨的心揪痛成团。 她哭着对梁氏和余氏福了福,“大伯母,二伯母,阿妨谢谢二位长辈所赐,定会好好收存。” 余氏替她揩了揩眼泪,“傻孩子,这东西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成。” “就是,要是摔了碎了,就回来跟大伯母说一声,大伯母再给你拿。” 孙妨发自内心的笑着,温暖的笑着。她知道大伯母和二伯母是怕她往后过得不好,万一日子艰难少不得要典典当当,说摔了碎了全然是顾及她的感受罢了。 “瞧瞧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干什么哦,把我老婆子的眼泪都招来了。”周老太太嗔怪。 “好好的外祖母哭什么” 打门外传来一声轻快欢愉的语调,众人应声望去,就见苏瑜笑意盈盈迈过门槛。 “你来得迟,你二舅母和大舅母正给妨姐儿送礼呢,你快问她们要要,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周老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大,十分卖力的怂恿。 苏瑜闻声,赶紧伸出两只手到余氏和梁氏面前,“大舅娘,二舅娘,阿瑜的贺礼呢” 余氏一拍她的手,笑道:“素日里见你多端庄稳重,偏偏在今日阴沟里翻船,原来瑜丫头也有这样皮的时候。” “可不是。”梁氏接话。 “少不了你的。”余氏道:“你和妨姐儿的贺仪都在各自的嫁妆箱子里了,等到了各自夫家,再慢慢看吧。” 苏瑜福了福身,“多谢二位舅娘。” 这厢说得热闹,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徒然凭空响起,“大嫂嫂和二嫂嫂财大气粗,我这吃巴食的比不起,瑜姐儿,妨姐儿,我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物什,就给你们各自封了陆拾陆两银子,银子不多,图个顺遂的意思,别嫌弃哈。” 她看着这喜气洋洋的场景,就想到她下落不明的婉姐儿,肚皮里的恨无尽头,偏偏 奈任何人不得。自从孙婉失踪后,孙玉溶瘦了大圈,颓废的身子撑不起先前的衣料,怕在今日出场惹人笑话,才请了裁缝过府,紧赶慢赶,赶出一身合适的对襟襦裙来。 六十六两银子,做为长辈,与余氏和梁氏相比的确少太多,周老太太有意苛责,又想到她的近况,到唇边的话终究又咽了回去。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你是长辈,给小辈是福气,多少是个意思,妨姐儿和瑜姐儿也不差你这点儿。” 周老太太换了话说,但话里的埋怨还是有的。 孙玉溶弱弱柔柔的点点头,“阿娘说得对,江家虽然是个升斗小户,但阿娘你添了那么多嫁妆,又有大嫂嫂和二嫂嫂的添妆,往后的日子想必是不会差的。至于瑜姐儿,嫁的可不是一般人户,就算是只去个人,这辈子也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说来咱们孙家那么多姑娘,妨姐儿是个没清白的,瑜姐儿是个下堂妇,居然都嫁出去了,还嫁得不错,可怜我的婉姐儿想嫁个好夫君,却把自己弄失踪了,老天爷真是太不平了。” 这一席煞风景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拉下脸来。 余氏往孙玉溶的位置走了一步,瞧着她不复往日的精气神,心里确也很是难过和遣憾,“溶妹妹,婉姐儿下落不明,我们大家伙儿也都没放弃过要找她,今日是瑜姐儿和妨姐儿大喜之日,你作为长辈,可不能往人家心窝子里插刀啊” 孙玉溶闻声,眼泪刷的一下开始滑落,带着哽咽,像是受尽委屈一般,“二嫂嫂,我知道你嫌弃我们这一房,如今更是看不上了。你口口声声说没有放弃过寻找婉姐儿,可婉姐儿不知在哪儿受罪时你们却在这里谈笑风生,我想请问问你,合适吗合适吗”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感情她房里有事,旁人还不能过日子了 她这般无理取闹,余氏是既可怜又可恨,指责不是,劝慰不是,索性就不开口了。 梁氏将余氏往后扯了扯,看着孙玉溶的泪眼婆娑,没忍住劝了句,“溶妹妹,今日是大喜之日,可不能随意抹泪触两位新人的霉头。” “我可怜我的婉姐儿,不知道可有吃饱可有穿暖日晒可有遮,落雨可有伞”孙玉溶说到动情处,眼泪冒得更多了,“大嫂嫂,你就记得今日是大喜之日,好歹婉姐儿也叫您一声大舅娘,事情又出事你家那混账儿子身上,你这般不替我的姑娘担心,你还有良心么” 梁氏理亏得很,出事至今,见着孙玉溶能躲就躲,能绕就绕,这会子被怼得哑口无言,因为她理亏,她得认。 第284章 吉时已到 “溶姐儿,你适可而止吧。”周老太太好好的心情,算是彻底被孙玉溶的几句话给毁了个干净,“你房里出了事,难不成旁人的日子就不过了,都得为婉姐儿哀悼么何况你二嫂嫂说得对,谁也没放弃寻找婉姐儿,不论她在外经历了什么,只要找回来,还是我孙家的好姑娘,还是我的宝贝孙女儿。” 这话孙玉溶是不信的,她万分失望的看着周老太太,“阿娘您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当初但凡你对婉姐儿的前程忧半点儿心,听了我的祈求,何至于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你这是在怪我”周老太太很是痛心和无语,“你自己心术不正惹了祸事,还想把责任都栽在我头上,这青天白日的,溶姐儿,你可真是对得住我。” 眼见着周老太太要动气,苏瑜赶紧近前安抚,“外祖母,溶姨母是忧心婉妹妹的下落才出言冒犯,无心之举,您最是菩萨心肠,体谅体谅她吧。” 这番话算是打圆场,各自从善如流,话题便打住了,偏偏有人不领这情。 “长辈说话,焉有你说话的份,眼看就要高攀王府了,这般没家教,说出去真丢我们孙家的脸。”孙玉溶狠声斥责,“瑜姐儿,用不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别以为嫁进王府我就怕你,婉姐儿若是若是找不回来,我定会找上门去,让全京城的人看看,看看你是怎么容不下我们婉姐儿嫁进王府的。” “够了。”周老太太拍案而起,“你个混账东西,哪儿有半点儿做长辈的样子真是越说越不得体,瑜姐儿她有什么错你上赶着让婉姐儿进王府,怎么没问问王爷答应没有你将来找瑜姐儿闹算怎么回事你这么大方,怎么不见你给姑爷添个通房纳个小妾呀” 周老太太的话字字诛心,孙玉溶的脸色青白如菜。她觉得这个家是没法子呆了,自己的亲阿娘不护着她,孙女儿失踪了也不着急,这个孙家已经没有她孙玉溶的立足之地了。 此时,孙玉溶恨自己的怯弱,恨自己的无能,既不能失去孙家这个庇护所,又不甘心被人踩在脚底下。可她只能恨,只能恨,把这些恨一重一重像堆积的雪化成冰,紧紧地贴裹着她的心。 空气里一阵静默,对于孙玉溶的不知悔改都很失望。 章嬷嬷轻轻开口,“老太太,吉时快到了。” 今日孙嫣没到场,孙玉溶受了冷待,此时离开觉得太下脸,不走也很难堪,她僵坐在那里,浑身发麻发寒。章嬷嬷的一句话救了她,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她身上转移,多少缓解了些她的精神压力。 周老太太这才复坐回去,只是被孙玉溶那样一闹坏了心情,众人也的心情也受到影响略作收敛,氛围比之前要淡了许多。 两位新人朝周老太太磕了头,周老太太顺势说了些吉祥话,又亲自给两个姑娘盖上绣有花开并蒂和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袁嬷嬷站到门口去,扬声喊,“吉时已到,两位新人出阁。” 三房只陪嫁了一个女使珍儿,此时她挽着孙妨迈过门槛,走在前头。 采玉和夏莲分两边搀着苏瑜跟着迈出门槛,袁嬷嬷与雪娇和蝶依走在后头。 孙府今日出阁两女,比起岳家和霍家嫁娶的清冷场面,又仗着摄政王府的势,孙府门口不是一般的热闹。 吕府和相府的剑拔弩张是苏瑜一手制造的,她虽不是个张扬的品性,也不会因着怕什么人而委屈自己。至于宣祈,就更不怕了,他大张旗鼓,身姿凛贵的骑在打前宝驹上,身后的迎亲队伍更是长得像整条长街都装不下。 等到两个新人来到门口,便有小厮将八尺长的红鞭炮点燃,一时间噼里啪啦响声震天。江寅对着宣祈拱手作了一辑,宣祈轻轻点头以表客气。 “压轿。” “新人上轿。” 苏瑜在喜轿上脚步微顿,她徒然想到个问题。 采玉见姑娘不动,轻声问,“姑娘怎么了” 苏瑜没作声,弯腰进入轿中。 “起轿。” 等到迎亲的队伍开始回走,夏莲激动的脸色通红,她几乎是贴着轿身,“姑娘,王爷的迎亲队伍好长啊,奴婢垫着脚都望不到头,全是清一水的侍卫,个个看着精神英武,好神气啊” 采玉则在担心方才苏瑜的反应,说后悔这场亲事肯定不是,但什么事能让姑娘在这个时候脚步踌躇采玉想不明白,想问又不敢问,回头递给袁嬷嬷一个眼色,显然袁嬷嬷也注意到姑娘的反应了,示意她稍安勿燥。 苏玫站在撷云楼门口,望着百姓自主分开两道,让阵势浩大的迎亲队伍走在大街中央。那骑在大马上的王爷英姿勃勃,俊朗神逸,一袭墨绛色的吉服是以区分权贵与平民,单单只是望着,就觉得高不可攀的 气度,那张神态凛贵轮廓真如上苍笔下最优异的画。这样的男子,居然收了沈重霖的下堂妻,苏玫想不通,却也羡慕苏瑜的好命。 八抬喜轿稳步而来,有风起心思,将轿帘半掀,苏玫没见着整个人,也见着了那正红色的裙裾上,精心绣着的凤穿牡丹花纹,真正的富贵之极,荣华之极,只瞟到一眼,便足以令人艳慕。 一想到当初是自己费心用力挤走苏瑜,站在了沈重霖的身边;又想到好不容易出了头却招来沈重德那一房祸害,她不但失了家中主母的地位还与夫君离了心,不仅如此,李言微那个贱人又怀了身孕,偏生她的肚子毫不争气,这下彻底在沈家抬不起头来。 一股强烈的憋屈和自卑感像一匹布将她往死里裹勒,她无处发泄,无处哭诉,整个人又恨又急。 “哟,瞧瞧这迎亲队伍,真是气派。”姜太太与妾媳李氏好得跟亲母女似的相互挽着站到苏玫身边。 “婆母不知,今日是咱们大唐的摄政王爷娶王妃的日子。”李氏讨巧的向姜太太解释。 “原来是皇家娶亲,能不热闹么”姜太太偏过头与李氏对视一笑,“不知道是京中哪家姑娘有这福气” 沈重霖在下河县老家的事李氏是不知情的,如今府里知情的也没人敢在她面前多嘴,她只当苏玫是沈重霖的发妻,而自己只要生下男丁,定能取而代之。“我也是听铺子里的人说了一嘴,好像是孙家的姑娘。” “哦。”姜太太哦了一声,京城那么多姓孙的,她也不知是哪一家,就顺便哦了一声,以示知道了,不好叫人将她视作无知之人。 迎亲队伍后头有派发喜饼的,姜太太见着忙跟苏玫说,“你去拿几个喜饼,也好叫咱们沾沾王爷娶亲的喜气。” 如今是只要有李氏在,该下人做的事姜太太都吩咐苏玫动手,苏玫心头万分不情不愿,却不敢忤逆。更让她抑闷的,是姜太太不知拎不清的老货居然让她去拿苏瑜的喜饼,若是她知道就是那个她看不上半眼的苏瑜成了王妃,不知道这喜饼她还咽不咽得下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我瞧着都快被人抢没了。”姜太太推了苏玫一把。 苏玫跄踉下去,忍着怒火往人堆里挤去。 看着苏玫往人堆里挤,李氏忍不住讥笑,姜太太则恼骂,“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婆母您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李氏恰时宽慰。 姜太太缓和了神色,又想到方才在撷云楼李氏给她买了好几匹好料子,声音也软了,“还是你懂事。” 第285章 也想嫁人 一间临街阁楼上,肖美媛披着淡绿色斗篷立在檐下,她双手撑着褐漆色椅栏,眼中淬了巨毒般望着那顶喜轿。四角垂下的珍珠流疏阳光下耀眼夺目,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来围观这场热闹,这样盛况空前的场面本该属于她的,是苏瑜那个贱人给王爷下了盅,更迷惑了太后,才有机会鸠占鹊巢。 她知道她不能急,也不该急,只要王爷一离京,她有的是千种万种法子收拾苏瑜。 可是今日这样的情形,她无法静心家中坐。 她默默发誓,在不久的将来,一定有场婚礼比这场更空前更浩大,苏瑜这个贱人只是先替她走了个过场,该是她的,就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蝶依眼尖瞧见了肖美媛投来的无尽敌意,她蹙眉朝雪娇看了看,雪娇思虑片刻,还是靠近轿窗向苏瑜说了。 并蒂莲的红盖头在轿中微微摇晃,避住了苏瑜泛着精光和冷笑的表情,“不必理会。” 肖美媛比曲恒更精明,想要除掉她定不会挑今日动手。约莫她在府中坐不住,特意来大街上加深对她的怨恨罢。 摄政王府今日里外一新,繁琐的礼程过后,苏瑜终于能坐下歇会儿。 头一遭进王府,采玉和夏莲都激动得忍不住四下张望,恨不能把眼睛都飘出去。 袁嬷嬷嗔瞪她们,“一个个的,真没出息,往后光景长着呢,还有看厌的时候,现在急什么姑娘饿了大半日了,雪娇,你带采玉到厨院里找二姐,让她给姑娘备些好克化的吃食来。” 苗二姐是头几日先进王府的,如今日梳起了妇人头,发间斜束着麻利的纱巾,纱巾外插着一支极好看的翠簪花儿。在袁嬷嬷做此吩咐时,她便已拎着描金漆兰花儿的食盒进来了。 “姑娘可算是嫁进来了,奴婢天天都盼着呢。”将食盒递给袁嬷嬷,苗二姐满面春光的站到苏瑜面前曲膝。 苏瑜听见苗二姐的声音,动手将并蒂莲的红盖头给扯了下来,袁嬷嬷惊道:“姑娘,不可。” 苏瑜却莞尔笑道:“无妨,这里没外人,何况我与王爷并不介意这些虚仪。” 袁嬷嬷不好说什么,看着姑娘对苗二姐说,“那日你回门我去了城外庄子,怎样青蓝侍卫待你可好” 一向大大咧咧的苗二姐闻声,徒然羞赧的垂下头,袁嬷嬷笑道:“好不好,姑娘看二姐的脸色不就知道了老奴可是从没见过二姐如此红光满面,像是掉进油罐里似的。” 苗二姐更羞了,“袁嬷嬷,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就样不正经了,枉我阿娘还说你老持稳重。” “我哪里不正经了”袁嬷嬷一本正经反问。 “你取笑我就是不正经。”苗二姐一跺脚。 “哈哈哈。”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知道苗二姐过得好,苏瑜也放心了,夏莲傻呼呼的问了一句,“嫁人有这么好么还能掉进油罐里” 采玉闻声直戳夏莲的脑门,“怎么,你也想嫁人了” “要是能跟二姐一样掉进油罐里,那我就嫁。”夏莲揉着被采玉戳痛的脑门躲到袁嬷嬷身后去说。 采玉羞羞脸,“不害臊,呸,就你那副吃货本性,哪个男的能养得起你” 夏莲瞪回去,忽然转过头去求苏瑜,“好姑娘,你也给奴婢找个侍卫吧,王府里的侍卫肯定能养得起奴婢。” 苏瑜没想到这次夏莲反应这么快,正要说什么,袁嬷嬷出声道:“好了好了,都歇歇吧,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夏莲,你和二姐侍候姑娘用些吃食,蝶依c雪娇和采玉,把姑娘从孙家带来的东西都归置归置,放的东西都记牢地方,别到时想找再翻箱倒柜。” “是,嬷嬷。” 袁嬷嬷一发威,所有女使就都老实了。 江家院子。 江寅素日里为人处事不错,与街坊四邻关系很是和睦。 院子里摆了十几桌席面,全是街坊四邻捧场,尤氏和江芯忙不过来,左右邻里的婶子媳妇们也都来帮手,加上这地方与权势中心离得远,到是极为热闹的风光了一场。 夜里,一身红色吉服的江寅拿起如意称挑起鸳鸯喜帕,烛光的映耀下,孙妨的俏脸像朵娇艳欲滴的花。江寅心里像塞了块火炭,脱口而出,“阿妨,你真美。” 孙妨羞涩尤分的低下头,不敢看江寅的眼睛,心里也暖哄哄的,“寅哥哥。” “这一整天肯定饿坏了吧,婶娘端着吃食在外头呢,我这就去请进来。” 尤氏手里捧着一碗饺子,身后跟着对新娘子充满好奇之心的芯姐儿。 见 着尤氏,孙妨起身曲膝,“婶娘。” 尤氏对孙妨不是清白姑娘这事其实存有介蒂,可不论她的侄子如何优秀,这辈子也只是个瘸子。先前她也不知为他寻了多少个门户,那些人知道他是个瘸子,客气的就婉拒,不客气的直就将媒人赶出去。 或许这就是命吧,难得这二人都不嫌弃对方。 “坐吧,这是婶娘亲自给你煮的饺子,你快尝尝。” 孙妨又坐回去,接过尤氏递过来的碗,听着芯姐儿带笑的声音,“妨姐姐,你真的嫁给我哥哥了,真好。” 尤氏纠正她,“叫什么妨姐姐,要叫二嫂嫂。” “哦,对,是二嫂嫂。”江芯立好就改。 孙妨含笑咬了一口饺子,冲口而出,“生的。” 江寅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去,尤氏却笑得更开心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吃了我们江家的饺子,往后三年抱两,为寅哥儿开枝散叶。” 孙妨反应过来尤氏的意思,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很害臊,同时,也很期待。 她觉得她的日子终于有了归宿感和盼头。 看着江寅,他那么真真实实站在那里,仍让她觉得梦幻。 王府中,尚未散尽的宾客宣祈交给了萧景仁应付,自己则大步流星往明德院方向去。 说起来王府里的新房本该别布,宣祈却直接吩咐莫总管将新房布置在明德院,也就是说往后王爷夫妇同吃同睡,不分院住。莫总管虽觉不妥,大唐皇家尚未有此先例,他只劝了一句,王爷执意,他也得按吩咐办事。 适才他见到随王妃进府侍候的袁嬷嬷,短短几句话,可见是个老成持重的。往后明德院有了女眷,王爷的起居打点便要嘱咐到王妃那里,他是不便时常往明德院去了。 远远见着王爷转过曲廊,廊下的灯笼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脚下轻快,无情的唇角噙着淡笑,可见是等不及想见到新进府的王妃了。 莫总管抬起头,望着天际星星点点,轻声呢喃道:“皇后娘娘,咱们王爷终于成婚了。” 几个女使将袁嬷嬷的吩咐完成得很尽责,先前被取笑的苗二姐已经离开,余下几个丫头陪苏瑜说话。 袁嬷嬷想到什么徒然问,“姑娘,出府临上喜轿时老奴注意到姑娘脚下顿了顿,可是有东西落下了” 苏瑜笑着摇头,“倒不是有东西落下,而是明儿一早或者三朝回门时,或许会有人来找我算账。” 这个袁嬷嬷听着糊涂,最近又没发生什么事,好端端的谁会上门找姑娘算账正想着,雪娇打外头进来,“姑娘赶紧把喜帕盖上,王爷回来了。” 第286章 承诺 宣祈回来了苏瑜平和的脸色略显紧张和尴尬,虽说那人是她所熟悉的,可成了亲再相见感觉还是不同。忙坐回去,将喜帕重新盖上。 宣祈阔步而来时,正巧见喜帕在微微晃动,就知道她不会规矩的等自己回来。 “参见王爷。” 众人齐齐曲膝行礼。 宣祈依旧是头轻轻一点,接着拿起扎着红绸的如意称站到苏瑜面前,挑开了那方喜帕。尔后看着苏瑜唇边的一星半点儿茶渍说,“偷吃要记得抹嘴。” 呃。 女使们难堪的低下头,实在不忍直视自家姑娘唇边粘着糕点屑还有茶渍的样子。 苏瑜反应过来时,宣祈已经动上手,抹掉了她唇边的杂物。 苏瑜深吸口气,掩下满腔慌乱紧张,“妾身饿了,总不能一直等着王爷。” “那你尽管用膳便是,自己府里谁还能说什么不成”宣祈将如意祢丢到床上,又看到满床的花生桂圆枣子皱眉,“把床榻收拾了,这么多东西睡着硌应。” 袁嬷嬷福了福身,“回王爷的话,按俗这些吉祥物什是明天早上才能收拾的。” 吉祥物宣祈斜着苏瑜,见她耳根子红扑扑的,心里一阵欢喜,“罢了,都出去吧。” “是。” 等到众人都退出去,苏瑜才觉得自己是真慌了。她佯装镇定的往一边挪了挪,宣祈一边解开腰间玉束带,一边随意问,“还饿么我再吩咐人送点小菜过来” 苏瑜摇头,此刻,她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就再肚子还饿着,也都叫紧张给塞饱了。 想想也真是奇怪,宣祈又不是头一回见,怎的这次她这般六神无主。“你身上带着酒香,该是饮酒了罢,妾身去给你倒杯清茶。” 苏瑜起身去倒茶,不知是礼服过于繁琐还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才迈出脚整个身子就往前扑出去。 就在她以为要与地板撞在一起时,身子突然转了方向又旋了半圈,尔后稳稳的躺在了床上,紧接着宣祈压了上来。 “啊。” 苏瑜吃痛轻呼一声,那些红枣花生桂圆果然很咯人啊早知要来这么一出,先前宣祈让人收拾,她就该阻止袁嬷嬷说那些什么吉祥物之类的话。 听着苏瑜的轻呼声,温热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股邪火瞬间要宣祈体内烧得厉害。 苏瑜是重活一世的人,此时宣祈眼中的凌厉和异样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下意识想推开他,才一动又觉得不应该推开,然而不推开又不知要如何面对,便只能这样僵直着后背,紧张的抿着粉色的唇。 她不知道她抿唇时的动作更是撩人,宣祈觉查到苏瑜的慌和乱,淡笑道:“不急,时候还早,咱们说会儿话,不过你先把这身礼服都换下吧。” 这礼服穿起来太麻烦,换也不简单。 宣祈扬声,“来人。” 袁嬷嬷带着蝶依和采玉就候在外头,听到里头传唤,立即推门进来。 “替王妃换衣常服,这礼服看着就麻烦。” “是。” 整个脱与换的过程,宣祈都神态庸懒的斜歪在罗汉榻上望着,苏瑜知道他一直看着,耳根子红得透亮,好看极了。 “去端一碗燕窝来。”宣祈又吩咐。 蝶依曲膝离开,袁嬷嬷和采玉开始为苏瑜落饰。 苏瑜坐在梳妆镜前,无意与镜中的人对视一眼,赶紧移开,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来过明德院,知道这里原本是没有正经的梳妆台的。这架梳妆台透着淡淡的香木气息,应该是香樟树吧。 蝶依很快拿来一碗燕窝,屋子里的人又很快被清空。 苏瑜坐在桌前开始吃燕窝,而宣祈则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发毛,咽着一口燕窝,苏瑜嗡声嗡气的说:“你不是着我做什么” “近日我总在想,如何能让你在我离开京城后少受算计,倒是有了个主意。” 这个话题苏瑜很有兴趣,她不怕事上门,也不避事,但能闲着谁愿意与人勾心斗角搁下金勺,苏瑜很认真的看着宣祈,很想听他能说出什么主意来。 “随我一同离京,这主意如何” 苏瑜脸色一僵,随即言道:“太馊。”听完,也就知道宣祈说的是玩笑话儿。 “何以见得”宣祈往身边挪来个大枕头,又朝苏瑜招招手。 苏瑜稍有迟疑,却是不能拒绝,她边走边说,“若妾身随你一同离京,依朝中如今的局势,王爷若想再回京,谈何容易” 宣祈没立即作声,拉着苏瑜坐到 他身边,听着她继续言道:“我若留京,王爷就算是有对耳朵,有双眼睛,有何风吹草动,妾身虽不才,却也能为王爷殚精竭虑周旋一二,断不能让王爷没个归处。” 他只一句玩笑话,她竟能想得如此长远,且处处以他为先,心下若说不动容是假的,可宣祈不忍苏瑜如此辛苦,轻轻拥她入怀,“嫁给我,真是委屈你了。” 贴着他的胸膛,听着如鼓如雷的心跳声,苏瑜内心很是安宁。 “将你拽进这场是非中,非我所愿,可有时又想不若将你套在身边,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苏瑜闻声,哭笑不得,实在想不到权倾朝堂的摄政王,居然能说出如此幼稚的话。“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等连云七城事毕,我便卸任与你畅游天下如何” 真的可以吗苏瑜听着,觉得这个承诺有些虚幻。“好,我有好多地方想去,好多东西想吃。” “嗯,好。” “带上阿晗。” “嗯,还有我们的孩子。” “我想先要个姑娘。” “嗯,她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美最漂亮的姑娘。” “王爷。” “不是王爷,是夫君,是阿祈。” “阿祈。” 听着苏瑜羞涩软糯的声音,宣祈无法招架这般的温柔,抬起她的下颌就要吻下去。 苏瑜娇红的脸,像一支美艳的桃花,她微微偏过头,“我我还没洗。” “叫她们进来侍候吧。” “不必了,我帮你。” 灼热的呼吸温着耳际,身子被宣祈打横抱起,苏瑜身子发紧,但她知道,这一关迟早得过去。 夜幕中,月色在云雾里朦朦胧胧。 苏玫在姜太太院里服侍完,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的上房去,路过小花园,见着沈重霖的书房还照着亮。 她驻足默了默,吩咐身边的采云,“厨房里还煨着百合绿豆汤,你去端一碗过来。” 采云曲膝应下,心里却是十分不乐意。大奶奶在姜太太跟前卖力的服侍了整日,好不容易歇下来,竟又有对大爷动了心思。沈大爷这姑爷原先看着是不错的,也说不上从什么时候起,就对她家姑娘越来越不上心,瞧在她眼里很是难过,奈何她是个奴婢,能有什么资格说 苏玫坐在廊下等了一会儿,无数的虫鸣声织就了一首小夜曲,她静静的听着,默默的注视着夜空,心里累得什么也想不起来。 采云端来百合绿豆汤,苏玫起身接过,直接朝沈重霖的书房去。 敲响门,推开门,她见到沈重霖神情微颓的坐在圈椅上,两只眼睛缀满了怨和毒,书案上的笔洗,似要被他盯出两个洞。最近她总是见着沈重霖这副模样,想起先前他的意气风发,苏玫很是唏嘘。 “夫君,仲夏夜火重,为妻给你端来了一碗百合绿豆汤,你吃一口吧。” 沈重霖没接,偏过头看着苏玫的一脸憔悴,他有些愣神。他好像很久都没好好看过苏玫了,这个曾经他认为温柔如水,贤惠得体的必娶女子。可他为何会这样评价苏玫呢因为苏瑜,他拿苏瑜与苏玫做对比。 苏玫是云。 苏瑜是泥。 他本能的想拥有云,抛弃泥。 “今日上街了,可有见着什么” 第287章 苏玫翻身 沈重霖意有所指,苏玫听话听音,搁下百合绿豆汤于案,“今日观音诞,大好的日子,城里有不少人家嫁娶,我与婆母上街,也接到喜饼沾了不少喜气。” 她辛辛苦苦挤进人群里拿到喜饼,李氏那个贱人只站在婆母身边耀武扬威的看着,真是可气可恨。仗着怀了身孕,又有娘家做后台,像不将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一个月前她已经书信回下河县,请阿娘到京小住,届时定。 “听说你们去的是撷云楼。” 沈重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苏玫不由得暗中臆测他到底想不想她提及良久,她还是拿定主意主动说起,“是,离开时正巧碰到王府的迎亲队伍。” 他不想听到这个消息,可又忍不住打听。 “这世间的伦常都颠倒了,苏瑜那样不贤不孝的弃妇都能嫁进王府,真是没天理。”真是不甘心啊,沈重霖虽说受皇帝重用,但他自己很清楚实际除了皇帝他是无依无靠的。他原本靠着出卖上峰得获皇帝青睐,这本为朝中大臣所不耻。有皇帝庇佑宠幸,无人敢给他难堪,一旦他失宠,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墙倒众人推,他无任何生还的机会。 他与王爷本就有许多政见不合,那日在长公主府上又彻底将之得罪。如今苏瑜又成了摄政王妃,孙学雍阳山县治水安民有功,不日便会回京述职。于他而言,诸事不顺,他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定会万劫不覆。 可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又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呢王爷若针对他,又有什么人能开口为他说半句话呢 “妾身懂夫君心中不忿,然事已至此,夫君也不必介怀,安心为朝廷为陛下办事方是真的,王爷权势再大,上头始终有陛下压着呢。”苏玫何曾甘心她成了官眷,原本以为站得够高了,苏瑜又是下堂妇,她风光的这些年完全没把苏瑜放在眼里,谁曾想再一见,她嫁进皇家,哪怕沈重霖官至一品,她见着苏瑜也得跪拜。 自打长公主府彻底得罪王爷,又遇孙学雍官场得意,近些时日沈重霖心事重重,眼中茫然。在外虽说依旧受人追捧,到底内心极度没安全感。他不想被人比下去,特别是孙学雍,都是被贬到阳山县那种小地方都能翻身的人,不得不令他起了危机感。 此时听着苏玫暖心的话,看着苏玫神态疲惫还来宽慰他,他这才想起苏玫原是个十分得体贤惠的。也记起了苏玫因为久不成孕的心酸,以及李氏有了身孕她也是多般照拂。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这般忽视苏玫了 沈重霖心头起了愧悔,愧悔一起,心就软了。 他拉着苏玫的手坐到自己怀里,“还是你懂事,知道宽慰为夫。” 自打李氏进门,沈重霖在她身上用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此的温乡软语,她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若能再将夫君的心挽回来,那今夜这百合绿豆汤送得真是太值了。 她忍着内心的激动,尽量保持着温柔体贴的笑容,“你我夫妇一体,妾身与夫君同甘共苦这么些年,什么起落没经历过妾身相信夫君是有大前途的人,断不会因着小小的困境而停滞不前。” 她竟是这样相信和仰望他么多少让沈重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于是给苏玫的笑意越发的柔情似水,“你说得对,小小的困境而已,为夫这一路走来什么风浪没见过。” “嗯。”苏玫奉承的点头,“一条路走不通,咱们就换条路走,总有条路能走通。” 此时,书房外传来李氏近身女使水莲的声音,“大爷,姨娘遣奴婢过来问大爷几时回屋,宵夜该凉了。” 苏玫身子一僵,沈重霖自然能感受到。 今夜,他不想冷落苏玫。 “去跟你主子说一声,今夜我不去她屋里了,让她早点安置吧。” 苏玫心头一跳,脸上是难掩的欣喜,门外的水莲却是明显一愣,随后才道:“是,奴婢告退。” “夫君不去妹妹屋里,是要。”水莲走后,苏玫徒然卑微的低下头,她像是怕失望般不敢看沈重霖的眼睛。 这副泫然欲泣的委屈让沈重霖负罪感丛生,苏玫是那样的温驯可亲,又辛苦为他操持着繁重的家务,说到底他对苏玫还是有感情的,这个从他微时就一路陪他过来的人,他真不该冷落她。 “为夫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今夜歇在你屋里去。” 苏玫闻声,喜不自胜,眼中甚至盈出泪来,“夫君,那夫君先把这碗百合绿豆汤吃了,容妾身回屋好好梳洗梳洗。” “不必了,你我老夫老妻,你不必如此惶恐奉承。” 沈重霖这句话说到了苏玫的心窝窝里,她鼻子发酸,想将这大半年所受的委屈一股恼的全倒 进沈重霖的耳里。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她可以自今日起翻身,但绝不能往夫君这里倒苦水。 她太了解沈重霖,这个氛围温存的时刻,她不能泼冷水。 “是,夜深了,夫君,那咱们早些回去安置吧。” 成婚次日,那个美好的早晨,江家院子的新房中,孙妨目光滞愣的望着床褥上那一抹殷红的颜色,无比讽刺撞进她的眼中。 昨夜恩爱缠绵之际,撕裂般的痛楚不仅让江寅错愕欣喜,更让孙妨的心沉入谷底。孙妨意识到这份痛楚的原因,一时间忘了痛,忘了所有反应。 屠大郎凌辱她的那一幕再次在恼海深处被唤醒,那恶心的场景鲜活无比的涌进她的脑海。他摸她的脸,摸她的身子,摸她的。 那不是最惨的,最怪的是她认为屠大郎占有了她的身子,毁掉了她宝贵的清白。 可是,没有,屠大郎没有。 仔细回忆,她最后是吓得羞得恨得昏死了过去,屠大郎到底有没有做过分的事她根本就不记得。 而苏瑜,什么都没说。 是苏瑜,让她误以为她的清白丢在了屠大郎那里。 她恨她和阿娘,她用这样的手段报复着她和阿娘,让她们一直生活在痛苦里,更让她受尽指责,遭尽白眼。 苏瑜,你好狠呐。 初尝云雨很疲累,孙妨却是一夜未睡。晨起时江寅轻手轻脚,怕惊醒她,孙妨知道。 孙妨知道,江寅何尝又不清楚 孙妨一夜未眠,他又何偿睡着过 只是孙妨什么也不说,而他也不知要说什么。 如此,两个缠绵后本该相拥温存的新郎新娘,却是安安静静的躺了一夜,醒了一夜。 尤氏见着江寅来到院中洗漱,听着江芯笑问,“二哥哥,你的眼怎么肿成这样眼下的乌青比厨房锅底的灰还黑。” 尤氏则以为是两个小年轻纵,欲过度,江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知道些什么就胡言乱语,忙打岔,“芯姐儿,去看看你二嫂嫂起了没新媳妇脸皮子薄,你给她打盆水去。” 珍儿在厨房帮忙,忙道:“别让芯姑娘去,奴婢去侍候姑娘起来。” 江寅摆了摆手,“不必了,让阿妨多睡会儿吧。” “二嫂嫂赖床,羞羞羞。”江芯不知所以的笑道。 尤氏又打岔,“芯姐儿别乱说话,既是如此,院子里还有几条长凳是隔壁婶子家的,你和珍儿拿去还了吧。” “哎,好。” 等到珍儿和江芯去还长凳出了院子,尤氏从厨房出来,见着江寅脸色的确很难看。又想到他是没个老子娘的,如今江家也就她一个长辈,自觉有义务要提醒一二,于是就清了清嗓子,“寅哥儿,媳妇儿已经娶进门,往后光景也还长着,你你们悠着点儿。” 第288章 孙妨想不通 江寅脸皮也不薄,又已尝了人事,婶娘这话立即让他脸上染上几抹臊意,“婶娘说什么呢,我去后院看马去。” 尤氏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又想着兴许很快能抱上孙子,心里又美得很。 江芯和珍儿还完长凳回来,珍儿才端了一盆水往孙妨屋里去。 孙妨的确已经起来了,只是脸色和江寅一样好看不到哪儿去。她坐在简单的梳妆镜前,目光空洞发滞,表情全无,珍儿瞧着有点害怕,借着倒水时候跑去找尤氏。 尤氏闻声,想着莫是昨夜寅哥儿不知轻重折腾得狠了,折腾出事了连忙来到孙妨屋里,那梳妆台与床铺不远,床铺珍儿又尚未来得及收拾,正乱成一团。可就算是乱成一团,尤氏的目光还是怔怔的定在那抹殷红的颜色上,顿时喜出望外,心里咯应的疙瘩瞬间就抚平了。 原来这寅哥儿媳妇先前没破瓜,身子一直清白着呢 “寅哥媳妇儿,饿了吧,早饭好了,走,婶娘带你出去吃早饭去。”边说又边回头吩咐珍儿,“丫头,你去找床铺收拾了。” 整个用早饭的时间,尤氏都笑得合不拢嘴,孙妨用得少,江寅则心事重重。 用过早饭,孙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江寅则一直站在窗户后望着她。 他很想知道孙妨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了 孙妨在想什么 她在想当初明明是她和阿娘先算计的苏瑜,那屠大郎又是臭名在外,昏过去之后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醒来便是在孙府。那么苏瑜呢那个时候她就能掌控一切,连屠大郎会不会真的玷污她的清白都能算计到吗 孙妨想不通。 想不通,就想要得到证实。 想要得到证实就得找到苏瑜。 想找到苏瑜,如今就得去摄政王府。 她本可以在三日后回门再找她算账,可是现在她一刻也等不了。 江寅看着孙妨倏然起身往院外走去,他匆匆追出来,却在适才孙妨坐过的地方停住了脚。 尤氏端着洗净的衣裳过来,恰巧看到孙妨出院的身影,又见江寅傻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忙搁下一盆子衣裳过来,“你媳妇儿这是去哪儿” 江寅不说话,只望着门口神情受伤。 她定是后悔了吧,若她早知道自己是个清白的,断不会嫁给他一个瘸子。 “寅哥儿,你说话呀,这才成婚第二日,好好的,你们这是闹什么呢”尤氏不是傻子,已经看出些端倪。 江寅淡淡的开口,“婶娘,你说阿妨要是一开始知道自己没有失去清白,还会嫁给我这个瘸子么” 尤氏张了张嘴,末了,“造孽哦,这都是什么事哦,你不去追,难道就让她跑了么你昨日才成亲,街坊四邻可都是吃过酒的,她要真跑了,咱们江家可丢不起这人,你大哥哥要是知道你这么没出息,还不得哎哟,造孽哦。” 江寅神情沮丧的坐到孙妨坐过的位置上,双手捧着脸,肚子里似有双手,将他的心拧得透不过气来,痛苦万分。 早晨的凉气儿很快被晌午的阳光给晒干,宣晗今日告了半天假,蹦蹦跳跳到明德院给阿娘请安。 许久没见宣晗,苏瑜留他在明德院说话,又吩咐苗二姐中午做几道宣晗爱吃的菜,可把宣晗高兴坏了。他坐在锦凳上摆动着腿,露出难得一见的童真无邪,“阿娘,你是不知道,那个教经史子集的夫子脾气可臭了,留着两撇八字须,背又有些驼,那冉御史家的二哥儿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在王八夫子。有一日他背着夫子这样叫,偏生叫夫子听见了,硬是让他把经史子集全抄个篇。那冉家二哥儿自然不肯,说他有些字还不会写呢,夫子就说正好,给他个多识多记字的机会,都三个月了,冉家二哥儿连史记还没抄完呢。” “那你们夫子不着急催他么”苏瑜剥了一小碟瓜子递到宣晗面前,饶有兴趣的问。 宣晗一边吃着瓜子一边说,“夫子才不急呢,他说冉家二哥儿年纪还小,等到考秀才考举人的时候,总会把这些书抄完。” 苏瑜失笑,“这个夫子真有意思,只要冉家二哥儿还得在凌云书院就学,就得受他约束,所以既不催促也不强逼,光是每日见着,那冉家二哥儿心里就有得受的了。” “可不是。”宣晗很是赞同他阿娘的话,“他私下出银子找帮手,可夫子眼毒得很,一个字不对头都叫冉家二哥儿重写,还得连累帮他作假的人挨骂,现在书院里没人敢帮他。” “那他找你帮过忙没有” “找过呀,不过我才不想帮他。” 不助邪气,小小年纪,拎得清,不错 。 宣晗吃了口茶,又说起一件事来,“阿娘,前几日夫子讲到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夫子尚未解释就下学了,连着几日夫子身子不适又没上课,同窗们怎么解释这句话的都有。其中有种说法就是女子是不可理喻的,为何不可理喻是因为女子不像男子一样读书习道理,可我注意了一下,京城附近都只有男子入学,为什么女子不能入学” “因为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呀,大多数人认为女子太过聪明不好。” “为何我觉得阿娘很聪明,这很好呀,我不喜欢笨的女子。” 苏瑜轻点宣晗的眉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宣晗揉揉眉心,很认真的说,“阿娘,我的同桌骆彬说他的姐姐可想上学堂了,可是家里的银子都紧着他读凌云书院了,还让他姐姐做绣活儿挣钱给他赚束修,他同情姐姐教她读书写字,被他阿爹发现了,姐姐挨了好几回打呢,真可怜。” 那骆彬同怜他姐姐,此时的宣晗说起此事,也是满副怜悯。 同样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若身在北国,又有良好的环境,何苦沦浇到大唐为质处处受限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北国刺客来取性命。上一世他回到了北国,之后她的事情她不知情,但此时,她想满足他内心的渴望,为他的怜悯付出行动。 “阿晗是个充满善心的好孩子,这样可好,阿娘愿意出资教一所女子学堂,让京城那些读不起书又愿意读书的女子都到学堂去读书识字可好” 宣晗眼睛一亮,“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骆彬。” “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办学堂哪儿有那么容易”袁嬷嬷打外头进来,身后跟着采玉,采玉手里端着一盘冰镇雕花雪梨,瞧着很是消暑热。 “且不说位置难选,就是夫子也不容易找见。” 宣晗脸色微变,苏瑜拉着他的手说,“是嬷嬷想得太难了,事在人为,这是有利民情的好事,而且我倒是知道京城有几个极有学问的夫人,届时找人去诚心说说,或许她们愿意屈就呢。” 宣晗闻声,笑了。 袁嬷嬷也只能无奈的叹笑,“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若这女子学堂真能办起来,也算是件大功德。” 正说着,蝶依迈过门槛,朝着苏瑜曲了曲膝,“启禀王妃,府外有客求见。” 来了真是沉不住气呢,苏瑜抬手理了理宣晗额头的发,“去请进来吧。” 第289章 无所不能的真相 孙妨携裙迈过摄政王府高高的门槛,王府里的雕梁花栋,亭台楼阁看得她晃花眼,处处飞檐拢翠,繁花似锦,原以为长公主府够阔够气派,竟也是比不上这摄政王府的。 说不羡慕苏瑜是假的,只是她的命运已经定数,她也认命。今日前来,她就是想让自己内心的疑惑得到解释,她已经受了够多的苦,她不想抱个这个疑问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一个垂花门,那个垂花门上真的垂着紫色的花,不具名,却搭着门洞开得极为灿烂。引路的女使将她引至一个偏厅,她见着厅里各色名贵字画,矮柜上那两只一模一样的鲤鱼打挺花瓶,那鲤鱼似乎真能摆动尾巴溅出水花儿似的。 女使奉上茶,孙妨端起嗅了一嗅,饶是她并不懂茶,这茶香味儿也知道是极难得的。 须臾,有人将厅侧的彩珠垂帘撩开,就见着苏瑜绾着流云髻,髻上斜着一枝桃花流疏钗,双耳坠着银丝珍珠耳坠,平肩若素,一袭绣有石榴花绽的齐胸襦裙随着她的移动,裙裾下的圆润秀鞋若隐若现。 明明昨日才见着的人,今日仿佛就换了副模样。她唇角弯着淡笑,看似无害,却叫孙妨看出了无尽的攻击性,让人莫名胆寒。又想她怵什么今日她是来讨说法的,可不是来叙劳什子姐妹情的。 苏瑜往外多看了一眼,这才又将视线落在孙妨身上,她已作妇人打扮,身上那般喜气的衣裳彰显着她的新妇身份。“就你一个人来的” 孙妨搁下茶碗,没好气的看着苏瑜,“你不问问我来干什么” “总不会是来巴结我的吧。”苏瑜坐下,随口揶揄了一句,见着孙妨气红了眼,又道:“我还以为你会忍到三日后回门再寻我理论,罢了,你今日会来也算在我意料之中。” 她知道她会找上门此时孙妨业已不再惊讶,出了昨夜那样的事,她几乎就已相信苏瑜无所不能了,“你知道我为着什么事来找你就好,你给我说清楚,当初我被屠大郎玷污是不是你设的局” “你凭什么这么说可是你阿娘身边的颜妈妈缠着袁嬷嬷,没让她跟我一同出门给外祖母买擂茶,也是你们在马车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害我晕迷,你怎么好意思说这局是我设下的” 如今苏瑜说的话孙妨半个字都不信,“事到如今,你再瞒着我有什么意思” 女使给苏瑜上了碗茶,苏瑜浅尝一口,绣有石榴花的袖口柔顺的垂在膝上,“的确没意思,就准你们设计害我,就不准我看穿反过来将一军么” “这么说你早知道我阿娘要害你失掉名节,而你将计就计拉我下水,你没让屠大郎真的玷污我,却也不告诉我真相,让我一直生活在他人的异样眼光中。”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口听苏瑜承认又是一回事。此时孙妨恼恨得眼中似燃着火,恨不得将苏瑜烧成灰烬。 苏瑜倒是挺佩服孙妨的胆子的,敢一个人跑到她面前来对恃。至于她眼中的那些愤怒,她全然无视,“你应该清楚,凡事都有因果,都有代价,你与其跑来质怪于我,怎的不想想当初要是你和你阿娘不生那样的坏心思,你又岂会遭那一通罪也不怕告诉你,当初我是很想真让屠大郎将你玷污,可是一想到外祖母年事已高,又是真心待我,你毕竟是她的嫡亲孙女儿,这才在紧要关头收拾了屠大郎免了你真被他玷污了去。” 孙妨猛地将茶碗摔到地上,起身指着苏瑜怒道:“你还想让我感谢你不成” 苏瑜摇了摇头,目色清冷的看着她,“你怨我也好,谢我也罢,我都不在乎。如今我倒是想问一句,你今日跑来王府找我是怎么回事难道昨夜发现自己还是完壁,晨起就后悔了” 摄政王府的位置不难找,可从江家院子到这里来,她还是走了很久的路。她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还真后悔了我还以为你与那江家公子有多么情比金坚呢。”看着孙妨的眼睛有几瞬的闪烁,苏瑜心下为那江公子默哀。“现在怎么办原本是有机会嫁进王候之家的,如今沦落到小门小户里去了,是不是不甘心” “你少在这里刺激我,我与寅哥哥的事用不着你插嘴,而且我们之间你根本不懂。苏瑜,我和阿娘都小看你了,你的蛇蝎心肠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了的。”心里有股力量一直支持着她,她并不讨厌江寅,也在江寅那里找到了她最想要的清静和幸福,如今在苏瑜这里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从前种种,不论她想什么,都该死心了。 苏瑜听了这话,将心里的默哀给收了回去,孙妨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她还是拎得清的,今日来寻她,不过是想得个答案,顺带骂她几句出出气罢。 “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好人,但你和你阿娘若不逼我,我也 不会成个坏人。”苏瑜且说且站起身,“我还是那句话,凡事有因果,有代价,在动不该动的心思时,就该想着一旦失败,自己该承受什么。” 这话让孙妨无言以对,毕竟当初的确是她们母女想害苏瑜来着。 “回去吧,你这样冒冒然跑来,我那表妹夫说不定正等得心急如焚。” 苏瑜转身走了,那彩珠帘子再次被打起,孙妨忿忿几声,也只得转身离去。 袁嬷嬷从廊下迎上来,见着苏瑜脸上微笑不浅,好奇的言道:“妨姑娘来干什么姑娘怎么不留人用了午膳再走”她想着始终是表姊妹,是友好过是敌啊 苏瑜站在一丛花架下,透过繁花间隙抬头,阳光不是很强烈,但很热人,“时候是不早了,你去安排辆马车,将人送回去吧。” 袁嬷嬷稀里糊涂的应下,曲了曲膝转身去安排马车。 孙妨站在王府门口,同样抬头看着天空,不是很强烈的阳光晒在她面上,温热温热的,光线似能照进她的内心。 从今日开始,她就是江家的媳妇,她要和寅哥哥好好过光景,能是完壁之身给寅哥哥,她很庆幸。同样的,她不会恨苏瑜,但也绝不会原谅她。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自打孙妨离开,江寅就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没动过。 尤氏也忍不住唉声叹气,江芯过来叫了江寅好几回,都被尤氏给扯开。 江芯心中奇怪,但见阿娘和二哥哥脸色不霁,又不敢多问。 快到烧午饭的时间了,江习在厨房里冲着外头江寅的侧影,轻声问尤氏,“阿娘,你说二嫂嫂出去了,怎么二哥哥不去二嫂嫂什么时候回来呀咱们都在烧午饭了。” 尤氏没好气的瞪了眼江芯,“把灶孔里的火升起来,别多打听。” 江芯嘟着嘴转身往灶孔里添柴,“我只是觉得外头天气挺好的,可是二哥哥脸上却乌云密布。” 尤氏听着,又忍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经意间,目光扫到石案上盐罐里没盐了,偏头望了江芯一眼,“盐罐里没盐了,你去巷尾铺子里买包盐回来。” “哦。” 江芯应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出了院子。 江芯来到街上,刚从卖盐的铺子里买盐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喊她。回头一看,竟是孙妨坐在一辆奢华的马车里,她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要怎么反应。 孙妨叫停马车,跳下来轻轻拍醒滞神的江芯,“妹妹,你来街上做什么” 江芯回过神来,越过孙妨的肩膀,看着那辆马车转头离开,这才缓缓的回道:“阿娘说罐里没盐了,叫我出来买盐,二嫂嫂那辆马车好漂亮呀。” 王府的马车,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在升斗百姓眼中都是极难得的。孙妨岔开话题,“别提马车了,你二哥哥在家么” 第290章 反常即为妖 提到二哥哥,江芯语气里充满疑问,“在呢,二嫂嫂,这一大上午你都去哪儿了自打你出了院子,二哥哥就一直坐在院子里跟个二傻子似的,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阿娘还让我别去招惹他。” 江寅在院子里坐了一上午孙妨心头内疚,是她考虑不周,那时一心想着为自己解惑,就那样突兀的离开,肯定让江寅产生很多误会的想法。 “那咱们走快些。” 大白天,江家的院门没关。姑嫂俩一进门,果真见着江寅坐在早上她坐的位置上神情恍然。孙妨心头一疼,这江寅,是真在乎她。 “二哥哥,二嫂嫂回来啦。” 随着江芯一喊,江寅煞时抬起头来,见着孙妨回来,立即冲过来,眼中是无法散尽的惶恐与忐忑,“你你回来啦。” “寅哥哥这话问得好笑,我是你江家的新妇,才成婚次日,我不回来难道要回娘家么”孙妨嗔怪盯了一眼江寅。 江寅傻傻的笑着,并不生气。 江芯瞧着,笑道:“瞧瞧,先前还满脸乌雨密布,见着二嫂嫂立即就雨过天晴了,这不是真跟二傻子似的么。” “芯丫头,盐买回来啦,要你在那里多嘴,快过来烧火。”万氏也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 江寅则拉着孙妨回屋,一扣上门就紧紧将孙妨拥在怀里,孙妨觉得他浑身在抖。 良久,孙妨道:“寅哥哥,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江寅松了松双臂的力道,“阿妨,我多么害怕,害怕你不回来了。” 孙妨没说话,听着江寅继续说,“昨晚,我以为你后悔了。” 比起后悔,她更愤怒,苏瑜太可恨了,居然戏耍了她那么久。“寅哥哥,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往后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我们都好好的好吗” 孙妨的声音是带着憧憬的,终于让江寅不安的心定下。 孙妨苏瑜回门那日,孙府一团热闹。 孙妨很想告诉蒋氏,她并没有被屠大郎欺负,一切都是苏瑜的鬼计。 细思一番后还是决定作罢,她太了解她阿娘了,一旦知道真相,铁定又会大闹一场。而今她婚姻和顺,夫君待她如珠如宝,虽不是很富贵,但她的日子过得很轻松。 她不想再折腾了。 至于孙玉溶,周老太太怕她在席面上说出什么话惹到王爷,索性就让她在自己院里呆着不露脸。而苏瑜大概是知道原因的,既是周老太太这样安排,她也不必去拆穿,依礼将回门礼送了过去就是。 朝堂上关于吕家和相府的矛盾越来越白热化,皇帝对此案的定论迟迟没有下。 某一日吕家接到一个密报,吕大人激动不已,立即书了奏折上奏,没过几日,此案的定论下来了,皇帝朱笔亲挥,判了肖敏死罪。 肖相一夜之间鬓间银丝凭添,府中更是乱成一团,肖敏的阿娘明氏在得知这一消息,几度昏昏醒醒,肖美媛也是急得先去见了长公主,让她陪着进宫去求太后。 太后端坐在凤椅上,看着肖美媛一脸漂亮的脸蛋泪水涟涟,很是不忍,言道:“不是哀家不帮你,实在是你这哥哥素日里处事太混账。皇帝倒是有心偏颇,这才迟迟不肯定案,但那吕中信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十几分陈情书,那陈情书字字句句全是对你哥哥的控诉,说他欺行霸市,打男霸女,手里更是有好几条人命。先前依仗着你阿爹的官荫,苦主不敢申告,如今你哥哥打死的人是吕大人的亲哥哥,他可是个能与你阿爹抗衡的人,这陈情书才一封一封到了吕大人手里,又落到了皇帝手里。此案八方观注,皇帝只得秉公办理。” “难道我哥哥真的没救了么”肖美媛难过极了,“太后,我哥哥是肖家的希望,真要是让我阿爹阿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阿娘肯定受不住这个打击,她本来身子就不好,我真是担心。” 肖美媛说不下去,她悲恸的情绪并未让太后有多感触。她与肖禀坤有过那么一段曾经,至此,仍觉得除了她以外,没人配站在肖禀坤身边。天知道肖禀坤与明氏成婚那日,她的内心是如何的受尽煎熬。可如今再看肖禀坤,肖敏要是死了,他肖家就断后了吧。 “阿媛,既然太后这样说,那肯定是无力回天了。”长公主挺着肚子来到肖美媛身边,语声轻柔劝慰。 肖美媛并不领情,只会觉得长公主并未尽心,可如今宣祈已成婚,她虽有信心但与宣祈的婚期却是未有着落,她还不敢得罪太后与长公主,只能有多可怜装多可怜,想搏得一丝同情。 “长公主,我唔。” 在肖敏案尘埃落定的三日后,沈重霖利用苏玫与肖相宠妾胡姨娘的关系,有机会到相府 走了一朝。 也不知他与肖相密谈了些什么,相府突然一下子就平静了。 等到六月二十二孙学雍回京述职那日,皇帝说他居功甚伟,为表彰他的功绩,擢升为正三品史部右侍郎。 六月二十四日,肖敏明正典刑。 七月一日,沈重霖被提升为右散骑常侍,正三品下。 七月十二是宣祈出兵收复连云七城的日子,之前他大多时候都在军营点兵操练。 苏瑜之前答应宣晗要办个女子学堂,地址选城南一处僻静的院落。此事行起来并不容易,主要是她并未有什么名望,请不来有学问能做学究的夫人。此事得从长计议,现在最紧要的,是准备七月十二宣祈出征。 她打算到集芳馆去好好为宣祈挑匹料子做几个贴身的里衣,刚想下马车,就见肖美媛与女使有说有笑走出集芳馆,那女使手里抱着好几匹颜色鲜艳的料子,很是时新。 肖敏才被斩首,肖家人这么快就从痛苦里走出来了 苏瑜半眯着眼帘,越看肖美媛心里越泛起异样。 去集芳馆挑了几匹料子,苏瑜立即回了王府,叫来蝶依和雪娇,吩咐她二人夜里往相府去走一趟。 入夜之后,宣祈还没回来,苏瑜洗漱之后坐在庭中露台纳凉。夜风微凉,送来些许花香,她手执一柄丝制团扇,月色朦胧下看不出是绣是画的一枝百合似绽着馥郁的芬芳。 采玉走过来,曲了曲膝,“姑娘,公子爷已经歇下了。” “今日有骑射的课业,他该是累着了。”苏瑜悠悠开口。 快到子时,蝶依和雪娇回来了。 明德院很安全,苏瑜也不必防着什么,直接就问,“如何了” 蝶依和雪娇相视一眼,皆是满眼疑惑。 蝶依先说,“回禀王妃,相府里的丧绸布置都还在,按说肖敏才下葬,府里的哀围不该这么快散,但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在什么地方”苏瑜问。 雪娇回答,“相较府里的主子,奴婢瞧着那些奴才似乎还有悲痛些。” “嗯,奴婢也是这种感觉。” 家里的少主子死了,正经主子不悲痛,奴才悲痛 反常即为妖。 正想着,宣祈回来了。 第291章 相府的怪异 蝶依和雪娇双双曲膝退下,宣祈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你在疑惑什么” 这么问,该是听到了雪娇之前的话。苏瑜放下团扇,沏了一盏茶递向宣祈,“今日我上街,碰到了肖三姑娘,肖敏才落棺,她居然有心情到集芳馆挑绸料。我可是听说她带着长公主一并进宫向太后陈情,为她那个不成气的哥哥哭得肝肠寸断。今日看来,莫不是那些悲恸的反应都是作假的” 相府和吕家的事他知道是苏瑜的手段,他相信苏瑜的本事,所以并未多加干涉。吃了口茶,唇齿余香,“你怀疑此事有异” 宣祈这样问,苏瑜知道他动了出手的心思,“出征在即,王爷不必担心这些锁事。” 握着她的手,宣祈眼中温柔,声线温柔,“我不在,只想让你能少一分麻烦。” 苏瑜摇摇头,轻轻将手覆在他手上,“你不必为我做什么,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解决,你不信我么” 嫁给他,果真是辛苦,无形中,得有多少麻烦找上来,特别是在他离开后,“我已经交待过仁哥儿,若我离开后你有事不解,可去寻他帮忙。” 萧景仁一想到他,苏瑜很难想象自己求上门去,他会是个什么反应。罢了,宣祈的真心,她收下便是,“嗯。” 这个话题就这样突然的结束了,宣祈就要离京,连云七城可不是说收复就收复的。皇帝的不怀好意,收复连云七城的艰难,以及彼此即将面临的分别,还有她与宣祈渺茫的前程,这些都让她没时间分神,她想好好陪着宣祈。 注意到苏瑜凝视他的目光充满不舍和柔情,宣祈的心也跟着淡淡疼起来。顺着温凉的夜风拉她入怀,“真想永远这样抱着你,阿瑜,我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傻话,这一刻的分开是为了下一刻的重聚,充满期待感也挺不错。” 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宣祈痴笑,“你倒宽慰起我来了,难道你舍得与我分开” 舍得 才怪。 她环着宣祈的腰,紧紧的抱住他,说着违心的话,“舍得呢,王爷迟早要出征的,最好是这个月走,下个月就能回来。阿瑜在京中的日子有盼着,王爷不必担心阿瑜在府里的日子难熬。” “你个没良心的,也不知说几句好听话的哄哄我。”宣祈字字嗔责,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苏瑜说得对,他迟早要出征,他们之间的牵绊便是彼此的盼头。 “阿瑜,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回来。” 这是抵死缠绵后,苏瑜累得睁不开眼,听见宣祈说的话。 她无力的应一声,“嗯。” 接着沉沉睡去。 七月十日,苏瑜接到一张贴子,是岳家派人送来的,贴子上说岳云眉的阿娘冯夫人七月二十二过寿,请她过去吃酒。 念及与岳云眉的情谊,苏瑜让袁嬷嬷在库房里仔细挑件礼物。袁嬷嬷在库房里看来看去,最后选了一樽翡翠南极仙翁,不张扬,意头好,又是管长寿的神仙,苏瑜很满意。 宣祈出征的头一夜,夫妻两个闲话到三更。 三更一过,宣祈便起身准备,有心让苏瑜多睡会儿,但见苏瑜一双眼盯在他身上似的,知道她同自己的心境一样。 苏瑜随宣祈出了王府,她站在城楼上,看着朦胧的晨曦里,有道人影修长,持刀而立。侍卫提着灯笼站成两排,薄淡的光幕里,依稀可见他身上那件她亲自披上的莽纹薄氅。他斜背着她,半张脸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宣祈回眸,见着城楼上那抹深色的倩影,他挥了挥手。 苏瑜薄唇抿得紧紧的,身子前倾,想将那个对着她挥手的男人看清楚。蝶依一把拽住她,担心她会从城楼上掉下去。 徒然他垂下手,军鼓声声,他翻身骑上罕驹,响鞭走在前头。晨风吹散微雾,士兵们乌压压一片跟在他身后,那莽纹薄氅猎猎翻飞的年轻王爷,像一只威仪棣棣的雄狮,带领着他的军队,去扫平天下。 苏瑜一直站在城楼上,望着宣祈离去的方向,不舍收眼。 良久,蝶依轻声道:“王妃,王爷已经走远了。” 苏瑜合上眼,不想让人看到她眼里的痛处。 再睁开眼,阳光闪耀,眼前一片清明,“王爷去打仗了,咱们在京城的仗也要开始了。” 蝶依知道苏瑜在说什么,她温声说:“王爷仔细吩咐过奴婢和雪娇,定会好好保护好王妃的安全。” 宣祈一离开,多少人会认为她就是只没有牙的狗 呵呵,数不清。 宣祈走后,苏瑜呆在王府极少出门,接到的贴子 几乎都推掉,成日只盼着宣晗下学回来,母子俩个一起做功课,一起闲磕牙。 王府里安安静静,王府外守着的那些眼睛却是连眨都不敢眨。 肖美媛好不容易盼到宣祈离开京城,王府守卫森严她没办法,但只要她离开王府,这次安排的杀手断不会轻易失手。偏那贱人不出门,一出门也是很快就回去,让她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 曲恒近日很抑闷,阿娘的产业接连出事,弄得府上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更可恨的是连撷云楼都被抵了出去,让她想穿新衣裳还得自己掏钱,真是憋屈。阿爹近日在朝堂上也不如意,他说肖相似有意与他作对,特别是对于前段时间那个什么沈重霖的提拔,肖相竟然没跟史部打招呼,直接禀报了皇帝就提拔了,这让他这史部侍郎的脸面很难堪。阿娘跟她说让她到相府来多走动走动,与肖三姑娘搞好关系,或许能探听出相爷的心思。就算探听不到什么,多走动走动也是没差的。于是这一天,曲恒的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 肖美媛坐在绣架前刺绣,现在只有拿着绣花针才能让她静下来,她得练耐性。旁边一口瓷盆里搁着一大块冰,正氘氘的冒着寒气儿,女使拿着琵琶扇一下一下往肖美媛的位置扇着。 听到曲恒来看她,肖美媛让人赶紧让她进来。她也算是和曲恒一起长大,多少还是有些情份上,她是心情不好,但也不想失去这个手帕交。 “阿恒,你来啦。”肖美媛起身,笑着相迎。 曲恒一进肖美院的屋子,顿觉身心一阵凉爽。她家也是用冰的,只是冰例比往年少了很多,“阿媛,你这屋里真凉快。” “快来坐,锦悠,看茶。”肖美媛拉着曲恒坐到一旁,自己又回到绣架后面,拿起绣花针,“可真是没想到你会有空来看我。” 因着阿娘的交待,曲恒愣是将这句很平常的话听出些责怪的意味来。她想了想,以为肖美媛怪她前段时间肖敏出事,她没来安慰她,忙定了定神解释,“唉,阿媛,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出事了。因着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才不瞒你,自打年后,我家就没消停过,我阿娘的陪嫁产业,连着经营不善,都抵了出去,我阿娘气坏了身子,时常犯头痛病,我因要在跟前尽孝,连门都极少出。” 曲恒声情并茂的卖惨,甚至挤了两滴泪来,“前些时候我听说了你哥哥的事情,心里很是难过,原本想过来上柱香,可是阿娘那里实在走不开,近日她才好些,我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你。” 肖美媛不笨,听曲恒解释了这么多,知道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都过去了,不提了。” 第292章 密谋 不知怎的,曲恒这次进相府,见着肖美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到底什么地方怪怪地,她又说不上来,大概是肖美媛看着她的笑容没有任何负担吧。 曲恒从善如流,揩了揩眼泪。“好,不提了。”她起身往肖美媛身边走去,“你在绣什么” 肖美媛没解释,总不能说是为了让自己静心绣的吧。 曲恒瞧着绣架上的绣布,却大夸起来,“原来是一幅闹春图,瞧瞧这百花绣得多好,蝴蝶跟活的是似,阿媛,你的绣技又精进了。” 肖美媛极不自然的笑了笑,对着曲恒叹了口气,“没你说得那么好。” “阿媛,这不会是你送给冯夫人过寿的贺仪罢” 宁威将军府的冯夫人再过几日就要过寿,贴子一早就送过来了。但相府丧事不久,去参加这样热闹的宴会会被人诟病,而且主家肯定也会觉得晦气,所以她阿娘说送份礼去就是,人是不去的。 “我哥哥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将军府的热闹相府肯定是不能去凑了。” “那还真是可惜。”曲恒叹了口气,又道:“我听说岳家也把贴子送到王府去了,凭着与岳云眉的交情,苏瑜那个贱人肯定会去。你不去也好,省得见着倒胃口。” 是了,岳家的那个岳云眉和苏瑜关系不错。一想到苏瑜,肖美媛脸色一冷,眼中更是像淬了毒一般。 曲恒将肖美媛的表情看在眼中,同仇敌忾,“阿媛,你哥哥这一走,你的亲事就得耽搁,都怪苏瑜那个贱人,坏了你与王爷的姻缘。” 肖美媛拿着绣花针的手在抖,曲恒装着没看到,继续说,“我们都太小看这个乡下女人了,还是个被人抛弃的下堂妇,手段竟这般厉害。当日在候府不仅让我出臭,还敢在长公主府掌扇耿将军,更是将王爷从你身边抢走了。阿媛,你忍得下这口气么” 自打苏瑜进京,她们曲家就像倒霉到家似的,就没一件顺心的事。甚至她的名声,都被苏瑜连累得只要有人提起她就频频摇头,这对她这个天之骄女而言,天大的耻辱。 “我忍不了又能如何王爷已经娶了她,而她也是太后承认的摄政王妃。”肖美媛没有一日不想着怎么报复苏瑜,所以曲恒提起苏瑜她虽然生气,但心性却被并未受到影响。故此,曲恒这番挑拨的话原则上没什么作用。 肖美媛明明忍不得,却偏要说出这样一番泄气的话,曲恒觉得是她刺激得不够,“阿媛,你还不知道吧,先前与我家有意联姻的几户人家,在知道上次发生在候府的事情后纷纷没了下文,我和你一样,亲事的着落还不知在哪里。我没你淡定,做不到不恨,别给我机会,一旦给我机会,我定会让苏瑜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肖美媛之所以一直稳着,是她在考虑曲恒是不是个可靠的盟友。一旦同仇敌忾,她担心万一不成功,曲恒会不会把她卖了可是现在她又有选择吗太后看上去是愿意帮她的,却迟迟没有动作,长公主现在安胎要紧,苏瑜又成了她的长辈,她更不敢轻易出手,她能靠谁 “阿恒,你真的恨苏瑜么”肖美媛看着曲恒,表情十分认真。 曲恒知道有戏,她与肖美媛一样,都需要盟友,“我恨苏瑜,让她滚出京城是轻的,我更想让她从这个世间消失。” 肖美媛深吸口气,“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曲恒想了想说道:“我方才提到宁威将军府冯夫人的寿宴,苏瑜那个贱人肯定会去,她当初让我在镇远候府的宴会上丢尽颜面,这次我要以牙还牙,让她尝尝颜面尽失的滋味。” 摄政王的这个王妃,现在大众对她的好奇心很重,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曲恒的想法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你这主意是不错,可你有具体的想法么” 曲恒眼中有笃定,同时也有忐忑,“我一直让人在王府外盯着,偏偏那个贱人在王爷离京后甚少出门。我本以为收到将军府的贴子,她会出门给冯夫人挑个贺礼什么的。” “王府的库房里有的是宝贝,她哪里用得着出府去买”肖美媛暗恼了句蠢。 曲恒点点头,“我也意识到了,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肖美媛默了默,徒然笑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曲恒离开相府,马车里她突然反应过来在相府里的那股奇怪感到底来自哪里了。 印象中肖美媛与哥哥肖敏的感情是极好的,肖敏也很宠这个妹妹,怎的肖敏过逝不久,肖美媛却好像并不难过,还一心一意想着跟她一起怎么对付苏瑜 终于到了冯夫人过寿那日,苏瑜坐在梳妆台前让采玉绾头打扮,只是镜中的她目光有些黯然,因为宣祈走的这些 日子,没任何消息传来。 “启禀王妃,晗公子让奴婢过来问问,今日他能跟着您一起出门么” 说话的是碧影。 宣晗去凌云书院念书,身份都是做过隐藏的,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存在就是个标靶。今日宁威将军府摆席面,去的都是身份矜贵不浅的人户,但凡有人认出宣晗来,他在凌云书院的安危和处境就会变得微妙。 可她也知道宣祈有多么想与她一起正大光明的出府,但今日不成。“你回去跟公子说,今日就算了,碧落庄的葡萄要熟了,过几日让他叫上他的同桌好友一起去碧落庄摘葡萄玩儿。” 今日去不成,但王妃这个提议倒是很令人期待,相信晗公子听了肯定会高兴。“是,奴婢这就回去回话。” 碧影走后,苏瑜起身穿衣,袁嬷嬷叹道:“阿晗那孩子是真心把姑娘当阿娘,姑娘也有慈母心,今日虽拒绝了他,但给他的念想不错,他不会生气的。” 苏瑜淡淡的笑了笑,“都收拾妥了么” “妥了,贺礼已经放到马车上去了,就等姑娘妥贴就能出发了。” 苏瑜对着梳妆镜拢了拢头发,“走吧。” 走在曲廊里,苏瑜见到莫总管恭敬立在檐下,他手里拎着一只鸟笼,笼子里是只羽毛精亮的八哥鸟,“你这是送到哪儿去的” 莫总管笑着回答,“回王妃的话,晗公子见王妃近日心绪不佳,让老奴去寻只会说话的八哥送给王妃,想讨王妃欢心。本想给王妃一个惊喜,没想到在这儿让王妃给碰上了。” 原来如此,苏瑜心里暖暖的。只是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么连个孩子都看出来了她有些害臊。 “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也不知此事。”苏瑜想着自己要个孩子哄着高兴,脸有点发烫,“天气热,你别让阿晗贪吃过多凉食,午膳也备些好克化的东西,疏云台的冰用时注意,毕竟是夏日,太凉反而易惹邪病。” “是,老奴记下了。” 目送苏瑜离去,莫总管心道晗公子与王妃亲近是有原因的。 这位王妃没有架子,对于晗公子的日常起居也是非常尽心。晗公子说错做错,她会毫不犹豫的惩罚纠正,也会在事情好好给他分析事错的原因。她是个慈母,但绝不是个败儿的慈母。 今日随行的是雪娇和蝶依,马夫也是王府的驭马高手,苏瑜不担心会在大白天出事。 只是马车快到宁威将军府时,徒然慢了下来,她正想问怎么回事,雪娇撩开车帘说,“王妃,前面有辆马车好像坏了。” 苏瑜有些担心,别是什么人使的伎俩,“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293章 梅老太太和杨夫人 “是。” 很快雪娇回来,“王妃,是梅老太太的马车车轱辘断了。” 原来是梅老太太,苏瑜挺喜欢这个老太太的,“你去问问梅老太太要去哪里时候尚早,咱们可以送她一程。” “奴婢打听过了,梅老太太跟咱们一样,是要去宁威将军府赴宴的。” 那还真是巧了,“你去将梅老太太请过来,就说我与她一道去。” “王妃,梅老太太并非一人,她身边还有个妇人,那个妇人奴婢没见过。” 雪娇语气里有犹豫,定是担心她的安危。苏瑜觉得能与梅老太太呆在一起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无妨,你去一并请过来的吧。” “是。” 梅老太太在一个嬷嬷的搀扶下与一个三十来岁,打扮得宜的妇人走了过来。她们站在马前车,蝶依已经撩起车帘,二人朝苏瑜行了礼,“老身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忙抬手虚扶,笑道:“老太太是与我外祖母一般的长辈,快别折煞阿瑜了。” 听这语气,梅老太太知道就算当了王妃,这丫头的脾气还是没变,“礼不可废。” 苏瑜也不在这方面与梅老太太过多纠缠,直言,“听说老太太也是要去宁威将军府赴宴,却不巧马车坏了,不若与我一道前去吧。” “这怎么敢当。”梅老太太谦虚言道。 “这自然合适。”苏瑜示意雪娇扶梅老太太上车。 梅老太太也没过多推辞,与那妇人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起动,苏瑜亲自将给冯夫人的贺礼盒子往旁边挪了挪,让梅老太太坐得舒适点。就是这样小小的举动,梅老太太心里很是舒坦,“这可是送给冯夫人的贺寿礼” “正是。”苏瑜的笑容里有几缕不自信,“您老也知道,我与阿眉情同姐妹,冯夫人待我也是极好的,她的寿辰不论如何我是不能缺席的,只是这贺寿礼倒叫我伤透神,捡来捡去,选了一樽南极仙翁,也不知冯夫人中不中意。” “南极仙翁”梅老太太惊了一瞬,随即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你不知道,杨夫人同你想到一处去了。” 梅老太太口中的杨夫人,便是同她一起上的那位妇人。顺着梅老太太的眼色,苏瑜这才仔细打量起来,这妇人眉目普通,但那眼那眉那鼻那嘴凑在一张脸上,怎么看怎么善和。她的衣着浅碧色,如此素净的衣裳穿上她的身上,更显得她出尘遣世般美好。同时她也很能让人记住,因着她眼下有颗芝麻粒儿大小的泪痣。 “这位是杨夫人,几年前她夫君不幸离世,在婆家守了几年孝,如今儿子年岁大了,入京来专攻课业。她是杨太傅的嫡长女,回京来就住在太傅府上。今日冯夫人寿诞,她正巧和我一道前去恭贺,更巧的是她跟你选了同一座神仙做寿礼。”梅老太太解释一通。 杨太傅苏瑜听着十分耳善。 啊,她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对宣晗十分苛刻的杨太傅。但杨太傅是杨太傅,他的嫡长女是嫡长女,苏瑜例来善分是非,不会将对杨太傅曾经待宣晗的不好情绪转嫁到这个杨夫人身上。“竟是如此有缘。” 苏瑜将礼贺打开,将那樽翡翠南极仙翁展现出来,“老太太,杨夫人,你们给掌掌眼,看看冯夫人见到会不会喜欢。说实话,我是想讨冯夫人欢心的,就是怕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了。” “我瞧着这樽南极仙翁仙风道骨,笑容慈悲可亲,冯夫人见着定没有不喜欢的。”杨夫人软软柔柔的声音响起,听得苏瑜很舒服。 苏瑜合上盖子,像是放下心来,“有杨夫人这话,我可就不怕了。” 梅老太太仔细看着苏瑜的反应,她那小心冀冀的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毕竟她如今贵为摄政王妃,哪个敢不买她的账但见杨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梅老太太继续说,“前几日我与你外祖母聚了聚,瞧着她气色不佳,你有空多回去陪陪她吧。” 周老太太精神不好,多半是孙玉溶给闹的,也没听说孙嬉有下落了,周老太太肯定不能安心。“王爷出征后,我一直盘算着其他事,的确有些时日没回去看外祖母了,是我的疏忽。” 话一说完,苏瑜徒然想到什么,“老太太,我正有件为难事,您定能给我出出主意。” 梅老太太倒也好奇起来,“你外祖母时常夸赞你是个有主意的,竟也有事将你难为的” “老太太,你就别打趣阿瑜了。”苏瑜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求饶的表情。 梅老太太瞧着果真狠不下心,“说说看。” “实不相瞒,我近日在忙着筹办一所女学,位置已经选好,就是在女夫子这方面,心里实在 没数得很,老太太您在京多年,肯定知道京城那些才情出众的妇人品性,我想讨教一二,请到我的女学里做女夫子。” 梅老太太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瑜,女学,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从古至今,女子不必下场考科举,家境殷实人家的姑娘想要学习,多半会请西席先生到家里教授,连宫里的公主自小都是由学识渊博的教养嬷嬷授课,断不会说到学堂去听课的。苏瑜这个想法,真是惊世骇俗。 “你想找个女学究” “一个可不行。”苏瑜摇摇头,想到宣晗曾说起过那个同窗姐姐的事,她想这若大的京城,肯定还有与那个同窗姐姐一样想法的人,“至少得两个。” “阿瑜。”梅老太太被苏瑜这个想法吓得忘了她的身份,“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此举会被人诟病离经背道。” “别人怎样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太太您肯定是赞成的。” 梅太太笑了,笑起来眼角的绉纹挤成一堆,却并不影响她的慈蔼,“你这丫头,唉,说起来这主意我也是想过的,毕竟我家老头子是一院之长,瞧着满院都是男儿学习课业,我也曾玩笑似的给老头子提过一次,他说我你要是不怕被人诟病就试试。我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如今只想安安稳稳活着,然后等着进土,哪里还能折腾得起什么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总算是遇到个知音。” “此时说难办也难办,说容易也容易。”梅老太太徒然看向杨夫人,“你也听见了,可有高见” 杨夫人还是温温贤贤的摇了摇头,“不敢。” “别谦虚了。”梅老太太指了指杨夫人,对苏瑜说,“杨夫人可曾是京中倍受赞耀的才淑,你问我拿主意,我这第一个荐的人就是她。” 杨太傅家的嫡长女,身份何等尊贵能屈尊到她的女学来授课么苏瑜很怀疑,但又不得不试试,“杨夫人,不知您。” 杨夫人自小性子喜静,不爱凑热闹。幼时最爱的地方就是她阿爹的书房,杨太傅见她爱学,也没阻止,只是杨夫人太好学,不经将他书院里的藏书看了个遍,大半还都能直接背下来,这才落了个名满京城的才淑之名。 十七岁那年嫁了个探花郎,探花郎外放任职,却因公死在任上,她伤心之余也得替儿子打算,这才告别婆家回到京城来。儿子入青凌书院之事已经办妥,也就是说她将会在府中无所事事的度日。阿娘阿爹还好,可那几个哥哥嫂嫂,总拿奇怪的眼色看她,她心里也清楚,这是嫌弃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吃闲饭呢。 “我倒是不介意有个事情做,既是王妃办的女学,想必也不是什么人都敢诟病的。” 苏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担忧,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杨夫人,实不相瞒,世人只知有所女学,却并不知晓那所女学的创办人是我,我也不欲刻意让人知道。” 也就是说今日要不是求到梅老太太跟前,她是不想曝光的这个摄政王妃,此事虽说惊世骇俗,但从别的角度想却是造福女子,是好事呢,她却不欲人知,真是有意思。 “王妃大善举,会令京城无数想有学识的女子受益,我很佩服。” 第294章 冯夫人的守规矩 杨夫人的话中话苏瑜是听出来的,她宽慰道:“杨夫人请放心,女学初建,的确会受到诸多麻烦,但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到杨夫人,真有事,我会头一个站出来。” 有胆识,有担当,这个摄政王妃,杨夫人算是看入眼了。 “既是无后顾之忧,我便无拒绝的理由。” 这么说是应下了苏瑜很高兴,“太好了,等改日我给夫人送贴子,请夫人先随我到女学址去看看。” 杨夫人笑着点头,梅老太太再想推荐第二个人时,马车在宁威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 “咱们先进去打招呼,迟些时候我再跟你细聊。” 几人落车,梅老太太招呼着苏瑜说。 苏瑜如今贵为摄政王妃,连长公主见着都要恭敬的称谓一声皇婶,里头正与你寒喧的冯夫人一听摄政王妃到了,赶紧撇下众女客匆匆迎出去。 “那个新嫁进皇家的王妃来了” “可不是,真是令人意外呢,先前我府上办了个宴会,给王府递了贴子,硬是给婉拒了。” “唉唉,我府上办席面也给那位递贴子了,也被婉拒了,说是身子不适。” “还有我,我婆母过寿,也递了贴子到王府,那位王妃也没去,只差人送了礼去。” “这宁威将军府好大脸面啊,那么难请的菩萨都能请得动。” “我听说是将军府里的姑娘与那位关系好,当初在长公主府的席面上,那位被人为难,这眉姑娘可是不顾众怒替那位说过话呢。” “我说怎么回事呢,没想到眉姑娘居然把个冷灶给烧热呼儿了。” “是啊,谁能想到肖三姑娘费尽心思想嫁的人居然最后娶了旁人” 冯夫人今日是主角,她衣着喜气,笑容可拘,瞧着很是有福气。走了一路,听了一路,不论如何,苏瑜能来,是给宁威将军府颜面,旁人艳羡,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 “阿娘,您慢些,阿瑜才不在乎这些劳什子虚礼呢。” 岳云眉见冯夫人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感,觉得很好笑。 冯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什么阿瑜不阿瑜的,要叫王妃,咱们可不能乱了礼数叫人瞧笑话,一会儿见着王妃,你给我规矩些,不准冲顶了贵人。” 贵人 岳云眉又想笑,阿娘是没过见跟她和阿芳一起胡闹时候的样子,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乖乖的跟了上去。 等到母女二人见着苏瑜时,她正与梅老太太还有杨夫人一起说说笑笑往里走。这几个月,人们对苏瑜总满好奇,但真正认识她的却没几个。所以本该跪地相迎的众人,只觉得那个与梅老太太走在一起的年轻女子很美,忍不住多看几眼,也仅此而已。 此时岳云眉眼中的苏瑜,她还是头一回见,她梳着流云髻,髻上那支桃花流疏簪她是知道的,虽是旧物,却是王爷阿娘的心爱之物,如今戴在苏瑜头上,可见王爷对阿瑜有多宠爱。 一袭碧青色对襟襦裙上,绣着淡黄色的小姜花儿,有绽的,有收的,还有花骨朵儿,她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唇色桃红,整个人像极了一幅清丽脱俗的画儿般。不,画儿都没这么好看。 “参见王妃。”冯夫人来到梅老太太一行人几步开外站定,而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苏瑜是搀着梅老太太的,见冯夫人行礼,自然要去亲扶,但又怕自己突然松手会闪着梅老太太,于是轻轻松开手,才去将冯夫人扶起来,“冯夫人快请起,依我与阿眉的情份,您要是拜了我,可就是要折煞我了。” 冯夫人没想到苏瑜会这样说,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岳云眉赶紧上来解围,“阿瑜,瞧瞧你做了王妃后更好看了,难道王府里的吃食更养人些” 冯夫人闻声,脸色立即就变了,才叮嘱岳云眉不要乱说话,这才多久见着就乱说了。“阿眉,你给我闭嘴,王妃恕罪。” 苏瑜还是喜欢上次在霍家的冯夫人,与她说话自在。 岳云眉胆子大,才懒得管她阿娘的反应,上前一把拽住苏瑜,“我阿娘明明最不爱规矩,偏偏要守着规矩,真累,阿瑜,咱们好久都没说说话了,走,去见阿芳,现在应该是我嫂嫂了。” “你个丫头。”冯夫人被拆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岳云眉朝她吐了吐舌头,拉着苏瑜就走了。 冯夫人有心教训几句,但碍着苏瑜如今的身份,又实在开不了口。 梅老太太看出她的难堪,赶紧描补起来,“你家阿眉是个真性情,你也不是头一日知道她与王妃投缘,随她们去吧,再说今日你才寿辰,何必 拘着这劳什么子规矩,把她当作还是从前的苏瑜不就妥了” “这行么”冯夫人还是有些顾虑,人虽还是那个人,但毕竟身份天差地别呀 “怎么不行”冯夫人对方才苏瑜松开她的手时的体贴很慰贴,“你瞧瞧眉姐儿,她可有你这么不自在的” 冯夫人无奈的笑了笑,再看向岳云眉和苏瑜离去的方向,叹道:“您说得对,倒是我太小家子气了。今日哪儿有什么王妃过来来的是眉姐儿的闺中手帕。” “这可就对了。”梅老太太笑道,话题又一转到杨夫人身上去,“你看看我身边的是谁” 冯夫人仔细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的欣喜,“这不是音姐儿么” 杨夫人闺名杨音。 且说苏瑜被岳云眉拽着往一处水阁去,路上的话就像突然冒出的泉水,如何也止不住。 无非是她与苏瑜有多久不见了,问她在王爷过得如何,又说霍静芳嫁进岳家后,与她哥哥如何如何的秀恩爱,看得她牙很酸等等。 “你是不知道他俩那腻味样儿,每次我到我哥院子里去,都得先遣人进去通报,就怕撞见他俩咦不说了,我跟我阿娘说明年我肯定能当姑姑,我阿娘竟粗鲁得直接拿绣鞋丢我,真想不通干嘛这么欺负我,我又没说错。” “我要是你阿娘我也不管不顾拿绣鞋丢人。”苏瑜嗔白了她一眼,“在你阿娘心里,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知道怎么就要当人姑姑呀” 岳云眉闻声脸色一窘,但嘴上却不服气,“我不仅要当姑姑,信不信我明年还能当姨娘呢。” “你还有姐妹成婚的”苏瑜没反应过来。 跟在身后的蝶依和雪娇倒先反应过来了,她俩不约而同的捂嘴低笑。 苏瑜疑惑回头,也立即回过神来,“阿眉,你。” 岳云眉赶紧往前跑几步,就怕挨打,“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现在可是王妃,我可惹不起你。” 这地方虽说人少,但也是有人的,苏瑜也没真敢追着岳云眉打。二人路过矮花墙,苏瑜徒然见着不远处的柳绦旁,竟然站着曲恒和苏玫。 第295章 鸡犬升天 “府上也请了苏大奶奶”这样的场合,将军府不给史部侍郎府上发贴子是说不过去的,但苏玫竟也在此,倒叫她生出疑虑来。 岳云眉站回苏瑜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怎么,你不知道么先前的沈御史升了右散骑常侍,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嫡妻苏氏受夫荫封了七品夫人,已经不再是什么苏大奶奶了,如今瞧见,得称谓一声苏夫人。” 因着苏瑜的关系,岳云眉很是瞧不上沈重霖那一大家子,故此话里话外都带着轻蔑和讽刺。 与宣祈成婚后,她没多关注外界所发生的事,连孙学雍升迁也是孙府来人报信。 “自从沈御史升官后,这个苏夫人是抖起来了,接贴子接到手软,她也是个乖的,只要人家请她,不论什么宴请她都去。还有,前段时间相府不是出了事我哥前相府祭拜,回来说看到沈大人和肖相很聊得来似的。” 只有在沈重霖眼中,苏玫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可苏瑜太了解苏玫骨子里的龌龊禀性了,只要是能出风头的事,只要能受到他人无尽的赞美的恭维,就算让她走得腰背酸痛,破了鞋袜,她也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至于沈重霖,那一世沈重霖攀上相府,他一直认为是苏玫与相府侍妾胡姨娘交好的关系,故此对苏玫百般纵容和疼爱。疏不知她这个正妻在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才让肖相的视线落在沈重霖身上。 这一世呢沈重霖是因为什么搭上相府这条船的 “恒姐儿自从在候府的宴请上伤了颜面,听说原本有意与曲侍郎结亲的人家都不再上门,她阿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自己也很憋屈。”岳云眉偏过头看向苏瑜,她很担心曲恒把这笔烂账记在苏瑜头上。 苏瑜侧身走起来,裙裾动荡起微微的涟漪,她岔开话题,“说到亲事,阿眉,你和白家的事情都掰扯清楚了么”如今孙学雍在朝堂上大有长进,他的妹妹自然也是不愁嫁的了,至于之前与王家的那段公案,如今也甚少有人提及,就算有人提及,于孙娴而言也不再有什么伤害。 说到此事,岳云眉脑袋就大,她一脸愁容的叹气,“不怕你笑话,我跟我阿娘提了,你可知我阿娘说什么她说要是我能找到一个比白振羽更好的,她就答应主动去退了这门亲事。” 依岳云眉这耿直爽快的性子,有几家世家是能接受的且京城就那么几家门当户对的,谁家的情况谁家不了解呀苏瑜也不得不替她为难起来,“先前让你们闹一场呢” “你这主意是不差的,但我阿娘又说了,我要是敢闹,她就直接到白家去把婚期彻底给订下来,你说我哪里还敢闹”岳云眉越说越泄气。 “那白振羽呢他什么意思”苏瑜觉得他与孙娴是真的般配,孙娴心里念着他,他也不该是薄情寡义之辈。 “他已经很久不登我家的门了,也与家里的长辈们较着劲儿呢。” 白太蔚家可是真正的簪缨清流世家,白振羽敢公然与家中长辈对抗,足见其诚心。“那白公子可有将他为何不愿与你家结亲的事全盘托出” 岳云眉疑惑的看着苏瑜,“这事我不清楚,阿瑜,你是什么意思”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我是担心若是白家长辈知道白公子与你拒婚的理由是因为娴姐姐,大概会对娴姐姐的声誉产生怀疑。” “你说得太对了,最后就算她嫁进了白家,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岳云眉也反应过来,“得空时我让我哥把那个弱鸡约出来问问,可不能坏了娴姐姐的名节。” 二人说着话,就到了一处院落,院门上方写着流萼院。 岳云眉踏上两步石阶,介绍说,“这是我哥的院子,自从他与阿芳成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在你来前,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来找阿芳,我瞧着她一脸的苦大仇深,许是有事跟阿芳说,就没在这里碍事。” 关大学士家不正是学雍表哥即将成婚的姻亲家么据她那一世所知,关大学士家只有一个庶女,还是个庶长女,嫡妻生下的嫡子晚几岁。那庶女的阿娘死得早,关大学士家的正妻是个真正知书达礼的,庶长女的阿娘死后,直接将这庶长女养在自己名下,说是庶长女,其实过得并不比任何府邸的嫡长女差。这个庶长女也十分懂事知趣,很得嫡母的欢心。 “这个兰姐儿与阿芳很熟么”苏瑜随意问了句。 岳云眉点点头,“算是吧,关大学士的嫡妻与阿芳的阿芳是表姐妹,这两位夫人时常走动,兰姐儿与阿芳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哦,原来还有这个情分在。苏瑜微不可见的颌首,随即见着一个女使从正屋出来,岳云眉出声招呼,“我嫂嫂可在” 那女使福了福礼,“在的,正和兰姑 娘说话。” “行了,你去忙吧。” “阿芳,我和阿瑜来了。”岳云眉还是不习惯喊霍静芳嫂嫂,只有家中长辈在,有规矩拘着时她才会喊嫂嫂,私下还是原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霍静芳撩帘出来,果真见苏瑜和岳云眉进来,她迎过来笑道:“阿瑜,可是有些时日没见你了,呀,你现在贵为王妃,我得向你行礼呢。” 说着,就要跪拜。 苏瑜赶紧上前一步拦住她,“你要跪拜王妃,就到王府里去拜,这里可没有什么王妃。” 霍静芳笑道:“多少女子渴望的权势落到你的手里,偏你又是对权势最不上心的,真不知要怎么说你好。快来坐,好久不见你,咱们好好说说话。” “哦,对了,兰妹妹,你出来吧,这里都不是外人。”安排苏瑜落坐,霍静芳朝里屋喊了一句。 很快,珠帘再次被人撩起,走出一个穿着藕色对襟襦裙,模样清秀和善,身缎娇美的姑娘来。她在里屋将外屋的动静都听进耳中,岳云眉她是知道的,那么瞧着眼生的便是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被摄政王退掉肖家婚事也要娶回府的王妃了。 芳姐姐与眉姐姐与这王妃熟络,不代表她可以沾光不懂规矩。关芯兰走到苏瑜面前,曲膝福了福,声音落落大方,“芯兰见过王妃,王妃如意吉祥。” 关大学士只得一儿一女,这便是不知几时能成为她表嫂的女子,苏瑜仔细瞧看了一番,觉得与孙学雍的确匹配。只是瞧着她眼睛发红,眼角还沾着泪沫子,“不必多礼,诚如阿芳所言,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客气。” 关芯兰腼腆的笑了笑,站到霍静芳身边,等到女使奉上茶,她才跟着霍静芳坐下,却是一直听其余三人讲话,自己除非被点名问道,否则也是不张口的。 岳云眉又说到自己有可能明年就会当姑姑这事,直臊得霍静芳直拿眼瞪她,“呸,你个没羞没臊的,还没嫁人呢,就什么话都敢乱说。” 岳云眉指着霍静芳,向苏瑜告起状,“阿瑜,你快看看,跟了我哥哥,连脾气都长了,你还是以前我们认识的那个贤惠识礼的好姑娘么” 禀性被质疑,霍静芳哪里能饶得过岳云眉,她直接撤了岳云眉的茶盏,“你真是敢说,再胡说我就到阿娘面前去告你状,让阿娘罚你。” 第296章 未来的表嫂 岳云眉最怕她阿娘啰嗦,她也知道霍静芳跟她闹着玩儿,不会真去告状,但得给她个台阶下,全全她这做嫂嫂的颜面,“是是是,嫂嫂,是阿眉错了,以后再不敢冒犯了。” 霍静芳果真没再拿乔,将茶盏推还回去,语气里有些无奈,“你这张嘴呀,也真只有阿娘才能治你。” 岳云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苏瑜笑道:“瞧着你们姑嫂这样热闹,弄得我都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 岳云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阿瑜,你跟王爷那个养子关系好么” “怎么这么问”瞧岳云眉一脸的谨慎,她是在担心自己。 “不怪她这么问,连我都想问你。”霍静芳插进话来,“王爷那个继子是北国质子,也不知王爷为何不顾所有人的异样目光非得养在身边。这这个继子今年也有六岁了吧,懂事识礼了该,但传言说他是个连杨太傅都教不好的问题孩子,也只有王爷能吓唬得住他。” 杨太傅都教不好的问题孩子这胡说的什么呀,这话是谁传出去的,不是坏阿晗那孩子的名声么苏瑜听声月眉一拧,岳云眉又接下话来,“先前肖美媛与王爷订婚后时常到王府里去走动,除了去见王爷,就是想讨好那个质子,我听旁人说肖美媛是一次也没讨到好的。阿瑜,你这样嫁进去,那个孩子可有为难你” 不带宣晗过来是正确的,不论她与宣晗关系好与不好,都会让人质疑和诟病。旁人怎么议论她无所谓,但议论宣晗不成。他还是个孩子,若是听到些不该听的话,心里肯定会难过。 “你们不用担心,那个孩子被王爷养教得极好,很是乖巧懂事,改日你们到王府来做客,我带她见见你们。” 苏瑜说得如此轻松,霍静芳和岳云眉都有些不敢相信。 “阿瑜,你跟那孩子才见过几面啊肖美媛可是费尽了心思也没讨到好的,你有什么哄孩子听话的秘诀么”霍静芳十分期待的看着苏瑜。 苏瑜对此并不想多谈,于是将话题往旁的地方引,“怎么,你想先记下来往后好哄自己的孩子” 霍静芳一滞,嗔责道:“阿瑜,你怎么也跟阿眉一样取笑我,太坏了。” “哪有哪有”岳云眉说:“你别不好意思,顺便问问你,对于明年让我当姑姑的把握有多少” “阿眉,你还要不要脸啊”霍静芳又瞪了一眼岳云眉,为防这二人继续拿她说事儿,干脆将关芯兰推出来,“你们不要脸,这还有个要脸的人呢,头一回见咱们三个在一起,给人留什么印象啊” 经过岳云眉一搅和,成功将宣晗的问题转移到了别处。苏瑜则有些在意外头那些传言,到底是谁传扬出去的不过又一想,宣晗的身份本就尴尬,除了宣祈和自己,整个大唐又有谁是真正欢迎他 “你们之前在屋里说什么呀,我怎么瞧着关姑娘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岳云眉素日里大大咧咧惯了,难得仔细一次。 关芯兰脸色一滞,随即低下头去,脸上的难堪却清楚的彰显在众人眼里。 霍静芳握了握关芯兰的手,叹道:“还不是因为她弟弟之事,她弟弟近日出了点事,惹得她阿娘生了好大一通气,她阿爹也是气昏了头,要将她弟弟赶回甘州老家去,她弟弟不肯回去,一直跪在她阿爹书房外头求情,都跪了两天了。” “钧哥儿就错这一次,而且肯在阿爹书房外跪两天,肯定是知错了的,奈何我阿爹就是不原谅他,我阿娘说要是钧哥儿真回了甘州老家,这一辈子他的前程就完了。”关芯兰说着,又开始抹起泪来。 岳云眉最不爱凡事听得一知半解,“芯姐儿,到底怎么回事呀,说说清楚,我们三个臭匹匠顶过一个诸葛亮,指不定听你说完能想到法子帮帮你呢。” 关芯兰看了霍静芳一眼,霍静芳点点头,关芯兰开始尾尾道来。 原来是关芯兰的弟弟,也就是关大学士惟一的嫡子关钧,几日前被狐朋狗友骗到赌坊里输了八百两银子。关大学士一世清贫,府中开销全靠嫡妻为数不多的陪嫁产业度日,对于关钧的日常开销都是有规定的,他哪里能一下子拿出八百两银子还赌但的确是自己输了赌,不得已按了指印画了押,说好的半个月内还清,谁知赌坊出尔反尔,次日就拿着欠据到关府要账。纸包不住火,府中夫人被气昏了好几回,关大学士付了八百两赌资,责令儿子滚回甘州老家去。理由是他沾了赌,将来再好的前程都会被他给毁掉,说不得还要连累家里,除非他能将那八百两赌资以正当的手段要回来,否则就必须离开京城。 “关大学士府上一世清流,子孙沾上赌真是件很丢脸面的事,也不能怪关大学士那么生气。”岳云眉听了半天,评价 了一句。 关芯兰却摇了摇头,含泪言道:“我弟弟是个非常上进的,正准备今年的秋闱考试,他也是看书看得呆了,一时没经得住诱惑才做下这糊涂的事,我知道他是真的知错了。要是我能拿出那八百两银子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回甘州老家了。” 书香清流世家,最忌讳赌与嫖。若真如关芯兰所言她弟弟上进,怎会不知这个忌讳若是明知故犯的确无可救药,但他在准备秋闱考试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倒是被人引诱的可能性较大些。“关姑娘,你怎么知道你弟弟是被人引诱进赌坊的” 关芯兰提起手帕抹了抹泪,那手帕一角绣了一朵兰花,那兰花绣得也很别致,是紫红色的,瞧着清丽却又不落俗气。“我弟弟说的,他说那日他与几个同窗在外头吃了饭,喝了几杯果子酒,脑袋晕晕呼呼的。有人提议到赌坊去碰碰运气,他是不愿意去的,可是那几个同窗只说他陪着就好,不必他下场赌。我弟弟自幼循规蹈矩,没进过赌坊,想着只是进去看看不碍事便跟着去了。开始也的确只是看着别的同窗下注,后来不知怎的自己也开始下注,那天他赢了四百两银子,高兴坏了。不久后那几个同窗又邀他去赌坊玩儿,想到之前自己赢了那么多银子,阿爹的生辰又快到了,他便动了歪心想赢些银子给阿爹好好买件生辰礼,也就是那次,他输了八百两银子。” 这明显是有人做局啊 “要是你弟弟想着给你阿爹买个便宜点的生辰礼,哪儿会有这八百两银子的事”岳云眉表示很遣憾。 霍静芳则道:“我给你八百两银子,你先拿去应应急,让你弟弟留在京城再说。” “这到是个法子,关大学士说让你弟弟用正当手段拿回那八百两银子分明就是难为你弟弟,赌坊我是没去过,但那些赌徒卖儿卖女还债的折子戏却是没少看。”岳云眉吃了口茶,有些烫嘴,又搁下了。 关芯兰摇头拒绝了,“芳姐姐,我阿爹说了,必须是从赌坊拿回来的才算。” “给你银子拿回去便是,你阿爹还能分清那银子不是来自赌坊”霍静芳问出心中疑惑。 岳云眉同感。 苏瑜到底是多活一世,见识比这姑嫂多些,“你们有所不知,赌坊赢了钱要记账,输了钱也是要记账的。赌坊输出去的钱到了赢家手里,会有一个凭条,不然赢家出赌坊门时会被守在门口的打手刁难,有那个凭条就好办多了,直接给打手看了凭条,自然就放行了。阿芳这主子是不错,但没有赌坊的凭条,关大学士肯定会质疑这银子的出处。” 霍静芳看向关芯兰,关芯兰点点头,显然她是知道的。 岳云眉崇拜的看着苏瑜,“阿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阿瑜,你懂这么多,有没有法子帮帮兰姐儿” 霍静芳一问,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苏瑜身上。 苏瑜拧眉想了想,赌坊之所以生意兴隆,无非是抓住了赌徒贪婪的心性,头一次去肯定会赢钱,输钱谁会再去脑中闪过什么,苏瑜徒然奇怪的望着岳云眉,“我倒真有个法子。” 第297章 苏玫拦路 岳云眉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心肝发颤,她环抱住自己,“阿瑜,你不会在打我主意吧。” “我知道你一惯是个爱凑热闹的,这个法子说出来,像关大学士这样的清流世家肯定找不到人帮忙,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应该能找到这样的人。” 关芯兰默默的看着苏瑜,这个新嫁进王府让诸多贵女好奇猜忌的女子。霍静芳说让她想主意,就见她纤长的睫羽闪了几闪,然后便胸有成竹的对岳云眉说开。说话时,她的言谈表现睿智,声音从容,没有丝毫的犹疑和不确定,她就是那样自信,事情只要找对人就能成功。 “到底什么主意,阿瑜,你别卖关子了。”霍静芳有些迫不及待。 岳云眉跟着点头如捣蒜。“就是,快说快说” 苏瑜神色清宁,淡笑着开口。 “这主意能成么”关芯兰听了苏瑜的法子,惊叹之余又不好意思麻烦岳云眉。 岳云眉默了默,“成,这事儿你们关家还真找不出人来,大不了把我哥也拉下水,叫他张罗一场。” “这这多不好意思。”关芯兰不想欠人情,可一想到可怜的弟弟还有忧心万分的嫡母,说到后面,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跟我嫂嫂还是表亲呢。”岳云眉扬手一挥,很是豪气,然后又贼兮兮的看向霍静芳,“嫂嫂,这事儿就用不着我跟我哥哥报备了,你只要夜里吹吹枕头风,我哥保管没有不乐意的。” “阿眉,你又开始胡说了。”霍静芳红着脸训岳云眉。 流萼院里欢声笑语好一阵子,关芯兰先前听到苏瑜的主意还满心忐忑,渐渐地也稳定下来,最后若事情真有转机,摄政王妃这份情她定会承在心里,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 屋里正说得热闹,屋外却有人喊,“二奶奶,眉姑娘,前院来了好些女客,夫人忙不过来,差奴婢来问问,可能抽出空来去前院搭把手,也请王妃娘娘前花厅去坐坐,受众人敬拜。” 听到受众人敬拜这一句,苏瑜表情上有些为难,“唉,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嫁了个人而已,来府上凑个热闹也就是想见见你们,其余无干的我去听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你才到多大会儿,若是这样走了,我婆母有我们解释倒不会在意什么,旁人肯定会私下说三道四。”霍静芳语声温和的分析。“这样吧,我和二嫂嫂去花厅张罗,芯姐儿你就陪阿瑜在院子里逛逛吧,反正认识阿瑜的人没几个,引不起什么骚乱来,等到中午用膳时,阿瑜你若是想留下用膳就去花厅与我们汇合,若是想回王府就差人来跟我们打个招呼。” “嗯。”岳云眉点点头,“你在府里呆到午膳前,时间也不短了,再要走,我阿娘脸面上也挂得住,旁人也不会议论什么。” “行,就这么办,那咱们出去吧,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到你府上来,一会儿定要好好逛逛。”苏瑜率先起身,其余三人跟着起来。 霍静芳挽着她的手往外走,“花园西北角那里原先有丛竹林,半个月前府里来了位道姑,说竹林异招邪崇,我婆母就让人把那丛竹林给砍了,现如今种上了奇花异卉,一会儿我们分开,你就跟芯姐儿去瞧个新鲜,她识得路。” “好哇。” 几人出了流萼院,又说说笑笑走了好一段路才分道扬镳。 仲夏之际,本该是动一动都会热得汗流浃背的时节,偏生今日天公作美,晴不见日,暖风送爽,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天气。 霍静芳说让她带摄政王妃去瞧新鲜,关芯兰也往西北角去,一路上摄政王妃问一句她答一句,为了不冷场面,她偶尔也会指着路边的红花草植说让王妃瞧看。 苏瑜知道关芯兰脸上的笑容夹杂着一丝尴尬,她与霍静芳交好,不代表她能与自己处得来。那一世她与这个表嫂只见过一面,只知道她是关家的庶女,后来没有接触过,甚至连她的模样如何都想不起来。 “恕我冒昧,关姑娘可有婚配的对象了”她问得突兀,想的是如果孙学雍与关芯兰成婚了,对于孙娴的婚事而言也多个助力。反正这两人不出意外是对佳偶,早戳破晚戳破都是一回事。 关芯兰自然没想到苏瑜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一时愣了愣竟不知如何作何可人家是王妃,她不敢不答,“先前阿爹是给我物色过人物,但对方出身不高,阿娘心疼我,不愿我嫁过去吃苦,我的亲事也就一直拖着。” “你阿娘是真疼你。” 关芯兰想到她嫡母,脸色和煦极了,“嗯。” 瞧着关芯兰气质沉静,不多言不多语,这样的人与二舅娘相处起来应该很和谐。苏瑜很好奇关芯兰会在何时与孙 学雍产生交集 一道假山凉亭上,苏玫的曲恒并肩而立,望着关芯兰与苏瑜的方向,彼此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愤恨。 “依我对苏瑜的了解,这样的场合为她不喜,如今她又是众人好奇的对象,肯定不会抛头露面太久,我们应该行动了,不然先前的筹谋就会功亏一溃。” 曲恒冷笑一声,“咱们分头行动,尽量刺激拖住她,等到我将旁人都带过来,再一并发作,势必今日要毁掉她所有名誉,永远翻不起身来。” “放心,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步下凉亭,又一左一右背道而驰。 “姐姐。”拢翠的廊下,苏瑜一关芯兰因为一道声音顿步。 双双回头,看到苏玫神彩奕奕,玫红的裙裾泛起层层涟漪而至。 她先前是看到过苏玫,但不代表她会与苏玫过多的交集。此刻苏玫叫住她,是跟着她而来还是真的偶遇一想到她曾与曲恒那样和谐的站在一起,苏瑜不得不对眼前看似随和的女子充满警惕。 “不,现在应该称为王妃娘娘。”苏玫煞有其事的跪拜下去,“臣妇沈苏氏参见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吉祥。” 一听苏玫这略大的声音,苏瑜知道她定是故意的。果然,她声音一落,已有不少女眷拿眼斜了过来。苏瑜双眼清润的盯着苏玫,从她那不卑不亢表现里,苏瑜嗅到了算计的气息,看来真不是偶遇了。 “你我姐妹一场,不必如此客气,起来吧。” “谢王妃娘娘。”苏玫将王妃娘娘几个字咬得特别重,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 “你既到岳家做客,就去花厅找冯夫人吧,我还有事,失陪。” 苏瑜要走,苏玫岂会让她迅速走到她面前,面向她,眼中是小人得志的骄傲,“姐姐请稍等,妹妹有几句话想说。” “你想说什么”不想与苏玫有过多的纠缠,何况她还不怀好意。 “姐姐知道么我家夫君荣升,如今我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了。” 她是有诰命的夫人,自己还是王妃呢,见面她还不得跪拜这有什么好骄傲的莫不是她想和自己叙叙家常,说说体己话呵,怎么可能。 “恭喜。”苏瑜唇角勾起一抹冷情的笑。 苏玫知道她根本不会在意,且她此志也不在此,又笑道:“夫君荣升,最高兴的莫过于婆母。婆母慈良,就算当初姐姐还在沈家时不贤不孝,婆母也不曾怪罪过你,如今夫君荣升,还惦记着姐姐过得是否安好。” 关芯兰是知道摄政王妃是个二嫁,只是没想到前夫居然会是新晋的沈重霖。她在讶然过后,又对苏玫的言词颇感不适。若说她挑衅,可她再是诰命,位份也大不过王妃。若不是挑衅,不贤不孝这样的话说出很是诛心,特别是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让旁人怎么看待王妃的禀性 “苏夫人,我与王妃受东道主之托有事要办,改日你们姐妹再说话如何” 苏玫看向关芯兰,她不认识关芯兰,但先前在假山凉亭上她问过曲恒,曲恒说她是关大学士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跟苏瑜走在一起,应该是想巴结苏瑜如今那体面的身份吧。 如今她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出门在外自然要比旁的官妇高一等。一想到从前她在众多官眷中低头哈腰的样子,她就想找回颜面好好扬眉吐气,苏玫假意笑道:“这位姑娘,如今我与姐姐身份摆在那里,你冒冒然插嘴,可真是好家教。” 第298章 苏瑜为关芯兰出头 关芯兰只是好心想替苏玫解围,完全没想到会被苏玫给教训一通。她神情窘迫的低下头,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知如何自处。 苏玫竟敢当着她的面却抵毁关芯兰的家教问题,是谁给她这么大的主意和胆子难道就因为自己有了诰命傍身,就浑身抖起来了 苏瑜略略往前走一步,虽未将关芯兰挡住,但护着关芯兰的意图还是很明显,“苏夫人,今日冯夫人过寿,你我皆是这将军府中之客。俗语说客随主便,关姑娘已经道明我们受东道主所托有事待办,改日与你说话,你却施施然拦在我们面前又是何规矩” 论耍嘴皮子,只要苏瑜认真起来,还没输过。 苏瑜替自己说话,关芯兰很感动。 苏玫被咽了一下,她就不信在苏瑜面前她一次都讨不到好。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无视苏瑜的气定神闲,“姐姐误会了,妹妹没有要教训关姑娘的意思。就算她是个身份卑微的庶女,要教训也是关大学士的事,妹妹岂敢越俎代庖。” 关芯兰闻声,脸色又是一白。 苏瑜则十分疑惑的看着苏玫,她知道关芯兰是关大学士家的庶女,但以她对关芯兰傲慢的态度来看却是不知道这个庶女是以嫡女身份养在嫡母身边的姑娘。这就有意思了,她居然没打听清楚,就跑到自己面前来耀武扬威,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苏瑜用十分不争气的眼光看着苏玫,然后直摇头,“关大学士心胸豁达,对待家中子女一律同仁,世人皆知关姑娘虽是庶女,却是以嫡女的身边亲养在嫡母身边的,将来嫁人嫁妆都是要以嫡女身份准备的。你竟事先不解关姑娘的身份地位就在此抵毁关姑娘的清誉,又暗射关大学士教女无方,苏夫人,我看以后再有宴请请你,请你务必了解清楚主家所请之人的身份地位,以免像今日这样闹笑话让人轻贱。” 听见苏瑜这样说,关芯兰想笑,又得忍住,但是这一席话好解气吧。 苏玫的脸上五彩纷呈,苏瑜还是一如继往的难对付。但此事也怪不到曲恒头上,曲恒身份尊贵,自然不把关家这个庶女放在眼里,的确是她事先没了解清楚,硬是跳进了自己设的套里。 虽然自己丢人,好在事情进展顺利,她成功将苏瑜堵在这里,且周围已经陆续有人好奇的走过来。苏玫假惺惺笑着,眼中却是冰冷一片,“从前在府里妹妹就时常得姐姐教诲,如今姐姐贵为王妃,妹妹更是得以姐姐马首是瞻。” 什么意思言下之意说她仗势欺人 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过来,苏瑜瞬间懂了苏玫出现的含意。她在堵自己的路,缠着自己不离开,故意说话刺激,但她想要自己作何反应呢如今她攀上了曲恒和相府,会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如今宣祈离京,半分消息也没传回,白日里有事可做可分神,夜里辗转难眠,忧心甚重。府里守卫森严防着暗箭,她不想惹是非躲在府里甚少出门,能少惹麻烦就少惹麻烦,但实在盖不住麻烦找上她,正如此时拦住她的苏玫。 “苏夫人,我还有事,请让路。”不愿过多纠缠,苏瑜实在不屑与苏玫玩这种小心计。 苏瑜往前一步,苏玫后退一步,但她仍阻止着她。 苏瑜有些恼了,觉得苏玫欺人太甚,难道她笃定自己没脾气么 蝶依和雪娇跟着自己呢,正当苏瑜想让雪娇和蝶依出手时,苏玫又说了句,“姐姐,下个月婆母过五十五岁寿诞,我已告知她你在京城的消息,她知道后很高兴,说做不成婆媳,她也愿意将姐姐你视作半个闺女,盼着跟姐姐见一面。” 姜太太要见她 她与姜太太的关系哪有苏玫说得这样和谐 苏玫卯足了劲儿拦着她不准她走,苏瑜双手一抱,觉得今日要是不被算计一场,苏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让关芯兰在此地受连累,苏瑜不答应,“蝶依,送关姑娘去见岳二奶奶,告诉她我晚会儿再过去。” “是。”蝶依曲了曲膝。 见蝶依和关芯兰要走,苏玫料想这二人会去通风报信,但她实在没理由留下关芯兰和蝶依,只得目睹二人转身离去。 等到蝶依和关芯兰一走,苏瑜徒然往廊下栏椅而去,她悠然万分的坐下,阳光落在她肩膀上映出一层光晖,温和的表情像极了夏日里淡红的莲花,沉静儒雅。 苏玫看着这样的苏瑜,心中妒火重重,又想到一会儿她要失尽颜面受人指点,内心的不快才稍稍平缓。“姐姐终于愿意跟妹妹好好说说体己话了。” 苏瑜也淡定了,她也想看到苏玫此举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她顺着苏玫挑衅的方向开口,“我与你有什么话好说本来是可以好好做姐妹的,偏偏你要选择与我生份, 做出与姐夫无媒苟合的事情来。如今你也算是如愿成了沈大奶奶,更有了诰命傍身,这些都是你该得的,我也不便说什么,今日你拦着我不让我走,打着与我叙旧的理由旧事重提,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日子过好了,闲得翻旧事么” 连廊面前有个不大的湖泊,湖泊里荷花阵阵飘香,味道清清凉凉很是舒爽。对面也有个连廊,因着苏玫刻意制造声势,此时已站了不少人看热闹。连廊那边,连廊这边,一个像戏台子上演戏的,一个看戏台下看戏的。 苏玫既要演,她苏玫奉陪。 这么多人看着呢,原是想让苏瑜丢人,没想到自己的过往被扒得这样惨。那些看热闹的人里不乏宴请过她吃酒的女眷,她因夫君关系,在官眷堆里水涨船高,可不能因为苏瑜一席话就跌落神坛。 苏玫心下百转千回,决定以卖惨的方式博同情,让众人心中指责苏瑜。 “姐姐为何这样说你明知我是冤枉的,我与我家夫君两情相悦,明明是姐姐你横刀。” “停。” 瞧着苏玫抹泪的姿态扭捏做作,苏瑜实在看不下去,听不下去,“苏夫人,上次在长公主府上你就来的这一套,今日你又想来这一套,怎么你家夫君又来了几时出场与你一起与我翻旧账还是你们觉得冯夫人寿诞太过平淡,想给她添点余兴节目” “姐姐,我我没有。”苏玫委屈的样子真是惹得怜爱。 苏瑜冷冷的看着她,“你若没有,就别在拦我的去路,还有,你之前说我不贤不孝,如此这般,你家婆母还能惦记我她是年纪大了,闲得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苏夫人,我奉劝你做人明白一点,祸从口出,少说两句也不会有人拿你当哑巴。” 不少人听见苏瑜这样说,有当初在长公主府上参加宴请的夫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说的却并非指责苏瑜的话,而是觉得这个苏夫人脑子有问题,上赶着被人教训。 苏玫听了,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与她和曲恒想的不一样 曲恒怎么还不来 第299章 吻在一起 相比起苏玫略带焦躁,却仍要装作一派安然的情绪,苏瑜则淡定多了。她歪在栏椅上,低眉垂眼,手里的金边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有风拂过,垂于耳迹的青丝掠过素肩,雅静极了。 她越是这样镇静,苏玫心中就越是恨得牙根痛。 且说蝶依和关芯兰离开,二人走远不久,关芯兰便道:“我瞧着那个苏夫人是有备而来,她一直拦着王妃娘娘不让走,肯定在打坏主意。蝶依姑娘,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个关姑娘瞧着文文静静,不多言多语,原来也是有自己的见识的。蝶依说:“今日是冯夫人的寿诞,换作旁的宴请,王妃大可直接走人,可今日她若直接走了,便是打冯夫人的脸,依王妃与眉姑娘的关系,此行径是万万做不来的。姑娘也别着急,我们王妃厉害着呢,奴婢就没见过什么人在她面前讨到过便宜。” 关芯兰不了解苏瑜,所以就算她的女使这样说,她仍有些不安,“也不能真让苏夫人把事闹起来,这不是砸冯夫人的场子么” 关芯兰顾虑得对,蝶依无意间看到一抹人影往对面月洞房的方向去了,徒然敛了笑意,“有劳关姑娘去花厅找眉姑娘和芳姑娘,奴婢还有其他差使要办。” 蝶依说完便走了,没给关芯兰质疑和说话的机会。 她想跟在王妃身边做女使的就是不一样,敢这样风风火火的。 关芯兰并不熟悉将军府的布局,但她来过几次,去过的地方都印在她脑子里。再往前转过弯,就能到花厅见到眉姑娘和芳姐姐。而离花厅越近,周围的男客和女眷也越来越多。从花园那边的戏台上传来的折子戏唱腔,也弯弯绕绕飘进她耳中。 她心中担心苏瑜,脚下步子紧骤,正要转弯,突然与人撞在一起。 “哎呀。” 关芯兰一声惊呼,惹得众人侧目。 众人见到关芯兰身子后倾,腰背就要撞到假山时,忽然有人伸出手拽住她的手往回一扯,偏生那拽她的人脚下也不知踩到什么打滑,自己反倒又往后背下去,而关芯兰则惯性使然撞过来,等到那人倒在地上时须臾,关芯兰也压到他身上,并且戏剧性的唇对唇,吻在了一起。 周围煞时一片静谧,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滞。 这二人大眼瞪着大眼,鼻尖相触,唇页相依。 关芯兰的脸色由淡变红,又由红变烫,仿佛能冒出烟来。她迅速瘫坐到一边去,捂着嘴环顾一圈,周围女眷无不蹙眉轻笑,男客则笑得毫无收敛。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孙大人,艳福不浅啊,青天白日就有人投怀送抱,你还等什么,赶紧抱走换个地方继续啊。” 那个与关芯兰撞在一起的非是别人,正是孙学雍。此时趁机嘲笑他的男客与他年岁相仿,官途也不如他顺,每逢席面上碰到总会酸他几句,今日这场意外让他碰见,岂会轻易放过他 孙学雍脸色不霁,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被吓得煞白的脸色,以及双眸中盈盈欲滴的泪水,心头一软,竟生出一丝怜惜来,“姑娘抱歉,在下本欲救人,不成想却损了姑娘名节,真是该死。” 关芯兰此刻恨不能找个地逢钻进去,竟让那么多人看到她与一个陌生男子吻在一起的场景,真是太丢人了。她站起身,迅速跑开。 孙学雍本欲追去,岳远正好听到消息走过来。他原本与孙学雍并不熟络,因着苏瑜c孙娴与自己媳妇和妹妹的关系,无意识的愿意与他多接触。 “她是关芯兰,是关大学士家的庶女,虽是个庶女,却是当嫡女般养在嫡母身边的。” 孙学雍歉然的看着岳远,拱手作了半揖,“好像给岳兄添麻烦了。” 当着这么多人,关芯兰和孙学雍吻在了一起,虽说是意外,但这两人的名声,特别是关芯兰,肯定要受人非议了,除非孙学雍娶她,或许风向会成为一段佳话。 “这是场意外。” 岳远没再过多说什么,但孙学雍知道关姑娘肯定受到不少惊吓。他微微斜身看向关芯兰跑远的方向,心中很不落忍。 他孙学雍光明磊落,为护关姑娘清誉,那关大学士府肯定得去赔罪一趟。 关芯兰一路失魂落魄,无尽的羞臊之意窘得她颜颊红若绯霞。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生怕一抬头就看见旁人瞧见她嘲笑的嘴脸,她害怕别人以为她是个举止轻浮的姑娘。可她再小心又如何,那么多人见到,她的名声注定要毁了。 要是阿娘和阿爹知道了该怎么办弟弟的官司还没在阿爹心里消散,自己再出事岂不是给阿爹阿娘添乱一想到阿爹阿娘失望的表情,关芯兰透心凉 ,整个人都不好了。 “堂堂摄政王妃,说起来也是飞上枝头的人了,还与岳四姑娘交好,竟给冯夫人送碎掉的南极仙翁做寿礼。” “烂泥扶不上墙,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哪个是披上一层金皮,里子里还不都是烂棉絮。” 两句对话将关芯兰拦回神来,面前路过两个夫人,一个褐黄衣,一个紫粉衣。 关芯兰一把拽住这两人,“你们在说什么摄政王妃怎么了” 褐黄衣淡淡的瞥着关芯兰,是个未出阁的漂亮姑娘,瞧这通身尊贵的气派,该是哪个府里的嫡女罢。她的儿子尚未婚配,世家贵女都得打探着,这样一想,脸上也和悦起来,“姑娘还不知道刚才将军府的使役清点送给冯夫人的寿礼里,发现摄政王妃送的礼居然是樽碎成两截的南极仙翁,使役怕担责任,直接就跪到冯夫人面前去了,这会子怕是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了吧。” 关芯兰脑袋里嗡嗡一片,将先前所有的茫然都冲散了。想忆起自己才与摄政王妃分开不久,她是来找芳姐姐和眉姑娘去解围的,“你胡说,王妃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我也不想相信,可事实摆在那里呢。”紫粉衣的夫人一脸真诚的看着关芯兰,张嘴便是说服的口吻。 关芯兰仍摇头,眼神坚定,“王妃如今何等尊贵,岂会做此等下作之事你们不要以讹传讹胡乱编排,否则祸从口出,后果可能担得起” 关芯兰说完,气匆匆离开去找岳云眉和霍静芳。 而此时将军府的花厅,自打那回话的使役一跪,氛围就不似先前活泛热闹了。每个人心中都有疑问,但终归到底,想看冯夫人如何认定和处置。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唇角翘起,挂着些许讥讽,“未嫁进王府时,冯夫人你也是将她视作自己半个姑娘的,没想到在你寿辰时送的礼竟是个断成两截的,这是不盼着你好呢。” “有些人呐,就算飞上枝头,站得再高,低贱就是低贱。”礼部侍郎府上的洪夫人端起茶盏吃了一口,随即语带轻蔑。 太蔚府的刑夫人有事没来,相府的明夫人因为儿子丧期也无法出行。此时在座的,张夫人洪夫人算是比较能说上话的。 镇远候府的江夫人讪讪开口,“我家姑娘与王妃交好,多少了解些王妃的禀性,这寿礼定是哪个奴才过手时不小心碰碎了,王府里要什么没有她岂会在今日打亲家母的脸,让自己难堪呢。” 冯夫人是很赞同江夫人这翻分析的,就算阿眉没什么心眼,但自己的儿媳妇芳姐儿却是个有主意的,那苏瑜但凡处事不得当,这三人的关系也不会这样和谐。而且她还很奇怪,若真是寿礼出现破碎,今日这场合,使役不是应该先通知管家,再由管家通知自己身边贴身嬷嬷,嬷嬷再悄悄告诉她知道么怎么使役跃过管家和嬷嬷会直接跪到她面前像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王妃送的寿礼有问题似的她家的使役几时这么不分场合不懂规矩 第300章 祸事都冲她去 冯夫人的考虑不在众人考虑之列,一些重在如何抵毁苏瑜身上,一些重在期待一场热闹。 “兴许人家愿意作贱自己,江夫人您也管不着是不是”张夫人阴阳怪气开口,“冯夫人治家严谨,今日这席面哪里办得不是面面俱到下人们侍候得有条不紊,手脚也稳重,怎会出现江夫人口中的失误情形江夫人切莫因为霍二奶奶的关系,就真以为某些人是好人。” “张夫人说得有道理,冯夫人心肠宽厚,今日便容下她,依我看往后还是劝劝你家眉姐儿,少与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虚伪之人来往,大家伙儿说是吧。” 洪夫人附和接声,算是认同张夫人的猜测。再将那些对苏瑜充满妒忌之心的姑娘夫人们拽在一起,轻易便定了苏瑜的罪过。 江夫人和冯夫人蹙眉相视,显然并不认为张夫人与洪夫人的话,奈何家中爷们儿与朝中牵扯颇深,哪个府里的夫人都轻易得罪不得。冯夫人是主家,得说几句场面话,“小辈之间的交情,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全都干涉,就算不合适,也只能提点一二,真要把话说死了,闹起来,受罪的还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您说是吧,张夫人。” 张夫人被点名,心中很是清楚冯夫人这只老狐狸打算将这事儿轻易揭过去,可恒姐儿有交待,务必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以报当初在候府宴请上她家姑娘丢脸之仇。 “冯夫人这样宽厚,不怪眉姐儿交友不慎,得亏是与刑夫人家的公子订了姻缘,不然以眉姐儿这活脱儿的性子,京城哪个世家能准进门”说到此处,张夫人似想起什么似的,“哦,我想起来,上元那夜,我看见刑夫人你家羽哥儿跟个陌生姑娘一起游街赏灯呢,二人有说有笑,像足了郎情妆意,你可得把你家羽哥儿看紧了,不然坏了名声,眉姐儿可如何自处。” 刑夫人心里一咯噔,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可是这张夫人,好好的,怎的非得拉扯上她家羽哥儿了刑夫人拉下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张夫人,“自打羽哥儿与眉姐儿订亲以来,与旁的闺中姑娘从不交集,老老实实等着娶眉姐儿呢,况且这两个孩子又有招你惹你,你怎能拿他们二人的清誉开玩笑今日是我在这里尚无说清,若是我不在此处,真叫在座诸位信了我家羽儿作派轻浮,岂不是误会大了” 能成为冯夫人席上的坐上客,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张夫人却不甘被责,仍坚持道:“我虽是上了年纪,比不上那些个小姑娘,但这双眼睛还是认得清的。我可是敢对着老天爷发誓,的确是见着你家羽哥儿与一个姑娘眉来眼去,而那个姑娘的穿着打扮很是温良得体,我肯定她不是眉姐儿。” 冯夫人闻声,心中不悦丝丝缕缕挂在眉梢上,她家的眉姐儿岂容张夫人这样嫌弃 张夫人言辞笃定又敢发誓,肯定是真瞧见了。刑夫人不慌不乱,淡淡笑道:“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年节初十那日,我娘家姐姐带着姑娘来给我这个姨母拜年,我留她们娘俩过了上元再离京,上元那夜我差羽哥儿陪着他表姐去逛灯会,想不到正巧,叫张夫人您瞧见了。” 张夫人摇了摇头,不嫌事大继续刺激编排,“我瞧着那股亲热劲儿,可不像是表姐表弟的情份。” “张夫人是真误会了。”冯夫人忍着骂娘的冲动好言出声,“您既看到羽哥儿和他表姐,应该也看到我家眉姐儿和芳姐儿还有我家远哥儿在一路吧,这几个孩子相约上元上街看灯会,眉姐儿回来还跟我提起了羽哥儿这个表姐,说她前年就订亲了,去年身子不大好才没完婚,婚期推到今年九月份了。” “是啊,我那外甥女回来还跟我提起说眉姐儿要去参加她的婚礼,我还说麻烦眉姐儿不必赶去呢。”刑夫人接下冯夫人的话,两亲家配合得极好,这故事编得天衣无缝,张夫人硬是找不到破绽。 洪夫人见张夫人败下阵来,自己只能顶上,“瞧瞧,瞧瞧,因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咱们差点儿闹了场误会,还好说开了,否则冯夫人c刑夫人,你们心里得有多咯应啊” 洪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又将所有的矛盾点转到苏瑜身上,好像要让众人认为所有的矛盾和误会都起原于苏瑜,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摄政王妃。 张夫人哂笑一声,“是啊,扯得远了,作得长辈,我还是盼着小辈们好的,就是担心他们识人不清,交友不慎。” “那个。” 突然一个柔柔温润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响起,众人目光侧移,都想看看是谁胆敢在国公夫人说话时插上嘴来。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与梅老太太与苏瑜一并前来的杨夫人。梅老太太与冯夫人的婆母交好,两个老姐妹躲到别处去说话,留下杨夫人在花厅里应酬。而在场大多数人是认识杨夫人的,那些不认识的低声左 右相问,渐渐也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杨夫人因为年轻,坐在靠尾端的位置,且她又极少开口攀谈,大多数夫人也没将她放在眼里。此时知道她的身份,看在杨太傅的面上,也不敢太过苛刻她插嘴张夫人话。 “杨夫人。”冯夫人轻轻喊了一声,“你这是。” 杨夫人自打听到苏瑜送的寿礼南极仙翁碎成两截,就一直心存疑惑。她是见过苏瑜的那樽南极仙翁的,品相慈悲,质地出众,是极好的翡翠,而且她见着时也没碎成两截呀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和礼部侍郎家的洪夫人一直将众人往一个方向引,那就是王妃德不配位,就算站在高位,出身低贱,禀性不洁,仍被她们瞧不起。 可这与她所知道的王妃不同,虽然初次见面,说的话也不多,可她待梅老太太的礼敬态度,加上她愿意筹办女子学堂又不欲声张的善举,完全与洪张两位夫人嘴里的人不一样。她信梅老太太,也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她想维护苏瑜,“冯夫人,你是见着我与梅老太太是同王妃一并前来的。说来真是凑巧,马车当街坏了,正巧碰到王妃路过,王妃请我与梅老太太坐上她的马车,在马车上,我才知道我与王妃选的寿礼竟是相同的,皆是南极仙翁,只不过两樽公翁神态不同罢了。我有幸见过王妃所送的寿礼,那是一樽完好的法相,王妃以及她的女使皆是轻拿轻放,断不会中途断成两截。我想这其中肯定出了什么变故,才叫洪夫人和张夫人这般误会。” 杨夫人一席话,让张洪两位夫人脸都绿了,有她作证,自己嘴巴再厉害,也都是编排是非,惹人讨嫌。 冯夫人松了口气,笑道:“王妃若是在此,定会好好谢你为她作证。” 杨夫人笑着垂下眼帘,刚想说什么,外头窜进来一个女使,“不好了,夫人,曲二姑娘知道了王妃给夫人您送的寿礼是坏的,气势汹汹的去给您讨公道去了。” 第301章 寿礼断成两截 “什么”冯夫人猛的站起来,眉头蹙起来似能打个死结,语气里是满满的不悦,“这丫头,胡闹什么快叫人去把她拽住。” 那女使垂下头,“奴婢们不敢。” “混帐。”冯夫人骂了一句,便匆匆走出花厅,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关芯兰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见冯夫人率先迈出门槛,脸色很是难看。她不敢上前问话,却也没在众人中看到霍静芳和岳云眉,她急了,胡乱拽住一个女使问,“可知霍二奶奶和岳四姑娘在哪里” 那女使正巧是一直在花厅侍候的,知道霍静芳和岳云眉的去处,“伯府的大奶奶吃了一盏牛乳,不知怎的害口得厉害,不小心吐到了四姑娘身上,我们二奶奶陪着伯府大奶奶去厢房歇息去了,四姑娘则回房去换衣裙去了。” 这么不巧,松了那女使,关芯兰神情忧郁郁的往岳云眉院子方向赶,途中碰到岳云眉脚步紧急朝她走来,显然她是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以及即将会发生的事。 “眉姑娘,不好了。”站到岳云眉面前,关芯兰心头乱成一团。 “事情我都听说了,咱们赶紧去找阿瑜。”岳云眉眉头也紧拧,阿瑜不可能给阿娘送坏掉的寿礼,她得赶紧去给阿瑜做证。 二人匆匆去寻苏瑜,岳云眉又突然被人叫住。 “眉姑娘。” 岳云眉驻步回头,看着来人很是意外,“蝶依。” 话说苏玫刻意出言激怒苏瑜,自己反倒了生了一肚子闷气,周围围观的夫人中不乏中意议论家长里短的,她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名声就要沾灰,虽然很心疼可惜,可曲恒目前她还得罪不起。 苏瑜瞧着苏玫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拿眼悄悄四下查看,猜测她不是找人就是等人。之所以会搭上自己的耐性在这里跟苏玫耗,她也想看看最后会是谁跳出来。 徒然见着苏玫面上一喜,好像悬在胸中的石头落定似的,苏瑜知道好戏肯定要开场了。 雪娇是站着侍候的,她顺着苏玫的视线望过去,眸色一敛,低声附在苏瑜耳边说,“姑娘,是曲二姑娘,还有黄国公府的二姑娘李楠,以及礼部侍郎府上的幺姑娘严琳。” 苏瑜依旧不疾不徐的摇着手中团扇,听着阵阵脚步声纷沓而至,那些个看热闹的宾客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都在议论曲二姑娘这么大阵仗直冲苏夫人与王妃,所为何来 苏瑜在廊里坐着,曲恒等人在廊外站着。 曲恒傲慢的扬了扬下台,对着苏瑜曲膝一礼,“王妃娘娘。” 曲恒曲膝行礼,随行而来的人也跟着福了福身。 苏瑜受着曲恒投来的充满敌意的视线,淡淡笑道:“曲二姑娘这气势汹汹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将军府的主子呢,不然哪来的胆子横冲直撞” 苏瑜一开口就直戳曲恒心窝子,如果不她在镇远候府的宴请上让她难堪丢了颜面,阿娘哪里会受她刺激当场与岳家毁亲不然如今的岳家二奶奶就是她曲恒,哪里能轮到霍静芳那个贱人捡便宜 她深吸口气,努力压制内心被激起的狂怒,“我是客,王妃娘娘不也是客么我这样过来也是有原由的,谁叫王妃娘娘行事龌龊,非得在今日打冯夫人的脸呢” “你住口,曲二姑娘,你胆敢这样跟王妃娘娘说话,就不怕王妃怪罪么”雪娇出声教训。 苏瑜抬手阻止她,曲恒这番意有所指的言论勾起她的好奇心,“既然找上门来,就请把话说清楚我几时打冯夫人的脸了” “哼。”曲恒冷吟一声,就算苏瑜成了王妃,在她眼中,她依旧是那个沈家上不得台面的下堂妇。 李楠上前一小步,声音高扬的为苏瑜解惑,“将军府的使役发现你送给冯夫人的寿礼断成了两截,冯夫人寿辰,这大好的日子,你居然送断成两截的寿礼给冯夫人,多晦气” 原来搁这儿等着她呢。 从苏玫无缘无故缠着她非得叙话家常,轻扯西扯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再到曲恒此时携众而来句句质问,她总算是明白这个圈套是怎么回事了。这两货勾结在一起,是趁着王爷没在京城,想彻底毁到她的名声呢。 如果这就是苏玫的后招,那么接下来这些人又会怎么做呢又真以为她会坐以待毙么苏瑜摇了摇团扇,没应李楠的话,而是抬头对雪娇说,“苏夫人缠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曲二姑娘这副来头好像也不会轻易放我离开,你去替我沏壶好茶来,我还得说好些话呢。” “是,奴婢这就去。”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有心思喝茶这份淡定,倒叫苏玫生出几分心虚来。反观曲恒,倒底 气十足的样子,苏玫这才稍稍宽心,她知道今日苏瑜是翻不了身了。 雪娇走后,苏瑜又重新摇晃起手中的团扇,耳畔的青丝随着她扇的风有一下没一下的飞舞。她看着李楠,这位头一个在她面前栽赃的姑娘,脖子梗得直,后背也挺得直,就是太瘦了,身上那一袭富贵花蝶对襟襦裙穿在她身上,像是挂在衣架子上似的。 “且不说我与岳家四姑娘交好,断不会行这下作之事。自打成婚后,王爷便将王府中馈交由我处理,我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会拿断成两截的寿礼到冯夫人面前打她的脸真是笑话。” 苏瑜唇角挂着淡淡笑,眼中的寒意叫李楠脊背发寒,“何况寿礼一进将军府,这中间也不知要过多少人的手,你怎么就断定我的寿礼是在进府前就断成两截了” 李楠被苏瑜给问住了,她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什么来,往后退了一步。 曲恒暗骂李楠没用,几句话都招架不住,还得自己出头,“我倒忘了,颠倒黑白例来是王妃的好手段。可你不知道的是冯夫人持家有道,律下严苛,像今日这样的宴请将军府筹办数次,没有一次出过错。所以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事实就是事实。我倒想问问王妃你,依你与阿眉的关系,为何要送份断成两截的寿礼来打冯夫人的脸难道仗着自己飞上枝头,以为傍上了王爷,就能目中无人了么” 苏瑜真是佩服曲恒这口才,这顶帽子扣下来,往后谁家宴请还敢给她送贴子宣祈不在京城,她得被众人孤立死是吗 她翘起腿,用团扇抵住自己饱润光洁的下巴。虽不在乎那些劳什么子名声,可有人欺上门,她也不能无动于衷不是苏瑜淡淡地笑着,半阖的眼帘望出去,所见之处之人,皆是愉悦,“曲恒,最算寿礼出了问题,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侍郎府,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怎么还妄想着嫁进来岳家怕是连作妾人家二公子也未必肯要罢。” 激怒人,谁不会 “苏瑜。”苏瑜轻飘飘一句话,曲恒的痛处一而再的被挑衅,先前曲家有意与岳家结亲这事乃是公开的秘密,后来出了镇远候府里的事情,接着岳远以最快的速度娶了霍静芳,让她这史部侍郎嫡女成了一个大笑话。这口气一直在胸口难顺得很,苏瑜却每每搅得她这口恶气愈发浓冽。 “不准你再玷污我的名声。”曲恒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句话。 苏瑜懒懒的勾起一方唇角,淡淡的问,“你还有名声可玷污么” “贱人你。” “住口。”冯夫人朗声责备,“曲二姑娘,你在我将军府出言冒犯王妃,是想让王妃迁怒我将军府么” 第302章 没那么容易结束 曲恒听了这话,微微一滞,就见冯夫人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黑压压一片人头出现。她携裙迈上石阶,跪拜在苏瑜面前,“王妃恕罪,府里出了这等乱子,都是臣妇招待不周。” 苏瑜拿团扇的手一个虚扶,“冯夫人请起,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曲二姑娘气势汹汹来找我麻烦,说我送夫人你的寿礼断成了两截,我专门挑来打你的脸,这么多人都瞧着呢,王爷又不在京城,无人替我做主,但这冤枉我肯定是不受的。” 冯夫人站起来,腰身微弯,言谈恭敬,“臣妇已经弄清楚了,是府里使役手滑碎了王妃的寿礼,曲二姑娘无意中得知,担心今日这日子于我不吉。王妃您也知道,我们将军府与曲家略有渊缘,这孩子也是替我操心,这才冒犯到王妃您跟前,说起来就是场误会,在场诸位知道原由,定不会乱论唇舌误会王妃。” 苏瑜拿团扇扑扑鼻尖,在一个通透的方向,她看到蝶依对着她曲了曲膝,让团扇掩住的唇角略微勾起,笑意点点。 冯夫人真是个妙人,她八面玲珑的一番说词既替苏瑜解了围,又维护了曲恒的名声,也暗示在场诸位不要乱嚼舌根。 偏偏有人不领情,曲恒阿娘郭夫人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立即续下冯夫人的话,“我们曲家是与岳家有些缘渊缘,冯夫人就该知道我家恒姐儿不会胡乱说话,你这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固然能封住众人的嘴,但这大好的日子送上断成两截的寿礼,明摆着欺上门来了,冯夫人真能无动于衷” 这个廓夫人又来搅什么局,冯夫人脸色不霁,看着郭夫人的目光充满反感,正待说话,倒是自个儿姑娘岳云眉从人群后扬声出来,“什么欺上门,郭夫人说话可要讲证据,阿瑜不是那种人,你怎么在我阿娘的寿辰之日胡说八道” 郭夫人已经走到曲恒身边,曲恒斜身看到岳云眉和关大学士家的庶女走来,猜测她是被关芯兰找来替苏瑜解围的。“阿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我阿娘,都是好心想替冯夫人主持公道,你怎么能还偏信外人” “外人”岳云眉冷笑一声,“阿瑜是外人,你就不是外人了你有什么立场在此指手化脚” 岳云眉的话像是在曲恒心上插了一刀,现在是没见着霍静芳,查是她在场,肯定会受到曲恒一记充满阴毒的眼刀。为了达到目的,曲恒听了岳云眉的话,立即一副楚楚可怜的开口,“阿眉,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浅,待冯夫人我也一直视作姨母看待,今日之事就算是我鲁莽,也是不想让人打冯夫人的脸,你不帮我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还作践我呢”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恒姐儿,你要不要脸啊,我家。” “住口。”冯夫人出声打断岳云眉,怼曲恒几句就罢了,可不能真与曲家断交呀何况郭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若是真惹恼她,作起妖来,阿眉那丫头那里受得住“阿眉,不准这亲跟恒姐儿说话。” “阿娘,她们母女两个欺负阿瑜呢,阿瑜怎么可能送截成两截的寿礼给您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岳云眉几步跑到冯夫人面前,看了看苏瑜急道。 冯夫人拍拍女儿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和颜悦色对郭夫人说,“郭夫人,这的确是个误会,王妃送的寿礼进府前的确是完好无损的,有杨夫人为证。” 杨夫人哪来的什么杨夫人 正待曲恒母女两个疑惑之际,就见从人群里站出一个素雅柔韵的妇人出来。 “不可能,冯夫人,你莫不是为了不想得罪王妃认下这桩事,特意找个人出来背锅好替她开脱”郭夫人说得笃定,眼角却悄悄朝曲恒看过去。 曲恒也愣了,事情发展至此,尚算在计划之列,只要她和阿娘再搅和一下,就算冯夫人有意开脱,苏瑜在此事上也会饱受怀疑受人议论。偏偏这个杨夫人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郭夫人,您有所不知。”杨夫人又将之前在花厅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所以,王妃送进来的寿礼绝对是完好无损的,您要是不信,现在大可去将梅老太太请来,让她老人家也替王妃作作证。” 梅老太太素来有威望,她要是过来与这杨夫人一个鼻孔出气,那她们母女闹这一出岂不是真成了笑话郭夫人轻轻揪着手帕,唇角挂着开涩的笑容,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必劳动梅老太太,她与我婆母正说体己话儿呢,我就说这是场误会,说开了就行了。”冯夫人又来打圆场,她也只能打圆场,心里却暗暗将郭夫人母女给记恨上了,以后家中有宴请,能不请就不请了吧,否则真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原来是场误会,杨夫人既然知道实情,就该早些时候说出来,也省得我姑娘如此费心为冯夫人讨说法,到头来竟是场白忙活。” 郭夫人从善如流附和,语携轻快,不着痕迹的责怪杨夫人多管闲事。 杨夫人淡淡的扫了一眼郭夫人,淡淡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都散了吧,戏台上的戏正热闹得紧呢,诸位快请便吧,可别错过了。”冯夫人抬了抬手,示意大家伙儿都散了。 等到众人散尽,余下苏瑜,冯夫人,郭夫人,曲恒,岳云眉,苏玫。 曲恒恨恨瞪了眼苏瑜,跺脚变要转身,苏瑜出声叫住她,“等等。” 曲恒只得又转过来,见着苏瑜明明笑得无害,她却看得心里一缩,“干什么” “着什么急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雪娇端着茶盘回来,倒了一杯茶递到苏瑜面前。苏瑜用团扇推开,雪娇把杯子重新放回去,然后恭敬无比的立在苏瑜身侧。 苏瑜声落,众人皆满脸惊疑,特别是曲恒,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胸中聚拢,郭夫人站到曲恒前面,“既然冯夫人已经澄清是误会,难道王妃还要追究打算仗势欺人” “就算有冯夫人的澄清,但我坐在这里无端受你们指责,难道就真是一句误会就能算数了的”苏瑜站起身,左边托起持扇的右手,目光淡淡的斜着郭夫人曲恒母女。 不知怎么的,郭夫人被苏瑜看着,似有一股无形的压抑束缚住她的喉咙似的,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王妃娘娘,我家老爷是史部侍郎,我是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我的姑娘也是娇养长大的贵女,王爷远离京城,你一个新妇初来乍到无人指点,举止难免叫人生疑,既然冯夫人已经说开,你何苦揪着不放呢再说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户,王妃若想得理不饶不人,我们曲家也是奉陪得起的。” 曲恒没因自己阿娘这番以下犯上的话感到不妥,反而得意的昂起下巴。 冯夫人讶然的看着郭夫人,与这个郭夫人打交道这么些年,也知道她不能吃亏的脾信的,只是她再看不上苏瑜,如今她也是摄政王府上的女主人,是太后承认过的摄政王妃,如此公然挑衅,真以为苏瑜好欺负么 “我与王爷成亲不过两月,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苏瑜站到石阶上,往旁边走了几步,那里有一株斜进石阶上的紫月花,继续斜了一眼郭夫人,苏瑜开始欣赏起紫月花的花衣,“我知道京城中对我好奇的人数不胜数,当然,大多数或许都跟郭夫人想的一致,以为我就是王爷娶进王府的一个摆设,是吧。” “不然,是什么,真当自己是根葱,直接就能上台面。”曲恒想到肖美媛,也想讨好她替她出气,冲动的接下话来,“你这王妃怎么来你心里清楚。” “雪娇。”苏瑜伸手扯下一瓣花衣,衣根有汁,将她洁润的指腹染成了紫红色,“掌嘴。” 第303章 证据在这里 众人:呃。 雪娇曲膝:“是。” “啪啪。” 等到雪娇两记耳光扇下去,众人才从苏瑜那声吩咐里回过神。 曲恒两边脸各被煽了一巴掌,她被煽懵,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 郭夫人冲过去护住曲恒,心抖得厉害,“苏瑜,你怎么敢打我的女儿,你以为你是 “雪娇,再掌嘴。”苏瑜的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说人无法直视的威仪。 “是,王妃。”雪娇应下。 “啪啪。”又是啪啪两下煽在郭夫人脸上。 这回不仅郭夫人被煽懵了,连冯夫人也吓懵了,她完全没想到苏瑜会吩咐女使对郭夫人下手。冯夫人有心劝劝,毕竟郭夫人先前有句话说得对,王爷远离京城,无人替她做主,这样公然得罪朝廷命妇,所带来的连锁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冯夫人刚要开口,自己的女儿却拽住她的衣袖,笑着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不得不收了心思,再拿眼朝苏瑜斜过去,这个比她姑娘大不了多少的王妃,身姿袅袅娜娜的立在廊下,低眉垂眼,看着指腹间被她捻碎的紫月花衣,唇畔淡淡下敛,全是冷冽无情。 郭夫人捂着被打的脸,难以置信盯着苏瑜,她被打了眼中的愤与恨逐渐凝聚成波滔汹涌的巨浪,想彻底将她眼听视作下作贱人的苏瑜淹死。 “阿娘,苏瑜,你不要命了,胆敢打我阿娘,我一定要告诉我阿爹,让你的表哥做不成官,让整个孙家都滚出京城去。”曲恒被阿娘的画面冲击到愤恨无比,她现在连杀了苏瑜的心都有。 而苏瑜呢,听着曲恒大言不惭的话缓缓转过身,捻着花衣的指腹一松,雪娇立即递上帕子给她揩去花汁。她徒然笑着摇起头来,“瞧瞧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真难看。你今日设计这一出,无非就是想让我在冯夫人的寿宴上出尽洋相,品性受人诟病么怎么,你们算计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报应会落在自己身上么而且我这人最讨厌受人冤枉,蝶依。” 蝶依从不远处走过来,她左手揪着使役,右手揪着女使,不出奇,这两个下人都是将军府的下人,而且冯夫人才跟他们见面不久。 蝶依将这二人像丢废物一般丢到众人面前,“启禀王妃,这二人便是曲二姑娘策划今日之事的助力。” 女使与使役因为太害怕而不敢抬头,浑身也瑟瑟的发抖。 曲恒见着这二人,眼神先是一缩,然后又很快散开去。而这一幕,正被苏瑜看在眼里。她不惧肯定是做足了不会攀扯上自己的功夫。只是这功夫太不经揣测,稍微一想,就知道她稳静的神情是为何了。 冯夫人则上前一步言道:“全福,香玉,是我将军府的饭菜不够吃么用得着你们去打野食” 叫全福的奴才和叫香玉的女使,听着冯夫人带着愠怒的声音,纷纷吓得不停磕头。 “奴才该死。” “奴婢该死。” 蝶依一脚踹到全福的屁股上,“把先前对我说的话当场再说一遍。” 全福神情已是菜色,他畏畏缩缩的抬起头往曲恒那里瞟了一眼,他不想说,可他害怕这个女罗刹的手段,先前他不招,手轻轻一下就脱了臼。本来脱臼也不是大问题上街随便找个接骨大夫接好就好,可是这女罗刹说他要是不招,就直接将他的手给扯断,他知道手脱臼的滋味,再也不想尝试那份痛苦,所以,就都招了。 “是,是曲二姑娘命人赏了我二百两银子,让奴才到夫人您面前说王妃送的寿礼是坏的。” 蝶依又一脚踢到那女使屁股上,那女使也赶紧交待,“奴婢也一样,也是有人拿了二百两银子给奴婢,让奴婢在那个时间到花厅去禀报夫人,说曲二姑娘去找王妃替夫人主持公道了。” 郭夫人是知道此事的,但她绝不能让苏瑜轻易将这屎盆子扣在恒姐儿脑袋上。雪娇下手不轻,她的脸火辣辣的痛酸,肯定已经痛了起来,她气得气都喘不赢了,还得替自己姑娘辩解,“我的恒姐儿光明磊落,哪稀得做这样的事王妃娘娘,你看我们曲家不顺眼,总不能什么脏事儿都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吧。” 听着郭夫人几首咬牙切齿的声音,苏瑜坐回栏椅,端起起先雪娇沏的那杯茶,吃了一口方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休是我不认账,证据呢难道就凭里身边贱婢一张嘴” 冯夫人徒然意识到什么,今日之事怕是轻易不能善了了,她问全福,“你说是曲二姑娘命人拿银子给你的” 全福答:“是。” 冯夫人又问香玉,“你的银子也是曲二姑娘命人拿的” 香玉却摇头,“不 ,奴婢不认识那个姑娘。” 冯夫人转身看向全福,言语间是当家主母的威仪,“你扯谎” “奴才没有。”全部磕着头,眼泪都出来了,“夫人,奴才没有扯谎。” “贱奴,你就是扯谎。”曲恒一脚踢到全部背心上,“你胡乱攀咬本姑娘,我要将你送官查办。” 全福被踢得五脏俱动,他爬到冯夫人脚边匍匐在地,朗声说道:“之前曲二姑娘常到府里来,有一次奴才做错了事正受罚,是曲二姑娘替奴才求情,奴才将这份恩情一直记在心里,所以每次曲二姑娘到府里来奴才都会特别关注。那个给奴才二百两银子的女使之前只跟曲二姑娘来过将军府一次,可是奴才就是记得她,因为她的脖子上有颗绿豆大小的红痣,跟小时候奴才家里养的兔子脖子上有一戳红毛的位置很相近,所以奴才记得特别清楚,这次就是她与奴才联系的,她告诉奴才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问,只管闷声发大财就是。” “是是是。”香玉也爬到冯夫人脚边,哭着说,“奴婢也记得,那个给奴婢银子的女使脖子上有颗红痣,夫人,都是奴婢贪心重,奴婢该死,夫人,请您看在奴婢的老子娘对府里忠心耿耿的份上,求您饶过奴婢这次吧,奴婢以后一定踏踏实实干活儿,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曲恒脸色煞时间变了颜色,全福说的话每一字都狠狠敲击在她心上,她没想到自己曾经的一次偶发善心,居然会引来一个奴才的特别关注,而且也是这个关注有可能彻底击溃她。 郭夫人冷冷的瞥着全福和香玉,冷冷地对冯夫人说,“冯夫人,在诸多官眷里你是持家是最严谨的,怎么也会容许这等欺辱上主的奴才存在” 饶是曲家于岳家有恩情,冯夫人听了这样的质问也无法不气,她不悦的瞥着郭夫人,“谁家的奴才都会良莠不齐,我家有一两个害群之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倒是想问问恒姐儿,苦心孤诣设计这么大出戏,将我这个主人家放在哪里” 郭夫人听出冯夫人语气薄凉,知道她也动了怒,只是现在除了她以久,谁能还维护她的恒姐儿“若你真要说那两个奴才说的是事实,就请拿出证据来。” 冯夫人神情一滞,她是相信两个奴才说的话是真的,可她去哪里拿证据 曲恒又将她的脑袋高傲的仰了起来,望着苏瑜的视线说不出的鄙夷。 “证据在这里。” 第304章 彻底撕破脸 突然,一道稳肃的男声凭空响起。众人望去,只见萧景仁身侧跟着一个女使打扮的女子,她的肩膀上搁着一把三指宽的刀逼近脖子,身后是一位一身黑衣的侍卫。此时那女使脸色灰白,脖子那里正有一颗绿豆大小的痣。 “萧萧世子。”曲恒结巴的喊出萧景仁的身份,郭夫人拳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萧景仁,寅国公府的嫡长子,与摄政王是表兄弟,脾性温良,性情却乖张至极。传说他十四岁那年西域进贡了两个美人,皇帝将其中一位赏给了摄政王,摄政王玩笑似的又转给了萧景仁。萧景仁看到那美人,说了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后来谁也没再见过那个西域美人,听说他的书房里有一个人骨做的灯罩。 有了这个传说,萧世子已经二十四岁的年纪也无人敢打他主意,他的婚事也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伤透脑经。黄国公府的楠姐儿长姐与寅国公府的门第相当,楠姐儿长姐也喜萧世仁俊美非凡的脸皮子,但张夫人却是拼了命的阻止这桩婚事成事,匆匆将嫡长女嫁到京外去了。 郭夫人心头的恶寒层出不穷,她不明白什么时候萧世子当起了苏瑜的马前卒 哦,他与摄政王是表兄弟,若是摄政王临离京时有交待,萧世子定会关照苏瑜。 “有劳世子爷。”蝶依上前对萧景仁曲膝。 萧景仁没理她,直接走到苏瑜身边,端起茶壶直接对嘴喝起来,那无礼的态度没让人生出反感,反而让人在他身上看到几分放浪不羁的风流。 “给你们二百两银子的人可是她” 蝶依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香玉和全福看了一眼,皆点头,“正是。” 蝶依微微斜身对苏瑜说,“王妃,她叫红豆,是曲府郭夫人陪嫁嬷嬷的孙女,自小与曲二姑娘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就是她拿银子诱惑全福和香玉,今日险些害得王妃声名尽毁。” 苏瑜用手弹了弹扇面,眨眼间尽是摄人心魄的危险,“曲恒,郭夫人,怎么不说话了自己府里的奴才都不认识了么” 曲恒将惨白的唇页差点抿破了,“苏瑜,你厉害,是我陷害你如何像你这种下堂妇就该在乡间僻壤老实呆着,京城是什么地界儿也是你能肖想的” 苏瑜手中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的团扇,在曲恒这番话结束时停止了摇动,轻轻将团扇搁到栏椅上,发出的清脆一响,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悸。 当然,除了萧景仁。他知道苏瑜不好惹,现在明显感觉到她在生气,他越发好奇接下来她会怎么出招。 “曲恒,我真是高看你了,原以为你有几分聪明,不曾想到了仍是个草包。”深吸口气,苏瑜的语气失望至极。 曲恒很疑惑这句话的意思,“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就算你告诉京兆府,我保证就算你顶着王妃头衔,也奈何不了我。” 苏瑜轻啧一声,语气依旧井然有序,“送你去京兆府这是收拾你最最下乘的法子。” 曲恒自以为很清楚苏瑜目前的境界,她根本用不着怕她。所以,她跟着冷笑,“怎么你还有什么更上乘的法子么” 苏瑜倚着廊柱,风拂起她耳边一缕青丝摇拂,她的目光轻轻淡淡的落在曲恒头上,“你头上那支步摇是上上个月集芳馆的头饰吧,戴在曲二姑娘你的头上,也不算亏了这支步摇。” 好好的怎么说到她头上那支步摇曲恒用手摸了摸摇晃的步摇,疑惑的盯着苏瑜,“你什么意思” 苏瑜徒然笑得灿烂,“我画的。” “你画的什么”曲恒心中的个答案呼之欲出,她惊愕的看着苏瑜唇边清冷薄凉的笑。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苏瑜继续笑道:“当初我画这支步摇的草图时,定价在一八百十两一支,整个京城只得五支,出售当天就售罄。次月我又画了别的草图,同样京城只得五支,定价在二百四十两一支。今日在将军府,我见到不少贵女头上都戴着集芳馆时新的头饰,怎么曲二姑娘头上却别着集芳馆上上个月的步摇呢哦,我知道了,是因为买不起吧。” 这番话,让曲恒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郭夫人到底老辣些,她马上意识到什么,张嘴就问,“你给集芳馆画饰品草图集芳馆是你的你说恒姐儿买不起,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是你,是你将撷云楼买走的还有我的玉春茶行,难道也是你。” 迎着郭夫人箭芒一样的目光,苏瑜毫无畏惧,“郭夫人不用这么激动,这不过是我依样画葫芦的结果罢了。曲恒,你不是专爱找上苏夫人翻我的旧账么今日有空,借着冯夫人的宝地,咱们好好翻一翻。当初在上河县,你因我帮助芳姐儿和眉姐儿走出困境怀恨于心,勾结沈重霖的妹妹沈 莹对我釜底抽薪,让我经营了几年的心血付诸流水。那时你就该想到我既有法子助眉姐儿和芳姐儿脱困,又岂会轻易放过你难道你就以为自己躲在京城,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么撷云楼,玉春茶行,还有最后一个福来客栈,都会是我的东西。” 撷云楼没了,玉春茶行也没了,现在连最后的福来客栈也不放过。郭夫人内心的恐慌立即拎到了嗓子眼儿,她浑身颤抖着,半张着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来。曲恒扶住郭夫人,咒骂苏瑜,“你这么可恶,就不怕将来下地狱么” “我可恶曲恒,你若不招惹我,如今的撷云楼和玉春茶行就还是你阿娘的陪嫁。”曲恒的难看和隐愤的表情并不能引起苏瑜的共鸣,“你一而再的找我麻烦,难道还指望我会对你心慈手软省省吧,我又不是寺庙里的菩萨,哪有儿那么多慈悲” “你要是敢动福来客栈,我就跟你拼了。”郭夫人几乎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来。 “动不动得看我的,而守不守得住就得看你的。”苏瑜重新将团扇拿在手里晃起来,“郭夫人,再明白的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站得有多高就很威风,疏不知站得越高跌得越痛。” 苏瑜年纪轻轻,怎会对人生有这么深刻的领悟冯夫人此时才真正对苏瑜刮目相看。 “苏瑜,今日你我撕破脸,往后再见也不必再留情面。”曲恒深吸口气,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阿娘今日受了太多刺激,得赶紧回府休息。 团扇轻轻挡住唇,却没能挡住从她齿间发出的嗤笑,“别乱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与你之间几时有过情面” “你。”曲恒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扶住郭夫人转身离开。 等到这母女二人消失在视线里,冯夫人才重重吐了口气,对着苏瑜曲了曲膝,“今日真是招待不周,改日定会陪罪。” 苏瑜尚未及开口,冯夫人耳边徒然响起苏瑜弱弱的声音,“冯夫人,今日家中还有事,我我这就先回去了。”只有苏玫知道,自己这一刻是恨不能彻底消失掉的。她被苏瑜霸道强势的一面吓到腿软,她不认识这样的苏瑜,她一直以为苏瑜是她手里可捏可揉可鄙夷的对象,今日这一幕,彻底令她对苏瑜改观,她怵她。 冯夫人本来打算去处置香玉和全福,苏夫人一直站在她侧后方,不出声她几首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出现。冯夫人退开一步,让苏玫暴露在几人面前,她没说话,是因为她知道今日曲恒闹这一出,这个苏夫人也是走不脱干系的。 “妹妹素爱这种场面,这么着急走可不像你的风格。”苏瑜边说边往苏班玫面前去。 苏玫见着苏瑜朝自己走来,她每走近一步,她都觉得自己后背紧得厉害,“姐姐,我是真的真的有。” “啪。” 众目睽睽之下,苏瑜冷着脸扬手甩了苏玫一记耳光。 第305章 真是敢说啊 苏玫被煽得身子一侧,额头拉撞到赤色的廊柱上,她捂着被打的脸,额头突突得痛,转过头含泪很不甘的看着苏瑜,像是要质问她凭什么打自己,又觉得自己怂得出不了声。 “我有时候在想,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能让你毫无底线的一次次往我身上扎刀当初你与沈重霖背着我私相授受,我妥协,不是让你如愿已偿爬上沈重霖的床么我也让位成全你做了苏大奶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打在京城遇上我,你自己说说,你哪次没给我使过绊子” “你。”被苏瑜这样揭老底,苏玫脸色很挂不住,若是从冯夫人嘴里传扬出去,往后她去哪儿拿脸在官眷堆里混“你何苦说得这样难听,你。” “你自己敢做,还怕别人说”苏瑜眼神冷漠的斜着苏玫,“我本想着只要你安分守己不找我麻烦,便各自安好罢,偏偏你骨子里是个不安份的,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好是不是可有什么法子呢,我就算是下了堂,再嫁依然比你好,且是你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好。” 萧景仁歪在栏椅上,目光淡淡的看着苏瑜的侧颜,清雅如素,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诛人心肺,真是敢说啊 苏玫被戳中心中痛点,抿着唇,眼泪涌出眼眶,却是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别白费心机了,好好做的苏夫人不好么”她从未见过苏玫这样的眼神,活了两世,她见过苏玫的眼神无不是示着弱,透着惹人心痛的可怜,这才是她真正的眼神吧,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呵呵,她新鲜,喜欢,“沈重霖最近升了官儿,他的那个官儿怎么来的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了,可是这样的前程真能光明似锦么以为攀上了相府那棵大树就一辈子有靠山了他太天真了。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你们两夫妻手伸得过长,我不介意提着刀亲自将手砍下来。” 苏玫因这话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她跄踉着后退几步,然后像逃命似的转身跑掉了。 “你是王妃还是阎王啊,看看郭夫人,再看看这苏夫人,一个个都被你吓成什么样儿了” 萧景仁阴阳怪气的声音飘入苏瑜耳中,苏瑜转过头冲他笑得很无害,“既然世子爷出手了,那我还有个问题是不是也能得到答案” 这个女人,精明得不像人,萧景仁默默的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那人一看要出事就逃了,我没让人硬抓,跟踪见他从偏僻处跳进了相府。” 相府岳云眉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说到相府就会想到肖美媛,“阿瑜,世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瑜叹了口气,换了个人似的趴在岳云眉肩头泄气,“还能什么意思,你以为凭曲恒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么肯定是跟肖美媛联手了呀。掌管寿礼的使役也是府里看重的奴才,我送出去的寿礼哪儿能轻易就断成两截的” “啊,你是说是相府的死士干的”岳云眉终于开窍了,“这个肖美媛,敢把主意打到我阿娘的寿宴上,太可恨了。” 这还不算可恨的,可恨的是自己是这些人眼中的猎物,他们一个个睁着绿幽幽的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只要她落单,定会将她剥皮拆骨。 “嗯。”萧景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甩了甩袖子,看着湛蓝色的天际,“本世子走了。” “等等,世子爷,我和你一起走。”苏瑜叫住萧景仁,转头对冯夫人说,“冯夫人,今日因为我闹出了这场是非,还请见谅,我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再登门拜访。” 苏瑜要走,冯夫人也不便强留,“不敢,不敢,王妃请。” “阿娘,我去送送阿瑜和世子爷。”岳云眉自告奋勇,冯夫人点头。 萧景仁走在前头,苏瑜和岳云眉手挽着手走在后头。 岳云眉倾身在苏瑜耳边说了些什么,苏瑜惊叫出声,“你说什么” “嘘,你轻点儿。”岳云眉出声轻责。 苏瑜愣道:“难怪我没再见到关芯兰,原来是,这好办,我抽空回趟孙府,叫我二舅娘拎着聘礼去提亲。”她着实没料想,这辈子关芯兰和孙学雍会一吻定情,还众目睽睽,关芯兰不嫁给孙学雍都不成了。 “你这么看好你表哥和兰姐儿你孙家表哥可是在御前受过皇帝亲赞的当朝红人,想与他结亲的人只怕都排了好长的队了,兰姐儿是个庶女,虽然是养在嫡母身份,但身份依旧是个庶女,你二舅娘能看得上”岳云眉表示这事儿难成。 苏瑜却不以为然,他俩上辈子就是夫妻呢,这辈子还能跑得了了“你宽心,这事儿准能成,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我看你和白家哥儿的事要怎么了” 说到这里,岳云眉就忍不住一副愁云惨淡,“唉,别提了。” 岳云眉送走苏瑜和萧景仁,回身往 霍静芳那里去,她估计也知道了关芯兰和孙学雍的事,没料想她阿娘处置了全福和香玉,在廊下等着她回去。 “阿娘。”岳云眉蹦着跳着往冯夫人面前去。 看着眉姐儿这样的没心没肺,冯夫人真是又是急又是气,更多的是无奈。“人送走了” 岳云眉点点头,挽着阿娘的手臂走起来,“已经开席了吧,咱们快去用午饭,我都饿了。” 冯夫人在岳云眉手背上拍了拍,“阿娘问你,你一直都知道苏我是说王妃处事如此冷冽沉稳么” 岳云眉不懂为何阿娘这样问,但她回答得老实,“嗯,阿娘你是不知道,当初在上河县,我和芳姐儿的清誉已经毁于一旦,众人议论差点儿没把我俩淹死。阿瑜只派了个嬷嬷到太师府上走了一趟,然后风向就全变了,当时我就知道阿瑜是个厉害的,谁的主意都没有她大。” 冯夫人心下微叹,可不是,适才她在众人散去后才与郭夫人母女撕破脸,不让那对母女在诸多官眷中声名尽毁,其中也有顾及到她的处境的缘故。思虑如此之深,之远,她可真不像个在双十年纪才有的世故和圆滑。 “这些你都跟我说过了。” “曲恒母女真不像话,居然想在阿娘的寿宴上捣乱,被阿瑜收拾得没脸,真是活该。”岳云眉想想,心中难以平静。 冯夫人又何尝平静得快她眼见着苏瑜不动声色将曲家母女逼得走投无路,又教训得沈家苏夫人无言以对,心中的余悸仍在忐忑。想想这事要换在眉姐儿身上,估计她只会喊打喊杀吧。幸福眉姐儿与苏瑜交好,不然她只需动动手指头,眉姐儿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岳云眉不知阿娘所想,她想的,是别一桩事。 苏瑜与萧景仁站在将军府外各自的马车旁,苏瑜看着他,只有一句话,“可有王爷的消息。” 她叫住他,只为问表哥的下落还以为她是要感谢自己出手相帮呢。他回望着苏瑜,她目不转睛,固执一般的盯着自己,“你们是夫妻,表哥若要联系谁不是头一个先想到你么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宣祈跟她提到萧景仁的时候不多,但在那些不多的言词里,她知道萧景仁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世子爷,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第306章 苏瑜的推断 她不若先前在将军府中与人唇枪舌箭的泰然自若,此刻似有股什么力道支撑着她。她坚定的眼神里充满期盼,像是自己一旦给了她否定,她便会垮塌。 萧景仁收起了嬉笑调侃,英眉间多了几分认真和稳重,“临行前表哥跟我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苏瑜闻声身形一松,蝶依上前想扶,苏瑜推开她伸来的手,“多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又让萧景仁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恨,“站在这里不合适,一起走走如何” “已经中午了,去酒肆用饭吧。” 萧景仁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是因为她今日与曲家撕破了脸,又与肖家扯在一起,他想知道她可有什么应对之策,要是她活不到表哥回来,自己就得被表哥出气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相见欢酒肆门口,来到雅间,蝶依下去布菜,雪娇留下侍候。 “今日这事与肖美媛也有干系,你打算怎么做” 问得这样直接,苏瑜有点饿了,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咽下去才答道:“肖美媛借曲恒之手打我的脸,就说明现在她不便亲自出手,或者我没给到她机会让她亲自出手。与其操心她下次会有什么损招等着我,我更好奇沈重霖是怎么入的肖相的眼” “相府和曲家关系一直很融洽,你的意思是这次沈重霖升官儿是因为入了肖相的眼”萧景仁眸色淡淡敛在一起,“你表哥最近炙手可热,难道肖相因为你是从孙府出来的,想打压你表哥才抬举沈重霖” 孙学雍的背景都在京外,而且也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背景。因为自己的缘故,孙学雍才得到宣祈的支持。而宣祈也不会轻易下扶持谁的判断,启用孙学雍,孙学雍肯定也有他自己的能耐才能入宣祈的眼。 宣祈行事隐秘,肖相不可能知情。若只是因她抢了肖美媛的姻缘,用这样的方式打压她,传出去于肖美媛清誉有损。联想到之前蝶依和雪娇夜探相府的情形,苏瑜脑中闪过一道寒光。 “我心里有个想法,说出来就怕世子爷不信。” 萧景仁看着苏瑜狡黠的笑,好奇心被勾起来,“说来听听,信不信我自己会判断。” “若真要说谁想打压我表哥,非沈重霖莫属,我表哥被贬出京,没用半年就立功回京,他是最容不得我表哥的。可京城盛世太平,沈重霖想再进一步毫无门路,这个时候他自然会想法子巴结上权贵,肖相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但想进肖相的眼,没有投名状他连相府的门槛都迈不过去。世子爷想想,近日相府发生了什么事沈重霖是不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呢。” 萧景仁细细品味苏瑜的话,突然得出的一个结论,饶是他也被震惊得不行,“你是说肖敏有可能没死,你分析得头头是道,还真不无可能。” 萧景仁会信,在苏瑜的意料之中。“沈重霖为升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般挑衅本朝律法,他的脑袋已经开始往裤腰带上挪了。” “挑衅律法的何止是沈重霖,肖相这样的权贵一旦事发,饶是皇帝太后想保他,也没那么容易。”萧景仁头一次因为苏瑜的大胆推测感到惊诧,明明是个后宅妇人,偏偏这一番令人咋舌的推论让人无法反驳,不难怪郭夫人母女还有苏夫人离开时,看苏瑜的眼神都隐约透着恐惧和害怕。 “但现在还只是推论,想证实恐怕也不容易,你想好怎么证实了吗”苏瑜的想法 “有了方向,证实起来不难。” 蝶依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菜的小厮,等到精致的小菜上桌,小厮退下关门,萧景仁才问,“肖相很狡猾,如果要偷梁换柱,肯定做得滴水不漏,事情又过了这么久,只怕已经找不到证据了。” “不急,慢慢来,世子爷,动筷吧。” 萧景仁没有立即动筷,而是说,“你身边只有蝶依和雪娇,很多事情她们打探起来容易暴露,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 她身边摆在明面上的是只有蝶依和雪娇,但她若想知道某件事情,方法有很多。虽然宣祈临行前交待过有事可找萧景仁,可她还是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万一出了什么祸事,再连累萧家就是罪过了。 这会儿,她还是很感激的说一声:“谢谢。” 这餐饭结束分道扬镳,萧景仁坐在回寅国公府的马车里,想着今日与苏瑜的一席话,他发现这个女人想法之跳跃,思虑之敏捷,非一般女子可比。且她一旦笃定自己的想法,便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去做,这样的果敢和魄力又是几个女子能及得上的 他沉沉叹了口气,唇角挂着一丝苦笑。 苏瑜和他的表哥宣祈一样,额头上都写着三个大字,“惹不起。” 自打贵妾李氏进了沈家的门,府里的一应用度一下子提了好些档次。 花园里的交十拼花石子路宽宽敞敞,詹角屋廊下,青松枝繁碧翠,开得灿烂的娇花朵朵嫩妍,一路沿伸到垂花门下。过了垂花门往里拐两个弯,便是姜太太,不,沈重霖升官后头为表仁孝,头一件便是为他阿娘姜太太请封诰命,苏玫的诰命是皇帝嘉奖他时额外封的,所以这府里如今有两位诰命夫人。过了垂花门往里拐两个弯,便是姜老夫人的院子。 李氏知道苏玫受封诰命,接连呕了好些天的气。可她是妾,只有儿子争气才能为她请封诰命,在这一点上她是半点也指望不上沈重霖的,除非苏玫死了,将她往那嫡妻的位置上抬。 苏玫不知怎的重新得到了大爷的宠幸,又得了诰命,成日叫她立规矩,阴阳怪气的赏她脸色看。如果不是自己肚皮里有坨肉让老夫人顾念着,还不知会被苏玫怎样的折腾。 今日苏玫受邀去宁威将军府吃冯夫人的寿席,碰巧沈重霖又沐休,李氏赶忙到姜老夫人面前讨好,请来沈重霖一起用午膳。沈重霖因为近期事事顺心,席面上与附和着姜老夫人说说笑笑,氛围很是和谐。 “霖哥儿你也别只顾着自己吃,给微姐儿夹点菜,让她多吃些,瞧瞧她这下巴都瘦尖了。”姜老夫人也是知道苏玫自封了诰命就抖了起来,在李氏面前耀武扬威,又因李氏怀有身孕,儿子不便留在她屋里,便日日霸占着儿子。但她想得长远,得了诰命是体面,可体面又不能当饭吃,如今府里的用度还不是一应都由李氏的嫁妆铺子出,对她好点儿,李氏也是个懂事的。 李氏没想到姜老夫人会提醒夫君顾念她,心中百味成集,知道这都是平日里她多孝敬的好处。 沈重霖一迈进门,也发现李氏是瘦了,肚子也微微突起。此时看着她低眉顺眼的可人儿模样,心下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来,给她夹了一块排骨,“的确是瘦了,你还怀着孕呢,多吃些。” “多谢夫君。” 李氏一抬头,水目盈盈,看得沈重霖心头一软,“我是你夫君,就该照看好你,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妥,你也不要闷在心里,直接找我说就是,我心里自是有你的。” 今日算是苏玫得了诰命后她过得最舒心的一日了,李氏揩了批眼泪,说得知理懂事,“妾身很好,夫君放心。” 沈重霖赞赏李氏的乖顺,姜老夫人看在眼里,言道:“哪里好了我瞧着你过来请安,哪日眼下没有乌青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想让夫君替你操心,可你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吃饭穿衣,如今又怀着孩子,哪里能睡个好觉我说霖哥儿,纵使微姐儿怀了身孕不便服侍你,但这辈子你俩也是绑在一起的,夜里合在一处说说话儿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第307章 双簧 姜老夫人的话让沈重霖臊得慌,可他还是主动伸手握住了李氏的手,就因为阿娘那句你一个人管着一大家子吃饭穿衣,“是为夫的错,不该冷落你。” 若没有姜老夫人在,李氏肯定自己就顺势靠到夫君怀里去了。夫君温柔多情的声音,让李氏觉得自己的日子终于又有盼头了,等她为夫君生个儿子,儿子争气再给她挣个诰命回来,还有没把苏玫踩在脚下的一日 李氏正恍惚间想得美得很,屋外匆匆响起一阵紧蹙的脚步声,下一瞬间,采云闯了进来,跪在桌前,哭喊道:“大爷,快去看看我们姑娘吧,她怕是要不好了。” 好好的气氛被采云一句话给碎了个干净,姜老夫人不喜的丢下筷子,李氏则在想是不是苏玫见不得自己与夫君一起,作妖又要把夫人抢走 “她不是到将军府吃席面去了么几时回来的”沈重霖才在李氏这里感受到些温存,自己又说了那么多要关照她的话,真要丢下她去找苏玫,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采云哭得既伤心又害怕,“大爷,我们姑娘在将军府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被人赶了回来,您是知道她是个那么爱颜面的人,哪里能受得住被人羞辱这会子气得正在屋里砸东西呢,大爷,奴婢求您了,赶紧去看看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氏心里松了口气,她想看苏玫的笑话,更想看到夫君见到苏玫泼妇的一面。于是,她体贴万分的对沈重霖说,“姐姐素来宽厚,竟会被气得砸东西,心中定然十分憋屈,夫君赶紧去看看吧,可别姐姐真气出个好歹来,得不偿失呀。” 沈重霖拍拍她的手背,跟姜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告退了。 姜老夫人看着李氏,“我好不容易把霖哥儿推给你,你倒好,又给苏玫推过去了,真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好。” 李氏撒娇般靠着姜老夫人坐下,笑道:“妾身知道婆母您对我好,妾身以后定会好好孝顺婆母。” 姜老夫人将眼垂到她的肚皮上,“你给我生个乖孙孙,就当是报答我了。” “哐哐。” 沈重霖刚站在门口,一个描花瓷瓶就在他脚畔碎成了渣。沈重霖吓了大跳,再抬眼看到苏玫疯魔的样子,气得怒吼一声,“住手,你在发什么疯” 苏玫被沈重霖的吼声给震住了,她手里捧着一个鹤嘴壶,偏过头看到沈重霖的瞬间,扑到他怀里哭声震天,“夫君,夫君。” 沈重霖推开苏玫,看着她满脸的泪很是嫌弃,“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苏玫后退几步,瘫似的坐到椅子上,添油加醋,当然,将她与曲恒合谋的事情略去,只交苏瑜如何打她,如何羞辱她的话说与沈重霖听。“,她好得意啊,张嘴就说我不甘心有何用,她就是再嫁也过得比我好。她还说她知道夫君升的官是怎么来她心里有数,警告我们夫妻两个手不要伸得太长,不然她不介意亲自拿刀我们的手砍下来。” 沈重霖闻声,只觉脑子轰隆隆的响。苏瑜知道他的官儿是怎么升的什么叫她心里有数她都知道些什么沈重霖身子往一旁倒去,手伸出撑着百宝阁才没有坐到地上。只是苏瑜的话,让他有种被剥光了丢在大街上被人指点的即视感。 “她真是这么说的” 苏玫发泄得差不多了,见着沈重霖脸色脸色又青又白,也吓得渐渐收了哭声,“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还打我一巴掌,我的脸都丢尽了。”一想到此处,苏玫就恨不得将苏瑜狠狠放在脚下踩。 沈重霖稳了稳心神,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苏玫,“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到了她” 苏玫被盯得手一松,手里的鹤嘴壶掉到地上碎得叮咣乱响。她不说话,沈重霖就一直盯着她。苏瑜只得避重就轻,“我一进将军府就碰到曲二姑娘,她说她想叫苏瑜难堪,让我帮帮她,我想着曲二姑娘的阿爹是不能得罪的,便应下了。” “那你们都做了什么” 苏玫知道瞒不过,老实交待了。 沈重霖愤恨的刮了她一眼,“糊涂,就你那脑子让人枪使了知道么弄不好,全家都得赔进去。” 苏玫被沈重霖这句话给吓到了,她没想那么多,她也看苏瑜不顺眼,只是想顺道欺负其负她罢了,“夫君,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沈重霖直觉脑仁突突的痛,看着缩着肩,瑟瑟抖抖的苏玫,眼中尽是透顶失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如今这副模样,想来那曲二姑娘肯定也没讨到什么好罢。” 苏玫低头沉默,沈重霖愈加愤慨,“她能从一个下堂妇做到摄政王妃,你觉得她仅仅是凭着运气好” 难道不是么大家都这么认为,难道会有错 沈重霖气到喘粗气 ,“想想你这几次与她交锋,哪次你讨到过便宜都已经上过当了,你怎么还学不乖呢” 苏玫郁结于心,不舒不快,“我就是看不惯她小人得志的样子。” 沈重霖被苏瑜这话说得滞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跟苏玫在这里争论这件事毫无意义,因为她目光短视,毫无见识,她只把苏瑜想象成一个普通的后宅妇人,认为施施小手段就能轻易叫她翻不了身或者出尽丑态,丝毫没想过自己栽了跟头的根本原因。 “我只奉劝你一句,以后不准再招惹她,就算在大街上碰到,能绕着走绝对不准碰面。” 沈重霖拂袖而去,那扬起的袖角,每一寸每一缕无不透着厌恶和疏离。 苏玫怔怔的看着沈重霖消失在门口,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沈重霖气急败坏走过月洞门,他一拳打在花径边上那株略歪的绿柳树上。稍微发泄一下,再添上几个深呼吸,终于让他燥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一想到当初在长公主府上,面对众人的指责和轻视,苏瑜仍清雅端庄,从容淡定的模样,沈重霖也曾在多个午夜梦回时辗转反侧,说起来他一直都没好好了解过她。当初阿娘因贪她的嫁妆抬她进门,她每日克守规矩晨昏定省。自己不愿在杏玢院留宿,她派人拦路三请四请,那时的她何曾是这般的犀利 若是她之前肯用心计在他身上,是不是就不会有苏玫进沈家的事了 这些年也知道当初其实是他被苏瑜给休了,而他碍于颜面和尊严死守着自己亲书休书的说辞。那时她定是恨极了他吧,否则断然不会在重逢时扫过来的眼神冷得如冰似雪。 那段孽缘结束就结束了,这辈子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苏瑜,她就来来过他生命里的一股风,转了一圈,又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偏偏天意弄人,不仅再见了,她还再嫁给了他的对头。 苏玫说,自己这官儿怎么来的她心里有数,有什么数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此刻沈重霖的心糟成一团乱麻,细想他进相府献策,以及策略实施,每一步都谨慎无漏,她从哪里知道的数 不行,等到天黑后,他得再去趟相府。 刑夫人堪堪回到太蔚府,一进门就吩咐人去将独子白振羽找来见她。 自从在张夫人嘴里听说上元那夜他同一个姑娘相携赏灯,那时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先前羽哥儿有意无意提及不愿与岳家结亲,她还玩笑问他是不是有旁的心仪的姑娘,他否定的回答掷地有声,弄得她以为是羽哥儿脸皮薄,又与岳家眉姐儿相识羞臊的缘故,他竟是骗她的。 如今想来,他骗她,也是想维护那个姑娘的名声,这点他到想得细致。 第308章 刑夫人的逼迫 进院上屋,刑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捧上一盏茶递过去,她是今日全程陪同侍候的嬷嬷,故此晓得此刻刑夫人心里有什么症结,怕一会儿对羽哥儿吼起来,她想着先劝慰几句,“一会儿公子来了,夫人好好跟他说。公子年轻,经不住诱惑也是有的,总不能因为外头一个不相干的人,惹得夫人和公子离心,划不来。” 理是这么个理,但刑夫人此刻就想弄清真相,所以听不太进去。她吃了口茶,嘴一下撇,“太烫了,换杯凉的来。” 嬷嬷试过,这茶温度刚好,可见刑夫人此刻心里窝着火。她又转身去沏了盏微凉的,刑夫人刚放到嘴边,就见白振羽撩袍入来,冲着刑夫人长揖到底,“阿娘,您找我” 刑夫人到底是把茶又递回到嬷嬷手里,又想到张夫人的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嬷嬷先前的劝慰愣是一个字都没记住,“今日在将军府的席面上,有人跟我说看到上元那夜你与一个女子相携同行,举止甚是亲密,可那人却并非岳家的眉姐儿,你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元那夜都那么久的事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住白振羽很是吃惊,但同时也很庆幸,那人没说出孙家的娴姐儿来。“阿娘,没有的事,那人胡说八道呢。” “你还诓我”刑夫人压着心里的火,手气得发抖,“人家都看到了,你还不认账先前你跟我说不想与岳家的眉姐儿结亲,我只当你小孩子家家羞臊的缘故,如今看来你真是个有主意的,在这件大事上居然都敢扯谎,今日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自己去将那个贱人找出来。” “阿娘,您不能这么说她。”白振羽潜意识里的维护,彻底将孙娴给暴露出来。 刑夫人听到此处,更是惊得忘了喘气儿,“果真是有这么回事呢,你说,那个人是谁。” 白振羽撩袍跪在刑夫人面前,“阿娘,恕儿子无可奉告。” “你个混账东西。”刑夫人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此事要是让岳家知道了,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白振羽很想跟刑夫人说岳云眉也不想跟他结亲,她也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可一旦说出口,万一传扬出去,岳云眉的清誉也会受损。虽然他与岳云眉并无结成夫妻的缘份,但他们也算认识一场,而且他与岳远关系又不错,当岳云眉是个妹妹半点不为过。所以,他不能害她。 刑夫人不知白振羽的想法,此刻她的脑海里满是张夫人说破此事的场景,冯夫人也在场呢。当时她反应快搪塞过去了,可若是冯夫人信了,羽哥儿这里再出点儿什么差错让人抓到把柄,天啊,她还有什么脸去见冯夫人哦 想到此处,刑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回去。 “阿娘。”白振羽担心的喊。 嬷嬷赶紧给刑夫人抚着胸口顺气,“夫人您消消气,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刑夫人管不了那么多,现在她只想护住儿子的名声还有白家的颜面。她一把将嬷嬷推开,看着白振羽问,“你老实交待,那个姑娘是谁” 白振羽是断不能说的,他摇头。 刑夫人不死心再道:“那你能跟她断了,再不往来么” 六月十九那日,孙府嫁姑娘,他站在热闹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送亲的孙娴。两人心有灵犀的对望,那是阔别良久的相见,她的笑容融化在他的眼神中,满得似要溢出的柔情仿佛要将他淹没。 虽然相见的时间不长,隔着人群无法对话,但彼此深情安心的眼神无不加深无形的思念。那一刻,他无所畏惧,只等时机到来,他要她成为他的妻,惟一的妻。 “阿娘,您别逼儿子。” 到底是谁,竟得儿子如此相护刑夫人的好奇心烧得很旺,白振羽的忤逆抗拒让她很是失望。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打定主意不说,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自己去祖宗面前跪着,知错了再出来,不然就关在府里不准出去,直到与眉姐儿成婚那日的到来。” “阿娘。” “出去。”刑夫人几首用吼的声音喊出来。 嬷嬷怕刑夫人有个好歹,连忙去推白振羽,“公子快出去吧,别把夫人气出病来了。” 白振羽也怕出事,只能先尊母命去跪祠堂。 太蔚府这边愁云惨淡,孙府二房太太余氏却正喜上眉梢。雍哥儿自回京述职,又借着苏瑜嫁进王府的关系,那媒人也是把孙家门口踏平了的,雍哥儿就此事反应颇淡,只有她操碎了心也没见得那个姑娘能入她的眼。 那些门户比孙家低的,只顾上赶着巴结,聘礼甚至说不要的都有。那些门户比孙家高的又都在观望,估计想的都是孙家无甚大背景,又不是簪缨世家大族,这个新贵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宠。 如今到好,雍哥儿去吃趟席面,居然就给她吃出个媳妇回来。 孙学雍知道今日发生在宁威将军府的事迟早都得传到她阿娘耳中,而他作为男子肯定也是要到学士府上去致罪的,索性就跟余氏商议,这个罪怎么告才能将关家姑娘的伤害降到最低。 “阿娘,此事不是你想象那样的,不论如何此事的过错都该由我来承担。”见着阿娘难以掩映的兴奋表情,孙学雍很是无语,“咱们家与关家门第悬殊,就算是个庶女,关大学士肯定也会十分慎重,所以阿娘您打的那个主意行不通。” 余氏不满了斜瞪了一眼孙学雍,“你说一你个大男人,有胆识有谋略,又是皇帝陛下御前的红人,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呢。这才升官多久你是不知道阿娘替你拦那些上门求亲的人有多辛苦,咱们家虽与关大学士家地位有悬殊,可你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可见前途无可限量。那关大学士又不是瞎的,难道还不会替他自己姑娘做打算吗” 孙学雍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余氏接着说,“我一早就听说过那个关姑娘,虽是个庶女,但养在嫡母跟前,与嫡女也没什么两样,相貌出众,才情也好,也是京中不少权贵官眷的佳妇之选,你可是得了大机缘才近水楼台,这样的好机会放过可就太可惜了。” 余氏越说越起劲儿,越说心里越迫切,生怕这至嘴的肉又给谁叼走了似的。“不行,咱们不能等,杜嬷嬷杜嬷嬷。” 外头侍候杜嬷嬷应声进来,“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库房将我嫁妆里品相最好的头面步摇都取出来,还有从庄子上送来的新鲜生果,还有河鲜都给我拿大篓子装满。” 杜嬷嬷莫名其妙,但依旧照吩咐下去张罗。 “阿娘,你要做什么”孙学雍紧张的问。 余氏笑得合不拢嘴,“做什么当然是随你到关大学士府赔罪啊” 这哪里是赔罪感觉跟下聘差不多。 等到他与阿娘余氏站在孙府门口,看着三大车的东西,孙学雍的脸跟火烧似的,又想到关芯兰与他吻在一起时的娇羞玉容,到嘴边想阻止的话,硬是消失于无形。 再见阿娘借着杜嬷嬷的力道踏上马车,他知道,回不了头了。 奇怪的事,他好像并不抗拒。 第309章 关大学士夫妇 至于关芯兰,在确定苏瑜无恙后就先离开了将军府,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被人指点的感觉。回到学士府,她将自己关在屋里,午膳没用,屋子里静得就像没人。 近身女使在将军府全程目睹自家姑娘与人相吻的场景,她当时吓得完全没办法反应。回府后姑娘在屋里毫无动静,她侍候姑娘多年,深知姑娘脾性,万一她想不开。 女使实在叫不开门,担心主子姑娘出意外,只得去回禀了郁夫人。 郁夫人听女使叙述了经过,头发尖尖儿都发着麻。儿子还跪在祠堂呢,姑娘又不消停,好端端的替她去吃个席面,怎么还吃出一场祸事出来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知道那男子是谁么”郁夫人紧着步子朝关芯兰的院子去,神情焦急,边走边问。 女使答道:“当时奴婢都被吓懵了,周围全是看笑话的人,姑娘起身就跑,哪里顾得住问可后来奴婢还是听人说了一嘴,对方好像是姓孙,是朝廷新进的史部右侍郎。” 孙学雍郁夫人步子突兀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女使,“孙学雍,你是说那人是孙学雍” 女使险些撞到郁夫人身后,忙忙后退两步,“对,是有人说起过这个名儿。” 竟然是他。 郁夫人的步子缓走了几步,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又道:“你去跟门房说一声,老爷回来立即告诉我。” “是。” 女使转身去门房传话,郁夫人走了一会儿才站到关芯兰的屋外,她示意跟在身边的嬷嬷敲门,自己则在外头喊,“兰姐儿,你快开开门,别吓阿娘。” 嬷嬷敲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关芯兰开门,郁夫人担心关芯兰受打击,做出傻事,只好叫人将门撞开。待她进门一看,关芯兰将自己缩在床角,满脸都是干涸的泪痕,郁夫人看在眼里又急又气。 “你这傻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阿娘说一说呢你把自己闷在屋里,万里闷出个好歹好,叫阿娘可怎么活” 郁夫人不是她亲阿娘,却待她如亲生,如果因为自己连累郁夫人受到伤害,关芯兰万死也不能赎罪。她扑到郁夫人怀里,干涸的眼眶又溢出湿意,“阿娘,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佩雪那丫头都跟我说了,这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将她圈在怀里,郁夫人声音温柔的宽慰。 关芯兰心思敏感,她可不这么想,“虽说是意外,可那么多人看着,阿娘,太丢人了,我完了,再没脸见人了。” 郁夫人很能理解此刻关芯兰的心境,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也不是没有媒人来踩门槛,只是她都看不上眼。总的来说就是她虽养在自己膝下,由小衣食用度也按嫡姑娘来安排,但她到底是个庶出,这个出身拿到议亲上来怎么也要掉掉价,所以那些稍微好点的权贵是看不上的。关家好歹清流传世,也不好与那些个商贾结亲自甘坠落,这才一直不上不下的吊着,没个着落。 今日这场意外她初听很是惊愤,待知道对象是谁时,她不得不承认她心思泛活了。这个孙学雍她不了解,也只是前段时间她去吃席面听别的夫人说过几嘴。家族里虽是经商的,但到他这一房却入朝出仕,官运亨通,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史部右侍郎,那可是个与曲家大人平级的位置。 当时那几位夫人说起时都有意将自己的姑娘往孙家送,只是不知最后是否真往孙府里有过往来罢了。她当个闲话听了听,实在没想到兰姐儿会遇到这场意外。 “兰姐儿。”郁夫人略略推开她,替她揩了揩泪湿的眼,问,“你先别往没脸见人那方面想,我问你,你可看清那孙侍郎长什么模样了” 关芯兰被郁夫人的话问愣了,她不明白阿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浆糊般的脑子稍稍清明,立即浮现出一张俊逸清秀,温润如玉的脸来。不知怎的,关芯兰的脸腾的一下像煮熟的河虾般红。 郁夫人见状,心里就有数了。她轻轻拍拍关芯兰的手,认真言道:“听阿娘的,这事儿有阿娘,断不会让我姑娘的清誉受到半点儿损伤。你用些吃食,好好在屋里呆着。” 关大学士每日回府,必先进书房,这回却被郁夫人直接请回了屋。他以为郁夫人又想为那个逆子求情,心里总是恹恹的不高兴。故此一进屋,也没个好脸色便坐到椅子上。 嬷嬷递了茶,便摒退左右,郁夫人就将今日发生在宁威将军府的事给关大学士说了。 关大学士听完,脸色一黑,手里的茶盏直接掉到地上。关芯兰是他家的姑娘,她当着那么多人丢了脸,不就是他也跟着丢了脸么一想到关家几辈子的清誉毁在他的手里,关大学士眉毛连着胡须一并气得发抖。 但激动过后他很快又 冷静下来,到底是疼了那么些年的亲姑娘,又是意外,实在苛责不到她身上去,“你赶紧给兰丫头张罗一门亲事,最好是嫁出京城去,等时间一久,没人见着兰姐儿,这事大抵就能淡下去。” 初始一听到这事儿,郁夫人也是这样打算的,也只能这样稍能让关家脸面上好看点儿。但知道那人是孙学雍后,这个主意便往心底按了按,“老爷,你怎么不问问与兰姐儿撞在一起的人是谁” 关大学士见着夫人一脸笑,全然不见半分担忧,心里有是疑又是惑,“夫人是什么意思” 郁夫人答非所问,“与兰姐儿撞在一起的人叫孙学雍,是史部新定的右侍郎。” 关大学士一惊,冲口而出,“竟然是他。” 老爷这语气想必对这个孙学雍是有了解的,郁夫人便问得直白,“老爷应该与此人打过交道,不知其人品才性如何” 关大学士低下眉眼想了想,“我与他交集不多,在朝房碰见也只是打个招呼,我本以为他年纪轻轻就坐上史部侍郎的位置有些德不配位,但他在朝堂上提的政见颇具远见,倒是位可树之才。” 自己的夫君自己了解,平日里极少许人,能得他如此称赞,想来那孙学雍的品性才情都差不了。想到此处,郁夫人心底的主意又往上浮了浮,“老爷,恕我直言,咱们兰姐儿年纪也不小了,上门提亲的也总没瞧上眼的,这回竟能与孙大人撞在一起,想来也是天赐的缘份,老爷觉得咱们关家与孙家是否能一起往前走一步。” 关大学士被自己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之事惊得满心惆怅,哪里能想得到这事儿还能这样解决怪不得夫人一脸平和,原来她竟有这个想法,“兰姐儿现在肯定心里呕死了,若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交待出去,岂非太过儿戏” 郁夫人轻轻推了一把关大学士,“老爷疼兰姐儿,她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哪里能亏了她自然是试探过才敢跟老爷提及此事。说起来咱们关家清流传世,孙大人又是朝廷新秀,惟一不美的即是他原是商户出身,在这点上孙家算是高攀了。” 关大学士想了想,端起茶盏吃了一口,道:“你在这里说得热闹,还不知人家孙家怎么想呢。愿意也算成为一桩美谈,要是人家不愿意,你就算倒贴人家也未必肯。你别忘了,兰姐儿虽是养在你膝下,但始终是个庶出的身份。” “这么说,老爷也是赞成此事的”郁夫人笑道:“那我赶紧差人去打听打听。” 第310章 绝不护着 “急什么”关大学士又皱紧了眉,“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家肯定是已知道了。深闺姑娘的名节何等重要,就算是意外,吃亏的也是我们兰姐儿,孙学雍要是个懂事的,应该登门告罪,否则他与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 郁夫人心里的温度降了下去,老爷说得在理呢。兰姐儿虽是庶出,她养在身边这么些年也当亲生的,孙家要是个懂事的还好,要是个不懂事的,将兰姐儿嫁过去岂不跟强塞过去似的他们关家可丢不起这人。 “我看太阳都快落山了,要来也该明日吧。”郁夫人宽慰着关大学士,更宽慰自己。 关大学士从窗外望出去,心里也没底,“只等明日一日。” 郁夫人刚要答应,外头使役来传话,“老爷,夫人,外头有人造访。” “是谁”关大学士问道。 使役道:“回老爷的话,是位自称余的太太,说是带着她儿子来请罪。” 这老夫妻两个闻声,腾的一起站了起来,莫不是。 “人呢可有请进来”郁夫人站到门口紧问。 使役道:“没有呢,在门口等着,因着是家里不常往来的人,奴才们也不敢擅自做主放进来。” 郁夫人回头对关大学士说了句,“老爷稍坐,我出去看看。” 郁夫人抹身离开,步履匆匆赶到关府大门口,就见门口阶下站着个衣着体面的妇人,出得门去。她头上绾着随云髻,一支富贵牡丹流疏钗散漫在耳背后,身形中规中举,一脸的精神喜气与和善。再见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个眉若墨画的青年男子,他五官虽算不得出类拔萃,但放在一张脸上很是鲜明俊逸。身形笔直如劲松,单手负后,瞧着一身的风流韵致。 郁夫人对这母子的初次印象极好,等她靠近大门口,看到门前街上停着那三辆大车的东西,简直惊得目瞪口呆。第一辆车上装着很多大小长短宽窄不一的盒子,第二辆车上放着很多时新的绸缎布匹,光拿眼看就知道价值不斐,再看第三辆车,车上水桶挨着箩筐,箩筐里时令瓜果蔬菜冒尖冒尖,一尾红鲤鱼跳出水桶,水花四溅,也将郁夫人拉回现实。 “唉呀,赶紧把鱼捉回桶里去,这可是我特意挑的最好的红鲤里,喜气着呢,快快。”余氏一边着急让随从捉鱼,一边将帮着随从拦住活蹦乱跳的鱼。 孙学雍见状赶紧过去将他阿娘扯至一旁,“阿娘,鱼蹦无方向,小心它往你身上撞,你仔细站着,儿子去帮忙。” “快去快去。”余氏挥挥手。“你也小心别让鱼鳍刺破手。” 这一幕落在已至门口的郁夫人眼中,母慈子孝。余太太阵仗不小,周围已e不少百姓驻足议论,瞧着这架式,该不是怀着与她同样的心思吧,那可真是太巧了。 “余太太。” 余氏听见有人喊她,回过身来,看到一位身素雅又不失气派的夫人望着她,便知这人是郁夫人了,眼角的余光扫到鲤鱼已经重回桶府二房太太,雍哥儿,赶紧过来,郁夫人,这是我那不成气的儿子雍哥儿,今日登门。” 余氏没把话说完,她料想郁夫人肯定也是知道她们母子为何事登门的,果然在她声落时,在郁夫人眼中看到了悟的神情。 孙学雍对着郁夫人长揖到底,“晚辈孙学雍见过郁夫人。” 举止得体,这是郁夫人对孙学雍的第二印象。“大门口,不便叙话,还请余太太和孙大人往府里坐坐罢。” 余氏连连点头,却是没动,而是说里,她这边站到郁夫人面前福了福,“想来您就是郁夫人吧,小妇人有礼,鄙姓余,是孙,“郁夫人,这车上有水货,这天气大,日头还在呢,得赶紧入进缸里养活。还有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也晒不得呢。” 余氏这番话带着试探,若是郁夫人收了她的礼,她心里想的事就有门,若是她拒绝,那这趟上门就只能真是赔赔罪了。 关大学士后宅干净,但郁夫人也是在琐事堆里见过风浪的,余氏的这番试探她不是不明其深意。她笑道:“我先前瞧见从桶里蹦出来一尾鱼,我家兰姐儿就爱喝鱼汤,今夜正好可拿来配菜了。” 余氏一听,心里的紧绷顿时一松,脸上的笑容也愈加柔和,“可不是。” “余太太,孙大人,里面请。”郁夫人侧退一步,请余氏和孙学雍进去。 余氏满心欢喜,就知道这次是来对了,离家前她做了一件事,就是迅速找人打探了关家庶女的情况,知道她脾性温良,养在嫡母膝下自然也知进退,就是不知道那个关姑娘是何等模样。 孙学雍与阿娘不同,他是满心忐忑,他不知阿娘哪里来的底气,居然妄想跟关家结亲,就算那关姑娘是庶女 ,也是清流世家的庶女,这门第可是差着些呢。关大学士他不是很了解,但也从旁人那里听起过,说他为人古板固执,要是他知道自己冒犯了关姑娘,阿娘又存着这不该有的心思,天啊,关大学士一阵不将他们母子扫地出门算好的了。 “余太太,恕我冒昧,如今令郎已贵为史部右侍郎,怎么没为你请个诰命” 这是在试探雍哥的人品呢,余氏笑着应道:“雍哥儿是个孝顺的,先前就跟我提了此事。我从前与郁夫人你来往不多,你不晓得我这人的脾性,出身乡野,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辈子也就操持着家里和围着孩子转,真让雍哥儿给我求个诰命回来,我反倒觉得不自在,不如如今这样,还轻松些。” 余氏回答得谦逊又得体,郁夫人对她的好感又添了一分。“但孙大人始终在朝为官,往后各家席面宴请,余太太总少不得要露面,人前身份低了,总归要让人轻视。” “郁夫人您说得对,但我却不敢全苟同,要知道与人相交贵在真心,结交更是贵在真心换真心,如果都以身份来判定谁能结交谁不能结交,多半这些来与我亲近的人也不是真心冲我来的,还不如不结交呢。” 没盲目赞同她的话,有自己的主见,说话也耿直爽快,郁夫人悄悄的往后瞥了一眼孙学雍,真是越看越觉得他实诚稳重,是个值得交托的人呢。 来到待客的花厅,郁夫人打发人去请关大学士,又吩咐人奉上茶水点心,这才在主位上落坐。余氏坐在右下首,孙学雍又坐在她的下首。 等到茶水点心上齐,余氏与郁夫人闲扯话说。等到关大学士进了门方止话,余氏起母子双双起身,对着关大学士行礼。 关大学士已经换了一身常服,一进门他的目光只在余氏身上扫了两眼,然后就定定的落在孙学雍身上。他对着自己长揖到底,身骨笔直,身姿沉稳,青年默默,目光里已存遂深持重之意。 关大学士坐到另一主位上,等到他坐定,余氏立即对孙学雍道:“雍哥儿,跪下。” 孙学雍神情一滞,这一滞主要是没想到阿娘会突然这样吩咐,他有些愣,但仍立即撩袍跪下。 郁夫人也没想到余氏会来这么一出,“余太太,您这是哪出儿呀,赶紧请孙大人起来。” 余氏又郑重对关大学士和郁夫人福了福,“大学士,夫人,今日我们母子因何事前来料想二位是知情的。此事虽事出突然,但到底是累到关姑娘的名声,雍哥儿是男子,应该承担起责任,我这厢带着他来请罪,要打要骂,我绝不护着。” 第311章 留饭 余氏这立场态度很明确,弄得关大学士和郁夫人尴尬一视,郁夫人赶紧上前将孙学雍扶起来,连带语气都变了,“孙大人快请起,咱们坐着说话。” 孙学雍却并未起身,而是顺着余氏的话,“大学士,夫人,恕晚辈直言,此事的过错晚辈愿一力承担,但凡能解能缓关姑娘失去的清誉,需要晚辈做什么,晚辈绝不推辞。” 郁夫人直稳了身子,听着这番诚恳的话,悄悄往关大学士处望去一眼。 关大学士默了默,起身道:“孙大人跟老夫来。” 孙学雍跟着关大学士走了出去,郁夫人示意余氏重新落坐,这才笑意点点道:“今日这事事发突然,实在怪不得令郎,我家兰姐儿虽说会让人诟病一阵子,但令郎的名声肯定也要受人非议。”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哪个做父母的不是操心的命”余氏惊觉郁夫人这样好说话,想着她兴许存着与自己同样的心思,余氏心中急切,也就不再扭捏,“夫人,我是个从小地方来的粗人,说话要是冒昧了,还请夫人多多海涵。” 郁夫人大概知道余氏要说什么,好在是她主动提,自己先提得多掉价“您说。” “那就恕我冒昧了,我知道令嫒尚待字闺中,就是不知可曾与人订亲与否。若是已经人家就算我没说,今日我就是陪着我那儿子来给姑娘告个罪。若是不曾有人家,今日发生这场意外我倒不觉着是意外,倒像是契机,不知夫人可愿有意成就这段姻缘” 自打在门口见着孙学雍,郁夫人对他的印象就一直是不差的,老爷那边也有心思。这会子叫进孙学雍,多半也是想考验考验他。余氏将话说得这样明,她却不能立即答复,得等老爷那边的消息呢。 郁夫人的心思千回百转,决定先拖一拖,“我瞧着孙大人是个好的,有才有貌,又知礼节,余太太您说这个提议在发现今日这事后该是最好的结局。只是兰姐儿自幼被我和老爷惯坏了,就算我们有心成全,她若不愿意我和老爷也不能强逼她。” 余氏闻声,她是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此时郁夫人模棱两可的态度更像是在拖时间,她为何要拖时间余氏想到方才关大学士将雍哥儿叫走,她该是在等关大学士的信儿吧。“都说家中儿子宝贝,依我看,姑娘才是爹娘的心头肉呢。关姑娘有夫人您这样疼她痛她的嫡母,真是三生有幸。” 郁夫人被恭维得很是受用,她觉得这个余太太真是个妙人。她进她跟着进,她退她跟着退,一点儿要逼迫的意思都没有。其实她都有想过要是余氏将兰姐儿这事儿拿乔,例如说姑娘与我儿已有肌肤之亲,不嫁他嫁谁之类的寒心话。 此时,外头进来使役,冲着郁夫人打千回道:“夫人,老爷说天不早了,要留孙大人用饭,请夫人费心张罗。” 留饭,这可是个好消息,郁夫人顿去胸中纠结,立即应道:“去回老爷,我与余太太多说会子话,晚膳我会让燕嬷嬷张罗。” “是,夫人。” 使役一走,郁夫人就吩咐侍候在身边的燕嬷嬷,“你亲自去厨下看看,可别怠慢了贵客。再去趟姑娘屋里,就说晚上府里来了贵客,让她晚膳时见见。” 郁夫人最后那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燕嬷嬷焉能不知其意立即应声退下,“是,夫人。” 而余氏仔细品着郁夫人的话,关大学士留饭,郁夫人让关姑娘作陪,这是要让两个孩子晚上相看一场呢。她掩下心中的激动,一直苦着雍哥儿的亲事没有着落,不曾想竟落在关大学士府里,“夫人您看,我们母子可是上门请罪的,哪儿有留饭的道理,您这样热忱,真叫我过意不去。” 余氏这是装糊涂呢,郁夫人也不戳破,待事情尚不明确前,她也只能装糊涂不是。 且说燕嬷嬷领了差使离开花厅,脚步匆匆先去了厨下吩咐饭菜,又才七拐连廊八拐弯的往姑娘院子里去,路过库房门口,看到余氏母子送来的赔罪礼,好奇的去望了一眼,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等她到了关芯兰面前,先是表达的郁夫人的意思,再又就是说:“老奴瞧得真真的,就是平常富贵人家下聘也没这么气派的,这不单单是赔礼。老奴站在夫人身边,仔细瞧过那孙大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顺眼,真正的青年才俊,现在连老爷都留他用饭,老奴估摸着姑娘该要大喜了。” 关芯兰半是羞臊,半是佯怒的斜着燕嬷嬷,“嬷嬷几时吃了孙家人茶了,竟顶了媒人的差使,跑到我面前来说嘴,也不怕人笑话。” 看着关芯兰躲进帐帘后,燕嬷嬷也不气恼,而是十分慈柔的言道:“姑娘怎么高兴怎么说,老奴心里也高兴。” 关芯兰没作声了,她自小算是在燕嬷 嬷怀里长大的,燕嬷嬷于她有半个乳嬷的情节,她不敢会真的怪责她,只是她的话让她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她的亲事阿娘算计了很久,登门造访的人她也偷偷见过,却没一个眼神干净的。 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虽养在嫡母膝下,到底是个庶出,真正的权门贵府是不可能娶她回去做宗妇的,如此高不成,低不就,她的亲事也就慢慢耽搁下来。谁承想今日在宁威将军府出了场意外,倒叫她阿娘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又听燕嬷嬷将那余太太说得那么妥贴,将那孙大人说得那样好,她不动心,是假的。 “夫人还在花厅和余太太说话儿,老奴去侍候,待晚膳备好,老奴差人来请姑娘。” 燕嬷嬷一走,佩雪将帐帘重新挑开,见姑娘一脸忐忑羞臊,“燕嬷嬷说得不错,老爷既是留饭,说明很是看好孙大人,奴婢刚才听花厅侍候的箕儿说,夫人和孙大人的阿娘也聊得很欢实,再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关芯兰瞪了眼佩雪,“死丫头,你也我不撕烂你的嘴。” 关芯兰抹身就去追佩雪,佩雪赶紧往后跑,“姑娘饶命,奴婢先去书房打听打听去。” 佩雪跑出门口,关芯兰一听她说去书院,心拎到嗓子眼儿,“不,佩雪,你回来,快回来。” 佩雪可不听她的,早跑没影儿了。 关芯兰此刻心热脚软不敢追过去,怕万一撞见孙学雍,哪可真是太丢人了。 此时的关芯兰,觉得这屋子以外的地方,全都有洪水猛兽。 关大学士府的席面摆在一个小厅,铺着碎姜花布的桌台上,此时已是摆满了佳肴,那尾先前在关大学士府外跃出桶外的鲤鱼被熬了汤水摆在最中央的位置,其余的鲁味八珍,松皮桂花鸡,什锦百合果仁等等都围着那一瓷锰鲤鱼汤。 余氏和郁夫人,关大学士和孙学雍,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进了花厅,四人落坐,余氏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关芯兰,心里略略有些失落。 将心比心,她若是孙大人的阿娘,肯定也急着见见有可能成为自己儿媳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她朝燕嬷嬷使了使眼色,燕嬷嬷便会意出去了。 第312章 赌局 “老爷,你和孙大人在书房聊什么呢”郁夫人率先打开话题,让场面不至于发冷。 关大学士认为孙学雍这个年轻人后生可畏,他对某些见解很重崇,却也不死板,常常能触类旁通,甚至举一反三,问他幼时在哪个书院受教,他居然说自己自小没有固定的书院受教,十岁起就随长房做生意的大伯四处游历,难道见识不俗。 关大学士没立即应答郁夫人的话,而是笑笑对余氏说:“孙大人见地不俗,余太太教之有方。” 余氏被夸得突兀,但她并不怯场,同样笑着客气回道:“我也是粗人,只略略通得几个字罢了。但我家老爷对小辈管束甚严,认为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所以雍哥儿十岁那年,便让他跟着大伯一家外出游历,好好学习的同时也增长见闻。” 关大学士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孙刺史教子有方,身为男儿,的确不该固卷于书册,外头的见闻可比书册上要丰富得多。” 这么说关大学士能与她夫君说一起去余氏很高兴,想着今日要是夫君在就好了,定能与关大学士把酒言欢。 “兰姑娘到了。” 燕嬷嬷站在门口轻传,众人往门口望去,却并未立即见着关芯兰,而是燕嬷嬷往她身边扯了扯,才将垂眉臊脸的关芯兰扯进众人视线。关芯兰媚眼含羞,身姿聘聘袅袅,一袭石榴裙映得她娇花照水般娴静。 孙学雍看得出神,余氏瞧着这样的姑娘也甚是满意,眼角的余光扫到看呆的儿子,又见关芯兰的态度,成就这门亲事的把握便是十成十了。 “兰姐儿,快进来见见余太太和孙大人。” 郁夫人伸手招呼,关芯兰携裙迈进门里,朝着余氏规矩的福了福,“余太太万安。” “兰姑娘客气了。”余氏伸手虚扶。 关芯兰又走到孙学雍面前,浑身小火氲煮着似的发热,“孙大人有礼。” 孙学雍哪儿敢坐着生受这一礼,在关芯兰见礼时连忙起身回礼,“关姑娘有礼。” “瞧这两个孩子客气的。”郁夫人笑道,兰姐儿要是没那个意思,便不会来见,想来她也是满意的。 花样年华的信男信女,一听郁夫人这意味深长的语气,目光相触,脸上像约好了似的都红得能滴出血来。 北街靠近槐花巷的位置,有一家开了五年的得胜赌坊。 门口两边各站着两个光着膀子的守门壮汉,有人进去不理,出来就得看条。 岳云眉换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男装,鼻下粘着两片八字须,头戴一顶褐毡帽,腰间撇着一把弯刀,望着得胜赌坊的门刚要迈出步子去,身臂却让人拽住,“好姑娘,奴婢现在都快吓死了,你还是别去凑那个热闹,把这事儿禀告给二爷,让二爷派人处理好不好 岳云眉回头瞪着花汀,“你怎么这么怂,都到这地界儿了能不进去吗再说咱们不是有后手吗我只进去一个时辰,要是一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就赶紧回去告诉我二哥去。” 这叫什么后手要是真有事,凭她这两条腿来回还能来得及吗花汀无比纠结的看着跃跃欲试的主子姑娘,一颗心悬吊吊的,很是恐慌。 “你要是害怕,别在这儿盯梢了,现在就回去跟我二哥告状吧。” 岳云眉转身就跑,花汀拉都拉不住,只能急得直跺脚。 岳云眉装成大男人样儿迈进赌坊,一进去恨不能鼻子是不通气的,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也会有人喜欢,她表示真的很想不通。不过里头的确很热闹,玩长牌的,玩色盅的,玩对牌的,反正只要在说书楼里的戏台上见着的,这里应有尽有。 岳云眉来回逛了两圈,最后决定玩色盅赌大小。她挤进一张桌子,看到执盅人上下左右摇晃着色盅,然后扣在桌子上,桌子边上围着的人立即开始赌大赌小赌豹子。 “大大。” “小小。” “豹子豹子。” “买定离开开二三四小。” 这个时刻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高光时刻,岳云眉卷起袖子,露出十个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又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银子的元宝押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上抛,很是气派,很是土豪。 她这扎眼的表现果然引得了赌场诸多观注,那执色盅的汉子朝她掳掳嘴,“这位爷,瞧着眼生啊,头一回来” 岳云眉的脖子上绕了一圈丝巾,不让人看到她是否有喉结,她装着粗声粗气的模样,一脚踩上椅子上,“爷是外乡人,来京城做生意的,同伴说京城的赌坊是不让人赢钱的,爷不信,爷跟同伴打赌,爷今天要是能赢一千两银子,明天就把他们全都带过来一起赢钱。” “要是赢不了呢”汉子斜眼挑衅,手下一边悄悄对身边的同伙做着来了条大鱼的手势。 岳云眉哈哈大笑,“爷在塞外赌运一直不错,不能到了京城就不灵了吧。” 汉子也跟着哈哈大笑,“那爷大可试试,来来来,买定离手哈,买定离手哈。” 第一把,岳云眉押了五十银元宝,“我押大。” “好咧,开,七八九点,大。” “赢啦赢啦哈哈哈我赢啦。”岳云眉高兴得一跳,“我赢钱啦,瞧,爷就说自己运气好吧。” 汉子也跟着附和,“爷,您运气是真好呢。” “好好好,再来再来。”岳云眉十分豪气的押了一百两。 汉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来来来,买定离手哈,这位爷,这次押什么呀。” “爷押小这次。” “好好好,买定离开哈,开,六七八点大,爷,您失手啦。” 啊 岳云眉有点懵,阿瑜不是说她铁定会赢的吗怎么输了难道是自己哪里装得不像露了破绽 “不怕不怕,赌钱嘛,有输有赢,爷您不是还有银子嘛,继续押啊,总会赢回去的。” 岳云眉又押了一百两,汉子摇好色盅又问她,“爷,这次你押什么” 岳云眉又将一百两押在小上,继续豪气的说:“爷就不信邪,还是押小。” 汉子吆喝了两句,然后道:“开,二三四点小,爷,瞧瞧,您又赢啦。” 岳云眉还真担心自己会输,好在自己赢了。 汉子一粒一粒将色子往色盅里放,一边作势无意的问,“爷,你们这次到京城来,有几个人啊” “有七个。”岳云眉随口胡诌,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来里捡银子。“他们比我还爱赌呢,可是听说你们京城的人心眼儿多,怕输,所以都不敢来。” “呵呵呵。”汉子与同伙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我们京城的赌坊都是极正规老实的,都是正经买卖,根本不存在有没有什么心眼。” 岳云眉捡完了银子,也跟着附和,“是啊,我看就很好嘛,不然我也不能赢这么多,你别顾着跟我说知,赶紧摇色盅,我押了大押了小,还没押过豹子呢,下一把爷就押豹子。” “好咧,来来来,买定离手哈,买定离手。” 岳云眉紧盯着色盅,虽然心里知道会赢,可仍有些七上八下,等到汉子揭开色盅,三个六列静躺在盅底,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哈哈哈,我赢啦,我赢啦。” 汉子顾做为难的说:“这位爷,您运道真好,这豹子一出,可不就硬是赢了一千两银子。” 岳云眉又拉开她的布袋子,开始往里捡银子,笑得满脸开花,“好啦好啦,我就说我会赢嘛,今日赢得痛快,爷我明儿接着再来。” 岳云眉虽然玩儿得很高兴,但也怕太过出事端,而且阿瑜提醒过她,见好就收。 “爷,您在哪个客栈落脚呢身上揣着这么多银子怕是不安全,小的吩咐人送爷回去,顺带也给爷做做证,不然爷的同伴不信这银子是爷赢的怎么办” 第313章 走投无路的岳云眉 要让人跟着她 为什么 不信她的话 糟了,阿瑜替关芯兰出的救弟弟主意,是让她找个人扮成胡商的样子去赌坊赢钱,装的,说的,越夸张越好。银子肯定是会赢了,脱身时也提到过为防赌坊怀疑她话里的真假,需得提前找间客栈订个房间,把这假戏给做足了。但她只想着好玩儿,把提前找间客栈的事给忘了。这要是真让赌坊的打手跟着她,出了门还不得立即穿帮 岳云眉心下有些慌了,脸上却要故作镇定。算了,先出了赌坊的门再说。 打定主意,岳云眉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笑道:“您别说,我两还真担心他们不信呢,有你派人跟我回去做见证,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爷您痛快,哪小的这就吩咐人送您回去。” 汉子换了个人继续摇色盅赌博,自己则到不远处的隔屏后招来两个穿短打的好手。这赌场里声音嘈杂,他也不怕自己说话被人听去,“你们俩打起精神跟着那位爷,看他在哪里落脚,到了地方再仔细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到京城来做生意的。” 这两个短打好手一个叫毛三儿,一个叫胡四,仗着手上有几套功夫,干的就是盯人的活儿。 毛三儿顺着汉子的目光看过去,“苟爷,您说的是那个穿胡服的,瞧着一副暴发户的蠢样儿,跟着他干嘛,用您的手段,将他全副身家赢过来都成。” 苟爷斜了一眼毛三儿,“你丫个呸的,你懂什么他说他是一群人来京做生意,就他一个人敢来赌,其余人的都等着他赢钱的信儿呢。” “我懂了,苟爷您是想确认那个胡人话里的真假,万一他说的是真的,用不了多久咱们赌坊就能大赚一笔,要是假的,我们哥儿俩就把那胡人赢的银子全收回来。”胡四伸出手,眼着泛着冷光。 苟爷赞赏的看着胡四,“还是你小子精明,毛三儿,学着点儿,去吧。” “得咧您呐。” 岳云眉离开赌坊,果真拿到一张凭条。有了这条凭条,兰姐儿的弟弟就能留在京城继续学业,她的嫡母也就不必再为此伤神,嫡母宽了心她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想到这里,岳云眉为能帮上关芯兰感到高兴,可这笑容还没上脸呢,身后就跟着两个跟屁虫随她走在大街上。她刻意朝斜对面看了看,花汀已经不在,估计是等不了她回去搬救兵去了。她还没玩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赌坊,花汀搬来救兵找不到人怎么办 “爷,您住的客栈在哪儿呢叫什么名儿您是外地来的,对周围不熟悉,报上客栈名儿来,不定还能带你抄近路呢,您在赌坊也赢得累了,早些回去歇息不好么是吧。”胡四一边套近乎,一边试探。 岳云眉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胡四,一路上就他话多。 怎么办呢 怎么样才能甩脱这两蠢货脱身呢 她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转,看到路边一家小饭馆顿时来的主意。这家饭馆以火爆猪腰闻名京城,好这一口的隔两天就要来吃一顿。正巧她府上有个嬷嬷的丈夫爱吃,嬷嬷却是很讨厌,每次只要丈夫来吃了猪腰,她次日就得在阿娘面前念叨好久。 有一次她外出替阿娘办差,真巧碰见丈夫走进这家饭馆,她扯开嗓子一吼,丈夫吓得猛的往饭馆里一冲,她进去愣是没找见人,后来才知道是从后门跑了。这事儿她拿回去跟阿娘一说,逗得阿娘乐了好久才歇气。 岳云眉突然在饭馆附近捂着肚子,“唉哟,唉哟,我这肚子痛得哦。” “爷,您怎么啦”毛三儿怕出问题,赶紧上前问。 岳云眉继续捂着肚子,脸上的五官都快挤到一起了,“好痛啊,不行,不行,我要上茅房。” “上啥茅房啊,看爷您急成这样就在路边捡张破席子一围不就得了么我们哥儿俩给您守着,不会有人偷看的。”胡四边说边开始找破席子,然后他看到街坊讨饭的小乞儿坐着一张破席子,就走了过去。 见胡四离开,岳云眉对毛三儿说,“唉唉,这不是有家饭馆么我就进去借借茅房,快走快走。” 胡四半拖半抢来破席子,回头正巧见着毛三儿跟着岳云眉进了几丈外的饭馆,他啐了一口,“他娘的,真多事。” 一进饭馆,岳云眉问了伙计茅房的位置,然后转头就跟毛三儿说,“你在这里等着爷,别让爷一会儿出来见不着你。” 毛三儿一听这话,大抵认为岳云眉是真会出来,再说一个大男人上茅房,他跟着干什么闻臭啊“行,那爷您快着点儿。” 岳云眉胡乱应了两声就往里走,等到脱离毛三儿的视线,她揪住另一个伙计问清后 门的位置,立即冲过去。 胡四进来没看到岳云眉,只有毛三儿往桌上搭着一条腿,一边抓着桌子上的花生米吃。他左右看了看,问,“人呢” “上茅房啦。” 胡四神经一紧,糟了,“还吃呢,人都跑了,我看你怎么跟苟爷交待。” 毛三儿虽然也慌,但他不想承认自己被骗,赶紧往茅房的位置跑过去,然后一格一格的找,这才脸色刷的青下去。他六神无主时,胡四揪着一个伙计问,“你这有后门” “有啊。”那伙计答。 “在哪儿” 伙计指了个方向,毛三儿,胡四赶紧追上去。 岳云眉逃出饭馆,由于跑得太急,与一个挑菜卖的菜贩撞在一起,将人家一挑子菜全撞到地上。她一边道歉,一边帮人捡菜,还没收拾完就见毛三儿和胡四追了过来。 “站住,站住。” 岳云眉哪能听话菜也不捡了,撒开腿就跑,可她怎么跑都在毛三儿和胡四的视线范围内。岳云眉眼见着就要跑不动了,忽然见着不远处有辆青顶马车,马车外观看着很普通,但那正要上车的人可一点儿也不普通。 她胡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还没追来,立即冲过去将准备上车的人给扯下来,“世子爷,江湖救济,帮帮忙,帮帮忙。” 毛三儿和胡四追来,正巧看到一抹胡人衣服钻进马车里,马车旁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年青公子。虽然这公子生得不错,可是他身边的普通马车却并不能将他的身份抬高,所以二人一点儿也不惧怕,直接就冲了过去。 萧景仁正疑惑他几时认得个胡人在看到被马车顶挂落毡帽后,一头青丝泄下来,落在腰际的胡人模样,她又将自己鼻下的八字胡须给扯掉,露出一张求救的表情来,萧景仁认出她是谁了。 “爷,好好的您跑什么跑快下来吧,小的们还有送您回客栈呢。”胡四站在萧景仁几步开外,耐着性子劝解。 车室里的岳云眉不敢作声,萧景仁弄不清状况也没作者。 毛三儿性急,再加上险些被骗,脾气立即就火起来,“丫丫个呸的,竟敢耍我们,你躲人车上算什么本事,再不下来小心我上去把你拖下来,得罪我们得胜赌坊,谁给你的熊心豹胆” 得胜赌坊,这岳家的四姑娘这样贪玩儿萧景仁意味深长的看向车室里,虽然有竹帘隔着看不到什么,仍觉得这个岳家四姑娘胆儿不小。 “毛三儿,话。”胡四吼了一句,又继续和颜悦色开口,“爷,您就别跟小的开玩笑了,小的的任务是送您回客栈,您半路跑了岂不是耽搁小的完成差事么您是不知道我们苟爷的脾气,他要是知道小的们没把您侍候好,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你就当疼疼小的们,赶紧从车上下来吧。” 车室里还是没动静。 毛三儿狠狠的握紧拳头,“四哥,这混账东西油盐不进,我这就去将人扯下来。” 第314章 夫君娘子 这回胡四没阴止,可毛三儿则靠近马车,萧景仁便抬起执折扇的手将他制止,“你们要干什么这可是我家的马车,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得胜赌坊想用强。” 毛三儿就看不惯这种不知内情就好打抱不平的人,“我们要找的人躲到你的车上了,与你没干系,既然知道我们是得胜赌坊的,最好少惹麻烦。” “这位公子爷,我们看见我们要找的人跑上您的马车,我们只是想把他带走而已,既然事情和您无干,还请您不要插手。”胡四说话客气。 萧景仁当然是不可能真让人把岳云眉带走的,怎么的他与岳远还有几分交情在,“这车上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走吧。” 萧景仁冷冷开口,淡淡的气场在炎热的夏日慢慢蕴开,毛三儿神经粗体会不到。胡四却明显感觉到一重压抑袭来,冷得他喘不过气。 “你当我们哥儿俩眼瞎吗我们要找的人跑到你车上去了,你说你护着个姑娘也就罢了,或许还能来个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什么的,你护着个大男人干什么拜把子啊” 毛三儿声音刚落,车室里的岳云眉像受到什么启发似的,立即学着霍静芳对她二哥说话时的软浓语调开口,“夫君,你在跟谁说话怎么还不上车再不回去阿娘要等急了。” 在场三个人,不,还得加上那个牵着马的寅国公府的马夫,全都一脸滞愣。 真找错人了毛三儿和胡四面面相觑,可他们明明看到那个胡人上了这辆马车呀,可他们明明又听到的是个女人的声音呀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萧景仁想像着岳云眉说这话时的别扭模样,唇角不由自主扬起笑来,也从善如流的温柔答道:“娘子稍安,是认错人的。” 没想到世子爷这么配合,更想让毛三儿和胡四打消疑虑,岳云眉立马戏精上身,“哦,那你赶紧上车吧,快午时了,为妻肚子有点儿饿了。” 萧景仁折身上车,马夫跟着坐上去便驾着车走了。 毛三儿和胡四不甘心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们确定自己真没看错。 “四哥,怎么办就让人这么走了” 胡四想了想,“咱们跟上去。” 萧景仁进到车室里,岳云眉那一脸的羞涩想看萧景仁又不敢看,极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世子爷,对不住了哈,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出此下策,世子爷放心,今日这事绝对不会传出去坏您名声的。” 萧景仁根本不在意这个,他的目光在岳云眉身上那套看起来不伦不类的胡服上,“你为了去赌场玩乐,这么拼命啊” 听出他话里的调笑之意,岳云眉眉角一抽。她不想坏了萧景仁的名声,自己的名声肯定也不能丢,“世子爷误会了,我去赌坊赌钱哪是有原因的,。” 岳云眉就将关大学士的嫡子如何经不起引诱被拐进赌坊输了银子,关大学士又如何恨铁不成钢想将亲儿子送回老家去,郁夫人是如何的动容伤心,关芯兰又是如何的焦急和难过,以及在阿娘生辰之日,她们商量怎么帮关家嫡子度过这个难关,苏瑜帮着出了这主意等等。 “你是说王妃让你扮成胡人去赌坊赢银子,为的目的就是赌坊的那张凭条,好让关大学士相信他儿子去赌坊将那八百两银子给赢回来了” 萧景仁的声音里充满置疑,岳云眉心虚的点点头。 萧景仁笑了,很好看的笑了,岳云眉梗着脖子不说真话,将萧景仁这个很好看的笑容无限放大在瞳孔中,心里莫名其妙觉得很暖。 “我绝对相信王妃会出这个主意,可这主意的执行人肯定不是你。” 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认为岳云眉眼神移向一方,心里怪怪的,“不是我,为什么我会去赌坊” “王妃会出这个主意,肯定是知道赌坊是个什么地方。”萧景仁一把甩开折扇,一首王羡之的狂草词苍劲有力的挥洒在散面上,“你素来与她交好,她岂会让你去犯险之所以你会出现在赌坊,多半是自己好奇贪玩儿的缘故吧。” 他了解她吗干嘛把她说得这么通透岳云眉十分泄气,“你说得不错,阿瑜的意思是想让我二哥找个人扮成胡人暴发户,在赌坊里越露富越好,说这样才能赢钱。是临了我改变主意,非得到赌坊去长长见识,这才有今日这一出。” 岳云眉倔着嘴,鼓包着两腮,萧景仁看在眼中觉得她此刻像极了祖母屋外吉祥缸中养着的金鱼,很是俏皮可爱。“你说你二哥要是知道你去赌坊走了一趟,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二哥知道了,那阿娘阿爹那里肯定是瞒不住的,她会脱掉一层皮。 “你要是敢告诉我二哥,我现在就下车。” 萧景仁笑了笑,撩起后窗帷示意她看。 岳云眉透过车窗,看到毛三儿胡四不远不近的跟着呢。她赶紧贴到车壁上躲开,生怕被这两货给瞧见了,“他们跟来了,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跟着” “你该知道与赌坊沾上关系,就像粘上狗皮膏药,想揭下来没那么容易。”萧景仁看着岳云眉慌乱的眼神,忍不住好心教训起来,“王妃出的主意里包括了如何准备以及脱身的方法,瞧着这两件事无甚意思,却是能起到大作用的,偏偏你冒然行事,这才叫人盯住了。” 岳云眉扯着袖子,事已至此,她是真没法子了。“那你说怎么办嘛” 萧景仁按开右边一个暗格,里面居然有个包袱,取出包袱打开,是一套老妇人花色的衣裙。饶是这样,岳云眉也很是惊奇,“这车里怎么会有老妇人穿的衣裙。” 这个岳四姑娘,这会子的关注点在这套衣裙上吗萧景仁一脸嫌弃的推到她面前,“换上。” 呃 换上岳云眉呆呆的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见到萧景仁一副认真的表情,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让我换在车上” “这是自然,难道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萧景仁背抵着车壁,好整以假的看着岳云眉,“赌坊的人在外跟着很紧,要么你就这样出去,好叫他们逮住;要么换身衣裳,我直接送回将军府去。” 要选,肯定是要选后者呀。她赶紧将衣裳揪在怀里,忐忑的看着萧景仁,“可你在车里我怎么换衣裳” “我要是离开,你信不信那俩蠢货立马就得扑过来。” 虽然不愿相信,但萧景仁说的是事实,岳云眉现在十分后悔自己贪玩的冲动了,不然也不会引来这场麻烦。她撇着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当着外男的面换衣裳” 这话将萧景仁给逗笑了,“还不好意思,方才是谁叫夫君叫得那么热情的。” “我我那是情势所逼,是逼不得己的。”岳云眉恼羞成怒,“世子爷占了便宜还要欺负人。” 见也欺负得差不多了,萧景仁的身子往左边侧了侧,眼睛也闭了起来,“你快点儿。” 岳云眉开始换衣裳,除了有必要的确定里面和先后,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萧景仁。 第315章 真不知你几时才能长大 换好衣裳,岳云眉仍脸上仍然红扑扑的,“我好了。” 萧景仁这才睁开眼,坐正身形。这身很老气的衣裳穿上岳云眉身上,也被她的青涩诚然给熏得颜色俏丽起来,未曾装扮的她青丝直垂,肌肤润如似玉,一双好像很委屈的眼睛水水盈盈,抿着妍红的唇,静静的坐在他对面,像极了一副画。 “你的头发不处理一下么这样披头散发出去,让人瞧见也要是生疑的。” 岳云眉没注意到萧景仁的语气里有一丝软柔,她伸手翻了翻包袱,里面什么也没有了,拿什么绾头发 似看出岳云眉在找什么,萧景仁将自己玉冠上的缎带扯了下来,然后对她说,“坐过来。” 呃 岳云眉愣了愣,然后鬼使神差的坐了过去,背对着萧景仁。 萧景仁伸手帮岳云眉绾发,她的青丝如绸缎,拿在手中的感觉很不错。他不会给女子绾发,只见过他阿娘身边的嬷嬷给他阿娘绾过一个最简单的,那时觉得嬷嬷手巧,又因动作简单,所以就记下了。 等他将缎带系在岳云眉的发结上时,他看到岳云眉的唇角渐渐往上勾起。不由自主的,萧景仁的唇角也渐渐勾起。 车室里,飘浮着一股微妙异样的气息。 车室外,左边车轮正巧压到一根躺在路中央的竹杆上。竹杆破了,车身一抖。 车室里,岳云眉已经躺在了萧景仁的怀里,正四目相接,彼此的气息暧昧不已。 岳云眉像是中了毒似的软在萧景仁怀里起不来,几番挣扎,面红耳赤,这才重新缩回原位,心突突的乱跳,她拼了命的想按下那份莫名的悸动,这可是萧景仁,是那个京城闺中姑娘提及色变的萧景仁。 幸好,他家里有个美人骨灯罩,一想到这儿,岳云眉整个身心都凉了下去,心绪也慢慢平复下来。但她仍不敢去看萧景仁,怕一眼望过去,自己会臊得无地自容。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萧景仁先下车,然后伸出手,示意岳云眉搭他的手下车。岳云眉犹豫片刻,又想到毛三儿和胡四正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也只能硬着头皮将手放到萧景仁手里。他的掌心暖暖的,丝丝缕缕往她的心里透去。 毛三儿和胡四看着萧景仁和岳云眉相携进入宁威将军府,立即躲到一旁透过行人面面相觑,二人脸上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四哥,瞧见了吗真是一对夫妻哎,咱们真的跟错人了。”毛三儿很泄气,更恼的是回去没法子跟苟爷交待。 胡四抠着脑袋,眉发打成了死结,“娘的,难道真看错了” “刚才那个年轻公子爷肯定是宁威将军府的二公子,上个月他娶了霍家的嫡女,我妹妹还到街上讨过喜饼吃。”毛三儿搭着脑袋无比庆幸,幸亏刚才没动手,那可是将军的儿子,自己那几手活儿能打过他去 “四哥,怎么办” 胡四将目光从宁威将军府门口收回来,叹了口气,“那个胡人住得肯定离赌坊不远,咱们快回去挨家客栈找。” 岳云眉一进将军府,立即拉开与萧景仁的距离,正要开口道谢送神,二哥岳远的声音暴跳进她的耳中。 “阿眉,你去哪儿了” 岳远与萧景仁相互作了半揖,又实在不便当着萧景仁的面教训岳云眉,只得先瞪着她,“不想让阿娘和阿爹知道,就回你二嫂嫂院里去。” 岳云眉巴心不得,转身就跑。 看得岳远直摇头,“真不像话,世子爷,让您见笑了。” “你这副急匆匆的样子,该是知道令妹之前干什么去了吧。”萧景仁看着岳云眉活脱的身姿消失在转角,唇畔勾起淡淡的笑问。 岳远苦笑,“我这个妹妹总是爱闯祸,若不是女使怕出事回来报信,恐怕我现在还被瞒着不知情,不过你们这是。” “哦,我祖母身边的一个嬷嬷来了亲戚,她自幼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祖母不放心她的身子,反正我今日无事,特意嘱咐我送她去见那个亲戚。没想到回来途中碰到令妹被得胜赌坊的打手追。令妹上车后,那两蠢货一直跟着马车,也不知这会儿离开没有。我也有些渴了,在你这里讨杯茶吃吧。” “那是自然,世子爷里面请。”岳远松了口气,既是萧景仁出手,估计阿眉的清誉不曾受损。 岳远将萧景仁请至花厅,奉上上好茶点,又闲聊了半个时辰,才送人离开。 萧景仁一走,岳远就沉着脸往流萼院去。 彼时,岳云眉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石榴红绣着淡黄枫叶的对襟襦裙,头发是花汀帮着绾着,边绾还边急得愁眉苦脸,“姑娘,往后这种事情再也做不得 了,奴婢的心都快被吓得停止跳动了。” 芙蓉镜的岳云眉却笑得很得意,“你别瞎担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边说,手里却有意无意的把玩着刚刚花汀取下的缎带。 霍静芳坐在另一边看着堆了半桌子的银子,拿着手里的赌坊凭条,真是心有余悸。“阿眉,这次连我也不护你了,你一个姑娘去赌坊那种乌烟瘴气之地,没出事是幸运,出了事呢可有想过你的清誉怎么办这次是碰巧遇到萧世子解了围,万一你没碰到他,天啊,我简直不敢想像。” 听着萧静芳吓得都喘不匀,岳云眉也不敢表现得太不在乎,转身对她老老实实说了句,“我也后怕呢,这样的事下次肯定不会了。” “还敢有下次。” 岳云眉语声刚落,岳远脸色不善的迈进门槛。听着这动怒的声音,霍静芳真怕岳远会动手打岳云眉,赶紧起身站到夫君身边安抚,“阿眉是说不会有下次,哪里还有下次你别气恼了,动静太大,万一让阿爹阿娘知道了,事情就不容易收拾了。” 岳远当然清楚霍静芳的意思,只是他气啊,指着岳云眉点了十几下也不知说什么,“你啊你啊,我看你是在家闲得,不行,我要去和阿爹阿娘商议商议,将你与白家的亲事重新议定。” 岳云眉蹭的一下跳起来,“二哥,一码归一码,我好歹也是帮兰姐儿的忙,你怎么扯上我的亲事了不成,你不能去说,要是你敢去跟阿爹阿娘说,我我就离家出走。” “你你还反了你了。”岳远被岳云眉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没注意到她提起与白家亲事时满脸的反感之色,“都是我们把你宠坏了,才惯得你天不怕地不怕,早些嫁出去相夫教子有何不好你就缺个人管束你。” “我就算要嫁也绝不嫁白振羽那只弱鸡,嫁过去还不知道谁管谁呢。”岳云眉梗着脖子赌气。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霍静芳提了声音喊道:“停。” “夫君,阿眉,你们俩别吵吵了成吗再吵阿爹阿娘真要知道了。”霍静芳将岳远拉到桌旁坐下,也示意岳云眉不要与她二哥哥对着干,低头对岳远柔声细语,“夫君,这事要说怪我也有一定责任,当时阿瑜说这个主意的时候我是听见的,身为二嫂嫂,是我没看住阿眉。你就看在阿眉只是贪玩儿并无恶意的份上,这件事就饶过她吧。你也听她说了,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岳远被妻子劝动了,但他瞪着岳云眉不作声。 岳云眉多少心虚,被二哥哥瞪得赶紧低下头。 霍静芳将岳云眉拉到岳远面前,“阿眉,你二哥哥这么生气也是因为担心你,万一你出了事,他可是最痛心的,给你二哥哥说声对不起吧。” 岳云眉冷静下来,霍静芳说的全是道理。她一屁股坐到岳远身边,拉着二哥哥的手老实认错,“二哥,其实当时那两个打手跟着我离开赌坊时我就后怕了,要是没遇到萧世子,我是真不知要怎么逃脱。我承认这次是我鲁莽行事,险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二哥哥,我知错了,你别生气,更别让阿爹阿娘知道,求你了。” 姿态放低,是认错的表现,岳远与其说是气,更多的则是担心。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真不知你几时才能长大。” 第316章 还有一件事她需要确定 夏昼长,夕阳褪尽颜色,余晖也跟着淡淡消散。 连廊里的灯笼一盏一盏被点亮,又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与宣晗用过晚膳,他说了些学校里的见闻和趣事,苏瑜听着很有意思。女学定了一位女学究,还有一位还没下落。想出门找梅老太太再支招,又怕被人盯梢,徒招麻烦。 夜深后,宣晗睡下。 苏瑜走出门外,垂花门下,蝶依正恭敬的候等。 “回来啦。”自从开始怀疑肖敏的死有猫腻,苏瑜便让蝶依日以继夜盯着相府。 蝶依点点头,府里守卫森严,她也不必刻意隐落声音,“相府无甚大变化,还是和先前奴婢认为的那样,丝毫没有死了人的悲切感。曲侍郎家的二姑娘昨日下午到过相府,因为青天白日,奴婢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看到她进了肖三姑娘的院子。” “冯夫人寿辰之事是她与肖美媛的主张,事情没成功,自己惹了一身膻肖美媛却毫发未损,她就算不能让肖美媛如何,至少也得听听她的哭诉和发牢骚。” 夜风微凉,三道纤影影影约约往湖边渡去。 “姑娘,知道了姑娘在京城置了这么些产业,肖三姑娘会不会暗中使绊子”一直喊姑娘喊顺嘴了,雪娇偶尔改不过来。 苏瑜站在一株人高的柳树旁,嗅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花香,目光幽幽的望着天空,那里缀着许多银色点点,像漆黑的布上被沾了白漆,“是啊,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得给肖家继续找点儿事儿做才行。” “曲二姑娘一直在相府呆了一个时辰,离开时奴婢瞧得真真的,她朝相府门前啐了一口呢,依奴婢看,她与肖三姑娘之间的嫌隙可不浅呢。” 苏瑜默默地冷笑了一声,蝶依看着苏瑜,眼中浮上一丝慎重,“姑娘,入夜后,沈重霖沈大人去了相府,奴婢跟着他到了肖相书房附近,那里有死士的气息,奴婢这才没敢靠近。” 沈重霖真去了相府 看来这件事肯定与沈重霖有关,大约是他向肖相献了什么能让肖敏活下的计策,这才得到提拔升了官。现在还有一件事她需要确定,她微微抹身对雪娇说,“一会儿你回趟疏云台,跟碧影说一声,明日下午阿晗下学后跟我到碧落庄摘葡萄。” “是。”雪娇先应下,然后又说,“姑娘,前几天庄子上的大有哥不是说葡萄还没熟吗” 苏瑜温柔的笑着,仿佛无垠天际揉散的星光,“小孩子哪里真要摘什么葡萄,大抵都是漫山遍野的跑着玩耍罢了。” 雪娇似懂非懂点点头,她觉得姑娘真的很懂小孩子,晗公子在她面前简直就跟亲生的没两样。 “蝶依,这两日你辛苦了,明日有碧影和雪娇随我出府,你在府里好生歇息吧。” 蝶依曲膝福了福,“是。” 翌日下午,马车从集芳馆出发,先去书院接了宣晗,再缓缓驶出城去。 可马车快要出城时宣晗突然说,“阿娘,我能把骆彬叫上吗” “叫上是没问题,可今夜我们大抵要歇在城外的庄子上,明日才回来,骆彬家里的长辈会答应他跟你出城么”苏瑜看着宣晗,眼睫下落着淡淡的扇形阴影,很是温暖。 宣晗默了默,有了决定,“我跟他提过我家城外有个庄子,也曾邀请他到庄子上摘葡萄,今日咱们就这样去了,若是不跟他说一声,我觉得自己失信于人,心里很不舒服。阿娘,能不能先到骆彬家去一趟,我跟他家长辈好好说说,就让骆彬跟我一起在城外住一晚,明日再回来行么” 宣晗难得在书院有个合得来的同桌,他小小年纪又是如此守信,苏瑜实在不忍拒绝他。问清宣晗骆彬的位置,吩咐大有驾车调了个头。 “阿晗,骆彬的家人见过你么”苏瑜剥了一个橘子递到宣晗面前,细声打探。 宣晗拿过橘子言道:“我见过他姐姐,他爹很好赌,他阿娘一直靠给富户浆洗讨生活,他到书院读书的束修一多半都是他大伯父拿的。有次下雨,他姐姐到书院门口给他送伞,我们正巧走在一起,就打了个招呼。” 听完宣晗的话,苏瑜实在不忍心让宣晗失望。他大概想不到像骆彬这样的男子是家人的掌中宝吧,放在眼皮子底下都怕看晃了眼,怎会轻易答应让他外出过一夜去 “那她姐姐在做什么” “骆彬说他姐姐可厉害了,能刺绣,又烧得一手好菜,在附近的酒楼里做帮厨,一个月一两六钱银子。” 苏瑜没再问什么,不久马车赶进一条陋巷,停在一个陈旧的院门口。 院门没关,苏瑜牵着宣晗站在门口。这是个独立的小院,院子里挂着 很多被褥衣裳晾晒。眼及处还有一口井,此时井水坐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妇人,她正扬着棒槌敲打脚边盆中的衣物。 依宣晗得到的消息,这应该就是骆彬的阿娘吧。苏瑜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来啦来啦谁呀”那妇人边说边在自己腰间将手擦干,起身往门口来。 待看到门口站着一对母子模样的贵人时,妇人惊得嘴都合不拢。她是给人浆洗讨生活的,很是认得些绸料货。那贵妇身上穿在里头的对襟裙是蜀绣中的极品的料子芸绸绣,套在外头的纱衣叫综缕纱,这可不是一般的权贵之家能穿得起的,再加上那贵妇模样不俗,看着就像是上的彩云,好看得不敢直视。那个小公子也样貌出众,跟个仙童似的,这样的人来敲她家的门做什么 “贵人,莫不是要小妇人浆洗衣裳”骆彬的阿娘姓胡,人称胡嫂子。 苏瑜摇摇头没说话,宣晗开口问,“我是来寻骆彬的,他回来了吗” “刚回来,在屋里温习书本呢,请问你们这是。”不是来找她浆洗衣裳的,胡嫂子有些失望,要是能浆洗上这样人家的衣裳,只怕洗一件也够她家吃半年的。 “我是骆彬的同桌,之前和骆彬约好,要请他到我家的庄子里作客,今日我要出城去,你能让骆彬跟我一起去么我们只在庄子上歇一晚,明日就回来。” 胡嫂子愣愣的听着宣晗的话,她家骆彬应该是青凌书院最穷的学生,最让人看不起的学生,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他往来不待她作声,屋里温书的骆彬听到声音,忙跑出来,看到宣晗,很高兴,“苏晗你怎么找到我们家来啦。” 宣是国姓,以便宣晗入学,便以苏瑜的苏为姓。“我记性好,你跟我说过一次我便记住了。骆彬,这是我阿娘。” 骆彬抬头看着苏瑜,然后很懂事的拱手作了一揖,小小的年纪一本正经起来又可爱又可笑,“骆公子勉礼。” “我们家彬哥儿就是个普通孩子,当不起公子二字。”胡嫂子在听完骆彬与宣晗的对话,一股强烈的自卑感打脚底板往头上冒。同样是在青凌收院上学,看看人家的阿娘,再看看自己,胡嫂子更不想抬头了。 “骆彬,之前不是说好去我家庄子里玩儿么我们现在就出城去,只不过要在庄子里住一晚,你来么”宣晗说着,满眼期待的看着骆彬。 骆彬也很想去,他很久都没去过城外玩儿了,整日除了看书就是看书,他都要读傻了。可是,他怯怯的朝他阿娘看去,“阿娘。” 离家到同桌家住一晚,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骆彬是骆家独苗,他大伯和那个赌鬼阿爹都宝贝得紧,人在青凌书院还要一日问多回,所以他下了学是必然要回家的。去城外庄子上住一晚,这对骆家而言是件大事,她做不得主。 可是看着宣晗衣着鲜亮,定是个富贵至极的人物,骆彬要是与这样人交好,于他的前程肯定是有助益的。胡嫂子思忖片刻,胆边生出无数勇气,“去吧,好好玩儿,明儿早点回来。” 骆彬没料到阿娘会答应,脸上的笑灿烂得像太阳。“哎,阿娘。” 苏瑜也没想到骆彬阿娘会答应,她明明看出她很纠结,眼神里的情绪徘徊难定,是什么给了她勇气 第317章 确定 略略一想,也就想通了。 为了孩子的前程吧。 这个是有主意有远见的妇人。 骆彬带了一身换洗衣裳跟着苏瑜等人出发,一路上两个孩子聊得很是投缘。见宣晗有了同龄人的天真笑意,苏瑜心中很宽慰。 夕阳的余辉快落尽时,马车停在了碧落庄门口。 从车上下来,苏瑜看着碧落庄三个烫金大字,想着自己先前将庄子典当出去,与宣祈成婚那晚,他告诉她鉴荣宝号是他的资产,所以,她不必还银子,甚至可以不管这事儿。 想到宣祈,苏瑜的眉眸浅弯,心中微暖。又想到他经久没有消息,淡淡愁绪又在心间缭乱难散。 有人迎出来,正是大有媳妇。如今她庄子里管着不少事,衣裳打扮也都体面起来。 “姑娘,您可算是到了,嫣如姑娘要是再不来,那半壁的葡萄都要叫鸟雀给啄吃尽了。” 苏瑜敛了心绪,携袖迈进庄内,“庄子里可都还好” 大胡媳妇跟在苏瑜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都还好,奴婢们托姑娘的福,有饱有暖,好得很呢。哦,对了,前儿嫣如小姐的一个朋友来了,在庄内住下了。” “既是嫣如小姐的朋友,你们好生招待就是。”一行人走过影壁,垂花门那里凭空吊下一串铃铛花来,颜色嫩紫,很好看。 正说着闲话,阿罗远远看到这来情形,小跑着过来,“瑜姑娘,瑜姑娘。” “唉哟,我耳朵又不聋,能听见。”苏瑜看着由远而近的阿萝笑道。 阿萝站在苏瑜面前曲膝福礼,“姑娘这庄子是真好,我们姑娘说住着都不想走了。” 苏瑜笑了两声,折身吩咐碧影带着宣晗和骆彬下去休息,又让大有媳妇跟着张罗些吃食。这才又对阿萝说,“我有事找你家姑娘,她在哪儿” “先前听说瑜姑娘要来,我家姑娘老早就在八角亭摆了茶席,那红泥炉上的水都煮开了不知多少回,太阳都下山了,瑜姑娘你才到呢。” 阿萝小嘴巴啦巴啦不停,雪娇直笑,“阿萝妹妹,你歇歇吧,快带我们去,我们姑娘嘴渴着呢。” 阿萝笑着让路,让苏瑜走在前面,她与雪娇随侍左右。才走了没多久,阿萝又放低声音说,“瑜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耿将军这段时日隔三差五就到庄子里来点卯,我们姑娘只见过一次,他说了很些话惹得我们姑娘哭了大半夜,奴婢便自作主张给门房提了醒,不准再放他进来。” 在得知当初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真相后,耿荣会再来找嫣如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嫣如知道你的自作主张么” 阿萝说:“奴婢知道瞒不住,便说了,姑娘什么也没说,奴婢也一直没让耿将军进来。” 之前耿荣那样羞辱嫣如,嫣如的心是死了的,就是不知耿荣突然痴情起来,会不会将嫣如那冰冷的心又给盘热了。“这么久了,你家姑娘仍然没表什么态么” 阿萝摇摇头,拐了个弯说,“自打见过一面,我们姑娘心情一直不好,好在近日楚环小姐来了,有她陪着,我们姑娘的心情才好点儿。” “你说什么楚环在这儿”苏瑜猛地停步转身看着阿萝,“先前大有媳妇说嫣如有朋友来,那个朋友就是楚环” 阿萝被苏瑜的反应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愣愣的点头,“是啊,正是楚环小姐。” 真是择日不如撞日,她正想打听的事没成想立即就能知道答案。 去到八角亭,亭下挂着米色纱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嫣如和楚环见着苏瑜,纷纷迎出来。嫣如与苏瑜熟些,楚环站在她身后。 这两位可都是京城有名的花魁娘子,落饰洗去纤华后,都恢复了良民的装扮。 嫣如梳着百合髻,插着白玉笄,一袭水烟羅溪裙衬得她清丽脱俗;楚环梳着惊鸿髻,头带碧色玉缕雕丹凤纹簪,身穿淡紫色纹竹对襟襦裙,不似头一回见她时那般张扬,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 “阿瑜,不,现在是不是该改口拜见王妃了。”嫣如知道苏瑜不会介意,但仍没忍住开口打趣。 楚环端端庄庄立在嫣如身侧,不难看出她脸上的笑容里有些拘谨,她朝苏瑜曲膝见礼,“王妃娘娘。” 苏瑜的确与楚环不熟,面对她的拘谨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随她,“你好,楚环小姐。” “我现在都不叫她楚环了。”嫣如偏过头看了一眼楚环,“你随我一样,唤她玉瑶便是。” 苏瑜望过去,有征询的意思,楚环点点头,“妾贱名,若王妃不嫌弃。” “那好吧。”苏瑜打断她 的话,明白谢玉瑶一直活得小心谨慎,“玉瑶。” “别站在外头说话,尝尝我新起的挑子茶,玉瑶说味道难得呢。”嫣如边说边将苏瑜往八角亭中拉,一点儿也没阿萝口中说的那么惆怅,苏瑜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尝了茶,苏瑜赞了几句,看着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谢玉瑶,苏瑜也不藏着话,“玉瑶,实不盯瞒,今日我到庄子里来,本是想请嫣如寻寻你的下落,没想到你竟就在庄子里住着,真是太巧了。” 是找她的自从与这个王妃接触,谢玉瑶为她身上所溢出的气势所折服,她在京城混了那么多久都没想到既能报仇又能脱身的法子,这个仇算是王妃替她报的,她心中感恩。“王妃找我有事” 苏瑜捧着茶盏,望着清明透亮的茶水,默了默,方道:“玉瑶,我的话可能提起些让你糟心的旧事,还望你见谅。” 谢玉瑶脸色微滞,嫣如也跟着紧张起来,“阿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肖敏行刑那日,你一定是去过刑场的,对不对”苏瑜问得很直白。 饶是苏瑜先前提过醒,让做了心里建设,仍被这样的问题问得心下忐忑不安,“是的,我去过现场。” “那你可看清行刑之人的模样” 谢玉瑶不明白苏瑜的话,所以不知如何作答。 苏瑜换了种问法,“我的意思是你看清那个被斩头的人是肖敏了吗” 谢玉瑶仔细回忆片刻,然后摇头,“我只见到那个犯人穿着囚服,蓬头垢面跪在行刑台上,当日只有一个犯人行刑,不正是肖敏么” 听到谢玉瑶的回答,苏瑜徒然面沉如水。她说看到犯人蓬头垢面,所以她并未看清那人的长相,再结果相府的态度,她十分确定自己的疑测了。 肖敏还没死。 是有人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替换掉肖敏,他如今仍在某处滋润的活着罢。 再联想到京城这段时间的大事动向,也不难猜出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沈重霖。 她太了解沈重霖了,为了升官,为了权势,不论多么龌龊的事他都会干。这一世他没了自己在银钱上的助力,没有她为他搜罗情报,一定过得举步维艰吧。可他是沈重霖,他绝不会甘心自己的前程止步不前,向肖相献策救下肖敏,就该是钻到相府营地的投名状罢。 看着苏瑜的神色逐渐阴冷沉寂,谢玉瑶心底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惧感,“王妃娘娘,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我,是不是是不是当日我在行刑台上看到的人根本不是肖敏” 第318章 孽缘还是没断 谢玉瑶好歹也曾是候府贵女,自幼诗书不缺读,自是有自己的心智感受。在确定了自己的疑测后,苏瑜也不打算瞒她,“听了你的话,我已经能断定那日受死的并非肖敏,他被人偷梁换柱了。” 谢玉瑶惊得猛地起身,瞬间变了脸色。她无力与相府抗衡,无力报得深仇大恨,害死肖敏也算是能告慰阿爹阿娘的在天之灵,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她愤慨的瞪着眼睛,冰冰凉凉的泪水顺着颜颊滑落,“这次来找嫣如,正是要跟她告别,报了仇,我想回老家渝州去过完自己后半生,天意弄人,看来我跟这京城的孽缘还是没断呢。” 嫣如拉着谢玉瑶重新坐下,握着她的手看向苏瑜,“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样认为可有何根据” 苏瑜叹了口气,捧着茶盏抿了一口,“我让蝶依和雪娇去相府查探过,按说家中独子死了,家人该悲恸伤情才是,然而比起相府的主子们,那些奴才倒还更难过些,这样反常的情况,不正是有猫腻么。” 谢玉瑶知悉身心俱颓,嫣如不忍看她绝望的模样,言道:“堂堂一朝相公,竟敢挑衅律法,事已至此,难道咱们就真的没半点法子了么” 知道肖敏还活着,撇开谢玉瑶不谈,她是很兴奋的。只要她能找到肖敏,就有了扳倒相府的筹码。只是肖相有沈重霖出谋划策,肖敏的藏身之所定然十分隐密,找起来肯定不易。 “一切的筹谋,都只能以找到肖敏的下落为前提。” 嫣如有些丧气,相府权大势在,要想藏个人太容易了。 而谢玉瑶却不这么认为,她徒然看着苏瑜和嫣如,“我接触肖敏这几年,知道他好色成性,更自诩风流,实则毫无人性,自私到了极处,或许。” 苏瑜顿时明白谢玉瑶了意思,“说下去。” “普通的胭脂俗粉肖敏是看不上的,京城所有的销金窝,大抵都有肖敏的相好,他会不会忍不住寂寞找人侍候” “极有可能。”嫣如很是赞同谢玉瑶的提议。“阿瑜,你认为呢” 苏瑜的心思略微深远,“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偷腥,玉瑶的话有道理。可现在肖敏的处境很微妙,他是个已经当众斩首的死人,肯定不会轻易出现于人前。销金窝里的相好们固然有诱惑,但肖敏会为了一时恶欲抛头露面吗不,他不会,他会把人接到他落脚的地方去。那个地方自然不会是相府,他用起来才方便。还有一条须得注意,销金窝的相好肯定在妓楼是有地位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楼,不然见着肖敏又无故失踪定会充当谈资闹得满城风雨。可是平民家那些有姿色的民女就不同了,就算去报官,相府只要打了招呼,最后苦主也落不到什么结局。所以,想要找到肖敏,最近是否有失踪的未出阁的姑娘,这条线索也不能放过。” 她的眉梢眼角全然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意,说出的话却似有神力般振奋人心。 嫣如怔怔的看着苏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哪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谢玉瑶抢在苏瑜前面说,“我要回红袖招。” “不行,玉瑶,你好不容易离开了,再回去岂不是。” “嫣如。”谢玉瑶打断嫣如的话,“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想当初肖敏是怎么栽的他没有在我身上讨到便宜,一旦知道我又重回了红袖招,或许,他会自己找上门呢。” “那你岂不是太危险了。”嫣如完全拒绝这个提议,“照阿瑜的说法,肖敏现在不敢见人,一旦你见了他,极有可能会被灭口的。” “那我也不怕。”谢玉瑶闭上眼,唇角痛苦的抽搐,“或许,我也有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对不对。” “你。”谢玉瑶的曾经她是知道的,所以这会儿才不知要说什么。 “王妃娘娘,你说会不会有肖敏再次找上我的可能”谢玉瑶睁开眼,眼波里全是执意。 苏瑜不否认,“你的提议算是个办法,可是你的安全。” “不用担心,万一是我想多了呢,肖敏根本不会找上我。”这话是安慰嫣如的。 苏瑜也很想知道肖敏的下落,拿谢玉瑶做饵,又不能太忍心,“这样吧,我找人保护你,你自己千万别轻举妄动。” 晚膳摆在春露台,一桌子的佳肴令人胃口大开。 宣晗和骆彬疯跑了两个时辰,与庄子里其他的小孩玩得很高兴,肚子早就空了,这会子捧着碗大口大口吃菜吃饭,看得苏瑜后怕,直担心两个孩子会把肚皮给撑破。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饮菜了。”骆彬嘴里塞着菜,有些口齿不清。 宣晗不能理解,但他很体贴的给骆彬夹菜,“那你多吃点儿,明早还有野 菜拦肉的饺子吃呢,我吃过,可好吃啦。” 耳边回荡着蛙鸣蝉啼声,天空亮着一闪一闪的星星,月是上衔月,像一弯银勾,挂在遥不可及的天际里。 谢玉瑶因为肖敏未死之事受到不少冲击,晚膳用得不多,也早早回屋歇息,徒然苏瑜和嫣如在院子里品夜茶说闲话。 “你怎么不跟我说耿荣来找过你” 嫣如笑着斜了一眼苏瑜,“是阿萝那丫头说的吧。” 苏瑜不可置否,“你现在怎么想的几次三番来找你,估计是真心悔过吧。” “悔不悔又有什么必要呢他成家过了,有娇妻在侧,而我沧落风尘,在他眼里曾经是那么的不堪。”嫣如唇角的笑慢慢添了苦涩,“你不知道,我现在想起他,连做梦都全是他强迫我羞辱我的场景,他的那些好,我竟都想不起来了。” “既然不想见他便不见吧,只是他知道你在这儿住着,往后难免再三上门叨扰扰你心境,不若我再在别处买个庄子吧,人搬过去住。” 苏瑜话中的余味半分揶揄半分认真,嫣如说:“我和玉瑶一样,也打算再见见你就跟你告别。” “你也要回老家”苏瑜没有太意外,她知道人生没有不散的延席。 “不,我要四处走走,从前我都是在船上看沿途的风景,这次我要翻山越岭,去见见从前那些没见过的风光。” 嫣如的语气里满是向往,但那一丝惆怅还是让苏瑜听出来了,是因为耿荣吧。“你一个姑娘家学人家男人遍游天下,也不怕危险” “我会女扮男装啊。” 嫣如难得说着俏皮儿话,也将苏瑜给逗乐了。 这一夜,两人夜话到后半宿。 嫣如说谢玉瑶现在的状态让她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打算延迟离京的计划。 至于耿荣,她是半分也不想见了。 次日谢玉瑶比苏瑜晚半个时辰离开碧落庄,大有先将宣晗和骆彬送到书院,她则吩咐大有将车赶往相见欢酒肆。途中又让雪娇到寅国公府替她向萧景仁传话。 她想让萧景仁暗中派人保护好楚玉瑶的安危,直接知悉肖敏的下落为止。 本不想让萧景仁出手,但好像除了求到萧景仁那里,也再无人可用。 落车,雪娇转身离开。 在冯夫人的寿宴上她将集芳馆给供了出去,为防曲恒和肖美媛暗中盯线,只好悄悄派人跟洪掌柜和小斑爷交待,往后诸多账目可送到这里来堆积,她抽空可看。 当她携裙刚迈进门槛,就听见柜台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们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银子,只是头一回跟你家做生意,你给优惠才能留住客人,懂不懂规矩你凭你一个小小的酒肆,要不是酒还拿得出手,谁稀罕迈进来” 苏瑜听着这声音,浑身像炸了毛似的发冷,这声音,竟是沈重霖的妹妹沈莹。 第319章 姜老夫人的寿辰 酒肆掌柜被训得脸色铁青,又不敢出声得罪客人,拱手作半揖,“这位太太,您来买酒,肯定是知道我们相见欢酒肆的酒好。可您提酒又只给一成酒钱,实在是说不过去。” 苏瑜静静站在门口,见到沈莹身边有个比她高出半个头,身材微微发福的年轻人,瞧着那身打扮,应该就是永宁伯府的贺宏平吧。说起永宁伯府,这一代于公于私都无甚建树,子孙只顾贪图享乐。如今提起永宁伯府,倒是次子贺余更容易让人记住。 贺宏平这一支是永宁伯府老伯爷的庶出,老夫人不喜这房人,支了个由头将人赶到下河县去。除却顶着永宁伯府的头衔外,一应吃穿用度与寻常百姓无异。 “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左散骑常侍沈重霖沈大人的亲妹妹,买你的酒给我阿娘贺寿,那是你这小酒肆天大的荣耀,你居然敢不给沈大人面子,是不想在京城立足了是么” 相见欢酒肆的掌柜姓文,此时听了这买酒的妇人报的名号,更加为难了。抬眼看到苏瑜,像是找到救星似的拱手作了一揖。 沈莹见文掌柜朝她身后作揖,回头一看,也是吃了一惊。她是有听人说嘴孙家全家搬到京城,苏瑜也巴上孙家到了京城,没想到就这样给遇上了。孙家低贱商户出身,在上河县时苏瑜也学人做起生意,只是得罪了史部右侍郎家的二小姐,被曲二小姐给釜底抽薪收拾了。 她梳着飞仙髻,插桃花流疏钗,眉目清润,清寒的脸色上浮着淡淡的笑。一袭绣有杏落花的对襟襦裙裹身,外罩流烟翠柳纱衣,身姿雍容的站在那里,很是气派。 “大嫂嫂,咱们这辈子竟还能见面,真是想不到。” 大嫂嫂三字听得苏瑜心中犯恶心,上辈子沈莹夫妻两个就是刻薄讨恨的主儿,这辈子依然没能改脾性。她的目光在贺宏平身上流了一圈,这才淡淡落在沈莹身上,“贺太太的大嫂嫂我可当不起,你哥哥院里有正经的大嫂嫂,如今连小嫂嫂也有了,外头哪里还有什么大嫂嫂” 沈莹的记忆里,苏瑜唯唯诺诺,唯她大哥哥与阿娘的话是从,也会顾及着阿娘和大哥哥的威势在她们姐妹二人面前伏低作小。今日被她这样顶撞,沈莹心中到底有些落差,这落差再加上买酒不顺,心里的火立即就烧起来了。 “老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大姑娘紧抱着孙家这棵大树,也抖起来啦,忘了当年在我家为媳妇时随时听我阿娘教训的可怜样子了。” 苏瑜左右看了一圈,堂里没有客人,既然撞见沈莹,还被人揭曾经的短,苏瑜也不是好惹的。她寻了个位置坐下,唇角在笑,目色却淡得犀利,“孙家有树给我抱,我也抱得很舒服。刚才我听了你与掌柜的对话,怎么,你大哥哥当了那么大的官,你连给你阿娘贺寿的酒钱也拿不出来么” 被人直戳心肺管子,沈莹恨得牙根痒痒。“我大哥哥如今是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哪里会为这些阿堵物费心思。” “既然如今,你与掌柜讨论什么呢不如爽快些,他卖,你买,银货两讫岂不太平” 她借着给阿娘贺寿的名义,才有机会与夫君同回京城。她早就向往京城了,更加向往永宁伯府,虽然住了进去,却是受的客人的待遇。不,连客人的待遇都不如,是个客人还给个好脸色呢,他们夫妻两个尽受白眼了。 她受不得那个委屈,带着丈夫又找到沈府,如今阿娘好歹也奉上诰命了,定然不会亏待她。没想到她与沈府失信的几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家里有了个小嫂嫂,府中一应用度开支全都是小嫂嫂在做主,大嫂嫂虽然也封了诰命,却倒了嫡庶手无实权。 好在小嫂嫂是个能容人的,待她阿娘,待突然到沈府的他们夫妻两个都还不错,否则真是没地方落脚了。昨儿夜里在院中赏月闲话,说到阿娘寿宴要摆面,还要请戏班来凑热闹。 “大哥哥如今前程似锦,小嫂嫂怀了身孕,阿娘和大嫂嫂又都傍上了诰命夫人,自然是要请人来高兴高兴。”沈莹吹捧姜老夫人和苏玫之时,也没忘捎上执掌沈家中馈的李言微这个小嫂嫂。 李氏对这个懂事的沈家大姑娘很满意,至少她会审时度事这点比苏玫强多了。她捧着茶,抿着笑,说到办寿请席面,就算不铺张浪费,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她不作声,果然听见姜老夫人讪笑着开口,“是个散寿,不是什么要紧日子,又是摆席面又是请戏班子,可不得花老多银子。如今咱们家的光景才好点儿,可不能铺张浪费。” 一提到银子,先前本欲掺言的苏玫立即噤声吃茶,她可没银子张罗,只能让李氏这个小贱人去显摆了。 沈重德之妻万氏一边逗着怀里的儿子玩儿,说到银子,她心里也犯嘀咕。虽说丈夫沈重德在李氏的陪嫁铺面里做着管事,但他每 个月开了银子几乎全都花在吃酒狎妓上了,拿回家的寥寥无几。好不容易给点儿银子,也叮嘱她给儿子买点吃的用的,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媳妇儿。所以,她的私己全是每月李氏支的月钱,能有几个 她悄悄看了看苏玫这个沈家大儿媳妇,还是当家主母呢,手中无权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李氏,她看她似乎也过惯了问妾侍伸手要银子花的日子,她都替她脸臊得慌。心里鄙夷完,对于姜老夫人的寿宴,她既不想丢了颜面,也不想多拿银子。于是想了个主意,开口笑道:“阿娘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在京城团圆了,连莹妹妹也大老远从老家赶来,菡妹妹也来了信正在来京的路上,您要是不请酒摆席,大肆热闹一场,这旁人只怕还以为京城没咱们沈府这一大家子人呢。至于这请酒摆席的银子,我倒有个蠢主意,您看啊,如今你膝下全是孝子孝女,只是都没大哥哥出息。大哥哥一家出大头,余下的买酒,请戏班以及回礼这样的花销我们几个均贪,大家觉得如何” 沈莹这主意自以为提得很好,沈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老大不乐意。他们两口子进京身上是带着三百两银子的,一路上的花费尽是吃好住好,想着进京住进永宁伯府,高床暖枕用不着自己再掏银子,所以也没个节省。本以为苏瑜和李氏会张口应承下替阿娘摆这场席面,那怕为着哄老太太高兴也不能不作声啊偏偏他们就是不作声。 她也惯万氏多这嘴做什么她是个嫁出去的姑娘,娘家摆席面这事哪儿轮到她负责满心以为阿娘会替她说几句,避免掏银子的恶境,可阿娘也什么也不说,说明她口上说着不想摆席面,心里是很想的。 万氏不知道沈莹在腹诽她的主意,她如今只想着少出点银子,又能保住她二房的颜面。“阿娘,您觉得呢” 第320章 算计孝心 姜老夫人心中对这个寿宴充满期待,她在上河县窝居了大半辈子,来到京城,两个儿子都出息了,她正没人炫耀,寿宴不正是个很好的机会么哪里能错过但她又深知这件事只能李氏做主,因为整个沈府只有李氏手里有银子。 于是,她装着一副很淡漠又凄苦的样子开口,“唉,说起来我也是个有福气的,儿子出息,女儿争气。不但有机会在京城里落脚,还封上了诰命的夫人,这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惟一不足的,就是在老家乡里乡亲都认识,出了门随便撞见过个人都能拉拉家常,扯会子闲话。在京城这样的场景倒成了念想了,好在你们都孝顺,素日里也没让我多操什么心,阿莹你也是孝顺的,大老远跑来为我贺寿。我想啊,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就算了,请酒摆席的银子还是省下来吧。” 李氏算是看清明了,姜老夫人这一大篇话全是说给她听的。什么叫在老家乡里乡亲都认识,出了门随便撞见个人都能拉拉家常,扯会子闲话她这是说她在京城认识的人少,那么要怎么才能认识得人多呢摆席面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么 这老太太,心思七拐八拐的,也亏她能胡诌这么多话出来。听她说得这样可怜巴巴的,自己要是再不搭话,往后大爷那里只怕她会给自己使绊子。这几天好不容易才与大爷关系融洽一些,可不能再让苏玫占宠了。 李氏将手里的团扇放在膝裙上,对着姜老夫人很是贤惠的开口,“老夫人这是哪里话,先前莹妹妹和二太太都说了原因,这席面咱们可是不摆不行。二太太提的那个主意甚好,我来出大头,余下的酒钱c戏班子钱还以及回礼的钱就让二太太c莹妹妹以及菡妹妹平贪吧。” 李氏终于发话了,姜老夫人心上悬着的石头掉了下去。沈莹脑子飞快转着,酒钱c请戏班子还有回礼哪样最省钱思量再三,她认为酒钱应该是三项花销中最少的部分。毕竟京城的戏班子可不比老家便宜,再来回礼,谁知道届时会来些什么人大哥哥如今官儿做得这样大,万一来几个阔绰的,就他们夫妻身上那点儿银子哪里管够与这两项花销比,酒钱可是最便宜的。 “我赞成小嫂嫂这个提议,这样吧,阿娘席面上的酒归我负责了,明儿我就打听哪里有好酒,绝对不给阿娘丢脸。” 李氏意味深长的看着沈莹,心道这莹姑娘心思转得真快,这三项花销中酒钱是最便宜的。而且她又不在京城长住,那里都生得很,用得着出去打听么直接问她不就成了她要自己打探,估计是怕自己推荐贵的酒肆,她怕负担不起吧。 万氏十分恼恨自己嘴皮子慢了,竟叫沈莹先讨了这便宜的差事。但她仍想争取一下,“莹妹妹你初来乍到,对京城又不熟悉,哪个酒肆有好酒你二哥哥最是清楚不过的了,我看这找酒的差事还是让你二嫂嫂我来辛苦吧。” 沈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万氏,“阿娘寿辰还有几日呢,诚如二嫂嫂所言我我初来乍到,正好可借这个机会好好熟悉熟悉京城不是” 万氏还想说什么,姜老太太插嘴,“好啦,二哥儿媳妇,你妹妹难得来京城,你就让她趁机多逛逛吧。” 万氏终究没说出忤逆姜老夫人意的话来,应道:“是。” 沈莹得意的看向万氏,万氏低头逗着怀里即将睡着的孩子,当作没看到。 在请戏班子和回礼两项事务中,万氏选了请戏班子。原因很简单,戏班子可以讲价钱,回礼的想法则与沈莹相同,谁知道那日会来些什么人万一来个出手阔绰的,她和沈重德哪儿点家底还不得贴个底掉只能把这件事落到如今还毫不知情的沈菡身上了。 沈莹领了这个差事,第二天用过早饭就拉着丈夫贺宏平出门找酒。他们要找的酒不但要好,还要够便宜。夫妻二人寻了数家酒坊酒肆,好不容易从人口中得到有这么个相见欢酒肆,说是酒味很特别,价钱也不贵,找了许久才找到。 文掌柜知道对方是寿宴,这酒的供应量肯定不少,于是很客气的与沈莹夫妻二人交谈。还让人拿来酒让她夫妻二人品尝。 沈莹夫妻一尝这酒,味道果真很特别,入口醇厚还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鲜味道,就跟掌柜的议商是五十坛酒,一坛十五两银子,首交订银五十两。这还是文掌柜知道对方量要得多,优惠过的价格。只是沈莹打着自己的算盘,她们夫妻俩身上编著一百二十两银子,拿来买酒是肯定不够的。夫妻二人商量的结果是先给个一成订银,到时再到阿娘面前去诉苦,或者在寿宴那时挣个好表面,让这酒钱也让李氏承担了去。偏偏这个文掌柜油盐不进,怎么也不松口。 场面正僵持不下时,居然碰到了苏瑜,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场对话。 文掌柜见东家与客聊上了,至于聊的什么他也不敢妄听,只立即吩咐上给东家 上茶上点心。等到茶点摆上桌,沈莹瞧着不乐意了,对着文掌柜顿时一阵怒骂,“掌柜的你什么意思人家来买酒我也是来买酒,怎么她有茶点我就只能跟你说着干话你这是什么破酒肆,敢这样欺客,是不将我们沈大人放在眼里吗” 这是把她当成买酒的了文掌柜刚要张嘴解释什么,苏瑜抬手打断他,“掌柜的,给我拿两埕上好的酒放到外头马车上。” 文掌柜立即会意过来东家这是不想暴露身份,他自然应承,“是,小的这就去张罗。” “沈大姑娘,我奉劝你积些口德,这京城半是皇亲半是权贵的地方,你这样吆五喝六的太容易得罪人了。你哥哥的官也并非什么大官,恐怕也只有你才当回事吧。” 苏瑜看不漫不经心的讽嘲,臊得沈莹脸色绯红。她何尝不知京城的达官显贵众多,以前就听人说在大街上随便碰见个人都有可能是惹不起的存在。她被苏瑜怼得胸口气不平,拿眼斜着贺宏平,“你是个死的吗没见你媳妇被人欺负么” 贺宏平性子憨憨厚厚,几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素日里沈莹吵闹,他和稀泥似的又哄又跪,只要她不生气,他怎么着都成,谁让他没本事呢。这回也不意外,他没见过苏瑜,但听沈莹提过大舅兄先前那个媳妇,很扣门,不贤不孝。如今见着,的确是个厉害的角儿。沈莹那么厉害的人,被她三言两语治得死死的,说实话,他心里有些不道德的爽快,谁让他平日在沈莹面前当不成男人呢。 “阿莹,咱们给阿娘买酒过寿,是一份孝心,咱们听掌柜的,就给五十两订银吧。你看外头太阳这么大,咱们早点儿回去歇息吧,我看你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我心疼你,咱们回去吧。” 贺宏平的禀性很老实,可是经沈莹一撺掇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说贺宏平蠢笨吧,偶尔给沈莹出个主意,又能将她气得恨不能拿砚台砸死他。 “你没用的东西。” 沈莹动怒,伸手将桌上的茶点砸到贺宏平脚畔,有几片碎瓷则溅到门口,落到另一双马纹靴边。 沈莹怕砸到旁的不相干的人,立即吓得脸色苍白。抬眼看着来人,来人面容冷俊,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袭浅色长衫直裰,立在门口风度翩翩,沈莹除了她大哥哥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一时忘了惊惧看得呆了。 苏瑜也看到了走进门来的耿荣,他怎么来了单纯来买酒的巧遇可他只淡淡扫了眼沈莹,目光随即定定落在她的身上。 看来不是巧遇,是冲她而来的。 第321章 自以为是 “我找你有事。” 耿荣站到苏瑜五步开外的地方,言语深沉。 她和耿荣之间惟一的交集点就是嫣如,特意来找她,会跟她说什么苏瑜目色深凝,看着耿荣眼中强作精神下掩饰着不少的沮丧和彼惫。 沈莹被耿荣的声间拉回魂,这么好的男人没见着她似的走到苏瑜面前去了,她对苏瑜的恼火情绪又莫名添上一重妒恨,阴阳怪气的笑道:“我说你怎么看着哪此光鲜,原来离开了我大哥哥,你也没闲着。也是,京城地界儿这么好,不找个靠山岂不得亏得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知道沈莹定是误会了她与耿荣,苏瑜眸色敛着半分警告,“沈莹,嘴巴放干净点儿。” “怎么,你做得出来还怕被人说啊”沈莹斜着苏瑜和耿荣,满脸发现奸情的鄙夷,“瞧着是比我大哥哥好,苏瑜,你眼光不错。” 无故被人误会,耿荣脸色不佳。特别是这人竟将他与苏瑜说到一处去,更叫他心生好奇,放眼京城,除了没见过苏瑜本人的,那些知道苏瑜名字的谁不知道她如今是摄政王妃敢这样跟她说话,他不得不多看那人几眼。 “这位是。” 耿荣看沈莹的目光像是看另类,苏瑜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问,苏瑜也老实回答,“这位是沈重霖沈大人的妹妹。” 沈重霖的妹妹,苏瑜与沈家的官司虽未有人敢拿到桌面上谈,但私底下却不少议论纷纷。这沈莹模样只能说尚算有两分姿色,目光浑浊,面相刻薄,想必之前苏瑜在沈家定是没少为难苏瑜。 “是啊,我哥哥如今位列朝臣,功在社稷,岂是一般人能比的。”沈莹傲慢的抬了抬下巴,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表现得极致,“能收捡我哥哥不穿的破鞋,也算是你的福气。” 文掌柜深深为沈莹捏了把汗,这小妇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苏瑜领教了沈莹这种态度几十年,练就了一身的皮糙肉厚,可是耿荣不同,撇开苏瑜不提,沈莹竟敢这样羞辱他。 耿荣一手负后,面色阴沉似冰,“我不打女人,滚。” 沈莹一听耿荣喊她滚,顿时就怒了,他哥哥如今可是贵不可言,谁不得上赶着巴结,这人敢这样凶她,哪里忍得了“啊呸,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刚才我已报了名姓,难道你是聋子不成” 耿荣闻声一记眼刀杀过去,随即冷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人,丢出去。” 耿荣语音一落,门外就进来两个普通随从模样的侍卫,直接一人一边架起怔愣的沈莹丢到门外。这一番迅速的操作看得贺宏平都傻了,他刚想梗起脖子与耿荣叫板,但一接收到联荣冰冷的眼神,立即又怂得跟个鹌鹑似的朝门去,“娘子,娘子,哎哟我的娘子哎。” 而被丢到大街上的沈莹,在听到贺宏平的叫喊后才从惊惧和羞泄。青天白日,她就那样被人像丢东西似的丢出来,脸皮子臊得五颜六色,她直起身就要往里闯,又被那两个随从拦住。 “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随从没答话,贺宏平从里面撩袍出来,现在他就想着赶紧跑路,直觉告诉他里面那个衣着看似寻常的男子他们惹不起。“阿莹,阿莹,咱们走吧,这家的酒也就这样,我们找下一家吧。” 沈莹自打进京,在候府没得到她想象中的舒适待遇,好不容易回到娘家有娘家哥哥撑腰,自然是有依仗,身板硬朗,被人欺负成这样,她能轻易算了 一巴掌煽打在贺宏平脸上,“你是不是个男人啊,没看到你媳妇正被人欺负么”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越围越多,贺宏平那边没被打的脸跟被打的脸一起又痛又烫,这要是传回候府去,知道他在京城给候府丢了人,指不定家里要怎么责罚他呢。贺宏平一惯的哄诱沈莹,“咱们回家找大舅哥说理去,让大舅哥给你报仇。” 沈莹是被气糊涂了,怎么没想到可以让大哥哥替她出气脑子里回想那男的一身穿着,就算手底下有打手,估计官也大不过她大哥哥去。于是冲里喊道:“有本事报上名姓。” 耿荣的随从不耐烦的挥挥手,“走走走,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凑热闹仿佛是人天生的劣根性,这边随从挥手赶人,人是散了散,但仍有不少一步三回头。 贺宏平不想事情闹大,拽着沈莹往后扯,“阿莹,咱们先回去吧,都在京城呢,总有一日会遇着的。” 沈莹狠狠地在贺宏平手臂揪了一把,“哼,气死我了。” 贺宏平疼得龇牙咧嘴,脸上依然挂着讨好的笑。 酒肆里的苏瑜和耿荣要了个雅间,苏瑜姿态随意 的歪着圈椅背,一手摇着团扇,一边睨着耿荣等他开口。 “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嫣如。” 耿荣的开场白说得苏瑜有点懵,什么叫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嫣如“耿大将军,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要替你照顾嫣如。” 她故意将替你两个字音咬得很沉,阐明自己的立场,“嫣如住在我城外的庄子里,那是我俩之间的情份,与你半文钱干系都没有。” 耿荣此时的表情很屈憋,可再屈憋他也要忍着,“从前的事是我错了,我想娶嫣如过门。” 耿大将军在她面前认错苏瑜愣得手里的团扇都忘了摇,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将军可真有意思,从前种种皆是你与嫣如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何况我又不是嫣如的长辈,你在我面前认得着错么” 耿荣看向苏瑜,她唇畔噙着嘲讽的笑,眼中却是溢着无尽的敏慧,“嫣如在京城就你一个知己,我希望你劝劝她。” “你让我劝她,也就是说她没答应是么”苏瑜手是的团扇重新摇了起来,不紧不慢,“你倒是够精明的,久打山头攻不下,想着剑走偏锋到我这里来找门路来了。” “嫣如已经离开飞燕楼,她在老家也无甚亲人,她的后半世须得有人照顾。” 如果不知前情,苏瑜大概会为耿荣这番话所动容罢。她回望着耿荣,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劝嫣如” “你们不是好姐妹,难道你想她下半生孤苦无依么” 苏瑜默了默,突然笑了,“你这话可真有意思,谁说她下半辈子会孤苦无依哦,没有你,你就认为她下半辈子会过得无比凄惨是不是” 耿荣也突然莫名自信起来,他相信这辈子嫣如除了他不会对任何男人动心。他们是两情相悦,只要嫣如肯给他机会,他们一定会和从前一样好。“只有我,才能让她下半辈子安好。” “那是你一厢情愿,非要这么说的话,嫣如的下半辈子我也可以照顾不是吗” “你。”耿荣被怼得气结,“她需要的是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现在是要做什么”苏瑜手中的团扇又停了,她温润的玉眸徒然变得凌厉,声调也渐了些许,“她在最需要的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欺负她,羞辱她,你在扒开她的伤口一把一把的撒盐,直至最后你都认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伎。你怎么就没想过,你们老家离京城那么远,嫣如为何会顺从伎楼的安排到京城谋生么她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就算你给她的是无尽的伤害她也认了。可路有头,事有尽,现在她的心被你彻底的伤死了,你又在得知所有真相后在她面前上演一出良心发现的戏码,就想让她忘却过去种种,从新投入你的怀抱么耿大将军,你未免太自为是了吧。” 第322章 万氏讲故事 耿荣被训得面如菜色,这已经是苏瑜第二次当面训他了,而且训得丝毫不留情面。 耿荣无比后悔来找苏瑜,根本就是自找麻烦。饶是他知道会碰壁,但看在嫣如的面上,她该对自己嘴下留情。结果,真是他想多了。苏瑜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岂会帮他去劝说嫣如重新接受他 雅间里的气氛一时僵灼得很,作为一个女子,丝毫不被耿荣四散的戾气所摄,耿荣平静的眼波下翻起巨浪,“我真不该妄想你会替我劝服嫣如。” “哼。”苏瑜冷笑一声,“你错了,你压根就不该来找我。” 耿荣袖中的拳头握着吱吱响,可见他有多努力控制自己即将失控的脾气。 偏偏苏瑜就爱逆水行舟,她依然一副冷淡疏离的态度,“你想破镜重圆,也不是不无可能。可破掉的镜子就是破掉了,你勉强粘在一起,看似完整,然镜中有多少裂痕,谁心里会没数与其这样揪心的凑合,不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罢。” 耿荣一身滔天怒火般的气息走出酒肆,与回来回话的雪娇擦肩而过。 雪娇想到先前在长公主府上耿大将军与姑娘有过嫌隙,担心自己不在她会吃亏,忙忙进去找到她。见她完好无损,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奴婢适才看到耿将军出去,一副有人欠人几千万两银子似的,姑娘,莫不是他来找你麻烦了” 苏瑜脸色清寒,眨眼间气息微叹,“他说他想娶嫣如,只是被拒,迂回找到我这里想让我劝劝嫣如,真是搞笑。” “耿将军能找到姑娘,肯定是放了眼睛在碧落庄周围,姑娘,如果耿将军执意强娶,嫣如小姐要怎么办呢”雪娇小声分析。 那始终是耿荣和嫣如的事,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若插手去,或许会失去嫣如这个知己。罢了,静观其变吧,“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说到此事,雪娇立即应道:“世子爷说请姑娘放心,他会安排好,而且他也会暗中查访一二,不叫姑娘独力撑林。” 沈莹跳下马车,脚下步子急,险些摔倒,幸亏贺宏平伸手扶了一把,却被沈莹站稳后忘恩负义的推开。 进府后,裙裾走得惊涛骇浪,贺宏平在后面追得气喘嘘嘘。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姜老夫人的院子,彼时,姜老夫人正与李氏还有万氏母子在院子里聊些孩子事。 “所以我说啊,这孩子的事可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姜老夫人逗弄着万氏怀里的孙子,又拿眼斜向李氏圆起来的肚皮,“我瞧着你这肚皮圆圆的,像是个姑娘呢。” “老夫人还会看人肚皮知男女”李氏心里咯噔一下,她可不想生个姑娘,姑娘有什么用只有儿子才能栓住夫君的心,何况苏玫那个贱人肚皮一直没动静,这才让她在姜老夫人跟前愈加的讨好,所以就算是个庶子,她也要让他成为夫君惟一的儿子。 “呵呵。”万氏擅察言观色,她看到李氏脸色未弯,但表情明显一僵,就知道姜老夫人的话她不爱听,看在如今二房还需要她养活的份上,万氏愿意当个和事佬,“阿娘,小嫂子的肚子才起来,月分还早呢,哪里能看出男女” 万氏替自己说话,李氏略感欣慰,还好知道维护她一下,“那二太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男女的” 听着李氏从善如流,万氏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知道呢,只有生出来才知道。我记得幼时隔壁住着一户姓冉的人家,那家三代单传,娶的媳妇好不容易怀了身孕,家里长辈想知道是男是女,便多方打探,寻了个据说经验老道的大夫把脉。结果这一把脉,说是个姑娘。家里长辈不乐意,当即就熬了下胎药给喂给媳妇吃。媳妇怀头胎,自是不肯吃,冉家用尽办法也没能逼媳妇吃下药,只好让儿子一纸休书将媳妇休出门去。媳妇也是个有骨气的,丈夫不疼她,长辈又这样逼她,这样的家她呆着也没意思,拿了休书就走了。冉家很快又娶了一房媳妇,先前的媳妇离开冉家后不敢回娘家,落难到一个屠户家里。那屠户几年前死了婆娘,留下个姑娘养在身边。屠户没嫌弃她,她也把屠户家收拾得利利索索,那屠户姑娘自幼是个没娘疼的,身边突然有了人看顾,心里也美滋滋的。十月怀胎,前媳妇生了个儿子。至于那户姓冉的人家也在一年后生了个姑娘,家里长辈再催生时,冉家那儿子突遭横活丢了性命。就在冉家长辈认为对不起祖宗绝后时,也不知打哪儿听说前媳妇生的是个儿子不是个姑娘,就连夜带上三亲六戚去抢孩子。屠户也不是吃素的,硬说这儿子姓他的姓,就是他儿子,前媳妇也一口咬定孩子是屠户的。冉家人不罢休告上了官衙,那县老爷问明情由,直接将孩子判给了屠户。这下子冉家可就真绝后了,那之后他们一家人也搬走了,反正从我出嫁前就再也没见过。” 姜老夫人听故事听得认真,只顾生那冉家不通人情的气,忘了自己也想要孙子的初衷,叹道:“真是各人有各命,老天爷想让你绝户,你就得绝户不是。” “阿娘说得是呢。”万氏朝李氏看去一眼。 李氏眼中有感激。 婆媳几个又扯了些闲话,二门那里,沈莹气势汹汹跑进来,“阿娘,丢死人了,我不活了。” 姜老夫人一听,头皮发紧,赶紧起身迎过去让沈莹扑跪在她面前,“莹丫头,这是怎么了” “唔。”沈莹只顾哭。 贺宏平终于跟了上前,一手支撑着花架子,一手顺着胸口的气。 “马嬷嬷,快给姑爷拿水来。”姜老夫人吩咐。 万氏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李氏怀着身孕怕有闪失也不敢靠得太近,她们双双又对视一眼,都很好奇是谁惹了沈莹,让她如此不顾仪态痛哭流涕。 贺宏平吃了水,气儿也略略理顺了,但他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他是真怕闹大后捅到永宁伯府去。又想用老法子敷衍敷衍,他脸上堆起笑,“回岳母大人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街上碰到个故人,阿莹与她聊了几句,聊得不高兴,生气了。” “阿呸。”沈莹闻声不待姜老夫人反应就啐了口口水过去,“你个没用的东西,事情是这样的吗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阿娘,你得给我做主啊今日女儿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是谁,谁敢把你惹得这样的出事的时候难道你没说你是你大哥哥的妹妹么”儿子如今是大官,多少达官显贵上赶着巴结,姜老夫人想不通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是苏瑜,还有一男的,一看就是她相好的,他们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沈莹添油加醋,胡乱编排。 苏瑜 苏瑜 姜老夫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苏瑜是谁她好像也听人说过孙家人进了京,把苏瑜也带走了,没想到她在京城住了那么久没碰到过,竟让头回进京的莹丫头给撞上了。 第323章 儿子心里有数了 “怎么,她给你委屈受了”姜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哭得伤心的姑娘,想着她家霖哥儿今时今日的地位,那苏瑜既在京城住着,肯定也是听过如今沈家是如何发达的,还敢欺负莹姐儿,是活腻味了么姜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沈莹见阿娘这样动怒,心里乐开了花,要是有阿娘帮她到哥哥面前去说嘴,还怕苏瑜那贱人有好果子吃“是啊,阿娘,就是她,从前在咱们家做媳妇时就对您不孝,常惹您动怒,大哥哥也是被她气得成婚数月都住在书房。如今她只是个被休弃活在别人屋檐下的弃妇,居然敢对女儿甩脸子,还不把大哥哥放在眼里,阿娘,您和大哥哥要为我做主啊” 姜老夫人看着为她出门张罗,却吃了一肚子气回来的亲姑娘,心里的火腾腾就烧了起来,等到霖哥儿回来,定要问了孙家的住址,上门去讨说法。“你放心,有阿娘在呢,定不会叫你的委屈白白生受。” “还有苏瑜那个相好,看着人模狗样的,还是个体面人呢,竟能做出让人把我丢出门的事情来,太可恨了,阿娘,你和大哥哥一定要为我出这口气。” 姜老夫人扶起沈莹,拍拍她的手,又说安抚她的话,“只要找到苏瑜,她那个相好定然也是逃不脱的。” “嗯嗯。”沈莹连连叠声应着,心里很是满意。 “走走,进阿娘屋里歇歇,都是阿娘的错,过个寿辰不但让你操心还记你在外头受了委屈。”姜老夫人母女俩亲亲热热的朝屋里去,“好好跟阿娘说说苏瑜那贱人是怎么欺负你的,也好叫你大哥哥仔细给你讨公道。” 贺宏平讪讪退下,万氏也抱起孩子准备回自个儿院子,刚起身就见李氏一脸难看疑惑的盯着姜老夫人和沈莹的背影。她这才想起这个京城沈氏是不晓得上河县沈家那些旧事的,连她这个二房媳妇也是偶尔听府上婆子闲磕牙才知道的内情。方才听到沈莹哭诉,简直就是大爆料啊,换了是她也由不得不生疑。 “二太太,莹姑娘适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李氏见万氏准备悄溜,在她转身是问道。 李氏哂笑一声,不知是说还是不说。说吧,她一个侍妾,就是沈家一个奴儿,实在不该打听这些,她也不必放下身段给她解释。不说吧,沈家如今中馈在沈氏手里攥着,她得罪不起。权衡再三,万氏还是决定纡尊降贵告诉李氏,反正她一个侍妾,肚子里又怀着沈家的种,能作什么妖出来 “你住在京城,自是不知大哥哥在下河县老家的旧事,之前他是娶过一房媳妇的,那媳妇还是如今大嫂嫂的堂姐,后来说是那大嫂嫂不贤不孝,被大哥哥休了,这才娶了如今的大嫂嫂。”万氏三言两语交待了沈重霖和苏瑜还有苏玫的往事,晃着怀中孩子,“孩子打磕睡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歇着吧。” 万氏走得很快,不如说是逃得很快,她好像不愿意提起沈家从前那些事。李氏虽是沈家侍妾,主家的事轮不到她发生作主,可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至晚些时候,沈重霖去会友回来。脸上一脸被人奉承坦然受用的醉意,但他酒量一向不错,今日这点醉意也只能算是微熏。 他走到廊下,是在想回苏玫的屋还是去侍妾李氏的屋。说实话,他吃了点酒,心里有股子邪火欲泄,李氏虽然温柔如水,但她怀着身孕,实在不适合承受他的欢爱,那就只能往苏玫屋里去。 说起苏玫,自打上次他吵了她,二人还没见过面,想着她是个知礼贤慧的,如今定然知错了。毕竟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没有他,她哪里来的诰命还在下河县那个乡下地方不知会嫁个什么人家做婆娘呢。 快要走到苏玫那里,身后突然响起女使的声音,“大人,老夫人一直说要见大人,大人既是回来了,就赶紧先去见见吧。” 阿娘要见他,沈重霖首先想到的便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女使答,“奴婢不知,请大爷赶紧去吧。” 近日过得顺风顺水,府中也是一阵太平,阿娘突然找他干什么难道是李氏和苏玫又闹矛盾了沈重霖心里那点儿邪火渐渐隐淡下去,脸上浮上些许不耐烦和厌恶。都说后宅安定,大丈夫才能在前院冲锋献阵,他家到好,安静一阵子总要出点儿风波来,真不知几时能消停。 郁郁寡欢度到姜老太太院里,屋里就只得姜老夫人一人,马嬷嬷沏了茶也退去。 沈重霖请了安作了揖,吃着茶,听着姜老夫人和蔼开口,“阿娘的寿辰还有大半个月就到了,你屋里的媳妇个个贤慧知事,弟弟妹妹们也孝顺,阿娘这心里为能过上如今这日子甚是欣慰,只是你阿爹又是个没主见的,京城又大,时常见不着人,阿娘心里有桩事还请问问你的主意。” 听着阿娘的语气尚算平顺,沈重霖心里有忐忑搁于 平静,放下茶碗,十分孝顺的看向姜老夫人,“阿娘有事尽管吩咐。” 姜老夫人摇摇头,一脸为难的看着沈重霖,她满心满意的大儿子,“这事儿就算阿娘吩咐,你也轻易办不成。” 沈重霖心里又犯嘀咕了,“阿娘,有事直说。” “你屋里的媳妇和你弟弟妹妹们,想给阿娘过寿辰,阿娘心里很高兴。想着你如今前程似锦,愈发出息,咱们沈家在京城总算是站稳脚根。素日里你请你饮宴吃酒的不在少数,你媳妇封了诰命也是隔三隔五收到宴请贴子,这些礼数要是不还,人家该说咱们沈家没有规矩了。” 沈重霖听了半天觉得还是没听到点子上,但被阿娘那动听的话说得心中很是舒坦。的确如此,如今他升了官,请他吃酒会友的人档次又得到一个提升,那些过往看不起他背不起抵毁他的小人如今更是高攀不上他,再没有比这个更得意的事了。 “你们非要大操大办我的寿辰,可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霖哥儿,届时来那么多人,咱们这院子能装得下么”姜老夫人终于说到重点上,“我有想过不若请人出去饮宴算了,可如今你的官做得这么大,给我办寿辰却要出去饮宴,实在是让人笑话不是。” 沈重霖终于明白了,阿娘铺垫了那么多话,是在说现在住的宅子已经配不上自家人的身份,要换宅子。可是哪里来的银子换宅子要换多大的宅子 瞧着沈重霖一脸的为难和凝重,姜老夫人心里空落落的。他都当了这么大的官了,换个宅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先前她说不容易不过是客套话,可真没想到会见到儿子这么难看的脸色。 “怎么很为难么”姜老夫人心里不大乐意,但脸色仍要做出一副不忍儿子为难的表情来,“唉,真是我这寿辰闹的。要是不听你媳妇和弟弟妹妹的话就好了,可如今连进府做宴的大铛头都请好了,人家也在积极准备这次做宴席的事,若辞了人家说不做宴了,咱们沈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哦” 沈重霖为肖相献计偷梁换柱活下肖敏的命来,肖相问他:你是为财还是为官 他很认为的答道:前程。 前程,即是官。 官,就得有官声。 官声一差,他的前程就得断送。 此前都是别人宴请他,他若不回礼的确说不过去,关系,不都是靠来来往往维系的么阿娘这次做寿辰,的确是个笼络和维护关系的好机会,错过了实在可惜。 “阿娘事事为儿子着想,儿子心里有数了。” 第324章 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听着沈重霖这样说,姜老夫人心里快要飘起来一般。她就要换更大的宅子住了,会有更多的奴仆侍候她,她在外人面前脸上也更光了,看谁还敢笑话她是从小地方来的。 “你是个懂事的,阿娘为你操心的事越来越少了。”姜老夫人欣慰的说出这么句话来。 沈重霖的脑子里却在想如今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处大宅子届时搬迁宴和阿娘的寿辰一起办,真可谓双喜临门,会是何等风光而这一切,苏玫是不可能为她做到的,她如今手里只握着京城外远郊的一处二百亩的小庄子,这也是她仍能在李氏面前抬头做人的本钱,因为她可以不用花李氏的银子也不会饿死。 看来今夜他心里的那股邪火是不能消下去了,想要宅子有下落还得看李氏。 “还有一事是关乎你妹妹的。” 沈重霖的心思被姜老夫人打断,听着这微恼的声音,沈重霖想着是不是沈莹闯祸了“莹姐儿怎么了” 姜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憋的那口怒气给发泄出来,“你妹妹今日出街给我选寿辰用的宴酒,没想到在一个酒肆里碰到苏瑜那个贱人。不仅羞辱你妹妹,还和着她的相好把你妹妹丢在大街上,害你妹妹当众丢了好大的脸。此事你要是不给你妹妹讨个公道,我就亲自到孙家去走一趟,问问孙家那周老太太,到底是怎么约束那个弃妇的。” 只一听到苏瑜两个字,沈重霖便是满心满脑的警惕,浑浑噩噩听完阿娘的阐述,沈重霖直觉这事肯定是莹姐儿借着如今自己的光贴上去得意,苏瑜如今什么身份莹姐儿受辱都是轻的,但凡苏瑜狠点儿,她哪里还能活着回来 他又想到阿娘虽然也住在京城,但却并不时常在外走动,至于苏瑜如今活得怎样,全然不知底细。还是不告诉她为好,否则还不知得难堪到何种境地。 见儿子不说话,姜老夫人轻轻喊了两声,“霖哥儿,霖哥儿。” “啊。”沈重霖回神。 “你想什么呢”姜老夫人突然脑洞大开,惊慌起身,“你不会是知道了苏瑜那贱人的下落,想和她再续前缘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别忘了如今你是个什么身份,就算她之前嫁给你一次,可想再进门,哪怕是为妾为奴,我都不答应。” 沈重霖被姜老夫人这番言论给惊得滞愣,心里听得直突突乱跳,“阿娘,阿娘您快坐下,没有的事,您别胡思乱想。” 姜老夫人还被自己方才想到的可能性愁得胸口难平,听到儿子这样说才稍稍安下心,“我真希望我是胡思乱想,你但凡有点这样的念头,就赶紧给了掐灭了。你要想想咱们家如今的境况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苏瑜是配不上你的。” 沈重霖深吸口气,一提起苏瑜他心中有抑闷得很,他还记得苏玫提起她是说的那句话,她说她知道自己的官儿是怎么来的她怎么会知道的他漏夜去了趟相府,见了肖相,连他都不知道肖敏的下落,苏瑜打哪儿知道他的官儿是怎么来的 “我和苏瑜都是老黄历了,早就翻篇了。”沈重霖也怕真将姜老夫人气出个好歹,赶忙忍燥安抚,“阿娘您放心,是真的不可能,儿子愿发毒誓。” 苏瑜恨他,怨她,如今已与沈家对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伺机像疯狗一样咬他一口,他避之不及,哪儿会故意接近 “那就好。”姜老夫人平静下来,也认为自己的念头过于疯狂,“我以前听说孙家那个雍哥儿还有点儿出息,如今也不知是真的假的,你在朝为官,跟阿娘说说。” 这个倒没必要隐瞒,沈重霖便说了。 姜老夫人听闻孙学雍的官比沈重霖大半级,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来,眼角的皱纹全搭落下来,“哼,惯不得苏瑜那贱人敢对你妹妹那般无礼,原来是有人撑腰。” 姜老夫人又啐了一口,“有人撑腰又如何我看她一个弃妇,在这半是皇亲半是官的京城,谁会挑个弃妇做媳妇,哼哼,就让孙家养她一辈子吧,最好把孙家吃垮吃穷,让孙家一辈子倒霉。” 沈重霖没为姜老夫人这番咒怨的话感到不平和羞耻,只是淡淡的觉得可笑,因为孙家倒台,不也正是他的期望 “也不知她那个相好的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她是个嫁过人的,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要她。”姜老夫人越说越起劲儿,“说起来她与孙家是外亲,咱们也用不着怕她。你妹妹的委屈你得记住,改日撞见她,定得为你妹妹好好出这口恶气。” “儿子知道了。”沈重霖囫囵应着。 离开姜老夫人院里,与姜老夫人的一席谈话,沈重霖的微醺彻底清醒。他吩咐女使去请沈莹到书房见他,然后自己踏着夕阳西下的光芒先到书房坐着等。 沈重霖一 回来沈莹就得到消息,还是她特意安排人去告诉大哥哥阿娘在等他。这会子接到消息说大哥哥要见她,沈莹心里一阵切喜,她料想定是大哥哥知道她在苏瑜那里受了委屈,找她过去安慰顺便商量怎么为她出气。 “大哥哥,你找我”沈莹站在水曲柳的书案前曲了曲膝,一脸期待的看着沈重霖。 沈重霖看着这个只会给他惹是生非的妹妹,脸色铁青,“听说你今日见着苏瑜和她的相好了在哪里见到的” 果真是为了这事,沈莹来了劲头,立即又开始添油加醋的编排。如果不是沈重霖知道苏瑜的近况,或许真会相信沈莹这番言论。 “大哥哥,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我都搬出大哥哥你了,她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真是太可恨,太不把咱们沈家放在眼里了。我受点儿委屈不算什么,我就是气她一个弃妇,怎么能不把大哥哥你放在眼里。” “你说说她那个相好长什么样子”王爷不在京城,以王爷贵胄的地位身份,苏瑜也不会存有二心,那她会和什么人见面见面又商量什么是不是想着怎么对付他 沈莹很想开口说那个人长得很好看,比你还好看,可偏又是那人亲自下令将她丢出门去的,于是她心里的形象崩得一塌糊涂,故意给苏瑜脸上抹黑。她撇着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一身的流氓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也是,她一个弃妇什么正经人家会要她” 流氓气不是正经人家的公子这两句话让沈重霖根本勾勒不出与苏瑜见面的人是何模样。“好好说。” 听着大哥哥声音一沉,沈莹也吃不准大哥哥找她来到底是不是为着替她出气,“大哥哥,你管那个相好做什么,找到苏瑜,问她那个相好的身份不就好了吗以大哥哥你如今的身份,难道那贱人还管忤逆你” 看着沈莹胡搅蛮缠的样子,估计她是不会说实话了。 沈重霖挥了挥手,“下去吧。” “大哥哥。”他还没说什么时候去替自己出气,怎么出气呢,沈莹不甘心走。 “出去。”沈重霖的声音更沉更冷。 沈莹怕了。 沈莹一离开,沈重霖在书房里坐到太阳落尽。 使役进来问他,“大人,晚膳备好了。” 沈重霖默了一默,“去对李姨娘说,让她准备准备,我去她那里用晚膳。” 罢了,既然想不通,他也不再胡猜,眼下还是替阿娘了了心愿,将大宅子的事落定才行。 第325章 对沈家出手 苏瑜回府后换了身素色对襟裙,袖口绣着淡淡花纹,裙身绣着几枝淡粉的水仙花儿。她跪坐在茶席前煮水烹茶,室中静得落针可闻。 蝶依恭敬的伺侍于侧,看着王妃动作无比娴熟的辗茶,一时间茶香四溢,沁人心肺。 袁嬷嬷甩着手帕迈进门槛,边福边道:“晗哥儿已经接回来了,说是今日上了骑射的课,有些疲惫,老奴让碧影接回疏云台去了。” 苏瑜点了盏茶,先放在鼻前闻了闻,抿了一口才道:“回头给茶铺传个话,这一船茶色泽鲜亮,口感香沁,可以开售了。” “是。”袁嬷嬷又福了福。 苏瑜抬起头,看向袁嬷嬷时卖起关子,“嬷嬷,你猜今日我在酒肆见到什么人了” 袁嬷嬷疑惑的看向蝶依,这才想起蝶依昨日未随姑娘出府,笑道:“老奴不知是谁,但见姑娘反应,那人该是姑娘所认识的。” “我见到沈莹了。” 袁嬷嬷的脸色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去,“她也进京了”又想到沈家一大家子都在京城,她往来探亲也是可以的,“也是,如今沈家大爷出息,她来打打秋风也是正常的。” 袁嬷嬷的头上一直戴着苏瑜为她订制的银簪,她默了一默,“嬷嬷,可还记得香莹娘” 袁嬷嬷颌首,苏瑜继续说,“香莹娘如今正在沈家讨生活,你找个时间悄悄约她出来,我们需要在沈家放双眼睛。” 袁嬷嬷没细问,应下了。 楚环重回红袖招的事传扬得很快,这几日尽是有关她的艳闻。说她离开红袖招无处可去,回到红袖招最思最念的人是已经被斩首的肖敏。甚至有传言说她拿着香烛偷偷到肖敏坟前哭诉,眼睛肿得跟个核桃般大,那白花花的冥钱飞得漫天都是,皆感叹一个女伎竟也会如此长情。 耳边那些文人骚客将肖敏与楚环的过往更是传成了一段风流佳话,苏瑜听听一笑抿之。 出了酒肆,袁嬷嬷已经立在马车边打开帘子。 车轮开始转动后,袁嬷嬷开始叙说她从香莹娘嘴里听到的消息。 “姜老夫人要做大寿,嫌弃现如今住的宅子小安不下贵客,沈大爷忙于公务,寻大宅子这事就落到了二爷沈重德肩上。沈二爷挑了好几家,都无甚满意,不是嫌贵就是嫌旧,十分矫情。” “沈大爷想换宅子,指望不上正经大奶奶,去指望了妾侍李氏。沈宅的下人私下都在议论,沈家的内务早就阴阳巅倒了,苏大奶奶不管事,让那李氏掌了中馈,如今的沈家是个妾侍当家呢,真是不成体统。” 袁嬷嬷边说边厌恶。 “知道沈家准备了多少银子买宅子么” “香莹娘说也不知沈大爷是如何忽悠李氏的,竟叫李氏回娘家借了两千两银子,又卖了陪嫁的两间铺子,这才凑够了银子换大宅子。” 苏瑜静静听着,目色清澈纯净,不由自主想到那一世她为沈家倾尽一生,换来的悲凉下场,心底的寒气就止不住的冒。重活过来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她可以淡然,可以不恨,可是在与苏玫几次相见,又在看到沈莹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法子忘记,她只是将那些恨埋在某个地方,而沈莹和苏瑜却拿着锄头,一下下的挖开了。 “小斑爷是个京城通,你去支会一声,让他想法子弄间宅子出来,务必要让沈二爷满意。”沈重德重财轻义好骗,可沈重霖却是个精明的,“一旦有任何消息速来告诉我。” 姑娘这是要对沈家出手 也是,这沈家收拾了干净了耳根子才清静。 半柱香后马车停在孙府门口,苏瑜进府后先到周老太太院里请安。 周老太太有日子没见苏瑜了,章嬷嬷喜笑颜开走在前头引路,“前儿老太太和梅老太太说了会子话,说起姑娘准备办个女学,这可是件大好事,我们老太太是极为赞成的,那梅老太太也夸赞姑娘有气魄,有风度,不比男子差呢。” 苏瑜笑了两声,“祖母这一向身子可好” “好好,好得很呢。”过了垂花门,章嬷嬷说道:“家里正有件大喜事要办呢。” “大喜事” “是啊,是二房的雍哥儿终于要订亲了,订的这关大学士家的兰姑娘,虽说是个庶女,但养在嫡母膝下,自小也是按照嫡女的用度养大的,与咱们雍哥儿匹配得很呢。” 听到这个消息,苏瑜着实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他俩什么时候” “怎么姑娘没听说”这回换章嬷嬷吃惊了,回头看苏瑜一脸的懵,“先前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呢,姑娘竟没听说。” 苏瑜摇摇头。 章嬷嬷笑道:“将军府的冯夫人过寿那日,我们雍哥儿也去了,不知怎么就与关家兰姐儿撞在一起,不仅如今还还亲在一起,当时在场好多人都能做证。后来雍哥儿和二太太亲自到大学士府请罪,没想到两下里都有那个意思,再让雍哥儿和那兰姑娘见了一面,这事儿就那样成了。” “就这样简单”苏瑜身后的袁嬷嬷忍不住插嘴,“真是不敢相信,不过那关家一听就是个学问清流人家,这门亲事结得好,雍哥儿好福气呢。” “谁说不是呢。”章嬷嬷边走边叹,“老太太一直呕雍哥儿的亲事没着落,这乍一有了着落,又这样容易,都让她觉得好不真实,天天早晨都要问一遍,雍哥儿和关家姑娘结亲这事儿是真的么,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外祖母这是高兴得昏了头了,才觉得不真实吧。”苏瑜应了一句。 章嬷嬷呵呵呵连着笑了好几声,“瑜姑娘今日回来,老太太要更高兴了。” 知道她回来了,外祖母特意吩咐章嬷嬷亲自来接,这已经是一种欢喜的体现。可她今日回孙府,并非只探望周老太太这一事。 周老太太吩咐秀娟沏好了茶,上好了点心,立在门口终于看到苏瑜的身影,连连招手,“快来快来,我的乖乖,你总算是想起还有我这个外祖母来了。” “我怎么听着外祖母这话有点儿酸呢,您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苏瑜快几步站到周老太太跟前,握着她的手,看着外祖母身体康健,苏瑜心中也很欣喜,“中午在酒肆里用的午膳,看账看得呆了,都没吃饱。” “快进来,都给你备好了。”周老太太拉着苏瑜进门,指着桌上的三道点心,“看着,这是芝麻糖软糕,椿子酥还有荷花饼,都是你爱吃的。” “还是外祖母疼我。”苏瑜上前拿起一块荷花饼放在嘴里,很是香甜。 周老太太也是真的心疼苏瑜,和王爷新婚才大半个月就要分隔两地。小夫妻,新婚燕尔的,她心里拽不定得多寂寞呢。“还有好茶,全是你的,别急,慢慢吃。” 袁嬷嬷看不过去了,嗔责道:“姑娘这胃口真是刁,近几日像是吃不饱似的,这会子吃饱了,晚膳是用还是不用哦。” “你也别怪她,反正王爷又没在京,她怎么舒坦怎么来吧。”周老太太以为袁嬷嬷担心苏瑜吃得多身材走形,将来会惹得王爷不满,并未往其他地方想。 袁嬷嬷是真的担心,怕主子姑娘把胃给吃坏了。 “你也好久没回来了,出去找找府里相熟的人说会子话再过来。”周老太太吩咐袁嬷嬷离开。 相熟的人都在城外碧落庄,城里相熟的也都到了王府,只是她倒是可以下去歇一会儿,毕竟上午与香莹娘说了那么多话,费了不少心思。 第326章 你不害怕吗? 袁嬷嬷走后,苏瑜吃了口茶,“外祖母,听说雍表哥和关家兰姐儿订亲了,真是太好了,虽然过程很戏剧,但这的确是段好姻缘。” 提到这事,周老太太眼角的皱纹都染着喜色,她坐到苏瑜身边,“你这样赞成,可是见过那关家姑娘” “见过见过。”苏瑜老实回话,“就是上次在冯夫人的寿辰上,她与阿芳交好,我们在一起坐了坐,是个很端庄的大家闺秀,雍表哥娶到她一点儿也不亏。” 正说着话,外头又响起阵阵脚步声。 “是阿瑜回来了吗” 这声音是孙妤,果然,孙妤最先进门,瞧着她肤色莹亮,精神奕奕,苏瑜心中大为感慨,还是活着好。 接着是孙娴,她亲亲热热上前握着苏瑜的手,“本想着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到王府去找你了,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们还真怕进不去那威严森森的王府呢。” 苏瑜回握着她的手,笑道:“想我了就去找我,别把我的家说成虎狼窝成么” “不是虎狼窝,但也是高不可攀呐。”孙妤也站过来,看着苏瑜好好的,她很高兴。 “好了,两位姐姐放过我吧,别在打趣我了。” 瞳晖院里笑声阵阵,姐妹几个与周老太太相谈甚欢。 她们说到孙学武真去跟他阿爹和哥哥学做生意去了,看到他翻然醒悟般的长进,梁氏很欣慰。还说到素菊快要生了,肚子小得像扣了个筲箕在肚皮上,梁氏整日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健康。 她们又说到孙学雍的这桩婚事如何如何的妥贴,那关家兰姐儿又如何如何的知书识礼,这两天在准备聘礼,过了城外大相国寺的法会就到关大学士府下聘。 在说到孙娴婚事上时,苏瑜发现孙娴的脸色黯了黯,她扯了个别的话题岔开了。 一直到在瞳晖院用过晚膳,才等到孙学雍回府。 苏瑜提议孙学雍,周老太太便敏感的知道她这次回来肯定有事,便示意孙娴陪着她一起。 等进了孙学雍的书房,孙娴也识趣的退下。 孙学雍拱手让座,苏瑜摇头笑道:“在外祖母那里坐了一下午,又才用过晚膳,还是站站的好。” 孙学雍看着苏瑜姿态雍容,移步间,每个笑,每个表情都充满智敏和清灵,“你回来,祖母自然是最就高兴的。” “今日才知道雍表哥就要与关大学士的姑娘订亲了,这是桩好亲事,可喜可贺。” 说到这事,孙学雍有些不好意思,“阿瑜妹妹,你今日来找我。” 苏瑜拿眼斜过去,淡淡的笑容里笼罩着一丝阴云,“我怀疑肖相以权谋私行偷天换日之计活下了他那该死的儿子,我不相信肖敏真的死了。” 孙学雍闻声大为震愕,他愣了愣,然后迅速将书房门扣上,转身便问,“此事颇为重大,你手上可有证据” 苏瑜摇头,“我是没实证,却坚实自己的推论。” 孙学雍凝视着苏瑜平静的眼神,看她半点也不像开玩笑,也是,谁会拿这事开玩笑“就算是推论也得有依据。” “我的依据沈重霖升官。” 苏瑜声音清脆,字字掷地,容不得孙学雍不多想。苏瑜曾与沈家的官司他是知道的,但以如何她的身份地位,完全犯不着将沈重霖放在眼里。那就是跟肖相过不去毕竟肖三姑娘可曾是太后亲指给王爷为妃的人选。 孙学雍沉默着,苏瑜知道他在想什么,“雍表哥别想太多,不论我如何,沈家都会与我过不去。我算计着此事,也的确是有给相府添堵的缘故,毕竟他们有事情忙才会让我的日子安生些。王爷远离京城,我得守住摄政王府。” “你将沈重霖升官这事与肖敏未死的事联系在一起,是怀疑这主意是沈重霖出的” 一点即透,孙学雍的确有几分聪明,不然宣祈也看不入眼罢。 “沈重霖官欲极重,哥哥你立功回京受封,他怎甘心屈于你之下” 仔细想想,的确是在他受封不久,接着沈重霖也升了官位。“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将肖敏找出来,肖敏才脱困不久,料想肖相也不敢近期冒险将人运出京城。”苏瑜眉目沉静如水,声音带着慑寒,“肖敏好色之徒,肖相为护他性命定会看得极严,那他如何解决内心的恶欲我猜他要么在伎馆里找相好,事后灭口,要么强掳清白女子,事后灭口。我想请雍表哥你帮忙的事,就是查查最近伎馆还有民间,是否有无故失踪的女子的苦主报案” 听完苏瑜的话,孙学雍瞬间想到这几日在京城听到的各种流言蜚语,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苏瑜,“阿瑜,你和红 袖招的楚环小姐认识” 真不愧是宣祈看中的人,苏瑜颇为欣赏的笑了,“是的,也不怕直接跟表哥说明,肖敏一案正是由我和楚环小姐一手操办的。楚环小姐全家死于非命,罪魁祸首非旦安然无恙,依旧手握重权操控苍生,换作是你,也想报仇吧。” 在苏瑜欣赏孙学雍的同时,孙学雍也在欣赏苏瑜。看着她一脸清寒的模样,他实在想不出她到底出于何种目的非得将京城的局面搅得如此之乱“阿瑜,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自保吗” 苏瑜深深吸了口气,潋丽的颜颊似想到什么,仿佛天边接踵推来层层云翳,浑身上下都溢着冷凉的阴沉气息,“表哥在王爷身边时日不短,朝中局势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你以为我与他的婚事是怎么来的是皇帝逼他答应去收复连云七城换来的。可皇帝真是为了万里江山让他出征么不,他更想让王爷死在外面,更想京城里的摄政王府出事,断了王爷所有的后路,他想逼他造反,然后好有理由对他下死手。” 这些充满权势欲的话不该从花样年华的出来,从苏瑜口中说出来,孙学雍莫名有种蹉跎感,她不像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像是个看通一切权势欲的上位者。莫名的蹉跎感过后,孙学雍感受到的是无尽的害怕。这些话不是不可能发生,一旦发生,摄政王府完了,从孙家嫁进王府的苏瑜肖相会放过吗肖三姑娘会放过吗不会放过苏瑜,就表示孙家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你不怕吗” “怕”苏瑜反问,徒然笑了,笑得潋艳,与她身上那一袭素色的对襟襦裙衬托出的清贵气质半点不符,“我怕他们就会放过王爷放过我么表哥,阿瑜没那么天真。” 她要活成怎样才会这般冷静理智得仿佛能掌控一切。孙学雍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你能告诉我这些,说明你没将我当外人,阿瑜,以后有事别独自抗着了,表哥这里,愿意为你分担。” 苏瑜的眼神清润平静,“谢谢表哥。” 马车前檐挂着两盏照明的灯笼,一路摇摇晃晃回到摄政王府。 刚下车,莫总管突然打门后冒出来,像是等候多时,“王妃,宫里的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太后身边的那个总管太监“来多久了” “天没黑就到了,老奴不知王妃去处,也如实说了,李公公非得等王妃回来传了旨意再走。” 莫总管也是从宫里出来的,言谈间对这个李公公颇为诟病。 苏瑜冷笑,“他这是故意等着,好叫我难堪呢,人在哪儿” “花厅奉茶。” 来到花厅,果见李公公坐在左下首席,端着茶,脸上还抹了粉,一副谁也不敢惹的架式歪在鹅颈椅上,他看见苏瑜进来,只抬了抬眼皮,然后又用指腹沿着茶盏盖儿滑了一圈,“哟,王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敢叫咱家等的您还是头一位呢。” 这个李公公那一世受了他不少气,给了东西也难见好脸色的主儿。反正他与自己天生不对,这一世也用不着特意惯他的脾气,“公公要是等不起,大可以回去。” 第327章 李公公被呛 李公公从梳头太监做起,熬了一辈子才坐到慈宁宫总管太监的位置。又凭着八面玲珑的讨好手段,很得太后欢心。如今就算是皇后娘娘跟前,他也是有三分薄面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个低贱的商户女给呛口,李公公的脸色可想而知。 “咱家是奉了太后之命来给王妃您传旨的,您让咱家等就是让太后等。”李公公接着危险的冷笑一声,“敢让太后等,王妃您好规矩呵。” 苏瑜眸色清寒,落坐在主位上,淡淡的睨着李公公,“不敢,公公可是敢跟太后娘娘平起平坐的人,本妃哪儿敢在公公面前提规矩” 李公公手里的茶盏被捏了道细纹,他若不控制情绪,这茶盏已经碎了。他本是想教训苏瑜不懂规矩,细想之下他那句您让咱家等就是让太后等,字面意思可不就是跟太后平起平坐 “能得如此伶牙俐齿的王妃,王爷真是好福气。” “自古尊卑有别,上下有序,赐福这种事还得让太后娘娘金口玉开才作数,公公您就做好自己的本分,越俎代庖可就是僭越自己的本分了。” 苏瑜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仅指责李公公忘了自己奴才的身份,还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本分。侍立在门边的莫总管听得很过瘾,也有些担心王妃这样得罪李公公真的好么他毕竟是太后身边的人。 李公公大辈子没受过这种气,他丢下茶盏,一甩搭在臂弯的拂尘起身。 “摄政王妃接懿旨。” 苏瑜起身跪在地上,“臣妾接旨。” “五日后大相国寺法会,着王妃准备着一同前往。” 这就样苏瑜知道李公公是故意整她的,这样一句话,哪里用得着他那样大阵仗传话还让她跪着听苏瑜也懒得生这死太监的气,“臣妾领旨。” 李公公拂袖而去,门外的袁嬷嬷先前听着屋里的对话吓得背后一身冷汗,赶忙进来将苏瑜扶起,“姑娘这性子真是的,让老奴说您什么好呢这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代表着太后娘娘呢,您这样跟他呛声,指不得他会在太后娘娘跟前怎么编排你呢。” 苏瑜望着门口,又听着莫总管提出和袁嬷嬷同样的担心,“这个李公公为人刁钻刻薄,在宫里就连皇后娘娘也得顾及着他三分,偏他会讨太后欢心,惹得太后总是离不开他。王妃您如此得罪。” “莫总管。”苏瑜出声,打断他的话,“想必您是知道咱们王爷与慈宁宫的情份的,我就算做得再低三下四,慈宁宫里的主子奴才也不会对我说半个好字。如此,我何必扭捏委屈自己倒不如怼几句来得爽快。” 这是实情,莫总管无法反驳,只能无奈的笑道,“王妃倒是赤子之心。” 突然,苏瑜头昏眼花身形后倾。 袁嬷嬷吓了大跳,“姑娘,这是怎么了” 莫总管也将心悬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老奴这就去请御医。” “等等。”苏瑜扶着袁嬷嬷坐下,甩了甩昏旋的脑袋强留着一丝清醒,“不能叫御医,门口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有御医进府,什么都瞒不住。我不妨事,歇歇就好了。” 袁嬷嬷和莫总管面面相觑,各自心中都很憋屈。诚如王妃所言,眼下这摄政王府虽说是清平一片,可出了王府大门,什么事能瞒得住要是知道王妃病了,那些个心怀叵测之待更要强打精神算计了。 “嬷嬷,许是这两日太劳累了,再说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扶我回去歇歇便是。” 趁着苏瑜合眼揉太阳穴的空隙,袁嬷嬷递给莫总管一个眼神。 等到送苏瑜回到明德院,吩咐好采玉夏莲好身服侍,自己则偷走出来。 莫总管已在湖畔不远的连廊里等着,看到袁嬷嬷回来,“嬷嬷有事吩咐” “我琢磨着王妃这几日身子不大妥当,不找个大夫看看我总是不放心。”袁嬷嬷边说边露出焦虑的脸色。 “嬷嬷确定不是方才被李公公给气的” 袁嬷嬷一听莫总管提到李公公,一时间气都喘粗了,“我们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找那死太监拼命去。” 袁嬷嬷待王妃的心跟他待王爷的心境是一样的,“可是王妃说不让请御医,嬷嬷擅自做主,又真叫王妃说准了的话。” “我有个主意,总管先听听,若是妥咱们就这样办。” “嬷嬷请说。” “咱们不请御医,只去坊间请个普通坐堂大夫,总管给安排差个寻常府里有女使病了,请来诊诊脉。只是女使病了,又是请的寻常坐堂大夫,不必走前面正门,打偏门带进来便是。尔后我让姑娘到女使屋里,届时帘子一扯,只伸手诊脉,大夫又看不见模样,出去就算 被人逼问也不会露馅不是。” 亏袁嬷嬷能想出这么个主意,真是为王妃操碎了心,“嬷嬷这个主意妥,风险小,我这就去安排。” 有莫总管的安排,事情进展很顺利。 次日晌午,苏瑜正歪在西窗下看书,不明就理被袁嬷嬷拽起来出了明德院。 “嬷嬷,你这是将我往哪里带去” 采玉和夏莲也是满腹狐疑,袁嬷嬷回头说,“采玉,夏莲,你们就在明德院候着,我和姑娘一会儿就回来。” 采玉和夏莲愣在原地,苏瑜更是莫名其妙。“嬷嬷,你到底要干嘛呀” 袁嬷嬷半推半扶着苏瑜,“老奴又不会害姑娘,姑娘只管跟老奴来就是。” 这倒是真的。 跟着袁嬷嬷来到离舍,苏瑜记得苗二姐和青蓝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苗二姐果然在呢,她一见着苏瑜笑着迎上来,“姑娘快来。” “二姐,你和嬷嬷玩什么把戏呢。” “到时候姑娘就知道了。”苗二姐把瑜推到床边,“委屈姑娘上床去。” 袁嬷嬷则在门口望了一眼,“来了来了,快到床上去。” 苗二姐动作迅速将挂在铜勾上的幔帐放下来,自己和苏瑜一并被掩在幔账后。 “神神秘秘的。”苏瑜奇怪的看着苗二姐,苗二姐却给了她一个噤声的动作。 接着帐外的袁嬷嬷说,“大夫,里面请,我侄女这几日不舒坦,总觉得头脑昏沉,请你好好给我侄女诊诊脉。” 那大夫就是前大街荣春堂的坐堂大夫,素日里那些个大宅院的奴仆随从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找他,虽说头一回进王府,大夫也没指望着自己能有幸替王府主子把脉。但能进王府里走一趟,他还是很高兴的。 “行医救人是在下的本份,嬷嬷不必客气。” 等到大夫在床前坐定,帐里的苗二姐立即将苏瑜的手送出帐外。 其实从袁嬷嬷嘴里听到大夫二字时,苏瑜就猜到她与苗二姐搞什么鬼了,真是难为袁嬷嬷能想出这种谨慎的法子。 “大夫,我侄女是怎么回事啊”大夫久不言语,袁嬷嬷心里的鼓越敲越响。 “她昨晚差点昏倒,还有胃口也比之前大,时常才吃了饭不久又饿了,在主子跟前当差肚子还一个劲儿的乱响,要不是我老婆子还有几分脸面,她早就流落街头了。” 帐里的苏瑜听着袁嬷嬷杜撰,险些笑出声来。苗二姐装模作样的应了一句,“姑妈,你给大夫说这些做什么,让侄女以后怎么见人呢。” 袁嬷嬷没料到苗二姐会配合,又道:“早该请大夫来看看,省得你在主子面前丢人现眼。” 大夫抽回手,一边整理手枕,一边笑道:“敢问令侄女可是已经婚配” “是啊,成婚都两年了。”袁嬷嬷继续胡诌。 “大喜啊,令侄女这是有了身孕,只是时间尚短,不易摸脉,所以在下多诊了会儿脉。” 第328章 喜脉 袁嬷嬷顿了顿,瞬间喜上眉梢,“真的吗真是太好了,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大夫坐到桌上,开始写安胎药方,“前期胎象不稳,得叫你侄女多注意注意,我开几副安胎药,一日两碗,定能保令侄女胎象稳固。” 袁嬷嬷感激不尽的话不知说了多少,准备送大夫离开时,朝帐里喊了一声,“大夫要走了,还不去送送。” 幔帐一边被撩起,苗二姐从床上下来,对着大夫福了福,“我送大夫出去。” 大夫一看是个模样娇俏的小妇人,作了半揖,“你有孕在上,还是多休息吧,随便遣个人随我到铺子里抓药便是。” 袁嬷嬷没坚持,送大夫离开,随便让请大夫小厮再送大夫回去。 莫总管不放心,一直等到袁嬷嬷送大夫离开才从开满蔷薇花的小径里走出来。 “看你这喜笑颜开的样子,王妃无事吧。” 袁嬷嬷一合掌,轻声笑道:“王妃有喜啦。” 莫总管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嬷嬷说什么” “王妃有喜啦。”袁嬷嬷又说了一遍,然后转身进屋。 彼此苏瑜已经从床上出来,幔帐业已重新挽回铜勾上悬起。她坐在凳子上捋着袖子,心里五味杂沉。其实她心里是有数的,那一世生桐姐儿,可不就是这样,头昏,胃口也大。苏玫暗地里在姜老太太跟前笑话她,说她怀了个饿死鬼,不然一天能吃五顿饭 “姑娘大喜。”袁嬷嬷迈步进来,笑得眼角起了不少皱纹。 莫总管跟进来,苏瑜在他眼角看到了眼泪,“王妃大喜,要是王爷能知道这个消息,指不定得多高兴呢不,这事就该让王爷高兴高兴,老奴这就去写家书告诉王爷。” “不妥。”苏瑜出声阻止,“王爷才离开多久大军估计才到连云州,总管这家书一去,先不说会不会落到旁人手里,真叫王爷看见,定会分心为我伤神。他在前方拼命,我不能因为腹中这块肉拖他后腿。” 莫总管缄默的看着苏瑜,王妃说得句句在理,他一个字也无法反驳,“王爷能娶到王妃您这样有智慧的妻子,是我们王府的福气,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说到伤心处,莫总管真的开始抹泪,“皇后娘娘在天上看着呢,她定会保佑王爷和王爷一切顺利的。” “此事也就我们几个知道,不然知道的人越多我腹中的骨肉越不安全。”几日后大相国寺的法会,太后亲自派人来叫她同去,指不定在其中闹什么妖蛾子呢,她得小心。 “连采玉和夏莲也不告诉么”袁嬷嬷想着这两个是信得过的,知道后能更加用心服侍。 苏瑜摇摇头,“让雪娇和蝶依知道就行了。” 袁嬷嬷想了想,“那姑娘往后的吃食就全由二姐你负责,不必刻意供食,但务必不能亏了姑娘肚里的孩子。” “放心,奴婢明白。” 徒然想到什么,苏瑜看向莫总管,“莫总管,你派个人悄悄盯着刚才诊脉的大夫,我想看看出了王府,谁会先请他喝茶。” 葛总管倒吸了口凉气。 天黑后,今日给王府嬷嬷侄女请脉的大夫被人用黑布袋套了头,又被人一路抗着飞檐走角落到一处院落,然后重重摔到地上,他已经吓得忘了呼痛,袋口被打开,光亮险些要刺伤他的眼。 大夫惊恐万状的四下望了望,满屋的奢华尊贵,一看就是权恩盛府之家。正前方垂着青碧色的绣帐,烛火下隐约可见绣帐里坐着个人。 “你今日进王府,都干了什么,又看了什么” 一道动听淡漠的声音撞进大夫耳中,大夫对这没有感情的声音打了个激灵,抖如筛糠,“就是就是给一个嬷嬷的侄女请请了个脉。” “最好直接说实话,不然你肯定会后悔。” 绣帐后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听得大夫每个毛孔都在恐惧,他止不住的磕头,“我说的是实话呀,我进府就只是给个女使模样的妇人把了个脉,她是喜脉,那嬷嬷还说她侄女成婚有两载了,最近不舒服,这才把我请进府去看看,我说的是实话啊” 绣帐微微撩起,从帐后走出个青衣绫裙的女使,那女使手里松开一副画,看着地上的大夫说,“看看这画中人,可是你请脉的对象” 大夫颤颤巍巍抬起头,眼泪鼻涕流一脸的模样直叫女使恶心,“仔细看看。” 大夫赶紧用袖子擦干净眼睛,女使手中是一幅女子画相,他不敢怠慢,仔细盯着画相。 接着女使问,“是给她请的脉么” 大夫脑海里浮现出苗二姐的样子,使劲儿摇头,“不是,那小妇人的脸稍微团, 不像这画中女子瓜子脸,而且那小妇人没这画中女子好看。” “住嘴。”女使冷喝一声,“确认没认错” 大夫心里都快崩溃了,“小的就是个普通的坐堂大夫,能找小的诊脉也只能是府上的女使杂役,再说小的看见的人的确不是这画上的人,这才是今日晌午发生的事,小的不可能记错。” 绣帐里的人默了默,良久,“滚。” 女使示意门口的人进来,重新将大夫装进布袋,“我会让人时刻盯着你,所以最好闭紧你的嘴巴,不然你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 布袋里传出闷声回应,女使无比嫌弃的示意来人赶紧带走。 绣帐缝里伸出一支葱白细嫩的手,接着露出肖美媛阴狠柔美的脸来。一支金步摇在她耳畔摇摇曳曳,生怜生姿,“莫不是我揣测失误了” 锦悠垂眸思忖半分,“姑娘定是太过紧张王府传出来的消息,苏瑜如今贵为摄政王妃,身子身份何等矜贵,岂会找这么个蹩脚大夫看诊依奴婢看,他说的话该是不假。” 肖美媛松了口气,坐到桌边若有所思,“那贱人如此谨慎,量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赌运气。王爷都走了那么久了,咱们硬是半点儿收拾她的机会都没有找到,看她过日那样舒坦,我这里心就跟千万只蚂蚁在咬似的,又痒又恨。” 锦悠递上一盏茶,肖美媛吃了一口,仍没压下满腔的妒怒,“曲恒那个蠢货,上次在宁威将军府非但没讨到便宜,还被苏瑜煽了一巴掌,不中用,就该丢人。只是我真没料到,苏瑜做了王妃,享受王府带给她所有的荣耀,居然还自甘下贱做起生意,逼得曲家进项几乎全乎,拮据度日。” 为此事,曲二姑娘特意到姑娘面前好一通哭诉,听得姑娘心烦意乱,更暗骂曲二姑娘蠢得无可救药。 “太后那里这么久了,也没明着帮我,甚至对王爷也无动静,她可不像是个会真喜欢苏瑜的老太婆。” “或许太后也没找到机会呢。”锦悠看向肖美媛,若有所指,“姑娘忘了,昨日李公公到王府去了,这个时间太后让李公公去王府干什么能联想的只能是几日后大相国寺法会的事,或许太后就要出手了呢” 肖美媛赞赏的斜着锦悠,“就你聪明。”尔后又道:“你说,我要不要办太后助助兴呢” “有太后出手,必定十拿九稳,姑娘若从中助事情更加顺利,太后定会感念姑娘懂事,将来许姑娘心想事成。” 锦悠一番话说得肖美媛心中美得很,接着又犯起了难,“可我并不知道太后要做什么,又从何下手呢” 第329章 姜老夫人母女的打算 “就算不知道又如何,在大相国寺法会那日,京城有头有脸的官家亲眷都会前往上香听法,咱们使计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丢脸也不是什么难事。” 肖美媛倒是有心,“那贱人身边有两个奴婢,一个叫雪娇,一个叫蝶依,可都不是善主儿,那是王爷留在那贱人身边的暗卫,专门保护她的安全的。普通的法子普通的人,根本不能靠近,而且她本事大着呢,伶牙俐齿,最擅颠倒黑白,那些个没脑子的官眷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谁能不受她迷惑坚决站在咱们这边呢” “奴婢倒有个人选。” “谁” “长公主殿下。” “阿珏”肖美媛吃了一惊,着实没想到锦悠会说出长公主来,“她怀着身孕呢,而且既将临盆,但凡有点闪失我就吃不了兜着走,而且那日她未必会去。” “姑娘忘了,驸马府的阿娘正是法会那日过生辰,驸马爷每年都会到大相国寺进香祈福,驸马孝顺,又与长公主关系亲睦,长婚后都是夫妻两个同去,今年肚子的孩子又将出世,依奴婢看附了临盆,长公主千难万险怕是都要去的。” “可是。”主意是个好主意,但肖美媛仍有疑虑。 “姑娘,咱们只是利用长公主而已,又不会真的伤害她,届时还有苏瑜那贱人背锅,您担心什么呢” 锦悠字字在理,容不得肖美媛迟疑,她阴狠的笑道:“就依你的,事成之后,赏你城外一座小庄子。” 锦悠听闻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跪在地上,“谢姑娘赏。” 明德院中有两株桶粗的梧桐树,皎白的月光下,树叶泛着油绿的光泽。 苏瑜手持长柄团扇,眼睛望着梧桐树出神,纤薄的身影异常寂寥。 听着莫总管回完话,她慢慢言道:“只去了肖家” “是的,人已经回了荣春堂。”听不出王妃话里的情绪,莫总管应答恭敬,“老奴不放心,还让人继续盯着呢。” “辛苦了,总管下去歇息吧。” “老奴告退。” 莫总管离开时与袁嬷嬷相互点了点头,袁嬷嬷手里拿了件披衣落在苏瑜肩头,“夜风是凉爽,但姑娘现在身子不比从前,可不能不将息。” “嬷嬷,我想他了。” 别的话题,袁嬷嬷还能接下宽慰两句。唯独此事,她张着嘴,也不知要说什么。 只能默默的守着她,陪着她一起,感受时间流逝。 苏瑜满腹愁叹,她从来不知,闲来时会有这样一个人,让她心心念念,再不能忘。 接下来几日,日子很太平,只有孙学雍那里传来消息说京兆府的确接到一踪少女失踪案,苦主天天在衙门口闹,京兆府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下来,仍那少女的下落仍为找到。他已经暗中去打探少女失踪前的行踪,有消息会再通知她。 夏日绵微凉,终是到了大相国寺法会那日。 出门前,袁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蝶依和雪娇倒没什么,反观采玉和夏莲,都觉得近日的袁嬷嬷比从前更啰嗦了。 “王妃可知夏莲背地里说袁嬷嬷什么” 马车上,蝶依好笑的看向苏瑜。 “哦,那丫头说什么” 雪娇抢话道:“说袁嬷嬷得了话唠病,往后她嫁人可不能选这样的人做婆婆,不然抗不住说。” 苏瑜脑补夏莲说这话时一本正经的表情,满脸的无可奈何。 与雪娇和蝶依说着闲话,马车不紧不慢赶往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的法会一年一度,颇受人尊重,智恩大和尚讲的经和他的菩提之心一样,让人十分信服。智恩大和尚平日里都在游历,只有大相国寺法会前后一个月才会出现。 苏瑜想到智恩大和尚,便想到那一世他对自己的话。 姜老夫人封了诰命,底气足了,也肯见人了,得知大相国寺法会,连太后都会露面,自然要跟风而来,万一碰到太后,又在太后跟前得脸,于她儿子的前程也是有足益的。再来她的辰就要到了,大宅子业已看好,就等她家德哥儿今日去交付银子换了房契,那座五进五出伴着花园湖泊的大宅院就是她的新家了。在那样的大宅子里办宴请才有面子呢,今日若能在法会上多结识些权势贵眷,她亲邀至新宅参观,那才是人生一大乐事呢。于是一大早就让马嬷嬷帮着她捯饬,虽说比不上簪缨大簇的世家老夫人那般气派,但一身富贵绝不叫人轻看。 苏玫知道这样的盛事苏瑜肯定会去,才在她面前丢了脸,又被夫君严重警告,她虽爱凑热闹,为着颜面问题,她还是愿意在家待着。 李氏只是个妾 ,大相国寺的盛事她没姿格参见。 万氏孩子,也去不成。 但沈莹不同,她对这样的热闹期待神往,迫不及待想参与其中。更打算让夫君贺宏平一路,若能结识些京中权贵,看伯府那些个顽固还敢不敢轻瞧他们所以,她缠着姜老夫人说了很多好话,这才如愿以偿。 沈莹打扮得异常醒目,头上一只雀衔珠的金簪是她最宝贝的头饰,脸上的胭脂红若绯霞,衬得她的确有几分瑰丽夺目。玫红色的绣花对襟裙,外罩白色薄烟轻纱,脚踩紫薇花绣鞋。 她一出现,贺宏平眼睛都看直了,良久才道:“娘子真好看。” 沈莹心里美滋滋的,不枉她辛苦收拾自己,嗔斜着贺宏平,“瞧你这傻样儿。” 姜老夫人对沈莹这一身装扮也很满意,觉得她没给自己丢脸,只有一旁的马嬷嬷几欲张口。老夫人和莹姑娘收拾得这样隆重去法会好么佛家重地,讲究的可是个清心寡欲,谁会在这样的场合花枝招展引人注意 “阿娘,你在京这么久,可要好好替我引荐引荐,你是知道我在下河县过的那些日子,夫君是个不中用的,若没点儿机遇,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回到京城。这京城多繁华热闹呀,就是空气都比咱们那小地方的香甜。” 上了车,车帘抖动,沈莹扯着姜老夫人的衣袖撒娇。 但她的话叫姜老夫人面色微僵,以往是有些门户太太给她发贴子,可她自卑浅薄,怕出丑,索性都婉拒了。如今封了诰命,颜面上有光,这才肯出来见人。所以,她认识的人估计还没苏瑜认识得多。说到这里,她有些后悔没把苏玫带来,也好替她引荐引荐,让她在权贵圈子里露露面啊 遣憾过后,又想今时不同往日,依她家哥儿的出息,定会有不少人上赶着巴结,她用不着主动去结识。 “我记下了,不过你与女婿也得争气,今日这法会能算是为你将来住稳京城铺路呢。”姜老太太此时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姑娘沈菡,她想是也能到京城来,那他们那一家子可真算是团圆了。 “是,女儿省得。” 在沈莹憧憬着她的美好前程时,苏瑜的马车已经往山上驶去。她撩帘看着满眼的青山碧翠,眼中的黯然渐渐飞散。 约莫半柱香时间,马车被堵在几辆马车后,蝶依撩帘望了望,“王妃,前面是长公主和相府的马车。” 长公主宣珏都要生了吧,怎么还外出走动 过了一会儿,马车才往前挪动。 苏瑜在雪娇的搀扶下落车,大相国府慈悲庄严的门口,看到长公主宣珏和肖美媛。宣珏肚大如箩,碧烟色的薄襟襦裙被支得老高。她身边随侍着两个嬷嬷两个女使,看向苏瑜的目光很是复杂和不屑。 肖美媛妆容精美雅致,无尽的妒恨被深深掩在眼底,望着苏瑜她浅笑嫣然,美得端庄文雅。她听说苏瑜的马车跟在她后头,又知道长公主的马车在她前头,就有意让苏瑜在门口给长公主添添堵。 第330章 闲话 她是很清楚长公主看不上苏瑜,不仅二嫁,还成了她长辈,连她见着也是要行礼问安的。长公主真真的天之娇女,自小性子倨傲骄纵。岂会忍受自己瞧不进眼的人长自己一辈 肖美媛吃准这一点,便故意在门口磨蹭,直到苏瑜的马车停过来。 “请王妃安。”肖美媛先行行礼问安。 瞧她那规矩的样子,苏瑜可不会真信肖美媛诚心愿她安,“肖三姑娘不必多礼。” 说完,视线落在她身边的长公主身上,“长公主快要临盆了吧,女子怀胎很是辛苦,出门在外,长公主千万要保重身子。” 长公主并不接受苏瑜的好意,只是略略颌首,想自己向她行礼问安,宣珏自认做不到。“不必王妃操心,本宫知道。” 听着长公主不冷不热的话,苏瑜并不气恼,反正她也没指望能在宣珏这里获得几分好颜色。 “王妃王妃娘娘。” 忽然听到有人喊她,苏瑜偏头回望,看到霍静芳姑嫂二人下得马车朝她走来,喊她的正是岳云眉。 岳云眉不必说,霍静芳以往与肖美媛算是走得近的,也不知几时开始渐行渐远。不论如何她们同住京城,自情分不比苏瑜差,怎么这二人眼界越来越低下,竟与苏瑜厮混成熟。 肖美媛心中很是鄙夷。 “阿眉,阿芳,你们来了” 岳云眉和霍静芳客气的朝长公主行礼,“请长公主殿下安。” “嗯。”宣珏面无表情应付一声。 “都进去吧,太后娘娘一早就到了,咱们该进去请安了。”肖美媛看出长公主的不耐烦,提议。 众人不可置否。 大相国寺的法会是大雄宝殿进行,诸多香茗贵客尚在来途,但寺中一切皆已布置妥当。进了山门没走几步,眼前一处香鼎香火旺盛,两侧经幡随风翩然,已到了不少人,但各自言谈小声谨慎,丝毫不曾冒犯法相庄严。 长公主和肖美媛走在最前头,苏瑜和岳家姑嫂落了几步空隙说着悄悄话。 “我瞧着长公主就要临产,她就不怕磕着碰着么”前面长公主右手撑着腰走得慢,连带她们跟在后头的也步缓。 对于长公主宣珏,苏瑜大概是了解的。不论是那一生还是这一世,她都与驸马都蔚夫妻情深,今日是驸马阿娘马夫人的生辰,以往马夫人身子尚好,必到大相国寺进香祈福。身子一垮后,此事就落在驸马身上,每年的今日由他到大相国寺代劳。与长公主成婚后,事情又落到长公主肩上。“驸马的阿娘今日寿辰,长公主为她进香祈福,这是尽孝呢。” 岳云眉一副了然的表情。 苏瑜又道:“怎么只见你们俩,你阿娘没来吗” 岳云眉翻了个白眼,“我阿娘早就到了,你忘了太后今日也是要到大相国寺的,不说我阿娘,只要是受了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天刚亮就起身朝大相国寺来候着了。” 那一世她也知道大相国寺的法会,只是一次也没参加过,因为着忙着打理府中庶务,应付生意场上的多端诡变,根本没时间体验这种悠闲。 “阿瑜,大相国寺后山有处断崖,崖前有片枫树林风光甚是怡人,寺中僧侣建有步道盖有亭子,这个时间最是赏枫叶由绿变黄的好时候,等到法会结束,咱们带上吃食茶点,到那里去吹吹凉风吧。” “阿眉,你忘了你哥的叮嘱了”霍静芳给岳云眉泼了盆冷水,“你哥可是说了,让你今日乖乖跟着我,不许再惹事生非,不然就要。” “知道了,不然就要给阿爹阿娘告状嘛。”岳云眉不满的斜视着霍静芳,“你们夫妻两个真是越来越同心了,弄得我俩之间从未有过情分似的。” 岳云眉这话听着有点酸味儿,但除此之外还有猫腻儿。苏瑜扯着霍静芳,悄悄问了句,“怎么回事啊” 霍静芳哂笑一声,然后附在苏瑜耳畔将前段时间岳云眉到得胜堵局的壮举说了个大概。苏瑜直听得心肝打颤,这岳云眉也太胆肥了吧,这万幸是没出事,要是出了事是不是还是找上她的麻烦呢。 “不止呢。” 霍静芳又附在苏瑜耳边一阵细语,听得苏瑜更是满脸惊愕。惊愕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岳云眉走在前面的背影,“真的她真的一不五时的提起世子爷” 霍静芳十分肯定的开口,“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我和她二哥哥又不是傻子,早就看出问题了。只是世子爷那样的名声,真不知阿眉中了什么邪。” 名声 苏瑜想起了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的话。 这也是萧景仁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家世有 家世,要地位有地位,偏偏没有姑娘敢嫁进寅国公府的主因。但她是知道萧景仁的,传言哪里可信他明明是个大好的待娶青年嘛。若真是岳云眉和他成了,那白太蔚府与孙家的可能性不是大大提升么 不对,她想得倒是美,还不知人家萧世子愿不愿意呢。 一行人陆陆续续到了太后所在的朝圣阁。 梁太后端坐在首位,今日打扮稍作寻常,只是多年深宫上位生活,令她举足间气势尽显,威慑逼人。她笑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不笑,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冷漠杀伐之气。 首位下坐着三品官亲家眷,不时吃吃茶,左右说说话,或者默默听侍站在太后身侧的与太后讲话。 宫里的嬷嬷进来回话,“太后,长公主和肖三姑娘还有王妃等人来了。” 一提到王妃,还算温和表情的太后脸色微僵,她可没忘记当初苏瑜在慈宁宫是怎么威胁她的。宣祈离京后,她想尽法子想从苏瑜手中夺回她想要的东西,孙府找不到,进了王府就更难。这些时日她想起自己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就夜不能寐,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怎么能被一个扶不上台面的二嫁贱婢要胁 苏瑜一脚迈进来,首先看到的不是梁太后,而是梁太后身边的智恩大和尚。想到那一世他对自己的话大有玄机,她就想找个机会与他多说几句。 至于太后眼中的怨毒苏瑜视而不见,随众人一起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佛门清静之地,讲究人心归一,用不着守这么多的臭规矩。” 话是这样说,苏瑜知道这些臭规矩是梁太后最为看重的。 起身后梁太后与霍静芳还有岳云眉说了几句话,又让肖美媛和长公主落坐,独独留苏瑜不尴不尬立在中央,“自从王府大婚后,咱们两妯娌还是头一回见面吧。” 什么意思怪自己不懂规矩不将她放在眼里么 苏瑜曲膝福了福,“是想着进宫向太后您请安,只是臣妾蠢笨,记性也不好,头先嫁进王府时教养嬷嬷教的规矩忘了大半,怕进宫见着太后冒犯太后,也怕在太后跟前闹笑话,给我家王爷丢脸。” 本是没可信度的敷衍话,偏生叫苏瑜说出几分可信度来。 而梁太后也着实没想到苏瑜会这样怼她,暗暗捏紧手中丝帕,压着满腔厌恶笑得无害,“你呀,就是想得太多,进得宫来,咱们妯娌说说话,哪儿有那么多规矩。” “既是太后不嫌弃,那臣妾往后就时常进宫叨拢太后,还望太后不嫌臣妾话多将臣妾给赶出宫去才好。” 苏瑜语怕一落,诸位官亲夫人都忍不住哂笑。 当然,也有看不过眼,想故意使苏瑜难堪的,例如黄国公府的张夫人,“知道的,说王妃开玩笑呢;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在贬太后娘娘不近人情呢。” 第331章 佟茉的恨 张夫人语声一落,阁中瞬间寂静。 这个黄国公府的张夫人,苏瑜那一世没得罪过她,这一世好像也没得罪过她,偏生她就要跟自己过不去。苏瑜笑吟吟的看过去,“张夫人这话真叫本妃惶恐,本来一句玩笑话竟叫张夫人曲解成了别的意思,太后娘娘敏慧天下,怎会不近人情张夫人这样说,可是在挑拨我们妯娌之间的关系还是说张夫人以为我这个粗鄙之人见不得太后,抑或是太后无容人之量会刁难于我”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王妃,她哪有那个胆子挑拨她本意想叫苏瑜难堪,可没料到头顶会被扣下这么大顶帽子。张夫人惶惶不安的起身,冲着太后忙曲膝,“太后明鉴,臣妇不是这个意思,是王妃误会了。” 今日在菩萨跟前,太后也不想跟苏瑜撕破脸,她出声做起和事佬,“咱们多少年交情了,我还是懂你的。王妃别站着了,坐吧。” 苏瑜却道:“回禀太后,臣妾头一回到大相国寺,适才一路走来,看到朝圣阁不远处有间观音堂,臣妾想去拜拜,求求菩萨保佑我家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难得你对王爷这份心思,去吧。” “臣妾告退。” 退出朝圣阁,苏瑜目光清寒层层,蝶依看出她不高兴,担心她腹中孩子,“王妃别跟张夫人一般见识,她在京中官亲中出了名的刻薄。” 苏瑜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找事,事总找我,我怎么就那么不受人待见,好像谁都能攻击我似的。” 蝶依和雪娇相视一眼,心中皆明了,王爷不在京城,那些看不起王妃出身的人可不就紧着她欺负 站在观音堂门槛外,苏瑜抬眼看着观音菩萨慈辈庄严的法相。她深吸一口气,提着忐忑之心迈过门槛,跪在观音座下的蒲团上,双手合拾,无经虔诚。 重活这样的事,世人谁敢想又有谁敢信 莫不是菩萨怜悯她那一世命运凄苦,给了她一次擦亮眼睛的机会睁开眼,看着观音菩萨慈眉善目的笑容,那目光中大千世界无所不往,无所不在;那笑容里人世沉浮,皆是虚枉,皆是笑谈。 “阿弥陀佛。” 伴随着一声佛号,从内门里走出了智恩大和尚。 苏瑜忙忙起身,紧张的张了张嘴,又想到身后跟着雪娇和蝶依,含在嘴里的话终是改了,“大师安好。” 智恩大和尚目光充满慈怜,落在苏瑜的小腹之上,“女施主不必满腹疑愁,正所谓庄周梦蝶,或是蝶梦庄周,又有何干系人之一世,终不过寻个安身立命的归处,只要女施主坚信,千难万险,亦会无虞。” 当智恩大和尚的目光落在她小腹上时,苏瑜便确定智恩大和尚是有大智慧的,“大师,我可能守住这孩子” “女施主多此一问,你不正守着他么阿弥陀佛” 智恩大和尚出现得突兀,也离开得突兀,苏瑜怔怔的看着他消失,脑海里响着他的话。 “王妃,告诉大和尚没关系么我看他与太后那样亲近,会不会”雪娇出声,满腹担忧。 “我记得寺中东面有个牡丹园,咱们去走走,我想透透气。”消化消化智恩大和尚的话。 雪娇和蝶依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她们家主子好像从未来过大相国寺,怎么寺中有个牡丹园 大相国寺的法会苏瑜是没参加过,但却也是到过大相国寺还愿祈福的。还记得那年姜老太太受了风寒一直未能痊愈,苏玫说最好到大相国寺添添香油,沈重霖听了这话,添香油这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也就是那一次,她在寺中碰到了宣祈。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侍奉的都是皇亲贵戚,寺中的栽种培植自然不落俗套。那牡丹园的几十枝牡丹让寺中僧侣精心培植,丝毫不比宫中御花园的牡丹花逊色。 不知何处传来木鱼之声,响在耳畔却是异常清静。 “好香啊”蝶依深深吸了口气。 “奴婢也闻见了。”雪娇附和。 “嗯,是挺香的。”苏瑜对花卉研究得不多,倒是小斑爷爱好这些。 蝶依发现王妃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想要打岔一二,“咱们府里也是有牡丹的,奴婢前儿瞧着已都开花了,王妃近日忙得很,得空在花前摆了茶席,咱们也能看个够。” “府里又不是不给你饭吃,你近日怎的就跟茶过不去真想学门手艺讨生活么”雪娇白了一眼雪娇,故意提了声调讨苏瑜欢心。 蝶依啐了她一口,“呸,你自己粗手粗脚,蠢笨如猪,学不来这风雅的东西还不愿旁人学,我看你就是妒忌我。” “你。”雪娇气急,“王妃,你瞧蝶依 ,她踩我呢。” 苏瑜被这二人的吵闹声闹得心绪活络不少,笑道:“好啦,雪娇,蝶依想学我教,你要是想学我也教,别半嘴了,咱们这就到了。” 三两只蒹葭蝶打眼前飞过,轻轻盈盈落在一株粉牡丹上,长长的触须卷起,紧贴着纤薄娇嫩的牡丹花衣。三人悄然走过去,还是将蒹葭蝶惊得腾空飞起,扑着翅膀落往别处。 放眼望去,各色牡丹争相绽放,大朵大朵入眼,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有两株金牡丹长在牡丹圃最中央,阳光下真如度了薄金般耀眼生辉。 “看着牡丹开得这样好,奴婢觉得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雪娇伸手去抓蝴蝶,她会武,手又快,抬手就将一只蓝蝶双翅捻在指间。“王妃,你看。” “它要是会说话,肯定在大喊救命,放了吧。”苏瑜笑道。 雪娇松手,蓝蝶展翅逃走。 “那边有朵大红色的牡丹,具着真喜庆,王妃,咱们绕过栅栏过去瞧瞧。”蝶依指着前方笑道。 苏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也见到了,点点头,主仆三人漫步而去。 “王妃娘娘。” 刚要到那朵牡丹跟儿前,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这声音,不陌生。 蝶依和雪娇见着来人,曲膝福了福,苏瑜则眼带疑惑望着她,“佟夫人,你也来赏牡丹”来人正是耿荣的嫡妻佟茉,她看起来眉眼清淡,身形很柔弱,似风再大一些就会被吹跑一般。 佟茉笑着摇头,“我是无意间见着王妃往这牡丹园来了,想跟王妃说说话,便擅自跟来了,王妃恕罪。” 佟茉单薄的身子微微盈礼,苏瑜则奇怪她与佟茉又不熟,二人之间哪儿来的话题“那边花径上有条长凳,咱们过去坐坐吧。” 佟茉站得久了的确有点疲累,苏瑜能这样顾及她的状况,佟茉不得不心生感激。“是。” 长凳左边有一株若大的柳树,柳绦低垂,一只蝉停在柳枝上一停一歇的鸣唱。苏瑜和佟茉坐下,蝶依和雪娇以及佟茉身边的女使往旁边退了退。 “佟夫人找我想说什么”她与佟茉实在是没交情,所以连客套都不知要说什么,不如开门见山。 佟茉则没料到苏瑜如此直白,她默了默,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听我家将军说她找过王妃了。” 佟茉的语气略带哀漠,却又携着太多无可奈何,“你既是知道他找过我,肯定也是知道将军为何事找我的吧。” 佟茉不可置否点头。 “呵呵,这种事情他竟也不避着你,我真不知该赞你大方还是笑你可怜。” 苏瑜的话让佟茉很受伤,“王妃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呢。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依仗的男人心里住着别的女人,我佟茉哪里比不上她为何将军会为她那样执迷不悟王妃,我是恨的,恨嫣如。” 第332章 卑微的佟茉 当初在长公主府上为嫣如动手打了耿荣,就该知道她与嫣如的情份不浅。此时佟茉在她面前说她恨嫣如,她还真是敢说啊“将军跟我说她想纳嫣如进府,你不会也大方到愿意她进府与你进侍一夫吧。” 苏瑜的反话佟茉不是没听出来,只是她说对了,“当年耿家因为门户差距,不仅强拆散了将军和嫣如,还让嫣如半生流落到烟花境地,事后瞒了将军那么多年,更令将军对嫣如误会颇深,害得他们。唉,如今真相大白,将军想要弥补,不论私心,我也是能理解的。” “耿将军何其有幸,能得妻于你。”这是苏瑜的真心话。 听见苏瑜这话,佟茉抿嘴笑了笑。“将军说王妃拒绝了他请您帮着劝嫣如进门的提议,我也想求求王妃,答应了吧。嫣如姑娘进门,我定不会薄待她。” 苏瑜目光凝凝的看着佟茉,想从她淡然的面孔里找寻出这话有多少真心。 似看出苏瑜的疑惑,佟茉叹息道:“我自小身子就不好,与将军成婚数载不育,家中长辈背地里不少劝将军纳妾抬通房,但将军都一一拒绝。起先我以为他待我情深,后来才知道他心里住着个嫣如,所以谁也瞧不上。” “如今将军手握重权,也有能力护住他心爱的姑娘。嫣如进门,府中长辈碍于将军情面,也不会多加刁难。至于我,身子这样差,肯定也没几年活头了,更不会成为影响她的障碍。所以,既然将军有意,嫣如姑娘又有真心,她是没道理不愿意的。” 听佟茉这话的意思,是上次耿荣没把话跟她说清楚,她才拒绝去劝嫣如的所以,她这回叫住自己,是想替耿荣解释,再给他和嫣如一次机会 看着佟茉倔强卑微的笑容,苏瑜实在说不出难听的话,“嫣如已经心死了,她打算放过耿将军,也放过自己。佟夫人,你不必自寻烦恼。” 佟茉摇着头,“我爱将军,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一旦爱了,不就是一生一世嫣如姑娘能为将军忍辱偷生,用那种特殊的方式守着他,看着他,这种感情是说散就能散的吗” 苏瑜无法反驳,只是佟茉的大度,还是让她难以相信。“你能跟我说这些,足见你的诚意,可这毕竟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无权替嫣如做任何决定。” “我并不想为难王妃,只是想让王妃替我传句话给嫣如姑娘,如果先前她是顾虑我才不答应,那就请王妃告诉她我的态度。” 有微风拂过,落在地面上的柳绦碎影斑驳,鼻息里是阵阵牡丹花香。苏瑜的视线落到从拱形门下出现的英姿身形上,来人面容清俊,身上淡青色的披衣行动中随风扬起,露出里面宝蓝色的绫纹长衫。 “阿茉,到处寻你不见,怎么到这里来了” 耿荣一出现,语气里是责备,眼中却是无尽的心疼的担忧。 佟茉笑着摇头,耿荣的反应让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苏瑜则在心中感慨,耿荣对佟茉的感情不像是假的,却又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嫣如。她是该赞他多情呢还是该恼他花心呢 “我已经添了香油,也在菩萨面前磕了头,你身子不好,咱们不参加法会菩萨也不会怪罪的,回去吧。” 耿荣温言细言,情深肉眼可见,谁不动容 姜老夫人的马车在山门前堵了很久,也正因如此结识了不少官亲家眷。得知她是沈重霖沈大人的母亲,纷纷上来奉承巴结。这可都是京中说得出名号的人物,居然围着自己转,姜老夫人表示很受用,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沈莹也很快与一些个略微说得出名号的贵女打成一片,又担心别人会笑话她没规矩,以自谦奉承的方式哄得贵女们很高兴,不但没让人觉得她见识浅薄,反而让人觉得她纯朴没心机。 “届时请田夫人和邹太太赏脸到舍下聚聚,咱们好一起说说话。”姜老夫人已经开始邀请人去参加她的寿宴,客气中满得得意。 田夫人是巡城御史家的夫人,家中老爷时常要与沈重霖打交道,她也打算维护好与姜老夫人的关系,“那感情好,届时就叨扰了。” 邹太太是大理寺卿家庶子的丈母娘,因着那庶子得宠,邹太太也时常在宴席上露脸。“是啊,到时我肯定拎着寿礼一早去敲门。” 田夫人和邹太太一左一右走在姜老夫人身边,这些品阶不高的诰命夫人是无缘得见太后凤颜的,若想见到,要么凭召见,要么凭运气。显然这一群人里都没有。 贺宏平在一群女人堆里实在插不上话,默默的跟在后头充满隐形人。 “老夫人,这寺中有个牡丹园,种植着各种名贵牡丹,其中两株金牡丹尤为珍贵,是极为难听的珍品呢,您头回到大相国寺来,肯定得去看看。” 田夫人对这个姜老夫人印象还不错,只是沈家的事她了解不多。 姜老夫人随口附和道:“我最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瞧着就新鲜得很,有劳田夫人带路,咱们一起去瞧瞧。” 田夫人主动扶起姜老夫人的手臂,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 姜老夫人被人这样礼待,只觉得脚下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十分舒坦。 一行人来到牡丹园,说说笑笑惊飞了许多蒹葭蝶,那些蝴蝶翩翩起舞,倒也十分好看。姜老夫人从未见过这样大朵大朵,且绽得饱满的花,一时间像看稀奇似的站到花前,“哟,这花开得真好看呢。” 沈莹怕她阿娘看到稀罕物什失态丢脸,赶紧上前扶住姜老夫人,趁机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阿娘,这牡丹开得真漂亮,想必是日日听寺,有了灵性呢。” 沈莹一番话,将姜老夫人从没见过世面的状态中拉回了神,她深吸了口气,拍着沈莹的手背,“京城真是个好地方,菩萨都比别的地方灵验呢。” “哈哈哈。” 姜老夫人一番话将众人逗笑了。 “大相国寺的菩萨最是灵验,一会儿老夫人去拜拜,定能心想事成。”田夫人趁机谄媚。 “是啊,我隔壁有户姓任的人家,娶了媳妇几年都没孩子,来大相国寺救了送子观音,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呢。”邹太太说得声情并茂。 是真的此时,姜老夫人又后悔怎么没把苏玫叫来了。苏玫嫁进她沈家也有些年了,连后进门的妾侍都有了身孕,偏偏她这正室的肚子安静得可以,太不像话。 “咦,那里有人呢。”田夫人看到一株柳树下站着几个人。 今日能到大相国寺的非富即贵,大家伙儿都好奇是谁立在柳树下说话。 不看还好,沈莹这一看,脸色顿时一滞。心中的火如何也压抑不住,全化作怨毒从眼中溢出来。那日在相见欢酒肆被人羞辱的一幕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还有那对奸夫不屑的表情,都像把她整个人放在火上烤似的难受。 “怎么是她” 姜老夫人声调一冷,田夫人立即察觉出异常,“怎么,老夫人认识” 姜老夫人立即想到前几日沈莹在她面前哭诉的委屈,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的宝贝姑娘头一回进京,居然让苏瑜这个贱人给羞辱,她鼻子里冷哼一声,“怎么不认识化成灰都认识呢。” 第333章 逼迫 “咦,那不是耿将军夫妇么”邹太太却蹭过不少大席面,虽说不曾与这二人说过话,但这夫妻两个什么模样还是有些记忆的。 田太太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耿将军夫妇,我怎么瞧着佟夫人在抹泪似的” “耿将军两口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缱绻恩爱,耿将军待佟夫人就像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似的,要说谁都会伤心难过,只有这佟夫人是最没理由当着耿将军的面哭的。” 邹太太的话像一记惊雷劈在沈莹头上,她仔细朝那边望过去,那佟夫人的确一副在抹泪的姿态,而耿将军微弯着腰,像是在诱哄她不要哭。再见苏瑜立在一侧,表情全无,沈莹立即脑补出一台荒唐的年度大戏。她激动得手指尖儿都在打颤,定是这对奸夫的事败露在正室佟夫人面前,奸夫要领进门,正室不肯,正委屈直哭呢。 天啊,这乡下戏台子上的戏码,居然在京城倾情上演。沈莹想看苏瑜丢尽颜面的声音在心底汹涌咆哮,她惹不起耿将军,但对付苏瑜绰绰有余。再者这里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官亲贵女在,若是知道了苏瑜作下的下作事,一人一口唾沫都要将她淹死。 啊 想想都痛快 沈莹不会满足于想象,她递给贺宏平一个眼色,随即大步朝苏瑜和耿荣走去。 佟茉的确眼湿了,不过不是因为沈莹脑补的原因,而是适才有风吹过,有尘埃挤进她眼中,一动就疼,耿荣哄了那久才让她忍住不用手去揉。 耿荣来了,也知道先前佟茉跟她说了什么。他对自己有脾气,说他自己有法子让嫣如松口,不叫佟茉替他求人。苏瑜没忍住哂笑,这个耿荣,真是又倔又蠢。敢情他真以为破镜能圆,那些修补的裂痕就能不管么覆水能收,收回来还是原先那盆干净的水么 牡丹花她也赏够了,听这对夫妻的话也听得够多,大雄宝殿的法会也该开始了。而且今日是太后特意叫她来的,她要是长时间不露面,肯定旁人会诟病,太后那里也不易交待。 刚要示意雪娇和蝶依走人,忽然见着沈莹气势汹汹走来。 苏瑜睁大眼,确定是沈莹,接着问题就来了,她为何在此 沈莹越走越近,越近越看得清楚。进了京是不一样,在下河县原本小家子气的苏瑜,也出落得气质端丽温婉,身姿盈盈,那两汪剪水瞳目,仿佛明月照水般清润明净。她身上穿着一袭碧青色粉绣小姜花儿对襟裙,外罩着霞影软缎纱衣,发髻间戴着钗饰虽然简单,瞧着却是价值不斐。整个人仙姿绰绰,是让人移不上开眼的动人雅怡。 “我还真是没认错人,大相国寺这种法会也是你这下作之人能涉足的”沈莹一站定,就对着苏瑜开始冷嘲热讽,“你但凡有半点自知之明,也不会闹到人家正主面前,哦,我忘了,你是个下堂之人,哪儿懂什么廉耻” 蝶依和雪娇眸色一寒,竟是为着王妃来的二人就要动作,苏瑜却挥手示意不必。 沈莹又看向耿荣夫妇,一腔义愤填膺的热血似不吐不快。只是她的目光在耿荣身上停了一瞬后就落到佟茉身上,“将军夫人,这事怪不得将军。”且说,且拿眼狠狠刮了一眼苏瑜,“虽说这贱人手段下作,但她的确长了张好看的脸不是还有将军,您千万不要被这贱人给骗了,她跟将军您交往,肯定没跟将军交待过她是弃妇之身吧。也是,想要高攀豪门,自己那点陈年烂底肯定是要藏稳了。” 沈莹这番慷慨陈词,说得佟茉一脸懵然。再细细回味沈莹的话,她道:“这位太太,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呀,这佟夫人说话声音柔柔软软,真是好听。沈莹丝毫没察觉到佟茉脸上的疑惑,而是自以为是的笃定道:“误会我怎会误会我可是亲眼所见,前几日这贱人在酒肆里勾引耿将军。” “住口。”耿荣终于反应过来沈莹在胡说八道什么,脸色一沉,“滚远点。” 沈莹为耿荣威慑所震,肩膀本能的吓得瑟缩。姜老夫人瞬间将沈莹扯到身后,指着耿荣自诩用心良苦相劝,“大将军怎这么不识好歹,我姑娘是在提醒你这个贱人的底细不干净,她缠着你是想破坏你的家庭,你不谢她反驳骂她,怎的这么不识好歹” 仗着沈重霖的官威,姜老夫人摆足了架子。 “你你胡说什么”佟茉听不下去,这老妇怎能这样往苏瑜身上泼脏水“你到底是什么人又知她是什么人也敢在此胡说八道,我看你上了年尼,劝你慎言。” 姜老夫人高傲的抬起头,拿眼不屑的斜着苏瑜,“沈重霖沈大人正是我儿,我是他的阿娘,陛下新封的诰命夫人。” 姜老太太封了诰命,这是那一世没有的事。苏瑜冷冷的瞥着她,挥袖重新坐下,这一 抬头,瞧着姜老夫人更不可一世的样子。她儿子当了大官,她又封了诰命,她很得意吧。 “我是沈大人的嫡亲妹妹。”阿娘报了身份,沈莹的胆子又恢复不少,从姜老夫人身后站出来趾高气昂。 佟茉哑然的看着这对活宝母女,难道她们不知道苏瑜已经嫁进皇家 姜老夫人见佟茉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份给吓住了。然而此刻更重要的是在苏瑜面前炫耀,她走了几步站到苏瑜面前,她竟坐在长凳上巍然不动,这样的藐视令姜老夫人很不痛快。 “苏瑜,没想到咱们婆媳这辈子还有再见的一日。” 苏瑜 跟随姜老夫人而来的一众官亲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都不由得面面相觑,当初从长公主府上传出孙家外甥女与新贵沈重霖沈大人之间的官司,又因与摄政王有了牵扯,故此被京城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了好久。这些夫人太太们虽不曾见过摄政王妃的面,但摄政王妃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此时,她们皆好奇,姜老夫人敢这样对摄政王妃说话,她到底哪来的底气难道就因她儿子沈大人升了官就算升了官也够不着摄政王妃的身份地位啊纷纷得出一个结论,这母女两个肯定是脑子有问题,或者神智不清,否则怎敢与虎谋皮 田夫人和邹太太准备转身遁走,她们可不想受这对母女的牵扯去惹上王妃,而且姜老夫人那些话太放肆,简直是攀污皇亲,弄不好可是要坐罪进内狱的。 蝶依和雪娇突然出现拦住一众人的意图,众人便脸上噙着惶恐和干笑,在原地呆住。 “老夫人慎言,我可没福气与您成为婆媳。”苏瑜勾起一方唇角,极尽凉薄一笑。 “你有自知之明最好,也别因着我儿如今出息了就惦记着再想回沈家。如今沈家大房有妻有妾,连女使都是人满为患,实在腾不出空地儿让你杵着。”姜老夫人眼中的意得志满像隐形的水,紧紧将苏瑜围住。 苏瑜实在按捺不住看个蠢货的眼神在姜老夫人身上流连,“老夫人多虑了,沈家又不是什么好人家,不是每个人都稀罕。罢了,就看在你我曾经婆媳一场的份上,这就走吧。” 让姜老夫人走,也就是会放过她的意思。众人正要松口气,沈莹突然跳出来,“苏瑜,你得瑟什么真以为自己奇货可居,是个男人都会看上你是不是现在大将军知道了你的真实面目,铁定是不会让你再粘着他。你要是还要颜面,就赶紧滚,别丢面丢到菩萨面前。” 沈莹这番话出口,当场就有几个夫人太太吓得脚软跪下了。 第334章 反转 而背对着众人的姜老夫人母女自然没看到,看到的,只有无尽疑惑的贺宏平。 被人这样欺辱,苏瑜失去了对姜老夫人母女最后的一点善意。她站起身,阳光从她肩后掠过,映得她的双眼满是冷冽清耀,连带声音都沉下不少,“耿将军,你熟知律法,冒犯皇亲者该当如何” 耿荣愣了愣,想到她是个连自己都会动手的人,岂会一直让人欺负“普通百姓按律杖三十,关进大牢。身有诰命者按律杖五十,送入内狱。” “姜老夫人,我不管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苏瑜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像不远处翩飞的蝴蝶翅膀,眨眼间投着淡淡黯影。“耿将军,今日这大相国寺的安危是你负责的,就辛苦你让侍卫将姜老夫人和沈莹分别送出去领罚吧。” 姜老夫人听得稀里糊涂,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苏瑜这小贱人让大将军抓她们母女去坐牢呢。心里莫名的起了丝恐慌,声音不由自主高了些,“慢着,哪里来的皇亲我几时冒犯了什么皇亲” “王妃娘娘。”佟茉心存仁善,有些不忍,“老夫人年纪大了,杖五十恐怕她承受不住。” “她有胆子出言不逊,就该有胆子承受后果。”苏瑜眸色幽深的瞟向姜老夫人和沈莹,语声轻灵,笃定了她不会收回决意的心意。 听着王妃娘娘几个字从佟茉嘴里说出,且是对着苏瑜,姜老夫人再蠢再笨,业已意识到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盯着苏瑜,心跳由慢及快,最后快到难以沉受,身子一歪瘫坐于地。 沈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摇着头,“你怎么会是王妃娘娘,不是我大哥哥的下堂妇,你是我大哥哥不要的女人,你怎么可能是王妃娘娘将军夫人,你弄错了是不是” 佟茉很同情沈莹母女的无知,却也很恼火这对母女的无知。就算苏瑜不是王妃娘娘,她们也不该在家中有人出息人,仗势辱人,颐指气使。“她是王妃娘娘,相信在场之人都知道。”你们为何不知道 沈莹回头,看到朝着苏瑜跪拜一地的官亲女眷们,最后一丝希冀之弦就那样脆生生的断了。她咬紧了唇,指甲扣破了掌心的肉皮,浑身上下都抖得像在数九寒冬没着寸绥。但她到底年轻,理智恢复得快。 “你不能打我阿娘,杖五十,她挨不住。” 连哀求她都语携硬气。 姜老夫人听见女儿的话,也神情清醒过来,可是她不敢动,更不敢说话。她完全相信以苏瑜的狠毒之心,她要再开口,肯定会被她赐死。原本以为儿子升了官,她可以在京中受人奉承,让人羡慕。逮着从前自己嫌弃万分的弃媳,能好好耀武扬威一番,哪里能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比起自己儿子升的大官,她更加的不好惹。她不是霖哥儿不要的弃妇么为什么会有王爷能看上她 苏瑜看着姜老夫人恢复了印象中出事后就瑟瑟缩缩的表情,眼中尽是嫌弃,“你们适才羞辱我的时候不是说得很过瘾么你阿娘活了一辈子,我能明白她靠着儿子终于能抖起来了,急于想在人前卖弄的虚荣,但她不该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是大相国寺,连菩萨都最讨厌犯口业之人。我只是个俗人,自然更不能勉俗,你们母女两个就好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应有的责任吧。” “不行,你敢打我阿娘,还让人把她送进内狱,我大哥哥不会放过你的。”沈莹慌了,她也没料想到今日会丢这么大个脸,要是大哥哥知道阿娘是因为想替她出气才找上苏瑜的,这一出事,肯定会把她剥皮抽筋。 “今日此处这么多证人,亲眼目睹你阿娘以及你出言不逊羞辱于我,耿将军依律行事,半点不错。你大哥哥官儿再大能大得过律法不过他索来紧张他的官声,我也很期待他会怎么不放过我。” 苏瑜且说,且搭着蝶依伸来的手起身,往沈莹面前走了两步。 只是苏瑜走两步,沈莹本能的往后退,“你想干什么”她恕吼,一把扯过一丈之外的贺宏平挡在自己面前,“贺宏平,你媳妇就要被打板子关大牢了,你放个屁成不成你好歹也是永宁伯府的人,不护着我,真想看我被打板子关大牢吗” 贺宏平在得知苏瑜的身份后,已经吓得神智不清,脑子里全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主家要是知道他得罪了王妃娘娘,这辈子莫说再回京城,被祖谱上除名的可能都有。这会他开始恨沈莹了,这个蠢婆娘素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今日害得他的天都塌了。 “你住口,都是你这个贱人惹事生非,得罪王妃娘娘,如今该正经求饶才是。”贺宏平怕连累自己,此时连休掉沈莹的心思都有了,他撩袍跪在苏瑜面前,“王妃娘娘恕罪,求您放过我岳母和娘子吧,她们冒犯您实恕不该,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嘛,求求您大 发慈悲,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贺宏平这态度惊得沈莹想一巴掌煽过去,但为了活命,也只能任由贺宏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苏瑜磕头,丢人现眼。 “不知者不罪好个不知者不罪。”这贺宏平口不择言,或许因为吓得不惊,丝毫没发现自己在乱说些什么。“你的意思,只要不知情,就什么话都能乱说一通” 呃,他不是这个意思,“不,王妃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瑜不欲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沈莹看着苏瑜走了,目光哀求到耿荣身上,“大将军,我大哥哥与您同朝为官,求你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我阿娘和我的,我知道误会大将军是我的错,你把我关起来可以,千万千万不要关我阿娘,她的身子伤不起啊” 先前还趾高气昂,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这会子知道撞到石头上,又一副低三下四的贱样,耿荣很看不入眼,“王妃是皇家媳妇,你们冒犯她就是冒犯皇家,她没立即将你二人赐死已是宽容,打入大牢关入内狱,去求求你大哥哥想法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哥哥,大哥哥若是知道了。 沈莹不敢想象,她脸色僵白,绝望的瘫坐在地上,不经意间,发现先前恭维她们母女的那些官亲贵眷,不知几时全都不见了。 走过拱形门,牡丹的花香越来越淡。 “姑娘,真打算把姜老夫人关进内狱呀那五十杖下去肯定会没命。”雪娇小心冀冀的斜着苏瑜。 “活该,谁让她这么冒险王妃的居然冤枉王妃跟耿荣将军,天啊,什么眼神儿啊,真以为儿子升了官,全天下的人都该由着她编排吗”蝶依不以为然,觉得姜老夫人母女活该。 苏瑜之所以会这样安排,是想替沈重霖找点事做。他若得到消息,定会四下奔走为她阿娘妹妹开脱,能分些心神在这处,相府那里没他出主意,破绽也容易露些。 “蝶依,你回头去跟耿大将军说一声,姜老夫人的板子不用五十,打十下直接关入内狱。”苏瑜想了想又想到,“沈莹那处杖三十改杖十五,关进大牢,若有人探监只管见,但若是我不松口,谁要是放人,就说我会追究到底。” 第335章 梁太后的诡计 “是。” 一阵敲钟声响起,惊飞山林中一众鸟雀远去,大雄宝殿的法会开始。 “那不是萧世子么”雪娇指着不远处的廊下,走着两人,“还有岳家二哥儿。” 乍一听到萧景仁,苏瑜不由自主就想到霍静芳在她耳边说的话。仔细瞧看,这萧景仁与岳云眉的确很登对,他又与岳远关系不错,两家关系更进一步大有可能。 说起来方才在朝圣阁她也有见到寅国公夫人玉氏,这个玉氏为人谦和,从不与人结怨,在京在贵妇圈中口碑甚好。为了扭转儿子的名声,只要是不差的宴请给她发贴,她都去凑热闹,目的就是想给儿子挑个满意的媳妇。能让她看入眼的自然是有,偏偏儿子像头倔驴,谁也瞧不上。 那一世,萧景仁直到被流放都不曾婚配。 这会子苏瑜很想看到岳云眉知道萧景仁也在大相国寺的反应,若她真有意,她倒不介意去萧景仁面前探探口风。 大雄宝殿的侧室里,梁太后静静地听着殿中传来的讲经声。长公主倚着软榻,身子的笨重让她极不舒服的换了好几个姿势,肖美媛双手合拾,十分虔诚的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垂帘让人撩起,看到苏瑜进来。 苏瑜先到梁太后面前曲膝福了福,然后梁太后身边的嬷嬷搬了一个凳子放到太后脚边。苏瑜是想离梁太后远些的,奈何在这侧室太小,除了太后又属她的地位就高,远些的地方实没她的位置。 “这寺中风景如何”室里有些闷,她边说边示意嬷嬷把窗户推开些。 苏瑜点头答道:“牡丹园景致不错。” “听说你在那里呈了好一阵威风,将你的婆母和小姑子一个罚入内狱,一个关进大牢,上位者手中的权力你用得很过瘾吧。”梁太后依然笑意恬淡,丝毫看不出她对苏瑜有任何不喜。 苏瑜扫了眼长公主,她像没听见似的歪着榻翻阅手中的金钢经。再看肖美媛,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看似自己受太后嘲讽,她心里美得很。 “什么婆母,什么小姑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苏瑜看似也不生气太后的挤兑,笑道:“适才我与耿将军夫妇在牡丹园叙话,那母女二来跑来胡言乱语,这冒犯皇亲要追责,臣妾也只是按着律法行事,难道太后觉得不妥” 她要承认这律法不妥就是冒犯皇室祖宗,梁太后唇角噙着的笑容往下敛了敛,“冒犯皇亲自是不可姑息,只是哀家以为你会顾念旧情,毕竟曾经也算是一家人。” “臣妾不过是嫁错一次,与沈家的情分浅薄得很。”苏瑜语色淡淡回着话,并不将太后这番挑衅放在眼里。 梁太后见她不上套,也没在继续刺激,反正今日苏瑜,必死无疑。 她悄悄斜了一眼身边的嬷嬷,那嬷嬷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阿珏,我看你坐着难受,不若出去走走吧。” 宣珏早就想离开走走,先前正要开口苏瑜就进来了,她与母后一直说着话,又因前头正讲着经法,佛祖面前她这点儿小不适算不得什么,更不敢张嘴。“儿臣肚子里这小东西一直踢儿臣呢,估计也是想出去透透气。” 梁太后点点头,又道:“让你小皇婶陪你去吧,下个月中秋宫宴,哀家想让她着手操办,以往都是你负责,只是估摸着中秋你就要生产坐月子,我是年纪大了张罗不动了,就让你小皇婶上上手,替你辛苦辛苦。你告诉她具体要做些什么,好叫她心里有个数。” 长公主十分想不透,她的母亲她最为了解,同她一样,中意的摄政王妃是肖美媛。可她不仅同意了小皇叔与苏瑜的婚事,还将不压于除夕夜宴的中秋宫宴交给她操持,她这是真的承认苏瑜的身分真安心与她做妯娌么 然后,方才她与苏瑜那番你来我往的互怼又是怎么回事 宣珏目光落在苏瑜身上,“是。” 苏瑜还没歇够呢,根本不想跟长公主出去走走。但太后提到了中秋宫宴,这是身为皇室宗妇的本分,也是考验皇室宗妇能力的体现。所以,她如若拒绝,就是认输,就是承认自己不够资格成为摄政王妃。 其实操办宫宴与宴请区别不大,区别之处就在于宴请规矩少,宫宴规矩多。 苏瑜站起身,规规矩矩朝太后福了福,“那就请长公主多多指教了。” “王妃是长辈,指教不敢当,若王妃什么地方有不明白的,只管问便是。”长公主冷冷的瞥了苏瑜一眼,那一句王妃是长辈说得极为不甘愿。 将苏瑜送到大雄宝殿,蝶依就去办差传话去了,此时身边只跟着一个雪娇。 长公主随行而来的两个嬷嬷两个女使,替换着当值。正当女使去扶长 公主起身时,梁太后身边的嬷嬷将那女使扯到一旁,笑着对长公主说,“长公主,让老奴陪您去吧。” “方嬷嬷,您要在此侍候母后呢。”长公主心下有丝异样闪过,快得她捕捉不到,甚至怀疑自己想多了。 “把你身边的嬷嬷和女使留下就行了,有方嬷嬷在,你要是有什么地方遣漏了,她会补充给王妃知道。”梁太后说了个极好的理由,长公主彻底相信自己多虑了。 等到长公主和苏瑜离开,肖美媛直觉自己的心湖像有人架了堆火,彻底咕噜咕噜滚开。梁太后这一波看似无异的操作,恐怕只有长公主相信吧。她一定是要做什么,那苏瑜又会怎样应对呢自己又要怎样助攻才能博得太后好感 “等一会儿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你去将长公主和方嬷嬷请回来。” 肖美媛在心中直呼万岁,她苦思不得的愁处,太后给了她提示和机会。“是,臣女知道了。” 梁太后淡淡扫着肖美媛脸上掩抑的兴奋,这个肖三姑娘,自负聪明,一门心思落在宣祈身上。她派去盯着摄政王府的探子回报,还有一拨人也盯着摄政王府,那是相府的死士。除了自己之外,这个肖三姑娘是更盼着苏瑜消失吧。 从她脸上微妙的表情来看,她该是猜到自己要做什么,想要助攻那就给她个机会,总得让她表现表现,万一将来宣祈算账,这个肖三姑娘也可替她分担一二不是 肖美媛只顾想着怎么讨好太后,完全没想到太后已将她盘算进自己的计划里。 长公主挺着大肚子走得很慢,与苏瑜一前一后不过两步的距离,她想着该如何开口交待中秋宫宴之事。方嬷嬷扶着她的手臂,不时提醒她:仔细脚下。 苏瑜走在长公主后面,廊道不宽,她没必要跟人去挤。长公主沉默,她更多的思绪也飞到别处。自从太后让李公公到王府传话,她内心就一直揣摸着太后的意图。自己手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她想夺回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关键是怎么夺回或者不用夺回,只要自己消失,东西在与不在都没关系。只是像大相国寺法会这种场合,她真的敢在菩萨眼前对她对手 “王妃从前可有操持过隆重点的家宴”长公主撑着腰走了好长一节路,深吸口气,决定早点交待早点远离苏瑜,和她走在一起,她浑身都不自在。 “不曾。”苏瑜答。 第336章 助攻肖美媛 长公主心道麻烦,原想着她或许有过操持家宴的经验,至少可借鉴一二,她居然说没有。也是,她一个嫁进夫家几个月就被休的弃妇,哪有机会在这些场合出场看着前面弯延的路,她觉得没那么容易走完了。 “操持宫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碍于你之前连操持家宴的经验都没有,这就有些麻烦了。”长公主越说越觉得苏瑜会将中秋宫宴搞砸,“首先你须牢记宫宴当日流程,其间每个环节都有不同的礼法和规矩,要是背不下来记不住,可以去求太后娘娘让她把方嬷嬷借你指点指点。其次,宫宴要用的一应茶具,盘具,碗具以为勺箸,不同等级的官员及家眷,规矩都不一样,不能出错,出错就会引起朝廷纷争。” 这话长公主倒真没吓苏瑜,一旦弄错规矩和位置,不仅操持宫宴的宗妇会领罪,坐错的位置也会引起诸多猜忌,毕竟谁都想往皇帝跟前坐,都想在皇帝面前露脸。 “再有,礼乐班的舞和戏在什么时候出现比较合时宜,完全得看届时的氛围欢庆程度,你可懂我的意思” 怎么会不懂她总不能在皇帝生气或者情绪不满时让人又是跳舞娱乐又是唱戏助兴吧。“懂,还有么” “还有就是中秋宫宴的主题,配什么菜,饮什么酒,什么点心,什么果子都需应景。” 听完长公主的话,苏瑜知道这中秋宫宴她得立即着手操持起来,否则就来不及了。现在准备也都时间很紧凑了,莫不是太后让李公公传话叫她今日到大相国寺,就是刻意让长公主将中秋宫宴之事移交到她手中 在太后眼中,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无知妇孺,怎么可能操持得好中秋宫宴她就是故意想叫她出丑,在文武百官面前下不来台。 “我有个问题。”前面的路上有些落叶,苏瑜听长公主说话听得认真,再仔细回过神来,已经不知走到大相国寺的什么地方了,只是李嬷嬷扶着长公主一直往前走,她也只能一直跟着。 “什么”长公主知道她会问问题,只希望问题不要问得太多,因为她的耐性有限,而且对人。 “操持家宴和宫宴都有个相通之后,就是这银子从哪里来太后娘娘总不能叫我自己掏银子,或者从摄政王府的公账里出吧。” 长公主歇了歇脚,回头冷不丁的斜向苏瑜,心中全是鄙夷,“不必担心,这花销自然是由内务府出账的。” 苏瑜装作没见到长公主透过来的轻蔑和讽意,笑道,“那就好。”又道:“方嬷嬷,不知还有何见教” 话题落到方嬷嬷身上,毕竟太后有意让她跟来,补充长公主交待事项或有遗漏之处。 方嬷嬷眼底划几抹狡猾,“不敢,该交待的长公主都交待清楚了,太后娘娘多虑了,王妃聪颖无双,自然用不着老奴费心。” 这高帽子戴得,苏瑜相信也已经等不及看她在中秋宫宴上出洋相了。想必那内务府要知道是她来操持中秋宫宴,银子也不是那么好吐的。 不知不觉走了好久,苏瑜不打算往前走了,雪娇扶住苏瑜,眉头微皱,悄悄在苏瑜耳畔说,“王妃,暗中有杀气。” 青天白日,阳光正好,雪娇要不提醒,苏瑜是真感觉不到有凌厉和威险之感悄然袭来。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肖美媛的声音,“长公主殿下,方嬷嬷。” 长公主回身看到肖美媛,脸上终于露出正常的笑意,“阿媛,你怎么来了” 肖美媛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自从苏瑜和长公主离开大袭宝殿侧室,她就想着太后肯定对苏瑜动手了。有方嬷嬷在,长公主肯定也受不到伤害。于是她一直按捺着想看太后怎样收拾苏瑜的心情待在侧室,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发话,立即曲膝找过来。 可让肖美媛意外的,是什么事都没有,长公主真的在认真对苏瑜做着中秋宫宴的交待。方嬷嬷也认真的侍候着长公主,不时提醒她仔细脚下。 她跟了好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发生,难道她猜错了太后专门让苏瑜到大相国寺参加法会,只是单纯的借此机会让长公主交待她怎么操持中秋宫宴的事 她想不通,却也不想错过长公主和苏瑜待在一起的机会,而且是这地方越走越偏静,没有任何人打扰的环境。既然太后不中用,下不去狠心,也让她失去了助攻太后成事的机会,只能让她自己动手了。 打主定意,她不动声色在苏瑜身上扫了一眼,尔后说,“是太后娘娘说想吃素竹笋,但寺里的素竹笋味道有些涩,她吃不惯,想叫方嬷嬷赶紧去厨房看看。” 方嬷嬷立即说道:“王妃娘娘还要逛逛,长公主殿下,咱们先回去吧。” 这话是想分开苏瑜和宣珏,苏瑜联想到周围隐隐而来的杀气,立即明白梁太后这是 要动手了。自己身边只得个雪娇,蝶依还不知道她的下落,真要是杀后围攻过来,雪娇再能打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不行,不能叫梁太后如愿,她正要开口说话,肖美媛突然说,“长公主殿下走了这么长节路,肯定累着了,我陪她歇歇,嬷嬷赶紧去厨房看看吧,不然误了太后午膳的时辰就罪过了。” 方嬷嬷愣了愣,她是知道太后今日要除苏瑜的计划的,肖三姑娘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太后又有别的吩咐她可不能将长公主置于险地啊“肖三姑娘,这里没什么好歇的,长公主殿下该口渴了,还是回去吧。” “那还不容易,王妃娘嫂,就请您的女使随方嬷嬷一同离开,去替长公主拿壶茶水过来,没问题吧。”肖美媛笑意盈盈,眼中全然无害,偏偏她的心思恶毒到了极致。 这是要支开雪娇 苏瑜心中警惕大起,她凝视着肖美媛,眼中清辉灼灼,异常冷淡。 见苏瑜不作声,肖美媛既然刺激,“怎么,王妃觉得让你的女使给长公主沏壶茶来难堪是认为长公主不配吃王妃你的女使拿的茶么王妃您好歹是长公主的长辈,不会这么小气吧。” 长公主本就对苏瑜心存偏见,走了这一路心里很是窝火,让肖美媛这样一撩拨,很快就燃了,“罢了,本宫吃不起王妃女使拿来的茶,还是回去吧。” 长公主负气一动,肚子立即收紧,并伴着一瞬间的刺痛,她捂住肚子惊呼出声,“啊。” “公主,公主,您没事吧。”方嬷嬷不放心,扶住宣珏担心的问。 肖美媛则趁机道:“王妃,长公主怀着孩子可是您的皇侄,你这是要将她气得动胎气吗” 这肖美媛是铁了心要支开雪娇呢。苏瑜仔细想了想,难道肖美媛和太后联手了可是不应该啊,适才她注意到肖美媛来传话给方嬷嬷,方嬷嬷明显表情一滞,眼中的疑惑虽然转瞬即逝,却是被她尽收眼底的。 那肖美媛在耍什么把戏 有太后的亲姑娘和亲外孙在,就算周围有杀手,只她要紧跟着长公主,料想他们也不敢轻易犯险。至于肖美媛,她到她到底想干什么 “雪娇,长公主要在此歇歇,我也有些渴了,你就去端壶热茶过来给我们解解渴吧。” 中计了,肖美媛激动得心下乱跳。只要那碍眼的雪娇一走,她再略施小计,再有长公主作证,苏瑜不死也得脱成皮。肖美媛之前想的是太后会狠狠教训苏瑜,绝对没往她会取苏瑜性命那方向去想。毕竟有摄政王的余威在,太后会叫苏瑜吃苦头,暂时还不会要她性命。 第337章 于心何忍 “王妃。”雪娇不乐意,如今看来那方嬷嬷一早就居心叵测,不然也不会在往这偏僻处带。她已经告诉王妃知道周围有埋伏,真要离开,王妃会很危险。 “去吧,有长公主在这儿,我不会无聊。” 这是一句包含隐射的话,是在告诉雪娇她会拿长公主做挡箭牌,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王妃够聪慧,雪娇的确不该担心,她曲了曲膝,“是,奴婢这就去。” “方嬷嬷,你随雪娇姑娘一道走吧,都有差使,可别耽误了。”肖美媛语色无异,心中却有无数个声音在急切的推着雪娇和方嬷嬷赶紧滚远些。 方嬷嬷有两次回头的动作,肖美媛见着都报起安心的笑,这才让她大意离去。 大雄宝殿的法会差不多就要结束,无数和尚的颂经声将整个大相国寺包围起来。梵音阵阵,慈悲入耳,也冲洗不净人心的贪念和恶欲。 方嬷嬷先到大相国寺的厨院去转了一圈,完成肖美媛的交待后回到大雄宝殿侧室。 梁太后见到她回来,朝她身后望了望,“怎么没看到阿珏,你回朝圣阁歇息了” 方嬷嬷听到梁太后如是问,脑袋突然轰响一阵,急道:“太后,您让肖三姑娘给老奴传话说中午想吃素竹笋,但寺里的素竹笋味道涩,想让奴婢去寺中厨院看看,吩咐拦素竹笋的法子,可是真的” 梁太后听得也有些茫然,她不明白方嬷嬷怎会这样问,“适才媛姐儿在这儿,我随便找了个话题提了提,开玩笑似的说寺中素竹笋味道涩,但我没让你到寺中厨院去啊瞧你脸色白得跟纸似的,出什么事了” 方嬷嬷身形一颤,连呼糟了糟了,“老奴以为肖三姑娘传的话真是太后吩咐的,虽心存疑虑,又想着肖三姑娘传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后您另有吩咐,这才弃下长公主殿下离开了。” “你说什么难道阿珏现在跟苏瑜那贱人在一起”梁太后仓惶起身,吓得面如土色,恐惧不安的反应只比方嬷嬷更甚。“我哪儿有别的什么吩咐,我甚至都没吩咐肖美媛去给你传话,肖美媛这个小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肖三姑娘把老奴支开,又把王妃身边的女使也支开了,她到底要干什么”方嬷嬷靠近梁太后,声音压得很低,却是止不住的发颤,“太后,咱们今日欲行之事可都是在外头找的人,那些人可不认识长公主啊,万一动起手来伤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哪可怎么好” 她想要取苏瑜的性命,万一宣祈能活着回来,就算疑心是她下的手,但拿不到证据也将她奈何不了。所以,她不能动用宫里的侍卫和心腹,因为一旦与宫里沾边,以宣祈的能力迟早会查到蛛丝马迹,只能花银子在外头找杀手组织。 摄政王府牢得跟铁桶一般,进府暗杀实在不可取。只能想法子在苏瑜外出时动手,借着大相国寺法会,为了让苏瑜放松警惕,又冒险让长公主出场交待中秋宫宴之事,等到事情交待得差不多,再让人将方嬷嬷和长公主与苏瑜分开,苏瑜一落单,她身边的好手再能打也无法顾及全面。 为此,方嬷嬷特意将人领向寺中偏僻,本寺中僧人都极少去的位置,那附近有个院落,据说曾经关过一个被狐狸精上身的女人,至今半夜三更都还能听见狐狸的叫声。 今日肖美媛在场,她让肖美媛去通知方嬷嬷,是想给她个讨好自己的机会,没想到弄巧成拙,竟当长公主害了。天啊,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那可是快生的孩子啊 梁太后心下恐慌一片,脑袋乱成一锅粥,完全丧失了计谋杀害苏瑜的冷静和睿智。手不小心碰到矮案上的茶碗,打翻在地毯上,水渍印出淡淡阴暗。“你你快去叫人住手,苏瑜要是知道有危险,肯定会想到是咱们下的死手,她身边有长公主,她会拿长公主作要胁的。” 方嬷嬷摇着头,她紧紧的握着梁太后的手,“太后,您不能慌啊现在估摸着杀手已经开始动手了,老奴现在去叫停,不是明白告诉王妃是您要对她下死手么有长公主在,还有肖三姑娘那么个人证在,太后您的颜面要往哪儿搁啊” “可是,我不能让阿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啊”梁太后这会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你去,快去,悄悄去看看,千万千万不能让长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方嬷嬷知道梁太后现下的心已乱了章法,这种事情又不能招摇,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叫人去营救,就她自己知道内情,可她一个半百的老妇人跑去又能顶什么事呢但为了梁太后能稍稍安心,方嬷嬷还是领命匆匆离去。 梁太后在方嬷嬷离去后捂着心口坐回原处,痛苦的不能自抑,又想到弄巧成拙的人是肖美媛,这会子恨不得将那个眼皮子浅的贱丫头碎尸万段,万一长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不测,她定 要肖美媛陪葬,她才不管她是不是肖禀坤的女儿。 在方嬷嬷和雪娇离开不久,肖美媛便以日头太晒,换个地方避太阳为由准备扶起长公主。长公主在苏瑜答应她的女使给自己沏壶茶来时脸色终于缓了缓,肖美媛一提日头太晒,她也就真的觉得日光好强烈,晒得她似要燃烧起来似的。 “王妃娘娘,我力气也不大,能不能请您与我一起扶起长公主,我看前面有个院子,咱们一起进去避避太阳吧,这里实在是太晒了,估计长公主再晒一会儿就该晕了,你的女使沏的茶还没送来呢。”肖美媛含笑提议,字字句句都是为长公主着想。 苏瑜丝毫没拒绝的余地,她扶右边,肖美媛扶左边,三人朝不远处的院落走去。 那个院落外头有一片青翠郁滴的竹林,阳光洒下,那条穿过竹林中央的石子路上光耀斑驳。石子路比较窄,最多只能容下两个人并行。苏瑜判断自己与长公主的情分,自是比不上她与肖美媛亲近。所以,她松开了扶住长公主的手,让肖美媛扶着长公走上石子路,她默默跟着。长公主刚才被苏瑜气到,动了胎气,肚子有些微微难受,但想着她还有半个月才临盆,便没往危险处想。 走了几步,她歇下了,“阿媛,我肚子坠沉坠沉的,走不动了,就近找个树荫歇着就是,而且咱们进了那个院子,一会儿王妃的女使拿茶过来也不容易见到。” 肖美媛左右看了看,见到那竹林下有座假山,假山上青苔痕痕,像是很久没打理过。“这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怎么都没人走动的,要是有人走动,该立即扶你回去歇息才是。喏,那里,那竹林下有几块石头,咱们过去坐坐吧。” 苏瑜无疑异,反正她是被人盯上了,在哪儿呆着都危险。 肖美媛扶着长公主朝竹林下的假山走去,在突然看到苏瑜踢到一根枯枝发出声响时,她迅速作出反应,伸脚将只能看到肚子而看不到脚下的长公主绊了一下。 “啊。”长公主脚下被绊,身子立即往前扑,隆起的肚子稳稳撞在假山上。 “啊。”肖美媛也跟着惊一声,随即转头骂道:“王妃,你为何要踢那根枯枝将长公主绊倒,就算你不中意长公主对你这个新长辈不敬,也不能这样害她呀,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于心何忍” 第338章 混乱 苏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吓到了,她没想到肖美媛会拿宣珏的安危来陷害她。她不是跟长公主关系很好么长公主肚子撞在假山上,此时脸白如纸,豆大的汗珠子从额眉间层出不穷的往外渗,为何她还有时间教训自己 哦,是了,她这是在告诉长公主她是因何撞到假山上的,是因为自己将枯枝踢到长公主面前绊倒了长公主,她出事都是自己害的。 真是好心计啊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宣珏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支撑着假山,葱段儿似的手指扣进青苔里,她却顾不得肮,看向肖美媛的视线,痛苦并着复杂。 肖美媛见到这一幕也稍稍慌了神,她只是轻轻绊了下宣珏,没想到她真会站住并且往前扑,她只以为她会往前赶两步,手撑着假山站稳。事到如今,她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已经达到陷害苏瑜的目的,让长公主误会苏瑜就是害她母子的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成为长公主的救命恩人,她朝苏瑜吼,“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救命啊” 宣珏撑不住了,她笨重的身子加快了她下滑的时间,肖美媛拼了力气扶住她,“长公主,你没事吧,你坚持住啊。” 肖美媛语声一落,竹林下,假山周围立即凭空出现十来个手拿大刀的黑衣人。他们个个目露凶光,杀气逼人。 这是怎么回事 肖美媛终于吓得说不出话了。 苏瑜则冷冷的看了一圈,“终于肯现身了。” 没一个黑衣人开口,苏瑜知道长公主目前情况不太好,可为了保命她也只能站到长公主身边去,冲着这些黑衣杀手大声喊,“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当今太后的独女,当朝长公主殿下,你们要是敢伤到她,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那些黑衣人在这里埋伏了很久,接到的生意指示,是杀今日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的人,更何况他们也不认识什么长公主殿下,他们只认钱不认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黑衣人们拿刀挥砍过去,苏瑜完全没想到这招竟毫无震慑力,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些杀她可以理解,怎么会全然不顾长公主的安危这些人是太后安排的杀手,这没错啊 看着那么多泛着刺眼的光的刀挥砍过来,肖美媛吓得失声大叫,“啊,救命啊。” “王妃。” “阿瑜。” 两道声音一落,一把茶壶和几个杯子射过来,砸在正欲行凶的黑衣人身上。 是雪娇回来了,竟然还有岳云眉和萧景仁。 只见萧景仁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然后稳稳的落在苏瑜面前,一边替她抵挡杀手的攻击,一边还不忘用嘴损她,“平日你就该积点德,不然怎么总是遇到有人行刺” 苏瑜想起上次她在飞燕楼外被人刺杀,也是被萧景仁所救。 岳云眉是会两手三脚猫功夫的,反正有雪娇和萧景仁两个高手在,她避着危险站到苏瑜身边,“阿娘,你没事吧,辛苦雪娇碰到我和世子爷,不然你哪里还有命等你家王爷回来咦,长公主殿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怎么了” 肖美媛被眼前真刀真枪干架的场景给吓傻了,特别是看到传说中的萧世子撇过杀手手腕,借力打力般用刀反抹到对方的脖子,那血就滋一下飚到她的襦裙上,不仅染红了她的襦裙,还染红了她的绣鞋,且那个杀手的脑袋被萧世子给砍下了,像蹴鞠一样滚到她面前。 “啊。”肖美媛虽然心狠,但都是在看不见这些血腥的残忍的地方,此时两眼一翻白,彻底的晕倒在地。 岳云眉鄙夷的望了一眼,“真没用。” 雪娇击退一个杀手,趁机道:“王妃,这些杀手不一般,路子不像是宫里的。” 不像是宫里的那就是外头的,难道他们听不懂她的话,也不顾及长公主的安危,他们只是拿钱干活儿,只认钱不认人呢。“雪娇,世子爷,务必留个活口,我有话要问。” “是,王妃。”雪娇领命,下手不再下死手,改用擒拿为目的了。 “咦,阿瑜,你看长公主是不是被吓尿了”岳云眉不懂事,看到长公方身下有水湿了裙子,不是尿是什么 苏瑜一看,心中猛然一揪,她是生过孩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阿眉,你赶紧去叫人,长公主要生了。” “啊,要生了”岳云眉瞪大双眼,吓得两只手都不知要放哪儿,“好好,我这就去喊人。” 岳云眉看着雪娇和萧景仁都与黑衣杀手打得正凶,找准机会冲出重围,谁知刚离开没几步,脖子处突然一痛,然后两眼一抹黑,倒在了石子路旁。 “阿眉。”苏瑜看到了,有个黑衣人用脚 踢了石子袭去,岳云眉这才倒下。她徒然面目森冷,捡起地上死人手里的一把带血刀,对准那个袭击岳云眉的杀手砍过去。 萧景仁腾出手来一把将她的推开,边还招式边骂道:“你找死吗添什么乱,还不快去看看四姑娘怎么样了” 苏瑜是真有心杀了那伤害岳云眉的黑衣人,被萧景仁一吼,又瞬间清明过来。他说得不错,现在确认岳云眉的安危最重要。 她几步跑过去扶起岳云眉,在确定她只是昏过去,松了口气。 “啊,好痛,救命,啊。” 是长公主宣珏要生产的痛苦叫喊声。 苏瑜放下岳云眉,又跑回去扶住长公主,她的呼吸已经乱了,身下土也被羊水染湿。她抬头看了看战况,雪娇和萧景仁各自以一对二,因为她说要活的,这才耽搁住,不然这些人早就该躺地上了。 “至少给我留两个口活。” 黑衣杀手们见大势已去,实在吐不下这比大生意也只能活命抽身,在听到苏瑜这句要活口的话后,纷纷转身要逃。萧景仁斜眼看到晕倒的岳云眉,莫名的怒火攻心,誓必要捉住个活口加以折磨,似方能平复心中的糟乱的不安心绪。所以,黑衣杀手一逃,他立即追了过去。 雪娇担心苏瑜的安危,黑衣杀手逃走后不敢念战追逐,但在萧景仁追过去时喊了一句,“世子爷,要个活口。” 苏瑜则立即吩咐她,“雪娇,快去叫人,长公主要生了,时不待人。” 雪娇却道:“奴婢不敢走,万一还有杀手再冒出来怎么办” 雪娇说得不错,这种情况不是没可能。 “救救我啊。”长公主揪住苏瑜袖子的手不停的抖,唇页发白,脸色绛红,像是憋着一口气,又像是在做着极力的隐忍。 “没法子了,雪娇,你警戒,我来帮她接生。” 这话听得雪娇一愣,“王妃,你没生过孩子呢,怎么会接生” 她生过的,那一世,生过的。 苏瑜没答话,开始撩开长公主的裙摆,准备脱下她的亵裤。 宣珏似拽似抓她的扯住苏瑜的手,喘着粗气问,“你要干什么” 苏瑜反问她,“不脱裤子,你准备把孩子生在裤裆里吗” 长公主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宫缩,接着一股力气在往身下挤,痛得她几欲抓狂。“啊,好痛好痛,啊。” 苏瑜是生过孩子,但替人接生还是头一回,听着长公主痛苦的叫喊声,纵使她心里承受力再好,也受不住这样的刺激。“长公主,你省着点儿力气,别自己吓自己,妇人产子,不都这样痛过来的你深呼吸,听我的,感觉到孩子下挤的时候再用力,没感觉到孩子下挤就把力气留着。” 长公主被吼了,心中委屈万分,偏偏这会儿她只能仰仗苏瑜,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第339章 长公主产子 很快,有什么从身体剥落的痛苦将她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根本没力气再想旁的。 苏瑜看到孩子的头发了,不由自主露出一阵喜悦,“长公主,看到头发了。” “啊,好痛,我不生了,啊。”长公主叫得惨绝人寰,这滋味不比受酷刑送死好过。身体的疼痛使她本能的拒绝孩子降生,以为她不生了就不痛了。 而苏瑜这里好不容易看到头发,长公主声音一落,头发又消失了。她又急又慌,“你说什么胡话,你再不加把劲儿想把孩子憋死吗想想你怀胎数月,疲惫着身体和心绪为的什么不就是为着你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吗” “啊。”长公主自己突然哭得像个孩子,那种强烈的剥离坠落感又来了,痛得她想曲成一团,“啊。” 苏瑜又看到头发了,“对,就是这样,再感觉到痛时就继续用力。”这是那一世生桐姐儿时产婆告诉她的,她也是生头胎什么也不懂,只能产婆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并发现听产婆的话她的痛苦会减轻很多。 “啊。” 这声叫声不是来自长公主,而是来自忽然出现的方嬷嬷。她看到一地尸体,鼻息里满是腥臭的血液味儿,熏得她脑袋发晕。在看到肖美媛倒在假山边,苏瑜正给长公主接生,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啊,长公主。”方嬷嬷顾不得许多,要是长公主出事,在太后那里她没法子交待啊 方嬷嬷冲过去,宣珏顺势抓住她的手,喘着粗气,“嬷嬷嬷嬷好痛啊。” 方嬷嬷惊慌无措的抱住宣珏的上半身,神情怪异的看着苏瑜,“王妃娘娘,长公主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孩子,孩子和长公主要是有个什么不测,咱们可都吃罪不起啊” “这都什么时候,方嬷嬷还顾自己。”苏瑜恨瞪了方嬷嬷一眼,“你是要害怕就赶紧滚远些,就当没来过,长公主用力,头出来了。” 方嬷嬷被挤兑得老脸一红,既然都来了也都看到一切,她要是逃了更难逃责难。她心里虚得很,话还是说得很动听,“可怜的长公主,哪里受过这种罪哦。” 在方嬷嬷感慨之际,“哇”一声孩啼声在诸多梵音落下之时响彻天际。 “生了,生出来了。”苏瑜激动的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在孩子出生那一瞬间,身子也整个都轻松起来,那股子要死要活的痛苦消失了,她的孩子也降世了,长公主哭了又笑了。 苏瑜脱下自己的霞影纱,仔细将身上还有血污的孩子包起来。她的肚子里也有个孩子,此时她看这孩子的目光充满柔和,像晨间温暖的日光。长公主将苏瑜的反应看进眼里,迷糊中复杂万分。 “长公主,是个小公子。”苏瑜温声言道。 长公主笑着点点头,虚弱得只顾喘气。 “方嬷嬷,你赶紧去叫人来,长公主刚生了孩子,不能在这糟糕的环境歇息。” 方嬷嬷恍悟般回神,轻轻将长公主搁在地上,起身就跑。 苏瑜将孩子抱到长公主面前,示意她看看。 长公主望了一眼,眼中噙着泪,这就是让她要死要活的孩子啊,“长得真丑。” “小公子还没长开,长公主和驸马爷都是人中龙凤,这小公子往后的模样自然是不会差的。” 听着苏瑜宽慰的话,长公主笑着点点头。 身后又突然传出一声巨响,苏瑜警惕回眸,看到萧景仁重新落到竹林里,肩上抗着个该是昏过去的黑衣杀手。将人丢到苏瑜面前,面无表情道:“人给你逮回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阔步走到岳云眉身边将她抱起离开。 雪娇又走到那黑衣杀手身边探了探鼻息,然后又合指点了他几处穴位,站直身形道:“王妃,如何处置” “仔细检查他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没有也要防着他自尽,套不出话来可就白忙活一场。”自打雪娇跟她说这些黑衣杀手功夫路子不像宫里的,她就怀疑是不是人是梁太后打宫外找的,或者是她疑心错了,这回不是太后找她麻烦 她也怀疑过肖美媛,不然她费心支开雪娇干什么不就是为杀她找到个下手的机会吗可是那些黑衣杀手连她也不打算放过,而且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肖美媛的晕倒也不是装的。 那到底是谁,要怎么确定 有个办法很快就能确认。 “奴婢知道。” 虽是仲夏之际,天气炎热,可长公主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不能吹风。看到竹林在风中恍动,苏瑜本能的挡在她上半身的位置,不让风吹到她的头。她这些细微的举动长公主都看在眼里,她为自己曾经对苏 瑜的偏见感到十分愧悔。 不多时,方嬷嬷就领着多个女使嬷嬷匆匆赶来,抱的抱,扶的扶,很快就张罗着准备离开。苏瑜趁机递给雪娇一个眼色,雪娇立即张口问,“王妃,这个活口怎么处置” 苏瑜眸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方嬷嬷的反应,她是梁太后的陪嫁心腹,梁太后有什么动作她不可能不知情,抑或者她还有帮着出主意的可能。 果然,在听到雪娇这话后,她看到方嬷嬷身形微不可见的一抖。前面的嬷嬷女使们走得很快,就怕耽搁了长公主和小公子回去歇息,偏生只有方嬷嬷落在最后面,尖起耳朵想听她的下文。 “带回府去,势要问出幕后主使。” 背对着苏瑜的方嬷嬷搅着手里帕子,眉头皱得老紧,脚下的步子突然加快了。 “王妃,真是她。”雪娇看着方嬷嬷离开的方向,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竹林幽深,默默无语。眼前这一地的尸体,是宣祈离京后,第一次那么明显的展露她在京城的危机。 “我的手脏了,寻个有水处洗洗吧。” 朝圣阁的软榻被临时改成了长公主歇息的地方,因为在方嬷嬷领着众人前来相助时她便昏睡过去。太后紧张不安的守着床头,心肝肉似的喊了一通,悔不当初的眼泪像是不掉线似的往眼眶外冒。 太医很快被宣来,替长公主认真把了脉,确保只是生产太过疲累的缘故导致的晕睡,梁太后这才稍稍宽心。等到太后一走,阁中奴役都清到外头侍候,她的后怕才明显感觉出来。 她后悔为取信苏瑜让宣珏犯险,又震怒肖美媛编出谎话遣走方嬷嬷。 “我如今想来,还是没能想到肖美媛为何要支走你和苏瑜身边那个叫雪娇的女使她到底要干什么她又干成了吗难道她打的主意与我一样,想取苏瑜那贱人的性命” 北墙上挂着一张弥勒佛相,他笑口常开,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知晓尘间所有事,却不执一言。 方嬷嬷早已没了面临长公主生产时的慌乱无措,恢复了她慈宁宫掌事嬷嬷气派。听着太后的话,她也百思不得其解,“肖三姑娘到那里之后的事奴婢不清楚,但长公主肯定是知情的,长公主醒来,太后可伺机问问。” 梁太后握着长公主微微发凉的手,满心的心疼,“在遍布杀手的环境下产子,阿珏是个自小被娇养着长大的,肯定受到不少惊吓,我哪里还忍着让她回忆那些危险的场景不是给她心里添堵么” “好在长公主和小公子都没事。”方嬷嬷默默的念了一句,心仍有余悸。 第340章 相辅相成的算计 苏瑜净了手,又换了身衣裳,心里想着岳云眉的安危,便要出寺中厢房去探岳云眉。 刚行至门口,险些与来人撞在一起。 “哎哟,吓我一跳。”霍静芳又是担忧又是后怕似的看着苏瑜,“听说你出事我赶紧过来,阿瑜,你没事吧。”边说,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苏瑜囫囵看了个遍。 蝶依也从她身后站出来,她倏地跪在地上,表情自责,“王妃恕罪,奴婢没能护好王妃周全,奴婢该死。” “阿瑜你别怪雪娇,是我碰见她,正好我抄的金钢经在拿去佛前供风时被风吹散了,让她帮着捡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去寻你的时间。”霍静芳自责不已,眼泪一直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打转。 苏瑜叹了口气,笑道,“你们别担心,我也没怪谁,雪娇你赶紧起来。阿芳,我想去探阿眉呢,你可知她在哪个厢房” 说到岳云眉,霍静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阿瑜你不知道,刚才萧世子抱着阿眉出现在我婆母面前,把我婆母吓得连气都忘了出,整个人都傻啦。” 萧景仁抱着岳云眉公开出现在冯夫人以及众人面前,这是什么征兆萧景仁可不像个没分寸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苏瑜将霍静芳拉进屋里说话。 雪娇则跟蝶依提起方才遇刺之事。 与此同时,寺中另一间厢房里,肖美媛悠悠转醒,看到榻前抹泪的锦悠,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道:“锦悠,我想喝水。” “姑娘,您可醒了,吓死奴婢了。”锦悠边说边转身去倒水。 水倒好后因为心里有丝慌乱,递到刚坐起身的肖美媛面前时微微洒了些出来。而肖美媛见着被子上浸湿的暗渍,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幕血腥。她猛地将锦悠递来的茶杯推开,撩开被子看向自己的裙摆,虽然没见着血,但鼻子里似能闻到冲鼻的血腥味儿,她趴到榻沿上一阵干呕,着实将锦悠吓得不清。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丢开茶杯,锦悠赶紧给她拍着后背。 肖美媛喘着粗气,接连想到什么,拽着锦悠的手腕,身体止不住的发颤,“长公主呢苏瑜那贱人呢” 锦悠答,“长公主生了个是王妃在竹林边接的生,长公主现在已经被方嬷嬷接到朝圣阁歇下了,至今还昏迷不醒呢。至于王妃,奴婢不太清楚。” 松开锦悠,肖美媛的眼中尽是瑟缩和疯狂。她猜到梁太后会对苏瑜动手,可她以为不会下死手,毕竟苏瑜顶着摄政王妃的帽子,不明不白死在大相国寺,王爷要是知道了,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后动的手,也不会轻易放过太后。她以为太后只是会为难苏瑜,没想到太后居然打的是下死手的主意,她自告奋勇贴上去,也以为能讨得到好,没想到竟是被太后给算计进去了。 长公主在竹林外生的孩子,如果不是她支开想带走长公主的方嬷嬷,长公主岂会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下生下孩子现在是苏瑜不仅没死,长公主还险些一人两命,梁太拍肯定恨死她了,肯定恨死她了。 可她不能背这个锅啊 长公主摔倒是苏瑜踢过去的枯枝绊成的造成的,长公主是知道的,与她没有干系。 她要冷静下来,想想怎么才能转移太后对她的盛怒怎么才能弥补太后没杀掉苏瑜的遣憾 “姑娘,咱们赶紧回相府吧。”看着肖三姑娘魔怔的模样,锦悠头一回觉得害怕。 肖美媛冷森森的看着锦悠,“咱们现在可不能走,才了才是万劫不复。” 锦悠不懂肖美媛的意思。 “扶我起来,我现在要去朝圣阁找太后。” 锦悠扶着肖美媛下榻,准备给她重新梳洗,结果肖美媛说,“不必收拾,越惨越好。” 锦悠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还是没懂肖美媛这话的意思。 朝圣阁中,长公主尚未清醒,太后一直守着她。 长公主如今这副模样,方嬷嬷也不敢提醒太后用午膳之事,只能一起陪着饿。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适才她才吩咐过底下的人,长公主要休息,不准闹出动静。方嬷嬷脸上布了一层阴寒,朝梁太后曲了曲膝便冲出去看是哪个使役不懂规矩。 “方嬷嬷,方嬷嬷,长公主如何了” 猛地见着肖三姑娘脱簪素衣,见惯了她矜贵打扮的方嬷嬷一时没缓过神来。又见她眼圈红红的,眼里还噙着泪,定是才哭过不久,“肖三姑娘,长公主还在昏睡。” “那太后在么我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方嬷嬷便过头往里看了一眼,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小, 太后肯定是能听见的。 很快,梁太后从里面走出来,淡淡的撇了肖美媛一眼。她很想兴师问罪,偏偏问不出来,她若问出来,不就间接承认那些黑衣杀手是她派的吗 肖美媛看见梁太后,故意忽略她眼中的不悦和森寒,作势无意挥开挡在面前的方嬷嬷,立即扑跪到梁太后跟前,然后开始哭诉,“太后,都是阿媛的错,没能照顾好长公主,才使长公主遭那么大的罪,那是那么尊贵的公主,竟在那么差的环境下产下孩子,都是阿媛的错。” 梁太后断定肖美媛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她跟前作戏,便装作随嘴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肖美媛跪直了身子,哽咽着声音说,“方嬷嬷走后,臣女见日头晒就请长公主殿下往不远处的院子去避避太阳,结果走到竹林石子路那里,王妃不知怎么的踢了一根枯枝绊倒了长公主,长公主身形不便重心不稳,立即前扑撞到了假山上,臣女当时都吓懵了。接着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杀手,臣女能看出来那群杀手是冲苏瑜去的。苏瑜肯定也知道,可她不但不逃走引开那些杀手,反而告诉那些杀手,说她身边的人是当今太后您的亲姑娘,当朝长公主,要是敢伤到长公主,太后您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苏瑜那么说不是刺激那些杀手么那些杀手刀刀要人性命,臣女本想护着长公主,可惜臣女受惊过度,被吓晕过去。太后娘娘,且不说那些杀手的来处,只长公主这一件事,臣女看得真真的,就是苏瑜将枯枝踢到长公主脚下将长公主绊倒的,可怜的长公主才受了这茬儿罪,您可得为长公主做主啊” 长公主与肖美媛要好,宣祈取苏瑜阿珏也是进宫替肖美媛求过情的,难道苏瑜就因为这个事情记恨阿珏不仅害得她在漏地冒险产子,还抛出阿珏的身份想做她解围的挡箭牌。 不管肖美媛说的是真是假,只谋害长公主母子这一条罪,就够苏瑜进内狱了。 梁太后想着想着,阴测测的笑了。 肖美媛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因阿珏的事会怪罪她,特意将此事搬出来甩锅给苏瑜。 “你说的可是属实可敢与苏瑜对质”形式上,她还得问一句。 肖美媛表情斩钉截铁,她心知太后这样问,就是默默肯定了她的话。而且她相信出事那种境况,她先入为主的告诉长公主真相,长公主务必会相信她说的是实情。有长公主的坚持和作证,苏瑜完了 哈哈,她终于要完了 “自然是敢对质的。” “方嬷嬷,去将大雄宝殿清理出来,哀家要当着菩萨的面为长公主讨个公道。” 第341章 大雄宝殿有请 说是讨个公道,其实不过是想置人于死地,需得走个正大光明的过场。 肖美媛心头冷笑连连,也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惹到梁太后,不然苏瑜的下场,便即有可能是她的下场。 此时,雪娇又重新沏了茶,苏瑜正与霍静芳将岳云眉和萧景仁的事聊正憨。 “我这心里总是突突乱跳,阿瑜,阿眉那里可千万别搞出什么事情来。”霍静芳忧心冲冲,“说起来白家那公子根本无心与阿眉结亲,不过都是两家家中长辈一厢情愿罢了。我也是有些气恼的,娴姐姐一个姑娘,到底不好说什么,阿眉可是在我婆母那里说了好些回了,不愿意嫁给白振羽,不愿意嫁给白振羽,偏生岳家家里这些长辈就觉得那白振羽是个读书人,既有才情又明事理,配阿眉这个粗心的姑娘最是妥贴。但白家公子那里呢我可是半个字都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反抗。这事我憋在心里很难受,几次都想跟夫君说说,或许他出面事情会有转机,但每次话到嘴皮都都咽了下去。” 苏瑜很是理解霍静芳的纠结,岳云眉和白振羽虽不是相看两生厌,但到底是都不想一辈子缠在一起,可家中长辈乐意,自古儿女亲事又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抗拒就是忤逆,这是不孝之罪,捅到官衙还要坐牢。 “现在阿眉有了旁的心思,这就是个变数,现在惟一不能确定的就是世子爷的意思。”苏瑜微微叹了口气,上次她回孙家,孙娴一副故作岁月静好的模样,她瞧着也是难过,“改日我见着世子爷,试探试探他,总不能真叫阿眉和娴姐姐此生都遗憾。” 霍静芳拉着苏瑜的手,眼中尽是感激,“好歹是我们岳家的事,费你操心真是不应该。” “你这样说可是见外了。”这一世难得有两个知心的手帕交,苏瑜很珍惜。 霍静芳收回手,又道:“对了,前日兰姐儿来看我,说若我见着你替她说声谢谢,她弟弟不用回老家去了,多亏你出的主意。当然我跟她说那些银子是被阿眉险些闯祸赢回来的,否则以她的心性该不安了。” 提到关芯兰,苏瑜眼角眉梢都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她只跟你提了这个没再说些旁的什么”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霍静芳凝神看着苏瑜,“旁的还有什么” 苏瑜也不卖关子,反正孙关两家联姻的事迟早都会传扬出去,“冯夫人过寿那日,我雍表哥不是与兰姑娘意外撞在一起么那么多人瞧见,就算是意外也要受人口舌。我雍表哥是男子,自然要主动承担责任,回府后便跟我二舅娘提了。我二舅娘性子也不温吞,当即就带着诸多什物到关府去赔礼去了。也不知她和关大学士夫妇都聊了什么,最后是孙家就这两日下聘,那兰姑娘就要成我的表嫂了。” “呀,这可是桩大喜事。”霍静芳兴奋得站起身,连拍了好几下手板,“我说前日兰姐儿见着我,几番欲语还休的样子,她肯定是想告诉我来着,但又怕我笑话,这才临走都没交待半句,这丫头,嘴上还有个把门的,竟这样能忍。” “你别激动,快坐下。”苏瑜看得出来,霍静芳是真高兴。 霍静芳端起茶正准备往嘴边送,外头忽来传来几声极为不善的语气。 蝶依守在门口,看着眼前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个个一脸似来要账的神情,眉头一竖,“我说让你们等着就等着,王妃与将军府的二奶奶正说话呢,要请人怎么也得让我传句话吧。” 右前面的嬷嬷像是个领头的,一脸横肉,倒三角眼,通身刻薄凶悍。听见了蝶依的话,脾气立即就上头,“我们都是在太后宫里当差的嬷嬷,太后发话,吩咐我们直接将王妃带到大雄宝殿上去,可没说请,用不着你传话。识相就滚开,不然触怒了太后娘娘,量你一个小小的女使能吃罪得起么” 蝶依想着不久前王妃才遭遇暗杀,自己没护住主子安危正愧悔呢。这会子又来一堆牛鬼蛇神,想冲撞王妃,门都没有。她站在门口正中央,双手插腰,一副谁敢上来她就踢谁的架式。 这几个嬷嬷只以为蝶依就是王妃身边的普通女使,她们其中任何一个只要抬抬手就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所以蝶依肆放的怒意和杀气她们并丝毫不放在眼里,向上撸了撸袖子就要往里闯。 蝶依刚要动手,苏瑜的声音响在她身后,“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 霍静芳和雪娇也走了出来,站在苏瑜身边。雪娇见来者不善,也迈出去挡在门口。 那为首的嬷嬷冲着苏瑜假意福了福,“王妃娘娘,太后娘娘吩咐婢子们带您到大雄宝殿去。因着这个不懂规矩的姑娘拦着,已经耽搁了一些时候,咱们快走吧。” “啊呸。”雪娇指着那嬷嬷啐了一口,“王妃娘娘多尊贵的身份,你是个什么东西, 也配跟王妃娘娘咱们咱们的” 为着的嬷嬷拿眼斜着雪娇,眼中全是讽刺和不屑,更是一副懒得与她说话的表情,直接对苏瑜说,“王妃娘娘,奴婢们也只是奉命办事,您还是快跟奴婢们走吧。” 苏瑜看着这几个嬷嬷,个个趾高气仰,像是全来讨什么债的,都不愧是太后宫里的当差的,有气势。又看这几个嬷嬷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平常连太后面都见不着的下等嬷嬷,太后让她们办差,她们肯定也只是吩咐,并不知道太后为何要让她去大雄宝殿。 那梁太后为何要让她到大雄宝殿呢雪娇和蝶依都在此,她无人可打探消息。 嬷嬷们气势汹汹来办差,梁太后那里等着她的肯定是个大坑,虽然不知是什么大坑,但她绝不能轻易往里跳。 “嬷嬷,不知太后娘娘请王妃娘娘过去所谓所事”霍静芳的声音温柔响起。 为首的嬷嬷笑得阴测测的,“婢子们只管办差,什么事情,王妃娘娘过去了不就知道了总不能叫那么多人都等着王妃娘娘吧。” “那么多人”霍静芳拧眉问,“这么说不是太后娘娘单独召见王妃” 说的是大雄宝殿,单独召见她地儿不是太大了么显然梁太后肯定是在算计什么今日刺杀她不成,肯定还藏着什么后手。她悄然将手放在小腹上,罢了,就去看看吧,真想困住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芳,你别紧张,我去看看。” “那我随你一起去。” “不必,当着菩萨的面,难道太后还真敢把我吞到肚子里去” 霍静芳嗔瞪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苏瑜拍拍她手,迈出门槛,领着雪娇和蝶依走在最前面,四个嬷嬷跟了上去。 霍静芳看着苏瑜远走的背影,如竹般坚强柔韧,又是那样的孤独寂寞。 想当初若不是她在候府的宴请上逼得曲家自动毁婚,哪来今日她与岳家二哥儿的对影成双为了她,她可以得罪曲家和严家,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这个时候,明知道太后有可能为难她,她要置她的安危不顾吗 不,她做不到。 霍静芳打定主意,心中也不再慌乱,移步往大雄宝殿而去。 第342章 对质 大雄宝殿处,和尚都被赶到别处念经去了。此时殿中垂下的螺旋香烟雾缭绕,官亲女眷们被突兀的叫来,但见坐在佛祖下首的梁太后脸色不霁,一副重云阴雨,个个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小声议论起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脸色铁青。 “听说寺里那个曾关过狐狸精的院子外,长公主在那里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是啊,摄政王妃也在那里遇到刺客。” “什么人啊,居然敢在法会这天到大相国寺生事,今日有太后在,寺中的安保都是由耿大将军负责的,出了这样的事,不是打他的脸吗” “是啊,我来前正好看到耿大将军冷着表情调兵遣将呢,像是寺里的安保又加重了些。” “莫不是太后就为了这个生气” “极有可能,毕竟关乎到长公主呢。” “我只奇怪太后将咱们叫来做什么还将那些念经的和尚都赶到别处。” “我也好奇呢,瞧太后望着门口,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有些官亲等得无聊了,不是翻看自己手中的帕子,就是描摸裙子上的绣路。 肖美媛站在梁太后身边腿有些麻了,毕竟被吓了一通,没休息好又赶到梁太后面前表忠心,等到梁太后下了吩咐,她才抽了个空重新梳洗,再回到梁太后身边站定,她着,看着苏瑜的下场。 不多时,方嬷嬷迈过高高的门槛,沿着边沿一路躬身走到太后身边,尔后在她耳畔了几句,梁太后脸色微微一变,眼也睁得比之前圆,挥了挥手,方嬷嬷又沿着边沿重新迈过门槛站了出去。 梁太后拢了拢薄凉绣袍,底下那些窃窃私语她都尽数听进耳里,不怪她们多加疑猜,只叫她们一会儿睁大了眼睛,落实苏瑜那贱人的罪责便好。想到这里,又悄悄睨了一眼身边的肖美媛,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盯着门口,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不由得让她赞其好决心。 梁太后清咳两声清嗓子,也就这两声清咳,大雄宝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梁太后被众多眼睛盯着,成竹在胸的启口,“今日本是大相国寺法会,诸卿到寺里来,也是为家中长辈子嗣祈福纳吉,可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件令人发指的大事,哀家思及心中后怕恍恐,至今仍不能平。待会儿想请诸卿做个见证,哀家不想冤枉人,也不想姑息什么人。” 梁太后意有所指的话,让诸多官亲家眷瞬间炸开了锅似的,心里的疑窦愈发的丛生。 “敢问太后,这么大阵仗到底出什么事了”张夫人难忍心中好奇问。 梁太后没作声,而是看到门口站住一个人。那人月眉微蹙,眼中一片清冷。搭着女使的手迈进门槛,往殿中走来,行动间步履悠然如云浮动。她脸上噙着得体随和的笑,一袭涅白对襟裙上绣着两只形态逼真的仙鹤,随着裙摆的移动,似真要展翅高飞一般。手中拿着玉柄刺绣水仙花的金边团扇,那玉柄瞧着质地通透,夏日拿在手里定是十分得宜,寻常的富贵人家可拿不起。 苏瑜站到大雄宝殿中央,像不是走来的,而是飘然若仙飞来的。她对着佛祖施了礼,又对着太后福了福,“太后娘娘,不知叫臣妾过来是有何吩咐” 苏瑜的声音空灵动听,响在安静的大殿里带着点点回音。梁太后见她语色平静,气质固稳,不慌不乱的模样,气得保养得当的老脸突然多了不少丑陋的纹路。 “你不要以为自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能逃过一劫,殊不知自己作的孽不仅菩萨看着,还有人看着呢。” 梁太后一袭话,说下场上的官亲女眷们面色各异,有惊异,有疑惑,更有准备看好戏。 苏瑜没应话,实在不知梁太后等着她跳的坑是什么坑。 “张夫人,你方才问我这么大阵仗到底出什么事了哀家现在告诉你,告诉诸卿,是有人要害我儿和我外孙子的性命呢。”梁太后拍着桌案,表情怒不可遏。 底下众人也因她这句话倒吸了口凉气。 长公主由小就是被太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谁敢对她不敬 这是所有人的疑惑。 肖美媛见时机成熟,一直在腹中酝酿的酸意涌上眼眶,眼珠子立即就被水给浸湿了,趁着殿中静谧沉沉,她哽咽着声音开口,“法会开始不久,长公主殿下久坐不适,太后心疼长公主,叫方嬷嬷陪长公主到寺中走走舒缓不适,请王妃作陪,顺便让长公主将中秋宫宴之事交待给王妃操持。中途太后有锁事吩咐方嬷嬷,差我前去告之。方嬷嬷走后,长公主口渴,王妃的妇使便去沏茶。我见日头太晒,怕长公主被晒到,提议找处能避阴的场所容长公主 歇息。没想到在竹林下的石子路那里,王妃王妃王妃把一根枯枝故意踢到长公主脚下,长公主瞬间就被绊倒,肚子撞到假山上,痛得不能自己。” 人群里的冯夫人听得直皱眉,她与霍静芳的阿娘江夫人互望一眼,言道:“肖三姑娘,你可是亲眼看到王妃将枯枝踢过去绊倒长公主的” “冯夫人有所不知,那时阿媛与长公主走在前头,等阿媛听到声响回头时。”肖美媛泪水涟涟,捂着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事,“已经来不及了。” “你既是看到王妃踢枯枝绊倒长公主,你在她身边,怎么不扶住她,任由她挺着肚子往假山上撞”冯夫人又接过江夫人问出疑惑。 肖美媛眼帘低垂,那模样很是懊悔和自责,“阿媛当时被王妃的举动吓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肖美媛是个深闺女子,素来在官亲女眷中闺誉又极好。她这番说词滴水不漏,虽然江夫人和冯夫人不相信苏瑜是这样的人,但其余的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你如今是阿珏的长辈,她腹中骨肉乃是你的孙辈,你为何要害她”梁太后痛心疾首,面目震怒。 苏瑜先是往冯夫人和江夫人那里看了一眼,感激她们的质疑和维护。然后她摇着玉柄团扇,目光落到因为自责变得楚楚可怜的肖美媛的身上,在肖美媛站出来开始责难时,她已经明白她这是与梁太后联手了,在竹林处没成功取她性命,这两个都不想她好过的人共同挖了个坑让她跳呢。 肖美媛想法很简单,她就想自己死,至于什么手段,只要能捂住旁人的眼,不知道是她的手笔,怎样的方式都能接受。 但梁太后不同,她得顾及她的地位和颜面,暗着收拾不了她,得了肖美媛提供的把柄,她得在明面上赌住悠悠众口,证明她是光明磊落的,她处置她,有条理,有依据,不是胡乱栽脏。届时王爷若寻她麻烦,自有诸外官亲女眷为她作证,作证她是因何处置她,有条理,有依据,不是胡乱栽脏。 姜还真是老的辣啊,偏偏她是活过两世的,岁数添在一起也不比梁太后少,岂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太后娘娘,你说得好,臣妾也想知道,臣妾为何要害长公主”苏瑜笑眯眯的,眼中的狡黠之光却是阴沉沉的袭向梁太后。“你也说如今臣妾是长公主的长辈,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臣妾的孙辈,臣妾也实在想象不出是个怎样的理由,会让臣妾对自己家的晚辈和孙辈动手。” “肖三姑娘两张嘴皮子一翻,就想将陷害长公主的帽子戴在我头上,那我还能说根本就没什么枯枝,明明就是你将长公主绊倒的呢。” 这是事实,像一记响雷轰在肖美媛的脑海里,她压抑住强烈的恐慌,指着苏瑜冷笑,“谁不知道我与长公主情分深笃,谁都有可能害她,惟独我不可能。你想倒打一耙冤枉我,离间我与长公主之间的情分,王妃,奉劝你早歇了这心思。老实承认了自己的罪过,去内狱好好反醒才是正理。” “至于你为何要陷害长公主。”肖美媛眼睫动了动,似在沉思是否要开口,最后,她像下定决心似的说,“肯定是因为当初长公主曾为我进宫向太后陈情,让王爷允曾经太后下的旨意娶我为妃之事,你记恨她。可现在您已经是王妃了,就不能大发慈悲放过长公主么” 肖美媛这话一出,苏瑜的形象立即变成心胸狭隘,手段恶狠,天性之仇。诸多嫌弃和鄙夷的视线像冷冷的刀子凌迟在她身上。 第343章 不敢相信 朝圣阁内,宣珏渐渐清醒过来。一睁眼,就见着床前坐着驸马白允晔,他正握着她的手,满眼担忧。“公主,你醒啦。” 宣珏虚弱的笑了笑,“阿晔,我们的孩子出世了,是个小公子。”宣珏虽是皇室宗女,嫁了人也得为夫家开枝散叶,白家三代单传,她婆母马夫人一直欺盼着得能个孙子。 白允晔点点头,笑容欣慰,“嗯,真是辛苦你了。” “孩子呢”她还没仔细看过呢。 “孩子奶娘抱下去了,公主别担心,你身子虚弱,先用些吃食,等恢复了点力气,咱们就回去吧。”今早本要与长公主一起来大相国寺,不巧阿娘有事交待,又不想误了法会吉时,这才晚到,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说到吃食,宣珏也真感觉到饿了。 白允晔吩咐嬷嬷去拿粥,又亲自扶起宣珏让她靠在软枕上。等到一来,他亲自一勺一勺喂给宣珏。室中一时安静,却是十分温馨动人。 宣珏吃粥,体力恢复了些,一想到一会儿就能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府,心里就窝心的暖。 “我好像吃得多了,阿晔,我想歇一会儿再走。” 白允晔自然是听她的,将粥碗递给身边的女使,又伸手细心的为她掖掖被角。“事情我都听说了,得亏你无碍,否则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替你讨个公道。” 这话听得宣珏微愣,她疑惑的看着白允晔,“阿晔你在说什么你要跟谁讨公道” “自然是摄政王妃呀。”白允晔眼色一沉,冒出一丝危险的狠戾,“我都听说了,是她往你脚下踢了枯枝绊倒了你,才使你胎气大动提前生子。不过你安心,太后已经清了大雄宝殿审她,又有肖三姑娘作证,她懒不掉的。” 宣珏一听,满脸愕态,“你说什么”难道她这么虚弱时候,没看到疼她痛她的母后,竟是这个原因,“是谁说是王妃踢到枯枝绊倒的我肖美媛” 肖美媛在白允晔眼里,长公主与肖三姑娘关系甚好,成婚这么久,可从未听她直呼过其名,“正是,她过分自责,前来向太后告发时眼睛都哭肿了。” 宣珏抓住锦被的手收紧,锦被皱起几道辙痕。她的心很难过,难过之中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气愤。事虽发得突然,但她并不是糊涂蛋。她抬眼看着白允晔,神色晦暗,“阿晔,我心里很乱。” 白允晔拉着宣珏的手,柔怜的看着她,“你就是善良,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何况她还是伤害过你的人,不值得。” 长公主摇摇头,叹道:“出事时石子路窄,王妃退到我身后跟着,阿媛则扶着我走在前头。虽事发突然,但我记得很清楚,绊倒我的根本不是什么枯枝。就算是枯枝,王妃走在我左边,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踢到我右边来要用那么大力,脚下我是看不见,但王妃有动作我是肯定能看到的,偏偏我什么都没发现。” 白允晔听完,表情开始凝重,“你是说王妃是冤枉的,那是谁绊倒你。”说到这里,白允晔噤了声,他看着宣珏,她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怎么会是她,你们俩关系甚笃,你处处护着她,她一有委屈你就替她出头,我。” “我也想不透。”宣珏合眼长叹,“但一听你说太后清了大难宝殿审苏瑜,又有肖美媛作证,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阿晔,人心真的可以难测到这种地步么可以狠到不顾他人的生死,也要下狠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白允晔沉默了,长公主生在皇家长在皇家,她被太后保护得很好,后宫后宅里的那些龌龊手段她几乎不曾见过,更没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他人计划里的一环。 “我是知道她恨苏瑜嫁进王府的,或许心里对太后的默认还有怨。”宣珏眼帘轻轻眨了眨,语气里失望连连,“这些年母后和皇弟一直防着小皇叔,其实阿媛嫁进王府去,更多的价值也就是监视王府的动向,她心慕小皇叔这正中母后和皇弟下怀,可她也知道小皇叔并不中意她,否则不会连母后下的懿旨都敢违抗。我没想到她会利用我来陷害苏瑜,真的没想到。” 宣珏边说边捂着自己的肚子,要是因此她的孩子受到伤害,她肯定也不愿独活。 且苏瑜呢说起来她与苏瑜有什么仇又有什么怨她不中意苏瑜无非是两点,其一她是二嫁女的身份配不上她的小皇叔,其二受到肖美媛的影响。肖美媛因为小皇叔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哭得伤心欲绝,爱乌及乌的缘故,她对苏瑜有了偏见。 “听说,寺中还进了刺客。” 宣珏闻声眼中又覆上一层阴霾,她是被母后保护得及好,却也不是笨的,肖美媛当场就被吓晕过去,那些人也明显是冲着苏瑜去的。谁会处心积虑要苏瑜的性命想想如今朝中局势, 答案昭然若揭。 “得亏了世子爷和王妃的女使赶到,否则我今日怕是活不出来了。”宣珏又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王妃不计前嫌,在我最需要帮助时没弃我而去,还用尽办法让我平安产子。她是我的恩人,如今却在大雄宝殿受审。阿晔,我该让恩人蒙冤吗” “肖三姑娘敢冒险,太后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们当在那么多官亲女眷审王妃,便是要坐实她害你之罪,不会轻易收手的。” 一个是她阿娘,一个是她最好的闺中密友,此时她们联合起来害她的恩人,宣珏犹豫再三,决定不能让自己的良心受责。 大雄宝殿处,肖美媛语声一落,殿中议论声此起彼伏,除了冯夫人和江夫人仍不相信,其余的人没有一双眼睛带着善意。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趁机踩道:“王妃此举有失德行,哪里能配得上摄政王府正妃之位陷害皇亲,理应废去头衔打入内狱受三司审。” 礼部侍郎府的洪夫人跟着附和,“正该如此,不能因为她嫁的人是王爷就该逃脱律法,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两位夫人慎言,需知菩萨面前言语有灵,说出的话若是冤枉了人必遭反噬。”霍静芳出现在门口,语色清朗的迈进门槛。 让她不要来,她还是来了,苏瑜的表情有些无奈,该相信她有法子脱身的不是么 霍静芳站到苏瑜身边,曲膝跪下,面向太后,“太后娘娘,妾身愿当着菩萨的面起誓,王妃决对不会做伤到长公主的事,此事定是有人栽脏陷害,求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眼中露出不喜,冯夫人和江夫人此刻已知太后是铁了心要处置苏瑜,哪管真相如何芳丫头这会子冒出来,算是成全了她与苏瑜之间的情意,却也是撞到了太后的枪口上不是么心下不禁担忧万分。 张夫人最是会察言观色,将太后的蕴怒全然放在眼里,“霍二奶奶,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可是肖三姑娘亲眼所见呢,容不得他人抵赖,你这般相护,仔细表错情,护错人,最后还连累自己。” “目前只是听肖三姑娘述说有这事,她的一面之词罢了,怎么张夫人说得跟自己瞧见的似的您和在场众人都不曾亲眼所见,偏听偏信误人性命,仔细犯口业,将来死后要下阿鼻地狱。”霍静芳一心护着苏瑜,怼得张夫人哑口无言。 “霍二奶奶。”肖美媛哽咽着声音也将从前的阿芳改成了霍二奶奶,“我现在的确是一面之词,那是因为除了我以外,最清楚事情真相的长公主殿下还昏迷不醒。我倒想将她请来与王妃对质,可她如今来不了,难道我就不能替她讨个公道么” “不必了。” 突然传出一道冷漠的声音,众人望过去,见着长公主由驸马白允晔搀着站在门口,她几乎是靠在驸马胸膛,神情虚弱,眼神疲惫。 第344章 怎么摔倒的我自己最清楚 肖美媛后背一僵,梁太后先她一步迎过去,“阿珏,你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驸马,赶紧带长公主回府去,她刚生了孩子,坐月子呢,哪里能受风” 肖美媛一边臆测长公主那句不必了是什么意思一边也冲到长公主面前,眼中的关切掩下忐忑和紧张,“太后娘娘说得对,公主,您产子伤了元气,该回去好好歇息才是,这里的问题自有太后娘娘为您做主。” 肖美媛与其说是关切,不若说是试探。 宣珏与肖美媛对视少顷,若不是她真的清楚到底是谁绊倒她的,真会相信肖美媛是真的关心她。她又周围看了一圈,苏瑜站在殿中,霍二奶奶跪在地上刚由苏瑜扶起。所有人都看着她,像是在期待什么。 “儿臣和驸马是要准备回府歇息,只是听说母后在大雄宝殿为儿臣讨公道,儿臣心中不安,怕母后是误会了什么,这才匆匆让驸马带我过来,好及时跟母后说一声,没有人伤害儿臣,所以也没必要为儿臣向什么人讨公道。” 宣珏一番话又让殿中诸人神情再次微妙,肖三姑娘说长公主提前产子,是因摄政王妃故意踢去枯枝绊倒所致,太后娘娘又是清了大雄宝殿,又是当场问罪,显然是信了肖三姑娘的话。此刻,长公主居然说没人伤害她,那岂不是肖三姑娘在说谎 “阿珏,你莫不是怕了摄政王妃别怕,有哀家替你做主呢。”若是阿珏这个苦主说她无冤,她还怎么借机发难将苏瑜弄进内狱去 长公主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说的么肖美媛紧张得指甲嵌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是啊,有我做证,太后娘娘做主,公主您什么都不必害怕。” 她这么想坐实苏瑜的罪若是换了平常,肖美媛如何折腾苏瑜她都不会管,可她不该打主意打到她身上,她下那个邪恶的心思时,可有想她们之间的情分可有想过她肚子里还有一条性命 “我是当朝长公主,太后娘娘的掌上明珠,本宫怕什么”宣珏冷冷的看着肖美媛,陌生得像不认识一样,“事情我都听说了,是你说摄政王妃故意将枯枝踢到我脚下使我绊倒,可是我怎么摔倒的我自己最清楚。当时你扶着我走在石子路上,王妃落在我身后,请问你她要如何踢才能将枯枝踢到脚前绊倒我” 显然宣珏的变化肖美媛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也同样认为这样的长公主很陌生,陌生得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疏离感让肖美媛确认了心中最恐惧的猜测,她知道是自己伸出脚将她绊倒的。 无限的冷意从脚底板顺着腿往头顶的方向冒,肖美媛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却,面对长公主的质问,她张了张嘴,像是有人掐住她的脖子,“公主是怀疑我说谎么我是真的看到。” “我是右脚绊到东西摔倒的,躺在地上产子时我看过我绊倒的地方,根本没什么枯枝。”宣珏注视着肖美媛的反应,她抿着唇,齿印在唇上压出白痕,她在恐惧,而自己终是不忍心,“是你误会了,那时将我绊倒的是路上凸起的路面,所以,我摔倒与摄政王妃没有任何干系。” 眼泪顺着肖美媛的颜颊滑落,坠在地面浸出淡淡灰暗。 长公主这是放过她了 肖美媛不作声了,梁太后却仍坚持,“阿珏,那可是肖三姑娘亲眼所见,你。” “母后,儿臣坚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您是真的冤枉小皇婶了。”宣珏目光坚定,不容质疑,这一刻梁太后深知因为宣珏的出现,她错过了送苏瑜进内狱的机会。 今天,她败得彻底,还落了个证人在苏瑜手里,她激怒了苏瑜,不知道她会不会将她的曾经捅出来如果捅出来,她要怎么收场皇帝和宣珏的脸面要往哪里搁肖禀坤又要遭遇什么样的困境 是她大意了,冲动了,自以为准备的充分,结果却如此的不如人意。 “你身子弱,赶紧跟驸马回去歇息吧。” 梁太后语声一弱,苏瑜知道事情该结束了,只是没想到竟是长公主替她解了围。 宣珏远远冲着苏瑜点了点头,“当时情况紧张,多谢皇婶倾力相助,这才让我母子平安无事,改日定去王府拜谢。” 有了长公主这句话,在场那些官亲女眷们相信此事真与苏瑜无干系了。那么为何肖三姑娘要这样冤枉王妃呢联想到她与摄政王府与苏瑜的那些官司,又都不难猜了。她见长公主摔倒,将此事栽在王妃头上,太后心疼长公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等人送进内狱,要是活不出来,摄政王府正妃的位置不又空了么 宣珏在驸马的搀扶下离开,大雄宝殿内一时又恢复了无人般的寂静。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在肖美媛身上流连,实在难以相信名满京城的肖三姑娘会有这么重的城府和心计。 肖美媛被无数道目光盯着,浑身像被针扎似的厌恶反感,可是她现在不能离开,她得到苏瑜面前去表个态,不然这些不善的目光会产生无限负面的效应,长公主虽是放过了她,这些人的舌根子却不确定会放过她。 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名声,肖美媛伪心的朝苏瑜走去,并面目真诚的跪在她面前,“王妃,定是阿媛被太阳晒得眼花,这才误解了王妃,险害得王妃朦冤,求王妃恕罪。” 梁太后心道肖美媛反应快也够机灵,听了阿珏的话没立即离开反而到苏瑜面前跪下请罪,她态度真诚,一副真心自责悔悟的表现,至少能缓解在场诸人对她的误解。 苏瑜没有避开肖美媛这一跪,她受得起。她也在感叹肖美媛的机智应对,换作旁人,就算没离开,肯定也是低头含胸,恨不能自己透明吧。偏她敢于反其道而行,跪在自己面前请罪,加上她的精彩演技,多少能博得些同情吧。 苏瑜没理她,而是朝梁太后福了福,“太后娘娘,肖三姑娘虽是出言误导众人于臣妾声名不利,臣妾若是罚她,她又是相府千金,就算是看在肖相与王爷的交情上,臣妾也开不了这口。但臣妾要是不罚她,今日臣妾也的确是受了委屈,故此臣妾只能求太后做主。” 梁太后心下恨得咬牙切齿,苏瑜搬出肖相和宣祈,明显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又将如何处置肖美媛的问题抛给自己,若是罚得重了,肖相那里不好交待,罚得轻了苏瑜肯定也不乐意。如此,她自己乐得清闲不受人诟记,原先以为一个二嫁女不足为惧,好拿捏,好算计,没想到全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个贱人,扮猪吃老虎呢。 “不若就让肖三姑娘在寺里为远在边关的王爷和将军抄经祈福,愿他们早日得胜凯旋如何” 苏瑜没疑异,毕竟也不想就此事多作纠缠,她没那么闲。今日肖美媛摆了她一道,这事先搁着,往后找个时间一并发作,定叫她再翻不起风浪来才是真。 至于梁太后,她也不能将她逼得太紧,毕竟狗急跳墙,与她硬碰硬,她还没有绝对的把握。 “太后娘娘这提议最好不过了,臣妾是半点疑异也没有。”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时值中午,大相国寺的素斋已备好。 离开大雄宝殿,肖美媛站在僻阴处望着苏瑜远走的背影,眼里的怨毒像隆冬深山的雾,难以消散。 第345章 陈太太进京 冯夫人用手轴怼了怼身边的江夫人,用眼神示意她往僻阴处看看。 江夫人顺势望过去,见着肖美媛那一脸淬了毒似的恨,“这个肖三姑娘,从前真是轻瞧她了。苦心孤诣弄这一出,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若不是长公主知恩仁义,有心替她开脱,我看她今日如何收场”冯夫人并着江夫人迈过门槛,身后的佛祖依然慈悲的看着这一切。 “但愿她不要辜负长公主的苦心,从此收手才好。”江夫人有这个愿意,但心里又隐约知道,肖美媛不会轻易放手。 冯夫人没言语,想到了不久前萧世子抱着她家眉姐儿出现在众人面前,只叹这些小儿女们,个个都不省心。 脚下的碎影在风里摇摇曳曳,不知从哪里落来几叶菩提在脚下盘旋。苏瑜面目冷清,眉头轻轻拢起。她在想长公主为肖美媛开的开脱之词,若真是被凸起的路面绊倒,她是看不到脚下,却也看不到自己即要走的路么在场诸多官亲女眷又有几个是蠢的一时想不通,总有想通的时候。肖美媛在自己面前那一跪,的确很高明,只是这样的蒙骗手段,作用注定管不了多久。 霍静芳走在苏瑜身边,螓首微偏,看着苏瑜娇颜沉凝,心里也很不痛快,“此事明显是肖美媛想害你,她与长公主一向要好,长公主替她开脱也不奇怪。阿瑜,你想开些,别气坏了自己。” 她看起来很生气么的确有些不高兴,“阿芳,我如今这位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只要出了摄政王府,危险无处不在,所以像今日这种事往后还不知会遇到多少,你切记万不可像今日这般为我冒险,你身上担的是霍岳两家,你不能出事。” 霍静芳默了默,“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出事。” 大相国寺的法会每年都是最热闹的时候,今日不仅出了刺客,又出了长公主寺中产子之事,大家兴致缺缺,早早就散了。 苏瑜与霍静芳站到山门口,看到耿荣站在不远处对一个军头说了什么,然后回身打算进寺。迎面走来苏瑜和霍静芳,耿荣愣了愣,“沈家那对母女已经应王妃之令分别送往府衙和内狱了。” “有劳大将军。”除却嫣如,他们之间没任何交集。 耿荣点点头,折身朝寺里走去。 苏瑜和霍静芳也在山门口分开,踏上案凳各自上马车。 “王妃,如果没有长公主明辨是非,王妃您会如何脱身呢”蝶依打量着苏瑜恬静的轮廓轻声问。 苏瑜眸光微闪,低头捂住自己的小腹。 那时她肯定不会对梁太后和肖美媛的污蔑无动于衷,论口舌之力她自认不输任何人。届时只要装作一副被梁太后和肖美媛逼迫得走投无路,用王爷在边关欲血奋战,她们却在这里欺辱他的正妃与腹中幼子之类凄凉态度,量梁太后也不敢真的不要脸面也要致她于死地。 苏家二房的陈太太顶着烈日进了沈府,看着府中亭台楼阁,花园小榭,她这女婿当真是发达了呢。不怪她家玫姐儿愿在婚前与女婿行那不耻的勾当,不然哪来如今这美好的光景 陈太太喜滋滋的走在连廊里,看什么都稀罕,又想到这通家都是她姑娘的家产,走路都不由自主轻飘起来。采云在前头引路,语气里满是喜欢,“太太这一路辛苦了,姑娘盼您来已经盼了好久了。” 陈太太乐呵呵的笑道,“接到玫姐儿的信儿我就想动身,偏生家里那个庶子媳妇爱作妖,怀个孕就以为自己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这儿需要张罗,那儿需要侍候。唉,谁叫这庶子是家里独子,我又是家中嫡母,不操持就要被人诟病说不贤了。” “采云,我瞧着你这丫头愈发有京城姑娘的派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玫姐儿可有替你张罗终身” 陈太太一问,采云脸色微红,“太太乱说什么呢,前面就是姑娘住的院子,您请加紧步子,赶紧去吃口茶舒泰舒泰。” “瞧瞧,脸皮还这薄。” 陈太太说着就过了垂花门,然后就在院门口看到她许久不见的亲姑娘。她穿着湖蓝色窄袖绣着蔷薇花的对襟纱裙,外罩鹅黄色纱衣,姿容清丽,在看着她时面颊上浮起带着泪意的笑,继尔朝她飞奔而来,“阿娘。” 陈太太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我的儿,我的儿。” “阿娘,您总算是来了。”她阿娘来了,她有主心骨了。 “来,快叫为娘仔细看看你。”陈太太眼中噙泪,眼角的皱纹里蕴着些湿意,“我的儿,你怎的瘦了” “阿娘,外头日头大,咱们进屋说。” “唉。” 一迈进正房,凉爽瞬间扑面而来,陈太太往角落一瞧,那里搁着一 个不大的青花瓷缸,里面居然盛着冰,这大夏日的,光看着就凉快,到底是京城,就是不一样。 “阿娘您快坐。”苏瑜将陈太太按在上位,又接过采云递来的茶碗亲自奉上,“阿娘,您吃茶。” 陈太太喝茶期间,苏玫好好打量了一番。阿娘面色虽然疲惫之色,却是健康红润,头上缠着绣花桐花的眉勒,一脸的富态,想来在家中也不曾受到委屈。 陈太太不懂茶,也觉得京城的茶要比下河县的茶好吃。那一碗茶她吃了个干净,没好意思要第二碗,递到采云手里,拉着苏玫仔细看起来,“接到你的信儿我就想直接动身,可你不知道,庶子媳妇怀了身孕,成日在家中折腾人。家中就你这庶兄一个独子,那媳妇的肚子矜贵呢,你阿爹又是个不理事的,成日只知舞文弄墨,附庸风雅,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根本走不开。进京前我做了好些安排,不然还被你阿爹拘在家里呢。” 苏玫眼中含泪,握着陈太太的手紧了紧,“阿娘辛苦了,我离阿娘远,也帮不上阿娘的忙,女儿心里很是愧疚。” “傻姑娘哦,瞧瞧你如今这日子,下河县前后百年只怕都没人能比得上的。”陈太太满脸的骄傲与兴奋,“因为你,你不知道阿娘在下河县腰背有多直,但凡见着我的谁不上赶着巴结讨好,这些年除了你阿爹,谁敢给我脸色看就是你大伯家那何氏,从前在阿娘面前多嚣张现在见着我哪次不是点头哈腰的讨好,如今只有我拿捏她的份。” 陈太太夸张的话瞬间让苏玫想到苏瑜,若是她知道苏瑜如今嫁进皇家成了摄政王妃,心里定会呕得吐血吧。罢了,阿娘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何必给她添堵呢。 “只要阿娘过得舒心,女儿心里也就放心了。”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苏玫的心虚放在陈太太眼中便是受了那妾氏李氏的气,这些年她与家中那不要脸的妾侍斗了大半辈子,她再横再得宠还不是死在她前头她脸色变了变,“玫姐儿,跟阿娘说说,那小贱人怎么欺负你了” 提到李氏,苏玫自然是满腹委屈,她垂下头,眼帘上压着泪珠儿,“我嫁给夫君这些年一直无所出,家中婆母和夫君都等着我为沈家开枝散叶,偏偏我这肚子不知吃了多少药仍不争气,夫君这才纳妾,那李氏也争气,进门不久便有了身孕。她有了身孕,夫君自然是要多偏宠她一些,这是无可厚非之事。” 第346章 出事 听到女儿这么懂事的话,陈太太心像有人揪扯一般生疼生疼,“唉,你生得这样知书达礼,竟也逃不脱夫君纳妾的境地,可见男人的心和嘴都是三心二意的,好在女婿对你尚算尊重,若是他敢真叫你难堪,我定不会放过他。如今那妾侍怀了身孕,你纵使心中难过不情愿,也得忍着,否则就要被人诟病度量狭小,容不得人,那样你的夫君和婆母会看不起你,知道吗好在阿娘如今来了,我打算长住家里那庶子媳妇快生产时再回去,算起来还有七八个月呢,这段时间保管那妾不敢给你气受,若给你气受了,阿娘直接到你婆母面前,到女婿面前去讲理论规矩去。” 有阿娘撑腰,苏玫心里舒适极了,她像幼时一般窝到阿娘怀里撒娇,“阿娘,我真不想你走,想让你陪我一辈子。” “傻姑娘哦,这是你和女婿的家,阿娘断没有同你住一辈子的道理。”陈太太叹了口气,脸上浮着欣慰的笑,“如今你又得了诰命,比阿娘有出息呢。有你这么个好姑娘,阿娘在下河县只会叫人尊敬,你是不知道,如今街坊四邻有个矛盾口舌,都不找里正,直接找你阿娘我来主持公道呢。” “还有这种事”苏玫脸露惊讶,但见阿娘一脸的得意志满,显然她是愿意的,“那阿娘真是太辛苦了。” 陈太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是辛苦,但被人供着,求着,那滋味她很受用。 外头进来个婆子,福了福说,“夫人,大人回来了,先去了书房,知道亲家太太来了,说是立即过来请安。”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婆子一退下,陈太太便叫苏玫看她衣着是否得体。 苏玫笑道:“阿娘不用紧张,您风尘仆仆进京,就算衣着邋遢些,身为女婿,他又敢说什么呢” 玫姐儿虽然说得是,但陈太太总觉得不太好,趁着沈重霖来见时,赶忙进到内室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刚坐到主位上,沈重霖便撩袍进来了,陈太太见着有些官威的沈重霖,心里突突乱跳,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沈重霖恭敬的作了一揖。 听说她女婿的官儿如今很大,受他一这拜,陈太太觉得毛毛燥燥的,极力平稳自己内心的激动,“女婿快别多礼了,咱们这是多少年没见过了,如今你有了这样大的出息,阿娘我面上也有光呢。” 这话沈重霖听着也很受用,他喜欢被人恭维。 “女婿快坐下说话。” 陈太太示意沈重霖落坐,苏玫坐到沈重霖身边,陈太太瞧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越看越欢喜,“正有一事跟女婿说说,阿玫自打嫁你进京,这么些年我们母女就极少在一堆说话。想叫她回下河县老家探我,又不忍让你们小两口分离。如今我进京了,便厚着脸皮跟你说一句,我打算在京里多住些日子,好叫玫姐儿好好跟我说说话,不知女婿可允” 只要家中和睦,陈太太不惹是非,沈重霖倒没意见,“岳母严重了,这些年在京城阿玫也很孤寂,有了岳母的作伴,料想阿玫心里定然高兴,这也是您的家,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小婿很欢迎。” 陈太太摆摆手,“我也不能在你这儿住一辈子,等到七八个月家中那位庶子媳妇产子时我便回去了。”七八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其间玫姐儿会受什么委屈,她自然都肉眼看得见。 “我也很久没跟你家老太太,哦,现在该称老夫人了,呵呵,我很久没跟你家老夫人说说话了,等我再歇一会儿,就去看看我这个老姐姐。” “真是不巧,今日大相国寺法会,阿娘带着妹妹阿莹去参加法会去了。”沈重霖随和的开口。 法会陈太太没听说过法会这个词儿,下河县周边只有庙会。 看到陈太太一脸纠结疑惑纠结的样子,苏玫立即解释道:“就是有大和尚讲经普度众生,诸多官亲女眷,就连太后娘娘都会到大相国寺一起纳捐祈福。” 太后娘娘 天啊,陈太太难掩满脸的羡慕,懊悔自己怎么没早到一日,或许跟着姜老夫人也有这福气到大相国寺走走,或许还能见到太后娘娘,届时回到下河县,那不是可以抖多少年 “亲家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这样一比,我在下河县那个小地方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沈重霖见着陈太太脸上的艳羡和尴尬,想着她自小地方来没见过世面,刚要宽慰几句,屋外先是响起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尔后就见贺宏平跌跌撞撞的摔进门来。 苏玫吓得跳起来,连忙向陈太太身边站去。 沈重霖见着这个失态到极致的妹夫,眸色一寒,沉声道:“家中有客,你这般无礼,真是放肆。” 贺宏平从大相国寺赶回来,一进家门就扑向书房,书房扑了个空,得到她到了大嫂嫂院儿里,立即就追了过来。本身人就胖,这一跑气儿就更喘了。但他顾不得太多,爬到沈重霖面前跪坐着,“大舅兄,出出大事了。” 他好好在家坐着能出什么大事这个贺宏平平日里唯唯诺诺,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半点儿没有候府子弟的气派,他很嫌弃。若不是他是阿莹的夫君自己的亲妹夫,他连门槛都不会让他进。 沈重霖突然想起贺宏平今日是同妹妹和阿娘一同去大相国寺参加法会了,这会子怎么就他一人回来了心里油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寒了声调,“把气儿喘匀了,出什么事了” 贺宏平被沈重霖冰冷的气势吓到忘了喘气,害怕自己要是不说清楚,肯定会被他两只眼睛的冷光给射死,言道:“前几日我们不是在一间酒肆被一男一女给欺负了么今日阿莹和岳母大人在寺中遇到了那两人,先是出言不逊羞辱一番后才知道,那男的是二品军候佟愠的女婿耿荣耿大将军,至于那女的就更不得了了,原来她就是摄政王妃。阿莹和岳母大人得罪了摄政王妃,摄政王妃下令给耿大将军,将阿莹送到衙门领三十杖,然后关进大牢,岳母大人身有诰命还冒犯皇亲,罪加一等,杖五十送进内狱。大舅兄,您快想想法子吧,阿莹身子娇弱,岳母大人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住五十杖,关进内狱那不就是去送命的吗” 陈太太一脸的震惊,实在没想到她屁股还没坐热呢,怎么就得到这么大个噩耗 再看沈重霖,脸色已经骇得像结了层冰,他目光森森地朝苏玫看过去,“今日你怎么没陪阿娘去大相国寺参加法会你要是去了能发生这样的事么” 这是怪上她么可苏玫仍然庆幸自己没要去,而且理由也很充分,“大相国寺的法会那般庄严,连太后娘娘都会去,摄政王妃不会去吗夫君不是告诫过我见着她就绕着走,最好是能不见她就不见吗” 沈重霖被咽,他的确说过这种话。 而陈太太看到女婿方才看玫姐儿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咽了似的,暗道这女婿当着她的面就敢这样对她的姑娘,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还指不定怎么虐待呢。她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在下河县她早就破口大骂了,可现在是在京城,女婿还是个官,她不敢。 “人已经送到衙门和内狱了么”沈重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他在想苏瑜此举是要干什么 贺宏平点头如捣蒜,“我亲眼看到耿大将军命人将阿莹和岳母大人带走的,不论我怎么求情他都不放人,只叫我赶紧回来找大舅兄你快想法子。” 第347章 探监沈莹 沈重霖斜眼刮向苏玫,然后什么也没交待就拂袖而去。 陈太太赶了几步站到门口,一脑门的愁容官司。迅速回身看着苏玫,“他就这样走了我还在这里呢,一声招呼都不打,成何体统,官是做得大了,规矩也都忘了。” 苏玫脸上有些挂不住,咬唇不言语。 陈太太则还没发泄够,“先前你在信里说你委屈,我一直以为是那妾氏仗着新宠兼肚子里有货故意给你气你,没想到根源在这儿呢。但凡女婿对你客气些,你哪里用得着受这摊子闲气” 看陈太太气得紧,说话越来越不注意。苏玫担心被周围的人听去往沈重霖那里告状,赶紧上前安慰,“阿娘您也听见了,是婆母和莹妹妹出事了,夫君心急才会怠慢于你,女儿在此给您陪不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太太心里的气焰稍稍歇了歇,想着的确也是亲家老夫人出了大事,重新回到坐下,陈太太也跟着焦虑起来,“亲家老夫人也真是糊涂,在这半是皇亲半是官的京城,哪能胡言乱语,一句话不对可不就能把人给得罪了内狱那种地方我还是在戏台子上见过,真是没料到亲家老夫人会有幸去走一遭。得罪了摄政王妃,她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哦。” 苏瑜将人分别送进衙门和内狱,显然是与沈家彻底撕破脸,不顾及半点情分了。 夫君想将人平安无事救出来,断然是不能了。 陈太太还是絮絮叨叨,苏玫的思绪已经随着沈重霖飞出了沈家。 内狱是关押朝廷命妇的特殊场所,沈重霖只得先去京兆衙门走一趟。好在他与京兆尹有几分交情,见一面是可以,但放人是万万不能。毕竟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折辱摄政王妃和耿大将军,可不是轻易就能揭过去的。 牢室昏暗,发着又湿又霉的味道,光亮全然来自壁上燃起的火把。沈重霖跟在女牢头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一间牢房。牢房里关着四五个女犯,个个面容不善,匪里匪气。他看到沈莹今日出门的衣裙又破又烂,腰下还染了血的趴在潮湿的草席上,头发乱就墙角的杂草一样乱。 “这细皮嫩肉的大爷来错地方了吧,以为咱这飞燕楼还是红袖招啊” “哈哈哈。” 有个女犯吐着浑话,其余的女犯都跟着大笑起来。 女牢头扬起手里的鞭子拍了拍牢门,“都把嘴巴放干净点哈,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手里的家伙什儿不认人哈。” 女犯们没再作者,看向沈重霖的视线仍然轻挑。 “阿莹。” 沈莹被杖十五,在堂上痛得鬼哭狼嚎,但她记得很清楚,苏瑜说的杖三十关进牢房,她想着自己估计是要死在堂上了。好不容易挨完了杖十五,又被送到如此肮脏的大牢内。才一进来,那几个女犯见她衣着光鲜,又受了杖刑动弹不得,便七脚八手把她身上摸了个遍,头上的珠钗,身上的手饰都被一抢而空,她沈莹这辈子就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正当她麻木的趴在草席上,沉沉睡去时,突然听到她大哥哥的声音。先是以为是幻听,等她偏过头来,当真看到沈重霖,心下喜悦万分,挣扎着爬过来借着牢栏的力道艰难的站起来,“大哥哥,快救救我,我不要呆在这里,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沈重霖看着妹妹一脸的泪污,张了张嘴,又见诸多双眼睛盯着,有些话不太愿让外人知道,便对女牢头说,“劳烦,可否替我妹妹换间单独的牢室” 女牢头假意为难的看着他,满嘴讥讽,“沈大人,令妹出言折辱的是皇亲,虽说王爷不在京城,但余威在呢,谁敢得罪怪只能怪令妹口无遮拦,真以为有你这个哥哥在,就什么人都敢得罪呢。” “你给我闭嘴。”沈莹抢在沈重霖前吼女牢头,“我哥哥是堂堂的右散骑常侍,是大官,你个小小的女牢头,也敢这样跟他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阿莹,闭嘴。”沈重霖厌恶瞪着沈莹,真是被他阿娘给惯坏了,这如今是落了难了呢,还不知道收敛。 女牢头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对沈重霖说,“沈大人,虽有府尹大人给您做主进来探望令妹,但还是请您快些,不能真坏了规矩。” 女牢头说完便收了鞭子转背走了。 沈重霖听了只觉满心窝火,若不是真担心她死在牢里,他才不愿进来找这晦气。冷冷的看着沈莹,“我会让人给你送些伤药进来,自己管好嘴巴,没事不要乱说话。” 沈莹自认受了天大的委屈,哥哥不给她出气也就罢了,也要教训她。沈莹内心瞬间就崩溃了,她顺着栏柱滑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哥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里的关切极少,“大哥哥你不是要带我出去么要是不带我出去你来看 我做什么看我死了没有我年纪轻挨得住,你要是想替人收尸就去内狱找阿娘吧。我是万没想到苏瑜那个贱人如今这般惹不起,竟连哥哥你都被她踩在脚底下。做了王妃又如何,在我眼里她依旧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 “阿莹,我让你闭嘴。”沈重霖难掩心中隐怒,直觉两处太阳穴突突乱跳,“直接救你出去目前不可能,但我会求府尹大人多给你些关照,你给我记好了,管好你自己的嘴,不然这大牢你就别想出去了。” 沈重霖走了。 沈莹眼泪不断的垂落,像剪不断的雨帘,可她忘了了哭出声,直到看不见大哥哥的背影,才悲愤交加的大声喊出来,“啊。” 女牢头大步冲过来,怒道:“嚎什么嚎,还有力气嚎,说明那十五杖罚轻了是不是” 女牢头的话让沈莹立即想到那棍子落在屁股上的滋味,在闷恨中闭了嘴。 沈重霖从牢里出来,站在太阳下脑袋重得抬不起来。沈莹没有性命之忧,他使了些银子给女牢头,拿人手短,那女牢应该也不会太为难她。 内狱由大理寺监管,所有事情最后都会呈报到太后那里,想见一面可没那么容易。沈重霖心下千思百回,阿娘千万不能死在内狱,她一旦过逝,他就得丁忧三年。三年,朝堂千变万化,届时还有他沈重霖什么事 苏玫那蠢货一而再的与曲二姑娘联手设计苏瑜,长公主府上那回他也是有参与的。或是真触碰到她的底线,她也终于找到机会收拾他了。 此刻沈重霖心中悬吊吊的,阿莹的十五杖结束了,阿娘的杖刑是不是也结束了她的伤势如何可还留着性命 沈重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到内狱去打探一下方为上策。 半个时辰后他在内狱那里打探到消息,姜老夫人已经昏死过去了,堂审尚未结束未能判刑就昏死过去了,内狱有医官诊治,在判定下来时是不会让犯人丢了性命的。 他不知道阿娘熬不熬得下去,熬不下去他必得丁忧三年,熬下去了,沈家的脸色也就丢尽了,他会人前显贵,人后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现在要怎么办 去求苏瑜 不,他做不到,他这么努力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并很快习惯了他人的恭维和仰视,怎么能再去看苏瑜的脸色 那还有谁能救救阿娘和阿莹呢 沈重霖想到了肖禀坤。 下午时候,苏瑜将孙学雍约到相见欢酒肆见面。 今日在大相国寺所发生之事,整个京都早已传遍。有人说姜老夫人母女定是得了失心疯,否则岂会往枪头上撞去招惹已经高攀不起的贵人。还有人说摄政王妃飞上枝头,借着姜氏母女耀武扬威等等。 第348章 无不相从 “你这样做算是公然与沈重霖撕破脸,万一姜老夫人有个好歹,沈重霖就得丁忧三年,这一年他为前程耍尽手段,可见此人权势欲极重。”孙学雍边说边斟酌,“为了不让此事发生,他断然后拼尽法子与你周旋并救出姜老夫人,你可能推断出他会往什么地方想法子” 苏瑜捋袖子的指腹顺着云纹往下走,听着孙学雍的话,她眉眼拢了拢,随即言道:“还能找谁自然是肖禀坤。” 其实孙学雍是不赞明苏瑜这样明着与沈重霖对抗的,太招摇,太咋眼,“肖相乃百官之首,如果他想从内狱里捞人出来,算不得难事。” “雍表哥忽略了一件事,内狱虽由大理寺监管,但最后的结案都会落到太后娘娘手里。如今我又是苦主,太后娘娘明着又是我的亲嫂子,一旦肖禀坤有所动作,太后的脸面上能过得去吗且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姜老夫人母女折辱我与耿大将军,她要是松了口放人,便是对皇室颜面的不顾,自己打自己脸。” 孙学雍深吸了口气,朝堂与后宅,前朝与后宫,始终是盘根错节,割舍不开。 “是我考虑得不够全面,没思虑到这一层上。” 苏瑜笑笑没作声,孙学雍继续道:“阿瑜,肖敏的事我查到了些眉目,曾到京兆衙门告状姑娘失踪的案子,失踪那个姑娘最后是在葫芦巷子出现过。有人见着她拎着篮子去买丝线,出事后篮子掉在地上,丝线乱滚了一地。” 葫芦巷子苏瑜知道那条巷子,周围的民房聚集在一起像个葫芦,这才得名葫芦巷子。葫芦巷子商铺林立,住人的院子倒是不大,也没几户富贵人家,更多的是外地人到京城谋生的租户比较多。 “我听人说起过葫芦巷子里有个女汤池,女汤池斜对面有家绣线铺子,他家的绣线虽算不得上乘,却也是极为难得的好绣线。” 这哪儿跟哪儿呀 孙学雍没跟上苏瑜跳跃的思维,木讷的点点头,“的确如此,那家绣线铺子叫林记,前几日阿娴还说着去那里买绣线帮我做几双鞋子。” “既然那个姑娘最后失踪之地在葫芦巷子,有劳雍表哥派人把那里盯紧了。” 苏瑜葫芦里卖的药孙学雍不懂,直觉告诉他,她这样做或许真能将肖敏找出来也说不定。 傍晚时候,苏瑜收到消息,沈重霖从相府出来,神情很不好。 而那日,苏瑜真坐在红袖招斜对面的茶楼里,与楚环小姐品茶。 “王妃的意思,是肖敏那个混蛋有可能躲藏在葫芦巷子里” 苏瑜嗅着入鼻的茶香,低眉垂眼,瞧着茶碗里的茶叶梗儿上下浮沉,“极有可能,但不能确定,我又不能师出无名报官挨家挨户收寻。今日请姑娘出来,就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王妃是知道我与肖家的瓜葛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无不相从。” 楚环小姐的语气誓死如归,可苏瑜还是想让这个可怜的姑娘活着。“我想请姑娘到葫芦巷子里去走一趟。” 沈重霖前脚回到沈府,府中诸多后脚就全堆在他的书房,虽然见他满脑门的官司,可该问的还是要问。 贺宏平下午被宗家的人叫回府去狠狠的训了一顿,叫不仅叫他赶紧滚出京城免得连累候府,还让他写休书休掉沈莹那个嘴巴不牢的贱人。贺宏平自知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见宗家那番冷漠的态度,这辈子他想再回京城肯定是不能了。灰溜溜回到上河县,再将沈莹休弃好人家的女儿谁还愿意嫁他 “大舅兄,您可算是回来了,这满府的人都在等着你的信儿呢” 沈重霖宽袖中的拳头紧握,抬眼森然的看着贺宏平,“阿莹还活着,你明日拎些食盒和金疮药去牢里看看她。” “大舅兄,你怎么没把阿莹救出来我知道她素日里品性不佳,爱惹事生非,但这回真不怪她,我们哪里知道从前的大嫂,哦不,从前的大苏氏竟会二嫁皇家,成为什么王妃呢求大舅兄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放我家阿莹出来吧,她自打嫁给我就没在吃穿用度上吃过苦,那牢里她哪里能呆得住嘛。” 贺宏平且说鼻子且鼻,看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沈重霖算是相信这妹夫是真对他妹妹好,虽然没什么出息,好歹对阿莹有颗真心。 “还有阿娘呢。”沈重德站到长案前,与沈重霖面对面,一脸的焦灼,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阿娘死了,有功名的大哥哥就得丁忧三年,他才习惯这样的好日子,可不能因为大哥哥丁忧就一切回到重前啊。 “大哥哥,阿娘可是受封诰命后头一回出门呢。”沈重德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也是今日才知道他曾在上河县调戏过的苏瑜,竟然飞上枝头二嫁皇家,成了他们这满屋里的人都高攀 不起的存在。“当初我听到苏瑜的名字都以为是重名重姓的,根本没想到真会是大苏氏,阿娘又极少出门,就更不会知道了。棍子打了就打了,你赶紧把人接回来吧,不然真要在牢里有个好歹,咱们沈家才风光起的日子可不就要回到从前了” 万氏冷眼看着沈重德,婆母在内狱里挨了打,他想的不是把人接出来养伤,而是怕害怕婆母万一死在内狱,他失去如今的风光。 沈重霖被吵得脑袋疼。 今日去找了肖相,肖相不承认放人,只说老夫人在狱中安危尚能确保一二。 连他都不能出手,足见摄政王人虽不在,余威却在。 阿娘年事已高,受了三十杖,现如今只怕是吊着口气罢了,他并不相信肖相真能保障阿娘的安危。 事到如今,他又能求谁去救呢 苏瑜给了她一个大难题。 抬眼间他看到站在门边默不作声的苏玫,想着今日她要是跟着阿娘和莹姐儿去了大相国寺,事情肯定不会糟糕到如此境地。他心中越想越气愤,越气愤手就越抖。 “除了你们大嫂嫂,你们全都给我出去。” 听着沈重霖阴测测,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大夏日的,众人后背阵阵发寒。 片刻功夫,书房中就只余苏玫孤零零的站在门口。 苏玫从未见过夫君用这样疏离且凶狠的目光看过她,一时恐惧得心尖都在发颤,她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沈重霖沉默着站起身,路过苏玫身边将门关上。 门棱的扣响声惊得苏玫身边一颤,她莫名的后退数步,直到后背抵着顶梁柱才停下。 “夫君,你为何这样看着妾身”苏玫的声音都在抖,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她好想逃,可是她的面前拦着沈重霖。 突然只见鸦青色的袖袍一挥,接着啪的一声脆响,苏玫被煽得斜倒在地,细嫩的掌心被坚硬的地面蹭出了血痕。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沈重霖,她的记忆里只有与夫君的你侬我侬,花好月好,从未想过有遭一日会被他打到地上动弹不得。 一时间悲忿,委屈,如涛涛潮水袭遍全身又退去,撤走了她体内的每一丝温度。 沈重霖低眼看着苏玫,毫不掩饰眼中的冷漠和绝决,“你到底是怎么做沈家这个大房媳妇的阿娘虽久在京中,你却是清楚她出过几次门的,像今日大相国寺法会这样的盛况,你让她一个连人都不认识几个的人单独去干什么阿莹呢,她又在京中识得几个人你让她母女两个去大相国寺,是不是故意想叫她们丢人的你可有想过,一旦出事,沈家的门风清誉,我的官声前程都会受到影响。你是不是觉得我纳了李氏,她又怀了孩子,你故意报复我,想叫我难堪是不是” 这一番指责下来,沈玫都听懵了。 第349章 苏玫挨打 此时沈重霖的眼神像是要杀死她,不,她坚信自己不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今日肯定会死在他手里。 “夫君,我没有,你冤枉我了。你知道前段时日我与苏瑜闹得很不愉快,夫君你也警告过我离她远些,我猜到今日她会去大相国寺,为了避免与她碰面,所以我才没去。我真的没有半点想让阿娘和阿莹去出丑的意思,没有。” 沈重霖脸色铁青,瞪着苏玫的视线狠厉无情,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就因为苏玫没同去大相国寺,才招来这一系列的祸事,“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阿莹进了京兆府衙门,阿娘进了内狱,内狱是什么地方你没去见过,但戏台子怎么演的你总有印象吧。阿娘挨了整整三十杖,现在只怕就吊着口气了,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会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你是在怨她么,怨她平日里待李氏比待你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苏玫疯了似的摇头,这辈子万万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夫君,一心要嫁的夫君,居然会动手打她。这一刻除却心灰意冷,情谊消散,余下的就只是有可能被杀的恐惧。 “我没有,我不敢怨。” 沈重霖一脚踹到苏玫腰眼子上,发泄着今日压抑已久的怒焰,“你不敢,说明你真想过,贱人,没有我,你能日子过得如此滋润风光么没有我,你能封得了诰命,在别人的女眷面前抬得起头么夫妇一体,夫妇一体,你看我为阿娘之事急得焦头烂额,你却躲在一旁无动于衷,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阿娘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冷漠” 沈重霖的话,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吓得苏玫抖若筛糠。腰眼子像被踢断了似的,每动一下,都像是被人拿刀凌迟。她恐惧加悲愤,冲口就对沈重霖乱吼,“你阿娘活该,是她自己不长眼,京城是什么地方满大街随便拎几个出来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你妹妹又是个蠢的,什么人都敢惹,苏瑜且不说了,耿大将军什么人那怕是个连你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吧,她居然敢口出诳言污蔑他与苏瑜有首尾。真以为你这个从三品官儿天下独一份么什么人都敢得罪,她不坐牢谁坐牢” 苏玫过完嘴巴瘾,梗着脖子含泪恨恨的回瞪着沈重霖。 沈重霖被苏玫吼得脑袋上青筋乱跳,气得手指微微发颤,压抑在心底的火一下一下往上窜。自打他到京后,顺了那么多年,稳了那么多年,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却被被自己的发妻一番话扒得个干干净净。他还是个从三品官儿,他还不是天下独一份儿,他还得在肖相面前点头哈腰,虚拟委蛇,就连见着孙学雍,他都是拱手作半揖。其实他过得很窝囊,他想超越的人,还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他;他想往死里踩的人,也都活得好好的,隔三差五,时不拎的就出来蹦跶两下便足以令他束手无策。 他的这些不甘心和憋闷,今日全被苏玫点破了。 沈重霖羞怒万分,头嚯嚯的痛,拳头握得绷紧,发出咯咯的错骨声。 苏玫听着这咯咯的响声,身体一寸一寸冷下来。 哐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陈太太冲进来看到苏玫倒在顶梁柱旁,泪眼朦胧,一脸死相,立即扑了过去,“天爷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说完,想扶起苏玫,可她才一动,就见苏玫痛得吃出了声,“啊。” 陈太太面色震愕,抬起头朝女婿看去,但见女婿一脸完全压不住火的样子,心里也吓得猛然一跳。可她毕竟端的是长辈之威,量沈重霖也不敢把她如何,大不了鱼死破,谁都别想消停。 “我的女婿姑爷,玫姐儿娘家还有人呢,你敢这样欺负她,你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陈太太指着沈重霖,将市井泼妇的样子展露无疑,“当初可是你求着娶的玫姐儿,现如今你是翅膀硬了,气儿粗了,敢动手打人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打了我的玫姐儿,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松快。” 瞧着陈太太粗俗的架式,又被她提了当初求娶苏玫的情形,沈重霖渐渐脸上闪过几缕不满旧事的情绪,他冷冷的瞥了眼陈太太,对苏玫说,“仔细想想我的话,阿娘好好回来此事作罢,否则,哼。” 对陈太太,则余下一句不可理喻便拂袖而去。 陈太太又追了两步,站到门口朝着沈重霖的背影大声喊,“沈大爷,我家玫姐儿是嫁给你的嫡妻,可不是仍由你发泄的出气筒,你要再让我发现你对她对手,咱们就到京兆衙门去评理。” 陈太太的声音消散在夕阳的余辉里,沈重霖厌恶的扰了扰眉宇。 陈太太仍觉心中气不过,眼泪像瀑雨珠子似的往下流,回身来到苏玫身边,哽咽着声音,“阿玫,你怎么样” 苏玫看着阿娘,一想到沈重霖离开时对阿娘的冷眼冷脸,心就跟着委屈难过,“对不起,阿娘,都是阿 玫让您担心了。” “不说这些话。”陈太太很庆幸自己到了京城,不然像今日这事一出,谁会护着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朝外大喊一声,“外头没人吗快来个人,把你们夫人送回院里去。” 采云慌里慌张出门去请大夫,陈太太坐在床前看着哭不出声,但眼泪却一直淌的苏玫,“阿玫,你要是痛就喊出来,采云已经去请大夫了,你先稳着点,啊。” “阿娘,你说当初为何苏瑜要离开沈家她是不是早就看出沈大爷不能托付终身” 陈太太眉头皱在一起,心把把都是痛了,“你是被气糊涂了么当初哪里是苏瑜离开沈家是她被沈大爷休出沈家的。”这事令她在阿玫大伯爷面前很是长脸,受了委屈连带着何氏也要跟着忍气吞声。 “不是的,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陈太太伸手给女儿提了提被,“要紧的是当下,我听方才女婿最后那句话像是意有所指,听他那意思是想让你去救亲家太太从内狱出来他一个朝廷命官都没法子的事,难为你个妇人做什么” 她想通了,沈重霖是想让她去求苏瑜高抬贵手呢。 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又想到今日与沈重霖顶撞撕破脸,她往后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还有个怀了身孕的李氏在府中作妖,天啊,苏玫觉得她活不下去了。 “太太,姑娘,大夫来了。”采云在门外喊。 白日的燥热在夜风的侵袭下渐渐变凉,从疏云台出来,沿着湖畔慢走,微风下的柳绦摇摆不停,像叠起褶皱的绿幔。不远处曲廊下的灯笼影射过来几缕暖光,拖得脚边薄影漫长。 “蝶依,你说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苏瑜手放在小腹上,那里有个小生命像草芽一样悄悄滋长。 蝶依知道王妃这是又在想王爷了,“奴婢是十三岁才跟着王爷的,但听府中人说起王爷,目光无不崇拜向往。他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猛将,连云七城固然不易收回,但有王爷在,奴婢相信王爷很快会回来。” 苏瑜睨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倒是会宽慰人。” 一朵红光由远而近,苏瑜看见袁嬷嬷手指灯笼而来,朝着她福了福身,笑脸里满是微妙。苏瑜看向蝶依,揶揄道:“瞧嬷嬷这脸色,定是有好戏文说来咱们消遣。” “嬷嬷,您就别卖关子了。”蝶依拉长语调,接过她手里的提的灯笼。 “鬼灵精。”袁嬷嬷嗔瞪一眼蝶依,尔后对苏瑜说,“老奴方才见过香莹娘了。” “沈家有动静” 第350章 求见 “苏家二房的陈太太今日抵京,与她那得意的姑爷还没说几句热乎话呢就得知了姜老夫人母女一个进大牢一个进内狱的消息。好像是沈大爷把气都撒到玫姑娘身上去了,怪她今日没同去大相国寺,不然也不会出这乱子。天要黑时又在书房里闹了一出,沈大爷把玫姑娘给打了,还请了大夫,把陈太太气得够呛。”袁嬷嬷对那一家子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越说越觉得这窝里斗得,她很舒坦。 苏瑜想起了二房那个婶娘,惯会在祖母面前讨巧卖乖,“这就受不住了她真以为到了京城就能享福我这个婶娘也就只敢在下河县老家自己院儿里跋扈跋扈,嬷嬷且看着吧,为了苏玫的荣华富贵,为了她自己在下河县老家的体面,就算苏玫受尽委屈,她也只会教她忍气吞声。” 她的姑娘还在世,可没少受这个二房媳妇的气,袁嬷嬷心里直道这场祸事来得好。 “当着岳母的面这样对待苏夫人这个沈大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蝶依有些不信。 “哼。”袁嬷嬷冷笑一声,“管他什么疯呢,苏家二房媳妇从来都不是个好相与的,瞧着吧,沈家还有得闹呢。” 早晨的阳光柔软得像纱,一辆奢华的马车正披着这样的纱路过人声嘈杂的大街。两榜热闹的叫卖声吆喝声难绝于耳,本是一番繁华的气象却扰得肖美媛眉头紧皱。 她捏了捏鼻心,几日几夜的心思沉重,令她夜里辗转难眠,整个人都都清减不少。 锦悠担忧的看着自家姑娘,“姑娘别担心,您与长公主是自小到大的情分,这次是个意外,您肯定也不会希望她出事,长公主心里有您,她是知道的。” 锦悠的宽慰如隔靴捎痒,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叹着气,摇着头,语声沮丧,“这些话我不要你说,我要听长公主说。她肯定是怪我的,我险些害她丢了两条人命。” “奴婢说了,这是意外,而且长公主也说她是被凸起的路面给绊倒的,和姑娘您没关系,您再这样自扰下去,身体可就吃不消了。”自从那日从大相国寺回来,姑娘就把自己关在院里,不出去,也极少说话,更不敢打听外面任何的声音。 “你不用宽慰我了。”肖美媛并不相信锦悠的话,“若是长公主真认为那是意外,怎么会在我前去拜访时,拒我于门外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不是吗” 锦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锦悠的沉默,更叫肖美媛心底慌乱,她不想失去长公主这个朋友,更不想失去这座靠山。“给小公子准备的金项圈你带好了吗” “带了,姑娘现在吗” 肖美媛点点头,锦悠从暗阁里取出一个四方盒子,湖南色的纸面一打开,取出一个挂着如意吉祥锁的金项圈,肖美媛拿在手里幽幽道:“但愿这个金项圈长公主会喜欢。”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口,锦悠前去递话,那守门的小厮见着是肖三姑娘的马车,一如继往的拒绝放进。不是他们敢得罪,而是上头有交待,肖三姑娘来了,一律回拒。 这次锦悠有备而来,她往那守门小厮手里塞了很重一锭银子,看在银子的面上,守门的小厮才勉强进去传话,见不见是长公主的事,就算他进去禀告一声也是没错处的。 看见守门小厮转身里去,锦悠松了口气,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肖美媛撩开窗帷,看到锦悠笑着对她点头,她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下。 长公主正在屋里和乳嬷嬷逗弄着小公子,听到下人来报说肖美媛又来了,她脸色先是怔忡一瞬,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把人请进来吧。” 大相国寺事件过后,肖美媛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就算她下了令不准放她进来,她依旧没能放弃。宣珏也想通了,她这样坚持并不是为着什么情分,而是怕失去自己的庇护吧。 她拢了拢衣襟,吩咐人将垂地帐幔放下,将两下里隔开。既然躲不掉,还是说清楚的好。 不多时,外头就响起叠重的脚步声。 肖美媛激动的迈过门槛,望着帐幔朝里喊了一声,“公主,你可算是愿意见我了。”说完,就要去撩幔入内,却叫旁边的女使阻止了,肖美媛不高兴的质问,“你拦我做什么,放肆。” 那女使不疾不徐的应,“肖三姑娘,长公主还是坐子,不能透风。而且公主产子,这屋里阴气重,实在不方便让三姑娘进去,以免有所冲撞。” 肖美媛瞬间明白了,长公主这是不愿见她呢。她神情一黯,勉强僵着脸上的笑,“公主,我们之情的情分深厚,我是不信这些的,你让我见见你吧。而且我还给小公子带了礼物来,是个顶漂亮的如意吉祥金项圈,小公子见着肯定会喜欢,你看看好不好” 帐幔里的 宣珏听着肖美媛略带祈求的声音,几乎就要心软,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呢。可是一想到她为了陷害苏瑜,不惜将她绊倒,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心软的情绪也很快消散去。 “那日在大相国寺艰难产子,受了些风,连日来我头疼得很,实在不想见人。金项圈我替小公子收了,谢谢你的礼物,若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 听着从帐幔里传来来的冷漠疏离声音,肖美媛像整个人都沉到谷底,到底是回不去了么“公主如今待我竟是这样生分了么” 听出肖美媛语声里的委屈,宣珏的身影朦胧得看不清楚。 “公主就算生阿媛的气,也该让阿媛知道错在哪里不是么” 她竟这样反问她是试探还是真不知错宣珏心里失望,“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阿媛,我虽生在皇家,与你身份有别,但我自认待你亲如姐妹,喜你所喜,厌你所厌,未有半分对不起你。可是你呢对我下得去那样的狠手,真当我是草包好糊弄么” “公主,你。” “你不要在我面前喊冤,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宣珏的声音没有情绪,从肖美媛从未听过的冷漠和疏离,“大相国寺时我帮你揭过去了,但并不代事情没发生,更不代表我会原谅你。” 宣珏此话一落,肖美媛便知她与长公主再和好无望了。可是不行,不,不行,她不允许自己失去这么好的一棵可傍之树。既是如此,她决定豁出去了。 只见肖美媛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出眼眶,她曲膝跪在地上,开始博同情卖惨,“公主,我承认绊倒你的人是我,可我真不是有意的。您也知道我自幼心睦摄政王爷,偏偏不论我怎么努力他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最后竟不敢太后旨意娶了苏瑜那样一个二嫁女,我太丢人了,背地里多少人看我笑话。” “我每次见到苏瑜,心就痛得像有人拿刀细细刮割一般痛苦。那日她跟在你身后,我满脑子都是她代替我嫁进摄政王府的仇怨,一时失神脚下不查才不小心绊到公主,真的,我绝非真心想伤害公主。” 第351章 结束的情分 “当时你是扶着我的,就算你是不小心,在我身子扑出去的时候为何你没扶住我而是松开手纵容我往假山上撞去” 肖美媛怔瞬刹那,续道:“我被吓傻了,等我反应过来,公主就已经扑出去了。” 宣珏沉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在砌词狡辩,你说你吓傻了,可你在我扑出去时做的事不是去看我如何,而是转身冤枉王妃故意踢枯枝绊倒我。你认为我看不见脚下,如果你不提醒我,叫我先入为主的知道我是怎么绊倒的,就达不到你陷害王妃的目的是不是你想害王妃,不惜让我变成你的踏脚石,肖三姑娘,你的算盘为免打得太精了吧。” “公主,不是这样的,不是。”肖美媛慌得手中绣帕绞起褶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会真心害你呢。” “我就是因为太知道你了,才不得不相信你会这样待我”宣珏深吸口气,凉凉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这些年来,你心仪小皇叔,我明里暗里帮衬你还少吗当初小皇叔执意娶苏瑜,你心里难过,是我一日复一日的陪着你,宽慰你,不惜到太后面前去求情。这些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可以狠得下心伤害我” 肖美媛词穷语毕。 “肖三姑娘,我与你之间的情分就到今日为止吧,往后这公主府你也不便常来,请回吧。” 肖美媛被赶出公主府,浑浑噩噩坐回车里,脸色僵冷得骇人,一又眼瞪得又大又圆,像是没有焦距,又像是魂灵离了体。 锦悠不敢轻易出声,姑娘那难看的表情像直看得她脖子上像是掐着一双手,扼得她喘不过气来。 马车往相府方向驶去,另一辆较小的马车与之交错而过,那车室里坐着的人是楚环。 那日苏瑜告诉她可以到葫芦巷子去走一趟,或许能将好色的肖敏给引出来。这几天她隔一日就到葫芦巷子里去转悠,但却是不见肖敏有踪影,莫不是她的动静太小,肖敏不知道她来了还是王妃消息错误,肖敏根本就没在葫芦巷子里藏身 楚环心里七上八下,今日要是再不成功,她便有些泄气了。 马车停在葫芦巷子口,楚环让女使扶着落车,先去了林记绣线铺子买绣线。 林记绣线铺子的东家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她见楚环隔一两日就来,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楚环编了个借口,说是红袖招里的姐妹在中秋节前想给自己绣几身肚兜,她买的绣线不够用,几下就被分完了,姐妹们又找不见地方,就只能回回她出面买。 “像这贴身的衣物自是得好好张罗,我家的绣线质地软绵,可不就是就适合不过只是劳烦小姐总是来回,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不若这样,小姐要什么花色,叫人来传个话,我派人给小姐送去” 女东家是好心,但楚环可不敢真答应,笑道:“不必了,成日在楼里也是闷得很,我来买绣线也正好可以走走,有劳你费心了。” 女东家笑笑没在说什么,楚环买了绣线站出门外,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到底要怎样才能将肖敏那个色棍引出来呢 有个男客与她擦肩而过,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有人盯着小姐看。” 楚环心下瞬间机敏起来,第一个反应是:是肖敏在暗中观察她吗她激动得指尖都在打颤,随即一挥手,做了个风情万种的勾,人动作,脸上噙着诱人的笑容,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四下张望间,她看到对面的楼上有个小厮在给窗台上的盆植浇水,无数水滴像落急雨似的滴下来。小厮摇摇浇花壶,兴许是没水了,可小厮还有两盆盆植没浇呢。 楼下是间小布庄,楚环打定主意,扭着赢赢一握的细腰,作势无意往那布庄走去,等到那布庄门口,楚环故意站在那盆植下方拢拢头饰,理理衣裳。突然,从楼下有水滴骤然倾下,将楚环的头和肩都浇湿了。 “啊。” “呀,小姐,你没事吧。”女使先问了楚环,然后仰起头对楼上浇花的小厮一阵臭骂,“你没长眼啊,没见着我家小姐站在这里吗” 布庄的掌柜听到动静,连忙从铺子里走出来,紧张的看着楚环连连告罪,然后也跟着抬头骂道:“小春子,你浇个花都能浇出祸事吧,我要你有什么用。”然后又给楚环止不住的陪笑脸,“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姑娘,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楚环偏过头看向一侧的汤池,淡淡道:“我去汤池里洗洗,银子就让掌柜的请吧。” 掌柜觉得楚环很好说话,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个姑娘家洗个汤池能花几个钱欣然答应,“姑娘只管去,小的一会儿就把银子送过去。” 楚环点点头,转身走近汤池,因为被淋了水,此时大片肩背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只看得暗处某人 直咽口水。 楚环要了个小隔间,汤水上浮着颜色鲜妍的玫瑰花衣,水润润的,娇艳欲滴。楚环宽衣入水,汤水泛起如风拂过湖面的涟漪。 她身边的女使一面帮她整理湿衣裙,一面悄声在她耳边说,“有人进来了。” 楚环有些点紧张和害怕,倒不是害怕来人会伤害她,毕竟她身边个女使也是王妃安排的,而且功夫很厉害的样子。她担心的是来人不是肖敏,这场戏会白演。 “你认识肖敏么能确定是他么” 女使受世子爷指使保护楚环小姐的安慰,特意让她见过肖敏的画相,若真是肖敏,也不至于看走眼。“现在还不能确定,一会儿奴婢找个由头离开,若能确定是她,奴婢便在外头问小姐是否要用茶点。小姐不必担心,这暗中都有咱们的人守着,真若是肖敏,只要小姐喊话,定会出来相救。” 楚环点点头,深吸口气,准备开始演戏。 那女使发出很担忧的声音,“小姐,您真打算在肖公子百日忌时去给他烧纸么奴婢听鸨母说,小姐还没嫁过人,是无主的呢,这样惦念肖公子是犯忌晦,他万一阴魂不散缠着小姐可怎么办” “肖公子走后,我只梦到他一回,那是他头一回在我屋里留宿。”楚环强忍着满心的恶心和厌恶,痴情无比的言道:“肖公子待我百般温柔,我想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像肖公子这样的好情郎了。” “当初小姐离开红袖招,依奴婢看真不该回去,该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再寻个体贴的,这辈子也有个依靠。”女使一边声情并茂感慨,一边悄悄注意着那抹悄悄进来躲到帐幔后面的人影。 楚环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肖公子给了我最无法忘却的温柔,他是因为我才会被,唉,肖公子生前最是风流,我想着死后肯定也不改禀性,或许他的魂魄会到红袖招看看呢我重回红袖招,也是想万一他回去了,能给我多投几个梦也好。可都这么久了,我每晚都盼着与他在梦里相见,或许他在恼我罢,一直不曾入梦来。” “小姐这样痴情,可叹肖公子竟不知,想来真是可怜。”女使幽幽叹了一句,又道:“奴婢去外头的成衣铺子给小姐买知新衣裙,小姐且在这些呆着等奴婢回来。” “去吧。” 女使起身离开,楚环屏住呼吸,终是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小姐,可要吃茶点,奴婢好一并带回来。” 真的是他 第352章 她要的是倾倒整个相府 那个恶棍,居然真的还活着,居然真的还活着。 楚环悲愤交加,恨不能手里握把刀,将肖敏碎尸万段。 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肖敏死太便宜了,她要的是倾倒整个相府。 “不必了,你去买衣裙吧,仔细些,太差的衣裙我可是不穿的。” 女使清楚这是让她晚些时候回来,她需得与肖敏作一番周旋。“是,奴婢省得了。” 女使一离开,室中立即安静下来。这汤池一般半下午后人才多,现在几乎没什么人。楚环背靠着池壁,将一条腿从水中抬起,湿淋淋的一幕异常勾魂夺目。肖敏游走在幔帐后头,透过幔帐看见那条润白细嫩的玉腿,贪婪的咽了咽口水,恨不能把那条腿抱在怀里从脚指头吻起,再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从前对楚环,情到浓处他从来顾不得怜香惜玉,没想到这楚环竟对他情根如此深种,不得不令肖敏的虚荣心达到极致。 此刻的肖敏,眼中尽是无处发泄的欲,火。又见楚环抬起藕臂,纤纤兰花指儿伸向一旁矮案。矮案上垫着一块吸水的彩布,彩布上放着一只竹篾编织的圆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串葡萄。楚环摘了一颗葡萄,唇页微开,玉颈微抬,将葡萄含在水里,一滴水珠儿顺着她嫩白的颈项滑落,青丝缭乱,极尽诱,惑。 帐幔后的肖敏被这一幕给看呆了,浑身如火在燃烧。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邪,欲,分开帐幔,彻底暴露在楚环眼前。 “我的好乖乖,是我啊,你心心念念的肖郎。” 楚环含在唇间的葡萄掉进汤池里,她愕然万分的瞪着肖敏,“你是谁” 肖敏剥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一脸猥琐下流的笑容,“环儿,我的心肝,我就知道你是最有良心的。” 楚环怔忡的看着肖敏,想将他看穿,看透,故作惊震忘了反应。 无声的问着,你为什么没有死就因为你生在肖家,就有权力偷生么开口却是,“肖郎,是在我做梦吧,你终于来见我了。” 肖敏轻浮的视线在楚环身上流连,在她胸真想去刨开那些浮前碍眼的玫瑰花衣,一目她胸前无限旖旎春光。“是的,是的,你就是在做梦。” 肖敏忙不迟疑点头,如不是因为憋不住了,又听隔壁院中有人说起在这条街上见到了楚环小姐,他也不会轻易冒险现身。 楚环心下漠然,水下的指甲压着掌心,拼命的扼制自己想冲上前手撕他的冲动,激动言道:“肖郎,我想你想了那么久,为何你这么久才给我投梦” 肖敏见楚环真以为他是鬼魂,叹她真是蠢得可爱。一把扑过去,紧紧抱着楚环香肩,嘴不停在她脖项上下来回,允吸着女人的馨香。 楚环恶心得想吐,她一把将人推开,自己则捂住胸口避到汤池另一则,一双湿漉漉的润目不安的看着肖敏,“你你是人” 肖敏觉得自己既然在楚环面前现了身,也没就必要隐瞒,且她对自己情根深种,肯定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便也不再隐瞒,“自然是人。” 肖敏脸上的得意,让楚环恨得浑身发颤,“不可能,你明明就砍了脑袋,我看见了的。” 肖敏傲慢的抬起下巴,一手负后,一手轻甩袍袖,“那是个替死鬼而已,是我阿爹替我找的替死鬼,我在牢里就被他换了,小爷我早就高床软枕的过着舒坦日子,牢里那种地方,我阿爹可是首辅,我又是我祖母掌中宝,哪里真会乖乖在牢里呆着” “你是真的肖公子,你说的是真的” 见楚环仍有疑虑,肖敏为赶紧一亲芳泽,选择口无遮拦全交待,“哎呀,我的的当然是真的。我离开大牢后一直就住在这葫芦巷子里,没有行动受到限制,但我真是活得好好的呢。本来我阿爹是想赶紧将我送出京城,可是我祖母非得等到我过了中秋团圆了再走,这才耽搁下来。也好在耽搁下来了,不然我哪儿知道环儿你待我这样深情” 看着肖敏带着火热欲念的视线越走越近,楚环避无可避,干脆伸手将他整个人都扯进汤池,迅速的抱住肖敏,“公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环儿好害怕,好害怕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的了。你现在住在哪里让环儿陪你一起好不好” 肖敏色,欲熏心,在楚环的诱,惑攻势下溃不成军,“我就藏在这条街背后的宅子里,平日都有人看守,今日我在院子里听到隔壁院的男人说你来了,好不容易躲开那些看门狗,才有机会见你一面。环儿,你给我吧,我想要你,我想你都想疯了。” 楚环的下巴搁在肖敏肩上,眼中一片漠然,“不行,公子,现在不行。我的女使很快就要回来了,而且你的那些护卫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找处到你,到时候一旦有了动静,让人知道你还活着, 可就糟了。” 肖敏的手在楚环身上乱,摸,这到嘴边的肉不吃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楚环慌乱的阻止着肖敏,“公子,公子,你等等,你听我说。” “我不要,环儿,我现在只想要你。” “公子,就算你不考虑你的安危,也要想想你阿爹啊,他可是朝中重臣,一旦让人发现你还活着,岂不是就知道了他在你的事情上偷梁换柱,以权谋私那可是重罪,天下人都盯着呢,轻者革职查办,重者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啊。” 肖敏落在楚环脸上的唇停顿下来,他心里犹豫矛盾极了,楚环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不是开玩笑的。阿爹手握重权,但权势再重也是皇帝赏的,皇帝不会为了他一个人犯天下众怒, “环儿,你真是太好了,处处为我着想。”肖敏紧紧抱着楚环,“可是怎么办,我好想要你,好想把你放在我的榻上日,日夜,夜疼爱。” “公子别急。”楚环声音柔媚,悦耳至极,“公子给环儿一个地方,让环儿去找公子可以么环儿也不想和公子分开,想永永远远都在一起。” 这话令肖敏很感动了,甚至动了想娶她的念头。可他心知楚环是女伎,他们肖家的家训是不会允许娶一个女伎进门的,哪怕是作妾,都是有辱家风。 “那环儿什么时候来找我,别叫我等太久。” “不会的。” 肖敏仔细说了个地址,楚环牢牢记在心里。 “公子快些走吧,我的女使肯定要回来了。” 肖敏从汤池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楚环曼妙的身姿,他想将她绑,在榻上好好,疼爱,一直疼爱到她哭。不,她的哭只会叫他更兴奋,他都等不及了。 楚环被肖敏的邪恶目光盯得浑身发麻,还要强作欢笑,假意不舍。 等到肖敏彻底在视线里消失,楚环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却。 不多时,女使拿着新买的成衣进来,她是看到肖敏鬼鬼祟祟离开才进来的。 “小姐。” “去给王妃通个信,我在老地方等她。” “是。” 午后阳光炽烈,院中随处可见的花草被晒得焉焉的。 自从上次在沈重霖的书院暴光了苏瑜的身分,知道了她如今是沈家惹不起的存在,苏瑜两个字便在沈家晦莫如深,谁也不愿提及。 苏玫的腰敷了好些天药终于有所恢复,沈重霖却是在那日后就一直歇在李氏屋里,就算有陈太太这个岳母娘在,仍让苏玫丢尽颜面。 沈重霖这样冷漠,将苏玫的心伤得透透的,甚至萌生了与沈重霖和离的打算。还是陈太太将她劝住,一旦和离,如今的体面光鲜可全都没有了,苏玫才咬牙挺住。但要想修复与沈重霖的关系,她也得参与救沈莹和姜老夫人才行。 “这大热天的,你腰上的伤还没好完全,这叫人套车要去哪儿呀”陈太太看着苏玫收拾妥当,一副出门前的准备。 第353章 有求于人 那日阿娘到得晚,没听到沈重德提及有关苏瑜的事,所以如今整个沈家,就只有她蒙在鼓里。而她也是有苦说不出,实在不知如何跟阿娘吐露实情。一想到阿娘因为她在苏家地位超然,一旦让苏家的人知道苏瑜的近况,阿娘恐怕再难有好日子过就难受。 “阿娘只管在屋里歇着,冰要是没人就叫人搬来,女儿委实是有紧要的事要出去一趟。” 陈太太心中疑惑,什么事能让娇贵的姑娘身上带伤也要去办又想到她如今的身份,与在这沈家的地位,陈太太闭了嘴。 沈重霖今日当值,要很晚才回来。就算如此,回来也是落去李氏院儿里。为着家里老夫人和莹姐儿的事,李氏服侍起来也是句话都得掂量再三,害怕撞到枪头上惹沈重霖嫌弃。 苏玫站在仪门那里看向书房的方向,想着那日挨打的情形。她与沈大爷终究是生分了,她又没有子嗣,若不努努力挽回些情分,这辈子要怎么过才好至少能让他看到自己用心过也好。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苏玫搭着采云的手落车,抬眼望着高阔的门庭,威仪棣棣的匾额,在阳光下闪着令人艳羡的金光。敲响名,投了名贴,苏玫便立在门前等候。 “苏玫来了”苏瑜从在芙蓉金边的镜前梳妆,听着袁嬷嬷回话,有些诧异回头。 袁嬷嬷啐了一口,“呸,她还有脸来。” 大概能猜到苏玫因着何事来寻她,苏瑜重新摆正身姿,自己拿着篦子梳垂下的一缕青丝,夏莲站在身后替她盘着头,“嬷嬷,去回了吧,告诉她别在我这儿枉费心思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怨不得我。” “是。” 袁嬷嬷出去,苏瑜起身穿衣,她得到消息说楚环要见她,她可没空与苏玫周旋。 袁嬷嬷很快就回来了,一脸的不高兴,“玫姑娘说了,您要是不得空见她,她就在门口等,一直等到姑娘肯见她为止。” “呵呵。”苏瑜冷笑两声,“她这还讹上我了” “君子好相处,小人难打发。”袁嬷嬷劝一句,“不妨见见吧,看她要说什么,省得往后她胡乱编排姑娘不念姐妹情谊。” 苏瑜默了默,“让她去花厅候着。” 苏玫走在王府的延伸到不知何处的连廓里,抬眼皆是飞檐拢翠,低眉处处花团簇簇,假山奇珣,高楼映碧,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上荷花朵朵争相绽放。近处蝴蝶绕枝,远处梁燕穿行,说不出的富贵气派,看不完的清雅繁华。 相比之下,自己的那个沈府,真是上不得台面,而府里的人还住得洋洋自得,苏玫想起这事脸就臊得发红,手里的帕子被绞得没了正形。 跟在苏玫身后的采云,也是被这王府里的泼天富贵惊得眼都忘了眨,一想到与她同进苏府服侍的采玉就住在这样的神仙地方,羡慕得气儿都喘不顺。 引路的使役走到垂花门便止了步,袁嬷嬷正在那里候着。 苏玫已经多久没见过袁嬷嬷了,脸上不自觉搭上恭维的笑,“嬷嬷,竟是嬷嬷,真是好些年不见了,您万福。” 袁嬷嬷身形微侧,避开了苏玫的曲膝,笑道:“玫姑娘哦,现如今该称苏夫人了。是啊,这都多少年不见了,夫人能得此造化,与老奴在京城相遇,真是好大一场缘份。” 明明是很平常的久别重逢之言,但苏玫怎么听心里怎么不舒服。但今日她有求于人,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在脸上表露半分,“是啊,不过我这造化算不得什么,还是瑜姐姐有福分,能与皇家结亲。” 苏玫的语气有些不自大,袁嬷嬷也没多说什么,“到花厅坐坐吧,王妃一会儿就过来。” 苏玫客气的往花厅去,迈过门槛,就见厅中凉风袭袭,每个角落都摆着珍贵的冰例。八把楠木圈椅分两侧对开,中间摆着雕花立案,每个案几上摆着八宝镶金琉璃瓷瓶,瓶中插着时鲜的花枝,正娇艳欲滴的吐露着诱人的芬芳。 六个女使在门两侧合手低头,高矮相同,衣着相同,几乎连呼吸都是一致的。 苏玫自觉也是见过些大世面了,但一进这花厅,仍感到莫名的自卑与惶恐。她稳了稳心神,在袁嬷嬷指定的位置上落坐,采玉则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立在苏玫身侧。 不多时,有模样娇俏的女使奉上茶来。 茶盖未揭,便嗅到一阵扑鼻清香,袁嬷嬷低声笑道:“知道苏夫人来了,王妃特意将府里珍藏的菩提茶取出来,吩咐女使给苏夫人沏上。” 苏玫不知袁嬷嬷是不是在炫耀,就当她在炫耀,她也没有不满甩脸子的底气。接过来吃了一口,干着脸上的笑容,“果真是好茶。” 这样忍气吞声得了诰命,性情倒给养出来了。 袁嬷嬷点点头,脸上挂着适合宜的笑。 厅外有些微动静,苏玫搁下茶盏,看着苏瑜莲步而来,一袭淡紫色的轻拢纱裙衬恰到好处的衬得她月眸芙蓉面,一支赤金流疏钗斜入飞云髻,流疏垂下的微小珍珠穗在耳边随着她移动而微微摇曳,她像是沐着阳光而来,尊贵夺目。连带着跟在她身后的女使,个个都精神奕奕,嫩得像王府里娇养的主子姑娘。 再看看自己穿着自以为最好的蝶穿牡丹襦裙,玫色的纱衣衬着头上廉价的钗环。连着几日病着下不来榻,又对与夫君撕破脸,既无子又无女,往后无所依靠而忧思重重,哪里睡清静个觉她对着铜镜匀了好久的面,才勉强遮下眼下的乌青。 一时间,自卑感像一层透明的布,裹得她像喘不过气一般。 “瑜姐姐。” 瑜姐姐苏瑜怔了怔,苏玫这叫法可是要打感情牌。她可是没忘掉上次在宁威将军府自己煽她那一巴掌下了多少力气,这会儿就这样亲热了,若不是心里压着大事,她肯定丢不起这脸。 “这茶好喝么可是我专门让袁嬷嬷挑起来给苏夫人尝尝的。”苏瑜淡笑着落在首位,清润的目光中满是冷漠和疏离。 苏夫人 苏玫清楚苏瑜并不想与她叙旧情,毕竟她们之间从未有过旧情可言。在老家苏府,阿娘就爱拿她与苏瑜比较,事事让自己压苏瑜一头才满意。当初她嫁了镇上最有才情的沈大爷,阿娘曾呕得要吐血,好在最后自己也进了沈家,苏瑜又被沈大爷给休了,阿娘才在大房面前将腰杆挺直了。 “王府里的茶哪儿有不好的”苏玫轻言细语,毫无在长公主府上以及在宁威将军府上见着她时的咄咄逼人。 “既然喜爱,我便让袁嬷嬷封两封带回去吧。” “正巧我阿娘来京了,姐姐知道我阿爹是惯会喝茶的,叫她带回去,就说是姐姐孝敬的,我阿爹知道了定会高兴。” “哦,原来是二婶婶来京了,她可知今日你来探我”她出嫁是由孙府嫁出去的,老家那里未必有人知道,就算是阿爹,她也想等到王爷收复连云七城回来再作打算。 这是在试探她阿娘知不知道她嫁进了皇家,苏玫不知是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又想着如今沈家谁不知道阿娘晓得也是早晚的事,便道:“知道,只是我说外头天气大,她年纪又大了,不宜出门,这才将她劝住留家了。” 依陈氏那个例来拜高踩低脾气,若知道她如今住的是王府,就算从前有过提刀打杀的过节,都会瞬间抛却前来巴结。什么外头天气大,年纪又大不宜出门,全是并不知晓如今处境的托词罢了。 第354章 一出苦情戏 “按说知道二婶婶来京城,我正该去拜见,偏生我近日忙得脱不开身,就只能请她原谅了。” 苏玫断定苏瑜肯定知道她今日因何上门,只是她一直拖着不往正题上扯,可她等不及呀。她为难的看看周围的女使婆子,欲说还休的样子,很是为难。 苏瑜倒也心领神会,递给袁嬷嬷一个眼色。 袁嬷嬷很认趣的挥挥手,让所有人女使婆子都到外头侍候。 采云跟着一众女使出来,见着采玉往前头走,她的心定了定,赶忙追了上去,“采玉,采玉。” 采玉听见采云喊她,回过身来,笑道:“采云,你喊我作甚” 苏家的玫姑娘欺负她家姑娘时她没在场,但听蝶依和雪娇说起心中也积了一肚子气。专往她家姑娘心肺上的捅刀子撒盐巴,欺人太甚。 听到采玉不大高兴的应话,采云脸上略显尴尬。她上前扯着采玉的袖口,“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从前我们两个可是极好的,你总不能因为住进了王府,就忘了咱们姐妹之间的情分吧。” “一说到情分,我倒想问问你家苏夫人,她与我家姑娘可是有着血缘牵扯的亲姐妹呢,怎么在外头挤兑我们姑娘时嘴下那么不留情面你是她的陪嫁女使,想必你家姑娘往我家姑娘心口上插刀时你都在场吧,你怎么没帮着劝劝呢是不是就盼着我家姑娘一辈子没着落,光景差呢” 采玉不留情面的一番话,说得采云一张脸青白交加。采玉说的句句是实,在姑娘抹黑瑜姑娘时,她不仅没帮着劝,还帮着出主意呢。可这可不能跟采玉说,只能说,“好姐姐,你怎知我私下不曾相劝,奈何我只是个贱生奴婢,哪里做得了主子姑娘的主你不知道,如今我们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家里先是个有贵妾,把持着家里的爷们儿,现在贵妾又怀了孩子,我们姑娘在沈家更是没地位了。姑娘日盼夜盼将太太接来想替我们姑娘做做主,没想到又遇到老夫人和姑奶奶分别被关进京兆衙门大牢和内狱的事儿。我们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沈大爷却把这错处安放在我们姑娘头上,还当着太太的面打了我们姑娘。我是看通了,这京城的日子看着光鲜,谁人背地里不是一脸的泪水” 沈家老夫人和姑奶奶之事,采玉多多少少听蝶依和雪娇提起过,只是没料到玫姑娘会遭遇这无妄之灾。“你倒是有长进。” 听着采玉的声音有软意,采云脸上也堆起笑意。她想好了,她要重新与采玉熟络起来,往后若真有个什么不妥当,有采玉帮衬说不定还多条出路呢。 “都是做奴婢的,我就没有采玉姐姐你这么好命,瞧瞧这王府,多气派啊” 被人用艳慕和崇拜的眼光看着,采玉心里还是很受用的。从前也是与采云关系不差,这会子她也真狠不下心来作践她,便道:“你主子肯定还要和王妃说好一会子话呢,走,带你到我屋里吃茶点去。” 采云脸上乐开了花,一脸的期待,“好,采玉姐姐最好了。” 这俩小女使背着花厅越走越远,花厅里苏玫却是已然跪在了苏瑜面前,“我是个蠢的,没姐姐聪明,这才落得这个下场,我知道我没脸来求姐姐高抬贵手,但求姐姐念在同姓苏的份上,帮我这一次可好” “你家婆母和家姑冒犯的是王法,我若帮你便是循私。”苏瑜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松口的迹象,“实话说与你听,太后当初下旨赐婚的对象是肖三姑娘,她对王爷抗旨不遒这事颇有成见,连带着我也讨不到她欢心。她一直拿眼暗中盯着我呢,我一旦有错处落到她手里,王爷又不在京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既口口声声让我念着姐妹情谊,那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我的安危才是” 这话说得苏玫哑口无言,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可我婆母和家姑因为冲撞姐姐你才进的大牢和内狱,只要姐姐这个苦主撤诉,我相信太后娘娘是没有反对的余地的。” 她倒反应挺快,苏瑜心思微转,继续搪塞,“话虽是这样说,内狱是在太后手里握着呢,哦,我将人弄进去,过几日又将人弄出来,如此儿戏,太后一旦动怒,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呀。” 她辩不过她,苏玫知道这是苏瑜不愿意放过姜老夫人和沈莹,可她又不能无功而返,不然她与沈重霖以及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真的没的挽回的余地了。 苏玫瘫坐在地上,脸上泪水连连,瞧着很是可怜悲戚,“姐姐,今日我与姐姐说说掏心窝子的话,当初姐姐从沈家抽身,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只有我被猪油蒙了心,以为沈家大爷是个可托负终身的良人。可自打进京后,他待我还不如在老家时情真。为了他兄弟有屋住,她纳了一门有钱的贵妾,处处压制我当家主母的权力,处处给我添堵。出事那日就因为我没跟她们一起到大 相国寺去参加法会,大爷便将此祸事的根源栽在我的头上,说若是我跟着去了,便不会不识你与耿将军,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了。可明明是他再三警告于我,不要与姐姐你走得太近,哪怕是见着也要绕着走。此事他不但怪在我头上,还打我,在腰眼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我阿娘还在呢,他就敢这样待我。可我与他毕竟是夫妻,我没姐姐有勇气,更没姐姐这样的好命,要是被他休弃,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其余的苏瑜听得不真,但那句不要与姐姐走得太后,哪怕是见着也要绕着走,苏瑜听得真真的。沈重霖这样对苏玫说,肯定也是在忌惮着她。 提到沈重德,苏瑜倒想起一件事。沈重霖不是让沈重德作主看宅子么她原本是打算找个人将沈重德身上的银子骗光,谁曾想她还没动手,沈重德便将银子全送进了得胜堵坊,倒省得她去操心了。这事怎么没听苏玫在诉苦时提起难道是还没发作也是,出了姜老夫人母女身陷身陷囹圄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情关心宅子的事 “罢了,你既来跪了我,我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苏瑜叹了口气,“你家姑奶奶倒是可以先放出来,只是你家婆母则有些困难,她毕竟是有诰命的,冲撞皇亲若是就这样放出去,以后怕是谁都敢不把皇室威严放在眼里。且过些时日吧,我会吩咐人多叫照看你婆母,好歹曾经婆媳一场,不能真要了她性命。” 苏玫听后大喜过望,虽然老夫人没着落,但好歹姑奶奶能回家了,这对夫君而言也算是一种交待了吧。“我就知道姐姐最是疼我,谢谢姐姐。” “罢了,你且下去等信儿吧,今日便叫你姑奶奶家去。”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苏玫磕了个头,想起身却有些艰难。 苏瑜看在眼里,朝门口喊了一句,“来人。” 袁嬷嬷一直在厅外侍候,听到喊身就进来了。 “替我扶苏夫人起身,再封两封菩提茶给她带回去。” “是。” 苏玫也不打算多留,她归心似箭,想立即到沈重霖面前去邀功。 差女使送走苏玫,袁嬷嬷则问,“姑娘真打算放过沈家姑奶奶” “怕什么咱们手里还攥着姜老夫人呢。”苏瑜站在廊下,抬眼望着一平如洗的天际,“瞧着苏玫那急于回去向沈重霖邀动的表情了么可惜她与沈重霖夫妻多时,仍然不了解那个人的心有多冷漠有多狠。” 姑娘与他不过夫妻三个月,就很了解 第355章 从长计议 袁嬷嬷想不通这个问题,也不敢多问。 “沈重霖怕的是姜老夫人一旦过逝,他就得丁忧三年,三年,时过境迁,朝堂千变万化,他才培养起来的人和势力,都会随着他的丁忧而歇下,他害怕的,是他的权势迈不动腿,被堵在这里动惮不得。” 袁嬷嬷听着姑娘的分析,莫名的心悸与心寒。姑娘这话,像是与沈重霖生活了几十年才能得到的认知和了解,可她的的确确只和沈重霖生活过三个月呀莫不是真的恨到骨子里,否则哪儿这个刻骨铭心的感悟 苏瑜并着蝶依和雪娇出门去见楚环。 到时楚环小姐先前沏的茶已经凉透了,她的目光怔仲的看着楼下,一缕青丝随风掠过颜颊,毫无情绪的唇角似悬着无法诉尽的惆怅。 “玉瑶姑娘。” 这些年听惯了人称楚环小姐,乍一听有人喊她的本名,谢玉瑶还有些不习惯。起身相迎,“王妃有礼。” 跟她说过不必客气,但谢玉瑶坚持,苏瑜也没再执意。坐落在她对面,“你着急见我,可是有突破了。” 谢玉瑶握住茶杯,吃了口冷茶,依然没法凉下心中的悲愤,“我见着肖敏了,他真的还活着,他居然真的还活着。王妃,接下来你要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真的去死还有肖家,曾经我觉得自己人微言轻,想跟肖家斗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就算我是蝼蚁,也要跟肖家斗到底。” 显然肖禀坤对肖敏偷梁换柱这事深深刺激到了谢玉瑶,她对假公济私的肖禀坤充满憎恶和愤怒。苏瑜轻轻拍拍她的手,安抚下她激动的情绪,“肖禀坤能做到朝廷首辅之位,其权势与手段并非一朝一夕可瓦解,何况他桃李满天下,小打小闹的事根本无法憾动他半分。想要收拾肖禀坤,必须一击即中,让他永无翻身之地才行。” 谢玉瑶凝视着苏瑜,仿佛这个人有魔力,千难万难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了。“王妃是有主意了。” 苏瑜笑得很从容,“我知道玉瑶姑娘报仇心切,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要等很久么” 苏瑜摇摇头,没说太多,只低头看着蝶依沏来放在眼前的茶,“中秋快到了。” 谢玉瑶明了苏瑜话里的意思,想到今日与肖敏在一处时与他的亲热之举,她满身寒凉,“肖敏色心不死,今日见着我,两只眼睛都发绿,我好说好歹才没稳住他,没叫他色,欲得逞,可他给了我地址,叫我快些去找他。” “他就不怕你告发他”苏瑜好笑了问了一句。 “之前王妃不是让我散些对他痴心不渝的谣言么他都记着呢,一心盼着与我早些燕好,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谢玉瑶眼底划过几抹厌恶之色。 “离中秋尚有段时日,这期间若你不想与之太过亲近,可有想好应付他的对策”肖敏与谢玉瑶见过面,这事肯定肖府的人已经知道了,为避免旁逸斜出,肖禀坤极有可能让肖敏换个地方藏身。 谢玉瑶没想到那么深远,但王妃这话问得怪异,她不得不审视起来,“既已知道了肖敏的下落,王妃在担心什么” 问完,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她疏忽了,竟没想到这一层,“王妃是担心肖相会将肖敏藏到别处去那可该如何是好” 真要藏到别处去,又该去哪里找谢玉瑶产生一丝不安。 苏瑜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谢玉瑶在苏瑜的静默下也懂了她的意思,“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了。” “难为你了。”肖敏好色,想知道他的痕迹,就得利用他的禀性,而谢玉瑶深知这禀性是什么。 “说起来肖敏也是我这辈子惟一的一个男人,我出卖自己的清白想要报仇,这么多年了却仍没找到机会,是王妃你给了我希望,所以你不用内疚,让他睡一次是睡,十次也是睡,再多都没什么分别。” 像是在回忆什么极痛苦又不得不隐忍的事,谢玉瑶闭着眼,话从唇边出,引起唇瓣发颤。苏瑜心下不忍,“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或许可以让人放出消息去,就说你被人包养了,待到时机成熟之际,再去肖敏面前现身也是一样。” “不,王妃,事到如今,只有亲自掌握肖敏的下落,我才能彻底放心。” 谢玉瑶眼神绝然,不带半分动摇,如此决心,苏瑜也不好再说什么。 且说苏玫难掩激动回到沈府,先问门房打探沈重霖可有归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未免有些失落,她揣着满腔邀动的激动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觉得腰也没那么痛了,天也没那么热了。 迎面走来用过茶点散步的李氏,她的肚子越来越显,看 到苏玫迎面走来,像是刻意炫耀般将隆起的肚子向前挺了挺,笑意盈盈的看向苏玫,“夫人像是打外头回来我才吃了碗解暑热的百合银耳莲子羹,还有些呢,给姐姐端来一碗吧。” 先前她对李氏忍气吞声,如今有阿娘在府里护着她,她又即将在沈重霖面前得功劳,心气儿自己比不得从前,瞬间就高涨起来。冷冷瞥着李氏,“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怀着大人的子嗣也是个奴儿,你吃过的东西也敢拿到本夫人面前显摆,懂不懂规矩” 李氏被噎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苏玫出府一趟,回来这般硬气了。人人都知道这大宅子是她拿银子买的,即将买下的大宅子也是她的功劳,奴婢使役自不必说,这宅子里哪个主子敢给她脸色看就算苏玫被封了诰命,她也没真将她放在眼里,这会子被训,李氏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姐姐这是怎么了像只了炮仗似的”李氏故作好意提醒,“且收敛些吧,这些时日爷们儿在妹妹房里可没少训斥姐姐,您这样大呼小叫的要是再惹恼夫君,他若再动手姐姐可就要起不来了。” 提起这茬苏玫心中窝火,不过她不能在小贱人面前失去气势,“你少这样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我与大爷是正经夫妻,又得夫荫封了诰命,我们之间再有嫌隙,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正经夫妻四个字残忍的往李氏心上戳了一刀,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拿她的身份说是,她哪里比不过苏玫既是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氏也僵着脖子拿下巴戳着苏玫,冷笑,“夫人何必自欺欺人呢,如今你住的宅子是我买的,夫君的孩子是我怀的,充其量你不过是个比我先嫁进沈家的人罢了。说是正经夫妻,你帮了夫君些什么忙呢他在你身上有得到了什么助益” 这些苏玫一直不肯承认又不愿面对的事,被李氏轻描淡写的揭开。她被怼得哑口无言,却突然见李氏猛地朝她跪下去,先前还一脸的傲慢和得意,瞬间在脸中褪尽,换上一副楚楚可怜,饱受欺凌的模样,甚至连眼泪也在刹那间涌出眼眶。 “夫人您饶了贱妾吧,贱妾自知地位卑微,配不上家中大爷,您是当家主母,如何驱驶贱妾都可,只求您千万别将贱妾赶出沈家,更别伤害贱妾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大爷的骨血,他是贱妾的命啊” “你在胡说什么呀”苏玫被李氏的一波变化弄晕了头。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冷喝,“你们在干什么” 苏玫转身见着夫君沈重霖从门里站出来,瞬间明白自己被李氏这贱人给算计了,没忍住扬手甩了她一巴掌,“贱人,你敢算计我。” 第356章 李氏的手段 李氏被打懵瞬间,她是真没想到苏玫会动手打她,一时愣愣的望着她,眼中含泪,可怜极了。沈重霖冲过来,将李氏护在怀里,目光森然的瞪着苏玫,“我原以为你是个贤慧的,没想到你这样容不得她,苏氏,你到底要让我失望到几时” 沈重霖扶起李氏,李氏在他怀里嘤嘤哭得伤心。 看着沈重霖拥着李氏情深意绵的离去,苏玫讶然得连反应都忘了。 这是她曾经海誓山盟的夫君,说好要对她好一辈子的夫君,那些动听的话言犹在耳,可才过去多久他就怀拥他人,背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姑娘,你忘了你找姑爷有事情么” 在一侧目睹全过程的采云轻声提醒,可是苏玫对着那抹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失望透顶。她在努力挽回些什么,他却连多看她一眼都嫌麻烦,更何况是听她解释了。 苏玫失去了再去见沈重霖的勇气,回到自己屋里,趴在床上痛哭不已。 陈太太听说了女儿的委屈,也抹了泪,心中忿忿,“这个挨千刀的。” 彼时沈重霖扶着满面委屈的李氏回屋,一想到她还怀着身孕苏玫也敢对她下手,不将他的子嗣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沈家的千秋万代放在眼里。苏玫,几时变得如何泼妇了 他不再是苏玫心里曾经的样子,而苏玫也不再是他心里曾经的样子。 “夫君,妾身肚子不舒服,劳烦夫君扶我去床上躺躺好么”李氏娇娇柔柔的声音,提醒着沈重霖,他的正室嫡妻意图伤害他的孩子。 “来人,去请个大夫回来。” 沈重霖朝外喊了一声,便有人应声去办差。 一想到沈重霖看苏玫冷漠疏离的眼神,李氏心里就很是舒坦。就像她说的那般,没有她就没有现如今的沈家,苏玫凭什么霸占着正室嫡妻的位置就因为她进门比自己早呵呵,笑话 躺在床上,李氏握着沈重霖的手不松开,还替苏玫求起了情,“夫君息怒,夫人也不是有意为难妾身和肚子里的孩子。” 沈重霖看着李氏脸上那五个明显的五指印,下手如此之重,不是有意的骗鬼罢“她如此欺负你,你还为她说话,阿微,你太善良了。” 李氏的一滴泪顺着颜颊滑落到下颌,再滴入锦被上,“其实妾身知道,妾身比夫人先怀了身孕她不高兴,夫君,妾身是很愿意夫人了怀上孩子的,且妾身还替夫人打探到些生子的秘方,只是怕夫人多疑,不敢拿到她面前去。” 沈重霖眼中满是怜爱,他的妾,多么懂事啊抬手理理她的额前碎以,“她如今这副样子,我是半分也不想看见,若这辈子她没孩子,就守着你的孩子过吧。你生的孩子,定会跟你一样知礼懂事,定是个好的。” 这话李氏听得舒坦,此刻她万分祈求上天保佑她这一胎是个男胎,就算以后她不能再生,这也是夫君惟一的孩子,等孩子长大出息了,连苏氏那个贱人也要在她儿子面前讨生活,想想都解气过瘾。 “夫君,听妾身一句劝,家和万事兴,而今亲家太太也在呢,夫君与夫人闹得这么僵,叫亲家太太怎么想嘛。” 沈重霖轻轻将李氏搂在怀里,觉得他的娇妾真是善解人意,“苏氏什么脾气她阿娘是知情的,况且京城锦华似锦,咱们府里又富华富贵,她是舍不得叫她姑娘走的。” 靠在夫君怀里,他身上有股子笔墨的味道,是读书人的气息,很诱人,李氏很喜欢。“不说这些了,夫君,在屋里用晚膳吧,我叫人给夫君备些好酒茶,夫君今日当值辛苦了。” “还是你懂事。”沈重霖叹了口气,心里却还是有些惦记苏玫,毕竟跟了他那么些年,再打再闹,也曾经甜蜜过。“不着急,等大夫过来确认你肚子里孩子无碍再张罗。” 李氏心里像涂了蜜似的,在这样下去,苏氏那贱人哪里还有容身之地这夫君迟早是她的,整个沈家都迟早是她的。 在等大夫之际,沈莹的女使春杏跌跌撞撞跑到李氏院里喊,“大爷,大爷。” 春杏的声音沈重霖是识得的,他皱眉这贱婢大喊大叫不懂规矩,正要开口斥责,就见她跑进来,喘着粗气说道:“大爷,我们家姑奶奶回来了,我们家姑奶奶回来了。” 春杏连说两遍的话沈重霖听得真真的,他松开李氏,惊道:“是莹姐儿回来了” 春杏忙不迟疑点点头,“刚回来,正叫人洗漱呢,说是想洗洗身上的晦气。” “只你家姑奶奶,老夫人回来没有”沈重霖追问。 春杏摇头,“没有,姑奶奶怕大爷担心,差奴婢赶紧过来跟大爷说一声。” 说完,春杏就要调头回去侍候。 沈重霖叫住她,“等你家姑奶奶洗漱完,叫她到这里来见我。”他求了肖相都不能作主放出来的人,怎么又给放出来了不论如何,沈莹肯定知道些什么,他得问清楚。 春杏曲膝离开,李氏也替沈重霖高兴,“太好了夫君,姑奶奶回来了,虽然老夫人仍陷困境,好歹姑奶奶回来了不是” 话虽是这么个理儿,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的安危如何自有婆家去操心。阿娘可不一样,她的安危可与他的前程系于一身呢。 不多时,大夫来了,给李氏诊了脉,说是未有大碍,只是动了胎气,开了些补气的安胎药便拱手告辞。 沈重霖左等沈莹不来,又等沈莹不来,在天擦黑的时候终于将人给盼来了。 沈莹自挨了十五杖,有沈重霖送进牢里的金疮药治着,倒也没受什么大委屈。伤势已好大半,但到底是皮开肉绽,想好全乎也没那么快。回来之后洗漱起来很麻烦,这才耽搁了时候,让沈重霖等了很久。 沈重霖没时间跟她置气,见着她只问,“是谁放你出来的府尹大人还是相爷” 说到这个,沈莹脸色微僵,尔后极不自然的言道:“放我出来的人说,是王妃娘娘念我不知者不罪,既受了杖型也在牢里受了责罚,便放我归家反省。” 苏瑜 竟是苏瑜放的 她会这么好心 她不是最见不得他好的么 沈重霖想不通,忽然又听沈莹提了一句,“刚才我看到采云,才知道是大嫂嫂去求的情。” 沈重霖闻声,竟不知要怎么反应。 李氏也想起她半下午撞到苏氏时,她一副刚才外头回来的样子,原来是去了王府求情。李氏担忧的看向沈重霖,才将他俩给搅得这样离心,若因此事又和好了,那她先前岂不是白折腾了 “采云真这么说” 良久,沈重霖面无表情的问。 沈莹点点头,“大哥哥,你去跟大嫂嫂说说,既然她能将我救出来,肯定也能把阿娘救出来是不是我一个年轻人在牢里都受不住,何况阿娘本身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知被吓成什么样儿呢。” 沈重霖这就为难了,他才和苏玫闹得那样不愉快,还为了沈氏对她冷漠至极,再去求她沈重霖觉得有些难堪。 李氏精明的看出沈重霖的为难,她不想自己先前的努力白费,现如今也只有放低姿态的手段,让他念着自己的柔情似水罢,毕竟他是不可能放弃老夫人的。“夫君,你且在屋里等等,妾身先到夫人那里请罪,您放心,不论夫人如何打骂,妾身定然不会违抗半分。” 第357章 全都知道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么”这李氏的声音细细软软,听似奋不顾身,实则委委屈屈,沈莹还是有点儿精明的,瞬间觉得这其中有事。 果不其然,沈莹才问出声,李氏便垂下头去,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 沈重霖没理会沈莹的疑问,只顾站到李氏面前护她于怀,“她是正室嫡妻,就该有正室嫡妻的肚量,若真是动不动就拿你出气,那便是她的不是。你只管在屋里呆着,外头天塌了,也有我呢。” 李氏本就只是作作样样,让她真去找苏玫自讨苦吃疯了不成 “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沈莹听不明白,糊涂了。 沈重霖知道了她从牢里出来的原由,便也不想再见她,“不关你的事,且回去歇着吧,约束自己行径,别在给我惹事生非。” 她这才回来呢,怎么哥哥没有安慰只有训斥自打的兄妹情分都被狗吃了 沈莹正委屈着,沈重霖已经撩袍出去。 沈莹也只觉委屈,她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氏,总觉得这个李氏怪怪的。 沈莹来李氏院儿途中碰到采云,知晓自己为谁所救。采云也不料会碰到沈莹,想到自己主子在李氏和姑爷跟前儿受的委屈,如今整个府里明着看是她家姑娘管事,实则掌家权早已落在李氏手里,谁不巴结李氏她家姑娘可怜见儿的,除了娘家太太,旁的没一个来劝的。如今讨得了姑奶奶的好,让她惦记着她家姑娘的恩,在姑爷面前说些好话也是妥的,这才将沈莹因何会出牢的事说了。 回头见着主子姑娘,采云便将沈莹归家之事说了。 陈太太刚又安抚苏玫几句,乍一听沈莹归来,也不知是自己姑娘的功劳,只问道:“姑奶奶回来了,老夫人可是也跟着回来了” 采云摇摇头,拿眼斜着苏玫。 苏瑜言而有信,苏玫挺欣慰。 陈太太继续说,“也算是好的,总算回来一个,这京兆府的大牢看来也得给姑爷面子。” 采云不满陈太太这样说,冲口道:“哪里是京兆府大牢给姑爷面子是咱们姑娘放下身段去求了人呢。” 陈太太只知道沈重霖将老夫人母女被抓之事怪责在苏玫头上,也知道他苦心四处找人,终究没有出路。此时按采云的话来说,那她家姑娘不比姑爷还有本事想到这里,陈太太更不高兴了,“你既这样有门道,怎的还被欺负成这样个子” 面对阿娘的责问,苏玫真是心里透着苦味,索性将话说开了,甚得阿娘一知半解,总说些误会的话。“阿娘可知我去求了什么人” 她哪里知道陈太太一双半老徐娘的眼,审视着苏玫。 “我去求了摄政王妃。” “摄政王妃”陈太太先前的不高兴瞬间被激动冲散,摄政王妃那可能皇家的人,姜老夫人就是因为得罪了摄政王妃才落得进内狱的下场,她的姑娘去求情,沈家姑奶奶就被放了出来,是不是说明她的姑娘在摄政王妃面前还有些脸面。 “我的儿,我竟不知你与摄政王妃还有交情。” 看见阿娘的双眼发光,苏玫就知道陈太太肯定想着如何攀龙附凤了,可她不得不泼阿娘凉水,“我与个小小朝廷命妇,哪里敢跟摄政王妃攀交情我能有此造化,只因。”苏玫说不出口。 “只因什么”陈太太急了。 苏玫深吸口气,始终没勇气说出苏瑜的名字,只道:“只因她跟我同姓。” “只因同姓就肯帮这么大的忙还说你们之间没交情阿娘虽是粗笨,但这层面岂能想不通”陈太太自顾自的下定义。 苏瑜看向陈太太,罢了,早晚得知道。 “你也是识得的。” “什么”陈太太惊得跳了起来。“我也识得摄政王妃”陈太太连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认识的人,确定没有摄政王妃这号人物,“你唬我呢。” 苏玫低下头,“我唬你作什么先头她见了你,还得尊称你一声二婶婶,如今你见了她,不仅得跪着说话,她不让你抬头,你抬头便是冒犯。” 陈太太消化着苏玫这句话,能叫她二婶婶的只有苏家大房的晚辈,如今大房三个姑娘,何氏所出的还在府里养着,惟独一个不在苏宅。一个人名渐渐在脑子里形成,陈太太的脸色一点一点的苍白。 “是是是苏苏瑜。” 说完,紧盯着苏玫,她盼望着苏玫给她否定的答案,同时好像又清楚答案就是肯定的。果然,苏玫合眼点点头,“是,是苏瑜。” 像是最后一口气被抽走了一般,陈太太瘫坐在鹅颈椅上,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听苏玫说,“我也不知她是如何与王爷勾搭在一 起的,知道以后,满京城都传遍了她要嫁进摄政王府的消息。今年的六月十九,王爷十六抬大轿将她从正门抬进了王府,从此,我与苏瑜,不,就算沈重霖争气,努力做到首辅之位,见着苏瑜,我依然要对她行跪拜礼,她是我再也不能超越的存在。” 陈太太用了很久时间才缓过神来,她突然抱着苏玫痛哭起来,“我的儿啊,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看着像是熬出头了,怎么还是处处受苏瑜那贱人的制啊” 而苏玫知道,陈太太难过的不止这些。一旦老家那些人知道苏瑜如今的身份地位,大房势必要将二房踩在脚下了,而一直在阿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大伯父,一直受制于母亲眼然的何氏,都会因为此事昂首挺胸。 苏玫找不到方法宽慰陈太太,只能任由着她哭。 又哭了一会儿,陈太太抹了泪,“不对啊,你们都住在京城,你既是知道苏瑜成了王妃,姜老夫人和你姑奶奶会不知道吗” “婆母不擅交际,鲜少外出,阿莹也是才进京来,哪里清楚此事”苏玫抬手为陈太太擦干余下的泪痕,“我倒是与她见过几次,可每次见面都不愉快,夫君便叫我少与她照面,所以大相国寺法会那日我才没去。偏偏就让婆母和莹姐儿撞见了苏瑜,不知内情的两人对她极尽羞辱之事,这才得了这横祸,而夫君则怪我那日不曾同去,同去便能认出苏瑜,这祸事也就免了。” 陈太太了解,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顶着烈日出门,原来是去求她了,可她怎么就只放了莹姐儿,你婆母的事她没说什么吗” 苏玫摇摇头,“莹姐儿没诰命在身,所以归了京兆府大牢,婆母有诰命,顶撞皇亲就是罪中罪,哪里能轻饶,不过苏瑜答应过我,会好好照看婆母,不会真叫她死在内狱。” “那此事你跟姑爷说了么”陈太太紧接着问。 苏玫随即抿着唇,干涸的眼眶已经没泪水了。 采云忍不下去,说,“姑娘在王府得了信儿,高高兴兴的回来准备跟姑爷说,谁知半道失运,碰到李氏那贱人。她在姑娘面前不仅炫耀说姑爷这些日子是落在她屋里歇的,还故意使计激我们姑娘打了她一巴掌,正巧被姑爷看见了。她可是有身孕呢,姑娘打了她,姑爷心里能不气恼么闹成这样,还有什么说的” 采云一番话,又说得陈太太心痛不已。合着她的姑娘看着光鲜,实则竟在受委屈。 “我可怜的姑娘哎。”你咋就没个一儿半女呢凭白让个妾奴儿骑到了头上。 母女两个又哀戚了一会儿,采云说,“奴婢去传晚膳。” 陈太太母女两个都没有作声,都没胃口,却也都要活命不是 采云出去没多久又折了回来,站到苏玫跟前,“姑娘,奴婢看到姑爷往院儿里来了。” “什么你没看错吗”母女两个相视一眼,陈太太起身急问。 采云摇头,“奴婢瞧着真真的,就是朝咱们院子来的。” “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陈太太护着苏玫,害怕他又来打苏玫。 第358章 真情告白 “奴婢也不清楚。”采云答。 陈太太又看向苏玫,苏玫只问,“你瞧见他的步子急不急” “不急,挺稳实的。” 一听挺稳实,苏玫略微定了定心,“阿娘别怕,他定是知道莹姐儿归家都是我的功,多半想问问我是否有法子将老夫人也救出来罢。” 陈太太一听这话,心下很是看不起沈重霖。 这不是典型的对她的姑娘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么 她姑娘又不是东西凭什么虽是这样想,但她还是拢了拢头发,理理了袖襟。 苏玫则呆呆的坐下没动, 果然不多时候,外头就响起了婆子的福礼的声音。 沈重霖撩袍迈过门槛,看到苏玫母女坐在一处,两个眼睛都红红的,像是都哭过一场。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特别是知道沈莹能从牢里出来全是依仗苏玫的功劳,于之前对她的冷漠态度,多少生了些愧悔。 “见过岳母。”沈重霖拱手长揖长底。 陈太太面上一冷,心中却是因为苏玫能救出沈莹积了些底气,“沈大人还是别这般客气,你将我姑娘打得下不来床,弃在一旁数日不看不问,这声岳母,我可担待不起。” 沈重霖被噎了一回,“岳母恕罪,此事的确是小婿思虑不周,请岳母看着阿玫的面上,饶恕小婿这回。” 陈太太拿眼斜着苏玫,见她将面侧向一方,看都不想看沈重霖,便知她心中郁结难消。可这二人毕竟是两口子,如今前程光景大好,小打小闹就罢了,可不能真有嫌隙啊。此刻看沈重霖态度诚恳,料想他不会再对苏玫做什么,陈太太便起身道:“你几时把你媳妇哄得回心转意,不正宠妾灭妻,我就什么时候原谅你,否则,咱们真到京兆府衙门说话,哼。” 陈太太说完,示意采云随她离开。 房里只余下苏玫和沈重霖,谁也不开腔言语,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各看各的。 夜已袭来,窗外暮色渐浓。 苏玫的心很矛盾,这些天来沈重霖的所作所为令她大失所望,从前她用一颗真心待他,如今,却要考虑他值不值了如果不值,她还犹豫什么不应该像苏瑜一样,趁早脱么为妙么 她也知道她在惦念什么受惯了人前恭维和笑脸,一旦离开沈重霖离开沈家,她什么也不是,她没有勇气像苏瑜那样理智,她在如今的富贵生活中无法自拔。 她不甘心,可想要继续留在沈家,做他沈重霖的正室嫡妻,她就该主动放下姿态服软。 沈重霖能来,不管他带着什么目的,他在给她脸面,在给她台阶。 若自己不识趣,他冷面一走,便再无挽回的余地。她到王府低三下四,为的不就是能挽回沈重霖么 “夫君要在妾身这里用晚膳么” 她还是开口了,沈重霖心中的戾气减少了些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先开口服软,有失尊业和体面。“嗯。” “那妾身去吩咐。”苏玫压下满意的不情愿,起身走向门口,问门口的婆子传了话。 待回来,沈重霖看她走路有些慢,声音淡淡的问了句,“那日是为夫气晕了头才伤着你,你也知道为夫如今的处境,看着挺顺遂,实则夜里睡觉都警惕得睁着眼睛,阿娘这一入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所以你多担待些。” 沈重霖这样一说,苏玫内心的憋屈像点了火,她拳紧了手,凭什么他生气就要拿自己撒气可是她再恼也不能问出来,只能假装贤慧,“妾身懂得,那日妾身也是被气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也请夫君多担待些。” 说到此处,苏玫发红的眼眶又涌出泪水,李氏那贱人能在夫君面前博同情,她也会。“夫君,你我夫妻数载,妾身为人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我们夫妻一条心,奔着好日子好光景,何曾生过嫌隙可最近一这年来,家里发生那么多事,妾身力不从心,过得苦不堪言,每每盼着能与夫君像从前一样彻夜闲话,说些温侬软语彼此相惜鼓励,但思及夫君前程之路奔走不易,半点不敢打扰。再来,妾身与夫君成婚数载不育,这何尝不是妾身心中一大痛处夫君将李氏抬进门,妾身说不妒忌自己都违心,但为着家里和睦,不让夫君为后宅前程之事分心,妾身不说待李氏有多好,却是半点也不敢怠慢。她怀了身孕,那是夫君你的孩子,妾身无不为夫君高兴。眼见着夫君与李氏那般亲近,与妾身却是越见疏离,再苦再累妾身都不怕,就怕与夫君你离了心。这回出了婆母与莹姐儿的事,妾身事后想着当日夫君要是将妾身踹死就好了,也免得妾身活着无依无靠,受这活罪。” 苏玫一番剥白的话,字字落在沈重霖心坎上。 这些年苏 玫为怀上孩子,吃的那些苦汤药,受的那些针灸罪,他都是知道的。为了二房一家,他抬了有钱的李氏进门,的确是辜负和委屈了苏玫。又因为李氏有孕,他心中只有孩子,待苏玫就更冷淡了。初始在李氏院儿里歇夜,他还有些愧疚,但日子一久,愧疚就淡了,他以为苏玫大度不计较,原来她只是放在心里不说罢了。 走过去将苏玫拥在怀里,沈重霖决定就算两人回不到从前,但也要对苏玫好点儿。 可靠在沈重霖怀里的苏玫,眼神跟她滴在袖口纹路上的泪一样,冰冷失温。 原来说出违心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怪不得李氏每每在沈重霖面前作怪害她,都能得逞。 “阿玫,抱歉,是我负了你,我保证以后都会对你好的。” 苏玫靠在他怀里轻笑着,可惜,她再也不会相信了。 “嗯,我知道我们之间不该有嫌隙,所有的嫌隙都是误会。” 苏玫能这样想,沈重霖的负罪感大大减轻。他继续拥着苏玫,问出他心中的忧思,“阿玫,莹姐儿回来,采云说是因为你去了趟王府的缘故” 苏玫帮作惊惧的起身,无措的看向沈重霖,“夫君要怪就怪我吧,夫君跟妾身说过,不准妾身再与王妃有交集,但此事关乎婆母和莹姐儿的安危,妾身只能忤逆夫君前去说项,夫君,都是妾身的错。 看着苏玫这般卑微可怖的模样,沈重霖方才略微消散的负罪感又悄悄聚拢。那日在书房,他会动苏玫动手,逼迫她想法子,她能有什么法子不就只有去求苏瑜这一条路可走么 明明是他逼自己去找苏瑜的,这会子自己却在向他告罪。苏玫将自己的掌心扣破了,才强忍下这份委屈,也更嫌弃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沈重霖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莹姐儿回来了,我怎么忍心怪你我真怪你,岂不是要将莹姐儿再送京兆衙门大牢送回去” 边说,边将苏玫拉扯坐到自己的膝腿上。眼珠子一转,又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可怎么只回来了莹姐儿” 果然,听明白沈重霖的话外之意,苏玫心下更加寒凉,“王妃说婆母有诰命在身,冒犯皇帝是罪中罪,若是轻易放了,往后就谁都敢不把皇室威严放在眼里了。” 第359章 孙妤的麻烦 “她什么意思她不想放过阿娘”沈重霖声音的温度有些降了。 苏玫听出变化,连忙道:“也没说不放,只说得多关些时日,总不能才进去就放出来,那毕竟是内狱,又在太后手里管束的,不可太儿戏。不过她答应会好好照顾婆母,万不能叫她真在内狱里失了性命。” 肖相也是这样承诺他的,可是他信不过。 苏瑜也这样承诺苏玫,那可是个盼着他万劫不覆的人,他自然也信不过。但不论如何,莹姐儿是出来了的,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试着信信苏瑜 “不论母亲在哪里,只要她安好,我便放心。”悠悠说了这么句话,沈重霖又道:“但我实在是担心她的身子,唉。” 晚膳在苏玫的院里用的,沈重霖又将陈太太请过来。只是这餐晚膳用得很怪异,又在陈太太恩威并施中结束。 等到沈重霖披月离去,陈太太看着苏玫问,“姑爷方才说孙家要与关大学士家联姻,择了后日下聘,这跟我们八杆子打不着的,说与我们知道做什么” 苏玫自从对沈重霖失望透顶,加上这些年对他的熟悉,似乎也能猜到他说这话的背后目的。“苏瑜嫁去王府是从孙家出门的,孙家往关家下聘那日,依旧她孙家的亲近,肯定会去,之所以提了一嘴,是不想放弃让我去游说苏瑜放出老夫人呢。” 陈太太了悟,眉头却拢得更紧了。 到了孙学雍往关大学士家下聘这日,苏瑜早早就到了孙家。 虽不如成婚时的热闹和气派,府里到底是收拾一新,她看见街门口长长的一队聘礼,足见孙学雍对关芯兰的用心,也能想见关大学士对这个女婿定然也是极为满意。 苏瑜先到周老太太院里请了安,等到时辰一到,孙学雍对周老太太磕了头,就出门带着聘礼往关家走去。 孙学雍一离开,先前堂上的热闹便清减不少。 苏瑜如今身份不同,她与周老太太平起起坐。 周老太太因问,“听说太后娘娘将中秋宫宴交给操持,这可是个长脸的大好机会,你千万要仔细了。” 苏瑜淡笑着点点头,余氏跟着笑道:“只是这宫宴操持不容易,中秋也近了,你赶得急么” 余氏能看出问题,苏瑜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当日在大相国寺法会上,太后这样安排长公主,只是为引她出去的一个借口罢了。那时她肯定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现在不是在后悔就是在等着看她笑话罢。 “不妨事,说是由我操持,其实也没什么好操持的,宫中自有积年的好帮手,我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有些事肯定不能在此时说出来,免得周老太太担心。 “我还听说长公主在大相国寺生产是你接的生,我的乖乖,当时还有刺客呢,长公主和你真是命大。”梁氏揪着帕子言道,也是真的担心。 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仔细的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得全乎,“好在一应都俱在,不然可怎么得了依我看呐,定是菩萨保佑。” 苏瑜不想大家伙一直在这个话题上扯来扯去,就问,“怎么没见妤姐姐” 梁氏一听,脸色骤然一变,连周老太太喜色的表情都微微收敛,总之就是一屋子的人表情都不自在。 “出什么事了”她好不容易叫人医好的妤姐姐,给欢姐儿留住了阿娘,可不能再出事啊 梁氏不忍开口,余氏叹道:“你妤姐姐自打没了那病,有娘家护着,亲生姑娘又在跟前养着,身子是一日好过一日。偏生昨日收到一封夫家来信,说是不日便要到京来接欢姐儿。” “接走欢姐儿不是挖妤姐姐的心头肉么”苏瑜冲口一句。 “可不是”余氏摇着头,很为孙妤夫家的行为不耻,“妤姐儿真是可怜。” 既说到这个份上,梁氏也没什么好隐瞒,“你妤姐姐昨夜睡觉都紧紧搂着欢姐儿,生怕夫家来抢人,从昨儿下午到现在,就吃了碗稀粥,旁的什么都吃不下。” “妤姐姐来京这么久,她的夫家不闻不问也这么久,怎么就突然想要来要欢姐儿”孙妤那一世,这个时候已经过逝了,欢姐儿也的确她过逝不久被夫家接走,后续命运如何,她并不知情。 说到这里,梁氏心里就发恨,“那个挨千刀的混世魔王,瑜姐儿你不知道,年后妤姐儿往夫家去了封信,说的是和离之事,但一直不得信回,我便去信给你大舅舅,让他打听去。原来在妤姐儿家来不久,女婿就抬了一房平妻入门,那时那夫妻两个正恩爱着呢,哪里有空理我们家姐儿的死活他打的主意等妤姐儿死后他来接欢姐儿,以全他不弃子嗣的名声。哪里知道那孽障上个月骑马摔伤了身子 ,再不能有子嗣,他的新妇也还没怀上,这就把主意打到欢姐儿身上了。这是想要回去,往后欢姐儿长大成人,好招个上门女婿给他家延续香火呢。” 若妤姐姐那夫郎真是摔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孩子,这倒的确是个惟一能延续香火的法子。只是现在妤姐姐活得好好的,她也不想和夫郎再过下去,孩子自然更舍不得,“此事颇为麻烦,不论这家人是和离还是休妻,他们要是不放人,妤姐姐还真没办法留住欢姐儿,毕竟这是人家的骨血嘛。”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梁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所以你姐姐才急得茶不思饭不想。” 苏瑜偏过头,问周老太太,“外祖母,您有什么法子么” “不是我老婆子不想法子,只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算闹到京兆衙门,你姐姐也是没有胜算的。”周老太太也是焦得愁眉不展。 “罢了,罢了,咱们先不说这事了,今日你雍哥下聘的大喜日子,不提这晦气的人和事。”梁氏怕余氏心中介意,刻意阻止了这个话题。 “是啊,总会是有法子的。”周老太太顺着梁氏的声音说。 一屋子的人又将话题引到别处,苏瑜略微坐了坐,便起身到玉晖院去看孙妤。 她到时孙娴也正巧在,正与孙妤说话,孙妤抱着怀里的欢姐儿不撒手,就像夫家马上就要来接人似的。 苏瑜站在门口,听见孙妤难过的声音,“实在不行,我就跟关家拼了,想把欢姐儿从我身边带走,痴人说梦。” “拼命可没用,你拼了命,欢姐儿还是人关家的。”孙娴冷静的安慰和分析,“好姐姐,你且定定,总会想到法子的。” 孙妤流着泪,低头看着怀中不黯世事的孩子,心碎了一地,“孩子是关家的,我除了拼命,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根本留不住她的。” 秋芽出来看见苏瑜,连忙请安,“瑜姑哦不,参见王妃娘娘。” 屋里的孙娴和孙妤连忙迎了出来,“阿瑜,你来啦。” 苏瑜笑着进了屋。 且说苏瑜离开周老太太的瞳晖院,和两个儿媳妇商议与关家的婚事要准备起来。 敲定了些细节后,秀娟甩着帕子走进来,冲着周老太太福了福,“老太太,有个苏夫人和陈太太带了好些礼前来拜访。” 婆媳三个皆是满脸疑惑,还是站在周老太太旁边侍候的章嬷嬷提醒一句,婆媳三个才知道这二人的身份。 余氏道:“咱们也沈家有的只是官司,丝毫谈不上交情,有什么好拜访的” 第360章 苏玫母女找上孙家 梁氏也赞同余氏的说词,“还带着礼,咱们孙家与沈家也没好到她们能带礼上门的程度不是” 世故的周老太太冷笑一声,“你们且想想,近期坊间在流传什么新闻沈家又是什么处境,大概就能明白这母女二人是冲着谁来的了。” 梁氏和余氏细思了会儿,立即了悟。 梁氏口快,啐道:“真不要脸,也好意思上门来。” “王爷门槛高,沈家进不去,可不就得找到咱们这里来。”余氏冷嘲热讽了一句。 “只怕是筹谋已久,不然怎会知道瑜姐儿今日会回孙家”梁氏语气里嗤之以鼻。 “阿娘,见吗”余氏问。 周老太太默了默,道:“见吧,不然她们要是不走一直守在门口等着瑜姐儿,届时更难看。” 梁氏和余氏觉得有理,便叫秀娟将人请进来。 陈太太和苏玫到底还是在今日来孙府了,苏玫在出门时还很犹豫,毕竟是件很丢脸的事。而且苏瑜已经承诺过她了姜老夫人的事,她再找上门去岂不是蹬鼻子上脸可陈太太不这么想,她觉得这是个很好与苏瑜拉近关系的机会,她们是堂亲呢,自己还是她的二婶婶,沈重霖的面子她可以不给,苏玫的面子她不给,为了妹妹的家庭和睦,她这个二婶婶的面子总得给吧 着人备了些下血本的厚礼,借着恭贺孙家和关家联姻的好日子为由登门拜访。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孙家还能把送礼的给赶出去陈太太的脸皮比苏玫厚,觉得有她出马,这事十拿九稳。 二人一迈进孙府,觉得这宅子虽不比得王爷奢侈,但确是比沈宅富庶。陈太太有些怪责苏瑜从前太小看孙府,就算与苏瑜二人曾为了同个男人争斗,为着荣华富贵体面光鲜,巴结走动也是没有坏处的。 随着引路的体面婆子来到一处院门,那婆子便躬身退下,再由一个模样娇俏的女使往院儿里引。陈太太走一路看一路,一草一木都不放过,满眼的艳羡和妒忌。 “二位稍等,奴婢进去通禀一声。”秀娟说着就打帘进去了,很快又出来,“老太太有请,二位请进吧。” 秀娟打开帘子,陈太太母女一进去,但见着端坐在上首的周老太太,精神抖擞,额宽眼亮,一看就是个有福相的老太太。 陈太太笑呵呵的朝周老太太道了个万福,“周老太太,您安好,晚辈有厢有礼喽。” 周老太太没动,脸上却是挂着客气的笑,“原来是苏家的二房太太,劳你记得我这老婆子。你身边这位是。” 陈太太心下愣了愣,她传的拜贴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她二人的身份呢,这又问一遍,分明就是故意刁难。而且因着苏瑜的关系,在孙家人面前,苏玫的身份到底有几分尴尬。 “这是我姑娘,玫姐儿,快拜见老太太。” 苏玫有诰命在身,按说可以不用行拜礼,可陈太太没特意点破她的身份,她也不好往自己脸上贴金,顺着陈太太的话朝周老太太曲膝一礼,“阿玫见过老太太,老太太金安。” “玫姐儿。”周老太太细念了念这三个字,然后恍然大悟一般,“可是继我家瑜姐儿嫁进沈重霖沈大爷的那位唉哟,您现在可是诰命夫人,我老婆子无名无分,可不敢受这一礼,我还是还回去吧。” 周老太太说着,就要起身朝苏玫行礼,连章嬷嬷都伸出手来相扶。 陈太太心道这周老太太真能演。 苏玫也暗忖这周老太太得了便宜还卖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真受她还礼,偏生要做出这一副姿态来,弄得她忙忙避开,“老太太要千万别这样,您要真向阿玫行礼,阿眉可是要折寿呢。” “是啊,老太太,今日就当是走个亲戚,哪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道理”陈太太上前将周老太太按回上首坐下,继续说道:“您快坐下吧,瞧把我家玫姐儿吓得。” “陈太太,这可是你不让我行礼的哈,届时别拿出去说我老婆子倚老卖老。” 她这一句话将屋里的人都逗笑了,各怀心思的笑了。 一并安排了坐儿,又上了茶点。 陈太太看了看梁氏,又看了看余氏,“不知哪位是孙大人的家慈” 余氏被点名,她冲着陈太太笑了笑,到这妇人要说什么,“雍哥儿是我儿子。” 陈太太得知后,开始了夸奖奉承,“原来您就是余太太,一看您就是个有福气的,生了那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不像我,只得这一个姑娘,还有着操不完的心。” “陈太太您太自谦了,玫姑娘嫁给夫婿是朝廷新贵,正风光着呢,你操什么心呐,只跟着享福便是。” “我也想享 福了,只是儿女债,还不清。”陈太太话峰又一转,“孙大人年轻有为,又与关大学士家结了亲,足见前程无量,余太太你的福气不止如此,后头还有大福气呢,届时儿子孝顺,给余太太请个诰命回来,那还不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余氏呵呵乐了两声,然后又把话题扯到苏玫身上,“那此事我就比不上令媛了,小小年纪就已是诰命夫人,只怕在朝廷还是独一份呢,我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这才是好福气。” “说到好福气,咱们这里的人都比不上瑜姐儿,谁成想她离开沈家,竟能嫁进皇家得这天命富贵,你们说是与不是” 陈太太声音一落,瞬间满室寂静。 果真是冲着苏瑜来的呢,周老太太想不通陈太太得觉得自己脸盆子有多大,才好意思找上门来 余氏和梁氏低头提帕掩唇,苏玫脸上的笑容也僵住,她就知道肯定会是这种下场。一时间,苏玫恨不能没来过,但见阿娘一副雷打不动样子,更叫她难堪不已。 陈太太就当没注意到满室的尴尬,又舔着脸继续说,“不知道我那大侄女在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回来了没我可是好久没见着她了,见着她定要好好跟她说说话。” “我那外甥女与我家感情深厚,又与府里诸多兄弟姐妹关系甚好,像雍哥儿下聘这样的大好日子,自然的,如今正在府里呢。”周老太太知道陈太太肯定是晓得苏瑜在孙府,这么问,自以为是故弄玄虚,实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掩耳盗铃。 “是么,那可真是太巧了。”陈太太说着,带着些慈怜的抱怨,“老太太,您说这丫头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像嫁进皇家这么体面的事,也没来个信给家里通报一声,好叫我们大家跟她一起高兴高兴才是哩。如今我也是来了京才知道这回事,疏不知她阿爹还在下河县老家被瞒着呢。” 周老太太曾问过苏瑜要不要通知苏家大爷,苏瑜拒绝了,说暂时不告诉。她也想不明白,但苏瑜是个有主意的,她不告诉自然有不告诉的理由,所以她也没有强求。只是此刻陈太太已经知道了,她又不可能长时间住在女婿家,想来苏家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不能真怪着瑜姐儿,她与王爷成婚成得匆忙,通知苏家长辈过来也来不及。而且当初她离开沈家后第一时间回的苏家,那苏家大房的何太太容不下瑜姐儿,说起来也与苏家无甚情系,通知不通知也没什么要紧。” 这是打脸她苏家在当初苏瑜离开沈家后不给她容身之地呢,这原是该大房来回的话,陈太太还真是不好张嘴,只讪讪道:“说起来,我家大伯父也时常挂记瑜姐儿,他心里定是有瑜姐儿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哪能说不管就不顾” 第361章 为了姜老夫人 “依我看挂记不挂记的也没什么要紧,想想当初不正是因为瑜姐儿在苏家没个落脚处,才被我们孙家照顾么若当时她当真留在苏家,若许还没有这一番造化呢。” 余氏嘲讽的语调令厚脸皮的陈太太也有些招架不住了,一时不知要怎么言语。 苏玫见她阿娘败下阵来,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怎的没见瑜姐姐,如今难得见上一面,正巧可以说说话。” “瑜姐儿和我家那些个孩子情谊深厚,方才在我这院儿里坐了一阵,这会儿去找那些姐姐妹妹们玩儿去了。苏夫人若是想见她,我这就着人去问问,她要是不想见,如今她的身份是我们这些人及不上的,自然也不能强求。”周老太太边说边看陈太太母女的脸色,见着她们露出些许窘色,她自己心里也不大好受。 姜老夫人母女两个因为在大相国寺冒犯皇亲,同时被送进京兆府和内狱。陈太太这么着急来攀亲戚,约莫是想求求情。只是这情是那么好求的么且不说沈家与苏家那么深的冷面官司,光是冒犯皇亲就难以收拾。 陈太太起身朝周老太太福了福,“那就有劳老太太了。” 周老太太派了章嬷嬷去办这趟差事。 章嬷嬷一路慢走走到玉晖院,听见姑娘们都在屋里说话,只是妤姐儿的情绪不大好,不黯世事的欢姐儿有果子吃,嘴里发着咯咯的欢笑声。 秋芽见着章嬷嬷,回头就去通禀。 章嬷嬷进到屋里,就见娴姐儿,妤姐儿还有瑜姐儿坐在一处逗欢姐儿玩耍,怪不得欢姐儿高兴。她先是福了福,然后才对苏瑜说,“姑娘,沈家来人了,说是想见见你叙叙话。” 沈家苏瑜愣了愣,“沈家哪个沈家” 章嬷嬷叹道:“还能有哪个沈家来的是苏家二房的太太母女两个,这会子正在瞳晖院跟老太太说话呢。那陈太太说是念着与你多久不见,想见见。但老太太挑明了姑娘如今的身份,她也不敢太过难为。” “她们要见我,恐怕不止是叙话这么简单的事吧。”苏瑜拿起桌上的团扇,对着欢姐儿摇了两扇子。苏玫先前到王府,求了情,她承了情,已将跟耿大将军打了招呼,沈莹已经归家,这会儿再来,定然是为着还在内狱的姜老夫人。 “那姑娘是见还是不见呢” 苏瑜想了想,“你且去回话,就说我再坐会儿,让她们等等。” “是。” 章嬷嬷退下。 孙娴觉得苏瑜的样子像在打主意,同时也有些担心,“大相国寺的事先前外头传得沸沸洋洋,说什么的话的都有。姜老夫人母女被起来是活该,怎么还好意思求到你跟前来” 瞧,孙娴都明白了。 苏瑜冷笑,“前几日苏玫到过王府见我,我松了口,将沈莹从京兆府大牢给摘出去了。今日她们母女两个来,是为了姜老夫人。” “你已经放过了沈莹,再来求你,可有点得寸进尺。”孙妤说,“况且那姜老夫人有诰命在身,冒犯皇亲可不是轻易能出内狱的。” “沈重霖大概是知道沈莹能归家是苏玫找过我的缘故,这才又将希望放在她身上。”苏瑜继续给欢姐儿晃着扇子,“沈重霖着急了,三十杖下去姜老夫人的身子骨不死也离死不远了。他担心他老娘死在内狱,一旦姜老夫人一死,他就得丁忧三年,届时他费心巴力经营的一切就得回到原点。” “阿瑜,你真让人打了姜老夫人三十杖”孙娴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她觉得苏瑜就算再恼恨沈家,也不会真的去责难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苏瑜深吸了口气,哂笑着看向孙娴,“规矩是五十杖,后来我让蝶依传话改为三十杖,在将人送进内狱即将挨杖刑前,我又叫人给耿大将军传了话,其实只给了她十杖。这十杖是会伤到些身子骨,却不至于丢了性命。” “那今日陈太太母女若真求情,你会不会放了姜老夫人” 苏瑜没正面回答孙娴的话,跟她说的已经够多了。 等她回到瞳晖院,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后。陈太太和苏玫的茶吃了不少,点心却是不敢动。被苏瑜这样晾着,陈太太和苏玫心里都是有些恼火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大委屈也只得忍了。 好不容易听到外头有点动静,陈太太激动得连忙往门外看去,果真见着苏瑜携裙迈过门槛。她身上那身衣裙看着淡雅随意,可一联想到她如今的身份,陈太太也觉得那身简单的衣裙价值不斐起来。 周老太太有意给苏瑜撑脸,率先起身带着余氏和梁氏朝苏瑜福了福,“见过王妃娘娘。” 这婆媳三人都行过礼了,陈太太母女才跟着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明白周老太太的苦心,只顾上前扶起她,连个眼色也没给陈太太母女。 “外祖母,您快坐吧,这都快大中午了,您老还没饿么吩咐章嬷嬷准备午膳可好。” 周老太太亲热的拉着苏瑜的手,“午膳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不打紧,你快瞧瞧,是你二婶婶和堂妹妹过来看你了。” 苏瑜扶着周老太太坐下,这才折身看向陈太太。瞧着见油头粉面,身材圆润,想来苏玫这几年过得光鲜,她也没亏着自己,“还真是二婶婶呢,咱们这是有多少年不见了” 看着苏瑜冲自己笑,陈太太心里却有些发虚,想到从前在苏宅,她对苏瑜哪回见着不是阴阳怪气的说话这会子人家突然叫自己高攀不起,这心里的落差叫她极不自在。不由自主曲了曲膝,“是有好些年了呢,瑜姐儿哦不,王妃娘娘您也不抽空回家看看,如今咱们家,咱们镇上变化都大着呢。” “当初我从沈家离开,倒是回去过一趟的,只是那日二婶婶您忙着送亲,二叔叔又忙着迎客,忙不过来,还将我阿爹叫过去帮忙,实在是没空见我哩。” 陈太太听着这冷嘲热讽的声音,饶是她脸皮再厚,这回也招架不住了,“唉,真是孽缘,还是王妃娘娘您造化大。如今您是嫁进皇家发达了,这一辈子都吃穿不愁,还有用不完的钱,咱们镇上要是有人知道了,谁不羡慕啊” 陈太太的脸上,以及话里话外都挂着恭维的笑。苏玫坐在一旁,手里的帕子都绞烂了,忍不住扯了扯陈太太的轴袖,“阿娘,你。” 陈太太推开她的手,嗔责道:“可不就是我又没说错话。王妃娘娘,说来你与玫姐儿可是带着血亲的姐妹呢,不管从前有何瓜葛,她也算是你正经的娘家人不是所以你们姐妹俩在京城,最应该相互帮衬,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 梁氏和余氏两妯娌对陈太太这番话嗤之以鼻,都替她感到脸红,沈家和苏家那样的关系,她怎么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来 “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二婶婶这话说得自然不假。”苏瑜坐到周老太太身边,笑道:“只不过这做人嘛,都是你我对我,我才对你好。我来京城这么久,依附孙家求生活,玫妹妹的夫婿正值风光,却也没见她给我送两升米过来,二婶婶这话说说就算了,千万别当真了。” 陈太太被怼,一时羞得无脸见人,但为了玫姐儿在沈家的前程,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杆,继续说,“从前是你玫妹妹不懂事,这回我来京知道你们姐妹离得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也教训过她了,往后定与你多走动走动,亲姐妹嘛,打断骨头还连着经呢,大家伙儿说是吧。” 没人应她。 场面一度冷下来。 苏玫听不下去了,她一面心疼阿娘为了她这样丢人,一面又觉得真的很丢人。苏瑜答应她放过沈莹,这已经是给过她脸面了,她实在想不出来以她与苏瑜这么淡薄的关系,凭什么她会答应将姜老夫人也放出来 “阿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第362章 无功而返 陈太太突然捋开苏玫的手,跪在苏瑜面前,当着众人哭着言道:“今日我也是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王妃娘娘,不,瑜姐儿,就算你地位再高,也是我们苏家的姑娘。沈莹的事你既然能做主,那姜老夫人的事肯定也不在话下,你就看在咱们同是苏家的人面上,高抬贵手行吗你要知道你帮的人不是外人,是你的亲堂妹呀。” 这一幕将周老太太婆媳几人吓得不轻,但见苏瑜面不改色,却是沉得出水来,也没敢作声。 苏瑜顿觉这一幕十分眼熟,前几日苏玫不就在王府给她来了这么一出么 真不愧是母女,求人的姿态如出一辙。 “前几日苏夫人到王府找过我,想来二婶婶你是知情的,我能放过她姑奶奶的原因她也是知情的,不能放过姜老夫人的原因也是交待得清楚。今日是我表哥到关家下聘的大喜日子,二婶婶你哭哭啼啼可是应该” 陈太太悄悄看了眼苏玫,她的确是说清楚过的。可一想到玫姐儿在沈宅的处境,逼得她不得不放下身段,“我们也不想打拢府上,实在是,瑜姐儿,姜老夫人年纪大了,听说你吩咐人打了三十杖,我的天爷哦,她那个身子骨哪里能承受得住嘛。” “实际并没那么多,我只是象征性要求内狱体现一下皇室尊严不可侵犯而已,所以只说杖五。二婶婶回去跟你女婿回话,她阿娘暂时还死不了。”苏瑜的耐性快没了,说的话也很不客气,“我不予在此事上多为你们解释什么,还是那句话,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是什么事情只要求求情都能过去的。” 苏瑜起身对着周老太太福了福,“外祖母,王府里还有些事需阿瑜处置,这厢就陪您用午膳了,告辞。” 周老太太自然也不会留人在这儿让陈太太母女道德绑架,差章嬷嬷将人送出去,她则对陈太太母女笑道:“今日是我府里的喜日,来者皆是客,请二位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苏玫扶起陈太太,连忙告辞离开。 “阿呸。”陈太太母女二人走后不久,余氏没忍住啐了一口,“我的个天,都是些什么人呐,这些话怎么好意思拿到瑜姐儿面前说还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前,真是不要脸呢。” “要脸,要脸就不会来这一出了。”梁氏叹口气,“瞧瞧陈太太这见风摆的样子,再加上苏家的那个拎不清的何氏,从前瑜姐儿在苏宅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陈太太母女灰溜溜离开孙府,一上马车,陈太太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不就是个王妃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能当了,王爷现在稀罕她罢了,等到跟她一起生活久了,她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难道还招男人喜欢” “阿娘你消消气。”苏玫心里也气,丢人都丢到孙家来了。 “我怎么能不气”陈太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都多少年了,我都没受过这么窝火的气,今天居然被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小贱人怼,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一边听陈太太说着狠话,苏玫一边想回去如何跟沈重霖交待。他连着两夜都在她院儿里歇的夜,这要是无功而回,肯定又得到李氏那贱人屋里歇觉了。“阿娘,您别气了,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大爷交待吧。” 说到此,陈太太一个燥热的心瞬间凉了下来,是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陈太太和苏玫不知道的,是此刻沈菡一家进京了,沈重霖今日因等苏玫和陈太太两个的消息,也请了日半假在家呆着,结果没等到陈太太母女两个回来,却把沈菡两夫妻等回来了。 一接到门房的消息,沈重霖便叫人将妹妹妹夫请进来,然后又差人去告诉李氏,让她安排客厢。等到那两口洗了洗一路的风尘,这才到书房与沈重霖说话。 沈菡年初怀了一胎,却被小衙内酒后给打掉了。夫妻两个关系一度降至冰点,好在大哥哥沈重霖争气,连升几次官,小衙内惧着这位大舅哥,害怕沈菡到京告状,这才略作收敛。 看着这么大的宅子,这么气派的宅子,沈菡走在前程走得腰背挺直,扬眉吐气,小衙内跟着她,心思百转,想着是不是可以跟大舅哥拉近关系,说不定能在京城谋份差事呢。 “大哥哥。”沈菡一进书房,就朝沈重霖奔去。 小衙内也冲沈重霖拱手长揖到底,这个大舅哥,当了大官,瞧着面容沉冷,官威很重啊,“大舅兄安好。” 毕竟是亲兄妹,沈重霖看着沈菡还是很高兴,他拉着妹妹的手,即使内心忧心重重,面上仍笑道:“一路辛苦了,可都收拾妥了” “妥了,妥了。”沈菡笑得眉眼舒开,“还是我们大哥哥有福气,起身我不知情,知道吓了大跳,瞧瞧那李氏小嫂子, 端得人才不错,相貌也体面,如今还怀了身孕,盼了那么久,我总算是要做大哥哥孩子的小姑姑了。” 沈重霖示意沈菡夫妻落坐,又着人上茶。 “大哥哥,怎么没见阿娘和莹姐姐,我好久没见她们了,可想她们呢。” 沈菡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残忍的戳在沈重霖的心上,“莹姐儿和她夫婿跟你二哥哥出去看宅子去了,阿娘嫌弃咱们现在住的宅子小,她生辰那日不好宴客,央你二哥哥去选套大宅子,咱们紧着在她生辰前住进去。” 沈菡一听,眼肯瞪得又光又亮。 小衙内一听,赶紧恭维,“还是大舅兄和二舅兄孝顺,此番我们前来,也定要好好考顺孝顺岳母大人。” 阿娘过生辰,又换大宅子住,大哥哥如今官儿又这么大,这得活得多体面啊想想都心情激动。沈菡说,“是啊,大哥哥,我真想和你们一直呆在一起,多热闹啊你不知道,我现在住的那里无聊透了。” 沈重霖看见小衙内脸色不太自在,忙嗔喝沈菡,“你这丫头,都嫁了人了,还这么不懂事,当着夫君的话胡说什么呢。” 沈菡瞪了一眼小衙内,小衙内忍着心里的窝火,笑道:“大舅兄别介意,阿菡是有口无心,她不是有意的。而且我们那小地方的确比不上京城,阿菡心生向往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话,可见沈菡的光景还是过得不错。 沈重霖心里稍稍安慰,毕竟是亲妹妹,她们过得好,也少给自己添麻烦。 这里说着话,沈重霖一边等着苏玫母女的消息,眼见已到午膳时候,苏玫母女也该回来了才是。可她依旧没等来苏玫母女,等来的,是沈莹。 沈莹气急败坏的在书房外囔喊,“大哥哥,不好啦,大哥哥,大哥哥。” 最近多事之秋,沈重霖只要听到不好啦三个字,就觉得头皮发冷,浑身发麻。 他站到门口,看到沈莹携裙冲过来,一看着他就哭,“大哥哥,我们和二哥哥去看他选的宅子,半途他被人拦住讨债,几问之下才知道是二哥哥赌输了银子,欠什么得胜赌坊的银子,还有,他把咱们买宅子的银子全都输了,他根本没钱再买着宅子。二哥哥趁机逃了,我家那倒霉鬼被赌坊的人带走了,让我们拿三千两银子去赎人,不然就要他的性命,大哥哥,怎么办啊” 第363章 银子去哪儿了 “你说什么” 沈菡突然站到沈重霖身边,看着沈莹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才憧憬的好日子,怎么转眼就被沈重德给赌了这是真的么她有些不相信,再看大哥哥沈重霖,一张脸黑得像夜里天边积拢的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阿菡,你来啦”沈莹也意外见到沈菡,眼泪冒得很凶了,“阿菡,不好了,阿娘,阿娘被关进内狱了。” 沈菡一听,整个人往后倒去。 小衙内手快扶住沈菡,沈菡站稳后盯着沈莹眼睛都不敢眨,“这到底怎么回事阿娘好好的怎么会进内狱” 沈莹紧抿着唇不说话,抿白了也没回话,只道:“得空我再告诉你经由,现在紧要的是你妹夫我的夫君,被得胜赌坊的扣下了,不拿银子去赎人,可就要他的命啊大哥哥,我夫君他是没出息,平日里也少有正形,可他一死,妹妹我就要作寡妇,我不要做寡妇,你快想想法子救救他吧,算我求你了。” 沈莹这些年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住回京城来,夫君再窝囊,好歹也是伯府里的人,在京城不算什么,但在地方上还是有头有脸的。这贺宏平要是没了,且不说往后日子难过,谁还拿她当碟子菜啊 一股不祥的燥乱和烦闷劈头压下,沈重霖咬牙切齿的冷盯着沈莹,“你二哥哥人呢,那个蓄牲人呢” “那赌坊的人原是要拿他的,可他狡猾,撤腿就跑,只说我是他妹妹,要银子就问我要,赌坊那些人才将我们团团围住,扣下我夫君,叫我回来拿银子赎人。”沈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成气的二哥哥。 沈重霖手脚冰凉,沈重德将买宅子的银子拿去赌了,居然拿去赌了。 阿娘说要买宅子,银子不够,他还让李氏回娘家借了两千两银子,又卖了陪嫁到沈家的两间铺子,这才凑够了四千两银子换大宅子。沈重德这一赌,沈重霖觉得沈家再也翻不了身了。 正在此时,万氏院儿里侍候的婆子匆匆跑过来,一脸焦急的对沈重霖说,“大爷,二爷回来了,正在屋里急轰轰的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呢,二太太莫名其妙,问二爷他又不答话,二太太赶紧让奴婢过来。” 这婆子尚未说话,沈重霖整个人已经往沈重德院子里追去了。 沈莹姐妹俩并着小衙内,也连忙赶去。 沈重德本不想回来收拾细软,只是他身无分文,必须回来朝万氏拿起私己才能跑路。今天在大街上撞见得胜赌坊的人,是他运气不好,三千两银子让他拿是肯定拿不出来,大哥哥要是知道他将买宅子的银子赌输了,定不会放过他,他也只能出跑路这个下策了。 “二爷,这可是我给儿子存下将来娶儿媳妇的银子,你都拿走了,叫我们娘俩怎么活啊”万氏一边哭,一边怒不可遏,她将沈重德的腿紧紧抱住,托着他不让他走。 沈重德着急忙慌的想跑,料想沈莹肯定归家找到大哥哥说明了因由,他还不走等着挨批么他踢了万氏两脚,厌恶的啐道:“爷我只是出去避避风头,又不是不回来了,爷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 沈重德如意算盘打得好,他有个要好的私娼,他拿了银子躲到她那里去,等到阿娘出了内狱他再回来,届时有阿娘求情,他大哥哥再生气有阿娘护着也不能怎么样。 万氏没撒手,抬起哭得红肿的泪目,吼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要跑” “我没干什么我就是没银子了,拿点银子出门用罢了。”沈重霖心虚,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万氏太了解枕边人,他的无情无义,他的狠心绝情,万氏都太知道了。所以沈重德一回来问她拿银子,她说没有后,他开始翻箱倒柜找银子,她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从前出事,他总会拿大哥哥的身份压人,这回沈重德如此慌乱,也不拿大哥哥的身份出来压人,而是一副要跑的阵仗,肯定是出了塌天大事。 “行,那你给我留点,眼看就要中秋了,总得给孩子做两身新衣裳吧。” 沈重德一心想走,赶紧走,随手丢下两块碎银子,“快松开,再不松开小心老子踹死你。” 沈重德发的狠话,被急急赶来的沈重霖以及众人全听见了,只有他自己背对着沈重霖等人,没发现自己已经走不脱了。“十两银子还不够一个巴掌大的小孩子,能穿多少衣裳况且这大热天的,不穿衣裳都能过,置办什么衣裳我叫你快松开,你他娘没听到啊” 沈重霖怒极了,抄起院门边立着的一根用来固定花架还来不及用上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抡起来就朝沈重霖后背打过去,“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看到沈重霖打了沈重德,万氏松了手,沈重德忙着避打,跑了几步,转身看到 沈重霖以及他身后的一干人等,身心又惊又恐,先前对付万氏的那口戾气瞬间散了,只觉得冷汗涔涔,身子发软,一脸僵白的瞪着沈重霖,一屁股瘫在地上,藏在手中的散碎银子散落一地。 万氏哭得撕心裂肺。 沈重德后背一阵接着一阵凉风刮得紧。 “大哥大哥哥。” 沈重霖铁青着脸色,厉声喝问,“我问你,买宅子的银子都哪里去了” 沈重德缩着肩膀,眼神闪躲,就是不答话。“我我我。” “说。”沈重霖冷冷吼道。 沈重德苦着表情,开始猛地朝沈重霖磕头,“对不起,弟弟知道错了,都怪我一时没忍住,那天我准备去签契,想着有了大宅子,阿娘的院子里该有几套新家具才衬,可弟弟哪有银子买新家具,路过得胜赌坊,就想进去碰碰运气,结果新家具的银子没赢到,还倒输了二千两,第二日我想去赢回来,结果越输越多,越输越多,最后竟欠下了三千两的赌债。我本来就要跟大哥哥说此事,跟大哥哥请罪的,可是我一直没勇气开口,然后又出了阿娘和阿莹在大相国寺冒犯王妃,一个被关进京兆府大牢,一个被关进内狱的事,大哥哥你没腾出空来问,弟弟也就一直拖着没敢说,哪儿成想今日今日你让莹妹妹和妹夫与我一同去看新宅子,哪里还有新宅子看嘛,我只想着怎么蒙混过去,没相屋竟碰到了得胜赌坊要债的。” 沈重德刚说完,沈重霖尚未来得及反应,得到出事消息的李氏赶来,正巧听到沈重德说银子没了,宅子没了,还欠了三千两赌债,人一松,整个人也滑到地上。她的女使水莲吓得不轻,“姨娘,姨娘你怎么啦” 沈重霖回身一看,忙阔步而去,“阿薇,阿薇” 李氏听见沈重霖喊她,紧紧拽住他的双臂,崩溃的哭喊道:“那两千两银子,可是我和我阿爹撕破脸凑出来的啊,想着年底庄子和余下的铺子有了进项就还回去,还能重拾父女情分,现在银子没有了,宅子也没有了,还欠下三千两赌债,天啊,天啊,怎么办啊啊,我的肚子肚子好痛。” 沈重德低头一看,从李氏腿间流出脉脉鲜红,染湿了她桃粉色的襟裙。 “大夫,水莲,快去叫大夫。”沈重霖怒喊。 第364章 李氏滑胎 水莲被吓得六神无主,听到沈重霖的喊,着急忙慌的起身往外跑。 沈重霖将李氏打横抱起,临行前叫来人将沈重德关进柴房,牢牢看死。 沈莹的夫君贺宏平的安危还没定性呢,她只能跟着沈重霖走,不料沈菡一把将她拽住,拉着她一个劲儿的追问府里闹成这样到底是为了哪般 沈莹又见沈重霖抱着叫着痛苦连天的李氏走一路滴了一路的血,也知道他现在只怕没空理会自己,便将这段时日家里所发生的事全说与沈菡听。 沈菡听到最后,甚至有些后悔来京城了,她明明为着阿娘的寿事而来,结果人没见到,家里还出了塌天的祸事。她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小衙内表情微妙了。 “你说的是苏瑜么那个嫁进我们沈家三个月,大哥哥一直嫌弃的苏瑜嫁进了皇家成了摄政王妃姐姐,你没开玩笑吧。”尽管沈莹说得很冷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份,沈菡还是不相信。 “我都刚从京兆府大牢出来呢,阿娘现在还在内狱关着,这是跟你开玩笑吗” 沈菡顿时觉得浑身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一般,她本觉着大哥哥一家在京城的日子是神仙日子,亮丽光鲜,是她无限向往初端。平白冒出个苏瑜,再看看府里的一团乱,所有的亮丽光鲜,倾刻间烟消云散。 姜老夫人被押在内狱,府里一应大小事都以沈重霖为主心骨。但再厉害的主心骨没有助力,也是焦头烂额。沈重霖将李氏抱回院儿里,才进门就叫你去将马嬷嬷叫来撑场子。 李氏躺在床上,身下的襟裙已让血染通了。她痛苦的拢紧眉,似乎边话都没力气说。 沈重霖的衫摆上也满是血迹,他焦虑的看着李氏的肚子,那可是他头一个孩子啊 马嬷嬷得了消息紧赶慢赶过来,一看李氏的情况也吓了大跳,“天爷哦,这是出了什么事哦。” 大夫是被水莲给拽进来的,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背着药箱气喘呼呼的迈进门,闻见浓烈的血腥味儿,立即奔赶床前。 刚把手搭在李氏手腕上,门房的小厮就来回话,“大爷,亲家太太和夫人回来了。” 沈重霖一听苏玫和陈太太回来了,心底一激凌,起身就往外去,身后李氏痛苦哀悲之声渐绝于耳。 苏玫刚进院儿,采云就把方才发生之事说了。 “四千两银子输光了,还欠着赌坊三千两”陈太太嘴巴惊得能吞下整只鸡蛋。 采云点头,她又惊道:“我的乖乖哦,这沈家二爷将银子这样糟贱,这怎么收得了头哦” 乍一听说沈重霖的所作为为,苏玫想了想也算在情理之中。这个沈二爷平素在老夫人面前装得改过自信,仁义孝顺的模样,只要他不闯祸,大爷也真信了他,如今这一失查,损失了那么多银子,相信大爷肯定气坏了。 “李氏情况如何” “不知道呢,奴婢只看到水莲着急忙慌去请大夫,还不知道来没来,姑娘太太你们就回来了。”采云一人递了一杯水,又道:“菡姑娘才到家就发生这样的事,这二爷也真会败家。” 陈太太心痛那银子,看着苏玫道:“咱们家穷,没什么好帮衬你,之前我以为耻,现在倒觉得是福。不然落到沈家二爷手里去挥霍了,你能把他怎么办咬他一口肉也不值钱,味儿还是酸的。” 正因为这里头没自己的银子,苏玫也没大往心里去,此时她担心是李氏,听采云说她气得那么惨,已经见红了,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 正乱想着,就见沈重霖迈步进来,他的衫摆上染着刺目得令人晕旋的血,苏玫只望一眼,便觉得极度不适。可她还得惺惺作态迎上去,面露担忧,“夫君,我正你们,妹妹如何了,大夫来了吗” 沈重霖一挥手,问她另一桩事,“你们刚从孙家回来可见着她了” 李氏躺在床上不知死活,他却来关心她阿娘能不能出内狱 不,他也不是关心他阿娘,他只是害怕她阿娘死在内狱,他要丁忧三年毁掉前程。 他的心这么冷,这么硬,苏玫一时悟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往头顶上冒。她扶着桌子落下,低下头,不想看沈重霖仄仄逼人的凌厉目光,甚至是厌恶,对,她厌恶沈重霖这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真实的面孔。 一听清沈重霖话里的意思,陈太太心里才熄了的火又腾腾往上涌,“姑爷你还说呢,如今那贱蹄子可不得了了,就算她飞上枝头,那也是从我们苏家飞出去的家雀。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啊我好歹是她的二婶婶,居然连半点面子都不给我,我都给她跪下了,求她高抬贵手,她倒好,一甩袖走掉了,把我和阿玫晾在那里丢尽了人,这个杀千刀的 死妮子,怎么就这么好命嫁进了皇家真是老天不开眼哦。” 陈太太叙叙叨叨的大篇话,沈重霖听懂了她的意思。 苏瑜不答应帮忙,甚至还给了她俩难堪。 真是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苏玫悄悄抬眼,看着沈重霖冷僻如霜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意,她压抑着满心的惧意,真怕他又冷不丁的冲着她随手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陈太太还在不停的嘴碎,沈重霖听得愈发动怒。 “大爷,大爷。” 是水莲的声音。 沈重霖站到门口去,看到水莲一脸泪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瘫贵在他面前,哭喊道:“我们姨娘滑胎了,流了好多的血,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 沈重霖听后跄踉的连退好几步。 苏玫听见这话,偎进陈太太怀里,也同样是害怕得很。她是妒恨李氏比她先怀上孩子,可她从未想过要害她的孩子,没想到那孩子就这样没了。苏玫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庆幸沈重霖的头一个孩子还有可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同时她也很难过,是真的很难过。 “夫君,你稳住些,咱们去看看李氏吧。”苏玫想将沈重霖从这个噩耗的消息中拔出来,也岔开他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她和阿娘向苏瑜求情失败这件事上。 门外水莲哭得很是凄惨,门内沈重霖突然就冲了出去。 苏玫惊恐的看着陈太太,“阿娘,我总觉得要出大事。” “不论怎么说你也是家里当家主母,李氏这一倒下,可是你重新掌权的好时候,我的好姑娘,快跟去看看。”陈太太急急出策。 苏玫也这样想,别过陈太太,立即走出门去。 沈重霖离开苏玫的院子,他没有立即回李氏院儿里去看李氏情况,而是直接朝柴房奔去,他要去杀了沈重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弟弟。 沈重德搜肠刮肚想法子怎么逃出去,站在窗户往外看,说了半天好话,那守在门口的随从也没将他放出去。他嘴巴说得干了,喉咙又痒又咳,难受得很。 柴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惊得沈重霖一屁股坐到柴火堆上,干燥的枝叉扎得他屁股生疼。又见沈重霖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咽的表情,那种痛疼感又瞬间被恐惧惊散了。他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大哥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去干活儿,我去做苦力,我把银子还上还不成吗” 沈重霖抬起腿就是一脚将沈重德踹翻,他的脸被柴划破了皮,血顺着惊恐万状的脸往下滑去。 “你还得清吗四千两加上三千两,总共七千两,你以为是七两七十两吗”沈重霖气疯了,他随手捡起一块柴火,冲着沈重德一顿乱打乱捶,“我叫你赌,我叫你赌,李氏也被你气得滑胎了,那是我第一个孩子啊,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男胎。” 沈重霖下手一下比一下重,打得沈重德毫无招架之力,何况在他听说李氏滑胎后,更是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第365章 沈重德挨打 沈重德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衣料下的皮肤被打得又青又紫,他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头,承受着沈重霖怒不可遏的火气。 “大爷,手下留情啊,大爷。”万氏冲进柴房,牢牢抱住他又要挥下的手臂。沈重德是可恶,她也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但好歹曾经好过一场,他虽是那样的不靠谱,却是什么都惦记着她。如今物是人非,也不能真看着他被人打死。 “你松开。”沈重霖想甩开万氏。 沈重德垂着头,拿着带血的泪眼瞟向万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落得这般田地,万氏居然是头一个给他求情的。一时内心五味杂陈,他曾对万氏做过的那些恶事浮现在脑海里,顿觉自己不是人,还不如就让大哥哥打死算了。 万氏跪在他与沈重德之间,哭红的眼肿得像核桃,“我知道大哥哥心里有气,但错已铸成,你真打算要他这条命么” “他方才还那样对你,如今你还护着他,你以为他会承你的情我告诉你,他就是个没人性的混蛋,不值得弟妹你跪着求我。”沈重霖指着沈重德,又将手里已经快要断裂的柴火砸过去,重重摔在沈重德的脚边,吓得沈重德仿若惊弓之鸟。 “可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阿爹。”万氏揪着心痛哭,“大哥哥想想你侄子吧,他还那么小,你忍心他失去阿爹吗还有婆母,她在内狱本就受苦,要是出来发现二爷让大爷给打死了,您还让她老人家活不活啊” 沈重霖闻声一滞,万氏最后那句话惊醒了他。 他要阿娘活,自从阿娘进了内狱,他四处奔走求情,做的那桩那件不是为了让阿娘能活着可沈重德不仅输掉了买宅子的银子,还欠着赌坊三千两,更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这样的蓄牲不死怎么解他心疼之恨 “现在不要跟我提阿娘,他输光了给阿娘买宅子的银子,还欠着三千两赌债,这个窟窿谁来填他能填得上吗”沈重霖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一副要将沈重霖生吃了的模样直看得沈重德胆寒,“这些年他给我闯我多少祸每每吃了亏就到阿娘跟前痛哭卖乖,阿娘便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一把岁数了,本以为你有长进,不会在阿娘身上打主意,我才放心将买宅子的事情交到你手里,偏偏就是你赌掉了阿娘想住的新宅子,等阿娘从内狱出来,你自己说,你怎么给他交待” 沈重德被沈重霖吼得不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稍一抬眼就对上大哥哥狠厉的目光,连忙就低下眼去。看着这样没事就是大爷,出了事就是缩头乌龟的弟弟,沈重霖阴沉沉的瞪着他,“一旦出事不是躲就是逃,还要连累家人给你擦屁股,你自己说你好意思吗你对这个家除了添乱,做过什么一件体面的事” 沈重霖语声渐涨,沈重德那副怂样儿逼得他新一轮火气又冒上头来,他左右看了看,又挑了根合手的木棍朝沈重德打去,棍子落在他肩膀上,沈重德发出一声痛呼,接着倒在地上曲成一团,像是没有壳的蜗牛。 沈重霖余怒未消,又要挥下,万氏挡在沈重德前面,磕起头来,“大哥哥,别打了,再打就真的打死了。” 万氏止不住的磕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哭声。 沈莹和沈菡双双迈进门槛,看到沈重德被大哥哥打得要死不死的躺在地上,像条肮脏的焉狗。沈莹虽是恨他连累了贺宏平,到底兄妹一场,不能真看到他被大哥哥打死。上前站到万氏身边,“大哥哥,这事儿就算你把二哥哥打死也没用,他欠赌坊的银子还得还,你还是快想想法子凑银子吧,我担心晚了不仅贺宏平性命有碍,万一赌坊的那些人跑到沈府来要银子,传扬出去,哥哥你的官声可就毁了。” 沈莹原意是想求沈重霖手下留情的,但她出口的话没经大脑,起了反作用,叫沈重霖想将沈重德打死了。 沈菡白了一眼沈莹,这个姐姐原先瞧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求情求成这样这根本就是在提醒大哥哥二哥哥犯的错误,火上浇油嘛。 “大哥哥,二哥哥都快被你打死了,你就消消气吧,李氏那里还等着大哥哥你去安抚呢。”沈菡走过来,壮着胆子将沈重霖手中的木棍给抽走。 沈重霖一想到那个被滑掉的孩子,目光冷森森的盯着沈重德,“我会给你二百两银子,你们一家三口滚出沈府吧,是回老家也好,在京城流落街头也好,都不准再进我沈府半步,更不准说是我沈重霖的兄弟,我沈重霖没有你这个兄弟,滚,滚得越远越好。” 沈重霖拂袖而去,柴房里的尘埃被他的吼声震得落落起起。 万氏瘫坐在地上,看着身边血肉模糊的沈重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跑就跑了,还回来干什么哦。” 沈重德紧紧的闭上眼,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死了。 沈莹 望了一眼沈重德夫妻,跟着沈重霖离开,她如今是自顾不暇,实在没法子管二哥哥了。 沈菡也想走,但觉得许久不见,直接走了好像太不近人情,赶紧说一句,“二嫂嫂,赶紧叫人把李氏问诊的大夫留住,给二哥哥看看吧。” 万氏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向沈菡,“好妹妹,方才大哥哥让我们一家三口赶紧滚出去,要请大夫也只能去外头请啊” 沈菡也能明白万氏的意思,是怕大哥哥突然又发作,真将二哥哥打死怎么办。唉,她到京原想参加阿娘的寿宴,借着大哥哥的体面光鲜一回,谁曾想家里乱成这样,天爷哦,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你们外头有住处么没有住处太阳那么晒,去哪里落脚” 万氏不答话,只顾哭,哭得沈菡心烦意乱,“罢了,我去跟大哥哥求情,让你们一家三口在府里多住几日,大哥哥在气头上,你们别再到他跟前恍了,至于你们离开沈府要待如何,我也替你们做不得住,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谢谢菡妹妹。”万氏冲沈菡弯了弯腰。 沈菡出门叫来几个小厮,帮着万氏将沈重德送回房去。 且说苏玫出了院门,原本打算先到李氏屋里看看,途中看到万氏慌慌张张往柴房跑,又见沈莹姐妹俩站在廊下不知说什么。她记得沈重霖那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多可怖,还是她让两个妹妹赶紧到沈重霖跟前去求情,可不能真将沈重德打死了。他要是死了,老夫人那么中意这个儿子,她要是从内狱出来听到这个噩耗,自己还能喘多久的气儿 然后她再到李氏的院子,令人给李氏煮药熬汤水,又给她换衣换褥,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全然一副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李氏任由苏玫摆弄一阵,等到她吩咐完回到床前,她虚弱的瞪着她,惨白的唇色微微的抖着,“你做这么多想干什么我的孩子是没了,但这个沈府还是由我做主,你一个空头诰命夫人有什么用,你做得再多,夫君也看不见,他的心里只有我。” 自从沈重霖踹了她,那一脚已经将她踹清醒了。沈重霖的心在谁身上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在乎的是她要继续享受无限的风光,享受沈府带给她的荣华富贵。 “妹妹才伤了身子,且好生睡一会儿吧,我让人给你煮了人参乌鸡汤,最是补气血,等你睡醒了就能享用了。” 苏玫越是这样不气不恼,李氏心里就越是没底,总觉得苏玫揣着一肚子坏水儿,盼着她死呢,“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你让人顿的汤水我敢吃吗整个沈府谁不知道你就盼着我早死呢。我怀了夫君的第一个孩子,你妒忌我,恨我,你现在心里高兴了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如愿以偿了” 第366章 当家主母的派头 苏玫被气笑了,“李氏,你看清楚我是谁今日你动胎气是因为谁好像那个人不是我吧,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情,我只做我分内之事。” 苏玫的话像一只手紧紧的掐紧了她的脖子,丧子之痛,阿爹那里的欠债,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将李氏压成纸片,她痛苦的扯着被褥,眼泪顺着眼角悄悄浸湿了枕巾,“你出去,出去。” 苏玫忍了又忍,又维持住了她的好脾气。这时,沈重霖进来了,她冲着他福了福,“夫君。” 沈重霖在外头听到李氏在喊苏玫走,苏玫意外的没动怒,没说些难听的话刺激李氏。 一见到沈重霖,李氏挣扎着要起来,“夫君。” 沈重霖大步行至床前,扶住李氏,瞧着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又看到她眼角泪痕斑驳,心中又痛又急,“阿微,对不起,是为夫的错,没管束好弟弟才让岳父大人损失了那么多银子。你放心,我已经狠狠打了他一顿,并且要求他们一家赶紧离开沈府,在外是生是死都不准说与我沈府有关系。” 这么狠绝苏玫闻声掌心冷汗直冒。如此说来,比起沈重德被赶出沈家,她被沈重霖踹了一脚简直就是小惩大戒了。 李氏扑倒在沈重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夫君,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我们一眼就没了,啊,我的孩子啊。” 明明自己才是正室嫡妻,作为她的丈夫,却搂着别的女人安抚宽慰。饶得苏玫心里有预感,这一幕真实出现在眼中,还是觉得很刺目。“夫君,大夫说妹妹滑胎后的妹妹身子赢亏,你别让她太难过了,我去厨下看看给妹妹熬的补汤好了没。” 沈重霖没回头,但他听见苏玫走出去的脚步声。拥着怀里的李氏,转身看向那一抹单瘦的背影,沈重霖徒然觉得苏玫如此冷静,竟叫他有些不敢相信。 苏玫听着李氏依旧哭得伤心,当然,她没打算自己亲到厨房去看,正准备吩咐人代她去厨房瞧瞧,又见姑奶奶沈莹脚步冲冲走来,“莹妹妹是李氏么你大哥哥在里头,正同李氏难过呢,你现在去打扰恐有不便,还是晚些时候再去探望吧。” 沈莹泪眼朦胧的看着苏玫,她已是无头苍蝇,乱飞乱撞,“大嫂嫂,我夫君的事你肯定知道了,我已经急得焦头烂额,心无着落,除了来求大哥哥想法子,我还能指望谁去我怎会不知现在去打扰大哥哥不合适宜,但我夫君的命还攥在那帮蓄牲手里呢。” 沈莹说得很可怜,苏玫倒没生出多少同情来,毕竟她又不是善人,可没忘记沈莹讨好李氏时在她面前的得意模样,“莹妹妹,实说说与你听,李氏嫁进沈家,先是换宅子,如今又要换宅子,铺面都折了几间进去了,哪里还有钱子给你家夫君还债你再逼你大哥哥,那就只能是卖这处宅子了,你想想你大哥哥一个从三品大员,要是没有间像样的宅子落脚,他在官场上哪里还有体面这事要怪只能怪你二哥哥,可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家里的月钱,温饱都成问题,更遑论有钱给你赎你家夫君。” 苏玫说的每个字都敲打在沈莹心上,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沈莹哭得很凶了,“这可怎么办啊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成为寡妇。” 苏玫徒然想到什么,“你也真是糊涂,家里拿不出银子来,你可以到候府去要啊,妹夫可是候爷的亲侄子,他能放任不管” “可这赌债又不是我夫君欠下的,凭什么到候府讨要银子而且。”而且依候府对她夫妻二人的态度,候爷肯定不会拿这银子的,她没好意思告诉苏玫,他们这支分支,在京城主家就是这样的人微言轻。 苏玫见沈莹迟疑的态度,大概也能猜到贺宏平两口子在京城主家候府面前是没什么脸面的,突兀上门能不叫人打出来才怪,还敢开口要银子,简直是活腻味儿了。 “不论如何,这总算是个机会不是凡事总要试试嘛,万一候爷念着亲戚一场,这个忙帮了呢不就能把妹夫给救出来了” 沈莹总觉得苏玫这个提议怪怪的,可是她的脑子乱得一锅浆糊,根本思考不清楚。只抓住一个重点,那就是这是个机会,有可能救出夫君不让她做寡妇的机会。 沈莹稀里糊涂就转身走了。 苏玫见着沈莹离开,唇角噙着惟恐天下不乱的笑,偏偏这笑又被紧接着出现的沈菡得看见。 沈菡阴阳怪气的看着苏玫,觉得这个在大哥哥面前以贤良著称的大嫂嫂,明明是心如蛇蝎嘛,“大嫂嫂这出的可真是好主意,莹姐姐这样突兀的找上候府,你也不怕她在候府出意外我可不相信你不知道,下河县那个永宁候府的分支在京城主家候府面前,是如何的轻于鸿毛,贱出污泥。” 苏玫一副无关关痛痒的表情,浅浅笑道:“妹妹这话说的 ,我可是好心替莹妹妹找出路,是为了她好,毕竟真叫咱们府里拿出这大笔银子来是不可能的。菡妹妹要是有心帮她,也大可以自己掏这笔银子。” “大嫂嫂是不是诰命夫人一封,喜气脑子烧糊涂了。”沈菡这些年跟后宅里那些莺莺燕燕斗法,早已不是原先在沈宅那个只有点小机灵的毛丫头了,“我凭什么要掏这笔银子莹姐姐又凭什么问候府要候府又为什么要给这事儿明明出现沈家,你却想着让旁人背锅,为免太不厚道了吧。” 苏玫不奇怪沈菡头脑清醒,毕竟旁观者清嘛。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让沈重霖拿主意,苏玫也不想与沈菡多费口舌,“你也要找你大哥哥么他现在正与李氏相互安慰丧子之痛,谁进去都会触霉头,奉劝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多谢大嫂嫂挂心。”沈菡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与苏玫擦肩而过。 苏玫转头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这个沈菡,倒有些令她刮目相看。 一弯冷月渐渐爬上柳梢,皎白的月光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屋银淡的轻纱。 苏瑜也不知是不是在孙家被陈太太母女给气着了,回来像有些害口,吐了好几回,力气都快吐没了。 袁嬷嬷在一旁愁得跟什么似的,“姑娘开始害口了,只要一露面,只怕就要瞒不住了。” “能瞒一日是一日吧。”苏瑜吐得有气无力,挥了挥手,靠在绣花长枕上歇息。 “开始害口了,在吃食上犹为紧要,我回头跟二姐说一声,叫她再做精细些。”袁嬷嬷抄不完的心。 苏瑜不答,算是默认。 蝶依撩帘进来,冲着苏瑜福了福,笑道:“姑娘,有个热闹事儿。” “什么事儿” 天快擦黑时袁嬷嬷得了信儿,说是在沈家劳作的香莹娘有事找她,她走不开,便让蝶依去。蝶依空便是去了回来,然后一股脑儿的就将沈家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苏瑜听完,冷笑,“果真热闹,沈重德没被打死” 第367章 中秋宫宴庶务 “还吊着口气呢,沈大爷怒不可遏,已经命二房一家三口搬出沈家,说是在回老家也好,在京城流浪也罢,绝不准再踏进沈家半步,也别说他与沈大爷是兄弟。” 沈重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能说出这番话来苏瑜半点也不意外。 “沈家大姑奶奶去了永宁伯府,据说被候府令人给丢出来了,额头都摔破了。她则毫无仪态的在候府门口破口大骂了大半个时辰,赶都赶不走。” “贺宏平呢还在得胜赌坊手里”苏瑜眸光淡淡的问。 “香莹娘出来时,大姑奶奶才回去,跪在沈大爷面前哭得声嘶力竭,奴婢看沈大爷除了卖宅子,否则是凑不出银子替大姑奶奶赎夫郎了。” 沈重德不愧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闯下这么大个烂摊事,看沈重霖如何收场。“蝶依,你想个法子让得胜赌坊的人隔个三两日就到沈家去要要债,别让沈重霖腾出空儿来想其他事。” “奴婢知道。” 蝶依退下后,袁嬷嬷一边替苏替摇着扇子一边庆幸,“幸得姑娘早日从沈家那个虎狼窝里脱身,否以沈家二爷那祸害的速度,家里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豁豁的。” 苏瑜浅浅的勾了勾唇,没再作声。 那一世,但凡沈重德一闯祸,并着万氏到姜老太太跟前哭闹一场,姜老太太便会把事情丢到她这个大嫂嫂头上。为了不让沈重霖分忧庶务担搁前程,她从未拿到他面前让他操过心,沈重霖也从未体会过有个不成气的弟弟是个怎样的感受。 这一世倒是个机会,就让他好好感受感受吧。 为了治害口,苏瑜令人将封致请到了碧落庄,用了她的药,的确好了许多。 中秋宫宴在紧张的操办中,苏瑜不得不进宫打理诸多事务。每回去慈宁宫请安,太后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拒绝了,苏瑜乐得自在。 皇后朱氏单独劈出一间宫室来让苏瑜处理事物,对于这个性子中规中矩的皇后,苏瑜的印象还不错,至少与她说话用不着转拐抹角。 “黄国公夫人与永宁伯府的太夫人不和,宫宴上这两个位置可不能挨在一起,有一年我疏忽了,弄得她二人当众吵起嘴来,挨了太后那顿训呢。” 今日皇后无事,知道苏瑜进宫来了,赶来作陪。 沈莹在永宁伯府门口大闹一场的事连着发酵好几日,听说这个太夫人被气病了,也不知中秋宫宴能不能出席,“多谢皇后提醒,臣妾这就让太夫人和寅国公家的夫人换换。” 皇后合上手上贴子递给苏瑜,温婉的笑道:“你头一回操持中秋宫宴,也在京城时日尚短,各家各门都有本账,记牢了才不会出乱。” 苏瑜颌首,提笔改贴。 皇后又见到苏瑜的字,赞道:“王妃的字娟秀如云照水,看着很舒适呢,真是想不到王妃写得如此好一手字。” 她也不想写得这样好一手字,书本里那里东西,除了账册和趣文册子,她都不爱看。只是要附和沈重霖正室嫡妻的身份,她迫不得已才练就一手好字。而且经年的书算账册,再烂的字也都练好了。 “臣妾的字都是小打小闹罢了,定然不及皇后娘娘的字。” 对于苏瑜的内敛谦虚,不急不燥,像是天塌的事都不能憾动她分毫,这样一个有涵养的女子,那沈大人是眼瞎么“说起来越近宫宴之日事情就杂乱,本宫劈出这宫室,王妃尽可就歇在宫里,也省得来回奔波。” 那可不敢,她如今胎没坐稳,来回奔波虽是辛苦些,也好过被人发现凭添枝节,“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府里还有个晗哥儿,王爷临走前嘱咐我要好生照顾他,我要是一日见不着他,心里也记挂着。” “我曾见过那孩子一次,很是怕生,倒是没料到竟与王妃你这么亲热。”皇后见过宣晗一次,那时王爷带他进宫饮宴,肖三姑娘待那孩子很热情,那孩子待肖三姑娘倒是一副冷漠得很。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我看那孩子就很好,就是性子孤僻了些。”改了贴子,苏瑜淡道。 有小宫婢进来,冲着皇后福了福,“回禀娘娘,太后娘娘请皇后娘娘过去一趟,说是要商量给长公主的孩子定满月礼之事。” 起先苏瑜到慈宁宫请安,那管事嬷嬷说太后忙着没空见她,这回来请皇后,只怕不止商量长公主的孩子满月礼这么简单,定是怕她新上手中秋宫宴,怕皇后指点庶务,倒真叫中秋宫宴圆满,在她心里正盼着自己出岔子呢。 “那本宫先到慈宁宫走一趟,王妃若有什么不知情的,可等本宫回来。” “是,恭送皇后娘娘。” 福利送走朱皇后,雪娇扶住苏瑜坐下 ,轻轻在她耳边问,“王妃,可有不适” 苏瑜望着门口方向,“倒还能稳得住,为以防万一,我还是赶紧把事情处理完,早些离宫吧。” 等到庶务处理完,站在宫廊下,太边夕阳依旧映眼。 主仆二人在仪德门下,意外碰到了寅国公世子萧景仁。 萧景仁一袭湛蓝色直裰,玉带腰封,外罩月牙白繁复纹理纱衣,面容冷俊,身姿如松,移步中端得是一派儒雅风流。 两人相互见礼。 “要出宫”萧景仁言词简阂。 苏瑜点头,“世子爷也是” “同走吧。” 苏瑜没的拒绝。 “中秋宫宴事务繁杂,若你不得手,我可以让我阿娘进宫帮忙。”萧景仁提议。 “不必了,适才皇后来我宫室里坐了坐,很快就被太后娘娘叫走了,她现在是坐等着我出丑呢,你阿娘要是敢来帮忙,只怕要叫太后给记恨上。”苏瑜觉得太后阴得可笑。 “难得我出主意,是你自己拒绝的,到时候真出了丑,可别怪我袖手旁观啊”苏瑜出身小门小户,才到京城多久又嫁进王府不久,又亲近些什么人叫她执掌中秋宫宴,实在太过难为她。可他见苏瑜没有半分慌乱的样子,好像真能操持好这场宫宴似的。 “多谢世子爷。” “不必客气,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应该也知道怎么提防那些小人使绊子,是本世子瞎操心了。” 这话听起来是夸还是贬啊苏瑜无语的看向萧景仁,想到另一个问题,注意到四周没人时,才开口,“相府最近可有异动” “没有,相爷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已经暴露了,这个楚环小姐很厉害嘛,勾得肖敏魂不守舍的。”他有暗中派人监视肖敏,肖敏的院子虽然有相府的死仕守着,但也不是无懈可击。 苏瑜不喜欢萧景仁说起楚环时用了勾这个字,楚环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勇敢的人,“诚如世子所言,中秋宫宴定有不少人给我这个操持人添堵,肖三姑娘不会落人之后。” “你想在中秋宫宴上将相府的所有事情一并发作出来”萧景仁拿眼微微斜向苏瑜,苏瑜笑得云淡风轻,她像是已经织就了一张大,等着所有人主动往里跳。“你得考虑清楚自己的初衷和处境,不论是让肖相丢官还是丢命,你手里没有过硬的证据,是难堵众口的。”而且王爷不在,没人护着也,她这么做太冒险了。 苏瑜但笑不语,她不担心,因为太后会保她。比起儿子为帝,她又是母仪天下的太后之尊,就算曾经与肖禀坤有过首尾,多年的时光也早已将曾经的情愫冲淡了。人啊,一旦尝试过权力的滋味,想再放弃一切,太难了。 “你放心,届时会有人替我对付肖家,我只管好好操持我的宫宴就是。” 她怎么就不忧心真有那么大把握吗萧景仁斜睨着苏瑜,身姿单薄,浅笑嫣然,夕阳的淡耀落在她的肩头,度了一层薄薄金红色。 “呕呕。” 第368章 纯情的世子爷 苏瑜突然呕了起身,雪娇连忙扶住她,“王妃,没事吧。”接着,将女医封致的制的抑吐药丸放到苏瑜掌心。 苏瑜赶紧咽下去,药丸所经之处清清凉凉,舒缓了呕吐的感觉。 萧景仁奇怪的看着苏瑜,唇边勾起一抹讽笑,“看来你也不是铁打的,中秋宫宴还有些日子呢,你这就累吐了” 苏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萧景仁,“我病了世子爷这么高兴也是,我又不是阿眉,哪会有幸得世子爷忧心” 突然扯上岳云眉,萧景仁脸上笑不出来了,“你胡说什么呢” 苏瑜没放过萧景仁脸上转变的神情,“我说什么了世子爷就恼羞成怒了” “我看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也不是不可能嘛,况且阿眉出身将军府,堂堂巾帼女英雄,完全配得起你,不是吗” 萧景仁被咽得脸上颜色虽淡,耳根却很红。“你越说越不得体,四姑娘和白太蔚家订了亲,你无端攀扯我进来,岂非是破坏三人名声。” 苏瑜发现,这个被外间传得心狠手辣的世子爷,意外挺纯情。 “我说什么了,你这样紧张”这是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苏瑜也真想替岳云眉好好打探打探,“世子爷,你知道我与岳四姑娘关系要好,她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如果我说她心悦你,不想嫁给太蔚府的白公子,你可敢抢婚” 萧景仁像看个中了魔之人看着苏瑜,想着果然是出身末微,不知规矩为何物。“你再这样胡说八道,等我五哥回来,定向他告你的状。” 苏瑜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有种风叫枕边风,不管你说得如何真实,比起你,他是不是更信我呢” “你。” 萧景仁气结,“我就不该跟你讲道理。” 苏瑜却徒然看着他,目光认真,“世子爷,我不开玩笑,阿眉心悦你,是真的。” 萧景仁低眉沉默了,然后什么也没说便拂袖而去。 “王妃,世子爷就这样走了他到底什么意思”雪娇满腹疑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世子爷要是不开窍,那就是阿眉看走眼了。” 八月初一那日,苏瑜知道沈重霖透过肖相的关系进到牢中见到了姜老夫人。姜老夫人不见他还好,一见他伤心得哭天抢地。 姜老夫人可不会轻易放过沈重霖,她紧紧拽着儿子的衫摆,先是心肝肉的喊,卖足了惨,但得知还不能从内狱出去,顿时破口大骂,毫无从三品官亲眷的仪态,简直比那市井泼妇还要厉害,沈重霖被眼前这个老妇人骂得一愣一愣的,从她身上看不到半分慈母的样子。 姜老夫人痛骂,“要不是我辛苦怀你生你,有你如今的荣华富贵么你老娘在这里受罪,每日清汤冷炙,你却在外头大鱼大肉的豁害,你还有点良心吗看我如今在牢里受尽苦楚,你于心何忍,你个不孝子,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沈重霖被训得哑口无言,周围还关着其他的犯妇,姜老夫人这一吆喝,那副唾沫星子横飞的模样,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沈重霖几经辛苦来到内狱,本以为受了仗刑,又被关得暗无天日,吃不好睡不好,定会精神萎靡,不事力气。哪成想她养得这样好,他来一趟,倒让他脸面丢尽。这内狱里的其他犯妇可是有即将放出内狱的,这出去一传,他还要不要活啦 沈重霖脸色铁青再到黑如锅底,如果不是他亲娘,当真是快些死了才好,省得累他前程。“阿娘,不是儿子不救你,实则是你冒犯皇亲,儿子多方走动,你出狱之事已有眉目,请静待佳音。” “少跟阿娘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只问你,我几时能出去”姜老夫人都快被关疯了,“我的寿辰就要到了,你是打算让我在内狱里过生辰是不是” 沈重霖一个头涨得要炸般难受,他想着等到阿娘从内狱出去,定要想个法子再下河县弄间宅子,叫她回去养老,反正沈重德一家已经离开了京城,她回去家里也有照应。届时就算她死在下河县,只要他装作不知情,便不会影响他的权势前程。 沈重霖冲着姜老夫人作了一揖,“阿娘保重身体,儿子会想法子尽快救阿娘出去,告辞。” 姜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转身,气得将牢栏拍得啪啪作响,“你个不孝子,你个杀千刀的,我怎么当初没把你憋死在肚子里,你个混账东西,你不孝要挨电打雷劈哦。” 沈重霖踏出内狱的门,深深的吐纳呼吸,想将在内狱呼吸诉浊气全从体内排净。 八月初七,天似要下雨,闷热得人心浮气躁。 室中置着冰,粘热粘热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苏瑜恨不得泡在水里不出来。她一边把玩着浮 在水面上的青丝,一边听袁嬷嬷从香莹娘那里听来的嘴碎事。 “这么久了,贺宏平还在得胜赌坊押着呢” 袁嬷嬷伸手试了试水温,“可不是,也不知沈家大爷哪里来的勇气,竟敢叫沈家那姑奶奶再到永宁伯府去闹,那姑奶奶倒是又去了一回,同样没讨到什么好,说什么也不愿去,就费着沈大爷救她夫君。还听说沈家姑奶奶去得胜赌坊见了夫君一面,说是原来还富态的汉子,徒然就瘦得跟竹杆似的了,倒不如死了算了呢。” “死了不仅银子收不回还是贪官司,那些开赌坊的也不全是没脑子的人。”苏瑜叹息着来了一句。“嬷嬷,你说沈重霖去了一趟内狱,如果姜老夫人出来,他第一时间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倒把袁嬷嬷给问住了,这她哪儿知道 苏瑜又似自问自答,“他肯定会想法子把姜老夫人送回下河县老家去,届时有个三长两短,他假装不知情,便不用丁忧影响他的权势前程。” 袁嬷嬷那种很奇怪微妙的感觉又来了,之前她一直没勇气问出口,今日倒想问问,“姑娘,你不过嫁到沈家三个月,怎么每次说起那沈大爷,都像跟他过了几十年般了解” 指腹上卷着两圈青丝,听着袁嬷嬷的话,不免一顿。袁嬷嬷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论她掩饰得有多好,总会露出些破绽叫人瞧见。她倒不是想瞒着袁嬷嬷,只是这种重活一世的异事,说出来她定会觉得她得了狂症吧。 “或许,我将他恨得很透吧。” 这还是姑娘头一回在她面前说对沈大爷有恨呢,袁嬷嬷叹了口气,“起来吧,别在水里泡太久,仔细着凉。” 一辆青皮马车缓缓停在孙府门口,赶车的小厮跳下车,搬凳撩帘,紧接着一位约莫二十三四的青衣男子下得马车,然后吩咐小厮至门前传话,“劳烦通报一声,就是孙府大房女婿关志勇到了。” 玉晖院,孙妤得到这个消息,惊恐万状的扑到梁氏怀里,“阿娘,他来了,他真的来了,怎么办,他来跟我抢欢姐儿了。” 梁氏也紧张得不行,连忙派秋芽到瞳晖院向周老太太传话。 周老太太一听,也是眉头紧皱,“我原暗暗跟梁氏说了一嘴,不然就叫妤姐儿母女两个回去,他两个到底是正头夫妻,如今夫婿不能人道,只得欢姐儿一粒种,待妤姐儿定不会差了。但梁氏想也不想就回拒了,料想经过这些苦楚,妤姐儿也是不肯的。如今这女婿真的找上门来,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章嬷嬷苦着一张脸,很是心疼孙妤,“我们家妤姑娘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碰上这么个混账东西。” 第369章 孙妤夫婿找上门 “说这些有什么用人既已经来了,总不能一直放在门口晾着,差人去请进来吧,省得咱们孙府的待客之道受人诟病。”周老太太的语调有些不耐烦。 “那老奴先将人请到花厅去吧。” 周老太太默认,章嬷嬷静退办差。 关志勇被府中小厮请进府,他打量着府里的富贵布局,心中甚是艳羡。虽说关家在湖州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到底比不上京城人家气派。如今听说孙府二房父子皆是朝廷命官,表舅兄更甚得皇帝陛下青睐,实说话,这门姻亲要是退了,还真是可惜。 章嬷嬷站在月洞门下,看着关志勇的脑袋左边转转,右边看看,步履轻浮脸色不善,一看就不个什么好东西,除了脸皮子紧俏些,还真没什么地方能拿得出手的。 小厮在章嬷嬷面前道了声吉祥,便退下了。 章嬷嬷微微朝关志勇点了点头,“请孙姑爷安,老奴是服侍在老太太屋里的章嬷嬷,老太太知晓孙姑爷到了,特意遣老奴请孙姑爷到花厅奉茶。” 服侍周老太太的,关志勇立即通起人事,拱手朝章嬷嬷作了一揖,“既是在祖母屋里侍候的,定得祖母之心,志勇不敢受礼。” 动作到是到位,只是那一脸的油腔滑调,令章嬷嬷很不舒服。“孙姑爷里面前。” 章嬷嬷将人引到花厅,又命人奉上茶点,过了一会儿,周老太太与梁氏就到了。 关志勇在二位长辈落坐后,起身在老太太和岳母跟前磕了头。 梁氏没好脸色,理都懒得理会,周老太太率先开口,“孙姑爷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先用起茶点,有什么事等填饱肚子再说。” 关志勇倒也没客气,起身真吃喝起来。 过程中周老太太不置一言,梁氏看那副作派越看越气,越看越嫌弃。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怎么会答应让她的妤姐儿嫁给这么个混账东西。如今落得姑娘险些身死,活着还要受关家的委屈,真是恨不能将这蓄牲乱棍打将出去。 周老太太看出梁氏心浮气燥,示意章嬷嬷给她沏杯茶,让她冷静些。 关志勇吃饱喝足,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这京城的点心味道真比湖州好,将来我定要在湖州开家酒楼里,请京城里的点心师傅,生意肯定日进斗金。” “湖州我年纪的时候去过,有明的桂花玉容糕可是入口即化,绝非凡品,说起来我也好些年都没吃到过了,算就是在京城里有得卖,味道也不是湖州的味道。”周老太太客气言道。 “孙女婿瞧着祖母您身子硬朗,不若什么时候到湖州作客,孙女婿请您吃桂花玉容糕,请您吃个够。” 这个孙女婿,明明与她没什么交情,这样自来熟倒的确适合做生意。周老太太摆了摆手,“且不说那些过远之事,孙姑爷此番进京,不知为着何来”和离还是送休书 梁氏闻声,紧张的看着关志勇,裂嘴笑道:“自然是为着阿妤和我的宝贝姑娘而来,先前阿妤身子不大好,她嫌我们婆家照顾不周,非得带着孩子奔娘家家。大夫说她戒气怒,不然易攻心出意外,孙女婿我不敢违逆她的心意,只得答应她回娘家,如今得知她身子已然康复,眼巴前儿又是中秋将近,我阿娘想欢姐儿想得厉害,特意遣孙女婿来接阿妤和欢姐儿回湖州去,也好一家子团圆。” 不和离了也不休妤姐儿了梁氏被关志勇这个更过份的要求气到将茶盏摔到他脚下,“住口,你竟然好意思要叫我们妤姐儿母女两个跟你回湖州,当初她缠绵病榻险些命丧黄泉,身为夫君,她的天,你在哪里你在湖州忙着娶平妻呢,你见新人笑时,可有想过我们妤姐儿这个旧人正在被病痛折磨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来接她回去要不是你出了事,这一世都不会再有子嗣,我们欢姐儿一个姑娘,能入你这阿爹的眼吗哦,现在妤姐儿身子康复了,你就巴巴的来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皮里打的什么坏主意,我告诉你,没门。” 他在湖州娶平妻之事岳父大人和大舅兄是知情的,所以他不奇怪京城岳母和孙妤知晓。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也的确被岳母大人点破,可那又怎么反正只要他不休不和离,孙妤就是他的妻,而且如今孙家在京城如此体面,真要与孙妤分道扬镳,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岳母大人恕罪。”关志勇徒然跪在梁氏面前,一副惭悔的表情,“岳母大人既已知晓实情,小婿也无须隐瞒。自从出事后,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小婿终于醒悟了,知道了阿妤的好,一想到阿妤的体贴和温柔,我们还有个可爱的欢姐儿,那是她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孩子,我心里就跟刀割似的难受。不怕岳母大人笑话,小婿想妤姐儿,想欢姐儿,在身子刚好时就要起程到京来寻亲,只是家中 老母不放心,非得让小婿在家里静养些时日,这才耽搁到如今。这次小婿进京,务必要求得阿妤贤妻原谅,小婿愿与阿妤重修旧好,共度一生。” “你还胡诌。”梁氏听后,拍案而起,怒视着关志勇,“你的家信上可不是这么写的,你是来要走欢姐儿的。” 至于那封他一寄出就感到后悔的信,关志勇也早就想好说辞,“岳母大人有所不知,那封家信实乃小婿新娶平妻之手笔,她听到小婿与阿娘提及想到京城来接阿妤母女回去,先休书一封告知亲家,谁知家信被那贱人截了胡,她一时心生妒忌,只想要孩子不想要孩子阿娘,这才改了信中内容送到孙家。” 这关志勇说得有模有样,周老太太和梁氏相视一眼,竟分不出他这话的真假。 周老太太见关志勇低头,看不清他眼中的狡猾的情绪,心里的思量便有顿了顿。若这孙姑爷当真是悟过,能与妤姐儿好好过日子,未来也尚可期。毕竟世上没那么多苏瑜,会好命到二嫁嫁得如此休面。 梁氏心里却不这么想,孙妤缠绵病榻时的惨状她犹在眼前,甚至偶尔午夜梦回还能将她从梦中惊醒,就这样顺了关志勇的意让妤姐儿母女两个跟着回湖州,做梦。“不论你此话是真是假,光是你曾经苛待妤姐儿这一条便在我处过意不去。听说你新娶进家的平妻是个戏子出身,这走江湖卖艺的哪个身上没些手段我家妤姐儿幼承庭训,敦厚贤良,跟你回了湖州哪会是那戏子的对手你也是做人阿爹的,咱们父母同心,都得为孩子计深远,看在前些年妤姐儿与你家操持辛劳的份上,你就松松手,放过她吧。至于子嗣问题,你兄弟叔伯家定有,你过继一个不就成了何必非得跟妤姐儿抢她的孩子” “岳母大人何必这样绝情,小婿是真心悔过。”关志勇见梁氏铁了心不让孙妤母女跟他走,只能再继续磨赖,“阿妤也曾与我夫妻情深,岳母大人的意思小婿是明白了,可小婿想听阿妤的意思。岳母大人,不若让小婿先见见阿妤,待小婿向阿妤仔细认错,她定会原谅小婿曾经的过失。” “不可能。”梁氏一口回绝,“自打你允她离开关家,她就打定主意与你关家死生不复往来,想见她,作梦。我如今也不想着什么保脸面不脸面的,是休是和离,随你捡。或者你有什么条件,想足了愿才放过我的妤姐儿,你尽管开口,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触范律法,我都满足你。” 第370章 无赖关志勇 话说到这份上,要脸的人肯定已经被怼得没有说辞。可关志勇也铁了心要接走孙妤母女,不接走也行,孙府如此气派,他也乐意就在岳母家过光景。关志勇又朝着梁氏磕了个头,凄惨着一张脸说,“岳母大人,这些都是您的意思,小婿现在只想见见阿妤,这么久了,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痊愈了。还有我的欢姐儿,我可怜的姑娘,为父好久都没抱过她了。” 关志勇边说,竟还抹起泪来。 看他这样耍无赖的样子,梁氏气得险些晕过去。 而周老太太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孙姑爷,这般会作戏,想来妤姐儿想和他撇清干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孙姑爷,你的意思可是只要妤姐儿不愿跟你回湖州,你便愿意松手,不论是和离还是你写休书,你都认” 姜还是老的辣,关志勇没想到这一把岁数的周老太太看待事物的本质还这么拎得清。他心下快速想了想应付的办法,决定这样说,“祖母,您怎么也盼着我与阿妤分开呀,我和阿妤是结发原配夫君,哪能说散就散的难道您就不盼着我们夫妻两个好么” 得,这问题又给踢回来了,这回周老太太看清孙姑爷眼中闪过的一丝狡猾,知道今日这事恐难善了。也罢,就让他见见妤姐儿吧,再看看他有什么说辞,偏过头对章嬷嬷说,“你去让妤姐儿安顿好欢姐儿,过来花厅说话。” 章嬷嬷大抵知道周老太太什么意思,这个孙姑爷如今看来就是块狗皮膏药,只要不撕破脸,永远都是耍滑头,在正经问题上模棱两可,就是不正视主题。 “是,老奴这就去。” 章嬷嬷一走,梁氏坐回原位,关志勇依旧跪着没起。 周老太太歪了歪身子,说,“妤姐儿身子也没恢复多久,待会儿见着她你说话注意些,你既有心想让她随你回湖州,总不会将她再气倒一次吧。” 关志勇忙忙作揖,“孙女婿不敢,见着阿妤,孙女婿只要告罪惭悔的份儿,哪儿能再刺激她,孙女婿还盼着一家子团圆呢。” 他的话,周老太太和梁氏都不信。梁氏拿眼鄙夷的斜着他,趁着妤姐儿没来,她有几句空话要说说,“你说你想让妤姐儿跟你回去,你拿什么保证你府上那个平妻不会找我姑娘的茬儿走江湖的戏子能是什么善类。” 关志勇徒然苦着一张脸,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岳母大人,您所言半分不假,这戏子的确颇为有手段,这才将你女婿我诓得团团转,甚至娶了她为平妻,这都是小婿识人不清的过错。来京城前儿我想过了,如果能求得阿妤的原谅,只要我们两个能在一处,不拘住在哪里我都是习惯的。” 这什么意思,他还想留在京城赖在孙家 周老太太唇边散发着冷意,这个关志勇,简直没脸没皮到极致。 梁氏想着这关志勇真是能说会道,有这样本事的人还被人诓骗他骗鬼呢,“我看呐,还不知道谁诓谁呢。” “岳母大人,小婿是个老实人,最不会耍心眼儿,否则怎么落得如厮境地叫那贱人截了信害得岳母大人误会小婿” “你。” 梁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一副嬉皮笑脸,真是恨不能立即就给轰出去。 周老太太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梁氏却气得头昏脑涨,胸口闷痛。 她闷声手捶了又捶,门口,孙妤随着章嬷嬷迈进来。 关志勇听到动静,转头一瞧,自动忽略章嬷嬷那块老木头,目光赤果果的落在孙妤身上。只见她穿着一条淡绿色的绣花襟裙,夏季衣衫薄,衬得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绾起的头发间别着一支玉步摇,随着她走来轻轻在耳边晃动。他还记得孙妤离开湖州时是什么惨样儿,面容枯黄,双眼无光,但凡说上一两句话,便要喘好些时候的气,像个随时随地能死的人。如今,肤若凝脂,莹润有光泽,特别是那双盈盈玉目,好像又恢复到她刚嫁给他的日子。 关志勇看得呆愣半晌,直到孙妤住步朝周老太太曲膝福礼,他才回过神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周老太太尚未答应,关志勇便起身冲到孙妤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不顾孙妤的惊恐和挣扎,“阿妤,你真的好了,真是太好了。”说完,将孙妤又紧紧抱住,“阿妤,我好想你。” 孙妤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心突突乱跳,后背僵直,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梁氏怒目上前,将这二人扯开,将孙妤护在怀里,“当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关志勇退了两步,看着孙妤的视线放着令人恶心的精光,“抱歉,都是着,又上前一步,“阿妤,看到你真的无碍,为夫也真的放心了。对了,怎的不见你我们的欢 姐儿抱来,为夫好久都没抱过她了。” 周老太太立即咳了一声,“适才我遣章嬷嬷去请妤丫头,可是说让她将欢姐儿安顿好了再来,孙姑爷忘性再差也不至于刚听过的就不记得了吧。” 关志勇一后脑门,笑道:“瞧我,这是见着阿妤激动坏了。” 孙妤紧紧靠着梁氏,生怕关志勇又再扑过来,“你来干什么” “快中秋了,我来接你回湖州团圆,阿娘也想欢姐儿了。”关志勇的理由很正当。 孙妤忆及什么事,恨恨的看着关志勇,“我再也不会信你的这些鬼话了,当初我离开湖州时,就是你阿娘说叫我们母女俩滚出关家,让我死在外头,别死在关家脏了你们家的地儿,你现在居然跟我说来接我回湖州,你阿娘想欢姐儿了,你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说出这样话来。” “什么”梁氏震惊的看着孙妤,悲从心来。“你当初离开关家,你婆母居然还跟你说过如此冷心的话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没跟阿娘说呢,要是阿娘知道,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到湖州去给你讨个公道。” 孙娴哭着说,“我已经让阿娘操碎了心,哪里还敢叫阿娘再为我奔波辛劳” 梁氏听见这句话,心都跟着碎了,“不怕了,现在有阿娘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关志勇听了这话也不乐意了,“岳母大人何必这样说,弄得小婿像是洪水猛兽似的。” “你不是洪水猛兽是什么你还不如洪水猛兽呢。”梁氏指着关志勇,眼眶发红,“我告诉你,我姑娘断不会跟你跟湖州,至于孩子欢姐儿你也别肖想,你是要和离还是要休妻我们都受着,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想把我姑娘再骗回去填你关家的坑,我呸,没门。” 关志勇脸色一降,不理梁氏的疯言疯语,直接对孙娴说,“阿妤,从前都是为夫的错,为夫已经知错了,千万求你在岳母大人面前求求情,不叫她这样误会为夫。” 这话说得孙妤像与他很亲近似的,孙妤忍不住浑身阵阵恶寒,“关志勇,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我不吃你这一套,我阿娘说得对,和离也好,你休妻也罢,我都受着,只要能离开你,我什么委屈都能忍。” “那我要欢姐儿。” “不可能。” “你看,是你说和离或是我休妻,你什么都能忍,现在我开出条件,你怎的又不答应了” “只这一件不行。” “阿妤,你不想没有欢姐儿,我也不能失去欢姐儿,这毕竟是我俩的亲骨肉,我想你也不会忍心看着她只有父无母或者只有母无父吧。” 关志勇耍起无赖,咽得孙妤浑身发抖。 第371章 懦弱的孙妤 “姓关的,你就是个泼皮。”梁氏破口大骂,“我就没见你这么混账的夫婿和父亲,自己的媳妇有病,你不思照顾任她往娘家来,期间不闻不问,毫无半点关心,如今她大好了,你又来讨人,有你这么混账的吗” 既然打定主意不与孙妤分开,先前他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定会被岳家揪住不放,他也做好挨训的准备。他滑头的冲着梁氏又是作揖又是笑,“岳母大人息怒,小婿此次上京是真心诚意要回改,还请您替小婿劝劝阿妤,不叫您那可怜的外孙女没阿爹没阿娘不是。” “你。”看着关志勇这般泼皮耍赖,孙妤心口是又气又痛。 “够了。”周老太太算是看清了,这关志勇是赖上孙家了,“章嬷嬷,孙姑爷一路辛苦,安排到客院歇息吧。” “不必了。”关志勇忙摇头拒绝,“祖母,我与阿妤夫妇一体,自然是她住哪里我就住哪里,这两口子不住一处,传出去不是惹人猜疑吗” “做你的春秋大梦。”梁氏怒喝,“没将你赶出去算是全你的脸面,你别登鼻子上脸。” 周老太太也道:“你也是瞧见了,妤姐儿现如今这样反感你,你与她一处也睡不安稳,还是分开些的好。” 周老太太这话算是给了关志勇一个台阶下,关志勇也就城下驴不再坚持,反正人已经在孙家了,来日方长,“既是如此,那就劳烦祖母安排了。” 关志勇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孙妤撩拔的笑,那笑令孙妤既愤怒又恶寒。 梁氏也看在眼里,对于将孙妤叫来见关志勇的主意梁氏是不大赞同的,故此她对周老太太的语气也有了一丝抱怨,“阿娘,您瞧见了吧,关志勇那副泼皮的样儿,让他见着妤姐儿,还不得让他紧着欺负吗” 周老太太看过去,长长叹了口气,反问孙妤,“叫你来,本意是想你能为自己说些能做主的话,谁曾想你这个经历过生死的人脾性还是那么怂,处处被人拿捏。”周老太太话里隐隐透着失望,才想着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苏瑜。 “阿娘,您什么意思”梁氏的声音低了低,问。 “还能什么意思那关家的说了那么久的话,你还没能看出来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滑头子你在这里跳得高有什么用,关键还得看妤姐儿的态度呢。” 梁氏张了张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婆母一针见血说到重点。 孙妤也恼恨自己的糯弱,她也想强硬些,可是一见到关志勇,再连想到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就失去了理智,只能骂他,恨他,剐他,想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梁氏含泪拥着孙妤细瘦的肩膀,“阿娘,现在可怎么办哦人已经来了,先晾着” “晾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他就是赖上妤丫头了。”周老太太站起身,秀娟立即上前扶住,“你没听他说嘛,夫妻两个要在一处,他是不拘那里都住得惯的。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都是咱们一厢情愿呢。” “他要敢拖我一辈子,我就拿命跟他拼了。”孙妤狠心道。 “你这会儿狠心有什么用想想欢姐儿,难道你真想让她孤苦无依”周老太太又叹了口气,“先好吃好喝供着吧,还把欢姐儿看牢实点儿,万一落到他手里径直往湖州去了,你是去还是不去” 周老太太这话像是在孙妤心里插了一刀似的,她紧紧的搅着手里的帕子,猛地的冲了出去,她的欢姐儿绝不能落到那个蓄牲手里。 梁氏想追,周老太太说,“让她去吧。” “媳妇是真不甘心,难道就让那个混账东西这样讹上吗” 周老太太没说话,空气里闷热得厉害,门外终于见到了飞舞的星点点。 大地被蒸了两个多月,终于迎来了一场雨。这场雨雨势很猛,整整落了一天一夜,终于是将这热浪般的温度给降了下去。 袁嬷嬷收了伞立在墙根下,拍了拍肩上的雨星子,踏上连廊又碰到不知打何处来的莫总管。彼此执礼后,莫总管道:“嬷嬷神色匆忙,可是出什么事了” 袁嬷嬷的确有些气恼,“适才宫里负责中秋宫宴的主事嬷嬷前来回话,说是内务府原拨下的银子不够使了,人去内务府要了好几趟,内务府的主管都说往年中秋宫宴的开支就是这么多,都没有过超支的,要再批银子,得太后娘娘做主呢。可主事嬷嬷等着银子使,没银子事情就做不下去,着急了,赶紧出宫来跟王妃回话,正巧我刚从外头回来,她便与我说了,叫王妃赶紧拿主意。” 莫总管一听,神情极不自然的凝起来。他在宫里那么些年,可从未听说过操持中秋宫宴的银子有额限,这分明是内务府那帮奴力怠慢,等着看王妃笑话呢。“宫里的管事嬷嬷呢” “说完话就走了,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袁嬷嬷没好气的叹道。 莫总管觉得此事王妃或许能用上他,便说,“我随你一起去向王妃回话吧。” 莫总管是宫里的老人,还是服侍过先皇后的,袁嬷嬷很敬重他,“有劳总管辛苦。” 这两日落雨,原本放冰的游鱼瓷缸里的冰被撤走,这会子夏莲正往水缸里插从湖里扯上来的荷花,缸里还嬉戏着几尾锦鲤,看着很有生趣。“姑娘快来看,这鱼真是稀罕,通身都是红的,偏眼珠子底下有一片鱼甲是白色的。” 苏瑜自打开始害喜,身上就一直懒懒的,听了夏莲兴致盎然的话,也没提起多少兴趣,“我看底下那些奴才不是把鱼舀来哄我高兴的,是特意哄你高兴的吧。” 夏莲嘟着嘴,嘴角浮上几分俏皮的委屈,“奴婢哪儿那个福气姑娘就会打趣奴婢。” “姑娘说得半分不假呢,我看那小山子就是故意讨你喜欢,才千辛万苦把这鱼捞上来的。”采玉撩帘从里间出来,意味深长的笑道。 夏莲顿时怔得脸通红,苏瑜也像发现了什么大新闻似的看着采玉,“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山子是谁” 采玉边往苏瑜身边走边说,“那小山子大名程山,是负责清理湖面管事的儿子,那日夏莲路过蜂腰桥,意外看到桥下游过这条锦鲤,手里正有些吃嘴喂鱼。往后她便时常去碰运气,有时能碰到这条锦鲤,但大多数是碰不到的。那个小山子把夏莲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有一回又见夏莲在那里喂鱼,就巴巴站了过去,知道了夏莲稀罕这条鱼。喏,王妃房里的凉缸一空,知道要赏鱼,那小山子几乎把湖都翻透了,才将这尾鱼给捞起来,可不就是方便夏莲的喜好么” 夏莲被采玉说得手足无措,两腮泛红,看着苏瑜紧张得语无论次,“不是的姑娘,那小山哥哦,不,是小山子,不是刻意为奴婢找的这条鱼,是是碰巧捞到这条鱼的,绝对没有要便宜奴婢的意思,您可千万别怪他。” “哟哟,这还没怎样呢,就开始护起短了。” 采玉笑得阴阳怪气,夏莲更慌了,扑嗵一下跪在苏瑜面前,“不是的,我没有护短,姑娘,奴婢没有护短。” 第372章 不给银子怎么操持宫宴 苏瑜扑哧一声笑出声,看夏莲这惶恐的样子倒比看那缸里的鱼有意思,“好你个乖乖,我竟不知你私下里给自己找婆家呢。” 夏莲缴着裙摆,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的事。” “如果不是采玉点破,你还要瞒我多久”苏瑜声音轻柔,很是高兴。 看出苏瑜并不气恼,夏莲胆子也放大了,她甘脆站起身扑过去捉采玉,“我要撕烂你的嘴,叫你胡说八道。” 采玉连忙四下逃窜,“我哪有说错这段时日你夜里辗转反侧,不是想小山子想谁呢” “啊呀,采玉,你还胡说,我非打到你不可。”夏莲被逼得急了,追着采玉打。 “啊,哈哈。” 采玉边跑边笑,回头看夏莲瞬间,她撞到了一个人身上。站稳脚跟看到来人,采玉吓得忙立身站稳,“袁嬷嬷,莫总管。” 夏莲也连忙曲膝福了福,“袁嬷嬷,莫总管。” 看着采玉和夏莲,袁嬷嬷一张老脸气得铁青。姑娘嫁进王府这几个月,她时常耳提面命底下的奴才要懂规礼,守规礼,万不能让外人瞧见说她们这些奴婢上不得台面,而连累到主子的名声。她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些小蹄子作妖。这让莫总管瞧见了,不是说她这个管事嬷嬷吃稀饭的么。 “你们在这样胡闹,成何体统以为这是哪里梧桐山庄还是孙府由得你们性子来作妖”袁嬷嬷气儿都喘粗了,“采玉,你原比夏莲稳重,怎么也跟着她疯罚你们今天一天不准吃饭,都给我下去。” 采玉和夏莲冲着苏瑜福了福,便静声退下了。 袁嬷嬷又红着脸对莫总管说,“都是我管教不力,教总管看笑话了。” 莫总管只笑笑点头,不予评论。 苏瑜则坐正坐身子,揉着有些发晕的太阳穴,“嬷嬷错怪这两个丫头了,我人恹恹的,有她们在跟前玩闹我还精神些,可别真不让她俩饿肚子,不然往后谁还敢哄我高兴” 袁嬷嬷无奈的叹道:“您就纵着这些丫头们吧,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届时闯了祸还不是得您给收拾难摊子。” 袁嬷嬷一心为她,她可不能再惹袁嬷嬷不高兴了。苏瑜适时闭嘴,不准采玉夏莲吃饭,又没不准吃其他的,吃面,吃点心不照样能填饱肚子 “嬷嬷你和莫总管一齐来是有什么事么” 袁嬷嬷便将宫里中秋宫宴的管事嬷嬷所说的话转述给苏瑜听了,“这从前也没人跟姑娘说一声操持宫宴所用的银钱是有限额的,如今来说,有什么用呢” 苏瑜目光微凉,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乱飞的雨沫子,淡淡道:“总管怎么认为” “老奴同袁嬷嬷同来,就是想告诉王妃一声,老奴也在宫里呆过不少时岁,从未听说过这中秋宫宴的银钱有限额的,只怕是。” 莫总管恭敬的声音停顿,他相信王妃能懂他未完之词的用意。 “总管的意思是有人给我们姑娘使绊子”袁嬷嬷顿时悟了莫总管要跟来的原由,她听说此事后,只在心里怪责宫里的人事先不通知,没想过这背后竟有人主使呢。 “离中秋宫宴没有几日了,这个时候来找麻烦,是真想让我丢个大脸啊”苏瑜转回身,悠悠的笑道。 “姑娘虽说连家宴都没操持过,但这中秋宫宴老奴私下打探了,竟是挑不出半分错来。如今这个时候来捣乱,肯定就是不想让姑娘把这中秋宫宴给操持圆满了。”袁嬷嬷虽然没挑明是谁在捣乱,但心里却是有数的。 “王妃,王爷走前交待过,王府里的一应事务皆由王妃做主,内务府卡着银钱用额,王妃大可从咱们府里抽这笔花销。” 莫总管的建议令袁嬷嬷松了口气,然后苏瑜却道:“这是皇宫里主子们的消遣,我已是费心给他们张罗,怎能凭白再要王府里的银子袁嬷嬷,我在家闲了两日,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叫人备车,我要进宫。” “那内务府的管事老奴也是识得的,这次就让老奴陪王妃进宫吧。” 苏瑜没有拒绝。 因为苏瑜怀着身孕,怕她出门后遇什么变故,除了莫总管,袁嬷嬷对随行的雪娇和蝶依是交待了又交待。 马车驶进宫门时,雨已经稳底收了,天空的乌云破出一条红线,一缕阳光透出来落在红墙绿瓦上头,别们耀眼。 马车停下,落车后往内务府方向去。途中莫总管开始介绍,“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常丰,是老太监颜四海的徒弟。老奴在宫里当差时,那颜四海便管着内务府上下,最是会拜高踩低,阿谀奉承。如今他徒弟袭了他的差使,那个常丰小时候老奴也是见过的,惯会见风使舵,为人很是圆滑。 ” 那一世苏瑜与宫里的内务府做着生意,这个时间谁做主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她感激莫总管的好心提醒,“内务府那种地位,太过老实的人肯定是镇不住的。” 王妃这么说,莫总管就知道她心里有数了。只是今日要怎么从内务府里掏出银钱来,他还盘算不出王妃的打算。 不多时,抬眼看着内务府三个大字的扁额,苏瑜很感慨。 有小太监领着苏瑜等人进了一间屋室,屋室里收拾得很干净,案柜桌椅一应俱全。案上那一把算盘引起了苏瑜的注意,她记得她令人打过一把金算盘送给常太监,从那以后,常太监就再没用过其他的算盘。 外头响起太监独有的脚步声,快,紧,密。 很快,一个穿着总管太监服饰的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谦卑恭敬的迈过门槛,跪在苏瑜面前,“奴才常丰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您吉祥。” 这常太监看着态度很恭敬,这声音却听着很是敷衍。上一世苏瑜见着他,还得客气的称呼声常公公,暗地里也没少塞好处,可这常太监比他师傅心黑,更加贪得无厌。她还记得小斑爷很烦他,每次与这常太监见过面,回去都要发好大通脾气,说他就像条水蛇,又粘又滑,恶心死人不偿命。 苏瑜坐在长案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他。 那常太监也并未真把苏瑜放在眼里,抬眼间看到莫总管站在苏瑜身边,忙客气笑道:“莫公公,您也进宫来啦,自打您老出宫,小的可是有些年头没见着您给您请安啦。” 莫总管拱了拱手,笑道:“常公公客气,我现在已不在宫里当值,常公公这礼,咱家受不起。” “瞧您这话说得,当初在宫里,您可没少提携小的,您又与小的师傅要好,冲着小的师傅,小的的礼您就受得起。” 这厮与他说话这样熟络,显然是有意将王妃晾在一旁,有宫里的贵人眷顾,胆子就是不一样。莫总管道:“常公公,今日咱家随王妃进宫,有要事相询。” 常太监这才把目光收回来,面对苏瑜,他的声音提了提,“相询不敢当,王妃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苏瑜将手放在案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只敲着,不说话。 屋室里瞬间被一股淡淡的寒意充刺着,王妃越是这样没动作,常太监心里越是没底。实则王妃今日到内务府来干什么他心里门清了,也准备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词应付。可说词再好,没人附和他也只是唱独角戏丢人罢了。 苏瑜朝蝶依看了一眼,蝶依就将手里捧着一本账册递到常太监面前,“常公公,看看这是什么” 常太监拿将蝶依手上的账册接过来,其实翻开第一页他就知道这是此次中秋宫宴所有的用度明细。这账册记录干净,有凭有据,真是挑不出半点儿错来。可他就是要一页一页的翻,像是不敢怠慢的样子认认真真看到最后。 第373章 交锋常太监 看到最后,常太监合上账册,双手举起,笑道:“这是此次中秋宫宴的流水账册。” 莫总管冷眼看着常太监,他打翻开账册,第一眼就该知道的东西,非得认真看完再回话,分明不将王妃看在眼,刻意刁难。但既已回了王妃的话,莫总管也不好擅自插嘴。同时,他也想看看王妃会如何处理此事。 “啪啪。” 苏瑜拍了两下手掌,语色如同她的面容一般清冷,“我还以为常太监不识字呢,否则岂会看这么久好在你知道这是账册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我问你,宫中宫宴的管事嬷嬷跟我回话,说这宫宴的准备操持得好好的,常公公却不打算继续给银子,是与不是” 常太监有恃无恐,直着背回话,“回禀王妃,这宫宴的银两用度都有限额,王妃你这账册是做得漂亮,可超了预支限额,奴才也没办法不是” 苏瑜拿眼斜了斜莫总管,随即姿意懒散的抬手支撑着下颌,如月似勾的眉梢微微一抬,眼神是尽是戏虐,“常公公胆子不小。” “奴才不敢欺瞒王妃。” 苏瑜缓缓悠悠的言道:“说你胆子不小,可不是我在怪你,我是说你连长公主,太后娘娘也敢污蔑,胆子不小。” 常太监脸色微变,不明白苏瑜的意思,山呼,“奴才在宫里行事向来严谨,万不敢对上不敬。” “这中秋宫宴我是头一次操持,上次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全京城都知道,我不相信常公公例外。这操持宫宴的差事可是太后心疼长公主才推于我办理的,长公主对于如何操持中秋宫宴的一应事项,事无巨细的都跟我说过一遍。你手上的册子你也看过了,我可是全安照长公主所言依依照办的,往年这个限额都没超支,今年就因为长公主没亲自操持,你就说超限额了常公公,你是想说是长公主怠慢我这个小皇婶呢,还是想污蔑她年纪轻轻就记性不好,没对我说出实情呢” 现如今眼前这位他看不入眼的王妃,实实在在是长公主的长公主怠慢她长公主忤逆不孝,不敬长辈么再来,长公主年岁不大,怎会记性不好难道长公主跟她说起过这中秋宫宴操持要花费多少银子 常太监抬眼看着苏瑜,这两顶高帽子任哪一顶他与戴不起,声音徒然上升,“王妃慎言,奴才不敢。 苏瑜轻轻摇摇头,眼眸低垂,深密的睫羽遮住了她瞳眸深处狡黠的光,“你敢呢,而且此事是太后娘娘交待下来的,就因为我不是长公主,你就敢生怠慢之心,既是如此,那我便去慈宁宫找太后娘娘说道说道。” “回王妃的话,奴才行得正,坐得直,太后娘娘最是明察秋毫。” “我相信长公主给我的交待,而常公公则相信太后娘娘,偏偏这事是太后娘娘交待长公主,长公主再交待与我的,我也糊涂了。”这是乍她不敢去慈宁抑惑是他知道自己进宫一去慈宁宫必吃闭门羹还是他的所作所为正是梁太后指使的但见他这副有恃无恐,苏瑜也并不以为意,而是说,“看来常公公是笃定我不敢去慈宁宫了,这样吧,皇帝陛下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御书房与众巨议事,这中秋宫宴本就是君臣同乐的宴请,既然不相信长公主殿下给我交待的宴请程序,那我就只好拿着这账册到御书房去走一趟了,皇帝陛下是天下最公正的人,我相信他定会替你我分辩最应该信谁。” 他能说皇帝陛下不是天下最公正的人吗常公公跪在地上,恨得牙根痒痒,“王妃此言差矣,此等小事如何能闹到御书房去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不可敢打扰。” “我说了,中秋宫宴本就是君臣同乐的一场宴请,届时皇帝陛下也是要参与的,让他知道这其中的过程也没什么不应该。”苏瑜且说且站起身,笑着看向常太监,“我也不忍心让常公公为难,到了皇帝陛下面前,我只说我操持宫宴没银子了,而常太太的内务府则不顾皇家颜面,不给我银子继续操持宫宴,这事儿我做不来,倒不如还是叫长公主来费心吧。” 常太监被苏瑜这番话训得一愣一愣的,他看见苏瑜在笑,便那笑容里却没有半丝温度,有的,只是嚣张至极以及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威胁。一年一度的中秋宫宴是何等大事,她居然说他内务府不顾皇家颜面,不给银子她操持宫宴,这不是说他内务府失职,严重了他可是要掉脑袋的。 常太监满眼怒色,“恕奴才斗胆,王妃越扯越远了,只是王妃操持中秋宫宴的用度超额,这与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还有皇帝陛下毫无干系。” 能做到内务府总管,脑袋里装的的确不都是草,可是苏瑜也不是那么好敷衍的。她叹了口气,低下头无比苦恼的摇摇头,“既然公公不给银子,那这中秋宫宴就这么着吧,布置那些该停的就停,该采办的也都搁置。届时到了宫宴那一日,朝臣贵亲家眷入宫看 到那副冷静的模样,问我这操办人时,我也只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这跟到皇帝陛下面前让他明辨是非有什么区别众所周知此事是太后让长公主殿下交待给王妃料理的,王妃说实话是内务府不给她银子,不就是告诉所有人是太后娘娘抑或是长公主为难她么太后娘娘最是尊贵,最是爱颜面,要是让所有人知道她刁难王妃,她处置不了王妃,还不得拿他撒气 常太监想得很通透,先前是他没料到这个王妃如此难缠。他也的确难做,此事本就是慈宁宫的总管太监交待下来的,也就代表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可为了太后娘娘的颜面,他可不能真让王妃在众朝臣亲眷面前玷污太后娘娘的名声。 “啪。” 常太监狠狠的煽了自己一耳光,顿时换了一副醒悟的嘴脸,“瞧奴才这嘴,多不会说话王妃娘娘您息息怒,这宫里大宴小宴的,一年到头最是紧要的也就是中秋宫宴和除夕夜宴了。依奴才看这该布置的还得布置,该采办的还得采办,怎么也不能拖王妃娘娘您头一回操持的宴会后腿不是。” “那这银子可怎么办我摄政王府空有虚名,府库里也没几两银子,可收拾不了宫里这宴请的烂摊子。” 不仅常太监,连莫总管也跟着抽了抽嘴角。王妃娘娘居然说摄政王府的府库里没几两银子,真是不亏心啊 “娘娘您的账册明细做得有凭有据,哪怕只有半文钱都是花在刀刃上的,而且宫宴花费本就该内务府负责,王妃娘娘您放心,这该花的就得花,不然省的就是皇家的颜面,奴才省得。” 苏瑜示意蝶依将账册收了,随即颇为欣慰的看向常太监,“看来是我先前误会常公公你了,原以为你是个拜高踩低的奸险小人,如今看来,公公还是很懂事的嘛。” 对于苏瑜这番明夸实贬的话,常太监也只能忍着满腔怒意以笑示人,“王妃教训得是。” “放心,公公这样明事理,我定会记住公公的,但凡有一丝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进言,我也会极力给公公说好话的。” 这个二嫁贱人,临了还要威胁他一回,常太监心里很不服气,磕下头去,“谢王妃娘娘。” 第374章 治常太监 苏瑜走在前头,没注意到常太监望着她背影的目光淬了毒一般,可莫总管看见了。 在回王府的途中,莫总管有些担心,“王妃真相信那常太监会老实给王妃办差么依老奴对他的熟悉,那真是个奸佞要到慈宁宫去,他还担心真要去了再碰闭门羹怎么办,没想到王妃话峰一转便将皇帝陛下给扯进来了。几个兜兜转转,绕得常太监不得不权衡再三,宁愿丢弃自己的尊严也要护全太后的颜面。不得不说,王妃这一招真高明。 “我的目的是让他拿银子出来操办宫宴,至于他会不会在过程中给我使绊子,他客着内务府呢我哪里能防得住” 莫总管看不见苏瑜说这话表情,他担忧道:“要不要老奴让宫里熟识的太监们注意一下常太监的动向” “不必。”苏瑜知道莫总管是担心她,“总管稍安勿躁,我自有主意。” 王妃在宫里就是个睁眼瞎呢,这还能有主意莫总管表示很不放心。 回到王府,袁嬷嬷正在明德院中理着院中那一株新培植的牡丹花。上回蝶依回来说姑娘喜欢,她特意让人去花市预订这么一株,可巧姑娘一出门人后脚就送来了。好在今日才雨歇,地也够湿,土也够润,适合培植。 看着两朵拳头大的花苞,以及一朵待放的牡丹花,袁嬷嬷越看越喜爱。一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连忙转过头来,果真见到姑娘回来了。 “瞧瞧这紫牡丹,是不是特别好看又贵气”袁嬷嬷献宝似的拉着苏瑜往牡丹树前凑。 苏瑜瞧着那株紫色的牡丹,颜色紫得很梦幻,尚未全绽,已是香气四溢,馥芳悠远。“你真给买回来了我还以为嬷嬷开玩笑的呢。” “我给姑娘做的保证几时是诓言这株金牡丹据说先前是种在一个很有福气的老太太院里,那老太太活了九十八呢,多长命啊” “所以你将这紫牡丹买回来,也想让我活那么长” “那可是老神仙的寿数,世人谁不想当神仙”袁嬷嬷不爱听苏瑜用这样丧气的语气说话,感觉很不吉利。 看着袁嬷嬷有些拉皮,苏瑜连忙笑道:“多谢嬷嬷费心,我一定长命百岁,活不到一百也活个九十八。” 袁嬷嬷嗔怪的看着她,“你呀,就会哄我高兴。饿了吧,老奴刚让二姐煨了当归乌鸡汤,这会子刚好,老奴这就给你端来。” 进了内室,蝶依沏了茶给苏瑜,苏瑜吃了一口,搁下时神色变得认真。 “常太监贪财奸险,但此人有一心软之处。”指腹在杯沿上来回游走,纹路间湿了一条线,“早年常太监父母双亡,是大他一岁的堂姐细心喂养他长大。但他的伯父伯母嫌他年纪小,不能干活儿,不仅不能给家里创造收入,还有张嘴要吃闲饭。于是在常太监十岁那年趁他堂姐不在家,悄悄将他卖进宫做了太监。这常太监发达之后去寻伯父一家,没见到堂姐,便将狠心的伯父伯母给害死了。后来才知道堂姐与一郎君私奔,与家里断绝往来。虽是如此,常太监害死她亲爹亲娘的事还是被堂姐知道了。杀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堂姐势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堂姐夫意外被惊马撞到,伤了腿脚,后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堂姐一家度日艰难,常太监有意帮衬,都被堂姐拒绝,他没办法给予更多的银财,只能暗中帮衬,不叫堂姐一家饿死。堂姐有一个姑娘,算算年岁该是后年及笄,这姑娘倒与这个堂舅舅私下来往亲近,只要是这姑娘的要求,常太监没有不满足的。只一件事,那姑娘喜爱读书,偏生家里的条件并不允许,常太监倒是有意给她请先生,但一旦被堂姐知道,肯定连亲近这个姑娘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咱们的女学不是已经在开课了么蝶依,我给你个地址你去寻访寻访,将那姑娘找出来,引荐给杨夫人。” 蝶依和雪娇听得云里雾里,对于王妃知道常太监这么多事之事简直匪夷所思,但她们注意到一个点,雪娇兴奋的问出来,“王妃,你是说不必再刻意隐瞒女学是你为济民所开设的了么” 先前女学开设,王妃一直没让人张扬说女学是由她操办的,这样一来,王妃一旦有功于民,这对于摄政王府,对于王爷,对于王妃都是说不尽的好处。 “早就该如此了,不过王妃您私下做了那么多好事,只暴光这一个女学也太委屈了。”蝶依附和,恨不能把王妃所做的诸多惠民之事全都暴光出来,叫天下人看看,王爷在为大唐收复连云七城,王妃在后方济民惠民,做尽好事。 “西城的慈幼堂才置了地,还没建造起来,织布坊和染布坊也才动工,真要刻意张扬出去,人该说我作惺惺挣名声了。”这些都是那一世做过的,用的全是以沈重霖的名义,“此次若非我怀有身孕,不再太过在宫宴锁事上费神,也不想真叫人知道。” 蝶依和雪娇相视一笑,“那地址在何处奴婢现在就去办。” 苏瑜说了个地址,蝶依曲膝就静退了。 袁嬷嬷端来了一盅当归乌鸡汤,当归味儿不重,鸡汤闻着有些闷人。一看苏瑜有些皱眉,袁嬷嬷不免担忧,“姑娘的安胎药都偷摸吃,府里一应饮食也都精细谨慎,按说不该这样挑食,就忍着吃几口吧。” 苏瑜也不忍拒绝袁嬷嬷的一番心意,忍着闷腥儿味儿吃了几口,“我倒爱吃甜的,好嬷嬷,别折腾我了,回头让二姐做些山药枣泥糕来,那个我好咽些。” 虽说只吃了几口,但没吐已经不错了,“行,我这就下去让二姐做。” 袁嬷嬷前脚走,苏瑜就吩咐蝶依,“一会儿你悄悄再去找找苗二姐,让她别真不给采玉和夏莲吃食,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别真饿出毛病了。嬷嬷不准她们吃饭,你跟二姐说,让她下面给这两个丫头吃。” 雪娇无语的看着苏瑜,这不是投机取巧吗也真亏得她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好姑娘,你赶紧进去躺躺吧,这些锁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午膳后苏瑜睡了一觉,醒来身上懒懒得不想动弹。窗外太阳又开始晒人了,一想到那毒辣的太阳,苏瑜就想吩咐人赶紧将冰都挪回来,她宁愿围着被子呆在冰室里,也不想感受这闷热的天气。 袁嬷嬷撩帘进来,苏瑜一见她倒说起了旁的事,“阿晗今日下了学,你叫他过来陪我用膳,叫二姐做他爱吃的菜。” 袁嬷嬷站到床前,低头间眉头深锁,“姑娘,孙府来人说老太太病了,请了大夫,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苏瑜蹭的一下坐起来,起得太急,眼前一些发花,“你说什么外祖母病了还晕睡了一天一夜你快帮我更衣,我得回去看看。” 出了门,就见秀娟立在廊下,见着苏瑜曲膝福了福,一开口,带着哭音,“王妃,快回去看看吧,府里出大事了。” 苏瑜拢了拢衣襟,“别急,咱们边走边说。” 马车上,秀娟叙述了出事经过。 原来是关志勇在孙家住下后,心里念想着变了模样的孙妤,半夜吃了酒偷摸进孙妤屋里,想用强,孙妤拼命呼喊,梁氏等人才将那蓄牲赶出去。关志勇贼心不死,在府里大吵大闹,说什么夫妻本该同屋,分开别居不合规矩。 第375章 令人发指 “妤姑娘吃了那么些苦,好不容易才活出个人样儿来,怎么又遇到这么个祸害”雪娇意难平,心疼孙妤。 苏瑜很认同雪娇这番话,只是料想周老太太会被气昏请大夫,事情恐怕不止如此。“秀娟,你继续说。” 秀娟脸上泪意淋淋,缴着帕子言道:“那孙姑爷头夜被赶走,不曾想翌夜想故计重施,妤姑娘是有防备,可可她身边的秋芽却被他后半夜拽进屋里糟蹋了。” 一听这个消息,苏瑜目色一寒,那秋芽她是见过的,极为老实忠心的一个姑娘,没想到这辈子会葬送在关志勇手里。“好好的,怎的后半夜被他逮住了秋芽” “孙姑爷在玉晖院门口晃悠,碍着他的身份,下人们也不敢真对他使蛮力。妤姑娘夜里睡不安稳,秋芽去为她烧安神茶,这才叫孙姑爷给撞上了。事情发作后,秋芽投羞忿投了井,捞上来人还好有口气儿。孙姑爷以为出了人命,就准备抢走欢姑娘回湖州花家去。府里乱成一团,老太太气急攻心晕过去。后来知道秋芽没死,他又心安理得的住下了。” 苏瑜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得云眉紧拧,“不是说这个关志勇不能人道了么怎么秋芽还能让他给糟蹋了” 说到这里,秀娟忍不住头皮发麻,浑身发冷,“那人就是个蓄牲,据说秋芽从井里被救上来,擦发换衣这事是由二房的杜嬷嬷给处理的。秋芽身上被那蓄牲咬得青一块紫一块,据说胸前的都被咬破了。还有肚皮上也有很多掐痕,特别是大腿,根部肿得。” 饶是杀人不眨眼的雪娇听见秀娟这话,也不由得瑟缩了肩膀,眼神中尽是森冷的杀气。“真是令人发指。” 苏瑜倒吸口凉气,她该知道的,想糟蹋一个姑娘,不一定非要是占有和得到,肉,体的折磨和精神上的羞辱,足以催毁一个姑娘的生存意志。 “雍表哥呢此事他怎么看” “雍大爷在姑爷住下的次日受皇命出城办差去了,说是中秋节前能赶回来。如今老太太昏迷不醒,秋芽又要死要活,妤姑娘成日抱着欢姑娘不撒手,虽有二太太支撑着,但大太太还是被孙姑爷搅得束手无策。章嬷嬷觉得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传扬出去,孙府的名声就舅了,这才想着来请王妃,赶紧回去帮着拿个主意。” 章嬷嬷顾虑得半分不错,孙府刚与关大学士家下了聘,来年就要迎娶关姑娘过门。岳云眉和白家的亲事要黄也是时间问题,孙娴和白振羽眼看就要有希望,萧景仁也不能长时间晾着,这孙府有这么一门丧霉亲事在,谁愿意与孙府结亲 周老太太肯定是顾虑得太多,这才又急又气昏迷过去。 “孙府这个孙姑爷可真不是个东西,妤姑娘那么好个姑娘,唉,那秋芽如何了”雪娇问。 秀娟说,“还能如何醒过来就跟死了一样,眼睛都不眨的望着帐顶发呆,大太太让个婆子守着她,就怕她真的再做傻事。” “我要是秋芽,也宁愿死了干净。”雪娇摇头叹道。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苏瑜落车后看到大门紧闭,秀娟轻声说,“这是二太太的意思,只许进不准出,就怕风声走漏出去叫人瞧笑话。” 进了府门,直奔瞳晖院。可还没到瞳晖院,就听见花园那边有人争吵。这一行人循声而去,看到孙玉溶气势汹汹站在余氏母女面前,指着余氏母女破口大骂。 “这府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就算是个犯人,一天也有个放风的时候吧,你下令紧闭大门,哦你以为把门关起来旁人就瞧不出端倪了二嫂嫂,有句话叫自欺欺人你懂不懂你要是不懂,就别给我这儿丢人现眼,赶紧让人把门打开,我今日非出去不可。” 孙娴护着她阿娘,孙玉溶是长辈,她只敢怒不敢言。 余氏道:“溶妹妹,你且消停些吧,阿娘还床上榻上昏迷不醒呢。你连说半个月都在同一个地方等嬉姐儿,可连她半个影儿都没见着,她肯定是听差了。如今府里多事之秋,你也是阿娘的心头肉,何不到她床前尽孝,她若醒来看你如此孝心,心里的郁结定会舒散不少。” 苏瑜立在一株碗口大的枫树后,疑惑的看向秀娟。 秀娟会意过来解释道:“半个月前也不知这溶奶奶在哪里听说在昌胜街的十字路口那家卖灯笼的铺子前见过嬉姑娘,溶奶奶便每日都去寻找,连着去了半个月,且不说没见着嬉姑娘的踪儿,连她自己都似要魔怔了。这会子定是因为二太太命人关了门许进不许出,她出去,心里窝着火找二太太闹腾呢。” 原来如此。 “啊呸。”孙玉溶啐了一口口水,虽然没吐到余氏身上,但这也是对她的极不尊重,“大房闯出的祸事就让大房去收拾,连累我们是什么道理我看这就是他大房的报应 ,一家子心术不正,儿子是这样,姑娘嫁的女婿也这样,就是报应。” “溶姐儿。”余氏闻声冷喝,“你注意点儿,说谁一家子心术不正呢那不你的嫡亲大哥哥大嫂嫂,受罪的不是你的亲侄女儿么这么恶毒刻薄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就盼着他们一家鸡犬不宁是不是” 余氏这话怼得孙玉溶心里的火更焰了,她想到了她至今下落不明的婉姐儿,又想到她可能吃不饱穿不暖,或许正在哪里吃苦受罪。那可是她从小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姑娘啊。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跟油煎似的难受。而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于大房,来至于那个出了事就躲回湖州的侄子,“就他家鸡犬不宁就他家鸡犬不宁是不是二嫂嫂,你说这话要讲良心啊自从婉姐儿离开孙家,你们有谁真正关心过问过我成日在家里忧思如焚,你们有谁过来问过我哦,现在他大房出事了,所有人都得动起来跟着操心,还得关门闭户省得祸事传扬出去让外人瞧笑话,当初我的婉姐儿出事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过” 孙玉溶越说越激动,泪水顺着脸就往下滑。 余氏对她是又怜又恨,刚要开口说什么,此时孙娴终于看不下去,抢在她前头开口,“溶姑母,你说话才要讲良心。当初婉妹妹失踪,这责任可不能一味赖在大伯父一家头上。要不是她一门心思想攀龙附凤,怎会那么巧遇到武二哥哥婉妹妹自己离家出走,让府里每个人都为她担心,你说没人问过你看过你,明明是你把大家拒之门外,只顾自己伤心。我哥哥为找寻婉妹妹,还得维护婉妹妹的名声,在找的过程里欺上瞒下不敢坦言,一旦发现有消息,哪怕是半夜三更也是二话不说起身出门;大伯母因为此事是武二哥哥痛下的祸,你又将她拒之门外,怕你身子垮了熬不到找见婉妹妹的时候,那段时间你的吃食用度可都是大伯母亲自操持,还有我阿娘,你心里只忧心你的婉姐儿,嫣妹妹你管过吗那段时日都是我阿娘在体贴她照顾她。还有祖母,她为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清瘦了那么多你看不出来吗这些桩桩件件,你还敢说我们没管过没问过吗” 第376章 孙玉溶的陈词滥调 这些话实属冒犯,但余氏觉得孙娴说得不错,便没有阻止。 孙玉溶却冷冷的看着孙娴,那视线里的情绪是又痛又恨,她哭了,又笑了,“这么说你们还有功是不是谁稀罕你们的假惺惺的同情你若是需要,怎么不叫那孙学武骑到你的身上让人参观啊” “啪。”余氏大骇之下煽出去一巴掌,“孙玉溶,你是长辈,真是越说越不得体,怎么给小辈做榜样的” 而孙娴实在没料到孙玉溶会这样接她的话,一时间小脸又臊又白,手足无措。 孙玉溶被煽了一巴掌,一颗眼泪珠子涌出眼角,恨恨的瞪着余氏,冷不丁的冲过去扭打起余氏,“欺负我,欺负我,你们凭什么都欺负我” 余氏被孙玉溶撞翻在地,孙娴赶紧上前扯拉,“姑母快松开,快公开,别打我阿娘。” 余氏一边挥手阻止孙玉溶的攻击,一边又想护着孙娴不被孙玉溶所伤。结果是孙娴被推开,她的耳下有两道火辣的疼痛直达心底。 孙玉溶发了狠,扬手又要薅下去,突然叫人捏住手腕动弹不得,惊愕回眼,看着来人不免身表一怔。 孙玉溶原是骑在余氏小腹上对余氏下狠手,雪娇用劲一扯就将其扯起来摔到一旁。秀娟连忙和赶来的孙娴一起扶起余氏,孙娴看着余氏耳下靠近额线的位置涌现两道明显的血痕,惊慌不已,“阿娘,你流血了,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余氏被孙玉溶撞得头昏,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无妨,你别声张,我不碍事。” 孙娴气急了,怒容满面的瞪着孙玉溶,“姑母,你太过分了。” 孙玉溶想接话,但见一旁信步走来的苏瑜,面色淡冷的盯着她,心下莫名的发怵,也就不敢作声。 “姨母在自己院儿里耍威风,端的真是好气势。”苏瑜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玉溶,她也实在想不到前世今日,竟有一日能见着孙玉溶魔怔的场面,“姨母这么会撒泼,心里为着婉姐儿不释怀,当初婉姐儿失踪后,姨母怎的不离开孙府去找留在府里张牙舞爪,毫无孙家女儿仪态给谁看呢” 孙玉溶斜瘫在地上坐着,听见苏瑜的话气儿都粗了,“我为何要走我走了岂不是趁了梁氏那一房人的心我就是要在他们面前恍悠,时刻提醒他们,是孙学武那个蓄牲玷污了我婉姐儿的清白,还把我的婉姐儿逼走了。凭什么事情一出他能一走了之还有家人帮衬学做生意,而我的婉姐儿就要毫无音讯,下落不明”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瑜敛下眼中温度,漠然的看着孙玉溶,“溶姨母,因果因果,你不问因,只在乎果,只会在牛角尖里越钻越紧。这个家里没人欠你的,都在尽心尽力帮你照顾你,据我所知,外祖母和雍表哥自今都没放弃过寻找婉姐儿的下落。你无端这样伤害二舅母,是想让外祖母和雍表哥心寒么” “你少在这里说教,说来说去你才是最魁祸首,你吃我孙家的用我孙家的,你就是妒忌我的婉姐儿身家比你清白,怕她进了王府你争不过她,说不定孙学武就是被你故意放进王爷的厢房,我的婉姐儿失去清白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住口。”雪娇怒喝一声,“你敢对王妃不敬” 孙玉溶闻声,浑身吓得一哆嗦,但她仍没半点害怕的表现在明面上,而是僵着脖子赌气一般的问,“怎么,你也要把我关进内狱去么” 会这么问,肯定也是知道姜老夫人的事,苏瑜半迷着眼,笑着问,“姨母若想去,你甥女这里倒也方便,只是一句话的事。” 孙玉溶浑身发凉,瑟缩的收了收肩膀,抿着嘴,抬着一张爬满泪痕的脸极为不服气的瞪着苏瑜。她在笑,可她却在那本该和善的笑容里看见无数把锋利的尖刀。“你胆敢将我送进内狱,就不怕你外祖母醒来找你算账” “你既然还知道外祖母会庇护你,自己这副魔怔的脾性就该收敛收敛,否则外祖母某一日对你真死了心,那光今日咱们姨甥的对话,足够姨母去内狱安享晚年了。” “你。”孙玉溶不敢再答话了,她知道苏瑜的心有多狠,自己曾经的婆母都能被送进内狱,何况自己这个与她敌对的姨母 “姨母这次与二舅母大动干戈,想必也累得很,就在府里多歇息几日再出门吧,秀娟,你先送溶姨母回她的院子,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苏瑜轻轻的睨着孙玉溶,淡淡的目光颇具危险。 “是,王妃娘娘。” 秀娟移步,扶起孙玉溶。 孙玉溶没有拒绝,哼了一声后跟着秀娟走了。 “阿瑜,你怎么来了”孙娴一直注意着余氏脸上的伤,见孙玉溶走了,脸上既有见着她的欣喜,也有因阿娘受伤的难过。 “你先别管我了,二舅母,我让雪娇去将仁济堂的范大夫请来,范大夫是信得过的,不必担心他嘴不严把府里发生的事捅出去。” 苏瑜说的话余氏是听的,“那请进来后先去瞳晖院看看你外祖母吧,这两日府里鸡飞狗跳,请的大夫虽是熟脸,但毕竟不知根底。我先回屋里上点儿伤药,等你外祖母看好了,再来找我。” 苏瑜点点头,余氏又说,“阿瑜,你别真跟你姨母一般见识,自从婉姐儿失踪后,你外祖母说她神智不清,一天尽想些有的没的,这无端编排人的事没少干。” “姨母有外祖母庇护着呢,我哪儿敢真动她”余氏被孙玉溶欺负成这样还想着替她求情,苏瑜只盼着孙玉溶某一日能翻然醒悟,可别真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寒了一众为她着想之心。 这话听着半真半假,余氏权当真话听了。 “阿瑜,我先跟我阿娘回去,晚点儿再去看祖母。” 余氏母女俩一走,雪娇就道:“这二太太真是良善之辈,她脸上的伤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留不留疤都是她自己事,再不济还有娴姐姐操心,咱们走吧,去看外祖母。”苏瑜折身重新往连廊上去。 “王妃不是说要等秀娟么”雪娇跟上去。 苏瑜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话是说给姨母听的,怕她不肯回去再作妖而威胁她的话,我又不是不认得去瞳晖院的路,等秀娟做什么。” 雪娇徒然觉得来了一趟孙府,她变得好笨好笨。 瞳晖院里,守门的婆子看到苏瑜来了,连忙通知了章嬷嬷。 章嬷嬷迎出来,看着苏瑜走过来,她的心突然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稳了。眼角不经意间湿润起来,她提袖掩了掩泪珠子,“我叫秀娟午后便去接姑娘,怎的这会子才来” 这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苏瑜应道:“来了好一会儿了,只是在花园那里碰到姨母想出门,二舅母不让,看她们纠缠了一会儿。” 说完,转身吩咐雪娇可以出门去请范大夫了。 这瑜姑娘说得云淡风轻,可章嬷嬷却是最了解这姑奶奶性子的,“只是简单的纠缠,岂会让你驻足逗留” “姜不愧是老的辣,嬷嬷真厉害。”苏瑜挽着章嬷嬷的手臂往里走,边走边说,“姨母和二舅母打起来了,二舅母被姨母抓花了脸,不知道会不会被破相呢。” “什么。”章嬷嬷惊呼,“这个溶姐儿,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二太太才照看完老太太呢,才知道让她晚些时候回去,也不至于碰到姑奶奶,凭白遭这一场变故。” 第377章 含丸 苏瑜对章嬷嬷话里于孙玉溶的嫌弃不置评,而是说,“二舅母体恤溶姨母的处境,她也是太过思念婉姐儿罢,并非真会怪责。嬷嬷别担心,我也差雪娇去请范大夫,等他先给我祖母瞧过脉后再到二舅母院儿里看看。” 章嬷嬷点点头,引着苏瑜迈过门槛来到内室。 周老太太躺在床上,屋里的冰放得少,保持着一惯不冷也不热的温度。她穿着里衣枕在绣着金菊绽放的枕头上,花白的青丝不似素日里的盘绾,散落在枕边颈下,映着她安静的脸,真像是睡熟了一般。 “外祖母这样子,可怎么进药” 一说到这个章嬷嬷就揪心,叹道:“可不是这不,一直昏睡着,水米未进,更别提用药了。我尝试过扶起她喂水,但喂不进去。药倒是一直有送来,老太太吃不进,也只能倒了。” 轻轻拍拍章嬷嬷的手,苏瑜安慰道:“嬷嬷别急,一会儿范大夫来了,看他怎么说。” 章嬷嬷含泪点头。 雪娇脚程快,很快就将范大夫请进了府。 范大夫很久没见苏瑜,拱手作了一揖,“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从榻凳上下来,笑道:“范大夫不必多礼,我外祖母已经晕迷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范大夫快看看,可有什么法子能令她早些醒过来” “是。” 范大夫又作了半揖,这才到周老太太床前坐下,从药箱里取出手枕开始诊脉。范大夫诊出的脉相与先前孙府自己请的大夫判断大致相同,只是在老太太不能进药这个问题上略作了调整。 他说,“老太太脉相浮燥,急火攻心导致晕厥。先前大夫开的药喂不进也惘效,我这里留几粒含丸,放在老太太舌根底下含化,不出意外今晚可醒。” 苏瑜请来的人,章嬷嬷自是极信,“有劳范大夫了。” “医者父母之心,嬷嬷客气,等老太太醒过来后,再按先前大夫所开的方子进药,最重要的是保证身心舒稳,此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道理都懂,但府里事多,难保那孙姑娘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惹老太太动怒,还有溶姑娘,竟与二太太打成一团,叫老太太知道了,心里能舒泰章嬷嬷不敢再多想,都是些糟心的事,“不怕大夫笑话,认里还有个太太不小心伤了肌理,劳烦大夫去看看,我亲送大夫出去。” 范大夫又对苏瑜作了一揖,由章嬷嬷给送出去了。二人一走,秀娟也进来,对着苏瑜边曲膝边道,“溶姑奶奶回到云晖院发了好大通脾气,发疯似的谁靠近谁倒霉,奴婢怕真出事,守了一会儿才回来给王妃回话。” 这孙玉溶疯成这样,就算没有关志勇这回事,只怕孙家平日里也不清静。“姑老爷呢他不管么” “丰哥儿头回下场就考上了童生,姑老爷才不管姑奶奶如何,他一心只扑到丰哥儿身上,只盼着丰哥儿能成材呢。”这是老太太的话,秀娟照实了说。 她是知道孙玉溶和程惟生两夫妻是离了心的,只是没想到离得这样厉害。 秀娟又道:“自从婉姑娘失踪后,云晖院隔三差五就闹动静儿,屋子里,院子里,不拘是哪儿,只要是云晖院的东西,几乎都让溶姑奶奶砸过几回,奴才婆子们私下议论,如今开销最大的就是云晖院的添置银子,花瓶,花架子,吉祥缸,如意窗,翡翠碗诸如此类的,都不知道被替换了多少回了。” 孙府的花销都在公账上出,她又将婉姐儿的事彻底怪在大房头上,才不会替人省银子呢。 又与秀娟说了会子话,章嬷嬷回来将药丸放在周老太太舌根底,她道:“还是瑜姑娘请的大夫有法子,这含丸又不必强行咽服,搁在舌根下就能有药效,可比之前那大夫的法子强多了。” “嬷嬷可看到二舅母,她的伤势如何” “不深,就是被指甲划破了皮,只要好生将养用药,不会留疤。”章嬷嬷轻声说,“适才我在外头遇到大房的女使,大太太知道你来了,想请你过去看看妤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她可难受了。” 苏瑜没立即动,她低头看着周老太太安静的睡容,心下很是难过,“外祖母为这个家辛苦操持了一辈子,原想着进了京,一家子团圆,可安享晚年,谁知道这一进京还不如在上河县清静,真是难为她了。” 这话说得章嬷嬷心里直泛酸,“老太太时常说你们这些孩子还是孝顺的,只是抵不住是非要找上门,她虽是老了不中用了,但能为你们分担一点是一点。” 苏瑜默默握了握周老太太的手,润冷的玉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淡淡道:“我今夜就歇在景晖院,等着外祖母醒过来。” “哎。”章嬷嬷自是很乐意苏瑜留下, 如今她的身份贵重,能压人。 离开瞳晖院,苏瑜站在铺满石子的小径上,身上沐浴着夕阳的光泽,抬手挡了挡耀眼的阳光,“雪娇,你说日子本该是怎么过的谁家都与孙家或是与我一般都不清净么”这话问雪娇,也是问她自己。 雪娇想了想,应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不过大都关起门来不让旁人知晓罢了,就像这次二太太一样,出了事,就把大门关起来,只进不出。就算街坊四邻猜疑,届时风头一过,在胡乱编排个借口搪塞过去,谁又真会去在意呢。” 回头笑望着雪娇,“你倒活得通透。” “奴婢倒觉得是王妃思念王爷了。”但凡有王爷在身边支撑着,王妃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 玉晖院里愁云惨雾,苏瑜一进院门,就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使役们脸上谨慎小心,像是院子里飞进飞出的蜜蜂蝴蝶都能叫他们如临大敌一般。 素菊挺着个即将生产的大肚子从梁氏屋里出来,见着苏瑜福了福,“贱妾见过王妃娘娘。” “大舅母呢”苏瑜示意雪娇将她扶起。 素菊说,“贱妾刚侍候太太吃下一盏茶,这会子太太正闭目养神。” 素菊刚说完,就见梁氏突然出现在门口,然后忙忙迎出来,“我迷迷糊糊听见像你的声音,还真是你来了。” “大舅母。”苏瑜唤了一声,梁氏清瘦了好些,眼角的皱纹令她似老了十岁。 梁氏听得这一声大舅母,眼中含泪,“好孩子,你这会子来家,肯定是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走,去看看你姐姐,替舅母好好劝劝她。” 看梁氏这副状态,孙妤不知得有多严重,“妤姐姐很不好么” “发生了那蓄牲来抢孩子后,你姐姐就一直抱着孩子不撒手,欢姐儿虽是个孩子,但也砸手呢,我担心你姐姐的手臂这会儿怕是都酸麻得没有知觉了。”说起关志勇,梁氏就恨得心口痛。 “舅母别着急,咱们去看看。” 秋芽没在孙妤屋里了,换了个脸生的女使侍候着。 孙妤坐在床沿上,怀里的欢姐儿睡熟了,她低头看着欢姐儿,眼中满是怜子之爱。 苏瑜没立即出声喊她,而是轻轻地走过去才喊,“妤姐姐,我来看你了。” 孙妤乍一听到苏瑜的声音,想到她鼓励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命,如今活是活下来了,却仍叫那个蓄牲折磨,孙妤本已哭干的眼眶又涌出泪水来,“阿妤,这回,我是真的活不成了。” “傻孩子,你说这话,不是在剜我的心么”梁氏捂着嘴哭道。 苏瑜坐到孙妤面前,看着孙妤泛白的指尖,她的手臂已经因为长时间抱着欢姐儿而血脉不通,再这样下去,这条手臂废了都有可能。她温柔的笑道:“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欢姐儿了,妤姐姐,能给我抱抱欢姐儿吗” 第378章 周老太太醒了 孙妤很犹豫,她看看苏瑜,又惊恐的看向门口,像是怕她一松人,就有人从门口冲进来跟她抢孩子似的。可面前的人是苏瑜啊,她信她,将欢姐儿递了过去。 苏瑜抱住欢姐儿,孙妤的手臂就那样失重的搭落下去。梁氏见状,赶忙上前又是捏又是揉,又吩咐女使去将她屋里舒筋活血的药酒拿来。 “姐姐你看,欢姐儿生得多白净像姐姐呢。”苏瑜抬头看了一眼孙妤,又低下头看欢姐儿。 “欢姐儿命苦,摊上我这么个没用的阿娘,又摊上那么个混账的阿爹。”孙妤声音哽咽,泣不成声,“你来了,这院子里发生的事也该都知道了,秋芽虽说不是自幼跟着我的,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家中为难卖进府里来,出了这样的腌臜事,让我怎么跟她老子娘交待” “她老子娘知道了吗”孙妤既然提到这茬,肯定有个缘故。 果然,孙妤道:“秋芽有个哥哥在京城做木匠,秋芽跳井后我怕她活不下来,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哥哥,她哥哥以为秋芽死了,又知道了她寻短的原因,闹着叫我们赔银子。后来知道秋芽还没死,又说她被人这样欺负过,身子定然不干净了,让那蓄牲拿三百两银银子做彩礼,聘秋芽为妾。” 出了这样的事,秋芽活着就是对父家的耻辱,她哥哥这样的说词倒也不算过分。“秋芽呢答应吗” 孙妤抹了抹泪,“秋芽自醒过来不吃不喝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我怕她这是要活活饿死自己呢。” 女使拿来药酒,梁氏拧开倒了些在掌心为孙妤揉搓着。“那就是个脚上绑大锣的祸害,锣响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 “事已至此,可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梁氏边揉边道:“那蓄牲是想攀结孙家,咱们许了好处,不论是和离也好,被休也罢我们都认了,但他就是不松口。还妄想着带妤姐儿和欢姐儿中秋一起回湖州去团圆,最可恨的是说他哪里都是住得惯的,妤姐儿母女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这不是耍无赖么怪不得那一世的孙妤短命。当初大舅舅和大舅母怎么就给孙妤找了这么一门倒霉亲事然现在追究这些也无济于事。 “老太太还昏迷不醒,这事儿要在湖州发生我就直接与关家撕破脸皮子,可这是在京城,雍哥儿刚跟关大学士家结了亲,这么风光的人户可不能因为咱们这一院子毁了亲事啊所以还得等老太太醒过来拿个主意,实在不行,我就跟着妤姐儿回湖州,届时离得远了,没有顾虑,我就放开手脚跟关家拼命。” “阿娘。”孙妤弱弱的喊了一声。 梁氏这法子虽然可行,但只要关志勇不休不和离,孙妤就永远逃脱不了被关家束缚的命运。 “不怕,有阿娘在。” 在玉晖院和梁氏母女说了好一会儿话,苏瑜起身离开。 晚膳是在霞晖院用的,又与余氏母女说了一会儿话。今日事太多,苏瑜有些乏了,就想早些回景晖院休息。可才出霞晖院,秀娟跑来兴冲冲的言道:“老太太醒了。” “祖母醒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我阿娘。”送苏瑜出来的孙娴听见,立即就要转身。 秀娟连忙叫住她,“娴姑娘,老太太说只想见王妃。” 孙娴停下了脚步,苏瑜则道:“妤姐姐,你们明日去请安吧,我先到外祖母那里去看看。” “那好吧,夜里暗,秀娟,灯笼打亮点。” 此时瞳晖院里,章嬷嬷见周老太太醒过来,先是将苏瑜请来的范大夫好一通夸,然后又斟酌着把孙玉溶与余氏在花园里打了一架的事说了,末了还道:“再要是找不见婉姐儿,我怕溶姑娘要疯魔了。” 周老太太靠在软枕上,止不住的叹气,“儿女债,不还清我就死不成。孙家商号都有暗中查找,偏生就没婉丫头的任何消息,老章啊,我都担心那丫头从小娇生惯养的,独自一个人在外头,真的能活得下去么” 周老太太所担心的也正是章嬷嬷所担心的,“所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也是,将瑜丫头喊来做什么,她奉命操持宫里的中秋宫宴,她可是个连家宴都没操持过的人,操持宫宴那么大的事还不是两眼一抓瞎要学要透的地方多着呢,你将人喊过来,不是耽误她的事情么”周老太太嘴里虽然满是抱怨,但能见着苏瑜,她还是很高兴的。 章嬷嬷知道周老太太的脾气,并不是真的怪她,她也倚老卖老起来,“事实证明老奴把瑜姑娘请回来是对的,不然老太太你这会子能醒” “我就不想醒呢,一下子睡死过去,一了百了,省得睁开眼就是祸事,没半点顺心的。” “外 祖母这话可是要伤阿瑜的心了。”苏瑜撩帘进来,边走边笑道:“外祖母可是答应过阿瑜,将来要随阿瑜去游山玩水,再寻一处僻静处看日出月升,您要真睡死过去了,让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 周老太太伸出手,满眼的慈爱,“就你有孝心,只是如今你已成家,那种风花雪月的事哪里能轮到我这个老婆子” 拉着周老太太的手坐到床沿上,苏瑜仔细的看着周老太太,“外祖母,瞧您都瘦了好大一圈,赶明儿让章嬷嬷多炖些补品多吃些,把失去的富态都养回来。” “哈哈哈。” 听见周老太太笑,章嬷嬷就感慨,也只有瑜姑娘有本事让老主子这样开怀大笑。“好了,好了,总算在老太太脸上看到笑容了。” “还有桩事外祖母知道了会更高兴。”苏瑜神神秘秘的笑道。 周老太太轻拍她的手背,“还给我卖关子,快说什么好事” 苏瑜便倾身附在周老太太耳边细语一番。 周老太太听到最后,欣喜若狂,“真的,这是真的” 苏瑜很笃定的点点头,“已经确认过了,是真的。”孙府最近糟心事多,苏瑜担心周老太太就算醒过来,心里也会因为这些庶务忧思成疾,累聚于心。告诉她自己有身孕之事,是想让她挂念着自己和腹中骨肉,好歹心情能开怀些。 “老太太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章嬷嬷见老主子的脸上一扫先前阴霾之色,忍不住好奇的问。 “阿瑜怀了身孕了。”周老太太出声,字字透着欢喜。 章嬷嬷一听,先是愣了一下,尔后也跟周老太太一样高兴,“天爷啊,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老太太,您就要当外曾祖母了。” “可不是。”周老太太内心激动不已,脸色突然一凝,“瞧我,险些让这好消息冲昏了头,瑜姐儿,今儿夜了不提,明儿一早你就回王爷去养着,千万不能因为府里这些糟心事冲撞了你。” 苏瑜知道周老太太心疼她,真心为她担忧,“外祖母放心,我好着呢,只是有些嗜睡罢了。而且我已有了主意,真正的帮妤姐姐母女脱身。” 周老太太一直都知道苏瑜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连她都还没有想好对策,她也只是今日才知道事情首尾,这么快就有主意了和章嬷嬷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问,“什么主意” 第379章 恶梦 晚膳时,关志勇饮了半斤酒,晕晕糊糊倒头就睡,梦里尽是秋芽光,滑,白,嫩的身,躯,以及她因为恐惧发出一哽咽之声,愈想愈刺激他的神智,紧紧抱着被子,腰杆笔直一下一下上挺。 有根小拇指粗的竹管捅破窗纸,从竹管里吹出一阵烟雾被关志勇吸进鼻里。他的梦境突然一转,看到秋芽从井里打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她脸色跟死人一样惨白,肩颈窝里是他留下的暖昧痕迹。那双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却只见白仁不见黑瞳。 关志勇吓了大跳,他的酒意也被吓醒了,可他就是动不了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梦境里的秋芽从井边站起来,睁着没有黑瞳的眼摇摇晃晃朝他走来。 关志勇吓得大口喘气,似梦话,似呓语,“你你别过来,你过别来。” 突然,一道如同井水般阴冷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我已经死了,也见过了阎王,我向阎王告状是你害死的我,阎王怜我冤死,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架油锅,等过两日你被斩首后魂归地府时好炸煎为我偿命。” 关志勇一听,瞬间浑身又冷又麻,就像掉进万年冰窟窿般恐惧。他极力想说话,就是出不了声,身体也想动想逃,偏偏又无法动弹。意识里突然一片黑暗,厢房跟着死一般的寂静。 床边立着雪娇,很是嫌弃的言道:“这么不惊吓,没出息还敢干那令人发指的事。” 蝶依笑道:“听听你刚才那阴测测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他又做下亏心事,能不被吓死已经算好了。行了,咱们赶紧回景晖院交差吧,别让王妃等久了。” 次日,关志勇在浑浑噩噩中醒过来,发软的双臂撑起半摊的身子,望着不远处桌上的茶壶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掀被下床,直接抱起壶中冷茶直接灌进喉咙。等渴意得到缓解,忽然听到外头有两个话。 “死得可真惨,听说额头直接撞在桌角上,硬是被撞出好大个血洞呢。” 听到死字,关志勇胆怯的咽了口咽水,尖起耳朵听下文。 “玉晖院的嬷嬷说,大太太愁得头发掉了好些。” “那秋芽跟了妤姑娘那么些年,处得跟亲姐妹似的,被自己的夫君羞辱,投井没死成,想不开又撞了桌角,那桌案是楠木的,结实着呢,人脑袋往上撞可不就要破个洞” “昨夜老太太也醒了,没想到后半夜秋芽还是寻了短。” “大太太要报官,老太太给按下来了,说是等关家姑爷醒来去回话,还不知道要怎么着呢。” “还能怎么着秋芽再体面也只是个女使,关家姑爷赔些银子这事儿也就结了。” “我告诉你啊,听说秋芽撞桌角之后,咱们府里突然起了一层白雾,还有值夜的人听见铁链上锁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黑白无常爷前来锁魂。” “这些神鬼之事还是不要拿来说了,小心造了口业,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煎炸。” “哐当。”关志勇手里的茶壶掉在地上碎裂成片。 “咱们进去看看,关家姑爷醒了。” 门外两个使役一进来,就见关志勇苍白着脸色怔怔的看着他们,像是被什么吓着了,浑身正瑟瑟发抖。 一个使役打了个千儿,“关家姑爷,您这酒醉得可真够久的,我们老太太昨儿夜里醒了,有要事寻你,差小的们来请。” 关志勇想到昨夜那个令他恐惧的梦境,咽了咽口水,故作镇静言道:“爷还没用早膳呢,去把早膳拿来,爷用了再去。” 那使役说,“关家姑爷,这老太太是我们府里的大长辈,就是我们雍大爷知道老太太喊他,也是不敢耽搁的,您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了,这就更衣前往瞳晖院吧。” 不听话就是忤逆长辈,关志勇有心不去,也害怕自己造的孽会被周老太太告到官府去坐罪。穿戴整齐后随两个小厮出了门,快到瞳晖院时状似无意的弱弱问了一句,“这府里这样清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走在前头的两个小厮互望一眼,右边的小厮应道:“玉晖院的秋芽姑娘昨夜寻了短,出了人民,满府的人都战战兢兢。” 昨夜那不是梦,是真的,秋芽已经死了,也去阎王殿告过状了,还说他过两日就会被斩首,然后下地府去被油锅煎炸。天啊关志勇腿脚开始打哆嗦,满头的冷汗顺着颈子染湿衣襟。 到了瞳晖院门口,秀娟来引关志勇进去。 此时厅上首位坐着周老太太,她脸色不霁,一副被打击过后的疲态。左下首坐着像要将他生吞活咽的梁氏,孙妤将欢姐儿抱在怀里坐在第二把圈椅上,目光嫌弃的瞪着他。只有不黯世事的欢姐儿,玩着手里的铜铃当,天真的笑着。 见 着欢姐儿,关志勇很是高兴,更是没想到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孙妤会主动将欢姐儿展示在他面前。秋芽那贱丫头昨夜死了,今早他就被叫来瞳晖院说话,孙妤又抱着欢姐儿出现,关志勇一时间脑依里一团浆糊,弄不懂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孙女婿给祖母请安,祖母您万安。” 周老太太鄙夷的别守头去,“别,孙姑爷这一礼我老婆子可受不起。” “孙女婿是小辈,您是老祖宗,怎么您都受得起。” 周老太太没答话,关志勇也不在乎,径直又站到梁氏面前,笑得虚伪,“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礼。” 梁氏也别过脸去,连话都懒得与他说。 关志勇见状,竟对孙妤挤眉弄眼,“阿妤,好歹帮我在岳母大人面前求求情不是。” “你省省吧,谁稀得你这些礼”孙妤恶心的看着关志勇,“秋芽昨夜撞桌角死了,现在整个孙府都知道了,你肯定也是知情的,因为你做出的肮脏事,无故害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关志勇,这条命你准备怎么打算” “一个丫头片子,要是活着,我纳了她便是,这要是死了,随便多给点儿银子厚葬,料想他老子娘也不会有意见,阿妤,你说是吧,回头我再给你寻摸两个更体贴伶俐的女使。” 关志勇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真诚,因为先前他可是听说秋芽那贱丫头出事,岳母要报官,是老太太按下她不叫发作。所以,这些话也算是说给老太太听,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婿不会亏待她的宝贝孙女。 且现在有个重要的事,梦里秋芽说她见过阎王了,阎王要取他性命给他报仇,这京城可是不能再待了。伸手想逗逗坐在孙妤膝上的欢姐儿,关志勇再一次劝道:“阿妤,跟为夫回湖州吧,眼看中秋时日越来越近,咱们这个时候起程正巧赶上中秋团圆,我阿娘还在家盼着她的宝贝孙女儿回去呢。” 孙妤拍开他伸来的手,冷漠的盯着他,“你现在害了条人命,想一走了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关志勇,今日借着祖母的地儿,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我要跟你分开,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和离也好,被休也罢,甚至是你开条件,我都受得住。” 关志勇悄悄睨了一眼上头的周老太太,她依然一副恹恹的样子,对孙妤的话置若罔闻,“阿妤,我知道在秋芽的事情上是我不好,但你也不能全怪我啊,咱俩都别居这么长时间了,好不容易在一处了,你还不准我进你的房,我这不是憋不住了才找上秋芽的嘛。” 第380章 解脱 “住口。”梁氏听不下去这等污言秽语,“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明明就是个黑心肚烂肚肠的蓄牲,如今还想攀扯上我的妤姐儿,你根本就不是人。我今儿把话放在这儿,给你两条路走,其一,要么和离,要么休妻,我给你准备回湖州的盘缠赶紧给我滚出京城去;其二,我现在就去将秋芽的哥哥叫来,抬上秋芽的尸首叫上府里一干人证到京兆府衙门,告你个奸杀之罪。拼了我府里的名声不要了,也要为秋芽讨个公道,叫你下地府去给人谢罪。就这两条路,你现在立即选。” 关志勇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下地府三个字,除了这个,和离或是休妻都算是轻的,而且他一走了之也不用对秋芽负什么责任,省事呢。傻子也知道怎么选不是 “既然如此,小婿好像是没得选择了,可岳母大人,小婿有个条件。” “说。”梁氏特不想跟关志勇废话,恨不能一脚就将人踢出府去。 “我可以和阿妤和离,但我要带欢姐儿回湖州。” “不行,此事没得商量。”孙妤紧紧的抱着欢姐儿,梁氏直接跳起来拒绝,“文房四宝业与你准备齐全,你现在就写好和离书,签字盖印,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拿上盘缠滚出京城,永远不要出现在阿妤和欢姐儿面前。不然,我现在就出去张罗,咱们京兆府公堂上见。” 梁氏不容商议的态度叫关志勇很是为难,本来他此次到京城,主要目的就是冲着欢姐儿,能缠着孙妤留在京城最好,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带着欢姐儿回湖州去。现如今只能自己回去,与自己的预期不服,关志勇不想答应。 见关志勇犹豫,梁氏也不给他太多考虑的机会,迈步就往门口去朝外喊,“来人啊,秀娟,你赶紧去将秋芽的哥哥请来,一起带着秋芽的尸首往京兆府衙门去。” “别别别。”一进京兆府衙门,他逼死人命的事还不得以命相偿那就要真的应了那梦,下地府去被油祸煎炸了。关志勇连忙招呼住梁氏,又忙忙跪到周老太太面前去,“老祖母,求您体恤孙女婿的境况,这要是不能将欢姐儿给带回湖州去,我们老关家可就要真正的绝子绝孙了,所以我是不能没有欢姐儿的。可您看看阿妤,她的身子已然大好,再行婚嫁也是可以有孩子的,何况跟我争一个欢姐儿呢。” 周老太太紧紧握着椅子把手,真是恨不能上前撕烂他这张嘴。妤姐儿什么状况关志勇不知情,不代表她不知情,这话落在妤姐儿身上得多戳心啊“关家大爷,我家妤姐儿什么性子我了解,在你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怎么可能还会有婚嫁的心思她这辈子才是只有欢姐儿一个依托。你却不同,关家在湖州也算是望族,叔伯兄弟都不在少数,随便过继一个不都是你们关家的子孙根何必非得跟我们妤姐儿争” 说到这里,关志勇就是有苦说不出了。之前他的平妻就提过个方案,可是他阿爹阿娘与一众族亲关系不睦,担心过继过来的子弟觊觎他家的财产,换句话说,身上没流着阿爹阿娘的血脉,他们就是不放心。 “老祖宗哎,我保证欢姐儿随我回湖州后待她如珠如宝,您就成全我吧。” 关志勇磕起响头,周老太太收了声,梁氏越发逼得紧,不给关志勇喘息的机会,“秀娟,快去请秋芽的哥哥,咱们现在就出门去。” “等等,等等。”关志勇深吸两口气,心下再三权衡,能将欢姐儿带回湖州最好,但带不回去他也没法子不是他还年轻呢,他还也想活命呢,料想欢姐儿也不会愿意她的亲阿娘还没活到三十岁就从这世上消失吧。 “岳母大人请慢,小婿答应便是。” 听着关志勇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不经松了口气,孙妤更是提前流出解脱的泪水。 章嬷嬷捧出文房四宝与印泥,关志勇亲自写下和离书,最后极不甘愿的按下手印。 孙妤将欢姐儿放到梁氏怀里,自己迅速签下名字,并印上指印。 关志勇焉茄儿一般望着孙妤,“不惜以败坏孙家名声为要胁,咱两个好歹夫妻一场,你真如此狠心” 说起来她与关志勇也曾恩爱过的,那时刚成婚时,偏偏恩爱的日子短得转瞬即逝,在她产下欢姐儿这个姑娘,他不停被婆婆催着催生儿子,更不顾她的身子强行与她欢好时,曾经的恩爱便全都付诸东流了。 “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们母女面前,等到欢姐儿长大成人,我会告诉她有你这么个阿爹。”这是她最大容度的底线。 关志勇气势洋溢而来,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等到这厅中彻底没了关志勇的气息,孙妤拿着和离书,失声痛苦。 梁氏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宽慰,苏瑜从内室里走出来。 “这往后都是好日子了,妤姐姐就当把埋在心里所有的晦气和不如意都发泄出来吧。” 听着苏瑜这话,孙妤的哭音渐渐小了,她伸手握着苏瑜的手,“阿瑜,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可不是,阿瑜,幸好有你出个主意,否则这祸害定然是不会轻易送走的。”梁氏同样感激。昨夜苏瑜身边的雪娇姑娘到玉晖院找到她,告诉她有个可以逼走关志勇的法子。先通府传言秋芽撞桌角寻短丢命,她们再用些手段迷晕关志勇装神弄鬼,弄得他心神生惧,因着秋芽有过一次寻短的经历,想不过再次寻死也不在情在理。关志勇做贼心虚,定然亏心不加细查,可趁着这个空子让她步步紧逼,没想到真的达到目的。 周老太太也言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不说两家话。如今送走了这瘟神,只秋芽这丫头可如何是好” 梁氏默了默,“终究是我们孙家对不起她,想必这孙家她也呆不下去了。” “你想给她另外寻个去处”周老太太问。 “发生在秋芽身上的事这门外的人不知道,门里的人却是都知情的,要想余生自在,那去处肯定得是个没人认识她,知道她曾经过往的地方。”梁氏想了想,觉得这样才是对秋芽最好。 “阿娘将身契还给秋芽吧,再补偿给她一些银子,往后她要去哪里都是她的生活,咱们不干涉,她也没必要告诉我们知道。”孙妤虽然很舍不得秋芽这个贴心的女使,但阿娘的话没错,这样安排才是对她最好的。 “阿娘,您的意思呢。”梁氏征询周老太太的意思。 周老太太叹道:“秋芽只是个女使,先前你与关家的没和离,他就是主子,主子怎么对待奴才都有权力,秋芽就算告到京兆衙门也没理,这个亏只能自己咽。就这样定了吧,去将秋芽的哥哥叫来,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再跟秋芽提提,相信她也不愿意后半生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 秋芽的事就这么定了。 苏瑜留在瞳晖院用的午膳,周老太太知道她怀了身孕,席间嘴巴就没停过,一会儿念叨该将袁嬷嬷带来,虽是上了岁数,但记性还不错。一会儿又念叨她不该瞒着她,叫她将中秋宫宴的差使交托出去,别累着身子。 周老太太念了整整一中午,苏瑜守着她睡了午觉,坐上回王府的马车时,耳边还在不停响着周老太太的话,真是魔怔了。 好在孙妤的事总算是解决了,外祖母了了一桩心事,她也高兴。 突然有人拍车身,蝶依警惕的撩帘望出去,是岳云眉的女使花汀,蝶依松了口气,“你怎的不出声,吓我一跳。” 第381章 贺余与薛世达 花汀笑道:“我想喊来着,可我总不能追着马车喊王妃娘娘吧。” 听到是花汀的声音,苏瑜也探过头来,“花汀,是你。” 花汀朝苏瑜曲膝福了福,“王妃娘娘,正是奴婢。我家姑娘在芙蓉楼里用茶点,凭窗看到王妃马车,特叫奴婢前来相请,说若是无事就上去坐坐。” “好,我跟你去。” 马车停在芙蓉楼前,苏瑜借着蝶依伸来的手下车,花汀是张娃娃脸,看着很是乖巧的立在门口,“我们姑娘在三楼靠窗的雅间,王妃请随奴婢来。” 这个地方离集芳馆不远,苏瑜让蝶依先到集芳馆去整理上个月的账册,一会儿她与岳云眉用完茶点再去集芳馆寻她。 芙蓉楼的招牌菜是芙蓉鸭,招牌点心是芙蓉糕。这个时间午膳是没人用了,但用茶点的客人还是不少,楼下主堂里坐了约莫有十几桌。 站在楼梯边上,有随从扶着几个醉酒的男客摇摇晃晃往下走。苏瑜提着帕子捂住鼻口往上走,来到三楼苏瑜随意问着,“你家姑娘很闲么这么好雅兴出来吃茶点” 花汀悄悄告诉苏瑜,“实不相瞒,我家姑娘近些时日心情不好,总在屋里呆不住,几乎天天往外跑,府里谁也管不了。” 岳云眉的性子是洒脱,但洒脱过头就是有问题。 “喏,昨天听说芙蓉楼新出了一款叫嫦娥酥的点心,今日午膳都没怎么用,特意留着肚子来品尝。” 这话苏瑜听着想笑,的确很符合岳云眉的处事风格。 花汀领着苏瑜朝前头走,一边回头应苏瑜的话,“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说呢,我们府里的二奶奶有啊。” 转角处,有棵人高的盆植,花汀顾着与苏瑜说话没注意到来路,就这样与人撞在一起。 “你出门没带眼睛是不是横冲直撞的像话吗” 花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顿凶骂。花汀吓得连连鞠躬道歉,她捂着臂膀,显然也被对方撞得很痛。“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 从那盆人高的绿植身后站出来三个人,其中两个苏瑜还都认识,只是他们不认得她而已。“道歉有什么用给我们公子爷磕头谢罪。”说话的是苏瑜不认识的,看那副打扮,应该是个随从。 花汀为难了,她好歹是宁威将军府的奴婢,出门在外代表的都是宁威将军府的颜面,给人道歉可以,下跪是万万不能的。 雪娇看不过去,上前一把将花汀拦在身后,“她又不是故意的,两位公子何必难为她呢。” 今日苏瑜没带面纱,苏瑜站在那里,面容温婉柔美,气质恬静文雅,一袭淡紫色绣小姜花儿对襟裙子,云鬓里插着一只琉璃水晶流疏钗,目光清润如冷月照水,盈柔得能勾魂慑魄,只一眼望进去,仿佛就永远出不来似的。 贺余和与沈重霖的妹夫小衙内薛世达都看得发呆。 “唉唉,往哪儿看呢。”雪娇厌恶这两人的目光一直在王妃身上流连,拉着花汀侧退一步拦在苏瑜前面。 贺余好久没见到如此清新脱俗的美人儿了,脸上立即挂上倾慕轻挑的表情,“失礼失礼,都是在下管教不严,才会口出恶言冲撞了姑娘。” “又不是我撞的你,你要抱歉也找错了对象。”苏瑜眼神薄凉,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寒意。她仔细打量了贺余一番,上次因为孙妨他挨了狠狠一记打,好像也没过去多久,这么快就忘了。 贺余也侧身移了半步,让他能看清整个美人儿。“在下永宁伯府贺余,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放肆。”听着这轻挑的口吻,雪娇怒道:“我们主子的名讳也是你配知道的识相快滚,不然就算你是永宁伯府的人也没好果子吃。” 薛世达趁贺余与苏瑜对话时也在打量她,暗叹京城的水就是养人啊,能养出这样的美人胚子让他瞧见,真是不枉此行。只是贺余在他前面,他也深知自己比不上贺余的地位,就算有非分之想也不敢抢在贺余前头。如今,他更应该支持贺余达到目的,方能稳稳的抱住这棵大树。 “这位小娘子好大的口气,在京城谁不知道我们贺公子的名头我知你打什么主意,故意装腔作势以为就能避开我们贺公子,疏不知能被我们贺公子看入眼,是多大的福气。” 苏瑜一时没想通薛世达这货怎么会与贺余之流站在一起,又思及这人低劣的品性,想通倒也不难。“你一句一个我们贺公子,你是谁,他的跟屁虫还是听话的狗” 那一世,薛世达曾闯下个弥天大祸。仗着沈重霖官拜中枢,他老子薛禀良也得荫护成为京官,便行事狂妄不思收敛,一次狎妓,将黄国公府的庶子打死。沈重霖气急败坏狠狠抽了 他十几鞭子也未能得到黄国公贵妾的原谅。后来沈重霖不知从哪里打听出这个贵妾与黄国公夫人张氏只是表面和谐,便叫她在张氏身上下功夫,势必让那贵妾消气撤掉在京兆府衙的诉讼。 黄国公夫人张氏,在京城官眷中出了名的刁钻难惹,苏瑜受了好多心思才与她做了个点头之交。可想而知求到她跟前去,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那时她虽已有些醒悟,在沈重霖心里她的位置很少,可她操持了大半辈子的沈家,一旦离开,她无处可去。 最后,她给张氏送了两件极为珍贵的雪貂氅,一架赤血珊瑚屏风,还搭进去一间胭脂铺,昌胜街两间旺铺,才将此事摆平。事后,沈重霖连个赞赏的眼神都没给她,仿佛为他分忧,是她理所当然的事。 贵妾撤诉后,薛世达与沈菡回下河县老家躲了半年,半年后又回来继续作妖。 旁的还好说,就是那一架赤血珊瑚屏风,是她准备拿来给桐姐儿作嫁妆的,也不知怎的被张氏知道,凭白的讹了去,她心里呕了好一阵子。 听见苏瑜这样形容他,薛世达心里很不高兴,可碍于贺余的情面他不好发作,只能继续笑道:“姑娘可真会开玩笑,在下与贺兄情同手足。”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贺公子什么身份哪里能看得上小小的梁州” 薛世达脸色一僵,笑容干干的嵌在脸皮上,他十分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可她怎会知道自己来自梁州还说贺余看不上小小的梁州,这不是在说自己上赶着巴结贺余么 贺余回头目光不善的瞟了一眼薛世达,“薛兄,你识得这位姑娘么” “贺兄,我不认识她。”薛世达回答得十分肯定,同时脸上也满是疑惑。 贺余再次看向苏瑜,只见她脸上表情淡淡,惟有那双清澈的眼睛温润发亮,像是夜间湖面映落的星光。 “姑娘认识薛兄” 苏瑜没应话,只淡淡扫了一眼贺余便提步准备离去。 贺余不知死活的挡在苏瑜面前,拱手道:“姑娘,这芙蓉楼里新出了款点心叫嫦娥酥,请姑娘赏个脸,在下想请姑娘品尝一二。” 薛世达收了声不敢再说话,且猜不清她是如何知道自己来自梁州,饶是再被她怼一次丢尽脸面,往后在贺余面前他就没脸出现了。 花汀悄悄退了两步去找自己姑娘,雪娇发现了出声。 转角处,迎面走来一男子,青衫直裰,眉眼凌厉,腰背挺得笔直如松,一副正人君子的作派。苏瑜见着他,脚上步履一顿,脸色也立即蕴开一层漠然。 竟在这里遇到了沈重霖。 第382章 怼沈重霖 有晶莹的日光趁隙而入,沈重霖见着苏瑜也有些意外。方才他听到贺余那句强人所难的话,没想到对方竟是苏瑜,他可真是不长眼得很。 “贺公子,她可不是你能请得起的。” 沈重霖冷漠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的讥讽,贺余哦了一声后,看苏瑜的视线愈加轻浮,“莫非姑娘很贵” 这话一出,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雪娇毫不客气的抬手煽过去一巴掌,不遗余力打在贺余脸上,他身边的薛世达吓傻了,连带着沈重霖稳重的表情都有一丝龟裂。 “啪。”雪娇微微扬起头,危险的盯着贺余,“贺公子,你的话越来越放肆了,我替我家主子教训你,是给你脸面,也给你长个记性,别听什么混账半句挑唆,就壮了胆子什么人都敢开罪。” 贺余挨了一巴掌,顿时怒上心头,狠狠的瞪着雪娇,“有本事报上名来,小爷到什么人我得罪不起。” 说着,贺余就要冲上去,沈重霖一把将人拽住,不咸不淡的言道:“王府的奴才也这么没规矩,看来是你调教得不好。” “我调教得好不好和你有什么相干”苏瑜同样冷冷的瞥着他,“看来沈大人近来很闲嘛,还有心情来芙蓉楼品茶点,要是让内狱里的姜老夫人知道你过得如何逍遥,不顾她的死活,你说她会在内狱里闹得什么样儿呢” “你。”肖相已经跟他保证过,绝不会让阿娘死在内狱,但千防万防也抵不住她自己作妖呢,“我算是重新认识你了,竟不知原来那个看似温婉贤淑的女子,内里竟是如此的刻薄狠毒。” “在长公主府你是怎么与苏玫编排我的善妒不孝毫无容人之量,既然你给我下了个定义,我要是不跳进这个坑里,岂不是浪费你编排我一顿的苦心”苏瑜目光清冷的看着沈重霖,逼人气势却不逊于他,甚至更胜一筹。 此时,薛世达和贺余就算再傻也清楚面前女子的身份了。 薛世达往沈重霖身边挪了挪,他来京城还没站稳脚跟呢,可不想与摄政王府对抗上。 至于贺余,更是被吓得脸色僵白,连被雪娇煽打的脸的痛感都感觉不到了。 在口水账上赢她,沈重霖自认不是好汉。既然碰见,自然要问问他最关注的事,“你打算将我阿娘关在内狱多久” 苏瑜扯起一抹恍若烂漫春花的笑,“看心情。” “王爷现在不在京城,你这样到处树敌对你有什么好处”沈重霖紧了紧袖中拳头,他希望王爷死在战场上,永远别回来,更希望眼前这个令他厌恶到吐的人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沈大人官大了,连脸也跟着肿了,我有到处树敌吗且你配当我敌人吗”苏瑜一舒积压在胸口多年的郁气,同样用厌恶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他,“沈重霖,不要自恃过高,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你是继续为了前程玩儿弄手段也好,还是为了前程抛妻不孝也罢,我都会好好的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没有我的扶持,你什么都不是。 一定是摄政王在背后为她撑腰,所以她才有这样的嚣张态度,沈重霖对自己这个认知深信不疑,就是不愿承认苏瑜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她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漫不经心的轻视,像有一双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咽喉。 “阿瑜,阿瑜谁在欺负你。”岳云眉的声音从一侧走廊涌过来,紧接着一袭鹅黄色的裙摆像急风吹皱的湖面般接踵而至。 岳云眉一站定,先是看到永宁伯府的贺余,以及与苏瑜有曾经关司的沈重霖,别一个她不认识就直接无视。 “贺余,你好大胆子,坏水儿打到阿瑜身上了,你有几条小命敢这样挥霍的”岳云眉说完,又踢过去一脚。 宁威将军府的四姑娘,美则美矣,就是脾气不好,再加上她的身份地位,贺余更不敢惹。何况有一次他在某个贵府的席面上调戏了她的一个手帕交,正巧被她撞见,好家伙,可不得了,她愣是追着他打了好几圈,多少人招呼她才歇了手。 “四姑娘,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只是好心想请这位王妃娘娘用点心而已。” 岳云眉才不信他这违心的话,“赶紧给我滚,不然我一会儿就到府上去找你阿爹,把你这点儿花花肠子都抖落出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贺余直接皮子一紧,自煽一记耳光,“我走,我走,四姑娘消消气,就当没看见我。” 贺余灰溜溜的撤了,下楼时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不同与看贺余的目光,岳云眉是知道苏瑜与沈重霖那点官司的,她抄起手挑衅的看过去,“沈大人,见着王妃娘娘你还没磕头请安呢,你饱读诗书,又是朝廷重臣,不会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论规矩理当如此,但让他沈重霖给苏瑜下跪请安,说实话,他做不到。 “你这么盯着我们做什么管好你家里那个婆娘,别有事没事就来找我们阿瑜晦气,不然我就当成是你纵容的。阿瑜现在身份尊贵,是你高攀不起的对象,你要是见不得她好,往后见着她就绕着走,别没头没脑的冒犯冲撞,不然就像你那不知轻重的阿娘一样,现在还在内狱里蹲着呢,她什么时候能出来,全得看王妃娘娘的态度,你明白吗” 这个岳四姑娘,句句话都往他心里戳刀子。 沈重霖的目光徒然冷得像冰儿茬子,落在岳云眉身上似要将她冻死。 苏瑜扯过岳云眉拦在身后,冷冽的目光直视着沈重霖,“你不用这么看着她,她没有半个字说错,沈重霖,我要是你就赶紧想想怎么想想救你阿娘出内狱吧,虽然有人帮你保她性命,但不代表真的能保住。” 沈重霖的拳头握得咯咯咯直响,最后冷哼一声,带着薛世达拂袖而去。 岳云眉转身过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呸,早知道会让你碰到沈重霖这个伪君子,我就不让花汀去叫你了。” 苏瑜拉着岳云眉的手,感激中带着担忧,“阿眉,我很感激一旦有事时你会护着我,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次次都这么冲动,就像贺余之流得罪不起我,你也有得罪不起的,明白吗” “不怕。”岳云眉没心没肺的一挥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走,咱们用点心去。” 苏瑜没想到会碰到沈重霖,以沈重霖如今的处境不会凭白的出现在这儿,进到雅间,苏瑜让花汀去集芳馆将蝶依叫来,她想知道沈重霖来芙蓉楼做什么见了什么人 嫦娥酥不仅造形好看,味道也是极好,不怪这么多人慕名而来。因为孕初期的关系,苏瑜午膳用得不多,这会子正巧饿了,她连着吃了好几块嫦娥酥。 岳云眉吃了口茶,嘴里还在对刚才碰到贺余和沈重霖的事做着评价。 “那个贺余,自诩风流,就跟前段时间被斩首的肖相之子肖敏一样,其实名声臭得很,在大街上碰到心悦的姑娘,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是否婚配人家,只上了,总会想方设法要么拐回府,要么拐进客栈,穷苦人家给几个钱了事,遇到啃不动的就让家里老子给擦屁股,都是些只会给家中长辈添乱的祸头子。” “以前不知道,你竟对这些人认识这么深。”岳云眉久居京城,又都是世家子弟,多少都有些牵扯,实则她清楚并不奇怪。 岳云眉面容上的表情嫌弃,她陷入了一段回忆里,“你不知道,我先前有个同族家的姐姐,我们很玩得来,她特别的照顾我。她在嫁出京城之前,有一回府里有长辈寿宴,贺余那混蛋看上了我姐姐,将她堵在墙角想欺负,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我姐姐的清白就要毁于他手了。我追着那厮打了好几圈,要不是有人最后将我拽住,我定要将他打残了才算数。” 岳云眉忿忿然,苏瑜可以想象她追着贺余打的那个场境有多混乱。 第383章 岳云眉的决心 忽然想起花汀说岳云眉最近心绪不佳,苏瑜打算绕过沈重霖和贺余的话题,问,“听说你最近闷闷不乐,家里呆不住,天天往外跑,老实交待,出什么事了” 岳云眉闻声,用力咽下嘴里的点心,俏脸上浮上愁云和决心,“阿瑜,好像生病了,得了跟以前阿芳未嫁给我二哥之前一样的病。” 相思病 “让我猜猜对方是谁是不是寅国公府的世子爷”苏瑜自问自答,笑得很开心。 要是换作平时,苏瑜这样调侃她早追着打了,现如今岳云眉是真惆怅,没力气追着苏瑜打,“萧景仁那个混蛋,名声倒挺威武,没想到内里也是个绣花枕头。你知道,上次在大相国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抱在怀里交到我阿娘身上,他要是对我没意思,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放下,也算是能顾全我的名声是不是现在我的名声被他毁了,那厮居然想不认账。” 苏瑜有些哭笑不得,人家有你说的那样猥琐吗“世子爷人品家世与你家都是匹配的,人品风流世人也有目共睹,问题是你不害怕吗旁的姑娘倒想趋之若赴,可他毕竟有句流传在外的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你就真的不在乎” 岳云眉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我自小虽然长在京城,可我阿爹是武将,没那么多姑娘家的规矩要守。那天他来府里找我二哥哥,正巧让我碰见,我就直接问他要不要娶我做媳妇儿,结果那厮只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然后一言不发就走掉了,阿瑜,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这事儿是不是发生在她在宫里遇到萧景仁之前啊怪不得她在萧景仁面前提起岳云眉时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乖乖,岳云眉才是英雄儿女,威武神气呢。 “他要是乐意还好,要是不乐意那你怎么办” 岳云眉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某个大决心,“这话我也就跟你说,阿瑜,明天太蔚府有小宴,邀请我阿娘和我过去饮宴,我猜想他们要商议我与那白弱鸡的婚事流程,到时我去找白弱鸡,跟他一起当着两家长辈摊牌。我就不相信白弱鸡不着急,万一把娴姐姐等没了怎么办” 这是要在白家下个大雷啊,苏瑜可以想见若真让岳云眉这样做了,会引发多少连锁反应。可是,所谓不破不立,先前就说好要闹一场,把他二人的事闹黄,可是不是顾及这个就是顾忌那个,顾及来顾及去,岳云眉和白振羽的婚期就要到了。 “那你想好怎么跟长辈说了么” 岳云眉眼睛一亮,“阿瑜,你也支持我这么做是不是” “我觉得你的一番苦心总会有人看到的。”苏瑜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以岳云眉的大条神经自然不能理解到内在含意,她还在抱怨,“你不知道,我把这个决定跟二嫂嫂一说,她当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再三叮嘱我要三思而行。” 霍静芳顾虑得没错,一旦岳云眉说出口,不知得在岳白两家捅大篓子呢,特别是冯夫人,她的心脏能受得住这打击么她心悦的婿却不被女儿认同。将心比心,白家届时受到的震撼肯定不比岳家小。 “这事儿迟早要捅出去,我不反对,只是希望你和白公子在此事上要同步,不然谁先开口谁就是理亏的一方,配合要是做好了,长辈们看出你们的决心,也就不好再苛责什么,或许还会帮你们保护名声。” 岳云眉握着苏瑜的手,“有你的支持,我心里有底气多了,不说了,阿瑜,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喝完茶,岳云眉又暴料了一个大好消息,“你还不知道吧,阿芳有喜了,昨天夜里诊出来的,我二哥哥和我阿爹阿娘都高兴坏了。” “真的吗太好了。” “我阿娘夸张的现在就去把稳婆给定好了,还吩咐府里的下人们。” 薛世达走在沈重霖身后,二人沉默了一路回到沈家。 这段时间的沈家异常安静,奴婢使役们走路都轻飘飘的,就怕弄出了什么动静,引来沈家大爷能杀人般的眼神。 贵妾李氏小产卧床不起,苏玫在陈太太的帮扶下算是彻底的掌控了家中一切庶物的主权。虽然与沈重霖离了心,但苏玫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是受用。所以,也不管沈重霖夜里是歇在哪儿,或者出门是去哪儿了,她都懒得打听。 有时她问陈太太,“阿娘,好歹我与夫君也是恩爱过的,但我如今待他之心又冷又硬,这是我吗现在的我连自己都害怕,阿娘,是我太绝情了吗” 陈太太说,“傻孩子,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阿娘活到如今这岁数也没见哪个男人对正妻一心一意过。远的不说,近的就说说你大伯父,孙氏在时与你大伯父夫妻感情多好,孙氏一过逝,你大伯父还不是很快就抬了 一房继妻进门我说你傻就傻在对男人动真感情,当初我以为你不是看上沈重霖的人,而是看上她的前程,没想到你这孩子还真是对他动了真感情,你看,到最后受伤害的是你自己吧。你现在不叫绝情,该叫醒悟,叫即时止损,你知道了自己要什么,不会为感情左右。只是还有一点你做得不好,那就是不懂得利用枕边人的弱点控制他,等你将来学会了这一招,不官沈家闹成怎样,你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从前要是阿娘跟她说这样的话,苏玫肯定觉得像听天书一样难懂且抗拒。可是如今,她好像有些懂了。 李氏对沈重霖也是心灰意冷,刚开始那几日他还来看看她,再往后一次就是他来求她,把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所有田产铺子全卖了去给沈二爷填得胜赌坊的债。一开始她不答应,可见着沈重霖的脸色一冷,她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将来还得告他过活的日子,也只有咬碎牙应了。 她是商户女,当初以为嫁进沈家作贵妾是高攀,没想到沈家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她的家底儿已经全填进来了,自己的身子也亏了,夫君也待她不如从前,管家权也重新回到了苏氏手里,她什么都没有了。 自打沈重德一家三口被赶出沈家,沈重霖就没有任何关于二房一家的消息。要不是得胜赌坊的人给他送来两根贺宏平的手指头,让他真正的意识到这帮无法无天的人真会杀人,更有沈莹说救不出他夫君就去京兆府衙告官,这种影响他官德声誉的事一旦传开,他在朝堂上还能站得住脚吗所以,他逼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将李氏嫁进来时带来的田产铺子全卖了将几天不见瘦了大圈的贺宏平给救了出来。 贺宏平丢了两根手指头,又在得胜赌坊被人威逼利诱好些天,不给饭吃,不给睡觉,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催残,回到沈家后,神智依然是恍恍惚惚的,沈莹哭天抹泪哭了大半日,最后觉得只要人活着,只要她当不成寡妇,丢的那两根手指头也没什么打紧了。 沈莹两口子这样,沈重霖只说了一句话,“烂泥糊不上墙。” 这话碰巧被另一个妹夫薛世远听见了,他与沈菡本打算进京好好谋划谋划,看能不能靠着这个大舅兄谋一番天地,可一进家门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全是一地鸡零狗碎,他也不是个好人,但也很看不上眼。 第384章 又提苏瑜旧事 今儿就是岳母大人寿辰,本该一家子住进新宅子,向外人炫耀的荣光时刻,偏偏整个府里冷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动静。一大早大舅兄就去了趟内狱,出了时脸色难看得像咽了屎。 虽说老夫人一时半会儿救不出来,但这大舅兄在皇帝陛下面前的荣宠还是在的,所以他收起小衙内的架子,为大舅兄鞍前马后。今日他跟着大舅兄到了芙蓉楼,然后他就被安排在雅间外,雅间里坐着什么人他不知道,但见大舅兄一脸凝重的走进去,料想肯定还是想辙要救老夫人出来。他悄悄往里瞥过一眼,那人明明是个男的,但看上去却有几分不男不女的阴柔。 孙莹到永宁伯府门前去闹过,贺家是知道贺宏平被典押在得胜赌坊的事的,虽然没出银子救人出来,但也不想被人诟病他们主家刻薄贺家旁支,所以曾让贺余带了钱和物到沈家探望。这就样,薛世达与贺余认识了,以薛世达的本事以及贺余的自负,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今日在芙蓉楼撞见,两人相约一起另寻个雅间喝茶,结果就撞见了摄政王妃。 那就是苏瑜啊 说起来,薛世达还见过她一面,那时沈重霖是镇上有名的举人老爷,按他阿爹的话,这个人是条地龙,出人投地指日可待,故此让他多与沈家走动。所以,他会见到苏瑜,不过是她与沈重霖拜堂,她盖着红盖头,只得见她婀娜多姿的身材。 再之后听到有关苏瑜的消息,是阿娘说沈大爷娶平妻当日休了原配。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被沈重霖休掉的苏瑜竟生得如此气势不俗,芝兰玉树,她可没有半点儿配不上沈重霖,他是瞎么才错把珍珠当鱼目 与多数人一样,薛世达想不通。 此时,二人一前一进到沈宅,沈重霖没有别的吩咐,他也就回了客房。 沈菡正歪在床上闭目养神,昨夜想着今日阿娘寿辰,却不得在跟前尽孝,她没睡安稳。今早大哥哥让夫君陪他一起到内狱见阿娘,她连忙备了些吃食点心请大哥哥一并送去以表孝心。 之后,她就一直等着消息。 听到动静,沈菡坐直身子,看到夫君进来,忙问,“回来了,怎么这么久进内狱很难么” 薛世达在芙蓉楼被苏瑜给吓了一通,回来这一路大舅兄又没吐露半个字,令他又满心忐忑,连着倒了三杯茶喝,才道:“又去了别的地方,所以回来迟了。” “你可有见着我阿娘,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吧,我让带进去的吃食点心她都有吃吗” “我没进去成,只有大舅兄一个人进去。”薛世达没告诉沈菡大舅兄出来时,胸前沾着不少点心碎屑,一看就知道是他那个岳母大人掷到他身上的。 沈菡有些失望,她焉了焉神情,“那大哥哥可有说什么” 薛世达摇摇头,当时大舅兄那个脸色,他才不敢去问。之前在下河县还不觉得,这大舅兄如今官做得大了,官威也出来了,有时看他一个眼神,竟比他当知府的老爹还吓人。“我奉劝你也别动想去问清楚的心思,今日你大舅兄心情不好,你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薛世达边说边倒到床上去了,沈菡跟了过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薛世达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在芙蓉楼见到苏瑜的事说了。 沈菡听说后,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从前在沈家就是副奸人嘴脸,如今高攀上了皇家,嫁进摄政王府,只怕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眼里哪还有凡人” 薛世达头枕在双臂上,很是好奇的看向沈菡,“反正我从你嘴里听到苏瑜,就没有她的好。你跟我说说,她到底做什么了惹得你大哥哥要休她,你和岳母大人也不待见她。” 她能说是因为阿娘瞧不起她是商户女的身份偏又惦记着人家的嫁妆才娶人过门的么至于她和沈莹为何讨厌苏瑜,自然是因为没从她的嫁妆里得到不斐的添妆,这事儿更不可能告诉薛世达。 “大概是她与我们沈家八字不合吧,不信你瞧,离开我们沈家,她到是越过越好,现在世上没多少人能高攀得起了。” 薛世达听着这话里有酸味儿,但她说的又是事实,“今日我瞧着那苏瑜,不论模样还是气质远胜你现在的大嫂嫂,难道当初她不是这样么” 沈菡想到些什么,眼中鄙夷直冒,“当初呵呵,当初她为讨我大哥哥欢心,在我阿娘面前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迟到,我大哥哥不喜她,嫁进沈家三个月都不曾与我大哥哥圆房,她兴许是急了,派人守着我大哥哥的必经之路上,我大哥哥嫌弃她粗鄙寡陋,硬是不愿意去杏玢院。” 薛世达只知道沈家的人不喜欢苏瑜,竟没想到她还做过这些事。不喜就是不喜,他这大舅 哥只怕见到如今苏瑜的样子,肯定心里万分后悔吧。“我听她对大舅哥说话的语气很嚣张,可不是一般的恨能激起来的,你大哥哥不知背地里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否则岂能叫她如此恨他。” “恨”沈菡冷笑,“她有什么资格恨我大哥哥,叫我说她还该好好谢谢我大哥哥,要不是当初我大哥哥一封休书,哪儿有她苏瑜现在的好日子过嫁给王爷,多风光啊” 薛世达觉得沈菡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若没有被沈重霖休充的因,哪儿来她能嫁进摄政王府的果又徒然想到今日沈重霖所见的人,薛世达迷离起眼神,“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哥认识个看起来明明是男人,但举止却有些阴柔的人吗” 沈菡想了想,果然摇头,“怎么了” 薛世达闭上了眼,“没什么。” 至晚间,蝶依回到了摄政王府,向苏瑜汇报了她所探听到的消息。 苏瑜皱着秀眉盯着吉祥缸里的锦鲤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到是会找人,比起肖相,如今的确是这个李公公更有盼头些。”只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胃口很大,沈重霖要拿什么才能将他喂饱呢 “李公公深黯太后之心,奴婢担心他真有可能说动太后放姜老夫人出内狱。”蝶依恭敬的立在一侧。 苏瑜伸手拨开了缸内水面的一片荷叶,叶下的鱼又躲到别处去,奈何吉祥缸只有这么大,锦鲤游来游去也逃脱不了苏瑜的视线,“姜老夫人是因为当众开罪于我才被送进内狱的,太后要是释放她出内狱,就算为了颜面上过得去,也会让我点个头。” 蝶依又道:“今日沈大爷见了李公公,那明日太后是不是会让王妃进宫” 蝶依还是不了解李公公了和太后,李公公要想促成此事,定会徐徐图之,毕竟一下子说动太后是不可能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太后的逆鳞在哪里。“中秋宫宴不是就在眼前吗借着这场令人高兴的盛事,说不定太后会当众赏给沈重霖一个恩典呢。” 蝶依忽然就反应过来,“王妃说得及是,到时众目睽睽,只要太后一提,王妃若无应对之策就会下不来台,答应也就罢了,要是不答应,便会落人口实,遭人诟病品性。” 李公公真狠,太后也不是省油的灯,王妃臆测的事完全有可能在中秋宫宴上发生。 “王妃打算如何应对要在中秋宫宴上放过姜老夫人么” 第385章 白太蔚家的小宴 白太蔚府上昨夜命人搬来几株早桂,经过一夜月色洗礼,露珠浸染,次日早晨冷香四溢,似雾铺府。 刑夫人坐在妆奁前梳妆,贴身嬷嬷为她拢着着发,她则望着铜镜中不停的按自己右眼皮,“这一起来我这右眼皮子就老跳,大清早的真不吉利。” 嬷嬷用钗挽住一绥头发并拢入发间,笑道:“夫人闻闻这早桂的花香,就知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哪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发生” 刑夫人朝窗外看了看,几株早桂树上泛黄的花朵,想到今日请了岳家的人来饮小宴,心情也煞时好起来。继续揉着眼皮,脸上的情绪有所缓和,“就你嘴巴会说。一会儿派个小厮到公子房里去一趟,叫他好好收拾收拾,别真把这门亲事给我搅黄了。” 自从公子爷在夫人这里露了心里有她人的行迹,对与岳家结亲的态度也就不再伪装,有多不上心就有多不上心,可把夫人给愁坏了。“公子还小,孩子脾气,夫人别计较。” “这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还小就你打小惯着他。”刑夫人说到这里,放下揉眼皮的手,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唉,这都过去多少时候了,每次羽哥儿外出我都叫人仔细跟着,但凡有异就回来禀报,企今为止却是连个那姑娘的踪影都没有发现,如果不是了解羽哥儿的性子,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真弄错了。” “与岳家的亲事门当户对,咱们家又与岳家走得近,也不知羽哥儿那孩子怎么想的,放着眉姐儿那么好的对象不要,非得心有别属,而且还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户,这些日子我想起来就揪心,真怕他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毁了与岳家的亲事。” 侍候刑夫人的嬷嬷姓海,是刑夫人的陪嫁嬷嬷,跟在主子身子这么多年,刑夫人的话多少能让她感同身受。“咱们哥儿是个懂事的,定不会叫夫人你为难。” 轻轻拍了拍海嬷嬷的手,刑夫人长舒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至晌午,岳家的马车停在太蔚府门口。 刑夫人亲自出迎,拉着冯夫人的手热络得不行。 岳云眉跟在两个长辈身后,脸上看不出情绪。倒是闻到早桂花香时,左右张望了一下。 白振羽立在花厅门口,英姿不凡,朝着长辈拱手一揖,冯夫人是越看越喜爱,她真是弄不明白,明明是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少年郎君,她家的眉姐儿怎么就瞧不进眼又不是眼瞎。好在这场亲事算是成了,没让这么好个姑爷落到别府里去。 “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羽哥儿怎么也不到将军府去走动走动,你是文人,也得强身健体,可叫我家二哥儿教你两套腿脚。” 白振羽恭敬的拱手言道:“实在是书院事物繁杂,抽不开身,夫人恕罪。” 冯夫人哪里会怪罪她是越看白振羽越是欢喜,偏过头对刑夫人笑道:“来年羽哥儿可是要下场的我听说来年春闱不少世家子弟都要下场一考前程呢。” “可不是,所以羽哥儿除却书院忙活,有空就在家用功,这才不得空到将军府去走动。”刑夫人面不红心不跳的给儿子圆瞎话。不论真假,反正冯夫人也不怀疑。“走走,快进去用茶,府里有从老家拿来的陈年普洱,最是温心养身,我特意叫海嬷嬷拿出来给冯夫人你尝尝。” 众人一并进厅,岳云眉和白振客相互客气的礼了一礼。 “这次怎么不见你家二媳妇儿一起过来她是个好的,德容言功都是上乘,夫人你有福气能得这样好个儿媳妇。当然,芳姐儿也是有福气的,有你这么个体贴又不拿乔的婆婆。”刑夫人拉着冯夫人坐在首位,话收都收不住,“正巧啦,我也是个这么体贴又不拿乔的婆婆,等到眉姐儿将军过了门,我铁定会疼她比亲姑娘还疼。” 不论刑夫人这话真话,冯夫人听着耳朵还是很舒坦的,“我那二儿媳妇身子有些不适,这才没跟来。我这姑娘自幼就让我和他阿爹惯坏了,你也别只顾着疼,该教还是得教。” “阿娘。”岳云眉一声微怒,听在众人眼中却是娇嗔。 冯夫人也没深思霍静芳没来的原因,和刑夫人笑了起来,“哈哈哈,瞧瞧眉姐儿,还不好意思。” 岳云眉对着刑夫人福了福,“夫人,我刚闻到好香的桂花香味儿,我想去采些桂花回去做桂花糕。” “好好好,使得,任你采任你摘。”刑夫人笑着指挥白振羽,“羽哥儿,你知道哪儿的桂花开得最好,带着眉姐儿去转转吧。” 白振羽拱手道:“是,阿娘。” 看着两个小辈转身出了花厅,冯夫人和刑夫人真是越看越满意。 反观岳云眉和白振羽,两人一出花厅,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淡化下去。 岳云 眉示意白振羽支走随从女使,站到一株桂花树下,岳云眉立即就低声抱怨开了,“这都多久了,你还没将你家长辈搞定,想想娴姐姐,她得等到什么时候” 白振羽也不敢太大声说话,“上次你阿娘过生辰,我阿娘一回来就找我了,她已经知道我有了心仪的姑娘,只是一直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我身边的小厮只要出门都是寸步不离,我也没机会去找娴姑娘,这次你来正好,可否帮我给她送封信,我怕再没我的消息她该难过了。” 岳云眉掏出丝帕让白振羽捧着,自己摘下桂花放在丝帕里,“你这信送过去,解了她的相思苦,还得给你回信,送信回信这么麻烦,我可不想等了。我明天在芙蓉楼见到阿瑜了,我跟她说今天我要在你家的小宴上把咱俩的事情挑明。” 白振羽先被岳云眉的话给吓了大跳,虽说先前就有说过要闹一场,只是都是顾及这顾及哪儿,无法真正实施。“你真想好了,这事要是一闹开,少不得要伤及白岳两家的颜面。” 岳云眉偏过头皱眉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还是想要白家的颜面我一直喊你弱鸡,你要真敢在此事上弱下去,我就真会瞧不起你。” 白振羽见岳云眉这副誓死如归的样子,觉得自己要是不争取,就是连个女流之辈都不如了,“你说得对,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只有你我阿娘在花厅,咱们把事情挑明了,左不过闹开后都关在院子里,也传不出去。” “传出去也不怕,自然长辈们想法了全颜面,你我操心这些干什么”岳云眉不以为然的将桂花撒在白振羽捧的丝帕里。 “那你还摘什么桂花走。” 那厢花厅,冯夫人吃了刑夫人的普洱茶赞不绝口。又道中午的席面上,白家其余的几房会来作陪,还请了小戏到府里来唱,不叫冯夫人母女无趣。 冯夫人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怎么说呢,她是要嫁姑娘的,婆家态度越热情,就说明对她的姑娘有多重视,刑夫人不余遗力的张罗,能不叫冯夫人高兴么 两人正聊得欢,就见白家的羽哥儿和自家的眉姐儿回来了。 “这就回来了怎么不多逛逛。”刑夫人见这二人处得如此和谐,早就放弃了对儿子的警惕之心。 第386章 终于闹大了 岳云眉将掌心摊开,包了一丝帕的桂花,“我二嫂嫂最爱做桂花糕,有这些就够了。” 冯夫人身边的嬷嬷上前将桂花接过来,刚站回原处,突然见到白家的羽哥儿跪了下云,然后说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阿娘,冯夫人,实不相瞒,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恕我真的不能与岳家四姑娘成婚。” 青天白日,万里晴空,刑夫人却觉得头顶劈下一记重雷,响得她耳朵轰轰轰。 冯夫人脸色也刷的僵住,语气也渐冷,“羽哥儿,可是觉得我家眉姐儿是武夫之女,配不上你这清流之家” 岳云眉又当众跪了下去,“阿娘,我我心里也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想和白公子成婚。” 冯夫人僵住表情的脸又添了一层霜白。 刑夫人朝海嬷嬷望去一眼,海嬷嬷立即遣散了厅了下人。 “羽哥儿,你太不懂事,当着冯夫人的面胡说什么你与眉姑娘是多么般配啊,切不可使小性儿毁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刑夫人气得手发抖,最主要的是眉姐儿居然说她也不喜欢她的羽哥儿,她的羽哥儿多优秀啊,来前考上科举前程远大啊,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配不上她么 “就是,眉姐儿,我看真是我把你惯坏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什么心里有喜欢的人,我可不记得把你教得这样不知廉耻。”冯夫人心里也恼火呢,她的女儿虽说脾性差点儿,但样貌家世哪里配不上太蔚府了他家哥儿还不要。 眼看着这两个阿娘盛怒,白振羽和岳云眉相视一眼,还是不改初心。 刑夫人一看这两个小辈还有眼神交流,明显就是商量好的呀,这更让她生气的,“羽哥儿,你说你心里有人了,说出来,那人是谁,我倒要去好好问问她,咱们太蔚府在京城也算是有些脸面,她怎会不知道你是与将军府订过亲的凭白掺和进来,她想干什么” “这。”白振羽说了一个字,立即就收了声,他可是真不敢提啊,一旦将孙娴招出来,以她阿娘现在的恼怒程度,她的名声肯定要毁了。 他不提,不代表岳云眉不能说,他俩现在同一战线,可不能让任何一方败下阵来,“夫人,您别怪白公子,实不相瞒,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我知道是谁。” 冯夫人一听这话,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什么,你还知道” 刑夫人被抢白,同样用眼神质问着岳云眉。 白振羽倒不担心,他知道以她与孙娴的关系肯定是不会将她卖出来的。 岳云眉道:“是的,我知道,那个姑娘知书达礼,品貌具体,与白公子是绝配。这么说吧,白公子自幼饱读诗书,要娶的姑娘肯定是个能与他有共同话题的,他们可以一起读书习字,可以作画作诗,我会什么呢我最讨厌的就是写字,一看书就打磕睡,真要与白公子成了婚,肯定是相看两生厌。” 岳云眉自贬到这种程度,倒叫刑夫人生出一股怜惜出来,“眉姐儿,你是个好的,可不能这样自谦。” 听着刑夫人声音软了,冯夫人心里的火也在渐褪。 “我说的是真的,我只会武刀弄棍,但功夫还不好,我不讨厌白公子,也愿意跟他往来,可是只能作为兄长和妹妹这样的方式往来,夫妻,肯定是不行的。” 岳云眉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白振书觉得自己要是不再说些什么,责任就要让她一个姑娘担着了,于是他赶忙朝冯夫人磕了个头,“夫人,您别怪眉妹妹,我们不能成为夫妻是因为我们没有夫妻的缘份,绝不是因为我们嫌弃或是讨厌对方。您若实在要怪,就怪我,都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别的姑娘。” “是啊,阿娘,刑夫人,白岳两家关系亲睦,都是长辈们仁慈礼信,想让我们小辈成婚,也是想让两家的关系亲上加亲更加亲近,可这一切并不一定非得建立在彼此的婚姻基础上呀,求两位长辈看着我们是真心不愿将就的份上,成全我们吧。” 白家羽哥儿言词真诚,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肩上以护眉姐儿名声,冯夫人有心责怪两句,可人家一心为了眉姐儿,自己怎么将这责怪的话说出口呢 岳家姐儿言语恳切,丝毫没有要将责任全推给自家哥儿的表现,刑夫人纵然心有不满,但两个孩子都不愿意,真要在一起,将来的日子可不就得让岳家姐儿一语成谶 冯夫人和刑夫人为难了。 这门事已经过了明面,满京城都知道的,不论哪一边退婚都会伤及彼此颜面。 刑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着白振羽,“你个孽障,给我出的什么难题哦。” 冯夫人同样头摇似鼓,瞪着岳云眉道:“真叫你阿爹知道了,看他会不会剥了你的皮,你们真是真 是太胡闹了。” 岳云眉和白振羽同时低下了头。 此事岳云眉和白振羽算计得很对,阿娘再恼再气,心肠总是疼孩子的,顶多骂几句恼几句,真要当着彼此的阿爹闹,说实话,二人还真没那么大的勇气。 太蔚府的小宴冯夫人母女两个没吃成,刑夫人也知道她要回去通知岳将军两个小辈的决定。 先说太白蔚知道此事后,立即令人请家法,刑夫人好说歹说,白振羽仍没逃脱一顿板子。刑夫人心疼不已,看着儿子在院子里挨打,一边抹着泪,一边求白太蔚。 “瞧瞧,都见红了,老爷,手下留情啊” 白太蔚文官清流,自恃家风甚严,许下的诺怎能反悔就算是小辈不愿意,也轮不到他做主拒婚,他一手挥开刑夫人,指着满头冷汗的白振羽,“做下这么下作的事,手下留什么情打死他都活该。” “左右岳家眉姐儿也是不乐意的,我瞧着这婚事就算了,咱们再帮羽哥儿物色物色,京城贵女那么多,总会遇到可心的。”刑夫人急得很,听着板子落在儿子身上的声音,就像是落在她身上一样。 “你不是说他自己交待他心里有人了吗你要是寻的那个姑娘不是他心里的,寻来有什么用再让太蔚府丢一次人是不是” 看着老爷怒不可遏的样子,刑夫人急得眼泪水层出不穷,“老爷,再打就要打死了。” 白太蔚没接刑夫人的话,而是问白振羽,“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先见异见迁那个贱人姓甚名谁,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不打你了,你要不说,我就一直打下去。” 白振羽哪儿会说 刑夫人更知道儿子的倔脾气,仍好言相劝,“傻羽哥儿,快跟你阿爹说啊,你这样闷着是要将阿娘急死么” 那厢宁威将军府,岳云眉跪在书房里,她的父亲岳将军双眼炯炯的瞪着她,一身武将的威武之气摄得她后怕不已,但他仍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刮悉听尊变的样子。 “你是不是假借心里有人来拒婚” “没有,女儿心里是真有人了,只是他还不知道女儿心里有他而已。” 岳将军拍案而起,“那跟你假借心里有人拒婚有什么区别平日里你怎么胡闹我都纵着你,这次你居然在自己的亲事上胡闹,我不怕你连累岳家的名声,可你自己的名声呢还要不要啦” 冯夫人一直将岳将军拦着拦着,真害怕他气得狠了,会打岳云眉一掌给拍死。 “这亲事本就是阿爹你和阿娘做的主,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而且我私下跟阿娘说过好多次,我不喜欢白家哥儿那个弱鸡,你看看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做为咱们武将家的女婿,他能撑得起来吗” “你你还有理了”岳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押到太蔚府去,好好给人道歉。” “我不,凭什么我要道歉,反正白振羽也没看上我,我看这门亲事一拍两散正好。”岳云眉从未见阿爹发这么大的火,说不怕是假的,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387章 不破不立 “逆女,逆女,你看我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岳将军从长案后就要走出来动手,岳云眉吓得身形一缩,冯夫人赶紧拼尽力气拦住。 “将军,你歇歇气吧,事已至此,你把她皮剥了又有什么用”冯夫人紧紧拽着丈夫手臂,“现在还是想想此事怎么善了才是正经。” 岳将军喘着粗气,瞪着不成气候的闺女,“想我岳凌峰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去,你给我到祠堂去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滚。” 冯夫人赶紧给花汀使眼色,让她姑娘带走。 与其在此地承受老爹的盛怒,还不如到祠堂跪着。所以,岳云眉溜得飞快。 冯夫人给丈夫抚着胸口顺着气,听着他又怒道:“不准给她送饭菜,水也不准,要是让我发现了,谁的主意就陪着那个逆女一起跪祠堂。” 说完,岳将军推开冯夫人外去,冯夫人忙问他,“将军去哪儿” 岳将军头也不回的言道:“还能去哪儿,替这个逆女到太蔚府请罪去。” 有这个必要吗太蔚府的羽哥儿也不愿意这门亲事呢,她怎么感觉将军这一去会自取其辱可她没空管那么多,直奔祠堂。 岳云眉在祠堂跪得中规中矩,霍静芳在贴身女使花铃的搀扶下赶来。 “我只当你说说,没想到真闹出这么大动静,阿眉,我听说公爹都气坏了,你这祠堂还不知得跪到什么时候呢。” 霍静芳声音柔柔的,却不难听出语气里的焦急。 岳云眉倒反过来担心她,“你就别管我了,好好把我的小侄子照顾好,而且按我娘说的这祠堂阴气重,别冲撞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赶紧回去吧,我没事。” “你。” “她说得对,礼敬祖宗是孝顺,但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更为重要,二儿媳妇,你回去吧。”冯夫人打断霍静芳的话,迈进祠堂先狠狠瞪了岳云眉一眼。 霍静芳迎过去,福了福,“阿娘,您是来接阿眉离开祠堂的么她一个女儿家家,被罚跪祠堂的事要是传扬出去,对她的闺誉可是要受影响。” “哼。”冯夫人恼烦岳云眉的不争气,“她还有什么闺誉早就臭名昭著了,将军罚她跪祠堂都是轻的,要不是我拦着,她早被剥了层皮了。” 滋事体大,这事一旦闹开的确难以收场,霍静芳是明白的,“阿娘,您素日里最是疼爱阿眉,替她在公爹面前美言几句吧,跪一跪就行了,可别真叫她一直跪下去。” “你公爹发话了,不止让她跪下去,而且不准给饭给水,就让她跪在祖宗面前请罪,不然她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给岳家祖宗的颜面蒙了多少羞。”冯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今日真被这个不争气的姑娘气得胸痛。 公爹是武将,一辈子直来直去,他这样发话,饶是霍静芳也无计可施。 冯夫人走了几步站到岳云眉面前,“你跟我说清楚,你是真有喜欢的人了” 霍静芳心下一惊,岳云眉为了退婚,居然连这个都说出来了可她在自己面前也没承认过喜欢世子爷呀。 岳云眉抬眼看着她阿娘,“是的,有了,所以阿娘不必担心我嫁不出去。” “住口,你知不知廉耻啊,明知道自己与白家哥儿有婚约,怎么能心仪旁人” “白振羽那只弱鸡不也心里有人么我还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呢,但我不会告诉你。”岳云眉天不怕地不怕的翻了个白眼。 冯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提了声音,“我管不着白家的事儿,我只管你,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怎么你也要学刑夫人意图找上门去骂人家一顿” “你还敢顶嘴”冯夫人气得头发晕,身体发冷,又见二儿媳妇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担心她的双身子,冯夫人道:“芳姐儿,这里用不着你,你赶紧回院儿里歇着去。” 霍静芳犹豫再三,决定听话。 她一离开祠堂,走在曲廊里,身后婆母数落小姑娘的声音渐行渐远。事情闹得这样大,只怕一时难以善了了。 “花铃,去套车,咱们出府。” “可是夫人说让姑娘你回院儿里歇着呢。”花铃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歇得住么”霍静芳边说边往外走,“别废话了,快去。” “哦。”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口。 霍静芳坐在马车里,花铃前去传话。 马上要到中秋了,苏瑜要进宫住两日。袁嬷嬷在收拾东西,其实什么也不用收拾,但袁嬷嬷心思细,觉得 宫里东西再好,没过她的手,她都不放心。 女使来传话说霍静芳来了,苏瑜神情一滞,想到昨日岳云眉跟她说的话,她大概猜到霍静芳的来意了。 将人请进明德院,果见霍静芳满面忧思。 霍静芳一见苏瑜,紧了几步,“阿瑜,出事了,阿眉今天在白太蔚府跟白振羽一起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把事情挑了,现在白振羽如何我不知道,但阿眉现在被罚跪在祠堂,公爹发话了不准给吃喝,连婆母也在祠堂里数落阿眉,我看这事不容易善了,你说怎么办啊” 霍静芳竹桶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通,总归一句话:阿眉闯祸了。 苏瑜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拉着她的手,“你先定一定,不要着急,咱们进去说。” 进到内室,夏莲奉上热茶,采玉端来点心。霍静芳捧着茶吃了一口,疑惑的看着苏瑜,“你怎么不着急呀” “阿眉没跟你说我们昨日在芙蓉楼见过么” 霍静芳摇头。 苏瑜继续道:“今日太蔚府小宴的事我是知道的,她会在小宴上把事情闹开我也知道。当时我就提醒过她,要做这件事,就要承担严重的后果。阿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轻重。” 霍静芳却突然糊涂不懂了。 苏瑜又给她解释,“我这么说吧,阿眉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霍静芳知道,“她心里有人了,她不想嫁给白振羽。” 苏瑜点头,“所以目前对她而言,最害怕的莫过于此,既然选择闹开,受罚再所难免,名声什么的怎么也得受人诟病一段时日,可你想想,两家小辈这样闹,做为长辈就真的会不管吗小辈们名声受损就是整个家族名声受损,长辈们可能袖手旁观吗” 霍静芳摇摇头。 “对了,这两个小辈既然没看对眼,两家长辈就分不出来谁对谁错,没有对错,就会着重维护小辈的名声,以备往后再有好姻缘嫁娶。” 苏瑜说得这样明白,她相信霍静芳明白她的用意。 霍静芳也是真的听懂了,苏瑜这样说料想应该是想到这一层的,“这么说你一开始就料到事情挑开后会落得什么境况,也知道阿眉现在最担心最害怕的是什么,难怪你不着急。” “遇到无法扭转的事,打破陈规也是条出路不是”苏瑜持起团扇给霍静芳扇了扇,“你也是知道白振羽和阿眉的心思的,既然都不在对方身边,挑破了倒是件好事,不破不立嘛。” 听了苏瑜的一席分析,霍静芳心里好受多了,“说起来娴姑娘和白公子也不容易,事情既已到这个地步,希望他俩能有个好的结局吧。只是你不知道我家公爹那个脾气,吹胡子瞪眼的像是能把人给活吞了,我婆母也气得够呛,只怕这回阿眉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第388章 突变 岳云眉被罚得不轻,想必脾性迂腐的白太蔚更不会放过白振羽。一旦两家退亲,势必会在京城掀起一波热议来,届时孙娴铁定会知道,知道了就会打探白振羽的状况,她要是关心则乱,一冒失在这个敏感时刻到太蔚府里露了脸,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袁嬷嬷,你让蝶依到孙府走一趟,跟我二舅母说一声,让她注意娴姐姐近些时候的动向,就算知道了什么,也绝不能冒然行事。” 袁嬷嬷是明白苏瑜的意思,转身出去寻蝶依。 苏瑜又回过头来,看着霍静芳,“阿芳,昨儿听阿眉说你有喜了,真是太好了,恭喜你。” 霍静芳徒然红了脸,“还没坐稳呢,婆母说不叫到处张扬。” 且说宁威将军岳凌峰到了白太蔚府,先是说明来意,白太蔚想到自己儿子宁愿不打死也不愿招出那个令他见异思迁的姑娘来,便知道自己这儿子是铁了心不愿与岳家四姑娘结姻缘。自己的儿子,难道真的要为了这场他不愿意的姻缘丢了性命么白太蔚做不到白头人送黑头人。 所以,岳将军来太蔚府请罪,他也只能拱手告罪。 这两人在朝一武,在某些政见上倒是挺合,这才使得两家关系异常亲睦。白太蔚甚至做出姿态,让将军府提出退婚,这样,将军府的颜面,岳四姑娘的声名不至于叫人议论得太凶。 岳将军一听这提议,瞬间得觉得白太蔚不仅持心公正,还如此仗义,激动之下竟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将军府挑了个日子将与太蔚府的婚事给退了,果然在京城掀起了一股舆论风波。将军府先退亲,说明定是太蔚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才让将军府厌恶到要退婚。岳云眉没受到什么波及,倒是太蔚府的公子白振羽受人茶后饭余议论诟病。 有人说:“我听说是白公子移情别恋了,还叫岳四姑娘发现了,岳四姑娘什么人,那可是将军府的姑娘,能受得了这委屈没到太蔚府追着白家公子打,退婚都是轻的。” 有人说:“我怎么听说是白公子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儿子都好几岁了。” 有人说:“不能吧,白太蔚家教那么严,白公子能干出这不要脸的事” 有人说:“什么事干不出来不然将军府怎会与他退亲肯定是东窗事发了。” 有人说:“我有亲戚在太蔚府里做工,听说出事后那白公子被打了好几十下板子,屁股都被打开花了,板子都断了,白太蔚都没喊停呢。” 有人说:“是这样么那可是白太蔚的亲儿子,这真是要打死啊” 有人说:“丢了这么大的人,打不死,怎么也得去掉半条命方能赎罪吧。” “你听听,听听,外头的人把咱们羽哥儿都编排成什么样儿了咱们羽哥儿是那样的人吗你为了义气让将军府主动退亲,怎么就没想到咱们羽哥儿会受人这样诟病啊” 刑夫人将白太蔚堵在书房里一顿训,气得她眼泪直流。 白太蔚也一直咬着牙,承受着发妻的愤怒,“岳四姑娘始终是个姑娘家,咱们要是先退亲,你还让不让她嫁人了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听听你都说的什么话”刑夫人抹了抹泪,“我是不讨厌她,可你也不能因为她坏了儿子的名声啊你在将军府里是大义得过瘾,可出了咱两家的门,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白太蔚沉默了。 那厢孙娴也终是知道了此事,她坐在房里拿着绣绷子,全然无表情的上下飞线。余氏在一旁看着急得不行,她一方面庆幸将军府与太蔚府的亲事黄了,一方面又担心真如外间传扬的那样,白公子真被打得没了半条命 “唉哟,阿娴,你别绣了,你心里有什么话倒是说出不啊,你这样憋着,真是急死我了。” 孙娴手里的绣花针没有停,她绣的是一枝梅花探出假山石缝去,也没吱声。 “阿瑜差人来说让我注意你的情绪,当时我还听得稀里糊涂,原来是应在这事儿上头。”余氏胸口悬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很,“唉呀,你倒是说句话啊” 在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时,中秋宫宴前一夜,葫芦巷子里悄然发生着一件事。 一轮即将满的月高高悬挂在天空,皎白如纱的月光像给夜色朦了一层薄薄的细纱。 一座平凡不起眼的小院里,放着一张不大的矮几,矮几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时令生果,还有一壶香味儿四溢的茶。肖敏躺在摇椅里,曲着腿,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身旁半跪着的美人儿侍候。 楚环葱似的手指轻轻柔柔的剥着一粒紫色葡萄,然后笑意妩媚的递到肖敏唇边。 肖敏低下头,看着美人儿腮边的笑,像是 醉茶一般晕晕乎乎的,一口吞下挨着唇边的葡萄。吞完葡萄,顺势握着美人儿的手往自己跟前扯,并情意缠缠的在她额眉间印上一吻。 楚环合上眼,掩下眼底深处的恨与毒,僵着唇边的笑。 “环儿,你真好看,你放心,跟着我你铁定不会受委屈,等明晚我回了相府,跟祖母一提,让她答应我带着你走。虽不能给你正室之名,但我要让你做我最美最受宠的贵妾。” 这番肖敏自以为充满诱,惑的话,实则对楚环没什么冲击,但她还是得强颜欢笑,从容应付,“贱妾不求名分,只愿这一生都伴随着肖敏左右。” 听着这娇滴滴入骨噬魂的声音,肖敏受用极了。 楚环见着肖敏眼中的要起,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肖郎,贱妾新学了一手茶,泡给肖郎尝尝。” “环儿可是专程为我学的” “正是,这世间除了肖郎,再无人能叫我在茶事上用功。” 这样讨好的话,听得肖敏全身酥麻,他想着时间还早,一会儿定要叫她在自己身下死去活来。 这是最后一夜了,楚环深吸口气,默默的煮着茶。她知道这院子周围有不少相府的死士,也知道这些死士都在王妃以及世子爷的监控之中。 肖敏还想活到明日去见他的祖母,做梦吧。 煮好茶,楚环双手奉上,笑意盈盈望着他,“肖郎,请用茶。” 肖敏没立即接茶,而是伸手抚着楚环的脸廓和脖项,他目光迷离,呼吸暖昧,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脑子里正在脑补些什么龌龊行径。 “肖郎,你弄得人家好痒。” 肖敏抽回了手,顺势接过茶盏。 楚环又柔声道:“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好的茶,怎么能没有好的点心呢肖郎,贱妾适才在厨房做了好吃的饼子,这会儿该好了,容贱妾先行告退,一阵再回来侍候。” 肖敏没有任何意见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楚环走后,他吃了口茶便将茶盏放到了矮案上,然后重新躺在摇椅上一前一后优哉游哉的摇着。 闭上眼有一会儿,然后他听见脚步声,知道是楚环回来了,睁开眼,果真见着楚环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素昧见过的女使,且楚环脸上的笑容,正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消散。 肖敏自认自己在相府的死士保护之下,不存在任何危险,故此没有起疑,“环儿,你的饼子呢可是没做好” 楚环重新扯起一抹笑,只是那笑容阴森得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女鬼,看着他的眼睛狠毒得像涂了巨毒鹤顶红。 肖敏的后背莫名升上一丝凉意,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逐渐将他包围住,“环环儿,你怎你怎么了” 楚环突然就着肖敏才放下不久的茶盏,猛地朝他脸上砸去。 第389章 中局 半盏茶水溅湿了肖敏的衣襟,他瞬间怔住,尚来不及反应之际,相府的死士又一个个被抛入院中,咚咚落在他周围,全成了温度渐渐逝去的尸体。 肖敏的脸呈青灰色,饶是他在蠢,也该知道自己出事了。他错愕的看着楚环,那个曾在他身下妩媚妖娆的妙龄佳人,疑惑,愤怒,无措,全写在一张脸上。 “环儿,这是怎么回事” 楚环没答话,一道黑影落在她身边,悄声道:“带伤跑了一个。” 楚环眉头都没皱一下,“怕什么,反正也要换地方。” 一提到换地方,肖敏心惊肉跳,以他现在的处境,暴露于人前就等同于昭告天下他老子徇私枉法,届时可就不是让他再一次那么简单了。而且这世间日子多美好,他也不想死。 “环儿,你到底要做什么”肖敏难掩内心的恐惧,惊疑的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楚环。她的温柔呢她的笑容呢她的妩媚呢她的温驯呢 两个黑影落到肖敏背后,抬手就将他制住。肖敏动弹不得,依旧不死心的看着表情冷漠如雪的楚环,“环儿,环儿,你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肖敏,你不用知道怎么了,你只要知道你这回是真的快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将你救出去,更不会有人代你去死。”楚环一步一步站到肖敏面前,她眼中竟是即将报仇雪恨的快意。 肖敏的脑子像被米糊糊住一般,懵得转不动了,他左右挣扎,逃不过制固。他要活命,他不能在人前现身,“环儿,我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啊,你是不是在生我只让你做妾,不娶你做正妻的事环儿,我错了,明晚等我见到我祖母,我求她答应我娶你为正妻好不好,你别闹了,快放过我,这个玩笑开大了。” 看着肖敏既惊恐又讨好的嘴脸,楚环鄙夷的笑了,她抬手毫不留情甩去一巴掌,打得肖敏半边脸立即肿了起来,“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吗你不学无术,好色,我得瞎成什么样儿才会看上你告诉你,打我一次遇见你,知道你是肖禀坤的儿子,我就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取你的狗命。这几年,和你每说一句话,我就多恨自己一次,恨自己力量不够,无法杀你而后快。每次和你肌肤相亲,我都无比恶心。” 看着曾经巧笑嫣然的容颜,被狰狞悲愤所替代,说他不震憾是假了。他这辈子自诩风流无双,阅女无数,一抬他的身份地位,哪个姑娘不是对他趋之若赴楚环的话让他大受打击,“我不相信,我不相你对我的感情是假的。” 肖敏不信,楚环倒可以理解,毕竟他是堂堂相公之子,身份地位摆在哪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曾经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女人突然翻了脸,还是个他看不入眼的女伎,换了谁也不可能立马接受。 “肖公子竟突然纯情起来了,那我就再告诉你件事情增加一下可信度吧。”楚环想到自己已死的家人,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忍辱负重,为了这一刻,值得,“你以为你在红袖招与吕大爷的那场争执是怎么起来的是我,一步一步引诱你,当然,你是个可恶的,那吕大爷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恶制恶,杀了他,正合我意。只是我没想到你爹会想出偷梁换柱的法子救了你一命,要不是那日我在汤池见到你,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还活着。” 听到这里,肖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什么他死后她经常梦到他,说什么她对他难以忘怀,全他娘的都是假的。肖敏徒然浑身发冷,脸上求饶的表情散去,像只一被人制住的恶狗,对眼前的人瞪着愤红的眼睛,“贱人,贱人,楚环,你他娘的敢这样设计老子,你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把你落到老子手里,老子定要将你玩儿烂了。” 楚环反手又是一巴掌,“带走。” 夜色上空银河清且浅,薄薄的月光洒落人间。一抹黑影窜跳进相府,不久,在睡梦中的肖禀坤得到消息,同时也惊醒了同榻的夫人明氏。肖禀坤披了件外衣匆匆前往书房,明氏是女流之辈,出个自己房门也得稍作穿戴。 书房里,死士躺在地上,管家扶着他上半身。 死士胸口被重击,提着一口气回来通风报信,此刻气是有出无进,唇角流出的血,管家擦都擦不赢。肖禀坤匆匆而来,管家忙喊了一声,“相爷。” 肖禀坤没空理会管家,而是站到死士面前,看着死士的惨状,眉头皱得像能立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死士一开口,血就涓涓往外冒,但他仍断断续续说道:“主子,公子爷公子爷被被劫走了。” 大好的夜,连风声都没有,愣是让肖禀坤觉得头顶响起一阵惊雷。 明夫人跟过来,恰巧听到这番话,也是吓得双腿发软,要不是身边嬷嬷扶着,她连站都站不稳。 “谁,谁劫走 了公子劫到哪儿去了”肖禀坤急急的问。 “属下不知。” 肖禀坤知道这个死士快没命了,他不能浪费一丝一毫重要线索,多年的朝堂经验足够令他临危不乱,所以,他问出了关键的一句话,“公子爷最后和谁在一起” “楚楚楚环。” 死士不动了。 管家去探了探鼻息,冲着肖禀坤摇了摇头,“没气了。” 肖禀坤挥挥手,示意管家将人带下去。 明夫人扑似的摔到肖禀坤身边,哭得肝肠寸断,“我叫你早些送他走,你阿娘非得留他过中秋,如今好了,阿敏要是出事,我就跟你拼命。” “住口。”肖禀坤像只暴怒的豹子,低声怒喝,“你囔什么害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敏儿还活着是不是” 明氏顿时捂住嘴,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听着肖禀坤继续说,“你给我回屋好好呆着去,还有,不准把此事告诉阿娘,她要是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儿子被劫,还被丈夫这样恐吓,明氏顿觉眼前暗透了。 “扶夫人回房,好好看着她。”肖禀坤吩咐身边嬷嬷。 嬷嬷连连答应,可是从未见过这样动怒的相爷。 明夫人一走,肖禀坤转身在书案后坐了坐,管家一进来他立即睁开眼,“去将沈重霖给我叫来。” 管家匆匆去了。 李氏身子虚弱,药石不灵,大夫说她心思郁结,不得动怒,需安心养病。故此,沈重霖再不进李氏的院落。 苏玫自打接管了中馈,人还是那个人,可沈重霖总觉得她不一样了。几次想歇在苏玫院儿里,但一进那个院门,他就莫名的觉得厌恶不喜。 于是,沈重霖想新抬个姨娘,此事与苏玫一提,苏玫立即就为他张罗起来。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贴身女使采云,她亲自为她开了脸,又赏了她几套新衣新裙和两套像样的头面首饰,将从前沈重德和万氏居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叫采云住了进去。 采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造化,奴婢成了主子,自是喜不自胜,服侍起沈重霖来更是体贴周到,叫沈重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存,是以这段时日,沈重霖夜夜留宿在采云院儿里。 知道相爷寻他,大半夜肯定是出事了,沈重霖不敢怠慢,匆匆出府。 一路上他在想这么晚能出什么事什么事能使相爷这样着急 下车时他想通了。 第390章 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一进相府书房,空气里还弥浮着淡淡的血腥之气,沈重霖拱手作了一揖,“相爷。” “肖敏被人劫走了。”肖禀坤单刀直入。 沈重霖没多大情绪上的波动,因为他在来时猜到了。“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不知道,但保护肖敏的死士临死前说出一个名字。” “谁。” “楚环。” “楚环”沈重霖嚼了嚼这个名字,“红袖招的头牌花魁” 他这个儿子生性风流,留连青楼楚馆是常事,也有那么几个相熟的女伎,但楚环他是知道的,因为儿子说过想赎她,想抬进府做贵妾。 “刚才我已经命人到红袖招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沈重霖却并不觉得乐观,若肖敏的失踪真与这个女伎有关,她做了案哪里会回到红袖招等着相府的人找上门去 很快,管家进来,躬着身子回道:“人已经回来了,楚环小姐并未回红袖招。” 肖禀坤凝重的叹了口气。 沈重霖言道:“肖公子之事滋事体大,绝不能让他在人前露面,先不管那些人怎么知道肖公子还没死的消息,当前最紧要的是找到肖公子的下落并救出来。” 肖禀坤很赞成,“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贼人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并不容易。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贼人劫持肖公子,无非是想扳倒相爷或是控制相爷这两个原因,请相爷想想朝中与相爷政见不和之人中谁最有嫌疑” 沈重霖一番分析令肖禀坤深思起来,这些年因着梁太后的庇佑,他在朝中顺风顺水,但也不乏有对他不满的之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摄政王宣祈,但宣祈不在京城远中连云七城,手伸不回来;接着便是寅国公府的老公爷,但他正颐养天年,哪会多管闲事到相府来还有。 肖禀坤想了很多,但都不能确定下来。 但见肖相一脸的寒意,沈重霖便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肖公子不能等,且不说他的性命安危,一旦在人前露脸,相爷接下来的局面便会举步维艰。” 沈重霖说得对,那些个对他不满的御史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这事儿要是漏出去,他就得从云端栽下来。 “叫你来不是让你提醒我危机有多严重,这件事是你提的建议,你得想法子给我把人找到了,还得保证他的身份不暴露。” 面对肖相的强势官威,沈重霖心下反感,面上却要一派附应。 “相爷放心,容下官想想。” 中秋当日,本是热闹繁华的街道,突然多出许多大理寺的侍卫,他们包围了红袖招,只为寻找一个名叫楚环的女伎,只因大理寺监牢有罪犯供出她是一起案件的一名要犯,这才下了海捕文书,誓要将其捉拿归案。 嫣如很久没有楚环的消息,她有些担心,故此想寻苏瑜了解了解楚环的情况。她不敢也不能到摄政王府去找人,只得到集芳馆去寻洪掌柜。 洪掌柜说:“之前蝶依姑娘来过了,交待我们东家要进宫去住两夜,让有事直接处理不必去寻她呢。” 吩咐阿萝将制的香随洪掌柜拿去后院晾晒,嫣如神情失落走出集芳馆,然后就见到热闹繁华的大街上,突然穿梭着不少大理寺侍卫,他们手里拿着画像,逮住某个少女不是对比画像,就是寻问是否认识画中人。不经意间,她扫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怔住了。等她回过神来,那拿画像的侍卫已经又朝前走了很远。 那画像上的人像是楚环 这个认识将嫣如吓得神魂离体,她出事了还是自己看错了 嫣如跟上那些拿画像的侍卫,她不敢离太远,太远看不清;她不敢离太近,太近惹人生疑。可她这一路的走走停停,难免不引人注意,很快两个大理寺侍卫就发现了跟踪而来的嫣如。 侍卫转身朝嫣如走来,嫣如本能的后退一步,她揪着手里的帕子,努力让自己克制。 “你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两个大理寺侍卫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嫣如。 嫣如被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我。” “罗班头。” 一道明朗的声音突然打断嫣如的话,只是这道声音同样让嫣如高兴不起来。她没有回头,身边却站来一个人,他开口对其中一个侍卫说,“你们不误会了,这位姑娘我认识的,她并非一直跟着你们,而是与我走散了,在找我。” 罗班头对着来人拱了拱手,“耿将军,原来是场误会。” 耿荣点点头,为了取信于人,甚至解下自己身上的披衣披在嫩如肩头,柔声道:“我只是去给你买胭脂 ,没走远。” 这街前的确有间胭脂铺子,罗班头二人不再有疑,“小的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哎,罗班头,这是出什么事了这画像上的姑娘是谁啊” “一起案子的女犯,昨儿夜里才被大理寺监牢的罪犯给供出来,这不,杜大人赶紧急于破案,令小的人到处找人呢。” 耿荣了然,放两个侍卫走了。 “楚环根本不是什么案件的女犯,我了解她,知道她,没有人比她更不愿与衙门打交道。楚环出事了,我知道的,她肯定出事了。” 嫣如的思绪有些乱,她是知道楚环做的事与苏瑜有关,可是苏瑜又进了宫,现在她该怎么办要如何打探楚环的下落呢她又能去哪儿呢 嫣如想去红袖招看看,才走了两步就被耿荣给拽住,“你想去哪儿” 嫣如甩开他的手,将披在肩上的披衣还给他,“不用你管。” 耿荣哪里会让嫣如走他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巧力一逮,嫣如便撞进了他的怀里,“你想去找楚环去哪里找” 这是在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她与耿荣都没有默默无名之辈,但凡叫人认出来,哪一方都不会好过。所以她挣扎着,偏偏越是挣扎,禁固她的手就越是用力,“你快放开我。” “你想去红袖招,现在那里被大理寺的侍卫包围了,就算撤走也会留有暗桩。一旦有人去找楚环,势力会被大理寺抓起来严刑逼问,只怕你还没见着楚环,自己就熬刑而亡了。 上午,苏瑜歪在锦榻上听着进出的执事太监或是嬷嬷回话各处安排状况。虽有封致的药可缓解孕吐,但却无法缓解怀孕所带给她的疲累。她抬手揉着太阳穴,袁嬷嬷赶紧递上一盏茶。 “王妃歇歇吧,奴婢去拿些吃食来。” 苏瑜摇摇头,“不必了,你去传下一个执事太监进来。”常太监念及堂侄女能入女学的恩情,之后并未在宫宴的某些环节上刁难苏瑜,就算有人施压,他得顶着压力有从中斡旋,实在斡旋不了的,也偷偷派人给苏瑜提过醒了。 姑娘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劳累,事情怎么没完没了,袁嬷嬷心里不安逸了。 等到下一个执事太监禀报完事,苏瑜正做安排,雪娇抱着一摞账册进来朝她曲了曲膝,眼神朝苏瑜看了一眼,苏瑜立即吩咐那执事太监退下。 “说。” 雪娇跪在地上,表情自责,“奴婢方才从内务府过来,有个提着水桶太监不小心撞了奴婢一下,奴婢当时没在意,只当他不小心,可后来奴婢在湖边换手拿账册时,发现奴婢给王妃揣着的止吐药丸不见了,奴婢赶紧了路找回去,也回到先前出意外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 第391章 暴露 苏瑜神色顿时肃穆,心思迅速飞转,这事儿恐怕不简单。雪娇的武功和警惕都不低,能让她不起防范的人肯定不起眼,宫里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不小心撞到她并非什么稀罕事。关键是她沿路返回去找止吐药丸,那太监不见了,止吐药丸不见了,这就值得深思了。 苏瑜回忆这两日在宫里的反有环节,也就昨日在慈宁宫盘桓得久些,那时她的确很难受,想吐却又不敢吐,偏偏孕吐又不是她能忍就忍得住的。于是,她呕了一下。 梁太后见状怔了怔神,问她,“可有不舒服” 苏瑜摇摇头,解释了一句,“臣妾认床,事又多,昨夜未睡好,早起又贪凉吃了碗冰镇莲子汤,许是伤着脾胃了。” 梁太后张口就要请御医,苏瑜自然婉拒梁太后的美意。 想想,事发太突然,她也太大意。大意有二,其一,她解释的话太多,其二,她婉拒御医。仅凭婉拒御医这一点,无疑给了梁太后无限的想象空间。 “姑娘,宫里不比在府里,止吐药丸不用,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袁嬷嬷敛了表情,话里话外全是担心,“好在府里还有几粒,奴婢搁在紫漆妆匣子里,让雪娇拿了令赶紧出宫去拿吧,不然姑娘可是撑不到晚上的。” 苏瑜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 雪娇走后,袁嬷嬷又道:“奴婢再去找找,兴许只是掉在那个石缝儿里,雪娇眼花没瞧真呢。” 苏瑜摇头,眼神里掠过些许担忧,“嬷嬷不必麻烦了,只怕就算你将整个宫里的石缝儿都寻摸一遍也是找不见的。”那止吐药丸现在应该已经落在梁太后手里了。 慈宁宫,李公公挥袖示意一个小太监离去。自己拿着一个绣着水仙花三指宽的袋儿转身进了宫门,撩开了水晶珠帘,恭敬的将袋儿递给梁太后。 梁太后将袋儿里的药丸倒在掌心,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又闻了闻,就只是一股药味儿,没抬眼,直接问,“去将杨医正请过来。” 李公公应是出门,侍候于侧的方嬷嬷瞧太后研究的认真,“这药丸子瞧着普通,奴婢实在是瞧不出稀罕来,太后,您真怀疑王妃是有喜了么有喜了还敢乱吃药” 梁太后冷冷一笑,眼中全是精光,起了茶盏,将药丸子全倒在茶碟里,“有喜了自然不能乱吃药,这药到底是什么,一会儿杨医正来了不就知道了。” 方嬷嬷没再作声。 李公公进来回道:“有人来报,王妃身边那个叫雪娇的女使拿了令牌出宫了。” 梁太后又拿眼斜向茶碟子里的药丸子,对心里的猜测笃定了八分,“她倒瞒得好,如果不是昨日在哀家面前露了馅儿,哀家还不知要多久才晓得呢。” 李公公没答话,一会儿杨医正过来。他背着药箱,穿着御医院的院服,恭恭敬敬给梁太后跪下磕头请安。 梁太后将一粒药丸递给李公公,李公公就手放到杨医正手里,“你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杨医正没敢立即作答,先是闻了闻,然后请方嬷嬷给了他半碗清水,他将药丸子放在水中揉化,又拿到鼻翼下闻了闻,这才敢回答,“启禀太后,这药丸是一味孕妇止吐的药丸。” 梁太后心中有底,故此这会子没多大惊讶,而是更加谨慎的追问,“何以见得” 杨医正则道:“回太后,止吐药丸分很多种,有脾胃失和而呕吐的,有受刺激而精神不济而呕吐的等等,这孕妇止吐的药丸不同于别样,是在于这里头的用药讲究温和保守,毕竟用药过猛,会对孕妇和胎儿产生影响。太后给微臣的这些药丸,臣一闻就知道用途是什么,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才请方嬷嬷拿水来兑开。太后,微臣可以确认,这就是一味孕妇止吐的药丸。” 杨医正说完,后背已是冷汗涔涔。他虽恭敬的回着话,心思却在飞快的转着,这药丸铁定不是太后娘娘的,想来定是后宫某个妃嫔有孕了罢,但为何会在太后娘娘手中杨医正不敢细想。 梁太后没说话,拿眼瞟向李公公。 精明的李公公立即上前一步,“杨医正请随咱家来。” 杨医正朝太后叩了头,躬着身跟李公公退到厅外。然后站在宫檐下笑得和颜悦色,“虽说太后娘娘只是偶感微恙,但还是有劳杨医正费心。” 杨医正听完心下大惧,知道这是李公公在敲打自己不要乱说话,但见他一脸讪笑,放在杨医正眼中却像淬了毒汁般危险,连忙拱手作揖,“知道,知道。” 李公公满意杨医正的惶恐,在宫里当差谁又不惶恐呢 厅中方嬷嬷给梁太后重新奉上一盏茶,温声问,“太后打算如何处置王妃头一回操持中秋宫宴,要是有 个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这话可不是在为苏瑜担心,方嬷嬷是在变相告诉梁太后,人在宫里,最是下手好时候。梁太后却在想,“皇帝那里压着一张捷报,人才到连云就建了功,王妃又在京里怀了孩子,这两口子还真是热闹啊” “奴婢知道怎么做。”方嬷嬷服侍了梁太后几十年,深知她脸上每个表情的含意。 待方嬷嬷转身要去办差,梁太后突然叫住她,“你等等。” 方嬷嬷折回来,“太后还有别的吩咐” 梁太后玩着茶碟子里的止吐药丸,若有所思道:“她可不是个蠢人,这东西一不见,她就该猜到会在哪里出现。我若让她坐实她的猜测,目前于我而言可不是好事。” “那太后的意思。” “太后娘娘,肖三姑娘进宫来给您请安来了。” 李公公的声音打断了方嬷嬷,梁太后晦暗一笑,“替哀家分忧的人来了。” 方嬷嬷立即会意,将茶碟子里的药丸子收入袖中,本本分分站在梁太后身侧,看着肖三姑娘梳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牡丹髻,戴着掐丝琉璃珠花,一支蝴蝶碧玉流疏钗垂在耳后。身上穿着浅碧色绣暗海棠花对襟襦裙,行动间海棠花若隐若现,再加上她的妆容精致,巧笑嫣然,更显得人明媚动人。 方嬷嬷暗暗一惊,这可跟一向低调的肖三姑娘打扮不懂,太过引人注目。 梁太后看在眼里也很是疑惑,但她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你也来得忒早了些,可是想来我这里打秋风的” 肖美媛笑嘻嘻给梁太后磕了头,梁太后示意方嬷嬷扶起肖美媛。 方嬷嬷是服侍太后的人,肖美媛可不敢真叫她扶,在她将手伸过来时自己便起身,“臣女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太后娘娘了,原本想早些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可是自从弟弟走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臣女要在她身边服侍,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百善孝为先,你在你阿娘跟前服侍是应该了。”梁太后像模像样的嗔笑,又问起明夫人的身子来,“可看过大夫了还是请的御医去看的怎么说” 肖美媛脸上的笑敛了敛,又不敢全敛,怕惹太后不高兴,“请的是柳医正看的,说这病急不得,只能慢慢调养。” “那还是个富贵病,你就别担心了。”梁太后又示意方嬷嬷给她挪来锦杌,装作没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小心谨慎,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言道:“说起来你阿娘也是个命苦的,敏哥儿那么好的孩子就这样好端端的没了。” 第392章 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肖美媛半坐在锦杌上,本以为在这中秋团圆日子提起过逝之人会惹太后不高兴,没想到太后不但没不高兴,还顺着她的话同情起阿娘来,肖美媛心里稍稍安定,也就着这话题继续说,“阿娘最疼弟弟,总说夜里梦见他。” 梁太后长叹一声,状似无意的言道:“你弟弟就这样走了,也没给相府留个一男半女,如今你阿娘阿爹可就得全靠你撑着了。” 这话让肖美媛觉得很贴熨,“臣女做为女儿,自然要好好的尽尽孝道。” “说起来也是哀家对不起你,早先给你和王爷指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下堂弃妇来。”作为一朝太后,这话从梁太后嘴里说出很是不妥,可她看到肖美媛在听到下堂弃妇几个字时脸色的僵硬,便知她的内心能与自己的用意产生共鸣,“如若不然,你与王爷如今只怕连孩子都有了。” 肖美媛缴着手里的帕子,低下头的瞬间,流疏挂到她耳前,“太后娘娘,您。” “阿媛,你肯定在怪哀家当初默认此事吧,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连云七城是先帝的心病,如今朝堂上的武将要么年世已高,要么有勇无谋,想彻底将连云七城收回来,就只能倚靠王爷。” 这话肖美媛听起来有点儿不对味儿,细细一想,便明了梁太后的意思,“太后娘娘,您是说王爷拿此事要胁皇上” 梁太后又长叹一声,算是默认,“也不知那苏瑜给王爷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能叫王爷不顾生死的前往连云收复七城,哀家百年之后也是要去见先帝的,王爷既然这样有把握,哀家也只能牺牲你的婚事了。可哀家心里一直记着你呢,想着她一个二嫁妇人,见识浅薄,该好拿捏,然后随便找个错处给她哀家就给帮你处置了,但苏瑜这个人太过小心谨慎,连头一回操持中秋宫宴哀家都寻不到什么错处,如今更是怀了王爷的骨肉,哀家实在是。” “您说什么” 肖美媛打断梁太后的话,这属于大不敬之罪。可梁太后非但没气恼,还耐着性子解释,“我说苏瑜怀了王妃的骨肉,如今操持中秋宫宴又是如此妥贴,只怕今夜过后,她在京城地位将彻底稳住了。” 梁太后的话让肖美媛很不是滋味,一时间面露惊愕,很快又想起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后,又立即恢复从容,“臣女该死,臣女逾了规矩,太后娘娘恕罪。” 梁太后没有半丝怪责的意思,只道:“你的心思我例来都是知道的,不必惊慌,好了,和你说了大半天的话,我也有点乏了,今日阿珏也会进宫来,你素来与她交好,替哀家去迎迎她吧。” 肖美媛起身福了福,退下了。 方嬷嬷确认完肖美媛离开慈宁宫,才低声对吃茶的梁太后道:“太后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只是万一事情败露,她会不会反咬太后一口” “她不敢,肖相已经没了一个嫡子,她这个嫡女可不敢再出事,肖美媛不蠢笨,只是有时做事欠火候罢了。”梁太后像一只华丽高贵的猫,说完话后慵懒的靠着椅子,一副期待好戏的表情。 肖美媛浑浑噩噩出了慈宁宫,走了好长一截路才停下来。那是往坤宁宫的方向,她今天打扮得如此隆重,就是为了在坤宁宫偶遇皇帝的。 昨夜她睡意正浓,忽然被女使锦悠摇醒,正待她动怒,却听到锦悠说阿爹有急事寻她。 夜半三更寻她,肯定是出大事了。她不敢怠慢,起身任由锦悠收拾,然后匆匆赶往书房,然后,她到了的阿爹像是突然老了二十岁,像个行将就木的老翁般颓凄。 肖敏失踪了。 这个消息五雷轰顶般在她头顶上炸开,令她震惊得脸色煞白,体内的血液比雪还凉冷。她惊恐万状的看着阿爹,问他可有方向寻找弟弟,阿爹摇头的瞬间,她的心沉到谷底。 “阿媛,家里的天怕是要塌了。那些掳走你弟弟的人肯定将他藏得极深,只待一个发作机会,便会叫阿爹我永无翻身之地。明日你和你阿娘找个借口离京吧,别等咱们相府头顶上悬着的剑掉下来后就来不及了。” “阿爹,会不会是吕家的人干的”阿爹在朝堂上有些什么政敌,这个概念她模糊得很,再来她是个女儿家,外院的事她也干涉不来,只知道肖敏出事是因为吕家的大爷。 阿爹说知道出事就一直派人盯着吕家,但吕家毫无动静,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知道是吕家干的还有个对策和防范,可吕家一直没动静,要么是吕家沉得住气,要么就跟吕家没干系。后者比前者更令他不安。 “不,我不走,阿娘阿娘是不是也知道了”肖美媛急切的问。 肖禀坤点点头,“得到消息,又惊又惧,让嬷嬷扶回去歇息了。你听话,明日带着你阿娘还有祖母离开京城。” 阿爹肃冷的描述声音听来很吓人,但肖美媛却不肯轻意离去,“阿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肖禀坤沉默了。 他的沉默在肖美媛看来即是还有出路,她这才想到这样的大事不该她女眷插手,就算要通知也会等到天亮再告知,可阿爹半夜三更叫她来了,说明他需要她做什么。而且得提前准备,否则时间来不及。 “阿爹,您想女儿做什么” 不愧是他肖禀坤的女儿,有胆识有气魄。他没立即作答,而是又默了一默,“你可知道你弟弟的事情一发,咱们相府就是抄家灭族之罪。” “阿爹您为朝廷鞠躬尽瘁几十年,陛下真会做得这么绝么”肖美媛有些不信,他的阿爹是朝廷肱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事情尚未发作,会出现什么紧急的情况还不好判断。就算陛下有心偏私,但悠悠众口,陛下要做明君,牺牲我们一家子又有什么打紧。”肖禀坤声音疲惫加坚定,“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可咱们宫里没人,那些手中有权的阉人绝不会触犯陛下的逆鳞。” 肖美媛被这件事的严重后果给惊怕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阿爹的意思,“阿爹是想让宫里有个咱们府里的人可是一时半会儿,谁会。” 肖禀坤目不转睛的盯着肖美媛。 肖美媛倒吸一口凉气,若说不明白阿爹的意思,那真是白费阿爹的苦心教导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鞋尖尖,心里乱成一团麻。阿爹给了她两条路,要么带着阿娘和祖母明日离京,要么进宫伺机成为皇帝的女人。 前者,她怎么舍得京城的繁华这辈子她就没见过比京城更繁华富贵的地方。就算是她的祖籍之地多加富饶,在她眼中依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地方。 后者,她踌躇难决,“阿爹,女儿毕竟曾被太后指婚给王爷,再想去服侍陛下,这不是打太后的脸么而且别人会怎么看待此事” “现在别人怎么看待此事,咱们已经没那么多机会去思考了,至于太后那里固然难堪,可想度过眼下难关,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肖美媛还能再说什么呢 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寝房,肖美媛睁着眼到天亮。 今日中秋佳节,她知道皇帝会到坤宁宫与皇后娘娘一起用午膳,为不引人怀疑她的企图,她先到慈宁宫请安拖拖时间,等到差不到再告辞前往坤宁宫偶遇皇帝。但她在慈宁宫呆了不过半刻钟,就莫名其妙的出来了,然后被从太后那里得到的消息打击得浑身无力。 第393章 勾,引 肖美媛有些腿软,她往前看了看,那是御花园的一隅,走过去坐到一丛牡丹花旁,衬着她今日娇嫩美嫣的打扮,真正是人比花娇,花衬人美。 一阵香风拂过,带着不远处湖面的清凉之意,肖美媛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适才在慈宁宫,太后那一席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太后还是想收拾苏瑜的,只是苏瑜处事太谨慎,叫太后抓不到任何把柄,这才无从下手帮不到她。 且不说梁太后,自己又何偿不是派去盯着王府动静的死士,只要苏瑜出府她就能得到消息。可苏瑜就像专门防范她似的,极少有落单的时候。就算有落单,她所在的位置也不容易动手。 现在她怀了身孕,而阿爹又让她选择了后宫之路,就算太后再有心搓合,只怕这辈子她都与王爷无缘了。然而,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苏瑜坐稳摄政王妃的位置,还为王爷生儿育女,她做不到容忍。 眼看着就要午时了,再不到皇后宫里请安,遇到皇帝就有了刻意之嫌。肖美媛心下纠结万分,乱成一片。又想到阿爹的殷殷嘱咐,肖敏下落不明,相府的前程危在旦夕,肖美媛忍不住抽泣起来。 “是谁在那里哭” 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如鸭公的尖细声,吓了肖美媛一跳,她慌忙起身望去,竟见一袭明黄飞龙的身影立在不远处,那人威仪棣棣,相貌不凡,随侍在他身边的太监侍卫被天生的贵气逼得大气都不敢出。 肖美媛进宫参见过不少宫宴,也曾偷偷打量过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龙颜,却从未与之对过太多的话。此刻出现得如此突兀,脑海里浮现出阿爹的嘱托,又喜又悲。顾不及那么多,肖美媛匆匆来到御驾前,婀婀娜娜的跪拜下去,“臣女肖美媛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这是肖三姑娘。”随侍在皇帝身侧的太监毕公公略微躬身回话。 皇帝低眼看着肖美媛,牡丹髻,虽是低眉垂眸,却是生得娇妍韶华,细嫩的脖颈擎着妩媚动人的五官,再添上她眼角点点惹人心碎的泪痕,他认为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捧在手心里宠,他的那个小皇叔肯定是品味特异,否则怎会舍得撇下这样的极品美人却要一个二嫁弃妇。 “你在这里哭什么”皇帝对肖美媛极有好感,更何况她是一朝权臣贵女,多加青睐于他的江山而言总归是好的。 听见天子的声音如此之近,肖美媛磕了个头,柔柔软软的言道:“回陛下,家母近日缠绵病榻,今日中秋宫宴不得入宫给太后c皇后以及陛下请安,臣女虽是入宫,心下却忧思不已,故此在垂泪,岂料竟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百善孝为首,三姑娘思母甚切,朕岂会怪罪,平身吧。” “是。” 肖美媛缓缓起身,望着皇帝含泪带臊娇羞一笑,直看得皇帝心下发痒,眼神微滞。毕公公对这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全放看在眼里,他几乎可以断定肖三姑娘在此垂泪,明着思母,暗为巧遇罢。 “臣女现在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耽误陛下了。” 说着,作势要盈身告辞。 皇帝立马言道:“朕也要到坤宁宫去陪皇后用午膳,那便一起走吧。” 肖美媛没想到事情发展如此顺利,心下庆幸的同时又有几分心虚。可不论如何,她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否则若大的肖府就要屋倒楼倾。 毕公公是很有眼力劲儿的,他领着随侍众人不紧不慢的与走在前面的皇帝和肖美媛保持距离,他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有预感这宫里又要添新人了,只是没想到肖三姑娘没能嫁进摄政王府,最后有可能还是花落皇家。 往坤宁宫的方向有一条用菊花布置的弯道,菊花的香味带着清苦凉意,皇帝不是很喜欢,他皱着眉加快脚步。 心思一直在皇帝身上的肖美媛自然发现异常,壮着胆子怯声问,“陛下,您是怎么了” 皇帝边走边道:“朕不喜欢菊花的味道。” 肖美媛沉默了,跟紧皇帝的脚步,出了那条弯道才开口,“陛下恕罪,据臣女所知,太后娘娘却是极其中爱菊花的,求您千万不要迁怒这菊花而惹太后娘娘不高兴。” 今年中秋宫宴是谁布置的,满京城皆知。按说肖三姑娘与摄政王王妃的过节是个死扣,在知道自己不中意菊花后居然想着以孝为名给摄政王妃开脱。此刻皇帝心下对肖美媛好感倍增,一瞬间几乎到了福至心临的地步。这个名满京都的贵女是太后娘娘曾赐给摄政王的王妃,据他所知那道赐婚的懿旨小皇叔根本就没接。肖三姑娘却是痴心不悔,一直等着小皇叔回心转意。岂知到了小皇叔娶了个二婚弃妇,将她彻底伤透。事到如今,她居然还如此善良的为他人着想,这份心胸 ,这份淑娴,就不是普通贵女能做到的。 毕公公领着随侍渐渐与说话的两人拉开一段长距,精明如他,知道自己这会子该怎么不去碍皇帝的眼。 皇帝微微侧身,看着肖美媛的视线有些许炽热,她美丽的脸庞因为顾虑添了几分愁绪,这几分愁绪徒然像丝线轻轻地缠住他的心房。虽然后宫也有不少妃嫔劝他要仁慈孝顺,但大都是言语恭逊,像是在胸中稿复千遍,说出的声音也是没有颜色的,不像眼前的姑娘,声音和表情透着真挚和浓浓的担忧。 “你多虑了。” 天知道肖美媛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敢直视当今圣上,在得到皇帝一句温柔的话时,悬在心上的巨石才缓缓放下,她更知道此时该示弱了。 倏地跪在地上,一脸惊恐,“陛下恕罪,阿媛又冒犯陛下了。” “自古忠言逆耳,再者你是好意,朕若好坏不分,岂非昏君”且说,伸出手,扶起肖美媛。 肖美媛穿着纱衣很是轻薄,在感受到皇帝的触碰后,那被接触的地方被烫得发抖,紧接着,她的脸红得娇美若霞,再次鼓足勇气,眼睛盈盈润润的看着皇帝,若有若无的显着忐忑的期待,吐词肯定,“陛下是四海之主,是千古明君。 皇帝愈发觉得这个肖三姑娘不仅美得不可方物,说出的话也这样讨他欢喜。心里一时痒痒的,一时没注意嘴皮子,说出这么一句孟浪的话来,“明君又如何,恐怕在肖三姑娘眼中,始终比不上贤王。” 这是指宣祈呢。 肖美媛乍一听到皇帝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扬起一抹醉人心神的笑,想将眼前这个权力至高点的男人彻底圈进她练习千百遍的笑容里,“陛下是陛下,王爷是王爷。臣妾不求陛下青睐,但王爷已经娶了王妃,不敢欺瞒陛下,臣女也只是普天之下的饮食男女,心中有中意的男子就会为他喜,为他愁,为他苦,为他笑。可如今这个中意的人娶了旁人,臣女也该收起那些自不量力的情绪,彻底斩断过去,毕竟人于一世,草木一秋,臣女这一辈子还很长,若执着于一个心里没自己的人,为他难过为他伤,臣女的阿爹阿娘看见得有多难过啊,臣女不想阿爹阿娘难过,只想找一个心里有臣女的人相伴一生。” 她竟对他坦露自己的心声皇帝愈发觉得眼前的姑娘十分光明磊落。“你说的话句句是道理,而且你能想得这样透彻,足见相爷对你教导有加。” “阿爹是陛下的臣子,一生都在为陛下尽忠,臣女是女流之辈,既不能入场科考为官分陛下分忧,也不能提枪上马为陛下保守家国,只能在小小的方寸闺房中谨守本分,不让阿爹为臣女担心,更不能让阿爹因为臣女的行为有失于朝政。” 她是如此的谦卑,如此的知礼懂事,小皇叔真是瞎了眼,那个二婚弃妇连肖三姑娘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皇帝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快到坤宁宫时,皇帝问得随意,“肖三姑娘可中意皇宫” 肖美媛面上不显,心里却很唏嘘,适才她对这个男人的笑,对这个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原本全是为了宣祈而练习的。罢了,他娶了苏瑜,苏瑜如今又有了孩子,太后似乎又对摄政王府有所忌惮,不论如何,她的命运也该朝前滚一滚了。 假装听不懂皇帝的话,肖美媛顾左右而言他,“臣女之前也时常进宫陪伴太后娘娘,臣女很喜欢太后娘娘宫里的榛子饼,那是臣女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说这话的肖美媛,唇边挂着俏皮的笑,笑容里又噙着几分妩媚之色,皇帝很不舍得移开眼,在移开眼时,心里便有了主意。 到了坤宁宫,皇后见皇帝与肖美媛一前一后一起进来,心里浮现一丝异感,但见皇帝神色无常,又觉自己多虑。 皇帝在坤宁宫喝了杯茶,吃了块点心就走了。在此过程中,皇后发现肖美媛比平时更懂规矩,举止也更加拘谨,料想是皇帝在此,她有所顾虑。 午膳后,苏瑜歪在美人榻上歇息,有人来请示时就睁开眼应付,无人时则闭眼假寐养神。宫里摆了冰,仍炎热得人心浮气燥。苏瑜单手撑着头,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袁嬷嬷拿着绣有水仙花的玉柄团扇轻轻为苏瑜扇着,一边观察苏瑜的脸色,以备发现异样时好即时反应。“下次这样的事,姑娘定要想法子推掉。”王爷一走经月没有消息,自己姑娘如履薄冰的怀着这个孩子,都不容易呢。 苏瑜脸色清寒,半睁着玉眸,眸色情绪薄淡,“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既遇此境,哪里又能防得住稍有不慎就叫人起疑,你看着吧,咱们不出这门,外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算计咱们呢。” 袁嬷嬷又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外头,这雪娇怎么还没回来“姑娘,午膳用得少,要不奴婢再侍候用些吧。” 苏瑜摇摇头,她也在等雪娇。药不来,吃了还得吐,多吐几次,周围到处都是眼睛,就在梁太后那里彻底坐实了。不,或许现在已经坐实了 。 雪娇是在苏瑜用了半盏茶后回来的。 服了药,苏瑜觉得好些了。 但雪娇几番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让苏瑜的心悬起。 “有话直说。” 雪娇瞥了一眼蝶依,蝶依会意折身出去守门。 雪娇说:“肖敏之事已发,现如今相府利用大理寺编了个借口,正到处找人呢,红袖招也被大理持的人给围住。” 楚环暴露了。 第394章 嫣如失踪 肖相反应如此过激,该是急切想知道儿子肖敏的下落吧。 “奴婢回府取药正巧碰到集芳馆的嫣如小姐进城了,走出集芳馆却又突然失踪了,阿萝急得跳脚,又不敢闯宫见王妃,这才想通才集芳馆的伙计想法子找到王妃想法子。” 雪娇的话令苏瑜面色一沉,室中煞时一片清冷,袁嬷嬷连手中的团扇都忘了扇。 “阿萝还说旁的了吗比例见过什么人,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苏瑜问得急了,整个人都坐直起来。 “奴婢紧赶到集芳馆见过阿萝那丫头了,说嫣如小姐很久没有楚环小姐的消息,想进城来看看,先到集芳馆落脚,选了几块料子。嫣如小姐先离开,阿萝因拿料子晚了几步,可等她一出集芳馆,原本以为会在门口等她的嫣如小姐却没半个人影。她回头将料子搁下,周围找了一大圈,又在集芳馆等了很久,也没见嫣如小姐回去,她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所她所言,她们没见过什么人,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嫣如肯定遇到什么事了。 苏瑜借着袁嬷嬷伸来的手,起身在室中缓缓度步。今日的她青丝绾了个流云髻,两边耳朵上垂着一粒小小的粉色珍珠。珍珠色泽圆润,大方静谧,一如她这个人,有一种从容静雅的美丽。 先想到嫣如进城做什么她姿容出众,在碧落庄养的这几个月愈发的不落俗,倏地出现在大街上,对她的美貌怀有恶念的匪徒不在少数。可今日是中秋佳节正日,五城兵马司和巡房营为维护治安,肯定派了不少士兵巡街,哪个敢青天白日掳人 可嫣如的确是失踪了,不会无故失踪。又想到雪娇说大街上又正发生着什么她驻足斜眸问,“你可有遇见到大理寺是如何搜人的” “奴婢忧思着王妃的身子,不敢在城中多作停留,但委实也是遇到了。据说是因大理寺监牢有罪犯供出楚环小姐是一起案件的一名要犯,这才下了海捕文书,誓要将其捉拿归案。”雪娇想了想,突然道,“大理寺的人几乎人手一张画相,也只对着街上的女子比对,只是奴婢没见着那画相上画的是什么,但依目前的状况来看,该是楚环小姐的画相无疑。” 苏瑜一听,眸色愈加沉敛。 雪娇也趁机道,“会不会是因为嫣如小姐看到了那画相,上前与大理寺的人理论,被抓进大理寺去了” “极有可能,事发突然,也只有大理寺敢当街抓人了。”苏瑜沉思少许,言道:“嫣如不是普通的寻常女子,被抓进大理寺不可能没有声响,雪娇,你再出趟宫,先到大理寺打探一下,实在是没有再去趟寅国公府找世子爷,让他帮忙找找嫣如的下落,有消息立即回我。” “是。”雪娇曲膝退下。 蝶依重新走了进来,递来水让苏瑜将止吐药丸吃下,袁嬷嬷为她顺着胸口的气,“这一天天的,真是不消停。” 苏瑜唇边噙着淡淡的笑,那笑容里有几分凉薄和孤单,“这都已经快半下午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袁嬷嬷没接话,但脸上很是担心。 苏瑜说:“蝶依,这是在宫里,真想害我也不敢明目张胆。我料想着肖敏一失踪,相府为自保定会寻求后路,可是会怎么做我一时猜不到,你去宫里转转,看看相府可有人入宫,入宫后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是。” 蝶依一走,袁嬷嬷的精神更紧绷了,“都说这皇宫如何如何的美不胜收,富贵荣华,叫奴婢看啊,这分明就是一虎狼窝。” 透过窗棂的阳光里跳跃着些许尘埃,映得满室光辉,苏瑜失笑,“嬷嬷只在府中要求下人们谨慎行事,管好嘴巴。这可是皇宫里,规矩更大,你却说得这样顺口。” “奴婢自知失言,是奴婢心中太过不忿罢了。” 宫外的消息没有宫内来得快,半柱香时辰后,蝶依上覆苏瑜,“肖三姑娘进宫先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没坐多久又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今日宫宴,按礼能进宫的女眷都会到这两处请安,听起来没异常,但苏瑜不相信相府,不相信肖美媛会因昨夜之事无动于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妃所言即是。”蝶依曲了曲礼,言道:“奴婢打听到肖三姑娘离开慈宁宫后,意外碰到皇帝陛下,本该远避的肖三姑娘,竟跟陛下一起到坤宁宫去了。” 苏瑜闻声,心下猛然一跳,熟知某些先机的她倏地意识到什么。 那一世肖美媛就算没能成功嫁进摄政王府,却是进宫做了主子娘娘的,至于她是怎么爬上的龙床她不得而知,可如今这情况进展与那一世就要重合。若真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这一世肖三姑 娘自荐枕席,是她逼迫的。 这下子事情复杂了,是她大意了,没想到相府为保不屋倒楼倾抛出肖美媛的美色,偏偏据说皇帝在肖美媛成为宫嫔后对她青睐有加,而她也荣宠不衰,就算她在摄政王府放了一把火,皇帝也并未将她如何严惩。 “你可有探听出皇帝对肖三姑娘的态度如何” 蝶依也发现事情不对,眉头微蹙,“奴婢打探到的消息是陛下对肖三姑娘似乎很中意。” 苏瑜是能肯定蝶依的消息来源,毕竟宣祈不可能没在宫里埋暗桩。 如此说来,皇帝已是对肖美媛有意了,大有可能趁着今晚盛事宣布纳肖美媛。若真让肖美媛得逞,她再抛出肖敏还活着的事,固然会引起喧然大波,可同时也会打皇帝的脸。 惟今之计,只有在皇帝纳肖美媛之前将相府的事发作出来,方能不伤皇帝颜面,毕竟她可不想今晚之后再添多一个明面上的敌人。 “蝶依,事态有了变故,我又不便露面,你在宫里多走动走动,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子,一定要让工部尚书吕中信知道皇帝有意纳肖美媛为妃嫔,且极有可能会在今晚宣布,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蝶依思索着应下了。 宫里越来越热闹,今日的宫宴场一如继往安排在御花园的听澜水榭,眼见着日光越来越偏西,窗棂处的光影渐渐变黯,雪娇回来了。 雪娇带回的消息让苏瑜心下焦虑,“这么说人没在大理寺” 雪娇颌首,“奴婢明着往大理寺打探过,也暗中进去观察过,嫣如小姐的确没在大理寺中。” 那么人去哪儿了青天白日能将嫣如不着痕迹的掳走,来头肯定不小。“世子爷那里怎么说” “世子爷和寅国公夫妇赶着进宫,奴婢找机会向世子爷提了提,世子爷答应帮忙,但目前尚未有消息传来。” 有萧景仁帮忙,找到嫣如应该是迟早的事,可不妨碍她为嫣如担忧。“你见着世子爷他可还有说旁的什么” “说人很安全,让王妃不用担心,还说吕尚书知道肖公子还活着,气得浑身发颤,已经迅速写了一封奏折要在今日宫宴上当众面圣,揭露相爷视律法为无物,欺瞒圣听的忤逆大罪。” 肖禀坤得到肖敏失踪的消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怀疑事情是吕尚书干的,只怕吕尚书周围就埋伏着不少相府死士,妄想伺机寻找到肖敏的下落好化被动而主动。又挑了肖美媛利用美色去接近皇帝这条路,看来是真不愿抱头逃命哩。 也是,泼天富贵和权势,他真能放弃就不会有梁太后嫁进皇宫的事了。 “也不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肖三姑娘先前进了慈宁宫,有没有跟太后提及。”苏瑜端起茶,幽幽的呢喃了一句。 蝶依若有所思的言道:“王妃说笑了,纵子伤命,事后还行偷梁换柱无视律法的行径,纵使肖三姑娘再在太后娘娘面前得脸,也不可能放任一品朝臣打皇帝脸的事情发生。” 第395章 唯恐天下不乱 苏瑜笑笑没说话,蝶依并未分析错,但凡是有个万一呢。毕竟肖禀坤与梁太后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风花雪月,梁太后念旧情,真替肖相出头也未尝不可能。只是若由肖美媛代他向太后陈情,她就不信肖美媛心里不嘀咕不好奇。毕竟一个内命妇,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外臣,向上捣三代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凭什么呢 “启禀王妃,太后娘娘有旨,请王妃去御花园呢。”袁嬷嬷拦住外头的宫女,进来传话。 苏瑜低头,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 蝶依和雪娇突然跪在地上,异口同声言道:“奴婢定会好好保护王妃。” 御花园,听澜水榭附近景致怡人,舒展而不呆板的葱郁松柏,玲珑别致的花丛矮树,无不彰显着盎然生机。飞檐笼翠的宫室檐角,落日的光辉映在金黄的琉璃瓦上,神气雄伟极了。 一袭碧蓝对襟裙诰命服的冯夫人与一袭翠青绣有四季团花诰命服的刑夫人两携走在宫道上。两人低眉浅笑,谈话间皆是歉然和坦诚。 “原想着能你与结为儿女亲家,咱们两家更亲近些,没想到这两个孩子都。”冯夫人轻轻拍着刑夫人的手,话未说完,满是遣憾和无奈。 刑夫人也紧了紧她的手,“咱们虽说都是一番好意,可儿大不由娘,强扭的瓜不甜,毕竟往后过日子的不是咱们这些长辈,罢了,做不成亲家,咱们就让他们做兄妹好了,反正我看我家那小子也与你家远哥儿亲近。” 这两位夫人自打两家的事情闹开后还是头一回相见,自然要拉在一处说开,就怕彼此心里咯应落下点什么,影响两家在朝堂上明里暗里的利益。 “听到姐姐你这样说,我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能落了,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眉姐儿被罚跪祠堂一直跪晕过去她老子才松口。”实则岳云眉跪祠堂除了膝盖别的没遭什么罪,虽说将军罚她不吃准喝,但都是明面上的,又有芳姐儿不时去探望,那个鬼灵精哪里能饿着据她所知,是她膝盖跪痛了,装晕。此时冯夫人的话里虽然有夸大的成份,但她见过岳云眉从祠堂出来后的膝盖,也是破了皮的,心也痛呢。 “唉呀。”刑夫人很配合的捂嘴惊呼,“岳将军也是,他自己到我们府里已经请过罪了,怎么还将眉姐儿罚这么重姑娘家家的,祠堂那种地方又阴冷,可别坐下什么病才是。” “说到这事儿,我还真觉得不好意思,本来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这两个孩子没有缘份,按说没个对错,可是你家却让我家先提了提婚之事,好姐姐,我真是担心往后万一羽哥儿的亲事上有什么闪失,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冯夫人的话万刀戳刑夫人的心肺管子,她何尝不知这事闹开后的影响,但他家老爷有了决断,她又能怎么样呢只能忍痛在冯夫人面前说场面话,“我家羽哥儿是男子,这事断不能叫你家眉姐儿受委屈。”再来,他家羽哥心里有人在先,始终在岳家人面前低了一头。 这二人你客气来,我客气去,眼见着走出宫廊,往听澜水榭的位置走去。越靠近听澜水榭,能进宫的外命妇越多,成群站在一起低声说说笑笑,气氛很是和谐。 直到有人喊出来,“这不是冯夫人和刑夫人么你们俩居然还能这样融洽的走在一起,可真是太好了,我真怕在宫里见着你俩打起来呢。” 自从在镇远候府上与岳家退了亲,史部右侍郎家的郭夫人就算是彻底与岳家撕破脸了,虽然表面和和气气,但私下没少怼岳家忘恩负义。 “郭夫人说什么呢,我们好好的,打什么打”刑夫人没冯夫人那么心直口快,遭抢了白。 “前几日你们两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谁不议论”郭夫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始大嘴巴,“说起来,刑夫人,你家羽哥多么好的孩子啊,竟遭岳家姑娘退了亲,这满御花园都是重亲宝眷,被人退了亲的孩子,谁要与你家结亲不都得顾虑顾虑了么” 今日入宫的贵女不少,刑夫人正想借机相看,被郭夫人指名道姓一说,刑夫人的脸可想而知有多难看,气得说不出话来。 冯夫人是武将之妻,自然有几分脾气,一听郭夫人挑拨离间,心里的火蹭的向头顶冒。而且因为郭夫人刻意的大嗓门,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她家眉姐儿,攻击她费尽心思安抚的刑夫人,这口气可没那么容易咽的。 “郭夫人你是长辈,怎么能这么诋毁我家眉姐儿呢难不成是你心里忌妒,毕竟我家眉姐儿好歹议过亲,你倒是想议也没人接招呢。” 镇远候府的花宴上,是她亲口说不与岳家结亲的,事情虽说过去了很久,但难保不被人突然记起来打她的脸,何况她家恒姐儿的亲事一直是她的心头 恨,倏地被冯夫人戳心,郭夫人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黄国公府的张夫人素来与郭夫人交好,见她败下阵来,一张脸涨得绯红,出言帮衬,“冯夫人你也是长辈,就别含沙射影欺负小辈了,没的叫人瞧见笑话。” 冯夫人望着张夫人冷笑出声,“现在怕丢人了,可是郭夫人她自己扬声大气,害怕旁人听不见似的找我们说话的。” “近日城中的确传着许多谣言,郭夫人提及此事定是没有恶意,只是想关心关心罢了,冯夫人你如此咄咄逼人,可就有失大将嫡妻的风范了。” 这个张夫人真是能说会道,居然贬她没素养不贤惠,冯夫人可不惯她这脾气,“你刚才一直站在郭夫人身边呢,她说什么话,话里什么意思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你护短也要护对时候好不好” “你。” 这回轮到张夫人尬尴了,她悄悄睨了郭夫人一眼,收了声。 她是来笑话冯夫人的,没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郭夫人道:“看冯夫人这一副盛气凌人不饶人的态度,就知道你家眉姐儿被人教养成什么事儿。刑夫人府上的羽哥儿被退婚固然亲事不易,我看你家眉姐儿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吧,还是说你家眉姐儿是捡到什么高枝了,看不上白府的羽哥儿才退的婚” 这郭夫人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字字诛心啊 “郭夫人,慎言。”刑夫人气得手发抖,她羞辱眉姐儿就非得带上羽哥儿么 “刑夫人你怕什么莫不是事情真如我所言这般若真是这样,你家羽哥儿可就太委屈了,今日既在宫里,自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你做主,为了你家羽哥儿的婚事前程,可不能叫岳家就这样囫囵过去。” 刑夫人脸色一白,闹到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里万一查出些什么,他们家的脸岂不是要丢尽了“不必了,两个孩子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做兄妹,我家羽哥儿哪儿来的什么委屈郭夫人你操错了心。” 冯夫人自然也不乐意郭夫人这套说词,这是在质疑她家眉姐儿的品性呢,“呸,枉你身披诰命,却这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是要毁我姑娘的名节呢,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不信了,你家眉姐儿真的干净。” “你。” “哎呀,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冯夫人正欲答郭夫人的话,突然被一道饱含笑意的声音打断,众人寻声望去,见寅国公嫡妻,萧景仁的母亲玉氏穿着诰命服饰款款走来。 第396章 玉夫人的主意 玉氏的娘家是克守云南的异性王,嫁的人家又与给皇家结亲的寅国公府,地位自然比寻常的夫人超然一些。玉夫人的脾性在京中贵妇圈里尚算温顺和气,但谁让她有个一言惊人的儿子故此与她接触时,纷纷不敢再亲近熟络。此刻众人见着她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原来是玉夫人,我好像头先见着您往慈宁宫去了,还以为您会和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一起来呢。”礼部侍郎府上的洪夫人客气的与玉夫人寒喧。 玉夫人一见她说笑,脸上立即乐呵呵的,“太后娘娘业已动身,只是我先过来而已,这人还没到呢,就听见这里这么热闹,都在说什么呢莫不是在讨论摄政王妃请了哪个戏班子进宫余兴” “正是呢,只是冯夫人和郭夫人各有所好,这才争执起来了。”洪夫人打着哈哈。 玉夫人明知她胡说八道,也愿意她打这个圆场做这个和事佬,“我倒是听说摄政王妃请了三个戏班子进宫助兴呢,里头肯定有两位夫人的心头好。现在还等什么呢,咱们快往前去找准位置吧,迟了好位置可就不能饱眼福了。” 玉夫人一席话立即让在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不少,众人极为配合的笑起来,然后转身往搭戏台的方向去找位置。 郭夫人也由张夫人和洪夫人拽着走了,只是临走前狠狠的刮了冯夫人一眼。 冯夫人气不过,对刑夫人言道:“你瞧瞧你瞧瞧,这都是个什么人啊她家老爷的确多年前曾救过我家将军,可不与我们岳家结亲也是她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怎么她家恒姐儿嫁不出去,全都是我岳家的过错了呢每次见着我不是冷着脸,就是假笑着虚与委蛇,我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你啊,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玉夫人走了一步靠近冯夫人,对刑夫人说,“知道郭夫人是个炮仗脾性,见着了饶着走不就得了” 刑夫人无奈的笑道:“是我们一直说着话没注意到郭夫人,也是她自己先搭话的,我们两个倒想避开,只是她言词咄咄,实在不成体统,我听着都恼呢。” “那倒是我错怪了。”玉夫人目光殷殷泽泽的看着冯夫人,“你家眉丫头还好吧,我瞧你们俩家也没因此事受什么影响,等这阵风多吹吹,总有旁的事压下去。” 玉夫人突然问起她家眉姐儿,冯夫人心里一跳,她想到了那个样貌出众,身世不凡的世子爷,可想起这人的同时,也想起他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来,莫名的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那丫头啊,太不懂规矩,被她阿爹罚跪祠堂跪了好久,现在还没好利索呢,所以我拘着她在家休息,没让她进宫来凑热闹。” 这是在暗示说眉姐儿她没教好,行事不妥呢。方才还在为自己姑娘的名节与郭夫人置气,这会子倒自己臊起来。但玉夫人一点儿也不奇怪,谁让他有个名声在外的好儿子呢,只要她对谁家姑娘露出一点好意,立即就被让人警惕。 但今日她之所以会主动为找冯夫人搭话,还真是因为她的宝贝儿子。 几天前儿子陪她出城进香回来,在芙蓉楼里用点心,她无意中发现儿子莫名的盯着一个方向看了好久,然后她悄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了岳将军府上的眉姐儿。 她当时心情很激动,问他,“是不是看到眉姐儿了。” 儿子很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人家可是跟白太蔚府上有婚约的。” 当时她也心情低落呢,想着儿子终于开了窍,想着就算是有婚约在身,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她当阿娘的也是能豁出脸不要去抢的。只是还没等她付出什么行动,街里坊间就传出白家与岳家退亲的消息。天知道她得到这个消息有多么高兴,不论是出什么原因这两家的婚事黄了,她都很庆幸,真是太好了,不用去抢亲了。 如今见刑夫人与冯夫人两人还这样亲近,那肯定不是两个孩子各自的人品有什么问题,她可以大胆为她儿子求娶媳妇了。 “宫宴是恩典,但身子更重要,改日我到府上去看看眉姐儿,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好好和她说说话了呢。” 冯夫人当即听得毛骨悚然,几乎是本能的拒绝,“这万万使不得,玉夫人您是长辈,哪儿有长辈去见晚辈的道理您要是真想眉姐儿,我改日叫她到国公府给您请安罢。” 玉夫人知道冯夫人这客气的话里其实拒绝的意味占多数,但她为了儿子的媳妇,乐意装傻充楞,甚至表现得很期待,“好啊,再这不久就是重阳了,那日我正好在家要办个赏菊宴,务必请让带着眉姐儿到我府上走走。” 冯夫人抿嘴笑了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敢情好,听说去年国公府出了一株菊花王,不知今年可有幸见识” “怎么没有,我都让府里的花匠直当眼珠子似的侍候着呢。” 冯夫人与玉夫人两人有说有笑走在前头,落后两步的刑夫人却觉得这氛围有些诡异。 莫不是玉夫人瞧着将军府的眉姐儿了 联想到世子爷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刑夫人心里此时对岳云眉仅存的那点儿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且说苏瑜与雪娇蝶依路过几排矮墙,墙外笑声不远不近传入耳中,墙里的花香却也阵阵扑鼻。心里有事,苏瑜有些心不在焉,直接雪娇提醒,她才看到肖美媛与李楠和严琳说说笑笑走来。 肖美媛在看到苏瑜时脸色微滞,但很快被浮上的笑意掩去。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深藏仇视,只是从前有几分无可奈何,现如今却是闪着得意志满的光泽。先前从坤宁宫出来,她就彻底想通了,一旦她成为皇帝的女人,苏瑜身份再高贵,也贵不过她去,她的男人是天子,她的男人见着得下跪磕头,只要她得宠,只要她有手段爬得快站得稳,苏瑜见着她也得下跪磕头。一想到那个解气的场景,肖美媛浑身都通泰,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和精神。 自从大相国寺出事,以她对长公主宣珏的了解,她对肖美媛肯定不复从前亲近。这会子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扬眉吐气的气场,该是觉得自己的嫔妃之路已经十拿九稳了吧。又往她身后看了看,有些意外没见着曲恒的身影。 “见过王妃。”三人站在苏瑜面前,施施然行礼。 她们没躲,苏瑜就更不可能躲了,她淡淡的笑了笑,“三位姑娘免礼,可是要赶着去听澜水榭看暖场戏” “是啊,王妃事多,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李楠曲膝,眼睛看着地面,话里对苏瑜的尊重显得很敷衍。 苏瑜懒得理会,她只注意到肖美媛,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某个地方看。“嗯,都去吧。” 三人让出路来,苏瑜先走了过去。 直到后头没有声响,苏瑜才溢露眼中寒意,也不知问谁,只道:“方才可见到肖三姑娘盯着我什么地方看” 雪娇和蝶依相视一眼,蝶依道:“奴婢注意了,她盯着王妃的肚子看。” 看来肖美媛去了一趟慈宁宫,收获不小呀。 “王妃,肖三姑娘会不会知道了”雪娇也觉查到事态的严重性,不敢掉以轻心。 第397章 梁太后的刁难 苏瑜缓了脚步,目光落在一株芍药上,那芍药颜色微紫,花衣层层叠叠散开,一只蝴蝶先落在橙黄的花蕊上,很快一只蜜蜂过来后,蝴蝶就被惊走了。“她知道什么不打紧,重要的是太后告诉她这件事有什么目的肖美媛知道后又会怎么做” 肖美媛爱慕宣祈,从她那一世火烧摄政王府的举动来看,多少有些因爱生恨的成分上,那么选择进宫嫁给皇帝,或许自己有孕的这个消息,是压垮她内心对宣祈的惦念的最后一根稻草吧,这就是她的一种报复手段。她现在在积蓄力量,期待彻底将她踩在脚底那一天,所以她方才才那么能沉得住气吧。 “我和雪娇一定会寸步不离的跟着王妃。”蝶依忧心冲冲。 “也不必这么紧张,她只要不玩儿阴的,今日宫中多的是眼睛,她不敢惹事打眼。”皇帝的嫔妃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出什么人品问题,肖美媛可就半点机会没了。 可就算这样自我安慰,苏瑜的心境依然好不起来。 在前去见梁太后的路上,苏瑜想了一路也没想到到底会是谁把嫣如给掳走。 等等,还有一个人是极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嫣如带走的。 “蝶依,一会儿到了听澜水榭,你帮我注意下耿将军是否在。” 好好的怎么提到耿将军蝶依又很快就想明白了,“王妃是说嫣如小姐的失踪,极有可能与耿将军有关” “我只是这样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具体的还得等萧景仁的消息。 她们等在御花园的一条主石道上,看到梁太后坐在凤撵上,头戴凤冠,尚未添白的青丝里斜着一支华丽的牡丹簪,一袭华美的太后制宫服裹身,配上她不怎么笑的表情,愈发的凌厉威仪。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苏瑜携婢跪拜在地。 梁太后的视线若有所思的从苏瑜的小腹上掠过,高高在上的声音飘下去,“今日累你操持这等盛宴,哀家和公主很是感激。” “臣妾既嫁入皇家,自然为太后娘娘和公主分忧,不敢当太后辛苦二字。”只要太后不直接开怼,愿意在明面上与她和平相处,她也是愿意虑与委蛇的。 “公主也算是出月子了,前几日哀家让方嬷嬷去公主府探望,她说想在哥儿百日时请你去吃宴请,到时贴子会派人送到王府,你叫门房的注意一下。”梁太后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似来,“你瞧哀家这记性,王府的莫总管可是在宫里服侍过的老人,为人最是谨慎不过了,想他在王府这些年,肯定将王府的那些奴才教养得个个都能独当一面,哀家真是白操心了。” 日头偏西,但日光依旧能灼伤人。梁太后四平八稳的坐在凤辇上,与跪在地上的苏瑜尽扯些没用的事,特别是她已经知道自己身怀有孕这事,谁让她又没公开呢活该叫人刁难。 “莫总管若是知道太后如此褒奖,定会对着宫中慈宁宫的方向,向太后您磕头感激。”吃了止吐的药,此刻身子除了疲惫和发酸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妥。梁太后越是这样为难,她越要强迫自己挺住。 梁太后点点头,像是对苏瑜这番说词很受用。她又慢悠悠的言道:“听说方才郭夫人和冯夫人两人在听澜水榭附近为什么事闹起来了,据说是为两个戏角儿。每年中秋宫宴宫里都会从民间请大家进宫余兴,不知今年你请的是哪几家” “回太后娘娘,臣妾安排的是广德楼的薛小蛮,还有吉庆班,如意班,柳梅坊这个戏班子连着助兴。”苏瑜不紧不慢的应着,没半丝不耐烦。 梁太后不免多看苏瑜几眼,如此沉得住气,真不亏是能在她面前叫板的女人。“如意班和吉庆班还有薛小蛮哀家都略有所闻,那个柳梅坊是几时冒出来的,能请进宫来,可不能马虎。” “太后有所不知,这柳梅坊是近半两个月才兴起的,唱旦角的叫赛锦红,玉江春是他的成名戏,很得眼。臣妾是想着年年都请那老几个戏班,今年就来点新花样,又真是个唱得不错的,讨太后您一笑一赏罢了。” 话说来这个份上,梁太后不得不喊苏瑜起身了。苏瑜没犯错,断不能让她一直这样跪着,否则传扬出去,她的清誉就要受损了,“罢了,起来吧,随哀家去瞧瞧吧,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蝶依和雪娇赶紧扶起苏瑜,默默跟在梁太后的凤辇后头。 两个丫头十分关心苏瑜的身子,苏瑜分别轻轻拍拍两人的手,示意让她俩放心。 来到听澜水榭,搭在御花园一角的戏台上,暖场戏已经开锣。诸多朝臣命妇分等级各自落坐,或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或对戏台上的戏子品头论足,随着戏剧剧情的发展,不少人沉迷其中,直到有太监唱 驾,“太后驾到。” 戏台上的戏立即停了,戏子与众朝臣命妇一样跪拜在地,山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梁太后落坐后,看着下头乌压压跪着的人头,笑道:“都平身吧,今日中秋佳节,哀家与众卿同乐,有些姑娘媳妇子还是年前宫里除夕宴时进过宫吧,别拘着了,怎么高兴怎么来。” “哈哈。”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有了梁太后这番话,现在的气氛似乎比先前更热乎似的,“谢太后。” “适才王妃随哀家一同前来,她说有个什么柳梅坊的赛锦红唱的玉江春是个极好的戏,说是近几个月才兴起的戏班,王妃特别推荐,也不知如今台上正唱着什么,若真是赛锦红就罢了,若不是就且换下吧,晚点再上,哀家想一睹为快呢。” 梁太后这番话听起来没任何问题,但其中有不少人听入耳中就觉得意有所指。堂堂摄政王妃怎会青睐一个新兴起的戏班和戏子,这其中的原由不得不让人思量啊 苏瑜心下微恼,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只见她往前站了站,冲着梁太后曲膝,“太后娘娘,臣妾本想卖个关子,可见太后娘娘已是如此高兴,臣妾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臣妾是听说太后娘娘年轻时娘家每办宴请皆会请戏班子,特别中意一个叫水无痕的戏子的戏,还曾评论说那戏子的声音当真若雾袭潭,水过无痕。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水无痕也不知了踪迹,臣妾多方打探,才得知水无痕已过逝,如今这赛锦红便是水无痕惟一的关门弟子,臣妾相信这赛锦红定得水无痕真传,不叫太后娘娘您失望的。” 在场众人在听闻苏瑜这番洗白自身的话后,只有两人面上不显而心下焦燥难安。 一个是相爷肖禀坤,再没人比他更清楚当年那个叫水无痕的人。他与水无痕相识于微,奈何命运捉弄他成了低贱的戏子。可他与梁太后幽会,哪次不是以梁太后爱戏为借口后来被发现了,水无痕当即被梁太后的父亲一剑刺杀,连尸首都拖到乱葬岗喂了狗,哪里来的什么关门弟子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这个摄政王妃是怎么知道水无痕这件事的 肖禀坤心中大为震憾,再见梁太后对摄政王妃的话表现得很奇怪,她那表情分明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就知道她与摄政王妃之间肯定有什么是他不知情的。 苏瑜话里的用意梁太后深有体会,这不过是她的你来我往罢了,更是在提醒她别太放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瑜的话不仅给自己解了围,还给足了自己里子面子,她不得不按住满腔怒火,扯开唇角笑道:“弟媳真是有心。” “能博太后一笑最好,臣妾这就安排,让柳梅坊的伶人先上。”实则她有些不舒服,想到别处去躲躲,顺便找萧景仁说说话,她方才看到他进来入座了。 第398章 针锋相对 瞧着苏瑜施然离去,那单薄却不失潋丽的身影像一团她无团拿捏的雾色,梁太后气得漂亮的丹寇深深陷入掌心,见了血还不知其痛。 一旁的方嬷嬷赶紧给梁太后奉上一盏茶,想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毕竟这么多人在场盯着,她与一个小小的王妃计较,实在有失凤仪端庄。 饮茶间,精冷的眼神下敛,她看到肖禀坤有意无意的看着她,那眼神中充满的疑惑和质问。梁太后将视线收回来,装作没看到,若无其事的见着戏台上旧戏人下去,新戏人上来。 苏瑜躲到观澜水榭的罩房里歇息,吃了茶用了点心才恢复点力气,可现在却不是松口气的时候。原本她想着有了身孕,迟早是藏不住的。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让人算计,才会化被动为主动,用心谋划,为自己和孩子闯出一条路来。 大相国寺仓促接下中秋宫宴,琐事之多罄竹难书,各方为难更是纷沓而至,为应付这些麻烦,她透支心力,仍不能保证今晚的盛况不出瑕疵。 想占得先机搬倒肖美媛这个总在暗中窥探,不知几时就会伺机咬她一口的危险存在。才会有肖敏之事曝露这桩天赐的好时机,可她不会坐以待毙,肖家亦不会,他们选择的自救方式献出肖美媛的美色。说起来宫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选秀了,对于已经审美疲劳的皇帝,肖美媛出现绝对是一股清流。可想而知一旦她进到后宫,会有多受宠。受宠就意味着会有子嗣,有了子嗣,就算将来肖敏的事再暴发,肖家会受创,但却不会断了根基。 “蝶依,这里有雪娇就行了,你快去找机会把皇帝有意纳肖美媛的事告诉吕尚书,务必赶在皇帝宣布前将肖敏还活着,肖禀坤徇私枉法的事捅出去。 蝶依曲膝离开,雪娇轻轻揉着苏瑜的太阳穴,“王妃可有好些若身子真吃不消,咱们不能病遁好了。反正王妃辛苦了这么久,身子累垮不会叫人生疑的。” “你傻了。”苏瑜无奈的笑了笑,“太后已知我怀有身孕,我病遁或许会给她制造作业害我的机会。” 雪娇想想也是,苏瑜又道:“我倒是忘了一件事,世子爷还不知道皇帝对肖美媛的打算呢,如今他与吕中信是绑在一起的,毕竟肖敏在他手里呢,一旦吕中信那里出现什么意外,保不定世子爷会受什么连累。” “王妃,您可不能将奴婢支走,世子爷是聪明的,肯定会见机行事。”雪娇说。 “可我也想知道他找到嫣如的下落没有。” “那就再等等吧,等蝶依回来了,奴婢再去。” 雪娇也是担心她,苏瑜想了想道:“咱们也不能一直不露面,皇帝和皇后娘娘估计要到听澜水榭了,咱们还是赶紧到前面去侍候吧。” 离开罩房,见着回来了,说了差事已然办妥,然后还提起了另一桩事,“奴婢碰到世子爷,知道王妃心急嫣如小姐的下落就上前问了几句,世子爷说他进宫前依旧没嫣如小姐的下落。” 苏瑜越来越担忧嫣如的下落。 “世子爷还说,他会继续注意嫣如小姐的下落,让王妃管好自己。”蝶依又补了这句。 苏瑜能脑补起萧景仁说这话时的表情,肯定很别扭吧。 “那你有没有跟世子爷说皇帝有意纳肖三姑娘的事儿”雪娇低声问。 蝶依摇头,“世子爷不是一般人,肯定会见机行事的。” 蝶依也相信萧景仁的处事能力,苏瑜再担心就显得奇怪的。 来到听澜水榭,戏台上赛锦红的玉江春还没结束,苏瑜朝梁太后曲了曲膝,“太后娘娘觉得这戏曲如何” 梁太后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赛锦红的确唱得出色。她旦笑不语,倒是一旁的方嬷嬷言道:“王妃适才离开得久了,不知道太后娘娘已经看了好多赏赐给赛班主,直夸王妃您会讨她欢心呢。” 好多赏赐 直夸她会讨人欢心 有了先头的不快,梁太后这是要将她架起来让人怀疑呢,还真是惹不得。 “能得太后喜欢就好。” “这是你专程为哀家请来的,哀家也觉得好,赏他岂不就是赏你” 瞧瞧人说的这什么话虽然戏鼓声声不断,但也有耳朵尖的,听着梁太后将摄政王妃与戏子相提并论,心里清楚这二人的嫌隙断然不浅。梁太后是谁能一路爬到太后的位置,宫里什么戏码没见过哪里会说错半个字 纷纷侧目想看摄政王妃如何接招,就见她巧笑嫣然,浑然大方的朝梁太后曲膝一礼,“柳梅坊是臣妾请来孝敬太后的,没唱毁了就是给臣妾长脸,太后您虽然赏了,但臣妾也高兴,自然也是要赏的。” 看得出来梁太后就是要将摄政 王妃与低贱的戏子往一处扯,但摄政王妃的反驳同样精彩。她先阐明这戏班因何会来,又说太后赏了她也要赏立稳自己的地位和立场,太后若再揪着此话题不放,就未免落了刻意为难之嫌,得不偿失了。 果然,梁太后只是笑着点点头,不再作声,好像很认真的在听戏。 苏瑜也收了声坐在她的位置上,也好像在认真的听戏。 观澜水榭就这样和谐了起来。 “皇上皇后驾到。” 按说今日这种盛宴,皇帝可以晚些来,毕竟日理万机,但皇后来得这么晚还真是有些奇怪,但她又跟皇帝一起出现,纵使梁太后想苛责也张不开嘴来,万一人家在侍候皇上呢 朝臣和命妇们统统跪地相迎,山呼皇帝万岁,皇后千岁。 皇帝和皇帝齐齐站在跪在梁太后面前,“儿臣给母后请安。” “都起来吧。”不论如何,皇帝是她这辈子后半生的骄傲,梁太后的表情因为看到儿子而变得柔和起来。 “谢母后。”皇帝恭敬起身,随即又转身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 一时间观澜水榭回声阵阵,皇帝和皇后分别坐于太后两侧。 众朝臣命妇起身又重新落坐,皇帝的视线打肖美媛身上一扫而过,肖美媛将眼中的痴迷和羞涩还有胆怯演释得很好。皇后之所以会来这么迟,就是因为被皇帝截住说了要纳肖三姑娘之事。还以为自己中午多虑,没想到皇帝真动了凡心。 皇后心里很纠扰难过,可她又能如何呢贵为皇后,她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但始终只是个要依附丈夫的女子。皇帝这样提,她连拒绝都没资格,还要高高兴兴接纳。说不憋屈,鬼才信呢。而且宫中多年不曾选秀,这肖三姑娘一进后宫,铁定的专宠,说她内心不妒忌,连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酸辣辣的。 “不知台上演的什么戏,叫母后看得这样专注” 皇帝随意的一句话,却叫苏瑜心眉一皱。果不其然,梁太后开始老调重弹。 “你小皇婶特意请进宫来为哀家解闷的,真真是唱得不错呢,你小皇婶果真没看过人。” 被梁太后点名,皇帝又看了过来,苏瑜不得不站起来侍候。“臣妾也只是想讨太后欢心吧了,皇上有所不知,这赛锦红还是名伶水无痕的关门弟子,太后娘娘尚在闺中时就特别中爱水大师的戏剧,如今水大师过逝了,臣妾也只能寻来他的弟子为太后助兴,太后看得高兴,就是这赛锦红的福气了。” 梁太后笑意浓浓的夸苏瑜有心,眼中的冷凌却是不减反增,她再次提及了水无痕,再次威胁了她。“都是过去的事,哀家都要忘了,不提也罢,好好听戏吧。” 第399章 不得志与意外 苏瑜低头称是,恭敬曲膝,然后退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夜色逐渐浓愈,一轮蟾宫高高升起。工部尚书正襟危坐,对面前的矮案上摆放的珍馐毫无兴趣,一双手紧紧捏着袖中的奏折,看着坐在下端首位的肖禀坤与同僚推杯换盏,恨得牙痕痛疼。他的亲大哥,虽然不务正业,一无所成,也正是他在幼小贫穷,衣不避体,食不果腹之际将惟一的读书机会给了他这个弟弟的人。 肖敏以命抵命也就罢了,偏偏肖相以权谋私,偷梁换柱活下了他,这口气怎让他咽得下去既然他要做初一,别怪他掀他老底告得他万劫不复了。吕中信深吸了口气,沉了沉自己的心绪,在睁眼时眼中全是坚定,在他打定主意起身禀圣时,徒然在席上传来一声惊呼,“唉呀。” 接着看到有一小群里乱成一团。 “郭夫人你没事吧,可有烫到” “这么热的汤肯定烫到了,这季日又穿得单薄,肯定是叫御医了。” 郭夫人看到宫女奉上来一盅汤,汤泽亮眼,闻着十分清香。近来天气热,她没什么味口,平日就爱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充饥,看到这样有食欲的汤自然要品尝一二。她拿起勺子往盅里舀去,刚碰到盅沿,汤盅就突然裂开来,炽热的汤汁猛地泼到她膝腿上,烫得她惊恐无状,不得不殿前失仪。 “出什么事了 看着郭夫人周围乱成一团,上方的太后扬了扬声问。 张夫人神情焦急的跪在席场上,语带焦急和惶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郭夫人想喝汤,勺子才碰到汤盅,那汤盅突然破了,滚烫的汤汁泄到她的膝腿上,只怕烫得起泡了呢。” 苏瑜一听,神情一凛,她微微阖上眼,想着内务府的常太监跪在她面前,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他的言词值得令人推敲,他说:“王妃,奴才是奴才,在这宫里谋生计,自然事事都得谨守本分。” 他的谨守本分用词很微妙,奴才干什么都是主子吩咐的,显然,这是他在给自己提醒,而这席面上若要出什么丑,她真是防不胜防。 今夜中秋宫宴,为防止意外发生,御医院的御医们都留守宫中待命。郭夫人既是出了事,就不免要劳烦御医走一遭了。苏瑜起身面对梁太后,“回禀太后,好在御医都待命,臣妾这就安排人去请。” 梁太后神情冷睦的盯着苏瑜,在她操持的宫宴上出了事,她自然不必再留有情面给她好脸色,“还不快去。” 苏瑜立即吩咐宫女将洪夫人请回一侧的罩房里歇息,忙忙乱乱一团后,她又跪在地上请罪,“是臣妾失察,才会让郭夫人受伤,请太后,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这是第二次见苏瑜,头一次是在她与摄政王成婚后进宫谢恩时见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品性才德却是下下乘,一丝半点也比不上肖三姑娘。第一见他,行礼请安规范有度,他想着这样一个乡下弃妇该是练了许久才达到不将脸丢到皇宫的程度。此刻再见她,跪于地,身姿却跪得笔直,低头着,看不清表情,她浑身四溢的气息显得从容不迫。她这是做什么虚张声势量着太后慈悲不敢当众罚她么 “哀家知你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你既已是摄政王妃,就该担当起皇室的一份责任,这才将这夜这场宴会交由你主理练手,毕竟往后这种事情还多着。这里朝臣都是肱骨,他们的夫人哪个不矜贵在你操持的席面上出现这种失误,就算是哀家也不知要怎么在洪夫人面前说情了,等她一会儿出来,你亲自向她赔罪吧。” 让一个三品诰命夫人去给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赔罪,太后这话虽然在情理上说得过去,但在法理上却站不稳,未免太下王妃颜面,成何体统 众人面面相相觑,却又不敢拂太后颜面,难道她给洪夫人长脸长错了何况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没有疑异呢。 苏瑜敢确定,今夜这宴席不结束,梁太后就会一直难为她到底。她这是在报复,报复自己挑衅她,报复她虽然不能明着将自己如何,却不表示她会放过自己。 一层涅白的月光盈盈落在她肩上,冲着太后磕了个头,苏瑜没拒绝,“是,臣妾遵懿旨。” 这声领命,却听得梁太后心头一跳,像拔弄琴弦的手指离开后,余下琴弦前后摇晃那种没安全感。 不远处戏台上的戏还在衣衣呀呀,而场下这点意外让本是和谐的氛围冷下不少。 苏瑜又坐回她的位置,只是蝶依和雪娇注意到,她的脸色很难看。 苏瑜并不介意梁太后处处给她为难,谁叫她为求自保先招的她呢可也不代表允许她这样羞辱,现在,她得想个法子避开,否则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祸事等着她呢。 梁太后像没 事人一样重新赏起戏,冯夫人与苏瑜之间只隔着一个玉夫人,她看到苏瑜脸色不大好,想着她与自家眉姐儿有交情,自然要怜惜关切一番,“王妃,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玉夫人目前今日太后与王妃之间的你来我往,明显感觉到这两人在较量,她不想身上沾腥,没想到她看中的未来亲家母与王妃搭话,这叫她不得不再三衡量自己要如何处了她与王妃不熟,但自家那儿子可是与王爷兄弟情深呢,冯夫人这一搭话,倒弄得她真不好再置身事外了。 听着冯夫人关切的声音,苏瑜心下很暖,这或许是今晚惟一一个肯出声关心她的人吧。也没想到玉夫人顺着她的声音也看过来,问她,“的确不大好呢,我看呐,是要请御医。” 这玉夫人这么附和她,莫不是真有心撮合她家世子爷和眉姐儿吧,冯夫人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王妃,我跟太后娘娘告个罪,带你去后头歇息歇息吧。” 冯夫人说话间,苏瑜已是想好对策,她笑得很勉强,“不妨事,都忙了这些时日,总要待这场盛宴结束了方好歇息。” “可不要硬撑,太后娘娘慈悲为怀,你辛苦这些时日,要是累着了,她老人家可是要心疼的。”玉夫人真真假假的劝道。 说起来这一世她还是头一回跟玉夫人打交道呢,这个看起来很是和气的妇人,实际精明透顶。那一世苏瑜与他交往不深,却很是佩服,毕竟萧景仁落得那样的下场后,她还能咬牙撑起整个寅国公府。 被郭夫人的插曲打断的吕尚书本就很郁闷,在看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准备再次起身面圣时,又见那郭夫人被洪夫人和张夫人挽扶出来,她一瘸一拐站到皇帝和太后面前,“都是臣妇适才无状,惊扰圣驾,请太后娘娘c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和皇后都没作声,只有太后拧着眉露出什么关切的态度,“怎么样,可有烫着哪里御医怎么说” “回禀太后,烫红好大一块皮,差一点就要起泡了,御医开了敷的药,臣妇已经觉得好多了。”郭夫人装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太后娘娘,此事是臣妇倒霉,谁叫臣妇就碰到一个裂了缝的汤盅呢,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怪责王妃,她肯定也不想臣妾受此一劫的。” 真想放过她就不会伺机攀扯上她了,这个郭夫人真是心思阴险。 第400章 施计 梁太后闻声,瞬间脸色集成一团,“那也是痛呢,真是让你受罪了。” 苏瑜暗中一直在暗观着吕尚书,见他神情庄重变要动作时,好巧不巧郭夫人又出来了,他拧着粗眉复又落坐,一张脸全是对郭夫人的捣乱郁气。 先前梁太后让她在郭夫人出来后,亲自给人赔礼。苏瑜没忘,也不敢当众忤逆太后懿旨,她缓缓起身,来到郭夫人面前,笑得很是拘紧和惶恐,“今日这中秋宫宴是我操持的,让郭夫人受了罪真是太不应该,郭夫人,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就原谅我吧。” 一朝王妃,皇亲贵胄,居然这样低声下气对一个外命妇赔礼道歉,而这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是太后下的懿旨。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微妙起来,看起来是王妃认错,实际不正在打太后的脸吗她让王妃给郭夫人赔礼时,怎么就没想过她与王妃是妯娌,一荣俱荣,一损具损的道理难道她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只是梁太后一心想羞辱苏瑜,一时忘了这茬儿,等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时,苏瑜已站在郭夫人面前,眼见着她就要朝郭夫人拜下去了,偏偏郭夫人是个拎不清的,微微扬起头,一副很受用的样子c 这是罪,僭越之罪。 “王妃。”皇后注意到太后浑身散冷,就算是与苏瑜置气,也轮不到郭夫人逞脸得状。再者太后发了话,王妃遵旨,太后心中再不快也不能收回懿旨,更不能当真就让王妃朝郭夫人行拜礼丢尽皇家颜面。故此,她不得不出声,“王妃首次操持宫中盛宴,难免有不周到之处,郭夫人大人大量,海涵便是,岂会真让你赔礼王妃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皇后这是在维护太后的颜面,果真梁太后面上一松,讪讪言道:“皇后说得极是,哀家岂是那得理不饶人之人你个中辛苦哀家都看在眼里,首操盛宴,难免不周,郭夫人也不是小家子气的命妇,你当真拜下去,倒真叫郭夫人惶恐了。” 一时得意让郭夫人拎不清,可她并非蠢笨之人,会意过来太后和皇后的意思,顿时惊得尬尴不已。若非皇后喊了一声,真叫王妃拜了她,她就得获罪呢。连忙忍痛退后两点,“臣妇无状,哪里受得住王妃这一拜,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养几日就好了,王妃不必愧疚。” 郭夫人醒悟,却并不代表苏瑜要放过这个可以脱身的机会。只见她怯然垂眸,身形徒然似风拂柳般左右摇晃,雪娇和蝶依迅速扶住她,苏瑜是用尽力量对郭夫人说,“郭夫人,我是真心想向你赔罪的。虽然我是出乡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太后娘娘将中秋宫宴这样的盛事交给我打理,是对我的肯定和青睐,我就该拎起十二分精神操持。虽然我处处小心,事事谨慎,还是让夫人你在席上受到伤害,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不然这样好了,等今夜宫宴结束,我立既将人将府里珍贵的药材送到府上,不然夫人身上但凡留下一星半点伤痕,我都难辞其责。” 郭夫人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无意中也瞥到太后娘娘脸色难看的盯着她们。这个摄政王妃哪里是赔罪,明明是想坐实她僭越大罪呢。“王妃,您。” “王妃,你怎么了王妃” “唉呀,王妃怎么突然晕倒了,快叫御医啊。” “来人啊,快叫御医,摄政王妃晕倒啦。” 场下忽然又乱成一团,梁太后的脸色难看得无以论述。苏瑜昏倒了,一旦叫了御医,那她身怀有孕之事就瞒不住了。一个身怀有孕的王妃为中秋宫宴忙前忙后,与她的身孕相较,郭夫人哪点子烫伤算个什么事儿今日这事要是传扬出去,也只会让人议论她的能干,加深众人对她名声的影响,自己以后若再想对她做什么,就不得不想想如何堵幽幽众口了。 偏偏事发突然,她没想到苏瑜会来这一招,不论昏倒是真是假,都让她措手不及,难怪自己先前觉得苏瑜的表现怪怪的,原来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她是想让天下人质疑太后的品性呢。她料想苏瑜瞒得这样紧,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公开自己有孕的事。将事情捅给肖三姑娘知道,也是想她会不会做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所以在宫中御医那里她才没去打招呼,事到如今,她想挽回却已没了余地。 梁太后此刻的内心是憋屈又窝火。 冯夫人自告奋勇随着晕倒的苏瑜去到罩房歇息,御医是待命的,来得很快。 在御医给苏瑜诊脉时,她就好心的提醒,“刚才我就注意着王妃脸色很不好,御医,你快看看,可是有何不妥太后娘娘还担心着呢。” 冯夫人因为自家姑娘的关系,对苏瑜有了丝特别的眷顾。一见她出事,便按奈住担忧跟过来,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上要是她出不手相助,她怕眉姐儿知道后会怪她。但她与太后之间的嫌隙真是不浅,自己这样做肯定 惹得太后不满。所以,她打算御医诊出个结果,赶紧去给太后报个信儿,以示讨好。 御医松开手,神色平静,只道:“有劳夫人赶紧给向太后报喜,王妃有了身孕了。” “这是真的么”冯夫人听到消息愣了愣,随即就像自己姑娘有了身孕一般高兴,“这可是个大喜事。” “只是王妃胎脉有些不稳,许是太过操劳的原故,用几付安胎药,多加休息便会无碍了。” 得了御医的话,冯夫人嘱咐蝶依和雪娇好生照看王妃,自己恨不能脚下生风,回到席上便对太后笑意恭贺,“回禀太后,王妃娘娘有喜了。” 冯氏这个蠢货,最不想她掺和,她倒掺和得有滋有味儿。她知道苏瑜有喜了,用得着这么激动么梁太后扯着唇角干笑,看起来也很高兴,“这的确是件大喜事,王爷在为大周收复连云七城,浴血奋战,王妃在家中为他生儿育女,这夫妇俩当真给我大周争气呢。” 见太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冯夫人又笑道:“适才王妃醒了一醒,担心自己侍候不了太后,想让臣妇给太后告个罪呢。” 郭夫人腿上烫红一大块都站出来了,她怀个孕了不起居然敢推脱起来,梁太后心下不悦,深知这是苏瑜在避她,更是避开她有可能给她找的麻烦。但场面话却不能不提,“王妃连日辛苦,早知她有孕在身,哀家这做嫂嫂的哪儿舍得她这样劳累她既是让你传话给哀家,那就你替她在这儿侍候哀家吧,至于王妃哪里右散骑常侍沈大人家的嫡妻苏夫人可在” 太后这话一出,除了戏台上的戏还在继续,现在更是诡异的安静。反观梁太后却像个不是拿石头将湖面砸个大洞的人般四下张望寻视。 沈重霖坐在吕尚书不远,自从昨夜到相府见过相爷,对吕尚书可是半分也不敢大意。虽说目前没在他那里得到半丝与肖敏失踪有关的迹象,但难保他不是掩饰得太好让人无从发现不是所以今日一遇到他,他的视线便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适才见他两次脸色郑重,意欲起身的动作,他都紧张得神情紧绷。好在女人事多,不是郭夫人就是苏瑜,这才没让他的意图得逞,可是他的那个意图到底是什么他真与肖敏失踪之事无干么 第401章 你在怕什么 沈重霖的脑子飞快的警惕飞转,突然被太后点了苏玫的名,他赶紧心神一收朝苏玫看去。苏瑜近日得以主持府中中馈,心中正痛快着,能进宫参加这样的盛宴,更是觉得有脸面。想着若说能与太后皇后娘娘搭上话,那将来不论到哪里去说,真是一种脸面和荣耀呢。 没想到,太后居然点她的名虽然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激动的走出席位跪在场中,“臣妇右散骑常侍沈重霖之妻苏氏,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梁太后和颜悦色的点点头,“就是你了,王妃怀了身孕,在罩房里歇着,今日这盛宴后续总得还有事情麻烦她,也不能叫她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毕竟是中秋之节团圆之日嘛。你与她是堂姐妹,论与王妃的情分,在场可是谁也越不过你去,就辛苦你去罩房陪陪她吧。” 让她去陪苏瑜这太后是认真的她和苏瑜的确是堂姐妹,可苏瑜曾经嫁过沈重霖呢,她俩现在见面不打起来就算不错了,让她去陪苏瑜不是恶心自己也给苏瑜清堵吗 太后突然发话,她又不能拒绝,只能破着头发说,“是,臣妇这就去罩房陪王妃。” “去吧,照顾好她,哀家有赏。” 梁太后这话一落,现在的氛围更加诡异了。是个人都在怀疑梁太后的用心,可梁太后现在已经懒得在乎了,谁叫苏瑜敢摆她一道,她不反击回去,当真怕她不成 苏玫退下去罩房找苏瑜,戏台上的戏业已接近尾声。 皇后幽幽怨怨的瞟了一眼皇帝,揪着手里的帕子沉了沉气息,待到戏台上的戏结束太后又看了赏后,她轻言细语对太后说:“母后,咱们换个兴致赏赏吧,每年都听戏,儿臣都腻了。” 梁太后正愁心头抑闷得很,也乐得皇后与她逗趣,“哦,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皇后接过方嬷嬷替换上来的新茶,递到梁太后手中,言道:“臣妾听闻肖三姑娘的琴技出众,在京城贵女中备受赞誉,您老人家疼她,肯定是先前饱过耳福,可是臣妾今晚也想听听呢,母后,不如您顺了臣妾的意,让肖三姑娘当众奏上一曲如何” 这到是新鲜太后接过茶,茶盖轻轻触着茶沿,她若有所思的朝皇帝瞥去一眼,心下却百转千回,或许这也是个可抑制苏瑜放肆的好主意呢,“说起来哀家也好久没听咱们三姑娘奏曲了,就是不知道三姑娘乐不乐意为咱们婆媳俩凑个趣儿。” 在皇后启口提到她,她就知道事情终于要来了,她能掩饰住内心的忐忑,却无法掩饰脸上的娇羞,起身来到席前,曲了曲膝,“臣女不敢,愿为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助兴。” “来人啊,取朕的惊鸿琴来。” 皇帝倏然出声,惊得肖美媛的心似漏掉两拍。“谢皇上。” 吕中信见情况越来越往自己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急得起身站出席外,朝着皇帝拱手作了一揖,“启禀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肖美媛听到身后响起吕中信的声音,身后掠过阵阵寒凉,她悄悄忐忑的朝父亲肖禀坤看去,肖禀坤表情严肃,业已做好了某些准备。 “吕爱卿,今日中秋宫宴,是朕与众人爱卿同乐之时,你有本,后日早朝再奏吧。”皇帝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肖美媛娇弱妩媚的羞臊,吕中信的打断让他的语气中有了丝不耐烦。 “皇上,臣要启奏之事事关重大,请皇上务必准臣所奏,哪怕给微臣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也好。” “够了,吕大人也不看看今夜是什么时候,陛下日理万机难得清闲,你非得这样扫陛下的兴致么”肖禀坤声音严凌,目光冷冽。 皇帝一听肖相维护他,看吕中信的目光也变得危险起来。 吕中信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上而下袭来,可若此时不揭开肖相罔顾国法徇私王法的勾当,等到他的女儿再被皇帝纳进后宫再说,岂不是打皇帝的脸这事就得现在发作,机会一旦错过,再发作就迟了。 为了死去的兄弟能含笑九泉,吕中信豁出去了。只见她撩袍跪下,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举过头顶,“陛下,微臣自知此时此地不合,但请陛下听微臣一言,事情关乎大周。” “吕大人,陛下好不容易能放松一日,你就不能让陛下安安心心听听戏,听听曲儿吗非得此时参奏,惊扰陛下圣听,你到底是何居心”肖相站起身,指着吕中信一通吼。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肖大人,肖相爷,你在怕什么”吕中信冷质问。 肖禀坤这会子能肯定,肖敏失踪或许与他无关,但肖敏还活着这事儿他肯定知情。肖禀坤这一刻起了森冷的杀意,正要出声责难,突然看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抱着一柄琴站在皇帝身边,然后就见皇帝声音冷冷的 说,“给肖三姑娘送过去,朕想听她奏琴。” 肖禀坤父女皆松了口气,吕中信却是面色一凌,正准备死谏时,又听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忽然不紧不慢的说,“肖三姑娘的琴技出众,本世子也是耳闻已久,今夜借此佳庆之迹,正可一饱耳福。吕大人您这直脾气皇上最是了解,也知您勤劳工事,功在千秋,断不会降罪于你,您也别扫陛下的兴,今夜就罢了。” 吕中信回头怔怔的看向萧景仁。 萧景仁举杯遥敬他,吕中信又见他一脸饱含深意的笑容,心里虽然不甘心,但只得定了定神,再上覆皇帝,“是微臣鲁莽,险些扫陛下的兴致,微臣罪该万死。”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些,“爱卿勤劳工事,这是朕的福气,退下吧,有什么事后日早朝时再奏。” “谢陛下隆恩。” 肖美媛已经坐在惊鸿琴后,纤纤玉手轻轻落在琴弦上,忽然拇指一拨,优美的琴声开始在观澜水榭四散开去。 罩房里的苏瑜听见有琴声传来,不似一般人所奏,戏班子里可没这么好的琴,更没人有这么好的琴技。递给蝶依一个眼神,蝶依便出去了。 苏玫却只是觉得这琴声动听,没再往旁处想去,而是盯着苏瑜的肚子,“姐姐可真是好福气,与王爷成婚不过半年,居然就有了身孕,不像我,吃尽苦药,尝遍异汤,这肚子就是没有动静。” 苏玫这话酸,苏瑜则更惊奇梁太后居然敢叫苏玫来罩房陪她。看来她是真的怨了,否则哪会儿真不管不顾自己的声誉让苏玫这个与她关系微妙的人来恶心她 苏瑜只笑没答话。 那厢宴场中琴声悠扬,那弹琴的人更是妙,不免被人扯出些过往来议论。 “肖三姑娘真不愧是京城第一贵女,不但人品出众,连琴技都这样高超。” “可不是,不像某些飞上枝头的乌鸦始终上不得台面,宫里那么多能人,仍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郭夫人那样的意外,真是丢尽皇这到的颜面。” 肖美媛喜欢听别人抬她,更喜欢听别人踩苏瑜,心情愉悦,指下的琴声越加空灵动听了。 “你们还没听说吧,王妃自从王爷离京后,暗中兴办女学,置宅购屋安置鳏寡孤独和那些没人照料的老弱病残,在民间声誉极高呢。” “我也听说了,我娘家旁边的邻居家的姑娘喜爱读书,偏偏拿不出钱来请西席,就送到王妃兴办的女学上去了。” “那女学是不要银子的么什么人都能去” “当然要束修,只是交得极少,请的女夫子是杨太傅那个守寡回京的嫡长女,那个杨夫人,当年可是京城的女状元,肚子里的学问可不比青凌书院的院长差呢。” “那个杨夫人我知道,性子很孤傲呢,真是难为王妃能请得动她,当年肖三姑娘想拜她做女先生,杨夫人都拒绝了呢。” 议论声一言不减的传到肖美媛耳中,她只观注了苏瑜的生意,竟没想到那贱人居然行这些套路收买人心。 这些话多多少少也传到了梁太后的耳中。 第402章 突兀而来的肖美媛 梁太后与方嬷嬷悄然相视一眼,方嬷嬷满眼担忧,梁太后满眼隐匿的震怒。 这会子梁太后已经确定苏瑜方才晕倒是装的了,怀了身孕操持中秋宫宴,就算出了错,她再较真去苛责,就是认死理,不懂体恤弟媳妇。 肖美媛的琴声依旧行云流水,让听进去的人如痴如醉。唇角保持微笑恰到好处,只有心下情绪满是龟裂。 一盏茶时间后,琴声毕。 蝶依冷着一张脸进到罩房,先朝苏瑜曲了曲膝,“王妃,这琴声来自肖三姑娘,是皇后娘娘说想听肖三姑娘弹琴,皇上甚至取出了传世的惊鸿琴给肖三姑娘演奏,皇后娘娘大赞肖三姑娘琴技,皇上则趁机封肖三姑娘为贞嫔了。” 苏瑜眼帘微敛,默了一默方道:“有些人有备而来,有些人就得失败了。”虽说损失一次机会很可惜,可爬得越高,摔得越痛,来日方长呢。 苏玫对这句话表示很奇怪,她听得糊涂,惟一清醒的则是肖三姑娘曾经太后娘娘懿旨给摄政王的准王妃,被苏瑜鸠占鹊巢的苦情女。如今被皇帝封嫔,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吧。“肖三姑娘终还是嫁进了皇家,与姐姐你成了一家人。” 苏玫这话多少有些风凉话的成分,苏瑜回道:“宫里的是一家,我是住在宫外的。现在可是在宫里,小心隔墙有耳,妹妹说话再这样没分寸,传到太后娘娘耳中,会有什么后果,自己可会掂量” 苏瑜说得对,自古君臣有别,她的话的确很不妥。苏玫讪讪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过完中秋,我阿娘就要回下河县了,少不得要与大伯一家见面说说姐姐如今的风光, “有劳妹妹惦记,姐姐如今是风光,妹妹你也不差。”苏瑜随意应付着,“婶婶回老家,妹妹肯定不会让她空着手回去,真是有心,就叫婶婶给妹妹给她的东西分一两件给我阿爹吧,不过依我对婶婶的了解,她未必愿意,既然不愿意,那我在京城中过得如何也就没必要告诉我阿爹知道了,省得婶婶在我那继母面前下脸面。” 叫她阿娘分东西给大伯一家亏苏瑜想得出来。 以阿娘的脾气,自然不会愿意在何氏跟前矮一头,还真有可能不会去说。 苏玫被咽得嘴角发抖,真想甩袖离开,可她是太后命来陪苏瑜的,苏瑜没发话,太后没发话,她擅自离开就是违旨。 苏瑜也不是瞎的,见着苏玫这样难受,她也不想见她,“你去吧,我不太舒服,再躺躺。” 听着这命令的口吻,苏玫心下很不痛快,仍朝苏瑜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在确定苏玫走得远了,蝶依轻声道:“奴婢瞧着皇帝很中意肖三姑娘,只怕现在肖三姑娘心里正美呢。” 苏瑜缓缓将眼睁开,望向窗外那轮满月,满眼的黯然,“今夜中秋,月都圆了,也不知王爷在哪里怎么也不给我来封书信,要是知道我怀了孩子,定会高兴吧。” 王妃思念王爷,雪娇和蝶依都不知要怎么安慰。 苏瑜轻轻将视线收回来,落在蝶依身上,“接下来太后应该不会再找我麻烦了,你去给常太监传话,就说我吩咐的,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他与宫中帮着主事的嬷嬷们。” “是。” 蝶依走后不久,依稀间,苏瑜又听见的伶人登台唱戏的声音。 紧接着,罩房来了一位不述之客。 肖美媛有胆有谋,从她先前暗中处置意图接近宣祈的那些女人的手段来看就不是个莽撞的。但这会子她被胜利和得意冲昏了头脑,高傲的像是孔雀,扬起头,拿下巴尖戳向苏瑜。 雪娇警惕的盯着她,苏瑜挥挥手示意她退到一旁,自己也站起身,朝着她福了福,“恭喜贞嫔娘娘。” 肖美媛被这一声贞嫔娘娘叫得很是受用,莫名其妙的,眼眶红了红,“态度不错,再叫一声。” 苏瑜不惯她,懒懒的笑了笑,“我又不是八哥鸟,所以不会说重复的话。” 才稍稍解了些气的肖美媛被怼,脸色倏地像被火烧似的通红,精美的五官就差扭曲在一堆了,“我从前不如你,所以你敢在我在前放肆,我还不得不咽下那口气,可是现在,我是皇上的女人了,你敢侮辱我,就是侮辱皇上,这是大不敬之罪。若我在皇上面前提一句,王爷又不在京里,你那外祖家又没姿格跟你求情,你凭什么能活下命来难道就凭你那肚子谁知道他能不能有福气从你肚子里爬出来。” 想必发泄出心中的抑郁,不必再在她面前装无辜扮委屈,可以大大方方宣泄对她的怒浪,肖美媛现在很痛快吧。可她不该咒骂她肚子里的孩子,雪娇气得严阵以待,只要王妃一发话,她就能立即将这嚣张的肖三姑娘撕成碎片。苏瑜忍了忍 ,护了护肚子,“他是我的孩子,自然是个有福气的。倒是你,你说到你如今这副嘴脸,还愿意纳你为什么嫔” 肖美媛得瑟的笑了,不必在苏瑜面前掩饰真实的自己的感觉真爽,她抬起手欣赏自己细腻如凝脂的肌理,“皇上现在还在太后跟前尽孝,你不必刺激我。苏瑜,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抢了本该属于我的男人,有些债,迟早都要还的。偏偏你厚颜无耻,对我竟无半点愧疚之心,既然你不想主动还债,那我就自己动作一件一件讨好了。苏瑜,我隐忍了那么久,咱们之间的游戏终于开始了。” “是么那不知贞嫔娘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怀着怨怼成了皇帝的女人,只怕在对付她这件事情上不会再暗中进行,明面上多少也该会有行动。宣祈若在,她或许有所顾虑,然而现在宣祈不在京城,她将承受双倍的算计吧。 肖美媛神采飞扬的笑看苏瑜,那笑容像极了妖艳的罂粟花,诱惑且充满血腥,“你说你适才哪来的自信能保住和他的孩子连云七城真要那么好收复,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就没人能成功过皇上不是傻子,太后也不是傻子,只有王爷是个傻子,为了你,他愿意去做那个傻子。说话告诉你,我偷偷看过我阿爹书房里的呈报,王爷真是骁勇,才到连云不久,就成功收复了两个城池,可是结果呢是现在余下的五座城池联手想从他手上将失去的两个城池再夺出去。他现在是以一敌五呢,王爷是人,为了你他想变成神,苏瑜,你一个二嫁弃妇,何德何能” 这是苏瑜头一次,头一次听到有关宣祈的消息。 “以一敌五又如何只要后方粮草充足,只要王爷骁勇,士兵勇敢,定会所向披靡,无往不胜。”苏瑜盯着肖美媛的眼睛,没有半个字的沮丧。 肖美媛鄙夷的斜着苏瑜,头轻摇间,钗环垂下的流疏轻轻作响,“真是个无知的乡下蠢妇,从前我竟会觉得你还有几分脑子,真是太抬举你了。王爷远在连云,后方如何安排还不是全靠朝廷,朝廷是谁的是皇上的,而我阿爹则是当朝权倾天下的相爷,如今我当了嫔妃,皇上自然会更倚重我阿爹,你说,我让我阿爹在粮草事上动些手脚会如何又或者说我让人告诉王爷你怀孕的好消息,但你身子差,怀相不好,你说他会如何” 重生以来,苏瑜从未如此恐惧不安过。她脸上的情绪变冷变僵,腿脚发软,跄踉退步间雪娇一手将其扶住,“王妃,您没事吧。” 第403章 掌煽肖美媛 苏瑜却没回答雪娇的话,而是说,“你不想让王爷活着回来你就那么想他死” “一个辜负我深情厚谊的男人,宁愿娶你这个二嫁弃妇都不愿娶我的男人,他这样羞辱我,无视我的感受,能让他死消我恨,为什么要让他活着” 这句话让苏瑜感受到了肖美媛心底对宣祈最深层的恨,不怪她那一世会火烧摄政王府了。只是知情是一回事,当面听见她意欲行恶是另外一回事。苏瑜目光森寒的看着肖美媛,此刻她所有的骄傲和敢这样跟她挑明的资本都来源于皇帝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了。 苏瑜越是震怒,肖美媛心底越是舒坦,能刺激到她,撕裂她从容谦逊的面孔,再没什么比她此刻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当年他敢对不起我,就该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得这个结果。你是不是想着他打胜仗,还朝与你团聚,你再诞下你们之间的孩子来个大团圆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没这样的好日子。” “啪啪。” 在肖美媛得意逞口舌之际,苏瑜顺反两记耳光不遣余力煽过去。 肖美媛脸上的血色褪尽,单单被打的地方呈现五个指印,她难以置似的看着苏瑜,“贱人,你敢打我。” “没杀了你已是我慈悲。”苏瑜长舒了口气,面沉如水,眼眸似两汪清润无波的月光,有风入棱窗,八角的宫灯将几人的身影投粘在罩房墙壁上,随着入窗的夜风,轻摇轻曳,“肖三姑娘,我也太抬起举你了,这间罩房离观澜水榭不远,场上发生什么情况我全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的沉不住气,才得了皇帝口谕便迫不及待前来找我炫耀。是,你是傍上了皇帝,又是新宠,随意吹吹枕边风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可你又凭什么肯定我会坐以待毙,等着你往死里算计你说王爷辜负你可据我所知明明是你单相思罢了,王爷可是从未回应过你的心意,如此一来,谈何辜负你恨王爷的同时,就没想过王爷何其无辜吗再来你因王爷娶了我而迁怒于我,更是没有道理。你若安分守己,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发难,我想我就算做不到与你交情颇深,和平相处的点头之交应该是能做到的,偏偏你钻进牛角尖,深陷自己被辜负的泥坑里无法自拔,笃定你所有的痛和苦都是王爷与我带给你的。你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吧,我不会怕你,你念过那么多书,知道有个词叫你来我往,我今日打你这两巴掌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兔子急了会咬人,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苏瑜的话像挑针,残忍的将她内心龌龊的妒忌全翻出来,她羞又愤,偏又无处躲藏。“你会为你今天的言行付出代价的。” 肖美媛莫名其妙的出现,带着对苏瑜更深的怨怼离开。 “王妃,你那两巴掌煽得真解气,真是王妃没内功,用尽全力也只在肖三姑娘的脸上留下痕迹而已,要是奴婢动手,肯定叫她那脸立即肿得像个猪头。” 雪娇过着嘴巴瘾,正巧被回来的蝶依听见,好奇的言道:“你说什么猪呢王妃莫不是饿了” 雪娇捂着嘴笑,蝶依又拧眉道:“我好像看到肖三姑娘了,她是过来看王妃的么” 雪娇扶着苏瑜重新坐下,边将肖美媛挨了王妃耳光之事说了,蝶依知道后也是忿忿难平,但她更担心别的,“王妃,那肖三姑娘会不会去找皇上告状” “不会吧。”雪娇说这话时显然没信心。 苏瑜叹了口气,唇角掀起一抹冷笑,“她才被皇上封嫔,若顶着被煽打的脸去见驾,皇帝必究原因。如今我怀了身孕的事已经公诸于众,又辛苦操持中秋宫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肖美媛新得宠,在皇帝面前胡乱编造,可皇帝和众人又不是傻的,我会无大缘无故打人何况肖美媛是不会让皇帝见着她失仪的样子的,估计这会儿正找借口告辞离宫呢。” “奴婢不放心,出去瞧瞧。” 蝶依出去很快又回来,说,“王妃料得真准,肖三姑娘脸上戴了一层朦胧的面纱,说是更衣时不小心被蚊虫叮了脸,更是担忧家里阿娘的身体,想早些回去服侍尽孝,到了吉日再进宫侍候皇上。” 苏瑜懒得再理会肖美媛的消息,但她带给自己的消息仍叫苏瑜心下难安,“蝶依,你悄悄给世子爷传句话,我想见他。”肖美媛都知道的事没道理萧景仁不知道,那肯定是刻意瞒着她,而她不能容忍没有宣祈的下落,听完肖美媛宣祈以一敌五的话,她的内心焦急得快要疯掉了。 “是。” 观澜水榭的中秋宫宴,几个戏班唱完已经夜深了,在最后一场戏时,皇宫边沿处嗖嗖升空数朵烟花,不论是宫墙里的人还是宫墙外的人,只到的,无不兴奋的又跳又蹦。 苏瑜默默的站在角落里,心 似被揪扯开后又摊在冰凉的地上,她眼神空洞的望着绚烂夜空,耳畔所有的热闹和繁华,都与她无关。 烟火放完了,众人跪安。 梁太后觑视着苏瑜,语带关切,“收尾之事哀家替你费心,你也辛苦了这么久,又怀有身孕,回去好好歇着吧。” 如果不是深知她与梁太后之间嫌隙不浅,苏瑜真要感激梁太后这份关切了。“是,多稿太后娘娘。” “恭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观澜水榭上空又响起阵阵山呼,直到皇室一家三口的身影彻底消失,朝臣与外命妇才起身纷纷朝宫外而去。 冯夫人没跟与她刻意套交情的玉夫人一起走,刑夫人倒与玉夫人走在一路先行离开。她赶了几步走到苏瑜身边,“恭喜王妃,有了身孕切记不可再操劳了。王妃与我家儿媳妇芳姐儿真是有缘,那丫头也怀上啦。” 苏瑜笑了笑,随即点点头。 反应这么平淡冯夫人反应过来,“王妃一早就知道” “阿眉已经跟我说过了,而且我也跟阿芳确认过,我也恭喜夫人要做祖母了。”添人进口,总是说来就让人喜笑颜开的事。 冯夫人自然乐得合不拢嘴,“要是阿芳知道你也有了,你们俩倒可以做个伴。”说到这里,冯夫人面上又掠过些许忧虑,“你看你和芳姐儿如今都开花结果了,就我家眉姐还没个着落,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 “我适才瞧见寅国公府的玉夫人与夫人你相谈甚欢。”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冯夫人打断苏瑜,边走边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虽然来京城不久,但肯定也听说过世子爷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的话,按说寅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要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有可这些世家大族真又有哪个敢把姑娘往那么个手段狠辣的人屋里送也真有敢送的,不是门第太低就是国公爷和玉夫人瞧不上,不然以世子爷的品貌这会子只怕连孩子都启蒙了。” 苏瑜浅笑着,听冯夫人继续说,“玉夫人只怕是真有心打我家眉姐儿的主意,虽说与白家的婚事是我们岳家先提的退亲,可眉姐儿毕竟是退过婚的,想再找个可心哪儿那么容易估计玉夫人就是想到这一层,这才巴巴跑来跟我套近乎吧。” 虽然冯夫人的推断说得过去,但苏瑜则考虑的是玉夫人没听世子爷说些什么吗全凭自己意志想促成与将军府的亲事又想到萧景仁那别扭的脾气,估计真不会给玉氏透露什么。这两家亲事要是成了,她只能道一句:缘,妙不可言 第404章 痴男怨女 两人走了好长一截路,冯夫人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让苏瑜清楚她贴过来找自己说话带有目的,今日她很累,还要与萧景仁打探宣祈的事,便停身驻步,“夫人,您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有事请直言不讳。” 冯夫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长长叹了口气,“王妃与我家眉姐儿素好交好,她心里有事不愿与我这做阿娘的说,想着与王妃肯定是有交待的。今日我也素性不怕家丑外扬了,眉姐儿告诉我说她心里有人,才不愿与白家的羽哥儿成婚,可我不论怎么问她都不说那个人是谁。” 苏瑜先前就有预感,果真是这事,“夫人可问过芳姐儿了” “她俩之前就爱在一处,芳姐儿嫁进岳家更是情分融洽,我不惜做恶婆婆,让芳姐儿在我跟前立规矩,芳姐儿显然是知情的,但她那张嘴巴就像让铁水给旱牢了,死活不说。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我总不能一直逼迫她是不是姑娘不交待,媳妇也不说,我就只能来求教王妃,求王妃指点一二,我这个做阿娘的,总不能害眉姐儿是不是” 这倒叫苏瑜为难了,她无奈的看着冯夫人,“我若说不知情,夫人定会觉得我是推脱。说起来我也还真是知情,夫人不必担心,我与阿眉情分不浅,自然也不会害她。据我所知,阿眉并非单相思,那人的品性虽然有些别扭,但绝对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王妃与眉姐儿的情分她是知道的,她既然对那人如此评价,这让冯夫人心里跟猫抓似的,“是谁,那人是谁” 苏瑜笑道:“夫人,既然眉姐儿没说,我自然不能出卖她,不过我可以提醒夫人一句,但凡有人上门提亲,只要阿眉不反对,夫人就会知道那人是谁了。” 从王妃这里得不到答案,冯夫人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且王妃已经给了她提示,她只要等待就是了,“那人提亲是在近期么” 苏瑜瞟到前边不远钻进马车的玉夫人,“那就夫人你的态度。” 冯夫人糊涂了,苏瑜则不愿再与她多说什么。 宫门口,耿荣正欲踏凳上马车,敏感的觉查到有两道冷冽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左右看了看,借着皎晖的白月光,看到了立在王爷马车身边的苏瑜。 耿荣目色一滞,那明显就是在等他,他眸色低垂,心下很快做了决定。 “我知道王妃为何等着我,我承认,是我将她带走的。”耿荣走了过去,言语毫无掩遮。 “你倒承认得爽快。”苏瑜冷嗤一声,有了嫣如的下落还是叫她松了口气,“她是自愿让你带走的” 耿荣也老实,默了默没吱声。 苏瑜气了,“既然如此,那就请将军将人送回来,或者我也可以亲自去接。” 苏瑜担心嫣如的心意不会是假的,嫣如能在风尘之际交到这样的知交,说实话耿荣很欣慰,可他不喜欢苏瑜干涉他与嫣如之间的事,“车轱辘话我不想再说了,王妃,嫣如前半生为我受尽苦,后半生我会用尽全力弥补,你就不要再管她的事了,以往她的事都归我管。” “将军是不是弄错了她可不是为你受尽苦,她是因你受尽苦。”苏瑜心中微恼,这个耿荣,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你为了自己心中那点被抛弃的假象,无尽的羞辱她,欺负她,带给她数都数不清的伤害,如今你告诉我你想弥补她怎么弥补你们还能回得去吗” “你。”耿荣的内心被人剥了个干净,苏瑜说的每一个字都逼得他无路可退,可要直接面对,他的内心又是崩溃的,太戳心肺管子了,“我不怕你字字诛心,不管我和嫣如曾经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现在想照顾她,想把她留在身边的决心。你也不用费尽心机找她,我不会让你找到的。” 看着耿荣转身离去的背影,苏瑜的心境由薄怒转为平静,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听见蝶依问她,“王妃是担心嫣如小姐的处境么耿将军是不是还会伤害嫣如小姐” 苏瑜无声转身,上车后一直闭着眼。 她没有担心嫣如会再次受到耿荣的欺负,只是想着违背嫣如意愿的耿荣真的能重获她的心吗可这世间从来不乏痴男怨女,不然就没有女人是水做的这一说了。 从耿荣几次三番到碧落庄求见,嫣如都避而不见这事来看,至少她能确定的是嫣如不想再与耿荣有牵扯是真的。且不说耿荣已有正经妻室,单提她曾沦落风尘这一条便注定难与耿荣再继前缘。嫣如的心被伤得透,也看得清。 所以,苏瑜还是得想法子见嫣如一面,或者得到她的只言片语也行。如果她愿意给自己和给耿荣一次机会,这是她选择的路,那么自己不会再干涉且会笑着祝福,也算全了她们相识知己一场。如果只是耿荣一厢情愿,她就得帮帮嫣如 了。 莫总管候在王府门口,恭敬地将苏瑜迎进府,连廊里,他轻声道:“花厅有客人,是世子爷和表公子爷来了。” 表公子爷苏瑜一时没懂,疑惑的看向莫总管。 莫总管解释说,“是孙学雍孙大人。” 坠着浅黄流疏的宫灯亮开了脚畔前行的路,白净的月光落在花厅外的一丛美人蕉叶上,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如梦如幻。 “姑娘,先回明德院换身衣裳吧。”袁嬷嬷出声建议。 苏瑜急切想知道有关宣祈更详细的消息,无声拒绝了袁嬷嬷的提议。 正在花厅用茶的萧景仁和孙学雍看见苏瑜迈进门槛,纷纷搁下茶盏,只是萧景仁只看着苏瑜没起身,孙学雍则起身相迎,又碍于萧景仁在场,不好过多关切。 “王妃,路上可好” 苏瑜歉然的笑笑,“让表哥操心了,我还好。” 孙学雍见她的确无甚大碍的样子,点了点头。 苏瑜看向萧景仁,“你俩凑在一堆一起出现,倒是很新奇。” “不是你让人跟我说想见我的么不然这会儿我肯定已经去跟周公下棋去了。”萧景仁的语气漫不经心,料想找他肯定是说今夜肖美媛意外封嫔,吕尚书没有得逞之事,只是凭空多来了个孙学雍,他什么都不知道,能说得开么 孙学雍自然也奇怪他来看苏瑜,怎么会撞上萧景仁她找萧景仁干什么他默了默,“王妃,今日你在宫中昏倒,我忧虑祖母知道你有孕昏倒会担心,所以一离宫就迫不及等赶来见你,知道你平安,愚兄回去也好跟祖母交待一声。” “雍表哥不必急着走,你听听也妨。”或许孙学雍也知情呢,为了不让她担心,与萧景仁一样瞒着她有关宣祈的事。 孙学雍就又落坐,苏瑜身形微斜,大胆直视着萧景仁的眼睛,“王爷在连云以一敌五之事你知情是不是” 孙学雍闻声眉宇微暗。 萧景仁则脸色一变,不是肖美媛意外封嫔,吕尚书奏请失败之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罩房歇息,肖美媛封了嫔跑来向我炫耀,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还是跟肖美媛有关,那个死女人,萧景仁冷哼一声,迷离的眼透着几缕危险,“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她得宠在望,不想见到王爷得胜还朝与我和骨肉一家子团聚。” 想到什么,萧景仁又贵气逼人的笑了,“怎么,她这样挑衅你,你没跟她说肖敏在你手中” 第405章 如何安置 苏瑜既没让孙学雍离开,就代表她不介意孙学雍知道这些事。 萧景仁轻轻瞥着孙学雍在听完他这句话后的一脸错愕,像神魂被钉住似的。 “且让她得意吧,只有得意,才会在最后失意时有多痛苦。”苏瑜的眼眸不复窗外皎月的清润,色泽沉重且幽黯。 萧景仁带着三分笑意,唇角却勾着讥讽,“知道你不好惹,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也不会再瞒你什么。” “王爷的近况如何”苏瑜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她几乎是屏着呼吸等着萧景仁的回答。 萧景仁瞳孔微缩,默了默,终是言道:“不久前有捷报抵京,但我们的皇帝陛下镇住不宣。王爷在一连收复两座城池后,遭到了其余五座城池的联合攻击和抵御,艰难的处境可想而知。粮草,兵力,药材,还有两座池收复后的管制事宜,随便拎一件出来都够王爷焦头烂额,何况是京城这里还不想给任何助力,摆明了。” 摆明了想困死宣祈。 苏瑜痛心的深吸口气,难怪肖美媛在她面前能盛气凌人,她还真算是捏着宣祈是否能回京的命脉呢。“王爷怎么说可有法子解决困境” 说到这里,萧景仁看着苏瑜的视线缀着寒霜,“王爷临出京前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将王府诸多产业交到我手里,让我暗中变卖以购粮药材之用,为了你,王爷算是要倾家荡产吧,你是不是很得意”若不是因为苏瑜怀了身孕,萧景仁觉得自己的话会说得更难听。 苏瑜不怪萧景仁看她的眼神充满恨,连她知道得知宣祈的打算都会觉得不值得。她也相信这些事宣祈肯定给萧景仁交待过,不准他告诉她。萧景仁违背宣祈的意愿,大概是太过义愤填膺了吧。 孙学雍听见萧景仁语气不善,出声护着苏瑜,“世子爷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堪,王妃得意什么王爷在连云有难,他们夫妇一体,王妃要是不着急,何必急于向你打探消息” “那王爷的那些产业都处置了么那么多粮草药材太过招摇,你要怎么运到连云去” 萧景仁这时也很气结,这个二嫁女的确很精明,句句戳中要害难点。“王爷近郊的庄园异主会太过引人注意,我要卖的都是王爷暗中置办的产业,只是这些产业量大,没有人能有那么大的胃口吞得下,贱卖的话人家又会忐忑起疑,一旦被披露到明面上,宫里就会有所查觉。所以,我并未卖出去多少,统共才二十万两银子,就算中途没有波折平安送到连云,也只能坚持一个多月罢了。” 以一敌五,就算宣祈身经百战,这仗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结束的。 “王爷在连云出生入死,为大周江山添砖加瓦,凭什么还要用他的银子给他人做嫁衣裳”苏瑜深深的看着萧景仁,目光薄冷,复杂,不忿,“不准你再私下售卖王爷的私产,谁将他指使到连云去的,就该由谁负责出钱出力。” 萧景仁愣了愣,他在审视苏瑜有什么资本能近起她话里的嚣张。 “皇上镇压住捷报不宣,明显是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王爷在连云打了胜仗,更不想让人知道有关连云的近况,他会出钱出力么”孙学雍的心跳得像他们三人在这里都在商量什么事一旦被皇帝得知,谁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苏瑜目光深幽,她走到一侧落坐,语气平稳而坚定,“皇上能压住捷报不宣是他的本事,能不能让他拨粮拨药是我的本事,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你想怎么做” 萧景仁没说话,孙学雍担忧中带着好奇。 “表哥你不必管我会怎么做,你们只需着,既然皇帝不想让王爷和王府安生,那我也不会让他皇位和天下安生。” 苏瑜脸色清寒,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充满摄人的迫力,萧景仁看着看着,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两分欣赏来。“有什么需要帮忙就说出来,毕竟王爷还没回来呢,可别先叫你一尸两命先丢了。” 这个世子爷说话真是不中听,孙学雍很不喜欢。 “还有,既然肖相抢在吕尚书前头暂稳了先机,肖敏的事你如何打算” 孙学雍还在消化苏瑜要怎么出手逼迫皇帝就范,萧景仁又抛出一个雷来,适才听完肖敏的事他的震惊尤在,现在又被他提及,他只能又被震惊一波。“肖敏,我是说杀死吕尚书家兄的那个肖敏真的没死么” “肖敏是肖相那个老贼的独苗苗,相府里的老夫人当眼睛子一般宝贝着,哪可能真叫自己的儿子去送死”萧景仁歪在圈椅上,换了副吊儿郎当坐姿,语气里尽是讽刺,“当日斩首的不过是个替死鬼,真正的凶犯早被他李代桃僵送到某个宅子里,虽然没什么自由,但依然享着清福呢。” 孙学雍更 好奇肖敏还活着这事世子爷和苏瑜是怎么发现的肖敏又是怎么落到苏瑜手里的他突然想到今日上午大理寺在街上拿着画相到处抓人的事,难道,“红袖招的楚环小姐不会正和肖敏在一起吧。” “孙大人不愧是年轻有为,智略过人啊”萧景仁这话说得中庸,没奉承没讽刺,只是平平淡淡的话。 孙学雍却听得眉头皱起,他有些不悦的看向苏瑜,“这些事你不该瞒着我,世子爷纵然有些本事,但谋求这样的大事信过得的人越多越好。” 孙学雍说得不错,苏瑜没有反驳,“我只是不想让表哥担心罢了。” “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吕尚书那里来我之前已经安抚住了,只是他痛恨害死他亲兄长的凶手还活着,我怕他一时忍不住在皇帝面前死谏。”而且他已经在吕尚书那里露了面,一旦他钻牛角尖犯疯癫,只怕寅国公府会有大麻烦。 萧景仁语音一落,苏瑜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吕尚书是他身边的雷,她身边还有个楚环呢,她抱着肖家这回必败的决心期待着,如今希望再次落空,还不知她会怎么失望,自己一刀结束了肖敏的性命都有可能。 “肖美媛进宫伴驾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八,咱们已经失了先机,肖敏就得藏好了,相府没有肖敏的下落该有的忌讳自不必说,可要怎么再制造机会,就得再从长计议。而且如今是王爷的事优先,我想先将肖敏的事放放。” “可按照大理寺和相府的手段,京城三户一保长,哪个家里有什么人,全都是落了户藉的,搜到肖敏的下落是迟早的事。” 苏瑜默了默,“王府里有间水牢,你连夜将人悄悄带进来吧。” “藏在王府固然是好,大理寺是断然不敢搜王府,只是肖敏带进来容易,届时事发,若人是从王府出去的,只怕就算肖相徇私枉法的事证据确凿,摄政王府也会受人非议的。”萧景仁敛着眼帘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目前来说将肖敏藏好才是正经,其余的到了眼前再说吧。” 苏瑜的话萧景仁听着有些心不在焉,他知道她在担心王爷。 “行,那我先去将人带过来。” 萧景仁走后,苏瑜将莫总管叫了来。 莫总管一听要动用府中的水牢,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丝毫不敢怠慢,立即下去作安排。 而孙学雍见着苏瑜吩咐莫总管事情时样子,沉稳,智慧,冷静。虽然他内心知道苏瑜就是这样一个人,但亲眼所见,还是对他有一定的冲击。她只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只怕决不会甘心偏居后院一隅吧。 第406章 陈太太的交待 孙学雍也未在王府呆多久。 萧景仁带着肖敏悄然来到王府时,苏瑜已沐浴完毕,真歪在绣榻上闭目养神。 中秋日月满,将窗外整个庭院都照得恍如白昼。莫总管回着话:“手在挣扎时脱臼了,想接回去那人又拼命挣扎抵抗,世子爷问是否要暗中请个大夫来瞧瞧” “找个擅常接骨的大夫,怎么带进来送回去,又该嘱咐些什么,都交给你去办吧。”苏瑜单手揉着太阳穴,眼帘有些沉重。 莫总管神态恭敬,“王妃放心,老奴心里有数,保管大夫只会以为是梦游一场。” “你去告诉楚环,今夜好生休息,明儿晌午我再见她。” 莫总管正要提此事,那楚环小姐一直要求要见王妃,他才要禀报,不料竟被王妃看透似的,“老奴知道了。” 翌日晌午,苏瑜坐在妾奁前理鬓角,淡蓝色的蝶戏牡丹金步摇在耳坠边微晃,听着蝶依说楚环在外求见,苏瑜示意她请人进来。 这里是王府,多年的寄人蓠下日子教会了楚环卑微处事,她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磕了头,“贱妾给王妃请安。” 楚环的声音很孤冷,带着怨意,苏瑜懂,“蝶依,将谢姑娘扶起来,不是叫莫总管带话给你,叫你昨夜好生歇息么瞧瞧你眼下的乌青,若是叫嫣如知道了,可是会怪我没将你招待好。” 楚环大胆的看着苏瑜,眼中的沮丧如何也掩饰不住,“王妃,贱妾昨夜整夜未眠,就是想等天亮见到王妃仔细问问,说好的昨日让肖家楼倒屋倾,为何肖敏还能活着” 楚环这样直接,苏瑜也不跟她绕弯子,“世子爷什么也没跟你说么”也是,萧景仁哪里用得着跟楚环说什么苏瑜便将昨夜在京中发生的变故都叙说了一遍,“肖禀坤不可能坐以待毙,只是他的反击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外,不会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打皇帝的脸,不然相府完好无损,咱们却得落处身首异处。谢姑娘,我很能理解你报仇心切,你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等等又如何何况肖敏在我手里,我将他交你处置,只要你不直接捅了他,让他在关键时候还喘着气就行。” 楚环也是世家大族出身,自然是明白什么人最不能惹,一惹就要有彻底的把握,否则必遭反噬。只是又一个大好机会落空,她心里难免有些泄气和彷惶。 “其实有时候人死了还痛快,不然也没有那句死了是解脱,活着才受罪的话了。” 楚环曲了曲膝,“那王妃能给贱妾一个期限么” 苏瑜神情复杂的默了默,“我还没时间想清楚此事要如何处置,所以我不能骗你。” 楚环离开时眼神黯淡,好在她清楚,光凭她是绝不可能憾动肖禀坤那棵大树的。 苏玫穿着丹纱红的绣纹襦裙站在庭中,来回清点物品,全是给陈太太即将回下河县而准备的。采云被抬了姨娘后,头发已经梳扰起来,光洁的额头很是饱满,再添上沈重霖待她不错,如今这时间正是红光满面。只是她不敢仗着得宠在苏玫面前放肆,规规矩矩侍候在一旁。 苏玫清点完毕,冲着采云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该置备的半件也没落下。” 采云曲了曲膝,“这都是夫人您调教得好。” 苏玫很满意采云就算在沈重霖面前得脸,依然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样子,目光又轻轻在她肚皮上扫过,来日生个一男半女就记养在她的名下,只要她一直这样谨守本分,她也不会亏了她的付出。 陈太太从屋里迈过门槛站出来,在屋檐下有一下没下的摇着用绸布沿了边黄蒲扇。 “阿娘。” 苏玫喊了一声。 采云曲膝行礼。 陈太太看着摆了小半院子的大小箱子盒子,眼中很是满意,嘴上却要责备,“你说说你才掌家不久,这样破费也不怕姑爷有意见” 苏玫携裙走上前,“您姑爷与您姑娘一样孝顺,这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他特意安排孝敬阿娘您的。”实际是沈重霖近日也不知在忙什么,总是拉着张黑脸,进出还神神秘秘,她只是在他面前提了提,沈重霖连看都没看就挥手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论这话真假,陈太太听着很受用。握着姑娘的手,“外头还是热,咱们进屋凉快凉快。” 一进屋,陈太太又道:“若不是你阿爹写信来催,我真想等凉快了再走,下河县毕竟是个小地方,连县大老爷家想用冰都难,要是这冰能带走,我情愿不要你那半院子箱子匣子,全给我换成冰好了。” “呵呵呵。”苏玫被阿娘的话给逗笑了,“阿娘您可真会开玩笑,这冰从窖里一出来就要开始化,只怕您还没出京城呢,冰就化成水了 。” “哈哈哈。”陈太太也笑自己痴笨,复又笑着叹了口气,拉着苏玫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也终于知道痴心不能当饭吃,好好的把管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正理。采云从小就服侍你,对你的忠心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有她帮衬你,在府里的日子应该不会差的。” “太太尽管放心,奴婢虽说被抬了姨娘,始终是主子姑娘的奴婢,绝对不敢越过姑娘去。”苏玫尚未应话,采云赶紧表忠心。她如今已经是姑爷的妾,一个被人收过的女人,一辈子除了跟着那个收他的男人,再无出路。 沈府已经出了一个李氏,就算采云忠心,苏玫也会时刻提防,提防她变成第二个李氏。 看着采云如此懂事,陈太太除了在苏瑜这事上心里咯应得慌,其余真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姑爷如今官做得大,回趟老家不容易,而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来,你们在京城都要顾好自己,至少三个月一封书信,让我知道你们平安。” 陈太太这话将苏玫和采云的眼泪给引了出来,想着太太肯定有许多私己的话给姑娘交待,采云识趣的开口,“奴婢还在灶上给太太煨着解暑的绿豆汤,奴埤去瞧瞧好了没有。” 在确定采云走远后,陈太太拉着苏玫坐到身边,开始语重心长,“我瞧着采云是个省心的,会哄姑爷高兴,又不会给你添乱,好好待她吧,你这肚子是不争气的,将军她若能生下一儿半女,还不都是给你生的。” 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是从旁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苏玫虽然心中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她的肚子不争气呢。那次相府的胡姨娘带她去看的那个什么大夫,说得很神奇,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汤水,还不是不见动静 “阿娘,放心,女儿省得。” “还有那个院子里的李氏,我得提醒你一句,纵然不待见她,可也别真叫她突然就死了。她娘家是京城人士,一旦不依不饶吃亏的是姑爷,姑爷吃亏就是沈府吃亏,沈府吃亏不就是你吃亏你心里要有点数,李氏娘家不管什么人上门来探望,你面上的功夫可不能省,该招待就招待,该软身段就软身段,尽管好吃好喝供着。好歹吊着李氏一口气,等到时间一长,李氏再怎么在她娘家人面前编排你,你做了些什么人家都是有眼睛的,那时李氏再有个三长两短,李家也不好意思上门来闹不是。” 李氏自己小产就亏了身子,身下血流不净,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好药仍不见好转。苏玫都不敢去看她,想着她那张枯黄发狠的脸,浑身都不自在。“还是阿娘想得周到,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407章 谣言 看着自家姑娘答应得郑重,陈太太知道她定是听进去了。 “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婆母的事,我看瑜姐儿是铁了心不叫姑爷心里痛快,你抽空还是去看看她与她套套近乎,多少有些好处,万一瑜姐儿想透将你婆母放出来,姑爷也更加看重你不是” 苏玫有些为难,她不想去看苏瑜盛气凌人的嘴脸,在她面前,她总有种在大街上被扒光的难堪和虚卑感。 陈太太太了解自己的姑娘,再次劝道:“想想我,回去还不得跟你大伯一家见面如今她女儿富贵至极,何氏要是知道,还不得在阿娘我面前彻底翻天” “那阿娘你见着大伯一家就绕着走,别告诉他们一家苏瑜的近况不就好了” 陈太太摇摇头,“我知道此事一旦说出来,我会遭遇到怎样的难堪。可我非说不可,你也知道何氏是个什么德性,你说她要是知道了瑜姐儿如今飞上枝头,还会愿意留在下河县那种小地方揪着这样好的机会,能不逼着你大伯替她那两个姑娘想想” “阿娘,您是想说。” “正是。”陈太太笑得很阴险,“住在王府又如何当了王妃又如何届时你大伯拖家带口找上门来,难道瑜姐儿还能让他们住在外头客栈不成她让你这府里鸡飞狗跳,我也不会让她府里安生,何氏可是条会吸血的蚂蟥精,你就好好瞧着吧。” 陈太太痛快着嘴,苏玫却没这么轻易被她带动。或许是在苏瑜那里吃了太多的亏,她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占到苏瑜的便宜。 肖美媛进宫那日,沈府送陈太太出京城的马车避在巷子口,陈太太看着宫里的马车红绸迎风飞,朱漆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看外形就极尽奢靡令人艳羡不尽。 小半个时辰后,进宫的队伍才走完,沈府的马车重新从巷子里出来,路过广德楼。 此时广德楼里正有一说书人说到摄政王宣祈大败连云两座城池,此时正被余五攻一的艰难处境。台上说书人舌灿莲花,台下听书人个个听得难以置信。 “你不会是乱诌的吧,王爷去收复连云七城是不假,但咱们的朝廷怎么没收到任何消息王爷收复了两座城池,怎么也该有捷报吧,咱们老百姓就住在老子脚下,皇城根边上,为何什么也没听说啊”听书人甲疑惑。 听书人乙也道:“就是,我们就住在天子脚下,茶馆酒肆哪一处不是闲磕牙之处岂会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听书人丙跟着说:“莫不是捷报尚未抵京再者说书的,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说书人满脸愁容,“实不相瞒,我小舅子刚从连云逃出来,说是王爷被五座城池连手攻击,附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纵然王爷将百姓都保护在城里,仍不时受到敌人的滋扰的攻击,我小舅子九死一生逃出来,一路讨饭回了京城,见着我就说连云如今粮草不济,药材紧缺,王爷那么好的人,这回肯定要栽在连云七城这事儿上。” 台下众多听书人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广德楼里像几万只蜜蜂一起叫似的,嗡嗡嗡,听不真切谁具体在说什么,但又都知道说的是同一件事。 听书人丁突然扬了扬声说:“我有个弟弟就在王爷军中效力,自从跟着王爷去了连云,只来了一封家书。家书中倒有提到王爷收复两座城池的事,我倒还纳闷呢,怎么我的家书都收到了,捷报还没到咱们皇上手里呢莫不是朝廷有些与王爷政见不和的人使绊子,想阻止圣听” 听书人丁的话增加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一时间议论声更大了。 听书人甲站到凳子上,大声说道:“这事要是真的,皇帝不知道王爷的处境,没有粮草没有药材,那我大周那么多的士兵岂不是都要死在连云边境那里边说不定就有咱们的亲朋好友,咱们可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王爷孤立无援啊” 场中一片寂宁,听书人丙又说了,“我还是那个大同小异的问题,仅凭你们两张嘴巴,怎么就能笃定王爷现在处境危险呢” 听书人乙又道:“这还不容易,咱们到兵部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是啊,咱们去兵部打听打听不就都知道了”听书人丁振臂一挥,“王爷带兵出征,是为我们大周收复被北国抢去的城池,是巩固我大周的大好河山,他们在前线保家卫国,为咱们拼命,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管是不是走,有血性都跟我一起,咱们到兵部门口去问问清楚,绝不能叫咱们大周的诸多好男人枉送了性命。” “走走。” “走走。” “走。” 一时间群情激奋,众人涌出广德楼,先前的说书先生立即转身躲进后台。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突然见着一大群人情绪激动,不由 得纷纷好奇。 有好奇的就会有拽住人问原由了。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兵部门口就围了乌压压一大群人。 兵部尚书马大人正悠闲的喝着茶,突然听到禀报说兵部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他以为是什么动乱,赶紧到门口一看,听到众人的质问,他先是神情一滞,接着老脸一阵惨白。 这件事没用多久时间,京城里的长街小巷,老弱妇孺都在声讨议论,自然宫里的人也瞒不住了。 皇帝正臆想着今夜如何与新进宫的贞嫔耳鬓厮磨,乍一听兵部尚书的话,顿时将手上的金漆玉盏砸过去。马大人受不住龙颜震怒,匍匐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去查,把传扬这事的人给朕抓起来。” 马大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禀陛下,据臣所知是广德楼一个说书先生最先透露的,等臣命人过去找那个说书先生,那人早不知去向,问了广德楼掌柜,只说那说书先生他之前也没见过,只是说给他十两银子,叫他在台上说一段书,广德楼掌柜贪便宜就应了,根本不知那说书人的底细。” 皇帝眼神冰凉,猛地将长案上的东西全挥到地上,讽刺的是,那本被他压在最底下的捷告奏册,赫然打开躺在玉砖上,从窗外透进来的光正巧照在上面,每个字都那么清晰,那么有力量。 “好啊,居然有人敢算计朕,去查,务必要将这幕后之人给朕找出来。” “是是,微臣这就去。” 马大人逃也似的离开御书房,皇帝立即又吩咐管事公公,“去传旨,让寅国公府的世子爷进宫见驾。” “遵旨。”管事公公领命。 苏瑜怀孕之事已然公开,是药三分毒,她也不想再服用抑制孕吐的药丸。岂知一旦没用药丸,她真是吃什么吐什么,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袁嬷嬷瞧着很是忧心,想方设法让她吃点东西进去而不吐。 苗二姐也搜肠刮肚,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儿来。看着王妃吃进去又吐出来,她就怪自己没本事,很是自责,弄得苏瑜还要安慰她,“没关系,你做的东西很好吃,幸好你做给我吃了,不然我肚子里没东西吐,还不得把胃都给吐出来” 苗二姐这才展颜。 袁嬷嬷则望着苏瑜的小腹哀求着,“我的小祖宗,你别再磨你阿娘了好不好” 蝶依撩帘进来,朝着苏瑜曲了曲膝,“王妃,事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宫里的眼线说皇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命兵部尚书将这传谣言的背后主使找出来呢,又叫管事公公去寅国公府请世子爷进宫见驾。” 苏瑜舒了口气,抿了一口淡茶,“王爷的事情,皇帝隐瞒了那么久没有宣告,除却几个近臣外,也就只有与王爷交好的世子爷最有可能知道了。近臣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性命开玩笑,但世子爷不一样,所以在皇帝心里,此事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世子爷。” “那世子爷会不会有危险”蝶依随口问着。 第408章 愈演愈烈 “都说王爷是个狠角色,世子爷又岂是个好相与的”苏瑜目光一凌,倒有些好奇萧景仁会如何应付皇帝,毕竟这事一出,他肯定已经猜到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了。 “也是,陛下固然怀疑,但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世子爷。” 苏瑜颌首,又问起另一桩事来,“可查到耿将军将嫣如安置在哪里了” 蝶依道:“还尚未有消息,至于阿萝那丫头,奴婢就让她留在集芳馆了。” “沈重霖那里呢” “沈大人的岳母今日起程离京,他本人倒没什么动作,只是下朝后去了内狱却没进去,只在内狱门口徘徊了一阵就走了。”蝶依答。 苏瑜借着袁嬷嬷的手站起身,沉默着往室外露台而去。淡黄色的绣花鞋迈过门槛,迎着空气中微热的暖风立在露台上,优雅的姜花襦裙,裙据在风中微微摇拽,像湖面起伏不停的涟漪。 “去叫莫总管来。” 庭中花叶随风浮沉,吉祥缸里有尾红锂跃面而起,几滴水渍溅湿了地面,很快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隐得彻底。 “王妃,您唤老奴。” 苏瑜微微斜身,眼波流转间讽刺低语,“莫总管,劳您现在进趟宫见太后娘娘,就说我听到王爷在连云被五攻一的消息,吓得晕死过去。为给王爷和被困于连云的将士们积福,我决定宽恕他人对我的一切不敬之言之行,放沈重霖之母姜老夫人出内狱以表决心,请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恩准。” 莫总管默了一默,便精明的明了王妃这话的用意。她不仅想掀出王爷被困连云的实情,继而抛出释放在内狱熬刑的姜老夫人,既让人感动王妃与王爷鹣鲽情深的同时,也让人知道王妃为了王爷能担不能承受之委屈,故此来博怜悯自保,毕竟当初姜老夫人因何进的内狱,全京城的人都心知肚明。 “老奴明白。” 苏瑜想了想又道:“不,你进宫前先大张旗鼓的去请个大夫进府。” “是。” “王妃这是想往大了闹”袁嬷嬷看苏瑜这样操心,很是不安。 苏瑜幽幽的目向天际,淡淡笑道:“有些事,闹得越大,胜算才越大。” 袁嬷嬷没说话,默默的陪着她。 王府很安静,京城的每条大街小巷却像炸了锅一样,因为连云战事如何关系到大周是否能重新收复失去的七座城池。若是王爷神勇收复连云七城最好,如若不然北国那边会不会趁机攻进大周王朝腹地这就演变成了一个百姓是否还能安居乐业的民生问题,关乎自己的事肯定就会多议论几句。一时间舆论沸沸扬扬,都不时仰望着皇宫的方向,期待着皇帝有何决策。 萧景仁离开皇宫时在宫门口看到了摄政王府的马车,她进宫来见谁皇帝他疑惑是苏瑜觉得这样的法子已经足够逼迫皇帝就犯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儿想上前问清楚,这在皇宫门口又不得不避闲,他等了一等,看到马车停下后只有莫总管下得车来,他又左右张望了一下,的确没见到苏瑜的身影,心下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有幸前往摄政王府为王妃诊脉的大夫一离开,就难掩激动到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朝一日能到尊贵的摄政王府去逛一逛。有人问他:“摄政王府是个什么地界儿放着宫里的御医不请,请你这么个巴掌大的坐堂大夫去瞧病你怕是为给自己脸上贴金,胡编乱造吧。” 听到有人质疑,大夫不高兴了,急忙将在摄政王府给王妃诊脉的经过交待出来,“据王妃的贴身管事嬷嬷说,王妃知道了王爷在连云的困境,一时吓得昏死过去,我赶紧诊了诊脉,发现王妃的脉相扣涩难捕,虚若实无,那可是要滑胎的迹相啊” 又有人问,“王妃有了身孕” 大夫点点头,“可不就是,我把的脉,那还能有错。” 有人说:“我有亲戚在宫里当差,也听说昨夜中秋宫宴,王妃就辛苦的昏倒了,也是在那时御医诊了脉,说王妃有喜了。” “王爷真是神勇,居然才到连云不久便夺回两座城池。只是又落如此险境,王妃知道后不担忧才怪。说起摄政王妃,也真是个妙人,虽说是个从小地方来的二嫁女,却怀着不输任何贵女的胸襟,听说她承办的女学请了杨太傅的嫡女做夫子,十文钱束修就能进女学女知道,那些又想识字却拿不出过多束修的穷苦人家,都把女儿送到王妃的女学去了,王妃可真是个大善人。” “我还听说王妃不仅承办的女学,还在西城承办了慈幼堂,让那些老无所依,幼无依仗的鳏寡孤独都有片瓦遮顶,不再流离失所,女学的日常花销还要慈幼堂的花销都是王妃从她的生意里拨来的银子,那么多张嘴,得花不少钱呢,还得请人做饭打扫,看门护院呢 。虽说朝廷也设有收容院,但那里哪有王妃的慈幼堂住得舒适” “说实话,我以前看不起王妃,总觉得她一个二嫁女居然能嫁给王爷做正妃,简直就是几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看来,她是人善有天佑,该她有这大造化呢。” “再看看之前与王爷议过亲的肖三姑娘,今日进宫伴驾侍候皇帝去了,相爷可是大周第一权臣,能不知道连云近况么如今还想着把姑娘往宫里送,他这不是只顾自己高官厚禄痛快,不顾大周江山安稳和将士们的的死活么。” 大夫听见别人的话题渐渐扯远,想再炫耀炫耀在王府里的见识,便从善如流的往回兜话,“可不是么,王妃这么好的人,身为大夫,我是一定要保住她与王爷的骨肉的。大家伙儿是不知道,我才去的时候,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就差跪下求我给她家主子救命了。” “不怪王妃着急昏倒,就算是普通女子,自己丈夫置身险境,不也得六神无主么” 大夫又搜肠刮肚的,生怕自己忘了什么,“我开药方的时候,还听王妃的近身女使说,要为王爷和连云的将士们积福,情愿忍下所有委屈,让府里的总管进宫去求太后娘娘,把当初在大相国寺法会上对她出言不逊的沈重霖沈大人的阿娘放出内狱,以此为决心让上天看看,为了被困在连云的王爷和将士们,王妃不计较个人荣辱,真是大义啊。” “那沈重霖沈大人不就是王妃先前的丈夫么” “可不就是,他母亲和妹妹在大相国寺看见耿大将军和王妃在说话,就冲上前去骂王妃,竟然怀疑耿大将军和王妃有所牵扯,若不是当时耿大将军之妻佟夫人也在场,这盆脏水就得稳稳泼到王妃身上了。” “那沈大人的母亲和妹妹是瞎眼的不成怎么就只见着耿大将军和王妃,没看见佟夫人” “好像是佟夫人身体不好,坐着呢,而王妃和耿大将军是站着,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沈大人的母亲就只见着站着的耿大将军和王妃,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当时这母女两个口无遮拦,说的话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好在当时有诸多亲贵宝眷在场,才叫那对母女没得狡辩的机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冒犯皇亲,下皇家的颜面,往大了说可是要掉脑袋的,王妃呢沈大人的妹妹没有诰命在身,该打的板子在京兆衙门只打了一半,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沈大人的母亲是有诰命的,冒犯皇亲可就是罪加一等,关进内狱后该打的板子也只打了一半。沈家现在的当家夫人还去王府求过王妃呢,王妃虽然念着过去的情份,但如今她始终是嫁进了皇家,天家的威严得维护吧虽说没放沈家老夫人出内狱,可她在内狱有喝有吃,病了还能请大夫,王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有人问。 “我妹妹就在内狱当着差呢,那沈家老夫人天天在内狱里骂王妃是沈家不要的下堂弃妇,烧了高香,撞了狗屎运这才嫁进皇家,还说王妃忘恩负义,虽说是她儿子休弃她在先,但若他儿子没休弃王妃,王妃哪儿有机会嫁进皇家这怎么也是天大的恩德,王妃把她关进内狱,这是恩将仇报。” 众人听是直摇头,“亏这老太婆能说得出口,我要是王妃就把她关死在内狱,还放出来干什么” “王妃心善啊,是王爷和连云被困的将士安危重要还是自己的得失荣辱重要” “你说的也是,不过这都一整天了,怎么宫里还没消息传出来” 萧景仁进宫那一路耳朵里全是流言蜚语,出宫回府那一路耳朵里依然是流言蜚语,不减反增,更有愈演愈烈的阵式。民间嘈反了天,宫里那位想装聋作哑再不重视可是有点难度了。 第409章 皇帝的决择 他以为苏瑜会用什么法子逼宫里就犯人言可畏四个字在她手里用得实在是精妙,再没人比她用这四字更加合适的了。 刚回到寅国公府,萧景仁便被侍从提醒说,“国公爷在书房等世子。” 曾经的寅国公萧简手握重权,又是两朝元老,皇帝颇为忌弹,皇帝登基后联合几个新臣一点一点驾空他手中权力,他虽心有不甘,但宣祈告诉他:“被太多人突然盯住,最好的选择便是明哲保身。”他活了一大把年纪,权力在手中握得太久,虽舍不得放手,却也不能让晚辈看不起,毕竟有人比他的处境还艰难呢。 “阿爹。”萧景仁站在紫叶檀木长案前,恭敬拱手。 今日发生的事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儿子突然被叫进宫,所为何事寅国公心中有数,“说说,皇帝都说了什么” 萧景仁脑海里浮现出皇帝明明满面震怒,却非得在他面前隐忍不发的表情,唇角扯起一抹冷笑,“无非就是兜圈子,试探此事是否由儿子捅出去。” “你与王爷交情不浅,皇帝铁定相信你私下与他有所联系,怀疑上你情理之中。” 萧景仁点点头,“然后问了些儿子有关对连云的看法,儿子倒反问了一句今日之流言是否属实。” “皇帝怎么说” “他说他已命人在查。” “看来有人要为此事背锅了。”寅国公想到了兵部尚书马大人,当朝驸马的亲舅舅。 萧景仁此刻与寅国公想的一样,“阿爹,王爷现在的处境真的很糟么” 寅国公半眯起眼,像想起什么似的,“当年与北国那场大战,王爷也一度深陷险境,不也活着回来了么而且你爷爷活着的时候说过,王爷小小年纪就杀伐果决,智睿过人,这样的人做事总会留有后路,绝不会真让自己置身险境,连云以一敌五,听起来很吓人,皇帝也愿意此事这样吓人,但我却不相信真有这么吓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五哥处事例来精明,且去连云本就是因为苏瑜,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险境之地,再无回还的可能,否则还不如就在京城陪着苏瑜好了,跑到连云去折腾什么 “阿爹,就此事我们可需要做什么吗” 寅国公挥了挥手,“不必,如今看来就算王爷不在京城,王府里的那位也不是个好惹的。你只管静观其变,她有什么差遣,你力所能及的帮帮忙就好了。” 萧景仁也这样打算。 谣言漫天地飞,那些有在连云有亲人的,或是有亲属在连云那边做将士的家人们,见宫里一直没信儿传出来,难掩内心的担忧和不安,纷纷打包袱出城往连云方向去亲自证实。 皇帝有心暂瞒此事,但见事情愈演愈烈,总不能叫人在太平盛世将各方城门关起来不让百姓进出吧他知道事情掩盖不住了,两日后,终是在朝堂上公开了此事。隐瞒众人的责任皇帝肯定是不背的,以兵部尚书隐瞒不报为由连降两级堵住幽幽众口。然后开始讨论如何为连云那边征集粮草和药材,派了个妙人担任此事沈重霖。 苏瑜知道此事后不寒而栗,香莹娘传来话说姜老夫人回去后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整个人类似疯癫状态,逮着谁骂谁。沈重霖这两日脸拉得跟驴脸一样长,因为他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多看几眼。 “皇帝还是没想要放过王爷,沈重霖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清楚吗”袁嬷嬷忿忿难平。 “皇帝有心为难王爷,王妃,咱们可不能眼睁睁。” 蝶依没说完,就被袁嬷嬷瞪得住了口。 苏瑜穿了一袭米白色的绣有水仙花儿的襦裙,不事头饰,青丝未绾,身姿素雅的立在露台上,赤着足,头微抬,望向云朵变幻的无垠长空,单薄的身影让嬷嬷和蝶依很是心疼。 “今日旨意方下达,我只给沈重霖三日时间,且看他如何筹备粮草药材。”苏瑜的声音清清冷冷,听起来没有任何温度,“让雪娇亲自去盯着沈重霖,他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我都要知道。 “是。” 头一日,雪娇来报:沈重霖下了朝一直在户部与户部尚书殷喜商议筹粮之事,两人谈到天擦黑,沈重霖去了相府。 第二日,雪娇来报:沈重霖招集了为朝廷供药材的药材商,这一商议,又是一日,天擦黑,沈重霖又去了相府。 第三日,雪娇来报:朝堂上为粮草和药材之事争论不休,原因是沈重霖得启奏皇帝,因时间紧迫,粮草和药材一时难以达到理想数量,最好的法子就是调集全国的力量往连云那边输送粮草和药材。他这一方案提出,立即就有人反对,这样大的阵仗岂不是要理得举国人心慌慌人心一乱,天 下就要乱,绝对使不得。又有人说连云那边的状况迫在眉睫,王府里不是还养着个北国质子么可以先将质子送到连云,纵使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北国碍于悠悠众口,也能牵制一时暂缓困境。 “这话是谁说的”苏瑜危险的半阖起眼眸,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茶盏。 雪娇道:“是朝堂站末端的一人户部小史,奴婢去查过了,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是相爷的门生。” 所以,沈重霖与肖禀坤在朝堂上演戏呢,红脸是他,白脸也是他。 “皇帝准了么” “没有。” 没有不代表他不这样想,为了能保全自己的江山,牺牲个北国质子有什么所谓之所以没立即答应,是怕天下人耻笑他为保江山连个稚子都不放过吧。 三日期限已到,苏瑜决定彻底不再对朝廷报有任何希望了,“今日接了阿晗回来,让他到明德院来跟我睡,书院那里给夫子请假,等到事态所有平息再去吧。” “是。”雪娇答。 “让莫总管看好门户,近日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晚上宣晗要来明德院过夜,晚膳自然也在明德院用。在如今危急的情势下,苏瑜的胃口很差,所以让苗二姐准备的食材全是宣晗爱吃的。 只是她还没等回宣晗来,就有人禀报说周老太太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苏瑜立即让袁嬷嬷亲自将人请进来。 周老太太在看到苏瑜的一瞬间,脸上堆起的相见喜悦瞬间褪却,整个人都提步扑了过来,“我可怜的瑜姐儿,怎么清减成这样”周老太太只顾伤心难过,乱了些分寸,怒视着袁嬷嬷,“你是怎么替我照顾瑜姐儿的,你看看她。” “外祖母。”苏瑜赶紧打断周老太太的话,不然袁嬷嬷就要跪地请罪了,“你就别迁怒袁嬷嬷了,是我自己害口,什么都吃咽不下去。” 周老太太又突然想到今天她冒然上门的原因,瑜姐儿为何吃不下东西心里也就有数了,她歉然的朝袁嬷嬷望去,“我是急糊涂了,知道你平日里照顾瑜姐儿无不用心,就当我没说过方才的话,你别跟我个老婆子一般见识。” 袁嬷嬷连忙福了福身,“老太太哪里话,天底下再没人比您更心疼我们姑娘了。您要是骂骂老奴,凶凶老奴,能让姑娘吃进饭食不吐出来,老奴情愿让您老家骂死也决无怨怼。” 袁嬷嬷语气真诚,周老太太很是感动。 此行随周老太太而来的还有孙娴和章嬷嬷,几人寒喧了几句,袁嬷嬷便令人在露台上摆了桌椅。这是在王府,周老太太非得以主客落坐,苏瑜却坚持以长幼之序落坐。想着王爷也没在,周老太太也没固执坚持。 侍茶女使奉上茶,恭身退下。 周老太太拉着苏瑜的手,看着苏瑜瘦尖了的下巴,“你阿娘怀你的时候也是吐,但也没你吐得这样严重过,听说你请了个平民大夫诊脉,怎么不请御医来瞧瞧呢” 周老太太不明就理,苏瑜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说,“当时吓着了,没顾那么多。”又将话题往孙娴身上扯,“娴姐姐瞧着气色不错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喜事” 孙娴穿了一袭淡绯色的海棠花襦裙,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但苏瑜就是觉得她明艳动人。此时她耳根一红,羞得无地自容,“祖母,我可是一直在府里安分守己,哪来什么大喜事你看看阿瑜这嘴,忒不饶人了。” 孙娴虽然没承认,但她的反应让苏瑜意识到肯定有问题,但既未在周老太太跟前戳穿,她也不能说破。 周老太太看看孙娴,又看看苏瑜,“她在家里拘得很,听说我往你这里来,就想陪我过来看看你,知道你近况不好,她也担心呢。” 苏瑜感激的看了一眼孙娴,对周老太太说,“都是外孙女儿的不是,让外祖母您操心了。” 周老太太脸色微沉,叹息道:“你这话说得严重了,我哪有替你操什么心,真有本事就不会叫你这般费神了。瑜姐儿,你例来是个聪慧的,有些话我老婆子不必细说,如今你肚子里还条块肉呢,可不能真把自己身子给熬坏了,否则王爷回来,你拿什么给他交待” 第410章 宣晗想上学 外祖母语有淡淡的责备之意,苏瑜听着心中却很是贴慰,“外祖母放心,阿瑜省得。” 外孙女眼睛明亮,语携坚定,周老太太这才放心下来,只是仍有顾虑,“万万没想到皇帝将筹备粮草和药材之事交给沈重霖来担任,雍哥儿到家后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许久,若不是你二舅母担心出事来寻我,我都不知道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阿瑜,你将姜老太太放出内狱是对的,希望看在你的诚意上,沈重霖不要在粮草和药材这事上太过为难。” 周老太太没想那么深层,苏瑜也不便多作解释,只轻轻握着她的手,“此事我已有计较,外祖母不必忧扰。”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跟娴姐儿过来准备多打扰你几日,不嫌弃吧。” 这还是不放心她呢,苏瑜心有感动,“怎会嫌弃,阿瑜早就有心请外祖母过来住住,您能来阿瑜再高兴不过了。” 正说着话,见背着书袋子的宣晗一跳一蹦的从花架下过来,身后跟着女使碧影。 “阿娘。”宣晗甜甜的喊着,顺便扑到苏瑜怀里,“阿娘,碧影说今晚我可以歇在明德院是吗” “是啊。”苏瑜眼中的目光温和如月光,“来,见见阿娘的外祖母,你该叫老祖宗。” 宣晗懂事的朝周老太太拱手作揖,“见过老祖宗。” 周老太太早有耳闻摄政王府里养着个北国质子,之前听说苏瑜与之关系亲睦,心头还有些不信,如今见着这场母慈子孝,她也很是宽慰。而且这个孩子长得眉眼分晴,小模小样可人极了,很讨她喜欢,“不必这样客气,好在我知道有可能遇到你,所以给你带了见面礼,章嬷嬷,快把我给小公子的见面礼拿来。” 章嬷嬷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锦盒,取出一枚长命锁,锁通身用足金打造,看着很是贵重。“小公子,老奴给您带上试试吧。” 宣晗不确定,转头看了看苏瑜。 苏瑜说:“老祖宗是长辈,长辈赐的福气你能受,快谢谢老祖宗。” 宣晗又拱手作了一揖,“谢谢老祖宗。” 章嬷嬷将长命锁戴在宣晗脖子上,宣晗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似的。 苏瑜又看看孙娴说:“这位是表姨母。” 宣晗又朝孙娴拱手作了一揖,“请表姨母安。” 孙娴笑道:“幸得出门时让祖母提醒,否则我空着手来,就该闹大笑话了。” 孙娴送了宣晗一套湖州产的文房四宝,全是玉质的,宣晗谢了礼。 “表姨母想得真周到,阿晗正想要问阿娘换笔墨呢。” “你这孩子小嘴可真甜,表姨母喜欢你。”孙娴很高兴孩子满意。 与初见宣晗时相比,现在的宣晗的确比之前要活泼开朗多了,不久有人疼,有安全感,重要的是还有了朋友。 苏瑜让宣晗去书房写功课,随便将明日起暂时不去书院的事告诉他。 结果到晚膳时,众人围着膳桌,宣晗撒起娇来,“阿娘,我想去书院,明日有我最中意的骑射课呢,虽然我不能骑马,但我想拉拉弓,而且我已经和同窗约好了一起练习,可不能失约啊” 周老太太不明就理,帮着宣晗说话,“孩子愿意去书院是好事,你无缘无故不叫他去上学,落了课时就是你这做阿娘的不对了啊” “是啊,阿瑜,难得小公子这样积极呢。”孙娴也帮着劝她。 苏瑜拿着筷子默了默,想着拿宣晗去换连去片刻喘息的建议皇帝并未采讷,就算有决定也不会直接去书院将人带走,何况宣晗在凌云书院读书这事没几个人知道。罢了,苏瑜说:“阿娘是想着你最近学业重,想让你在家偷几日懒呢,没想到你这样用功,好吧,那明日你还是去,不过后日阿娘希望你能听阿娘的话,好好留在家里多陪陪阿娘。” “谢谢阿娘。”宣晗高兴的继续吃饭。 周老太太在听完苏瑜这番话后开始狐疑,她这个外孙女可不像是个缺人陪的人,也不像不想让孩子学习好,那么她不让孩子去书院上学,肯定有她自己的用意。又联想到近日所发生的事,还有小公子的身份,周老太太有些后悔张嘴替孩子求情,希望她的多管闲事不要给外孙女造成什么麻烦才好。 入夜,周老太太年纪大,早早就睡了,孙娴陪着苏瑜在花架边上坐着。几棵手腕粗的桂花树在夜风里微微摇曳,桂花馥郁的香气给这院子培添了许多的美好。 孙娴亲自给苏瑜沏了盏茶,看着一缕青丝掠过耳迹,无声舞飞。“你在想什么” 苏瑜回眸浅笑,“你不知道,我极喜欢这样的夜,月光凉凉袭来,虫鸣声不绝于耳, 看似沉静,又实则充满力量,重要的是我的心能摒弃掉白日里所见所闻的喧嚣,很容易就能静下来想很多的事。” 那日一早,哥哥来找她,说让她去王府陪陪苏瑜。哥哥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没头脑的话,她当时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让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听到的消息令她震惊不已。王爷被困连云,还遭遇以一敌五的险境,苏瑜怀着身孕,怎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噩耗和打击 所以,得知周老太太要来王府,她想也没想就跟着一起过来了。见到苏瑜,虽说她的气色不是很好,人也比之前更加消瘦,但她眼神明亮,毫无一丝彷徨,她就知道自己白操心了。苏瑜沈家的下堂弃妇变成皇家的摄政王妃,她是个将自己活成传奇的女子,遇事只会沉重冷静处置,将自己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 此刻,她唇角含笑,玉眸冷凝,月光影透着她似不染尘世的身影,姿态无尽雍容,周身流转的气势给人莫大的势和信任感,让人不敢小瞧半分。她看似表情静谧,因为王爷的事心下该是惊涛骇浪吧,她一定在思考怎么在朝廷助益不大的情况下如何助王爷脱困,忍不住脱口问了一句,“阿瑜,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连睡觉都是在浪费时间” 苏瑜闻声一愣,她讶然的看向孙娴,随即笑容愈发浓烈,“姐姐真是了解我,我此刻恨不得天立即光,我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等待我会觉得很漫长,等起来很熬人。” 鼻息里满是桂花馥郁的香气,孙娴懂她,“你若不睡,我就陪着你,两个人一起熬夜,总好过你一个人孤寂。” 苏瑜感激她的体贴,只是她拿眼悄悄朝一侧睃去,用以为袁嬷嬷听不见的声音道:“我是不怕的,只不过肯定有人不会答应。” 袁嬷嬷听见了,假装嗔怪的瞥着苏瑜,“不是老奴不答应,是姑娘肚子里的公子爷不答应,您不睡无所谓,公子爷这么小怎么能不睡” “瞧瞧,嬷嬷总有法子让我无法反驳。”苏瑜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道:“我想吃榛子糕,麻烦嬷嬷去问二姐要一碟子过来。” 袁嬷嬷精得很,知道苏瑜这会儿支开她定是有什么不能让她听见的话跟娴姑娘说,“是。” 果然,等到袁嬷嬷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苏瑜坐下倾身低问,“白振羽已经跟眉姐儿退了婚,而且在他阿娘跟前承认有自己中意且要娶的姑娘,姐姐这段时日可有与白公子见过面” 孙娴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灯笼的映透下,像朦上了一层粉红的纱。“没没有。” 第411章 苏瑜的用意 “可今日我问姐姐可是有什么大喜事,姐姐的反应那么与众不同,这其间肯定有事才是。”苏瑜笃定自己的判断,“好姐姐,说来与我听听吧。” 拗不过她,孙娴不得不交待,她左右看看,侍候夜的婆子都站得很远,这才低声言道:“他差人给我送了封信,诉了相思之情,里面有块玉佩说是他的贴身之物,我怕日后万一出什么岔子让人捏住把柄不好,只收了信,将玉佩退了回去。” 正所谓八字没有一撇,孙娴这样的谨慎最好不过了,“姐姐可回信了” 孙娴点头,“自然是回了。” “白公子除了诉相思之情外,还说了什么” 孙娴的声音更等过一段时间,就让太蔚夫人上门提亲。” 如今孙学雍仕途正旺,孙家虽然根基不深,但孙学雍也算是个后起新秀,孙娴配太蔚府的公子也算门当户对。她只担心那刑夫人已是知道白振羽心中有个人,一旦让刑夫人上孙家提亲,刑夫人肯定会猜到白振羽心中的那个人是孙娴,那么她会不会认为是孙娴勾引白振羽在先,才让她儿子那么决绝要与岳家撇清干系因此而厌恶上孙娴是极有可能的。 “就这样么” 苏瑜的样子很奇怪,看得孙娴心中有些忐忑,“嗯,只有这些,阿瑜,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白公子是个聪明人,但从他给你的书信来看,他急于与你促成好事,忽略了刑夫人的态度和精明。” “你是说。”孙娴抿着唇页,说不下去。 苏瑜替她说,“白振羽在与眉姐儿的婚事尚未解除时,曾在刑夫人面前亲口承认心有所属,刑夫人一度认为白振羽是因为心有所属才那么执意要与眉姐儿退婚,私下里肯定没少打听白振羽心中所属之人是谁。现在眉姐儿和白振羽退了婚,白振羽若急着上刑夫人上孙家提亲,刑夫人可不是笨人,自然能猜到娴姐姐你便是她儿子的那个心有所属,白岳两家婚事不成,她极有可能迁怒与你,就算心痛他儿子娶了你过门,往后在婆家的日子你恐怕得受委屈。” 听到苏瑜这样说,孙娴先前的娇羞瞬间褪尽,一时间惨白如纸。她低头想拿起茶盏吃口茶压惊,拿茶盏的手却哆嗦得不能自持,险些将茶盏掉到地上。 苏瑜伸手将茶盏拿过来放到桌面上,“刑夫人这不还没上门提亲么说明白振羽还没对他阿娘说起此事,你别害怕。” 孙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失丢的恐惧接踵而至,泪水涌出眼眶,声音也哽咽了,“我怎么能不害怕,再经历了王毕甫之事后,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人,根本不配拥有幸福,可偏偏我又遇上了白公子,我以为自己在姻缘这事上终于苦尽甘来,将来若在婆家与婆母不睦,这日子可要怎么熬” 苏瑜想了想,言道:“不如你再书信一封给白振羽,让他知道你的担忧,切记不要莽撞行事。” “可我怎么送得进太蔚府呢上次他来的书信都是女使外出被撞见,悄悄带给我的。” “你干脆现在就写好了,我叫蝶依趁夜走一趟太蔚府。”既然帮孙娴指出了未来有可能发生的麻烦,帮她解决一下也不是不行。 “真的可以吗” 苏瑜叫人拿来低笔,孙娴定敢半篇纸,苏瑜瞧了一眼,只看到一句朝朝暮暮。 将纸叠好放进信封,苏瑜叫来蝶依,麻烦她往太蔚府走一趟。 看着蝶依纵身消失,孙娴惊叹之中又松了口气,“阿瑜,我都不知要怎么谢你。”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袁嬷嬷拿来了榛子糕,姐妹俩停了这个话题,品尝起糕点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袁嬷嬷催促苏瑜去歇息,二人这才分开。 苏瑜心中有事,夜里睡得不安稳,次日还是很早就起来了。 雪娇从外头探听消息回来,朝廷在如何在短时间筹齐供应给连云的粮草和药材之事上仍未有定论,朝臣们倒是争论不休说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拍板定主意。 苏瑜刚吐完,正由袁嬷嬷顺气,周老太太在一旁看着也很着急。“这若大的朝廷,连这么点粮草都凑不齐,说出来朝廷也有脸” 苏瑜漱了漱口,顺了两口急气。鉴荣宝号是宣祈暗中产业的底线,断不能浮上明面,也不能让他替朝廷打仗,还得他自己掏钱。皇帝既然要宣祈的命,那她就让天下人知道皇帝有多无能,让皇帝遭天下人唾骂。 苏瑜吩咐雪娇将莫总管叫来。 莫总管一来,先请了安,听着苏瑜说,“你放出风声去,就说朝廷对筹备粮草和药材之事多有心无力,现王妃决定贱卖王爷封地良田以助连云度过艰难。再把他库 打开,将先皇赏给王爷的名器,古玩,字画统统搬出来送到京城最大的当铺去,还有我的好些衣裳手饰头面,全都送过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王府用行动表示,再为王爷想法子度难关。” “不可啊”周老太太一听就反对,“王爷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御赐之物,你作主贱卖可是欺君大罪啊,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苏瑜面沉如水,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冷意,“外祖母,就是怕宫里不知道呢。” 周老太太精明一世,那也是在后宅,如何与朝廷斡旋,她还真没什么经验。 但莫总管明白苏瑜的用意,“老奴这就去安排。” 半下午时,摄政王府的又一大举动彻底轰动了京城,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此事。 百姓甲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些好东西,现在全堆在金通当铺门口呢,还有王妃的衣裳手饰头面,随便拿一件出来就价值不斐啊还都是死当呢。” 百姓乙问:“怎么堆在当铺门口而不搬进当铺里去王妃出手急,金通当铺全得了可是要赚好大一笔呢。” 百姓丙瞪了百姓乙一眼,“就你没脑子,那可是御赐之物,典当变卖都是欺君大罪,金通当铺要是收了,岂不是同罪王妃果真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识,要是知道典当这些御赐之物是欺君大罪,看她还敢不敢拿出来。” 百姓甲说:“都这么久了,连云那边的境况还不知怎样的焦灼呢,朝廷又讨论不出个结论来,王妃也是病急乱投医,好在当铺的掌柜是个知事的,不论王府的总管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敢收,否则这一当一典不知得流多少血呢。” 百姓丙说:“王妃这阵仗是想倾家当产给连云那边解困呢,咱们若大个朝廷还比不上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妇人,真是丢脸。” 百姓甲连忙左右看了看,“你说话小声点儿,咱们议论归议论,就只是过过嘴皮子的瘾,可不能祸从口出惹祸上身啊” 天黑时分,莫总管怎么将几车御赐之物拉出去的又怎么给拉回来了,然后吩咐使役有条不紊的检查入库,等一切都清理妥当了,莫总管才到明德院给苏瑜回话。 “今日辛苦总管了,快下去歇息吧。” 莫总管走后,周老太太问苏瑜,“你是一早就知道没人敢要这些东西” 苏瑜但笑不语,周老太太又说:“我好像明白你这么做的用意了,唉,我真是老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透。” 宫里。 御书房中,皇帝将长案上能砸的东西都砸光了,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吓得瑟瑟发抖。 皇帝气势汹汹往慈宁宫去,一见着梁太后,也没请安,直接怒问,“那个贱妇到底要干什么” 第412章 皇帝的如意算盘 方嬷嬷见皇帝震怒,立即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遣了出去。 梁太后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正和方嬷嬷分析苏瑜的用意,皇帝便气冲冲的进来了。听到皇帝用贱妇答谓苏瑜,便知此事有多触怒龙颜,“她想干什么皇帝心里不明镜似的么” 皇帝滞了一滞,凌厉的眼中竟是疑惑,“朕还是不相信她有这样的胆子,肯定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 梁太后摇了摇头,一想到自己有把柄在她手里,就恨得牙根痒痒,“皇儿不要忘了,她可是你小皇叔宁愿到连云犯险都要娶进府的女人,她要是没有手段,岂会将皇儿你架在火烤你下令让沈重霖主张为连云筹备粮草和药材,她与沈重霖是什么关系会相信沈重霖真心实意替连云之困一直到今日才有动作,可见她也是隐忍过后做的决定。你在此事上不积极响应,她便让你受天下人诟病。” 皇帝脸拉得很长,梁太后继续言道:“她今日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只有一句皇帝你不作为的潜台词罢了。就算她将御赐之物搬到当铺去又如何,天下人只会认为她一个妇人担心自己丈夫,一心只为丈夫解困,你或下令斥责,便是你这皇帝毫无体恤臣民之心。” “朕之前真是小看她了。” 听着皇帝无奈的声音,梁太后深有同感,她何尝不是因为轻敌而让苏瑜捏住把柄 “连云那边形势远比京城暴光的焦灼,儿臣原想再拖个半旬,再抽调各地粮草齐齐往连云送。”届时,制造些言词恶意抵毁宣祈,他再展现出一副与天下民生同甘共苦的慈悲和豪情,这一代圣君的名声岂不是会遗留千古“如今突然暴出来,儿臣想拖个日都有人议论,母后,儿子想过了,提前抽调各地粮草齐往连云。” 梁太后默了一默,深知儿子不愿提前暴光此事的深意,“明明这么好个机会,就因为苏瑜那贱人胡来而错过了。”无尽的可惜随着梁太后的气息四散开来。 皇帝却淡淡的笑开了,只是那笑有些阴狠,看起来很是渗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儿臣可不想错过了。” “苏瑜将事情闹得这样大,你还能有什么法子” “儿臣适才想了想,粮草和药材也不必拖了,只是连云离京城路途不近,途中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儿臣也不能有所保证。” 梁太太看着儿子殷测测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爽快,“哀家懂你的意思了,还是我儿聪明。” 皇帝对着梁太后拱手作了一揖,“是儿臣乍一听到不好的消息,才在母后面前气急败坏,是儿臣失仪了。” 梁太后松了松神,端起方嬷嬷先前沏的茶,呷了一口,“既然做了决定,就该釜底抽薪才好,万不可给某些人丝喘息的机会。听说那贱人身子不好,在民间请了大夫,只是王府严得跟铁桶似的,里面有什么消息,始终探听不得,哀家还真是好奇事发后她会如何是好。” “她不过有点小聪明罢了,等到小皇叔一殁,她还不是任由母后您处置。”宣祈一直是他的忌惮,死在连云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先前朝堂上有大臣提起将北国质子送到连云,在哀家看来这主意真是好极了,只是要顾忌天下众人诟病拿稚子换太平的谣言,才让那质子逃过一劫。听说苏瑜和那质子关系极好,还唤她作阿娘,从前肖三姑娘怎么哄那孩子都得不到半分亲昵,那贱人收买人心还真是有一套。” 皇帝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如今肖三姑娘已经成了他的贞嫔,他不愿意再有人将她与王府扯上关系,“母后有所不知,近期京城来了一批北国的杀手,一直潜伏在摄政王府附近,如今大唐与北国正僵持不下,北国杀手来京的意图便不用猜了。” “你怎么知道是杀手,而不是来救宣晗的”梁太后问出心中疑惑,毕竟北国虽有新皇登基,但论身份,谁都没有这个质子的身份尊贵正统。北国朝廷一直存在两个派系,一个则是拥护现在的北国王,另一个则是北国王口中宣称的旧党,这个旧党就是指先太子阵营,而宣晗是先太子的遗孤。 “自从连云战事一经挑起,北国主战派明里暗里两股势力,明面上的势力正与小皇叔在连云困斗,另一股势力则悄悄涌进京城。儿臣之所以没有动作,就是想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上次朝堂上有大臣提出将质子送到连云助战之事想必这些杀手也都知道了,儿臣想他们埋伏在王府附近,无非有两个目的,其一,将他带回北国软禁,毕竟北国王还是得顾虑旧党势力,这样现北国王脸上也好看;其二,杀了他,冤枉大唐害死质子,激怒旧党,倾全北国之力攻陷连云。” 梁太后闻声,脸上立即挂起惊讶,“如果是第二种,一旦连云彻底失守,北国军队岂不是要直捣大唐腹地” 皇帝不作 声,像是认同梁太后的说话。 梁太后愕然起身,“这怎么行大唐的江山怎么能毁在你的手里皇儿,你可不能做大唐的亡国之君啊” “母后放心,儿臣自从知道北国有杀手出现,便已经想好对策。”皇帝不急不忙的将梁太后按坐下去,“母后是知道小皇叔将北国质子保护得极好,平日甚少在众人面前露面吧。” 梁太后不明皇帝为何这样说,只诚实的点头。 皇帝继续说:“那些杀手若打的第一条主意,儿臣就把北国杀手带走质子的消息放给小皇叔知道,届时儿臣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分身有术救这个质子一旦他离开连云便是弃军之将必为律法所不容,万死难赎其罪;要是知道质子离京而无动作,那朕也要他内心享尽煎熬,生不如死。” 梁太后没觉得她的皇帝儿子心如炭黑,狠心绝情,只觉得能除祸患,真是她的好儿子。“那如果北国杀手打的第二条主意呢” “质子幼小来京,长什么样子北国有什么人知道杀了便杀了吧,这么大的孩子我大唐要多少有多少,届时只要朕说他是北国质子,他就是北国质子,绝对不会给到北国把柄发挥直攻我大唐腹地。” 梁太后赞赏的看着儿子,越想越觉得这简直是个天衣无缝的好主意。苏瑜没能保护好北国质子,伤心之下肚子里那块肉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可是质子被保护在王府里,杀手可没那么容易得手。” 皇帝又阴测测的笑了,“母后还不知道吧,宣晗化名苏晗正在青凌书院上学,儿臣看着,那些杀手只怕早就摸顺了北国质子的作息,动手也就在这两日了。” 周老太太歇了午觉后就带着孙娴在仆妇的带引下逛园子,苏瑜懒怠走动,便吩咐苗二姐准备些点心等周老太太和孙娴逛乏了回来享用。她自己坐在一丛芭蕉树下,看着前面枝繁叶茂的树丛间散着点点的零星紫花,开得跟指甲盖儿大小似的,却没什么香气。 没香气正好,省得她闻不惯后又恶心。 周老太太和孙娴祖孙俩回来时,远在天边的夕阳已经没了一半进霞云中,她们从乘坐的小轿上下来,苏瑜起身相迎,“回来啦,我让二姐备的点心都凉了,这下好了,点心吃不成,可以直接用晚膳了。” “呵呵呵。”周老太太连着笑了好一阵才歇下来,“我老婆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这王府里的景致却是怎么也看不够,看不腻,瞧着这里好,那里也漂亮,这不走不动了还让人给抬回来,真是丢人。” “祖母可是看到哪里都说喜欢,直说咱们孙家的姑娘里,还是你最有福气。”孙娴逗趣哄老太太高兴。 苏瑜也高兴,“都是些死物,不好挪动,不然外祖母瞧上了什么,我直接就令人送到外祖母的瞳晖院去。” “瞧瞧,瞧瞧。”周老太太指着苏瑜,乐得双颊发红。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女使来说晚膳已经备好,移步往膳厅过去,苏瑜朝外边的花架看了一眼,随侍身边的蝶依明了她的意思,“奴婢出去迎迎小公子。” 是的,宣晗还没回来。 平常这个时候已经到府了,苏瑜莫名的有些不安。 等来到膳厅落坐,周老太太看着一桌子的精美菜肴,笑道:“瞧瞧这些菜式,好看得都不知要怎么下嘴了,我看二姐那丫头比她阿娘可长进多了。” 苏瑜笑着凑趣儿,“不然我叫她回去服侍外祖母吧。” “那可不行,你如今的嘴已经被她给养刁了,再换旁的人服侍你哪里惯的再说你还怀着身孕呢,二姐最是知你懂你,可不能让我跟我走了。”周老太太知道苏瑜孝顺,担心她认真。 苏瑜真待要说什么,突然见蝶依和碧影匆匆迈进门口,蝶依神情慌乱,碧影一脸焦急。 出事了 这是苏瑜的第一反应。 第413章 宣晗失踪之后 碧影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仰起六神无主的脸,“王妃,晗公子被人掳走了。” 苏瑜瞳孔剧烈收缩,随即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袭遍全身。她努力稳住自己,颤着声问,“说仔细些到底出什么事了” 原来今日在书院,课息间宣晗与同桌骆彬聊天,聊天苏瑜老是呕吐的问题,骆彬正好有个表姐也是怀孕呕吐,骆彬还说他表姐吃了某个干货铺子的酸杏儿就不呕吐了。所以,宣晗想尽孝,决定下学后跟骆彬一起去寻那个干货铺子。 碧影知道宣晗的打算后本想劝其作罢,毕竟王妃再三叮嘱过她,下学赶紧回府。但宣晗执拗于此事,碧影又觉得青天白日该无大碍,早去早回便是。于是在骆彬的带领下他们先去找到了表姐,打听清楚那干货铺子的位置后再准备寻去。 结果三人还没走出表姐家的巷子,便被重天而降的十来个黑衣朦面杀手团团围人住。碧影武功不弱,这批朦面杀手的手段也不低,她又要保护两个孩子,施展拳脚难免有所顾忌,终是让歹人得逞。当时一个朦面杀手抓住了吓得哇哇大哭的骆彬,碧影正护着宣晗与四个围着她的朦面杀手交战,宣晗担心骆彬的安危,忙喊碧影救骆彬。碧影本想带着宣晗直接突围,但宣晗声音恐惧担忧,更说不救骆彬他不走,碧影无法这才转身又去救骆彬,正是这样的举动给了朦面杀手机会,那人将骆彬高高举起,朝一处巷墙砸去,碧影伸手去接,宣晗顿时被另一朦面杀手抢走,并迅速逃离现场。 骆彬被救,惊魂未定,抱着碧影不撒手。 那些朦面杀手见目的达成也不恋战,纷纷撤退。 碧影身上挂着骆彬不方便追逐,只得将骆彬重新送回他表姐家里,待她再追出巷口,朦面杀手早已不知去向了。 听完碧影的描述,屋中所有人都盯着一脸煞白却又平静异常的苏瑜。 冲击太大了,苏瑜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 她迅速分析着是谁掳走了宣晗 宣晗是北国质子,大唐若要用他绝不会用掳的方式将人带走。且朝堂上提议拿宣晗到连云与北国斡旋之事已是人尽皆知,皇帝不会蠢到愿意天下人耻笑他拿个稚子换取片刻安宁的事发生,所以就算他知道这是个给宣祈捣乱的好主意,也不会冒然出手影响他一代圣君的好名声。 除了大唐皇帝,还有一个嫌疑对象北国王。 宣晗的来处宣祈曾对她仔细地透露过,如今宣祈有意收复连云定是在打北国王的脸,他不舒坦是一回事,偏偏北国朝廷有一支旧党,他们是先北国太子的忠实拥护着,先北国太子一死, 宣晗自然而然就是旧党的另一拥护对象,现北国王是不会愿意的,他也有自己的儿子,岂会容易他这脉的王位再被旁人觊觎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掳走宣晗呢仔细一想,答案呼之欲出。要么是怕,要么是激。说到怕,自然是怕大唐利用宣晗做些什么威胁到旧党势力,故此将质子掳回北国以定旧党之心;说到激,肯定是要取了宣晗性命,激起旧党激奋,倾全北国之力进攻大唐。 苏瑜不敢再作深想,因为思之极恐。 抬眼间,她已作出反应,“蝶依,你和碧影一起快到寅国公府去,将质子被掳走的消息告诉世子爷,他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务必让他追上去将质子救回来,然后悄然与宫里取得联系,看看皇帝都在做什么,现值非常时期,我不相信京城涌入了这样一批人,皇帝会不知情。” “是。” 蝶依和碧影迅速离去,雪娇着急的站到苏瑜身边,“世子爷本事了得,晗公子定会平安归来。” 苏瑜心口有闷气难散,她瘫坐在锦凳自责万分,“自从得知王爷在连云被困的消息,我一直注意防范着府里的安危,毕竟皇帝真要将阿晗送到连云去,肯定也会正大光明下旨行事,断不会偷偷摸摸,正是这样的大意,忽略了外头还有危险。我想着这指杀手目的明确,行动迅速,在咱们王府外头,不知蹲了多少个日头,可算是让他们今日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却是因为那孩子想对我尽孝。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但无法跟王爷交待,这辈子只怕内心也要愧悔难安。” 满桌佳肴,再无人有食欲,热气腾腾的菜香,渐渐消散在空气里。周老太太握着苏瑜的手,遇到这种事,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宽慰,可她必须得说些什么,“这不是你的错,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在明处,那些歹人在暗处,防不胜防,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你心里千万要想开些,不为自己,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祖母说得对,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挺住了,千万不能慌。”孙娴也出声宽慰,那个孩子那么聪明伶俐,她很喜欢呢,要是真出事,她的心里也难受 。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悄然滑过脸颊时,苏瑜迅速捋去,斜眸对雪娇说,“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也不能全指望世子爷那边,雪娇,你去趟集芳馆和小斑爷支会一声,让他将铺子里会些拳脚的好手都散出去,但凡见着形迹可疑的不要立即动手,你得到消息再通知世子爷去,这帮杀手都是亡命之徒,下手没个轻重,无谓咱们的人无故丢性命。” 雪娇曲了曲膝,“奴婢知道了。” “还有,去仁济堂请江大夫到王府里来,我担心。”苏瑜不敢说。 雪娇却能理解,王妃是担心万一世子爷将晗公子带回来,公子受了伤可立即医治。“王妃放心,奴婢省得。” 雪娇走后,苏瑜又开始巨烈的呕吐起来,周老太太望着揪心,恨不能替她受这份罪。 宫里也很快得到消息,皇帝从玉案后起身,兴奋的看着探着。“真的动手了,在哪里动的手人现在在哪里” 探子单膝跪地,低头回着话,“在双鱼巷动的手,质子已经被带出城,属下已经派人悄悄跟上去了。质子的贴身女使碧影回了王府不久,就和王妃身边的女使蝶依去了寅国公府,至于她们有何目的,属下因急着回来向陛下回话,尚未打探得到。” 小皇叔离开京城,自然也是不放心王府里的女眷的,将她交给他最信任的人帮忙照看,也在情理之中。萧景仁这会儿肯定已经得到消息,并且扬马挥鞭出城去寻。他该让萧景仁找到杀手和质子吗不,不能让他找到,就算找到,找到的也必须是质子的尸体。 只是这个时候宣萧景仁入宫见驾,未免要落下刻意之嫌,他略作思虑,“你多派些人也悄悄跟上去,萧景仁没追上也就罢了,一旦追上两边交战起来,一定不能让质子活着,是北国杀手动手杀质子最好,不然你们可以助北国杀手一臂之力。” 探子不问原因,只知领命,“属下遵旨,告退。” 探子闪身离开,皇帝复又坐下去,长长的松了口气,望着窗外舒散的落日余辉,自言自语,“小皇叔,好好呆在这个死局里,永远别出来才好。” 岳云眉今日陪着霍静芳回了趟娘家,回程时又巧遇从军营回府的岳远。岳云眉想吃桂花烙饼,宠妹的岳远自然要满足其要求,牵着马到了卖桂花烙饼的铺子,等到岳云眉和霍静芳一人手里拿着一包桂花烙站在街边准备享用时,忽然一阵哀呼惊惧的传入耳中,马蹄声接踵而至。 岳云眉正想看是谁不怕死敢在大街上嚣张,就见萧景仁率着一队人马扬鞭而来,同行的还有个她看着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女子,打扮不像贵女,穿着又不俗,实在是猜测不出身份来。碧影她是不认识,但看到同行的还是苏瑜身边的蝶依,岳云眉顿时来了警惕。 那一队人马打岳云眉几人眼前啸而过。 蝶依不在苏瑜身边,跟世子爷一起跑什么还有他身边那个看着眼熟的女子到底是谁啊岳云眉带着无尽和疑惑和担忧,桂花烙饼都不香了,推到哥哥怀里,一把夺过岳远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哥哥嫂子,你们先回去,驾。” “阿眉,不准胡来。” “阿眉,你回来。”岳云眉骑马跑了,霍静芳揪着岳远的衣袖,“夫君,怎么啊阿眉会不会有危险” 岳远神情严肃的看着萧景仁那一队人离去的方向,方才路过的瞬间,他在萧景仁脸上见到了他从未有过的凝重,如此匆匆,肯定是出事了,“你别急,咱们先回府,再仔细打听打听。” 岳远夫妻的声音被岳云眉甩在身后,她挥响鞭子,迫不及待想追上去问问萧景仁出什么事了 此时的摄政王府,周老太太和孙娴不敢离开苏瑜半步。江大夫已经进府,替她把了脉后便被安排在偏厅厢房歇息。 莫总管迈进门槛,举止肃穆,言语恭敬,“王妃,有人来报适才宫里离开一批暗卫。” 第414章 追人 这么说京城发生的事皇帝果然知情,这批暗卫派出去的作用是什么是帮忙还是为祸苏瑜心中一时没底。“派人去城门口守着,有什么消息速速通知。” 莫总管心领神会,离开没多久,又有侍从来报,宁威将军府的岳远到了。 见着苏瑜,岳远见礼,然后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阿眉在大街上看到寅国公府的世子爷和王妃你身边的女使,便抢了我的马追过去了。” 岳云眉也掺入此事了苏瑜心下一慌,又见岳远一脸的慎重,知道瞒是不可能的了,“北国质子被人掳走,我请世子爷出城追人去了。” 苏瑜的话一时给岳远震憾,现在大唐与北国正在争夺连云七城,质子失踪不论意味着哪一条结局,都是噩耗。 杀手带着宣晗定然是急切想离开大唐,在掳到质子后将人劈晕,众人迅速换装扮作商队,一辆马车,一辆用作打掩护的绸缎货物车,先是正常速度出了城,尔后在离京城不远便停下。一行人将质子套进麻袋搭在马背上迅速走小路策马离开,一行人继续驾着空马车和货物车走官道。 萧景仁在守城卫士那里打探到有一队商队离开城门不久,追出城不久便注意到了一处绫乱的人脚印和马蹄印,属下仔细检察后拱手回道:“世子,有三匹马朝翠岭山方向去了,还有一行人驾着车辆上的官道。” 翻过翠岭山有条河,过了河就是都阳关,一出都阳关就是北国境。萧景仁扯嘴冷笑,“声东击西,挺会玩儿的嘛。”可是他也不能保证宣晗到底是被人带向了翠岭山还是继续往官道去了,角刻不容缓,没时间让他作多考虑。正要作吩咐时,岳云眉追了上来。 她来干什么萧景仁第一反应就是事情太棘手,岳云眉跟着太危险,“你跟来干什么快回去。” 岳云眉心里正糊涂得很,听着萧景仁并不友善的声音,也来了气,“你以为我跟着你来的别臭美了,我是看到蝶依在,怕是阿瑜有什么事情这才跟过来的。”又问蝶依,“蝶依,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跟世子爷在一起”说这话时她拿眼睨着碧影。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蝶依说,“眉姑娘,我家晗公子被人掳走了,世子爷是受我们王妃之托前来寻人的。” 宣晗失踪了纵使岳云眉不懂朝政,可她也清楚宣晗是质子的身份,质子失踪,可不是小事。此时,也想起这个眼熟的姑娘是谁了不正是那一次她到王府去见阿瑜,正巧遇到质子也在,这个姑娘就是一直用心侍候在质子身边的女使。 “质子失踪,阿瑜肯定急坏了,我也要帮忙找人。” 萧景仁不乐意,但岳云眉的倔脾气他又多少了解些,何况现在他也抽不出空来将人弄回将军府去。只得默认下来,吩咐,“碧影,你带几个人去追官道上的马车,若是找找到了,就发信号弹,要是找到马车没见到宣晗,再往翠岭山上去寻我们,其余的都跟我上翠岭山。” “是。”碧影急急应着,立即带了五人急切的追上官道。 等萧景仁一行人进入翠岭山时,天已经渐渐擦黑了。而同时萧景仁又得到个不好的消息,依他观察,这一波人在山脚下又分为了两拨人,一拨上山了,一拨骑马沿着山脚下的小路跑了。 蝶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混蛋真狡猾,世子爷,现在怎么办” “你带几个人沿着小路追。”萧景仁边说边见到岳云冲着他冒着希冀的眼,“山路难行,我往山里去,如果找到就发信号弹,如果没找到就在山背后那条河边暗中等待。” “奴婢知道了。” 带太多人离京会引起骚动和注意,这会子人都分派出出,只有两个跟在萧景仁身边,哦,还有岳云眉。 岳云眉有些小激动的看着萧景仁,一脸的我不需要你照顾。 萧景仁冷着脸道:“我最后再说一次,趁城门还没关你赶紧回去,此行凶险,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没法子跟你哥哥交待。” 这是在关心她么岳云眉心跳加速,像要跳出来的,她倒不觉得这是要去犯险,冲口而出,“有你在,我不怕。” 听完她这句话,萧景仁神情滞了滞,什么也没说转身寻找杀手路过的踪迹。 岳云眉则既兴奋又紧张的跟上萧景仁。 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淡,夜的气息越来越浓,萧景仁和两个属下仔细的分辨着杀手留下的痕迹,不敢大意一丝一毫。山中树林诡密,枝繁叶茂,将天上那轮下衔月光挡得几乎彻底。 萧景仁命令两个属下顺着痕迹向前探,他与岳云眉则落在后面查找更多的信息。 “世子爷,都快伸手不见五指了,你又不是夜猫子,再明显的痕迹没有光也发现 不了啊”岳云眉一脚踩在潮湿的枯叶上,那触感令她浑身起鸡皮。 萧景仁何尝不明这个道理,只是宣晗生死不明,那怕做的努力是徒劳的,他也不能轻言放弃。很快前去探路的两个属下回来,一个说,“天太黑,痕迹不好识别,属下揣测他们肯定躲到这山里,咱们寻不见路,他们也不可能寻见路。” 萧景仁没言语,他纵身跃上一株大树,站在树杆上,四下张望,没半点火光。碧影和蝶依处都未有消息传来,目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些人带着宣晗成功逃脱,要么就是在这林子里某处躲着,等着天光再行动。这伙儿人兵分三路,足见其谨慎之心。目前看来带人宣晗成功逃脱是不可能的,他们紧随其后跟来,那北国杀手又没长翅膀,如何轻易能离开大唐还在这林子里躲着的可能居多。 “咱们也别瞎找了,他们估计正在哪儿打盹呢,咱们也原地歇息,只要天一亮,再作判断。” “是。” 萧景仁说完话依旧站在树上没下来的意思,岳云眉被蚊子咬得手背发痒,又有不知名的小虫子不时往她脸上c脖子上贴,她浑身难受,她仰起头,“世子爷,我也要到树上去,这下面好多虫子,好恶心。” 萧景仁居高临下的看了岳云眉一眼,没理。 岳云眉气急,见萧景仁没动作,她也不是非要求人的性子,自己开始抱着树身往上爬。她一个姑娘家,穿着襦裙绣花鞋爬这样的树,动作甚是滑稽和狼狈,试了好几次都爬不上去,但她不气馁。 萧景仁见她固执的样子,阴暗中唇角浅浅上弯,也真怕她出事,只得纵身落地,手攀在她的腰上再跃上树去。 萧景仁动作突然,岳云眉吓得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直到站稳身形,她还不忘抬头埋怨,“你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想吓死我啊” 在伸手只模糊可见人影的夜色里,岳云眉的眼睛却晶晶亮亮,嘴巴幽怨的撅着,像极了他阿娘养在鱼缸里的金鱼。 “你还想抱着我多久” 岳云眉:。 顿了顿神,立即松开手,松开手又没站稳,保能又将萧景仁抱住。 这回岳云眉尴尬了,萧景仁身形一滞也瞬间的不自在。而他这样的反应落在岳云眉眼中,立即化作无尽的委屈。她缓缓松开手,找了根树枝稳稳的靠着,低下头,有些泄气的言道:“我知道你嫌弃我,我不像京中其他贵女那样贤良淑德,有大家闺范,讨不了你欢心。” 第415章 悸动与危险 萧景仁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心里痒痒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他看着眼前的姑娘低眉顺眼,看不清她眼中情绪,但她周围四溢的哀伤连浓厚的夜色都隐藏不住。他张了张口,硬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等这样的沉默几近将岳云眉逼得后悔跟过来时,又听萧景仁道:“我没有嫌弃你。” 岳云眉蓦地抬眼,对上萧景仁黑暗中清清冽冽的眸子,明明是自己说了那样的话,明明是自己心慕于他厚着脸皮跟上来,在听了这句话后,岳云眉顿觉脑袋晕晕呼呼的,浑身都发烫。 习武之人本就触觉敏感,在感受到岳云眉四周原来的哀伤被淡淡热浪代替时,他不免吓了一跳,“这林子里多的是有毒的蛇虫鼠蚁,你要是被咬了中了毒,可不能不说话。”他本来想伸手去摸摸岳云眉的额头,又一想到男女授受不清,所以才有这番话来。 岳云眉被萧景仁这话惊回神,瞧着这公子如玉,原来竟是个傻子。 碧影是在萧景仁等人停下休整没多久寻来的,那时蝶依方向依然没有动静。 “马车是空的,活的杀手拒不交待任何问题,且全部咬毒自尽了。” 北国王派来的杀手定然不是普通的杀手,这批人训练有速,并且十分多疑狡猾,瞧着这狡兔三窟的阵仗就知道不容易对付。想着又朝蝶依的方向望去,夜已深沉,树林里响着各种诡异的声音。纵使岳云眉胆子肥,困意将她裹得紧紧的,也不敢将眼睛闭紧。 后半夜山林中起雾,又湿又冷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里钻进体内,岳云眉有些冷,她缩了缩肩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景仁皱眉看了她一眼,脱下了外裳丢过去,“以后好奇心别那么重,到头来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话虽不好听,但举动还是让人心中一暖,岳云眉将外裳披在身上,忍着笑应了一声,“哦。” 好不容易熬到晨曦露出了一抹微光,众人立即整理精神出发。山林里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但痕迹也越来越多,萧景仁又示意碧影领着另一队人朝别的方向搜寻,而他则带着岳云眉和两个护卫继续前行。 等到阳光透过头顶青葱碧绿的枝叶落在岳云眉身上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响起,昨夜晚饭没吃,今早也没早饭,除了那次在上河县被曲恒算计,岳云眉可真再不曾受过这样的罪。 看了看前面萧景仁仔细辩别杀手留下的痕迹,岳云眉也担心宣晗的安危,可现在她也是真的饿得受不住了。等到日头走向晌午时,她已经饿得浑身都没力气了。 喘了喘气,忽然听到有山泉水的响声,没东西吃,喝几口水也能抗抗饿啊。 岳云眉顺着声音找过去,透过枝叶还能看到萧景仁等人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她低下头掬了几捧水喝,山泉清甜,沁人心脾,很是不错。不经意间,她看到山泉边有几只蚂蚁,吸引她注意的是那几只蚂蚁抬着一块饼屑朝什么地方去。 其实那饼悄并不大,只有半边指甲盖大不容易看出来,但盖不住岳云眉现在饿啊这里怎么会有饼屑这里只有她与萧景仁主仆几人,他们都没吃任何东西。忽然意识到什么,岳云眉兴奋的朝萧景仁方向喊,“世子爷,快过来,快过来。” 萧景仁倏地听见岳云眉一喊,眉头瞬间皱成一条线,他迅速抽身过来,低声喝道:“你喊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的位置是不是” 岳云眉这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可她并未自责太久,而是指着地上的蚂蚁说:“世子爷快看,蚂蚁抬着的是不是饼屑” 饼屑萧景低蹲下一瞧,那蚂蚁抬起的还真是饼屑。蚂蚁抬食回巢,他往反方向寻去,但见几株不知名的半人高的绿枝被半腰折断,而旁边的枝枝上挂着一丝麻袋织物。萧景仁神色一喜,望着某一处方向,“这植物断痕新鲜,肯定不曾走远,咱们快追。” 岳云眉立即跟上他,结果手臂被尖锐的枯枝给划伤了,她痛得惊呼,“唉哟。” 萧景仁不得不停下来,回身看着她。 岳云眉连忙摇头,“我不要紧,快走吧。” 萧景仁突然抓住岳云眉的手,“跟着我。” 岳云眉心下狂跳,萧景仁此刻的模样看在她眼中像一束光,将她浑身照得发热发烫。任由萧景仁拽着她的手前行,那么难走的路似乎有他在,也没那么难走了。 两个属下动作快,前去探路回来。 “世子爷,找到他们了,这翠岭山背腹是一壁乱石嶙峋的斜坡,下了斜坡便是渡河,此刻他们正背着麻袋朝斜坡而去。” 斜坡萧景仁暗道不好,万一真在斜城那里打起来,质子就危险了,毕竟质子是死是活于他们而言都有益处。“ 你放信号弹,将碧影等人召过来。” “是。” 岳云眉识趣的抽回手,冲萧景仁神情肯定,“世子爷先去,一定要救回质子,也请世子爷小心些,刀剑无眼。” 萧景仁深深望了一眼岳云眉,低眼间,道:“你也小心。” 随即几个纵身便消失在眼前。 岳云眉顺手操起身边一条烂得脱了皮的木棍,棍上那烂皮里还有黑色的小虫子惊慌失措的爬出来,她挥了挥木棍,也不知那小虫子被挥到哪里去了,但感觉这木棍还挺趁手。 等她顺着萧景仁主仆路过的方向找来时,那厢已经打起来了。 曾经的朦面杀手已经换了方便行路的劲装,头发全是北国男子的装束,统共有五个人,其中一个抗着麻袋站在一旁,其余四人全与萧景仁主仆三人打将起来。岳云眉握紧手里的木棍,很想上去帮忙,可见萧影仁三人对付四个人并未讨到什么便宜,便知道这伙人武功不低,她这三脚猫功夫只怕一上去就歇菜了。 她将目标瞄准了那个抗着麻袋的北国男。 那北国男观了一会儿战,觉得同伙儿能将人困住时决定背着质子跑路,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手拿木棍看起来煞有架式的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麻袋里装着阿瑜的养子,阿瑜还怀着孩子呢,万一被这帮人气出个好歹来,便是全都死了也赔不起。岳云眉生气的盯着他,“把人放下,否则别怪本姑娘棍下无情。” 这个北国男想既是敢追来的,肯定武功不低,他又抗着质子,一时也不敢动举妄动。 “叫你把人放下没听见啊”岳云眉佯作镇定,其实心虚得很,大声吼道:“你再不放下,本姑娘可真要动手了。” 北国男依旧没有动,他警惕的盯着岳云眉,但一提手将刀从刀柄里拔了出来。 那厢萧景仁与四个北国男打得如火如茶,勉强脱身跳过来拦在岳云眉面前,“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快找个地方躲着去。” 北国男闻声,知道自己被耍了,很生气的挥刀砍过来。 萧景仁又与之打在一起,岳云眉握着木棍站在一旁帮不上半点忙,实在是着急。 好在适才的信号弹召来了碧影等人,他们一行人加入战事后就轻松多了。 抗着麻袋的北国男由一对一变成一对二,虽然没立即败下阵来,但也显了颓势,再被世子爷和碧影攻个几下,他肩上的麻袋成为拖累已经很明显了。 那北国男目色一凌,瞟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斜坡,萧景仁立即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果然,只见那北国男将麻袋朝斜坡下扔去。 “啊。”岳云眉吓得大喊一声。 第416章 得救 与此同时,萧景仁纵身而去抢麻袋,麻袋他是抢到了,可整个人和麻袋一起消失在了岳云眉的视线里。 岳云眉吓得连跑带爬赶出去,看到萧景仁怀中紧紧的抱着麻袋,但他整个人却被狠狠的撞在一根人粗的硬石包上,周围也全是起伏不平的石包块,他的脑袋上开始冒着血,顺着他好看的脸从下巴那里滴落到衣襟上。 “世子爷,世子爷。” 岳云眉哭着喊了两声。 萧景仁后背痛得很,左眼也被头上流下的血给浸湿了,他看着上面岳云眉因惊惧而哭花的脸,只觉得再没见过这么笨这么蠢的姑娘了。 北国男见萧景仁动弹不得,几个招式便化解了碧影挥来的危机,意图迅速朝萧景仁攻去。 岳云眉见状,手里的木棍顿时毫不留情挥过去,但不论她有多生气,多恨,她手里拿的始终是根木棍,于是北国男手里的刀都懒得使劲儿,岳云眉手里的木棍就断成了两截。 岳云眉疯了似的怒红了眼,眼下她只想护住萧景仁,将手里的半截木棍砸过去后,不顾一切排开手拦在北国男面前,“你要杀他,先杀我。” 北国男已是杀人如麻,哪里会介意再多条人命他只想快速解决掉萧景仁,手里的刀扬起就要落下,岳云眉紧闭眼求死的瞬间,北国男被碧影从身后一刀刺穿,当即倒在岳云眉脚边。 “眉姑娘。”碧影喊了一声。 岳云眉睁开眼,看到是碧影,而要杀她的人已死,瞬间泄了气,开始大口呼吸。 不仅是她,连萧景仁被都岳云眉的举动给吓得忘了呼吸。岳云眉要是死在他面前,他这辈子只怕都别想心安了。这个傻丫头,真不是一般的傻啊 岳云眉回过神来,回头看着萧景仁笑。 萧景仁动了动身子,艰难的站起来,但他每动一个,就觉得后背痛疼难忍。 岳云眉和碧影双双下坡,将萧景仁扶上城,坐在一棵松树下。五个北国男已经死了三个,还有两个也差不多就要就擒。 碧影打开麻袋,露出宣晗苍白的脸,赶紧摸了摸颈上脉,好在还跳动着,这才彻底宽下心来。 “他如何” 岳云眉一直守着萧景仁,萧景仁问碧影。 碧影说:“性命无碍,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世子爷,奴婢要先带晗公子回王府。”王妃指不定在府里怎么担忧呢。 萧景仁赞同,碧影刚将宣晗抱在怀里,十来个黑衣朦面的杀人又突然凭空而至。 莫不是接应的北国男萧景仁臆测,可这批黑衣人的目的却不是救被困仅存的北国男,而是指军朝碧影攻去。碧影怀里有谁,所以这群人的目的太容易猜了。萧景仁握紧手中的剑,咬着牙起身,“四姑娘,将质子带到一旁去,不准再鲁莽行事。” 岳云眉担忧萧景仁的伤势,可眼下本是稳赢的局面突然被逆转,岳云眉的心又再次吊在了喉咙眼儿。她从碧影怀里接过宣晗,躲到树后去。 先前的北国男个个身手奇高,萧景仁等人奋战一时已露疲态。如今再来一拨杀人,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今日只怕都要把性命交待在这翠岭山上。 岳云眉焦虑的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这后来的杀手狠辣程度比起之前的北国男们一点儿也不逊色,碧影众人应付得很吃力,眼见着他们一步一步被逼得与岳云眉和宣晗越来越靠近,岳云眉更是恐惧得浑身发冷。 萧景仁的属下接二连三都倒下了,最后只剩他和碧影撑着。显然,他们就要护不住岳云眉和宣晗了。 萧景仁不得不喊,“四姑娘,快跑,别回头,快跑。” 他要死了,却惦着她的性命。 岳云眉不想跑,她想留下来陪萧景仁,可看看怀里的宣晗,又想到在王府等消息的苏瑜,她心里天人交战。 犹豫,犹豫。 萧景仁再一次喊,“岳云眉,你还不滚,快滚。” 岳云眉被这一滚子惊得浑身一激灵,她站起身,含泪看着萧景仁奋战的背影,在他替自己又一次拦下意图杀过来的杀手时,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世子爷,阿眉想告诉你一声,阿眉喜欢你。” 萧景仁赫然滞了滞神,给黑衣人制造了机会,被一脚踹在胸口上倒下。 岳云眉错愕得来不及反应时,又突然有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她面前,随即黑着脸转头看向她。 岳云眉脸色顿时一僵,“二二二哥。” 岳远瞪了妹妹一眼,便与随行而来属下开始救碧影和萧景仁。 岳远带来的人不少,那些黑衣人也 并未恋战,见毫无胜迹可言,很识时务的边战边撤。 碧影终于可以腾出来手接过宣晗,而岳云眉则迅速冲过去看萧景仁。 萧景仁已经被踹晕了,岳云眉肯定是自己那句话才让黑衣人有了可趁之机,才让世子爷受此大难。她内心自责万分,恨不能将那些黑衣人碎尸万段。 又见黑衣人都撤完了,她哥哥居然没有半点追杀的意思,不由得怒目而视,语气也不善,“二哥,你还不快追。” 岳远见自家妹妹这样将一个男人护在怀里,脸色有多黑可与乌鸦媲美。 “追不得。”这些黑衣杀手的来处摄政王妃嘱咐过,现在最重要的是送质子和世子回去。“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不起来,搂着个外男算怎么回事” 岳云眉被二哥拉长的脸惊得回了神,恋恋不舍的松下世子爷。 众人用了两个时辰下山,山下接应的马车早已备好。 蝶依等人在看到信号弹也是准备上山救援,结果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岳远,她便奉命在山脚下候命了。 马车里躺着萧景仁,碧影抱着还在晕睡的宣晗坐在角落里,她一脸自责和愧悔,小主子她自幼看着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磨难 等到马车进了城,王府的人立即将碧影和雪娇等人迎往王府。 岳远送萧景仁回寅国公府,岳云眉执着跟去,不论她二哥脸多长,有多黑,她就是不走。岳远无法,这青天白日,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妹妹绑回去吧。 玉夫人没想到儿子昨日离开会是彻夜不归,再回来又是浑身重伤,痛心之下赶紧朝宫里递牌子请御医,又是吩咐使役轻轻给儿子换衣衫,她全程守在外屋一边抹泪,一边担心。 当然,陪着她一起难过的还有岳家的四姑娘岳云眉。至于这岳四姑娘怎么会和儿子在一起,而且身上还带着伤,她拉着岳四姑娘一番语重心长,便什么都套出来了。 她听闻事情经达,心中大骇,这可不是件小事,必须跟国公爷说说才行。 岳远拱手作了半揖,“国公夫人,既然世子已经送回,那晚辈与妹妹这厢便告辞了。” 岳云眉不想走,世子爷还晕迷着,御医也没来,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她还不知情呢,怎么就能离开她扭捏的往玉夫人身边靠了靠,“世子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也得等御医过来知晓他安危后再离开。” 岳云眉这态度,玉夫人不明白是什么日子,这大半辈子就白混了。她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显的对岳远道:“四姑娘昨夜也是一夜未归,想必冯夫人定然担心急了,二公子先回去与冯夫人交待一声,四姑娘就先在国公府稍作歇息,我再派人将人送回去吧。而且四姑娘身上也有伤呢,反正一会儿御医要来,一并瞧了也就瞧了,省得冯夫人再请大夫,你说是吧。” 国公夫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作为晚辈的岳远便不好再坚持,“那恕晚辈先行告退。” 第417章 难堪的冯夫人 岳远临行前,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岳云眉,岳云眉又往国公夫人身后缩了缩。 岳远走后,玉夫人将岳云眉拉到跟前,真是越看越喜欢,“四姑娘身上也负了伤,我家姑娘还留有不少出嫁前的衣物,四姑娘不要嫌弃,我这就吩咐下去,带四姑娘过去梳洗一番换了衣裳再过来。” 岳云眉担心的朝里室看了看,玉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放心,这里有我呢。” 岳云眉的脸刷的就红了,她再担心萧景仁,难道有当娘的担心自己儿子那么担心么她羞臊垂眸,“是,阿眉谢夫人。” “夫人,奴婢瞧着这眉姑娘对我们世子爷。”岳云眉走后,玉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微微笑道。 玉夫人睨了她一眼,“小姑娘脸皮薄,暂且不要声张。” 午后的阳光静静透过窗棂,影在地上不少暗色。岳云眉心里记挂着萧景仁,又怕自己洗漱后匆匆赶过去,在玉夫人面前落个不矜持的名声,故此强忍着心中躁意,慢条斯理的梳洗打扮。 等到她一个时辰后重新回到世子爷的院子时,倏地听见玉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脚下步子一顿,就见御医背着药箱,正冲着玉夫人摇头,玉夫人一时哭得更伤心了。 岳云眉倏地只觉双眼发昏,御医冲玉夫人摇头代表什么是不是世子爷不好了岳云眉失魂落魄般提裙冲过去,紧张的看着玉夫人,“夫人,世子爷怎么了” 玉夫人看着岳云眉一脸焦急和紧张,哽咽着声音要解释,“我儿他我儿他。” 玉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岳云眉等不下云,折身就冲进屋里。屋子里女使站在一旁悄悄抹泪,萧景仁脸朝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没有生气。 岳云眉猛然扑到床前,泪水就像倾盆大雨漫过眼帘,“世子爷,都是阿眉的错,要是阿眉不说那句话,世子爷就不会被人一脚踢在胸口。” “世子爷,你别死啊,阿眉不想你死,我才喜欢上你,你怎么就死了啊” “唔,你要是死了,阿眉也不想活了。” 岳云眉失踪一整夜,冯夫人急得一宿没合眼,儿子好不容易带回消息,她听后诧异到神魂离体。匆匆让人备车,紧紧往寅国公府赶。管家得了消息,奉玉夫人之命直接将人领到了世子爷的院子里。 她刚踏进院子,还没来得及跟玉夫人打招呼,那站在窗扉外像是对屋里偷窥的玉夫人连连对她招手,冯夫人稀里糊涂走过去,然后就同玉夫人一样看到自家姑娘扑在世子爷前面痛哭流涕,而且还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冯夫人一时尴尬不已,这不是叫玉夫人看笑话,肯定她教女无方么一时间气得头皮发麻,就见床上的世子爷缓缓睁开眼,望着哭得悲恸欲绝岳云眉说,“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你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 慕然听见萧景仁说话,岳云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瞪着泪眼回望着萧景仁,“你没死”问完然后又哭了起来,“太好了,你没死,我还以为你死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玉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捂嘴偷笑,而冯夫人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也是用心教导过的,怎么就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萧景仁撑起身子,坐在床上,“你怎么会认为我死了” 岳云眉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我看到你阿娘哭得那样厉害,而且御医还对着摇头,我以为是你不好了。” 萧景仁唇角无力的扯了扯,适才御医说的话他可是全都听见了。 御医说:“世子爷是断了两条肋骨。” 阿娘听了开始哭了,“两条肋骨,我的儿啊,这得多痛啊他还没娶媳妇呢。” 御医一愣,肋骨断了跟娶媳妇有什么关系他又说:“世子爷年纪轻,只要休息两个月就能长好了。” 阿娘听了莫名哭得更大声了,“两个月,那么久啊我可怜的儿子,可是遭了大罪了。御医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我儿半个月就好的” 他看到御医摇了摇头。 阿娘继续放声大哭,他不想再看作妖的阿娘,索性闭上眼睡觉,结果岳云眉突然冲进来,然后然后他看到窗外阿娘玉夫人身边多出一个冯夫人来。 “我阿娘这辈子就爱小题大作,你别被她吓着了。”萧景仁边说边将岳云眉扯起来坐在床边。 岳云眉还在抽泣,但语声里却带着高兴,“太好了,你没事了,你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萧景仁迷离的看着岳云眉,突然问,“你在翠岭山上说的话,还有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岳云眉抹了抹泪,怔怔的看着萧景仁,回忆起什 么,脸顿时烫得就差冒热气儿了,“你说什么,什么什么话是真的” “在翠岭山上你说你喜欢我,刚才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下去了。” 岳云眉被萧景仁郑重的眼神逼视着,她无处可逃,贝辱将辱页抿得发白,就是不发一音。 萧景仁又问:“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岳云眉被迫低下头,声如蚊子,“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离得这么近,萧景仁肯定听见了,“真的我就娶你,假的你现在就走。” 岳云眉愕然的看着萧景仁,生怕人家反悔似的,“真的,真的。” 萧景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然后伸手一拽就将岳云眉拉进了怀里,“我没事,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御医说休息两个月就痊愈了,你别担心。” 岳云眉现正脑袋发热,心里发胀,自然是某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唔唔。” 窗外的冯夫人傻眼了,当着她的面就抱她的姑娘,这世子爷胆子是不是太肥了冯夫人正要发作,玉夫人也伸手将她直接拽走了,“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不开明,是不是我原本想着这两日就去府上提亲,之所以没立即动身,一则是担心我儿名声不好,怕冯夫人你心里有顾虑,现在我可以向夫人你保证,我儿绝对不是像外间传言的那样残忍,那些恶名都是污陷而来的。再者连云那边的消息不好,这才耽搁下来,今日凑巧撞见这一幕,我就豁出脸皮不要了,正式向将军府提亲,咱们先把亲事定下来,总不能叫两个情投意合的孩子此生错过不是” 话都叫玉夫人说完了,冯夫人能说什么 此刻冯夫人心里想的是如何回去跟丈夫交待,要是知道眉姐儿这般不顾廉耻上赶着要嫁国公府世子爷,会不会被她老子剥层皮 这厢冯夫人心里忐忑难安,且说摄政王府。 苏瑜也是一夜未眠,闭着眼好像都在做恶梦。早晨醒来小腹便不舒服,隐隐作酸作痛,周老太太吓得不轻,连忙请留在府里的江大夫把了脉,江大夫倒没说什么,只是神色不大好看,私下里仔细叮嘱了袁嬷嬷一番。 袁嬷嬷听了江大夫的话,知道主子是心病而起胎相不稳,更是着急宣晗的下落,如今再没有比宣晗的下落更能医治主子的药了。 得到碧影回府的消息,袁嬷嬷恨不能脚下生风将消息告诉苏瑜。 宣晗直接被碧影带回了明德院,苏瑜一见昏迷不醒的宣晗,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怎么回事” 碧影一脸疲惫,神情却郑重,“奴婢也不知道,自打救下晗公子,他就一直睡着。” “快快,去请江大夫。” 江大夫诊完左手脉又诊右手脉,如此反复两次,看了看眼睑,脸色微寒,“王妃,小公子这是中了毒。” 第418章 中毒 一听说宣晗是中毒,悬在苏瑜嗓子眼的心顿时又往下坠去,一直坠着,着不了地。“江大夫,可有法子解毒” 江大夫只道:“老朽游历天下,倒也知道些毒物,素日里也备有解毒妙方,只是不知小公子具体中的什么毒,若是乱用解毒妙方,也有可能加深毒愫。” 苏瑜倒吸口凉气,她瞥过眼问碧影,“那些杀手可有留下活口” 碧影道:“有一个活口,现在岳二公子手里。” “你去找莫总管,让他到将军府传话,让岳二公子火速将人送到王府来。” “是。” 彼时的岳远正在家中与妻子霍静芳讲述此行的惊心动魄,霍静芳听着心子把把一阵阵发紧。她没想到一个那么幼小的孩子会遭遇这种可怕的事,特别是在即将成为母亲后,她对于小孩子受伤或是犯险之类的事特别敏感,只要一听说保证泪眼朦胧,心一抽一抽的痛。 又听说岳云眉留在了寅国公府,婆母知道后匆匆赶了过去。 “阿眉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婆母已经去了,很快就会将人带回来,夫君不要担心了。” 眉姐儿有甚劳什子分寸有分寸能说出那种丢体面的话那话他没好意思告诉妻子,怕她笑话眉姐儿不知廉耻。出了这么大的事阿爹那里肯定是瞒不住的,甚至可以想见眉姐儿回来后会遭遇到阿爹怎样的震怒。他正想着如何替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分脱分脱一二时,管事来禀,说摄政王府来人了。 北国杀手仅活下来的北国男在一间黑漆漆的牢里醒来,明明是青天白日,这里却只有火把的光亮。他的眼前是一个俏美妇人,衣着虽然素雅,却难掩华丽,她端坐在一根普通的四脚凳上,碧青色的裙摆几乎将四脚凳完全挡住,火把的光亮在她身上摇摇晃晃,她的脸漠然而冷冽,目光森寒且决绝。 北国男顿时一咬牙,那厢声音立即响起,“不用费心了,藏在你牙齿里的巨毒我已让人拔出来了,你也不用想着咬舌自尽,你中了毒,除了能正常说话外,是没力气咬舌头的。” 北国男目光森森的看过去,他是北国王手下一等一的高手,是众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寻常人只他一眼便觉浑身发颤,而眼前这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妇人,竟有这般定力,北国男心中暗叹不愧是摄政王的王妃。 他不说话,苏瑜心下微急,但面上不显。 “若我所料不错,你是北国王派来的。” 北国男不语,苏瑜道:“你不作声,我就只当你默认。” “北国王将这么重要的事指派给你,说明你在北国王面前肯定是得脸的。”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北国王的打算是什么,宣晗没落到你们手里,死士最忌讳任务失败,你们没完成任务,你觉得自己回去后北国王会让你活命吗” 北国男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平静。“我是死士,没完成任务自然是死。我伤害质子,你这么着急救回他,难道会让我活么” 不会,她恨,所以碎尸万段都是轻的,因为重活一世,她太知道死的便宜。 “你想活也不是不可以,这就你的态度了。” 北国男阴测测的笑了,“我知道你留着我的命要干什么了,质子还未醒是不是” 苏瑜眸色一暗,周围气息一凌,“所以毒果真是你们下的。” “能活着带回去最好,带不回去死了也无所谓。” 北国男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反应的,苏瑜忍不住胸中翻涌的怒火,赫然起身冲上前甩去一记耳光,“他只是个孩子,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们。” 北国男被这一巴掌煽得耳朵轰鸣,眼前更是恍恍忽忽,眼中焦距难以凝定。 “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若自己交出解药,我便活你一命,如若不然,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她说的是真话,恨极了一个人,冷静下来,就会知道对他而言什么是折磨。 “哼。”北国男冷哼一声,“不要痴心妄想了,既然我们带不走质子,那么他必死无疑。” 苏瑜深吸口气,继续与北国男周旋,“你们一大批人入京城,自然是要有落脚处的,要是那么多人齐齐盯着王府,我该早就发现你们的踪迹了。我不相信你们做得天衣无缝,等我寻到蛛丝马迹,你就真没活命的机会了,所以你最好自己现在就交待。” 他们一入大唐京城,就以货商的身份租了一僻静院子,老实说他的确不能保证那院子里有没有痕迹,北国男呼吸不稳的盯着苏瑜,“我不信你。” 信与不信有什么关系,要紧的是宣晗的安危。 牢门打开 ,蝶依进来站在苏瑜身边,将一个绿色的小瓷瓶递到苏瑜手里,“王妃,他们的落脚处找到的,这是在他们住的院子角落里发现的。” 苏瑜观察到那北国男看到这个小瓷瓶时,神色明显一变,虽极力隐藏,但还是被苏瑜捕捉到了。她打开小瓷瓶,里面是空了,心里微慌,“这里没东西么” 蝶依道:“有点残渣,已经给到江大夫了。” 北国男这下难掩脸上大骇,苏瑜则彻底松了口气,将小瓷瓶递回蝶依手中,“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留下这么句轻飘飘的话,苏瑜折身离去。 北国男无望的合上眼,他不怕死,就怕死得不那么容易。 显然,这个摄政王妃,就是不想他死得那么容易。 “江大夫怎么说”一出牢门,苏瑜迫不及待的问。 蝶依边走边说,“江大夫拿到残渣很兴奋,立即就去分析是什么毒药了。” 如此一来,宣晗的毒就有希望解了。 回到明德院,见到周老太太还在床边照顾着宣晗,她望着宣晗的目光温柔又慈祥,这是真将他当成自己的曾孙子了呢。 “外祖母。” 周老太太回头,终是在外孙女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回来啦。” “嗯,您辛苦了,我来吧。” “不辛苦,方才江大夫过来了一趟,给孩子喂了一粒丸药,叫我瞅着孩子脸色的变化,我可不敢怠慢。”周老太太一副尽心尽力的阵仗,就是想哄外孙女高兴高兴。 “嗯,事情我都听说了,阿晗有救了。”苏瑜边说边坐到床边,看着如沉睡一般的宣晗,心中隐隐发痛。 采玉端着新沏的茶水进来,“王妃,孙家二房表少爷来了。” 孙学雍来了 周老太太与苏瑜相互望了一眼,“他来找我的” 采玉摇了摇头,“是来见王妃的。” 苏瑜起身对周老太太说:“表哥来找我,肯定有事,外祖母,我去去就来,这里就劳烦您了。” “客气什么,你快去。” 孙学雍等在花厅里,女使已经奉上茶,他只浅浅抿了两口便搁下来。听着外面响起细策的脚步声,他朝门口望去,一眼便见苏瑜又瘦了。 孙学雍起身行了礼,“王妃。” 苏瑜曲膝回礼,“雍表哥,请坐。” 孙学雍一落坐,苏瑜便道:“表哥来有事” 孙学雍脸上带着几分肃穆,“我才从宫里执事回来,在街上遇到岳家二公子,我这才知道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阿瑜,听说宫里对此事也插了手,他就不怕北国王趁机污陷大唐害死质子,博得旧党支持一并进攻连云么 “不,皇帝的心思再阴狠不过了,质子是生是死于他而言有什么关系反正北国的人除了碧影谁知道质子长什么模样届时皇帝随便找个人顶撞宣晗,他说是北国质子大唐的人谁又敢说不是他要的只是知道实情的我们痛苦罢了。人一旦痛苦,旁的事就会分神,一旦分神就容易出岔子,轻者丢财,重者丢命。” 苏瑜话说到这个份上,孙学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419章 发现 “王爷在连云舍生忘死,陛下却在京城搞此些不入流的下作事,要是让天下百姓知道了,岂不心寒”孙学雍忿忿难平。“质子回来固然好,但难保宫里会太平,阿瑜,你需要我做什么” 苏瑜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连累孙家,但到迫不得已,在不影响孙家安危下还是有可能请孙学雍出手相助。“宫里粉饰太平,我们也只得暂且在这假太平下苟且偷生。” 孙学雍是真想帮忙的,可是苏瑜话里的意思却摆明拒绝,往深想想也不难猜,她大抵是不愿意连累孙家吧。毕竟孙家才起势,若突然遭逢巨变,怕是会被彻底打压下去。 再去周老太太跟前磕了个头后,孙学雍离开了王府。 “都是一家人,应该守望相助,你这样硬抗,你表哥心中多少失望。”周老太太语重心长,她不是不知道苏瑜在担心什么,只是孙家做为她在京城唯一的后盾,不是说避开就能避开的。 “外祖母。”苏瑜心中戚戚。 周老太太轻轻握着苏瑜的手,偏过头看着依旧昏睡的宣晗,忽然道:“你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在出汗了” 江大夫说只要是出汗,说明他配的解毒丸就是有效,周老太太仔细看着,“还真是出汗哩,真是太好了,采玉,你赶紧去通知江大夫,公子出汗了。” 采玉见周老太太高兴,自己也高兴,“唉唉,奴婢这就去。” 苏瑜也稍稍松了口气。 江大夫过来一瞧,又诊了脉,脸上也浮现轻快的神情,“看来是丸药发生作用了,之前得到的毒药残渣,老朽也分析出来,是北国特有的一种毒花,名叫血汀花,此花花涩无毒,但根茎有毒,可提炼为致人晕厥的慢性毒药。公子服的量少,解药老朽明早就能配出来,请王妃不必担心。” 宣晗服的量少,苏瑜听了江大夫的话,彻底松了口气。 “有劳江大夫。” “阿瑜,有了江大夫的保证,你该放心些了吧。”周老太太说:“让袁嬷嬷侍候你歇歇吧,你熬得住,肚子里那个也熬不住啊” 比起这个与苏瑜无甚干系的北国质子,私心而言,袁嬷嬷自是更在乎她肚子里的血亲,“好姑娘,你就听老太太的话吧,这里有老太太守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瑜拗不过,只得到隔壁厢房合眼歇息。 她这一睡,再醒来,月光已经透窗了。 起身问了周老太太可用晚膳,宣晗情况如何,蝶依都一一作答。 “二姐熬了米粥,在灶上煨得烂烂的,就等王妃醒过来果腹呢。” 苗二姐的手艺苏瑜从未失望过,吃着碗里甜丝丝的米粥,胃里全是满足感。 只是这份满足感没体会多久,莫总管和雪娇齐齐进来,二人神色不虞。 “出什么事了” 莫总管道:“方才有刺客闯进王爷,被护卫拿下了,老奴正要问个究竟,那刺客立即抹了脖子。” 苏瑜听着心里一慌,看向雪娇。 雪娇说:“奴婢发现王府外多了许多监视的眼睛,四周都有,像是将咱们王府给包围了。 苏瑜拢了拢披衣,移步站到屋外,皎白的月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丛芭蕉树上,夜风里,芭蕉叶摇摇晃晃。 莫总管等人安安静静的站在屋檐下,看着王妃单薄孤寂的身影,像极了一枝傲然绽放的百合花。 “这些人会是北国王派来接应的吗知道没将晗公子带走,晗公子也没生命危险,他们急了,想来硬的”雪娇分析。 苏瑜轻轻摇头,“北国王能稳坐王位,自然不是这么蠢的,大唐与北国正两军交战,质子的存在只比鸡肋好一点点,他执意要将质子置于死地,只会暗中进行,且一旦失败就不该再执着,不然公然于天下,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是北国王,难道是。”蝶依心中有了答案,同时也有了疑惑,“北国王怕丢脸,那咱们这位就不怕丢脸吗” 苏瑜静静听着,微凉的夜风拂面,却是透心的寒凉,“这里是大唐,他是不可忤逆的存在,白的,黑的,还不都是他一张嘴的事” “那他为何这么做暗中帮着北国杀人害质子性命,北国杀手都失败了,难道他还想将质子杀了,然后把这个锅给北国杀手背吗”雪娇想不通。 莫总管在宫里待了几十年,此刻已经想透了诸多事,“王妃,时不待人,禁军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请尽早做安排。” 苏瑜温润的目光闪着凌厉和危险,“人现在是肯定带不出去了,就算是见着尸体,王府有万张嘴仍然撇不清干净,所以现在将人杀了最不现实,何况府里带藏着个肖敏。 总管,有没有法子让这二人暂时消失” 莫总管思索片刻,态度恭敬,道:“有是有,只是管不了多久。” “有就行。” 莫总管说了他的法子,苏瑜点头让他下去安排。 雪娇现在会意过来,“王妃,禁军真的会闯进王府找人么” “不用闯,而是正大光明的拍门进来。”苏瑜站得有点久,脚有点乏,坐在栏椅上,凭栏下望,白日里蝴蝶翻飞的花丛簇簇,夜色下静谧安和,“王府周围从不缺监视的眼睛,岳远将北国杀手匆匆忙忙带进王府,未做多少隐匿之举,定然被有心人瞧进眼里。” “陛下想干什么救这个北国杀手”蝶依唇角浅掀,带些嘲讽和讥笑。 苏瑜听见蝶依的声音,低沉疲惫,这才想起自己倒是睡了个好觉,蝶依和碧影将宣晗带回来,还不曾有过片刻休息呢。 “咱们的陛下胸怀还没这么广,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让摄政王府乱,他怎会轻易放过” 雪娇还是不解,“他真不怕王爷得到消息,分神分心,让北国有机可趁,直捣大唐腹地么” “他不蠢,他的目的不外乎让王爷回不来京城,所以肯定留有后路。要么已经拟定好接替王爷与北国对战的人选,要么求和,只要是能除掉王爷,迫不得已不要脸也打紧”相比起王爷这个正统龙子嫡孙,就算某人坐在皇位上,只怕心里也是虚的吧。 “既然不是来救北国杀手的,会以什么名义来闯王府” 说到这个原因,苏瑜心里也有数,只是就这样等着被人算计的滋味很不好受就是。但仔细想想,她让宫里某些人失尽颜面,来王府闹一场也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闯王府的名义太好找了,咱们府里正有个把柄,皇帝大可以说京城进了北国奸细,禁军搜捕时见那奸细进了摄政王府,只要将那北国杀手找出来,要么皇帝罗织一个王府私通北国的罪名将王府推到风口浪尖任人唾骂,要么就说那北国杀手只是普通的杀手不是奸细,他命禁军闯进来是为保卫王府安全,但只要人在皇帝手里,他王爷什么态度了。” 雪娇还是摇头,“王爷在连云舍生忘死,与北国不共戴天,说王府私通北国,这太说不过去了。” 苏瑜在蝶依眼中看到了与雪娇同样的疑惑,这两个姑娘虽然有些阅历,到底只是养在王府里的女使,哪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如果闯进来的禁军不小心在王府里遗落些什么不该留的东西,装模作样发现后硬说是在王府里搜出来的,我不承认,旁人会信吗” 第420章 禁军来了 “禁军来搜府,肯定来得不少,咱们也盯不过来啊。”雪娇急了,依王妃的语气,岂不是防不胜防 “你慌什么”苏瑜淡淡笑道:“让咱们坐在这里等着禁军来搜已经吃了大亏,我还真能叫他如愿搜出些什么来” 语音刚落,就有使役匆匆跑来,“启禀王妃,禁军统领冉大将军率一百禁军在府外站着,说京城进了北国探子,他们在搜捕时候见那探子跳进了摄政王府,冉大将军不敢擅常王府,故此特请了旨意,请王妃大开中门,让他进府搜捕。” 理由说的是探子 这皇帝果真是要让宣祈死在连云呢。 禁军一旦捉住这个探子,那探子再说些什么公众天下,王爷的声誉和摄政王府的安危可就全都完了。 苏瑜缓缓起身,对那报信的使役说:“去告诉冉大将军,府里人众简单,且都是女眷,夜已深基本安置,真要进来搜捕,还需等会片刻,待我等女眷穿衣绾发清楚,再大开中门请大将军。” “是。” 苏瑜不慌不忙的进屋,让采玉将华丽贵重的诰命妆服取出,袁嬷嬷亲自为她绾发,碧玉梳顺着鸦青色的绸发一上一下。看着妆镜中的云鬓花容端庄贵气,眉眼清润宛若幽深枯井望不见底,唇边悬着若有若无的笑,一丝丝妩媚在那笑里莫名彰显不少邪佞来。 楚环被女使带进来,默默站在坠地幔帐旁,看着那一身雅致雍容的女子神态倨傲的缓缓起身,转身的刹那,是足以能迷倒众生的风情神韵,灯影摇曳下,仿佛临云而至,周围漠然的气息冷若寒月。 在场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苏瑜,她好像站在神坛之上,平静的睥睨着世间,不喜不悲。 彰嬷嬷和孙娴一左一右扶住正欲落泪的周老太太,彰嬷嬷:“姑娘这样,真叫老奴心痛。” “可不是么”周老太太终是垂下泪来,“以为得到天大的富贵便是好命,哪里还知道男人不在,还得自己打仗呢。” 孙娴闻声,眼色也跟黯然起来。 “外祖母,这位是谢玉瑶谢姑娘。”苏瑜睨了一眼楚环谢玉瑶。“她的身份特殊,劳烦外祖母庇佑一二。” 谢玉瑶上前朝周老太太曲了曲膝,“见过老太太。” 周老太太猜不出谢玉瑶的身份,但既是苏瑜让庇佑,那肯定就是个不能在人前露脸的。周老太太闻声知雅,“我知道,你放心。” 谢玉瑶又对苏瑜曲了曲膝,“是贱妾给王妃惹麻烦了。” 苏瑜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宣晗说,对蝶依和雪娇言道:“我们走吧。” 时至深夜,摄政王府的中门大开,若是在白日,周围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观看吧。 禁军统领冉大将军是皇帝登基后提拔的,为人刚正不阿,对于皇帝的知遇之恩,冉大将军自认万死难报。虽然接到夜搜王府的消息有些莫名其妙,但皇命难违,他只得带着一百禁军驭马而来。 在府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火把快要熄掉之际,摄政王府的中门终于开启。冉大将军示意禁军在外等候,自己纵身下马,带着副统领率先进门。一眼便见到摄政王妃身着诰命品妆,虽然只是个小女子,却气势摄人的立在影壁之前,目光毫不胆怯的盯着他一步步走进来。 “参见王妃。” 苏瑜抬手虚扶,“冉大将军免礼。” 声音没任何怯意,举止端庄得体,冉大将军不由心生佩服,“王妃,日前京城出现北国探子,本将军搜捕。” “罢了。”苏瑜懒得听冉大将军这些堂皇陈词,“大将军来意本妃已知晓,且你带着陛下的旨意,本妃也拦不住你在王府搜人。本妃现在想问大将军一句话。” “王妃请讲。”冉大将军尚算客气,但他身边的副统领却眼神犹疑和不耐烦。 “大将军确定北国的探子跳进了我摄政王府” “确定。” “大将军亲眼所见” “不,先是我身边的副统领发现的北国探子,也是他追捕时那北国探子急了跳进了王府。” 冉大将军一席话,令苏瑜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边的副统领身上。这个副统领前世今生苏瑜都没见过,但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再加上嘴角不耐烦的笑容,苏瑜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末将阮单,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点头,受了他这一礼,“我还是那个问题,副统领亲自见着那北国探子跳进王府了” 摄政王妃的视线一直淡中带冷的盯着他,虽然是假的,但阮单心里并不虚,他回答得十分笃定,“是,末将亲眼所见。” 苏瑜像松了口气似的,温温的笑开了,“适才使役来报我,说大将军为免惊忧到王府特意请了旨意来,本妃想这期间王府周围肯定都在禁军的监视之中,大将军,是与不是” 在他得到消息,的确是如此,冉大将军点头,“正是。” “也就是说那北国探子确定是在王府没出去了。” 阮单不知摄政王妃这样绕来绕去是什么意思,抢在冉大将军之前开口,“正是,王妃,那北国探子生性凶残,王爷在连云浴血奋战,守我大唐疆土,我等守卫皇家安危必不能叫王妃涉险,王妃,末将这就领禁军进府,务必将北国探子找出来,还王妃与王府清静。” “不急。”苏瑜抬手阻止,从影壁下的淡影里走了出来。“人既然都在王府,搜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在搜之前,本妃有几句话要说。” “二位如今站的地方叫摄政王府,是先皇在世时赐于王爷的府邸,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进的,今日说是府里进了北国探子,禁军要搜本妃无偿配合,可王爷在连云处境艰难,这北国探子又十分凶险,所以本妃断不能给王爷惹下什么祸端,二位将军既然要搜府,但若是在搜府期间有谁不慎落下什么东西硬说是我们王府里的,闹到御前去了,那可就不好了。本妃要是受了这冤枉,远在连云的王爷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扰乱军心” 冉大将军听得直皱眉,虽觉着禁军不太可能做出污陷王府的事情来,但万一呢,万一出了事,王府的确与北国探子撇不干净。 反观副统领阮单,他委实没料到摄政王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出宫前皇帝将他叫进御书房,明里暗里暗示了一番,怎么这事儿就像被摄政王妃听在当场似的,一一都给说中了 “王妃可真会开玩笑,禁军是皇家卫,行事例来稳妥,王妃多虑了。” 苏瑜眸色淡淡的睨着阮单,先前他的那些反应苏瑜全看在眼里,“本妃多虑最好不过,但本妃会这样忧虑也不过是谨慎而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信二位将军也是能理解的是吧。” 冉大将军没什么特别反应。 阮单笑得很勉强。 “王府人口简单,昨日本妃外祖母携了姊妹来探望,碰巧养在府里的质子又病了,特意请了大夫在明德院将养,所以禁军若要搜寻,明德院请放在最后搜寻。至于其余地方,本妃已经让管事下去安排,会让府里的侍卫与禁军一起搜寻。” 这才是王妃说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重点所在吧。冉大将军没意见,他觉得有人帮忙事半功倍,再好不过。但阮单却心头有一万个乐意,如此一来禁军的行事都在王府侍卫的监视之下,自己若是有何动作岂不是都会被王府侍卫看在眼里想到这里,阮单觉得陛下交给自己的东西,在怀里躺着发烫。 阮单刚想开口拒绝王妃的提议,冉大将军不知为何很不喜欢被王妃笑望着,总觉得那笑里藏着让他浑身难受的寒意,虽然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这里是摄政王府,他再不满意也不敢真将人如何如何,抢在阮单前开口,“有王府的侍卫相助自是最好不过,末将等对王府不熟,还得劳烦府中侍卫引路。” 第421章 狡猾的副统领 阮单在心里将冉大将军骂了个千百遍,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但他始终是个副统领,正统领如此发话,王妃又是好意,他也的确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 于是就见王妃先点头,然后冉大将军命他去请禁军喊进来,接着月色下乌压压一片颤动的人头开始往王府里挤,自有王妃口中管事领着侍卫等在一个宽敞的院中。哪些人去哪里,哪些人去哪里,侍卫都与禁军同行,绝不放过府里任何角落。 更让阮单气结的,是他的身边跟着个女使,这女使就是适才一直侍候在王妃身侧的。他走到哪里,那女使就跟到哪里,他扒开草丛,那女使也都跟着他要探一头,弄得他无从下手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心下急得像是让小火在煮似的。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这北国探子身手不凡,万一叫咱们碰上了,动起手来伤了姑娘可如何是好姑娘还是回王妃身边侍候吧,怎么说可以保证安全,对吧,姑娘。” 阮单绞尽脑汁开始忽悠,然,可惜,他忽悠的对象是雪娇。 “不怕,这不是有副统领您保护奴婢么而且副统领放心,奴婢虽然蠢笨,却会两下三脚猫功夫,最好是能搜到那北国探子,这样奴婢也能露两手,届时副统领大人到王妃面前给奴婢作作证,兴许王妃赞许奴婢捉探子有功,给奴婢涨月钱呢。” 阮单讶然了,这摄政王妃看着一介女流赢弱不堪,但那些弯弯绕绕的鬼辙子倒不少,没想到在她身边服侍的女使脑袋也不正常。眼见着摄政王府搜了大半,他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这可不行,必须得想个法子将人支使开。 “唉,出发前我多喝了几杯茶,这会子突然内急得很,小姑娘,你可知这厢的恭所在何处”我出恭,你总不能跟着了吧。 雪娇看着阮单眼中闪过狡黠,她也跟着笑了,“您瞧见那凉亭了没,那东边有个使役用的恭所,副统统要是不嫌弃腌臜,可以去那里解决。” 终于能甩开这个毛丫头了,阮单心里高兴得要飞起来。立即道谢,转身跑了。 说好的出恭,阮单自然要去恭所走一趟,只是他一进去,就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跳出恭所,然后趁着大批人马在尚未搜寻过来,赶紧一抹黑影七拐八拐进一间看起来布置看起来像个姑娘住的地方。时间紧急,他先站到窗后看了看,见禁军和侍卫就要搜寻过来,赶紧将怀里的一封信藏在了衣橱中拉屉中,关上门从窗户跳了出去。 阮单一走,雪娇便溜进屋中,将衣橱门重新打开,接出屉子,取出那封信揣进怀里。 阮单想得很好,不管那屋里住着什么人,只要找出那封信,就咬定那人与北国探子有染。既是在王府发现的,那便是与王府有关,能成功攀咬住王府,便足以向皇帝交差。一想到能交差了,阮单迫不及待重新回到搜寻队伍里,左右看了看,发现那个小尾巴不见了也没在意。 莫总管亲自带冉大将军去了府里的私牢,里面什么也没有,潮湿阴冷得火把都点不亮。一出来就见副统领阮单跑过来,“怎么样,大将军,可有找到什么” “什么也没有。”冉大将军有些泄气,也更加紧张,毕竟已经搜了大半个王府,人只要在王府,那么北国探子能躲的犯围就越来越小了。 整个大唐除了摄政王府敢设私牢,旁的官宦就算敢设也不敢摆在明面上。那个北国杀手是他看着被岳家二公子送进来的,这样的人不放在牢里,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起来这个摄政王妃,若是将人藏起来,可她又能藏到哪里这人没找到,光靠一封栽脏嫁祸的信咬住王府始终有些牵强呀 一时没能找到北国杀手的下落,阮单心中适才的那点儿小激动瞬间消散了大半,好在王府还没搜完,总是有机会的,不论是先搜到人还是先找到信,都得先让人发现才行。 “大将军,再搜过去就是王爷的寝居明德院,如今府里所有的女眷都在明德院,末将担心万一搜到那贼人,他狗急跳墙伤害到府里女眷,所以还请大将军先到明德院去护卫众女眷安危,末将从此地排查过去,将那贼人包抄起来方为上策。” 冉大将军性情耿直,觉得这也是个法子,阮单这样说他也就答应了。 等到冉大将军带走一半人,阮单立即带人装模作样往适才他藏子方向搜去。 苏瑜在明德院廊下的露台上摆了茶席,红泥小炉上煨着一把小铜壶,壶嘴里滋滋的冒着腾腾热烟,茶香四溢,若大的明德院却无人执半言。 茶台上摆的点心是红豆酥,近来苏瑜只有吃这个点心时吐得不厉害。 周老太太打了个哈欠。 苏瑜带着歉然的语气开口,“外祖母心疼阿瑜特来探望,阿瑜却连累得您老人家连觉都睡不清静,外 祖母恕罪。” 周老太太呵呵的笑开,“我老婆子这一辈也见过不少大世面,只是等你几个舅舅能独挡一面时就渐渐放权,歇在家颐养天年。如今进得京来,自然又不比得上河县那小地方,我倒也想看看,自己还能见识什么样的大场面。” 周老太太一席话令气氛略略宽松,孙娴和谢玉瑶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孙娴与谢玉瑶一直保持着不亲近也不疏远的客套,她在苏瑜面前自称贱妾,这令孙娴和周老太太实在猜不出她的真实身份,有怀疑过她是不是王爷府里的妾室,但却未曾听苏瑜提及过分毫。 明德院外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院中的所有人皆拎起警惕。周老太太悄悄打量苏瑜,见她神情无异,自顾的饮了一啖茶,虽然知道她的沉稳,这会子亲眼所见,还是被她不符年纪的作派感到难过和心惊。又想着王爷不在,若大的王府全靠她一人撑着,没有些气势,到底震不住人。 冉大将军先令禁军在明德院外等候,自己入来见王妃一派泰然自若,拱手行了一礼,“王妃,得罪了。” 苏瑜只闻其事,连眼睑都未曾抬起,淡淡道:“本妃这明德院也就这么大,大将军若是使人进来搜,估计要站不下,这样吧,你亲自领几个人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梁上梁下墙墙角角都仔细搜一遍,如何” 放眼看去,府中女眷皆在此,屋里有的应该就是生病的质子。冉大将军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冉大将军使了十个禁军入来,那些禁军训练有速,除了能藏人的地方,旁的不敢多望半眼,毕竟此乃摄政王府,王爷的人不在,威名却在,谁敢放肆 看王妃自在的样子,冉大将军就抱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北国探子。果然,他带着十个禁军依王妃所言,里里外外,梁上梁下,犄角旮旯,但凡能藏住一个人的地方,他都仔细看过,别说北国探子,就是苍蝇也没一只。 重新站回苏瑜面前,冉大将军再次行了一礼,“万幸,那凶残的北国探子不曾到此院中来。” 苏瑜轻轻嗯了一声,跃过冉大将军肩头望了一眼,“也不知阮副统领搜到哪里了” “适才副统领交待他携禁军一路搜过来与末将汇合,想来那北国探子也该现身了。”他搜得慢,按说阮副统领早该搜过来,但明德院外却无半点动点,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疑惑起来。 “敢问将军,府里搜过的地方是否都仔细搜过了”苏瑜双手叠在脸上,慢条斯理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末将奉皇命而来,自是不敢怠慢。”冉大将军应声,却不敢看摄政王妃一眼。 苏瑜螓首点点,“既是如此,那本妃就让管事下去恢复秩序了,毕竟若大的王府没规矩可不成。” “应该的。” 苏瑜朝莫总管看了一眼,莫总管心领神会,躬身下去了。 阮单一直没出现,冉大将军脸色有些难看。 苏瑜亲手沏了茶,“大将军坐下用杯茶吧,我看阮副统领也是个仔细的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搜不过来。” “末将不敢。” “将军无需客气,请。” 冉大将军觉着自己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末将恭敬不如从命,谢王妃赐茶。” 冉大将军吃了杯茶,气氛仍显尴尬,苏瑜闲话家常般与他言道:“这位是我外祖母周老太太,这两位是我表姊妹。” 周老太太年长,点头示意。 孙娴和谢玉瑶则起身纷纷朝冉大将军曲膝施礼。 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装扮,冉大将军不敢盯着久看,拱手回礼便将视线收回。 说起来苏瑜心里还有些忐忑,谢玉瑶的画相在大理寺人手一份,真担心冉大将军认出她来。好像她的印象中,这个冉大将军刚正耿直,性子豪爽,也不逛伎馆好女色。看他适才颇为君子风范的举止,苏瑜渐渐放下心来,可是那个狡猾的副统领阮单她就不敢保证了。 第422章 暂时松口气 “近些时日连云那边传来噩耗,本妃心神难宁,好在有外祖母和二位表姊妹的陪伴稍算宽心,没想到又有北国探子跳进了王府,也不知是不是王府流年不利,怎么总惹上些祸事。” “王妃不必担忧,皇恩浩荡,陛下定能保护好王妃安全,更叫王爷平安回来。” 性情耿直的人也会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瞎话,能做到禁军统领,苏瑜可不相信冉大将军脑袋里装的是浆糊,继续意有所指,“阮副统领怎么还没搜过来要不是今夜是禁宫搜府,是陛下为着本妃安全的一番好意,否则本妃都要怀疑阮副统领是不是看花了眼,兴许那什么北国探子根本就没进我们王府呢。” 冉大将军心里咯噔一声,王妃的话令他心中一时头绪万千,但事已至此,他不敢深思。“阮副统领一直深受陛下信赖,自有其本事,相信不久定会将北国探子搜出来,以还王府平安。” 冉大将军的反应苏瑜全然放在眼里,只是她不动声色,淡淡笑道:“有大将这话,本妃就放心了。夜已经深了,怕老人家身体熬不住,外祖母,你与两个姐姐一同进去歇息吧。” 周老太太便带着谢玉瑶和孙娴折身进去了。 冉大将军这才敢抬眼,一个穿着团花锦簇的褙子老妪,两个身姿纤纤的妙龄少女。 莫总管垂手走进来,打了个千,“回禀王妃,禁军搜过的地方已恢复秩序。” 苏瑜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本妃也乏得很,这就随大将军一起去看看阮副统领究竟在府中哪处盘桓,不然怎么一直搜不过来。” 冉大将军意图拒绝,“末将不敢拿王妃的安危试险,还是请王妃就在明德院等候,末将自去查看。” 苏瑜就不勉强了,“罢了,雪娇,你随冉大将军一起去吧,有什么事情速来回本妃。” “是,王妃。” 王妃不去,派个女使随他去探究竟也在情理之中,冉大将军没生疑,准了。 阮单一直在他藏书信的地方,都快将这间屋子拆了,也没找见他藏进衣橱抽屉的那封书信。 真是见了鬼了,此刻他心下莫名的慌乱,也失了耐性,“再找,再给我仔细的找,看看这屋子里到底有没有特殊的东西。” 冉大将军和雪娇过来时就听见阮单吼这句话。 冉大将军莫名其妙,雪娇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她不动声色的跟在冉大将军身边,看到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那北国探子会妖术么怎么阮副统领连放手饰的匣子和放里衣的抽屉都不放过难道是怕人藏里头” 阮单神情一僵,臊得满脸通红。 冉大将军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你就只在这间屋子里转你是亲眼看到那北国探子藏进这间屋里了觉得他有遁地术跑了,这才想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阮单被训得哑口无言。 看着阮单吃瘪的表情,雪娇心里很痛快,她道:“大将军,再闹下去就要天光了,本来王府近来就为人议论,到禁军半夜搜府,就算是要搜捕北国探子,让百姓瞧见了,也不知得误会成什么样儿,您行行好,阮副统领将这屋子翻乱成这样也没找见人,那北国探子铁定不在这屋里,您赶紧将他带走,往别处搜搜吧。” 阮单是他的下属。 冉大将军跟着脸臊。 接下来要搜的地方自然也没搜到什么,在禁军集合准备离开王府时,苏瑜看到阮单像被霜打的茄子,再不复来时精神。 “北国探子狡猾,兴许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王妃恕罪,末将寅夜叨扰了。” 苏瑜依旧倨傲立在影壁下,神情端庄的点头,“去吧。” 敞了大半夜的摄政王府中门,终于在两个时辰后又重新合上。 在中门合上的瞬间,苏瑜终是撑不住身子一歪。 雪娇和蝶依眼急手快扶住。 “王妃还坚持得住么”蝶依见着苏瑜脸色倏地惨白,忧心万分。 “雪娇扶住我即是,你去将江大夫请来给我诊脉。” 回到明德院,为免周老太太担心,苏瑜还是歇回厢房。 江大夫把了脉,眉头皱成一字,直接言道:“王妃忧思过甚,动了胎气,老朽这就去开保胎的方子,还请王妃切记,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千万小心。” 苏瑜在听到那句动了胎气,浑身发凉,在意识到孩子暂且平安,更是心有余悸。 江大夫离开后,雪娇替她落饰,莫总管进来侍候在垂帘外,“人已经送回牢里去了,都无事,只是那北国杀手如何处置还请王妃示下。” 本事过人的禁军也搜不到北国杀手和肖敏的下落,真不愧是莫总管,他将人悬吊于井中这主意真是妙极了。等到禁军搜过私牢,再将人立即送回去,正所谓灯下黑,禁军也不得不上当。 “阿晗还没醒,暂且留着他的性命。” 褪下繁重的诰命妆束,顿觉一身轻松,歪在床榻上,记着江大夫的话,苏瑜动都不敢动。 迷迷糊糊睡过去,又让雪娇叫醒用药,再迷迷糊糊睡过去,醒来便得到好消息,宣晗醒了。 苏瑜努力克制内心的狂喜,这才没放纵自己飞奔过去。见着宣晗坐在榻上,身后放着一条绣有绿兰花的长枕,碧影正喂他用稀粥。虽然精神不是很好,但确确实实是醒过来了。 “阿娘。”看到阿娘,宣晗很高兴,但他不敢大动作,因为到作大了他会头晕。 苏瑜自然也不想他多动弹,只是一想到他乱跑失踪,心里多少有些火气,又想到他之所以会乱跑完全是为孝顺自己的缘故,便又不忍主苛责。 来到床前,握着他的手,又摸摸他的小脸,眼中噙泪,“阿晗,都是阿娘的错,是阿娘没保护好你,你放心,阿娘保证再也不让人伤害到你了。” 宣晗乖巧的点点头,“阿娘别哭,儿子不怕,父王说过,儿子长大了,要保护阿娘。” 苏瑜既感动又心疼,轻轻将宣晗护在怀里。 周老太太望着这一幕母慈子孝,不免也跟着感动起来,“可算是过去了。” 苏瑜点点头,又问碧影,“江大夫过来了吗怎么说” 碧影道:“江大夫诊过脉,毒愫不可能一次性排出来,只要坚持几贴解毒药方才无碍。” 苏瑜彻底松了口气,“那就好。”得好好谢谢江大夫。 宣晗无性命之忧,不代表苏瑜会对北国杀手手下留情。 与宣晗多说了会儿话,苏瑜便离开了。走廊下莫总管正在恭敬等候,苏瑜走到他面前站定,随意说着,“园子里那几株金桂花期太短了,兴许是花肥不够,劳烦总管费费心,叫它明年花期长点儿。” 莫总管不敢直视王妃眼中令人心惊肉跳的杀意,心领神会,“老奴知道了,这就下去张罗。” 苏瑜斜了斜身,站在廊下,望着早晨不怎么刺眼的阳光,手轻抬,一封书信便落到她掌心。拆开,打开纸张,上面写的全是诬陷与北国通敌的虎狼词,字字如刀,行行如剑,若昨夜真让那阮副统领得手,今日这摄政王府的大门上早就贴上封条了罢。 那些盯着摄政王府大门的眼睛依旧存在,朝廷关于如何给连云筹备粮草和药材之事争论了半个月起有定论,在这定论之前,已有一批粮草和药材利用商船悄悄运往连云。 摄政王府的日子正常过着,宣晗已经痊愈,周老太太在确保苏瑜母子无碍后才决定起程回府,临走时还不忘宽慰,“好在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都筹备下来,择期就要往连云去,王爷威武,必定能等到粮草和药材。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自己个儿好好养着,等到王爷得胜归来,给他个大惊喜。” “让外祖母替阿瑜操心,阿瑜真是过意不去。”苏瑜并未被周老太太宽慰到,连云那边战事如何,萧景仁隔三差五就会让人送信来,她心里有数得很。皇帝筹备的这批粮草和药材,能不能安全送到连云还是未知数,根本不能指望。好在王爷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后方又有她操持,不论是与宫里这场仗还是与北国那场仗,他们夫妻两个都不能输。 守候在摄政王府的某双眼睛,在看到摄政王妃亲送周老太太上马车后,折身消失在人群里。再出现,是在相府的书房。彼时,肖禀坤和沈重霖脸色沉重的听着探子汇报。 “就这么简单她再没其作动作” 说话的是沈重霖,他被苏瑜算计惨了,总觉得不论她是举手投足还是一啖一饮,皆有害人于无形的阴谋。 肖禀坤对沈重霖这种恍若惊弓之鸟的状态很厌恶,就算有些能耐,始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假以时日,难道还收拾不了她“你慌什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此刻的摄政王府就像个孤岛,真有动作我们能不知道” 沈重霖觉得肖相轻敌,他也不喜欢肖相这种态度,但他现在诸事都得仰仗肖相,不敢直谏,只能好心提醒,“相爷可千万不可小看这贱人,她就像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猛兽,总会在我们掉以轻心时张开血盆大口,或许会将我们吞得连骨头都没有。” 第423章 烦琐的沈家 肖相不以为然,他不相信这世间有这样惊俗的女子。女子自古都是男子的附属物,就算有些才德,活动范围也仅在后宅,哪儿有机会踩在男子头上去的 看沈重霖这么怵苏瑜,肖禀坤有些瞧不上眼,只能挥手示意探子下去,换个话题,“粮草和药材随时可运送出京,你仔细些,这可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责任可没人替你担。” 皇帝给的这个差事像把两刃剑,平安运送至连云,是他的本分,可得陛下欢心;可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就是误了连云将士和百姓几万条性命,这个责任他背不起。现在更让他悬心的,是他悟出了皇帝可能不想王爷活着回京城,所以这粮草和药材在送往连云的途中,万一陛下他。 伴君如伴虎,沈重霖不敢深想,现在他只有牢牢的攀住相府这棵大树,关键时刻希望得宠的相爷能替他在皇帝面前美言。 “下官知道。” “你回去安排吧,我有事再寻你。” 出了相府,沈重霖心里恹恹地,抬头看了看耀眼的日光,他想回府睡会儿。 采云自从成了他的妾,沈重霖便多数都留在她的院子里。府里几个与他有干系的妇人,只有采云的温柔小意能让他暂时忘却脚下的如履薄冰。 沈莹夫妻两个,沈菡夫妻两个,看大哥哥沈重霖被皇帝委以筹备粮草和药材的重任,而且这是个肥差,两个妹夫无不巴结奉承,连带着苏玫这段时日都听了两个妹妹不少的好话。 苏玫一边享用被人捧着的虚荣感,一边愁这两个嫁出去的姑奶奶何时离家吃喝拉撒全在账里,刚试探问几句,拒绝的理由如出一辙,“阿娘身子不好,又远在京城,我们一旦离开,万一阿娘有个三长两短,等我们赶回来,可就什么都来不急了。” 一个孝字之下,苏玫被怼得哑口无言。令她苦恼的还不止这两件,姜老夫人自从回来后,不仅身体每况愈下,连脾气也是大变,稍有不慎不论是谁指着就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说什么,连跟了她几十年的马嬷嬷都不曾饶过,绿珠更是被骂得直言活不下去了。 她只能尽量少往姜老夫人院儿里去,可她是正经的儿媳妇,是要在婆母面前立规矩的,去得少了姜老夫人就说她嫌弃她,硬是让她硬着头皮挨她一通臭骂才能歇了。 今日她特意让女使从街上的果子铺买了甜丝丝的桂花糕回来,希望能讨讨婆母的欢心。刚带着女使路过影壁,就见夫君沈重霖打外边回来。现如今她与沈重霖的关系属于相敬如宾,反正她内心的那些旖旎之情早被夫君给伤得没了踪影。 “夫君回来了,妾身正要去探婆母,夫君要一起去么” 沈重霖往女使手上捧着的盒子望了一眼,淡淡的道:“什么东西” 苏玫笑道:“桂花糕,妾身使人买来哄婆母高兴的。” 担起阿娘姜老夫人,沈重霖眉头不由一皱,他与苏玫一样,不想往她跟前凑,但盖不过一个孝字,只能以公事为由,隔三差五去见一次,侍奉侍奉茶水汤饭,以示亲恩。 “还是你有心。” 以往沈重霖要是赞一句,苏玫会高兴得心头酥软,现在么,她面容浅笑,心下却毫无波澜。“孝敬婆母是妾身应尽之责。” “我先去趟书房,晚些时候再去探阿娘,你先过去吧。”他本欲直接往采云院里去,靠在她的肚皮上好好歇一歇,撞见苏玫,又觉得直接跃过她去寻采云有些拉不下来脸,便直接说先去书房。 苏玫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夫妻二人同行了一段路。 苏玫想到什么,说,“夫君,李妹妹这两日臆症愈发严重了,妾身请了好几个大夫,药也用了不少,就是不见她清醒,这可怎么是好” 是了,家里除了阿娘姜老夫人,还有个令他头痛的存在,贵妾李氏。 李氏自小产后,性情捉捕难定,他去看过几回,回回都被她说苏玫要害她,在她的饭食里下药,在她的汤药里下毒,苏玫为表清白,亲自咽下那些饭食和汤药,见着苏玫好好的,她仍说苏玫要害她。 苏玫重新接手府里中馈,他也怀疑过她是不是会对李氏私下报复,但苏玫在待李氏这事上,处处妥贴,无不尽心,硬是让他挑不出半处错来,就算是李氏娘家上门来闹了几次,苏玫也是以礼相待,无不周到,叫李氏的娘家人再不敢上门来吵囔,还怨李氏是病中糊涂,有这么好的当家主母操持她的日常,她不惜福。 “实在不行,就将她送到城外庄子去养病吧。”这个庄子是他依附着肖相,别人巴结他送来的,庄子有百十来亩,有田有地,又向阳,种什么收成都好。 苏玫早有这个打算,只是不能有她提出来。 李氏这一出去,无疑是自生自灭,她可不想落得一个苛待妾侍不贤惠的名声。“那里山好水好,空气也好,妹妹去将养是最好不过,只是妾身认为在送妹妹去之前,还是应该将妹妹的娘家人请来见见,咱们也好说明原因为何送到庄子上去,总不能让李家人误会咱们沈家看妹妹病了,生了不闻不问的心思,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沈重霖赞许的点点头,“你思虑周到,就这么办吧。” “是,妾身省得了。” 姜老夫人的院子和沈重霖的书房方向相左,在苏玫转身后,沈重霖看着苏玫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苏玫这段时日想事办事越来越周到,在他面前也越来越不卑不亢,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在她的眼睛里,好像很久都没看到他熟悉的东西了。 苏玫还没踏进姜老夫人的院子,就见仆妇和使役们站得远远的,生怕靠近惹什么腥似的。心中正欲恼这些奴才敢怠慢姜老夫人,姜老夫人若生气,还不是会迁累她驭下不严么 那些仆妇使役见苏玫来了,躲得更远了。苏瑜张嘴便要骂,结果有人抢声。 “你个小贱蹄子,敢这么作贱我,你给我老实交待,是跟哪个臭男人学得笨手笨脚,端个碗都端不稳,怎么,是不是夜里被那个臭男人汆得力气用完了” 苏玫听见姜老夫人骂人的声音,粗鄙无耻,不由得臊得脸发烫,怪不得这些仆妇使役们躲这么远,连她都不想进去了。 “老夫人,绿珠昨夜替您守夜呢,就是你床下的踏板上睡了一夜,哪里有空去找什么臭男人,您老人家仔细想想,可千万别误会了她。” 是马嬷嬷劝慰的声音。 姜老夫人的声音并未被劝慰道,反而一路走高,“我看你们俩就是一伙的,你帮着她说话,是不是诚心想欺负我” 马嬷嬷不敢吱声了,绿珠捂着脸哭着冲出去。 苏玫正想着若是能将这姜老夫人一并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就好了,就见绿珠哭着冲出来,一副没脸见人的模着,见着她甚至都没歇歇脚行个礼,直接往院外跑了。 苏玫不怪绿珠,要是她被人这样骂,肯定也没脸见人。 她暗道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但人既然来了,不进去露个脸,只怕这婆母又不知会说出什么腌臜难听的话来。 马嬷嬷走出来,看到苏玫像是看到救星似的,“大奶奶,您来啦,快进去劝劝我们老夫人吧,她这样胡言乱语,谁还敢在她跟前服侍啊。绿珠可是打小就侍候她,可不能叫那丫头心里委屈啊” 第424章 两位妹夫的打算 苏玫哭笑不得,绿珠服侍姜老夫人多年,比见她这个儿媳妇的时间都多,仍被欺负成这样,她进去能讨得到好才怪 且说沈重霖只打算在书房呆个片刻功夫就往采云院儿里去,所以也没叫使役上茶。 大妹夫贺宏平和二妹夫薛世达像是约好似的齐齐入来,朝他拱手施礼,“大舅兄。” 沈重霖有种预感,连日来的奉承只怕今日要在他这里讨实惠了。 果不其然,薛世达率先打开话匣子,“大舅兄,我与大姐夫从外头回来,得到消息说明日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就要起行,可是真的” 是真的又与你何干沈重霖腹诽,嘴里说着:“正是。” 薛世达和贺宏平相视一眼,嘴巴笑得更弯了,“大舅兄,实不相瞒,我们连襟前来是有话说。” 沈重霖没作声,心里却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他知道这二人想说什么,然他现如今处境艰难,并不真如他们所见那般前程似锦,所以,他不打算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 “莫不是二位妹夫打算各自回程了”沈重霖面露几分遗憾之色,“都怪愚兄事忙,也没空多陪二位妹夫走走,领略领略京城的景致和风光,等下次二位妹夫进京,愚兄定抽出时间来,好好陪陪二位妹夫。” 贺宏平面上一尬,薛世达也是脸色一僵,断没想到大舅兄会误会成这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他懂,纵使千难万难,这个口也必须要开。 薛世达道:“大舅兄这是什么话,而且我和姐夫何曾在意过些许小事我们不是要离京回程,而是听闻明日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要离京,大舅兄又是管着此事的主事,特意来求求大舅兄赏个机会让我等与粮草和药材齐行同去连云,在职位上不必苛求名分,只求完成任务后回京也算有个功劳,届时再某个小史差使当当,也算是在京城站稳手脚。” 真是敢开口啊,沈重霖有苦说不出,讪讪笑道:“原来是此事,二位妹夫有所不知,此去连云山高路远,那北国探子又狡猾凶险,说不定在什么空茬就找着机会溜进大唐,阻止粮草和药材运往连云,这路上可是不安全得很,二位妹夫一生顺遂,何不呆在府里养尊处优,干嘛非得去趟这趟浑水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如何向二位妹妹交待呢” 沈重霖说的是真心话。 他一点也不敢保证路上不出意外。 且不说贺宏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薛世达倒有几分本事,但他在明,哪里敌得过有心人的暗算 “大舅兄此言差矣。”薛世达一副不能苟同的坚决,“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连云战乱,牵连无辜百姓无数,我等身为大唐男儿,自然要主动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岂能在家里享受安逸” 沈重霖忍不住抽了抽唇角,他可不相信薛世达有这番觉悟,贺宏平在一侧不住的点头,生怕沈重霖的目光忘了他。 沈重霖也懒怠戳穿两位妹夫的无耻盘算,只道:“妹夫有此胸怀,我这个大舅兄自愧不如。不是我不答应,此一去前途凶险未知,二位妹夫又都是有家世之人,我看还是先跟二位妹妹商议商议再作决定吧。” 在薛世达和贺宏平看来,这完全是大舅兄的推脱之词,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妹婿出人投地,担心往后得了机会会跃过他去。薛世达心中不忿,差事目的未达又不敢得罪,应道:“如此,那我等先回去商议妻房,我们也都明白,只有妻房无疑异,大舅兄方能无牵挂的给我们做主。” 他也没这么高尚,但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呢 沈重霖目送二位妹夫走出书房,脸上僵硬的表情立即垮下。这两个妹夫,贺宏平最是没主见,什么事都听沈莹安排,二妹夫倒是个有主见的,所以他说什么是什么,哪里能轮到沈菡掺言 所以,他还是趁早躲出去为好,等到明日押送粮草和药材的队伍离京,再回来。 且说那厢苏玫在姜老夫人院儿里如坐针毡,先是听了一通抱怨,又意料之中受绿珠牵连挨了一通训,纵使她如今性子磨平了些,也受不住这疯婆子这样侮辱。 送来的桂花糕姜老太太尝也没尝就被打翻在地,说不是孝敬她,是糟贱她,是提醒她中秋都是在内狱里过的,是戳她的心肺呢,她一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个个都在我跟前给我添堵,怎么,不想我回来,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牢里呢” “婆母,儿媳没这意思,是儿媳思虑不周,勾起婆母的伤心事了,儿媳这就收拾干净,断不叫婆母瞧见心烦。”苏玫边说边蹲下收拾打翻的桂花糕。 马嬷嬷这奴才在呢,哪儿能轮到当家主母迂尊降贵她连忙扶住 苏玫,“大奶奶,奴婢来捡,老夫人说了这么多话,定然渴了,您服侍老夫人一盏茶吧。” 姜老夫人靠在迎枕上,一听见马嬷嬷这话又不得了了,“贱阿奴,你几个意思是说我话多了是不是我都说什么了哪句话哪个字不是道理你竟敢嫌弃我话多,谁给你的狗胆。” 马嬷嬷好歹服侍了姜老夫人一辈子,末老被姜老夫人这样辱骂,顿时脸色铁青,捡桂花糕的手都在发抖。 苏玫听了为姜老夫人害臊,她这样欺负马嬷嬷,实在太不近人情了。然而,她更害怕马嬷嬷撂挑子,万一丢下这管事婆子的身份离开沈府,那这老婆子还不得可着她折腾 “婆母息怒,马嬷嬷服侍了您一辈子,最是心疼你不过了,您说什么她都听的,哪里敢置喙半句” 姜老夫人被顺了毛,嘴里哼哼哼的,闭上眼没在言语。 马嬷嬷感激的看向苏玫,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对姜老夫人失望。当初跟来京城,原是想着沾光享福来,老太太得了诰命成了老夫人,她作为近身服侍的脸上也一时万分光彩。只是这分光彩还没让她得意多久,老夫人就因冒犯当朝王妃被送进内狱。进内狱就进内狱吧,只要陛下没收回她的诰命成命,出来依然是姜老夫人。好不容易把人盼出来,本以为日子总算能平静的过,老夫人这心性突变得又让人猝不及防。 眼看着老夫人一天天变本加厉,这院里的仆妇使役哪个不是胆战心惊有了去意的人不在少数,连她也是动了心思的。 苏玫见马嬷嬷脸上很是委屈,想着得赶紧想法子安抚才行。 忽然屋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婆子喘着粗气儿迈进门来,边朝苏玫曲膝边道:“大夫人,绿珠那丫头方才投井了。” “什么”苏玫眼瞪如铃,顾不得什么忙冲出去。 马嬷嬷朝外走了两步,又突然驻步回头,看到姜老夫人面上一片煞白。 “奴婢正在院子里浆洗呢,就见绿珠那丫头没头没脑了冲过来,然后一头就扎进井里去了,奴婢当场吓懵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叫人打救,又赶紧跑来给大夫人你报个信儿。” 绿珠已经十九岁了,老夫人得了诰命那日一时高兴,给她配了个管事,原本说中秋节合铺,没成想碰到老夫人进内狱之事儿,婚期就给耽搁下来。如今老夫人是出来了,绿珠成日在她跟前侍候,受了她不少冤枉气,眼见着这姑娘脸皮越来越瘦,不料今日竟还是干出这等傻事。 “你别跟我去了,叫个人通知大爷,告诉他出大事了。” 第425章 绿珠跳井 “是。” 沈重霖最终是没躲出去,一听到府里出了人命官司,立即惊得六神无主。这要是传出去家中枉死了女婢,官德可是要用人诟病的。那些闲得蛋,疼的御史要是在陛下面前参他两本,他的前程就此交待都说不定。 现在他只听说绿珠投井,还不知是死是活,紧步往浆洗那院子去,祈求老天爷一定留住绿珠的性命。 沈菡和沈莹得到消息,在来途中遇到采云,一并往浆洗院落去。 苏玫到时,打救的使役已经将人从井里扯了上来。绿珠浑身水透,双眼鼓得大大的,一张水水润润的脸白得跟纸似的,恐怖异常。都不用摸脉,一见就是死过去的。 沈重霖面沉如墨,眼中溢着愤和恨,又难掩满腔颓败之意,到底还是出人命了。 沈莹和沈菡远远在廊下看着,采云见苏玫在那里,她心里也害怕,但要是不过去帮帮忙,她担心苏玫以为自己对她不够尊敬。 起先采云只能看到平躺在地上的一双脚,沈重霖的身体挡住了脚的上半身,等到采云走过去,刚想问苏玫安时,眼睛瞟到绿珠死不瞑目的双眼,顿时吓得惊叫出声,“啊。” 采云晕倒在地。 沈重霖想去拉她,结果也只碰到袖角。 苏玫见采云被吓晕了,有些嫌弃她给自己添乱,但沈重霖面前,她又是个得宠的,只能耐住性子命人将人抬走,顺便请个大夫看看,可千万别吓出个好歹来。 “夫君,人已经死了,绿珠不是家生子,妾身不敢擅做主张,万一处理不当,有损夫君官声,还请夫君做主。”苏瑜侧一步站到沈重霖身边。 沈重霖正觉一个头两个大,诚如苏玫所言,绿珠不是家生子,她的老子娘还指望着她每个月寄回月银养活一大家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跳了井,绿珠老子娘怎么能依他又不想操心这些破事,偏偏苏玫来问他要主意。他突然想到,如果是苏瑜,她又会怎么做呢 这个念头一起,沈重霖自己都被吓了大跳 可恍惚间,他又有一种什么琐事苏瑜都能搞定的错觉。 沈重霖看了看周围躲躲藏藏的仆妇和使役,一个个缩头缩脑,猥琐至极。“吩咐下去,谁要是胆敢拿出去乱说,仔细自己的皮肉。” 仆妇使役们吓得浑身一哆嗦。 苏玫跟着沈重霖重新回到书房,一想到这些腌臜事,沈重霖心中很不痛快。“阿娘知道了吗” “浆洗的仆妇到婆母院儿里报的信,她是知道的。”苏玫老实作答。 沈重霖神情黯黯,默了一默,“她老人家身子不大爽利,此事就不要再拿到她面前去念叨了。你是当家主母,我沈府不小,当家主母就该胸有丘壑,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 苏玫面上不显,心下却冷笑,他是担心拿了主意万一诟人话柄不好推脱吧。她做主又不一样了,家里死了女婢,本就该她后宅负责,届时有个什么闲话,他也好一推千里远,全怪在她的头上。 “夫君恕罪,眼看着出了人命,妾身吓着了,这才六神无主。”苏玫不敢太过敷衍,脸上挂着讪讪的笑,“既然夫君全权交给妾身处置,那妾身就先说说处置法子,妥与不妥都烦请夫君听听。” 沈重霖默声。 苏玫不敢当着沈重霖的面怪姜老夫人逼死了绿珠,只能言道:“绿珠这事来得突然,她娘家里和未婚夫家里都得好生安抚,否则任其谁一纸诉状告上衙门,咱们沈家丢财是小,丢脸事大。现如今夫君里前程正旺,万不敢在此事上搏计较。” 沈重霖点点头,显然苏玫的感虑中正他下怀。 “妾身想着绿珠娘家那边就说绿珠得病暴亡,如今日头晒,天气大,尸身不宜久存,故由主家出银子择良处安葬。再给绿珠娘家人五十两银子,就说是体恤她侍候老夫人一场。至于绿珠未婚夫家里肯定是瞒不住的,但必得与咱们的口径统一,不然也易惹祸事。” 绿珠娘家人离得远,好蒙骗,未婚夫就是府里的管事,自然是骗不到。 “那张婆子一家在走投无路之下上咱们家来,咱们家对她有恩,又赐了绿珠这个体面的大丫环做她媳妇,又是一重恩典。那张婆子是个知趣的,妾身再让她在府里寻个女使做媳妇,她儿子又是个孝顺的,该是无不依。” 这里说的张婆子便是绿珠许的那人家,后宅之事他偶尔在采云那里知道一二。 苏玫这样处置,沈重霖认为再妥贴不过,“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去张罗吧。” 苏玫低头曲膝,唇角挂着善解人意的笑,眉眼间却是一片清寒。 苏玫离开不久,体身的小厮兴冲 冲来报,“大爷,刚才大夫进门给采云姨娘诊脉,诊出了喜脉。” 沈重霖先是一滞,随即高兴得喜上眉梢。 近来都是糟心事,终于有件事能令他真正开怀一笑了。 子嗣问题一直是他心头大病,苏玫怀不上,李氏怀上又被不成气的沈重德给气没了,那可是个成形的男胎啊每每午夜梦回,沈重霖想起来就痛彻心非。这回采云怀上了,那怕不是儿子,是个姑娘他也会对祖宗千恩万谢。 “走走,快去看看。” 沈重霖激动得往走,还没迈出书房门槛,又被人给堵住了。 “大舅兄。” “大舅兄。” “大哥哥。” “大哥哥。” 沈莹夫妻两个,沈菡夫妻两个,又像是约好一般齐齐站在书房门口,拦住他喜悦的脚步。 “你们怎么来啦”沈重霖心里高兴,连带说话的语声也不像之前那样阴森迫寒。 这几人有所求,自然更会察颜观色。见沈重霖面带喜色,顿时觉得来对了,毕竟才出了绿珠跳井身亡这事,大哥哥肯定心里不痛快,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来触他霉头。但没法子啊,各自的前程要紧啊 “大哥哥,我夫君说他愿意去给大哥哥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做马前卒,大哥哥担心山高路远安危难保,又担心我们姐妹在家心中难安,不愿意给他们历练的机会,特意让他们回来给我和莹姐姐支会一声,是么” 沈菡嘴甜,笑意浓浓的看着沈重霖,十分撒娇带着八分。 沈重霖能说不是么他刚想躲出去来着,先是碰到绿珠投井这样的呕心事,接着又接到采云怀孕的消息,这一会儿地狱一会儿天堂的,他还没怎么缓过劲儿来,就又被人堵了门。 “正是,为兄也是替你们着想。” “大哥哥多虑了。”沈莹连忙摇头,十分积极,“能有机会为朝廷效力,是最光荣不过的。而且朝廷要是知道大哥哥亲自派自己的妹婿出行护送粮草和药材,定会表扬大哥哥克己为公的大无私精神,是十分涨脸的事,我们姐妹也觉得脸上有光,岂会舍不得” 这下子不仅自私的妹婿胸怀宽广,连一肚子小算计的妹妹也跟着博爱起来了。以他对这几人的了解,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沈重霖很纠结,他也想成人之美,但这趟差事前程未卜,他实在不敢拿两个妹婿的性命开玩笑。 如今四个人,八只眼睛又是期待又是希冀的看着他,受他们奉承惯了,拒绝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在家呆着不好么非得出去风餐露宿受活罪。” 第426章 妥协 “我等去意已决,还望大舅兄不要推辞。”二妹婿薛世达深深鞠了一躬。 窝囊的贺宏平也有样学样,跟着弯下腰来。 “大哥哥,他们是你的亲妹夫,你也想他们能个好前程,不能叫妹妹们一辈子没出人头地的机会是不是”沈菡见沈重霖犹犹豫豫就是不松口,情急之下乱作声。 沈莹想收都收不回来,为达目的也只能跟着一起强人所难,“是啊,大哥哥,你如今是发达了,享受着朝廷的高官厚禄,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呀。” 这样逼迫他 沈重霖因着采云有喜的愉悦心情硬生生被强按进心底,他带着几分置气般的恼怒,“若然我说这趟出门会有性命之忧,你们也要去吧” 这是什么话,分明就是推脱之词,薛世达和贺宏平哪里往心里听去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大舅兄您就别为我们操心了,再者说路上才险些才好呢,要是没有险情怎么显示出来你妹夫本事大呢” 听着贺宏平豁出去的不要脸说词,沈重霖彻底算是知道阻止不了。他要是再不答应,敢保证这几人铁定会闹在老夫人面前去。老夫人从内狱出来心情就不对,今日又遇死了绿珠肯定正受大打击,这件事情要是再拿到她老人家面前去闹开,指不定得闯出多大的祸来。 沈重霖泄气了,该说的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他若不想这两个妹妹将来守寡,就只能祈祷运送粮草和药材去连云那一路平安顺遂罢。 “明日一日听我安排吧。” 薛世达夫妻和贺宏平夫妻,在得到沈重霖肯定的答复后,雀跃得心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仿佛未来加官进爵的日子就在眼前,一步可升天。至于沈重霖提醒的那些暗中危险,全然没放在心间。 一串紫得发亮的葡萄捧到苏瑜面前,采玉细心剥皮,再用小叉子将果肉分成两瓣。八角宫灯挂在廊下,给即将暗下的庭院添了一抹亮色。 袁嬷嬷看到苏瑜吃萄萄,赶紧过来提醒,“少用些,这东西凉,江大夫才千叮咛万嘱,我的姑娘哎,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哦。” 苏瑜只尝了两颗,江大夫明明也说偶尔吃些生果无妨,但被袁嬷嬷这样一说,她赶紧放下生果叉子,不敢再品尝了。 拈来绣有小姜花儿的帕子拭了拭唇角,苏瑜随意问着,“嬷嬷出去好久时间,做什么去了” 袁嬷嬷刚去见香萦娘了,苏瑜不问,她也会当个笑话说来给苏瑜听,“姜老夫人就这样逼死了近身女使,玫姑娘还要与绿珠的未婚夫家串通一气哄骗绿珠娘家人,真真是蛇鼠一窝亲,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绿珠,姜老夫人身边除了马嬷嬷便属她最得意,那一世姜老夫人仗着她儿子身份水涨船高,对身边看重的女使亲事也特别挑剔,知道的是她给贴身女使找婆家,不知道的还以为给府里的主子姑娘选女婿。最后姜老夫人看中了她手底下一个得力的年轻管事,也有拉拢之意。那管事原有未婚妻,姜老夫人硬是将她叫到跟前立了好几天规矩,逼着她让那年轻管事退了亲,与绿珠成了婚。那一世绿珠夫妻两个并不亲睦,无子一生。这一生,不料绿珠竟这样离开人世。 “还有桩事,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采云那丫头被绿珠的尸身吓晕,请了大夫诊脉,竟诊出了喜脉。” 苏瑜微滞,这沈家还不是一般的热闹。采云这辈子竟还有这样的福气,苏玫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苏瑜幽幽的叹道:“沈家总算有桩好事。” 袁嬷嬷听不出喜怒,终究不愿沈家人好过,又道:“沈家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的夫婿,好像要跟着前往连云的粮药和药材一起走,开始沈家大爷不愿意,结果四人齐齐将人堵在书房门口,沈家大爷兴许是怕闹到姜老夫人面前去,不得不答应下来。” 说到这事,苏瑜脸上呈现出几分凝重来。耽搁这么久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要出发了,只是能否平安抵达连云尚是未知数。这一路越靠近连云,因战乱衍生的流民,强盗,山匪甚至是特意前来搞破坏的北国探子,都有可能对粮草和药材进行攻击,这还不算宫里特意跑去捣乱的。 沈重霖不愿意是情理之中的,薛世达横行霸道惯了,在小地方无人敢惹,来了京城算什么再来说贺宏平,惧内出名,又有几分胆气对抗届时突然出现的祸乱一开始他不答应,只怕是担心这两位妹夫死在路上无人收尸罢。但以她对沈莹姐妹俩的了,这件事铁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显然沈重霖的妥协便是最好的证据。 “这批粮草和药材我不抱多大希望,相信王爷也没抱什么希望,能平安送到最好,不然随他们怎么折腾吧。”苏瑜摊开手里的小姜花帕子,看似漫不经心 ,“沈重霖与相府的来往越来越密切了,可能打探出他们近来都有些什么动向” “宫里的贞嫔娘娘一直受宠,肖相有恃无恐,暗中搜寻里肖敏的下落也愈发的胆大。依奴婢看沈大人可是给肖相出了不少主意呢,最近有事无事就往相府里去。”雪娇轻声言道。 “你继续让人盯着,不仅是相府那边,还有吕大人那边,他是知道些内情的,在事情确保万无一失之前,绝不能让他因为一时冲动而节外生枝。” 说完这里,苏瑜又想到另一桩,“嫣如的下落找到了吗耿荣到底将她藏在哪里了” 雪娇摇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蝶依已经安排人跟踪耿大将军好些天了,耿大将军的作息很有规律,他所到之处,完全看不出是会汇什么人。” 耿荣当初直言嫣如在他手里,行事如此大胆之人,且佟夫人又对他言听计从,近些时候作息又有规律,苏瑜大概猜到耿荣将人藏在哪里了。“叫蝶依别让人跟着耿荣了,跟了也是白跟,他根本不必藏在外头,他是将人直接安放在将军府里呢。” “那怎么可能。”首先提出质疑的是袁嬷嬷。“嫣如小姐是个什么身份耿大将军又是什么身份那将军府满府都是尊贵的人,岂会容嫣如小姐容身” 不怪袁嬷嬷诧异,不知内情的人就该这样的反应才正常。 偏偏将军府里耿荣说了算,耿荣父母对嫣如有愧,就算再不中意她,人已被儿子带回去也不会恶言相加。至于佟夫人,她能说出愿意接纳嫣如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足以表明她为了耿荣,是什么诡异的事都能接受的。 “若真如王妃所言,那想见到嫣如小姐就不那么容易了。”雪娇有些泄气。 苏瑜问,“阿萝呢还在集芳馆住着么” 雪娇点点头,“在呢,每日在集芳馆里打打杂,只是整日愁眉苦脸的,很替嫣如小姐担心。” 苏瑜犹思了一会儿,“你找个时间出府去一趟集芳馆,让阿萝到耿大将军府去,现在也只有她能轻易见到嫣如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只要阿萝进了将军府见到嫣如小姐,什么消息传不出来“是,奴婢得空就去见见阿萝那丫头。” 苏瑜又问了些宣晗的情况,得知他恢复良好,心里也就放心了。 莫总管说那几株金桂已经施了肥,肥料的骨头也都喂了狗,任谁也不可能在府里找到任何异常了。 她到不怕皇帝在借着找北国探子的名义往王府里来搜,就怕他什么都不做,闷着害那远在连云犯险之人。 第427章 耿家 阿萝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耿荣所在的将军府去。 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持刀的守门侍卫她的内心忐忑害怕极了,可一想到自家主子小姐在里头,不得不鼓足勇气迈上台阶。 “我我找我家小姐,麻烦哥哥通传一声。” 那守门的侍卫嫌弃的斜着阿萝,想着莫不是又一个妄想攀高枝的穷亲戚“我们府里有的是正经姑娘,哪里来的什么小姐你要找小姐去伎院,看你这扭捏作派,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眼瞎啊,滚远些,否则仔细我手里的刀无眼。” 阿萝吓得连退数步,可雪娇姐姐说她家小姐就是这在府里,既然见不着,那她就索性蹲在这将军府门口,想来那耿大将军她也是识得的,到时候让他带她进去找她家小姐,看这看门口还让不让进。 阿萝打定主意,便在将军府门前蹲住了。 侍卫见她蹲在门口,撵了几次,次次吓走不久她又回来了。而且她也不傻,有次被吓走后好久没回来,侍卫以为她放弃了,终于松口气时阿萝又回来了,怀里抱着用油纸包着的包子,又香又热呼,她还不愿意干等着。 阿萝一连等了两天,饿了就去买吃的回来,困了就蹲在将军府门前的石狮子下困觉,反正这儿是将军府,门口又有带刀侍卫守着,她的安全不成问题,再来这天气也不冷,身边盖着一条从集芳馆拿来的披衣即可舒舒服服的过一夜。 阿萝倒是无所谓,但那些换班的侍卫被阿萝这一通操作能整得哭笑不得,赶又赶不走,这府里通是主子夫人,哪里来的什么小姐第三天,有个侍卫怕阿萝的执着生出事端毁他差使,犹豫着将此事告诉了府里的管事。 管事一听一个小丫头在将军府门前守了三天,虽然没吵没闹,但也很影响将军府的门面不是连忙将此事禀报给了耿荣的阿娘温夫人,温夫人一听有个小丫头找小姐,府里突然多出个什么小姐,她心里能没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儿媳佟氏过来给她请安,正巧碰到管事被骂出来。 “婆母,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被什么事情恼了” 听着儿媳温柔贤惠的声音,温夫人稍稍被治愈,但又想到这个儿媳太善解人意,心里又更急了一分,“你还不知道吧,大门口来了个是要找什么小姐,我们院里别说没小姐,就是有也是正经的姑娘,哪里来的什么你就不该大度贤良将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留下来,简直就该一棍子乱打出去,留着她就是玷污我耿家的门楣。” 佟氏知道婆母心里的气恼了,她内心又何尝不憋屈可也是她跟夫君说愿意接纳嫣如,夫君去了西郊点兵,临行前虽说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但她看得出来他几番欲言又止为的全是嫣如。这会若将人赶出去,不是叫她在夫君面前失信,打自己的脸吗 “婆母息怒,您是知道夫君的,他好不容易将人给带回来了,自是不愿意见嫣如小姐再离去,夫君这是重情谊,儿媳万不敢将人赶出去。” 温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佟氏,她这个儿媳妇最好处就是温柔贤惠,最坏处亦是温柔贤惠。自己那混账儿子能娶到这个温驯的媳妇简直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不知中了嫣如那小贱人的什么妖术,竟被迷得这般恼火。 温夫人指着佟氏,一脸的无奈加不忿,“你是正室嫡妻,是我耿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室嫡妻,爷们儿后院里的什么事你做不得主何况她还是个贱籍女子,你愿意同一个贱籍女子称姐呼妹吗你愿意,我可不愿意,我耿家没这家风。” 婆母的话像细针,密密麻麻往她心上扎,疼得她要死,却不见血流出来。佟氏眼里盈着泪,头微垂,无尽的卑微。“是儿媳无用,不仅不能替夫君开枝散叶,还留不住夫君的心。婆母,儿媳仔细想过了,既然夫君心里只有嫣如小姐,儿媳成全便是,如此总好过与夫君撕破脸皮,叫他怨恨儿媳。儿媳身子不好,喝药如喝水,夫君总要续妻的,与其续个他不中意的,还不如遂了夫君的意,如此,在儿媳死后,他大抵还能念着儿媳的这一分好吧。” 见儿媳把话说到这份上,温夫人既是心痛又是遗憾,更是对嫣如抗拒,“傻孩子,你不要说这些难听的话,你是如此的孝顺知礼,天底下再没你这般好的儿媳妇了。我与你公公商议过了,就算你不能为荣哥哥开枝散叶,我们也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等这次荣哥儿从西郊点兵回来,我们就张罗给你们小夫妻两个过继一个子嗣,他堂哥又得了个小子,我们家于他有恩,问他过继,断不会不允。就算就算你某个时候有个好歹,也算是有个孩子能在膝下尽孝道。” 佟氏闻声心下大骇,更是又惊又喜。她骇是因为没想到公爹和婆母待她如此宽佑深情,惊喜是因为这个想法她一直就有,就是担心公爹和婆母怪罪她生 不出来要拿别人的孩子来充数,没想到婆母居然亲口跟她说起了过继子嗣之事,这叫佟氏心里既感动又愧悔。 佟氏跪在地上,仰起泪目看着温夫人,“婆母,阿茉何其有幸能成为您的儿媳妇,您和公爹如此为阿茉打算,阿茉就算是即刻死了,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们的恩情。” “好孩子你快起来。”温夫人扶起她,“婆母知道你心里苦,也知道你心里没底气。如今我与你公爹为你盘算,你可不能再这样软性子了,不能叫自己的男人心里装旁的女人。” 佟氏心里一咯噔,婆母说得有道理,然能接受嫣如的话已经说出口,她在反水,夫君回来她要如何交待真将人赶出去,影响他们夫妻感情,要是余生不睦,纵使有个过继的孩子承欢膝下,也终是不美。 她到底是个女人,也到底私心过重,她紧握着婆母温夫人的手,泪眼婆挲好不可怜,“婆母,夫君待嫣如情深意重是儿媳比不得的,儿媳若真将人轰出府去,夫君回来发现人不见了,儿媳。” 温夫人会意过来儿媳的意思,冷哼道:“他敢对你不客气,我生他养他的,看他敢不敢把我怎么样。” 温夫人当即折身迈过门槛,她去哪里佟氏心知肚明。想着那嫣如终究是夫君心尖上的人,就算婆母赶她出府,也不能让她走得太难看,否则夫君定会因着此事怪上婆母,背上不孝的罪名。 佟氏跟了上去。 嫣如初到府中,一直担心着楚环的下落,耿荣答应她会找到楚环的下落,便都快一个月过去了,她从初始的希冀到如今的失望透顶,她知道耿荣就算有楚环的消息也不会告诉她了。在碧落庄她多次的避而不见,总算让逮着机会的他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嫣如越来越沉默,耿荣只要在府中,日日必来,和她说话,并占有她。 她也曾试着好言相劝,既是错过了,不必再勉强在一起。她有她的去处,他有他的生活,回不去了。可耿荣固执的眼神让她所说的话像落花顺流水,半点没听进去。 她问他:“什么时候让我走” 他说:“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在这里,你就在这里。” 后来有一天他告诉她,有楚环的下落了。 可他又说:“你什么时候不再想如何从我身边逃开,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 第428章 前尘旧恨 嫣如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越来越沉默了。 为哄她高兴,他为她送来一只异域猫,那只猫通体雪白,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嵌在毛绒绒的脸上,很是可爱。嫣如一眼就喜欢上了,耿荣不在时,便由这只猫与她作伴。 她的身份尴尬,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连个通房都算不上,却很受将军宠爱。那些服侍她的仆妇们既嫌弃又不敢得罪。 嫣如知道不少人在背地里朝她吐口水,这样的屈辱令她生不如死,只恨没生出双翅膀来飞出这院墙去。 今日她抱着猫在院子里晒太阳,望着几只鸟在广阔的天空里飞来飞去,眼底流露出几些羡慕来,徒然听见有仆妇出声,“老夫人。” 府里能够让仆妇尊称一声老夫人的只有一位,嫣如身形有些发僵。 她不是没想过府里还住着当初将她逼向火坑的罪魁祸首,最好是不见,否则,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好言相待。当然,她也不会主动找她麻烦,不是因为她是耿荣的阿娘,而是因为她不想被那些沉重的过往彻底的勾起来。 嫣如给温夫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隔壁邻里小家碧玉的模样上,这都多少年不见,再见她,一袭牡丹缪纱裙,衣袂将细腰微微束握,云鬓步摇,眉眼如画,她端坐在石凳上,早不复见当初的清纯娇涩,取而代之的是极尽妩媚的风尘之色。 嫣如没有回头,就那样任由温夫人细细打量,忍受着她似将她当众剥光的耻辱。 “嫣如小姐,我们老夫人到了。” 温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轻蔑的看着那一袭嫣红的身影,声音不咸不淡,却充满鄙夷。 嫣如顺着怀里的猫毛,像没听见一般。 管事嬷嬷见她不动,这般无礼,动手将她往温夫人的方向一扯。 怀里的猫被吓得窜开了。 温夫人也在嫣如的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怨与恨。 温夫人被嫣如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她匆匆而来,原本心中底气充盈,却在这一刻消散殆尽,莫名心慌。她心慌什么是啊,嫣如落得如厮地步,可都是她的功劳。 可那有如何 谁叫她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当年肖想不到,如今更不可能。 温夫人快速整理心绪,给了嫣如多年不见的冷笑,“嫣如小姐,真是多年不见。” 此刻嫣如心里像被小火煮着,当初如何被算计进伎院的那一幕彻底在眼前浮现,她愤怒,憎恨,“如果可以,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温夫人以为嫣如会求她,好不容易荣哥儿得了势,能做自己的主,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人,重新回到他身边,不应该是她梦寐以求的吗如此,她该讨好她,求她,姿态有多低放多低才是啊 可是,她说“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既然不想见到我,跑到我府里来做什么是不是仗着爷们儿得势了,以为他能给你撑腰了我告诉你,当年你肖相不到他,现在他有妻有室,身份尊贵,你更肖想不上。” 耿荣不再是当年的耿荣,嫣如也不再是当年的嫣如了。 她已经卑贱到尘埃里,不可能再让温夫人颐指气使。 嫣如冷眼的看着温夫人,觉得她的自以为是很可笑,“当年我的确肖想他,可是时过境迁,也就只在你眼里他还是个宝,在我眼里,恨不得你们这一大家子全都消失才好。” 她儿子可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这类似诅咒的话令温夫人心子尖尖发颤,她怒不可遏的指着嫣如,“呸,贱人,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还敢诅咒我儿子,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嫣如被气笑了,她狠狠的盯着温夫人,一字一字的言道:“早在当年你将我算计进伎院时,我就不想活了,过了这么久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你觉得我还会怕死吗” 嫣如重提当年旧事,温夫人始终心虚,更被嫣如直视的目光逼迫得后退一步。 佟氏在背后扶住她,虽然被嫣如的话吓了大跳,但也不忍看着婆母被嫣如欺负,她温声道:“嫣如小姐,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提起伤人伤己呢。” “你以为你不痛不痒一句话就能将往事抹平了吗”嫣如初始很羡慕佟氏,如今,她很可怜佟氏,“温夫人,你要不要我跟你的好儿媳好好说说,说说当年你是如何与我舅舅一家将我算计进了枕霞楼说说你是如何的在我面前虚情假意求我放过你儿子就为了他能娶到一个高门贵女,从此平步青云。” “你住口。”温夫人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嫣如却并未因此收声,“你生气什么紧张什么你害得我清清白白之躯遭人玷污,让 我在烟花柳巷受尽屈辱。我不该恨,不该怨吗不该想你们一大家人都从这世间消失吗” 温老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佟氏也惊愕万分,她实在没想到嫣如小姐的一生竟是被自己的婆母给扭曲的。 “我舅舅一家是贪财,你完全可以给我舅娘一笔银子,让她强行将我嫁了,是麻子也好,瘸子也罢,吃苦也好,受罪也罢,是不是都好过没入火坑自此无法自拔可是你没有这么想,你为了你的儿子,亲手葬送了我的一生,现在你在我面前摆什么高姿态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有资格吗” 嫣如的一番控诉,听得温夫人神魂俱颤,她明明是来找茬赶人的,怎么反被怼得下不来台温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她却不肯低下高傲的头,因为这么多仆妇看着,她的儿媳妇还在身边站着,她不能输给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你自己命运不济,怪得着我吗要是你命好,投了门有良心善意的亲戚,是能受我三言两语就挑拨得了将你绑了丢进枕霞楼的吗” 在温老夫人眼里,她的命这是错的,只要挡着她儿子前程之路,不论是谁都是绊脚石,是绊脚石就要踢开,就要彻底清除,就算人还活着,也是要有天差地别,决不可能重归旧好。 “温老夫人,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会下地狱的。” “啪。” 嫣如语声一落,管事嬷嬷顺手就成了嫣如一巴掌,“贱人,我们老夫人福泽深厚,岂是你能抵毁的” 温老夫人自认这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违背良心的事,事后她每逢初一十五都吃斋念佛,祈求菩萨饶恕她的罪过。今日被嫣如戳破她内心被粉饰得很好的屏障,顿时恼羞成怒,见管事嬷嬷已经打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犹不解恨,“嬷嬷,给我掌嘴。” 管事嬷嬷得了令,立即笑得阴测测的扬手又打了嫣如一耳光。 “啊小姐。” 阿萝的声音突然凭空响起,嫣如寻声望去,就见她走在耿荣身后,正半吃惊半心痛的望着自己。 管事嬷嬷见到耿荣来了,自然不敢再动手。 阿萝跑到嫣如面前,看到她被打红的脸,伸手就将管事嬷嬷推倒在地,“你是哪里来的老虔婆,敢打我家小姐,小心你的手板心生疮烂脓,一辈子都好不了。” 管事嬷嬷在府里很得脸面,突然被个丫头片子推倒在地,唉哟连天叫了好几声,她爬起来扬手就要去揪阿萝的头发,阿萝不怕她,没躲,她却被耿荣一脚又踢倒在地,这回,她不敢吱声了。 但温老夫人哪里肯依难过的看着耿荣,“她可是侍候在为娘身边的人,你这样踢她,还让她在府里怎么有脸” 第429章 痛苦,可以想见 耿荣不管这忍怒的声音,而是看着嫣如被打的脸,柔声问,“阿如,你没事吧。” 耿荣也对她很温柔,可在听见自己的夫君用同样温柔的声音对另一个女人说话时,区别立即就显示出来了,在对她的温柔里,没有情。 佟氏顿时伤心欲绝,可她努力的稳住身形,不能在嫣如面前失了仪,叫仆妇使役们知道她被个贱籍女子给比了下去。 但眼里的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夫君却没看见。 嫣如拍开他伸来的手,质问的眼神像冰冷的刀落在耿荣身上,“你将我带进来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幕吧。你告诉你阿娘和你的妻室,是我赖在此地不走的么现在她们都希望我滚出这里,你愿意让我走么” 耿荣自知用卑劣的手段留住嫣如很是不妥,可是他除了这个法子无计可施。他想弥补嫣如的心意无法撼动,在他看来尚未弥补之万一,怎能让嫣如离开 耿荣的缄默将嫣如内心的愤怒堆到一个热点,她低吼着:“你阿娘说我肖想你,当年亲手推我入火坑,如今又旧事重提羞辱于我,耿大将军,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么但凡你心里有我的半分影子,就该清楚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最好余生不见。我求你了,耿大将军,你放我走好不走,放我走。” 嫣如的决绝深深的刺痛着耿荣,他不容置疑的沉声,“我做不到。” “啪。” 语声未落,嫣如一个巴掌甩过去,“你非得逼死我吗耿荣,我嫣如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你,你能不能放过我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嫣如这一巴掌令在场众人心头大骇,温老夫人和佟氏更是惊得毛骨悚然。 温老夫人突然疯了一样扑过去推搡嫣如,“我从小到大都没动过我儿子一根手指头,今天让你给打了,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蹄子,踏进我家的院子就脏了我家的地,滚,滚,滚,你给我马上滚。” 佟氏被温老夫人的疯狂举动给惊回神,她无力去阻止,内心也有个声音不允许她去阻止。在看到自己的夫君用对她从未有过的温柔看另一个女子时,就算她是菩萨,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所以,她静静地在旁看着。 见阿娘冲过来撕打嫣如,阿萝连忙护住嫣如的头,耿荣赶紧将阿娘拉开,并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从小是那样的优秀,长大是这样的出息,我辛辛苦苦教养你一场,难道就是让这个贱婢子打的吗”温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赶紧将她给我撵出府去,不然我就将她扭送衙门,告她个私闯民宅。” “阿娘。”耿荣没忍住吼了温老夫人一句,他实在受不了她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贱婢,“是我要将阿如留下来的,我好不容易才将她找回来,我舍不得她,我要照顾他一辈子,你逼她走,就是逼儿子走。” 佟氏闻声,心坠到谷底,现在哪怕来一丝清风,都会将她吹倒在地。 温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气得浑身直哆嗦,她一把将站都站不稳的佟氏扯过来,指着她说:“我逼你走,她怎么办除了没给你生下个一男半女,她又哪点对不起你你不在家时,是她晨昏定省替你尽孝,我身体风寒染疾,哪次不是她在床前尽力侍候。荣哥儿啊,你真是瞎眼的吗把鱼目当珍珠,当真不识自己身边有个宝吗” 看着佟氏眼中的泪,耿荣心中让愧疚占满,他看着嫣如一脸的决绝,再看看佟氏一脸的祈盼,都将他的心扯得生疼。“阿娘,是我们耿家对不起阿如在先,弥补她是我这辈子的使命。阿茉是我的妻,我也不会不管她。只求你放过阿如,不要再说赶她出府的话,我不想失去她。” 当着她这个正室嫡妻的面说不想失去别一个女人,佟茉心里的绝望可想而知。想想之前自己的大度雍容,本以为可以盼来夫君些许怜惜。结果,那个女人打了他,他都不愿意放弃,佟茉喉咙里升上了丝丝腥甜之意。 不止嫣如动手,这会子连温老夫人都想动手打他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气的混账东西,我本不屑与这个贱人相提交论,现如今为了你和媳妇的小家,为了耿家的颜面,为了你的前程日子,也顾不得了。不要怪阿娘我逼你,你现在在我与她之间做个选择,你要是选择她,我立即就一头撞死在这儿,死了也不用你扶灵,就当我没生养过你。你要是心中还存有半丝孝道,就将她赶出府去,这辈子不准再见她一次,否则叫我知道了,我依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你选吧。” 耿荣也诧异的看着温老夫人,想不到她会给自己出这么难选的题目,“阿娘,您在逼我。” “你何尝不是在逼我”温老夫 人咄咄逼人回道。 佟氏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耿荣,一边是旧爱,一边是亲娘,夫君会怎么选佟氏此刻心如刀绞。 正待耿荣要张口说些什么,嫣如徒然问阿萝,“还记得进府时的路吗” 阿萝被问得莫名其妙,但她记性好,点点头,“奴婢记得。” “走吧。” 嫣如说完这句话,牵着阿萝的手,昂首挺胸往前走去。 “阿如,你。” “让她走,不让她走,我就死在这儿。”温老夫人声音拔高,彰显她不是在开玩笑。 “阿娘,你非得让儿子的心被撕成两半么” “你痛苦,是因为那贱人的心根本没在你身上,你堂堂大将军,何必舔着脸赶着让人嫌弃把心留在肚子里,留在家里不好么你就只知道你的心被撕成两半,可有想过你媳妇儿这会儿的心有多痛” 温老夫人再一次扯过佟氏。 看着佟氏一脸的凄惶,耿荣纵使心跟着嫣如走了,腿脚却是迈不开半分。 温老夫人悄悄松了口气,总算是将嫣如那祸害赶出去了。回头赶紧过继个子嗣到这两夫妻名下,好叫他将心思都放在如何管教孩子上,自然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嫣如站在将军府门外,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早知这样就能出来,早该去见见温老夫人了。” 阿萝也没料到见着失踪那么久的主子小姐,就这样轻易的将人带出来。原本雪娇姐姐对她做的诸多安排,完全都用不上。 主仆二人回了集芳馆。 苏瑜得到消息赶来时,她已喝得酩酊大醉,眼泪顺着颜颊漫延,趴在桌上醉生梦死一般。 “您可算是来了,奴婢怎么劝也劝不住,小姐最听您话了,您快劝她两句吧,再喝 对于嫣如的酒量苏瑜没印象,反正她俩在一起时就没见她如此滥过酒。苏瑜走过去,没将嫣如手里的酒杯夺走,而是静静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嫣如眨了眨眼,泪水又从眼眶里涌出来,“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硬成石头了,可当他阿娘逼着他放弃我,他说做不到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那么绝情。我的心还是因为他的话感动悸动,还是会因为他在我与他阿娘之前选择后者而感到失望和痛苦。阿瑜,我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痛苦,绝大多数是因为在乎。 当初在碧落庄,嫣如屡次拒而不见,那叫眼不见为净。 她失踪这段时间都与耿荣在一起,难免会将与他曾经产生的爱恨情仇都思忆一遍。 痛苦,可以想见。 第430章 性命之忧 苏瑜起身又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护在怀里,“你现在有何打算” “他说他想弥补我,偏偏他阿娘又容不下我。”嫣如说着说着笑了,“我在想既然他自己想弥补我,我干脆回去算了,将他家搅个天翻地覆,也算报了我憋屈大半辈子的仇。”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苏瑜不相信嫣如真能做出来。 “可他那贵女正妻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陪着耿家人一起受罪” 苏瑜印象中的佟茉,的确是个不乏多得的好妻子。 嫣如哽咽道:“他阿娘说我命不好,当初投到舅舅家,再被她与舅妈算计进火坑,都是缘于我命不好。我在火坑里呆了大半辈子,尝尽人间冷暖,饱受世间白眼,的确是我命不好,阿瑜,我认了,我真的认了。” 嫣如的声音悲怆凄凉,听得苏瑜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想到了自己那一世的命运,为沈家当牛作马,操持庶务,到头来除了沈家之外无处可去的凄惶感,大抵与嫣如目下的境况一样罢。 这一世她努力改变努力折腾,才没让自己重蹈覆辙,她胜在是重活一世,而嫣如,没这样的机遇。 在集芳馆歇了一夜,嫣如次日回了碧落庄。 紧接着一场秋雨过后,宁威将军府的岳四姑娘聘与寅国公府世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苏瑜知道后备了一份厚礼送去。 “奴婢还记得当初姑娘与王爷成婚时,岳四姑娘绣了一对鸳鸯枕巾,明明是鸳鸯,夏莲硬说是鸭子,得亏是岳四姑娘不在跟前,否则还不得气昏过去。”采玉笑着说。 苏瑜咽下苦甜苦甜的安胎药,忆及此事,也笑了,“听冯夫人说阿眉自小就在诗书和女红上没天赋,能绣对鸭子给我已经算是极限了。” “可不就是,夏莲在女红上颇为精通,在她眼里能被看成是鸭子,那岳四姑娘的手艺也不差了。”袁嬷嬷也跟着凑趣儿。 苏瑜拈起手帕擦了擦唇角,随意问着,“人来了” 袁嬷嬷点头,“来了,那骆家小公子一来,晗公子可高兴了,正带着他在府里到处玩耍呢,奴婢可是好久都没见晗公子这么高兴了。” “交待厨房多做些孩子爱吃的吃食,你去安排些人远远跟着侍候,千万别摔着碰着。”宣晗自从出事后就一直歇在府里,连云事情没结束,她也不敢再将他去上学。想给他请个夫子到府里来授课,上了两堂,他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作罢了。 “奴婢这就去传话。” 袁嬷嬷一走,苏瑜便让雪娇扶起来,她想到院子里走走。 秋雨过后,天气转凉,四角的放冰的缸子也不知几时撤走,换上了清淡怡人的花架。苏瑜披了件水碧色的暗纹披风,迈过门槛站在露台上,院子里几株茶花已经开始攒花苞了,等天气再寒些,定能开出娇妍的花朵来。 莫总管匆匆赶来,冲着苏瑜作了一揖,随即神色凝重,“今日下朝,吕大人与相爷在宫门口吵起来了,并放出一句徇私王法的话来,肖相当时脸色又僵又白,目光似欲将吕大人活吞掉。” 肖敏失踪的时日不短,肖禀坤肯定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明着没什么动作,暗地里也不知派了多少人寻找。倏地被吕中信砸中这样一句话,他心里多多少少惶恐震怒罢。 “肖敏之事的确拖得有些久了,但确实又没有合适的机会将此事暴露出来,吕中信报仇心切,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此举会给肖相诸多臆测,就算不是他动的手劫走肖敏,但肖敏失踪之事吕中信必是清楚的。吕大人当众诛心,只怕性命堪忧。” 莫总管默默听着。 苏瑜还在担心一件事,吕中信会不会将萧景仁给供出来一旦供出来,以肖禀坤和沈重霖的老谋深算,不难猜到此事与摄政王府有关,届时她自然就到明面上来了。 不好办啊,她到底要不要让萧景仁给吕中信给个醒呢还是放任不管,就叫肖禀坤杀人灭口,也能杜绝查到她身上来。 苏瑜纠结了不少时候,萧景仁却在入夜时分悄然而至。 他凭空出现在露台上,雪娇进去禀告,苏瑜搁下书册,出来看见他,先是曲膝一礼,“还未谢过世子爷对阿晗的相救之恩。” 萧景仁看着苏瑜,她已怀有身孕,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依旧身姿如素,气势隐贵,让人不敢轻瞧。“不必客气,五哥临行前有交待,你与阿晗的安危我多少要负些责任。” 萧景仁高傲的昂了昂头,别扭的受着苏瑜的谢礼。 这个人,真是的,连善意都善得这么别扭。 吩咐雪娇在露台上摆了茶席,苏瑜亲自为萧景仁烹茶 。 萧景仁看着她在事茶这事上一丝不苟,手下的器具过水后像是有了灵气似的透亮起来,而她的动作不紧不慢,十分娴熟优雅,当一缕缕茶香吸入鼻息时,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段竟能与他的祖母不分上下。 “你是不是从出生起就开始烹茶” 这个问题吃过苏瑜茶的人几乎都会问一遍,初始还有些不好的回忆,次数多了,好像有些麻木,“没有。” 肯定是不可能的,萧景仁饮了一口,香醇扑鼻,真是难得的好茶。“今日吕大人和相爷在宫门口闹起来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我还在想要不要去给吕大人提个醒,夜里小心自己的脑袋搬家。”苏瑜低头看茶。 这话在萧景仁听来很像玩笑话,但这不是玩笑,他也是为此事来的,“吕中信被仇恨朦了两眼,他已经沉不住气了,今日能说出徇私枉法这样的话来,肖相知道在他那里套不出线索,铁定会杀他灭口。但吕中信并不是个蠢笨之人,我们能想到的他肯定也想到了,那么届时他会不会因为想活命而将我给供出来呢” 是啊,肖禀坤是他的仇人,他要报仇就得活着,死了谈什么报仇临阵倒戈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为了以防万一,你打算亲自结束吕中信的性命” “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能不将火引到寅国公府和王府来,就是得尽快制造个机会将此事捅出去,让他得到报仇在望的承诺,方能守口如瓶。” 苏瑜默了一默,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能规避其害最好,不然祸事上门,她总得打起精神应付,麻烦。 “此事,你做主便好。” 他以为苏瑜会拿个明确的主意,没想到她全权给自己做主。 “就算我决定杀了吕中信你也没意见” 苏瑜摇头。 “哼。”萧景仁冷哼一声,“没见过你这么狠的女人,取人性命连眼都不眨一下。” 苏瑜抬起头正视着萧景仁,他那一脸的不屑并未影响到她什么,“世子爷,我不是什么好人,某种程度上与你们男子一样,我想做成的事,不论有多困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目前尚未遇到什么千难万难的事,吕大人既然不能用了,在是否留下他性命之间,我自然更注重自身的安危,如果他是我不能回避的风险,当然是越快解决越好。” “你这么离经叛道,我五哥知道吗”萧景仁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番话。 白了萧景仁一眼,苏瑜换了话题,“刚谢过你救下阿晗,再恭喜你与阿眉订亲,别的话我不多说,阿眉性子虽粗,却心底良善,她既认定你便是真心要与你一生一世的,我希望你好生待她,若然让我知道你负她,世子爷,后果你肯定负不起。” 第431章 大代价 淡淡的灯影罩了苏瑜半张脸,萧景仁被苏瑜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莫名毛骨悚然,“有什么也是我与阿眉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阿眉 已经潜意识喊闺名了 说明这个世子爷真对她上心了,苏瑜徒然有种老母亲嫁姑娘的宽慰。 “我尚未问婚期订在几时” 萧景仁脸色顿时一黯,他倒是想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将岳云眉娶进门。只是现在连云境况不明,朝廷上下一片黯淡,那热热闹闹的办婚礼,岂不是不将朝廷和皇帝放在眼里 苏瑜也会意过来自己问得唐突,便道:“事情总有结束那一日,我和孩子都在等着王爷回来,他不会拖太久的。” “我们私下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已经到了,解了连云的燃眉之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苏瑜没等来连云的什么好消息,倒是在十一月初,等来了朝廷送往连云的粮草和药材在芒岭遇劫遭轰抢的消息,据说护送队伍死伤无数,附近增援的军队赶到时只见粮草和药材皆被抢得所剩无几,遍地哀嚎,其惨无比。 芒岭离连云只有三日路程,劫匪来自何处谁人主使众说纷纭。 朝廷得到谍报已是被抢十日后,护送随行的侍卫阵亡名单一并递到皇帝手里。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冷冷地看着手中的谍报,这样的噩耗的大臣们接受到消息时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所以,皇帝平静的表情,除了身边的太监,没人看清。 虽然代价大了些,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皇帝下了两道命令。 “立即将阵亡将士的名单公布出去,由朝廷出资好好安抚家属。” “着右卫营将军耿荣为平云大将军,下朝后立即整理军纪开拔连云,助阵摄政王。” 助阵摄政王 这是说摄政王必败无疑,皇帝才着右卫营将军耿荣出征 从未败过一场战事的摄政王在连云这战事上败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朝廷怎么没接到战败的奏报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陷入了紧张且戒备的状态,还是无人敢看皇帝的脸色,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下朝,消息无风自散,等到押送粮草和药材的阵亡名单一出来,京城几乎每隔几栋院子就绝望的哭成一片。 饶是有心理准备,苏瑜还是被气得不轻。堂堂一国之君,竟为屠一条性命而枉送那么多无辜,他做得出来,就不怕遭天谴吗 连云明明没有战败的消息传来,就这样急急让耿荣前云平定,什么意思皇帝还能未卜先知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口恶气要是不出,她就不叫苏瑜。 采玉小心的收拾着地上被主子摔碎的茶杯残片,夏莲重新奉上一盏茶,声音小心冀冀,“姑娘快喝口茶消消火气,到,定会以为是婢子们服侍不周,要被扣月钱了。” 苏瑜被夏莲既奉承又讨好的语气给逗笑了,“没出息,就惦记着你那点儿月钱。” “她可不是要惦记”采玉收拾完,抬头笑道:“她和小山子好事将近,等着月钱添嫁妆呢,自然要紧张那点月钱了。” 夏莲被落了个大红脸,娇嗔的瞪着采玉。 “订了日子么我怎么不知道”苏瑜的确不知情。 采玉说:“夏莲是主子您的大丫头,没您的话哪敢许人,是程家婶子前儿求到袁嬷嬷面前,让她在您跟前提提,可是也不知什么缘故,嬷嬷一直没跟主子您提及此事。” 苏瑜抬头问夏莲,“认定他了” 夏莲羞臊着脸点头,“嗯。” 夏莲这样满意,没来由袁嬷嬷不上心呀她身边这几个未婚的女使,袁嬷嬷可都是当亲闺女痛惜的。“兴许是袁嬷嬷忙忘了,或者是看我近来稍稍好些,不愿意我太操心才没说,你不着急,等她来了我问问。” 夏莲含羞带臊含糊着应了。 晚些时候苏瑜问起此事,袁嬷嬷先是一愣,反问回来,“夏莲那丫头亲自在姑娘你面前提了” 苏瑜摇头,“是采玉无意间提起来的,夏莲在场没有否认。” 袁嬷嬷没立即作声,而是长长叹了口气。 苏瑜觉查到事情有异,莫不是那小山子品性有问题,“怎么了嬷嬷那程家可是有何不妥” 袁嬷嬷搁下手里的活计,认真回答,“姑娘有所不知,程家说来也算是王府里的老人户,原先在您婆母的陪嫁庄子上做事,因为程家老一代为人处事甚为妥贴,管事也有头脑,这才提拔到府里当差。几十年过去了,程家老一代都已作古,现如今的程家程山的阿爹 程阿瞒是长子,他还有弟弟叫程阿睇,程阿瞒为人老实厚道,但不及他老子精明,莫总管这才将他安排去管湖面。但他弟弟程阿睇却是个心眼多的,仗着祖辈是府里积年的宠奴,不学着如何替主子办差,倒把那些偷奸耍滑之事学了个彻底,自然就染了些吃喝嫖赌的习气。有一次偷了府里的银盏去典卖被发现捅到了莫总管跟前,莫总管念及程家是先帝皇后的家奴,只将偷盗的程阿睇给赶出府去,对程阿瞒一家并未苛责。但程阿瞒甚是惯着这个弟弟,但凡他有所求必急应。如今程阿睇租住在红灯巷,却娶了一房娼妓为妇,两口子无收入,吃穿用度全倚仗着程阿瞒一家。程家婶子不愿意再接济小叔子一家,奈何程阿瞒自认有照顾自己的义务,宁愿自己一家缩减开支也得将弟弟一家扶持着走。一个月前,程阿睇在赌坊又欠下四百两银子的赌债,他无力偿还,这债自然就落到了哥哥程阿瞒的头上。程阿瞒哪里来的银子替弟弟还账除了住的地方是府里的财产动用不得,但凡值几个银钱的东西都变卖了。赌坊的人天天到红灯巷要银子,程阿瞒露面,祈求将期限宽为一个月,赌坊见他是个体面人,又在王府当差这才应下。程家婶子为此事与程阿瞒大吵了一架,但日子还得过不是也不知哪天见到儿子小山子与夏莲在一处有说有笑,她是过来人,一见情况不对立马心里有数了,撺掇着小山子跟夏莲提亲。夏莲这丫头也是命苦,家里老子娘横死,剩下一个弟弟还过继给了叔叔做养子,如今她孑然一身,素日里姑娘恩赏她些值钱物件儿,一年四季吃穿不愁,说没攒几个钱是不可能的。程家婶子这样积极小山子与夏莲的亲事,可不就是惦记着夏莲身上的银子么老奴心里犹豫得很,对于这么会算计的程家婶子,夏莲那丫头再精明届时嫁了过去难道还能跃过一个孝字与做长辈的婆母抗衡么” 苏瑜没想到程家还有这些弯弯绕绕,“嬷嬷几时查出来的” “先前听采玉和夏莲说嘴,夏莲追着采玉打,老奴以为是玩笑呢,所以没在意,直到程家婶子找上门,老奴才慎重起来,悄悄让人暗中查访一番。”袁嬷嬷很为夏莲担心,“姑娘,依老奴的意见,程家有个这么会算计的程家婶子,夏莲嫁过去肯定讨不到好就算小山子是个疼人的,到底是爷们儿家,难道还会为了媳妇与亲娘撕破脸皮不成抑或是夏莲的银子和嫁妆都被程家婶子算计了去,这次的事情结了,下次呢下下次呢那就是个是非窝,夏莲嫁不得。” 袁嬷嬷顾虑得很是,常言道救急不救穷,像程阿睇这种懒怠祸害,离得越远越好,断没有往跟前凑的道理。“唉,我横竖瞧着夏莲那丫头对这亲事很满意呢,特别是说起小山子时,可是满意的期待和幸福,我若不应她,她岂不是要怪我棒打鸳鸯” 第432章 沈重霖的焦灼 袁嬷嬷也是一筹莫展,“老奴倒是有心找个时间与夏莲说说程家的事,昨儿夜里老奴就准备去找她,碰到采玉,她偷偷告诉老奴说夏莲已经偷偷将嫁衣都绣好了。这下子,老奴可是不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只得转身折了回去。” 她是不想看到夏莲受打击的样子吧,说实话,苏瑜也不想看到。 但事实就是事实,躲避不掉。 “嬷嬷您心疼夏莲我心里明白,与其她嫁进去后醒悟痛苦,还不如提前将这痛苦给规避掉。夏莲是个明理懂事的,您老人家所说的都是为她好,她会理解的。” 袁嬷嬷一脸的为难,“唉,明明是为那丫头好的事,我老婆子却像是缺了多大德似的。” “您自己也说她孑然一身,您当她是亲闺女一般,您不替她操心,替谁操心” 袁嬷嬷露出一丝苦笑,“但愿她能明白老奴的这一番苦心吧。” 在万家灯火逐渐亮起时,沈重霖拖着沉重的步子站在门口,他已经在值事殿避了整个下午,天色渐晚,他知道自己终是避不过的。 那张押送粮草和药材的阵亡名单里,有贺宏平的名字。 当初是两个妹夫执意要奔前程,不惜搬出老夫人来要胁他就范。 此番一去平顺,锦上添花最好。 但此去无回,他可以说没责任,但两个妹妹会放过他吗 沈重霖皱眉,头痛万分迈过门槛。 府中一片沉寂,如果不是几盏悬在屋檐下,在晚风中摇曳的灯笼,还有几只在枝头跳来跳去的麻雀,他会以为整个府邸没了生气。 马嬷嬷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福了福,便急急道:“大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莹姑奶奶都哭晕好几回了,奴婢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如何也不信姑爷会出事,就等着大爷您回来给准信呢。” 竟是马嬷嬷来迎的他,“这么说阿娘也知道了吗”问完,觉得多此一问。 “现在都在老夫人院儿里呢,那名单上没见着薛姑爷的名字,却也没说他的下落,菡姑奶奶现在也急得不行呢。” 马嬷嬷边说边将沈重霖往老夫人院里引。 沈重霖的出现,无疑将姜老夫人院儿里的悲伤再掀起一个高潮。 沈莹哭得眼睛红肿,妆容丑陋,鼻头都红得发亮,她原本靠在姜老夫人怀里,一见大哥哥沈重霖的身影,快速奔扑过去,既忐忑又紧张的看着他,“大哥哥,我家夫君真的没了吗是假的是不是” 沈重霖很想说是的,是假的,但一旦说出来,他又去哪里弄个活人给沈莹“阿莹,阵亡名单已经出来了,造不得假,贺家妹夫死了。” 沈莹得到准确答案,倒抽口凉气,身子后倾。她身边的女使手快将其扶住,接着便是她的绝望哀嚎之声,“天啊,我们夫妻两个齐齐整整进京,如今只活我一人性命,叫我回去如何与公爹婆母交待啊” 沈莹悲痛的呐喊声激得沈重霖耳膜鼓痛,屋子里所有人都跟着难过得落下泪来。 沈菡几番欲言又止,在沈莹痛哭流涕中终是走过去,“大哥哥,我夫君没在阵亡名单上,他几时能回来” 沈重霖摇了摇头,“派去接应的人尚未有消息传回,最快也得大半个月之后吧。” 比起姐姐沈莹,沈菡还是无比庆幸,她的夫君还活着,不必回去面对有可能震怒的公婆,更不用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姜老夫人望着沈莹的痛哭,一时悲从心来,她想到了自己被关在内狱的那些日子,哪天不是如此绝望无助难堪的表情在她老脸上越来越凝重,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此时却气不打一处来,“你堂堂天子重臣,连自己妹夫的性命都保不住,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如何在婆家立足说到底,还是你处事不利,明知那路途凶险,还让你妹夫去犯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沈重霖闻声,脸色顿时就青了。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在临行前他一再拒绝,是两位妹夫执意坚持他才答应的,现如今出了事,阿娘将一切罪责都落到他头上,沈重霖觉得很憋屈。 苏玫见沈重霖额间青筋跳动,这可是要动大怒的前兆,她赶紧跳出来打圆场,“阿娘,您这可就冤枉夫君了,连云战况不明,护送粮草和药材前往本就是犯险之事,且不是夫君要让两位妹夫去的,是两位妹夫求到夫君跟前执意要去的。前程富贵皆在险中求胜,如今败了,事情可不能全怪在夫君头上啊” 还有人为他开脱,沈重霖心里好受了点。 姜老夫人却说出一句让人大跌下巴的话来,“你夫君没事,你当然向着他说话啦。” “阿娘。” 苏玫愣了,实在没想到姜老夫人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再看她将沈莹护在怀里的表情郑重清醒,丝毫看不出是口误的表达。这是什么话难道她竟盼着她儿子去死吗 “呸呸呸。”马嬷嬷来到姜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糊涂了,说的是糊涂话呢,咱们沈家千秋万代,姐儿哥儿哪个不是出息的” “马嬷嬷说得对,大哥哥,阿娘糊涂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沈菡适时安抚,但见大哥哥难堪的脸色,就知道这安慰有多苍白无力。 “阿娘,我害怕,贺家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沈莹沉浸在自己绝望悲恸的思绪里出不来,“本来我没能为贺家开枝散叶,在贺家饱受白眼,想着夫君出趟差使挣个功名,如今功名没挣到倒把性命给搭上了,阿娘,贺家肯定会让我偿命的。” 姜老夫人拍拍沈莹的后背,眼睛又落到沈重霖身上,“怕什么,有你大哥哥给你做主,贺家不敢怎么样的。” 沈莹并未被安慰到,反而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沈重霖一刻也不想在这屋子里呆,甩袖转身,姜老夫人喊住他,“你给我站住,我告诉你,贺家女婿没了,薛家女婿你必须全须全尾的给我带回来,否则这两家同时上门来闹,我看你这沈大人还要不要脸。” 这不是他阿娘。 这不是他阿娘。 这不是他阿娘。 沈重霖在心里默念。 他阿娘心里最是痛他,他是阿娘的骄傲,阿娘什么时候舍得咒他死还将一切责任都放到他的肩上沈重霖脑子乱哄哄的,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苏玫看着沈重霖离开的背影,徒然觉得他看上去很孤独很可怜,再不复几年前的意气风发。从前的自己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心酸和心痛吧,可是现在,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她便可以冷漠相待。 一夜之后,较场上数万士兵集结,整后完毕,整齐有序的开拔。 耿荣纵身马背,藏青色的暗纹窄袖锦袍在风中猎猎翻飞,深褐色的革带束腰,神情威傲的打马前行,在尽量不惊扰百姓的前提下朝城门而去。 无数百姓夹道相送,温老夫人携儿媳妇以及刚过继到膝下的孙子站在城楼上,频频抹泪。 耿荣回头望了望,阿娘和妻子正与他挥手,他挥手示意,继而再平视一周,始终没见着他最想见的那个人。 苏瑜让人搬了个小案到露台上,她坐在一旁看古史,宣晗则在小案上练字贴。 宣晗练得很认真,写完一贴碧影就给他换一贴,苏瑜看古史眼睛都累了,小小的宣晗还在坚持。 “阿晗,累就歇一会儿。” 宣晗仰起笑脸,“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吃核桃酥饼。”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拿来。”袁嬷嬷笑着退下。 已经半下午了,的确到了饿的时候,连她过了孕吐期,胃口都开了不少。 蝶依朝她掳掳嘴儿,苏瑜顺着蝶依的目光望过去,见夏莲神色踌躇站在廊柱后,似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第433章 夏莲的婚事 苏瑜朝蝶依使了个眼色,蝶依便朝夏莲走去。 核桃酥饼一拿来,苏瑜陪着宣晗尝了两口,才起身朝内室走去。 夏莲垂头丧气朝苏瑜曲膝,苏瑜也没立时言语,她坐到锦杌上,左手轻轻放在铺有团花蜀锦的桌面上,“嬷嬷找你了” 夏莲点头。 “这样的人家你还愿意嫁吗”苏瑜温声问。 夏莲抬起头,已是满眼热泪,“可是小山哥待奴婢又极好的,奴婢,奴婢。” 苏瑜将夏莲的犹豫都看在眼里,此时她与袁嬷嬷的想法是一样的,像程家那样的家庭,有个如此会算计的婆母,夏莲又是个良善心软的,一旦嫁过去,被一个孝字压着,再无翻身可能。 “我只问你,程家有个那样的婆母,你往后愿意委屈自己事事听她安排么” “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夏莲急急道:“而且程家婶子说我嫁过去后她会将我视作闺女般对待。” 从夏莲如此急切的反应来看,纵然袁嬷嬷与她说了那么多,分清了厉害,她的心依旧是往程家那边偏去的。苏瑜有些为难了。世间上,无非饮食男女,一旦有了情愫,再想割舍,谈何容易。 “且不说程家婶子如何,那程山说不会叫你受委屈,万一你在你婆母面前受了委屈,为了程山可忍一时,可还有一世要过呢,你都忍得下来么” 夏莲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小山哥不会这样对我的,奴婢信他。”她又将头低下,似想到什么难过的事,“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程家这种景况也并不是小山哥造成的,奴婢仔细想过了,若是实在合不来,奴婢和小山哥就离家别居,奴婢还有手上的活计可以做,不愁温饱的。” 话说来如此地步,夏莲是铁了心要嫁呢。 适才苏瑜的话是斟酌过后的说辞,算是中听的,不中听她没忍心说出口。如今离家单过这种后路都有想过了,可见她对那程山是真的动了心的。如此,她倒真不好再说什么棒打鸳鸯的话了。 “夏莲,你我虽名为主仆,我却不曾在任何事情上亏待过你,嬷嬷待你之心如同我待你之心,我们不会害你。” 夏莲闻声,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瞬间没过眼眶。“姑娘,奴婢。” “姑娘。” 袁嬷嬷进来打断夏莲的话,朝苏瑜曲膝,“姑娘,程家两母子不知打哪儿知道了此事,适才跑来跪在外头,想求见姑娘。” 夏莲一听程家来人,表情也很惊诧 苏瑜深深睨了她一眼,“嬷嬷,先将程山带进来。” 只带程山 袁嬷嬷没有疑惑。 夏莲却稍有紧张,她害怕苏瑜伤害程山。 程山这个人苏瑜听过许多次,却并未真正见过。 袁嬷嬷将人领进来,她便见到一个中等身材,模样长得很是老实耐爱的青年。他一袭蓝色长衫直裰低头进来,头发束得一丝不苟,显然来这一趟是做足了准备的。直直跪在苏瑜面前,磕头,“奴才程山给王妃娘娘请安。” 苏瑜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不难听出他的语气有些忐忑和紧张,她并没叫起,夏莲还跪着,他也没必要站起来,苏瑜问,“你来找我有事” 程山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他是真的想娶夏莲,“王妃娘娘,奴才是真心想娶夏莲为妻,奴才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绝不让她受欺负,绝不辜负她,求您成全。” 屋子里没有声音,落针可闻,就是这样的安静,叫程山愈加感受到一股无力的压迫感。他的眉间开始冒冷汗,汇成珠子坠落地面。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阿娘的意思”良久,苏瑜才出声。 王妃如此问,想到他家里的事王妃已经调查清楚了,程山惶恐的磕下头去,“是奴才要娶夏莲,自然是奴才的意思。” 倒是个会说话的,苏瑜悄悄拿眼斜向夏莲,但见她一副既感动又情深的受用。 苏瑜皱眉,将视线收回复又落在程山身上,她默了默,“嬷嬷,去将程家婶子带进来。” “是。” 程山悄悄往后看了一眼。 夏莲也朝外望。 苏瑜瞧着这二人一条心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久,袁嬷嬷就将程家婶子带了进来。她是个仆妇,惯在府里走动,见着王妃虽说也是紧张,但却脸上挂着脸,不像她儿子那般忐忑。跪在苏瑜跟前磕了头,“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嗯。”苏瑜仍没叫起,淡淡了应了一声,言道:“你来见我又是何事” 程家婶子快速扫了一眼 儿子和跪在儿子不远处的夏莲,恭敬回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来替奴婢家的混账小子向您提亲的,他与侍候在您身边的大女使夏莲姑娘情投意合,奴婢是来求王妃娘娘成全这段姻缘的。” 真不亏是母子,一样会说话。 苏瑜却不打算与之虚与委蛇,直言道:“程家婶子,夏莲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女使,她的亲事我自然会十分看重。自打听说她与程山之事起,你程家的事我便叫人都摸清楚了。委实说,你们家与夏莲这桩婚事我并不赞同,原因你心里清楚。但若夏莲执意要嫁,我也不会横加阻拦,毕竟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嫁给她想嫁的人,她才会觉得幸福,我无权干涉。” 最后一句话,让夏莲泪如泉涌,她真是没跟错主子,哪个主子会这样替奴婢着想的 程家婶子心里也是一顿狂喜,她连忙撺掇儿子程山,“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跪到夏莲姑娘面前去,将你的心意好好说出来,阿娘就要娶这样好的儿媳妇。” 程山是真心实意要娶夏莲的,被她阿娘一指挥,连忙跪到夏莲面前表明心意,“夏莲,你知道我嘴笨不用说好听的话,我只想告诉你,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绝对不让别人欺负你。” “要是你阿娘欺负了她,你当如何”苏瑜淡淡的插了句嘴。 程家婶子先是听得脸色一僵,随即讨好的笑道:“王妃娘娘真会开玩笑,夏莲嫁进我们程家,她是您身边的女使,我们只会敬着供着,奴婢哪儿敢欺负她。” 苏瑜算是看出来了,不怪程家是女人做主,瞧这程家婶子一面八面玲珑的劲儿,夏莲嫁过去后的处境,由不得她不担心。 “我们夏莲是个苦命的,家里没有老子娘,一个弟弟还过继到了叔叔婶婶膝下,我想替她找的人户,自然是母慈子孝一派和乐的,方不叫她受委屈。可是你家里如今欠着那么多债,指着什么还呢” 苏瑜语声一落,程山便愧悔的看着夏莲,好像不想让夏莲跟着他吃苦,但又怕夏莲真瞧不上她。 夏莲从未见过程山露出过如此表情,她觉得程山像一束特别的光,照得她心里暖融融的才是这束光的本来模样。露出这样表情的程山,令夏莲很心痛。她这一心痛,就忘了主子这样刁难程家,原本是为着她好。 程家婶子脸上青白交加,尴尬不已,她瑟瑟缩缩的望了王妃一眼,“真是闹笑话都闹到王妃娘娘您跟前了,实不相瞒,家里如今的确不大好过,这还不都是奴婢那小叔子惹的祸事偏偏奴婢家那个做主的一副偏心肠,奴婢也实在没法子。只是家里的日子再难过,孩子们也都到年纪了,该操办的婚事也不能不张罗,王妃娘娘,您说是吧。” 她能说不是吗 苏瑜起身走到绣榻上靠着长枕,那厢夏莲和程山眼神缱绻,这厢程家婶子又言出有理,她除了用权力以外,再想不到旁的借口来推拒这门亲事。 “夏莲成婚后,便不能在我身边当差了,夏莲,好歹咱们主仆一场,你是否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 第434章 程家婶子打的主意 据程家婶子所知,王妃身边全是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服侍着,管事婆子和媳妇是一个没有,只得一个袁嬷嬷近身服侍。她原想着依夏莲与王妃的情谊,就算嫁进程家肯定也会继续将人留在身边使唤。如此一来,程家既有体面,也还有一份月钱高的差使。 如今王妃将话说得这样绝,显然是不打算再顾什么情面了。 程家婶子面上更难看了,娶回来虽说仍有体面,毕竟曾是在王妃近身服侍的,这与她理想中的目的大打折扣。 袁嬷嬷目不转睛的看着夏莲,希望这丫头精明一回,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干出后悔终生的事。但她失望了,只见夏莲冲着王妃磕了个头,“能侍候王妃是奴婢一辈子最大的福气,也是因着王妃,奴婢才有机会遇到自己的幸福。王妃,虽然不能服侍您奴婢很遗憾,可奴婢是真的,是真的。” 苏瑜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这会子,苏瑜觉着有些心寒。 夏莲,曾经那个一直被采玉怼的傻丫头,在识得情爱滋味后,也有勇气给自己拿主意了。罢了,万一是她和嬷嬷都看走了眼呢且人活于世,总要有经历才会有比较,她若再不点头,才当真是坏了与夏莲的主仆情分。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苏瑜语气平静了很多,她唇边挂着笑,却看不出喜怒,“袁嬷嬷一直当你亲生闺女般对待,如今你找到归宿没有娘家人送亲也是不妥,这样,由我做主,让你给袁嬷嬷做个干姑娘如何” 夏莲身形一滞。 袁嬷嬷也同样吃惊,但她太了解自己的姑娘,这是在给夏莲找后盾,怕她嫁进程家去受了委屈没处诉苦呢。这个蠢丫头,都告诉她那是个虎狼窝了,怎么还固执的往里钻去 “怎么,你不愿意”苏瑜问。 夏莲破涕为笑,“奴婢哪儿有不愿意,奴婢是太高兴了,一时忘了反应。” 袁嬷嬷的这个干姑娘收得并不怎么高兴,看着程家婶子那张得逞的嘴脸,她心里就憋着一心子火。 婚期是程家婶子提的,虽然有些仓促,但又不是大户人家娶亲,准备个一年半载都不嫌长的。苏瑜将袁嬷嬷留下,说是嘱咐她与夏莲添嫁妆,程家婶子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这都一家子什么人哦,奴婢瞧着这程家婶子真不是省油的灯,姑娘你怎么就没强硬拒绝掉夏莲这门婚事呢。”袁嬷嬷气得喘粗气。 苏瑜呷了口茶,叹息道:“嬷嬷想什么我都明白,可是嬷嬷,我们认为好的却并不是夏莲想要的,你觉得她会高兴吗我方才一直仔细瞧着程山的态度,他阿娘是个惯会耍滑的,程山待夏莲的确也不是假意,往后日子会过得如何,都是夏莲造化。” 听苏瑜如此说,袁嬷嬷更觉难过,“这丫头素日里都糊里糊涂的,才会老是让采玉给压制着,怎么到了程山那里,就敢拿大主意了姑娘你说得没错,这门亲事是夏莲自己选的,咱们心痛她才不干涉太多。姑娘让她拜我做干娘,不就是想为她找个往后受了委屈能有个哭诉的地儿么希望到时候她想起姑娘的好来不要后悔。” 苏瑜默了默,话扯到程家婶子身上,“我怎么瞧着离开时程家婶子看不去有些焉她这样会算计的人,我可不相信事情成功了还要得了便宜卖卖乖。” “哼。”袁嬷嬷嘴里冷哼一声,“她打什么主意老奴心里门清了。” 苏瑜倒真没看出来,疑惑的看着袁嬷嬷。 袁嬷嬷说,“姑娘身边如今只得四个大女使,还有老奴这个管事嬷嬷,独独缺管事媳妇呢,那程家婶子想得美,定是以为夏莲嫁了她家,还能在主子面前混得管事媳妇这样的体面差事。” 苏瑜听得眉头一皱,“你这样一说,那夏莲嫁过去。” “好姑娘,如今您是有双身子的人,就别操心这些了。”袁嬷嬷深吸口气,“既然拜了老奴做干娘,老奴就得替她张罗起来,风风光光将她嫁过去,好叫她往后后悔了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苏瑜听出了袁嬷嬷话里的无奈感,她又何尝不是 夏莲和程山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二。 那天也真是个好消息,耿荣的平云大军尚未抵达连云,就传出王爷确杀一城主将头颅的消息,这个消息无疑又增加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一时间恨不能人人都到连云城去观看王爷的威武风采。 这消息依旧是某人传出去的,苏瑜亲自为萧景仁沏上一杯茶,“有时候我都觉得很羡慕你,怎么只给你消息,却不给我消息。” 上回与他说到吕中信无意间透露肖敏之事,或许是因为考虑到吕中信是苦主的身份,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萧景仁终究是活了他一命。肖禀坤派了好几拨人到吕府 刺杀,都被挡了回去,事此,他也感受到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在与他对抗,就是一时找不头绪,摸不清对方身份罢了。 苏瑜的肚子已经渐渐鼓起来了,她穿着绣有水仙花的对襟襦裙端坐在茶席后,神情静然如水,美好清谧。 “就算他不给你只言片语,你也该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吧。” 苏瑜低头看了眼茶盏里碧绿色的茶汤,有些感伤的笑道:“如果可以,我都想遁身到连云去。只可惜我走不得,一旦走了,这京城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萧景仁很能理解苏瑜话里的用意,他换了个话题,“你是不知道今日早朝上皇帝的脸色有多难看,他以为五哥必败无疑,特意派了耿荣去支援,谁知耿荣大军未到,就传来五哥斩杀敌军主将的消息,真是打脸,我那时真想问问皇帝,你脸痛吗” 苏瑜闻声失笑,笑后眼神又变得凌厉,“他巴不得王爷败在连云,死在连云,迫不及待将耿荣送到连云去,我在想他会不会不安好心作别的什么安排” 萧景仁一时来了精神和警惕,“你是说会不会像他在对北国杀手对宣晗这事上的处置方法一致难道他会给耿荣下口谕去暗害我五哥” 极有这种可能。 萧景仁沉默了,想了许久,才道:“耿荣这人据我了解,心性耿直,在军中很有威望,虽然依仗着他岳家才有今日这荣耀,可也没听旁人提起他时有何不堪呀。” “但愿是我多虑了。” 萧景仁又吃了口茶,拿起块品相精致的点心左看看右瞧瞧,随意问着,“对了,那个北国杀手你怎么处置了我真担心皇帝搜过一次不满意还会再来一次。” “做花肥了。” 放在嘴里的点心立即就不香了,萧景仁像看怪物似的将苏瑜盯着,“你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来,做花肥,还真是毁尸灭迹的好手段啊你说你小小年纪,到底是在哪儿学的这些残忍手段啊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你被沈重霖休弃时受的打击太大,从此性情大变” 苏瑜也像看异类似的看向萧景仁,“说到损人这件事,世子爷也是不遑多让啊沈重霖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为他性情大变” 萧景仁好似来了兴致似的,笑道:“今儿闲着也是闲着,你跟我说说你和跟那前夫君沈重霖是怎么回事呗” 少见萧景仁如此聒噪,“世子爷好像很闲,不如我替你找点事情做吧。” 看着苏瑜意味不明的笑,萧景仁想到那被做花肥的北国杀人,心里莫名怯怯的,“你要本世子替你做什么” 第435章 嫣如怀了身孕 苏瑜拈起一方手帕,淡淡的眸色落在绣的梅花瓣上,“十日后夜,有场大雷雨,皇帝会在勤政殿与礼部商议梁太后千秋寿辰的章程以显孝心,亥时一刻离开勤政殿。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皇帝拖到亥时二刻以后再离开。” 这没头没尾的话听得萧景仁莫名其妙,“我能问问原因么”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要知道届时你离蟠龙柱远点儿就行了。”苏瑜目光深幽,像夜色下月光映在枯井里。 萧景仁后背少有的掠过一阵寒凉,这会儿苏瑜的心思她不说,他猜不透。 越是猜不透,他越是想知道。 虽然有宣祈斩杀敌军主将这个好消息,但苏瑜仍不能掉以轻心。梁太后这个人极喜奉承和奢华,可她又不愿意史官记录她的真性情,每每像在生辰千秋这种日子,总会提前有意无意的透露出自己的喜好,然后等到旁人奉承时又装模作样扮扮清高,最后迫不得已接受。 那一世为了沈重霖的官声和前程,自己没少投其所好。皇帝为彰显其孝心,每年都大肆操办,并与礼部亲商章程。只是今年有连云之劫,想来皇帝为自己的仁政名声,稍微有所收敛,但梁太后这个千秋,肯定依旧会很热闹。 今早大有进城,有个消息留在集芳馆,中午时候苏瑜就知道了。 她命人将谢玉瑶请了过来,听了她的话,谢玉瑶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据我所知,每个流落烟花之地的女子都会被逼迫饮用绝子汤药,当然也有例外,便是女子面容绝色,鸨母有意将她们卖进达官显贵之家为妾,有子嗣更容易达成目的,想来,嫣如就是这种例外了。” 嫣如怀了身孕 她被耿荣掳走那些时候,二人又本有纠葛,怀上身孕也在情理之中。 谢玉瑶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嫣如是因为我才让耿大将军带走的,也是因我受他胁迫,都是我的过错。我曾听她说过她想离耿大将军远远的,最好此生不复相见,如今耿大将军远在连云,嫣如竟怀上了他的骨肉,真是天意弄人。” 苏瑜也幽幽一叹,“有些人和事就是这么难以掰扯清楚,且你也不必自责,嫣如没让人告诉我她怀了身孕的事,这么久了,胎相都稳了,说明说明她应该也是留下这个孩子的。” “之前我在红袖招,有听客人提起耿大将军府里的闲话,他的嫡妻是不能生养的病殃子,有些想与耿大将军巴结上关系的,往他身边送女人,可最后没一个成功的。”那时她还不知道耿大将军与嫣如的渊缘那么深,只当那佟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身子那么弱还能得到丈夫的欢心。 “我有些不放心她,这个时候她会想要人陪陪,你最合适不过了。” 谢玉瑶闻声犹豫,“我若在人前露脸,会不会让人找到肖敏的下落,或是给王妃你找来麻烦” “碧落庄在城郊,那附近以皇庄居多,大理寺想搜人总得有个名目,否则冒然得罪皇亲,大理寺也吃罪不起。而且事情过去也有两三个月了,相信肖禀坤暗中也将京城周围都搜了个遍,你只要每日呆在碧落庄不出门,想来也是不打紧的。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碧落庄,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你很快就能得到消息。至于庄子里那些人户,也全是我信得过的,所以你在那里会很安全。” 谢玉瑶点点头,她也想嫣如了。 苏瑜带着谦然的声音又道:“真是抱歉,这么久了,肖敏的事情还拖着。” 谢玉瑶淡笑着摇头,“王妃别这么说,能让肖敏在我眼皮子底下恍若惊弓之鸟般活着,让他一见着我就吓得瑟瑟发抖,于我而言感觉还不错。王妃之前说得对,让一个人死很容易,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让他体会当年我在黑暗中体会的那种痛苦,感受我曾经生不如死的感受,这才是真正的复仇,死,太便宜他了。目前就让他这样活着吧,我着因为他,肖禀坤彻底跌下神坛的惨状。”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曾经受到无尽伤害的女人,一旦抓住复仇的机会,定会用无尽的耐性去等待最后的审判,这个过程虽然艰辛,但为了最后那一刻,值得。 苏瑜默默的看向天际远方,厚重的云似随时要跌下来,将地上的屋室挤扁压碎。 一缕青丝掠过肩头拂向身后,庭中枝叶簌簌作响,起风了。 闪电瞬间将黑幕亮出几条不规则的裂缝,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一辆青油布小车穿过雨幕冲出城门。 倾盆大雨冲刷着勤政殿前九十九步玉阶,轰隆隆的雷声像老天爷在打鼓。 勤政殿内,礼部侍郎严奎正恭敬的立在殿中。此时皇帝手中拿的,是他经过好几个日头精心整理的太后千秋寿辰的章呈 。本来往来有惯例,他只需按照惯例加以增添或者改进即可,但想到今年连云战事末果,朝廷国库空虚,大肆操办太后千秋会让天下人诟病。 然,他又是了解皇帝脾性的,皇帝以仁孝治国,一举一动皆为天下表率。万一此次章呈不教皇帝满意,那便是让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不痛快,她老人家不痛快,不就代表皇帝不孝嘛身为臣子,食君之禄,为君担忧,他想了许久方想到个自认为皇帝和梁太后都满意的章呈。 “你将司音由原先的六场添加到十场,原先该从宫外请进余兴的戏班子由六个减少至四个,而原有的每案八菜一汤代表九九长寿的菜例减少到五菜一汤外添一道甜水点心,烟火筒则是由原先的六百六十六响减少到五百五十五响。” 皇帝斜的视线有些不善,严奎立即跪地拱手禀报,“启禀陛下,司音原是宫廷有司供人余兴之属,拿着朝廷的奉禄不必再另行开支;宫外的戏班子只要进宫露个脸也足以令他们来日吃穿不愁,毕竟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跪下磕过头的,往后行走市间也会多得几分抬爱;至于原有的每案八菜一汤改为五菜一汤外添一道甜水点心,看似数量小了,但量若做大些,也并未影响观瞻;原来烟火筒由原先的六百六十六响减少到五百五十五响,的确是少了一百响,但热闹一阵之后,其实影响也不大。” 严奎本是自信的,但皇帝的沉默让他觉着莫名压抑。连忙又道:“皇上,微臣斗胆禀报,微臣这样的安排,完全是考虑到国库日渐空虚,实在不宜大肆操办太后的千秋。连云战事未平,皇上若执意按旧例,定会寒了在连云奋战将士之心,太后娘娘是皇上您的身生之母,定不会因着千秋之事难为皇上您遭天下人诟病。” 严奎的用意皇帝心中都明白,只是每年母后的生辰都办得热热闹闹,今年却要因为连云战事而有所影响,显得他多无能似的,所以他心里很不舒服。 皇帝心里不舒服,自然就想到某一个他认定的罪魁祸首,他怎么还没死在连云,怎么最近传来的都是捷报北国那群蠢货,五对一都斗不过他,这不是显得他有多得上天眷顾,连他这个皇帝都比不上吗 他派耿荣到连云,原是去替他收尸的。收了尸退还北国被宣祈夺回的城池,耿荣再班师回朝,如此两国可继享太平。可是没想到他活着,而他派去的耿荣还竟成了他的助力。还有先前他苦心孤诣破坏了粮草和药材抵达连云,他哪里来的粮草和药材支撑难道是有什么人私下往连云送粮草和药材,而朝廷不知情 第436章 萧景仁的震愕 “爱卿考虑周全,处处为朕为朝廷作想,朕心甚慰,只是原有的每案八菜一汤就别改了,国库再空虚,这点菜钱朕还是付得起的。” 听到皇帝这番话,严奎的心稳稳的落进肚子里,“太后娘娘仁德慈善,定能体会陛下仁孝之心。” 皇帝斜眼看了看滴漏,亥时一刻了。 “朕乏了,你下去吧。” 严奎应声退下,皇帝问身边的小太监,“贞嫔在做什么” “回陛下,贞嫔娘娘先前派宫女前来问陛下,今夜要过去歇息么她为陛下准备了去燥的汤水儿,请陛下过去饮用。” 一想到贞嫔,皇帝乱七八糟的心绪稍稍平稳点。贞嫔身缎柔美,在他身下温柔如水,他从来不知一个女人的腰可以软得那样,真正跟绸缎似的。这样的尤色小皇叔居然不为所动,真正是瞎了眼。又想到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苏瑜,贞嫔那柔软的水腰有可能就躺到小皇叔身下了,皇帝心里莫名冒出一股子邪火来。 他认为是宣祈错过了贞嫔。 而贞嫔也曾经想成为宣祈的女人。 如今宣祈在连云为他的江山卖命。 差点成为他嫡妻的女人随时都可以躺在他身下任他施展。 一股子报复的快感在他脑海里波涛奔勇。 “去贞嫔宫里。” 皇帝阴测测的笑了。 太监正欲答话,守在门口的太监突然进来,“启奏陛下,寅国公世子求见。” 萧景仁 他冒着大雷大雨来干什么 萧景仁与宣祈走得很近,皇帝若是不见,万一是什么有关宣祈的消息,他要是听差了岂不可惜可又想他能传来的消息不论是多好的消息,于他而言,只有宣祈死在连云才是最好的消息。 “宣他进来。” 萧景仁府里犹豫了许久,坐着马车到宫门口又踌躇了许久。他实在想不通苏瑜让他这个时候进宫拖住皇帝为着哪般但有一点让他很惊诧,她说十日后会有大雷雨,钦天监都没办法确准之事她居然说中了。 她怎么知道的 她会未卜先知 眼见着亥时一刻就要到了,皇帝就要离开勤政殿,心里牢牢记着苏瑜的嘱托,看在她说准了今日有雨的份上,他愿意试试到御前看看,到底亥时二刻会发生什么事。 “微臣萧景仁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爱卿平身。”皇帝看着萧景仁,虽然有打油纸伞,但他的发和衫裙仍让雨沾湿不少,“爱卿这个时候进宫可是有何重要之事” 也是,他与皇帝话不投机半句多,要是没事最好不要见。萧景仁睨了一眼不远处的蟠龙柱,拱手作揖时假意往旁边走了几步,回道:“启禀皇上,微臣进宫是有一事请皇上恩准。” “哦,说来听听。” 萧景仁开始述说他在家杜撰好的说词,“皇上,微臣一个时辰前收到我五哥,哦,就是王爷从连云派人送来的秘报,说北国有意举全国之力进攻连云,想以连云为突破口,从而直捣我大唐腹地,微臣一接到消息就立即进宫来,想请皇上批准,微臣也想到连云去出战,为我大唐江山抛头颅洒热血。” 皇帝听后唇角不自然的抽了抽,“北国有意举全国之力进攻连云这么大的事情,朕放在北国的探子都没消息传回来,小皇叔居然未卜先知了” 萧景仁心中一咽,就知道没这么好骗。好在他也不是真要去连云,“皇上以为微臣是被骗了吗可我五哥不,王爷肯定不会骗我。” 皇帝也不相信萧景仁会这么蠢,“将你收到的秘报拿来给朕看看。” 萧景仁取出了那张让府里赶车车夫儿子所写的秘报,恭敬的递给太监。 太监转送给皇帝。 皇帝一看那字,眉头就一皱,小皇叔的字他是知道的,苍劲有力,如龙飞凤舞。而这张秘报上的字只给勉强算得上是个整齐,比起小皇叔的字可是差远了。 “你确定这是王爷的字” 萧景仁无比老实的摇摇头,“王爷的字微臣是认识的。” “你既认识他的字,怎敢说这信是他给你的秘报”皇帝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他将那张纸丢到一旁,看萧景仁的目光有些愠怒。 萧景仁则十分无辜的看着皇帝,“王爷离京那么久,还是头一回给微臣写秘报,虽然不是他亲笔所书,但送信来的人说这就是王爷让他带给微臣的。” “那送信的人你留下了吗” 萧景仁摇头,“他说他看妻儿,微臣让他先走了,明天一早再到国公府来,微 臣带兵与他一并再往连云,一定要守护好大唐江山不被北国恶人侵占。” 皇帝一听这话,有一瞬间很是愕然,萧景仁是个蠢到如此地步的人吗仅凭送信人一句话就确定这信是宣祈让送的而且这信上的字还不是宣祈的笔迹。而且他就那么笃定自己会允他带兵离京吗 萧景仁自然不知皇帝正在心里腹诽他,而是眼斜着不远处的滴漏,亥时二刻,马上就要到了。 “依朕看此事有异,世子爷还是切莫冲动为好,回去先找到送信之人,问得仔细了再来回话。”之所以这样说,他也是在思量是谁有胆子玩弄到萧景仁头上去。 亥时二刻到了 除了外头的雷声大了些,勤政殿中一派正常。 莫不是苏瑜戏弄他 萧景仁怀里揣着疑惑拱手,“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 萧景仁将将转身,突然一记震天雷响在勤政殿上空,接着数道耀眼夺目的闪电劈下来,瞬间碎了勤政殿的绿色瓦顶落到蟠龙柱上。蟠龙柱顿时火光四溅,光亮得人睁不开眼,在众人将将恢复点视力时,蟠龙柱已经朝一个方向倒去。 勤政此时只有一个太监服侍,再有就是皇帝和萧景仁在场。 看到蟠龙柱倒倾的方向,太监已经吓得屁滚尿流。 萧景仁亦是哽住了呼吸,愕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蟠龙柱砸向了皇帝。 皇帝见蟠龙柱朝他倒过来,反映过来后立即要避逃。慌乱中他被龙椅绊倒了,他倒地的瞬间,蟠龙柱也稳稳的砸在了放有玉玺奏折的玉案上,一时间碎石四飞,灰尘洋洒,像浓雾一般让人看不见五指。 “啊。” 伴随着皇帝的一声惨叫,萧景仁终于回过神来。 他飞奔过去,挥手想挥散些灰尘,嘴里喊着,“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快来人,快来人救驾。” 其实当看到有雷电劈进勤政殿时,就已经有禁军跑过来了。 此时勤政殿的门大开,冰冷的夜风透过窗子将灰尘吹散不少。冉大将军最先冲进来,“皇上,皇上,您在哪儿。” “在这里。”萧景仁答。 很快,所有人看清了皇帝此时的状况。 他躺在乱石堆里奄奄一息,太阳穴上方被砸破一条口子涌着妖冶的血,脸上也有不少擦伤。最严重的,则是他的左腿,虽然没见着有血,可他腿上的衣料明显又被砸过的痕迹。 一块十几斤重的碎石静静的躺在皇帝腿畔,他的右腿动了动,无妨,可一动左腿,皇帝就痛得像要昏死过去。 “快来人,喊御医,喊御医。” 冉大将军大呼。 萧景仁帮着禁军救皇帝,然他心中的大愕不曾松散半点,但他还有理智控制自己的行为,知道这会儿该做些什么,而不是愣愣的站着,消化内心的错愕。 很快,皇帝就被禁军送走救治去了。 他站在那里抬头看着豆大的雨点子从那个破洞屋顶滴下来,一粒一粒砸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砸得他异常清醒。 马车在雨幕里跑得飞快,在摄政王府大门口尚未停稳,萧景仁便跳下马车亲自将王府大门拍得哐哐乱响。 此时苏瑜正在灯下看着一本册子,使役来报时,她头也没抬,“先请到花厅用茶,告诉他,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了,我再见他。” 可萧景仁没她想象中那么听话。 他闯进明德院,站在露台前的雨幕里,目光森冷的望着来到门槛后的苏瑜。 第437章 又有什么过错 “嬷嬷,带世子爷去换身干爽的衣裳。”雷电还在继续,苏瑜怕萧景仁被雷劈。 萧景仁不想去,而苏瑜一副你不去我就什么也不说的样子迫使他不得不听话。 换了干爽衣裳,重新站在苏瑜面前,萧景仁沉声问,“你可知宫里适才出了何事” 世子爷的发梢还滴着水,落在地毯上呈现一抹暗蕴,女使送来姜汤,袁嬷嬷搁到桌台上便招呼所有侍候的人离去。 “天大的事,天亮后自然就会知道了。”苏瑜重新拾起方才丢开的书册,脸上漫不经心。“哦,世子爷进宫去了那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你还装蒜”萧景仁吼出声,然后又极力克制自己的失态,“你说今日让我将皇帝拖延至亥时二刻,我问你你又不告诉我原因,我找了个理由进宫去,按照你说的将皇帝拖延至亥时二刻,然后,勤政殿的蟠龙柱被雷电劈碎了,皇帝被碎了的蟠龙柱砸伤了。” 砸伤了苏瑜勾唇冷笑,“世子爷激动什么,皇帝只是受伤,还没死呢。” 萧景仁自认这世间还没真正怕过谁,偏偏此刻见着苏瑜唇角那抹诡异的弧度,吓得神魂俱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想让皇帝死他可是大唐的天,是大唐最尊贵的存在,你怎么敢要他死” 苏瑜的目光凝聚在书册上的一个伤字上,她骤然睃向萧景仁,言词冷犀,“世子爷定然觉得我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的身份地位纵然尊贵独一,可皇帝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就凭他是皇帝,便可任由他高高在上恣意操纵他人的命运么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要他死。他想害王爷死在连云,想害宣晗这么个小孩子的性命,我凭什么要放过他我又不是梁太后他亲娘,什么都纵着他。” 这些离经叛道的话,苏瑜说出来却字字在理,萧景仁复杂的瞪着苏瑜,他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五哥还远在连云,朝廷也尚未有储君,万一今夜皇帝死了,大唐朝廷大乱,大唐天下就要大乱,那些对大唐虎视眈眈的国家,会轻易放过大唐这块肥肉吗” 苏瑜被萧景仁的话给逗乐了,“世子爷,我苏瑜只是个女人,比不得你心怀天下,我的心小得只装得下眼巴前儿的这点恩怨。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怪我,要不是因为执意要娶我,王爷哪里会被皇帝支使到连云去受苦受难可你想想清楚,就算没有我,皇帝就会放过王爷吗你比我更清楚朝廷局势,也不比我少了解王爷什么。但凡皇帝对王爷的戒心和防备少那么一点点,王爷何至于用收复连云七城来表忠心既然王爷已经在连云了,我也不好再折腾什么。王爷只需收复连云七城,还大唐一个太平天下,让皇帝他稳稳的坐他的龙椅不好么非得背地里行那些小人行径,为困王爷使尽下流阴招。世子爷,我苏瑜并非无知妇人,皇帝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王爷是我夫君,是我的天,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和寄托,你觉得在皇帝耍了那么多心计之后我该视若无睹,继续安安稳稳在这王府里做个太平王妃么不,他没放过王爷,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如今再添上我肚子里的孩子,你该知道这王府门口周围有多少数眼睛暗里明里在盯着,既然他不想让我们一家子活得安安稳稳,那我让他受点罪又有什么过错” 萧景仁被怼得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萧景仁都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的那些充满底气的大仁大义,在听完苏瑜这番话之后,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比任何人都活得明白。 她只是想简单护住自己的男人和这个家。 这一刻,萧景仁终于彻底理解他的五哥为何会不顾世俗娶苏瑜了。 她值得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像是要将压抑在胸口的那堵闷气全都吐出来,“你为何会知道勤政殿会出事” 那一世皇帝亥时一刻便离开了勤政殿,勤政殿被雷电击中,倒了蟠龙柱压在龙椅上,皇帝因提前离开并未受伤。但此事还是被天下人视作不吉之兆,皇帝震怒之下,将钦天鉴彻底清换,时间再一久,朝廷和百姓也无什么损伤,事情变不了了之,无人再谈了。 萧景仁的语气没再那么咄咄逼人,苏瑜的语气也跟着软下来,“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天降大雷砸碎了勤政殿的蟠龙柱,我因对皇帝心怀怨怼,也想试试这梦境是不是真的,才叫你今夜进宫拖住皇帝到亥时二刻,哈,原来梦境是真的。” 萧景仁端起还在冒热蕴的姜汤,一口气喝完,辛辣感在口与喉间不散,他气愤的瞪着苏瑜,“你觉得本世子会信你这番说词”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番说词。”苏瑜无惧的瞪回去。 一碗热热的姜汤下腹,萧景仁的胸口像有火在烤似的。 他知道自 己再问不出什么,就算被耍也是自己活该。 他坐在锦凳上,想到皇帝在碎石堆里的惨状,不免英眉皱起,“皇帝身上大小无数伤,左腿最为严重,若我所料不错,咱们大唐就要出一个瘸子皇帝了。” 萧景仁的声音听来平平,苏瑜却携着几丝嘲讽,“瘸子皇帝大唐天下独一份,这下子可真要名垂千古了。” 听着这落井下石的声音,萧景仁高兴不起来,“他可是皇帝,身系苍生。” “身系苍生是要活苍生,而他这个皇帝都干了什么为他一己私欲,死在他手里的冤魂少么” 萧景仁又被怼了。 默默的决定以后千万不能得罪苏瑜,她可是个连皇帝的性命都敢算计的人。 此时,皇宫。 已经歇下的三宫六院得到皇帝在勤政殿被蟠龙柱砸伤的消息,纷纷往皇帝的寝宫跌跌撞撞而去。梁太后业已歇下,她是被方嬷嬷叫醒的,得知这件噩耗,匆匆披了件外氅,趿上绣鞋就出了慈宁宫。 梁太后到时,皇帝的寝宫里已经被那些莺莺艳艳哭成一片,皇后也歪在椅子上泪流不止。贞嫔一边安慰着皇后,也安慰着自己。见着太后进来,轻轻推了推皇后以示提醒。 “母后。” “参见太后。” 梁太后没空受礼,上来直接就问皇后,“皇帝如何了御医怎么说” 皇后抹了抹泪珠儿,回道:“母后放心,御医说陛下的性命无碍,只是陛下的左腿让石头砸中,骨头被砸碎了,往后只怕只怕会。”那个瘸字,皇后始终说不出口。 在场的嫔妃们知道皇后的意思,哭得更伤心了,生怕自己的难过比别人少。 梁太后知道皇帝无性命之忧,暂且宽心,可皇后未尽之言又让她的心悬吊吊的,这会子众嫔妃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哭泣声,扰得她脑袋痛,怒道:“都给哀家闭嘴,皇帝还活着呢,哭什么哭,这里留下皇后和贞嫔侍疾,其余的都给哀家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嫔妃们若是依依不舍,或是一步三回眸的散了。 待耳根清静,梁太后再问皇后,“哀家撑得住,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伤心成这样,贞嫔也有意在太后面前露脸,于是她跪在地上,替皇后回答,“启禀太后,陛下的腿被石头砸伤,御医说腿骨不是断了而是被砸碎了,往后走路可能会有影响。” 梁太后又不蠢,知道了皇后到底与皇帝是结发夫妻,实在不忍说出那个瘸字。 这会儿她心里的猜测被贞嫔证实,梁太后依旧觉得天旋地转。 “母后。” “太后。” 众人一起将梁太后扶住。 梁太后深吸了口气,“哀家皇帝。” “是。”皇后应下。 一行人进到内室,皇帝躺在龙榻上,并未失去意识,主要是他的左腿痛得根本昏死不过去。他脸上不少擦伤,头上的伤口用绷带包裹,看到梁太后进来,他有心起身请安,只是一动,痛意就钻心,激得他一身冷汗。 梁太后见皇帝如此惨状,心也跟着像刀割似的,“皇儿,你怎么样了” 第438章 也没了一条腿 皇帝不想让梁太后担心,只艰难的笑道:“儿子很好,让母后这样操心,都是儿子不孝。” 这个时候皇帝还不忘孝顺她,梁太后流下了感动又自责的眼泪。“母后都听说了,你是因为要与礼部的人商量哀家的千秋才留在勤政殿的,你是如此的孝顺,老天爷怎会。” 皇帝心里怨的不止是老天爷,还有萧景仁,虽然是巧合是意外,但他始终是因为萧景仁的觐见才继续留在勤政殿的。可这事儿他又不能明着怪萧景仁,毕竟他的伤并非萧景仁对他做了什么造成,而是老天爷劈下的雷所引发的事故。 皇帝心里很憋屈 更憋屈的是他连老天爷也不能怨 “母后,请千万不要自责,这或许是上苍给儿子的惩罚和警示。连云战乱纷纷,百姓饱受流离失所之苦,儿子不该让小皇叔去挑衅北国引发战事,应该赶紧下旨让小皇叔重新将夺回的城池再奉还给北国以示大唐想要与北国和平相处之心,只有百姓重回故土,日子平稳,这才是我大唐真正的福气。” 梁太后听得热泪盈眶,皇帝这样说,那老天爷肯定就是这意思。只要她儿子安好,老天爷保佑,宣祈是死是活也变得不重要了。 可失去这样一个有可能除去宣祈的大好机会,梁太后又心有不甘,她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痛心疾首喊道,“我儿为苍生可舍弃诸多城池,如此勤政为民,上苍有眼呢,岂会亏待御医,你给哀家说实话,皇帝的腿伤到底如何” 皇帝受伤,御医院能排得上号的御医都要到跟前侍候,检查问诊自然也是仔细仔细再仔细。此刻太后言语如此激动,御医们跪了一地,为首的御医院正只得硬着头皮回话,“太后娘娘恕罪,臣等不敢欺瞒上听,陛下的腿骨碎裂似破开的茶碗,只怕余生都不能再正常行走,臣等无能,臣等万死,请太后娘娘治罪。” 梁太后闻声,两眼一黑,这回是彻底的昏了过去。 “母后。” “太后娘娘。” 雷雨一直持续到天明才渐渐歇下,昨夜勤政殿发生的事瞒是瞒不住的,皇帝龙体受伤,早朝搁置,由肖相暂代理政务,安排各司。晌午时分,这个消息就传遍了皇城内外。 众说纷纭,说得最多的,无疑是皇帝施政不仁,天降惩罚。 沈重霖万万没料到皇帝会被雷劈,为公而言,他为皇帝的龙体安危甚感担忧,为私而言,又觉这是个大掌拳脚的好机会,毕竟肖相暂代理政务,而他又是与肖相走得最近的人,想立功挣表现还难吗 肖相也没让他失望,昨夜这场大雨算是开端,往年这个时候各地都有水患。肖相命他为工部主司,主理京城近郊的河道输通以及河道两岸百姓遇水患时的安置工作。这是个肥差,沈重霖很满意。 他刚领了差事,心里正美美的,想着好久都没这样舒坦了,又有同僚请在芙蓉楼吃酒,他正准备回府换下官服便去应约。 宫里有个为瘸腿伤透脑经的人,沈府中也有个因失去一条腿而心情爆燥的人。 沈菡的夫君,小衙内薛世达活着回了京城,代价是舍弃了一条腿。 沈菡终于将夫君盼回来了,还是活着的,这比死了夫君的姐姐强多了。只是没了一条腿的夫君不这样想,他觉得这样丑陋的活着还不如死了。以往对沈菡尚算客气的薛世达,渐渐将心里失去一条腿的怨气都撒在沈菡身上。他笃定他这个大舅兄不敢将他夫妻两个赶出府去,便每日变着方儿折腾沈菡。 沈菡在薛世达回京后整个人直接瘦了好几斤,但她敢怒不敢言,更多的只能选择委曲求全。 “我没了一条腿,我是因为押送粮草和药材去连云才失去的腿,这也算是为国献身,为何抚恤银才那么一点儿”薛世达坐在床上,看着床前的沈菡气就不打一出来,“是不是你那好哥哥觉得我们在这家里白吃白喝,将该给我的抚恤银扣下作宿食银子了如果真是这样,你趁早给我要回来,不然让我知道你胳膊轴外拐,我就休了你。” 这些日子沈菡已经被薛世达恐吓得六神无主,但他从未说过要休她这样的话。真要是休了她,她宁愿做寡妇,名声总比下堂弃妇好听。 她哭着解释,“夫君,我问过哥哥了,所有的抚恤银子都给到夫君你手里了,咱们在家里吃的用的都是公中出的银子,哥哥并未克下半分。” “因为你哥哥,姐夫丢了性命,我丢了一条腿,吃点喝点用点能补回来吗用得着他说得这样明白难道我不该用吗” 薛世达越说面部表情越是狰狞,吓得沈菡眼泪珠子八颗八颗往下掉,“没有,我哥哥没有这个意思。” “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就收拾东 西,咱们离开京城到我阿爹任上去,再不受这窝囊气,总不能叫我也把命搭在这里。”薛世达满心怨怼,早已忘了当初是自己如何求着大舅哥去奔前程的。 离开京城 沈菡心下大骇,薛世达心性大变,较之先前的过分有增无减。如今是在她娘家他都敢对自己如此大呼小叫,离开京城,没了娘家的庇护,回到公爹任上,再加上夫君失去了一条腿,她还不知得受到怎样的虐待。特别是婆婆吴夫人,是个将夫君捧在手心里的人物,这要是知道真的听信夫君说词,说是哥哥害得他丢了一条腿,自己在那个家还有活路吗 “夫君。”沈菡跪到床前榻板上,哭着求他,“夫君,你的重伤才好转,怎么也得先好好养养,如此仓促去到公爹任上,那一路山高水远,妾身实在担心夫君如今的身子吃不消啊。” 说离开京城也是一时气话,薛世达觉得自己在大舅兄那里吃了大亏,怎么也得先找补回来再提离开京城的事。此时沈菡声泪俱下,字字为他着想,他也就顺坡下驴,“想让我留下养身体也不是不行,可是我这抚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你现在就去找你大哥哥,让他想法子给我添加点抚恤银子,不然,这事没完。” 沈菡勉为其难的应下。 出了院子,沈菡连忙抹干眼泪,一边吩咐女使给薛世达煲滋补的汤,一边吩咐人去探听沈重霖的消息。 没等多久就得到沈重霖回府的消息,沈蒸想了想赶紧过去。 如今苏玫懂事,采云温驯,加上今日又得了肥差,沈重霖看苏玫的眼神带着笑意。 苏瑜解下他的腰封,笑道:“夫君今日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沈重霖尚未来得及开口,外头就有声音响起,“大人,菡姑奶奶来了。” 第439章 沈重霖的脸更黑 沈菡一脸丧气出现在沈重霖的视线里。 沈重霖的好心情瞬间低迷下去,“如果是因为抚恤银之事,你大可不必开口。” 沈菡面色难看一凝,出卖了她的确是因着此事前来。 沈重霖叹了口气,一副失望的表情言道:“当初我不同意两位妹夫冒进,是他们求着我非得前往挣功名,出发前我再三咛咛确认,两位妹夫依旧执意。平安挣到功名固然皆大欢喜,如今出了事,这过错若要堆到我身上,我也是不认的。该有的抚恤银子早已发放完毕,谁也没有特殊的权力,凭什么你夫君嫌少我就得替他往兵部多求抚恤银子这么没道理的事你夫君想不通也就罢了,你也想不通吗” 大哥哥如此绝决的态度令沈菡很怨怼,她也无辜呀,一面要承受夫君的埋怨,一面要承受大哥哥的责难,谁替她考虑过沈菡一时气急,眼睛又跟着红了,“大哥哥,你叫我如何想通出了这么大的事,妹妹的处境如何艰难你就半点没想过吗都说我嫁得好,得了个小衙内做夫君,可这小衙内的枕边人哪是那么好做的我每日讨好公婆,小服侍夫君,仍过得如履薄冰,婆婆一个不满的眼神我就要担心半天,悔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夫君一个不高兴,婆婆就会怨我服侍不周,今儿想着往夫君屋里塞小妾,明儿想着往夫君屋里塞娇娘,我费尽心力左阻右拦,才没让夫君的后宅变成菜场。可是这样的结果,夫君是不满意的,他笃定我擅妒,容不下他看上的姑娘,心中对我千百个不满。我本以为来了京城,大哥哥能为夫君谋个差事挣个前程,我又有娘家人的庇护日子会好过些,谁曾想到夫君前程没挣到,倒搭进去一条腿。这要是回到公公任上,让公婆知道了,我原本不好的日子岂不是会更难过大哥哥,你发发善心,就当可怜可怜妹妹,遂了夫君的心愿,让妹妹喘口气,就当你疼妹妹一场,不好么” 这番话令沈重霖的脸更黑了,他真以为沈菡是为着阿娘的寿辰才到京城来,没想到竟还揣着这样让他作难的心思。本来因为他与苏瑜的关系就被受他人乃至御史关注,他又不是首辅相公,能暗里操作提携个把人,他的处境也很被动好不好一家子兄弟姐妹,怎么不想着如何护住他的官声,保住沈家的荣耀,反之个个都将他视作冤大头,都想从他身上刮层皮落些好处。 沈重霖眉头皱得能挤死蚊子,苏玫看在眼里不得不说两句,“菡妹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官场上有官场上的规矩,再者你大哥哥虽为重臣,但手也伸不到管抚恤银的有司去不是妹夫出了这样的事,作为娘家人,我们心里都不好受,能帮衬的我们绝不推辞,但妹夫也不能有了福就亲热大舅兄,出了事就让大舅兄负责啊想想莹妹妹,她可是死了夫君的,难道要让你大哥哥赔他一条命么” 苏玫的话让沈菡感受到了什么叫孤立无援,顿时觉得这夫妻两个都是黑心肝,她毫不客气的怼回去,“大嫂嫂,我们夫妻两个到京城的目的是不单纯,难道莹姐姐夫妻两个目的就单纯了如今姐夫死了,莹姐姐成了寡妇,按说她该立即带着姐夫的骨灰回下河县,为何她没走不就是担心回去没办法跟贺家人交待吗那可是一条鲜活的命,是在沈家没的,莹姐姐要回去指不定会被婆家怎么折磨呢。你以为她心里不怨吗可是她不敢在你们面前表现分毫,因为什么,还不是怕你们将她赶出娘家,失去娘的庇佑,我就不信她能活得出来。” 苏玫也大概猜到沈莹忍气吞声的心思,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姜老夫人面前尽心服侍,不就是担心她与沈重霖会将她轰出沈府么。只是被沈菡这样挑明,她多少有些难堪。 “你够了,有这样跟你大嫂嫂说话的吗” 沈重霖居然会护着她 他可好久没护着她了。 苏瑜不由拿眼睃过去,心里很是别扭。 沈重霖没注意到苏玫的反应,他继续言道:“回去跟你夫君说清楚,是他自己愿意去挣前程的,抚恤银子已经给到位,叫他不要再痴心妄想什么,我沈重霖不欠他什么。好好在府里养着,实在想闹腾,就回他爹任上去闹腾,我府里还想过过清静日子。” 抚恤银子没追添到,还有可能会被撵出沈府,沈菡的脸色刷一下惨白,她颤着声音,“大哥哥如此绝情,就半分不替妹妹想过么” “那你想如何” “那怕是骗骗我夫君也好啊,也能让妹妹在他面前有底气是不是” 骗沈重霖疑惑又凝重的看着沈菡,“你想怎么个骗法” 沈菡低下头,眼泪止不住的涌落,“我们到京城的银子已经用光了,朝廷发的抚恤银子也全在夫君手里。妹妹想着,是不是可以从哥哥这里拿些银子,冒充是朝廷补发的抚恤银子,先断了夫君心里那股子不平衡的念想。” 沈重霖目 前没有私库,他的所有一切都交托在苏玫手里打理。让沈重霖拿银子出来,就是让苏玫拿银子出来。 苏玫不愿意,她暗中得从沈重霖的交托中克扣些私己银子,这要是拿出来,自己还怎么存私己她生怕沈重霖答应了,赶紧开口道:“妹妹这主意是不错,可是你大哥哥每月的月例刚够公中开支,庄子上也无什么好的收成,按妹夫的意思这追加的抚恤银子还少不得,我拿出来不是不可以,只是拿出来后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都要嚼用,再往何处去张罗银子呢” 沈重霖是真想答应的,苏玫的语一落,他就改心意了。如今他才接了好差使,正是要脸面的时候,要是府里的下人传扬出去府里连饭都吃不上,他的脸面,他的官声还要不要啦 沈重霖点点头,表示赞同苏玫的话。 搪塞,绝对的搪塞,沈菡气急败坏的看看苏玫,又看看沈重霖,“好哇,你们夫妻两个就是不想我好过是不是行,我过不好,你们谁也别指望能过得安生。” 沈菡转身跑出屋子。 苏玫追到门口又折回来,神情担忧的看着沈重霖,“菡妹妹这样激动,定是到阿娘跟前闹去了,夫君,适才菡妹妹的主意妾身是万不能答应的。真不是妾身小气,实在是若庆了她的话,咱们府里的光景可就没法过了,传出去。” “我懂你的意思。”沈重霖打断苏玫的话,“她要闹就让她闹去,一会儿阿娘要寻我,就说我出去应酬去了,你去见阿娘时她若逼你,你就说我说的,她若心疼妹妹,我就让人将下河县的老宅子买回来,让她们母女一起回去过活。” 这是苏玫求之不得的事,可她面上不敢显出来,还得做出一副百般不愿的规全恣态,“夫君切莫说气话,阿娘是个明白人,哪里会跟着妹妹一起胡闹。” 闹起来才好了,把难侍候的老婆子和爱找事的小姑子们全都赶出沈府赶出京城,她才有真正的舒坦日子过。 沈重霖用质疑的目光看向苏玫,穿上她递来的外裳,“等着吧,还有得闹呢。” 沈重霖一点儿也没猜错,他出门不久姜老夫人就派人来请,怕沈重霖不去见她,特意差的马嬷嬷亲自前来,可惜还是没见着沈重霖。 苏玫到姜老夫人面前陪笑,她越是姿态摆得低,沈重霖就越是会觉得她懂事,就越是会信任她怜惜她。所以不管姜老夫人如何的颐指气使,百般刁难,她都忍着受着。在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她说出了沈重霖临出门前留下的那句话。 姜老夫人和沈菡当时就惊呆了。 见识了京城的繁华和富贵,谁愿意回下河县去受罪 于是二人双双闭嘴,知道了沈重霖有了将她送回下河县的打算,姜老夫人再想作妖时也不敢太过份,她的收敛倒让马嬷嬷得了拾惠,可算是好了,老夫人终于不折腾人了,她都差点要走人了。 沈家发生的热闹,晚膳时让袁嬷嬷当个笑话说与苏瑜听。 有些日子没有沈家的消息,没想到沈家上一世那两个给她添尽麻烦的妹夫,居然一死一伤。这一世这二人的结局令苏瑜很是意外,她重生回来,到底还有多少事会变 特意让茶庄送来些没挑茶梗的茶叶,苏瑜晚膳后挑茶梗打发时间。 女使撤走余膳,袁嬷嬷沏了杯热茶递上来,“沈家那位得了整治河道的肥差,只怕心里正美得很,家里再糟心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且让他美吧,秋后的蚂蚱,就让他再蹦跶蹦跶。”苏瑜头也不抬言道。 袁嬷嬷深以为然。 据世子爷说朝廷近期收到的不是捷报就是好消息,她估摸着连云的战事是不是要结束了只要王爷一回来,谁敢在姑娘面前冒三冒四 “姑娘,今日程家婶子偷偷找老奴了。”袁嬷嬷话峰一转,落在夏莲新嫁的婆家里头。 程家婶子,夏莲的婆家。 苏瑜捡起一根茶梗,抬头看向袁嬷嬷,神情若有所思,“她不是个蠢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你。” 袁嬷嬷点头,“姑娘猜得不错,她还惦记着姑娘身边管事媳妇的差使呢,特意来探探老奴的口风。” 夏莲在针线上颇为利索,嫁她出去,苏瑜的确有些不舍。复又低头选茶叶梗,“夏莲嫁出去也没多少时候,她婆母这样着急,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姑娘所言不假。”袁嬷嬷的语气充满惋惜之色,“夏莲自嫁进程家,程家婶子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既不提,也不逼想让她帮着还二房银子的事,总之待夏莲真如亲闺女般痛惜。夏莲那丫头再笨也懂家里的处境,程家婶子这一招以退为进玩得高,夏莲哪里是对手,没用多少时候就主动提出先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给程家二房还债,等以后二房有银子了再偿还。” “夏莲自身有不少体己银子,加上我给的添妆,身上应该有个四五百两银子,就算替程家二房还了债,也够她们两口子嚼 用好长一段时日才是,程家婶子这样上门来,显得贪心难看了。”鼻息里是淡淡的茶香,苏瑜很喜欢这种淡雅的味道。 “可不是嘛。”袁嬷嬷叹道,“老奴当场也没顾什么情份就将脸拉下来了,只说姑娘你还没安排,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但能先替她问问搪塞过去。老奴转身一打探,才知道是夏莲那个过继给叔叔的弟弟,一个月前上山玩耍,也不知被什么蛇给咬了,她叔叔一家倾尽全力救治,人如今依旧半死不活。特意让人给夏莲捎信来,让她送吊命的银子回去。夏莲大哭了一场,将身上所有的银子全一股脑的让人送了回去,自己又是没日没夜的赶绣活儿挣银子,生怕叔叔再问她要银子拿不出来。那程家婶子就是看夏莲没银子了,这才厚颜试探到老奴跟前来。” 第440章 让娘娘笑话了 将选出来的茶梗放到手畔的小托盘中,苏瑜捡起一片云纹茶叶,拿到鼻前闻了闻,“若是没有夏莲嫁到程家,用嫁妆和体己填了程家二房这档子事儿,以她身价也有希望能救她弟弟的。然话又说回来,若是那么多银子仍救不好她弟弟,她给再多也是白搭。” 袁嬷嬷深以为然。 苏瑜又问了句,“她叔叔婶婶家是做什么的人品如何” “就是普通的庄户,老奴以前听夏莲提过,他叔叔颇有些霸道,她那婶婶倒是个好人品。” 苏瑜又捡起一片比之前小的云纹茶叶,仔细反复看,“她的那些绣活儿都拿到哪里去卖了” “她如今手上的赶活都是程家婶子替她张罗的,说是西街那边有户员外讨小老婆,急着用的被子,让她赶着绣两床喜鹊登枝。她自己做的那些散活儿还没空拿出去卖呢。” 苏瑜默了一默,“夏莲也是个好脸面的,不然遇到此难处也不会是她婆婆来探口风。你私下里找找她,就说你知道与集芳馆有往来的一些小绣品铺子,可以收她的散活儿。银子略微抬抬,不必叫她知道是我的意思。” “姑娘有意帮她,何苦又瞒着”袁嬷嬷想到了夏莲这门不合她心意的婚事,撇着嘴道:“她不顾我们劝说自己捡的路,好赖得自己受着,只是老奴这心里意难平,又连累姑娘顾着她的脸面还得给她便宜,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瑜轻轻拍了拍手,掌心的茶碎掉到托盘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些事总得自身经历方有感触,旁人劝得再多,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浮得很。” 袁嬷嬷就不爱听姑娘说这么老成的话,“姑娘别捡了,伤眼睛,老奴这就去找夏莲去。” 肖美媛在宫里连着侍疾好些天,累得头昏眼花也不敢懈怠。这日有皇后接了她的班,吩咐她回宫好生歇息,可她哪里敢歇息,让锦悠扮成她的样子留在宫里,自己则换了宫女的衣裳趁着夜色买通守角门的守门侍卫,匆匆回了相府。 自从肖敏出事后,肖家老夫人一直卧床不起,明夫人吃起长斋为失踪的儿子祈福。肖美媛先到佛堂,与阿娘相拥哭了一场,然后才到书房见阿爹。 沈重霖也在,是肖禀坤叫他来的。 沈重霖给肖美媛行了礼。 肖禀坤则没因女儿成了嫔妃而自降身分,这是在相府,他依旧端着大家范。 “皇帝已经半个月没在乾坤殿露面,朝中众说纷纭,阿媛,你在皇帝身边侍疾,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肖美媛神情凝重,满眼惋惜,“宫里都瞒着呢,只知道陛下在勤政殿被蟠龙柱给砸伤了,没性命之忧,却不知他到底伤在何处阿爹,陛下的左腿腿骨碎了,往后再不可能正常走路了。陛下知道这个消息,性情越来越难捉摸,这些日子御医们没日没夜的商量对策,陛下已经处死了好几个御医仍不得痊愈之法,如今的御医院人心惶惶,就差集体悬梁了。” 肖禀坤稳得住,沈重霖却心中大骇。“这么说陛下有可能成为。”瘸子。 肖美媛深知其意,点点头,脸上带着几抹嘲讽的笑,“这可在大唐朝历史上头一份。” “相爷,事情不妙啊。”沈重霖敏锐的察查到什么,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理,但使他很有危机感。 肖禀坤多年的狐狸,他能将沈重霖对未将的不安和恐惧具体言语化,“先不慌。”又对肖美媛说,“皇帝先前下了一道旨,禁示王爷再与北国交战,如今捷报如云,正是士气正旺之时,别说王爷不答应,将士也不会答应,何况又有耿荣大将军前去助阵,这场焦灼的战事铁定能在天彻底冷下来之前结束。皇帝这道旨意只怕得不到回应,他定会从这上头入手,想法子牵制住王爷,阿媛,你在皇帝跟前侍疾,可知道些什么” 肖美媛点点头,“随陛下这道旨意去连云的还有各自给王爷和耿荣大将军的密旨,我只见到给王爷的密旨上说定是大唐杀戮过重,才有天罚降至勤政殿,让王爷放弃对剩余两座城池的追讨,还令他留在连云,好生整顿吏治,再择期还朝。至于在给耿荣大将军的密旨上说了什么,我便不得而知了。” 书房寂宁一时,沈重霖开口打破沉寂,“看来陛下也是不愿意王爷在这个时候还朝的,让他留在连云整顿吏治,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理由。” “不止大唐,哪个朝代的皇帝都没出过身体有残的,如今是宫里瞒得很好,朝廷和天下皆不知道,可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迟早要暴露出来。届时朝臣人心动荡,百姓众口烁金,连云那位可就有机会了。”肖禀坤神情沉重。 肖禀坤的话令肖美媛心尖发紧发恨,如今她已是皇帝的人了,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了选择。 沈重霖又道:“收复连云七城是大唐前几位先皇的夙愿,王爷又是先皇最看中的嫡子,他定会为了先皇将连云七城给收复回来,陛下下的旨意如果王爷不接,如今面对天下人对雷劈勤政殿的看法,他定然要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回转余地。” “罪己诏。”肖美媛叹了口气,烛火影映在她憔悴的颜颊上,显得精神极为不济,“我看到陛下拟了罪己诏。” 罪己诏 肖禀坤很快反应过来皇帝拟罪己诏的用意,他笑了,笑容阴测测的散发着诡异,“这倒是个推脱责任的好主意。” “阿爹,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重霖大概懂了,也静静听着肖禀坤堪破圣心的得意之声,“雷劈勤政殿,不管史官如何美化,都无法逃脱上天惩罚的意思。皇帝如今肯定也是心有戚戚然罢,不过他再无奈,为了皇室的体面和尊严,这个祸必须得甩出去。所以他下旨令王爷禁示与北国再交战,也肯定知道王爷是不会答应的。这场战事当初是王爷主动请缨,所以源头在王爷那里,是王爷的坚持和杀戮破坏了人间的秩序,上天降惩罚到勤政殿,是不想杀戮再继续,如果王爷不照旨意行事,皇帝便能将这个黑锅甩给他,让王爷去承受天下的议论吧。” “罪己诏是示弱,是皇帝想将这场祸事对他的圣威降到最小的手段。”沈重霖颇为赞同肖禀坤话里的意思,“依下官之见,皇上想阻止王爷回京,在给耿大将军的密旨中肯定有留狠手。例如王爷不听旨意执意将余下两个城池收回,之后势必因为某些原因要执意回京,这时耿大将军亮出密旨,王爷若是不遵旨意,极为可能耿大将军会下杀手。” 肖禀坤也赞同沈重霖话里的意思,说一千道一万,只有王爷死在连云永不回京才是最好的结果。“王爷能稳坐摄政王的位置,又手握实权,可不是仅凭他是先皇的嫡子和运气好的原因,耿大将军真有意难为他,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此时肖美媛被沈重霖那句因为某些原因执意回京的话激起不少妒忌,这个原因不用明说,她也清楚是沈重霖在刻意回避苏瑜两个字。说起来她还不曾与沈重霖正面交谈过,此时看着他一脸深沉的站在这里,不免心有怨怼,“我真是好奇,沈大人当初是怎么看走眼的” 沈重霖被肖美媛突然转掉的话题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让娘娘笑话了。” 第441章 皇帝的好谋算 “不是本宫抬举苏瑜,她可是个少有的对手,聪明,狡慧,心机手段都不容人小觑,这样的正室嫡妻放在哪个家里不是益夫旺宅的,偏你眼瞎不珍惜,让她流进京城来狂得满城风雨。” 面对肖美媛的指责,沈重霖面露尴尬。 肖禀坤觉得跑题了,轻咳一声提醒,“阿媛,皇帝心情有异,那不久太后的千秋可有什么传出来” “因为连云战事,本来今年太后千秋开支就有所缩减,如今出了雷劈勤政殿之事,更是不敢再冒犯天颜,太后亲自给礼部打了招呼,今年她的千秋就不办了。” 出了这么多事,再执意办千秋,的确要受世人诟病,太后尚算明理。 “阿媛,辛苦你了,赶紧回宫去吧。” 肖美媛是要准备回去了,只是临走前她还有个问题,“阿爹,还没有弟弟的下落吗” 肖禀坤神情沮伤的叹了口气,“京城内外,为父已经命人翻了个透,能找的不能找的地方都找过的,如今非旦没有他的下落,连劫走他的那伙儿人的身份都不知情。” 肖美媛也没想到以相府的实力居然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吕尚书肯定知道些什么,爹不能想法子让他吐口么” “上次他说露嘴,为父就知道他晓得些你哥哥的消息,为不留祸患也曾派人去杀他,可他身边莫名多出许多高手保护,为父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死手。不过吕中信只要一出门我就让人盯着,他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我都知情,偏偏这些地方和人与你弟弟没半丝干系。” 肖美媛疲惫的眼神中透着焦虑,她进宫本就为着护住肖家的荣华,然她是受宠,可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在她要加把劲儿时,皇帝又出了被蟠龙柱砸住的事,真是天不帮她。 “阿爹,弟弟的下落你要抓紧,其他的事可以暂且不管,弟弟的下落关乎着肖家的生死存亡,绝对要在事发前找他出来。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要权要财,只要咱们给得起,便不能舍不得。” 肖禀坤懂这个道理,只是那伙人一直藏在暗处不现身,他想找人谈也没机会。 沈重霖忽然道:“相爷,属下适才想到一个问题,相爷将京城上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天牢那种地方都不曾放过,可是朝中官员府里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私牢呢” “你是说。”肖禀坤来了精神。 沈重霖拱了拱手,“不错,有没有可能敏公子是被朝中某个官员藏在府中的私牢下官知道朝廷官员是不能建有私牢的,除了那几家摆在明面上有私牢的,也有不少官员暗中设窑改为私牢而不为人知。” 这个想法让肖禀坤重新看到希望。 肖美媛也对沈重霖这会儿长脑子的行为感到一丝赞赏。 罪己诏公告天下时,除了让人感受到皇帝的诚恳与坦荡外,也让人从中嗅到一丝不寻常。 莫总管将消息告诉苏瑜,苏瑜在露台上默默坐了许久。 自打上次雷雨夜萧景仁夜至摄政王府后,苏瑜心有余悸,担心让有心人瞧见借题发挥,除非生死急事,否则暂时不要出现在摄政王府门口。 罪己诏这事不会是皇帝临时之举,肯定有什么事她没得到消息。 “姑娘,看看谁来了。” 耳畔响起蝶依的声音,苏瑜偏过头,脸上静谧的表情立即绽开,起身相迎,“阿眉,你怎么来了” 岳云眉伸手扶住她,脸上的表情也没苏瑜松快,更顾不上寒喧,“皇帝下罪己诏之事你可知道了” 岳云眉一开口无非家长里短,儿女小意,像这样提到朝廷之事算是头一桩。 苏瑜顿时明了是有人让她来的,“过来坐下说。” “刚才世子爷到我家去了,跟我说了些事,让我赶紧过来找你。”岳云眉坐下后,想着萧景仁和她说的那些话,仍觉着心惊肉跳,又想到苏瑜每天都活在这样的紧张中,无不为她心疼,“世子爷说皇帝之前给连云去了禁止与北国再战的圣旨,可以王爷的性子这旨意肯定是不会接的,毕竟如今大唐士气正旺,这个时候不该偃旗息鼓,应该趁胜追击。世子爷还说皇帝又给了王爷密旨,令他留守在连云整理收复城池的善后和吏治,就算收兵也不准他立即还朝。还有那个同在连云的耿大将军也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因为是派不同人送往的连云,世子爷便大意了,不知道皇帝给耿大将军的密旨里都说了些什么。今日这罪己诏一下来,只怕是皇帝要开始他的后招了,阿瑜,世子爷说皇帝有可能会对王爷不利,王爷如今不论如何也是回不来的,问你要不要去连云一趟。” 苏瑜静静地听完岳云眉的话,心里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 皇帝下旨收兵。 王爷断不会接旨。 若是那封给耿荣的密旨上写着若是王爷抗旨,就地正法的话,也是说得过去的。虽说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可抗旨不遵是为大不敬,处死亦是明正言顺。 萧景仁定是想到这一点,才让岳云眉传话,问她要不要到连云去。 可是她能去吗 一旦离开京城,就代表着王爷于大唐的后方彻底失去联系,就算他们夫妻两个届时都能活着,想再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去连云,是最坏的打算。 “阿瑜,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见苏瑜一直闷不作声,岳云眉心里着急。 而苏瑜的脑子正飞快转着,想着皇帝这道罪己诏过后,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罪己诏,只是说得好听罢了,不过是皇帝想推脱责任的一种示弱手段。 她记得是王爷亲自提的要去收复连云七城,因为她。 雷劈勤政殿,皇帝瘸了一条腿,一个瘸腿皇帝,明面上有人接受,背地里谁不议论就像萧景仁说的,大唐尚未有储君,远在连云的王爷最有机会。皇帝绝不准王爷班师回京,更急需将这天罚的黑锅丢出去,连云的战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先下旨让王爷收兵不准再与北国开战,他料定王爷会抗旨,那些什么令他整顿吏治的话都是虚以委蛇的泥巴话,好听罢了,他再出罪己诏,让天下人认为这场天罚是王爷引来的,他受伤,是警示,在适时让耿荣亮出密旨,杀王爷,永绝后患。 苏瑜仔细想了想,这场搏弈中,还有个变数。 想到这个变数,苏瑜稍稍宽了宽心。 “蝶依,拿纸笔来。”苏瑜吩咐。 “是。” 蝶依去拿纸笔,苏瑜又吩咐采玉将莫总管叫来。 莫总管到时,苏瑜刚写完最后一个字。 她没有避着,所有人都能看见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她写了三个字,外加一个落款。 她将这张纸递到莫总管手里,“将这张纸装进信封里,不必刻意落蜡,派人日夜不停赶往连云,交到耿大将军手里。” 莫总管一张老脸上尽是疑惑,连岳云眉也跟着奇怪,“阿瑜,你这纸上写着有孕了,你让莫总管派人送去连云肯定是该给王爷报喜你有了身孕,怎么会是送给送给耿大将军” 苏瑜笑笑,吩咐仍旧没解惑的莫总管,“按我说的做,要快。” 莫总管确定自己没听错差使,这才退下。 “阿瑜,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岳云眉并不知嫣如的事,苏瑜也不打算给她解释什么,毕竟利用上了嫣如,她觉得有些亏心。“好了,你难得来见我,别愁眉苦脸的,不然我都要觉得是世子爷把你带坏了。” “唉呀,我都急坏了,你还有心开我玩笑。”岳云眉的确还记着萧景仁的交待,“你还没跟我说呢,你要不要去连云你要是决定去,他好准备。” 说到这里,岳云眉脸色更难看了。世子爷又说过,若是苏瑜要去连云,这辈子她俩恐怕就要见不上了。 “好好的我去连云做什么再说了我肚子都这么大了,哪里还能翻山越岭真要去连云,肯定也是王爷收复完连云七城,等那七城都安稳了,我再去游山玩水一番。” 苏瑜的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的,不像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又听她说不去连去,岳云眉的心情这才稍稍平静些,“真的,你不去连云,可是王爷。” “不用担心。” 岳云眉在王府没多做停留,她还要回去给萧景仁回话。 送走岳云眉,蝶依警惕的看着苏瑜,“皇帝像是要对王爷动手了,王爷若是反抗,皇帝会不会用王妃您和肚子里的孩子要胁王爷” 苏瑜冷冷的扯了扯唇角,“往慈宁宫递拜贴,我要去向太后娘娘请安。” 第442章 博弈 慈宁宫收到摄政王府的拜贴,梁太后心里毛毛的,多事之秋,总让她觉得苏瑜这趟来者不善。 梁太后雍容华贵的歪在锦榻上,她才去看了皇帝回来,一想到皇帝的伤势,心里就揪成一团。这会子又知道苏瑜要单独来见她,想到自己年轻时的过往被当作把柄捏在她手里,梁太后怎么也松快不起来。 那个可怜的孩子,被放在破木盆里顺水流走,也不知葬身于何处。 这么惨的事,苏瑜竟敢来要胁她,真是太可恨了。 梁太后一时心中郁结难散,偏偏这旧事知道的人如今只得肖禀坤一个,她无法向任何人吐露心声,纾缓内心的惶恐和忐忑。 方嬷嬷奉上一盏茶,见梁太后眉宇间满是乌云,自己也跟着愁容满面,“太后省省心吧,陛下这浩劫也应都应了,您切不可再劳神伤心,不然若大的后宫,谁替陛下撑着呢” 梁太后将方嬷嬷递来的盏推开,沉沉的叹了口气,“你说,苏瑜那贱人这个时候递来拜贴,她想干什么” 太后不是在为皇帝伤神,而是在费神想摄政王妃的事摄政王妃的事能大得过皇帝去吗方嬷嬷心中大为不解。正要说什么,宫女来报,长公主宣珏来请安。 方嬷嬷退至一旁,看着长公主宣珏一袭碧蓝色樱花对襟裙,外披着流云暗纹薄氅款步而入,裙裾移动间浮浮沉沉,露出小半截圆润的碧绿色绣鞋来。青丝馆起一个松松散散的云髻,浅粉色的挽带垂至耳迹,与那支斜插在髻里的蝴蝶飞花流疏钗一起前后微漾。 怀着身孕时宣珏并未胖多少,孩子一落地,自然就瘦降下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梁太后强打精神,笑问:“你怎么有空进宫来” “儿臣不放心弟弟,总才放心。”宣珏对于皇帝被雷劈一事心中憾然,奈何事已至此,就算她怪老天爷,老天爷也不会让事情有回转的余地。 “我也才去见了皇帝,我们母女错过了。”梁太后招招手,示意宣珏靠她近些坐。 宣珏坐在方嬷嬷端来的锦杌上,看着母后一脸郁色,很是心疼,“母后,你的脸色不好,都是儿臣的错,也该时常到母后跟前尽尽孝才是。” 梁太后摇摇头,疲惫的叹了口气,“你如今也是做人阿娘的,知道做人阿娘的辛苦,我不替你弟弟操心,谁又能替他撑着呢何况他毕竟是大唐皇帝,他要是出了事,大唐的天就要塌啊” 宣珏闻声很是动容,的确,如今她也是做阿娘的人,儿子但凡有点什么不妥,她就急得浑身无力,养这么几个月,不小心他自己把自己的脸抓破了皮,她都是要心痛半日的,何况弟弟伤着腿,痊愈与否尚难判定,母后怎能不忧心 宣珏不知要怎么安慰梁太后,只能拉着她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过去,好暖暖她焦灼不安的心。 “对了,筠哥儿怎么样了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了,若不是近日事多,总该叫你带进宫来长住段时日。” “母后要是想他,儿臣明日就带进宫来给母后瞧瞧。” 梁太后笑道:“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叫我见着肯定不是先前的脸盘子了。” 宣珏呵呵乐了两声,“可不是,连我日日见着都觉得新奇呢。” “唉。”梁太后又叹了口气,“这宫里的日子也不太平,你还是选个旁的日子带进来吧。” 宣珏闻音知意。 方嬷嬷递来一盏茶,宣珏也推了,“我在陛下那里吃过了。” 方嬷嬷收回茶盏,温温笑着:“公主来了真好,太后娘娘正要找人说说话呢。” 宣珏还是以为是因为皇帝的事让梁太后苦恼,想了想措词劝道:“陛下深得民心,又有罪己诏问世,世人自当能感受到陛下的一片赤诚和坦然,这样的天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母后宽心。” 梁太后有苦难言,她不是操心这件事,她是担心苏瑜啊 “你弟弟往连云去了不准再与北国开战的旨意,就是禀承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再造杀孽,可你也知道你那小皇叔的脾性,断然不会将你弟弟的旨意放在心里。”梁太后痛心疾首,“你说明明是你小皇叔造的孽,怎么就天罚到你弟弟身上了哀家想不通啊” 宣珏虽然不擅朝政,但母后与弟弟二人和小皇叔之间的微妙关系她还是能体会到的。如今她还有个疑问,既然知道小皇叔不会接旨,那弟弟何必要下这道旨意自找难堪 “母后,连云七城自从被北国占去,不能收复一直是大唐的一块心病,小皇叔如今力挽狂澜,不论如何,他都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要是我是小皇叔,眼见胜利在望,也是不会接旨停战的。 ” 宣珏没顺着梁太后的意思去抵毁宣祈,梁太后心里不大乐意,“哀家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只是杀戮太重,天罚都落在你弟弟身上了,哀家能不着急吗” 方嬷嬷见梁太后与长公主说起这个话题,气氛略微沉重,低声言道:“太后,要不摄政王妃的拜贴就拒了吧,她几时请安都可以,不必急于在宫里不安稳这一时半会儿。” “苏瑜给慈宁宫递了拜贴” 梁太后没说话,宣珏抢了先,她看到梁太后的脸色一僵,随即眼神中无尽的厌恶流露。“母后,她兴许是想着自己尚算皇家命妇,宫里出了大事,怎么也得进宫来瞧瞧,但她又不便去见皇帝,只能来给母后您问问安了。” 宣珏给苏瑜找的借口并未将梁太后敷衍到,她深知她与苏瑜之间连客套都没有必要,苏瑜见她,肯定揣着什么让她防不胜防的恶毒心思。可她不能跟宣珏说啊,总不能告诉她,你头上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此事让苏瑜知道了,她拿这事要胁你母后呢。 “她想知道宫里的事,往坤宁宫递拜贴不一样何必非得到我跟前来虚晃”梁太后没好气,说话的声音有些生硬。 宣珏不知要怎么接话,她更是奇怪,若说母后与苏瑜这两妯娌能有什么嫌隙,先前因着太后青睐肖美媛,如今肖美媛都成了贞嫔,只剩诞下皇子就能升妃位了,这关系早就不同往日,她怎么还看苏瑜不顺眼 “母后,方嬷嬷说得对,你既是不想见,便不见吧。”本来因为皇帝之事她就难过,无谓再给自己添烦忧。 梁太后没作声。 显然她似乎无法拒绝不与苏瑜见面。 她的沉默,令宣珏心里的疑窦更深了。 梁太后因为一直惦记着苏瑜往慈宁宫递拜贴之事,思量再三,决定次日准她进宫请安。 而长公主宣珏昨日离开慈宁宫后留了个心眼,摄政王府的马车一直宫门,她便得到消息,将筠哥儿交给乳嬷嬷,立即收拾进宫。 苏瑜由李公公引着往梁太后的寝殿走,李公公很是想不通苏瑜为何会选这个多事之秋往慈宁宫闯难道她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对她不待见吗还是说她真是犯贱,想进宫来触触霉头找找虐不过不论是哪桩原因,一会儿他会在太后跟前精神百倍的侍候,像什么掌嘴,赐板子这种事他不想假他人之手。 李公公走在前头心思阴测测的笑。 苏瑜端端稳稳的跟在后头,驻足,跪地行礼,一应规矩毫无差错,让人拿捏不到半分不妥。李公公不甘心苏瑜这样妥当,心里还在暗暗等着太后动怒。 梁太后看着苏瑜站在四方地毯中央,尊仪太后那支桃花流疏钗依旧斜在她的云髻,雅致的玉颜上妆容淡淡,一双润目恍若星缀夜夤,并非倾国倾城的姿态却让人瞧着不舍移眼。肚子已经隆起,脚上白牡丹的绣花鞋露出点点,一袭青色的水仙绣花对襟裙更显得她清丽撩人。 梁太后瞧着心恨难耐,果然,怎么都是她讨厌的样子。 面对梁太后的积威凤仪,苏瑜也有不输与她的从容气势。 “全都给哀家退下,没有哀家旨意,谁都不准靠近寝殿。” 又都赶出去 李公公很泄气,却又不得不招呼众人都退出去,寝殿门口,由方嬷嬷亲自守着。 等到寝殿里一安静,特意梳妆打扮过的梁太后气势汹汹开口,“别告诉哀家你只是单纯的进宫给哀家请安。” 苏瑜也爱跟聪明人直截了当的说话,她淡淡笑了,曲了曲膝,“太后娘娘明鉴,主要是近日不论宫里还是连云都不太平,臣妾特意进宫想求求太后娘娘开恩,去陛下那里为我家王爷美言一二,好叫他不被人突然算计。” 梁太后心中一骇,苏瑜的话令她万分警惕,“哀家听不懂你的话。” “雷劈勤政殿,皇帝因此受伤,他将这天罚推脱于王爷在连云造就的杀孽,下旨与北国禁战,再下罪己诏安抚民心,太后敢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吗这罪己诏公告天下,若是想简单的稳住民心,不是天下人太天真就是咱们的皇帝陛下太天真。” 苏瑜一席话,说得梁太后心中的惊涛一波接着一波,她那双清冷的润目,仿佛能看透一切。“我儿一代明君,百姓拥代,上苍庇佑,若不是宣祈执意在连云造下杀孽,上苍怎会降下责罚,偏偏这责罚落在我儿身上,凭什么” “太后娘娘,话题扯远了,臣妾进宫可不是为了在这些事情上与你分个清明的,陛下有了杀招,断不会轻易饶过王爷,一旦王爷出事,臣妾以及臣妾腹中的孩子恐怕会被赶尽杀绝,臣妾想求太后娘娘垂怜,请陛下不要再往连云输送恶念,能保证现在连云的状况,臣妾便感激不尽了。” “呵呵。”梁太后冷笑两声,她强忍着杀意言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凭什么认为连云的现状对宣祈有利哀家不怕告诉你,就算皇帝留下后手,宣祈也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死,要么永 远留在连云。而你,要么守活寡,要么守寡。” 梁太后这么自信,看来皇帝给耿荣的密旨里真是杀招。 “你与其现在担心宣祈的安危,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吧。”梁太后一时忘了自己有把柄在苏瑜手中,风凉话说得很爽。 “臣妾处境如何,想必太后娘娘是知情的。”苏瑜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太后娘娘的处境如何,臣妾也是知情的。” 梁太后脸上的得意尚未散去,便被苏瑜的话激得煞白。 第443章 要胁 一想到有关自己一生的荣辱,会因为苏瑜的心意得到控制,梁太后就觉得自己怄得气血上涌。不仅心又鼓又跳,连雍容的脸颊都全面泛红。 “贱人,你真的想好要与哀家作对吗哀家是大唐最尊贵的太后,你真以为哀家会怕你一个小小的二嫁女”梁太后梗了梗脖子,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 面对梁太后的隐怒,苏瑜身姿淡凛的往一旁走去。她怀着身孕,不能久站。落坐在舒适的鹅颈椅上,才慢慢开口,“臣妾专门派人去找探过了,当年那个随破木盆顺水流走的男婴还活着,奇迹般的活着,也不往太后娘娘多年来不断酬谢神恩。他让一家人给收留了,成了婚,有了孩子,也算一家人幸福美满。太后娘娘,您不想见见他吗” 最后那句话,直击梁太后的魂灵,将她刻意佯装出来的底气冲击得溃败不堪。“你知道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听着这极力隐忍的急切,苏瑜言道:“太后娘娘爱子心切,臣妾感同身受,只盼着太后娘娘推己及人,顾念一下臣妾腹中之骨肉。” “王妃你本事了得,谁敢打你腹中骨肉的主意”苏瑜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想来那孩子的下落她是不肯轻易交待了,梁太后几乎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苏瑜眉眼轻敛,纤薄的唇页却轻轻弯起,“明人面前不言暗语,臣妾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太后娘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派了耿荣去连云,其目的你我心知肚明,臣妾今日进宫来请安,只盼望太后娘娘垂怜一二,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那孩子之事,苏瑜只适才一提便不再言语,梁太后心里窝着火,又得苏瑜开出条件想让皇帝放宣祈一码,她依仗着自己的把柄,就想对她发号施令想得美。“你说得对,明人面前不打暗语,哀家今日也不怕将话挑明,宣祈身为先皇嫡子,虽玩缘皇位,但先皇也与了他摄政王之尊,他本该老老实实扶助皇帝安稳天下,皇帝是个亲政的皇帝,他不是个三岁幼童心无丘壑,哪里轮到他一个臣下来指点江山可宣祈他都做了些什么勾结朝臣,刚愎自用,拒不复权,皇帝给了他多少荣耀,就差将江山拱手相送了,他还不满足,这样狼子野心的危险,换作是你,你会让他一直存在吗” 梁太后所说的话,苏瑜半个字都不信。 “王爷是先帝疼爱的嫡子,是朝中不少大臣拥护的对象,这点臣妾并不否认,可就因为如此,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就将那么多的负面认知强加在他身上,臣妾认为这很不公平。首先,王爷不能选择他的出身,其次,那些朝臣愿意拥护他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王爷好歹是先皇嫡子,难道太后娘娘觉得王爷该疏远众朝臣,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才算正常您就没想过,王爷亲近朝臣,为了也是谋划大唐江山的百姓安居乐业吗” 苏瑜所说的话,梁太后半个字也不信。 “呵呵,诡辩。” 那一通话结束,苏瑜也意识到自己在浪费唇舌。皇帝母子两个算计宣祈不是一天两天了,岂能被她一番话给扭变思想 梁太后又道:“哀家是看出来了,你与宣祈就是同样不安分,都是喂不熟的狼,这样危险的存在随时有可能咬住大唐天下的喉咙,不死皇帝与哀家如何放心” 绫袖中的手缓缓握紧,她悉数收起和平解决一切的天真,道:“世子如何美好,谁会愿死” “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 苏瑜紧着心,凝着眉,望着梁太后一脸的得意忘形,轻盈的睫羽眨了眨,静静的言道:“王爷福大命大,为了大唐江山鞠躬尽瘁,上苍不会吝啬他的眷顾。倒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倒行逆施,枉害多条无辜性命,上苍才会动怒降下报应。休想用什么罪己昭将责任推脱到王爷身上,这样粉饰的太平,就像雨里的蜘蛛,随时会破的。” “住口。”梁太后拍案而起,现在她最忌讳有人说皇帝出事是因为上苍不容,这种类似违反天命的话不仅难听,隐约中还代表着某种预示,且这种预示是洪水猛兽所不能及的。“不要以为你拿住了哀家的把柄,就可以对哀家出言不逊,你信不信哀家现在就叫人进来,治你的罪。” “太后娘娘威武,臣妾惶恐。”苏瑜漫不经心的站起身,没必要再留在慈宁宫浪费时间了,“时候不早了,臣妾也乏了,就不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了。哦,对了,那个孩子近日也要进京,太后娘娘若有兴致体察民情,兴许能在京城的某个大街小巷遇见呢。” 梁太后瘫坐回去,看着苏瑜离去的背影面目森寒,直到她消失在寝殿里,梁太后才惊觉自己的里衣后背处被冷汗给浸透了。 方嬷嬷见苏瑜离开,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走了很远,感叹这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她虽听不清二人在寝殿里说些什么,可敢在慈宁宫拍桌子的铁 定是太后无疑。面对如此震怒的太后,这个二嫁女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饶使她在宫里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尔虞我诈的风浪,仍然心生佩服。 方嬷嬷折身回到寝殿,见梁太后像魂离了窍般脸色煞白坐在凤椅上。她眼神空洞,连她走进来似都不曾发现。方嬷嬷心下大惊,莫不是出事了赶紧上前连声呼唤,“太后,太后,太后娘娘。” 此时的梁太后正专注在苏瑜的最后一句话上,那个孩子,那个曾经她以为死掉的孩子会到京城来,真的会到京城来吗苏瑜会不会是诓她的可宣祈在皇帝的设计下正值生死之际,这样重要的有效的要胁筹码会打胡乱说吗 梁太后潜意识中已经完全信了苏瑜的说词,她无比期待想见到那个可怜的曾让她抛弃掉的孩子。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妻子可贤惠,子女可听话全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可他的下落只有苏瑜才知道,想见到那个孩子她就得受苏瑜的胁迫,说服皇帝放弃要宣祈的命。 一个是她心怀悔恨愧疚了几十年的手心,一个是她看着长大富有天下的手背,两个,她作为阿娘,都不想也不愿辜负。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一直让苏瑜牵着鼻子走。 这件事她不能再压在心里独力承担了,她得找个人说说。 “太后,太后娘娘。” 梁太过回过神,焕散的瞳孔恢复了光泽。转头看到方嬷嬷脸上已经布上密汗,淡淡地问,“你很热吗” 终于听到太后的声音,方嬷嬷松了口气,苦笑道:“太后,您吓死老奴了,再老奴喊了您这么多声您都没回应,老奴吓得要宣御医了。” 轻轻拍拍方嬷嬷的手,梁太后道:“哀家没事。” “太后,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梁太后目光一敛,答非所问:“哀家有多久没出宫了哀家想出宫去看看。” 方嬷嬷:。 离慈宁宫不远,长长的宫廊里,蝶依接上苏瑜,她挽着苏瑜的手,慢慢往前走。 蝶依能看出来苏瑜很不高兴,身为女使,她自然知道什么话可以暂时劝慰。 “王妃弹精竭虑,咱们王府这一关肯定会过去。” 关于梁太后的私事,蝶依和雪娇都有涉猎,多多少少能猜到苏瑜之所以能摄住梁太后,全赖这一桩见不得光的大丑闻。 第444章 最期盼的是什么 “梁太后出身高贵,除了在某件事上行差踏错,她这辈子风光无限,荣耀非常。”适才与梁太后说话用了些力气,苏瑜这会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软弱无力,“一个人习惯了光鲜繁华,那些难以启齿见不得光的过往,谁会愿意被人翻出来细说品尝我是走投无路才这样逼她,可她却不是个会乖乖就犯的无脑之辈。你让人多注意相府的动静,要说找人商量,这件事只有肖禀坤一个对象。” 蝶依点头称是。 才提到肖家,对面的宫廊里,肖美媛风姿摇曳的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六个宫娥,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一个方向而去。 身后突然响起喊声,“王妃。” 主仆俩回头,见着长公主宣珏疾步而来,她有些喘,像是刻意追过来的。 上次长公主的嫡子筠哥儿的百日宴请给她递贴子,她差人送了礼去公主府,人未去。 “公主殿下。”苏瑜意外,同时也疑惑。 宣珏匆匆赶进宫,真怕错过了苏瑜。她朝先前苏瑜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肖美媛正巧转过墙角,只有宫娥在陆续走过。 “本宫想请王妃去御花园走走,不知王妃可否赏脸” 苏瑜有些乏,但宣珏这样邀请,要么有事说,要么有事问。 “御湖里的残景倒可一观,正巧干柳枝旁有处亭子,咱们可以去那里坐坐。” 正合宣珏之意,她转头吩咐身边的女使,“去沏壶热茶拿些点心送过去。” 在前往御花园的途中,二人基本没开什么口。宣珏问了几句她为何孩子百日宴请未去之事,苏瑜也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反正都是一个说词罢了,信不信都不紧要。 入冬的御湖湖面残荷错梗,一只不知名的鸟在荷梗上停了半瞬便振翅飞走了。淡淡的涟漪一直晕到湖岸边上,惹得几枝枯黄的柳枝在冷风中摇摆不定。 “不知公主找我何事” 宣珏被问得稍稍一愣,不过很快也会意过来。她与苏瑜远近无交情,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没有哪次愉快。自己找上她,不可能无缘无故。 “我想听实话。”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听得苏瑜一滞。 长公主的女使送来的了茶和点心,有冷风拂过,蝶依细心的挪了几步挡住,以免冷风吹到苏瑜。 一盏热茶放到石桌上,温氲的热气袅袅散去。 “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宣珏也不打算跟苏瑜绕弯子,“昨日我进宫探望陛下,顺道去慈宁宫向母后请安。”说话时,宣珏的眼睛一直盯着苏瑜,“母后提到了今日你要进宫请安之事,那时她的情绪很不对,方嬷嬷便说不愿意见就拒了你的贴子,可是母后很犹豫。我能看出她有多么不中意你,却无法拒绝你的请安贴子,这其中的微妙只要人不傻都能臆测出来。” 宣家没有蠢人。 苏瑜淡淡的笑着,端起茶盏尝了一口,“公主有猜测,怎么不去问太后” 果真如她所料母后有把柄落在苏瑜手里宣珏为坐实这个猜测感到万分惊诧,她实在想不到两个悬殊如此巨大之人,怎会有交集 “这么说来是真的”宣珏声音在发抖。 苏瑜又尝了口茶,没作声。 “此事你都如此隐晦,想必母后更不欲人知,我怎么能问得出来”宣珏的声音有些乱和急,“你能告诉我,她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里了吗” 放下茶盏,苏瑜望着宣珏的眼眼,一字一句言道:“公主殿下,我只能说这不是件光彩的事,太后娘娘隐瞒多年,刻意忘记多年,就是不想让人再提起。而你,是她最不想说的人之一。”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拿这件事去要胁我母后了你想让她为你做什么” 宣珏三连问,苏瑜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 “公主这么会猜,那就继续猜吧。”苏瑜准备离开。 宣珏喊住她,“等等。” 苏瑜复又坐回去,目光一如继往的清润。 “我母后年纪大了,陛下又受了伤,如今她一个人正心力交瘁,你不能这么狠心去难为她。”委实而言,她对苏瑜的态度改变是在大相国寺产子之后,没有刻意愿意接纳她,也没有刻意讨厌她。 “你想多了,我之所以进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正是因为她为难了我。”苏瑜收起唇畔仅有了笑意,她觉得还是就事论事来得好些,“至于太后如何为难的我,公主殿下一时想不通,就去问太后吧。” “是因为我小皇叔吗”除了这个,宣珏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苏瑜没有否认 ,她将视线移到那一湖的残景之上,“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有了孩子之后,公主最期盼的是什么呢荣华富贵万人敬仰” 都不是。 “是什么公主心里最清楚不过,而我的期盼与公主的是一样。可是公主只要能好好守着公主府就能轻易实现,而我呢,得披荆斩棘,经过千难万险,明眼看见的就有数不清的阻碍,暗中那些看不见的,就实在数不过来了。” 苏瑜缓缓站起身,斜睨着宣珏,“我只是一届女流,不是圣人,没得值得令人庆颂的品德和情操,我只是想像公主一样,守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守着一个家罢了。” 纵然知道了苏瑜手中有太后的把柄,并且她用这个把柄要胁了太后,因为最后那一段话,加上她离去时萧索的背影,她恨不起来。 一匹马匆匆穿过峡坳,两边近千尺的悬崖上不时跌落下几粒拳头大的石子。 过了这个峡坳就能见到一片湖海,这湖海之大见不到边,只能看到海天相接处的云彩,故此,这湖海被称为连云。围着这连云有十座城池,分别时月古城,康临城,玉重城,卡乌城,胡杨城,德故城,攀江城,佳斯城,洪古城,波连城。 其中月古,康临,卡乌,胡杨,攀江,佳斯,德古七城被北国强占近百年,生活在这七座城池的百姓说是大唐人却没有尊严,说是北国人却受尽屈辱。近百年的无根现状,令百姓们苦不堪言。 先前大唐也不是没想收回城池,只是除却这七座城池,大唐天下太平,谁也不愿重燃战火,搅乱稳定的日子。然而,连云七城,是大唐有血性男儿的心病,那里被困的百姓在呼喊,在祈盼回到大唐,在祈盼回归真正的平稳。 宣祈迈出了这一步,打破七座城池的羁绊,施计先让他们猜忌内乱,然后再一点一点蚕食,将大唐失去的国土收回来。这其中的艰辛罄竹难书,其中的磨难更是罄竹难书。可是宣祈做到了,此刻她一袭金甲披风立在波连城的城楼上,望着远处一匹马扬尘而近。 吁。 有马在城门下勒停,“在下乃摄政王府侍卫,王妃有信。” 宣祈冷眉一凝,眼中难得迸露些许温柔。 城门打开,侍卫一进城门就翻身下马。波连城中并未见风声鹤唳,家家闭户的冷清景像,而是如正常城池一般,开门做生意,百姓你来我往,只是街道上不时有卫兵巡逻,百姓也并不惧怕,而是主动让道的一片太平景象。 宣祈走下城楼,俊逸的眉眼透着幸福希冀,苏瑜这是想他了吧,想他想得主动送信来了宣祈心里忍不住美滋滋的直冒开水泡。 侍卫见着自家王爷,先是请了安,“参见王爷。” “嗯。”宣祈好脾气的应了一声,然后朝侍卫伸去手,“拿来。” 侍卫则露出一脸为难,“回王爷,这信是王妃给耿大将军的。” 第44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宣祈脸上迅速覆上一层寒霜,周围的人蓄自动退后三步。 而对此概不知情的耿荣耿大将军正在城主府中准备执行密旨中的密令。 他不得不承认摄政王在战场上的雷霆手段,以波连城为据点,在被五城围攻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前天更是一举攻下仅存二城之的洪古城,仅存的玉重城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回归大唐。至于北国,将领战亡后受到新旧朝臣的共同觊觎,都想趁此机会让自己阵营的将军重掌重位,因此北国王室现在混乱无章,谁都担心自己阵营被对方给压下去。 先前陛下来了让王爷停战的圣旨,王爷当着他的面只扫了一眼便丢了。接着他们二人一人一封密旨,陛下给他的密旨上写明了给王爷的密旨内容,说得好听整顿军政,实际就是刻意让他留在连云别回去了。若是王爷顺旨便罢,反之,自己就以密旨中抗旨不遵为由将其就地正法。 自从来到连云,他算是看出来了,王爷深得军民之心,威望极高,自己要动杀手,那些军民能答应虽然与王爷同为臣子,可他与王爷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王爷的地位与受拥护的程度是他比不上的,王爷处事的敏锐与反叛精神是他望尘不及的。所以,他只能是一个听话的将军,做陛下的好臣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亘古不变的纲常,纵然军民不愿,也不能违背真龙天子的旨意。他要在王爷出发去攻下玉重之前执行陛下的旨意,不然等到王爷收复玉重城,他再去执行陛下的旨意,陛下会成为一个笑话。 他准备今夜将王爷约来书房相见,告诉他陛下的旨意。他愿意收兵并整顿连云的军政要务,旦能活下性命,否则他就要执行陛下的密令。他敬王爷收复连云诸城之功,愿意给他体面留下全尸,理由都想好了,暴亡。 门外侍卫进来禀报,“将军,有摄政王府侍卫前来送信。” 耿荣闻声,脸色也是一僵。摄政王府与他有什么关系谁会给他送信要送信也是由候府送来或是将军府送来才对啊。为免自己听错了,他得确认一次,“你再说一次。” 侍卫答,“有摄政王府侍卫前来送信。” 耿荣心中疑云重重,挥手示意,“让人进来。” 侍卫进来,恭敬曲身,“小的摄政王府侍卫,奉王妃之命特意给耿大将军送来一封信。” 苏瑜 送信给他 耿荣先是一滞,还是没反应过来,“拿来本将军看看。” 侍卫递上去。 耿荣拆开一看,正文只得三个字,怀孕了,然后是害怕不知道是某人寄的信的落款,苏瑜。 什么意思耿荣没懂,她怀孕了关他什么事 而且他现在整个京城有几个不知道她怀孕了 他问那侍卫,“你家王妃没再说点旁的什么” 侍卫摇头,“王妃没有别的交待,只让小的将这信以最快速度递到大将军手里,还说大将军看到信肯定会高兴的。” 不论如何,对于苏瑜,耿荣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她不会闲到跟自己开玩笑。那么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忽然脑袋里闪过一道光,耿荣脸上浮起激动。 不是她怀孕了,她是想告诉他嫣如怀孕了。 一定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 耿荣开怀大笑,挥手示意摄政王府的侍卫离开。 渐渐地,他又笑不出来了。以他对苏瑜的了解,他敢在公主府的宴请上恣意张狂,敢动手打他怼他,同时又那么不乐意嫣如与他在一起,这样一个人会好心到专程通知他嫣如怀孕的消息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那她特意派人送来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耿荣能做到右卫营将军,可并非全然靠着岳家提携。在想通为何苏瑜不远千里命人送来嫣如怀孕的消息后,他的背脊梁上猛地掠过层层冰冷。 这个毒妇,这个黑心肝烂心肠的毒妇,他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耿荣先前有多兴奋,这会儿就有多愤怒 “啪”的一声之后,长桌被他拍碎了,桌上的书册与笔墨掉到地上散落很远。 宣祈撩摆进来,就见着一地狼藉,还有耿荣怒不可遏的脸。他的目光精准无比的落在地上的一张有折痕的纸上,至此,他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终于清楚苏瑜给耿荣的信上写的是什么了。 他并未真正断了与京城的联系,苏瑜有喜以及皇帝在勤政殿被雷劈的事都没瞒过他,只是为何苏瑜专程命人给耿荣送这三个字来谁怀孕了与耿荣有关他又为何如此生气 耿荣 没想到这一幕会被宣祈见到,他怔了怔,拱手低头,“王爷。” 宣祈淡淡道:“耿将军这是在生什么气该恼的不是该是本王吗本王倒不知情将军几时与我家王妃如此熟络了,竟让王府的侍卫专程给你送封信来。” 他可不想被宣祈质疑人品,也不想让宣祈知道自己的风流情事,搪塞应道:“是内人与王妃交好,她有喜了。” 此话一出,室中一片诡谲的安静。 苏瑜曾在长公主宣珏的宴请上,当着佟茉的面煽过耿荣耳光,佟夫人那时气得可不轻,宣祈不相信佟茉会跟一个打过自己丈夫耳光的人做朋友。 宣祈的眼神带着质问与洞察一切的犀利,耿荣如今觉得山高皇帝远,宣祈就算知情又能如何便叹道:“臣不该欺瞒王爷,臣有一红颜知己,她与王妃交好。” 那么问题又来了,既是耿荣的红颜知己,为何她不自己让人给耿荣传消息“红颜知己有喜,这可是个好消息,本王老远就听见将军连笑数声,怎么突然又动起怒连书案都拍碎了” 耿荣张了张唇,不知从何说起,他可不敢真当着宣祈的面骂苏瑜是个黑心肠烂心肝的毒妇。 “那就让本王猜一猜。”宣祈饶有兴趣的行至一旁落坐,单手搭在膝腿上,“将军之所以会动怒,是因为想通了本王爱妃因何会派人送信来吧本来一桩喜事,又如何在将军这里变了质本王要是没猜错,定是与本王有关吧。” 耿荣的气喘粗了。 宣祈又慵懒的笑问:“将军是不是不忍再动手取本王的性命了” 耿荣倏地望过去,复又将视线低垂,良久,才道:“王爷怎会知道臣的打算。” “这不是你的打算,你不过是在执行小皇帝的旨意罢了。”宣祈也低头,轻捻着腰间剑上的黄穗。 “不,你不可能知道的。” 宣祈不以为然道:“小皇帝的圣旨从城门口进来到城主府可是有段距离的,这么久的时间本王就送旨太监身上有几根汗毛都能弄清楚,何况几道旨意” 耿荣神色一变,心中的底气在渐渐流失。同时,也忍不住抱怨,“王爷能知道,依王妃之能肯定也会知道,所以她才利用嫣如有身孕的事要胁臣,要是臣敢对王爷不利,嫣如那么善痕,那么单纯,那么相信王妃,肯定不会是王妃的对手。” 耿荣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宣祈听着心里却美滋滋的。他看似孤军奋战,疏不知他的身后有个不输于他智慧的贤妻在为他的安危殚精竭虑。只是没料到,那个成为耿荣软肋的人会是嫣如小姐。 “看得出来,耿将军对嫣如小姐用情至深。” 耿荣眼中闪过一些悔痛,此刻,他多么想陪着嫣如,守着嫣如,守着他们的孩子。 “让王爷见笑了。” 简单一句话,宣祈降低了对耿荣的防备,这下子他可以安心去攻下最后一座城池,然后班师回朝,见苏瑜了。 第446章 给肖相造就的骇浪 “臣欠嫣如太多,断不会让她与腹中骨肉受到伤害。”耿荣大胆的看着宣祈,“臣要抗旨,可臣也想活着。”活着回去见她们娘俩。 “那容易。”宣祈邪肆一笑。 苏瑜用三个字,将耿荣与他绑在了一根绳上。 两日后大唐大军开拔,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攻下了玉重城,至此,离开大唐近百年的连云七城,在宣祈苦心奋战半年时间便全部收回主权。 百姓们因为能得回真正的名分而在大街上欢呼不停,望着城楼上属于大唐的旌旗痛哭流泪,这是几代人日夜期盼的结局,是真正的解脱。 皇帝是在他受伤的第十七天复的朝会,大臣们虽然知道他的腿瘸了,却也无人敢真正去盯着他的腿看。宣祈成功收复连云七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的百姓们脸上无不洋溢着扬眉吐气的兴奋。而朝堂之上,皇帝高高坐于龙椅上,冰冷的气压将整个大殿都压得透不过气来。导致这样大一件大喜事,却无人敢在朝堂主动提及。唯有肖相象征性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并且再次强调了要将摄政王留在连云整顿军政的事实。 袁嬷嬷走路哼着小调,她的愉快感染到身边的每一个人。蝶依和采玉跟在她身后,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问她,“嬷嬷,您哼的是什么调啊我怎么愣是没听出来。” 袁嬷嬷心情好,回头笑了笑,“这是我们老家小地方独有的小调。” “我看不是独有的小调,是独有的跑调吧。”蝶依跟着笑道。 “死丫头,敢打趣我。” 袁嬷嬷转身就要去追蝶依,但她哪里能追上蝶依 蝶依几个步子就闪得不见踪影,而袁嬷嬷已经气喘不停,采玉扶住她,“嬷嬷今日怎么也孩子气起来您哪里能追得过蝶依” 袁嬷嬷并未真生气,她歇了歇笑道:“我今日高兴,就想捉住她打一打。哎,王爷打了胜仗,还朝在即,我是高兴咱们姑娘终于不必再王府里苦苦强撑着了。” 采玉听了也点点头,“嗯,奴婢也高兴。” 明德院中,屋里已经点了上好的松银炭,映得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宣晗的同桌骆彬到府里来做客,苏瑜叫来莫总管仔细安排了吃食和余兴,莫总管人一走,袁嬷嬷和采玉便走进来了。 袁嬷嬷进来一边曲膝请安一边左右探看,苏瑜好笑的看着她,“嬷嬷这是寻人还是寻物啊” 采玉抢在袁嬷嬷之前开口,“寻人呢,蝶依。” 袁嬷嬷失笑瞪了采玉一眼,采玉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适才嬷嬷哼小调,蝶依没听过,打趣嬷嬷哼的不是小调是跑调,嬷嬷不服气,可是要追着蝶依打呢。” 原来如此,宣祈收复连云七城的消息已经在天下传开,袁嬷嬷这两日心情的确不错,难得见她这样高兴,苏瑜也就顺着她,没将心中那些泼冷水的话说出来。“蝶依没到我这儿来,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见她,铁定替你捉住,好好让你打一顿出气。” 袁嬷嬷闻声老脸一红,她可不会真紧着蝶依打,开个玩笑罢了,“姑娘今日身子如何可还爽利” “我还好,越来越好了,肚子里这个不折腾人。” 袁嬷嬷满意的点点头,亲手奉上一盏茶递上去。“院子里有几株梅花要开了,花骨朵在枝条上煞是好看呢,等寻个没风的时候,老奴陪姑娘去走走,也闻闻梅香。” 苏瑜接过茶待要答话,雪娇入来曲了曲膝,“可算是等着了。” 上次到慈宁宫去见过梁太后,她一直不相信梁太后会乖乖的坐在慈宁宫受她摆布,让人盯了这么久,可算是蛇出洞了。 “在哪儿见的” “在十字街靠南的雅园。”雪娇又道,“宫里的贵人先去的,肖相晚了半个时辰,这会儿二人正说着话呢。” 真会挑地方。 上一世,苏瑜至死也没弄清楚雅园的幕后东家身份,这一世不知有没有机会。 雅园的性质与芙蓉楼一样,但区别在于雅园地势宽广,内设布局文雅典致,养有珍奇异兽,奇花异卉供人玩赏,又有京城据说最好的厨子档头供差使,是处寻常富贵人家都高攀不起之处。更重要的,是里头不论掌柜还是跑堂,口风都极严,轻易打探不出消息来。 此时的雅园最深处的一个院落里,梁太后坐着,肖禀坤站着。 肖禀坤因为听说了不得了的塌天大事而感到魂灵备受冲击,他脸上的血色褪尽,身体止不住的抖,抖到他站不住,浑浑噩噩地瘫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圈椅上。想伸手端盏茶喝口茶压压惊,可刚端起来就因为手抖而掉摔在地上,碎了。 梁太后与肖禀坤已经几十年没有单独 会过面了,再见面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此时对于肖禀坤的反应梁太后并未感到意外,当初她知道这个消息时何尝不是惊惧交加 “他真的还活着”肖禀坤的声音嘶哑。 梁太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敢确认,可苏瑜那小贱人既然知道我在佛衣寺供的那串佛珠,这件事我便不敢大意。” “从始至终,她所有的证据就只有那一串珠子,会不会是你无意间透露了消息,而又碰巧被她知道了,她便利用这件事不停的要胁你,否则证据怎么只会有这一串珠子”肖禀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出最为有利的分析。 梁太后又不蠢,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她说那孩子会到京城来,还说我若有心体察民情,或许会在京城的某条大街小巷见着他。” 说到这里,梁太后已经忍不住哭泣了。 肖禀坤抬了抬手想去拂掉梁太后脸上的眼泪,这是刻入在灵魂的深刻记忆,可是手一抬,便又僵住了。时过境迁,他们之间除了那个孩子是惟一的羁绊,便再不能有瓜葛,否则于彼此皆为灭顶之灾。 肖禀坤落下手。 梁太后自己用帕子揩了泪珠儿。 “不论此事真假,我都会再细细查访一次。”肖禀坤渐渐恢复平静,同时,内心的糟乱越加严重了,肖敏还没下落,要是这件事再暴出来,只怕十个肖美媛也无法挽救相府了。“王妃要你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梁太后一想到苏瑜在她面前的颐指气使,便觉胸中气闷不已,“原以为宣祈执意要娶的是个蠢材,没想到竟让他娶回一个帮手来。这么些年来,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机会,便要如此轻易放过,真是不甘心啊” “王爷收复连云七城已是不争之事实,陛下心中再不满也不可明着对王爷为难,否则陛下就有鸟尽弓藏的污名,会被史官记录遗传千年的。” 梁太后深吸了口气,又叹道,“我何尝不知,可是就是担心陛下太年轻,沉不住气,我只得规劝着,不让他再往连云发难。” “去连云的旨意明确,让王爷留在连云整顿军政,算是为他的抗旨不遵将功补过,王爷也没那么快还朝,陛下可暂时放心。如今只一件事太后得劝着。” “什么” “为保险起见,还请太后劝陛下早立储君,以保国之根本。” 肖禀坤的话令梁太后身形一僵,很快她会意过来这话的意思。 皇帝瘸了腿,宣祈功高盖主,他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连云,但若皇帝执意将他困在连云,万一休养生息缓过来的连云七城纠结一起起兵谋反,以宣祈之能,有何不可能 梁太后额间开始冒冷汗,“莫说皇帝正值盛年,那奸贼真有心谋反,便是有了储君又如何” 第447章 终于疑到她身上 肖禀坤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有个储君在,万一将来变天,他想做些什么也得师出有名,所以,这个储君必须要有。 “摄政王已将连云七城拿在手中,我们必须要做些准备以防万一,陛下那里你得劝劝。”在这个问题上肖禀坤眼中没有一丝犹豫,然而在另一个问题上,他犹豫不断,“你也不能一直让王妃拿捏,不能因为此事乱了分寸,万一她真是炸你的呢” 梁太后这辈子除了当初与肖禀坤之事事发时有过狼狈和绝望,再有就是被苏瑜要胁了,头回是因为那人是她的父亲,她心里是恨,却不能盼他死。在苏瑜这里倒没顾忌,“我真巴不得她立即就死掉,一个宣祈,一个苏瑜,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说这些没用,只要你受她胁迫,她始终都是那个得意之人。”肖禀坤从未想过苏瑜竟有通天本事,敢威胁到太后头上去,那与自家姑娘生嫌隙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我会找时间好好查查这个摄政王妃,或许有什么消息被漏掉了。” “当她头一回在我面前无状放肆,我便派人去查了,她由小到大的经历,以及被沈重霖娶进门,后又被休弃事无巨细我都清楚,平凡得就像山间的草路边的泥,并未什么事值得出奇。” 肖禀坤默了默,“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你也别真信她的话在宫外游走,万一被人起疑就麻烦了,此事我来查证。” 肖禀坤对苏瑜,除却之前与肖美媛的过招,终于由好奇到起疑。 离开雅园后他立即派人将沈重霖请到了相府,于他而言,若说整个京城谁对他最熟悉,铁定是曾经与她作为夫妻的沈重霖无疑。 沈重霖刚下值没多久,回府后到采云屋里坐着,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心中很是美满。得到肖相要见他的消息,不敢逗留,略作收拾直接到相府。 依旧是肖相的书房,他看到肖禀坤满脸的阴沉,弄得他也不得不跟着神情凝重起来。 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相爷寻下官前来,可是有要事” 肖禀坤没立即叫沈重霖坐,很不客气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久到沈重霖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相爷,可是有要紧事” 肖禀坤这才淡淡客气让沈重霖坐下,使役奉上下退下后,“今日找沈大人来,主要是有些事情需要沈大人提醒一二。” 沈重霖很惶恐的看着肖禀坤,也不敢去吃手畔的茶,问,“提醒不一二,但凡相爷想知,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真当肖禀坤问出他的问题,沈重霖的感受先是意外,然后是莫名其妙,再是他不愿与那个人再有半分牵扯,可是越往后听越觉得肖禀坤不会无故让他重提旧事,“下官与苏瑜的婚事那时镇上无人不知,她家在下河县尚算富户,但若说苏家与苏瑜这个人有多不同,倒也无从说起,。” 沈重霖便将他对苏瑜的了解以与二人婚后状况以及休她离府之事和盘托出,当然,其中某些方面该美化还得美化,总不能说自己才是被休的那个,太丢人,太不附和如今他的身份地位。 “这么说来,她委实谈不上一个有心机的人” 沈重霖想了想,又道:“下河县是个小地方,苏瑜的为人如何众人有目共睹。被下官休弃后,她曾到上河县落脚,但并非投靠外家,而是自立门户,这尚算是一桩异事。” 肖禀坤点点头,女子本该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家从夫,老来从子。被夫家休弃的女子只得归家,多数会因羞愤而自缢,偏偏她自立门户,可以说是胆大妄为,令人侧目。 “莫不是因为被沈大人休弃之事令她颇感打击,从此心性巨变,专攻心计” 沈重霖想到那日在芙蓉楼偶遇苏瑜,她给他的印象是自己是只蝼蚁,而她是那随时可踩死蝼蚁的大象,竟逼迫得他心头生起几分胆寒。一场巨变的确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苏瑜这辈子,他实难想出除了被他休弃外,还能遇到什么巨变。 想到这里,沈重霖默认了肖禀坤的说词,更觉有种成就感,苏瑜因被他休弃而产生如此大的变化,足见自己当初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沉重。 “下官也实在没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肖禀坤没放过沈重霖眼底掠过的那几丝得意,他心中冷笑,“然她能拿下摄政王成为摄政王妃,抢走原本属于我姑娘的婚事,本事也不是一般的大。” 沈重霖按掩心中得意,被肖禀坤这番冒昧的说词说得有些迷糊,“相爷的意思是。” “还能是什么,她苦心孤诣嫁给王爷,彻底与沈大人拉开身份上的差距,你以为真是靠勾引王爷这一条就能做到的吗如今本官怀疑,她是不 是布了一张大,不仅将你困在里,也将本官与宫里的人困在里。” 肖禀坤意有所指,沈重霖误以为他说的是已经成为贞嫔的肖美媛,“相爷以为敏公子失踪与她有关” “不无可能。”肖禀坤自打与梁太后分开,在回相府这一路想了很多,她抢了阿媛的婚事嫁进摄政王府,阿媛那脾气不是个能饶人的,就算嫁进宫里,瞧她每次说起苏瑜那咬牙切齿的样儿,就不会轻易放过苏瑜。苏瑜定然深知其理,所以她肯定留着大招迎接贞嫔的报复。有什么比肖敏重现人间更能催毁一个人或是肖家的除掉肖家,于摄政王也有利不是肖禀坤越想,越觉得肖家与吕家这场纠分都有可能是苏瑜一手设计的。 这个女人太恐怖了,“我们已经搜过家中有私牢的官宦之家,但摄政王府,我们的手伸不进去。” 这么说来,的确只摄政王府没被相府的死士探过了,沈重霖脸色不霁,甚至比肖禀坤的脸色更为难堪。若是苏瑜真能做到如此地步,就不奇怪她敢在自己面前那般嚣张了。 “相爷说得对,摄政王府的私牢是在明面上的,但我们却没去搜过。”不对啊,沈重霖又想到一事,“不过之前有北国探子潜入京城,落进摄政王府,陛下派禁军去搜过摄政王府的私牢,并未有什么异常的消息传出啊” 肖禀坤双手交叉凌眉冷目,“就算有,苏瑜会蠢到等着让人搜吗在事情没有彻底暴光之前,她应该也不会愿意肖敏的下落被人知道。” 沈重霖赞同这个说词,“连禁军都没办法在王府搜到人,我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去王府搜人呢” 肖禀坤立即想到了除夕宫宴,本欲说动太后继续让她操持除夕宫宴,只要将苏瑜困在宫里,他才有可趁之机。可苏瑜有孕,太后再让她操持难免太后会显得刻意苛难苏瑜,落人口舌,让人议论。而且现在并不适合与摄政王府撕破脸皮,防的就是苏瑜狗急跳墙,而此时贞嫔和相府也不能再出差错,避免让人抓住把柄被她利用上。 再想来寅国公府的世子萧景仁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他与摄政王的关系那么要好,摄政王离京前肯定对他做过什么交待,光靠苏瑜一个女流,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完成。 见了一次梁太后,肖禀坤想通了许多事,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无头苍蝇。他得赶紧想个法子先让死士进到王府里,一探究竟。 沈重霖从相府出来,满脑子想着如何分忧。此次与肖禀坤的谈话,让他意识到除掉苏瑜和摄政王势在必行,否则他的前程必受大阻。 可苏瑜如今今非昔比,实难对付,想将王府撕条口子,太不容易。 而此时的苏瑜还不知道自己已被肖禀坤和沈重霖惦记上了,她让袁嬷嬷准备了很多小点心让骆彬带回去,宣晗将人送到门口折回明德院,小脸上满是喜悦。 “阿娘,我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而是骆彬说阿爹打了大胜仗就要回来了,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回来我许久不见他,都有些想他了。” 第448章 余氏的寿辰 听着孩子稚嫩的童音,苏瑜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她拉着宣晗的手,温言细语,“我也没收到他几时能回的消息,不过既然战事结束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宣晗跳了两跳,“太好了,到时候,我给阿爹背书,让他看看我有多厉害。” “你是个好孩子,读书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休息。”苏瑜并不赞同宣晗废寝忘食,他毕竟是个孩子,再有自制力,也是个孩子。 没想到宣晗却不赞同苏瑜这番话,“儿子不怕苦,儿子要像阿爹一样当大英雄,打胜仗。” 小小年纪就有抱负和理想,苏瑜说不出辩驳的话了。 远远地看到雪娇走过来,站在一株黄梅下没动,料想该是雅园和相府那边有动静了。苏瑜不动声色的将宣晗支走,然后招呼雪娇过来。 “瞧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他们见面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么” 雅园的掌柜和跑堂小厮虽然嘴严实,可盖不住摄政王府的人本事大,偷听个墙角有什么问题且梁太后与肖禀坤见面都没带暗卫和死士,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雪娇便将得到的消息悉数跟苏瑜说了。 苏瑜沉默着听完,并未立即言说什么。 雪娇又道:“肖相一离开雅园就将沈家那位喊到相府,将近一个半时辰,沈家那位才离开相府。” 肖禀坤离开雅园就见了沈重霖,这可是个危险的讯号,沈重霖不足为惧,肖禀坤得知了那么多,会不会异想天开将肖敏失踪之事联想到她身上就说不定了。 “去跟莫总管打招呼,让他加强王府的戒备,不论是送菜的还是送柴的,只要是进王府的人,不论是生面孔还是熟面孔都不可掉以轻心。” 苏瑜这样讲,雪娇也跟着紧张起来。“是,奴婢知道了。” 袁嬷嬷撩帘进来,朝苏瑜边曲膝边言道:“孙家那边来人说明儿是余太太生辰,问姑娘方不方便,若是方便就过去坐坐。” 二舅娘过寿,苏瑜想了想,“去回话吧,我去。” 余太太过寿,苏瑜不好空着手去,着人去库房挑了几匹蜀锦,还有一对玉如意做为寿礼。翌日晌午,苏瑜穿了一袭碧婉蝶恋花对襟裙,外罩了件蜜合色绣着小姜花暗纹的氅披,在袁嬷嬷与雪娇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前往孙家。 因为是散生,余太太也不愿张扬,只家里的人围着一起热闹便罢。 周老太太知道苏瑜要回来,许是很久没见她,盼得紧,让小丫头一直在门口守着,又让章嬷嬷准备了诸多苏瑜爱吃的零嘴,欢姐儿又在跟前跑前跑后,手里拿着果子高兴得咯咯笑,看得周老太太满心欢喜。 “欢姐儿,你慢慢跑。”孙妤一把将欢姐儿抱住,满眼怜爱痛惜。 “你也别太仔细,养得太仔细反倒不好,她愿意跑就让她跑就是,左右在跟前儿,伤不着。”周老太太笑道。 孙妤点点头,“孙女儿是担心这孩子跑来跑去,万一将您精心给王妃准备的零嘴给撞撒了,这个时辰可不好再去重新布置。” “哈哈哈。”周老太太又笑起来,“瑜姐儿也不是个小气人,撞撒了就撞撒了。” 大房梁太太脸上笑意浓浓的走进来,“说什么呢,老太太笑得这样高兴” “没说什么,逗欢姐儿玩儿呢,怎么样,平哥儿的热可退了”素菊给孙学武产下一个儿子,取名孙允平,乳名平哥儿。 梁太太言道:“发了一身的红疹子,可算是退下去了,大夫说这叫幼儿急疹,只要热一退就不打紧了。” “那就放心了,我心里一直挂着此事,总算是熬过来了。” “劳您费心。” 余太太的席面摆在花厅,一张大台可坐下孙家所有人物。早有仆妇井然有序忙活,吉庆的物什该挂的挂,该贴的贴,好不热闹。 梁太太与周老太太一起说说笑笑迈过花厅门槛,孙娴迎过来曲膝福礼,“祖母您来啦,快请上坐。” 周老太太四下张望一圈,“怎么不见大寿星” 孙娴尚未答应,梁太太便笑着打趣,“今儿弟妹是主角,肯定得仔细打扮才能艳压一方啊” “哈哈哈。”周老太太指着梁太太无奈的笑道:“你这张利嘴呀,不过说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老太太,老太太,王妃在门前落车了。” “哦,瑜姐儿回来啦,娴姐儿,你去迎迎去,她大着肚子,走得也慢。” “听听,听听,我们老太太可真是疼爱这外孙女,将这些嫡亲的亲孙女都比下去了。”梁太太装模作样说起风凉话 。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场哄笑,却并未有人真将梁太太的话往心里去。 半盏茶功夫后,孙娴与苏瑜有说有笑到了茶厅。众人齐齐按礼数行了礼。苏瑜也没矫情,受了。只是在座位这事上她要求只坐在周老太太身边,周老太太也没矫情,坐在了主位上。 苏瑜看了一圈,孙玉溶没到,孙嫣挨着三房的孙嬉,低着头,却不时拿眼鬼祟瞟向她。孙嬉倒是仰首挺胸站着,眼神里的闪烁也透露出些许底气不足。蒋氏也没出现,只有三舅舅孙廷柏依旧病歪歪的露面。 “怎么没见着二舅娘,今儿我可是奔着她特意过来吃寿酒的。” “来啦来啦。”二房太太余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见着她,又见她身后跟着孙学雍,以及未过门的媳妇关芯兰羞涩着娇颜。 “王妃恕罪,郁夫人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今天是我母难日,家里还迎着客呢,巴巴带着贺礼赶过来跟我说几句话,我这才来迟了。” 郁夫人家中有客还惦记着余氏的生日,说了几句话又赶了回去,还特意将关芯兰留下来,足见这两亲家关系良好,十分和睦,这可都是关芯兰与孙学雍的福气。 “今日是二舅娘的大日子,外祖母还在这里呢,阿瑜可不敢怪罪,省得她训我没规矩。”苏瑜一派伏低作小的姿态,又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瞧瞧我们瑜丫头,身份地位都这样高了,说话还跟从前一样没着没调,我老太婆有这么不通情理么”周老太太轻轻拍拍苏瑜的脸,满眼的慈爱。 余氏接道:“这都是在咱们孙家,又是在老太太您跟前儿,瑜姐儿身份地位再高,不也是您外孙女不是” “二舅娘这话说得对,阿瑜站得再高也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可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放肆。” 这话哄得周老太太心里像温着热壶般暖,脸上也透着欣慰的红光。 余氏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苏瑜挺着的肚子,关切的问了句,“怎么样,身子可好” “让我呕了三个月,最近才消停,如今胃口也开了,我就怕到时候生产时胖得跟猪似的可怎么得了。”苏瑜笑着说着担忧的话。 “不打紧,不过你头胎没经验,的确得时常注意着,切记不可积食,如今胎象已稳,用了膳溜溜弯,总是有好处的。”余氏轻言细语交待,满眼的关切。 苏瑜哪里会不懂但她很感激余氏的好意提醒,“多谢二舅娘提醒,阿瑜记得。” 热热闹闹的午膳过后,苏瑜随周老太太回瞳晖院歇息,祖孙俩说了些话,周老太太要午睡,苏瑜便借口找孙娴去了霞晖院。实则她是有事情问孙学雍。 苏瑜到霞晖院时,关芯兰正和孙娴关着门说体己话。孙学雍中午小饮了几杯水酒,正在屋中歇息,雪娇去向守在门口的使役说了句话,使役便轻轻推门进去。 很快孙学雍从屋中整衣出来,先是拱手作了一揖,尔后将人往书房里请。 “阿娘今日很高兴,你送的寿礼太过贵重,阿娘瞧着很不安心呢。”进门时,孙学雍出声闲谈。 第449章 朝堂上的异常 “大可不必如此,这是我的孝心。”苏瑜说的真心话,至少她在孙家生活的那些日子,余氏对她是善意的。 雪娇跟着侍候,扶着苏瑜舒适的落坐。 孙学雍坐在苏瑜对面,等着苏瑜步入正题。其实细想,他也是清楚苏瑜会问些什么内容。 苏瑜见着孙学雍的表情愈见端重,也就不再拘紧,“表哥,王爷收复连云七城已是不争事实,可是朝廷却并未有明确意思下来,最后一道旨意是让王爷停止与北国的战事,王爷抗了旨,陛下也未有说话,我得到的消息多半是道听途说,无法在朝堂上立足窥探皇帝真正的意思。表哥有幸立于朝堂,可能臆测到皇帝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正常情况下连云七城大捷,陛下不仅该重奖主帅,还会犒赏三军。”孙学雍酒意消散,神情若有所思,“可是自从收到连云大捷的抵报,只有肖相在朝堂上公然说了几句场面话,上首的皇帝半个字都没提,因为雷劈勤政殿导致他腿伤之事,朝堂上的氛围一直诡异压抑得很,谁也不敢抬头去看龙颜,所以我也没见到皇帝的表情如何,只觉得对于王爷解决了大唐近百年来的心病,皇帝并没什么激动可言。” “说起来昨日早朝佟候爷带头提了要招耿大将军还朝之事,皇帝非常没准,还将佟候给数落了一顿,佟候也算是两朝老臣,从来在朝堂上陛下都是青睐有加,像今次这样训叱下他脸面还是头一回。” 皇帝在给宣祈的密旨上意识很明确,就是想将他困在连云,耿荣也抗了旨没将宣祈杀死,皇帝只怕更加寝食难安,佟候这个时候提到耿荣,不被责备才出奇。 “表哥,有件事情我得跟你明说。”苏瑜想想,觉得既要让孙学雍办事,不该与他打哑谜。“陛下送去连云的可不止停战旨意,还有两道密旨,一道给王爷,一道给耿大将军。给王爷的密旨上说与北国停战,然后让王爷留在连云整顿军政,可给耿大将军手密旨上,却写着王爷要是抗旨继续与北国交战,就以抗旨不遵之罪诛杀王爷。” 孙学雍闻声,脸色顿昨惊得煞白,“还有此事可王爷现在活得好好的呀。” “是我用了手段赶在耿大将军执行密旨之前阻止了他,正因为王爷活得好好的,还取得了连云七城大捷,这一切都是因为耿大将军没能执行皇帝的密旨所致的。所以佟候提到让耿大将军班师还朝,本就因耿大将军抗旨没杀王爷而心中恼怒的皇帝才会一反常态的训叱佟候。” 孙学雍心中豁然开朗,这其中竟有这个曲折之事。 不仅如此,苏瑜居然有手段能令耿大将军抗旨,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这事搁在他身上,根本想破头皮都想不出来,不免唇边露出一丝苦涩,“阿瑜,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耿大将军甘愿冒死抗旨,也不敢取王爷性命” 苏瑜淡淡笑了笑,“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说到这儿,苏瑜心中还是内疚的,只有对碧落庄那边更加事无巨细的照顾,仿佛才能减少她的一点负罪感。“表哥,皇帝担心王爷长时间留在连云会叛变,也担心他还朝后会把持朝政,所以,皇帝是绝不可能让王爷活着的。可我得让王爷活着,皇帝没被雷给劈死,算是上天给他的警告,若是他再执迷不悟冤杀忠良,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阿瑜,你想做什么”不知为何,苏瑜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孙学雍并不觉得有多惊诧,相反,他还认为她说到会做到。 苏瑜眨了眨眼,唇边的笑意有些苦涩和无奈,“我现在想做的,仅仅是让王爷平安还朝罢了。” 与关芯兰订了亲事后,孙学雍多多少少能体会那种能令普天下的善男信女要死要活的情愫了,听苏瑜这样说,他的心里也发酸,“你想怎么做,我倾全力帮你。” “表哥不怕得罪皇帝吗你的前程可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孙学雍笑道:“你表哥还真没蠢到直接去捅马蜂窝,皇帝有驭臣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得有点能力应付才是。” 外头传来轻轻的声音,“王妃,老夫人午睡醒了,请王妃去瞳晖院说话呢。” 苏瑜没特别跟孙学雍交待什么,宣祈既然看好他,他自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迈过门槛,看到孙娴和关芯兰正在廊下望着她,见她出来,二人忙迎过来。 “阿瑜,你和我哥哥聊什么呢,这么久都不出来,害得我们在冷风里凉了好久。”孙娴娇嗔。 孙学雍跟着苏瑜出来,看到关芯兰,想到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苏瑜与王爷,看关芯兰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关芯兰的注意力本就在孙学雍身上,接受到孙学雍痴缠的视线,心不仅跳如乱鼓在捶,脸颊也羞臊得像要滴出血来。 苏 瑜眼见着关芯兰的异样,撇过脸打趣道,“是你等急了还是兰姑娘等急了” 孙娴见哥哥和未来嫂嫂脸色都绯了,瞬间会意过来,“自然是兰姑娘等我哥哥等久了,好不容易借着我阿娘过寿的名头两人能正大光明见一面,阿瑜,祖母醒了,咱们赶紧去瞳晖院吧,让我哥哥和未来的嫂嫂好好团聚团聚。” 孙娴说着拉起苏瑜就走,留下手下无足的关芯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孙学雍不是木头,声如温玉,“我让人沏壶花茶到书房来,请阿兰你赐教几局棋局如何” 关芯兰绞着手帕,心中又是期盼又是窘迫的羞涩点头,“指教不敢,学雍哥哥请。” 那边走得不远的孙娴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捂着嘴笑了。 苏瑜见状,言道:“是不是很羡慕” 这话问得孙娴先是一愣,尔后脸上的笑意减少了些,“你少打趣我,否则不理你了。” “要过年了,宫里有除夕宫宴,依雍表哥如今的阶品是可以带家眷进宫的,到时候你在刑夫人面前好好表现表现,雍表哥前程似锦,你与白公子的事肯定不会有什么波折。” 进宫这的确是个好机会,现在她缺的就是在刑夫人面前表现的机会,一个正面露脸的机会,而不是被什么人当作霉头捅到刑夫人面前。 孙娴有些期待了。 “阿瑜,你说刑夫人会喜欢我吗”孙娴心里没底,她没真正与刑夫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她会不会中意自己这样的儿媳妇。 “你这么好,她怎么会不喜欢你” 孙娴宽了宽心,想与白公子在一起,看来这一关必须得过,那怕头破血流,她也不会后退半步。 见着孙娴露出坚定的眼神,苏瑜将话题扯开,“今日没见着蓉姨母,我也没敢问外祖母,她是身子不好吗” 孙娴轻轻叹了口气,“自从婉妹妹失踪后,蓉姑母的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后来的情况是越来越严重,逮着谁就说婉姐儿的失踪与他有关,每日清醒的时辰极少,程姑父请了好些大夫都被蓉姑母赶了出去,如今她只见嫣姐儿一个,就连那些侍候了她上了年岁的仆妇在她面前都讨不到什么好听的话,久而久之,那院儿里除了几个主要负责侍候的人,都没人敢逗留。祖母去看了蓉姑母几回,蓉姑母糊涂得连祖母也骂,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话。如今蓉姑母成了祖母的一块心病,祖母时常想到这事就唉声叹气。这次我阿娘散寿,本不欲操办,但阿娘想让祖母高兴高兴,这才张罗起来热闹热闹。今日看祖母这样高兴,阿娘刚才回来还说今天这事儿张罗对了。啊,还有,妨姐儿你知道吗,妨姐儿也有喜了,如今她总算是有脸面了,江家将她捧在手心里似的疼爱,听说那江妹夫十分听她的话,与江家人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她呀,算是掉进福窝了。” 第450章 一丝不祥的预感 孙妨也有了,可真是大喜事,苏瑜笑道:“难怪今日没见她回来呢。” “只不过之前妨姐儿出嫁时三婶那样不待见,如今瞧着也没对江家改观多少,倒是嬉姐儿口是心非,明明羡慕妨姐儿得了一门好亲事羡慕得不得了,就只会戳人家痛脚说妨姐儿嫁了个瘸子。叫我说瘸子怎么了听说咱们的当今皇帝都瘸了呢,现在看谁还敢小瞧瘸子。” 要是换了人,肯定被孙娴这番口无遮拦的话吓得心惊肉跳,苏瑜倒不在意,“嬉姐儿和嫣姐儿年纪已经上来了,家里可有议亲” “嬉姐儿议了几个,三婶都瞧不上,不说娴人家家世低,就是娴人家穷,叫我说她是觉得妨姐儿嫁得不好,心里憋着劲儿的,一定要将嬉姐儿往高了嫁。三叔气得不轻,可又不敢跟三婶硬拼。今天三婶没露面,还不是因为前天因为嬉姐的婚事和三叔大吵了一架,病倒了,才没露脸。” 这些在眼皮子底下的问题都不大,苏瑜最担心的还是婉姐儿的下落,只要她一天没下落,外祖母就会担心一天。老人家年纪大了,可不敢真让她受刺激。 小欢姐儿在瞳晖院跑来跑去,手里的波浪鼓咚咚咚的响,身后的孙妤装模作样追着她,母女两个玩得很开心。 “欢姐儿,把你手里的波浪鼓给表姨玩玩儿好不好”苏瑜微微弯着腰,逗着已经被孙妤抱在怀里的欢姐儿。 欢姐儿迅速往怀里藏去,“不给,不给。” “哈哈哈。”苏瑜笑得乐不可支,“你个小人精儿,还会往怀里藏,跟谁学得这样聪明呀” “祖母老是说她手指无缝不漏风,财心可紧了,只要是她的东西,旁人就别想玩得到。”孙妤在欢姐儿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 “呀,原来你是个小财谜呀。”苏瑜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外头还是有些风,老太太请诸位姑娘进去呢。”章嬷嬷撩开帘子,望着院子里的几人说。 几人说说笑笑迈进门槛,周老太太歪在绣榻上的长迎枕上,笑眯眯的看着众人进来。朝孙妤笑着招手,“快过来让我摸摸欢姐儿的后背,跑了这么几趟,可别发了汗凉着背。” 孙妤将欢姐儿抱到周老太太面前,周老太太边摸边道:“我瞧着欢姐儿该制新衣裳准备过年穿了,今年咱们府里又添了个男孩子,得多制办几套,妤姐儿,回去跟你阿娘说说,我库房里的布匹样式都不新了,让她有空出去转转,挑几匹好料子给我们的哥儿姐姐儿做新衣裳。” “老太太是灯下黑了,咱们这屋里坐着个绸缎庄的东家呢,怎么叫大太太到外头去转悠”章嬷嬷嗔着打趣。 “呵呵呵。”周老太太又笑起来,“瞧瞧我这老糊涂,骑驴找驴。” “撷芸楼和集芳馆年前就进了好几批时新的料子,咱们府里的人谁要制办衣裳只顾去挑就是,看在外祖母的面上,一律八折。” “我还期待了一下,以为看在我的面上不用掏钱了呢,瑜丫头怕是掉钱眼儿里了,连咱府府里的银子都赚。”周老太太佯怒,又是一副忍不住要笑的样子。 苏瑜赶紧到跟前献殷情,“外祖母您快息怒,好好好,白送,外孙女白送,成吗” “哈哈哈。” 她这般陪着小心的样子将周老太太逗得大笑,这笑了一通,顿时周身舒畅,她可真是有好些时候没这样爽快的乐呵过了。 “都听见了吧,去撷芸楼或者集芳馆,白捡料子做衣裳,妤姐儿跟你阿娘好好说说,叫她拉个大板车去。” 孙妤立即接下话来,“那岂不是要将撷芸楼或者集芳馆搬空” “瑜丫头家底厚着呢,不必替她省着。”周老太太言道。 苏瑜作势惊慌起来,“可别啊,家底再厚也备不住外祖母您这样折腾啊” “哈哈哈。” 周老太太笑得喘不过气来,章嬷嬷赶紧顺着她的胸口,“好了好了,瑜姑娘,别再逗老太太,别笑岔气了。” 在瞳晖院热热闹闹了一下午,苏瑜用过晚膳才往回走。 马车辗过青石砖铺就的长长街道,车室里的苏瑜疲惫的靠在雪娇肩上眯着眼。 回到明德院梳洗换了身衣裳,苏瑜全身松驰的歪在榻上,袁嬷嬷替她掖了掖被角,“姑娘可是好久没这样闹腾了,老奴的心一直悬着,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您也不知悠着点儿。” 苏瑜单手揉着太阳穴,眉宇间的疲态尚未散尽,“难得外祖母这样高兴,我可不能煞风景。嬷嬷和章嬷嬷一处去说话了,不知道我从霞晖院回瞳晖院时,听娴姐姐说起府里的事,蓉姑母情况不大好,婉姐儿仍下落不明,外祖母心里一直忧着呢。” 其实章嬷嬷与她说了不少,这些事情她也知情,“姑娘孝心好。” “回头你去集芳馆和撷芸楼打声招呼,若是孙家的人去,料子随便捡,记我账上。” “姑娘还记着呢,真不怕人将集芳馆和撷芸楼搬空啊”袁嬷嬷接过采玉递来的茶奉给苏瑜时打趣。 苏瑜笑着接过,“你也信” “呵呵呵。”袁嬷嬷也笑起来。 蝶依撩帘进来,曲了曲膝,“莫总管来了。” 蝶依的表情有些严肃,且她刚回来,莫总管按说清楚她要休息,不会无故打扰,定是有事。 “出什么事了” “姑娘还是先见了莫总管再说吧。” 莫总管恭敬的立在珠帘外,听到里头有了动静,才打千先请安,然后说:“王妃,今日半下午时候,有巡房营营长领着一队人到王府门口,说是近日有小贼偷周围住户的财物,他们发现了小贼的踪影,搜到王府后巷时小贼却不见了踪影,所以想进府搜寻。” 苏瑜眸色一黯,“你怎么做的”她当然不会相信莫总管会放巡防营的人进来。 莫总管回道:“老奴说府里有侍卫,请巡防营的人在府外等后,让府里的侍卫去搜寻。那营长起初不答应,执意要往府里闯,老奴见着倒不像是嫂小贼的,倒像是要搜江洋大盗的,驳了他几句话,那营长才讪讪离开。” “府里的侍卫搜出小贼了吗” 莫总管冷笑,“小贼怎敢往摄政王府里闯,自然是搜不出什么来的。” 莫总管走后,苏瑜陷入了沉思。 莫总管能感受到这次巡防营的来意不善,苏瑜自然也能感受到。只是巡防营不会无故到摄政王府门口惹事,这件事的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摆明了与上次皇帝的行动如此一辙,是想搜王府呢。只是皇帝动用的是禁卫军,名头也大,搜查北国探子,巡防营的小贼还不够格进王府搜查,但这也不妨碍可一试,万一莫总管放行了呢 “蝶依,趁夜你去趟寅国公府,将今日巡防营的举动告知世子爷。” 蝶依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是,等天彻底黑透,奴婢就去。” 萧景仁再听完蝶依的叙述后,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451章 君臣一心 他让蝶依带话给苏瑜,苏瑜听后言道:“他真这么说” “是,世子爷说京城近段时日不少官宦人家的私牢被查,虽然做得很隐密,但还是有人曝出来。王府的私牢是在明面上的,府里的戒备又很森严,那些人不敢轻易行动。世子爷敢笃定这是肖相的手笔,他铁定是对王府起疑了。” 萧景仁的推断不无道理,可肖禀坤当朝首辅,像今日这种莽撞的试探之举不像出自他的手笔。苏瑜想到昨日与梁太后分别后肖禀坤见了沈重霖,神思瞬间便释然了,只有他才能干出这种小家子气的行径。 但不论是肖禀坤的意思还是沈重霖的主意,这四只眼睛算是盯住王府的私牢了。 “你去告诉莫总管一声,让夜里巡视的侍卫警醒些,只怕夜里会出事。” 蝶依点了点头,也担心那些人白天没得逞,晚上肯定有所行动,“姑娘,要不要将肖敏换个地方藏。” 肖禀坤既对王府起疑,那么肯定会紧盯着王府的动静,再加上皇帝安派在周围的暗探,只怕想将肖敏送出去太过艰难。忽然想到一个人,她肯定会十分愿意照顾肖敏。 “去将楚环小姐请来。” 翌日在朝堂上,孙学雍就摄政王几时还朝的问题发表了个人意见。他向皇帝进谏,连云七城已全然收复,朝廷吏部该迅速派下太守前往连云,王爷战功已毕,与大军不该再久滞连云,朝廷派去太守,尽快熟悉政务,百废待新,王爷只该起到辅助作用,而不是主导作用。 他的这番言词有理有据,的确是当下朝廷该做的事。让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长时间留在连云,换了谁是皇帝都不可能不担心会不会起兵谋反的问题。朝中不乏真心有百姓考虑的大臣,十分附议孙学雍的谏言。皇帝若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 皇帝居高临下冷睨着慷慨成词的孙学雍,不论他这番肺腑之言是真是假,都逃不脱偏心孙家与摄政王府的干系。对于连云大捷之事,最为让他冒鬼火的,是大家都看不到宣祈抗指不遵,他曾下达过一道旨意让他与北国停战好不因为他率先挑起的杀戮,雷都劈到勤政殿,上苍都报应到他这个做皇帝的人身上了,怎么这些人眼中就只有宣祈在连云大捷,成功收复连云七城的功劳,对于他这个皇帝的意见就这般的视若无睹好吗 留宣祈在连云,战事一停,就是休养生息,如今连云七城都在宣祈手中,他若真有异心,对于大唐天下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可是让携兵还朝就不是灾难了吗看看现在朝中的风气,估计都在心中对他歌功颂德罢,谁还记得他曾搞旨不遵大不敬 他不能让宣祈活着,但现在却毫无半点理由赐他死,他若真一意孤行,只怕就要失去天下人心。 昨日母后来探他,委婉的提了提叫他立储之事。虽然明白母后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了以防万一,可他还是觉得无比的愤怒和悲哀,他正值壮年,瘸了一条腿就像要失去整个 而他的臣子们都盼着那个祸害回来,丝毫不考虑他作为皇帝的处境和感受。 “爱卿不提,朕今日也要嘱咐下去,连云七城,每城都不得无主,太守的人选和考核,吏部就赶紧张罗下去吧。”皇帝满心不悦,仍要拿着九五至尊的骄傲与气势。对于有利于民生的谏言,他要不采纳,史官那里又免不了被写上一条闭塞言路的罪状。 孙学雍可不止提了下放太守之事,皇帝对几时让摄政王还朝还是之字不提。 朝中众臣心中都有数,孙学雍今日的目的在于将几时让摄政王还朝的事重提,让众臣心中有个考量,而且今日早朝上的话下朝后就会流落到民间去,是非公论,自有人评说,不必他上赶着急切去逼皇帝表态。 但有个意外出现,那就是站在头首的肖禀坤肖相出列礼道:“启奏陛下,依老臣之见,等到各城太守复位,王爷便可班师还朝。” 肖相一出口,不少大臣静若寒蝉,头顶上的皇帝危险的眯着凤眼,目光像冷剑一样射向肖禀坤。 不禁孙学雍纳闷肖相会这样提议,沈重霖也更加糊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肖相有多不希望看到摄政王携军还朝。 肖禀坤感受到来自上方的震怒之意,他仍继续言道:“老臣也知道陛下痛惜连云的百姓,留下王爷也意在借用王爷之能尽快恢复七城秩序。然,王爷始终是陛下重臣,不可长时间远距,此番连云大捷,就该让王爷赶紧班师还朝,嘉奖主帅,犒赏三军以慰军心。” 先前被皇帝训叱的佟候爷赶紧出列附和,“陛下,相爷所言甚是,如今连云的战事已毕,那些为国家捐躯奉献的将士们还等着回来与家人团聚呢,若让王爷留在连云,不奖不赏,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这两个 老浑账,尽往他心里捅刀子。 皇帝宽厚的袍袖里拳头已经在咯吱咯吱响,肖相和佟候尚算能稳得住,不少人吓得后背凉风层层掠过。 肖禀坤斗胆,抬头看着皇帝,然后朝他微微躬下身子。 皇帝忽有所悟,扬声言道:“都退下吧,肖相留下。” 大臣们带着一肚皮的狐疑退出乾坤殿,随后乾坤殿的大门接二连三的关得密不透风。 “肖爱卿,你忧国忧民,是朕之肱骨,国之栋梁也。”皇帝不带任何情绪的夸了一句。 肖禀坤自然能听出皇帝这说的是反话,他不慌不忙的撩袍跪下,“能为陛下分忧,是老臣的本分。想那连云战事焦灼,将士们九死一生为大唐收复连云七城,诚如佟候所言,理应受到奖赏。陛下,眼看就要过年了,不久也会迎来初雪,从连云班师回京路途不近,若是走得迟,老臣担心途中会遇到灾难,例如大雪封山,雪崩之类的恶境,故此,请陛下尽快为连云七城放下太守,好早些让王爷率军班师回朝。” 肖禀坤字字铿锵,在乾坤殿中荡气回肠。 皇帝初始难看的表情,在听到肖禀坤这番义正言辞之后,脸上渐渐浮现阴冷的笑。 是啊,姜还是老的辣,他怎么就没想到连云到京城路途不近,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再适合不过宣祈带军班师了,若是在途中遇上雪崩这样的坏运气,他还能长上翅膀飞起来不成 “朕明白了,爱卿言之有理,朕不能寒了十几万将士之心。” 他不用将话说得太直白,皇帝又不是真蠢,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意“陛下,老臣会派人在途中接应王爷以及班师回朝的大军,请陛下放心。” 这就是说没事也会弄点事情出来了皇帝笑得更加阴冷了,仿佛已经看到宣祈被淹没在雪堆里。 “爱卿办事,朕无不放心。” 肖禀坤磕下头去,“谢陛下信任。” 有了皇帝的圣谕,孙学雍很快拟定了前往连云七城任职的太守人选,只是报上去时,皇帝押了两天才朱笔御定。其实他十分好奇那日皇帝和肖相到底在乾坤殿里说了些什么,怎么皇帝就会一反常态愿意王爷尽快班师还朝了 他想不通,但是也不会真单纯的以为皇帝和肖禀坤良心发现。 第452章 谭莹雪的处境 十一月二十七那日下了入冬来第一场雪,看似平常的日子其实一点也不平静。 上午,细蕊搓着手拎着篮子去买炭,因为银子不够,只能买到一篮子烧起来有黑烟的次炭。她回到家不出意外的被主子谭莹雪骂了一顿,细蕊很委屈,她明明在大理寺卿家过得好好的,这个表姑娘干什么将她要出来自己没本事寻个好出路,被人撞见奸情丢了当家老爷的脸,被赶出杜府还要拉她垫背,细蕊真是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毕竟谭氏的姨母夏夫人待她还存了几分情分,悄悄置下这小院安置她,不然她去哪里落脚 “你个没用的贱婢,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要你干什么” 谭莹雪因为生活与从前的差距变大,情性也变得越来越燥烦,一点点不如意便对细蕊不是打就是骂,可谁让她使唤细蕊使唤惯了,且这院子里又只得细蕊一个下人。 想当初自己在孙府是何等的风光,就算被休去了杜府也没过什么苦日子。那姨父也真是不通情理,她已经被孙学武休了,再找男人又不碍他的官声,干嘛将事情做得这样绝是,她耐不住空闺寂寞与下人私混不对,可她就是解解心里的苦罢了,又不打算真嫁给那下人,用得着六亲不认将她赶出来吗 娘家没脸也不敢回,杜家又回不去,她就这样在这个破院子里委屈的住了好几个月了,嫣母也真是蠢笨得可以,怎么还没说服姨父将她接回去这种没人侍候,没有上等花香熏衣熏被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如何连个卖炭的都要作贱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表姑娘,真不是奴婢的错,咱们的银子那老板说只够买这些炭。”细蕊被煽了一巴掌,她捂着脸流着泪,声音发抖。 “蠢货。”谭莹雪怒气未消,“京城这么大,就他那一家卖炭吗” 的确不止,但外面这么冷,细蕊又身体单薄穿得也少,走得远了不得冻病可她不敢顶撞,只能骗她,“奴婢问过了,那老板说全城都这一个价,这点银子就只能买这样的炭。” 谭莹雪一听这话,顿时胸中鬼火乱窜,“说,你在哪家店里买的炭” 细蕊怯怯言道,“就是东大街靠左的柳枝巷往里。” 好东西都在大街上摆着,哪里用得着柳枝巷还往里,一听没是个没好货的地方。 该不会是细蕊这贱婢被人骗了吧。 她虽未当过家,也知道十两银子还是能买到好炭的。 十两银子啊 那可是她如今半个月的花销 要不是这天越是冷得不像话,她怎会舍得拿出去买炭 买几块好炭也就罢了,居然还被骗 谭莹雪呆不住了,细蕊肯定是遇到了骗子,她得将银子讨回来。 “你别死在地上了,赶紧给我起来,带我去你买炭的铺子,想骗老娘的银子,没那么容易。” 细蕊一听,表姑娘这是要找上门去吵架啊那老板一脸的横肉,她看着就害怕,哪里还敢去第二次细蕊摇头,“好姑娘,要不就算了吧,那老板慈眉善目,定不会诓我一个小丫环的。” 谭莹雪不理细蕊,取来披衣动作麻利的甩披在肩头,拽起细蕊就往外去,“观音菩萨也慈眉善目呢,上前咱俩去城外的尼奄上香,在观音面前求的可是一支上上签,既然是上上签,怎会让我流落到这种地步” 细蕊觉得谭莹雪强词夺理,她却无法反驳。 街上有银人披着厚厚的氅披,穷人裹着厚厚的袄子,她身上的这件氅披还是三年前置办的,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呢。如今虽然她人是落魄了,但只要这件氅披披在肩上,她仍觉得自己是只骄傲的孔雀,能不可一世的藐视众人。 细蕊知道逃是逃不过去了,谭莹雪在前头走得风风火火,她更不敢在后面磨磨蹭蹭。 等谭莹雪真到细蕊所说的卖炭的铺子,见到那个满脸横肉的老板,顿时气得反手又是一巴掌煽过去。“这就是你说的慈眉善目的老板你居然还说他慈眉善目,我还真糊涂着信了你的鬼话,你过往指不定还在什么地方诓过我呢,等我回去再收拾你个小贱蹄子。” 细蕊不敢答话,怯生生的站出店外,捂着被打的脸不敢吭声。 委实而言,谭莹雪煽细蕊那一巴掌又狠又用力,让这个满脸横肉看不起人的老板都对她产生了一丝同情,皱着眉直怼谭雪莹,“哟,这是唱哪儿出啊姑娘你要教训人关起门来怎么训都成,别在这儿挡着我做生意啊” “你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谭莹雪将先前细蕊拎回去的一篮子炭又拎了回来,并且用力扔到老板跟前,“你就是个骗子,十两银子能买什么样的炭你当真老娘不知道是不是你能骗得到这小贱婢,能骗得到 老娘这次炭我给你拎回来了,要么你给我换回好炭,要么就退给我十两银子。” 瞧着谭雪莹伸手要钱的动作,加上她丰富的作恶表情,炭铺老板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横的买炭姑娘,他也不是善茬,“瞧你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还缺这十两银子花啊” 谭莹雪被咽,她就是缺这十两银子花。 炭铺老板又道,“也是,不缺银子,谁愿意上我这儿来买炭啊实话告诉你,你那十两银子在爷这里就只能买得起这样的次炭,想买好炭啊,爷这里也有,但你得拿银子来啊,拿不来银子,你出门来干什么不如在屋里把窗户关紧点实惠。” “你。”谭雪莹仰着高傲的头,扯开了嗓门能加足她的底气,“你别以为我买不起你的破炭,我是觉得你就是个骗子,你用了老娘十两银子,却拿这样的次炭充好,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你也不怕你这破店明儿就关门大吉了。” “哟,瞧着你长得挺漂亮,两片薄嘴皮子怎么这么毒呢”碳铺老板上上下下打量谭雪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该不会是哪个院子里的私娼吧” “啊呸。”谭雪莹脸被气得通气,“你老娘才是哪个院子里的私娼呢,我可是正正经经的好人家姑娘。” “啧啧啧。”炭铺老板摇着头,明显不相信,他站出铺子外,扬声招呼起来,“大家快来看看,大家快来看看,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这般口无遮拦张口闭口老娘前老娘后,我说她是哪个院子里的私娼,她还不愿意承认呢。” 炭铺老板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生意,虽然嘴巴说话难听,人品也不怎么样,却不曾犯过什么大错,也没真正得罪过什么人,经他这样一吆喝,陆陆续续有人围观过来,对着谭莹雪指指点点。 细蕊尴尬的往门后躲,尽量减小存在感。 谭莹雪就站在铺子中央呢,又是被点了名的,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被人评头论足起来。她也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只是银子还没讨回来呢,“我不是私娼,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大家听我说,我花十两银子,这个昧良心的奸商却卖给我次炭,我来找他退炭还银子,他还找我麻烦,大家评评理,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不错,不错,嘴皮子挺利索,知道倒打一耙。”炭铺老板气乐了。 外头有看热闹的邻里开口。 “黄老板虽然嘴巴毒,但是却是童叟无欺。” “是啊,我们做邻里这么多年了,这点儿人品黄老板还是有的。” “姑娘,你打哪儿来啊黄老板都是卖熟人的炭,这铺子在深巷,知道的人可不多,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一人一句,问得谭莹雪脸皮绯红,知道定是细蕊贪便宜才找到这里来的,她不理会那些人的问题,只伸手问黄老板要银子,“我不要你的炭了,把银子快还我。” “对不起了,货物既出,概不退货。”黄老板吊儿郎当的笑道。 在他的目光里,谭莹雪仿佛看到无尽的嘲讽,而她浑身上下都写着低廉和便宜,这让她恨不能扑上去将人咬个血窟窿。可是她不敢啊,她只能拿细蕊出气。 谭莹雪一把将躲到门后的细蕊扯出来,推到黄老板面前,狠狠的言道:“银子是你花出去的,你就负责给我我怎么收拾你。” 谭莹雪说完,迅速离开。 留下细蕊愣在当场又羞又怒,没拿到银子又真不敢回去。 外头看热闹的人又开始议论。 “这人怎么样” “就是,这简直不把丫头当人看嘛。” “你看这丫头脸红的,不会是被主子打的吧。” 细蕊听着这些话,含着眼睛跪在黄老板面前,“老板,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把十两银子退给我吧。诚如您所言,我们主子现在落了难,很缺这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可是她半个月的花销呢。您也看见了,她不把奴婢当人看,心里狠着呢,我今日要是拿不回去这十两银子,肯定会被她折磨死。老板,大家伙儿都说您是个好人,你行行好吧,救救我吧。” 细蕊说完磕头。 黄老板长长叹了口气,将十两银子丢到细蕊面前,背过身去怒道:“快滚,以后别到爷我这里来买炭了,真是晦气。” 细蕊捡起银子,也不顾黄老板的恶语相向,连连道谢离开去追谭莹雪。 她追上谭莹雪时,发现她正站在路边朝着一个方向看。 细蕊被冷红了鼻头,轻轻站到谭莹雪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她看到了对面的撷芸楼门口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妇人和一个女童。女童长得跟雪娃娃似的可爱,她被年轻的妇人抱在怀里,指着不远处的果子铺撒着娇。 年老的妇人眼神宠溺,听不清她与年轻的妇人和女童说了些什么,自己就进了撷芸楼,而那年轻的妇人则抱着女童往果子铺而去。 谭莹雪的目光像是淬了蛇毒一 般,一眨不眨的盯着。 不是旁人,正是孙家大房的梁太太和孙妤母女两个。 孙妤不是要死的人了吗怎么现在会跟个正常人一样还能抱着孩子这样逗弄 一想到自己曾在孙家受到的那些委屈,一想到素菊那个贱人居然怀了孙学武的孩子,谭莹雪就怒得心肝像在火上煎和烤。 凭什么一个要死的人还能活得如此之好 凭什么本该享福的她会被休,还要被赶 落得买个好炭都要被人骗的下场 她好恨啊 她好不甘心啊 谭莹雪恶狠狠的喘着粗气,一个充满恶毒的想法在脑袋里盘旋不停。 她不好过,就谁也别好过。 “咦,那不是孙家大家的梁太太和姑奶奶吗姑娘,那姑奶奶不是快要死了吗怎么这会儿像个没事人一样细蕊小心冀冀地问出心中疑惑。 谭莹雪看着孙妤母女走进果子铺,答非所问,“细蕊,去帮我办件事。” 谭莹雪的声音听起来阴测测的,细蕊听着心里直发毛,“什什什么事” 第453章 抢欢姐儿 孙妤抱着欢姐儿迈进卖果子的铺子,琳琅满目的果子颜色又漂亮,看得欢姐儿眼花缭乱,孙妤问她要哪个她一会儿指指这个,又一会儿指指那个,就是拿不定主意。 孙妤意测自己女儿爱吃哪些果子,就一样买了一点包成一大包,最后还给小欢姐儿手上塞了支冰糖葫芦。 出门前孙妤蹲下身子,眼中充满柔怜的问,“跟阿娘说说,冰糖葫芦好不好吃呀” 欢姐儿快两岁了,会说一些简单的词,她声音小小的糯糯的,“好吃。” “真乖。” 孙妤赞了女儿一句,一手拿着果子,一手牵着欢姐儿的手迈出果子铺。 母女两个没走多远,就被三个看着并不面善的年轻男子拦住去路。这三个人的衣着有些不伦不类,颜亮倒很鲜亮,分别橙色,红色还有亮蓝色。他们看孙妤的充满恶欲,就像人家明明穿着衣裳,在他们面前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孙妤感受很不好,她警惕的将欢姐儿往身后扯,“光天化日,你们要做什么” 红色男捋了捋鼻子下的两撇胡须,响起十分油腻的声音,“我们不干什么,就是看这么冷的天,小娘子独自带着孩子买果子肯定冷坏了吧,来,快到哥哥怀里暖暖。” 孙妤当街被人调戏,周围倒是有不少路过的人,可年根底下谁又想多管闲事孙妤吓得脸色煞白,浑身直哆嗦。 “阿娘。” 欢姐儿乖乖甜甜的声音响起,像是给孙妤注入了无数道勇气。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她抱起欢姐儿准备避开这三个登徒子,谁知还不待她迈出半步,这三个登徒子徒然迎上来对她上下动手,“小娘子,让哥哥们摸摸你冷不冷啊” “不冷啊,还挺暖和的。”亮蓝男脸上挂着猥琐的表情笑道。 孙妤一抬手反抗,手里那包果子全掉到地上。“放开我,滚开,你们想干什么” 突然,她怀里一空,错愕之际就见鹅黄色将欢姐儿抱走了,又不待她反应过来,将欢姐捂在怀里撒腿就跑。 欢姐儿吓坏了,手里的冰糖葫芦掉在地上染了尘。 “啊,欢姐儿,我的孩子。”孙妤发了疯似的大喊,眼看着那鹅黄男抱着欢姐儿消失在街角一条巷口,余下的两个男人还死死的将她缠住。 “小娘子,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的。”红衣男恶心的笑着。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眼看到孙妤挣扎得厉害,叫喊得厉害,周围也聚积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反正这伙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无谓真闹起不好看。两个相视一眼,就松开了手。 孙妤无暇顾及其他,迅速朝方才鹅黄男抱起欢姐儿消失的方向追去。 “欢姐儿,欢姐儿。” 另一边,鹅黄男将哭闹不停的欢姐儿抱到谭莹雪面前,朝她身边的细蕊伸出手,“人已经带来了,剩下的五两银子呢” 不错,这一切都是谭莹雪谋划的。她在这条街上住了这么久,对这条街上有什么人,心里还是有谱的。她先让细蕊找到常年混迹在这条街的混混,先给了五两银子的好处费,目的就是将孙妤的孩子抢过来,她看不惯她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她着孙家大房乱,看着孙家乱。 这会子鹅黄男要的是尾银,细蕊将才从炭铺老板那里收回的最后五两银子递到鹅黄男手中。 鹅黄男笑眯眯的看着细蕊,还不忘在交接时摸一把细蕊的手。细蕊瞧着心里直反胃,恶心得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行了,滚吧。” 拿到了银子,鹅黄男又有钱进赌场,转身就跑了。 细蕊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欢姐儿,“表姑娘,这孩子怎么办啊” 谭莹雪嫌弃的白了一眼细蕊,“怎么,你以为我抱这么个丫头片子回来是因为我缺个姑娘么” 细蕊不敢接话,她被谭莹雪脸上充满恶意的表情给吓到了。 谭莹雪一把将欢姐儿把起,然后从另一边出了巷子,走上大街又穿过大街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进了巷子,出了巷子就是护城河边。这里离主街不近了,又因天气冷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周围很安静。 细蕊已经吓得浑身腿脚直哆嗦了,前面的谭莹雪走得风风火火,身下的裙摆走得惊涛骇浪,像是有使不完往前走的力气。被她粗鲁抱在怀里的欢姐儿依旧哭得歇厮底里,那抹匆匆的背影却不曾见半丝怜惜。 谭莹雪将欢姐儿放在地上,因为她动作大在,欢姐儿直接摔倒在地上。 看着冰冷的护城河水,再看着谭莹雪意欲发泄什么的狰狞面孔,一股不祥的 预感从细蕊的脚底板往上冒,“表姑娘,你要做什么你把孩子带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怪她又慌又乱,她好歹是在大理寺卿府里当过差的,有段时日她被派去到大公子书房里做打扫,就听大公子念大唐的律法,杀人放火怎么判罚,小偷小摸怎么判罚,现在细想想,丢命不要紧,丢人才事大啊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谭莹雪嫌弃的瞪了一眼细蕊,“放心,将这丫头片子丢进河里我就不成杀人犯了前头不远有个背对主街的破庙,庙里如今由乞丐当家,你说让这过惯锦衣玉食的小丫头片子去过过缺衣少食的日子怎么样我这不是害她,是助她呢,不然小小年年就把好日子都过完了,往后苦日子来的时候可怎么受得住而且当乞丐有什么不好睡到自然醒,只要会来事,会哭惨就有的是饭吃,又有破庙住,多好啊” 只要不是取这小姑娘的性命,细蕊多少放心了些。可是谭莹雪充满阴谋的声音,充满阴谋的表情,还是令她后背上像过凉风似的,一阵一阵的发冷。 “你去一趟破庙,就说这里有个没人有没有好心的乞丐愿意收留。” 那些乞丐自顾不暇,哪有空管个小孩子然细蕊不敢反驳,只得转身去办差。 此时小欢姐儿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谭莹雪心情极好的蹲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的说着小欢姐儿听不懂的话,“那破庙里可好玩儿了,有老鼠有蟑螂,还有蜘蛛。还不时有好心人去送吃的喝的,一旦就人看上,就会被卖到妓院娼馆去培养,瞧你这小模小样儿这样招人疼爱,要是真沦落到那种地方,这辈子岂不是享用不尽了” 谭莹雪说完,站起身,最后再狠狠的刮了小欢姐儿一眼,转身也走了。 独留欢姐儿在原处哭得一抽一抽的。 在巷子里谭莹雪等到细蕊回来,问,“都办妥了” 细蕊忐忑不安的点头,“嗯,已经跟个老乞丐说了,只是这会儿有人在施粥,他们都在排队领粥,应该一会儿就会去河边看看。” 谭莹雪满意的点点头,“走。” “去哪儿啊”细蕊问。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现在肯定去看戏啊,孙妤没了孩子,我倒她阿娘那个老虔婆会是个什么表情,想想都期待。” 谭莹雪魔怔了。 细蕊不敢跟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近。 主仆二人不知道,在她们走后不久,一个拿着冰糖葫芦的七岁小男孩寻着哭声走来,他站在欢姐儿跟前,伸手用袖子先替她擦了擦脸,然后东看看西看看,见什么人。 “你是谁呀” 欢姐儿:“。” 第454章 欢姐儿的下落 “你叫什么名字” 欢姐儿:“。” “你爹娘呢” 欢姐儿:“。”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把冰糖葫芦给你吃。”小男孩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递到欢姐儿面前。 欢姐儿哭得一抽一抽的,看到冰糖葫芦,想到阿娘给她买的冰糖葫芦,她渐渐不哭了。 欢姐儿一不哭,小男孩笑了,将一串冰糖葫芦全给了欢姐儿。 “走,我带你去我祖母,那里有粥喝。” 小男孩牵着欢姐儿的手,往破庙方向去。 那里正有人拿着碗瓮排着好长的队,队伍的最前面有个粥棚。小男孩牵着欢姐儿的手从队尾一直走到队首,站到一个花白头发的嬷嬷面前,“文嬷嬷,文嬷嬷,我捡了个小妹妹,我有小妹妹了。” 文嬷嬷听到小公子的声音,赶紧将打粥的勺子异人,“呀,我的小祖宗,你打哪里领回来个小姑娘” 冉旗瑞指了指来时方向,“就是打那里领来的。” 文嬷嬷顺着他指的方几望了望,哪里能看出什么来又见小姑娘鼻子通红,眼睛也湿湿的,料想是刚哭过,连忙将欢姐儿抱起朝粥棚后面的茶肆去。 朱老夫人正在看账本,看看今天施舍的这些粥米够不够量,不够还要添多少。徒然见跟了自己一辈子的文嬷嬷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进来,吓了大跳,打趣道:“你个老货,哪里偷了个孩子来” 文嬷嬷无奈的白了自家老夫人一眼,斜着跟在身边的冉旗瑞,“这可不是老奴偷的,是您孙子偷回来的。” 朱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宝贝孙子,“真是你偷的” 冉旗瑞摇摇头,“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 “捡的青天白日还能捡到人”朱老夫人自然不信。 冉旗瑞急了,“是真的,就在破庙附近的护城河边,她一个人在那里哭,哭得可伤心了,我过去给她吃冰糖葫芦她才没哭了。” “哎唉,原来还是个小馋猫呀。”朱老夫人从文嬷嬷手里接过欢姐儿,“你去那附近看看,别是这丫头跑丢了,他老子娘肯定找疯了。” “是。”文嬷嬷应声离开。 冉旗瑞乐滋滋的看着朱老夫人,“祖母,我想要个妹妹,你把她带回去给我当妹妹好不好” 朱老夫人仔细端祥着欢姐儿,欢姐儿在老太太怀里也很安静,甜甜的冰糖葫芦暂时让她忘却了与阿娘分开的事实。这孩子眉眼乖巧,头上扎着两个丸子小髻,身了除了有点儿灰,衣裳的料子也不是普通人户能穿得起的,料定她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掌上珠。只是不知为何会走失 “这或许是别人家的妹妹,你要想妹妹,就让你阿爹再娶个媳妇回来给你生个妹妹。” 冉旗瑞开始撅着嘴,“阿爹说不娶了,怕后娘虐待我。” “你爹就是个大老粗,也想把你教成个大老粗。”朱老夫人没好气的说。 不多时文嬷嬷回来了,她肩头和头发上有些雪花儿。 “外头下雪了呢,今年的初雪总算是下来了。” “让你出去寻人呢,你说什么雪。”朱老夫人瞪了一眼文嬷嬷。 文嬷嬷这才往跟前走了几步,“老奴去看,那河边就只有几个乞丐,没旁的什么人。按说孩子丢了老子娘着急,肯定会又哭又喊,老奴仔细寻了寻,也没发现这样的声音,老奴又想着这孩子约莫是从远地方来的毕竟这周围住的人户可穿不起集芳馆的料子。” 原来文嬷嬷早就看出来这孩子的来例不俗了。 朱老夫人犯了难,看着怀里乖乖巧巧的欢姐儿,柔声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欢姐儿。” 欢姐儿的声音让朱老夫人等人一喜,可再问她旁的便再也答不上来了。 文嬷嬷说:“这孩子还是太小,问太多哪里能答得上来,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朱老夫人默了默,说:“不如送官吧。” “不行。” 冉旗瑞立即拒绝,“她是我捡来的妹妹,要跟我回家。” 文嬷嬷也说道:“送官也算是种法子,可是送过去万一没人来领,这孩子在衙门里可就遭罪了,毕竟衙门里都是大男人,怎么知道应付这么个女娃娃” 朱老夫人一想也是,“那咱们就先领回家去,她老子娘发现孩子不见了,肯定也会去报官,一会儿回府你派人到衙门口打听着点儿消息,还有阿瑞捡这孩子的地方也派个人留意着,万一找来了呢。” “是,老奴省得。” “太好了,太好了,妹妹要跟我回家了。” 最高兴的要属捡欢姐儿的冉旗瑞。 朱老夫人简直无可奈何,“你这孩子啊,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见着隔壁的方哥儿有妹妹,你也非要个妹妹,你阿爹不娶后娘,你倒好,直接捡个妹妹回来。” 话说另一头,谭莹雪主仆俩按原路返回,很快就见着疯掉一般的孙妤,她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欢姐儿,逮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欢姐儿。 谭莹雪站在巷口阴测测的笑了一会儿,然后直接朝孙妤走过去。 细蕊傻眼了。 拐了人家的孩子,不逃也就罢了,躲在一旁看热闹也罢了,怎么还敢往苦主跟前凑的她吓得不敢动,想转身逃,又想看看这表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孙妤终于抓住了谭莹雪,带着哭得嘶哑的声音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是你。” 谭莹雪裂开唇,明知故问,“好妹妹,你这是在找什么呀” 孙妤不疑有他,“我的女儿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欢姐儿” 谭莹雪故作惊讶,“怎么,欢姐儿不见了唉呀,我之前看到一个穿鹅黄色衣衫的男人怀里抱着个那小女孩看着眼熟呢,原来是欢姐儿啊” 孙妤闻声,脸上终于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因为欢姐儿就是被一个穿鹅黄色衣衫的男子抢走的,谭莹雪都说对了,“你见过欢姐儿你在哪儿见过欢姐儿” “唉呀,这天下雪了呢,我的手都冻得跟似的了。” 谭莹雪漫不经心答非所问的样子急得孙妤两眼通红,“我求求你告诉我欢姐儿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见过她” “阿妤,阿妤。”是梁太太的声音。 梁太太得知欢姐儿不见的消息,就像天上掉下个巨雷砸到她头上,回过神来后,先吩咐人回孙府去报信,尔后与孙妤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碰运气。 见着梁太太惊慌无措的样子,谭莹雪心中真是解恨得很。 梁太太显然也见到了谭莹雪,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把将难过得直不起腰的孙妤揽进怀里,“阿妤,你拽着她干什么” 孙妤失声痛哭,“阿娘,她见过欢姐儿,她见过欢姐儿。” 梁太太吃惊的看着谭莹雪,她的脸就像带着一张漂亮的面具,笑得诡异森森。 “你真见过欢姐儿” 谭莹雪没作声,孙妤说,“她肯定见过,她知道那个抢走欢姐儿的男人穿什么衣衫。” 若说得知欢姐儿失踪的消息,她将心高高悬起,此刻听了妤姐儿的话,整颗心都彻底坠进无底洞。 “咱们曾经好歹是一家人,看到欢姐儿也曾是你外甥女的份上,你能告诉我们欢姐儿的下落吗” 在谭莹雪眼中,梁太太求个人的姿态都是高高在上的,这令她很不爽。 “如果我还是您的儿媳妇,或许我会说,可我被你家孙学武休了,我和你们孙家可没半点儿关系了,凭什么说啊” “你。”梁太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不说我就去报官,告你个知情不报之罪。” 谭莹雪嚣张的让开路,“去啊,去告啊,实话告诉你,我的确知道那男子将欢姐儿带去哪儿了,你们现在要去告就去告吧,看你们有告官这个时间,那欢姐儿又会被带到哪里去。” 这话一下子就戳到梁太太和孙妤的心子上,孙妤直接就崩溃掉了,“二嫂嫂,二嫂嫂,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我给你跪下,求求你告诉我,欢姐儿在哪儿天这么冷,已经下雪了,陌生的环境她肯定不适应会被吓哭的。” 孙妤跪在了谭莹雪面前。 梁太太也憋屈着没去拉人。 第455章 谭莹雪重回孙家 谭莹雪一脸鄙夷的望着因为担心欢姐儿而痛哭流涕的孙妤,孙妤越难过,她心里越畅快,且现在又能见到梁太太在她面前憋屈,她的内心好久没有如此舒坦的膨胀过,“你叫谁呢,谁是你二嫂嫂,我早就不是你的二嫂嫂了,我现在只是个被人休出家门的苦命女人。” 听着谭莹雪阴阳怪气的话,梁太太脑海中忽然一个闪念。谭莹雪自打被休出孙家,她便再没听过谭莹雪的消息,素日里阿妤也是带过欢姐儿上待的,怎么哪天不出事偏偏今天就出事再来看谭莹雪,她一副将你咬死的表情,倏地让梁太太从脚底涌上一股冷气。 “是你,是你让人把欢姐儿抢走的是不是” 谭莹雪被问得突然,表情凝窒虽只有瞬间,但还是被精明的梁太太看在眼里。她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果真是你,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巴巴出现在妤姐儿面前,还告诉她欢姐儿的下落,还能清楚的说出抢走欢姐儿的男子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衫,你好歹在我手下混过几年媳妇日子,你什么样的品性我还不清楚你根本就没那么闲。说,你将欢姐儿藏到哪里去了” 谭莹雪本来不想招认,可她就是看不惯梁太太这副咄咄逼人的险恶嘴脸,脖子一梗,“是,是我叫人把那丫头片子给抢走的,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家和乐的样子,你能将我怎么样” 孙妤倒抽口凉气,她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谭莹雪控诉,“你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对我们家有什么仇怨,你来找我啊,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孩子” 谭莹雪阴冷的望着孙妤,“我就是在找你报复啊,看看你现在多伤心,实话告诉你,你有多伤心,我心里就有多痛快。” 梁太太气急之下,一巴掌煽过去,“贱人,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该死。你若现在交待欢姐儿的下落我便饶过你,不然咱们现在就往京兆衙门去说分明。” 谭莹雪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梁太太下手的力道不轻,她的脸火辣辣的痛,恶恨恨的瞪过去,“我被你们孙家害成这样,早就不顾生死了,去京兆衙门是吗好啊,走吧,反正我是豁出去了,绝不会说,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你们家欢姐儿呢,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我就不知道了。” “你你。”梁太太不得不承认,她被谭莹雪的话给逼入了绝境。 孙妤红肿着眼,哽咽着凄惨的声音,“你,你到底要怎么才能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谭莹雪脑袋微微往一旁偏了偏,发现没见细蕊的身影,她明明一直跟着自己的。肯定是方才自己承认抢走欢姐儿一事吓着她了,呵,没半两重骨头的东西,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好久都没回孙家去看看了,这大冷的天实在不宜在外多做停留,二位不会不欢迎吧。”她没脸说自己已经被杜家赶出去了,就算现在她做着一件恶事,也还是不想被人轻看。 “只要让你去孙家,你就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梁太太阴沉着脸问。 谭莹雪只顾笑,没说话。 但有了一丝希望,梁太太母女都不想放过。 于是马车驶过来,梁太太母女带着谭莹雪踏上了回孙家的路。 车窗外飞雪漫天,洋洋洒洒像极了柳絮。谭莹雪揉着被梁太太打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讥讽,“从前太太这个婆婆都是在我面前忍气吞声,倒不知道打起人来手劲儿这么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梁太太想开口怼她几句,奈何孙妤暗中捏了捏她的手腕,她现在最担心欢姐儿的下落,不想梁太太沉不住气与谭莹雪起口舌之争。 梁太太这副欲言而止的憋屈样看得谭莹雪心里痛快极了,又看向孙妤,“我的好妹妹,当初你躺在屋子里满身的药臭味,我还以为你挺不过去呢,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就变得如此生龙活虎我见着你还有力气抱欢姐儿,你不知道,当时可真把我吓了大跳,以为你回光返照呢。跟我好好说说,谁把你治好的” 谭莹雪像没事人一样扯着闲话,丝毫不介意有没有人愿意回答。 她一个人巴巴啦啦的说了一路,马车在孙府门口停下了。 下车后望着孙府的大门口,谭莹雪心情十分复杂,离开时有多恨,现在报复时就有多爽。那守门的小厮看到谭莹雪先是一滞,然后看到大房太太和姑娘先后落车,对于谭莹雪这位从前的大房二少奶奶大大咧咧往里进也没吱走,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做声了。 先前接到欢姐儿被人抢走的消息,周老太太就急得头晕眼花,对这事上心的人都到了瞳晖院一边宽慰一边等派出去寻人的消息。结果欢姐儿的消息没传来,倒传来了梁太太母女俩带着谭莹雪回来的消息。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余太太疑惑的开口,“阿 娘,大嫂嫂和妤姐儿这是闹的哪一出啊谭莹雪与咱们家可没关系了,她跟着来干什么” 周老太太正脑仁痛,看着章嬷嬷,“你快叫个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章嬷嬷赶紧出去吩咐,然后回来说,“别是在大街上碰着了,想回来看看,大太太心软” “这是个什么时候老大媳妇有那个闲心吗”周老太太没好气。 孙娴连忙顺着周老太太胸口捋,“祖母别着急,嬷嬷不是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吗很快就知道她来干什么了咱们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找,还专门给哥哥去了消息,欢姐儿一定会没事的。” “唉。”周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眼看就要过年了,可不要出什么事啊妤丫头这孩子本就命苦,好不容易活下命来还以为能太平过活了,哪成想又出个这事儿老天爷还要给她受多少磨难啊,本来就已经够苦的了。” 周老太太说出这话来,谁敢接 无人接话,去玉晖院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跪在地上脸色凝重,“说是欢姑娘就是让她叫人给抢走的,问她要欢姑娘的下落,她说才说,大太太和妤姑娘这才将人给带了回来。” 什么 这都是谭莹雪做下的恶事 余太太和孙娴难以置信,周老太太更是怒火攻心,接着拍案而起,“这个毒妇,她怎么狠心到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余太太十分忧心的看着周老太太,真怕她一时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阿娘,知道怎么回事就好办了,你消消气,当心自己的身子。” 一想到欢姐儿不知道在哪里受冻挨饿,周老太太就跟着心要碎一地,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走,我们都去玉晖院看看,她真要是有心拿欢姐儿的下落来掣肘你大嫂嫂,你大嫂嫂肯定没法子应付,咱们得去帮衬着,还有,章嬷嬷,去催雍哥儿快回来,让人在门口接他。” “唉唉唉。”章嬷嬷边应边去传话。 一行人离开瞳晖院往玉晖院去。 好久没回到孙家,好久没回到玉晖院,谭莹雪的心情极为复杂。 为什么 因为她在不少的午夜梦回时,居然还很怀念这个破地方。除了吃和穿,丈夫好色无用,还有个躺在病床上要死不死的小姑子,弄得满院子都是药臭味闻得她恶心得不行。然而与如今相比,那也算是上等日子,至少冷了她吆喝一声,屋子里就有上好的银丝炭可以用,无烟又暖和。不像现在,十两银子只能买到次炭,炭多又熏人。 第456章 逼入绝境 进了玉晖院的门,她立即就看到那条青石子路,她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位置,苏瑜那个贱人让她的女使雪娇给过她一巴掌。那个时候她颐指气使,仗着姨夫是大理寺卿嚣张跋扈,谁敢动她半根头发丝儿也只有苏瑜那个贱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说起来那贱人如今嫁进了摄政王府,她越来越高攀不上了,弄得她想报个仇解个恨都无法做到。 抬脚迈进堂屋门槛,夹棉巾后又热又暖,与外面的冰天雪地简直是两个世界。今日要不是让她遇到孙家的人,现原处境要么是在那个憋屈的小院儿里干受冻,要么就是点着次炭受着熏。 谭莹雪越想这落差心里就越不得劲儿,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杜家姨父肯定是不会答应她再回去,夏姨母身份再尊贵也得仰仗姨夫过光景,她能暗中帮衬自己一两次就不错了,真要让她回去杜姨父说不定真会将她休了。 谭莹雪脑袋光一亮,心里顿时升起个主意来。 苏瑜已经嫁了,只要她恢复从前的禀性,再借着大理寺卿姨父的势,是不是还继续可以在这家里横着走至于欢姐儿的下落,左右不过是在那个破庙里由那些乞丐看顾一两天,届时要是找不到,也赖不着她,反正她的确是将人放到那里的,至于往后再发生什么事,她管不着也无能为力。且只要她再嫁进孙家,呵呵,请神容易送神难。 谭莹雪自以为是的打着如意算盘,但她没立即提出这个想法,面是她又想到了另一桩事,“我走的时候,素菊那丫头是怀了身孕的,如今肯定生了吧,好妹妹妹,跟我说说,生了个什么” 素菊其实在谭莹雪进院时就看见她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还会再遇见谭莹雪,她就像梦魇一样缠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脱离她的魔掌,她却又突然回来了。 素菊抱着孩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梁太太听她提到素菊和她的孩子,心里也十分警惕,“你问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已经到了孙家,也算故地重游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欢姐儿的下落了吧。” “急什么”谭莹雪又用一副让梁太太和孙妤十分揪心的漫不经心言道:“她一时半会儿饿不着,也冻不着,顶多就是会吹吹小风罢了。” “你,你说你想回孙家,我们已经带你回来了,你居然反悔,谭莹雪,你出尔返尔,不怕遭报应吗”梁太太气得狠了,怒骂道。 谭莹雪仍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别这么大气性,我可没说回到孙家就马上说出欢姐儿的下落,现在我想见见素菊和她生的那个孩子,说起来我和素菊也算是主仆一场,她为你们孙家大房开枝散叶,功不可没,如今肯定也是抬了身价的主儿,不再是个任人使唤的小女使了吧。” 谭莹雪说话一断一段的,听得梁太太心里直发毛,当初谭莹雪在什么情况下离开孙家的,谁心里没数临走前她与素菊又是个什么光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会子她想见素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梁太太听着心直接缩紧。 “你又想干什么”梁太太几乎咬牙切齿。 “我只是想看看素菊和孩子,叙叙旧罢了,谁让我和素菊主仆一场呢”谭莹雪恬不知耻的言说着,“而且或许见着素菊的孩子,我这心里一敞亮,嘴巴一秃噜,就把欢姐儿的下落说出来了呢” “你。”梁太太从前就觉得谭莹雪无耻,没想到她离开孙家后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励了。 孙妤觉得自己再见不到欢姐儿就真的要崩溃了,外头的雪没有停歇的意思,就算谭莹雪交待出欢姐儿的下落,她们派去的人去找也要找一阵子,万一天黑前找不回来欢姐儿,她不知道自己熬不熬得过去。 “阿娘,你去让素菊抱着平哥儿过来一趟吧,算我求求你了。” “平哥儿”谭莹雪阴呵呵的笑道:“那贱婢生了个哥儿,不错,挺有本事的。” 梁太太先被孙妤悲伤绝望的声音激得浑身心疼不安,又被谭莹雪不阴不阳的话吓得浑身一激。“你保证见到平哥儿母子两个就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谭莹雪模样乖巧的点点头。 她的乖巧放在梁太太眼中,十恶难赦。 梁太太深吸口气,背身离开时听到谭莹雪说,“好久没尝到府里的雪竹茶了,辛苦妤妹妹给我沏一盏来。” 另一间厢房里,素菊抱着平哥儿正不安。徒然见到梁太太进门,赶紧抱着平哥儿迎上来,“太太,她来干什么” 梁太太说明了来意。 素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人都变傻了一般。 梁太太知道素菊心里的担忧,她自己又何尝不担心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能不顾啊只能 好言好语劝说加保证,“我知道此事为难你,咱们这一家子在她走后过得有多清静,谁也不想打破这清静日子不是但谁让我们今日运气不好撞上她了,又谁让她心涂了毒去害欢姐儿,如今她说要见见你和平哥儿,虽说是叙旧,但我也怕她不安好心,所以我会好好护着你的,你别害怕,平哥儿可是我的宝贝孙儿,平常我是怎么疼爱他的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肯定不能害他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让素菊选择的顺从。 见素菊愿意配合,梁太太松了口气。 素菊抱着平哥儿跟在梁太太身后,往堂屋走去。 谭莹雪正一脸享受的用着雪竹雪,这是她从前就爱的味道,当初离开孙府她还带了些走,偏偏这东西只有孙府有,外头的茶肆茶铺都没得卖,让她想了好一段时间。 看到夹帘被打开,梁太太和素菊一前一后进来。她直接无视掉梁太太,看着素菊如今的模样,心里更是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似的,恨得痒痒,“哟,这有了名分就是不一样,瞧瞧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件儿不是寻常富贵人家都穿不起的,瞧瞧这体面,别说是孙家大房的姨娘,就算说是正头娘子也有人信啊” 素菊紧紧抱着平哥儿,忐忑不安的朝谭莹雪曲了曲膝,“姑姑娘,你来啦。” “哼。”谭莹雪冷吟一声,随即又笑道:“你穿得这样体面给我行礼,我哪里受得起不过你还知道向我行礼,就算你还有良心,知道要是我没有这个姑娘引路,你哪来如今的好日子不是” “好啦,人已经见到了,现在可以说出欢姐儿的下落了吧。”梁太太强忍着不耐烦开口。 谭莹雪嚣张的理也不理梁太太,径直对着素菊说,“素菊啊,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看看像你多些还是像他阿爹多些。” 素菊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不停的摇头并向梁太太投去求助的眼神。 梁太太厉声道:“谭莹雪,你别得寸进尺。” 谭莹雪摆出一脸不高兴的面孔,“一个是亲生的孙子,一个是亲生的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梁家大太太,你是不是很为难啊我是很想告诉你欢姐儿的下落,但我现在更想抱抱素菊的孩子,你说怎么办,让我抱还是不让我抱” 孙妤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在谭莹雪语落后,彻底的栽在地上晕死过去。 “阿妤,阿妤。”梁太太慌乱的扶着孙妤,一边招呼女使将孙妤送回房去,一边差人赶紧请大夫,一边怒叱谭莹雪,“你无耻,我阿妤要是有个什么不测,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不会放过你。” 谭莹雪无所事事的瞟着梁太太,“她就是晕过去而已,您着什么急欢姐儿还没找到呢,您放心,她舍不得死。而且这事能怪我么我说我想抱抱素菊的孩子,您早让素菊把孩子给我,不就没这事了吗” 第457章 想重嫁回孙家 谭莹雪一番冷漠无情的话,激得梁太太额上青经直跳。 素菊明显不愿意,紧紧将孩子护在怀里。平哥儿被抱得紧了,小身子不舒服的扭来扭去。素菊又松了松手上力道,祈求的看向谭莹雪,希望她能改主意。 谭莹雪与孙学武成婚几载,也是有过夫妻恩爱的时候,只是到后来两人的性情越来越不合,恩爱的时候渐渐少却,以致于最后的没有。被休出孙家后,她最悔恨的一件事就是没能怀个孩子,要是她有个孩子,还是个儿子,还能不在孙家站稳脚跟谁敢将她休出门 此时谭莹雪对素菊是恨,但这恨里又掺杂着不少妒忌,谁让她曾经臆想过的好日子被一个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奴婢过上了 “素菊,你害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孩子害死,只是想看看他罢了。” 谭莹雪的表情轻松,语气轻松,素菊却不敢有半点轻松。“姑娘,平哥该睡觉了,不然改日你回来的时候再看好不好我先带他下去了。” “改日,你说得真是好听,想必你也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孙家来的,瞧瞧你家大太太这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咽的表情,改日我还有机会登门吗”谭莹雪斜着梁太太,一步步朝素菊走去。 梁太太大步抢在她前面拦在素菊面前,“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看了平哥儿后会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谭莹雪轻飘飘来了一句,“你有得选择吗” 梁太太语滞。 谭莹雪朝素菊怀里伸过手去,素菊见梁太太没有阻止,她也不敢真跑出去,只能认命平哥儿从她怀里被抱走。 谭莹雪不怎么会抱孩子,她是学着素菊抱孩子的样子抱孩子的。 素菊和梁太太半步也不敢离开,眼睛更是都不敢眨的盯着谭莹雪怀里的平哥,生怕谭莹雪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对平哥不利的事情来。 素菊因为心跳过速而满脸通红,配着她的一脸忐忑和焦急,显得特别诡异。 谭莹雪低头看着长得胖胖的平哥儿,眼神冷得像覆着冰渣子,伸手在他的小脸上来回摸着,“呀,瞧这小脸儿多滑呀。”一想到这是孙学武与别的女人的种,谭莹雪手下的力道便失了轻重,没忍住在他的小脸上捏了一下。 平哥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素菊迅速近前从她怀里抢走孩子,看着孩子被捏红的小脸,恨恨的瞪着谭莹雪,敢怒不敢言。 谭莹雪倒一脸无辜的笑开了,“我又没用劲儿捏他,是他还小,认生不让我抱罢了。” “素菊,你带着平哥儿下去吧。”梁太太不忍谭莹雪在打素菊母子的主意,想着赶紧将人支开。 素菊如蒙大赦般转身就走。 谭莹雪见状,又一副漫不轻心的腔调言道:“好歹主仆一场,竟这样绝情。” “你够了。”梁太太怒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说出欢姐儿的下落了吧。” “谁说我的目的达到了” 梁太太一副就知道你会心主意的表情怒不可遏的瞪着谭莹雪,“无耻也要有个限度,你一再出尔返尔,你信不信我立即就将你送进京兆衙门去。” “你不敢。”谭莹雪毫不客气的堵梁太太的话,“你那么在乎孙妤,欢姐儿又是她的命根子,你舍得拿我的命去换欢姐儿的命” 梁太太的确不敢,“那你现在又想怎么样说出你的最终目的,别在纠缠不清。” 谭莹雪见火候差不多了,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阿武好歹夫妻一场,我回来了他也不出来见见,真是绝情又没良心,人家还不时想起他呢。” 就像孙家人不知道谭莹雪离开孙府以后的境况,谭莹雪以为自己离开孙家会很快找到个更好的夫家,也没留意孙家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孙学武与孙婉成了事,一人逃跑,一人去了湖州学做生意。 只是梁太太徒然听到谭莹雪提起儿子孙学武,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开始发毛,“你好端端的提到武哥儿做什么” 谭莹雪也不打算藏着掩着,“实不相瞒,在离开孙家这些时日,我也曾自省,发觉自己从前的确多有不是,那阿武还是有待我好的时候,所以我决定痛改前非,希望能与阿武再续前缘,阿娘,您家儿子什么德性你也是知道的,除了我,谁家姑娘愿意嫁他啊” 梁太太被谭莹雪的那句阿娘惊得一愣一愣的,一时竟忘了答话。 “你做梦吧你。”周老太太身后着孙娴母女两个齐齐撩帘站进堂屋,看着谭莹雪便没好气,“嫁出去的女儿还是泼出去的水,没得再收回的道理,你是被我孙家休出去的弃妇,想再回来,我老太婆告诉你,别异想天开,门都没有。” 梁太太回过神来,赶 紧扶住周老太太,“阿娘,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我不来怎么知道她一个小辈竟这样拿捏你听说妤丫头都被她气晕了吴妈妈去请大夫,人现在还没回来呢。”周老太太又指着谭莹雪,“你就是个扫把星,我们孙家真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与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有过牵扯,我已经让雍哥儿回来了,你要是再不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我也不把你送京兆府,我直接敲锣打鼓将你送回大理寺卿府,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看他杜大人的好侄女,是怎么作奸犯科,让你家姨父好好的长长脸。” 这招够绝,梁太太料想谭莹雪该交待欢姐儿的下落了吧,可她低估了一个人无耻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周老太太这番放狠的话虽然有震惊到谭莹雪,但那也只是瞬间的事,她很快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并说出更加无耻无赖的话,“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其实已经被杜家赶出来了,如今在一个小院子里落脚,与杜府早就没干系了,就算你将我敲罗打鼓送到杜府门口,也未必会有人愿意打门理会。” “她说得对。”孙学雍在门外应声,接着吴妈妈撩帘,他大步走了进来。 孙学雍给周老太太行礼的之际,吴妈妈悄声对梁太太说,“大夫已经瞧过妤姑娘了,只是忧思过度,气急攻心,并无性命之忧,大太太您放心。” 孙学雍行礼结束,对周老太太言道,“孙儿得到消息,立即往大理寺卿府去了一趟,结果杜大人一听是谭氏之事,立即表明了撇清干系的态度。她说得不错,她的确已经被大理寺卿府赶了出去,理由时她与府里下人私通,被杜大人无意间撞破了奸情。” 众人倒吸口冷气,看谭莹雪的目光又变了,知道她素日里跋扈,没想到私下里还如此放荡。 遮在谭莹雪身上的遮羞布被彻底扯了下来,谭莹雪最不想看到的视线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复之前的从容,甚至有些急乱,“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打算与那下人成婚,不就是一夜风流么男人可以,为什么我们女人就不可以罢了,怎样都好,现在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让我重新回到孙家,我就告诉你们欢姐儿的下落,否则我敢保证,就算你们将京城翻过来,也绝对不会知道她的下落,至少一时半会儿是不知道的。你们想想,欢姐儿可是补你们大家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娘,这么冷的天,你们舍得她在外面挨饿受冻吗” 第458章 苏瑜知道了 “你少虚张声势,最好现在就说,不然立即将你送往京兆衙门。”孙学武毕竟是做官的,说出来的话自带一股官威。 谭莹雪说没被吓到是假的,但事已至此,她早已没了退路,就算是错也要坚持到底,何况这不是错,是她想得回从前舒适的生活罢了。“孙大官好大的官威,可是我不怕。” “你不怕我要什么紧,你不怕京兆衙门大牢里的那些刑具才好。” 说到刑具,谭莹雪终是露出了一丝惧意,但她依然梗着脖子,“你要敢这么做,我就咬舌自尽,让你们一辈子都别指望能有欢姐儿的下落。不怕告诉你们,欢姐儿现在正在一个阴冷又潮湿的地方,这么冷的天,你们就不怕她生病吗” 欢姐儿还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身边的亲人对她有多宠爱,何曾受过什么苦处此时堂屋里的人,没人愿意她受苦。 “你到底将她抢到哪里去了”梁太太歇厮底里的吼。 谭莹雪见孙学雍闭了嘴,心里的底气又恢复了不少,“我要见孙学武,我要与他成婚。” “不可能。”梁太太是怎么也不会愿意再娶谭莹雪这样的儿媳妇,何况是谭莹雪本人再回来 周老太太比较理性,比起家里的日子鸡飞狗跳,欢姐儿的安危才最重要,“你还不知情吧,武哥儿已经去湖州近一年的时间了,人根本就没在京城。只要你答应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我就让人去湖州将武哥儿接回来,重新娶你进门。” 谭莹雪盯着周老太太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信,只有看到孙学武,与他成了婚,我才会说欢姐儿的下落。你们不必担心,欢姐儿现在处的环境虽然不好,好歹是有人照顾她的,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但时间久了我可就不保证了,所以什么时候有她的下落,这取决于你们什么时候让我见到孙学武。” 谭莹雪坚持要与孙学武成婚后说出欢姐儿的下落。 梁太太无计可施,也不敢真将人送京兆衙门,就像她说的,万一动刑她自尽,欢姐儿的下落这辈子她们都别想知道了。 在焦灼的情势下,谭莹雪在孙家的玉晖院住下了,还是住的从前那间屋子,一应用度也与从前无异。 余氏母子三人走在回霞晖院的途中,余氏愁眉深锁,孙学雍不放心欢姐儿的下落,想亲自出门去寻,余氏道:“虽然谭氏交待了现在欢姐儿所处的地方潮湿又阴冷,可这个季节,京城潮湿又阴冷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去哪里找万一谭氏和同伙狡兔三窟,那就真如谭氏所言,你将整个京城翻过来都找不到欢姐儿。” “唉。”孙娴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谭氏也会有将我们一家人逼入绝境的一天,阿娘,祖母真会派人去将武二哥哥找回来重新娶谭氏吗” 余氏也不知道。 周老太太几经纠结之下,做出最坏的打算,一边让章嬷嬷派人往湖州送信,一边加派人手寻找欢姐儿的下落。 初雪连着下了两天,明德院的中庭被白雪全部染白,宣晗很高兴,拉着瑶影和采玉在场中央堆雪人。苏瑜披着厚厚的氅衣坐在露台上,看着院中孩子的嬉闹声,她的唇边浅浅勾着温柔的笑。 袁嬷嬷心里也高兴,因为陛下下旨让王爷在年前班师还朝,也就是说王爷可以回来过年了,这可以自家姑娘嫁进王府后的头一年,夫妻两个团团圆圆自然最好最和美。 “蝶依那丫头今儿起了个大早,说是去把落在梅花上的雪收集在罐子里,埋在梅树下,等明年夏日启封,用那雪水煮茶,还能闻见梅花香味儿呢。” 苏瑜笑着望向袁嬷嬷,“她还有这闲心去哪里学的雅事” “说是莫总管教的,从前宫里的尊仪太后冬日里就是这样做的,夏日里大行皇帝总爱到尊仪太后的宫里用茶。” 约莫莫总管心里也有些松怠了吧,毕竟一听说王爷会回府来过年,整个王府都激动得很,仆妇使役们,干起活儿好像特别有劲儿。就像今日扫这院子里的雪,她见着那扫雪的仆妇手冻得通红,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呢。 “王爷要回来了,大家都很高兴呢。” “最高兴的该是王妃才对吧。”苗二姐端着新做的点心梅花酥走过来笑着打趣。 苏瑜偏过头也打趣回去,“我是挺高兴的,可你有什么资格打趣我难道你不高兴吗青蓝也要回来了。” 苗二姐脸色一红,放下点心盘子,故作愁苦道:“在姑娘这里,谁也别想占到便宜。” “呵呵呵。” 众人都乐了。 有仆妇进来曲膝行礼,“启禀王妃,孙府的娴姑娘来了。” “娴姐姐来 了快请进。” 苏瑜搭着袁嬷嬷的手起身,看着孙娴披着一件青色素团花外氅走来,脸上浮着的全是焦虑和不安,看着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府里出事了。” 然后,苏瑜就从孙娴的话里,知道了近日发生在孙家的所有事。 苏瑜听得云眉紧凝。 袁嬷嬷和其他人听得目瞪口呆。 “真是没看出来,这个谭氏如此寡廉鲜耻,真是闻所未闻。”袁嬷嬷扶着苏瑜坐下感叹。 孙娴坐在苏瑜对面,跟着叹道:“可不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她逼得走入绝境你是不知道,她算是赖在家里了,大伯母一家因为没得知欢姐儿的下落又不敢赶人,可也不想真将她再娶回去。孙家的人手有限,但几乎全都派出去寻欢姐儿了,我哥哥也拜托了相熟的同僚拿着欢姐儿的画相去找人,怕谭氏来狠的,也不敢真去京兆衙门上报,如今家里对她又恨又怨,却将她无可奈何。我实在是在家里憋屈得很,想着告诉你知道,你例来多主意,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解如今的困境。” 欢姐儿失踪,孙妤的处境可想而知。“得快些找到欢姐儿的下落,不然以妤姐姐的重心思,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谭氏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住着,就等着武二哥哥回来重新娶她。”谈到谭莹雪,孙娴忍不住一脸嫌弃,“你知道吗她已经被赶出大理寺卿杜家了,原因是与下人私能被杜大人给无意撞见了,真是恬不知耻,残花败柳,居然还肖想重回孙家,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 “欢姐儿的下落就是她自信的筹码。”苏瑜说了一句,然后想到什么,问,“既是被人赶出了杜家,那她在哪里落脚” 孙娴想了想说,“她这倒没说,反正她来时身上那件披氅还是在孙府时置办的,如今还在用,想来光景也不是很好。” “她离开杜府后住在哪里查到了吗” “这个哥哥也想到了,找过去后发现院子里是空的,冷冷清清,没有住人的痕迹。”孙娴想着哥哥搜查回来的消息。 苏瑜却轻轻摇头。 孙娴心中疑惑,“阿瑜,是有什么不对吗” “谭莹雪是个什么脾性我多少了解些,心思狠毒又受不得苦,就算被杜家赶出来,她却依然有个院子住,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背后帮衬她。若大的京城,她已与孙家撇清了干系,惟一与她有牵扯的便是大理寺卿杜家,杜大人是将谭莹雪赶出家门的元凶,自然不会出手资助,那么这个资助她的人肯定是杜家的当家主母夏夫人。夏夫人心疼谭氏,势必不会让她孤孤零零在外居外,身边肯定得有个服侍之人。谭莹雪人在孙家,她所住的院子却是空的,这说明两个问题,其一,要么这个服侍她的人见谭莹雪久不回去,自行离开;其二,要么这个服侍她的人知道她的计划,害怕东窗事发,吓得赶紧躲起来。如今想来其二的可能性稍微大些,那么这个人会去哪儿人是从杜家出去的,她要么回杜家,要么就是彻底藏起来,不想让人找到。” 苏瑜分析得头头是道,孙娴都听愣了,“阿瑜,你说得对,你说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找到这个人,很可能就知道欢姐儿的下落了,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哥哥去。” 孙娴败兴而来,乘兴而归。 袁嬷嬷眼中溢着几丝疑惑,“姑娘能想到的事情,雍公子怎么会没想到” 第459章 又出事 “雍表哥的确很聪明,可是得看放在什么事情上,对于这件事,他没想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世间擅变的是人心,这回还是女人心,他只知道谭莹雪可恶,说起来还是吃了不了解女人的亏。” 袁嬷嬷了然。 孙妤回到孙家,没立即找到孙学雍,她将苏瑜的想法告诉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立即差人先到杜家去打听,看看谭莹雪离开后是谁在侍候她。得知是细蕊,又立即派人去寻找细蕊的下落。 如此忙忙慌慌,谭莹雪在孙家呆到第四日了。 那一日傍晚时又下起了雪,洋洋洒洒从窗前飘过,孙妤一脸绝望,眼中盈泪望着飞雪,女使过来劝着进些吃食,孙妤一次次摇头。欢姐儿下落不明,她哪里有心情进食 眼见着天一点一点又暗下去,在没有她的几个日日夜夜,欢姐儿会不会害怕吃得饱吗盖得暖吗一想起来,就是揪心的痛苦。 等天彻底暗下来,孙妤内心想见到欢姐儿的渴望将她裹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能在家等着欢姐儿的下落,她要出去找欢姐儿。 避开府中使役,孙妤趁着守后门的婆子上茅房之际溜了出去。 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走,有也是裹紧衣襟匆匆而去。 孙妤走出门,脚下趿着在室中穿的薄绣鞋,好歹披了件氅衣却并不够厚。她从这条街走到那条街,借着街道两旁的铺子灯光,眼睛都不敢眨的东瞧瞧,西望望。谭莹雪说欢姐儿呆的地方阴冷又潮湿,她便向一个商户借了盏灯笼,专门往那种视线不明的小巷里钻。 这个时候个人安危早已被她抛到九宵云外,惟一找到欢姐儿的执念,是她不惧一切的动力源泉。可她没有发现,两个刚吃过酒的登徒子已经悄悄尾随上来。 孙妤又侥幸平安从一条视线不好的小巷里出来,她来到了十字街,正巧是之前欢姐儿被抢的附近。夜已经很深了,先前街上还有几个人,现在是彻底看不见人了。她泪眼朦胧的望着四周,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绝望,逼得她终于要崩溃了。 “欢姐儿,你在哪儿” “欢姐儿,你能听到阿娘在喊你吗” 孙妤的眼泪流得太多,再落下泪时眼睛酸胀得很厉害。 两个尾随而来的登徒子见机会来了,扮作好心人上前搭讪。 一人道:“这位娘子,夜深了,你还在大街上做什么” 另一人又道:“是啊,天气这么人,你一个女人家在外多不安全,你家在哪里,不如让我们送你回去。” 两人眼中闪过狡猾的光泽,迫不及待想欺负孙妤。 心如死灰的孙妤,压根就没想到危险的迫近,她真当自己遇到了善心之人,便说出了自己寅夜不归家的原因,“我的女儿前几日在这附近被抢走了,我一直找不到她,二位大哥,你们见过她吗” 两人装作一副很同情的样子,说,“唉,那真是太可怜了。” 另一人又道:“不知道你女儿长什么样子” 孙妤眼神木讷的回忆着欢姐儿的模样,“她大概有这么高,脸小小的,眼睛圆圆的,穿着我给她做的比夹褂子,又白又可爱。” “呀,这么说起来,我昨天好像在破庙附近见过这么个孩子,她一个人在那里哭呢,我还以为是有人逗她玩,将她逗哭了,赶情就是你走失的孩子。” “真的吗”孙妤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是真的,走,我带你去找找,兴许你在那附近喊喊,就能找见她呢。” 有欢姐儿的下落,孙妤稀里糊涂信了,并跟着这二人走。 他们的确将孙妤往破庙的方向引,接过孙妤灯笼的男人疾步走在前后,另一男人走在后头,将孙妤夹在中央。 孙妤见女心切,不疑有诈,跟着前头的人脚步加紧。然她先前走了太多的路,腿脚早已疲惫酸软,一时脚绊脚就突然朝前扑去。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见状,一把将人拽起并撞进他怀里。搂着孙妤酥软的腰肢,男人轻浮让她更贴近自己,“娘子,你没事吧。” 孙妤闻着难闻的酒气,她没有醉,却渐渐清醒过来。 这时,她再看这好心人,脸上那里写着半分善意分明是想占她便宜。 孙妤又羞又怒,极力想推开他,“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男人尝到了甜头,哪里舍得放手,“娘子着什么急,都跟着我们兄弟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了,哪里会轻易放开你” 孙妤浑身发紧发怵,她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前面提灯笼的男人折了回来,淫,笑全然堆在脸上,“哟,兄弟, 等不及啦,还没到地方呢。” “反正这里也是乌漆麻黑的,周围又少人居住,在这里也一样办事儿。 “我知道再走两步有个废弃的马棚子,那地上还有烂草呢,难得遇上这么好个货色,怎么也得学学君子,要懂得怜香惜玉啊。“ “你说得有道理,娘子,咱们走吧。” 孙妤的力气在寻找欢姐儿的途中已经消耗得太多,此时更不是这二人的对手。 一人负责捂着孙妤的嘴,一人负责将她抗起来快速往前。 来到所谓的破马棚,其实是真的靠近破庙了,而且离那日欢姐儿被谭莹雪丢下的位置还真的不远。 孙妤被扔到杂草上,她恐惧万分的盯着这两个恶魔般的男人。她还没找到欢姐儿,更不甘心受辱,就算反抗无力,她要也反抗。 当一人伸手将她按住,另人去撩她的裙裾时,孙妤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脚踢到那人脸上。 “啊呀。” “你这臭娘们儿,非得敬酒不吃吃罪酒,敢踢老子,看我一会儿不折磨死你。”男人换了一副来自地狱般的嘴脸,恶狠狠的要胁着孙妤。 这会儿的孙妤除了没有晕过去之外,再无一丝反抗的力气。 就在那被踢的男人将要彻底撩开她的裙裾时,一道充满力量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正在做坏事的男人浑身一惊,很快又恢复镇静,“滚远点儿,哥们儿正和私娼办事,别来打扰。” “我不是,救命啊。” 孙妤语声一落,就见黑暗中凝聚出一道高大的身影,他抬起一脚就将她脚那头的登徒子踢出马棚,身子横着重重的撞在墙壁上,顿时躺在地上唉哟连天的叫唤起来。 另一个见状,吓得手下一松,黑暗中更觉来人是凶神恶煞一般,转身就要逃走。 结果被六个穿着宫中禁军服饰的人拦住去路,紧接着听那道高大的身影说:“夜半调戏民女,显然素日也不是好人,全都给我扔到京兆衙门去,等事情查明,严惩不怠。” “是。” 先前还一脸得意想要逞凶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吓尿了,禁军七脚八手就将人绑起来往京兆衙门里送。 “你还能起来吗” 男女授受不亲,高大男不想举止唐突。 孙妤摇摇头,此刻想着,能救下她,是不是不是个坏人了 高大男行伍出身,五官比正常人灵敏,听着孙妤的呼吸,不得不肯定她已经晕过去了。 这怎么办 他为了难。 但既然遇着,总不能不救吧 高大男放弃了君子行径,将失去意识的孙妤打横抱起。 跟随的属下见高大男抱起个姑娘,想笑又不敢笑,还是一个平常与他亲近的打趣,“将军,这人您是要往哪儿送啊总不能也送京兆衙门吧,人家可是苦主。” 不错,救人的正是禁军统领冉绥繁冉大将军。 冉绥繁拿眼横过去,“事情都办完了吗办完了都给我滚。” 冉绥繁将孙妤带回了冉府。 冉绥繁的阿娘朱老夫人将将歇下,但一听说儿子抱了个女人回来,连忙穿衣趿鞋跑到儿子院子里,看着女使们进进出出哪个门,就知道他将人放在哪个房间。 “阿繁,这是怎么回事” 冉绥繁站在屋檐下,朝着阿娘迎过去,“这么晚了,天寒地冻的,您老人家过来干什么” 朱老夫人拍开他的手,“我问你话呢,你管我这么多,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冉绥繁说:“我奉太后旨意办差,查到十字街附近时。” 朱老夫人听得眉头紧皱,特别说那两个歹人说这女人是私娼时,脸色极为难看,“正经人家的女子这么晚了怎么会在外头肯定是私德败坏的娼,妓无疑,你心好是好,但将她搁哪儿都成,就是不能带回家来,有辱我冉家的门庭。” 第460章 无措的冉大将军 “阿娘,她不像那种人。” “就算她是也不会写在脸上,你啊,平日里盼着你跟那个女人有点关系,以为你终于开窍了,结果你给我这么大个惊喜,让我怎么说你好。” 冉绥繁让阿娘数落一顿,脸色很不好看。 文嬷嬷赶紧解围,“兴许真是个良家女子,这么晚还在外头肯定是有原因,夫人你也别着急下结论,等咱们进去看看先不就知道了吗” 冉绥繁往侧面让了让路,朱老夫人便气呼呼的迈进门槛来到床前,见着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回头斜着儿子,冉绥繁解释,“她晕过去了。” 朱老夫人释然,以为她睡着了呢。再见她瓜子脸,很清瘦,两弯柳眉似下弦月弓,肌肤病态的白,唇色也是极淡,青丝缭乱还沾着些许杂草。第一眼,奇了怪了,这张脸似曾相似,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文嬷嬷检查了女子替换下来的衣裙,回头说,“老夫人,瞧这衣裙款式素雅,没有不正经娼妓的痕迹,将军说得对,该是个正经姑娘人家。” 朱老夫人松了口气,至少冉家的门庭没被玷污。 “这样晕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醒,现在天晚了,明儿一早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是,阿娘。” 欢姐儿还没下落,孙妤又无端失踪了,孙家又是一通闹腾,周老太太终于没抗住,在梁太太最后的哭诉下,彻底倒在了床上。 章嬷嬷担心周老太太真出什么,请大夫时也派人前往摄政王府送信。 苏瑜得到消息,将心悬在了嗓子眼儿,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孙府。问了谁的哪个大夫,然后吩咐人又是仁济堂请范大夫过来诊脉。 “好好地,怎么又出这样的事”苏瑜守在周老太太床边,似自言自语。 梁太太一边抹着泪,一边自责道:“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妤姐儿食不下咽,睡不安枕,要不是我们劝她为了欢姐儿得好好保重身子,她是连一口也不愿意吃的,就算吃也是吃得极少。我们都知道欢姐儿没有下落,谭氏那贱人又死不开口,妤姐儿心里急啊,昨夜估计是太想欢姐儿,趁人不备从后门溜出去找欢姐儿了。秋芽发现的时候,人都不知道离开多久了。” “大舅娘您也别慌,妤姐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梁太太并没被安慰到。 一会儿范大夫来了,替周老太太把了脉,又看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房,添了两味助眠养神的药便离开了。 欢姐儿的事,因为被谭莹雪抢走藏起来,又被她要胁着情况特殊不能报官。 但孙妤的情况不同,她是自己走失的,与欢姐儿的情况有不同性质。 所以,孙学雍没有忍,直接就到京兆衙门报了官。 京城这种走失人口的案子可大可小,京兆衙门处理起来也算轻车熟路,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消息。但孙学雍在京兆衙门打听到昨夜禁军扔了两个流氓进京兆衙门大牢,为保险起见,孙学雍向京兆尹询问了状况,越往后听心里越凉,那两个流氓交待,他们欺负的女人是个娼妓。 之所以一口咬定欺负的对象是娼妓,在处罚上可比良民轻多了,所以两个流氓咬死不松口。 孙妤在冉府幽幽转醒,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都令她心中警惕大起。昨夜不堪的经历像倾泄的洪水猛然冲击着她的脑仁,撞得她恨不能自己彻底就死过去,别再醒来饱尝这样的痛苦。 照顾她的女使发现她醒了,站过来轻声问,“你醒了,感觉可好些了” 孙妤很后怕,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之人对她的关切,抿紧了唇不敢出声。 女使也不紧不气,而是言道:“你该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准备吃食,我们大将军特意嘱咐过,灶上煨着上好的燕窝粥呢。” 大将军 孙妤想到了昨夜危难关头,那个从黑暗中凝聚成形的高大身影,原来他是个大将军 等到女使出去再折身回来,孙妤已比坐起身。“请问,这是哪里” 女使一边给孙妤倒茶,一边回答,“这里是禁军统领的府邸,我们家男主人姓冉,大家都叫他冉大将军或者冉统领。” 禁军统领,孙妤只在戏文里见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真正的禁军统领救。 女使递上来茶,孙妤一仰头将杯中茶饮尽。 饭食在她梳洗时就送了上来,女使告诉她,她身上原本穿的衣裙弄脏了,下人拿去浆洗了,如今身上换的这衣裙是统领先夫人留下的。 孙妤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仍觉心有余悸,更没忘她离开孙府的目的。 所以,尽管胃口不好,她还是强迫自己喝下两大碗燕窝粥。 “你们大将军在吗我想当面跪谢她的救命之恩。”然后,她还要去找欢姐儿,而且孙家肯定也知道她不在家了,大家没有她的下落肯定都急坏了。 女使一边撤着碗筷,一边说,“大将军进宫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姑娘你身子不好,大夫诊脉时说你虚弱得很呢,让你好好歇息。” 孙妤愁眉深锁,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浓雾,“我要走了,麻烦你替我跟你家将军说一声,改日我再登门拜谢相救之恩。” 女使见她去意已决,又道:“姑娘,我家将军说了,让你等他他回来呢,说是有两个坏人还在京兆衙门等着与姑娘对质呢。” 这话令孙妤浑身一软,要不是女使手快扶着,险些摔倒地上磕到桌角。 其实那个救命恩人的样貌昨夜她并未看得真切,但见他人高马大,身形壮,硕,又做到了禁军统领这样的高位,肯定不是好惹的。 孙妤知道她走不掉了。 于是就这样困在冉府直到半下午,女使告诉她冉大将军回来了。 冉绥繁一进门就得到消息说孙妤醒了,他匆匆往院子里赶,一踏进院门,就见孙妤携裙迈出门槛,姿态无比温婉的站在廊下,恍惚间,她的身影与瑞哥儿的阿娘重叠在一起。他倏地站在原处,怔怔地,回不过神。 冉绥繁突然站住,也将孙妤吓了大跳。这个看着一身凛然正义的高大汉子,脸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骇人,只是他的举动,令她很是疑惑。 “大将军。” 女使看着自家将军望着身边的姑娘发呆,轻轻唤了一声。 冉绥繁也真是因为这声呼喊回过神来,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窘迫,轻咳一声掩过去。 “醒了,身子可还爽利”重新回到屋里,冉绥繁坐着,孙妤站着。 孙妤曲了曲膝,极为客气有礼,“昨夜多谢大将军相救之恩,孙妤没齿难忘,回去后定大礼来谢。” 冉绥繁不在乎的摇摇手,“不必客气,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会被那两个流氓给胁持的” 这话诛心,孙妤胸口又开始发涨发涩,眼泪珠子瞬间涌出眼眶。 他没怎么样她,她怎么就哭了 冉绥繁站起来,近一步唐突,退一步无措,一时间竟慌乱得像个傻子。 第461章 母女相遇 “你还不知情,那两个流氓为脱罪,一口咬定你是娼,妓,我之所以想问清楚,是不想让你上京兆衙门去受他们污蔑。”冉绥繁急急解释。 一听到自己被人说成是娼,妓,孙妤又气又愤,“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无耻,明明是他们哄骗于我,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那就请将你的身世说清明,我好向京兆衙门打招呼。” 孙妤想到自己寅夜出现在街上的原因,眼里的神色再次黯淡下来,但她缠上了官司,又是面对救命恩人,不得不说了,“妾身姓孙,单名一个妤字,家住杏子巷。之所以寒夜出门,是因为家中有人走失,我心中忧急如焚,不愿在家只待消息,想出来碰碰运气。我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结果人没找见,就遇到了那两个登徒子。他们欺骗我说见过我要找的人,我心中期盼切切,便不察信了,这就有了后面的事。若不是将军出手相救,今早那废旧的马棚里只怕就要多出一具尸体了罢。” 杏子巷那边住的有官有商,但绝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如今看这女子清雅温婉的气质,便知她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以后切记不要那么晚再出门了,若非不是遇到我,真出了事,想想你的家人。” “是。”孙妤曲膝福了福,“妾身知道了,谢将军教诲。” “京兆衙门之事,有劳将军周旋,妾身失踪,家里人该着急了,需得赶紧回去报个平安,这便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谢。” 冉绥繁的确没理由再强留人,“杏子巷离这里有段距离,我派马车送你回去吧。” 孙妤没有拒绝这好意。 在冉绥繁回府之前,朱老夫人正带着两孩子围着暖桌磕瓜子。 文嬷嬷添上一杯温水,“这干东西吃多了嘴干,让欢姐儿喝口水,” “我来喂,我来喂。”瑞哥儿手举得高高的,害怕错过了。 文嬷嬷笑着将杯子递过去,“小心拿,别摔了。” 在瑞哥儿喂欢姐儿喝水时,文嬷嬷又似苦恼道:“这么水灵灵儿一个姑娘,怎么就没人找呢可有好些天了哩,咱们施粥的破庙附近还有京兆衙门都没传来任何消息,老夫人,这丫头约莫是别人。” 朱老夫人抬眼示意文嬷嬷别将丢弃两个字说出来,也不管孩子是不是能听懂,她就认为孩子听见自己被人丢弃了会伤心,会难过。 “着什么急,再仔细打探着,咱们府里又不是养不起,实在不行就让欢姐儿给我做孙女,瞧瞧瑞哥儿多喜欢她,真当亲妹妹一般照顾呢。”朱老夫人看着瑞哥儿小心冀冀喂欢姐儿喝水,满眼的慈爱。 “有老夫人您疼她,自是这孩子的福气。”文嬷嬷笑道:“欢姐儿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昨日瑞哥儿读书,她听见了还跟着读呢。” “是吗欢姐儿这么厉害呀”朱老夫人将欢姐儿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一般。 “是啊,妹妹可聪明了。”瑞哥儿上前一步拽着朱老夫人的袖子摇,“祖母,咱们别给她找什么亲生的爹娘了,就养在我们家好不好” “你这小人精,就这么喜欢妹妹呀” “嗯。”瑞哥儿很认真的点头。 欢姐儿笑得咯咯的,愈发讨人喜欢,朱老夫人应着景儿,“好好好,留下她,就让她给你当妹妹。” 瑞哥儿听了,高兴得又蹦又跳。 文嬷嬷拉住他,“别乱跑,还不坐下给你妹妹剥瓜子仁,没见着你妹妹这么爱吃瓜子吗” “我剥,我剥。” 瑞哥儿开始剥瓜子,一粒一粒的瓜子仁儿搁到欢姐儿小小的手心里。 “我一直没问,昨夜将军救回来的女子醒了吗”朱老夫人担心欢姐儿被瓜子仁卡住喉咙,刻意给她掰成两半再给她吃。 “醒了,听雁儿说精神恢复得不错,上午就想走,可将军留了话让她留下,这才没走成。” “让她留下做什么”朱老夫人心里怪怪的,这种怪异感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不好。 “好像是京兆衙门那里有什么事情要求证,将军不得不留下她。” 朱老夫人心中疑虑更重,不久有人来报将军回来了,一回来就去见那个女子了。 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的缘故,朱老夫人就是觉得儿子待这个女子别有不同。“你注意到没有,繁哥儿看这女子的眼神我总觉得怪异。” 文嬷嬷还真没注意,“老夫人这是想多了吧,那人是将军救回来的,多给几分关心也是正常的。” “你是不知道,虽然你和繁哥儿都说那女子是个正经的,但我实在想不通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那么晚还在外晃荡还偏偏招惹上事 非” 文嬷嬷细想想主子的话,也没觉着哪里不妥,“老夫人既然担心,就再过去瞧瞧吧,别真有个什么事儿,玷辱了冉家的门楣。” 这就样,文老夫人留下两个孩子吃零嘴儿,搭着文嬷嬷的手往儿子的院子去。 她们到时,正巧见着二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 冉绥繁倏地见着阿娘和文嬷嬷,拱手作了一揖,“阿娘,您怎么过来啦” 恩人的阿娘孙妤只稍稍扫了一眼,约莫是个慈善的老夫人,立即曲膝福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 孙妤身上还穿着替换下的衣裙,姿容打理过了,眉眼清秀,言语温婉,举止有礼端庄,的确不像是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更没想到繁哥儿过世媳妇的衣裙她穿着这样合身,不由让朱老夫人多看了几眼。 “姑娘客气了,你们这是要出去” 孙妤又曲礼福了一礼,“回老夫人话,妾身昨夜离家,想来家人已经发觉,定是十分担心,妾身着急回去,以免家中长辈担心。” “既然知道家里长辈会担心,好端端的怎么半夜三今往外去,还遇到登徒浪子险被轻薄,要不是我儿路过,你可怎么向你家中长辈交待” 朱老夫人这一番话有点训叱的意思,冉绥繁觉得阿娘有些过了,毕竟这姑娘与冉家没关系呢,她不太好开口教训人。 孙妤只当这老夫人是梁太太,可真要是梁太太,还不知怎么气恼她呢。“老夫人教训得是,妾身知错了,将军救命大恩,妾身改日定登门拜谢。” “这些都是小事,去吧。” 朱老夫人的目光在孙妤和儿子身上来来回回,没见着有什么异样,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她让了让路,冉绥繁和孙妤准备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就见儿子冉旗瑞从一道拱门里窜出来,边跑边喊,“阿爹,阿爹。” 冉绥繁见着儿子,只得又停下步子一把将他抱起来,“你怎么跑来了” “是啊,你来干什么外头这么冷”朱老夫人赶紧走过来摸摸他的手,发现没凉着才放心。 小孩子仰着脸,“我想爹爹了,过来看看爹爹,不止我来了,我还把妹妹带来了。” 冉旗瑞语声一落,就见一个女使牵着一个穿粉红衣裳的漂亮小姑娘走出来,她绾着两个丸子髻,髻上系着珠花流疏,很是俏皮可爱。 冉绥繁望着小姑娘笑。 朱老夫人则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摸摸她的脸蛋,又握握她的手,“我的宝贝孙女儿哎,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外头冷,走,赶紧跟祖母回去。” 朱老夫人牵起欢姐儿的手就要转身,骤然听到身后一声饱含悲痛与激动的哭喊,“欢姐儿,欢姐儿,我的欢姐儿。” 此时的孙妤,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激动,与她分别数日的欢姐儿,她千寻万找,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她眼中。她跄踉着步子飞奔过去,将欢姐儿从朱老夫人怀里几乎是抢过来。 然后她的腿软了,她抱着欢姐儿瘫坐在地上,连着亲了欢姐儿好几下,眼泪朦胧了她的视线,心愉悦得像要跳出来,又紧紧的拥着欢姐儿,“我的孩子,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阿娘找你找得好苦啊我的欢姐儿,阿娘终于见到你了,再见不到你,阿娘真的就要活不下去了。” 欢姐儿在孙妤怀里仰起小脸儿,伸手揩着阿娘脸上的眼泪,“阿娘,阿娘不哭,欢姐儿乖乖,阿娘不哭。” 孙妤怎么能不哭 这一幕落在冉家人眼中,滞愣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 孙妤还在哭,她歇不住眼泪。 朱老夫人上前轻声问,“你真的是欢姐儿的阿娘怎么会这么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462章 回孙府 孙妤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将心绪渐渐放平稳。 冉绥繁见状,知道现在肯定是走不了。又将人请回屋里,分主次落坐后,众人都等着孙妤的解释。 孙妤把欢姐儿护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忐忑感令她仿若梦里。冉家母子是她与欢姐儿的再生父母,她要是藏着掩着不据实相告,实在是太失礼了。看着欢姐儿,孙妤开始叙述欢姐儿是如何走失的,然后孙家又是如何寻找的。 朱老夫人听得叹为观止。 冉绥繁似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可识得吏部孙学雍孙大人” “他是我堂兄。”孙妤看向冉绥繁,轻声答道。 朱老夫人则表现得很生气,“这样的人早该休八百遍了,欢姐儿是运气不好叫她给碰上,偏又起了歹心。当时瑞哥儿把欢姐儿带回来,欢姐儿的眼睛又红又肿,都不知哭了有多久,那女子竟这般狠心,你们怎么不去报官” 孙妤摇摇头,“她拿欢姐儿的安危要胁我们,要是报官,她扬言就是死也不说。我祖母被逼得实在没法子,只得派人到湖州给我阿爹传信,让我二哥哥回来,越早赶回来她就越早说出欢姐儿的下落,我们全家都被她逼得死死的,就是担心欢姐儿有个什么不测。” 孙妤说着说着泪意又浓了。 “那你昨夜是。”朱老夫人又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孙妤点点头,“我太想欢姐称,太担心她的安危,我不想在家里待着她的消息,我想出来碰碰运气,想着万一我找见了呢没想到真的找见了。” 孙妤带着欢姐儿一起跪在地上朝,“欢姐儿,跟阿娘一起向恩人一家磕三个头,谢恩人的请命大恩。” 朱老夫人赶忙让文嬷嬷阻止。 孙妤却轻轻推开她的手,执意道:“老夫人,您让我把这头磕了吧。您是不知道,要是当日不是你们在那附近,正巧小公子发现了欢姐儿,欢姐儿现在的处境我只是想想就觉得生不如死。” “我也为人父母,哪里不懂你的心思,儿女都是债,得操一辈子心。”朱老夫人意有所指的看向冉绥繁,冉绥繁装着没发现。 “老夫人,就让孙姑娘母女俩磕了吧,她心里的感激定是千重万重,您得让她卸卸担心。”文嬷嬷声音低低相劝。 朱老夫人这才受了孙妤的礼。 孙妤带着欢姐儿郑重向冉家母子磕头道谢,然后归心似箭。 知道了人家的来处,又是女眷,冉绥繁便不太方便送孙妤母女两个回去了。朱老夫人让文嬷嬷送了一送。 今日未落雪,但昨夜落的雪尚未化去,坐在马车里,偶尔从跳动的车窗帘望出去,依稀能看到很多幼童堆的雪人,还有被人扫起来堆成一堆的积雪。 此时的孙府,还沉浸在愁云惨淡之中。 欢姐儿还没有下落,孙妤又不见了。 惟一的好消息,是侍候谭莹雪的女使细蕊被找到了。 那日她当街看到谭莹雪被梁太太打,顿时浑身发寒,想着万一东窗事发,她这个帮凶定讨不到好。而且谭莹雪这个主子也是个不仁义的,素日里对她非吵即骂,弄得她这个奴婢对她除了来自大理寺卿府夏夫人的惧怕外,也没多少主仆情谊。 她逃回暂住的院子,收拾了几件衣裳就躲到一个相好的姐妹家。战战兢兢度过几日,也没敢自己回去瞧瞧,让小姐妹帮着去看看谭莹雪回去过没有,结果没有,她还疑惑谭莹雪去哪儿了正在这时,她被人找到了。 细蕊本就心虚,孙学雍再晓以利害,细蕊便和盘托出如何收买几个流氓去围堵孙妤,又有谁去抢走欢姐儿,然后谭莹雪又将欢姐儿带到了什么地方等等。 孙学雍亲自押着细蕊前往最后见欢姐儿的破庙附近时,冉府的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孙府门口。 看门小厮看着一辆陌生马车停在门口,正要上前寻问,忽然看到一个嬷嬷模样的妇人先下车,接着孙妤母女出现了,小厮一惊,赶紧欢喜上前,“妤姑奶奶,妤姑奶奶,你们回来啦。” 孙妤点点头。 那小厮赶紧折回往府里冲,边走边喊,“妤姑奶奶和欢姑娘回来啦,妤姑奶奶和欢姑娘回来啦。” 很快,得到消息的人全都往大门的方向涌去。 梁太太激动万分的跑起来,吴妈妈怕她摔了,边跟着边提醒,“我的太太,您慢点儿,慢着点儿。” 梁太太没说话,眼眶却已经湿了。 孙妤牵着欢姐儿的手,身后跟着文嬷嬷一齐走进孙府,没走多远,就见到梁太太和一众人脚步匆匆的赶过来。 孙妤眼睛也跟着 红,扑到梁太太怀里,“阿娘,阿娘。” 梁太太又急又恨的拥着孙妤,“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又看到欢姐儿,略微推开她,又将欢姐儿抱在怀里,又亲又痛,“我的乖囡囡,你到哪儿去了呀,外祖母都要被你吓死了。” “真是太好了,总算是回来了。”余太太上前安慰起,“大嫂,这下你总算放心了吧。” “妤姐姐,你平安无事就好了。”孙娴眼睛也红着上前,“你不知道,你不见了,祖母急得都晕倒了,现在还没醒。” “什么,祖母晕倒了”孙妤心中大骇,自责感顿时浮现在脸上。 “嗯,不过你别担心,阿瑜来了,请了仁济堂的范大夫诊脉,如今你和欢姐儿都回来了,祖母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立即就好起来了。” “阿娴说得对,你别担心,你祖母会没事的。”梁太太这才发现有个外人在,赶紧问孙妤,“这位是。” 文嬷嬷朝梁太太曲了曲膝,笑道:“老奴是禁军统领冉大将军府里服侍老夫人的管事嬷嬷,老奴姓文。” “禁军统领冉大将军府”梁太太一时有些懵,“真是失礼了,让您笑话了。快,快走,请到花厅奉茶。” 孙妤担心周老太太,和孙娴一起去了瞳晖院。 文嬷嬷跟着孙妤来到孙府,见着孙妤母女与家人团聚便了回去交差,但梁太太实在太热情,她只得客随主便来到花厅受茶。然后一边说了与欢姐儿的渊源和与孙妤的缘份,直听得梁太太几番心惊肉跳。 欢姐儿回到孙家,梁太太自然要牢牢抱在怀里,生怕又被人抢了。听着她的遭遇,不由得哭着感叹道:“幸得朱老夫人相救,这大恩大德,我孙家大房无辈子都报不完。” “可不是,真是我们孙家的大恩人。”余太太也跟着说,“嬷嬷有所不知,我们家妤姐儿命不好,这母女两个真要出什么事,我这大嫂嫂铁定是抗不过去的。” “太太的心境我们老夫人省得,她原本就喜爱欢姐儿,当亲孙女般疼爱,想留她们母女两个多住几日的,可也不能不顾及孙家走失了她们有多担心的处境,这才吩咐老奴亲自送回来。” “真是有劳了,这样的大恩,我们定要挑个吉日亲自上门拜谢。”梁太太言词真诚。 欢姐儿突然说,“外祖母,欢姐儿吃瓜子。” 她的声音小小的甜甜的,听得梁太太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好,吃瓜子,外祖母一会儿给你剥好不好。” “欢姑娘这是惦记着我们家小公子剥的瓜子呢,我们家小公子就喜欢欢姑娘做妹妹,这一走,只怕就要想了。”文嬷嬷笑道。 “唉呀。”余太太起身道:“我忘了件事,雍哥儿带着人还在外头找妤姐儿和欢丫头的下落呢,我得赶紧让人传个话,让他回来。” “对对,二弟妹,有劳了。” “不打紧,你陪文嬷嬷坐着,我去去就来。” 瞳晖院中,周老太太床前,孙妤跪在脚榻上,看着一直未醒的周老太太,泣不成声,“祖母,阿妤回来了,不仅如此,我还把欢姐儿找回来了,你赶紧醒过来好不好欢姐儿想您了。” 孙妤与周老太太说着话,孙娴与苏瑜走到外室问起孙妤突然回来的事。 孙娴不知经过,只知人是从禁军统领冉大将军府里回来的。 苏瑜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冉绥繁的样子,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那夜他率禁军搜摄政王府,真是没想到孙妤母女两个竟为他所救,老天爷这样安排,苏瑜实在是不知该做何表情。 秋芽扶着眼睛发红的孙妤从里室走出来,苏瑜瞧着她的眼睛,自己眼睛也跟着涩,“妤姐姐,你可别再哭了,再哭我真担心你的眼睛会出事。” “只要祖母能醒过来,她醒过来以后我就不哭了。” 没人知道周老太太几时能醒过来,孙妤说这话还真有些孩子气,不过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们母女这一关可算是熬过来了。 “现在妤姐姐和欢姐儿都回来了,适才看门的小厮吼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在玉晖院养尊处优的罪魁祸首听到消息没有。”苏瑜来到孙家,就一直守在周老太太身边,还没机会去见识谭莹雪的无耻。 第463章 新的威胁 孙妤一听这话,一腔怒火烧得她要燃起来。 玉晖院里,谭莹雪歪在小榻上,女使不轻不重的给她捶着腿,案几上熏着香,屋里烧得上好的银丝炭,无烟又温暖。她极为享受的闭起眼,想到等孙学武回来,她便可以永远过这样的日子,嘴角就浮起美美的笑。 突然一声孩子啼哭扰得她嘴角的笑意敛下去,那是素菊的孩子平哥儿在哭。 谭莹雪挥手示意捶腿的女使停下,趿鞋往外去,见着素菊站在厢房的窗前,哄着哭闹的平哥儿。或许是因为惧怕自己的缘故,素菊这几日几乎都在屋里带孩子。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和孙学武再成了婚,怎么也要自己生个孩子傍身,实在不行,便将平哥儿养在自己名下,然后再找个借口将素菊卖了。如此,她有夫有子,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谭莹雪美美的想着,越想越想与平哥儿亲近亲近,培养培养母子感情。 “素菊啊,孩子这是怎么了哭闹得这样厉害” 听着谭莹雪越来越近的声音,素菊打心眼里犯怵。这几日她对谭莹雪能避则避,实在不避了也只打个照面赶紧离开。料想是因为大太太在的缘故,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这会子大太太不在呢,自己要怎么办 素菊迟疑惊惧之间,谭莹雪已经走到窗前。 窗里素菊抱着孩子,极为不安的望着她。 窗外谭莹雪气势凌人的瞪着她,虽然她那张脸在笑,可仍然将素菊吓得不轻。 “姑姑娘。”她已经不是孙家大房的武二奶奶,素菊换回从前侍候她的尊称。 “定是你把孩子捂在房里捂坏了,来,给我抱抱,到院子里走走,透透气。” 谭莹雪一伸手,素菊连忙后退两步,艰难的扯起笑容,“不必了,外头天冷,我怕凉着孩子。” 谭莹雪的手还伸着,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素菊,“怎么,就算我不是孙家的人也算和你主仆一场,好歹主仆的情份还在吧,何况我又即将回到这个家,平哥儿也算是我的孩子,给我抱抱怎么了” 素菊身上像挨了重击似的,特别是谭莹雪最后一句话,说得她心似被什么紧紧绑着,窒息得喘不过气来。万一她真回来了,以后还有她们母子的容身之地吗素菊悲哀的想着,护子的本能就是不愿意将平哥交给谭莹雪。 谭莹雪脸上的表情愈来愈难看,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用命令的口吻道:“把孩子给我,否则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你要逞威风就换个地方吧。” 有声音响在院子里,素菊得救似的越过谭莹雪的肩膀望过去,是孙妤,还有孙娴。 “这不是妤姑奶奶么我要是你哪里还有脸回来”谭莹雪知道孙妤失踪肯定是去找欢姐儿去了,但她并不会因此感到有丝毫内疚,“你可知道祖母因为你失踪气得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呢。” 欢姐儿已经找回来了,她不用再在谭莹雪面前伏低作小,百倍谨慎,“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就算祖母有何不测,那也全是你心术不正的责任。” 孙妤突然敢这样跟她说话,谭莹雪心中泛起狐疑,唇角挂着冰冷的笑,“瞧姑奶奶这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咽的样子,是不打算知道欢姐儿的下落了是吧” “你携私报复在先,趁人之危在后,我孙家容你一次,断不会再容你第二次。”孙妤终是心软的,她不想看到谭莹雪,只想让她赶紧滚出孙府。“你赶紧从我们面前消失,孙家不欢迎你。” “呵呵。”谭莹雪觉得孙妤定是脑子有问题。 孙妤和孙娴从谭莹雪的反应来看,确定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谭氏,趁我哥哥还没回来,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从前总算妯娌一场的份,我们放过你,赶紧走吧,否则我哥哥回来了,届时你再想走恐怕去的地方也不是你想去的地方了。”孙娴淡淡的睨着谭莹雪,像看一只跳梁小丑。 先是孙妤在她面前胆子变大了,现在连孙娴这个死丫头也敢在她面前叫嚣。谭莹雪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觉着不可能,“怎么,敢威胁我是真不想知道欢姐儿的下落了还是你们找到欢姐儿了” 孙妤出去一晚,回来就说找到欢姐儿了谭莹雪不信。 “我是欢姐儿的阿娘,找到她很奇怪吗” “不可能。”谭莹雪自认了解孙妤,欢姐儿失踪那么久,要是真被找回来,孙妤怎么可能舍得与她分开现在在她身边的只有孙娴,哪里得见欢姐儿半分影子“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她想诈我是不是” “阿娘。” 凭空突然响起一道小女孩稚嫩欢悦的声音,紧接着谭莹雪难以置信的盯着梁太太牵个小人儿走过 来,不正是欢姐儿是谁 孙妤折身,紧紧将欢姐儿抱在怀里,“你回来啦。”说完,在欢姐儿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梁太太看着谭莹雪一脸的青灰色,心里解恨极了,“谭氏,你将欢姐儿独自一人放在护城河边,她要是出了事,你这条命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现在就从孙家滚出去,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孙妤抱着欢姐儿,恨恨的刮了一眼谭莹雪,“你坏事做尽,定会遭报应,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奉劝你好自为之。” 孙妤和孙娴带着欢姐儿回了屋,梁太太招呼吴妈妈,“叫几个婆子把人给我哄出去。” 吴妈妈恭敬应是,然后回身朝院外一招手,立即进来四个粗手粗脚的粗活妈妈。 谭莹雪一想到自己才过上的好日子又要消失,心里的防线瞬间坍塌下去,她不想被赶出去,可目前的情况早已逆转,她再做什么都是徒劳。好不甘心啊,谭莹雪心下抓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她倏地转头一看,是素菊抱着已经被她哄好的平哥儿躲她好远。 谭莹雪徒然诡异一笑,那一笑直看得素菊浑身发毛。 四个粗使妈妈阔步走来,谭莹雪扬声道:“让我走也可以,但有个人必须跟我一起走。” 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的着素菊的脖子,她忘了呼吸一般紧盯着谭莹雪。 梁太太问,“这里哪有你带走的人” 谭莹雪抬手一指,准准的指着素菊。 素菊崩溃的瘫坐在椅子上,谭氏果真没让她失望。 “素菊已经是我孙家的人了,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谭莹雪的目光扫着四个停下脚步的妈妈,又看向梁太太,“素菊是受你们孙家的抬举,可她从前可是我的女使,你的身契还在我的手上,我就是她的主子。本就该我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我允许她给你们孙家传宗接待,已经是给你们孙家天大的脸面了,现在我要带她走,你凭什么能拦得住我” 身契 梁太太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素菊也从未提过这个问题。 孙学雍得到孙妤母女已回孙府的消息后,便处置了细蕊立即赶回府,本想立即前往玉晖院看看情况,却听说周老太太方才醒了过来,便又改道去了瞳晖院。 周老太太已经醒了一会儿,正靠在章嬷嬷塞好的迎枕上与苏瑜说着话。 苏瑜手里拿着一碗清粥,一勺一勺的喂周老太太,“这粥香甜,外祖母可千万别剩下,我还惦记着呢。” 孙妤母女已经回府,周老太太心情松泛,听着苏瑜打趣,忍不住嗔笑起来,“你呀,这没滋没味的东西有什么好惦记的,你现在胎坐稳了,胃口也开了,想吃什么没有” “老太太还真信,人家瑜姑娘是哄你高兴呢。”章嬷嬷站在一旁笑道。 屋里人你来我往说着语,外头女使传话进来,“二房二雍大爷来了。” 第464章 她算是个人才 孙学雍一进见,果真见着祖母安好,不由放下心中大石,请了安,又道:“祖母醒来就好,真是万幸。” 周老太太点点头,这些男孙里,有出息的雍哥儿总能得到她的偏爱,“听说你去外头找妤姐儿母女的下落,好在她们也平安无事,你身为兄长,就算白忙活一场也是应该的。” “是。”孙学雍拱手作了一揖。 章嬷嬷给孙学雍递上一盏茶,孙学雍谢了章嬷嬷,他也真是有些口渴了。 孙学雍刚把茶喝完,玉晖院的吴妈妈撩帘进来,在床前曲膝,神色焦虑,“回禀老太太,大太太念及从前情份,也不想事情闹大惹得大理寺卿府不快,就想直接赶那谭氏走,谁知那谭氏竟然言说素菊姨娘的身契在她手里,她要走须得带上素菊姨娘一起走,平哥儿还小又与素菊姨娘母子情份厚重,如今屋里又没有个正经的主事奶奶,此时实在难办,大太太差奴婢过来问问老太太,讨个主意。” “这个搅事精。”周老太太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又气得头发昏,“也是你家大太太大意了,素菊本就是谭氏身边服侍的,她的身契自然在谭氏手里,当初谭氏离开时就该想法子将素菊的身契要过来,否则也不会埋下这条祸根。” “可不是,平哥儿还小呢,哪里能离开生母”章嬷嬷也附和。 周老太太道:“那谭氏只说要素菊跟她走没说旁的条件” “说了,素菊姨娘跟她走,还得给她一万两银子,算作时她将素菊姨娘给孙家大家辛苦传宗接代的酬劳。” 这话听得在场所有的都眉头皱起。 “没想到那谭氏竟鲜廉寡耻到这种地步了,也是,被杜家赶出门了,没脸回湖州娘家,在京城又无甚亲戚和财路,自然得为自己的生活考虑。拿了银子傍身,又有素菊身契在手有人侍候,她目下的境况就这么一件美事,哪里舍得放过机会” 周老太太的表情肯定是吃不下东西了,苏瑜将手里的粥碗交给绿珠。 “一万两银子可以给她,素菊得留下。”周老太太打算舍财免灾。 吴妈妈道:“我家大太太也是这样说的,可是那谭氏不放人,坚持要素菊姨娘跟她走。” 身契在谁手里就是谁的人,这事就算靠到京兆衙门也是有理的,周老太太为难的沉默了。 “她说身契在她手里,可有拿出来给大舅母看”苏瑜突然问吴妈妈。 吴妈妈摇头,“这到没有,大太太也这样怀疑过,让她将身契拿出来瞧瞧,可是那谭氏说身契在她手里就是,只是暂时没放在身边罢了,而且素菊姨娘原本就是谭氏的女使,身契在她手里也不出为奇,我家大太太才难做决定。她还说现在让素菊姨娘跟她走,大家面上都好看,不然等着她拿着身契告到京兆衙门,让京兆衙门的差官上门来拿人,那时大家脸上可都不好看了。” 苏瑜觉得可笑极了,这谭莹雪也真是个人才。难怪敢到孙家来闹来,人家手里还有杀手锏呢。 “她不要脸,我孙家还要脸呢。”周老太太气不过,“这个贱人,居然能连着两次将我孙家的军。” “外祖母,这有什么可气的”苏瑜淡淡笑道:“跟这种人你用不着讲道理,依我看,她浑,咱们比她更浑。” “你有主意了” 苏瑜笑着看向孙学雍。 孙学雍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玉晖院里的情形一直僵持不下,素菊抱着平哥儿哭得伤心欲绝。谭莹雪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堂屋里用茶吃点心,不时拿眼斜着刚刚梁太太命人取来的一万两银票,满心的欢喜和得逞。 梁太太气起胸口起伏不定,好不容易盼到吴妈妈回来了,赶紧上前问,“怎么样” 吴妈妈说,“老太太吩咐,素菊姨娘不用跟着谭氏走,大太太你银子也别给,谭氏要去告就让她去告吧。” 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谭莹雪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捋到地上,“这是什么话,你们孙家真不要脸吗真不怕我告到京兆衙门,让着差官上门要人到时候可是会有百姓围观指点,戳着你们孙家的脊梁骨议论。” 梁太太想的却是,既然周老太太这样说,肯定是有什么法子对付谭氏才对。虽不明其中原由,但她乐意听周老太太的话。一挥手,示意一个女使将桌上的银票拿走,又道:“谭氏,话你都听见了,要告就去告吧。我倒想起来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止我们孙家,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话,我也不妨透露透露你的底,到时候闹到大理寺卿府去,给你姨父姨母好好长长脸,我想到时候不用我们孙家找你麻烦,你的好姨父就会好好照顾你。” “你。” 谭莹雪想到自己 被赶出杜家时姨父对她深恶痛绝的表情,顿时被梁太太的威胁气得火冒三丈,“梁氏,你别得意,我知道你诈我呢,以为我没有素菊这贱人身契是不是好,咱们走着瞧。我豁出不要这一万两银子,也要把这贱婢要回来。哼” 谭莹雪气呼呼的走出玉晖院大门。 素菊直到看见谭莹雪在大门那里消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魂灵才重新归位。她跪在梁太太面前,泣不成声,“谢谢大太太,谢谢大太太。” 梁太太看着她叹息道:“你别急着谢我,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梁太太急着去瞳晖院,问周老太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随便与素菊说了两句,便丢下她离开了。 梁太太到了瞳晖院,见到了周老太太,问出心头疑惑,周老太太也替她解惑。 梁太太释然,终于松了口气。 像是老天爷也要跟谭莹雪作对似的,她离开孙府,还没走多远天又飘起了雪。等她辛辛苦苦回到自己租住的院子,头上,肩膀上全是落雪。偏偏院子里冷冷清清,更不见细蕊那贱婢半分身影,谭莹雪又想到在孙家受到的委屈,气得将院子里胡乱打杂一通。 发泄之后回到屋里,用剪刀剪开枕头,从枕头芯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那正是素菊的身契,谭莹雪阴测测的笑了。她拿着奔走出房门,又徒然在院子里站住,现在天都快黑了,去京兆衙门告状再去孙家要人,用时得不少时候。现在外头几乎都没什么人了,有谁去看热闹 谭莹雪忍住了心中奔腾一股的冲动,决定明天闹得满城风雨。 她想过了,把素菊要回来就直接找个价钱高的地方卖掉,私娼馆也好,伎院也罢,换了银子她就直接离开京城,至于杜家如何,她人都不在了,管呢。 回身进屋,躺在冰冷的床上,谭莹雪万分期待次日的到来。 次日一大早她就醒了,因为没有人服侍,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她喝了两口冷水,想着把头上从孙家带出来的头饰拿去当铺当掉换点吃食和两身衣裙,然后体体面面去衙门告状。 可她刚走出院门,就被人一把又给推了回去。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中的人,谭莹雪大惊失色,她张着嘴,“你你你。” 第465章 谭莹雪的下场 孙学雍冷着表情,漠然的看着谭莹雪一脸的不可置信,“东西交出来。” 谭莹雪下意识捂紧袖口,连着退后好几步,“什么东西这里是我家,你们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要叫了,让街坊四邻过来看看你孙家这体面人护都在干什么逼迫良家之事。” 孙学雍不打算跟谭莹雪啰嗦,示意两个使役上前制住谭莹雪。 谭莹雪意识到危险,立即跑到院中那口井边,“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让你成为杀人犯。我是被杜家赶出来了,可我姨母并没有不管我,这院子就是她替我租下的,她隔断时间就会来看我一次,要是她调查清楚我死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你们孙家别想脱罪。” 还真有几分脑子,孙学雍担心她真跳井,示意使役住手。 “好,我不逼你,不过从现在起,我会安排人或明或暗在你这院子周围埋伏起来,禁止你出这院子半步,你什么时候交出素菊姨娘的身契,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院子。” 谭莹雪知道孙学雍是孙家读书最多的,不然也不能最有出息。“孙学雍,你这是想将我困死在这里亏你还是读书人,手段竟如此卑劣,为难我一个女子,我还是你从前的二嫂嫂呢,你好意思吗” 孙学雍懒得理会谭莹雪的咆哮,示意众人离开。 谭莹雪见众人退出她的院子,赶紧跑到门前一看,门口果然守着两个杀神恶煞。她气得嗵一声将大门扣上,又担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来抢素菊的身契,谭莹雪回到屋里紧紧扣紧门,并用桌椅板凳堵在门背后,自己披着被子缩在墙角,警惕的听着一切外间的响动。 等到时间一久,她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拉开门背后的桌椅板凳,悄悄去到大门背后查看,果然还守着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试着从后果逃,有人守着。想趁夜翻墙,腿刚搭到墙上,墙外就有人咳嗽,提醒她有人在。 过了四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谭莹雪除了水以外什么吃食都没进过,她饿得浑身泛力,不得不得新思考是否要放弃抵抗,她可不想真饿死在这里。想要素菊,也是在当初孙妤找回欢姐儿,她自知无法再从孙家得到好处而为自己留的后路,毕竟素菊的身契在她手里,只要将她一卖,那就是白花花可以令她过好日子的银子。 现在银子没到手,难道她就要饿死在这破院子里吗 又想她就算是饿死了,孙学雍进来拿走身契,她照样没讨到半分便宜,太不值当。 谭莹雪想通了。 在第四天下午,她缓缓走向门口,平日轻轻可拉开的门她要用力拉。 门外守着的人听到动静,转身时,就时见谭莹雪身形单瘦,面目憔悴的抬起手,手里拿着一张纸,素菊的身契。 孙学雍拿到身契,谭莹雪就得到自由。他急急赶回孙府,将身契交到玉晖院。 梁太太看着身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叫来素菊,将身契还给她。 素菊看着这张可以决定她生死的身契,激动得泪流满面。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朝孙学雍磕头。 孙学雍只受了一拜,便告辞离开了。 梁太太则移步去看欢姐儿,留下素菊一个人在堂屋,她先望着那张身契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发泄似的将身契撕了个粉碎,她的人生终于不必再受人协迫了。 可是谭莹雪还活着,她还在京城,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欺上门来作妖,打扰她的太平日子。 素菊决定不忍她了,她要防范于未然。 谭莹雪将身上从孙府带出来的衣饰都当光了,美美的挥霍了几日。惟一不足的是身边无人侍候,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她埋怨细蕊不辞而别,管丢下她不回来,怀疑她是不是重回大理寺卿府享福去了 谭莹雪找到大理寺卿府,想要回细蕊继续侍候自己,结果连门都没进去,便被守门的小厮轰得很远。杜家这样的绝情冷酷,她却无可奈何,直恨得谭莹雪心肺炸裂。 她骂骂咧咧的走在大家上,奇怪的反应惹得不少人侧目。她又只顾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所以没注意到人群里有几双不一样的眼睛。 夜里,谭莹雪吃了从芙蓉楼打包的外卖,脱了外裳躺下睡觉,迷迷糊糊之际,被人捂住口鼻,没挣扎几下便彻氏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充满胭脂味儿的屋子里,她怅然的望着屋子里颜色鲜亮,气氛暖昧的布置,心莫名的发紧。一个头带大红花,身材圆润,唇边有痣的妇人拿着粉色丝巾推门进来,“哟,你醒啦。” 听着这粘腻的声音,谭莹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的盯着她,“你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 妇人来到床前,很是满意新货的漂亮脸蛋,毕竟她这里是私窑,不及高级伎馆体面,哪里有什么好货色愿意到她这里来挣钱“我姓容,这里的人都叫我容妈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只要你好好听话,妈妈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谭莹雪直觉身心一直往下沉,又恐又怒的瞪着容妈妈,“呸,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你也配当我阿娘我呸。” 容妈妈八面玲珑的表情在谭莹雪语声落地时敛得干干净净,她坐在圆矮凳上,翘起二郎腿来,没有半点儿这个年纪该有的风韵犹存,冷冷的盯着谭莹雪,“死丫头,你敢这样跟老娘说话,肯定也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不错,老娘这里是私窑,而你是刚刚被卖进来的婊,子。我可不管你从前有多威风多厉害,你既然是老娘花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就要好好守着老娘定的规矩,要是不好好接客,给老娘赚银子,老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心里想到是一回事,被人这样明白着告诉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的谭莹雪,就像被雷在头顶不停的轰炸,没有比这更令她愤怒和绝望的了。 “是谁,是谁干的缺德事敢卖了我,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吗”她浑然忘了,之前她也想干这样一件缺德事。 “你这样的丫头老娘见得多了,少在这里唬我,老娘不是吓大的。”容妈妈一挥手,然后站起来,“既然醒了,就好好梳洗梳洗,老娘已经把你的牌子挂出去了,从今往后雪娘就是你的名字,记住了。” 谭莹雪见容妈妈这样绝决,她终于认清现状,又见容妈妈转身要走,赶紧冲下床跪在地上拽住她的手,卑微的祈求道:“妈妈妈妈,先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顶撞您,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可是大理寺卿杜大人的外甥女,身份贵重,怎么可以沦落到私窑干这种下作的事你把我送到大理寺卿府,我姨父一定会给你好多好多银子,求求你。” 容妈妈居高临下的看着谭莹雪,笑道:“大理寺卿府的外甥女呵呵,有住在那么寒酸地方的大理寺卿府的外甥女吗我告诉你,别想着耍诡计,好好给我接客,你要是表现好,或许我还让你去大理寺卿府走走亲戚,不然你就在这里等着被千人乘万人骑吧,哼” 容妈妈甩开谭莹雪,迈出门口时还吩咐看守的人,“都给我看好了,这可是要做我们窑子头牌的货。” 谭莹雪恐惧不安的看向门口,她突然铆足劲往外冲,结果被人推回去,并将门牢牢关住,任她在门后如何拍打哭喊,硬人无人应她。 “放我出去。” “你们这些混蛋,该死的混蛋,你们不要命了吗” “敢这么对我放我出去。” 第466章 夏莲的命 一座不起眼的茶馆里,一个带着斗篷帽围着面纱的女子面前,坐着三个混混一般的人物。 坐中间的混混推给面纱女子四张银票,还有一张卖身契。 面纱女子只拿了卖身契,将那四张银票又推了回去,“我只要卖身契,这四百两银票就当我给三位的辛苦费。” 混混的辛苦费原先说好的是一百两,现在加在一起五百两全给了他们,混混裂着嘴笑,“姑娘是个爽快人,那我们哥儿几个就却之不恭,以后再有这种事儿,姑娘只管招呼,哥儿几个给你打折。” 面纱女子没说话,起身就离开。 其中一个混混道:“哥,这主顾这么大方,以后要是傍上她,咱们就发大财了。” 拿银票的混混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人家一个铜板也不要的意思是不想与咱们有半分牵扯,这是酬劳,也是封口费,你懂不懂” 面纱女子掩着满心的激动往孙府走去,快到孙府时她取下了斗篷帽,也解开了面纱。 大门口有人与她打招呼,“姨娘回来啦” 素菊笑着点点头,“嗯。” 傍晚孙学雍回来便听说了此事,他在书房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将在谭莹雪身上发生的事告诉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听闻此事,有些目瞪口呆,然后说了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个人。” 孙学雍不反对这句话,继续言道:“孙儿原本是担心谭氏闹出幺蛾子,这才派人盯着她,没想到竟无意间发现了这桩事情。因为牵扯到大房,孙儿不敢隐瞒,特来跟祖母支会一声。” “这件事你做得好,不过到我这里就罢了。”周老太太显然很疲累,近日发生太多的事,她心绪起伏波动大,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张罗些事,力不从心。 “不用向大伯母支会一声么”孙学雍觉得很有必要告诉梁太太,毕竟素菊能将谭莹雪卖到私窑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说明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周老太太叹息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谭氏那是咎由自取,难道只准她算计旁人,旁人就不能算计算计她么这个人一辈子张牙舞爪,总算报应到自己头上了。素菊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她原本谭氏身边毫无可能出头的奴婢,如今终于有了体面,想珍惜也在情理之中,料想她不会做出什么对大房不利的事情来。” 孙学雍沉默着想了想,觉得周老太太说得在理,“孙儿知道了。” 孙学雍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约莫孙学雍出了瞳晖院,周老太太对章嬷嬷说,“牵制谭氏交出素菊身契这事是瑜姐儿的主意,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也该将事情结果告诉她一声。厨房不是新来了几尾鲥鱼养在缸里吗明儿让绿珠去摄政王府走一趟,带两尾鲥时去,叫二姐熬汤,好好给瑜姐儿补补身子。” 章嬷嬷点头应下了。 一只冬雀停在明德院的屋顶,复又落到院中一株青松上,采玉拿着一把新剪的腊梅过来,脚步声将冬雀惊得飞得好远。 苏瑜盖着绒毯歪在绣榻上看书,手里抱着一个镂空银丝绣炉,暖和得很。 “姑娘,闻闻这梅花多香啊,奴婢才从枝头剪下来的,瞧瞧,这枝条还冒枝浆呢。”采玉站到绣榻前献宝。 蝶依赶紧挑了个鼠釉碧蓝花瓶递过来,“快来,放进去,我搁到窗前,风一吹,肯定满屋飘香。” 采玉很赞成蝶依的建议。 苏瑜看着二人忙活,这样平稳的日子令她的心情也异常温和平静。 又听采玉说,“刚才二姐还剪了几枝梅花到厨院去,说是要做什么梅花酥,梅花糕还有梅花羹,奴婢还笑话她跟梅花僵上了。” “她夫君要回来了,心里正美着呢,让她折腾去吧。”蝶依打趣道。 采玉却偏过头来对苏瑜说,“姑娘,你仔细听听,蝶依这话是不是带着点儿酸味儿啊” 苏瑜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真是。” 蝶依羞得满脸通后,追着采玉便要打,“好你个采玉,敢打趣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蝶依追着采玉打闹,苏瑜搁下书册,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是了,从前都是夏莲追着采玉打闹。 一想到夏莲,苏瑜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 “你们又在闹什么也不怕冲撞到主子。” 袁嬷嬷撩开珠帘进来,身后跟着孙家瞳晖院的绿珠。 蝶依和采玉停下追闹,苏瑜看着绿珠笑道:“绿珠,你怎么来了” 绿珠极有规矩的跪下给苏瑜磕了头,起身道:“ 是府里有了几尾鲥鱼,老太太惦记着王妃,命奴婢给王妃送给补补身子。” “你上复外祖母,多谢她惦念。” “鲥鱼已经给到二姐手里了,奴婢瞧着二姐那里好多梅花,多嘴问了一句,她说是要做什么梅花酥,王妃,奴婢斗胆,想多呆一会儿,让二姐做的梅花酥也给奴婢拿一份回去孝敬老太太可好” 绿珠跟了周老太太快十年了,周老太太原给她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孙家管田产的年轻管事,谁知那管事老娘拿了绿珠的八字去合,没合上,还说绿珠的八字克夫克子,不宜与任何人婚配,就连与她沾边的人都会有不幸,便委婉的拒绝了这门亲事。老太太知道气得狠了,她不信这邪,执意将绿珠留在身边侍候。这么些年了,绿珠对老太太忠心耿耿,侍候起老太太尽心尽力,以报老太太的维护之恩。 “是你想得周到,是我疏忽了,理应如此。” 绿珠又跪下磕了个头,“奴婢谢王妃。” “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又是外祖母身边服侍的人,快起来。” “是。”绿珠起身后,又曲膝道:“王妃,老太太不仅让奴婢送鲥鱼过来,还让奴婢给王妃传几句话。” 绿珠便将孙学雍如何从谭莹雪那里拿到素菊的身契,又如何担心谭莹雪闹事故此派人暗中观察,尔后素菊如何安排人迷晕谭莹雪,将其送到私窑之事道出。 屋里所有人都听得惊叹不已,苏瑜默了好久才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也不怪素菊出此下策。” 绿珠连连点头,“老太太也这样说,雍大爷本想将此事告诉大太太,老太太阻止了,说还是不提为好。” 苏瑜自然明白周老太太的意思,“外祖母说得有理,素菊还算是精明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虽然通过得到的方式不妥,但于她于谭莹雪而言,划许都是最好的结局吧。” 绿珠并未待多久,采玉和蝶依就与她一起去找苗二姐了。 袁嬷嬷摇了摇头叹息道:“瞧瞧这人性啊,真是说不准,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谭氏最后会栽在她最看不起的体身丫头身上足见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苏瑜没作声,只是手里的书册也没再看下去。 袁嬷嬷又道:“适才我在湖边遇到了夏莲的婆婆,姑娘,夏莲那个过继给叔叔的弟弟死了,夏莲伤心欲绝,晕倒在地,身下躺了一大片血,叫了大夫,才知道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孩子也没能保住。” “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苏瑜很痛惜,也很无奈,这都是夏莲的命吧。 “可不就是嘛,老奴听说后也心痛得很。” 第467章 朱老夫人的用心 “你是她干娘,稍后带些补品去探探她吧。”苏瑜体味着夏莲的苦楚,心里也不好受。 袁嬷嬷点点头,却又提起一件旧事,“程家婶子还提到了姑娘身边管事媳妇的差使,问老奴,姑娘一直没安排这差事,是不是就是给夏莲留着的。她还说等夏莲做完小月子就可以来当差了,省得她在家里胡思乱想伤身子。” 最后那句话,可真是滴水不漏,苏瑜笑了笑,“若夏莲愿意回来,嬷嬷就安排吧。” “老奴也是有心想将夏莲安排回来,只是这样做难免遂了她婆婆的心意,老奴心里反到不痛快。”袁嬷嬷这样说,脸上的表情讪讪的,还带着愠怒。 “你又不常见着她,想想你那可怜的干姑娘,忍了吧。” 袁嬷嬷叹了口气。 梁太太选了个吉日,带着谢礼往冉家去了一趟,她与朱老夫人相谈生欢。因着对妤姐儿母女有救命大恩,梁太太也对朱老夫人推心置腹,将妤姐儿的生平都说与朱老夫人听了。 那朱老夫人是个有心的,知道孙妤不止一次死里逃生,对这个一生磨难不少的姑娘充满的怜悯和同情。又见孙妤母女两个与瑞哥儿能玩儿在一处,彼此间相处和谐,那瑞哥儿更是待欢姐儿亲如手足,一个大胆的心思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不动声色在家里捂了好几天,终于挑了个临睡觉的功夫说与文嬷嬷听了。 文嬷嬷听了只呵呵的笑。 “你这老货,乐呵什么只说我这主意怎么样觉得有戏没” “老奴早就看出来了,妤姑娘母女在时,您借着看欢姐儿的时机偷看她,旁人以为您心疼欢姐儿,老奴好歹跟了您一辈子,不知道您在打妤姑娘的主意” 朱老夫人没好气的拍打了一下文嬷嬷的手背,“就你老谋深算,我瞒不过你好吧。快说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文嬷嬷站在床榻前,视线下落在坐在榻上的朱老夫人脸上,她是朱老夫人的陪嫁,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您这主意是好的,老奴也瞧着瑞哥儿与妤姑娘母女两个有缘呢,瞧瞧他将欢姐儿带到咱们面前,转头过了几天将军又将这个做阿娘的给带了回来,这叫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何况瑞哥儿又是那么中意欢姐儿这个妹妹,妤姑娘又是与原先的婆家断干净了的,再没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我就知道你也瞧着满意。” 文嬷嬷又说道:“老奴知道老夫人满意的不止这一点,既然妤姑娘是在阎王殿前转过一圈的人,又没了生育能力,她养的又是个姑娘,真要嫁进冉家,于咱们瑞哥儿而言毫无威胁,老夫人应该最放心的是这一点。” 朱老夫人瞪了一眼文嬷嬷,“你说你将话点这么透干什么真是没劲得很。” “既然老夫人打定了主意,那该干什么就得干起来了,首先得问问将军的意思吧,他是不是愿意娶妤姑娘进门做续弦将军要是答应了,那又得去孙家探探口风,看看人家妤姑娘愿不愿意嫁过来,有得忙呢。” 朱老夫人瞬间就躺下去了,“睡觉,养足精神,明早让繁哥儿过来陪我用早膳。” 朱老夫人一辈子都是行动派,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就要立即行动操持起来。 第二天一早儿子过来陪她用早膳,看着正喝粥的儿子直言不讳,“阿繁,如果我说让孙家的妤姑娘嫁过来给你做续弦你愿意不” “咳咳咳。” 冉绥繁被粥呛得直咳嗽,那张方正的脸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臊的,反正红得很。 “阿娘,您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打的什么主意不正在和你商量么”朱老夫人现在只等儿子一个表态,只要儿子点头,她就恨不得腿下生风到孙府去探消息。 冉绥繁立即想到孙妤的样子,危机之下她的悲愤和绝望,见到欢姐儿时目光里缀着温暖如月光般的慈怜,不仅如此,她待瑞哥儿也极好,她喊他一声将军,他觉得整颗心酥得都要化了似的。更让他忐忑的是,午夜梦回,他竟然睁着眼是她,闭上眼也是她。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大小伙子,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可是孙妤那样好的姑娘,能看得上他这个行五出身的莽夫吗 应该是看不上的吧,不然怎么遇到她时,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反而还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所以,他将这份心意深深埋起来,不让它便成执念去伤害她。 此时阿娘问出这么句话来,他埋得好好的心意就这样轻轻被风拂开了尘土。 他想拒绝。 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更是说不出口。 对方的朱老夫人精 明的会意,“行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这会儿想的什么我已经清楚了。” “阿娘,你。”冉绥繁还是很犹豫。 “你不必有顾虑,再没比你与妤姑娘更合适的了。” 朱老夫人晌午就带着瑞哥儿到孙家去拜访了。 周老太太听说玉晖院来了贵客,特意请朱老夫人祖孙俩到瞳晖院坐坐。 宾主尽欢。 接连三日,朱老夫人日日到周老太太那里叨扰。 渐渐地,周老太太就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日朱老夫人又来了,只是这次没到瞳晖院拜见周老太太,等到她离开后,梁太太来了瞳晖院。她眉梢带笑,唇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一进门就拉着周老太太说了朱老夫人有意娶妤姐儿做儿媳妇的事。 周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朱老夫人接二连三往孙家凑,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依咱们孙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配个禁军统领也是配得起的。”周老太太也意识到这是门好亲事,“只是我没见过那冉大将军,不知禀性如何与咱们妤姐儿配吗可不能因为他救了妤姐儿母女,干出携恩求报的事,这样一来,又与先前那门亲事好到哪里去” 也不怪周老太太多虑,如果不是亲自往冉家去过,梁太太也会怀疑。“阿娘宽心,媳妇见过冉大将军,虽说是行伍出身,却是个品性正派人物,妤姐儿上次遇到那么大的事,那两个流氓被关进京兆衙门还要咬住咱们妤姐儿不放,就是冉大将军出面才治了那两个流氓的罪。这样有正义心的汉子,断然是错不了的。” 听梁太太这意思,她肯定是不想错过这个好女婿,“你说得这样好听,妤姐儿呢她答应了吗” 梁太太果真被问愣了一瞬,唇角的笑意也渐渐勉强起来,“朱老夫人一走,我便去探她口风,她只说自己残花败柳,哪里能配得上冉大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不情愿呢。” “唉。”周老太太叹了口气,搭着章嬷嬷的手起身从里屋走到堂屋,“不怪妤姐儿不情愿,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前那关家一开始待她不也好好的,这人呐,知人知面不知心。” “妤姐儿是媳妇的心尖子,媳妇哪有不盼她好的这亲事我之所以愿意,原因有两处。”梁太太跟着出来,站在堂屋中央细言,“其一,冉大将军的原配去逝有好几年了,留下个独子,朱老夫人没少为他张罗续弦之事,他都婉拒了,理由是担心独子受后娘欺负,这样顾念孩子的汉子,人品自然不会坏到哪儿去;其二,妤姐儿不能生育了,嫁进冉家也不会给原配嫡子造成什么威胁,将来也不存在什么嫡子之间争产业之类的齿龋发生,只需要平平静静过日子就成。妤姐儿的命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我和她阿爹总会老死在她前头,如今她是有我们庇佑着,往后呢她这下半身我就盼着她有个依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些高门显贵瞧不上她,咱们也高攀不起,只是这冉家,媳妇是真觉得再没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梁太太一番话,句句落到周老太太的心坎上。 第468章 雪崩 “我上次瞧着瑞哥儿那孩子到哪儿都牵着欢姐儿的手,倒真像是对亲兄妹似的。” “可不是嘛。”梁太太又道:“朱老夫人又不傻,她能瞧着我们妤姐儿,难道我考虑的那些她会没考虑但关键时冉大将军的确是妤姐儿的良配,阿娘,媳妇真的是不想错过这门亲事啊” 周老太太默了默,“你让妤姐儿到我这里来坐坐,我好好劝劝她。” 梁太太以为有周老太太出马,这件事算是妥了。 结果孙妤很固执,曾经不愉快的婚姻经历让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真正的幸福,冉大将军是好人,可她配不上他。 周老太太劝不动,便给梁太太出了个主意,让她找苏瑜过来劝,兴许有用。 梁太太立即派人将话传到了摄政王府。 这一夜,漫天纷飞大雪,京城四门已闭,街头商户也都早早上门歇业,路上基本难见行人,屋檐下几盏灯笼被狂风吹熄,在肆虐的寒风中摇摆难定。 肖美媛的寝宫里,温暖如春。 淡黄色的垂地幔帐后,正上演着令人脸红耳赤的一幕。肖美媛呵气如兰,承受着皇帝旺盛的精力,等到雨歇风住,她终于可以松口气。 她不喜欢这样,特别是在皇帝腿瘸了之后,从前二人之间还有点小情小趣,现在皇帝的眼睛看她越来越反复,时冷时热,她揣测不明圣意,自然不敢再耍小性子。皇帝在她身,上怎样都成,她只希望尽快结果这种心中排斥,面上却不得不显示出浓情蜜意的迎合。 按说她进宫也有几个月了,可是她这肚子就是不争气,始终怀不上龙种。宫里传言太后几次奉劝皇帝立储,皇帝每次听后表情更加阴晴不定,弄得宫里十分压抑,宫人们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宫人们井然有序送进来侍寝后的清洗水,肖美媛没有动弹,而是侧过身单手慢慢往皇帝胸口上爬去,声音也软糯动听,“陛下,臣妾让人备着宵夜,陛下可要进一些” 皇帝抓住在他胸口爬来爬去的手,长长的舒了口气,“不必了,你先去清洗吧,一会儿朕要抱着你睡觉。” 肖美媛红着脸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去清洗。 此时,一匹快马由远而近,在城门口停住后朝城楼上的守城侍卫急急的说了些什么,城门立即大开,快马顿时顶雪朝兵部的方向飞驰而去。 等到肖美媛清洗回来,见皇帝闭着眼,以为他睡着,轻轻躺在皇帝身侧。 殿外突然响起皇帝身边管事公公的声音,“陛下,陛下醒醒,出事啦。” 皇帝倏地睁眼起身。 自然惊动了身边的肖美媛。 “出什么事了”皇帝问。 “陛下,有消息说摄政王一行路过乐平山附近时遭遇特大雪崩,七万大军有一万人被雪崩推进乐平山脚下的冰湖里,王爷也在其中,如今生死不明。兵部尚书马大人已经在御书房等候,请陛下移步商谈。” 皇帝咋一听这个消息,有瞬间不知如何反应。 王爷也在其中 这么说宣祈真的出事了,乐平山下的冰湖这个季节湖面会结薄薄的冰,湖底又深,人一下去哪里还有活路何况是被雪崩推进湖里的,湖面浮着雪,将人彻底压在湖下。 皇陛眼睛睁得大如铜铃,似要突出来似的,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肖禀坤成功了 无意间看到身边的肖美媛脸色苍白,肤若凝脂的手紧紧拽着被子,颤抖个不停。 “爱妃,这是怎么了”肖美媛已经被破例封了妃,足见皇帝对她的宠爱。 接受到皇帝危险的视线,肖美媛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平定心绪,笑道:“陛下,臣妾咋一听说死了那么多人,吓傻了。” “朕还以为。”皇帝脱口而出,又在关键时候收声。 “陛下以为什么”肖美媛平静的看着皇帝,聪明如她,自然知道皇帝没说话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朕去御书房议事,爱妃你早点睡吧。” 皇帝丢下这句话,招进来宫人穿衣套鞋离去。 肖美媛在皇帝离开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垮塌下去。 宣祈死了 他怎么就这样死了 肖美媛扯过被子捂住脸,眼泪湿湿热热的浸进被子里,她不承认自己心痛,但她胸口好难受,她想放声大哭,可又不敢让人听见。只能默默的流泪,直到她想起了苏瑜。 宣祈死了,苏瑜怎么办 没了宣祈的身份地位撑腰,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种卑鄙的快感从肖美媛的心里 开始发芽,她迫不及待想见到苏瑜得知宣祈死后的惨样儿,想想那个场面,一定是大快人心罢。 御书房里,兵部尚书马大人请了安,立即言道:“报信的是王爷身边一个姓海的副将,他说两天前班师回京的大军歇在乐平山附近,那两天天气晴朗,山上虽有积雪,但王爷要求士兵们放低声响前行,根本不可能制造出什么大动静而惊起雪山塌崩。偏偏他们在靠近乐平山角下的冰湖时,山顶突然崩塌下来,大军猝不及防,王爷反应过来后迅速调整军队阵形,又将自己的名驹交到避难的将士手中,让他们骑着马快速逃离,七万大军中仍有一万人被雪崩推进冰湖,王爷本来已经逃出来了,只是有个将士埋在雪堆里大呼救命,王爷不忍,便亲自前去搭救,结果雪堆塌陷,王爷与那个将士一起掉进了冰湖里,如今生死不明。” 七万人,那么大的雪崩还能活下六万人,宣祈的确好本事。 可惜了,再有本事,也只能到阎王殿去献眼了。 终于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如今是谁人在平乐山下主事”皇帝是知道耿荣没跟宣祈一起回来的,他还留在连云七城帮着新到的太守安定民心。 “是王爷身边的一员大将,名叫杨舍的。”兵部尚书答道。 “速派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前去接应安抚,尽早让大军早日还朝,且务必将阵亡的将士遗体打捞上来,登记造册,以慰嘉奖。” “遵旨。” 夜里的大风大雪是在快天明时停的。 摄政王大军在平乐山遭遇雪塴的事像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京城,整整一个上午,茶肆酒楼,街坊四井,无不在讨论这件事。 袁嬷嬷搓着手哈着气走进明德院,昨夜风雪大,吹得窗扉动静不小,姑娘一直没睡好,快天亮时风雪停了才真正入睡。她是知道今日要到孙家去见见妤姑娘的,只是她没舍得将孙妤叫醒,就让她一直睡到了中午。 苏瑜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为她梳头的采玉说:“这该睡觉的时候还是该睡觉,不然错过了宿头,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姑娘怎么说都有理。”采玉笑着绾起一绥发。 袁嬷嬷撩帘进来,身上带着凉气,不敢靠苏瑜太近,“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姑娘进些饭食就可以出发了。” “也不知道我去劝妤姐姐听不听,罢了,就算不听,我就当去看一趟外祖母了。”苏瑜一想到那个刻板的冉绥繁,真心不愿意他做自己的表姐夫。 袁嬷嬷听出苏瑜话里有几分不愿意,忙道:“这是桩好事,梁太太既然叫姑娘去劝,想必是极为满意这桩婚事,姑娘劝人时认真点儿。” “她那哪里能想出让我去劝的主意多半是外祖母也败下阵来,是她给大舅娘出的主意才是真。” 袁嬷嬷想想也是,自己姑娘如今的身份摆在那里,孙家人敢打她主意的只有一个周老太太。 进了些吃食,袁嬷嬷为苏瑜绑好披氅,搭上她的手,正准备移步时,徒然见蝶依和雪娇双双进来,跪在苏瑜面前,抬头间,满脸泪痕,说不出的悲怆和伤心。 第469章 噩耗 苏瑜和袁嬷嬷面面相觑,苏瑜细声问,“你俩同时丧着脸,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说说吧,是不是闯了什么善不了后的大祸了” 雪娇抿着唇,贝齿印将唇页扼得发白。 蝶依望着苏瑜,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下滑,“王妃,王爷没了。” 方才还打趣的表情瞬间褪尽,苏瑜愕然的盯着蝶依,她不敢盯信蝶依的话,所以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响起她的话。头顶像是晴天霹雳落下来,又像是在这大冷的深冬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水,冻得她身心麻木,不能思考。 “你胡说什么呢”袁嬷嬷见苏瑜脸色发灰,自己的心也跟着像是绑了块石头,不知道往哪儿一直沉下去。 “奴婢没有胡说,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三日前王爷率班师回京的大军路过乐平山,突然遭到雪崩的侵袭,七万大军有一万将士被大雪推进乐平山脚下的冰湖里,王爷为救被困的将士只身犯险,结果与那将士一起双双也坠入冰湖了。” 蝶依的话将苏瑜心中最后的希冀给压塌了。乐平山她是知道的,那一世沈重霖爱好乐平山的凉爽,她特意在乐平山山脚盖了一座院子以供他夏日有暇去纳凉。至于那冰湖,是因林间风送掠湖面,迎头扑面仿若冰而得名。她在乐平山山脚盖过院子,所以很了解冰湖的状况,这个季节应该结冰了,人落进湖里,又要冰雪覆盖在湖面上,能活着浮出水面的机率太小了。 苏瑜连连退着步,一霎间腿软跌坐在地。若不是袁嬷嬷手一直扶着,这样跌下去铁定会出事。她的脑子里,耳朵里嗡嗡嗡嗡响,以致于袁嬷嬷张慌失措的呼喊声仿佛遥远自天际。 紧接着苏瑜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孙学雍一下朝便将这消息告知了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来不认真梳妆,慌得直接披了件厚氅便出门往摄政王府赶。孙学雍作为苏瑜的表兄,又是陪周老太太一起,也跟正大光明进了摄政王府。 袁嬷嬷抹着泪在门口相迎,在去往明德院的路上边说边落泪,“这都准备要出门子了,谁曾想接到这么个噩耗。” “人现在如何可请大夫了大夫怎么说”周老太太连续发问,足见心中担忧。 “人现在还睡着呢,一直没醒过,大夫把了脉只说忧思过重,什么时候能醒他也不能确定。” “哪个狗屁大夫能说出这样没准头的话”周老太太急得骂了起来。 袁嬷嬷道:“是莫总管去宫里请的御医,老奴也派人去请仁济堂的范大夫了,只是范大夫昨夜也不知去哪里出诊,一直没回来,已经给仁济堂那边留下话了,范大夫一回来就过王府来。” 二人说着就到了明德院,周老太太走到榻前一见苏瑜昏睡着,眼眶就湿了,“原本盼着你终于嫁了个可心的人,没想到又遭这一大劫难,往后你们孤儿寡母这日子可怎么撑得下去哦。” 周老太太这些话惹得室中无人不泪目,章嬷嬷担心周老太太的身子,上前言道:“老太太这是老糊涂了,竟说这些泄气的话,咱们姑娘是个什么人物那可是个能自立门户的精明之人,就算失了屋里的主心骨,也是能当家作主的,且如今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谁能欺负得了她去” 这番宽慰的话并未真正宽慰到众人多少,但好歹能让人心定定。 采玉领着济仁堂的范大夫进来。 范大夫诊了脉,说词倒与御医区别不大,但他有法子让苏瑜立即醒过来。在征求了周老太太的意见后,范大夫在苏瑜两手的虎口位置,以及头顶百汇穴的位置扎了银针,分别拈了几下后,先将两手虎口位置的银针拔了出来,最后再拔百汇穴的银针。 苏瑜的意识一直涣涣散散的,忽然有道光将她凝聚在一起,缓缓睁开眼,就见到周老太太等人殷切担忧的眼神。 “外祖母,您什么时候过来的”苏瑜是笑着问的,问完,似想起什么,笑容便挂不住了,“您是知道了是吗” 周老太太紧紧握着她的手,听着范大夫说,“王妃切记忧思过重,否则会动了胎气。” 苏瑜表情苦涩,“范大夫,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出什么事,还劳请您在府里住上个一两日。” 范大夫没有拒绝,下去开宁神静气的汤药了。 苏瑜挣扎着想起来,袁嬷嬷立即扶起她并往她身后塞了个长迎枕,“姑娘想不想吃点东西,这天都要黑了,您不吃,肚子里那个也得顾着。” 苏瑜听着袁嬷嬷哽咽的声音,强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外祖母,又劳您费心了。” 周老太太慈怜的看着她,“我与你雍表哥一起来的,你这是内室,他不便进来,一直在外头呆着呢。” “外祖母,我与雍表哥有话说,您守了我这么久也该累了,让袁嬷嬷带您下去歇歇吧。” 她要见孙学雍 也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 袁嬷嬷扶起周老太太起身,孙学雍进来刚要说话,又一道碧色的身影快速窜了进来,“阿瑜,你没事吧。” 岳云眉的意外出现让苏瑜多少有些惊叹,她扑到床前,将她看了个仔仔细细,“一进门就听说你昏过去,我还担心见着你时你没醒,好在是醒了,你可吓死我了。阿芳听到王爷出事的消息,也急得想过来看看,我阿娘好不容易将她留住,阿瑜,说句话啊,你这样不说话我害怕。” 苏瑜眼中温热一片,有人为她这样担忧,她很感动。 “你一进来就说个不停,我哪儿有机会开口”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还嫌我话多。”岳云眉只敢做做生气的样子,不敢真的生气。 岳云眉这才发现孙学雍也在,朝孙学雍曲膝行礼,“孙大人。” 孙学雍拱手回礼,“岳四姑娘。” 岳云眉又神情凝重的对苏瑜说,“阿瑜,世子爷让我给你带句话,只怕就要不太平了,让你小心些。” “世子爷人呢” “王爷出事的消息一传开,他便到府里见了我一面,然后就快速出城了。” 萧景仁与宣祈关系极好,自然不愿相信宣祈真会死在乐平山下,他要去探个究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也是她此刻的想法。 “世子爷定然是往乐平山去了,陛下昨夜收到消息,已令兵部尚书马大人通知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前去接洽后续事宜,听说打捞上来的尸体个个都冻得跟冰雕似的,什么姿势的都有,全都苦不堪言。”孙学雍复杂的接了一句。 苏瑜又往后靠了靠,右手无力的搭在床畔,目色深深幽幽的看着不远处袅袅上升的檀烟,“我一直就不相信皇帝会好心让王爷从连云班师还朝,原来是在乐平山那里等着呢。” 苏瑜一句话,令孙学雍和岳云眉一时间目瞪口呆,浑身紧绷。 “阿瑜你在说什么” 岳云眉听不懂,孙学雍不糊涂,他回过神来紧张往前走了两步,“不不可能。乐平山一入冬便积雪不断,何况王爷率七万大军班帅还朝,那可是七万条鲜活的人命啊,何况他们刚在连云打了胜仗,全都是有功之臣,陛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瑜打断孙学雍天真的想法,“表哥,大唐天下缺人吗那七万人算什么全都没了不过就是缅怀一阵的事,明年,后年,大后年,时间一久谁会记得且除掉了王爷,他便没了顾虑,便以为可安享大唐江山。你不该对他产生什么仁君的幻想,皇帝其心这毒,在上次他命人自劫前往连云去的药材和粮草时,就已经显见的不是吗” 孙学雍被说得哑口无言。 岳云眉终于听懂了,她被自己意会到的消息吓得浑身发颤。“是是皇帝害死了王爷阿瑜阿瑜,现在王爷没了,他会不会来害你啊” 第470章 暗黑的夜 王爷一死,多少人会以为她没有依仗,守着个空府又能撑多久现在宫里的某些人只怕正欢喜得手舞足蹈吧。苏瑜恨恨的扯着被子,声音也在发颤,“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谁来害我” 这句话岳云眉和孙学雍只当她恨得狠了,并未往心里去。 “阿瑜,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岳云眉见苏瑜眉色发冷,她很替她担心。 苏瑜摇摇头,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不能让岳云眉在这里受连累,“不,阿眉,你现在就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跟阿芳我很好。”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好“阿瑜,我。” “蝶依,进来。” 蝶依进来了。 苏瑜说:“送岳四姑娘出去。” “阿瑜,我不走,我想多陪陪你。”岳云眉拒绝离开。 苏瑜说:“你听我说,阿眉,乖乖回去,别叫你阿爹阿娘担心。” 岳云眉从未见过苏瑜如此郑重跟她说过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后还是走了。 蝶依送她到门口,见岳云眉不高兴,也不想她与自家王妃生分,便多了句嘴,“眉姑娘,别怪我们王妃赶你走,实在是王爷出了事,宫里那些不喜欢王妃的人都盯着她,准备看她笑话呢,您留在这里,只怕会被我们王妃连累。” 岳云眉临上车前,回头看向蝶依,“我没生阿瑜的气,只是心疼她。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到将军府找我。” 蝶依谢过她,目送她坐车离去。 同样的,周老太太也想留下来,苏瑜也让她回孙府去,并告诉她无事不要再到王府来。孙家那么一大家子人呢,周老太太纵然心疼苏瑜,心里也是有数的。何况现在也只有远离她,才不会给她添麻烦。 “姑娘,姑娘,姑娘。” 袁嬷嬷的声音由远及近,苏瑜的意识开始回笼,她才发现室中点了灯,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她不记得自己呆了多久,只记得她明明看着院子里那株绽得灼红的梅花,怎么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天就黑了 “嬷嬷,你说王爷真的死了吗” 回过神来的苏瑜,问了一句让袁嬷嬷极难回答的话。 她偷偷去打听过了,自然知道乐平山脚下的冰湖是怎么回事。 王爷回得来的机率几乎为零,她若回答王爷会平安回来的,给了她一抹希冀,可到最后得到的仍是绝望的话,她同样承受不住。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点认清现实,再多加劝慰,她相信自己的姑娘会挺过去的。 苏瑜似随口问了一句,又是自言自语,她依旧靠着迎枕,改望雕花房梁。 一时间室中静若无人,只有冰冷的寒风从窗扉缝里挤了命似的挤进来,然后被满屋满暖的气息同化。 袁嬷嬷徒然跪在地上,看着苏瑜满脸诚然,“姑娘,老奴服侍了您那么多年,看着您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的今天。当初您想方设法离开沈家那个虎狼窝是何等的精明果断,虽说今非昔比,但在老奴眼中,这不过是姑娘遇到的又一个坎罢了。虽说不曾见着王爷的尸首,可姑娘也该知道雪崩是怎样的灾难,七万人侥幸活下六万来,那是王爷拼了命的善举,可是老天爷没有因为王爷的善意而放过他,姑娘如今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该想着怎么振作起来,不能因为失去了王爷便让那些小人以为逮到机会可以糟贱你才是。想想晗哥儿,想想姑娘你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您还得为他们遮风避雨呢” 袁嬷嬷字字在理,句句为她着想,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振作呢 可是袁嬷嬷想错了,她没有不振作,她只是缓不过来,不愿意想信宣祈没了这件事罢了。萧景仁已经去了乐平山,她要等萧景仁的消息,除非萧景仁亲口告诉她,否则,她决不相信。 “嬷嬷,你起来吧,你说得对,我该听你的。”为了不让周围的人跟着担心,苏瑜装着被袁嬷嬷劝慰住的样子。 袁嬷嬷闻声,心里微微一松,顿时脸上轻快不少,“姑娘定是饿了吧,老奴去张罗吃食进来。” 苏瑜掀被下床,采玉赶紧过来扶住,她忽然想起这一整天都没见着莫总管。 “莫总管干什么去了” 采玉情绪微滞,随即道:“莫总管听说了王爷的事,一时气血攻心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呢,袁嬷嬷请了范大夫去瞧看莫总管,范大夫问嬷嬷要不要给莫总管下针,嬷嬷说总管辛苦,让他好好歇歇吧。” 莫总管是侍候尊仪太后的人,得有多忠心才会甘愿放弃宫的权势出宫来得知王爷噩耗,苏瑜能想像出莫总管有多痛心。“嬷嬷说得对,就让他歇着吧,等 他自然醒来,再让他来见我。” 一会儿后,苏瑜看着桌上几道精致清淡的小菜,忽然想起苗二姐来。宣祈出了事,青蓝不也没有消息“今日我只顾着自己,二姐怎么样了” “二姐儿知道出了事,心也一直悬吊吊的,我瞧着她干活儿神情恍惚,这些菜食是老奴让别的厨娘做的。”袁嬷嬷如实回答。 “采玉。”苏瑜偏过头,“晚上你去陪陪二姐吧。” “是。”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平静的夜空下,冰冷的寒风里,多少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往皇宫和摄政王府的方向看。 对于摄政王的死讯,沈重霖兴奋得神经亢奋,精神十足,有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苏瑜那贱人自以为找了个了不起的靠山,现在如何靠山没了,她还敢在自己面前怎么得瑟 一想到那次在芙蓉楼的见面,她居高临下不可一世,仿佛一眼将自己看穿的讨厌样子,沈重霖心里怨恨就像粘粘的泥浆般源源不断冒出来,恶心得他浑身难受。如今天遂人愿,下次见面,他十分期盼见着苏瑜在他面前伏低作小的样子。 采云挺着大肚子往书房里送夜宵,站在门帘外看着沈重霖阴测测的笑,诡异得她浑身发毛。 肖禀坤也为自己成功做掉了眼中钉而激动不已,他心情美了很久才记起自己的儿子还下落不明,现在不是真正可以放松了时候。 摄政王府外头一派松懈,谁知道府里竟是稳如铁桶一般。 苏瑜得知摄政王死掉的消息肯定伤心欲绝,或许这是个机会可以到王府一探。 明日,得往慈宁宫递个消息。 翌日,肖美媛到慈宁宫去请安,正巧皇后也在。 礼毕后梁太后示意肖美媛坐下,她心情很不错,觉得苏瑜没了宣祈这座靠山,哪里还敢在她面前蹦跶还敢拿她的旧事威胁她,如今她成了跳梁小丑,再敢在她面前放肆,她可以随时捏死她。 “贞妃脸色不大好怎么,没歇息好么”问话的是皇后。 对于皇帝的这位新宠,皇后表面上和和气气,但私底下也架不住被其他妃嫔撺掇。皇帝十晚,八晚都歇在贞妃宫里,要不是她为在皇帝面前彰显自己的贤德,强势按住不发作,只怕宫里早就闹起来了。虽说皇帝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也不吝啬说几句赞扬的话,可她是皇帝的正妻,哪里真能容忍一个嫔妾骑到自己头上去张扬 皇帝昨夜倒没歇在她宫里,却也是哪宫都没去,听说在御书房呆了一夜。 “臣妾听说乐平山雪崩死了那么多人,心里很忐忑不安,整夜难以入眠。”肖美媛且说且抬手揉揉太阳穴,好似这样才让她舒服点。 第471章 探望 “贞妃妹妹心地良善,本宫刚才跟太后商议,要去大相国去为那些遇难的将士烧经超度,妹妹若是方便,后日我们便一起去吧。”皇后一脸真诚的看着肖美媛,不让内心的鄙夷在脸上呈现半分。 肖美媛不想去,那些死去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何况烧经超度既无趣又无聊,何必浪费她的时间但要拒绝也不能直接,只能先答应,到时再找个理由脱身,“皇后娘娘抬举臣妾,能为那些遇难的将士尽一分心力,真是再好不过了。” 梁太太笑道:“陛下正在想法子怎么安抚那些遇难将士的家属,那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有你们出面,既能积德也能减少民怨,皇帝会感激你们的。” 皇后为稳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不得不为皇帝抛头露面以彰贤德。 肖美媛为稳固自己的地位,她只想尽快怀上龙胎,最好是个皇子。 “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不敢当陛下感激。”皇后谦卑的起身朝梁太后曲膝。 梁太后心情好,连带着看素日里胆小怯弱的皇后都有了耐心,“你与皇帝是结发夫妻,理应同心同德。既是要去大相国寺,皇后就先下去操持准备吧,既然要做就要做好,不要叫人抓住怠慢的把柄说闲话。” “是,臣妾告退。” 皇后不假思索退出慈宁宫。 梁太后单独留下肖美媛,自然是有事要说,只是她刚寒喧了几句,就听外头李公公禀报皇帝下朝过来了。 肖美媛起身端正身姿,见到皇帝英俊伟逸的身影时恭敬无比的跪在地上,“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皇陛满意肖美媛的懂规矩,并未立即叫起,而是拱手给梁太后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 听着皇帝洪亮有力的声音,梁太后整个身心像泡在温泉里那般舒坦,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摄政王的死讯。“皇儿免礼。” “谢母后。”皇帝也叫起,“爱妃也起来吧。” 皇帝坐在下后,梁太后也示意肖美媛坐下。然后才开口,“皇儿,皇后早晨过来请安,说起了那乐平山下一万将士遇难之事,皇后宅心仁厚,想在后日到大相国寺为遇难将干烧经祈福,哀家已经准了,贞妃届时也一并前往。” 人都死了,怎么做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皇帝没有不应准的,“此事皇后办得妥贴,儿臣下去赏她。” 梁太后悄悄睨了肖美媛一眼,又道:“你小皇叔也在这场雪崩中遇难,如今王府留下你小皇婶孤儿寡母日子艰难,哀家本想亲自到王府去一趟看看,但哀家的老寒腿犯,实在不宜出去,便想叫贞妃替哀家走一趟,算是哀家对你小皇婶尽尽心力,不知皇帝以为如何” 让她去摄政王府探望苏瑜肖美媛心里别扭中又带着期待。她以为想看苏瑜的笑话只是想想,没想到梁太后居然给她这个机会。但,她又怕皇帝误会什么,征询的视线便轻轻柔柔落到皇帝身上。 宣祈死了,皇帝心里对摄政王府的咯应也没有了。他也是知道太后与贞妃对摄政王妃的不喜,料想梁太后此举是为了刻意给摄政王妃难看罢。能让母后高兴的事,皇帝是不会拒绝的。 “母后言之有理,儿臣怎会拒绝,小皇叔如何人已不在,他的家眷儿臣自是要庇佑,先前是儿臣不周到,本该早派人去探望才是。”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此时,慈宁宫里,这个三各怀鬼胎的人心情都是舒畅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美好。 下午,肖美媛在宫中好一番打扮,料想着今日非得将不可一世的苏瑜踩下去。临出门时,幸得锦悠提醒,乐平山下死了那么多人,她又是替太后到摄政王府去慰问的,穿得过于华丽张扬,太容易授人以柄。连忙折身回去,换了一身看起来并不打眼却仍不失华丽的装扮离宫。 离宫不久,马车便驶进繁华热闹的街道。肖美媛的马车忽然停下,正待她愠恼,谁敢拦她的车驾时,车窗边传来父亲肖禀坤的声音。 “娘娘。” “阿爹。”肖美媛撩帘看着肖禀坤,见他气色奇佳并无异常,顿觉这该是场巧遇,“阿爹这是要去哪里” 肖禀坤笑道:“为父约了同僚在芙蓉楼叙完话,正要回府,见着你宫里的宫人赶着马车便过来打声招呼,你要去哪里” “女儿奉太后娘娘这命到摄政王府去探望王妃。”说是探望,肖美媛却不见半分悲悯和同情。 肖禀坤更没有,他依然笑道:“阿媛,你阿娘想你得紧,特意为你准备了不少东西在家里,正巧今日遇到你,便叫锦悠随为父回相府取吧,为父让锦怡陪你去摄政王府。” 肖美媛没有生疑,便按肖禀坤的安排做了。 锦悠下车。 锦怡上车。 小半个时辰后,宫里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口。 肖美媛搭着锦怡的手腕落车,再次望向摄政王府的鎏金匾额,一时间五味阿陈感触良多,但让她体味更深的,是扬眉吐气,是内心止不住的解恨解气。 府内得知肖美媛是代梁太后来探望王妃的,立即大开中门,跪迎一地。 肖美媛止高气昂的站在石阶上,目色轻蔑的扫着跪在地上的一片人头,随即冷声道:“本宫是代太后娘娘来探望王妃的,怎不见王妃出来相迎,怎么,王妃这是明摆着冒犯太后娘娘么” 袁嬷嬷磕了个头,声音不卑不亢,“娘娘恕罪,王妃身子欠妥,卧床难起,太后娘娘既有心探望,想来也是能体谅的。” 她拿太后作刀作剑耀武扬威,这个老贱婢竟也拿太后说事,还怼得她无法反驳。 “行啊嘴挺利索,不愧是王妃身边侍候的老人。”肖美媛居高临下的看着袁嬷嬷,就像看一只卑贱的蝼蚁,“可你用这样的态度顶撞本宫,分明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谁给你的胆子来人啊,给本宫掌嘴。” 锦怡从肖美媛身后走出来,踏下台阶,扬起手用力往袁嬷嬷脸上煽去。 “啪。” 这声响动,仿佛能响彻天际。 袁嬷嬷背挺得直直的受了这巴掌。 瞧着她面不改色,肖美媛心里的火腾腾就往上涌,“再给本宫打,一直打到她求饶为止,本宫倒,她能挺到什么时候。” “是,娘娘。” 锦怡的掌习像铁一样硬,袁嬷嬷的半边耳朵已经在嗡嗡乱响。她知道自家姑娘与这贞妃的过节,她绝不能丢了自家姑娘的颜面,向贞妃求饶。 “啪。” 锦怡反手又是一巴掌。 袁嬷嬷眼开始花了,跪在她身边的采玉吓得不轻,她想去救救袁嬷嬷,可是来前袁嬷嬷又交待过,在这位贞妃娘娘面前,一定要守规矩,绝不能让她伺机找到把柄难为王妃。 肖美媛看得很过瘾,特别煽的是苏瑜的人。 可就在锦怡再要煽打过去时,影壁后转出来一个人,他微微躬着身走到袁嬷嬷身边,朝肖美媛拱手作揖,“老奴见过贞妃娘娘。” “原来是莫总管,本宫以为您不在府里呢,这才纵得这些奴才没规没矩。”同是奴才,可肖美媛却不敢对莫总管不敬,就因为他是服侍过尊仪太后的奴才,还得赔上几分好脸色。 莫总管恭敬的笑道:“下人无状,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只是这袁嬷嬷是跟在王妃身边服侍的,王妃如今身上不大好,旁人服侍总不得王妃心意,还请娘娘看在王爷的份上,饶恕她的冒犯之罪。” “她要是像莫总管您这般守规矩知进退,本宫哪里是不能容人的”肖美媛装腔作势看了袁嬷嬷一眼,“罢了,既是莫总管替你求情,本宫自然是要给这分薄面的,还不快起来引本宫去见摄政王妃。” 让她顶着被打的脸去见王妃这不是刺激王妃吗 袁嬷嬷可不想让主子姑娘见着她被打的惨状,她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因为她受刺激。 莫总管适时开口,“娘娘,让袁嬷嬷下去用冰敷敷脸再到您跟前侍候吧,省得碍您眼不是。” 肖美媛怎会不懂莫总管的用意她就是要将挨过打的袁嬷嬷领到苏瑜眼前去,好让她仔细瞧瞧,什么叫今非昔比。“她是王妃的奴婢又不是本宫的,要碍眼也是碍你家王妃的眼,关本宫什么事。走吧,带本宫去探望探望王妃,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本宫的信儿呢。” 肖美媛冷冷的瞥着袁嬷嬷,高高在上的气场无声的诉说着不准拒绝。 袁嬷嬷悄然深吸口气,领步走在了前头。 第472章 得意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蝶依早已将肖美媛的所作所为通报了苏瑜,一听说袁嬷嬷挨了打,苏瑜的眼睛冷得就像屋棱下凝结的冰渣。 “你看清楚了,那个叫锦怡的女使真的会武功” “是的,尽管她刻意隐藏,但贞妃太嚣张,以致于她也放松警惕,在打袁嬷嬷时没有任何收敛。” 一直服侍肖美媛的锦悠没来,来了个会武功的锦怡。 苏瑜缄默了一会儿,梁太后要探望,怎么不叫慈宁宫里的人来,方嬷嬷,李公公,哪个不是她的心腹却叫肖美媛来了,真是耐人寻味。 突然,苏瑜想到了前段时间有人想探王府的事情,脑海里迅速捕捉到什么,“蝶依,你暗中盯着锦怡,为以防万一,让雪娇亲自去守着肖敏,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与锦怡动手。一旦动了手,就别让她离开王府。” “是。” 蝶依离开后,苏瑜静静地靠要床榻上,此刻她已料定肖美媛的出现有两层意思。其一,宣祈出了事,梁太后迫不及待她的笑话,说什么来探望她,该说是敲打和警告还差不多。她觉得没了宣祈,自己便是她粘板上的鱼肉了。再敢在她面前放肆,得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其二,迫不及待想看她笑话这一点,肖美媛与梁太后颇能共情。肖禀坤也是利用了这一点,让肖美媛作为棋子领着锦怡到王府里来刺探肖敏的下落。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果然个个都是人精。 听见外头有了动静,苏瑜作势疲惫的合上眼。再睁开眼帘时,就见着肖美媛得意忘形的嘴脸。今日她下半身穿着玫红缎子绣着翠蓝边的拖裙,上半身穿着织金对襟袄,外罩了一件仙鹤衔草蜜褐色的对毛大氅,手里抱着的暖炉是金丝缕空的,头戴的珠钗也是只有宫里的内务府才能打造的金品,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怎么装也装不出半分探望时该有的悲情来。 而在肖美媛眼中的苏瑜,眉眼浅淡,神情悴憔,略显苍白的肌理衬得她赢弱得随时可能丢了命去。此刻她多么希望王爷还活着啊,到她这副凄惨的鬼样子,是不是还会不顾一切的娶她 苏瑜看到了袁嬷嬷,尽管她极力隐藏自己被打的脸,奈何锦怡下手太狠,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嬷嬷,你下去让范大夫看看伤情,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服侍了。” 袁嬷嬷担心自己主子受委屈不愿离开,“主子,老奴还是在这里替您与娘娘倒倒茶吧。” 苏瑜没说话,肖美媛一句话接过来,“你主子嫌弃你碍眼呢,还说你是服侍王妃的老人,本宫怎么瞧着老人还这么没规矩,视你主子的话为无物。” 袁嬷嬷敢怒不敢言,朝苏瑜看过去。 苏瑜示意她下去。 “你们也都下去吧,本宫和王妃说说话。”肖美媛边说边坐在一侧的锦凳上。 锦怡求之不得。 苏瑜的视线若有所思的落在锦怡身上,直到她彻底消失在眼前。 采玉正要去沏茶,忽然见碧影撩帘进来,按住了她的手,“晗公子在院子里堆雪人,妹妹,你帮我去照看一会儿晗公子。” 采玉意外碧影的出现,更意外碧影的话,晗公子不是该她照看的吗 “听碧影的,采玉,你去照看照看晗哥儿吧。” 采玉稀里糊涂出去了。 碧影沏了一盏茶放到肖美媛手畔的小几上,然后举止恭敬端正站到床边靠苏瑜最近的位置。 肖美媛很识得碧影,从前每次她到府里来想和宣晗亲近,她是个怎么也轰不走的人物。有几次好不容易她得到了与宣晗独处的时间,可还没跟宣晗套多少近乎,她又出现了,弄得她好不憋屈和尴尬。但碍于王爷的颜面,她又是侍候晗哥儿的,她不敢得罪。便想着嫁进王府后,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碧影。没想到这个愿意一直没能实现,今日总算有个机会指使她了。 “本宫要与王妃说说体己的话,你也下去吧。” 碧影没动。 肖美媛顿时觉得颜面受损,特别是在苏瑜面前,她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妃,岂容一个小小的女使忽视“本宫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是说刚才袁嬷嬷出去你没见着她的脸那就是冒犯本宫的下场。” 嗤。苏瑜忍不住嗤笑一声,“贞妃娘娘,你今日到底是替太后来探望我的还是专程来收拾我身边的女使的” 肖美媛张口便对怼,瞬间怒火积胸,又徒然看着苏瑜眯着眼道:“苏瑜,王爷死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到你如此绝情冷酷的一面,他定然十分后悔娶你进门吧。” 她与肖美媛之间本就不存在客气二字,连最基本的寒喧都是多余。所以对于此刻钻进耳中的风凉话,苏瑜淡 笑视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瞧瞧贞妃娘娘您今日这身打扮,看着朴素,哪件不是价值连城王爷要是知道你穿成这样在他出事后来王府,会不会觉得当初被你看上是件很恶心的事” “你。”肖美媛强压内心的愤怒,她今日是来看苏瑜笑话的,怎么能三言两语就被她挑弄得失态整理了一下心情,肖美媛又笑了,“苏瑜,王爷死了,我是没得到他,可你也能跟他白头到老,一想到你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得如何凄惨,本宫夜里睡着了都会笑醒。” “你真的觉得我现在很惨” 难道是假的吗瞧瞧她黯晦消沉的神色,这难道能装得出来“你不必在我面前故作镇定,罢罢,随你怎样都好,本宫今日来探你,一是奉了太后娘娘这命,二是来提醒你一句,定要养好身子,不然等王爷的尸首回京时,你无力气操心丧事。” 苏瑜瞬间抓紧掌下的锦被,目不转睛的看着肖美媛,言语漠然,“你这么肯定王爷死了” “他还有活着的机会吗”肖美媛反问,“七万大军只死了一万人已经是奇迹,可世间哪儿来那么多的奇迹,我奉劝你认清现实,往后乖乖在府里待着,别在本宫面前出现惹本宫不高兴,不然要捏死你如今真的是太容易。” 这会儿苏瑜敢肯定了,肖美媛不知锦怡进府的真正原因。 也是,肖禀坤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事说与她听。 苏瑜一时没言语,肖美媛继续得意忘形,“哦,对了,今年的除夕宫宴,陛下将这事交给我本宫操持,你却因为要守丧而无缘进宫看看,真是可惜。” 苏瑜发现或许肖美媛只有这一刻在她面前是扬眉吐气的吧,不论当初自己的身份有多不堪,可是宣祈还是执意娶她。更或者在她得知有自己这么个人存在时,她便深知输入彻底,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进宫或许是为保肖家大厦不倾,难道就不是她另一种报复自己的方式吗 “那的确挺遗憾。”苏瑜徒然觉得她真可怜。 肖美媛心里很痛快,又陆陆续续说了许多宫里的事,其中不乏来前太后提醒她要保重自己,特别是她肚子里的皇家骨肉,万不能有什么闪失,明里暗里都暗示她要是真出事,她便是皇室罪人。 苏瑜静静的听着,时而应个一两句。 她的反应在肖美媛眼中是示弱,是忍气吞声的体现。 等到她将杯中茶饮干,也觉得差不多要回去了。 蝶依适时入来,苏瑜吩咐她,“好好送贞妃娘娘出去。” “是。” 梁太后既然说要来探望苏瑜,珍馐补品自不缺少,肖美媛身后的六个宫人,每个人手里都拿得厚厚的。一行人浩浩荡荡正准备离开王府,她突然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第473章 对恃 锦怡一直是跟在父亲身边侍候的,肖美媛对她的了解并不十分全面,可她也想像不出锦怡会在摄政王府里不懂规矩。她人都要走了,自己却不见了。斜身问身边的小宫人,“锦怡呢” 那宫人低头应道:“适才锦怡姐姐说想去出恭,结果一直没回来。” 肖美媛的视线立即不善的落在蝶依身上,“你们把锦怡扣下了怎么,头先令她动手的是本宫,你们是不是也要将本宫给扣下” 面对肖美媛的盛势凌人,蝶依依旧不卑不亢,“奴婢们不敢。” “不敢就将人放出来,否则别怪本宫命人搜府。”锦怡是她带进来的,若是让人知道她连个女使都保不住,传出去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蝶依正待说话,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两道对打的身影人来我往出现在众人眼前,不是旁人,正是锦怡和雪娇。 肖美媛被眼前的一幕给怔懵了,她知道家里养着不少死士,却不知道锦怡武功居然这么好而这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与苏瑜身边的雪娇打起来 蝶依也看得眉眸骤寒,雪娇会动手,肯定是到了逼不得己的地步。只是以雪娇的本事料想拿下锦怡不成问题,没想到她非但没将锦怡制住,二人还打露在了人前。 这可就不好收场了 而且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雪娇步步处于下风,雪娇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还能牵制住锦怡,完全是她拼命出手的结果。 果然,在锦怡一掌将雪娇推开后,雪娇撞到庭中吉祥缸上,她唇角溢着血,仍仅盯着锦怡,“蝶依,我小看她了,她会用毒。” 会用毒这么说雪娇这是中了她的道。 “雪娇,你没事吧。” 蝶依声落,就见莫总管率领大批王府侍卫团团将肖美媛以及锦怡一行人给围住。 肖美媛不料还会遇到这种阵势,一时恼羞成怒,“莫总管,你不要命了,胆敢让侍卫将本宫围住。” 莫总管声音发冷,“贞妃娘娘,老奴得罪了。来人,将那女使拿下。” “是。” 侍卫们领命就要挥刀往前冲,蝶依忽然站出来,“慢着,总管,这贱人会使毒,别让大家冒然上去枉送性命,雪娇着了她的道,麻烦你赶紧将她送到范大夫那里去,这里我来处置。” 看着蝶依眼睛冰冷闪着精光,四周散着危险的杀气,锦怡架起动武的姿势准备迎敌。 莫总管示意两个侍卫将雪娇送走,其余的侍卫还是留下来待命。 蝶依倏地一踩地面,身形腾空而起,立即朝锦怡攻过去。 锦怡脚下打了个转儿,躲到了蝶依这一掌。蝶依不放弃,一脚又蹬在吉祥缸上继续与锦怡过招。 锦怡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出任务时就随时准备赴死,所以比起蝶依,她更加的不要命。招招下手狠毒,而且她的招式变化很快,蝶依实在吃不准她会在什么时候用毒,所以应付起来有些吃力。 蝶依看到锦怡轻蔑的笑,那是一种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得意。 这一幕激得蝶依动了怒,拼尽全力推出一掌朝锦怡胸口打去。 锦怡看到机会来了,袖子里的毒粉落于掌心,抬手就朝蝶依撒去。 糟了。 蝶依暗道不好。 眼见着一片灰雾朝自己袭来,正绝望之际身后突然一道力量将她拽走,等落到地上,才发现是碧影用绸带系住她的腰救了她一命。 “碧影,谢谢。” 碧影没作声,众人又见一道碧青色雅逸的身影疾步而来,她只披了件绣着水仙微绽的氅衣,青丝未绾,身姿淡淡,走过来时却有种莫名的气势磅礴,威仪棣棣。 蝶依迅速走过去,低头道:“王妃,奴婢该死,没制住锦怡。” “听说她会用毒,雪娇如何了” 莫总管道:“人已经往范大夫那里送去了。” 苏瑜点了点头,手轻轻落在隆起的小腹上,神情漠然看了肖美媛一眼,再看向锦怡,“你好像很厉害。” 锦怡嚣张的仰了仰头,“就算这里所有的废物加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 今日肖禀坤能让锦怡跟肖美媛进府,说明他对锦怡的本事很是自信,这样的人才应该是他手里的王牌吧。苏瑜饶有兴趣的看着锦怡,她唇角的笑意淡淡地,几近无,却有种无形的压抑在慢慢散开。 她摇摇头,“我不信,蝶依你过来。” 蝶依附耳上去,苏瑜在她耳畔细语一番,就见蝶依狠狠的瞪了一眼锦怡后折身离去。 锦怡见状,毕竟是 在摄政王府的地界儿,她也担心出什么纰漏,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她便不欲多呆。“贞妃娘娘,咱们赶紧走吧。” 肖美媛还被锦怡突然与蝶依雪娇动手的事情疑惑着,总觉得为了一个嬷嬷,她又是宫里的皇妃,苏瑜心里再不满又能如何这口气她只有吞下去,一旦出手便是大不敬,王府目下的状况,大不敬的事苏瑜是抗不起的,她也没蠢到往规矩上撞。 “贞妃娘娘,可以走,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离开王府了。” 苏瑜的声音听上去云淡风轻,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就是这份自信,逼仄得肖美媛内心的疑惑逝去,只想护着锦怡以全自己今日的颜面,“住口,苏瑜,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莫说锦怡是随本宫而来,就算她只是相府一个普通的奴婢,要教训也该由相府做主,哪里轮到你来越俎代庖” “锦怡,跟本宫走,我看谁敢拦。” 肖美媛意欲离开。 苏瑜没动,莫总管一挥手,适才留下的侍卫彻底将肖美媛一行人围住。 肖美媛愣了,神情狼狈又尴尬,“苏瑜,你不要命啦,本宫今日是代太后来探望你的,本宫若有闪失,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袁嬷嬷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抬着一把椅子。椅子放在苏瑜身后,袁嬷嬷又将手里的暖炉搁到她手里,“王妃,坐下说话吧。” 苏瑜坐下了,仿佛看戏一般悠闲的歪在椅子上,这才道:“我没有要拦你的意思,锦怡必须得留下。” 锦怡心里泛起嘀咕,摄政王妃这副淡然沉稳的模样让她莫名不安起来,“我说了,就算这些废物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不过是枉送人命罢了。” 苏瑜轻轻摇了遥头,叹息道:“我的话说得这么清楚,怎么你们就是听不懂呢。本妃的意思是,宫里的贞妃娘娘,相府的女使锦怡,你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离开。” “你什么意思”锦怡皱着眉头。 肖美媛同问。 “锦怡,你来王府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你说我握着你们相府这么大个把柄,就算知道我将肖美媛处置了,肖禀坤敢到王府来嚷嚷么” 苏瑜怡然自得的声音听得锦怡难以置信,“你不,你不敢。” “你大可以试试,你最聪明的做法是自己留下,放暂且不知情的肖美媛走,我还可以让这件事情晚点发作,不然逼急了我,你觉得不久之后的肖家还能有半条人命么”苏瑜换了个手拿暖炉,又道:“你既然深得肖禀坤信任,那他有不少事你都是知情的吧,你是知情人,巧了,我也是。” 苏瑜未将话说明说尽,但显然锦怡惊愕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有听得稀里糊涂的肖美媛站在一旁抓狂,“锦怡,苏瑜在说什么我阿爹有什么事我是不知情的” 她是相爷面前最得力的死士,相爷与太后的事也是她最近才知道的,今日相爷借太后的手利用三姑娘出宫带她进王府寻找敏公子的下落,若是不将消息带出去,岂不是白来一趟可她若真自己杀出去,留下三姑娘犯险相爷那里也不好交待,毕竟相爷说过,三姑娘身上也有任务,暂时不能出事呢。 不行,她要离开,也要将三姑娘带走。 第474章 曝光 “贞妃娘娘,您别听王妃胡说,相爷有什么秘密您能不知道吗她不放我们走,明显是想借题发挥,想替她的奴才报仇呢。奴婢这就带您杀出去。” 锦怡说完,抬手就要去抢侍卫手里的刀。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十几个侍卫齐齐朝锦怡攻去。这些侍卫都是宣祈临走前亲自挑选留下的,个个身手不俗,锦怡能侥幸占上风,完全是因为她手里的毒粉不时乱撒,侍卫们要避开。 碧影和袁嬷嬷一左一右静静的守着苏瑜。 锦怡拦在肖美媛身前,连打边喊,“三姑娘快走。” 肖美媛仍未彻底弄清状况,但她更想离开这个是非地。听到锦怡的话,立即就折身后撤。 蝶依忽然出现,她与四个侍卫倏地纵身上了房顶,紧接着就见一张大朝锦怡去。 锦怡大惊失色,她没想到摄政王妃会用这种法子制住她。 锦怡被在里,那看似轻薄,但她越挣扎裹得越紧。 才逃了几步的肖美媛见状,复又折身回来,看着狼狈的锦怡,大声喝叱,“苏瑜,你快放开她,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锦怡被困,侍卫们仍不敢大意轻敌。 苏瑜也没理会肖美媛的爆跳,又见来了四个拎着水桶的粗使婆子,她们对着锦怡就是一顿乱泼,锦怡瞬间就跟个落汤鸡似的狼狈。 “这大冷的天,你居然朝她泼冷水。”肖美媛觉得自己被眼前的一幕错愕且气愤到神魂出窍,“苏瑜,你还是人吗” 苏瑜淡淡的睨过去,对锦怡说,“别再挣扎了,这是用野牛筋做的,你越挣扎越裹得紧,也别想着用你的毒了,这几桶水下去,你身上什么毒没被冲走” “卑鄙无耻,王妃行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锦怡愤恨的瞪着苏瑜,但最算沦为了阶下囚,她也要维持她相府死士的骄傲,“你也只是困住我一时,只要这破一离开,我照样能将你们这群废物杀个人扬马翻。” 活了两辈子,苏瑜最不惧的就是让人威胁了,“我不喜欢阶下囚大言不惭。贞妃娘娘,先前你说我的嬷嬷冒然了你,你命人掌了她的嘴,如今你的女使也冒犯了我,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不准你动她。”肖美媛觉得很憋屈,今天她明明是来看苏瑜的笑话,讽刺她往后没好日子过的,怎么才没过多久,她就被苏瑜这样牵着鼻子走 “王爷没了,我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脾气就不好。”苏瑜慵慵懒懒的叹着气,低头盯着手里的镂花暖炉,“就像你刚才说的,相府的奴才自有相府教训,哪我的奴才也自有我教训,贞妃娘娘对她出手,就叫越俎代庖。” “莫总管,刚才嬷嬷被打时你在现场,她是用的哪只手打的” 莫总管听着苏瑜冰冷的声音,恭敬回道,“右手。” “那就把她两只手的手筋给挑了。” 肖美媛心中大骇,她揪着手帕拦在锦怡跟前,“她是本宫带进来的,你想伤她,我就禀告皇上治你死罪。” 苏瑜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她明明是坐着的,看向肖美媛时却让她觉得自己被俯视着。 “动手。” 苏瑜轻启两个字。 莫总管便令人将肖美媛扯开。 肖美媛嘴里吵吵嚷嚷,被人这样拖扯,真是丢尽了她这一辈子的脸面。 “放开我,苏瑜,你竟敢让你的人这样对我。” “放开你的脏手,知道本宫是谁吗” “苏瑜,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准你动锦怡。” 冰天雪地,锦怡又被泼了水,她的发梢上已经开始结冰,鼻尖冻得通红,脸色冰得苍白,眼睛却透着阴狠。看着站到她面前的侍卫,摒住呼吸,瞪大眼看着侍卫手起刀落。 “啊。” 锦怡一声惨叫,惊得肖美媛浑身发毛。 她看着锦怡的手腕处流血涓涓,浸红地面。 而罪魁祸首面不改色的目视着这一切,还像看一台并不怎么精彩的戏。 从前那些有意无意接近宣祈的女人都被她给做掉了,肖美媛觉得自己够狠够冷情,但她也不敢去现在观看过程。此时相较于苏瑜,空气里刺鼻的血腥,以为溢落于地面的诡异血色,她居然能做到哪此沉稳安静。 有那么一瞬间,肖美媛醒悟宣祈为何选她而不选自己了。 苏瑜不仅身世经历与众不同,她的冷酷无情也是异于旁的女子的。 她肌色苍白的看着锦怡,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你真敢挑了锦怡的手筋,苏瑜,你好样的,现在 ,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我说过了,你可以走,锦怡得留下。”苏瑜依旧是这句话。 锦怡此刻也算是彻底清楚了,她走不掉了,可消息得出去,“三姑娘,告诉相爷,人找到了,就在王府的暗牢里。” 一听这话,肖美媛有瞬间的茫然失措,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着她的神经,一下又一下,却撞不动她木愣的身体,“锦怡,你在说什么什么人在王府的暗牢里。” 苏瑜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里的暖炉,听着锦怡不得不说出的真相,“三姑娘,敏公子,在王府的暗牢里。” 肖美媛直觉头顶炸了个响雷,她唇上的颜色以肉眼的速度一寸一寸褪尽,嘴微微张起,接着她捂着嘴,一双漂亮的凤目似要突出来一般瞪着苏瑜。 肖敏居然在王府的暗牢里,他们找了那么久的下落,居然是在王府的暗牢里。 这么说来是苏瑜将他藏起来了 肖敏的存在是悬在相府顶上的一把利剑,一旦面世,纵容皇帝有意包庇,不,皇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却包庇相府,只有除之而后快才能安抚民心。 枉她在苏瑜面前得意非常,殊不知自己在她面前只是只跳梁的小丑,她看着自己因为得帝宠而趾高气昂,怪不得她说着冰冷的风凉话时苏瑜可以冷面视之,她手里握着这么大个把柄,想让她干什么她不得就范可苏瑜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她只是静静的在一旁坐着,就像现在一样,在一旁静静坐着,然后看着自己怎么焦头烂额,怎样为挽救即将出现的灭顶之灾而四下奔波。 从始至终,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从始至终,她都在不停的看她的笑话。 霎时间,肖美媛羞愤难当,她抑忍着满腔翻滚的怒火质问苏瑜,“你挖了个坑,让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往里跳是不是我们肖家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还有我弟弟,她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 最没资格这样发问的人便是肖美媛,苏瑜搭着袁嬷嬷的手起身,“贞妃娘娘,我可以理解你炸然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吃惊,可你吃惊过后也该有所反思才是,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该清楚,你阿爹做了什么你阿爹心里也清楚。至于你弟弟,就如你阿爹料想的那样,我就是把他握在手里做筹码的,只要你们安份一天我就将他在暗牢里关一天,要是你们太过份,我就只好让他这个已经死掉的人重回人间了,届时你们肖府会发生什么事,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吧。” 肖美媛气得胸口起伏难平,她想扑过去狠狠煽她几个巴掌,想扑过去要了她的命。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她被侍卫拦着,一步也走不起来。 “苏瑜,你这个贱人,你敢这样耍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肖美媛的吼声震耳欲聋。 苏瑜用指甲按了按耳朵,然后无视。看着场上冷得开始瑟瑟发抖的锦怡,“本以为你不会告诉肖美媛,没想到你又真的说了。这下好了,事情曝光了,要好玩儿起来了。” “你你又要干什么”肖美媛的声音吼得嘶哑。 苏瑜淡淡的望过去,笑得意味深长,“你说呢。” 第475章 无法反抗的屈辱 肖美媛的神情又由羞愤变为惊惶,她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何要去招惹苏瑜如果当初她不存在要嫁进王府的执念,在一开始王爷拒婚时就放弃,肖家是不是就不必面临被抄家灭族的命运 可就算她再悔不当初,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事已至此,她与肖家都被逼入了绝境,退无可退了。“我们肖家一百多条人命,你背得起这么重的罪孽吗你还怀着孩子呢,就不怕伤了德行,胎死腹中吗” 转着暖炉的手倏地停下,苏瑜冷冷地看着肖美媛,“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好像你的手上没沾过血似的。既然锦怡将话挑明了,我也不想真拘着你和她不放,现在就滚,回去跟肖禀坤传句话,他要是安于现状便罢了,不然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知道。” 锦怡被冻得瑟瑟发抖,又被挑了手筋流了不少血,现在虚弱得很,却强撑着不倒下去。侍卫解开罩住她的野牛筋,锦怡拼尽力气一脚将那侍卫踹了出去。 “啊。” 侍卫吃痛后重重摔在地上。 锦怡看着苏瑜依旧将头抬得高高的,骄傲得像朵崖上的花。 “看来手没用了,你还能用脚替你主子分忧。”苏瑜往前站了一步,天空开始落雪了,“忠心的人我喜欢,可是得看对谁忠心。来人,将她的脚筋也给本妃挑了。” “是。” 肖美媛已经惊愕得不知要怎么表情了,只能又急又怒的看着侍卫拔刀朝锦怡走去,然后手起刀落,锦怡彻底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全是她的血污。 “将人塞到贞妃娘娘的马车里,别脏了王府的地。” 苏瑜说完,转身移步。 肖美媛这才出声怒骂,“苏瑜,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莫总管站肖美媛面前,挡住她看向苏瑜的视线,“贞妃娘娘,王妃身子不好,要歇息,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莫总管冷落疏远的声音将肖美媛的怒火提升到了极致,她怒不可遏的瞪着莫总管,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侍卫粗鲁的抬着锦怡从身边走过,来时王府以礼相待大开中门,去时中门早闭,只开了侧门。这是对皇妃的不敬,这是对她的侮辱。可她又能怎样呢弟弟在苏瑜这个贱人手里,她握着肖家所有的人的命脉。 回到明德院的苏瑜疲惫的靠在绣榻上,连拿暖炉的力气都没有了。 袁嬷嬷眼神无比担忧的看着她,“姑娘,可还撑得住” 苏瑜轻轻点点头,“雪娇如何了” “姑娘别担心,蝶依已经去打听了。” “嗯,嬷嬷,我想睡一会儿。”苏瑜目光微微闪动,渐渐聚拢的湿意犹显脆弱。 袁嬷嬷瞧着心里也发酸,王爷要是在,哪里能得着姑娘这样费神“好,老奴在这儿守着。” 且说肖美媛被赶出王府,她屈辱的站在石阶下,飞扬的雪花洋酒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冰冷憋闷。虽不曾亲眼见到侍卫是如何将锦怡塞进她的马车,但那滴落一路的血迹,看得她心里直泛哆嗦。 此刻车室里的锦怡饱受着伤痛和冰冷的双重折磨,看肖美媛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虚弱道:“娘娘,奴婢没用处了,你将奴婢丢下车罢。” 肖美媛闻着车室里的血腥,又在苏瑜那里招了一肚子火气,沉声道:“你是阿爹的人,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既是我将你带来的,也该将你带回去。” 锦怡在回到肖府时已经彻底晕死过去,肖美媛匆匆落车后迅速进府去寻肖禀坤,她有太多的事情要求证,不问清楚,会将她逼疯的。 肖禀坤接到出事的消息,也快步迎出来,见着肖美媛不复前往摄政王府时的意气风发,更像是被什么事情给打击到,一身的狼狈屈辱之色。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小厮手里抬着晕死过去的锦怡。 肖禀坤脸色刷的一个黑了。 肖美媛的唇让贝齿抿白,见着肖禀坤,瞬间扑过去委屈痛哭起来。 肖禀坤轻轻拍拍肖美媛的后背以示宽慰,用挥手示意小厮将锦怡抬下去医治。 肖美媛在肖禀坤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像要将心里的委屈都倒出来,可是不论她怎么做,只要一想到在苏瑜那里受到的屈辱,心里的痛与恨就粘腻得跟糯米浆似的,怎么也排不出来。 “别哭了,先回房去梳洗一下,再到书房来。” 肖美媛尽管心里不虞,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皇妃,这样任性不合规矩。 回到原先住的闺房,任由锦悠为她重新更衣上妆,再问她用不用吃令时,肖美媛直接撇下她往书房去。 书房里跪着六个宫人,全是肖美媛从宫里带来的。肖禀坤已经从这些 人嘴里知道了在摄政王府所发生的事,所以,这些人的命是留不得了。 肖美媛迈脚进书房,就见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宫人瑟瑟缩缩的跪在地上,如惊弓之鸟般惶恐不安,她轻轻唤了一声,“阿爹。” “来人啊。”肖禀坤一喊,立即有管事恭敬站进来听候吩咐,“全都带下去吧。” 其中一个精明点的宫人突然扑过去扯住肖禀坤的藏青色衫摆,哭喊道:“相爷饶命啊,奴婢什么也不会说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家里还有瞎眼的老娘要养活,求求您放过奴婢吧。” 肖禀坤没动,管事直接上前将人给拖走了。 没一会儿书房就安静了,肖美媛摒住呼吸问,“父亲这是要干什么真要杀了她们吗这些人可都是宫里的人,全都登记造册的奴婢,女儿带出来不带回去,是会被查的。” “她们知道了你弟弟还活着,你相信她们会守口如瓶吗”肖禀坤冷莫的反问回去,“反正我是不相信,我只相信死人才会守口如瓶。” 肖美媛无法反驳。 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身上有些无力,“我真是没想到,弟弟居然是被苏瑜给掳走的,阿爹,我们必须把弟弟救出来,不然我们全家都会跟着完蛋。” “为父今日让锦怡去王府试探,这才终得了你弟弟的下落,这几个月来寝不安眠,食难下咽,怕的就是你弟弟突然在人前露面,毁了咱们家辛苦创建的基业。” 他要是多几个儿子就好了,这个扶不起就牺牲掉,偏偏他又只得这一个儿子。 不,若是梁太后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还有一个儿子才是,只是这个儿子的下落又只有苏瑜才知道。 这些天他明里暗里都盯着摄政王府,务必想找出那个孩子的下落。 可苏瑜就像是给他和太后开了个玩笑似的,只负责威胁,后续例如与那个孩子见见面什么,多少给他们留点线索啊 什么都没有 她就真那么沉得住气 “今日我在那贱人面前受到的屈辱,她万死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肖美媛揪着手帕,眼中迸射出淬了毒似的光泽,“阿爹,事不宜迟,弟弟在王府多呆一刻,咱们就多一分危险,我不想成日恍恍不安还要应付皇帝固宠了,太难了。” “苏瑜敢将人藏在王府,肯定是有依仗的,想必你也已经见识过王府侍卫的本事了,那可是宣祈生前亲自调教的,而且不论是谁硬闯摄政王府,巡房营,京兆衙门还有大理寺都不会视而不见。特别是王爷在民间声望很高,如今王妃又多做善事颇聚美名,若在王爷刚去世时王府出事,更容易激起民愤,质疑朝廷护不住摄政王府的孤儿寡妇,皇帝会为难,一旦下令彻查,事情就不好办了。” 阿爹分析得条条在理,肖美媛在这件事情上受到的冲击还没真正缓过来,脑袋里无计可施,“那要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吧。” 第476章 尸体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肖禀坤默了默,道:“我得想个万全之策,还有那六个宫人的死,绝不能令人生疑。” 肖禀坤想了个法子,他让府里的女使换上六个宫人的装扮,随肖美媛一起出城去探望住在庄子上的老夫人,回来途中遇到一伙贼人,六个宫人护主而亡,肖美媛侥幸逃脱。 天黑后肖美媛回到宫里,立即去找皇帝求安慰,并绘声绘色编了个故事掩盖住六个宫人真正的死亡真相。 皇帝听后大怒,立即招京兆尹和巡防营营长进宫面圣,势必彻查此事。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这都是后话了。 梁太后听闻肖美媛出事,还特意派了方嬷嬷去探望。 方嬷嬷回去后说,“真是惨,脸色现在还是白的,手背上,脖子上还有耳垂边全是伤痕,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梁太后听了心里泛起一丝愧疚,毕竟是她让肖美媛到王府去走一趟的。她接到肖禀坤的消息,说想探探那个孩子会不会被苏瑜藏在王府,她今日也是忐忑了整日,那孩子的下落没探到,倒叫肖美媛受了一场惊吓。 “你传话下去,就说是哀家的旨意,让御医院尽力医治贞妃,绝不能让她留疤毁颜。” 雪一直洋洋洒洒的下着,压得庭中松枝体力不支。 苏瑜在晚膳前醒了过来,然后从蝶依处得到了雪娇中毒后的消息。 “这毒很厉害,雪娇中毒后又与锦怡大战了一场活了七筋八脉,毒愫便在四肢百骇扩散了。范大夫做了紧急处理,可要解雪娇的毒很不容易,范大夫说这毒叫刺兰,根经花叶均含毒,尤其在提练成粉状后,毒愫更甚。他倒是能解这毒,只是过程很漫长,快则三个月,迟则半年。” “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苏瑜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愧疚,“都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才叫雪娇遭这一通罪。” “您别这样说,守护王府,守护您是王府临走前交给奴婢们的使命,为此奴婢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蝶依表情郑重。 提到王爷,室中的氛围一时清静。 苏瑜将头偏过去,不让人瞧见她的脆弱。 “我不相信王爷死了,这些天你不仅要注意着宫里的动静,还要派人注意寅国公世子的消息,只有他说王爷死了,我才会信。” 乐平山脚下的冰湖她出任务时曾路过几次,什么样的情况心里多少是有数的。可她不如王妃执着,但也愿意期待着这一丝希冀。“奴婢知道。” 蝶依走后,袁嬷嬷神色忧虑,“这帮人大白天就敢在王府作妖,如今知道了肖敏的下落,还不得上门抢人姑娘,您身边就雪娇和蝶依两个身手好些的女使,现在雪娇中了毒,蝶依又得办差,依老奴看,不如让碧影带着晗哥儿住到明德院来吧,碧影的功夫不差,也定能保护姑娘周全。” 如今非常时期,苏瑜也只得认了,只是她不能在宣晗面前表现出什么,就得一直端着,这有些累。“嬷嬷说得是,肖敏的事肖禀坤已经知道了,只怕他会使阴招进王府抢人,晗哥儿住在疏云台我也不放心,你让人去传话,今夜就住过来吧。” 之前宣晗是住在明德院的,但他的同窗骆彬来玩儿,他怕骆彬笑话他这么大还和阿娘睡,便又与碧影搬回了疏云台。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守备更严了,可没想到日日夜夜皆平安度过,相府那边没任何动静。苏瑜正疑惑时,她得到了一个怒不可遏的消息。 这个消息催毁了她所有忍耐的理智,急不可待的要将皇帝与肖禀坤一起拉下地狱。 “你确定乐山平的雪崩是肖禀坤的手笔” 听着苏瑜的声音在发抖,蝶依无比凝重的应道,“是,就是肖禀坤赞成王爷从连云班师回京那日,皇帝起初很生气,命众臣退却只留肖禀坤,那番话是让一个侍候在蟠龙柱后头的小太监听见的,小太监昨夜喝多了酒,将话吐了出来,叫咱们的暗线听见了。” 蝶依声落,苏瑜顺手就将手里的暖炉朝门口方向砸去,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恨不能立即将那君臣二人撕碎。“我只以为皇帝迫不及待想让王爷去死,没想到促成此事的居然是肖禀坤。肖禀坤,肖禀坤,很好,你终于刺激到我忍不下去了。” 乐平山雪崩死去的将士遗体几乎全部打捞完毕,只有少数人没找见。那些尸体因为被冰冻着,死相极惨,好歹能辩清身份。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将那些死亡将士一一登记在册,每个人都仔细了仔细的确认身份。 可是,他没看到摄政王宣祈的尸体。 打捞尸体时寅国公世子也一直在旁守着,等到确认完毕,依旧没见到摄政王府的尸体。 石可言有些纳闷了,他出发前朦陛下亲自昭见,特意嘱咐他要将摄政王的尸体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如今这么多人的尸体都找见了,也没见有活人的气息,摄政王的尸体哪儿去了 萧景仁暗暗松了口气,没见尸体是不是代表他有可能还活着 像他五哥那么强悍的人,怎么可能会败给雪崩 萧景仁这样想着,石可言立即就给他泼来一盆冷水,“世子爷,听说这湖底有暗涌,你说那里没找到的尸体会不会随着暗涌被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不说话会死吗 萧景仁鄙夷的瞪着石可言。 “离这最近的河在二十里之外,我觉着可以命人去那里找找看,或许会有新发现。” 他才燃起的一点希望就这样无情的被浇灭了,萧景仁真想一脚将石可言踹进冰湖里去洗洗澡。“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是早说万一有人还有气儿呢。” 世子爷您开玩笑了吧,乐平山出事是他俩都在京城,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也用了好几日,这冰天雪地的,鸟都冰死不少,何况是被雪崩推到湖里的人 石可言愣在当场不知要怎么反应。 萧景仁十分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折身回了临时搭建的账篷。 按石可言的推测,大军在一个没有落雪的日子开拔回京,又派另一队人前往二十里外的河边去打听。 萧景仁骑在马背上频频回顾冰湖,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守在这里还是听石可言的话赶到二十里外的河边去看看。犹豫不决之际,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青蓝不见了。 他到了几日,就跟了他几日的青蓝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是去二十里外找五哥了 那也应该告诉他一声,他很愿意跟着去的呀。 萧景仁瞬间拿定主意,调转马头往二十里外的河边策马而去。 腊月十九那天,从连云班师还朝的队伍进了京城。石可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走在最前面。夹道观望的百姓没出现热烈欢迎的场面,他们驻足望着军队打眼前走过,眼睛一直盯着军队后面看。 一直到最后,也没看到他们想见到的英雄。 窗扉大开,冰冷的气息扑面。苏瑜背对着蝶依站着,她的肚子已经有了胎动,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开心,他也在肚子里闹情绪。 “所以,没有回来。” “世子爷没回来,可也没见着王爷的尸体。”蝶依答。 苏瑜捂着脸,哭得肩膀瑟瑟微颤,湿热的泪水涌出眼眶,一点一点浸透掌心,顺着手腕湿了绫袖。 没见着宣祈的尸体是好消息。 可为何萧景仁没有回来 袁嬷嬷进来,赶紧将窗扉关上,“我的王妃,您这是在糟贱自己吗小心动了胎气啊” 苏瑜深吸口气,扑到袁嬷嬷怀里哭得更凶了。 宫里也接到了消息,皇帝脸色铁青的坐在龙椅上。 没有见着宣祈的尸体这让皇帝心中大骇,难道他还活着 不,不可能的。 要是活着,为什么不一起回来 第477章 再而三 “寅国公府世子呢“ 石可言感受着皇帝压抑的情绪,“回陛下,臣告诉世子爷冰河下或许有暗涌,连接着二十里外的河流,没能打捞上来的尸体有可能被暗涌冲到那里去。大军班师起程,世子爷只跟了一小段,然后就调转马头往二十里外的河流方向去了。” 皇帝紧握的拳头略略松开些,这是个好消息。 年根底下,皇帝选了一个大晴天犒赏三军,对于此次连云七城的大捷,他破天荒的对摄政王宣祈的死悲恸万分,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着大唐的军队,又因为没有见着宣祈的身影,心情极其欢愉澎湃。 对于那些死去的将士,加以最高的抚慰,伤残的将士也都给予官职,这也是破天荒的。因为他这个皇帝是个瘸子,既然瘸子能做皇帝,伤残自然也能做官。 那些有怨言的朝臣只能干看着,王爷没了,皇帝瘸了,总觉得大唐的天下充满着一股奇怪的风向。 等得到寅国公世子没有找见宣祈尸体的消息,皇帝又动手了。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汪公公左手执着拂尘,右手高举着圣旨,身后跟着八个禁军侍卫,气势汹汹来到王府。 莫总管站在帘外,脸色很不好,“王妃,汪公公已经请到花厅奉茶了。” 苏瑜没接这话,而是问,“你觉得他是来传皇帝什么旨意的” 莫总管心里有数,却没敢答话。 苏瑜自答了,“这得有多急不可耐啊哪怕是王爷的魂儿留在这世间,只怕他都不得安宁吧。” “方才汪公公透露,陛下已经命人将棺椁备好,只要王妃接了这旨意,便可准备衣冠入棺,葬入皇陵了。” “呸呸呸。”袁嬷嬷气得忍不住出声,“这可是亲叔叔呢,有这么盼着亲叔叔去死的吗王爷的尸首都没见到,万一王爷还活着呢,什么衣冠入棺,这不是咒王爷吗” “这圣旨可不能接,一接就会被当作承认王爷死了。” 苏瑜何偿不知,这旨意她是不可能接的。“莫总管,你去告诉汪公公,就说我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气急攻心晕过去了,没办法接旨。” 这倒是个法子,不伤皇帝的颜面,也不伤王府的颜面。毕竟王妃是府里惟一的主子,她晕倒了谁也不敢也没资格帮着去接圣旨。 但莫总管想得太简单了,汪公公一听王妃昏倒,立即就说他可以等,不然无法回宫跟皇帝交差。 苏瑜知道后冷笑一声,“那就让他等着吧。” 汪公公便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见摄政王妃醒过来。莫总管又好吃好喝招待他,汪公公也不是傻子,初开他还会信王妃承受不了噩耗晕了,但能一直晕着这分明就是不想接旨推脱呢。 “莫总管,您也是在宫里当过差的,可不能叫小辈没法子交差不是”莫总管在宫里当差时,汪公公还只是个小太监,见着他大气都不敢出。现如今算是混出了头,在莫总管面前说话也有了力气。 莫总管自然能意会汪公公话里的意思,但他仍只有一句话,“王妃还晕着呢,要不今晚公公委屈委屈,就在府里下榻好了。” 这哪儿成 汪公公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宫复命,反正不接旨的是摄政王妃,他一个跑腿的,陛下能怪到哪里去“罢了,既然王妃晕着,那就继续让她晕着吧,咱家先回宫复命。” 莫总管亲自送汪公公到门口,汪公公又来了一句,“咱家给陛下送下的圣旨数都数不清,还是头一回怎么从宫里拿出来,又怎么拿回宫去的。” 莫总管陪着笑,目送汪公公出府。 “走了。”莫总管来到明德院回话。 苏瑜歪在绣榻上,不远处的小几上放着采玉新更换的梅花,满室的幽香。 “皇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翌日汪公公又拿着圣旨来了,这次同来的还有御医。 莫总管瞧着那御医,脸色无比漠然,“汪公公这是何意” 汪公公倒很有礼,“陛下听说王妃身子欠妥,担心今日又无法接旨,命咱们出宫时特意叫上了御医随行,以防万一,毕竟王爷的衣冠入棺重要,又到年根底下了,实在耽搁不得。” 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就是想堵住悠悠众口罢了,只怕宫里那位恨不得立即将王爷的衣冠葬进皇陵,昭告天下从此世间再无摄政王这个人。 还是昨日的花厅,汪公公品着香茗。 莫总管去了趟明德院,还是一人前来,“汪公公,真是不好得很,王妃听说汪公公又来传陛下的旨意,又晕过去了。” 这次汪公公不着急 了,他搁下茶盏,看了一眼御医,“不妨事,御医在这里呢,赶紧让他给王妃请请脉吧。” 说完,汪公公仅盯着莫总管的表情,想从他的反应里捕捉到慌乱。 可是莫总管一派泰然的侧了侧身,还道:“还是汪公公想得周到,御医快这边请。” 汪公公就愣了。 这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难道摄政王妃的晕不是装的 经过御医诊脉过后,确定的确是晕了,不是装的。 汪公公更愣了。 “公公。”袁嬷嬷一边抹泪一边曲膝,“实不相瞒,自从我家王爷出事后,王妃整日神魂不安,如今整个王府谁都不敢提起王爷两个字。昨儿您一来无意中透露了要王妃接旨,允王爷以衣冠入棺之事,王妃听后心都痛碎了。今早天快亮才醒,没料到您这又来了,王妃知道你还是来让她允应王爷以衣冠入棺之事,这情急之下,又晕了。” 他向莫总管透露此事,其实是想在莫总管面前逞逞威风,炫耀炫耀他如今的地位远超于他,可没想过会横生枝节闹出这么一岔儿呀。这要是皇帝知道昨日本可以接旨的王妃是因为他透露的消息而无法接旨,回去还不得掉脑袋 汪公公好在是见过风浪了,尽管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也一派平静,“莫总管,王妃这样晕着无法接旨,小辈回宫也没法交待呀陛下还想赶紧年前将此事了了,这越往后拖越是不吉利啊您看,这如何是好” 你有没有法子交待关我什么莫总管内心腹诽,莫总管言道:“不然请公公再到花厅奉茶,王妃今日若是醒了,便接旨,若是没醒,就只能委屈公公又白跑一趟了。” 汪公公没得选择。 在摄政王府这一待又是整日,汪公公好歹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去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汪公公,脸色越发幽暗。 “你的差事可是办得愈发的好了。” 自上而下一片轻飘飘的话,吓得汪公公连着磕了两个头,声音里带着哭腔,“陛下,奴才今日为以防万一还将御医带去了,那摄政王妃的确又晕了,御医诊脉后发现她是真的晕,并不是假的。” 量汪公公也不敢骗他,皇帝沉声道:“明日你若是将圣旨还放不到摄政王妃手里,就别回来了。” 汪公公闻声,面色发苦,心瞬间吊紧。“奴才遵命。” 又翌日,汪公公带着圣旨到了摄政王府,还是莫总管接待了他。 他说:“王妃今起时说王爷昨夜给她投梦,说他魂灵无人超度,在阴间甚是受欺。王妃便一早往大相国寺去给王爷做法事去了,也没交待几时回来,汪公公,请花厅奉茶吧。” 此时的汪公公已经怕了摄政王府的花厅,可他除了等又没其他法子。 半下午时,汪公公等不下去了,直接带着圣旨往大相国寺去。 到了大相国寺,被告知王妃已经离开多时。 汪公公又带着圣旨杀回来,王府里依旧没见王妃的身影。 集芳馆的后院中,蝶依递上一盏热茶,“咱们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我瞧着那汪公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而且奴婢还担心咱们离开王府,肖相万一派人到府里去抢肖敏可怎么办” 第478章 埋下疑惑的种子 “汪公公可是皇帝身边最得力最有权势的奴才,有他在呢,肖禀坤不敢打坏主意。” “王妃这是将汪公公当门神用呢。”蝶依笑了笑。 苏瑜换了个话题,“见到他了吗” 蝶依颌首,“跟着小斑爷忙前忙后,手脚也利索,脑子也清醒,他是块做生意的料。” “你仔细看没长得像谁” 蝶依想了想,“脸盘子长得像年轻时的肖相,眉眼像宫里那位,不过也得熟知这两位的人才看得出来。” 肖禀坤的样貌年轻如何她不清楚,但现在官威极重,气势摄人,寻常百姓见着皆被其戾气所摄,不敢直视。梁太后在后宫张狂了大半辈子,身上自然而然的皇家之威也让人不敢轻视,这两位的孩子,将来若成大器,必定差不了。 苏瑜搁下茶盏,待要说话,小斑爷进来了。 “东家,年尾的总账已经整理好了,您是现在看还是。” 小斑爷如今成熟了许多,管理起铺子也愈发有手段,与洪掌柜二人一齐将苏瑜手里的产业都打理得红红火火。特别是在知道自己服侍的东家是摄政王妃后,小斑爷和洪掌柜更是不敢怠慢。 “统统给我搬到车上去,我回王府去看。” 蝶依眼神一黯,王妃这是强迫自己看账册,以此来分散注意力罢。 整整手臂高的账册,堆了半个车室角落。马车缓缓行驶在大街上,蝶依问,“现在回去么那汪公公还没走呢。” “晗哥儿昨儿吵着要吃糖炒粟子,咱们改道去果子铺给他买吧。” 蝶依命车夫改道。 买完糖炒粟子又去了芙蓉楼买点心,只是在等候的时间里,苏瑜见到了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身影。 她穿着一袭紫香花对襟袄裙,外罩兔毛绣云氅衣,见着苏瑜,脸笑成了一朵花,“我道是谁呢,还真是无情啊,王爷才死多久,我要是你就该在王府闭门不出为他超度念经,而不是招摇出门,还来芙蓉楼买点心。” 蝶依不悦皱眉,“曲二姑娘,慎言。” 曲恒像是刻意的,声音拔得很高,楼里进出的男男女妇皆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在看到被她嘲讽的对象时,不由得驻足观望。 蝶依怕她的话引起众人误会而影响苏瑜的名声,接着解释道:“谁说我们王妃无情,王妃才从大相国寺为王爷祈福回来,路过芙蓉楼想起我家晗公子要吃芙蓉楼的点心,王妃这才入门来买,曲二姑娘请不要乱说话,以免引起旁人误会。” 曲恒自从被苏瑜摆了道之后,就在京城贵人圈里沉寂了许久,她阿娘告诫她要沉得住气,等到时间一长,她再在人前做些改变,从前的那些好名声自然就会回来。今日撞见苏瑜,她觉得是她恢复名誉的时候了。没想到被苏瑜身边的贱婢这样一解释,弄得她有些灰头土脸。 “点心什么时候不能买我可是听说陛下下旨让没有尸骨的王爷以衣冠入棺的方式早日入皇陵受香火,而你就是不接旨意,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王爷成为孤魂野鬼是不是想当初王爷不嫌弃你是个二嫁女的身份,没想到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说你是摄政王妃,你配吗你担当得起吗” 人群里突然议论声翻天,王爷在民间的声望极高,百姓决不允许王爷的神魂无依。有百姓质疑出来,“王妃,这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愿接旨吗” “王妃,王爷是大唐的英雄,你不让他入土为安,是不是太忘恩负义啦” “就是,你这样做太过分了,王爷在天上看着呢,你好意思享受王府给你的荣华富贵吗” 百姓们义愤填膺,个个气得眼红脖子粗,眼看着场面混乱起来,芙蓉楼的掌柜怕出事,连连差跑堂小厮去将维护京城治安的巡防营找过来。 曲恒为自己挑起的局面得意的看向苏瑜。 苏瑜冷冷的睨着她。 蝶依担心这些群情激愤的百姓伤到苏瑜,移步将苏瑜挡在身后,“不是这样的,大家别听她胡说。” “不是这样是怎么样,王妃,你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就是,我们可不能看着王爷成为无主孤魂,他太可怜啦。” “住口。” 突然一声怒吼响在人群之后,众人哑声回头,见着又一位孕妇在丫头的扶挽下气得胸口起伏难平,她快步走到苏瑜面前,又折身回头看着众人,“我说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闲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王妃为京城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你们心里没数吗她要真是那以无情无意的人,王爷当初能看上她吗” 看热闹的被骂了,也开始思索起来。 曲恒对这个孕 妇没印象,却对她仗义执言的维护感到不满,“她做的那些事不过就是为博个好名声罢了,我要是有王爷做靠山,这些事我也做得出来。现在王爷死了,大家伙儿看看,大家伙儿看看,她脸上有半分悲伤没有还来芙蓉楼买点心,那个北国质子也有五六岁了吧,好歹是吃王爷的血肉长大的,王爷死了居然还有心情吃东吃西,太没良心了。” 曲恒的一番话,立即又引起了一番公愤。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着苏瑜,声讨着宣晗。 曲恒用下巴尖指着替苏瑜说话的人,“你是谁呀不会是王爷府里的妾室吧,想着王爷不在了,以后得看王妃脸色吃钣这才替她说话的吧。” “呸,你还知书达礼的贵女,我看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听好了,我是王妃的娘家人孙妨,我是她表妹。” 是的,站出来维护苏瑜的正是孙妨,那个曾经与苏瑜是死对头的孙妨。 “呵呵。”曲恒冷笑两声,“我说嘛,谁敢维护她王爷是她的靠山,她也是你们孙家的靠山是吧,你不维护她定然是怕这靠山倒了,你们孙家也就垮了是不是” 曲恒越说越过分,苏瑜终是忍无可忍,“蝶依,给我掌嘴。” 曲恒瞬间被煽了两个大嘴巴子,并愣在当场。 且现在也顿时鸦雀无声。 曲恒反应过来,怒视着苏瑜,“苏瑜,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打我,你不得好死。” “蝶依,再给我掌嘴。” 蝶依又迅速的煽了两巴掌过去,曲恒的脸顿时就红肿起来。 苏瑜目色清冷的盯着她,“曲二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煽动百姓攻击本妃,你想干什么你口口声声王爷死了,魂魄不宁,你看见王爷尸首啦反正本妃没看见王爷的尸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死掉了。你让本妃接陛下的圣旨,怎么,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爷吗” 苏瑜最后一句话,给到众人猛烈的冲击。 什么叫你也迫不及待想咒死王爷 难道除了现在的曲二姑娘,还有谁会咒王爷 圣旨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下圣旨,难道皇帝也想咒王爷死 此时的芙蓉楼里明明围得铁桶一般,却静若无人似的,他们都被苏瑜的话给吓着了,但他们又听见了,听见了就得想,一想就觉得王妃说得有道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怎么什么都没有就要求王妃接旨应允王爷以衣冠入棺的形式埋进皇陵这不是咒王爷死是什么 曲二姑娘居心不良,皇帝也居心不良 曲恒同样想通了苏瑜话里的意思,她吓得六神无主,不敢再接话了。只能看着苏瑜微微侧了侧身,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王爷率众将士辛苦在连云为我们大唐收复七城,其中一万人没战死沙场,却死在了雪崩之下,这是何等的憋屈和无奈雪崩发生之时,我家王爷心里有多痛可想而知,那些死去的将士是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是与他风餐露宿一起熬过来的手足,所以我家王爷在雪崩发生时听到将士呼救,才会奋不顾身去搭救,只是没想到,却与那将士一起跌进了冰湖失去踪迹。” 众人得知王爷掉进冰湖的真相,他的形象又在心里上升了一个层级。 苏瑜继续言道:“当噩耗传进京城时,我相信大家跟我一样难以置信,认为上苍太过无情,明明是个大晴天,却无端降下个雪崩大灾,要了那么多条人命。多少人告诉我王爷死了,他不会回来了,可是我想问问大家,有哪个妻子愿意在没看到丈夫的尸首时承认丈夫已死去” 这番话说完,她看到的是沉默,是摇头。 “反正我是不愿相信的,在没看到王爷尸首,我是决不会承认王爷离开人世了。至于那些诅咒王爷去死的人,我真的很想问问大家,王爷是大唐的英雄,他用自己的力量维护着大唐的乾坤平安,这样的人,你们愿意他去死吗”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让我接受王爷已经死了呢他们到底是何居心呢” 说到这里,众人看到王妃痛心的眼泪涌出眼眶,甚至不少人跟着哭了起来。 苏瑜揩泪时偷偷给蝶依使了个眼色,蝶依会意过来立即扶住她,“王妃,你没事吧。” 苏瑜便摇摇欲坠要倒了。 孙妨连忙自己的女使珍儿扶住苏瑜。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苏瑜虚弱得轻易就回到马车上。 蝶依也将孙妨扶上了车。 马车刚离开不久,巡防营就到了,在得知了现场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流传开的话之后,巡防营营长顿觉脊背发凉,抬头间,天空乌云密布,他猜不透是要下雪还是下雨,还是会变天。 “你装得可真像,嫁 进王府了还这么卑鄙。”孙妨毫不客气的抵毁着苏瑜。 苏瑜才不会往心里去,此刻她正高兴,正愁找不到机会将宣祈出事的原因及经过公知于众,没想到曲恒递来了梯子,让她顺利将疑惑的种子在京城间传开。 她说过,皇帝不让她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第479章 倒霉的曲文德 “卑鄙的人什么时候都卑鄙,不过也有例外。”苏瑜饶有兴趣的看着孙妨,“今日多谢你的维护之恩,你嫁了人,性子倒变了,看来在江家过得挺好。” 孙妨被嘲讽得面色一窘,耳根子瞬间就红了,“怎么,你不想我过得好” “自然是希望你好的。”苏瑜这话说得真诚,又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孙妨徒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头微低,“四个月了。” 在一个路口,孙妨落了车。 马车重新起步,车室里蝶依问出自己心中疑惑,“姑娘,今日你当众说出这么惊悚的话来,不怕传到皇帝那里么他会不会对姑娘出手” 自从宣祈彻底失去踪影后,苏瑜渐渐想通了一件事,不论她的结局如何,既然宫里的人都不想她善了,那她就让这些人不死却要惹身骚。 汪公公等得双眼发花,终于得到苏瑜回府的消息。结果王妃不是自己走进来的,而是被袁嬷嬷和几个婆子给抬进来的。理由也很清楚明确,王妃在芙蓉楼给北国质子买点心时遇到了史部右侍郎家的二姑娘曲恒。那曲恒姑娘先前与王妃有过节,见着王妃就是一通诛心污蔑,还拿王爷的死说事,王妃气得晕倒了。 汪公公简直是欲哭无泪,但好歹回宫有个交待了。 天快黑时汪公公回到宫里,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皇上,这次真不怪奴才,王妃本来好好的,去完大相国寺为王爷祈福,然后到芙蓉楼给北国质子买点心,之后就是要回王府的。结果碰到了吏部右侍郎家的曲二姑娘,对着王妃拿王爷的死说事,将王妃给气晕了,奴才可是亲眼瞧着王妃是被人抬着进的王府。” 皇帝现在没空生汪公公的气,他在等一个人。 “你退下吧。” 就这样 昨天不是说要再把圣旨交不到王妃手里,就要他的命吗 呸呸呸。 这样最好了。 “是,奴才告退。” 汪公公急不可待的退出去,在御书房门口慌乱中险些撞到一人,他抬头,见着吏部右侍郎曲文德曲大人正一脸诚惶诚恐站在他眼前。 汪公公赶紧识趣侧退一旁,曲文德匆匆往里走去。 “微臣曲文德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脸阴霾下觑着曲文德,想着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气得浑身戾气四溢,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曲爱卿,可知今日在芙蓉楼发生了何事” 芙蓉楼当然知道,他家姑娘回去把在芙蓉楼受的委屈都一股脑的告诉他了。说到这里,他还正有要事要禀报呢,“启奏皇上,今日小女在芙蓉楼偶遇摄政王妃,没想到那摄政王妃当众说出一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逆之言,如今整个京城只怕都在谣传她的声音,陛下应赶紧镇压,防止流言四起,影响天家威声誉啊” “呵呵。”皇帝冷笑连连。 曲文德听得浑身发毛,按说皇帝听了自己进言这番话不该如此反应啊 哗啦一声响,御案上的奏折全被皇帝以发泄般的姿态扔到了曲文德身上。“你养的好姑娘,她没事去招惹摄政王妃干什么今日如果不是你的宝贝千金在摄政王妃面前胡言乱语刺激摄政王妃,她能说出那番让人疑窦丛生的话来吗你还好意思让朕赶紧镇压,知道镇压的后果是什么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的,皇帝几乎已经全然明白苏瑜的用意了。 她借着曲家二姑娘找她麻烦之际,不仅宣扬了摄政王的英勇无畏,也借机澄明了摄政王真正的死因。百姓知道后,只怕摄政王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她接着又借用曲家二姑娘口无遮拦的话,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将她的话引申延义,让百姓质疑既未见着摄政王的尸首,为何他要下旨让摄政王以衣冠入棺埋进皇陵 这不是咒摄政王去死是什么 这就是咒摄政王去死 一个诅咒民族英雄去死的皇帝,会在百姓心中形成一种什么畸形印象,不用过脑子都能想到。这也是苏瑜报复他的一种方式吧,她气恨自己算计他,曲二姑娘给了她机会彻底抹黑自己,真是厉害啊 曲文德先被奏折砸得痛感刺心,又被皇帝一通怒吼,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可他也算是明白了,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肯定不像他在家中所听到那般,否则皇帝哪儿会动这雷霆之怒亏他还想着抓紧时间向皇帝献计,这不是上赶着没脸吗 这个曲恒,是要害死他吗 曲文德颤颤巍巍言道:“皇上恕罪,都是微臣教女无方,微臣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让她以后决不敢在外面胡乱说话。” “晚了。 ”皇帝似找到一个发泄点,怒不可遏的发泄着他被苏瑜算计过后的不满,“朕的声誉,皇帝的尊严,今日算是给你家姑娘给败尽了。消除这种不利于皇室威仪的谣言之事,朕将他交给你去做,要是在除夕宫宴前朕还能听到这些质疑的声音,你就等着朕诛你九族吧,滚。” 曲文德早已吓得浑身发颤,听到皇帝一个滚字,立即连滚带爬离开御书房。 曲文德离宫后立即派人去打探今日在芙蓉楼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失魂落魄回到府里等消息,等到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一五一十告诉他事实,曲文德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立即冲出书房去找曲恒。 曲恒今日被人当众煽了几巴掌,滚了好几个鸡蛋脸上仍有些红肿,看着脸上怎么扑粉都遮不住的伤势,她委屈得直掉眼泪。 郭夫人在一旁瞧着,也心疼得直泛泪花儿,“我可怜的姑娘,从小到大为娘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今日竟叫人打成这样,真是造孽,你别担心,阿娘定为你出这口气,等你阿爹从宫里回来,让他给你出头。她是王妃又如何,是王妃也要守王法,不能随便打人啊” 曲恒撇着嘴往郭夫人怀里靠去,“她仗势欺人,如今王爷死了没了依仗,阿爹若是不能替我找回公道,女儿这般被她欺负,往后还怎么在京城里住啊” “老爷回来啦。” 屋外有人喊。 郭夫人母女顿觉主心骨回来了,可以找苏瑜那贱人讨回公道了。适才与阿爹正告状呢,宫里突然来人招他进宫,曲恒就想着等阿爹从宫里出来,一定不能让自己像从前一样吃哑巴亏。 曲恒冲过去,故意将自己被打的脸往曲文德面前凑,撒着娇,“阿爹,您可回来了,女儿都等您好久了。” 曲文德看着惺惺作态的曲恒,又想到自己在宫里被奏折砸中的场景,是何等的屈辱和难堪,一股无名怒火在胸口烧得极旺,他一把将曲恒推倒在地,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个小娼,妇,今日在芙蓉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老子一五一十说清楚,有半句虚言,我就剥了你的皮。” 曲恒被曲文德突如其来的震怒给吓懵了,她错愕无比的盯着父亲,一时不知要如何反应。 郭夫人回过神来,扑过去护住曲恒,她也被吓得心突突乱跳,“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推恒姐儿做什么你看你把她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你滚开,让她自己说。”曲文德吹胡子瞪眼,将在宫里承受过的后怕全然宣泄到曲恒身上。 第480章 活命重要 曲恒瑟缩着肩膀往郭夫人怀里躲,她想到了苏瑜最后的那一番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肯定是因为苏瑜最后的那一番话惹得父亲不高兴了。可是她不敢承认啊“阿爹,女儿不知是哪里做错了,竟惹得阿爹生这么大的气。” “不知道,好个不知道。”曲文德也没指望曲恒老实交待,只是在她否认之后仍觉得很失望,“你可真是我的好姑娘啊,方才陛下招我入宫,质问我今日在芙蓉楼发生的事,我听信了你的说词,在陛下面前大为下脸,陛下震怒之下让我在除夕宫宴前将这些谣言镇压下去,否则就要诛我们曲家九族。事到如今,你还骗我说不知道,你这是要把我们全族都放在火上烤是不是” 曲恒的脸白得跟外头的霜雪一般,她实在没想到今日偶遇苏瑜,因为自己的一时沉不住气,竟会给家族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郭夫人也怔了,脸色极为难看,“老爷,老爷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啊什么灭九族,好好的为什么要灭我们曲家九族” 郭夫人的语无轮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能不能不要让我糊涂着” 曲文德深吸了口气,将今日曲恒在芙蓉楼与苏瑜对话的经过说了一遍。 郭夫人听着听着,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她愕然的看向曲恒,失望无比,“我无数次告诫你要沉住气,不要在人前惹是生非,不要在人前惹是生非,你都自律这么久了,眼看着在除夕宫宴上能再得脸面,恢复声名,今日这一冲动,不仅从前的努力功亏一篑,还累得你阿爹以及曲家全族受胁,恒姐儿啊恒姐儿,你怎么能逼着摄政王妃说出皇帝有意诅咒王爷去死的话来,这不是置皇帝的威严于不顾么你哪儿来的胆子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本想让阿爹去寻苏瑜的晦气,给自己报仇出气,没想到阿爹从宫里回来,竟是这般光景。曲恒已经六神无主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捅的这么大的篓子,她爬到曲文德脚边,拽着父亲的朝服下摆,抬起头,泪眼婆娑,“阿爹,阿爹女儿知道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晚了。”说出这两个字,曲文德充分能体会皇帝当时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心境,“你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恒姐儿,曲家你是呆不住了,上回上门求亲的那户人家我瞧着不错,让你阿娘给你挑个日子,嫁过去吧。” 郭夫人闻声,痛苦的闭上了眼。 曲恒先是一愣,随即疯了一般紧紧的拽着曲文德,“阿爹,阿爹你让我做什么都成,我不嫁给他,一个低贱的商户,还是卖灯笼的,一个灯笼能值几个钱怎配得上我的身份,阿爹,我不嫁。” 曲文德一脚踹开她,“什么低贱的商户,好歹也是曲家的表亲,打小你与他家哥儿也是见过面的,这门亲事有何不可夫人,你挑个日子,尽快将恒姐儿嫁过去,少让我在府里看见她。” “是,老爷。” 曲文德拂袖而去,曲恒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撒泼打浑。 “我不嫁,我不嫁,他家徒哥儿又矮又丑,就活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为什么要让我去填那个坑阿娘,我不嫁,我不嫁,唔。” 郭夫人看着疯了一般痛苦的女儿,她上前搂着她的肩,“平日出门都没事,今日出门就遇这样的祸事,恒姐儿,这或许就是你的命吧。” “不,阿娘,我宁愿死也不嫁,阿爹他不疼我了。”曲恒哭得一抽一抽的。 郭夫人问她,“你真的愿意去死吗” 曲恒又只顾哭不说话了。 郭夫人长叹一声,眼中流露出无尽的不忍和哀伤,“你阿爹最疼你了。” “你胡说,他要疼我怎么舍得让我嫁给一个卖灯笼的阿爹的心好狠啊” 郭夫人倏地正视着曲恒,神情严肃,“恒姐儿,不准这样说你阿爹。你真是被我们惯坏了,你也不想想曲家现在因为你大祸临头了,京城那么多张嘴,你阿爹哪里管得住他们说什么不说什么万一真到那一天,你嫁出去后就是别家人,能活命的知不知道” 曲恒愣了,怔然的看着郭夫人眼中的失望,瞬间无地自容。 皇帝没再命人往摄政王府送圣旨了,汪公公乐得清闲。 京城中百姓的嘴却没闲着,这两日京兆衙门抽了不少衙差专挑人群聚积的地方去查看,只要有人的话里涉及到摄政王的死或者宫里如何如何,便会被悄悄抓起来。渐渐地,说的声音少了,大家心里的疑惑却觉得被坐实了,那颗被苏瑜散发的种子正隐晦地发芽生长着。 这日,孙府瞳晖院。 周老太太正神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不时往外张望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章嬷 嬷撩帘进来,“来了来了,回来了。” 周老太太松了口气,就见孙学雍撩帘进来,也没顾得上与周老太太过多寒喧,直接道:“姑父没认错人,的确是苏家大房一家,如今在福来客栈下榻。” 一个时辰间,五房的程惟生去给丰哥儿买笔墨回来,告诉了周老太太一个消息。他好像见到苏家大房的何氏了,就在福来客栈附近。周老太太一听这个消息,瞬间就炸了毛,以防万一,赶紧叫来正巧在府里的孙学雍亲自去确认,没想到还真是苏家大房那家子人。 “苏宗耀是个什么软弱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了,当初瑜姐儿嫁进摄政王府时我就问过她要不要通知苏家,她说不用,我就一直想着苏家什么时候会知道,这么长脸面的事,苏家那个继母何氏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京城来”周坳太太语携鄙夷,“这么久了,好歹是知道了,只是偏这个节骨眼来,不是给瑜姐儿添乱么” 孙学雍也很担心,这个时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一家子的身份,万一被什么人抓住要胁苏瑜,那苏瑜可就被动了。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告诉周老太太听,以免她心有不安。“祖母,这姑父一家的确不宜这个时候见王妃,孙儿想也不想让他们流落在外头,只有将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等王妃这一道坎过了才能别作打算。” 周老太太想了想,觉得孙学雍说得很有道理,点头答应了。 章嬷嬷亲自吩咐人将一个空置的院落收拾出来,单独给苏家大房一家住。 孙学雍则亲自带人到福来客栈去请人。 苏家大房这一家子连日来赶路,身心俱疲,终于到了京城找了间客栈准备好好歇息歇息,容后再打听摄政王府的位置,好找上门去享受荣华富贵。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出门呢,苏瑜外祖家的雍哥儿居然找到客栈里来,极力邀请他们到孙府去做客。 何氏心想,孙家人肯定是知道摄政王府在哪儿的,这样还省得他们东打听西打听。 只有苏宗耀觉着不好意思,几次婉拒却都被何氏按下,只得稀里糊涂进了孙府。 一时孙府,何氏母女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宽敞漂亮的宅子,一路上张着嘴,毫无仪态的说了一路。 “瞧瞧,瞧瞧,我原本以为你们上河县的宅子已经够气派了,没想到这宅子比那宅子气派百倍。” 过义门时,何氏惊道:“呀,那是什么花呀,这么香” 孙学雍说是绿梅。 何氏道:“我就说嘛,闻着像是梅花味儿,原来是绿梅,我这辈子只见过红梅白梅,还没见过有绿色的梅花呢,这宅子大就是不一样,什么样的花花草草都能养活。” 过蜂腰桥时,何氏往桥下看,“唉哟哟,瞧瞧这鱼,这么大,怕是有个几十斤吧,这要是拿去卖,没有个百八十两谁能买得起” 第481章 何氏的算盘 苏怜苏盼两个姑娘也是张东西望,对所见所闻皆充满好奇,惟有苏宗耀走在孙学雍身后,脸色红得就跟桥下的红鲤鱼一个样儿。 孙学雍先前这一行人送到准备好的院落,何氏带着两个姑娘极没见过世面的摸摸这里摸摸那里,苏怜的性子很活泼,看着隔断绣屏,惊得嘴巴能放下个大鸡蛋,“阿娘,快看啊,这孔雀绣得可真漂亮,还有这牡丹,像真的似的。” 何氏听到女儿呼喊,也赶紧过来凑热闹,见着那精美的绣屏,嘴里发作啧啧声,“可不就是,这蝴蝶好漂亮,看着像是风一吹就能飞出来似的。这富贵人家,就是有眼福。” 苏宗耀听不下去,对孙学雍说,“待我们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去拜见老太太。” 这个姑父很老实,脾气也好,孙学雍幼时见着也喜欢。他所知的是从前淑姑姑在世时,夫妻二人还尚算和顺,举案齐眉,后来淑姑姑死了,这个姑父娶了如今的何氏进门,虽然接触不多,但从发生在瑜姐儿身上的事情来看,他并未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姿态。 “不急,祖母有交待,请姑父一家先歇息好,晚上府里安排了家宴为你们接风。”孙学雍边说,边指着迈进门来的四个婆子说,“这几位妈妈都是府里得力的,还有六个在屋里服侍的女使,祖母说都安排在姑父院里使唤。” 这么多人,苏宗耀很惶恐。 何氏却兴奋得双眼发红,她冲过来挤开苏宗耀,就怕他开口拒绝,“老太太这样用心,我们也不好拒绝,请你上复老太太,我晚间再到她跟前去磕头。” 孙学雍看着何氏动作麻利的将苏宗耀从他眼前挤到一旁,这滑稽的一幕差点令他笑出声来。“好,我正要到祖母那里去复命去。” 孙学雍离开时,何氏送到门口,见着院子里的婆子和女使都对他恭敬行礼。心里一道算盘立即敲响,转头就问身边的一个婆子,“不知道这雍哥儿现在在做什么官呀” 那婆子脸上客气,眼中的鄙夷怎么也扼制不住,“我们二房的雍大爷如何官居正三品吏部右侍郎。” 唉哟哟,何氏在心里惊呼 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便是上河县的七品县令,见着县老爷得磕头作揖,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如今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对她这般客气,何氏顿时脚下像踩着棉花上似的。“不知道这雍哥儿成婚了没有” 那婆子悄悄嘲讽的睨了一眼何氏带来的两个姑娘,扬声道:“雍大爷与大学士家的兰姑娘定了亲,明年就要成亲了。” 何氏心中落下一把遗憾,但却并未遗憾太久。她转身回到屋里,苏宗耀坐在屋里吃茶。这院子不小,婆子就领着苏盼姐妹俩去挑选各自中意的房间,等到屋里无人,苏宗耀不满的问何氏,“好端端的,你去打探雍哥儿的事干什么” 听着丈夫略带责怪的声音,正在整理包袱的何氏瞪一眼过去,“我还能干什么,这雍哥儿这般有出息,肯定是占了瑜姐儿的光,他既占着瑜姐儿的光,就不能带带我们家我是瞧着怜姐儿今年十五了,婆家还没着落,要是一下子落到三品大员的屋子里,岂不是天大的欢喜” 苏宗耀被何氏打的主意吓得手里的茶碗险些没拿稳,他搁下茶碗,神情羞愤的看着何氏,“我告诉你你给我安份点儿,不然你也别整理了,直接重新打包回下河县去。” “你冲我吼什么比谁噪门大呀。”何氏不甘示弱的怼回去,“瑜姐儿现在发达了,她是做姐姐的,扶持扶持她的妹妹怎么啦都是你的姑娘,你要这样偏心,还有个当爹的样儿吗” “住口。”苏宗耀既是无奈又是悲凉的看着何氏,“自打得到瑜姐儿的消息,你满脑子想的就是攀高枝,妄想从瑜姐儿这里得到这样得到那样,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配吗” “我怎么不配,她虽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名义上她是我的继女,我是她的继母,我说什么她就该听什么。” 苏宗耀被何氏这番话给气乐了,“我的天爷哦,你是哪儿来的自信啊且不说当初瑜姐儿在苏家你是如何苛待她的,就是她被沈家休了,你还不准她回娘家来,如今她出息了,你倒知道自己是她的继母了,你早干嘛去了还说我一碗水端不平要不是你带着两个姑娘执意上京,我担心你们母女三人途中遇险,我才懒得舔着脸来京城呢。” 何氏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她可是好久都没被苏宗耀这样训过的,“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瑜姐儿有出息了,嫌弃我们母女三人了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着急进京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着好不容易有了瑜姐儿的消息,知道你思念惦记她,想让咱们一家子团圆么” “寡廉鲜耻。”苏宗耀气急败坏的指着何氏,“你还要不要脸啊有什么好 团圆的半途就听到王爷在乐平山出事的消息,瑜姐儿现在是寡妇了,你要真有心为她着想,就不该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给她添麻烦。” “我们是一家人,她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就更该跟她站在一起陪她度过难关。”何氏底气十足。 “呸。”苏宗耀气得胸口起伏不平,“我信了你的邪,什么一家人,你分明是觉得破船也有三斤钉,你是盯着瑜姐儿家的荣华富贵,和她能给你多少养老银子使呢。” 一下子被戳破了心思,何氏仍脸不改色,“苏宗耀,我嫁给你得了什么好了因为瑜姐儿是弃妇这事儿一直被二房压着抬不起头来,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她不该孝敬孝敬我,让我过上好日子吗而且怜姐儿和盼姐儿年纪都大了,能否出人投地就靠她了,你要是现在打退堂鼓,你对得起怜姐儿和盼姐儿吗” 提到苏怜和苏盼的前途,苏宗耀愤怒,却还是选择了闭嘴。 在这个问题上,何氏的做法没有错,只是他不认同罢了。 可就算他没认同,不也跟着一起到京城来了 何氏太了解苏宗耀了,所以每次不论苏宗耀闹得多大,她都有法子制住他。 苏家大房落脚的院落叫桂香苑,周老太太之所以安排那么多婆子和女使在桂香苑里侍候,其主要目的还是监视。所以,苏宗耀夫妻俩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了周老太太耳里。 周老太太脸色极为难看的转着手里的佛珠,又将佛珠啪的一声拍在桌几上,“这个何氏,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这个苏宗耀也是,明明也算是个风流人物,怎么就制不住这个混账老婆” 章嬷嬷担心周老太太气坏身子,忙上前安抚,“都说是混账老婆了,苏家大老爷怎么制得住能与咱们淑姑娘过得好,是因为呼具产淑姑娘性子好,只可惜他没那个福气。” “你听听那贱人都说了些什么居然还敢打雍哥儿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周老太太气得都说粗话了。 章嬷嬷也极为反感,“还好咱们先将人接到府里来了,否则真要叫他们找到王府去,还不知得给王妃添多少事。” “可这事儿瑜姐儿迟早要知道,也得让她心里有个数。”周老太太重新拿起佛珠,“下午你让娴姐儿到王府走一趟,去看看她的近况,顺便将此事告诉她。” “上次王妃特意嘱咐过了,有事情叫人传话,暂时不要与王府走得太近。” “唉。”周老太太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她用心良苦,不想将来出事牵连到孙家,可到底是血脉至亲,哪里能真说断就断的,让娴姐儿去陪她说说话也好,知道她近来如何,我心里也松泛些。” 章嬷嬷就没再阻止。 午膳过后,苏瑜小憩了一会儿。等她醒过来,在梳妆台前略作收拾,出来外间后,就见夏莲和她的婆婆程家婶子双双侍立在侧。 夏莲头垂得很低,程家婶子谄媚的望着了王妃一眼,便用胳膊轴捅了一下夏莲,双双跪在地上给王妃请安。 苏瑜搭着采玉的手落在上首落坐,淡淡道:“都起来吧。” 程家婶子谢了恩,扯起夏莲,说:“王妃,晌午听袁嬷嬷说夏莲可以回来当差,可把夏莲给高兴坏了,在屋里捯饬了好久才敢到王妃面前露脸。”说完,拿眼神狠狠的刮过去,生怕夏莲说出与她不同的话,“你说是不是” 第482章 搅事精 “是。”夏莲曲了曲膝,声音极小。 这一幕放在苏瑜眼中甚是扎眼,怎么说夏莲也曾是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从前程家婶子碰见她一口一个夏莲姑娘,叫得是既殷勤又动听,如今成了她的儿媳妇,她也端起了婆婆架子,竟敢用那样的她了。再看夏莲这副软弱可欺的样子,想必在程家没少到这婆婆面前立规矩吧。 苏瑜没理会程家婶子,而是问夏莲,“你弟弟的事嬷嬷都跟我说了,还有你孩子的事我也知道了,夏莲,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早就恢复了,那孩子时候早,就一滩血水的事儿。”程家婶子插话。 “住口。”袁嬷嬷喝叱过去,“他婶子,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呢,也不怕惊吓到王妃,你要是不会说话,现在就滚出去。” 程家婶子被当众这么下脸,脸上很是挂不住,但碍于在王妃面前,她又不好发作,只得隐忍着闭嘴。 夏莲眼睛湿了,徒然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苏瑜看了一眼袁嬷嬷,袁嬷嬷会意过来后说:“程家婶子,人已经送过来了你就先下去忙吧。” 程家婶子不想下去,但她知道这是王妃的意思,讪讪的退了出去。 程家婶子一走,夏莲便哭了起来,似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谈起。 采玉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让你不要嫁,不要嫁,否则现在怎会落得这般下场我瞧着你那个婆婆根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在她家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采玉话里话外全是埋怨,夏莲却听着特别温暖。她泪水涟涟抬头,“奴婢的弟弟死了,孩子尚未成形,也是奴婢的至亲啊,奴婢心里痛,婆婆却每日在奴婢跟前催促,让奴婢赶紧到王妃跟前露露脸,好早些回来当差。奴婢哪有那个脸回来,更想一死子之算了,可是奴婢又舍不得王妃,舍不得嬷嬷,就连总是怼奴婢的采玉,奴婢都舍不得。” 袁嬷嬷听着听着,眼眶也跟着湿了。 采玉则轻轻捶打夏莲以示怒其不争。 苏瑜却问,“那程山待你不好” 夏莲又摇摇头,“小山哥待奴婢还好,只是他不敢让婆婆知道他待我好,不然婆婆就要对奴婢耳提面命,说奴婢说奴婢青天白日就勾搭他。” “真是混账东西,人家是两口子呢,什么勾搭不勾搭的,有这样说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么”袁嬷嬷气不过絮叨。 夏莲又说:“奴婢身边不清静,府里又出了大事,奴婢也不敢前来叨扰王妃,可婆婆硬说就算王爷没了,府里的日子照样要过,让奴婢赶紧回来谋个前程。奴婢很反感婆婆这套说辞,可奴婢也担心王妃,想在王妃身边尽尽心力,这才厚着脸又回来了。” “你那二房的叔叔呢”苏瑜问。 “前儿去吃了酒回来,脚崴了,一直在屋里歇着,公爹时常过去照应。” 苏瑜想了想,对袁嬷嬷说,“我记得王府在城郊西边有座庄子,正缺个庄头,回头你支会莫总管一声,将程山夫妻两个留下,让程家其余的人都到庄子上去过活吧。” 那座庄子收成不好,全是石渣子地,种啥啥不长,今年莫总管交的账册上来,仅仅只得百十来两银子,王妃这是要收拾程家一家人呢。袁嬷嬷心里拍手叫好,“是,老奴记下了。” 先前是因为程家人与尊仪太后有渊缘才没动,现在想来,尊仪太后都没那么长时间了,程家仗着余荫荣光了那么久,也够了。 夏莲磕头,“王妃,都是奴婢不好,让王妃操心了。” 苏瑜正待要说什么,蝶依撩帘进来,“王妃,孙家的娴姑娘来了。” 她有交待过外祖母,近期不要与摄政王府来往过甚,外祖母是个精明的,孙娴这个时间来,肯定是有事。 示意袁嬷嬷和采玉带夏莲下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怎么看着夏莲眼睛那么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孙娴进来第一句话。 苏瑜刚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在婆家受了点小委屈,娴姐姐,你怎么来了” “祖母担心你,特意叫我过来看看。”孙娴注意着苏瑜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出来,“顺便跟你说件事情。” “什么” 孙娴深吸了口气,渐渐将苏家大房一家进京,周老太太将人请进孙府住下的经过说了一遍。 苏瑜听后,久久不言,袁嬷嬷端着新沏的茶进来,气得浑身发颤,“那何氏也好意思,她哪里来的脸面呢也不想想当初姑娘在娘家时她是怎样对待的,现在倒想贴上来享清福,哪有这个道理” 不怪袁嬷嬷这样激动,祖母 知道这件事时也如此,孙娴又道:“祖母将人扣在孙府,让人日夜都盯着,决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出门找到你,不过祖母说这件事还得跟你说一声,毕竟苏大老爷还是你的父亲。” 苏瑜依旧没说话,袁嬷嬷又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她安的什么心呀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告诉她的。” “还能有谁,二婶娘不是回下河县了吗”苏瑜冷冷开口。 袁嬷嬷疑惑的看着苏瑜,“不可能吧,陈太太将何氏打压了大半辈子,她愿意看到何氏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怎么不愿意”苏瑜根本不用深想,就知道陈太太打的什么算盘,“何氏就是个搅事精,且为人自私自利,有她在的地方什么事情能讲道理苏玫在我面前低了大截,哪里会甘心不叫何氏出面来搅和我的清静日子,她还是什么二婶娘” “竟憋着这样的坏心思,真是可恶。”袁嬷嬷啐道。 “外祖母将人请进孙府,只怕何氏见我心切,也不会安心住太久,届时闹起来,孙府也会不得安宁。”苏瑜太了解何氏了,眼看着再伸一手就能吃到肉,她怎么可能甘心只望着 “今晚家里要为姑父一家接风,祖母打算晚间好好跟姑父谈一谈,但愿他能体谅你现在的难处,暂时回下河县去不给你添乱。”孙娴说。 苏瑜摇头,“让外祖母别浪费这个力气了,何氏这个人在旁的事情上惷笨得很,可是在怎么制住我阿爹这事上,却拿捏得甚到好处。这次何氏要是没得到她想要的,是绝不可能离开京城的。” “那怎么办,由着她胡闹么”孙娴很担心。 苏瑜禁了声,现在她的确没法子去应付何氏的胡缠蛮缠不要脸。 苏瑜的沉默,孙娴理解为为难,她想替苏瑜做点什么,“你别担心,万一这次姑父真的能体谅你的难处,坚持离开京城的话,那何氏也没办法的是不是” 苏瑜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孙娴着急回去见周老太太,没坐多久便走了。 苏瑜随后静静的坐在绣榻上,望着窗外那株在寒风中凛然绽放的红梅发呆。 袁嬷嬷站过来轻声道:“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瑜幽幽言道:“嬷嬷,除夕宫宴要到了呢。” 第483章 劝说 夜幕降临时,孙府的接风宴开始了,为表重视,府里能出现的人都出现了。 何氏见着这么多人欢迎她,觉得甚有颜面,一直在宴面上说个不停。 而她的那些言语只会让苏宗耀觉得丢人无比。 中途周老太太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回了瞳晖院。 席面结束时,章嬷嬷刻意将苏宗耀请到了瞳晖院。 苏宗耀见着周老太太,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周老太太不作声,他也不敢答话。 “你们是怎么知道瑜姐儿的事的”周老太太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气里的滞闷,一边示意他坐下。 苏宗耀坐下后,道:“说来惭愧,是二房告诉了何氏,才知道的。” 你还知道惭愧周老太太满心不愉全写在脸上,本来对这个女婿就不甚满意,当年若非淑姐儿执意,不惜与孙家决裂也要嫁他,苏宗耀这样的人,怎会成为她的女婿。毁了淑姐一辈子,害了瑜姐儿半生。 “我倒想起来了,二房玫姐儿女婿正在京城做大官,这样长脸的事丈母娘自然要来沾沾光。” 苏宗耀觉得脸皮子紧得很,周老太太明里暗里的嘲讽,臊得他抬不起头来,“的确是弟妹从京城回去说的,我才知道瑜姐儿的下落,之前也有偷偷打探过,却都没什么准确的消息。” 周老太太淡淡的瞥着他,“自己女儿的消息你还要偷偷打探,不是我拿乔说你,你这爹当得可真是便宜。” 苏宗耀被训得没脾气。 “如今瑜姐儿在身份地位上的确高人一等,不过这其中的艰辛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你是她阿爹,就算没有参与,也该知道心疼她。” 自从瑜姐儿被沈家休出门,回娘家又受何氏阻扰,去了上河县后,每回书信也都只是报喜不报忧。特别是在知晓她在梧桐山下自立门户后,他焦虑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可他没有胆子去找她,因为只要一提到瑜姐儿,何氏就必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早;他也没脸去见她,人世间有哪个做阿爹的在自己姑娘落难之时不但没有伸出援手,连过问都少 周老太太话里话外的埋怨,苏宗耀很服气,她已经算客气了。 “王爷没了的事情相信你们也都知道了,瑜姐儿虽然地位不低,但她的处境艰难得很,你们万万不该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给她添烦添乱。”苏宗耀的沉默令周老太太很满意,至少在她看来,苏宗耀还知道反思,“你回头劝劝何氏,盘缠我给你们出,收拾收拾回下河县吧,等瑜姐儿这一关口过了,她自然不会忘记你这个阿爹的。” 苏宗耀老脸通红的看向周老太太,神情一滞。 他的表情落在周老太太眼中就是犹豫,就是不乐意,周老太太脸色一沉,话也不大中听了,“怎么,你也看中王府的荣华富贵了” “不不是。”苏宗耀连忙摇了摇头,语气携着几分无奈,“我有什么脸去见瑜姐儿呢由小到大,我对她只的愧。只是家里的何氏,这次上京也是她的意思,我在家千劝万劝,她仍执意带着怜姐儿和盼姐儿出门,这山高路远的,天气又冷,我担心两个姐儿出事,这才一路跟了来。” 他会出现在京城的原因先前周老太太已经从桂香苑的婆子那里得到的禀报,一提到何氏,周老太太自然没好气,“你那个续妻是个烂心肝的,为着自己痛快,不惜旁人受苦。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早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天下哪儿有这么大的便宜给她捡你也是的,当初淑姐儿在世时你是何等意气风发,怎么就叫一个泼妇拿捏住了” 说到逝去的妻子,苏宗耀心口顿时一痛,“是我对不起淑姐儿,没照顾好瑜姐儿。”要不是那时瑜姐儿还小,妻子临终于特意嘱咐他要好好扶养瑜姐儿长大,他真的就随瑜姐儿阿娘去了。 “知道你没照顾好她,还知道内疚,算你还有良心。”周老太太怒其不争的看着苏宗耀,“话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瑜姐儿的处境远比你想的艰难,你若真心疼她痛她,就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苏宗耀站起身,朝着周老太太拱手作了一揖,“小婿知道了。” 苏宗耀背身离去,章嬷嬷眉头紧锁,似问周老太太又似自言,“这何氏什么德性咱们都领教过了,这苏大老爷能劝得动吗” 周老太太心里也没底,直接说,“派人到桂香苑看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是。” 苏宗耀走出瞳晖院,抬头望着黑黑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寒风使劲往袖管里钻,很冷很冷,他却不想让自己暖和起来,仿佛只有受受委屈,心里才能好受点儿。 这已经是京城了,这些年离瑜姐儿最近 的时候,可惜没见一面,没说一字就又要分别了。或许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来京城了吧,毕竟若她心里不怨恨这个阿爹,怎么会与王爷大婚时不通知他 苏宗耀身心俱疲的回到桂香苑,屋子里烧的银炭暖哄哄的,却暖不透他悲凉的心。 何氏见着他回来,忙迎上来,又是宽衣又是沏茶,殷情得像是从未与他有过齿龋。 “从未吃过这些好东西,今夜妾身吃得好撑啊”何氏破天荒在苏宗耀面前用了畏称,又体贴的为他递上洗脸帕。 苏宗耀胡乱往脸上抹了抹便丢给了她。 若是平常,何氏就该说他不知好歹了,但现在她没有,因为她知道一旦见着苏瑜,她的将来,两个姑娘的将来都得靠她。偏偏她与苏瑜的母女情分实在淡薄,真要沾上苏瑜的光,只怕还得让丈夫出面。 “你和周老太太都说什么呢,这么久才回来”何氏将帕子丢进铜盆,笑意盈盈的看着苏宗耀。“你不知道,怜姐儿盼姐儿太过兴奋,又在席间吃了几杯果子酒,回到屋里早早就睡下了。” 苏宗耀坐到椅子上,何氏又为他打来洗脚水,苏宗耀受宠若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可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他心里很清楚何氏为何这般低声下气,全然是因为他是瑜姐儿的身生父亲。 “对了,老爷,你问到王府的地址了吗” 苏宗耀摇头。 何氏还未觉查出异样,又道:“你怎么不问问,这里是孙家,不是自己家,住一晚就够了,哪里能始终麻烦人家” 看样子何氏已经将王府当成自己家了,且急不可耐的想要住进去。 苏宗耀猜得不错,何氏就是这样想的。她见识了孙府的气派,也该见识见识王府的气派了。想着自己这辈子有朝一日竟能住进王府,何氏美得做梦都能笑醒。 “你把东西都收拾起来,明天咱们就回下河县去。” 正在给苏宗耀擦脚的何氏手上动作一滞,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苏宗耀,“大老爷,你说什么” 苏宗耀深吸口气,做好承受何氏的暴跳如雷,“你把东西重新归置起来,明天咱们就回下河县去。” 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何氏将帕子粗鲁的扔在苏宗耀膝腿上,瞬间跳起来大喊大叫,“你疯啦,咱们好不容易才到京城,一咱上有多辛苦你不知道吗这还没睡个囫囵觉呢,你就叫我归置东西打道回府那我这趟出来是干什么的就为了到孙家来吃顿接风宴吗” 饶是苏宗耀有心理准备,何氏的巨大反应还是将他吓了大跳,这嗓门子,只怕院子里会呼吸的都被她吵醒了,可他又明白,何氏在知道自己的打算后,是绝不可能心平气和的与他对话的。罢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总给留下来给瑜姐儿添麻烦强。 第484章 说不通 “我一直劝你不要进京不要进京,你非得进京来,如今瑜姐儿刚丧夫,自己还缓不过来呢,哪里有空应付你的那些算盘”苏宗耀的声音也一路走高,“而且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万一有个好歹,你这几两重的骨头赔得起吗” “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知道我已经到京城了,你是她爹,我是她娘,她要是不管我们就是无情无意,忤逆不孝,我可以到京兆衙门去告她,让她坐罪。” “啪。” 苏宗耀本能的抬手甩了何氏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不仅被打的人愣了,连打人的本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何氏先缓过神来,她扑过去拽住苏宗耀的衣襟又拍又打,嘴里又像个泼妇似喊,“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苏宗耀,老娘这辈子跟着你吃苦受罪,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翻身,你还阻止着老娘不准靠近,我到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呢,这辈子会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 此时的桂香苑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过数张嘴传得整个孙府都知道了。 周老太太静观其变。 几房人各自派了人去打探消息,欲知结局。 “你够啦。”苏宗耀到底是个男人,该用力气时一点也没省,直接将何氏推倒在地,“知道现在要舔着脸找上瑜姐儿,当初你怎么就不知道对她好些我告诉你,反正我是没脸去见她,你要敢去找她,我就休了你。” 何氏被雷击般瞪着苏宗耀,眼睛狠狠的,丈夫再不情愿也跟着她到了京城,怎么好端端突然就改主意要回下河县何氏忽然想到方才他是被周老太太请走的,肯定是那婆子跟他说了什么,“你跟我一样,心里都惦着好日子呢,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狼狈的回去是不是周老太太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要胁你了” 苏宗耀不奇怪何氏的敏智,他刚从周老太太那里回来,不是周老太太还有谁能与他说些什么“周老太太既然能容忍你在孙府住下,还能跟我说些什么她也没有威胁我,全都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你听我的话,我们先回下河县,临走前我会给瑜姐儿留下消息,等到王爷的事在瑜姐儿心里过去一段时间,她会跟我们联系的。” 何氏只要一想到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肯定会被二房的陈氏笑话,她被陈氏压了一辈子,受够了她的风凉话,她真的不愿意再被陈氏嘲笑了。“不不要回你自己回,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我说过了,你不跟我回去我就休了你。” “阿爹,不要啊。”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怜和苏盼齐齐冲进来护住何氏,抬起头眼泪花花的看着苏宗耀。 “你们来干什么,赶紧回去睡觉。”苏宗耀觉得自己脑仁疼。 苏怜哽咽道:“阿爹,你为什么要休阿娘,她又没做错事。” “带你们来京城,就是她做的错事。”苏宗耀说完,又立即理解了苏怜的话。对于苏怜姐妹俩来说,何氏怎么做都不会错的。 “阿爹,下河县是个小地方,我和盼姐儿又不是男儿身,可以考功名出人投地,如今瑜姐姐出息了,我们来投奔她有什么错她是我们的亲姐姐,难道真的会不管我们吗”苏怜继续言道。 这话将苏宗耀给怼住了,他这辈子没本事,瑜姐儿千辛万苦有了现在的成就,苏怜苏盼也是他的姑娘,他自然也是盼着她们好的。 “你不能这么说,瑜姐儿自然是不会不管你们,可是她现在也有难处,她刚丧夫,又怀着身孕,根本无力照顾到你们,咱们先回下河县,等过一阵子你姐姐走出丧夫之痛,咱们再和她联系不也一样吗”苏宗耀尽全力的劝着苏怜,要是她点头,何氏或许会妥协。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为什么在大姐姐最难的时候我们要离她而去,我们不是应该在一起共度难关吗她要是管不过来家,你和阿娘住进王府,可以帮着她管呀。”苏盼说。 苏盼的话让苏宗耀惊得嘴都合不拢,他真不知苏盼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能说出这番看似有理却又很可笑滑稽的话。 “听听你姑娘说的话,一家人就要守望相助,咱们不能走。” 何氏语声坚决。 苏宗耀注定要败下阵来。 消息传回周老太太那里,她目色愠冷,“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章嬷嬷想着何氏母女三人的话,简直思之极恐,“我瞧着那怜姐儿和盼姐儿年纪小小,没想到竟得何氏亲传,听听说的那些话,这还没进王府呢,就把自己不当外人了,真要住进王府,还不得将王府闹个鸡飞狗跳” “何氏不是省油的灯,你待会儿往桂香苑里传话,将人给我看紧了,在孙府可以自由走动,但绝 对不能离开孙府。” 章嬷嬷点点头,“是。” 苏宗耀食言,无颜面对周老太太,本欲打算带着何氏母女三人离开孙府找个地方落脚,再想如何离开京城之事。何氏也很着急,天一亮就起来收拾东西要走,结果根本出不了孙府大门。 苏宗耀会意过来,这是怕他们一家人去王府找瑜姐儿呢。 何氏好说歹说出不去,气得坐在地上撒泼打横破口大骂,一直到晌午都没有歇声。 反正有人盯着他们,也无人管。 梁太太带着孙妤母女俩个路过影壁,看着何氏一副市井泼妇的模样直皱眉头。 出了门上了车,梁太太叹息道:“瞧瞧这何氏真是上不得台面,苏家那老太太到底什么眼神啊,你姑母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挑了这么个货色给你姑父做续弦她简直给你姑母提鞋都不配。” 孙妤抱着怀里的欢姐儿,若有所思,“也不知这事要闹到什么时候瑜妹妹那里正乱着,的确这个时候不宜相见。” “你姑父倒算是个明事理的,可惜性子耙耳根子软,被这继妻拿捏得要方是方要圆是圆,我瞧着这事最后肯定还得瑜姐儿出面。” 欢姐儿离开孙妤扑到梁太太怀里。 自从上次妤姐儿在大街上被人抢走,孙妤就不带她出门了,今日阿娘非得让她带着欢姐儿出趟门,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怎么问她也不说。 “阿娘,你到底要带我们母女俩去哪儿啊有欢姐儿在,我真的不想在外面呆太久。” 既然出了门,梁太太也就不卖关子了,“今日我约了朱老夫人在芙蓉楼吃茶,瑞哥儿也来,他说想欢姐儿的,我也想你出来走走。” 孙妤脸色极不自在的盯着梁太太,“他也去吗” 是要去的,这可是她们两个婆子专门安排的见面机会。其实发出邀请的是朱老夫人,好像是大将军下定了某种决心,能让孙妤改变心意接受他与瑞哥儿,梁太太知道后自是无不应允。 “没说呢,估计只有朱老夫人和瑞哥儿吧。” 孙妤的脸色稍稍好了点,但心中仍觉忐忑难安。 马车停在芙蓉楼门口,三辈人陆续下车,孙妤有些走不动路,还是梁太太将她拽进门去。上了二楼一处雅间,早有文嬷嬷等候多时,瞧着人来了立即迎上来,“可算是来了,老夫人和瑞哥儿他们都等了一会儿了。” 梁太太客气和冲文嬷嬷笑,“家里有事耽搁了,幸好没耽搁太久。” “快快快,里面请。” 孙妤牵着欢姐儿跟在梁太太身后进去,一眼就见到了起身相迎的冉绥繁,他正朝自己拱手一礼,随即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热得孙妤心头猛跳,正欲转身就逃,梁太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愣什么呢,还不快给朱老夫人见礼。” 第485章 搓合 “见过朱老夫人。”孙妤曲膝一礼,面色愠红。 朱老夫人受了这一礼,抬手一招,“欢姐儿,过来,到奶奶这儿来” 欢姐儿很喜欢朱老夫人的样子,撒开孙妤的手就冲朱老夫人跑去。 瑞哥儿在桌上捡起一块点心送到欢姐儿面前,“妹妹,吃点心,可好吃啦。” 欢姐儿拿过来就开始咬,朱老夫人说,“瞧瞧这兄妹俩,多和睦啊” 梁太太点头称是,孙妤面色尴尬的站在梁太太身边。 “别站着了,快坐。”朱老夫人招呼。 梁太太拉着孙妤落坐,听着朱老夫人随意问,“不知是什么事情耽搁了,用不用帮忙呀” “不必,就是家里来了几个亲戚,忙着招待。”梁太太沉着的说着瞎话。 冉绥繁很有眼力的给梁太太沏了茶,又递了一杯到孙妤面前。孙妤惶恐去接,不小心碰到冉绥繁的手,她赶忙收回来,茶也洒了。 “唉呀。” 看着湿了一小块水泽的襦裙,孙妤叫出了声。 “怎么样,没烫着吧。”朱老夫人担心的问。 梁太太看了看说,“无妨,只是湿了一小块,没烫着。” “妤姐儿,我家繁哥儿是个粗人,笨手笨脚的,你别怪他。”朱老夫人谦然的笑道。 明明是她缩回手导致的茶汤撒了,根本就不是冉绥繁的错,此时朱老夫人的包容令孙妤很感动,“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与大将军无干,您也别怪他。” 听着孙妤维护自家儿子,朱老夫人会心一笑,“湿的穿在身上始终不舒坦,撷芸楼就在这附近,繁哥儿,你带妤姐儿去找身衣裳吧。” 不待孙妤拒绝,梁太太又打趣道:“到了撷芸楼报孙家的名号,咱们是王妃的亲戚,能打个折。” “是,晚辈记下了。”冉绥繁答应得郑重。 这下子,孙妤想拒绝都拒绝不了了。 “阿爹,我也要去。” 朱老夫人和梁太太相视一眼,朱老夫人说,“去吧去吧,欢姐儿也去,人多热闹嘛。” “阿娘。”孙妤心底的阴影被牵动。 梁太太道:“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让欢姐儿出门吧,而且这次有繁哥儿陪着你,还怕什么” “嗯,我会照顾好欢姐儿的。”冉绥繁郑重保证。 “我也会保护好妹妹的,妤姨别怕。”瑞哥儿也来凑趣。 孙妤不好再说什么了。 冉绥繁主动抱起欢姐儿,瑞哥儿一蹦一跳走在孙妤与阿爹中间,楼上的朱老夫人和梁太太瞧着,心里皆是满心欢愉,梁太太说,“瞧瞧繁哥儿多好的人啊,妤丫头要是再不开窍,我也只能辜负你们冉家一片深情厚谊了。” “繁哥儿说今日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这才将你们约出来,咱们能不能做成亲家,就看我儿子今天的能耐了。”朱老夫人回身坐回去。 撷芸楼离芙蓉楼并不远,但也得要走一会儿。欢姐儿许是看到瑞哥儿又跳又蹦的走路很好殖儿,便从冉绥繁的身下滑下来,跟着冉旗瑞学起来。她学不像,瑞哥儿就教她。教了一会儿见欢姐儿实在学不会,他也放弃了,改用牵起欢姐儿的手往前走。 冉绥繁和孙妤的眼睛虽然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可彼此的心就跟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样,忽近忽远。突然,欢姐儿摔倒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冉绥繁大步跨过去,抱起欢姐儿神情严肃的训瑞哥儿,“你怎么看妹妹的,就不能慢些走么,瞧把妹妹给弄摔了吧。” 瑞哥儿被训,嘴巴也一徶一撇要哭的样子,孙妤则轻轻将他护在怀里,也神情严肃的看过去,“瑞哥儿还小,哪里知道轻重而且是欢姐儿自己摔倒的,干瑞哥儿什么事” 孙妤语声一落,徒然觉着冉绥繁竟然裂着嘴笑了。 她也意识到什么,脸突然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越是这样窘迫,冉绥繁笑得越开心。 孙妤被臊得恼羞成怒,夺过他怀里的欢姐儿后,瞪了冉绥繁一眼便朝前大步前行。 冉绥繁牵着瑞哥儿追上去,又从她怀里将欢姐儿夺回来,并大胆握住了孙妤的手。 孙妤吓得顿时浑身发软,这可是在大街上,他们又无名无分,这要叫人瞧见了,千张嘴都怕说不清楚。“将军,你快放开我。” 孙妤的手落在冉绥繁的掌心,软呼呼的,就像握着一团棉花。他稍稍一用点力,孙妤便挣扎不开。又逢大街之上,孙妤也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引人侧目,心里急得像是有火在烤一般。 “我也要牵手。”瑞哥儿说完,牵起了孙妤的手。 这下子孙妤就再没机会挣脱了。她羞涩着任由冉绥繁握着手,他掌心的温暖一点一点浸过肌理到达她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炙热和温足。 他抱着欢姐儿牵着她的手,她又牵着瑞哥儿,这一幕落在谁眼里不是标准的一家四口可是她真的有资格承受这样的幸福吗这么好的冉绥繁,自己真的配得上吗 然而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欢姐儿,她是不是也该放下过去,重新接纳自己的人生 想着想着,一行人走到了撷芸楼。 “大爷,太太,看什么料子” 新来的伙计热情招呼,被正在撷芸楼对帐的洪掌柜屁股一歪抵到一边去,他亲近迎上去,“妤姑娘,您来啦,快快里面坐。” 孙妤的脑子因为被冉绥繁牵手的缘故,晕晕呼呼地,听见洪掌柜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从某人温暖的掌心抽出,脸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 冉绥繁也没勉强,笑道:“她的襦裙沾了茶渍,劳烦掌柜替她寻件替换的襦群来。” 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冉绥繁开口,孙妤的表情臊得很,她紧张的看着洪掌柜,想解释些什么,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洪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掌柜,自然懂得什么叫看脸色行事,而且这孙妤又与东家关系极好,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感到任何不适。“妤姑娘,请随我来吧。” 孙妤回头看了一眼冉绥繁怀里的欢姐儿。 冉绥繁说,“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嗯。”孙妤轻轻应了一声,便随洪掌柜进去了。 冉绥繁带着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等在外头,等到孙妤换好襦裙出来,他的眼都要直了。只见孙妤换了一件杏色襦裙,裙上绣着海棠花栩栩如生,她款款而来,移动间裙裾涟漪不断,使得步态越加温婉柔逸。青丝绾了流云髻,插了一支先前没有粉色珠钗。慌慌忙忙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的忐忑似在期待什么,又似不安。 冉绥繁笑着赞了一句,“真好看。” 就见孙妤的唇止不住的裂开了,似有了底气般,胆子大了几分,抬眸看着冉绥繁,不再躲闪他的视线。 “妤姑娘,衣裳已经吩咐下去清洗,待干后我会让人亲自送往府上。”洪掌柜走出来,态度十分客气。 “有劳洪掌柜。” 孙妤道了谢,一行人离开了撷芸楼。 “我们回去吧,不好叫长辈久等。”孙妤牵着瑞哥儿的手说。 冉绥繁则有些犹豫,他还没将心里话说与孙妤知道,就这样回去,与没见面有什么区别“妤姑娘,我。” 孙妤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冉绥繁的心思“你不必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冉绥繁的视线下移,换了个手抱欢姐儿,“那你。” 孙妤沉沉的叹了口气,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抬头看着冉绥繁,眼中有笑意也有安心。 冉绥繁懂了,笑道:“嗯,走,回去。” 回去的途中冉绥繁想再去牵孙妤的手。 孙妤没给他机会。 第486章 谋划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一行人回到芙蓉楼,朱老夫人和梁太太都感觉到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变得和谐,变得温馨了。 在回孙府的马车上,梁太太看着与欢姐儿玩闹的孙妤,“你心里有主意了” 孙妤面色微滞,随即点点头,“阿娘,女儿先前不答应,是因为觉得自己这辈子不配遇到幸福,关家那场姻缘害得女儿不浅,我害怕自己再陷入一次。冉大将军是个好人,他应该遇到更好的女子做他的妻子才是,可是他却执意要选我。我想通了,我是在鬼门关去转过一圈的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而且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为了欢姐儿能有个完整的家,有个阿爹疼她,我也该努力迈出那一步,不该再缩在壳里了。” 梁太太此时大松口气,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算是成了,想来冉家很快就会请媒人上门,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你与冉大将军的婚事了。” “阿娘,我不想太过铺张,场面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只想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 “懂懂懂。”梁太太赶忙应着,好像很害怕她反悔似的。 那厢朱老太太也激动得很,回到府里刚坐下,就看着冉绥繁道:“早知道你俩出去一趟就有好消息,我还来回折腾什么直接叫你出马不就好了” “阿娘。”冉绥繁无奈的唤了一声。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朱老夫人打趣儿子,“这妤姐儿是个好姑娘,我瞧着也是个知礼贤慧且孝顺的,你娶了她错不了。文嬷嬷,你赶紧去将媒人请来,咱们好商议商议流程,得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我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文嬷嬷刚要应声,冉绥繁突然说,“阿娘,可先叫人上门提亲订日子,但婚期如何操持需暂缓。” “这是为何”文嬷嬷面露疑惑。 朱老夫人同样奇怪的看过去。 冉绥繁道:“我觉着宫中近日氛围不太对,民间嫁娶都不敢张扬,放在儿子身上更是不敢惹人注目。” 朱老夫人也想到了,孙家还有门亲戚,是摄政王府的王妃呢。那王妃刚死了王爷,他们这样大操大办的确不妥,“你说得对,这事儿得绥绥,好在梁太太也是个明事理的,能说得通。” 回到孙府的梁太太也正和周老太太提到这事。 周老太太知道后当然是满心欢喜,“妤姐儿可算是点头了,这门亲事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要是错过了,我都要替她惋惜。” “是啊,媳妇想给她大办一场,但妤姐儿拒绝了,说她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场面都是给别人看的。”梁太太无奈的笑道。 周老太太又道:“这只是其中一件,妤姐儿心地好,她还顾念着瑜姐儿呢,我瞧着王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有怀着身孕,唉,真是。” 的确也是,梁太太虽然觉着遗憾,但也很同情苏瑜,“等冉家媒人上门来,我与她好好说道说道便是。” 周老太太点头,梁太太又道:“桂香苑那里如何可有还在闹” 周老太太冷哼一声,“怎么不闹何氏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苏宗耀也觉着劝不动人无脸见我,中午我去寻他过来说话,说不来了,因为没脸。府里好吃好喝供着,又冻不着凉不着,再要闹腾,就别逼我出手教训了。” 梁太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桂香苑。 苏怜苏盼坐在床前守着躺在床上的何氏,何氏今日闹了整日,声音都吼嘶哑了,孙府也没放他们一家四口出去,她又朝苏宗耀吼,让他去见周老太太,结果苏宗耀也不理她,她一下子气得头发晕,就那样躺下了。 “你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我何少琼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毁在你手里,咳咳。” “阿娘,您别再说话了。”苏盼伸手顺着何氏的胸口。 苏怜递上一杯茶来,十分孝顺的言道:“阿娘,您赶紧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何氏喝了口水,嘶哑的嗓子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她又用气得布满血丝的眼瞪着苏宗耀,“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让你去找周老太太,你是去还是不去” 苏宗耀起身,偏过头淡淡的看着她,“你就安安静静在孙府呆着吧,只要你不多事生事,瑜姐儿总有一日会来见你的。” 说完,苏宗耀拂袖而去。 何氏气得要吐血,一把将苏怜手里的杯盏推摔出去,发泄着她内心的不满和憎恶,“苏宗耀,你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娘恨你一辈子。” 苏家大房在孙府算是住下了,每隔两日都会有消息报到王府去 。 只要没出什么大事,袁嬷嬷一般都不说与听,苏瑜也不想问。 只一件事袁嬷嬷带着喜色说,“冉大将军和妤姑娘的亲事定了,明年三月三的婚期,只是两家似乎都不想大办,只说就自家人吃顿饭就成了。” “妤姐姐的状况,她不想大办可以理解,但冉家也不愿大办这是何道理难道是嫌弃妤姐姐的过往么”苏瑜没想通,心里有些不乐意。 袁嬷嬷做着自己的分析,“要是真介意哪会儿那么执着肯定是因为旁的什么原因。” 说到旁的什么原因,苏瑜想起了冉绥繁的身份,想到这一点,好像也明白他为何愿意一切从简了。 “姑娘。”蝶依回来了。 “怎么样他怎么说” 孙府与冉家的话题结束,接下来的事情袁嬷嬷插不上嘴,她摸了摸苏瑜手里的暖炉,暖度有些底了,拿在手里想去换换炭。 萧景仁还没消息来,苏瑜也不再刻意等待他的消息,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让宫里的人以及肖禀坤付出代价。雪娇中毒还未彻底恢复,跑腿这样的事只能落在蝶依头上。今日她奉命避开摄政王府周围的耳目去与工部侍郎吕中信接洽,此刻她带回的消息肯定很重要。 “吕大人知道肖敏在我们手里很惊诧,当奴婢告诉我们的计划时,他为兄报仇心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有一点他很担心,他说肖禀坤近日很沉着,太不像他的性子,断定肖禀坤肯定在预谋什么大事。要是他抢在事情暴光前夺回肖敏,一切就都难说了。” 不止吕中信疑惑,苏瑜也疑惑着。 本以为肖禀坤知道了肖敏的下落,会派人来硬抢,但这一段时日王府很安静,根本没接到有刺客闯入的消息。肖禀坤一定跟她一样在谋略什么,这件事除了他夺回肖敏,再无翻盘的机会,可他会选择怎么夺回肖敏呢 曲文德为如何镇压广为流传的谣言而苦恼不已,他买通说书人在酒肆茶楼演绎,尽量让此事情有转圜的余地,但收效甚微。在他无计可施之计,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的噱头成功将皇帝意欲咒死摄政王的舆论压了下去。 当朝相国肖禀坤竟有私生子流落民间,肖禀坤不认,此子便带着妻儿长跪在相府门口,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着,肖禀坤则在书房里气得脑门上青筋突起。 天寒地冻,冷风凛冽,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肖禀坤曾躲在门口朝那自称是他儿子的人看了一眼,几分相似的容貌加上推算的年纪,十足十的真事。此子如今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他认了官声有损,不认私德有德,反正怎么着他都逃不脱声誉受损的命运。而且就凭一张与他长相相似的脸就说是他儿子这会不会是摄政王妃的阴谋呢她肯定知道他在想怎么救出肖敏,这个时候让私生子出现,目光就是扰乱他的心智,让他分不出时间来想法对付她。 肯定是这样。 “可恶。”肖禀坤恨苏瑜恨得咬牙切齿。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人还在外头跪着呢。”管家愁容满面说。 第487章 私生子 肖禀坤正一个头两个大,忽然想到这件事情要是传到梁太后耳中,肯定会闹得不可收拾。不行,他不能再犹疑下去,这件事情总得有人露面,由他出面总好过见着梁太后失去理智。 “去将人带进来,我要亲自问话。” 管理应是,然后出去办差。 明夫人从佛堂一出来就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她在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儿子平安无事时,丈夫居然跟她弄出个私生子来,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明夫人怒气冲冲往肖禀坤所在的地方赶,肺像被火烧似的。她身边的嬷嬷一个劲儿的劝慰,“夫人消消气,别为这捕风捉影之事与相爷起冲突,多影响感情呀” “嬷嬷您别劝了。”明夫人边走边沉声道:“相爷位极人臣,谁敢在他面前搬弄是非除非是有真章。” 嬷嬷被怼得无语,着急忙慌的跟着明夫人到了书房。 肖禀坤抬眼见着明夫人,知道她定是听到了消息,示意她身边的嬷嬷离开,这才开口,“佛堂的经念完了就回去歇息,弄得一身的香烛味儿,谁受得了” 明夫人瞬间就被这话给充胀了,不给她个解释也就罢了,居然还嫌弃她身边的香烛味儿熏人,“相爷,自从敏哥儿出事以来,我日夜不停的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无事,你口口声声应承我会将敏哥儿寻回,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不但儿子的影子没见着,你居然给我弄出个私生子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放起敏哥儿的安危不顾他了” 肖禀坤这辈子并不爱明氏,但也做到了夫妻间的彼此尊敬,想来与明氏起争论伊始,便是因为肖敏,渐渐地,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以至于像此刻这般见面没说上几句,便会被对方气得脸红耳赤。 “我几时不管敏哥儿了要不是他闯下塌天大祸,我用得着这样焦头烂额吗”肖禀坤也忍无可忍,将内心的抑闷大声发泄出来。 明夫人被吼,顿时伤心欲绝,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丈夫,揪扯着手里的帕子险些站不稳,“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没有教养好敏哥儿,让他给你找麻烦了是不是” 肖禀坤本没这个意思,可见明夫人那双对他充满怨怼的眼神,到嘴边的话立即一换,“难道他没给我找麻烦吗这些日子我为他操碎了心,那件事情不是殚精竭虑你要是将他教养得好,哪里有这些事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怪我比怪敏哥儿更多。”明夫人跄踉的后退两步,压抑许多的抱怨终于像洪水一般倾泄出胸口,“这些年来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为你生儿育女,可你有多少时候是认真看过我的我满心的期待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消耗殆尽,只有孩子陪在我身边,我宠他有什么错而且只我一个人宠吗老夫人难道没宠你凭什么全都怪在我的头上” 听听明夫人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中的,但肖禀坤不认,“你攀扯上阿娘干什么敏哥儿是阿娘生的还是你生的将敏哥儿教养成这样,你还有脸给自己狡辩。” 明夫人一听这话,头都气昏了,“是,我不得相爷之心,现如今连孩子也教养不好,没胡姨娘可你心意,她知冷知热的,你不可以无视她,只会来无视我。” 怎么又扯到胡姨娘了肖禀坤彻底被明夫人的胡搅蛮缠给激怒了,“来人啊,带夫人回房去。” 站在书房外听着里头大吵的嬷嬷本就想早些将夫人拽走,这会儿得了今赶紧进屋来,“夫人,咱们走吧。” 明夫人一把将嬷嬷的手甩开,她泪花了眼,“我为什么要走相爷,咱们今日索性就将话说清楚,我明蕊姬这辈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训我” 肖禀坤不想再与明夫人说半个字,直瞪着嬷嬷,“还不快拉出去。” 他用了拉这个字,她是他的夫人,是他的妻,竟让人对她像仆人一样。明夫人心里的那根弦几欲断裂,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嬷嬷拖着往外去。 此时管家进来,见着书房里沉闷的气氛,低声道:“相爷,人带进来了。” 肖禀坤头痛得窒息,怎么偏偏是在明氏在时进来,这下子她肯定更加不依不饶了。 他猜得一点儿也没见,明夫人在书房外见着那一家三口,特别是那张与肖禀坤相似的脸,可不就是他年轻时的模样明夫人心里的那根弦,终于还是崩断了。她愤怒绝望的靠在嬷嬷身上,唇角抿出了血。 肖禀坤从书房出来,自然看到了明氏的反应,可现在他没空管明氏,用眼神示意嬷嬷将明氏弄走。 谁知明夫人再次甩开嬷嬷的手,来到那青年面前,“告诉我,你阿娘叫什么名字,她现在人在哪里” 那青年尚未答话,肖禀坤便一把将明夫人扯着后退好几步,“你问他 这个干什么” 明夫人冷笑着看向肖禀坤,眼中尽是凄惶和讽刺,“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若是这孩子的阿娘是你的结发妻子,那我明蕊姬算什么若不是,他只是你在外一夜风流的结果,那做为相爷你的发妻,我是不是该大度的给她腾间院子出来,好让你们一家几口团团圆圆才是” 不论这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他与梁太后的曾经都不是谁能置喙的。肖禀坤一张脸森寒冷漠至极,他将明夫人大力推向嬷嬷,嬷嬷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接住明夫人的同时自己与明夫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痛,却不敢叫唤。 明夫人面上难以置信,一时气急攻心喷出口血来。 嬷嬷吓坏了,大喊,“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肖禀坤倒是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在外人面前,他得保持他相爷的威严,所以看上去脸上一切如常冷漠。 明夫人见着,觉得自己的心如死灰。一个连她吐血了还能神情淡漠,冷眼旁观的人,还能对他抱什么希望 “来人啊,去给夫人请个大夫。” “不必了。”明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挣扎着起来,她冷冷地盯着肖禀坤,“就让我死好了,死了,就能给你的旧情人腾地儿了。” “你。”肖禀坤指着明夫人无语,随即拂袖道:“不可理喻,嬷嬷,快将夫人带下去,没有本相的吩咐,不准她离开院子。” “是,相爷。” 明夫人在愤恨中与嬷嬷退场。 肖禀坤这才有空认真打量几步开外的两大一小。青年身姿笔直,模样周正,瞧着他真像瞧着当年的自己,沉着,内敛,他身边的小妇人略显腼腆,知道在打量她,赶紧蹲了蹲身子以作福礼,那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很怕他,躲到青年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忐忑又好奇的看着他。 今日寒风冷凛,这三人衣着略显陈旧单薄,那孩子鼻头都冻红了。 “随本相进来。” 一行三人刚到门口,肖禀坤对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立即会意过来,“小公子,你饿不饿呀奴才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孩子肚子饿,抬头征询父母的意见,青年笑着点点头,管家便将孩子带走了。 肖禀坤心头诧异,他就这么放心落坐在椅子上,他的态度依旧居高临下,“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要是老实交待,本相赏你们一千两银子,若不说实话,刚才那孩子你们就别想再见到了。” 第488章 安排 小妇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正欲开口,青年抬手拦住她,替她道:“那孩子是我的骨血,自然也是你的骨血,若你真狠得下心干出这种抿灭人性之事,我也没有办法。” 青年的一番话令肖禀坤心头仲然猛跳,瞧瞧这份敢与他这样说话的胆识,不是他的种是谁的可俗话又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富贵险中求,自己真认下他,“你不必跟我面前虚张声势,本相什么人没见过你最好老实回答本相的话,不然不止你们的孩子会有危险,你们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虎毒不食子,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青经神情笃定,真像是来认亲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本相的私生子” 青年示意小妇人打开她随身携带的包袱,包袱里装着一件襁褓和幼儿肚衣。青年将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不卑不亢,举止有度言道:“据我养父母所言,我是被养父母从一条河上漂流的一个破木盆里救起的,这些东西都是当时我穿戴在身上的。” 肖禀坤看着包袱里的襁褓和肚衣,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脸色如常。这件襁褓正是当年出事那天早上梁太后亲自为孩子穿上的,上面绣的芙蓉花颜色已经淡了,却还是让他确认无误认出是梁太后的绣艺。 “你养父母呢” “死了。” “那你是如何得知是本相的私生子的”肖禀坤一桩一桩求证着,不放过任何假设的可能。 青年继续言道:“有一天有人找到我说我是当朝相爷的儿子,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正巧我的养母在临终前说起过我并非她亲身,而是她捡来的事实。我当时也跟相信一样不相信,但那人却说,只要我拿着这两件东西,并且见到相爷,就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告诉你这话的人是谁是男是女” “不认识,是男的,四十上下,看起来像是个生意人。” “他这样说你就信了” 青年温情的看了一眼小妇人,然后拉起了她的手,“养父母将我养大长人,又为我娶妻生子,已用尽毕生之力,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遮妻荫子的道理。我要给我的妻子和孩子安逸的生活,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无能而过得贫穷受苦。既然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我长大么大你没尽到过半分责任,现在,也是到了你该补尝我的时候了。” “所以,你来找本相了”肖禀坤猛地拍案而起,“你信口雌黄,你若真是我的骨血,怎么不知人言可畏一旦你私生子的身份暴光,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你就算得到了想要的荣华富贵,却是走到哪里都要背负私生子的骂名,你愿意你的孩子跟你一样臭名远播么这可不是个父亲会干得出来的事。” 像是早有应对一样,青年不惧肖禀坤的怒叱,言道:“前几日玉娘病了,我无钱医治,捅破我身份的事找到我,说愿意出银子给玉娘治病,条件是今日到相府门口跪地认亲。” 联想到青年先前说的话,他既是这般关爱妻子和孩子,答应这个条件也无可厚非。 肖禀坤复又坐回去,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却能肯定一点,这人铁定是摄政王妃找出来的无疑了。“你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不惜损害本相的官名声誉,够狠。” “那人说了,这是相爷欠我的债,该还,还说相爷最好早些让我上族谱,不然我的亲生阿娘知道了,天下就要大乱了。” 肖禀坤倏地将手握紧,盯着青年,“他没告诉你你的亲生阿娘是谁” 青年摇头,“他只说我的亲生阿娘还活着。” 当初他与梁太后的一段情,之所以会被压下去无人得知,得归功于老国丈的手段震摄能力,那件事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这才得保梁太后安然进宫并且太平了几十年。可他知道她当时的痛与恨,这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真没死还现了身,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都不出奇。 此时的肖禀坤真是将苏瑜恨到了极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对一个如此后生的女人心生畏意,太不甘心,太不甘心 “来人啊” 肖禀坤一喊,管家立即出现在书房,去打碗清水来。 管家很快打了碗清水端进来,搁到长案上,随即恭敬的侍在一侧。 肖禀坤倏地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一滴红热的血滴进清水中沉入碗底,然后看着青年,“你来。” 青年也没有丝毫迟疑之色,也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一滴红热的血滴进清水中沉入碗底。 接着,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那两滴血上。 看着那两滴本离得有些距离的血逐渐被吸引,逐渐被融合在一起 ,分不清你我。 苏瑜挺着大肚子,披着氅衣漫步在庭中消食,蝶依默默跟着她,神情有些不虞。 苏瑜问,“你在担心什么” 蝶依也没矫情,直言道:“肖禀坤是只老狐狸,不会轻易上当,就算真有滴血认清这一环节,他又真的会认下那个私生子么” “肖禀坤老谋深算,这样的人生性多疑。”苏瑜驻足,伸手掸掉一朵梅花上的积雪,“做戏做全套,有妻有子的安排不仅能促进百姓舆论发效,还能在一定程度上让肖禀坤打消顾虑,毕竟要是冒牌货,谁会拿妻拿子去犯险肖禀坤能做到当朝相公,心思纯熟,处事谨慎自是不在话下,滴血认亲是最后也是最有分辨力的方式,肖禀坤必用。事先让范大夫配了加入白矾的汤药让他服下,三天之类,不论肖禀坤滴再多的血,结局都只有一种,眼前的人就是他与梁太后的孩子。” “如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梁太后知道也是时间问题,肖禀坤肯定不敢将人放在外面,主子,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安安静静等着除夕宫宴到的那一天便是。” “那奴婢让集芳馆和撷芸楼各出一件绣袍,保证王妃在除夕宫宴上艳丽四方。”蝶依微微笑道,那是王妃的战袍。 苏瑜偏过头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还艳丽四方,届时只怕会被人戳断脊梁骨吧。” 全天下的人都认为王爷死了,身为王妃不该哀悼缅怀么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除夕宫宴上好不好 蝶依沉默了,除夕宫宴未至,那夜的凶险已经在眼前浮现了。 袁嬷嬷从月牙门下走来,先朝曲了曲膝,“姑娘,孙府那边传来消息,大老爷倒没什么动静,偏是何氏闹得很厉害,说是要见你。” 苏瑜脚下顿了顿,随即叹道:“说起来我阿爹还是心疼孩子的,他之所以跟着何氏来京城,是怕盼姐儿和怜姐儿路上出事,外祖母不让他们离开孙府,他也是深黯其意,任由何氏闹腾,而选择沉默,是痛惜于我,不愿给我添乱。” 苏瑜这样说,袁嬷嬷倒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大年二十九。 那一日,蝶依和另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使与她一起去了趟集芳馆取衣物,回来时苏瑜很疲惫,马车直接进了王府,苏瑜坐着暖轿回的明德院。 彼此集芳馆的后门也停着一辆马车,几道麻利的身影推搡着一个只能唔唔的人上车,很快,马车消失在人群里。 除夕宫宴那日,苏瑜睡了个懒觉,袁嬷嬷也没喊她,直到她说要起来。 到了半下午时候,蝶依和采玉为苏瑜装扮得十分隆重,看着镜中面色清冷的自己,连苏瑜都觉得自己变了。 “王妃,王府周围的巷子几乎无熟面孔出入,那些人肯定已埋伏好了。”莫总管匆匆进来禀报。 肖禀坤迫不及待了,这是准备趁着今夜所有注意力都在王宫里来硬抢啊 所以,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给他制造机会吧,“总管别慌,今日是场硬仗,你只需按照之前安排行事即可。” 第489章 孙娴的决心 王妃安排周密,他只是担心她进宫的安危,“王妃,您怀着身孕,万不能有闪失,可到别处一避,不是非得进宫啊万一。” 苏瑜明白莫总管的担忧,可这也是给肖禀坤制造王府可欺假象的好机会。而且她费心巴力安排了一出大戏,怎么能不亲自去围观呢 “今夜注定是热闹的一夜,总管且安心便是。” 看来王妃是打主定意,莫总管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瑜出门时天空正飘着小雪,像春日里的柳絮,萦萦绕绕的胡乱飞舞。 孙娴今日打扮得端庄娴雅,一身浅紫色玫瑰襦裙既不张扬又不会太过朴素。头一回进宫,她很紧张,余太太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孙学雍才带着她出门。 孙娴没忘记苏瑜曾跟她说过的话,今夜,她要在刑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博得她的好感,为她与白振羽的将来努力一博。马车上,孙娴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该怎么与刑夫人答话显得不唐兀,也不能让刑夫人感觉她是刻意与她攀话。 马车走了很久,她依旧没想到好法子,难免有些泄气和怯场。 孙学雍只以为妹妹的神情瞬息万变是因为太过紧张,握了她的手安慰着,“你是受过宫里的嬷嬷教过规矩的,只要牢记规矩不出错,便不必这样紧张。你越是紧张,越容易出错。” 孙娴抬头,脸色有些苍白,“哥哥,我有点害怕,我能一直跟着你么” “傻丫头,你怎么能一样跟着我呢”孙学雍笑道:“不是说岳家四姑娘也要进宫吗一会儿我带你先找到她,她是在宫里走惯了的,有她与你作伴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是了,阿眉也要进宫呢,而且她知道自己与白振羽的事,到时候还能与她商量商量。如此一想,孙娴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孙学雍看着她的变化,知道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 巧的是兄妹二人在宫门口落车时正巧遇到岳云眉母女,孙娴连遮落雪的伞都顾不得,直接往岳云眉母女走去。 “阿眉,阿眉。” 岳云眉听见孙娴的声音,忙转过头来,也高兴的迎过去,“娴姐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我正愁往哪儿里找伴呢,有你在最好不过了。” 孙学雍走过来,朝冯夫人拱手作了一揖,“见过冯夫人,岳四姑娘安好。” 岳云眉曲了曲膝,冯夫人笑着点点头,“孙大人客气了。”她朝孙学雍身后看了看,没再见着其他人,便叹道:“冬至那日郁夫人在府中设小宴,请了不少名门夫人,说起你时有人怨道你如今已经官居三官,是朝廷最出息的新锐,却不曾给你阿娘请封诰命,说你不孝呢。后来还是郁夫人站出来解释,是你阿娘不愿意,这才替你解的围,今日见只得你和妹妹同来,少不得要让人说嘴了。” 冯夫人这是没将他拿外人才这样絮叨一番,孙学雍心中很是感激,他又作了一揖道:“舍妹头一回进宫,虽请了宫里的嬷嬷教规矩,但仍恐闹笑话,届时还请夫人和四姑娘从旁提点一二,雍不甚感激。” “眉姐儿和娴姐儿处得跟亲姐俩似的,我自然也将她视作亲闺女般,不会让她在规矩上受人诟病的。” 孙学雍再次作揖感激。 进宫后,孙学雍便与冯夫人三人分开了。 除夕宫宴不比中秋夜宴,一个天冷,一个天热。今年的除夕宫宴皇后很得清闲,贞妃一个人忙里忙外,就怕什么地方出了错丢脸不说,更怕叫后宫那些妃嫔们小瞧。仗着皇帝的吩咐,又是当朝相府出来的宠妃,内务府自然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当初落在摄政王妃身上的规矩和限定通通没有。这也是肖美媛想在苏瑜面前炫耀的原因之一,可惜不仅没炫耀成,还被羞辱得极惨。 宫里到处布置一新,肖美媛既然张罗诸多琐事,又要担心肖敏之事会不会突然暴露。一心几用,整个人清瘦了大截,面容也悴憔不少,她又会示弱卖惨,皇帝自然心疼百倍,惹得后宫其他妃嫔妒忌不已。 在靠近办除夕宫宴的正殿处,有几排连房和露亭,此时不少人正相互寒喧打招。冯夫人瞧见一个熟悉的夫人,与岳云眉交待了几句,便匆匆过去熟络起来。 趁此机会,孙娴羞着脸将岳云眉拉到一处角落里,将自己的进宫的目的说与她听了。 岳云眉惊诧的看着孙娴,良久才反应过来,“还真像是阿瑜出的点子呢,不过你敢为自己的人生拼搏一把,也实属难得,我反而担心你一会儿见着刑夫人会不会打退堂鼓转身就逃。” 孙娴此刻的心忐忑得像要跳出来似的,可她的眼神跟表情一样坚定,“我没有退路了,这辈子若不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那嫁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让岳 云眉感同身受,她要是不踏出那一步,或许与寅国公世子也没如今的局面吧。她紧紧握着孙娴的手,语气十分肯定,“娴姐姐,我支持你,我觉们我们都应该学阿瑜,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追自己想要的幸福,这才不枉到人世间来走一遭。” “嗯。”孙娴就知道岳云眉能理解她,信心添加了一少,结果岳云眉下一句话,立即就让她心里的不安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不是你我随便到刑夫人面前去请个安就成的,这样好了,你在这里等等,我把这事跟我阿娘说说,胜算大一点。” 唉 孙娴尚未反应过来,岳云眉已经转身走掉了,她想大声喊回她,又担心引人注意,只能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不久,得到消息先是一脸错愕表情的冯夫人被岳云眉拽了过来,看着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的孙娴,言道:“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这么大胆的姑娘。” 孙娴闻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揪着手里的帕子,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冯夫人想在心里嘀咕开了,当初白家与岳家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先不论是谁家先退婚,尔后两家关系仍然亲睦,只要见着她的人始终会将这事拿出来再念叨个几句,她心里不乐意,那些人又偏偏开罪不起,只得忍气吞声陪应酬。如今她家眉姐儿花落寅国公府,刑夫人家的儿子却没着落,依然有人不放过当初的舆论。若是白家的羽哥儿有了对象,这事儿兴许才能真的告一段落。 她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上白家给羽哥儿说亲,可一直没见有说成的。她还怀疑是刑夫人眼界儿过高,没想到当初羽哥儿说他有心上人这事儿是真的。 “阿娘,你帮帮娴姐姐吧。”岳云眉撒娇。 冯夫人嗔瞪了一眼女儿,问孙娴,“真认定了” 孙娴不好意思点点头,随即捂着脸不敢再见人。 冯夫人真心想促成此事,她转身人群里寻了寻刑夫人,见她正与曲侍郎家的郭夫人一起迈过门槛进殿去了,“你们随我来。” 冯夫人很好奇郭夫人怎么跟刑夫人走在一起,看到户部尚书殷喜的夫人尚氏,先前与她叙话的夫人之一,冯夫人缓缓靠过去,作势无意的问,“刚才好像看到郭夫人了,还想跟她打声招呼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儿了” 尚夫人往前掳了掳嘴,“去跟刑夫人套近乎去了呗。” 第490章 闲话 “她跟刑夫人套什么近乎,这二人素日也没见有什么往来呀。”这回冯夫人是真惊讶。 尚夫人曾与郭夫人发生过小矛盾,所以一直看不上郭夫人,对于郭夫人的闲话自然就关注得多些,这时冯夫人来打听,她便如数家珍尾尾道来,“怎么,你不知道前些时日曲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冯夫人现在一心扑在怀孕的儿媳妇和家里中馈上,街坊里谣传什么她也只是听一耳朵,并未真正往心里去。“我只听说曲家的恒姐儿在芙蓉楼口出诳言,闹得满城风雨,都在议论。” “这就是了。”尚夫人继续言道:“陛下哪里受得了这冤枉,摄政王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是陛下的长辈,这事放在民间,就是诅咒上亲,告到京兆衙门是还要坐罪的。陛下将曲大人叫进宫狠狠的训了一顿,责令他将京城那些难听的舆论压下去,除夕前做不到就要诛灭九族。那段时间听说曲大人急得嘴角冒泡,整个曲府都惶惶难安。可嘴都长在别人身上,你曲大人本事再大能管住全京城的人说是非也是天不绝曲家,没多久就出了相府私生子认亲这事儿,很大程度的将陛下诅咒王爷去死的舆论给压了下去,曲大人这才捡回了一条命。这期间恒姐儿被匆匆嫁了出去,对象是京城涂氏灯笼铺的少东家。” “什么涂氏灯笼铺的少东家”冯夫人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怎么会是他家那恒姐儿是多心高气傲的人啊,她哪里会甘心” “唉。”尚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恒姐儿自己嘴欠收拾,害得老子被皇帝训,还险些连累全族,曲家长辈将她当眼珠子养大,哪里舍得她陪着去死为了以防万一,只能草草将她下嫁活命呗。” 这倒是像郭夫人能干出来的事,冯夫人感叹曲恒天之骄女的身份,没想到竟落到商户家里,一时有些接受不了,默默在心里消化。 尚夫人又道:“曲家虽然度过了难关,可到底是伤了层皮,郭夫人近日只要接到宴请的贴子必去,就是想与周遭牢固关系,她家二房有个刚及笄的姑娘静姐儿,正寻婆家呢,我一看她今日主动跟刑夫人套近乎,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定是瞧上刑夫人的儿子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娴姐儿,问,“那不知刑夫人是个什么意思”这才是冯夫人关心的。 尚夫人撇了撇嘴,眼梢带着几分鄙夷,“郭夫人那等作派,刑夫人又不傻,我瞧着她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万幸 又与尚夫人闲聊了几句,冯夫人带着孙娴与岳云眉迈过门槛,看见郭夫人殷情地和刑夫人会在一起说话,刑夫人则神情懒懒的应付着。 冯夫人笑着走过去,刻意大声道:“哟,你们二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郭夫人见着冯夫人脸色微僵,自从两家关系不再亲睦,虽未真正撕破脸,但往来基本没有了。 刑夫人见着冯夫人母女,忙忙像见着救星似的起身,与和郭夫人的客气不懂,刑夫人见着冯夫人很是热情,“头先还见着你,怎么一眨眼就不见影儿了,害得我还找了一通。” 冯夫人借着刑夫人这话头,有意将孙娴推到她面前,便指着岳云眉嗔责道:“还不是这个不省心的,见着小姐妹不打招呼匆匆就跑了,这宫里又不许她带女使来,没见着她我又不安心,这才匆匆去寻了她。” “哦。”刑夫人了悟点头,目光落在孙娴身上,“这个姑娘看起来很眼熟呀瞧我这记性,真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冯夫人道:“这是朝廷新贵孙学雍孙大人的亲妹妹,叫孙娴的,你有印象应该之前在霍家的宴请上见过。” 刑夫人还真想起来了,“是了,是了,想起来了。” 孙娴内心激动的朝前走了两步,既不疏远与不过分亲近的朝刑夫人行礼,“孙娴见过夫人,夫人万安。” 眼前的姑娘举止有礼,落落大方,刑夫人瞧着很有好感。 她的情绪冯夫人看在眼里,瞬间觉得这事儿是有希望的,“行了,你们姐妹俩去玩儿去吧,记着不可乱走,以免冲撞贵人。” “是。” 孙娴与岳云眉曲膝离开。 冯夫人与刑夫人坐在一处,郭夫人眼红两人的亲热,却也并未负气离去,她就要听听这两人能聊些什么。 冯夫人也无视郭夫人的存在,与刑夫人亲厚的说起话来,然后倏地话题又落到郭夫人头上,“我刚刚才听说恒姐儿嫁人了,郭夫人,恒姐儿为何嫁得如何匆忙,好歹我们两家有些情谊,我也是看着恒姐儿长大的,你该知会一声我好给恒姐儿添嫁妆才是。” 说到此事,郭夫人不免心中一痛。 恒姐儿下嫁涂家,至今不 愿与涂家少东家圆房,隔三差五回来哭诉,如今曲家危险解除,更是在娘家长住下来,任由女婿三请四请,她就是不愿回婆家,弄得街坊四邻没少说闲话。 “冯夫人既是有心,现在添也是一样。”郭夫人阴阳怪气的言道。 脸皮这么厚冯夫人唇角扯了扯,“那我明日让人送份嫁妆到涂家去。” “不必了。”郭夫人语音未落就收声。 冯夫人和刑夫人奇怪的看着她,郭夫又改口道,“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涂家在哪儿,不如就送到曲府吧,我再差人给恒姐儿送去,先替她多谢你这份心意了。” 冯刑二位夫人都觉得郭夫人的反应怪怪的,但并未在此事上过分追究,冯夫人笑道:“瞧瞧我们身边长大的孩子们,不是已经成婚就是已经订亲,真是好啊” 意料之中刑夫人接上话来,“好什么好,你们一个个都吃了定心丸了,就我心里还悬着呢。” 眼见着郭夫人要张嘴说什么,冯夫人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京城这么多好姑娘,你也别挑花眼。” “可不就是,适才我也这样说刑夫人呢。”郭夫人趁机插了句话。“我瞧着我家二房的静姐儿就与羽哥儿很是般配,冯夫人你也是见过我家静姐儿的,那相貌虽说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也是出挑的不是。” “瞧瞧,瞧瞧,我这心思竟跟郭夫人你想到一块儿去了。”冯夫人惊讶又无奈的看看郭夫人又看看刑夫人。 比起郭夫人的推荐,刑夫人自然更愿意听听冯夫人给她推荐的人,“哦,你也准备给我家羽哥儿做媒” “羽哥儿就跟我的亲儿子一般,他的亲事我哪里能袖手旁观只是没想到郭夫人抢到我前头了。” 冯夫人越是不说卖关子,刑夫人就越是好奇她中意的姑娘是谁。 “好好说说,你觉得哪家姑娘与羽哥儿合适” “我一直想着羽哥儿的事儿呢,这不一进宫我的眼睛可没消停过,都在替羽哥儿抓主意呢,你别说,还真让我抓着一个。”冯夫人神神秘秘的靠近刑夫人,“我刚才带过来那个孙家的娴姐儿怎么样” “她怎么成” 刑夫人尚未说话,郭夫人立即跳出来反对,“那个姑娘我是知道的,她和晋王府那个王长史在成婚当日闹的事满京城谁不知道现在还有人不时拿出来议论几句呢。” 幸好这事儿她听眉姐儿说起来,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拿什么话堵郭夫人的嘴呢。“知道又怎样,议论又如何你也是有姑娘的人,你愿意将姑娘嫁给一个与伎楼娼,妓纠缠不清的男人吗换作是我,也会当场毁婚。娴姑娘有亲兄长辈,自是有人给她做主,难道不顾一辈子的安稳往火坑里跳了才作数你忍心便是,反正我是不忍心。” 第491章 结局与开始 郭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极为不满的瞪着冯夫人。 冯夫人也懒得理会她的抗议,继续对刑夫人说道:“羽哥儿的事托得越久越遭人议论,不如早早把事情订下来省得让人嚼舌根。我真是瞧着那孙家的娴姐儿不错才带到你面前来走一回。” “你带她来之前没跟她透露什么吧。”刑夫人问。 冯夫人作势大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能随便乱说,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要脸的。” 刑夫人看不出冯夫人面上在作假,便信了,不由拿眼去搜寻孙娴的身影,她正与岳云眉站在一盆蝴蝶兰边聊着天,不知道眉姐儿说了句什么话,孙娴用帕捂唇而笑,十分规矩,不由得心里起了几分好感。 见着刑夫人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冯夫人知道这事儿有门了,她继续说,“这孙家的境况你还不大清楚,她因与我家眉姐儿交好,故此我知道些。他家兄长也就是孙侍郎之前不是在我府上与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撞在一起了么,当众就,呵呵,人家下午就带着长辈带着礼物到关家赔礼去了。据那些街坊说那哪里是赔礼呀,送的那些礼物说是富贵人家下聘都当得起。关大学士仔细考验了孙侍郎的人品学问,极为满意,孙家的长辈也见了兰姐儿,这少男少女你羞我臊的,双方长辈哪里还瞧不出来端倪,这就将两家的亲事给订了。你想想,关大学士是个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严苛挑剔,既是他都满意的人,人家里能错吗说起这娴姐儿,也就当场与晋王长史退婚一事让人说嘴,人品相貌你也是瞧见的,反正换作我,肯定是不愿意嫁给那样不靠谱的人家。我瞧着,是真与你家羽哥儿配呢。” 冯夫人一番话,刑夫人细细考量没作声。 郭夫人撇着嘴道:“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孙家终究是根基太浅,稍有风吹草动便是连根拔起之祸。” “那是从前,如今表亲有摄政王妃,又是关大学士府成了亲家,这孙家已经在京城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那孙家二房的余太太更是德行过人,孙侍郎要给她请封诰命,她却说自己这辈子没为社稷苍生做过什么贡献,配不上诰命这天大的殊荣,想着她养教出来的子女,谁都要竖大拇指的。” 刑夫人听完,心动了。这京城的人户,谁一动京城就是有根基的孙家如今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是不错了。刑夫人轻轻推推冯夫人,“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让我与余太太见见,不过先不能说破此事,我悄悄让羽哥儿看看娴姐儿。” 冯夫人对这说成这门亲事的把握已经十足,欢喜的应下。 郭夫人在一旁附喝,“这可不能,刑夫人,可是我先提的静姐儿。” “这样好了,届时你将你家静姐儿也带来凑热闹,咱们让羽哥儿自己挑,刑夫人,如何” 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刑夫人是见过两次的,坐在角落里,也不与人攀谈,看上去斯文沉默,一旦有人靠近,便像只兔子似的胆小紧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她不相信她家羽哥儿能看上。罢了,就顺了冯夫人的提议,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真与郭夫人撕破脸。 “行,我没意见,你挑个时间吧。” 冯夫人还没想到什么时候相看合适,殿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这是出什么事了” 几位夫人也好奇的起身前去一看究竟。 只见漫天飞舞的雪幕里,一个模样俊俏的青衣女使撑着一柄梅花油纸伞,伞下走着一位姿容肌肤胜雪,眼眸仿若一泓清水般莹润的女子。头上青丝绾成了流仙髻,玉珠花清雅浊世缀在她如墨的鬓边,一支桃花流疏钗坠在耳畔,与珍珠耳饰相互辉映。她披着蓝色繁纹如意吉祥云的兔毛大氅,鹅黄色的裙裾下左右两只淡青色的绣鞋头,随着她一步一步走来而若隐若现。 她身姿挺如一支百合花,每移一步都是气质清雅高华。那双美目顾盼之际,清冷之间,让人不免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仿佛她与生俱来的冷傲注定高人一等,旁人望尘莫及,偏又让人魂牵梦绕。 她的出现,令在场瞬间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始议论。 “她怎么来了还打扮得如此隆重。” “可不就是,王爷尸骨未寒,她这样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你小点儿声,忘了先前曲家二姑娘在芙蓉楼胡乱言语,曲侍郎被陛下责难的事了,没见着王爷尸体,现在谁敢说王爷真的死了” “可就算是这样,王爷不也没现身回来吗我要是丈夫生死不明,肯定在家日日求神拜佛,抄经烧经,求上苍保佑丈夫平安回来。” “这摄政王妃本就不是一般人,你想想,她要是一般人,能以一个二嫁女的姿态将王爷迷得神魂巅倒,放弃肖三姑娘那样的如花美眷不要, 非娶她不可吗” “我看她就是个冷情狠心的,王爷给了她这天大的荣耀,现在居然不思回报,哪怕躲在王府烧烧香也好,她到好,跑到宫里来抛头露面,生怕旁人忘了她似的。” “可不就是怕大家忘了她吗想想要是王爷真一直不露面,谁家宴请敢往王府递贴子” “真是忘恩负义。” 无数的诽谤和诋毁像波浪一样一层又一层往苏瑜主仆的耳朵里灌。 蝶依心疼的看着主子,苏瑜正一脸骄傲的昂首挺胸走上宫廊。 肖禀坤扒开人群,在见到苏瑜的瞬间,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 无数的疑问排山倒海而来。 为什么摄政王妃会进宫 她不是应该在王府好好将肖敏守着吗 她进宫了是不是代表他的计划更容易得手 可摄政王妃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 要是这么好对付,他怎会到这个年纪被鹰啄眼 一时间,肖禀坤心里惊涛骇浪一般不安宁,太阳穴突突乱跳,整个人徒然变得麻木和怔愕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他却无力阻止一般。 不行,得叫人看好摄政王妃。 肖禀坤想叫贞妃安排人盯紧摄政王妃,可他还没见到贞妃提这样,人便被慈宁宫的方嬷嬷请走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大意,毕竟梁太后在面对苏瑜时,总是没讨到过便宜。 孙娴和岳云眉本欲上前与苏瑜打招呼,忽见她被一个嬷嬷模样的人领走,孙娴问,“那个嬷嬷是什么人” 岳云眉解释道:“她是慈宁宫的方嬷嬷,太后娘娘跟前最得脸的掌事嬷嬷。” 蝶依照旧依然在慈宁宫外被李公公拦住,方嬷嬷在前头引路,苏瑜却不打算惯李公公,毕竟她身子愈加笨重,偶尔得借着蝶依照顾。 “李公公,本妃的肚子月份大了,身边少不得人服侍,想来太后娘娘也是体恤的。” 李公公被咽得厉害,他要是硬拦着是不是代表太后娘娘不体恤人李公公不敢做这主了。她十分不满的朝方嬷嬷看过去,方嬷嬷点了头。 苏瑜客气的对李公公点点头,随后搭着蝶依的手又插着腰挺着肚子跟上方嬷嬷。 李公公气得直喘粗气。 梁太后已经打扮好要去宫宴上露面了,乍一听苏瑜来了,赶紧命方嬷嬷将人带来。 天子脚下发生的事,或早或晚都会传进宫来。 肖相私生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梁太后知道后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本想出宫与肖禀坤见上一面,可年下了,到处都是人多眼杂,她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 “太后,王妃到了。”方嬷嬷曲膝禀报。 梁太后便见着苏瑜搭着女使的手进来,还不待苏瑜跪地请安,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闲杂人等都出去。” 第492章 假的 蝶依没动,苏瑜曲膝行了一礼,“启禀太后娘娘,臣妾的女使与臣妾最是亲近,且在她面前臣妾没秘密。” 没秘密 这是说她与肖禀坤曾经的那些秘闻,这个女使也是知情人 梁太后觉得自己要疯了,虽然有料想过苏瑜下了盘大棋谋算她,要用到的帮手肯定不少,但这样直白的被苏瑜领到她面前,梁太后还是觉得自己的威仪受到挑衅,同时,也觉着很下脸。 苏瑜发现方嬷嬷这次也不像从前被梁太后支出去,果然,在方嬷嬷在场的情况下,梁太后沉着声音开口了,“你真让那个孩子去找肖相了” 苏瑜点点头,大方承认,“是。” 梁太后僵着后背,梗着脖子,就算是有大把柄落在苏瑜手里,她也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她,“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应该怎么哀家是有多希望见到这个孩子,你让他去找肖禀坤,到底有什么居心” 苏瑜肚子越大,站着越累,梁太后没赐座,苏瑜也直接走至一旁落坐,“太后娘娘严重了,臣妾只是想让他们父子团聚而已。” “你胡说。”梁太后强忍着怒不可遏的火气,“这件事你从头到尾只跟哀家说过,突然让那孩子去找肖相。”说到这里,梁太后顿了顿,随即讶然的盯着苏瑜,“不,你知道我与肖相见过面了,也知道我肯定跟他提过这个孩子还活着的事情是不是” “是。”苏瑜又老实的承认了。 所以,她让那孩子直接去找了肖禀坤,然这其中仍有疑问,“你跟哀家说实话,那个孩子的身份是真的吗” “是假的。”苏瑜不假思索直言。 梁太后闻声,顺势就将手畔的茶盏往地上摔去,茶盏碎了,茶渍散了一地,“苏瑜,你真有胆子。” 苏瑜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太后娘娘,那孩子可是臣妾手里要胁您的筹码,岂会真的将他往外抛” 梁太后在喘了一阵粗气后,强压着内心澎湃的怒焰,“你是不蠢,可肖相也不蠢,他不会轻易信的。” “但他的确是将人留在了相府,这便是十分信了八分。” 梁太后的脑海里迅速滑过什么,她突然瞪大眼睛,“你不仅要对付哀家,还要对付肖相是不是” 终于反应过来了,苏瑜就等着她反应过来,“是。” 她又承认了,今夜苏瑜的每一次承认,都能让梁太后无比震憾。 “为什么肖相与你无怨无仇,就算是因为肖美媛,在她进宫之后你也不该再继续加恨于他。” 苏瑜看着殿中那一炉极好的檀香,青烟似能直上云宵,“肖美媛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当初您选择她做为监视王爷的对象时就该了解得很清楚,惟一让太后娘娘您无法预测的就是肖美媛对王爷的感情。说到底,我会选择对付肖府,一开始也只是想报复肖美媛罢了。这样说吧,让我动心思想要肖家大厦倾倒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步一步将我逼到今日的肖美媛。哦,不,她还不是真正让我动杀心的人。” “杀心” 这两个字从苏瑜嘴里说出来,明明她的语气轻轻地,淡淡地,却无比的狠绝与戾佞。 “太后娘娘,皇帝已经犒赏了三军,赚足了民心,可是王爷还没回来呢。”苏瑜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梁太后身上。 梁太后瞬间觉得脊背发凉,“你扯这桩事做什么这跟肖相有什么关系” 事已至此,梁太后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看来太后娘娘您不知情,乐平山雪崩之灾就是皇帝与肖禀坤的手笔,他们君臣害得那一万将士没死在连云战场上,竟死在自己国家君主和朝臣的阴谋之下,难道不冤么你们母子容不下王爷,当朝一品相爷也容不下王爷,余下那些慑于天子之威不敢为王爷叫屈的朝臣只顾当墙头草,我再不护着他,再不为他做些什么,是不是就太没天理了。” 梁太后挺得笔直的身子在听见苏瑜这话后再也挺不直了,她无力的靠在凤椅上,浑身都在发抖,“不,不可能的。” “兴许这君臣二人在商议这恶毒计划时,想的便是无毒不丈夫吧。”苏瑜也缓缓紧了拳头,“王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拼命夺回大唐失地,身为大唐的君主就是这样报答他的,太后娘娘,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苏瑜这番话听起来阴森森的,梁太后潜意识里觉得苏瑜做的不可能像说的那样简单,可是她没有时间深想,因为苏瑜已经间接直言,她要肖府大厦楼倾。“你想杀肖相,没那么容易,只要他不让那个假货近身,你是绝对没机会的。” 苏瑜摇了摇头,微微笑道:“臣妾还没蠢到直接让人去杀肖禀坤,他好歹是一朝相爷,杀了他,京兆 衙门,大理寺万一追查过来,我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是让那假货去杀肖禀坤 许是看出梁太后疑惑,苏瑜好心解释道:“他会自己挖坑往里跳,也会有人替臣妾收拾她,臣妾只需坐在旁边吃茶看戏便是了。” 普天之下谁有权力处置肖禀坤么 答案是皇帝。 梁太后觉得自己被苏瑜困得彻底,她已经被这个二嫁女在气势上彻底的压了下去。 苏瑜见着梁太后脸色不大好,赶忙关心道,“太后娘娘,您定是听臣妾说话说乏了吧,那臣妾先行告退,一会儿宫宴上再向太后娘娘您请安。” 目送苏瑜主仆离开寝殿,梁太后骤然抓住方嬷嬷的手,“嬷嬷,哀家心里好慌好乱,就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一样。” “太后别乱,我瞧着王妃定是虚张声势罢了,王爷不在,她能有什么翻江倒海的本事顶多就是放几句流言让人议论议论罢了。”方嬷嬷出声劝慰。 梁太后摇着头,心里滔天的恨意翻涌得厉害,“不,这个贱人留不得了,真的留不得了,她会毁了我,毁了我辛苦经营的一切。” “太后。”听着梁太后冰冷的带着杀意的声音,方嬷嬷轻唤一声。 梁太后闭上眼,再睁开眼里,心里眼里无比坚定,“今晚,我要让她出不了这宫门。” 蝶依扶着苏瑜从梁太后的寝宫里出来,主仆二人慢慢悠悠走在灯火通明的宫廊里。 “奴婢瞧着梁太后被您气得不轻,王妃,这是在宫里,咱们要小心点儿。” 苏瑜低下头,又是看路,又是看自己的肚子,她敢这样嚣张,也是吃准梁太后会投鼠忌器罢了。梁太后那般想见到那个孩子,她内心的负罪感和愧悔深沉如海,在没见到那孩子之前,她可能会刁难她,却不会真的狠下杀手。 这是苏瑜的判断,可她还是低估了一个人的狠心 宫宴要开始了,蝶依扶着苏瑜加紧脚步回到宴会场。 岳云眉和孙娴双双迎过来。 苏瑜看着孙娴小脸红扑扑的,又见岳云眉对她挤眉弄眼,那边又坐着刑夫人和冯夫人,心里便有了底。她是王妃之尊,没立即到位置上落坐,而是拉着两个姑娘先到亭子里坐下,闲聊起来。 “情况如何” 苏瑜意有所指问孙娴。 孙娴红着脸抿唇不语,岳云眉替她答道,“有我阿娘在,什么事办不成” “你阿娘这事你阿娘也知道了”苏瑜有些不可思议,觉得自己在慈宁宫这段时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嗯。”岳云眉点点头,但面上有又有些生气,“你不知道吧,郭夫人想将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给介绍给刑夫人,刑夫人看重娴姐姐还惹得郭夫人不瞒呢。我阿娘想安排时间让余太太和刑夫人见见面,郭夫人也要来凑热闹。” 第493章 宫宴开始了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刑夫人看重的是娴姐姐,曲家二房的静姐儿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苏瑜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只希望孙娴能与岳云眉一样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人幸福。 “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太后皇帝皇后驾临,若大的宴殿顿时响起山呼之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皇帝居中坐,太后与皇后分左右坐于皇帝两侧。 “又到一年除夕了,殿外瑞雪纷纷,明年定是个丰收的好年景。”皇帝没在底下人群里看到摄政王的身影,心中很是欢喜,举起酒杯,“来,朕敬众卿一盏。” 底下煞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众人举盏遥敬皇帝,“谢陛下。” 皇帝抿酒时,眼睛斜下与冯夫人相邻而坐的摄政王妃,委实而言,今夜的小皇婶打扮得很是惊艳,饶是他因为小皇叔的关系对她无感,也没能忍住多看几眼。 偏偏他这个举动让梁太后不经意间见到了,梁太后瞬间心中警钟大起。她悄然拿眼朝苏瑜睨去,敢说今夜在场的女眷,没人能盖过她的风头去。她在如此时刻还这般招摇,竟还惹得她儿子青睛,真是该死。 梁太后恨得牙根直痒痒,又悄悄看了一眼侍侧在垂帘边的方嬷嬷。 方嬷嬷冲她点点头。 梁太后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她笑了,母仪天下般的笑了。 皇后对于苏瑜的出现虽然惊讶,但也没过分关注。她注意到贞妃的视线有意无意中总是落在她身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充满矛盾和复杂,像是充满了恨与怨,想报复却又是不敢。 肖禀坤与身边的同僚寒喧,也一边悄悄打量着苏瑜,猜测着她会出现在今夜宫宴上的原因。先前已经让人给贞妃传过话了,让她今晚一定要将苏瑜盯紧了,她的任何举动都必须得是在监视之下。 沈重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他如今的位置做不到直视苏瑜,只能往右上方斜视而去。今晚的苏瑜与众不同,是他从未见过的张狂肆然的美,仿佛曾经那个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苏瑜是他梦里的人一般。 坐于沈重霖身边的苏玫注意到他的反常,她淡淡一笑,轻轻碰了碰他,“夫君,我一会儿去找姐姐说说话吧。” 沈重霖被抓包,脸色顿时极不自然,他低声喝道:“不是跟你说别去招她么她就是一盆毒刺,你离她越远越好。” 要是放在从前,苏玫就该生气了。可自从她对沈重霖期望降低后,不论他对她怎样训叱,她都不会放心里去了,“夫君说的是,妾身记住了。” 然而苏玫的贤惠听话并未让沈重霖觉得好受多少,他又自顾倒了一盏酒饮起来。 宴殿中响起了丝竹,礼乐之声,舞乐坊的舞伎们衣着单薄,像冬日里展翅的蝴蝶般一只只翩翩飞进来,在场中挥袖转身,盈舞摇曳。 苏瑜眼中的一派升平,看起来很讽刺,她吃了口茶,静待着真正的好戏开场。 “王妃这肚子看起来尖尖的,像是个小世子呢。”冯夫人虽然想不通摄政王妃为何会在今日出现在宫里,但眉姐儿与她交好,她便不好驳她颜面装着不熟。 “我倒希望是个姑娘,名字我都起好了呢。”苏瑜轻轻抚着肚子,满眼怜爱。 摄政王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这个时候不应该期待自己怀的是个男婴么这样将来既可承袭王爷的爵位,自身也好有个依靠才是,这个摄政王妃,想法还真是不同于常人。 郭夫人是彻底将曲恒下嫁到商户之家的事怪责在苏瑜头上,那日在芙蓉楼,要是她乖乖听恒姐儿说几句便是,哪里用得着恒姐儿后面的遭遇此时她淡淡刮了一眼苏瑜的肚子,“王妃也真是心大,王爷万一一直回不来,你就不想给王爷留个后么” 苏瑜也淡淡的瞟回去,“怎么,郭夫人也盼着王爷回不来” 郭夫人想到什么,立即用帕子掩住嘴,“我可没那个意思,你别冤枉人。” 刑夫人觉得神仙打架,不要连累她最好,所以不支声。 冯夫人是看不惯郭夫人挑起事又怕事的做派,悄然在苏瑜耳中说了一嘴,“你别理她,她家恒姐儿嫁给了京城一户涂氏卖灯笼了,只怕她心里一直记恨着你呢。” 曲恒嫁人了还嫁了一户卖灯笼的“夫人弄错了吧,曲二姑娘哪里会肯” 冯夫人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为了活命,她不肯又能如何” 苏瑜想到前段时间她在芙蓉 楼制造的那场舆论,结局好像是皇帝命曲侍郎去镇压。那曲家长辈肯定是怕舆论镇压不下去会连累族人,这才将曲恒匆匆下嫁吧。 “恒姑娘那般心高气傲的人,也真是难为她了。” “难为什么,恒姐儿嫁过去那么久了,还一直不肯与涂家的少东家圆房,等到曲家的危机一过去,立即就搬回娘家住了,此事知情的街坊四邻谁不议论”冯夫人继续附在苏瑜耳边,“之前我提了一句要给恒姐儿添嫁妆,郭夫人竟直接让我将嫁妆送到曲府去,我只是装着不知情罢了,她还真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还有这种事 呵呵,也的确是曲恒干得出来的。 “冯夫人,你这遮遮掩掩的,不会是说我家的闲话吧。”郭夫人敏感的看过来。 冯夫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问回去,“你家有什么闲话给我说” 郭夫人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苏瑜觉得冯夫人就是郭夫伯克星。 场中一曲舞毕,舞伎们躬身退下后,丝竹声继续响起。 大臣们你遥敬一下我,我遥敬一下你。 正热闹之际,一个传话太监突兀的迈过门槛,又突兀的跪在适才舞伎们跳舞的场中,“启奏陛下,巡防营的营首贺丁与京兆府尹崔大人求见。” 肖禀坤拿酒盏的手一滞,抬头间,见着苏瑜冲着他淡淡地,诡异地笑。 皇帝正高兴呢,料想巡防营和京兆府尹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城里某个地方塌了,死了几个人罢了。皇帝不想见,又不想让众朝臣与官眷们觉得他只顾享乐而慌废政事,“宣他们进来。” “遵旨。” 贺丁二十来岁,又因常年习武,身体壮实,走起路来铿锵有力。 京兆府尹年过半百,又是个文人出身,走路不似贺丁有气势,但他面目刚正,举止严谨。 二人双双跪地请了安,皇帝便作势正经的问,“两位爱卿,着急见朕是有何事” 崔大人先贺丁开口,“启禀皇上,约莫一个时辰前,巡防营发现四安街那边有火情,通报了京兆府后,微臣迅速派出衙役前去探看。” 四安街住的都是高官厚爵之家,说到这里,皇帝自鸣得意,瞧,果然如朕所料,定是谁家走水了。不料崔大人接下来的话,不仅令他,连整个宴殿都彻底陷入沉默。 “微臣先衙役到达火灾现场,发现着火的正是摄政王府的西南角。”贺丁拱手继续回禀,“等微臣敲开王府大门,是王府的莫总管前来接应,原来王府里进了刺客,他们火烧王府意在转移府中侍卫注意力,从而好制造机会让他们找人。” 一听到找人二字,肖禀坤和贞妃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贞妃扯着手里的帕子忍不住浑身发颤。 肖禀坤则怔怔的看着贺丁,自从知道了肖敏在王府,沈重霖曾提议过闯进王府找人,先是让贺丁前去试探了路,结果是已失败告终。虽然不与贺丁有多亲睦,但今夜相府的行动他也是提前跟架丁打过招呼的,让他晚些时候再到四安街巡察,而且在他的行动里可没有让人放火这一出啊 第494章 终于暴了 再来说京兆府尹,他也是派人暗中打点过的,怎么这会儿他计划中关键的两个人物会齐齐出现在宫里 苏瑜 是苏瑜 肖禀坤僵着脖子望过去,看见苏瑜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贺丁和京兆府尹。 装的,肖禀坤敢肯定她的惊吓是装的。 可又如何呢 现在的情况是贺丁好像要将他卖了。 “找人你说摄政王府进了刺客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找人”皇帝听出贺丁话里的异常,以为自己听错,他仔细的问了一遍。 “是的,皇上。”贺丁说:“幸得王府侍卫训练有速,莫总管处置得当,王府无人伤亡,还将一行刺客统共十八人全部活捉,等到崔大人和衙役赶到时,当场审问,得知那一行刺客并非去行凶,而是找人。” 宣祈下落不明,摄政王妃又在宫宴上奏热闹,刺客去找谁“莫不是冲北国质子去了” 贺丁否了。 崔大人道:“并非如此,皇上,据这伙刺客交待,他们是受相爷之命,前往王府去找寻相府的公子敏的。” 此言一出,宴殿中片刻的寂宁后响起轰天的议论之声。 “公子敏是肖敏吗” “他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 “怎么会还活着又怎么与王府扯上了干系” 皇帝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的疑惑像叠层的海浪般连绵不绝,他看向肖禀坤,沉声问,“肖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肖禀坤沉了沉心底惶恐的情绪,脸上一派镇静的起身,“回禀陛下,这是污蔑,我儿肖敏早已被斩首示众,诸多百姓皆是见证之人,微臣派人去王府去什么难道是寻鬼么就算是我儿化作了鬼,魂也该归地府管,难道那摄政王府就是阎罗殿不成” “王妃,你怎么说”皇帝问苏瑜。 苏瑜不卑不亢起身,曲了曲膝,“启奏陛下,摄政王府自然不是阎罗殿,可贺营首与崔大人也不可能在宫宴这样的盛宴中无故打扰陛下的雅兴,肯定是摄政王府真的起火了,而抓到的就是相爷派去的刺客,至于找人,臣妾想相爷定是找错地方了,王府里可没有公子敏的鬼魂。” “是微臣放了假消息,说公子敏在摄政王府,这才让相爷狗急跳墙寻错了过方的。” 苏瑜语声一落,工部尚书吕中信起身离案来到贺丁与崔大人身边,他先是拱手作了一揖,然后语声高亮言道:“启禀陛下,当初杀害我兄长的公子敏根本就没死,是相爷在死牢中李代桃僵偷天换日,用一个将死死囚换下了公子敏。所以那日当众斩首的并不是真正的公子敏,真正的公子敏早被相爷藏起来只待将他送出京城,此生便可逍遥法外。可惜相爷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王爷无意中得知了相爷偷梁换柱之事,命人悄悄找出了公子敏的下落,在前往连云之前送到了微臣手中。公子敏从相爷视线中消失后,相爷明里暗里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中秋夜宴那日,微臣本想揭发此事,但相爷以微臣的官声前程为由要胁微臣,要是敢吐露半个字便叫微臣死无葬身之地。” “一派胡言。”肖禀坤拍案而起,他指着吕中信,气得吹胡子瞪眼,“本相何时威胁过你陛下面前,你敢信口胡说,敢是不怕欺负之罪是么” 是,他是胡说八道的,只要能毁掉相府为他苦命的兄长报仇,吕中信也是拼了。“相爷要是没要胁过下官,此番如此激动做什么” “你。”肖敏此刻定然已经落到了吕中信手中,肖禀坤顿觉无望了,惟一要做的便是不承认肖敏的存在,否则整个肖家就真的要完了,他匆匆离案跪在地上,声词恳切,“太后娘娘,陛下,微臣兢兢业业为朝廷奉献几十年,虽不敢居功,但自认毫无过错,吕大人是死了兄长,可微臣也死了儿子抵命,吕大人,你还将往事揪出来说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本相死了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整个相府为你儿子填命吗” 皇帝在肖禀坤会不会真做出偷梁换柱之事上来回犹疑。 梁太后也对此事惊疑难定。 贞妃痛心的看着父亲,在听到这番话以后,她便知道父亲是要彻底放弃肖敏以保全族安危了。她虽然舍不得弟弟,但拿性命与全族安危相比,任谁也搏不起,她起身跪在皇帝案下,落着泪,“陛下,臣妾一族愿为大唐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亲身为首辅大臣,怎会带头干这枉顾国法冒犯天颜之事请陛下明查。” 派去摄政王府的死士嘴里都有毒药,一旦被捉便都会咬毒自尽,贺营首和崔大人说全部活捉,看来是苏瑜对此事早有准备,她今日装模作样进宫,肯定就是想欣赏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出大戏吧。 在想通这一 点后,肖美媛恨不能直接过去将她掐死。 “肖敏真的没死么”皇帝没理会儿肖美媛的楚楚可怜,冷森森问了一句。 吕中信言道:“是的,陛下,此贼如今正在微臣府里扣着。” 皇帝思索了一会儿,对身侧的公公说:“将禁军统领冉绥繁叫来,让他带上禁军一起跟吕大人去提,朕要亲眼瞧瞧。” “是。”鸭公嗓一应声,肖美媛倒偏瘫坐到地上。 肖禀坤的里衣则已经让冷汗给浸透了,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就算一会儿见着肖敏,他也不能乱了阵脚让皇帝生疑。 苏瑜搭着蝶依的手重新坐了下去,蝶依奉上一杯水,放在众人眼中便是压惊的。 “吕爱卿,你说之前肖相威胁你,你不敢将肖敏之事暴出来,怎么今日能愿意暴出来呢”皇帝眉宇微拧,心中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好好的宫宴都让这事儿给毁了,他的心里很是恼火。 吕中信解释道:“回禀皇上,王爷在乐平山一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妃怀着身孕独自撑起整个王府,王爷在连云浴血奋战为大唐守护江山,是大唐百姓心中的英雄,王妃在京城恩惠百姓,也是女中豪杰,相爷也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人藏在王府,趁着今夜除夕宫宴,所有人的焦点都聚积在宫里时,对王府下手。这幸好是王妃不在府里,要是在府里,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是尊贵如相爷也担不起迫害皇亲的罪名。既然事情已经闹到陛下面前了,微臣要是不暴出来,只怕王府还会不得安宁,王妃还会不得安宁。” 吕中信字字句句于情于理,令人无法反驳,皇帝纵然再不喜听到这样的说词,也无可奈何。反观肖禀坤,他太过镇静,这镇静的模样就像当初他提议乐平山之事一般。 皇帝心里也在想怎么办才好 如果吕中信说的是事实,肖禀坤一旦坐实惘顾律法之罪,整个相爷就得遭遇灭顶之灾。他还有需要肖禀坤出谋划策的时候,老实说他不想肖禀坤去死。适才让冉绥繁与吕中信一起去提人,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不这样做有失公允,会落人话柄。 也就一盏茶功夫的时间,吕中信迈过门槛后,冉绥繁扯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走上殿来。那男子看上去神情恍惚,眼神怯怯弱弱,可他的脸清晰的暴露在大众之下,不是肖敏是谁 “启禀皇上,肖敏带到。”吕中信说。 第495章 对恃(1) 肖禀坤僵着身子没动,越是这种危机时刻,越是显得他沉稳老练。 肖美媛只看了一眼,便觉着心乱如麻,贝齿将唇页抿得发白,难以置信的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弟弟变得如今这副鬼样子。 “还真是肖敏呢” “是啊,真是肖敏呢,不过怎么瘦得这样” “他是死囚呢,见不得光的人,又是吕大人的仇人,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着不成”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呀,现在是说这些时候吗” “肖敏出现了,一个本该死人的还活着,这不就证实相爷李代桃僵救下了他儿子嘛。” “看看我,被这事儿给吓得脑子都乱了。” 朝堂上又是一片议论之事,在看到肖敏那张脸的瞬间,上首的皇帝等人心里也都有数了。梁太后虽然惊讶,但仔细想想,肖禀坤会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年来他娶的妻子据说耳朵和下巴最像她,特别是明氏耳畔也一颗红痣,他这是将明氏认成了她的替身,与她生那么多孩子也都当是与她生的孩子呢。 一时间梁太后不为肖禀坤惘顾国法而动怒,反而觉得他无比可怜。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场下的混乱,随着肖敏的现身,到底是坐实了肖禀坤徇私枉法的罪名。这样的大罪不是他深受自己宠幸便能脱险的,天下人都看着呢。不过于内心而言,他真希望肖禀坤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将这场危机化解,他会助他的。 皇后满心雀跃,她拿眼斜着一脸五彩纷呈的贞妃,心中为这场闹剧拍手叫好。 肖敏这几个月过的日子可谓叫生不如死,先前被楚环那小贱人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那小贱人不来找他了,虽然过的日子仍旧暗无天日,但至少精神上不必再受摧残。可是他近日又换了地方,本来先前并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地方一换他见到了吕中信,那一刻,他知道他到底是活不成了。 他犹如惊弓之鸟般浑浑度日,终于在一个时辰前见到了禁军统领冉绥敏,他没觉着自己见到了救星,一路被带着进了宫,灯笼和飞雪让他看得眼花缭乱,直到他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可以为他抗起一切的身影,肖敏绷得如弦紧的情绪赫然崩溃下来。 他倾尽力气朝那个身影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哭得声嘶厉竭,“阿爹啊,儿子终于见着你啊,你快救救儿子,儿子都快被折磨疯啦。” 肖禀坤喘着粗气,他要救肖家全族,就不能认下肖敏,心在滴血,也在瞬间硬如顽石,一脚将肖敏踹开,“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儿肖敏”然后话又直逼吕中信,“吕大人啊,我儿已经死了,当众斩首,你到底是对老夫有多恨啊,非得在我儿死后这么久了还弄出个冒牌货来陷害老夫,就因为你死了兄长,我肖家就要全族陪葬吗” 肖禀坤最后吼的那句话,激得肖敏浑身一激灵。 他深深明白自己是个死人,再现于世会给肖家带来什么样的灭顶大祸,可是他想活啊,他爹这样说分明就是不想让他活,一边是自己想活,一边是能体会阿爹要护全族的良苦用心,肖敏万分挣扎。 “相爷。”吕中信底气十足的一喊,“令公子已经在这儿了,在场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是不是你儿子谁人看不清楚下官并非要为兄长报复你肖家,下官做的正是维护大唐律法,若但凡勋贵权臣之家出了恶徒,便都学相爷这般偷梁换柱,那我大唐的律法岂不是摆设一般还如何叫全天下百姓信服”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肖禀坤难以招架,他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抵死不认,“陛下,肖敏已死,此子定是吕大人找来隐害老臣的,请陛下明鉴。” 他爹不认他 肖敏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之所以能忍下来不就是期待有一日阿爹能将他救出生天吗难道现在也无望了吗一时间肖敏心如死灰,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泪朦胧的看着肖禀坤。 肖美媛心中大痛,从未见过弟弟如此委屈的模样,她紧紧的攥紧拳头,眼泪在眼眶里团团乱转。 好好的一个除夕宫宴,成了审案现场,在肖禀坤承情之后,无数双眼睛都往上看去。 皇帝深知自己想徇私,现场和处境已经不被允许了,仅凭肖禀坤三言两语自己就信了那在众人眼中自己这个皇帝跟个傻子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需要这种惘顾国法不辩是非的皇帝。 这件事情远没他所见这般简单,肖禀坤要精明有精明,要手段有手段,怎会无故命人到摄政王府去放火这期间肯定有什么是他还没想到的,但不否认肯定与摄政王妃有关。这个女人的心性和沉稳与肖禀坤有得一拼,并且以现场情况来看,肖禀坤显然是落于了她的圈套。 皇帝不 喜欢这么聪明的女人,女人还是蠢笨蠢笨的好。 内心打定某个主意,皇帝看向肖敏,“你真是肖敏” 肖敏不敢不回皇帝的话,可他要怎么回承认是肖敏全家都得陪着死,不承认他就得死。一番天人交战后,肖敏不想死,“是。” “先前吕大人的说你是被摄政王给掳走的,然后在他出兵前往连云时将你交给了吕大人,可是这样” 肖敏摇摇头,“小人是被红袖招的伎女楚环劫走的,不过小人不知道她将小人带到了哪里,小人先前一直被关在一间潮湿的暗牢里,楚环那个贱人每天都来折磨小人。” “楚环,朕依稀记得有段时间大理寺上报的碟文里有过这个名字,好像与什么逃犯有关。这么说来,这个楚环与摄政王府有关” 苏瑜用帕子擦了擦鼻尖,吕中信不愿意皇帝自行跑偏,出声道:“皇上,楚环哪里是什么逃犯,这不过是肖敏失踪后,相爷知道此事与楚环有关,刻意误导大理寺,想借大理寺之手将楚环找出来,找到楚环便能找到肖敏的下落。” 吕大人这番解释合情合理,由不得众人不信服。 “吕爱卿,人是王爷交给你的,肖敏又说他曾遭到楚环的非人折磨,如此一来,楚环的下落你一直知情” “是。”吕中信不卑不亢。 “如此一来,楚环便是王爷的人了”皇帝下了这个结论,然后有意无意朝苏瑜望过去,他的意思很明显,王爷与一个伎女有染,苏瑜身为王妃,他想看看她得知此事的震惊和狼狈。 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或多或少的视线都已经在苏瑜身上来来回回的走动了。 可惜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摄政王妃的表情只有一派镇定,仿佛与红袖招的伎女有染的不是王爷,而是别人,她完全没有将自己视作当事人的自觉。 皇帝有丝挫败感,这个女人当真无懈可击吗 “皇上,微臣日前接到一张状纸,状告相爷在十年前污陷当时的安荣候谢长信与前朝叛族勾结,导致安荣候府全族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状纸中陈情诸多曲折冤情,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崔大人适时开口,立即又引起一片哗然。 提到这桩案子,朝中不乏知情者,思忆起谢候爷,无不唏嘘惋惜。当年谢候爷私通前朝叛族一案轰动朝野上下,最后是相爷找出力证将这件案子做死。多年后有人为当年的铁案叫冤,莫不是这其中真有隐情 肖禀坤震惊之下面色铁青,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时至今日,竟会有人将这件陈年旧案翻出来指控他,他摒住呼吸,质问出声,“崔大人,当年谢长信与前朝余孽互私书信,证明确凿,陛下洪恩浩荡,才并未赶尽杀绝,你身为京兆尹,本该明辨是非,少拿这种荒譔之事前来叨扰陛下才是,如今你是何居心” 第496章 对恃(2) “相爷不必着急,下官也并未无端提起这桩旧案,只是这前到京兆衙门投状纸的并非旁人,而是正与公子敏死而复生案有关的红袖招伎女楚环小姐。” 肖禀坤仿受晴天霹雳般当场僵住,他感觉到自己掉进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巨大圈套,更让他觉得可怕的,是他自认为自己是阴谋的主导者,现在看来,他早已失去了控制权,早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皇帝越听,越觉得今夜这场宫宴上所发生的事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所有的危险和指控都冲着肖禀坤去了,他预感到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整个事态的发展,其目的便是借他的手打击肖禀坤。 皇帝的视线轻轻觑向苏瑜,她像所有人一样都注意着场中对恃几人的一举一动,但又与旁人不同,她的唇角勾着些许似有似无的笑,眼里浮动着看无聊热闹般的漫不经心。 她这般沉得住气,还不知后头还什么事情闹出来,皇帝预感今夜的肖相只怕他是保不住了。 “这么说来,红袖招的楚环是与肖相有大仇”皇帝有意无意将事态往楚环身上引,很显然,他希望吕中信疑惑他兄长的死因,完全有可能是楚环为报家仇而苦心孤诣设计了肖敏。 肖禀坤听出皇帝的味道来了,刚要开口插话,崔大人却又抢在他前面,“皇上,当初吕大人的兄长在红袖招被肖敏刺死时,楚环根本不知肖敏的真正身份,后来肖敏被斩首示众,曾经在安荣候府侍服过的一个嬷嬷找到楚环,告诉了她被斩首之人乃是相爷的独子,而肖相就是当初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她小小年纪便被迫在青楼伎馆过活的罪魁祸首。” “崔大人,老夫一再申明,当年那桩案子证据确凿,并无隐情,这又是从哪里跑出个什么楚环她敢胡乱攀咬老夫,就不怕坐罪么” “可楚环小姐手中也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当年安荣候府的确是含冤受屈。”崔大人对着肖禀坤说了一句,又朝皇帝拱手道:“陛下,微臣本欲压下这状子等到正月十五开朝后再奏禀,然而今夜摄政王府大火,矛头直指相爷以及公子敏,楚环小姐又是这桩官司的关键人之一,微臣只得提前将事情奏禀陛下,这其中有何牵扯微臣尚不及细问,但见相爷如此抵触,不若将楚环小姐宣进宫来,与相爷当场对恃,不论是当年安荣候府的案子还是现在这桩案子,或许都能解释清楚了。” “崔大人是在开玩笑么一个贱户娼,妇,怎能涉足宫廷也不怕污了圣听脏了龙目。” “相爷,此女原名谢玉瑶,乃是安荣候府的嫡长女,若当年没出那桩案子,如今的谢玉瑶定是生活无忧的一名深闺贵女。”崔大人一直与肖禀坤唱着反调,他不敢不与肖禀坤对着干啊,不然今夜要是过不去,他的全家老小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陛下,天下百姓不论贵贱都是陛下的臣民,既然臣民有冤,怎能不诉她也在微臣面前陈情过了,若是微臣不上禀彻底此案,她便要择日敲响登闻鼓,到陛下面前求陛下做主。”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敲响登闻鼓,会付出上刀山下火海的代价,届时皮开肉绽,气若游丝,自大唐建朝以来,登闻鼓只被敲响三次,这三次中只有两人活下命来陈情的冤情。谢玉瑶有这样的觉悟和绝心,可见他迟早都得见上一面了。 肖禀坤看到皇帝表情微松,知道他已经动了见谢玉瑶的心思,赶紧言道:“陛下,万万不可,那楚环乃是烟花柳巷肮脏之躯,这皇宫乃神圣之地,万不可玷污亵渎啊太后娘娘,请您劝劝陛下,从未有过的规矩不能破啊” 梁太后听着肖禀坤语重心长,心里多少有些动容,但她心里更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能轻易左右的了。而且,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上当了,相府的那个人是假的,不是你我的孩子。 “来人啊,宣楚环。” 肖禀坤身形微颤,肖美媛见状也顾不得规矩下阶搀扶,“阿爹,您没事吧。” 肖禀坤轻轻摇摇头,像是很无奈的看向皇帝,“陛下,这可是要被史官记入史册的,微臣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反给陛下找麻烦,微臣该死。” “肖爱卿,朕看今日发生之事桩桩件件都牵扯到你相府,若是宣上人来与你对恃能将事情辨分明,朕倒觉得未尝不可。”皇帝此举也是迫于无奈,他有心放过肖禀坤一马,但诸多事实容不得他视而不见。 肖禀坤感受到危险的迫近,料想他要是皇帝肯定也会做同一选择。虽然心里的忐忑层出不穷,他还得对皇帝千恩万谢。 “阿瑜,你,毕竟是王府着火啦。”岳云眉轻轻推推苏瑜。 挨着她一起坐的孙娴也颇感担忧。 苏瑜不担心,她轻轻吐了一句,“府里有莫总管,我放心得很。” 她这句话让坐于她附近的女眷都听见了,纷纷侧目给她,一些无奈摇头,一些刮眼鄙视,反正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姐姐真厉害,府里都烧起来她还能稳如泰山。”苏玫靠在沈重霖的耳边轻轻说。 沈重霖没作声,苏瑜的反应他都看在眼中,根本不必苏玫提醒。 楚环像是专门等在宫外似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便进了宴殿。 只是现在她有没有等在宫外重要吗 有谁会去追究吗 没有 楚环,不,谢玉瑶一袭碧翠迎风袄裙款款而来,她腰杆笔直,身材长挑,眉眼温柔沉默,两腮仿若云霞映影桃花,鼻梁小巧,朱唇微闭。她目不斜视,端着手,用连宫里的老嬷嬷都无法挑出错来的姿势跪拜在殿中,“臣女谢玉瑶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起谢玉瑶知道的人不多,但楚环的名头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谁家还没几个嗜好逛伎楼的爷们儿女眷们对她的身份嗤之以鼻,那些没见过她的男人都不由得充满好奇,纷纷投去视线,想一饱艳名远播的伎女风仪。 “放肆。”肖禀坤官威隆重的怒喝,“你若是安南候府的人应该自惭形秽,因为做出违逆当今陛下之下,你若是红袖招的女伎,更该有自知之明不该进宫污秽圣地。不论是那个,你都没有资格自称臣女。” 谢玉瑶冰冷的视线刷的一下斜上肖禀坤,这个她日日夜夜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伪君子。他的父亲为朝廷鞠躬尽瘁,却死在这个小人手里,上苍何其不公啊 “相爷好威风啊,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敢抖威风,可见私下里怎样的自私枉为了。当年我阿爹因与你在诸多政见中不和,特别是在围场圈地死了数百百姓性命之案上,陛下都已经大开国库补偿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了,你却阻止慰问银落到那些可怜之人的手上。” “你你胡说,老夫人何曾做过这种事”肖禀坤神色巨变,众人分不清他是因为被人戳穿事实真相而恼羞成怒,还是被人冤枉着急为自己辩护。 皇帝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桩事,当时因为围场圈地,当场百姓不配合,那些去执行圈地公务的差役手下又没轻重,激起了民奋起了场大冲突,死了三百多人。那时他担心酿成民变,赶紧大开国库出银安抚,这事他明明记得肖禀坤是赞成的,所以他才命安荣候谢长信与肖禀坤一起去安抚百姓。 “朕记得当日大开国库,出银五万两以示抚恤,由安南候谢长信与肖相一并前往处置,按照你这说法,那些抚慰银没到百姓手中吗” 谢玉瑶眼中含泪,大声说道:“陛下,相爷知道您爱墨,曾向我阿爹提议昧下三万两银子在民间为陛下您寻宝,我阿爹见那些百姓可怜,便与相爷大吵了一架,说陛下爱民如子,是墨所不能比的,若相爷一意孤行,便要到陛下面前告发相爷。相爷这才作罢,那些抚恤银子才能到百姓手中。自此之后,我阿爹断定相爷品性有失,不愿再与其过多结交,或许相爷也觉得我阿爹是个不容易被他拉拢之人,所以命人盗走了我阿娘与我外祖父之间互问安好的书信,找人临摹杜撰了一封所谓的与前朝叛族的通信,坐实了我阿爹附逆的罪名。” “污蔑,污蔑,污蔑。陛下,老臣冤枉啊,请陛下明鉴。”肖禀坤连着好几声否定,他跪在地上,委屈得老横纵泪,又看向谢玉瑶,“你既说老夫陷害你阿爹,当年那些罪证全都有据可查,容不得你半点不认,你既喊冤,证据呢证据呢” 谢玉瑶恨恨的瞪着肖禀坤,从袖中丢出一沓书信,“你自己看看。” 肖禀坤疑惑的捡起书信,拆开一看,都是普通的问安信,“你什么意思” “陛下。”谢玉瑶没理他,而是转头对皇帝说,“适才相爷说当年的罪证都有据可查,臣女请求陛下现将那些罪证都请上来,从中拿出那封污陷我阿爹与前朝叛族私通的书信来与现在相爷手中的书信对比字迹。” 皇帝应允了,示意身边的管事公公去传旨。同时,也问出了自己的费解,“你说相爷派人偷走你阿娘与你外祖父相互问安的书信,他既能让人临摹,肯定与你手上的书信字迹一模一样,还有对比的意义吗” 肖禀坤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太自负,早就忘了曾经那封书信的字迹是什么模样了。 谢玉瑶抹了抹盈出眼眶的泪珠儿,“陛下稍安勿燥,等一会儿东西拿来,臣女自会替陛下解惑。” 还卖起关子了。 殿中有人说谢玉瑶放肆,也有人说谢玉瑶可怜。 众说纷纭之际,去大理寺取证物的人回来了,这时谢玉瑶才道:“我外祖父在一个晒书日晒书,结果天落起雨来,他为收书脚下打滑摔断了拿笔的胳膊,可又到了与我阿娘固定通信的时间,便叫随侍的书童替他写了那封平安书信,也许是上苍都看不过眼,相爷派人偷走的那封书信正巧是书童代写的。所以,相爷当初拿出的那封污陷我阿爹 与前朝叛逆私通的书信,笔迹根本不是我外祖父的,而是他身边那个书童的。” 第497章 对恃(3) 在场众人均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肖禀坤更是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 谢玉瑶继续说道:“臣女的外曾祖父的确是前朝叛族没错,可先皇笃定他老人家曾经的功绩,再加上他老人家早已过逝,我外祖父只是个普通的文人,根本没继承我外曾祖父的意志,不然先皇怎会在知道我阿娘的身份时还允许她与我阿爹成婚” 肖禀坤将当年由他之手递上去的铁证书信与谢玉瑶刚扔给她的平安书信对比字迹,的确是不同的,他再也难掩脸上的惊慌,“不,不可能的。” 皇帝示意侍候在身边的公公将证据拿来给他看看。 对比之下,字迹的确不同。皇帝蹙眉望着肖禀坤,“肖卿,你真为了陷害安荣候而干出这种不耻之事” “不,陛下,老臣没有。”肖禀坤绝不能承认,他指着谢玉瑶,大声喝叱,“说,你在哪里弄来这一沓书信,你又凭什么说这书信就是你外祖父的笔迹,我看你就是想为安荣候的案子翻案,胡乱找来的证据栽赃老夫。” “事到如今,相爷还抵死不认么”谢玉瑶又转头对皇帝开口,“陛下,我外祖父擅画,曾有一幅雀华临梅图闻名天下,那画上有我外祖父提的字,如今这幅画正收藏在宫里,请陛下将画取来,一对笔迹便可真相大白。” 肖禀坤如遭五雷轰顶,他面色僵白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一见肖禀坤神情,十分已经猜出八分了。 境况所逼,皇帝不得不应谢玉瑶之请,吩咐人去请雀华临梅图取来。 谢玉瑶的满腹哀怨尽数倾于哽咽抽泣之中,极尽凄惨之色,博得众人无数怜悯。不论肖禀坤当年出于何种目的迫害安荣候府,如今谢氏一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贬籍的贬籍,受尽世间委屈和不公。 在等待宫侍去请雀华临梅图之际,谢玉瑶继续言道:“臣女幼时惨遭恶运,吓得曾失去了那段悲惨的记忆,沦落青楼之中长大,过着以色事人的日子,有一日吕大人的兄长吕大爷来红袖招应酬,见臣女被客人欺负,不忍心出手相救,他十分同情臣女,觉得臣女像他在幼年得病逝去的女儿,便隔一段时日到红袖招见见臣女。那日相府的肖敏公子也在红袖招,正巧吕大爷来了,臣女不敢丢下肖敏公子,便想着去跟吕大爷打声招呼像再回去作陪,没想到肖公子冲了过来。” “贱人,你胡说,我明明看到你们俩在行苟且之事。”肖敏气得双眼布满血丝,指着谢玉瑶破口大骂。 “那是误会,是因为肖公子你突然推门进来,吓得我脚下不稳,摔倒时正巧又推倒了吕大爷,落在你眼里这才有了你以为的那龌龊一幕。”她的确是在胡说八道,可恶的吕大爷已经死了,而肖敏还活着,她能利用吕大爷让肖敏死一次,就能利用吕大爷让肖敏死第二次。 “你还敢胡说,你们俩分明有奸情。”肖敏拼命的叫喊,想让众人信他。 谢玉瑶面向他,一脸的梨花带雨惹人心疼,“肖公子,您的身份地位可是红袖招头一份的惹不起,我哪敢抛下你去与吕大爷有染” 肖敏是大唐第一权臣之子,到哪里不是横着走 谢玉瑶这话,怼得肖敏自己都信了。 “你一怒之下杀了吕大爷,朝廷断你斩刑,我原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从前在安荣候府服侍过的嬷嬷找见我,跟我说了我的身世,我这才知道原来你是仇人之子。可不管我当时有多恨,你死了,总算是消没了我心里的一丝恨。然而那日我去葫芦巷的女汤洗浴,居然被你给掳走了,我是不论如何也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天啊你怎么还活着。” “你信口胡说,你这个贱人,明明是你。” “肖公子。”谢玉瑶大声一喊,将肖敏的话给阻了回去,“事到如今,你还要学你父亲往我谢家身上泼脏水吗陛下,臣女不知王爷是如何找到肖公子的,只第二日便在大街上出现了大理寺搜捕臣女的公文,臣女向王爷陈情,王爷知悉后同情臣女冤情,这才一直将臣女护着,等着让臣女能见到陛下,为谢家平返这天大的冤屈。” 谢玉瑶一番动情的言词,将当初吕大爷是如何死在肖敏手中,她又是如何与此事扯上关系都交待得明明白白,毫无破绽。 此时,那幅雀华临梅图已经落到皇帝手中,拿着书信几番对比,肖禀坤陷害安荣候谢氏一门,证据确凿。 还不待皇帝说什么,宴殿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妇人,她一见着肖敏,激动得连规矩都不顾了,扑过去紧紧将他抱住,“我儿,我儿,你怎么瘦得这样你受苦了啊” 肖敏心里的纠结在见到阿娘明氏那一刻瞬间分崩离析,他抱着明氏不撒手,哭得歇斯底里,“阿娘你救救儿子 ,阿爹不管我了,他不想要我了。” 明氏拿眼泪瞪过去,“肖禀坤,你答应救我儿子的,你就是这样救他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私生子回来了,有了他替你传承肖家的香火,我的敏哥儿你就不管不顾了。” 这个蠢妇,这些事情能拿到大殿上来说的吗肖禀坤先是怒不可遏的瞪回去,紧接着他仿佛燃着火的视线移到苏瑜身上,大势已去,任谁也无回天之力,败在这样一个小人手上,肖禀坤不甘心啊 “真是好大一盘棋啊”肖禀坤的感叹之声回荡在宴殿里。 苏瑜低头饮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陛下,既然王爷有心护着谢玉瑶,如今当年安荣候府的案子又真相大白,臣妾替王爷向陛下陈情,为安荣候府谢氏一门鸣冤昭雪,并恢复安荣候府的荣耀。” 吃完茶,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起身,随即只身来到殿中朝皇帝曲了曲膝。 谢玉瑶在心里一咯噔,她只想为家族报复,这些是连想都没想过的。 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能吗 她看向苏瑜,那个女子身姿凛然,比这殿中任何女子都在高贵。 皇帝沉默的看着苏瑜,殿中静若无人一般,可他能感受到无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肖禀坤无话可说,便是承认当年陷害安荣候府谢氏,可他也不想就这样让苏瑜得逞,便道:“大理寺卿何在” 杜达看了这么久的反转大戏,听到皇帝喊他,立即离案站出来,“微臣在。” “朕命你与有司重启安荣候府附逆一案,切记仔细查证,不可姑息。” “微臣尊旨。” 皇帝拿乔呢。 苏瑜心里明白。 可肖禀坤斜视着两步之外的苏瑜,想到肖家会在顷刻之间遭遇灭顶之灾,掌心便被他扣了血。眼见着谢玉瑶谢了恩,苏瑜准备回席之际,肖禀坤绝望的一步追上去,伸手扼锁住她的喉咙。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肖禀坤已经彻底将苏瑜控制住了。 蝶依惊得眼睛煞红,“快放开王妃。” “咳咳。” 苏瑜因为不适连声咳嗽起来。 上首的三人纷纷站起来,梁太后惶恐的看着肖禀坤,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 皇帝则凝眉道:“肖卿,你快放开王妃,她还怀着孩子呢。” 肖禀坤轻轻摇摇头,对着皇帝开口道:“陛下,老臣自知命不久矣,请看在老臣为您为大唐江山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老夫一家性命。” 此时皇帝的脑子迅速转着,肖禀坤明知他容不得摄政王府的人,怎会拿一个没有要胁力的王妃要胁他啊他想通了。他要死了,明面上做给众人看活下整个肖家人的性命是为他所逼,只要朕金口一开,再难收回。暗里,苏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活不成了,他知道他不喜宣祈有后留世,他用这样的方式为他尽最后的忠诚。 “朕答应你,只要你放开摄政王妃,朕答应你不追究肖家人任何一条性命。” 摄政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如今下落不明,有可能真的死了,那王妃肚子里的就是遗腹子,什么命能有王妃的肚子重要 皇帝答应得这样迅速,只要没想偏的人都能理解。 可被控制住的苏瑜就想偏了,肖禀坤此刻想什么,皇帝想什么她都清楚。 还是她大意了,没想到肖禀坤会为肖家做着最后的挣扎。 第498章 对恃(4) 她看到蝶依伺机救她,看到岳云眉和孙娴焦急万分的望着她。 肖禀坤很知道蝶依的本事,他站的角度很奇妙,让蝶依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机会。 梁太后这下子跳了出来,她痛心疾首的怒喝,“相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命矜贵得很,不是你的命能比得起的,快点放开她。” 自从肖禀坤被连合攻击,梁太后就觉得事有蹊跷,果然,在最后时刻,她看到肖禀坤望着苏瑜说出了那句:“好大一盘棋。” 肖禀坤活不成了,住在她心底角落的人就要死了。又细想他与皇帝说的那番话,她也会意过来是什么意思。肖禀坤既然要死,那她就让苏瑜为他陪葬。 梁太后一出声,肖禀坤就懂了她的用意。 他看到梁太后眼中闪闪盈盈的泪光,那是在与他诉着最后的情话。他惦记了她几十年,临了之际,也不想再顾及什么规矩,他深深的望着她,想将她的影子牢牢的刻入自己的灵魂。最让他无奈的,是嘴里还着说着违心的反话,“太后娘娘,今日宫宴上的这一场大戏就是摄政王妃布的局,她让老臣活不下去,老臣倒有几句话想私下问问她,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让人跟来。” 他要杀苏瑜了 在肖禀坤拽着笨重的苏瑜往殿外去时,梁太后立即下令禁军统领冉绥敏弓箭手准备。 “阿瑜。” “阿瑜。” 孙娴和岳云眉跑在最前面,可还有人在更前面,孙学雍。 孙娴追上他,“哥,怎么办,你看阿瑜的脸都泛青了,肖相真的要掐死阿瑜呢。” “肖相,这里是皇宫,容不得你撒野,赶紧将王妃放了,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孙学雍看着冉绥繁招来弓箭手比向肖禀坤,他连忙站过去,依着现在冉绥繁与孙家的关系,孙学雍觉得应该能说得上一二句话。 肖禀坤背靠着宫墙,绕过一面墙后控制着苏瑜上了一座楼阁,这下子,他居高临下,谁有什么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和梁太后站了出来,透过夜色里漫开的雪幕望向肖禀坤,“肖卿,朕已经答应过你的要求了,你为何还不放过王妃你有什么话赶紧跟她说,然后放开她。” 肖禀坤松开扼住苏瑜喉咙的手,转而将她一手撇向身后,他自己则躲在苏瑜身后,看着皇帝,“老臣要说的话已经跟王妃说过了。” 这老混蛋,明明什么都没说,果然跟皇帝母子唱三簧。 “皇上已经答应老臣放过肖家满门,老臣心里万分感激,老臣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请让老臣的家人现在离宫回府收拾东西,连夜出城,否则老臣死也不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地,就算今夜能离开京城,又真能逃得多远 肖禀坤在提醒皇帝和梁太后,可以动手了。 苏瑜一手托着隆起的肚子,眼中闪过丝丝不安,她飞快的想着法子,如何在这唱三簧的人手里脱困。 蝶依似乎找到机会,可她刚想纵身上楼,肖禀坤的另一只手复又扼住了苏瑜的喉咙,“我知道你是王爷留给王妃的得力奴才,如果你想看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老夫人掐断这贱人的脖子快,尽可上前试试。” “肖禀坤,你太放肆了,皇帝金口一开,覆水难收,难道还会抵赖不成来人啊,弓箭手何在,将这逆贼乱箭射死。” “太后娘娘。” 孙学雍开口之际,蝶依也纵身落在楼阁前,准备为苏瑜挡箭。 “太后娘娘,适才您还说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矜贵,弓箭无眼,要是伤着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王爷活着回来,您拿什么给他交待” “放肆。”梁太后凤威一震,“孙大人,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哀家说话。” “太后娘娘恕罪,微臣只是提醒太后娘娘,王妃还怀着身孕,万不能激怒逆贼。”孙学雍拱手弯腰,心里对梁太后与皇帝的做法已经有谱了,这二人根本就不想让苏瑜活下去。 梁太后错失一机会,十分不满的瞪了一眼孙学雍。 皇帝接着上,“肖卿,你快放过王妃,只要你束手就擒,朕绝不食言。” 肖禀坤好似认真审视了一下,居然真的放开了苏瑜。 然而,在肖禀坤稍稍与苏瑜离得有一段距离时,梁太后突然发令,“放箭,杀死那个逆贼。” 孙学雍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尚不及反应,就见冉绥繁挥下了示意可放箭的手,接着数十只箭齐齐朝肖禀坤的方向而去,蝶依为避免弓箭伤到苏瑜,纵然于空拼命将那些弓箭踢飞,踹飞。 此时,众人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那些弓箭真的只射向了 肖禀坤的位置,全都安全的避开了苏瑜。肖禀坤发现了这个原因,立即又将苏瑜控制在手里。 梁太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还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冉绥繁,接着方嬷嬷朝她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一个持弓箭的侍卫,那个侍士也朝方嬷嬷点点头,像是会意什么一般,弓箭立即从另一个蝶依无暇顾及的方向朝苏瑜射过去。 苏瑜感受到一股森冷的气息,那是种死亡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潜意识中她寻找那一丝气息的来处,当看到有侍卫用箭对着她时,求生的本能让她抬起脚狠狠往肖禀坤的脚背上一跺。 肖禀坤吃痛松手,苏瑜刚避开,那只冷箭便射中了肖禀坤的肩膀。 众人一阵惊呼,梁太后更是看得心惊胆颤。 蝶依分神去看苏瑜,手臂上也中了一箭。 肖禀坤忍痛朝苏瑜扑过去,今晚他俩必须得都死,否则肖家保不住。 苏瑜拼命的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取出头上的桃花流疏钗胡乱的朝肖禀坤扎去。 肖禀坤再次吃痛退开。 这时,梁太后再一次下令,“快放箭,快放箭。” 肖禀坤已是有赴死的决心,在梁太后声落时,所有的弓箭都对准他之际,拼了老命朝苏瑜扑过去。 一边是带她求死的肖禀坤,一边是数不清的冷箭,苏瑜避无可避。 难道这一世是这样的死法吗 她还没有机会见到未出世的孩子。 好不甘心啊 苏瑜忘记了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同时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肖禀坤如煞神一般与无数的冷箭齐齐破开雪幕,朝她扑来。 梁太后心情复杂的看着肖禀坤,一行泪悄然涌出眼眶,心中默默为他送行。 皇帝则目不转睛地,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他只想赶紧解决掉麻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婉如游龙般的暗影从天降下,气势磅礴的将苏瑜揽入胸怀,随即一个转身跃下,那些箭,将肖禀坤煞时射了成个蜂窝状。 第499章 他回来了 夜空下雪絮翻飞,没人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暗影是从哪里出现的,他们看到的,只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苏瑜解困。 苏瑜见着来人,瞬间湿了眼眶,她的呼吸恢复了,内心仿佛让一股滚烫的热浪灼着,眼泪像无剪不断的雨珠子涌出眼帘。这些时日她紧绷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就算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胡子长满了半边脸,轮廓消瘦,她依然能彻底放松下来,庆幸他活着,她要他。 所有人都惊讶说不出话来,皇帝在见到那张脸时浑身错愕得冷凉打颤。 他活着回来了,他真的没死。 不,他不能活着。 皇帝迅速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十几步石阶的最上层,倏地指着暗影的方向嘶吼,“快给朕放箭,那是肖禀坤的同党,不能让他走救肖禀坤。” 几十支箭又齐齐朝暗影射去。 孙学雍扒开人群来到御前,神态焦急,“陛下,那是王爷,不是肖禀坤的同党,是王爷回来啦。” 皇帝置若未闻。 “王爷已经死在乐平山下的冰湖里,这里哪有什么王爷。”沈重霖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回怼孙学雍的话。 “沈大人,你眼瞎吗这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就是王爷。” 沈重霖看着孙学雍冷笑,“本官要是瞎的,皇上能看错吗” 孙学雍被咽,他瞬间意识到皇帝的真正用意,什么肖禀坤的同党,不过都是他想王爷去死的借口罢了。 只见弓箭齐发形成箭雨般破雪而去,夜幕下又有几道人影从阁楼顶上跳下,他们将宣祈和苏瑜护住,或拔刀拔剑,脱袍束箭,纷纷将射来的冷箭挡下。 皇帝瞪大了双眼,他期待的一幕没有发现,眼眶因充血而变得绯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全都是废物吗给朕放啊。” 皇帝身上的小太监突然像中邪一般,后背一痛后整个身形往前撞去,正巧将未说完话的皇帝撞倒,皇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石阶上滚落下去,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啊。” “陛下。” 小太监吓得尿裤子,瘫在地上冷汗直冒,“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敢推皇上。” 可现在没人注意到他。 “陛下摔倒了,快来救陛下。”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来人啊,快叫御医。” 露台上下煞时乱成一团,好好的除夕宫宴吵闹声能响透半边天。 “啪哒。” 一声响彻天际的鞭响声刺耳传开,乱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纷飞乱舞的雪幕里,无数的视线落在那一双人儿身上。 宣祈将苏瑜打横抱起,从淡淡的阴暗里站到了灯笼下,风雪在天地间疯狂肆掠,在耳畔呼啸而过的风急速而凛冽。宣祈眼眸深遂冷凝的望着众人,他的袍破了无数道口子,如墨般的青丝随意缭乱的飞舞着,一步一步走来,俊逸非凡的脸上还起了不少胡渣子,他整体看上去是如此的狼狈,气势却不减反增,行动间甚至凭添了几分君临天下的狂佞。 皇帝从十几步高的石阶上滚下去,浑身的骨头似被摔断一般。可他并未晕过去,在听鞭响后,他怀着无比愤恨和遗憾的心情凝望着宣祈一步步走过来。 “陛下看清楚了,臣是宣祈,不是肖禀坤的同党。” 皇帝迎上那双冰冷如刀的眼神,气息渐渐喘粗,随即吐出一口鲜血后,这才真正的晕死过去。 “陛下,陛下。” “皇儿,我的皇儿。” “太后慌什么,御医院的御医已经在旁边待命了。”宣祈冷冷的觑着梁太后,“与其在此哭天抢地,不如快些将人送回宫医治吧。” 梁太后为宣祈的气势所摄,敢怒不敢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皇上送回宫。皇上要是有什么,哀家要让你们全都陪葬。” 梁太后带着皇帝一行人匆匆离去,余下众人皆静静看向宣祈。 宣祈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搭在阁楼上被弓箭射出筛子的肖禀坤,又看向不远处安静待命的冉绥繁,“赶紧清理了,别让这些害群之马脏了宫里的地。” 又道:“众卿都散了吧,这除夕宫宴也没什么意思。” 众人让出一条道,宣祈抱着将头埋在他怀里的苏瑜阔步离去。猎猎翻飞的袍子在寒风中不规则的起伏,夜空堆积着厚厚的暗云,在看不见的地方散落着雪絮,那一抹冷冽摄人的身影渐渐没入雪幕中,消失在众人眼里。 青蓝扶住中箭的蝶依跟着走了。 萧景仁也想带着属下走,只是没想到有人冲过来拽住他的袖子,回首一看,就见岳云眉红着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萧景仁刚要说什么,岳云眉就扑过去将他抱住了,“吓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岳云眉这一嗓子成功引起众人侧目,冯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但萧景仁却跟没事人一样,岳云眉抱他,他也抱着岳云眉,“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别哭了,我已经好几天没梳洗过了。” “我不嫌弃,不嫌弃。” “眉丫头,你给我规矩点儿,有你这样当众抱男人的吗” 岳云眉话不惊人死不休,“我又没抱别的男人,我抱我自己的男人又没什么不对。” 冯夫人气得唇角直打哆嗦,还不得给周围看笑话的人尴尬解释,“惯坏了,惯坏了。” 王府的车夫先看到一个身影向自己这方向走来,先是没注意,继续守在车上待命。等到熟悉的威摄气息漫延到身上,他才在无比惊讶中回过神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王爷,王爷,奴才请王爷安。” “起来吧,回府。” “是是。”车夫驾上车,调了个车头往王府方向去。 车室里,苏瑜紧紧贴着温暖的胸膛,轻轻抽泣。她绷了那么久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下来,忍了那么久的眼泪也就不必再忍,宣泄着她内心积压的情绪。 宣祈狭长的凤眸恢复了温度,他想用力抱着苏瑜,又担心自己过分用力伤到她和腹中的孩子,只是这样轻轻拥着她,又觉得不足以表达他排山倒海的思念之意。纠结着,挣扎着,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王府。 青蓝带着蝶依飞屋过户先回到王府,此刻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回来了。 莫总管和袁嬷嬷激动得叫人将整个王府能点亮灯笼的地方都点亮灯笼,摄政王府在雪夜里煞起亮如白昼,女使使役,仆妇管事纷纷站到大门口处,纷绯乱洒的雪花落在头顶肩头,也没人觉得冷,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望着大开的中门。 终于,听到有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接着,略显狼狈却不失威慑的王府抱着王妃迈过门槛。 “奴婢才恭迎王爷回府。” 呼声震天。 宣祈看着雪地里跪了一地的黑压人头,又抬眸环顾府邸的飞檐影角,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宿感涌上心头,热热暖暖的漫延。 “都起来吧。” “谢王爷。” 宣祈没再说多余的话,抱着苏瑜走向明德院的方向,众人只能看到一抹背影,依旧激动得热泪盈眶。 袁嬷嬷立即招呼女使进门侍候,宣祈却道:“都先下去。” 袁嬷嬷先是一滞,然后带着女使退出并扣上了门。 宣祈将苏瑜放在绣榻上坐着,自己则蹲在她面前,抬头望着她,用那双清澈深情的眼睛深深的看着她,唇角温柔的弯起,“阿瑜,我回来了。” 苏瑜依旧撇着嘴,洁白如雪的瞳仁里已漫上了血丝。她同样深深的回望着宣祈,害怕自己正在做梦,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担心自己是因为思念之深从而产生了幻觉。 似能读懂她的心意似的,宣祈说,“你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回来了。” 苏瑜缓缓抬手扶上他的轮廓,胡渣子有些扎手,些许的痛疼让她清楚的知道,宣祈是真的回来了,她终于等到了,“夫君,我等你等得好苦,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舍得抛下我,舍得抛下我们的孩子就此离去。” 柔和的光溢了满室,看着苏瑜如此的难过,宣祈内心充满自责,“抱歉,我不该让你这么担心。” “不,你不用道歉。”苏瑜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我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就好。” 第500章 我好想你 他能看出苏瑜再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光,她的期待和渴望,仅仅是想他平安活着。内心让一股滚烫的热浪充斥着,幽深如井的眼眸里映着她因害怕失去而惶恐难安的身影。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侧着紧紧拥入怀里,“没事了,我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夫君,我好想你,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苏瑜的眼泪像流不完似的,将宣祈胸前的衣襟湿了很大一片。 乐平山雪崩令他九死一生,他无法想像苏瑜在得知他死掉的消息时会是何种表情。见到萧景仁时,他说苏瑜只是有些瘦,但情绪很平稳,觉得她无情无义,他都死了也没见着她留滴眼泪。 只有他知道,她有多平静,内心才有多压抑。 “哭吧,我守着你。”宣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胸口传来一丝丝疼意。 苏瑜直觉着自己被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怀抱拥着,耳边是他响如雷鼓的心跳,呼吸里是他独有的冷冽青草味道。 现实真好 他还活着真好 苏瑜哭得停不下来,室外的袁嬷嬷听着心也跟着揪起来。她顾不得规矩推门进去,先是曲了曲膝,担心道:“王爷,不能再让王妃伤心了,小心动了胎气。王妃,王爷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您快歇歇,别再过度发泄惊着风,对身子不好。” 对于孩子方面宣祈没经验,袁嬷嬷是苏瑜的陪嫁嬷嬷,自然事事替她着想,“本王要沐浴,叫人进来服侍吧。” 袁嬷嬷便去安排人准备浴汤,不久宣祈进了净室。 袁嬷嬷陪着苏瑜安抚她的情绪,“压抑了这么些天,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好姑娘,现在人回来了,不好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您得赶紧打起精神来才是。” 苏瑜用绣帕抹了抹泪,问起了蝶依,“她怎么样了伤势可严重” “是箭伤,去请了范大夫,箭已经取下来了,无性命之忧。” 苏瑜松了口气,无意间见着青蓝在门口,她又想到了苗二姐,“嬷嬷,去跟青蓝说,让他回去歇着吧,有事王爷会叫他的。” 青蓝眉宇间布满了疲惫,刚才苗二姐见着一直捂着嘴默默流泪。 袁嬷嬷点头称是。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孙学雍几乎是跳下马车,嫌门首的小厮开门慢,他大力撞开后往直往瞳晖院奔去。 小厮被撞翻在地,看到孙娴迈过门槛,“娴姑娘,雍大爷这是怎么了” 孙娴笑道:“没撞伤你吧。” 就是屁股有点痛,“奴才无妨。” “别怪他,他是高兴的。”孙娴说完,也走了。 小厮愣了,有这么高兴的吗 瞳晖院已经落了钥,孙学雍将门拍拍得啪啪作响,正在耳房打盹的守门婆子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不仅是她,章嬷嬷的屋,周老太太的屋也相继亮起灯。 “来啦来啦。” 婆子打开门,惊道:“雍大爷,这么晚了什么事老太太都歇下来了。” “歇下来就请起来,快,跟她说我有要事要报。” 孙学雍边说边往里走。 章嬷嬷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只披了件衣裳便走出来,看到孙学雍,急急问,“雍哥儿,出什么事了” “嬷嬷,快去请祖母出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孙学雍说得急,表情又看不出喜怒,章嬷嬷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事。等她进到内室将周老太太扶出来,孙学雍立即上前激动言道:“祖母,王爷回来了,王爷活着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王爷活着回来了”这个消息太好,好得周老太太一时难以置信,连雪崩都能活着回来的人,得得老天爷多大眷顾啊 “是啊。” 接着,孙学雍将今日在除夕宫宴上所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周老太太和章嬷嬷听得心惊肉跳,几次周老太太捂住心口,要不是有反转,听了孙学雍的话,她可能真的会抽过去。 听到最后,周老太太还是没忍住老横纵泪,“这么大一盘棋,瑜姐儿得付出多大心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你这做表兄的,怎么当时也不劝着她点儿,她还怀着孩子呢。” 今夜宫宴上的事,孙学雍是有参与的,京兆府尹崔大人的倒戈就是他的手笔。肖禀坤伺机夜袭王府劫走肖敏,王府一出事,出于责任,率先赶到的就该是巡防营和京兆府,苏瑜料定肖禀坤会拉拢崔大人,至于巡防营的贺丁苏瑜是怎么搞定的他便不清楚了。 总之,今夜几方对恃,算是彻底将肖禀坤围在一张无法逃脱的里。 “祖母 比我了解阿瑜,她要做的事,她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这话周老太太无法反驳,反正打从当年她拿定主意要离开沈家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个主意大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会谋算到天家面前,她老太婆光是想想就觉着心有余悸呢。 “她也真是胆大包天,这万幸是没事呢,万一王爷今晚要是没出现,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周老太太说不下去,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章嬷嬷担忧的看着她,“老太太您别想深了,这不是没事嘛。” 周老太太瞪过去,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能不想嘛,瑜姐儿这孩子,脾性到底像谁呀,你说她有勇有谋,却又过得如履薄冰,每次出事,我都觉九死一生般难以招架。” “连云七城已经归大唐了,王爷也用不着再外出打仗了,瑜姑娘的好日子到了,以后有人能护着她了。”章嬷嬷宽慰着周老太太。 宣祈从净室出来,一身涅白亵衣松散穿在身上,发梢还在滴着水,胡渣子已经清理干净了,又恢复了他俊逸非凡的姿容。苏瑜定定的看着,想像着他疲惫的模样,想着他这一路赶回来得有多着急,要冒多大的险,要承受多大的艰辛 苏瑜心疼。 “胡子一刮你就不认识了” 苏瑜正心酸呢,眼泪忍不住又要盈落,被他这一打岔,复杂且沉重的心绪赫然就消散了。 他走过去,轻轻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在心底漫延开去,“当我知道你怀了孩子,我就想着就像是天塌了下来,我也要活着回去,谁也不能阻断我见你和孩子的决心。” 亦如她一样,知道了是谁害的他,谁也不能阻断她为他报复的决心。 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耳朵里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苏瑜感受着久违的宁静祥和,这一刻,什么都不用去算计,就算窗外的天永不在亮起,她也不惧。 第501章 心疼他的九死一生 少顷,夫妻二人依偎在床上,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都又无从说起,惟有呼吸在静谧的屋子里彼此纠缠,无声的诉说着缠绵情话。 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晌午,苏瑜醒来后发觉床畔无人,她惊觉起身,摒着呼吸问听见她动静进来服侍的袁嬷嬷,“王爷呢我昨晚是不是做梦了梦到王爷回来了” 看着主子姑娘这样慌乱的神情,袁嬷嬷心里是又好笑又心疼,“我的傻姑娘,别紧张,您没做梦,王爷回来了,也才起身不久,见您还睡着便没吵你,王爷进宫去了。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昨夜除夕宫宴宫里发生的事儿,王爷身怀摄政之任,哪儿能像平常官宦在家沐休不过王爷临走前交待了,姑娘有心中有惑,可叫青蓝来问。” 苏瑜默默起身梳洗,用过些吃食后才命人去请青蓝。 苗二姐也跟着来了,她眼睛肿肿的,也不知是一夜没睡还是哭得狠了。 “王爷率班师大军还朝,在乐平山遇到的雪崩非真正天灾,此事王爷可知道” 青蓝表情严肃,似想到什么,眼中迸着冷光,“大军出发前都是对天气有过最准确的预判,乐平山的雪崩来得蹊跷,王爷心中是存疑的,见到寅国公世子后也就解惑了。” 这么说萧景仁是知道乐平山的雪崩是皇帝和肖禀坤的手笔她还是蝶依通过宫里传消息出来才知道的。那他为何没告诉她 昨夜落了整夜的雪,早晨使役怕扫雪起动静,扰了主子休息,这会儿才在院子里清理。苏瑜坐在绣榻上,温暖的阳光自窗扉斜入,落在她清雅浊世的侧颜上,肌肤都变得透明起来。 “有传言说王爷是因为救一个士兵掉下冰湖了,他是如何脱困的” 说到这个,青蓝双拳紧握,“都是属下该死,要是属下动作快些,王爷也不必掉进冰湖受此一难了。” 眼角的余光扫到苗二姐看青蓝是心疼的眼神,她道:“你不用自责,王爷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你若能活着回来,至少府里少一个人难过。” 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苗二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青蓝也更加愧疚,“雪崩袭来,王爷为救士兵掉进冰湖,士兵还是不幸被雪块砸中,王爷无奈放手,却被湖下激流冲进暗洞,暗洞里冰冷刺骨,幸好能借着反射的雪光视物,王爷散尽内力,加以食用湖底的生鱼肉总算是能保住体力游出去。王爷游到了离冰湖二十里外的那条宽河,被住在河边附近的村民所救。醒来后本想立即前去乐平山,可他内力不曾恢复,又对这场雪崩天灾心存疑虑,便留在那户村民家里休养。几日后恢复内力,这才找回去,他看到朝廷已经派了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前来善后,便没急着现身,而是想看看后续的发展,后来世子爷到了,石可言还算了解冰湖下的情况,说有可能王爷被湖底暗涌冲到二十里外的宽河去了,大军回程时,他派了一队人去寻,世子爷后来也折过去,被我们半途拦下,这才知道了乐平山雪崩的真正原因。” 当时皇帝肯定很着急没有见着宣祈的尸体,石可言派去冰湖二十里外之地时,宣祈早已离去,自然也毫无下落。或许那时,皇帝更祈盼宣祈是淹死在了湖底,尸体喂了鱼虾吧。 “后来呢。”一想到宣祈曾以生鱼肉充饥,苏瑜的心就像被刮了个大洞似的,痛得难以呼吸。 “后来我们一路乔装改扮,得知皇帝并未真正放弃搜寻王爷的下落,我们便躲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本想趁着除夕宫宴,众人的精力都致力在宫宴上时偷偷潜入京城,没想到刚进城就接到宫里出事,王妃被肖禀坤劫持之事。王爷疯了似的往宫里赶,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没让王妃您发生危险。” 听到这里,苏瑜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回想昨夜种种,没有后怕是假的。 如果宣祈没有赶来,她铁定一尸两命无疑了。 那么这次死后,她是会投胎还是重生呢 “辛苦你了。”苏瑜又对苗二姐说,“放你们夫妻两个几天假,好好松快松快吧。” 青蓝和苗二姐相视一眼,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夫妻二人走后,苏瑜又问了问蝶依的情况,雪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一刻也不想呆在屋子里,赶到苏瑜跟前忙前忙后,像是要把前些时日错过的服侍都补回来似的。 有仆妇来报说孙家来人了。 是章嬷嬷。 袁嬷嬷亲自出去迎进来。 见着苏瑜就直泛眼泪花花儿,一边曲膝一边言道:“王妃可算是熬出来了,王妃不知道,昨夜老太太知悉后激动得整夜未眠,天都亮了才歇下觉去。晌午时醒过来,本想亲自过来看看,又怕打扰到王爷王妃叙话,自己成了个多余的 搅事精,可是听说了王妃昨夜在宫里的惊险,心头又担忧得很,非得让老奴才来瞅一眼,确定王妃无碍才能真正放心。” 苏瑜心存感激,示意章嬷嬷落坐,雪娇又奉上茶来。 章嬷嬷只小小抿了一口,又道:“今儿初一,老太太说了,三月三要在府里办春宴,好好热闹热闹,到时候请王妃回去窜窜门,磕磕闲话。” “烦劳嬷嬷回去上复外祖母,这样的热闹我肯定是要去凑的。” 章嬷嬷并未在王爷置留多久,便告辞回去复话。 下午时候莫总管拿了些账册过来给苏瑜过目,是关于王府西南角被烧的亭楼重新修缉事宜,苏瑜只看了看,莫总管安排得很妥贴,想来他也只是例行公事过来支会一声罢了。身为王府的总管,宣祈也放心于他,他是有绝对的权力处置这些事的。 此时皇宫里人心惶惶,气儿喘粗儿都担心会掉脑袋。 宫人们小心冀冀当差,熟悉的见面打声招呼,不熟悉的擦肩而过。 梁太后特意命冉绥繁带兵守在皇帝的寝宫祈临宫外,好像随时会有人行刺皇帝似的,冉绥繁也跟个门神一样守在寝宫门口,对进出宫门的人仔细盘问查看。 皇帝的情况很不好,御医院的御医几乎都守在祈临宫里。对方是皇帝,不是普通百姓,御医们一个侍候不好就是脑袋落地,谁都不敢大意。先是诊脉,只要在御医院能排上号的御医都要亲自为皇帝诊脉,然后再堆在一起商量要给皇帝用会么药。用猛一点儿的药怕刺激到皇帝加重病情,用药轻了又怕没效耽误病情。 御医们急得如锅上蚂蚁,一旁的太后和皇后见御医们慌乱了阵脚,心里也是很忐忑。梁太后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比皇后稳得住,她没落泪,而是扬声喝叱,“你们都是天下最好的大夫,怎么连皇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都说不出来你们吃着皇粮,就是这么照顾皇帝身体的吗赵御医,你是御医院院首,你来告诉哀家,皇帝的龙体到底怎么样” 年迈的赵御医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梁太后作了一揖,尔后言道:“回禀太后娘娘,臣等把脉,陛下脉相扣涩虚滑,实难捉摸,此来气急攻心,郁结难消之状,老臣等配了宁神静气,舒缓情绪的汤药,可是陛下醒不过来,喂不进去,老臣们也着急啊” 这些话在梁太后看来都是御医无能的推脱之词,“哀家不管,皇帝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多少军政要事等着他批阅,耽搁了朝中大事,就是把你们这些御医的脑袋全砍了也承担不起。” 众御医吓得跪倒在地,赵御医领头哭喊起来,“臣等无能,请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娘娘饶命啊” “太后娘娘饶命啊” 第502章 救治 求饶声此起彼伏,闹得梁太后脑壳像要炸裂一般巨痛。宣祈有摄政之责,得到消息他已经进宫处置皇帝积压的政务了,皇帝要是再不醒,只怕宣祈一施手段,她的儿子就要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了。她忍住满心的悲切,捂着胸口说:“你们只有治好皇上才能得救,求哀家没用。” 赵御医突然抬起头来,对梁太后说,“太后娘娘,老臣倒想起一个人来,他有一手金针探穴的绝活儿,兴许能让陛下立即醒过来。” “谁”梁太后倏地瞪大双眼,充满希冀。 “范良,前御医院院史范良。” 提到这个名字,梁太后不禁想起一个人来,同时脸色一暗,久久不愿作声。 梁太后不作声,跪了一地的御医们也不敢出声。在宫里待得上了年限的,大多都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提起来就是死罪,若非是皇帝如今到了非常关头,赵御医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再没有旁人能行了么”梁太后有些泄气,这一年一度的佳节,为什么事情桩桩件件都不顺。 赵御医壮着胆子摇头,“如今之计也只得请范良前来施针,太后娘娘,请您准许范良进宫吧。” 当年范良离宫时,她亲口说过不准他再迈进宫门半步,此番自食其言,岂不是打她的脸吗梁太后纠结万分,内心天人交战。 皇后看出梁太后的犹豫,她担忧皇帝龙体,跪在梁太后脚畔,“母后,朝廷那么多事等着陛下决策,陛下必须快些醒过来,请您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宣范良进宫为陛下施针吧。” 皇后的话字字句句都落在梁太后的心坎里,一边是为阻止宣祈归来重掌大权,一边是自己的颜面,梁太后虽说都不愿放弃,但又必须放弃一边。 她沉了沉情绪,叹息道:“赵御医,可知这范良现在何处” “范良如今在京城开了间仁济堂,就在广德楼所在的那条街上。”赵御医答。 梁太后便示意方嬷嬷出去传话。 “臣妾谢母后。”皇后知道梁太后的极不情愿,当年那件事她虽未曾经历,却也知道些内幕。 祈临宫外,方嬷嬷刚给李公公传完话,让他亲自出宫去请范良,就见摄政王阔步而来。她身影一顿,已是错过了避开时间,曲膝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冉绥繁亦拱手行礼,“见过王爷。” 宣祈皆点点头,在路过冉绥繁身边时,他多看了眼,昨夜危情之下,禁卫军那些冷箭全都顺应皇帝的意思以肖禀坤为耙子,真的是一箭也不曾伤到苏瑜。后来有个侍卫专程找位置射向苏瑜,事后调查,那人是受了慈宁宫的指令行事。 冉绥繁与孙家成了姻亲。 萧景仁居然成了岳家的女婿,也是奇事一件。 久不在京城,趣事还真不少。 撩袍迈过门槛,就见梁太后坐在锦椅上,御医们跪了一地。宣祈眸色一凛,步子还是没停。 “见过太后。” 宣祈拱手作了一揖,放在梁太后眼中却是没有尊敬和规矩。她看着眼前的皇弟眸子冰冷幽暗,深遂得像看不见底的深渊,他只是站在这里,便足以令众人畏惧,如此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怎么叫他们母子不怕不惧可他到底是从乐平山脚下回来了,像是从冰湖里活过来的鬼一般,气得皇帝醒不过来。 “平身吧,王爷好不容易归来,应该在府里多与王妃温存温存才是,紧着就进宫来,旁人会说皇帝不懂体恤朝臣,累着王爷你。” 不是听不出来梁太后的语气阴阳怪调,宣祈倒不在乎,他邪肆的唇角噙着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容,“先大家后小家,这是父皇在世时对臣弟的教导,臣弟不敢擅忘。” 都把大行皇帝搬出来了,梁太后再怼他便是不敬。她勉为其难的笑了笑,看着宣祈转身,望着跪在地上的一群御医,“陛下情况如何了” 赵御医不敢隐瞒,“回禀王爷,陛下进不去汤药,故而难醒,老臣方才建议请前御医院院史范良进宫为陛下用针,太后娘娘已经准了。” 范良 他记得苏瑜对他很信赖。 提到他,自然也想起了当年宫里出的那件事。悄悄的睨了一眼梁太后,她正用十分不满的视线瞪着赵御医,似乎在怪罪他多嘴。 “范大夫医术高明,这是个法子。”宣祈淡淡应了一句,又道:“既然已经有办法了,赵御医,你挑两个御医留下,其余都下去吧,乌压压的堆在陛下寝宫,不像话。” “是。” 众人如蒙大赦一般,都懒得去管梁太后什么反应,便齐齐谢恩,“谢王爷恩典。” 赵御医挑了两个医术不浅的御医在祈临宫待命。 宣祈来到榻前,看着皇帝紧闭着双眼。说起来他们之间还算是一起长大的,怎么这个侄子对他下手能如此狠决,不念半点情分就为了那张椅子,真的就值得伤害他的性命,更不惜间接谋害了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么 如果你是这样一个难当大任的皇帝,看来那把椅子已经不适合你了。 宣祈没在祈临宫等着范良进宫,他只站在床前看了看皇帝,便向太后和皇后告辞了。 他出来很久了,想苏瑜了。 走在连绵的宫廊里,望着远处白雪皑皑的御花园,不少枝条都要被积雪给压断了。 不少宫人见着他纷纷匍匐在地,宣祈转过一条连廊,路过一座楼亭般高的假山时,从假山那里忽然窜出个带斗帽的人来。 这个位置很巧妙,因为有假山做掩护,只要不大声喧哗和刻意靠近,是绝对发现不了有人的。 宣祈凝眉一拢,冰眸冷漠的看着拦住他去路的人,“你这是干什么” 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无情无义,冷酷生疏,饶是肖美媛早该习惯,但再次领受,心里还是不好受,“你对我从来就没有过好脸色,可笑我还一直痴痴的盼着。” 宣祈不喜肖美媛说这样的话,他与无话跟她说,移步要走。 肖美媛又侧步拦住他,“王爷着什么急是害怕苏瑜那贱人等久了吗” 肖美媛对苏瑜的不客气,令宣祈目光森寒动怒,“所以,你拦在这儿,是来惹本王生气的。” 肖美媛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怨和恨,想到今日拦下他的目的,也不敢再放肆了,“不是,陛下不知什么时候才醒,如今朝中事务皆由王爷你操持,昨夜陛下亲口允诺,父亲一死可保肖家满门。可是今日一大早我弟弟又被抓进了京兆衙门,王爷不会不知道吧,你只是摄政而已,难道你想违逆陛下的旨意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宣祈说这样的话并不是试图跟肖美媛讲道理,而是想告诉她,大唐的律法不是儿戏。 “可我阿爹已经死了,他临死前陛下答应过他。” “你阿爹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况且一命抵一命罢了,你阿爹欠下那么多条人命连他自己的偿还不清,如何与你弟弟抵债” “哼。”肖美媛冷笑出声,“口口声声大道理,不过就是想公报私仇,替苏瑜那个贱人出气罢了。你可知昨夜那一场置肖家一门于死地的局全都是苏瑜那个贱人设计的,那么陈府凶狠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对她念念不忘” 第503章 温情 有人抵毁苏瑜,宣祈浑身上下都四溢着寒意,他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女子或者是肖美媛而有所收敛。沉声道:“你有空在这里嚼舌头,不如想想肖家的未来吧。” 声落,宣祈再次举步欲离。 肖美媛被宣祈最后那句话给惊着了,她本能的伸手拽住宣祈的绫袖,只是还不待她开口,便被宣祈拂袖甩开。 折身下觑着摔倒在地的肖美媛,宣祈那双森冷幽暗的眸子毫无半丝怜悯,“肖美媛,不要妄图挑衅本王的耐性,你在本王这里,什么都不是,哼。” 看着宣祈离去的背影,肖美媛顿时这场景多么熟悉啊。 她在苏瑜那里自取其辱罢了,在宣祈这里依然没讨到便宜。 她在他那里,什么都不是 宣祈,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肖美媛因为被宣祈折辱,心底翻起惊涛骇浪般的恨意,默默在心底做着笃定,她不会轻易放过宣祈和苏瑜,就算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她也要让这二人恶心一阵子。 离宫时,宣祈见到慈宁宫的李公公带着范良匆匆进宫。 而摄政王府里,苏瑜知道了梁太后请范良进宫给皇帝治病的消息。她抱着金丝镂空绣炉,歪在绣榻上若有所思。 莫总管站在珠帘外侍候,苏瑜便与他闲聊起来。 “范大夫这辈子恐怕都没想过会再进宫去吧。”他大抵是不愿意再进宫的,当年离宫梁太后震怒之下说出记不准他入宫的话,这回还是让李公公亲自去请的,真想问问她脸疼不。 莫总管听着苏瑜懒懒散散悠闲的腔调,估摸着当年宫里发生的那件事王爷有与她提过,便也没多加疑虑的接下话来,“老奴想着范大夫也是不愿入宫的,当年宫里那桩血案虽然大行皇帝压了下去,说是缺乏证据,现在还糊涂着呢,梁太后最不愿见的就是范良范大夫。” “当年尊仪太后诞下王爷后,宫中就一直没再有后妃怀孕的喜讯,好不容易容贵妃又怀了怀孕,大行皇帝本就子嗣艰难,容贵妃那时真可谓是除了尊仪太后宠冠后宫独一份啊没想到临产时孩子生不下来,生下来之后已是个死胎。” “是啊。”莫总管叹息道,“那时尊仪太后还因为此事难过了很。” 身为御医院院史的范大夫与御医院其他几位御医被先皇降罪,有御医将当时还是贵妃的梁太后供了出来,说是她命人指使他对容贵妃的安胎药添加活血有毒的药材,梁太后拒不承认,又担心容贵妃醒来说出她行陷害之事实,便将责任全推到范大夫身上,因为容贵妃的娘家堂弟将范大夫的侄子给打残了,范大夫害容贵妃有动机。 那时朝局有一时动荡得很,先皇纵然心里有数,也因为要依靠梁贵妃的娘家做助力制衡朝廷中几股势力而隐忍未发,但严重触伤了心脉。其间容贵妃醒过来,痛不欲生,先皇又政事缠身无暇故及,梁太后更是在宫里装病将范大夫留守在宫里服侍。 容贵妃找不到证据证人她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可却没少在宫里乱嚷嚷是梁贵妃害死了她的孩子,梁贵妃则四处散播容贵妃忆子成狂疯了的谣言,更让范大夫在梁贵妃的药汤里下药想毒死容贵妃,被范大夫冒死拒绝了。 梁太后又担心范大夫说出她曾想要害过容贵妃的事实,可若是杀了他先皇定会深究,便以他医术不力治不好她的病为由,将他轰出宫去,并道永不准他再进宫半步。 在朝局稳定没多久,先皇也过逝了。这件胎死腹中的血案但一直悬而未决,诚然,范大夫的再次出现,梁太后见着难道触他忆景。 门口的仆妇掀开夹帘,莫总管望着门口恭敬弯腰,“王爷。” 宣祈颌首,示意莫总管下去。 采玉撩开珠帘,宣祈解下氅衣丢到采玉手里,径直往苏瑜走去。“你和莫总管说什么呢” “听说范大夫进宫了,闲暇时碎两句嘴。”苏瑜将手里的金丝镂空暖炉递到宣祈手里,笑得很静谧,“宫里的事都忙完了吗” 采玉递来热帕子擦手,宣祈又将暖炉递回到苏瑜手里,边擦手边道:“事情哪里有忙完的时候,朝廷养的又不全都是闲人,一时无我,也乱不到哪儿去。” 他将热帕子递回采玉手里,苏瑜对她说,“吩咐下去传晚膳吧。” “是。” 伸手温柔地拂上她的脸颊,宣祈觉得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明明怀着身孕,怎么还瘦了。” 此刻,苏瑜是庆幸的,好在她什么都撑住了,才不至于让宣祈看到她的狼狈。可是宣祈呢,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些许疲累之色,她很心疼,“别担心,我吃得多着呢,没长我身上,都长孩子身上了吧。” 彼此四目相对时,眼底都盈着温柔的光,“阿瑜,你受苦了。” 苏瑜的心里热热柔柔的,像一团浸泡在水里的棉花。想到什么,又不免面露异色,“我都听青蓝跟我说过你在乐平山遇险的经过了,萧景仁竟然知道事有蹊跷,也知道是谁人动的手脚,居然没告诉我。” “那是我也没下落呢。”宣祈抬手,右手食指指腹轻轻摩着苏瑜微拧的云眉,“他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为我做傻事,万一我真的死了,他想你好歹给我留下一点骨血。” 宣祈如是说,苏瑜想怪责萧景仁,竟也怪不起来了。 想到那段满城风雨的日子,苏瑜的内心很不是滋味,就算看到宣祈活生生的守着自己,她的胸口仍旧忍不住有一丝丝的疼。 “你就没什么事要问我吗” 宣祈摇头。 但苏瑜能看出来他眼中还是有困惑的。 “世子爷肯定将皇帝在勤政殿被雷劈的事告诉你了,你就不想我是怎么知道那晚会有雷劈勤政殿的” “你想说时我不问你自会说。” 他的眼神多情真挚,苏瑜知道他是真的不会逼迫自己。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一世在大相国寺的相遇。头轻轻的偏过去靠在他宽厚的肩头,语色略微伤感,“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以至于我偶尔弄不清到底是活在梦里还是活在现实里。” 宣祈没出声,听着苏瑜诉说,“我在那个梦里过得很不好,当我觉得自己活在现实里时,就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守护自己值得守护的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也不行。” 这一番狠心在宣祈听来别样动情,抬手揽过她的肩,宣祈心中动容,“你不必为我如此辛苦,守护你亦是我甘之如饴的责任。” 他没有说她做的是错的,也没有刻意追问雷劈勤政殿是怎么回事。苏瑜吸了吸鼻子,眼睛发湿,“王爷,你不觉得我做的事情过于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容吗” “有我在,管世人怎么说。” 苏瑜目光微微一动,有人这样宠着护着,真好 “王爷,王妃,晚膳准备好可以用了。”袁嬷嬷站在珠帘外轻声说,她原本还想再让会儿话,但又担心晚膳再等下去就要重新热一遍。 七个月的身孕,苏瑜的肚子已经很挺了。 采玉想上前帮忙扶苏瑜,被袁嬷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好像在说:有点儿眼力劲儿好不,现在不是你献殷勤的时候。 “啊呀。” 苏瑜突然拧眉一声轻呼,竟叫宣祈吓得身形一颤,“怎么了” 苏瑜失笑,“小家伙儿刚踢了我一脚。” 满屋子的人都松了口气,宣祈进退维谷般看着苏瑜,他头一回当爹,这种情况要怎么弄 袁嬷嬷竟在王爷脸上看到了局促,这可是他心疼自家姑娘的表现,袁嬷嬷打心眼里高兴,也不再难为他,上前帮着扶苏瑜离去用晚膳。 这是宣祈回府后的头一顿晚膳,厨院上下都特别用心。 第504章 瞧不起 宣晗站在桌子旁朝宣祈和苏瑜行礼,宣祈见他安然无恙,身体健康,知道是苏瑜用心照顾的好处。“阿晗长高了些。” “是,我每顿饭都吃得很饱。”宣晗骄傲的抬起头,不让因见着阿爹高兴的眼泪流下来。 宣祈伸手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坐吧。” “谢爹爹。” 这顿饭一家三口吃得很温馨,苏瑜不厌其烦的叙述着府里发生的事,大到有人来劫肖敏,小到夏莲嫁人,宣晗不时补上两句嘴,宣祈则不厌其烦的听着。 饭后宣祈想考宣晗功课,领着他回了疏云台。 雪娇站在苏瑜身边,望着父子俩离开的背影,问,“王妃,您为王爷做了那么多,王爷不怪您在意料之中,可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方才用晚膳时,莫总管来报,皇帝醒了,梁太后将范大夫留在了宫里。 “王爷回来了,他心里有数。” 在去疏云台的途中,宣祈看到青蓝静候在廊侧,他示意碧影带宣晗先前,自己朝青蓝走去。 青蓝对着他拱手一礼,“王爷。” “王妃不是说让你们小两口休几天假么去连云又回京城这一趟你也辛苦,王妃说话作数,近期不必在本王跟前现身,去吧。” 然而,青蓝没动。 四下无人,夜幕已然降临,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温暖的光。宣祈知道他刻意找上来是为着什么,“推皇帝摔下石阶的小太监已经在牢中熬不住刑死了,青蓝,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青蓝心中我猛然一呼噔,看着王爷望向远方幽深的目光,青蓝的心中很安定,“是,属下知道了。” 沈重霖昨夜打皇宫回府,想到宫里发生的一切便警惕得彻夜难眠。后来再与肖相的相处中,他推敲出乐平山的雪崩极有可能是他的手段,可就算是那样厉害的手段,摄政王仍旧死里逃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真的是百无禁忌吗 昨夜宴殿惊险的场场对恃,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多么害怕肖相攀扯上他,毕竟他干过利用巡防营进王府趁混乱救肖敏的事,虽然没有成功,但肖相肯定知道他动过这样的心思。 万幸最后谢玉瑶的出现逼得肖禀坤无暇攀扯上他,梁太后和皇帝亦想借他的手处死苏瑜和她腹中的孩子,上位者,果真够心狠手辣。若不是危机关头宣祈出现,他或许真能看到苏瑜被冷箭射成马蜂窝的场景。 他记得他当时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看着孙学雍焦急的从中作梗搞破坏,他一面希望他能劝动梁太后和皇帝住手,一面又愿意看到苏瑜死在他面前。他很纠结,苏瑜死了,他就不必再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最后摄政王将她救下时,他当时还是希望苏瑜死掉最好 今日精神恍惚去宫里溜了一圈,他只见到摄政王威仪棣棣的坐在上首批阅奏章,全程人家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他倒是恍恍不安了终日。 一回到府便命人拿了酒来,喝得醉醉醺醺,心里的不安多少能驱散些。 肖禀坤,大唐朝廷第一首辅,就这样死在乱箭之下,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是苏瑜。或许从她设计离开沈家开始,他就该意识到这个女人非同常人一般的城府心机。试想如果他当初忍了对她的嫌弃,凭她的本事能力,如今的自己又会是个什么光景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苏瑜嫁给了摄政王,彻底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大爷还在喝酒” 苏玫准备歇息,听着女使回话,又道:“他一个人在喝吗” “回夫人,是的,大爷叫了一壶又一壶,瞧着喝了很多,可到是没见醉睡过去。”女使说。 上次沈重霖这副模样,是刚进京是被同僚排挤,这次好像情况更严重,以苏瑜对他的了解,料定他这是心里卡着事。而且这事肯定还跟昨夜宫里发生的事有关,说实话,昨夜回到家她也是一宿难眠,想到苏瑜今生有这么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愿意为她遮风避雨,当场看在眼里的女眷谁不羡慕何况今日满大街的流言斐语,谁不想知道后续 后续是肖相偷梁换柱下的儿子肖敏还是被关进了大理寺衙门,皇帝昏迷不醒,梁太后着急在民间寻医,也不知皇帝醒了没有。不过这些都不在她关心之列,沈重霖要是有个好歹,她的后半辈子依靠谁去 重新装扮上,女使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她迎着寒冷的夜风往书房去。 站在书房门口,她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门,见着的是沈重霖一副极颓丧失意的模样,桌上桌下七倒八歪着好些把酒壶,酒虽是好酒,像捂住了气味实在是呛人得很。苏玫推开窗户,让冰冷的新鲜空气涌进来,也意在 让沈重霖好好的清醒清醒。 沈重霖先看到苏玫进来没理,又见她推开窗页,冰冷的寒意猛然扑面,他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苏玫的举动甚是不满,“你干什么想冻死我是不是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夫君既然知道你死了对妾身没好处,妾身为何想夫君死呢”苏瑜好脾气的靠过去,却站在三步开外,不疏远也不亲近的位置,“妾身只是想让夫君清醒清醒,什么事都会过去的,酗酒伤身呢。” 听着苏玫贴慰的话,沈重霖心里到底是好受了点,可依然无法冲散内心的失意和忐忑,“你过来坐,陪我喝酒。” 苏玫没得拒绝,说是陪他喝酒,可酒壶在沈重霖手里,他也一副没打算给苏玫倒酒的意思,直言道:“昨夜你也在宫里,发生的事也都看到了,原本以为摄政王死了,没想到他居然活着回来了,他一出场,便连梁太后都被他慑住了。你说乐平山那么大,山顶堆着那么多的积雪,雪崩又那么厉害,都死了一万将士,为什么他就那么好命能活过来呢” 这是沈重霖在抱怨,这话苏玫也不知道要怎么接。 她只得不说话,默默地听着他诉说着压抑在心里的憋屈。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熬出头,前程似锦,还有可能成为人上人,他这一回来,我看别说我的前程,就连性命都堪忧了。” 这话令苏玫心头猛跳,“夫君别这样说,您又没当众得罪过王爷,以后只要咱们行事小心,避着让着,只到王爷不特意找茬儿,咱们的日子还是能安稳的过下去。而且妾身可以时常到王府去走动走动,好歹也是堂亲一场,苏瑜不会真那么狠心看我过苦日子的。” 她这是想到摄政王府去献殷勤,讨苏瑜那贱人的欢心呢。 一想到苏玫要为沈家为他的前程这样低声下气,沈重霖心里无端涌上一股无力感,他痛恨自己没本事,也痛恨天道并不是努力就酬勤,他跟着肖禀坤辛苦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要一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沈重霖就觉得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咬啃一样,烦燥得难以忍受。 可他拒绝不了苏玫这个提议,他的志不满足于此。 “阿玫,你真的愿意为了我,为了沈家这样委屈自己吗” 第505章 自甘坠落的沈重霖 苏玫一听这话,心里愈发看轻沈重霖,她温柔的微笑里,完美的将看陌生人般疏离隐藏得干净,“夫君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弟弟妹妹们指望不上,妾身若再不扶持夫君,像话吗” 苏玫这翻违心的话,听得沈重霖很感动。他颤抖的握住苏玫的手,仿佛回到了当年才与她相知时的悸动。“皇帝明明在肖相最后时刻答应过他放过肖氏一门,可今早肖敏就被抓进了大理寺。我与肖相走动频繁,又与苏瑜有嫌隙,王爷迟早会对我动手。阿玫,你抓紧时间抽空去趟王府吧,带上咱们府里最好的礼品,王爷像中了毒一般宠爱她,你一定要从她嘴里得到王爷肯定不会迁怒咱们沈家的话,知道吗” 这么精明清醒的话,不得不令苏玫怀疑沈重霖是不是假装吃醉,为的就是哄骗她过来跟她说这番话,毕竟如今能与王爷搭上关系的只有她。她明显的感觉到沈重霖在害怕,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理解的,之前有肖相做伞,现在这把伞自己都收了,那点余荫自家都保不住,哪有可能护得住他苏玫掌心发凉,她作势无意抽出手来,沈重霖如此自甘坠落的一幕真让她大失所望,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就因为他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夫君放心,妾身会抽空到王府去走动的,只是王爷刚死里逃生回来,一定跟王妃有许多体己话说,妾身这个时候去打扰实属不妥。反正朝廷过了十五才开朝,妾身就在王爷上朝时去王府走亲戚罢。” 虽然如是说,但沈重霖还是惶惶不安,“对了,年礼,你往摄政王府送年礼了吗还有,还有孙家也不能落了。” 年礼之前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哪会送年礼过去苏玫心中冷笑。 “是妾身疏忽了。”她不敢怪沈重霖。 “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往王府和孙家送年礼去。”沈重霖的神情迫不及待,仿佛只要年礼一到,自己忐忑的心才会安宁似的。 苏玫被赶着去准备送往王府和孙家的年礼,王府也就罢了,连孙府也得顾及上,苏玫心中很烦闷憋屈。昨夜在宫里与其他夫人闲聊时提起了孙家,她才得知孙家大房的妤姐儿居然与禁军统领订了亲。明明孙家后他们沈家到京城,脚跟却比沈家站得稳扎。想想沈家那些个不省心不成气的弟妹,也真是怪不得沈家落得如厮境地。 大年初二一早,就有人禀告袁嬷嬷,说沈大人家来送年礼了。 这年礼哪有过了大年三十送的袁嬷嬷也是这两天心情好,一时间没想起来是哪里的沈大人,问清楚后,她的脸色瞬间搭落下来。 夏莲搓着搓走过来,看着嬷嬷正在拿着一张单子看,问,“嬷嬷看什么呢” 袁嬷嬷答非所问,“王爷和王妃起了吗” “倒是听到有人说话了,可主子没叫进去,奴婢们也只能在门口侍候。”夏莲说。 袁嬷嬷想了想,觉得这事她做不得主。 幸好到明德院时,服侍梳洗的女使已经在忙活,袁嬷嬷进去后先朝王妃曲了曲膝,而后走到正坐在梳妆台前绾发的苏瑜身边,将沈家连夜准备好的礼单递到苏瑜面前。 苏瑜先是疑惑的瞟了一眼袁嬷嬷,接过礼单一瞧,顿时笑了,“不是给门房打过招呼,送礼的一律回拒么你怎么还能给我这个” 见着王爷着好衣撩帘出去了,袁嬷嬷才在苏瑜耳边了这礼单的出处,又道:“这礼单能送进来,沈家肯定也是费了心力的,老奴不敢做主,故此来请王妃拿个主意。” 能费什么心力无非就是扯虎匹做大旗,说是她的亲戚罢了。“沈家派谁送来的” “老奴没见着送礼的人,只先看了这单子。” 苏瑜的目光落在这礼单上,瞧着单子上的那些好物名目,这些年,沈重霖还真是没少得好东西,居然如此舍得送出来,内心肯定正无限恐慌吧。“大年三十儿都过了,就以这个由头回了罢。” “是。” 袁嬷嬷想着这拒绝的话得当面讲清楚,不然传话要是传不到点子上,容易添加敌怨。 然而,她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是姜太太如今的姜老夫人身边的马嬷嬷送的礼单过来。 马嬷嬷今早天刚亮就得到了苏玫的差遣,要进王府,为不丢沈家的颜面,她可是好好捯饬了一番,又在苏玫面前过了关才出的门。可就算她怎么捯饬,见着袁嬷嬷的第一瞬间,就被她权抛贵胄之家的管事气派给慑住了。 她的头发绾得一丝不苟,明褐色绣吉祥如意云的浅绿绸缎褙子,里面是上好的通背缎子袄裙,那一身的气派就算是她这样的大管事婆子也是赶不上的。犹记得从前苏瑜刚嫁到沈家,姜老夫人处处拿乔委屈着大奶奶,袁嬷嬷为了自 己主子姑娘,可没少在她面前低声下气。那是三十年河东,如今是三十年河西,马嬷嬷老脸一红,立即迎了上去。 “唉哟,我说哪里见着个这么体面的管事婆子,原来是老妹妹你啊” 显然,袁嬷嬷也是没想到会再见到马嬷嬷,还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当年在沈家的那些憋屈日子迅速浮现在脑海里,马嬷嬷如何的敷衍她,如何的收了她的钱却不为姑娘在姜太太跟前说好话。 此刻面对马嬷嬷的自来熟,袁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马嬷嬷,真是好久不见。” 听着这疏远客气的口吻,马嬷嬷心里一咯噔,总不能让她回去交不了差吧。立马又讨好的扯住袁嬷嬷的手,“可不是嘛,这一晃可都过去好些年了,老妹妹,你近来可好” 袁嬷嬷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喜,抽回手说,“好与不好都过来了。” “呵呵。”马嬷嬷陪着一脸的笑,“不好的都过去了,如今王爷回府,王府人心安定,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袁嬷嬷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是很不耐烦,马嬷嬷竟也这般有耐心说奉承的话,她到底没狠下心肠直接将人轰出王府,她叹了口气,“来得这么早,早膳用了吗” 马嬷嬷心里一酸,哪里用早膳,府里主子只三催她四催她赶紧出门办差呢,“不怕老妹妹你笑话,出门得早,就等着办完差再回去用呢。” “既然来了,就到我屋里坐坐吧。” 袁嬷嬷背过身往前走,马嬷嬷愣了好一会儿才快步跟上去。 来到袁嬷嬷的屋子,马嬷嬷又惊呆了,这屋子里的布置装饰,一点也不比姜老夫人屋里差呢,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还是老妹妹你有福气,瞧瞧这屋里的布置,不悄说你是个奴才,就说你是个主子都有人信。” 袁嬷嬷刚站在门口对着了几句话,回头就听见马嬷嬷这话,沉声道:“马嬷嬷,这里是王府,不是寻常地方,口无遮拦是要惹祸的。” 马嬷嬷惊惶的捂着嘴,她当然知道王府规矩多,“这不是在老妹妹你面前嘛。” “在我面前也得慎言,你来时瞧着府里这么多下人出出进进,谁敢出半句声的” 还真是没有,马嬷嬷被训心里不舒坦,但仍讪讪的笑了笑,“老妹妹你说得对,我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袁嬷嬷到底是心里善良的,没有因为马嬷嬷曾经对不起她,如今自己地位有提升,就迁怒于她,她这样说也没有教训的意思,是真的提醒她不该在王府乱说话,特别是如今王爷在府里,个个都谨守着规矩,她一个外来的更不能例外。 示意马嬷嬷坐下,又给她沏了盏茶。 马嬷嬷受宠若惊接下,刚喝了两口就要说说礼单的事儿,门口却有女使撩帘进来,接着三个端着吃食点心的厨娘鱼贯而入,放下东西便恭敬的退下了。 袁嬷嬷说,“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第506章 吃人嘴软 马嬷嬷老脸又是一红,眼眶徒然有些湿润,想想自己曾经并未怎么善待袁嬷嬷,如今竟叫她以德抱怨,马嬷嬷内心的愧悔像猫爪子在抓而不得解痒那么难受。“哎,好。” 马嬷嬷吃了一碗山药臆米粥,一碟子拌腌菜,三个鲜虾包,肚子里暖融融的,暖得她头晕晕地。用完之后,又有女使进来收拾,她搭了把手,对袁嬷嬷说,“这王府的东西就是好吃,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袁嬷嬷并不领她这奉承,她知道马嬷嬷肯定是饿坏了。 既然把她肚子喂饱了,袁嬷嬷也开始干正事,她将沈家送来的礼单搁到马嬷嬷面前的桌面上,直言不讳,“年礼都是年前送,如今大年三十已过,再收这礼单就是没规矩。”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何况马嬷嬷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人,能看不出袁嬷嬷是真诚待她的可另一面又是苏夫人再三叮嘱,她不由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好妹妹,实不相瞒,这单子我要是拿回去,只怕苏夫人那里不好交待。你是不知道,这礼单是苏夫人忙了整夜准备好的,若是见我将这礼单拿回去,我没法子交待啊” 袁嬷嬷摆了摆手,“该怎么交待那是你的事,我只告诉你这礼单肯定是不收的。” “这礼有两份,还有人往孙家送去呢,孙家肯定都收了。”方嬷嬷做着最后的努力。 袁嬷嬷神情一滞,还往孙家送了一份去若是换了香莹娘送礼单过来,她肯定要问一句,这沈家到底想干什么可惜来人是方嬷嬷,她是姜老夫人的心腹,最得力的奴才。“孙家那边如何处置我不清楚,反正这份礼单,你必须拿回去。” 见袁嬷嬷语气如此笃定决绝,马嬷嬷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强求,刚要开口,外头响起采玉的声音,“嬷嬷,您忙什么呢王妃那里传唤呢。” 采玉撩帘进来,见到马嬷嬷时脸色也是一愣。 “哟,这是采玉吧,多少年没见了,出落得越发水灵儿了。” 一听到马嬷嬷的声音,采玉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她没说话,是因为在沈家的那段经历让她对马嬷嬷没好印象,就算开口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马嬷嬷有些尴尬的站起身。 袁嬷嬷也跟着起身,“正要送马嬷嬷出去,一起走吧。” 事已至此,马嬷嬷再没机会开口说礼单的事,跟着袁嬷嬷和采玉走在曲廊时她没话找话,想到之前苏夫人曾带着采云来过王府,回去采云就说了些她与采玉交好之类的话。 “采玉姑娘可有着落了” 采玉走在前面撅着嘴,心道有没有和你有什么干系 袁嬷嬷替她答了句,“王妃会安排的。” 马嬷嬷便道:“那可是落在采云后头了,采云如今都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 “采云嫁人了嫁给谁了”采玉终于回了马嬷嬷一句话。 马嬷嬷笑道:“是啊,嫁人了,嫁给了我们沈大爷做姨娘,苏夫人又待她不错,以她的出身算是命不错的了。” 嫁给了沈重霖采玉脸色微青,忍不住嘟哝一句,“嫁谁不好,怎么非得去填那个臭坑。” 这回轮到马嬷嬷脸色难看了,袁嬷嬷悄悄瞪了采玉一眼,正巧在仪门那里站住,对马嬷嬷说,“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便让看门的婆子领着马嬷嬷走了。 马嬷嬷回了好几次头,她其实还想和袁嬷嬷多说会儿话的,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离开前最后再看了一眼王府的气派,那就算是在大冬日依旧飞檐笼翠的王府,感叹到底是袁嬷嬷命好啊 袁嬷嬷虽然瞪了采玉,却并未因为那句马嬷嬷不中听的话而责怪她,因为她也觉得沈重霖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是臭坑没什么过错。 在去明德院的途中,采玉叨叨了一路,“你说采云怎么这么想不开嫁谁不好,非得给人做姨娘那沈大爷臭狗屎一样的人物,她怎么也稀罕嬷嬷,你说她会不会是被强迫的” “唉。”明德院在望,袁嬷嬷叹了口气,“那是她的事,你我都管不着,我只想问你,王妃急着找我是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久见你不回去,王妃以为沈家派来的人很难缠,让我赶过去给你解解围罢了。” 袁嬷嬷驻足回望她,“你怎么不早说,吓我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我看马嬷嬷提醒得对,该让王妃给你挑个婆家嫁了,省得你一天做事迷迷糊糊,分不清轻重。” 采玉觉得冤,“我才不要嫁人,万一嫁个跟夏莲一样的婆家,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 袁嬷嬷被怼得无言,继续边走边问,“王爷还在吗” “宫里有人送折子来,王爷去书房了,说是午膳会回来陪王妃一起用。” 进了明德院,袁嬷嬷便没再说话,撩帘进了屋,朝苏瑜微微行了一礼,“来的是马嬷嬷,老奴太意外了。” 姜老太太身边的马嬷嬷不怪袁嬷嬷意外,连她都没想到,“单子没那么容易退回去吧。” 袁嬷嬷笑了笑,“得知她尚未用早膳,老奴把人带来屋子里用了些吃食,退单子的事倒也简单,没什么波折。”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苏瑜就欣赏袁嬷嬷处事的圆滑手段,料想回到沈家被苏玫质问,有了这一饭的情谊,马嬷嬷也不能挑王府的不是说。 “姑娘,马嬷嬷说这礼单还有一份送到了孙家去。” 苏瑜闻声,柳眉一蹙。 除夕宫宴上的事多少双眼睛都看着,沈重霖亦不例外。肖禀坤死了,他最强大的后盾和保护伞没有了,王爷回来了,再连想到肖敏被抓进大理寺之事,沈重霖怎会不怕往王府送年礼,这得是多委曲求全的决定啊以她对沈重霖的了解,这会儿肯定在打落牙齿和血吞。 “王妃。”雪娇又撩帘进来,曲了曲膝道:“孙府来人了,说沈大人家往孙府递了一份礼单,特意差人来告诉王妃一声,这礼单孙府拒了。” 摄政王府的礼单苏玫让马嬷嬷送的,知道被拒后,原本想喝斥一番,但马嬷嬷甚是会说话。 她说,“王爷回来后,不知道多少人往王府去了礼,王爷一律让门口给回拒,咱们家沾着与王妃有点亲戚关系,才有机会进了门,还是袁嬷嬷亲自出来接待的老奴,又摆了饭招待老奴,特意将王爷不收礼这事给老奴解释清楚,不然只收咱们家这礼,旁的那些送礼的人家知道了,还不得说王爷做人做事两面三刀,影响王爷声誉这罪名可不能落在咱们沈家头上。” 苏玫听后,找不出任何破绽来,渐渐也就没脾气了。传到沈重霖耳中,自然对这套说词也是挑不出错来,袁嬷嬷亲自招待这事,让沈重霖心里的压力有一定的减明让苏玫走苏瑜这条路是有可趁之机的。 孙府的礼单,为显慎重,是沈府的管家亲自去送的。 孙府同样派了管家出来接见,只奉了一盏茶便被请了出来,气得沈重霖在书房里大骂孙家,“我倒是小瞧了孙家,如此的惯会溜须拍马,巴结上关大学士家,又高攀上禁军统领,我沈家差吗敢不收我送的礼单,不识抬举的东西。” 第507章 权势与亲情 随着肖禀坤的死亡,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肖家在大唐朝廷算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因为肖敏的再次入狱,明夫人亲自到先前上赶着巴结肖家的朝臣家中拜访,想求他们不论如何也想想法子求求肖敏。可是这些人不是拒绝便是闭而不见,奔波一整天下来,明夫人受尽白眼,尝够人间冷暖。 回到府里,茶还来不及喝,又被女使告知那个下贱的私生子的孩子打破了一个相爷生前最为中爱的琉璃盏,气得明夫人叫来管家,一顿吼,“将那下贱的一家三口赶出去,赶出去。” 管家为难的看着明夫人,想提醒她万一敏公子这劫过不去,这个私生子便是相爷留在人世间惟一能传递香火的骨血,可是见明夫人盛怒之下扭曲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给生咽了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你看着,他们进府时带着什么东西,离开时就带什么东西,不准带走府里的一分一毫。”明夫人狠决的喘着粗气。 管家低头称是。 在去办差途中,管家多了份心眼,将此事命人告诉了太夫人。 果然,私生子一家三口尚未离去,明夫人就被太夫人请了过去。 管家不敢说的话,做为明夫人的婆婆,她敢说。又因近日深受打击,太夫人说起话来不留情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儿子死了家里这些东西都是敏哥儿的,可如今你求爷爷告奶奶,敏哥依旧回生无望,你再不甘心相爷在外有个私生子,但你愿意看着相爷这辈子没给肖家留一点后吗他现在在黄泉路上遇到肖家的列祖列宗,要怎么跟他们交待” 明夫人又怒又急,崩溃的跪在太夫人面前,哭道:“婆母,我的敏哥儿还没死呢。” “可你想不到法子救他不是吗”肖敏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出了这样的事她何尝不心痛,“我也求求你,放过那个人,给肖家留下一丝血脉吧。” 是因为自己的儿子要死了吗老夫人这样说就等于是彻底放弃肖敏了。 明夫人心里恨怒难消,嘴里沉默着,离开老夫人的院子,手里的帕子都揪破了。 她的敏哥儿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皇帝醒来后,思及朝廷近况头痛欲裂,御医院知其病因,但皇帝丝毫不配合诊治,一味的往心里装事情,生怨生恨,哪里能轻易痊愈 整个皇宫人心惶惶,整个御医院惴惴不安。 梁太后将范大夫扣在皇帝寝宫,以防皇帝万一有个不测时好即时相救。 这日梁太后带着皇后来到祈临宫,摒退众宫侍后旧事重提。 皇帝一听,眼神一暗,淡淡道:“母后也觉着儿子活不了多久了是吗” 梁太后鼻子一酸,落起泪来,“哪儿有做阿娘的盼着儿子死的皇儿,让你立太子也是提防着万一有何不测,皇位不至于落到宣祈手中啊” 先前他嫌寝宫里闷,让小太监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此时他的视线从那条缝里望出去,神情淡漠,黯然怨恨,“母后是觉得儿子斗不过他是不是” 梁太后抿紧了唇,沉默即答案。 皇帝讥讽的笑道:“可儿子现在还是皇帝,宣祈有胆子就谋朝篡位,否则永远别指望能做上那个位置,咳咳。” 兴许是气得狠了,皇帝说完连着咳了好些时候,太后又急又焦,皇后赶紧上前为皇帝顺着气,“陛下,陛下您别激动,注意龙体。” 皇帝毫无领情,一把将皇后推开,“贱人,滚开,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让朕过继晋王的儿子做太子,你肯定是同意了才到朕的跟前儿来的吧,你自己生不出来,是不是打那个孩子的主意很久了” 皇后半瘫在地上,错愕万分的盯着皇帝,她没有,可是她不敢说,只能委屈得默默流泪。 既然说不通,梁太后决定不再惯着皇帝了,她冷声道:“陛下若真想守住自己的皇位,就好好吃药,让龙体尽快康复起来,迁怒无辜,还有点儿做皇帝的样子吗” 先是他瘸了,成了大唐朝有史以来第一位瘸子皇帝,他担心优秀受天下爱戴的宣祈从连云回来,威胁到他的权势地位,乐平山的那场雪崩,天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的高兴。然而,死了那么多人,偏偏他就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回到京城最受百姓爱戴,与他这个皇帝相比,他更得民心。 这叫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心里能舒坦吗 一个活生生的,随时随地可威胁到你地位的人在你眼前晃,能不往心里去吗 梁太后此刻只想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根本顾不得皇帝的内心独白,“这件事情是我与几个心腹 大臣所决定的,晋王家的宁哥儿也有七岁了,生得天姿聪颖,五感具观,是个可继承大统的好人选。但就算立了宁哥儿为皇储,你也不能掉以轻心,须得事先拟好辅政大臣的圣旨,以保将来朝政旁落,夺不回来。” 已经想得这么周全了,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梁太后,她眼中有泪,好像是心疼他这个儿子的,可那泪终究没涌出眼眶,说明她对他的母子情份不值得泪没眼眶。皇帝的心一阵一阵的凉,“多谢母后替儿臣想得如此周全,不过儿臣还得细细思量一番才能做决定。” 这算是松口的一种表现吧,梁太后心里松了口气,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梁太后转身时绝情的背影,皇帝被气晕了。 “陛下,陛下。” 晕过去前,皇帝听到的是皇帝的呼喊,“快,快传御医。” 现在的御医们一听见祈临宫传御医个个都战战兢兢,赵御医每次进祈临宫,都会做好随时掉脑袋的准备。好在还有个范大夫在,两人商量着商量着,倒也无甚大碍。 可皇帝不这样觉得,他觉得自己的心口痛得厉害,连稍微用点力呼吸就痛得不能自己,他怀疑自己中了毒,不然就是中了盅,可是这一次范大夫和赵御医都把出了结代脉,得这种病的人最受不得刺激,每受一次,心脏的负荷就增加一次,这可是连华佗再世都没法子医治的病。 诊出了这样的脉,但两位大夫不敢明说啊,一说不又是刺激皇帝 他们去告诉了梁太后。 梁太后崩溃之余又异常冷静,吩咐他们此事绝不能外传。 皇帝昏倒的事传到摄政王府是在宣祈一家三口用过晚膳之后。他手握着握教宣晗写字贴,苏瑜则在一旁的小几上翻着袁嬷嬷从集芳馆送来的账册。 宣晗练完最后一张字贴,宣祈命碧影送他回了疏云台。 苏瑜知道他这是刻意支开宣晗,应该是有什么话不能让那孩子知道。 她翻了一页账册,说,“王爷,妾身觉着赚的银子与其存在他人的银号里,还不如自己开个银号,您觉得可妥” 宣祈净了手,走过来握了握苏瑜的手,感到暖和才放弃往她手里塞暖炉的想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届时要是没人往你的银号里存银子,本王就把全部身家都存到你的银号里。” 这话说得真好听,苏瑜会心一笑,“那我就让洪掌柜和小斑爷张罗开,对了,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我想请他与洪掌柜和小斑爷一起碰碰头,事情杂冗,处理起来也周全些。” 自己的话是有些玩笑成分在的,但苏瑜说得这样认真,还打起了胡掌柜的主意,可见她心里是已经笃定要做这么一件事了。“阿瑜,你就算一辈子不做生意我也能养得起你,你何必自己这么辛苦呢” 第508章 我要那个位置 在这一点上,她与宣祈就没有共鸣了。 那一世她苦心经营为沈家,赚得多,花得多,但是她赚得多,花得多的人却不是她。她喜欢赚钱,看到账册上的数字与日俱增,只可惜无人与她一起分享那份自己有用的成就感。这一世她同样喜欢赚钱,不同的是她赚的钱是属于她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必替人担责,不必替人抗难。 “王爷有心,妾身很感激,只是做生意算是妾身活一辈子仅存的兴趣,还望王爷能理解,不要嫌弃妾身满身铜臭味才好。” 看着心爱的女子露出几分沮色,宣祈正要安慰,蝶依撩帘进来,微微行了一礼,“王爷,宫里传出消息,说陛下又晕倒了。” 宣祈和苏瑜脸色一沉,彼此相视一眼后,宣祈问,“御医怎么说” “御医什么也没说,是赵御医和范大夫给皇帝诊的脉,然后他们一起去了慈宁宫。” 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严重到两个大夫诊完脉后双双到慈宁宫去觐见 “可惜范大夫一直被扣在宫里,不然肯定能从他那里得到消息。”苏瑜心中也很疑惑。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蝶依退下。 宣祈扶着苏瑜坐下,他神情略有所思,“过了正月十五开朝日,朝廷肯定会有大变动。” “你是说梁太后会因为皇帝病情严重而有所动作” 宣祈深遂的眼眸一亮,他痴迷的看着苏瑜,觉着她肯定是天底下最最聪慧的女子,“那你猜猜她会有怎么动作” 还能有什么动作那一世皇帝是有个儿子的,并非正经出身的嫔妃所生,而是醉酒后临幸了一位宫婢,那宫婢也是争气,一举为皇帝产下惟一的儿子。可惜宫婢出身卑微,实在不宜成为皇子之母,便在皇子尚未满周岁时暴毙而亡,而后那皇子就被皇后养在膝下,最后有没有成为储君她不知道了,但那皇后一直是被当作储君在培养的。 “梁太后会做什么,王爷心里明镜似的,哪里用得着妾身猜来猜去” 宣祈幽黯如渊的遂目半阖,徒然冷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大唐宣氏作孽太多,老太爷不愿给宣家子嗣传承,雍王兄远在成江,膝下倒也有两个儿子,但都资历平平,黎王兄一家守在关,膝下一子早亡,只留下一个遣腹子今年方三岁,黎王兄当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儿里,京城又有他的眼线,纵然有心,肯定也不愿意拿他的独孙来到风起云涌的京城冒险。那么最有希望的,就是晋王兄家的宁哥儿了,今年七岁,听说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很得晋王兄看重,时常说老子没用儿子威武。” “这么说梁太后看中了晋王家的宁哥儿”苏瑜用指腹勾起垂于耳迹下的一缕青丝,出尘清冷的颜容浮现敏慧,“今日皇帝晕倒,多办与此事有关了。梁太后如此决绝坚持,想来皇帝深深被她的凉薄给刺激到了吧,在皇权富贵面前,终归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 “阿瑜。” 宣祈的声音略显郑重,苏瑜也不得不郑重的看着他,“什么” “我不在京时,你做的那些事,真的只是为了报复皇帝对我以及那些无辜丧失的生命吗” 苏瑜轻轻攥紧了拳头,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无数的念头往嘴里涌,她可以畅所欲言,“那时得到王爷被雪崩冲进冰湖,妾身心如死灰,可知道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王府,妾身便是难过也不能叫人瞧见。在知道那场雪崩背后的推手后,妾身就想着怎么给皇帝添添堵,妾身一个人是力量微薄,可京城那么多人,每一张嘴就是一份力量,妾身要皇帝受到天下人质疑和遣责,就算妾身取不了他性命,也不能让他安逸的过活。” “万幸,王爷回来了。” 宣祈沉默地看着她,末了,苏瑜又加了一句。 抬起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不让苏瑜看到他眼中迸发的冷冽和愧悔。他无法想像那段时日苏瑜是怎么守着王府熬过来的,皇帝和肖禀坤以及梁太后的多方为难,那桩那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才能消灾解难 他很心疼她,哪怕是现在就在她身边,每每想来,都觉着能活着再见到她,全是上苍的恩赐。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上苍不忍她伤心难过,才宽容的放过他回到她身边的吧。 “阿瑜,如果我说我要那个位置,你愿意被困在宫里吗你会怪我吗” 终于,她终于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 记得曾经彼此相约过,要一起走遍大唐的山山水水,要一起欣赏日升月落,如果困在宫里,那么曾经给彼此的承诺,皆会成为一纸空文罢。 “王爷,妾身懂王爷,你并不是因为看 重权势地位才去肖想那个位置,只有在那个位置上,你才有能力减少枉死的生命,才能有力量彻底护住你想守护的人,王爷,去将那个位置夺过来吧,妾身也乏了,不想再与那些人斗来斗去。” 如此严肃的对话,苏瑜说到最后的声音,宣祈竟听出一丝俏皮来,肃穆的气氛立即消散,宣祈失笑,“说来说去,你竟是因为懒才愿意本王去夺那个位置的。” 苏瑜想了想,觉得这话说得没错,“谁都想清闲,又能安安静静的挣银子,最好不过了。” 宣祈低头在她额间印上一吻,“我定会如你所愿。”他的小妻子啊,这么点愿意,自然要替她实现。 袁嬷嬷添了新茶,进来时刚见王爷温柔的亲在她家姑娘的额间,老脸一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进来,搁下茶离开后心里先是喜悦万分,毕竟王爷王妃夫妻两个恩爱最好不过,可是王妃月份大了,万一王爷把持不住。 袁嬷嬷思之极恐 在王爷进净房沐浴之后,袁嬷嬷特意将苏瑜请到一旁,神情挂着几分担忧看着她,“姑娘,你和王爷有没有。” 苏瑜先是没反应过来,但见袁嬷嬷神神秘秘又几番欲言又止的表现,顿时脸上泛起一层绯色,“嬷嬷,你别乱想,王爷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纵使苏瑜这样说,袁嬷嬷也不能真正放下心来,毕竟王爷是男人,是男人再恩爱的夫妻心里也会有毛燥的时候,而且平常大富人家妻子怀孕时,都会有姨娘或是通房服侍,王府里却只得王妃一个,与其让王爷挑服侍的,不如让王妃先挑,只要将这些服侍的人好好敲打敲打,才不至于往后生出祸事来。 于是,袁嬷嬷就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跟主子姑娘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此事本该有所准备,王妃现在操持已经算完了,得赶紧抓个主意才是。” 宣祈从净房出来,就见苏瑜像朵蔫儿的花靠在长绣枕上,一脸的抑闷不高兴。 宣祈宽着松袍走过来,低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苏瑜抬眼看着宣祈,回来休整了几日,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俊逸英伟,像上苍恩待般姿容过人。两弯眉浓如漆墨,一双蕴藏着锐利的星眸在望向她时温柔深情,身姿修长却并不粗犷,气势冷傲孤清之下,又异常的盛气逼人,无一不彰显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优雅。 如此好的人竟是她的夫君,苏瑜感到一瞬间的自惭形秽,活了两辈子,她不喜欢拐弯抹角,故此,她直接回答,“王爷,适才袁嬷嬷提醒妾身,妾身肚子月份大了,不适合服侍王爷,让妾身给王爷安排侍寝之人,还说这是妾身应尽的本份,妾身就不得不问问王爷,您可有心仪的对象” “有。”宣祈看着宣祈,回答得很笃定。 苏瑜心里一咯噔,心在一瞬间紧绷起来,“谁” 第509章 运气好与不好 “你。” 宣祈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放风灯的小几,足有半人高。此时宣祈逆着光,面容有些隐暗,一双漆黑如亘古幽远的遂目闪着熠熠耀眼的光。苏瑜一愣后,心中让澎湃的暖意团团围住,随后失笑,“妾身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宣祈略略倾身,还在滴着水的发梢轻轻落在苏瑜脑前,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不准再胡思乱想,我先克制着,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再好好偿还。” 暧昧的呼吸在鼻息里纠缠,苏瑜的脸腾就红到耳根深处,她抿着唇羞嗔的瞪过去,“不正经。” 宣祈直接身,声色温柔,“先睡,我出去一会儿。” 出了门,看到袁嬷嬷站在廊下待命服侍。宣祈朝她的方向走去,在路过她身边时驻步,低声且危险的言道:“不准在她面前胡言乱语,再有下次,你便自己滚出王府。” 袁嬷嬷身形一颤,被王爷浑身四溢的骇人气势惊得匍匐在地,“王爷恕罪。” 听着脚步声复又回转,良久,袁嬷嬷才冷涔涔的抬起脸。眼中的惊恐不曾褪却,便听见里面有道声音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方想起办完了,天色已晚,咱们歇息吧。” 至此,袁嬷嬷懂了一个道理。 在王府里,王爷只看重王妃,对她身边的人仁慈也是爱乌及乌的缘故。是她大意了,是她还不够谨慎,不该以常人之理来论断王爷对王妃的感情。慑于王爷气势同时,她又为自家主子感到高兴,这得是多大的天命姻缘啊,才能得到如此专一的夫君 肖美媛就没这样幸运了,她的好运气都被她的自私妄想给作没了。 皇帝逼迫自己吞下难喝的汤药,又强迫自己吃下饭食,此时胃里时而像火在烧,时而又像有谁往里塞了块大冰块,还像有人在揉捏他的肠胃,搞得他一阵阵恶心想吐。 皇后连着侍了两天疾,熬不住了让贞妃接替。贞妃捧着啖盂忍着翻涌的厌恶感服侍皇帝,亲自奉上茶漱口后,皇帝靠在长迎枕上大喘气。 “陛下,臣妾去叫御医来吧,您脸色不大好。” 贞妃说的是担忧的话,任旁人听了都会认为她心系皇帝安危。可是皇帝不这样想,特别是在梁太后提出要过继晋王的儿子给他为皇储,对于他病上的情况便异常敏感。“怎么不大好是不是看上去像要死了” 贞妃被吓了大跳,忙跪在地上磕起头来,“陛下明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心知她这是被迁怒了,本意想讨好讨好皇帝,没想到皇帝性情变得如此难以捉摸。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意思,朕好好听听。”皇帝虽然病着,但上位者的威仪还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贞妃被问得一愣,她努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没异常,拿出之前那副百试百灵的委屈恣态,小意哭道:“陛下,您是臣妾的天,臣妾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希望陛下能大好么” 这次,皇帝没用溺宠的眼神看她,而是转换成一种陌生疏离的态度看她,“朕若是你的天,你背着朕去见宣祈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 贞妃心头猛跳,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一时间吓得忘了规矩。 皇帝的唇角冰冷无情的勾起,“还真是旧情难忘呢。” 一句旧情难忘终于将贞妃惊回了魂,心下的忐忑难以掩藏,她也就不藏了,“陛下,陛下,臣妾自打进了宫,便是一心一意服侍陛下,心里哪还有什么旧情可言”那日她去见宣祈,自以为无人所知,是她疏忽大意了,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皇帝的眼线。 贞妃不敢再触怒皇帝,只能急急卖惨解释,“陛下,您有所不知,臣妾的弟弟在大年初一被关进了大理寺,臣妾的阿娘和祖母急得六神无主,阿爹辞世,朦陛下恩典得留全尸,可家里连个正经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她们有心想救救弟弟,只能求到臣妾跟前来。臣妾也是病急乱头医,想着陛下是答应过我阿爹饶过肖家一门的,没理由王爷违逆旨意再将弟弟关进大理寺不是臣妾去找王爷理论,没想到竟被王爷羞辱一场。臣妾有心到陛下面前诉说委屈,求陛下作主,可是陛下龙体有恙,臣妾不敢擅自打扰,这才瞒下没作声。” 解释得合情合理,顺带替宣祈拉了一把仇恨。 看着嘤嘤抽泣的贞妃,想救肖敏,她第一时间去救了宣祈,而不是他这个执掌天下能论生死的皇帝,那么他什么是不是在肖美媛的心中,宣祈已经将他彻底的比了下去思及此,皇帝心中再没从前的喜爱。“滚出去。” 贞妃也不想被皇帝冰冷危险的眼神包围,可纵使心头不愿,还是得忍,“陛下,臣妾的弟弟,您可是答应过我阿爹的呀。” “你阿爹无视大唐律法,偷梁换柱破坏朝纲,朕那时答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还是说,你想让朕做个不分是非的皇帝让天下人议论么” 这话后果可严重,贞妃自认承担不起。可皇帝的话令她很愤怒,一个食言而肥的皇帝难道不被天下人所议论了么她没敢说出声,恭敬无比的跪安。 一离开祈临宫回到自己的宫所,肖美媛便将宫里能砸的,能摔的都砸摔了个遍,吓得宫人们站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规劝。 孙廷梧从端州回到京城,正月初十那天,二房一家子去了关大学士府拜访。 孙廷梧头一回到关大学士府拜访,关大学士一家十分看重。余氏和郁夫人拉在一起亲热的说话,关大学士和孙廷梧在暖亭里一边下棋一边叙话,倒也十分悠闲。 关芯兰亲手给孙廷梧和余氏一人做了一双鞋,羞臊臊的递过去,喜得余氏乐得合不拢嘴,孙廷梧对这个儿媳妇也甚为满意。送给孙学雍的新年礼是一枚璎珞,孙学雍当即就系在了腰带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关芯兰没想到孙学雍这样不顾场合表心意,羞得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家人高高兴兴去,高高兴兴回。 马车上,孙廷梧端着不言语,但微弯的嘴角噙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余氏则拿着关芯兰给她做的鞋子,右看看左摸摸,赞不绝口,“瞧瞧这针脚细密得,这兰丫头既通诗书,针线上还这般妥贴,咱们雍哥儿算是捡到宝了。” 孙学雍一想到关芯兰甜美的笑容,耳根子微微发红。 余氏对孙廷梧说,“二爷,我看趁你还在京城,改日咱们再登次门,将两个孩子的婚期订下吧。” 孙廷梧没有意见,今日虽是初见,但他与那关大学士也算是相谈甚欢,两家人又处得这样和睦,孩子们的婚事能早些定下就最好不过。“此事你定吧,我没有意见。” 孙学雍却有些顾虑,“阿爹,儿子成婚虽不说是十里红妆迎娶,但也不想委屈了关家姑娘。可如今朝廷风向不明,若是要操办婚事,宣闹起来只怕不妥。” 孙学雍捋了捋手指粗的胡须,思忖片刻后道:“先将婚期订下来,届时再视情况而定,兰姐儿是个好姑娘,关家也是通人情的人户,想来关家也不想她默默无闻的嫁了,咱们好说好商议。” “阿爹说得是。”孙学雍拱手道。 马车停在孙府门口,刚下车就见一个管事请了大夫匆匆上门,孙廷梧瞬间皱眉,孙学雍以为是祖母出事,忙拽住管事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瞳睴院出了意外” 管事忙拱手行了一礼,“不是的,是客居在桂香苑的何太太头撞破了,章嬷嬷吩咐小的赶紧请大夫回来看看。” 孙学雍松了口气,只要是祖母出事就行。 可客居在桂香苑的人出了事,孙家也不得轻松啊,孙学雍才松的那口气又给烦乱起来。 余氏目光冷淡的扫了一眼管事,“快把大夫请过去吧,省得又作妖。” 第510章 何氏的苦肉计 管事和大夫走后,余氏又叹道:“这年前年后,都不知折腾了多少趟了,那何氏也不嫌累。雍哥儿,陪你父亲先回去,我去看看。” “是,阿娘。” 除夕宫宴上发生的事为人津津乐道,满京城都在议论,孙府自然也不少人说。何氏就从这些人那里得到了摄政王还活着回到京城的消息,既然姑娘的男人没死,也就不存在他们前去会给王府添什么乱了。何氏哪里还能坐得住,一天三回的闹,收拾东西就往外闯,次次被拦回来,等她歇够了继续折腾。 这个年,孙家依然过得不清静。 眼见着已经初十了,孙家还没有要放人的打算,何氏先是对着苏宗耀一阵臭骂,什么话难听就骂什么,苏宗耀的无动于衷,成为压根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氏情急之下撞了柱子,血流当场。 之前也没少见何氏要死要活过,苏宗耀早就处变不惊,没想到这次何氏玩儿起了真的,那流了一脸的血,将苏宗耀吓得整个人都懵了。 苏盼和苏怜哭喊不止,将守院的人惊了来,大家七手八脚将何氏抬上床,又命人去瞳晖院禀报。 周老太太担心真闹出人命,一连吩咐人请大夫,一边亲自过往桂香苑探望。 余氏和大夫一前一后进了桂香苑,周老太太坐在外间歇着等消息,里间大夫正搭脉看诊。余氏撩帘进来,就见周老太太正和苏宗耀说话。 “她是个糊涂的,你也糊涂了怎么不把人拦住” 苏宗耀无奈的垂头丧气,“只要稍不顺心就这样闹腾,我已经麻木了。” 所以这次是不设防的周老太太想到苏宗耀这辈子也够委屈的,还真不好再言说什么。看到余氏进来朝她行礼,问,“回来啦,关亲家可还好” 余氏边走边笑道:“好好,都挺好的,郁夫人让儿媳代为传话,问您老人家安呢。” 周老太太拿眼往里斜了斜,“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安。” 余氏没敢接话,周老太太也推开章嬷嬷递来茶盏的手,问苏宗耀,“王爷没死,还平安的回来了,这对瑜丫头来说可是天赐的福气。我也没什么理由再拦着你们一家子团聚,我这就让人往王府去传个话,看看瑜姐儿什么时候能见见你们。” 能见到苏瑜,苏宗耀内心的是欢喜的,可一想到何氏的不纯目的,这份欢喜立即就像被人泼了盆凉水似的。“我不强求,阿瑜要是愿意见,就见见,不愿意,那怕是带着何氏的尸首,我也要回下河县了。” 周老太太听着这话,心中难免不唏嘘,要是淑姐儿还活着,这一家子该多好啊“你能拎得清最好,别以为我的话说得重了,届时若让瑜姐儿寒了心,不必她出手,自然有人替她收拾你们。” 婆子撩帘,大夫出来,朝着周老太太拱手道:“伤口不深,并无性命之碍,只是近几日或许会有头昏之兆,但养几日便能好。” 周老太太松了口气,“那就好,劳烦大夫开方子。” 大夫走后,周老太太在章嬷嬷的搀扶下进到里间看了看何氏,她还昏睡着,周老太太交待了两句仔细照料的话,就和余氏一起离开了桂香苑。 苏宗耀送至大门口,周老太太头也不回的话,“行了,回去歇息着,等我的消息。” 在回瞳晖院的途中,余氏将在回来途中孙廷梧做的决定说与周老太太听。 周老太太听后也十分赞成,“关家是诗书传家,一家子温厚之人,这样的人家咱们自然不能亏待,就按梧哥儿说的办,先把亲事订下来,届时有调整再做打算。” “是,儿媳记下了。”余氏扶着周老太太踏上石阶,伸手拂开支到廊下的一枝白梅花,“阿娘,真打算让苏家这一家子见见王妃吗” “唉。”说到这个,周老太太就脑仁疼,“之前一直不准,是担心瑜姐儿恐有丧夫之痛,无力招架何氏的疯癫,毕竟苏宗耀那副窝囊相你也瞧见了,只有被何氏拿捏的份儿,哪里能替瑜姐儿思虑什么打算如今王爷平安归来,有人护着她,替她考虑所有一切,何氏见了瑜姐儿,料想想作妖也得称称自己有个几斤几两才是。” 余氏觉得周老太太说得有道理,话题又转到孙娴的身上,“对了,阿娘,昨日岳家的冯夫人给我递了张贴子,邀我正月十五到广德楼听戏,还嘱明要带上娴姐儿。” 周老太太从这话里嗅到不寻常的气息,看了一眼余氏才又看路,“你可有派人打探,除了你们母女俩,她还请了谁” “打探过了,还有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和吏部右侍郎家曲夫人和她的侄女儿。” 周老太太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算是桩好姻缘,嘱咐娴姐儿一声,举止得体,不要错过了。” “是,儿媳省得。” 此时桂香苑里,何氏悠悠转醒,神智一清晰,额头伤患处便突突的痛,好在这痛是能忍的。张嘴就叫,“我要喝水。” 苏怜拿怀,苏盼倒水,然后一个扶着,一个喂,何氏将那杯水喝下,总算是缓过气来。她四下没看到苏宗耀的人,虚弱的问了句,“你们阿爹呢” “阿爹说闷得很,去逛园子了。”苏盼带着哭腔说。 何氏一听,顿时又是一阵气恼,“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在这里受罪,他竟还有逛园子赏景的雅兴。”突然意识到什么,“什么,你阿爹去逛园子了他能出去了” 苏盼止不住的点头,“阿娘,周老太太已经命人到王府去传话了,我们很快就能住进王府去了。” 何氏将信将疑又朝苏怜望去,见苏怜点头她才相信这是真的,她激动得直起身子,“周氏这个老虔婆,想跟我斗,门都没有。你们瞧见了吗只要老娘玩命跟她斗,她不是得乖乖就范” “阿娘,可你吓死我们了,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阿爹都被你吓懵了。” 不错,今日闹的这一出是何氏的苦肉计,她就不信孙家这样关着她不怕闹出人命。“你们懂什么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们都跟我学着点儿。” 彼此的摄政王府,夏莲拿着两枝新剪的梅花准备替换王妃屋子里的那两枝开始落败的梅花,刚撩帘进来,就听见袁嬷嬷没好气的言道:“死了才干净呢,这贱人真是死了干净,不然到哪里都是根搅屎棍,专搅和人家的好日子。” “这是舔肥来了呢。”采玉也忿忿不平,“奴婢陪着姑娘这么多年了,原来在苏家那何氏对姑娘没半分慈母之意,现在居然想让姑娘尽孝道,她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夏莲悄悄将梅花替换下来,然则站在采玉身边悄悄问,“出什么事了” 采玉在她耳畔细声说了几句,夏莲瞬间就明白了。 “可是嬷嬷,阿爹也在呢。”夕阳的光辉从窗缝里影进来,落在她素色的肩头,“千辛万苦生我养我一场,我也不想他为难,何况我也想见见他。” 袁嬷嬷听不出苏瑜话里的情绪,心里想着何氏又不免可恨又无奈,“那姑娘打算什么时间见” 第511章 进王府 “正月十五。”章嬷嬷扶着周老太太坐到软榻上,周老太太情绪带着几分复杂,“这日子倒是个好日子,苏宗耀倒担得起,然有何氏在,只怕。” 章嬷嬷很能明白老主子未尽言语里的意思,继续说,“瑜姑娘说了,叨扰孙家这么久,也该让外祖母清静清静了。” 周老太太欣慰的笑了笑,“那孩子啊,心思总是细,估计就算何氏不闹这一出,也在想着怎么处置下河县来的那一家子人了。” “何氏什么人,瑜姑娘心里是有数的。”章嬷嬷说,“再说了,有袁嬷嬷在呢,纵然她想作妖,估计也讨不了好去,老太太您就收收心,别在担忧了。” 消息传到桂香苑,苏盼苏怜兴奋得面色潮红,何氏靠在床头得意的看着一脸严肃的苏宗耀,“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如今可是王爷的老丈人,难道正月十五那日就顶着这张丧气脸去见女婿去” 苏宗耀怒气冲冲的瞪向何氏,“我警告你,最好把你的张狂收敛些,别到时候在贵人面前出了差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氏如今只觉得像踩着云端似的,整个身心都轻飘飘的,完全的忘呼所以,“这大好的日子你说什么丧气话呢,我做什么事了你叫我收敛再说了,他是你女婿就不是我女婿了我是王爷的丈母娘,谁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宗耀气得起身拂袖而去。 面对丈夫的提醒,何氏毫不在意,她只顾着想进王府那日要怎么打扮自己的两个俏闺女,王爷能看上苏瑜,想来自己这两个姑娘也不差的,万一得了王爷的青睐,那她可就是王爷名正言顺的丈母娘了,想想都美得不行。 “阿娘,你说瑜姐姐见着咱们会高兴吗”苏盼有些担心。 年纪稍长的苏怜怼过去,“不高兴又能如何,咱们都是她的至亲,避门不见这么久,这是不孝呢,总不能将咱们都赶回下河县去。” 何氏很欣赏自家怜姐儿的勇气,觉得像她,“你姐姐说得对,你瞧瞧孙家这气派,已经不是下河县最富有的人家能比的,那王府肯定比这更气派富贵,你们俩也真是有福气,投身到我这肚子里,否则哪儿有机会住进王府去” 苏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涌起无限的小期待。 苏怜也娇红着一张脸,她听说那王爷长得俊逸非凡。 何氏为能早日离开孙家住进王府,之前嫌弃的苦药也是大口大口的喝,只想早日把身体养好,能风风光光去王府。 正月十五那日早晨,何氏醒了个大早,用过早膳便拉着苏怜苏盼收拾打盼。 苏宗耀则到了瞳晖院,去向周老太太磕头告辞。 要交待的之前周老太太都交待过了,随意说了几句便打发苏宗耀走了。 苏宗耀回到桂香苑,看着两个姑娘穿着带来的最好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苏宗耀正要凝眉出声,何氏先他嚷开了,“你死哪儿去了,看看你这两个姑娘都穿的什么没一条襦裙是能拿得出手的,你要么现在就出去给你两个姑娘买两身像样的襦裙,要么就到孙家二房娴姑娘那里取两套来,总之肯定不能穿得这样寒酸去王府。” 这两条襦裙还是何氏离开下河县之前专程给怜姐儿和盼姐儿置办的,为的就是进王府时穿显得体面。当时她那里知道她眼中以为很时新的款式,一到京城竟土得掉渣看看孙家姐妹的装扮,纵然是脸皮厚的何氏也觉得丢脸很得。 苏宗耀心里本来就很不安,这会子被何氏一吼,顿时也来气了,“你嚷嚷什么嚷嚷,当初你不说是这身打扮最好看吗这会儿又嫌弃什么再说这是孙府,咱们吃住用的都是人家的,你还好意思问人要衣裳穿你就不能歇歇吗在离开之前能不能要点儿脸” 何氏像只被捅到屁股的马蜂似的,猛地跳出来,声音比苏宗耀还大,“你当老娘乐意吃住在孙家呢是他们把咱们囚禁在这里,天子脚下,就干出这囚禁的事儿,我没到京兆衙门大理寺去告他们一状算是便宜他们了,你少给我叽叽歪歪的,要么出去买,要么去拿,你自己选一个。” 苏怜姐妹俩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再说她们也想进王府去穿得体面一点,所以无暇顾及阿爹的窘迫和难堪。 “我不去,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走,要么我也不管你的死活,一起回下河县。”苏宗耀想在离开孙家前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被激怒的何氏正欲破口大骂,接到消息的章嬷嬷迈过门槛,冲何氏和苏宗耀说,“二位别争了,这里有两套附和二位姑娘身形的襦裙,一套绣海棠,一套绣石榴,都是二房的娴姑娘新置办尚未穿过的,怜姑娘和盼姑娘将就一下,先换上吧,王府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苏怜苏盼迅速扑过去似的夺过章嬷嬷身边女使手上的襦裙,回屋去换替。 何氏满意的梗了梗脖子,骄傲得像是下了蛋的母鸡。 苏宗耀则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盏茶功夫后,苏家四口站到孙府门口,见着王府独有的徽记马车宽敞气派,车身纯色黄花梨木的,入眼像是光洁莹亮,车窗雕着缕空牡丹吉祥云,那片片牡丹花衣像散发着清香似的。拉车的高头大马一看就价值不斐,那结实的马腿,圆润的马腹以及油亮的鬃毛,都让人惊得合不拢嘴。 来接人的是王府两个粗使婆子,但就算是粗使婆子,穿得也比何氏体面。 何氏一见,脸色瞬间就绿了。 苏宗耀先上了车,何氏上车时略显紧张,在踏凳上踩滑了趴到在车驾后,她听见有人在嘲笑她,顾不得要脸皮,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便爬着进了车室。 何氏的作派让苏宗耀没眼看,索性就闭上了眼睛。 马车起动时,何氏一本正经的理了理衣裙,拢了拢鬓角,端起了王爷丈母娘的气势。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粗使婆子撩开车帷,请苏家四口落车。 站在摄政王府大门口,抬头望着高阔的门庭上方的金漆扁额,除了苏宗耀心情显沉重外,何氏母女三人皆难掩心中的雀跃和激动。苏怜和苏盼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激动过后看着门口的几个侍卫,怯怯地往何氏身后躲了躲了。 粗使婆子领着四人进了王府,在一处黄漆绿瓦的拱月门前停住,就见袁嬷嬷领着采玉和夏莲走出拱月门来,朝着苏宗耀曲了曲彩,“大老爷。” 苏宗耀客气的点了点头,“袁嬷嬷。” 何氏则惊得合不拢嘴,只见袁嬷嬷一身褐碧色的比甲小袄,手拿四方锦绣香帕,脸色红润富态,可比从前见着她时圆润不少。何氏这样想,也就这样口无遮拦,“袁嬷嬷,瞧瞧瞧瞧,到底是住进了王府的奴才,你可比从前胖了好些呢。” 袁嬷嬷心道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懒得理会何氏,她说,“大老爷,花厅已经备好了大老爷爱喝的西湖龙井,请随老奴来。” “有劳袁嬷嬷。” 苏宗耀也算是跟袁嬷嬷认识了一辈子,当初玉淑还活着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面对袁嬷嬷,他心中竟会生出一丝卑微感和愧疚感。他也很清楚这两种感觉都源自哪里,作为苏瑜的亲生阿爹,却没有袁嬷嬷一个下人待她周到妥贴。 孙盼姐妹俩并排而行,过了拱月门孙盼轻声问孙怜,“瑜姐姐肯定不欢迎我们你看袁嬷嬷都不跟阿娘和我们打招呼。” 第512章 不拿自己当外人 孙怜心里也浮起一丝慌乱,再加上一进王府,华丽的楼台屋阁,在未消融的积雪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华丽的画卷,从今往后她就要住在这里了,激动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紧张也随之而来。 “你管一个奴才做什么,蓄牲一样的东西,跟我打招呼我还懒得理呢。” 走在姐妹俩前面的何氏说。 本来苏盼姐妹俩的对话虽然声音压得小,但奈何这一路走来太过安静,走在前面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何氏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反倒担心袁嬷嬷听不见似的。 苏宗耀听得头皮发冷发麻,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如今袁嬷嬷早已今非夕比,何氏这样打她的脸,真当她好欺负不成他边走边回头,叱责何氏,“闭嘴,休要再口出狂言。” “哼。”何氏对苏宗耀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怎么,我如今在自己家还不能痛快的说句话了” 饶是袁嬷嬷再好的规矩,也被何氏这句话给气笑了。 苍松翠柏上的积雪被落在枝头的麻雀弹掉,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响,一行人走了足有一盏茶功夫,才走到待客的花厅。王府有大小不等四个花厅,每个花厅规格不同,接待客人的规矩也是不同。 袁嬷嬷领着苏家四口所到的花厅最小,是专属接见内亲的设定和布置。 两个五彩琉璃珠放在紫檀架上熠熠生辉,绣着如意云纹的绣带垂在梁柱一侧,六张老香梨木鹅颈椅对分两侧,椅垫是用靓青色织锦绣的瑸纷小姜花,颜色看上去温馨又淡雅。 厅中一尘不染,苏宗耀等人入内后,袁嬷嬷直接吩咐奉茶。 “大老爷稍候,老奴到王妃面前去回个话。” 门口站着四个二等婆子,六个二等女使,苏怜悄悄的往外探了探,迅速将头缩回来,惹来何氏出声不满,“你,往后就是自己的奴才的,再说你见着王爷再这样缩头缩脑的,能给人什么好印象。” 这话令苏宗耀心中警钟大起,何氏什么意思她不是关心的被王爷给赶出去,而是关心怜姐儿会不会给王爷留个好印象。正欲问何氏的用意,外头响起齐齐整整的声音,“见过王妃。” 苏瑜来了 苏宗耀搁下茶盏,赫然起身,立时就见一绰约多逸的女子绾着碧莲垂花髻,髻上缀着小簪花和一支桃花流疏钗,一双玉眸湿润如水,透着淡淡的冰冷,峨眉淡扫,略显消瘦的颜颊未施粉黛,却依然难掩其清丽韵色的容颜。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湿意,直看得苏宗耀也忍不住湿了眼。 “唉哟哟,唉哟哟啧啧啧。”何氏先是一愣,随即激动的迎过来绕着苏瑜走了一圈,“瞧瞧瞧瞧,这就是我们苏家走出来的姑娘,端的就是气派和高贵,这在咱们下河县,谁家姑娘比得了啊” 苏宗耀难堪的睃了一眼何氏,他觉着自己无脸见苏瑜。 这些年虽然不曾见面,但苏瑜一直记着阿爹的模样。这次见面,与印象中的模样一比较,老了,神色也很疲惫。她上前曲了曲膝,“阿爹。” 苏宗耀惊得避开这一礼,反而跪在地上,“草民苏宗耀见过王妃。” 何氏母女三个被苏宗耀这一举动给惊呆了,坦白说何氏并不想向苏瑜下跪,可丈夫都跪下了,往后她们还得在王府里求生活,只能委屈委屈自己的膝盖,在苏宗耀身边不情不愿跪下。 “阿爹。”苏瑜急急上前,亲自将苏宗耀扶起来,“阿爹快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苏宗耀还没说什么,何氏便接下话来,“是啊,都是一家人,这样多礼就外道了。” “怜姐儿盼姐儿,快来见过你们亲姐姐。” 何氏热络的招呼,将苏怜苏盼推到苏瑜面前。 苏怜和苏盼怯怯的喊了一声姐姐,尔后便不敢再言。 苏瑜扶着苏宗耀落坐,又亲自将他饮了过半的茶盏添满,奉至眼前。 苏宗耀颤抖着手接过,目光扫到苏瑜挺起的肚子,忙道:“你别站着,快去坐。” “对对,都是一家人,别客套,你还有身孕呢,快坐下说话。” 何氏边说边要上前扶住苏瑜,袁嬷嬷眼快拦住她,“何太太,服侍王妃是老奴等人的本分,不敢劳动您,您请坐下用茶吧。” 打进门起,苏瑜便没拿正眼瞧过她,她的疏离和冷淡何氏看得清清楚楚,正憋着一肚子气呢,袁嬷嬷既然跳出来讨骂,那就别怪她不替苏瑜教训教训奴才了。 何氏一把将袁嬷嬷的手拍开,“袁嬷嬷,我们这些主子在这里说话,焉有你个奴才差嘴的份儿别不是仗着瑜姐儿多宠着你,你便分不清尊卑上下了吧。” 这话说得很重,是在替苏瑜教训人呢。袁嬷嬷脸色一暗,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呢。“何太太,这里是王府,正经主子只有王爷和王妃,奴才们倒真不知道几时王府又多出个把主子,您要是想充主子,何必舍近求远跑来京城,下河县的苏府不有的是人随你使唤么” “放肆,你敢给我顶嘴。”何氏怒威一发,旋过身就对苏瑜告起状来,“瑜姐儿,你看看袁嬷嬷,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对我这个长辈说话的吗今儿你要是不替我教训她,往后我在这王府里要怎么立足” 采玉扶着苏瑜坐到首座,苏瑜这才认真看向何氏,“嬷嬷年纪大了,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一路过来辛苦了,我已安排人劈了间院子出来,你们暂且就住在那里吧。夏莲,将何太太和两位姑娘带过去。” “是。”夏莲走过来,恭恭敬敬给苏瑜行了个礼,然后对何氏母女三人客气言道:“何太太,两位姑娘,请随奴婢来。” 何氏哪里想走她还有满肚皮的话要跟苏瑜说呢。“不是,我们现在不累,用不着休息。” 苏瑜淡淡的扫过她额上用发遮住的伤口,声音一冷,端起茶来,“太太头上还带着伤呢,还是去休息得好。” 看苏瑜固执的样子,声音和表情都冷漠得怵人,何氏只得怏怏离开。 何氏母女三人一走,花厅里的侍众也都退了出去。 苏瑜这才有机会与苏宗耀好好说说话,“是女儿不孝,前些时日诸事繁多,没顾得上阿爹。” 苏宗耀忙慌摆摆手,“你的难处你外祖母都给我说过了,我能理解的,打何氏决定进京开始,为父就一直相劝,奈何她狠了心要来京,为父又担心你两个妹妹在路上的安排,自己也想见你一面,这才跟着到了京城。没想到却听到了,幸好王爷平安归来,否则阿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这个夫婿是女儿自己捡的,与阿爹没关系,纵使他有事,女儿也会替他守着一辈子。”她知道阿爹肯定是想起了从前那桩亲事,他不想自己再过没有夫君的日子。 “知道王爷平安回来,与你夫妇和谐,为父便没什么再好担心了。”苏宗耀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阿爹想长期住在京城么” 苏宗耀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不了,京城太过繁华,你阿爹在小地方呆了一辈子,不会习惯的。” 只怕这事由不得你,苏瑜心道。“那就先在王府住一阵子吧。” 苏宗耀小心冀冀的看向苏瑜,“住在王府会不会不妥,毕竟王爷。” “王爷体恤女儿,这些小事他不会介意的。” 苏瑜看着苏宗耀,虽然由小到大他并未真正庇护自己多少,可看着这样的父亲,苏瑜还是很心疼。 上一世苏宗耀是进京了的,何氏见沈家发扬光大,不想在下河县默默无闻,便借着她的机会住进了死在五年之年,是被何氏和苏盼给气死的。她还记得何氏为苏怜的婚事千挑万选,没想到最后竟意外失身于一城中千户,虽未闹得满城风雨,知道的人却也不在少数。何氏迫于压力只得让苏怜下嫁,在苏盼的亲事上她便更加苛刻。瞧上了驸马都蔚的侄子,母女二人精心设局巧遇,私通,结果人家不认账,何氏不依不饶,最后这件事倒闹得满城风雨,直接影响到了沈重霖。他气得将苏瑜大骂一顿,不得不自己出面解决问题,最后那驸马都蔚的侄子虽说娶了苏盼,却是为妾不是为妻,弄得她沦落到最后嫁得连苏怜都不如。 看得出来苏宗耀有些局促,何氏方才临走前朝他刮的那一眼她也都看在眼里,想必是有事要说吧,但既然他不开口,自己也不想揽事上身。 “阿爹,今日是正月十五大团圆的日子,王爷届时会与咱们一道用团圆饭,之后阿爹若是有兴致,可以到街上去观灯,很热闹的。” 苏宗耀一想到大街上那么多的人,整个人都惶恐起来,他现在就想找个地儿安安静静的消停消停,旁的什么都不敢想,可就是这么点愿望,只要有何氏在,便是妄想。“罢了,人老了,不爱走动。” 夏莲带着何氏母女三人来到一座院子里,这院子比孙府的大,也比孙府的院子精巧,假山流水,红梅苍松,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和气派。 夏莲让苏盼和苏怜各自去挑了屋子,又招来四个三等女使,说,“这几个女使是王妃拨给二位姑娘使唤的,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们便是。” 苏盼和苏怜激动得直拍小手。 何氏扫了一眼,说,“我的呢,我的使唤女使在哪儿” 夏莲又朝外喊了一句,“那妈妈,进来吧。” 那婆子能进王府当差,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高香烧来的福气,更没想到的是王妃居然还一直记着她,特意将她从孙府招进王府来使唤。走进来见着何氏,曲了曲膝,“老奴是那婆子,太太您唤我那妈妈便是。” 何氏皱眉问夏莲,“怎么只得一个” “这位那妈妈是专程服侍太太的近身婆子,还有四个女使正在外头听训,一会儿就进来给太太请安。” 这还差不多,何氏点点头。 “行了,我们母女都有些饿了,让厨娘送些餐食过来。”何氏一派主子的模样发号施令。 夏莲见着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总算能体会到袁嬷嬷和采玉怎么这么反感这个人了。“太太姑娘稍等,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夏莲一走,何氏又吩咐那婆子给打水来,她要洗脸。 等到那婆子一走,何氏便对苏怜和苏盼说,“特意选今儿让咱们进王府,肯定是要吃团圆饭的,席面上铁定能见着王爷,这身衣裳已经在苏瑜面前露过了,可不能再穿到王爷面前去现眼。一会儿你们阿爹回来,你们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出去给你们置办两身京城最时新的衣裙,保证要让王爷眼前一亮,知道了吗” 第513章 一枝花 王爷,那曾是望尘莫及的人。 如今不仅要与之相见,还可以同桌吃饭。光是想想,苏怜就激动得浑身发软。 何氏见苏怜脸红羞臊,就知道这个女儿上道。 那厢苏瑜与苏宗耀分开,回到明德院时袁嬷嬷发现她脸色不虞,轻声问,“姑娘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进府来瞧瞧” 苏瑜轻轻摇了摇头,润目里带着些许凄惶,“嬷嬷,你发现没有,阿爹与我之间,好疏离呀” 知道姑娘见着苏大老爷一家有些冲激,袁嬷嬷嘴皮子先是一抿,尔后宽慰,“姑娘父女俩这都好几年没见了,乍一见面自然不似从前在下河县时热情,再者姑娘如今贵为王妃,身份高贵,纵然苏大爷有心亲近,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份不是” 自己还是自己。 阿爹还是阿爹。 但彼此之间到底有些不同了。 苏瑜听着有些遗憾,夏莲撩帘进来,边福礼边说,“回禀王妃,都安排妥贴了,何太太叫了吃食,奴婢已经往膳房打过招呼送去了。” “那婆子可还好”王府里也是有可用的婆子的,也识礼懂规矩,可贴心的不多。那婆子是得过她恩惠的,又有袁嬷嬷管束,安排到何氏身边去,会是她一双极好的眼睛。苏瑜揉着太阳穴问。 “那妈妈很好,已经到何太太身边去服侍了。” 夏莲的话刚落音,去给苏瑜拿安胎药的采玉匆匆撩帘进来,皱着一双秀眉说道:“朝露苑闹起来了,那妈妈说何太太让大老爷现在出门去给怜姑娘和盼姑娘置办两身像样的衣裳和手饰,晚上见王爷不能寒酸。大老爷叱责何太太多事,何太太不服,两人就在朝露苑吵起来了,不过多数都是何太太在吵,大老爷只说让她收声。” 朝露苑,正是给苏宗耀一家子安排的院落。 苏瑜深吸口气,还真像是何氏能干出的事。 “嬷嬷,你命人给怜姐儿和盼姐儿量量身量,差人到集芳馆去拿几套衣裙回来,解救解救阿爹吧。” 袁嬷嬷皱眉称是,移步离去。 袁嬷嬷先命人到朝露苑传了话,这才吩咐人出府前往集芳馆。 话到朝露苑后,何氏的吵闹声立即就收住了。 苏宗耀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她气愤难当,“你到底要把脸丢到什么时候” 何氏懒懒的坐在软榻上,伸手抚着舒适的绣料,抬头对苏宗耀笑道:“丢什么脸谁敢胡说再说了,我要是不这么闹,还得你自己去给怜姐儿和盼姐儿买衣裳,不仅出银子还得出力,现在好了吧,瑜姐儿一句话,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苏宗耀觉得自己不能再看见何氏了,他会被这疯婆娘气死。转头看到两个姑娘离得十步开外,显然是与她们的阿娘亲近,苏宗耀心中又是一片凄凉。 先叫夏莲为她们叫了吃食,午膳见着山珍海味和精致的点心又吃了不少,何氏舒舒服服的歪在软榻上,嗅着空气里丝丝入甜的熏香,感叹这是神仙过的日子,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 朝露苑很大,房间有的是,苏宗耀看不惯何氏,索性就与她分开住。 何氏想着晚上还有好吃的,这样躺着不动不好克化,便叫来苏怜和苏盼,又叫来那婆子,吩咐她带着她们母女三人逛王府的花园子。 那婆子也是新进王府,对花园子并不熟悉,又叫了两个新提上来的女使佩儿,凤香一起。几人出了朝露苑,一路冬日美景应接不暇。 银色的雪在松树上绽着朵朵冰花,阳光下散发着恬静的美好。湖边,假山旁几株红的黄色腊梅,丝丝幽幽的清香似要香遍王府的每一处角落。远处飞檐楼阁金碧辉煌,近处青石小道旁的各色冬日花卉频频送香,苏怜姐妹俩穿着午膳前从集芳馆取回的襦裙和大氅,踩着优雅的小步,连裙裾都沾上花香。 那婆子看着走在前面的何氏和苏怜姐妹俩,脑海里想起一句话来,“一只没见过世面的老母鸡带着两只没见过世面的小母鸡。明明正在招人笑,却要装腔拿乔,以为自己穿上了好衣料,骨子里的东西就变了。 “阿娘,快看呐,那栋阁楼上斜出来的那枝花好漂亮啊。”苏怜指着不远处的阁楼,一脸欣喜,显然那枝花很得她的心意。 “是啊,那是什么花儿啊,我从来没见过的,真好看。”苏盼也看见了。 何氏大言不惭的笑道:“喜欢啊,命人去把花拿来搬回朝露苑去看个够。” 那婆子不知道那阁楼是什么所在,佩儿和凤香却是知道,佩儿出声提醒,“太太,那是疏云台的阁楼,还是不要进去打扰得好。” 何氏不以为然的笑笑,“怎 么,这王府还有我们娘仨儿不能去的地方说说吧,那什么疏云台住着什么人,总不会是王爷的妾侍吧。” 那婆子恭敬的立侍在侧,心底升起阵阵嘲讽,何氏的心思真是龌龊。 佩儿忙解释说,“回太太,疏云台是府里的小公子住的地方。”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啊。”何氏恍然大悟,“那就更没什么要紧了,他一个小辈,要他一枝花怎么了随我进去,我倒,面对头一回见面的长辈,他敢下我的脸面。” 佩儿和凤香脸色一僵,惯会察颜观色的那婆子立马感觉到不对,为免惹祸上身,她连忙让佩儿前去明德院报讯,自己和凤香赶紧追上去,好歹拉着点儿,到底丢的是王妃的脸。 疏云台的院门没关,何氏领着苏怜苏盼直冲冲的走进去。 正在屋中习字和侍候笔墨的宣晗和碧影,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刚才清理院中积雪的奴才又去而复返,故而没作反应,直到外头响起一声呼喊,主仆二人才停笔抬头。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王府里无人敢在疏云台大呼小叫,碧影搁下玉墨,走出门去。就见三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站在中庭吉祥缸边上,为首的妇人趾高气昂,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模样。 “这里是疏云台,谁敢在此大声喧哗,还不与我滚出去。” 何氏望着从门槛后走出的女子,端的是十足的冷漠气势,却长得云鬓花颜,竟比她的两个姑娘都还好看,若不是先前知晓这疏云台住的是什么人,她就要以为这人就是王爷的妾侍了。 正待要说什么,佩儿连忙赶过来,卑微道歉,“对不起,碧影姐姐,奴婢这就请太太和两位姑娘出去。” 听说要出去,碧影才收了收不悦的脾气,奈何何氏真觉得自己是碟子菜,丝毫不将碧影放在眼里,“出什么去,我既来进来了,怎么着这院子的主子得出来给我行个礼吧。” 你是个什么东西 碧影气势一寒,整个院落的气息都降了几许。 那婆子担心碧影与何氏吵起来或者打起来,又上前解释,“这位是何太太,是王妃的继母,那两位是怜姑娘和盼姑娘,是王妃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何氏梗起脖子,拿下巴尖儿对着碧影,徒然见碧影身后又站出个五六岁般大的孩子。那孩子长得粉妆玉砌一般可爱,穿着一身奶白色绸段所制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嵌着蓝宝石的腰带,那蓝宝石颗颗圆润有光泽,一看就价值不斐。 “你就是那个养在王爷膝下的北国质子吧,既然你做了我家瑜姐儿的孩子,就该尊称我一声外祖母,磕头就不必了,这冰天雪地的,给我作个揖就算是全礼了。” 何氏想得很美。 宣晗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老女人,又看了看碧影,没有动弹。 “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家教见着长辈不知道要见礼的吗”何氏有些不耐烦,丝毫没注意到她作为长辈,此刻的表现也很没家教。 一听她是王妃的继母,虽不是亲的,到底与王妃沾着关系,碧影便有所顾忌,“小公子正在习字,三位快请离开吧。” “阿娘,那枝花。”苏怜拽着何氏的袖子撒娇。 第514章 大闹疏云台 何氏轻轻拍拍她的手,对宣晗笑道:“罢了,你没规矩定是我家瑜姐儿没把你教好,怪不得你不懂事,这样吧,你将你阁楼上那枝花拿来送我,我便免了你的不敬长辈之罪。” 花 宣晗抬头看向阁楼上那枝冬芙蓉,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这么饱满,这可是他要送给阿娘的元宵礼物,正准备今夜用团圆饭时奉上的,可不能轻易给人。“不行,那花不行。” “嘿。”何氏不高兴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呢让你把花给我就当是给我赔罪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那婆子想上前打圆场,“太太,太太,您消消火儿,花园子的花多着呢,兴许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咱们先出去吧,别打扰小公子练字。” 何氏突然一把将那婆子推开,“呸,你个老虔婆,让你跟在我身边服侍就是我的人,怎么胳膊轴还往外拐呢怎么,我可是王妃的继母,如今我业然是在王府住下了,不就是一枝花儿嘛,难道我要不起” 那婆子跄踉退步后,倒在地上,坐了一屁股雪泥。 佩儿赶紧将那婆子扶起来,两人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我不管你是谁,就是不准你在这里放肆,都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碧影从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只想她赶紧从疏云台消息,好眼不见为净。 在王府还被个奴婢骂,何氏也真动了气,她瞪着碧影喊道:“怜姐儿,上去搬花,我还不相信了,今儿我瞧上的东西还拿不走。” 苏怜转身就去寻上阁楼的路,刚踏上台阶,碧影几步便拦在她面前。并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苏怜的心窝上,将她踢回了何氏脚边。 “唉哟,唉哟。”苏怜惊恐痛呼。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会想到碧影在知道何氏母女的真正身份后还敢对其动手。 “怜姐儿,怜姐儿,你没事吧。”何氏蹲身抱起苏怜,见着她嘴角溢出的血,心痛得脸色煞白,她恨恨的瞪向碧影,“贱婢,你胆敢对我姑娘动手,我跟你拼了。” 何氏放下苏怜,张牙舞爪的朝碧影扑过去。 何氏扭曲的面孔十分可恐,她自认自己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定对叫碧影屈服,疏不知她的自以为是在碧影眼中什么都不是。眼看着何氏扑过来,碧影稍稍一侧身,何氏整个人就撞到她身后的墙壁上,额头上立时又肿起很大个包。 “你敢躲,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躲,来人啊,杀人啦。” 何氏又开始了她泼妇骂街的功力,招惹得疏云台四周做事的仆妇奴婢都听见了,可无人敢到疏云台围观,这便是王府的严厉的规矩。 何氏叫囔声传得很远,袁嬷嬷皱着眉头沉着脸,身后跟着采玉齐齐出现在疏云台,见着的何氏便忍不住拿眼狠狠刮过去,说她是搅事精,还真是半点儿没冤枉她,“何太太,这里是王府,不是你老家下河县,你能不能消停点儿,这才进王府多久,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得亏是王爷还不在府里,要是王爷在,王妃脸上哪里还有光彩” 乍一见着袁嬷嬷,何氏以为撑腰的来了,结果是她想错了,哪里是来替她撑腰的,数落她还差不多。何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借着盼姐儿递来的力道起来,怼起来,“袁嬷嬷,你搞错没有现在受委屈的是我和怜姐儿,是王妃的亲亲娘家人,在这里被个贱婢欺负,你不帮忙作主也就罢了,还数落起我来了,这合适吗” 还给这儿论起合不合适来了袁嬷嬷怒急反笑,“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就算外头没人告诉你,你进到这里头来了,我不相信还没人告诉你。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小公子身份尊贵,府里哪个敢轻视,你倒好,横冲直撞进来就惹事闯祸,你真当自己数猫的有九条命是不是” 何氏被气得昏了头,脑袋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她指着袁嬷嬷,气儿都喘粗了,“你你到底是哪头的我可是瑜丫头的继母,就是她在我跟前儿也不敢这么说话,你横什么” “你哪只眼睛见着老奴横了老奴只是在提醒你,莫说何太太你只是个继续,便是周老太太,王妃的嫡亲外祖母过来,也是守规守矩,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你哪里来的勇气,敢无视王府的规矩耀武扬威” “你。” 袁嬷嬷根本不给何氏说话的机会,“今日碧影姑娘出手教训了你们母女,也希望你们长个记性,这王府,不是市井菜场,想大声嚷嚷就大声嚷嚷的地方,今儿初犯,王妃不计较,再有下次,便是大老爷求情,也没得商量。来人啊,将何太太和两个姑娘送回朝露苑去,再请大夫进来瞧瞧。” 袁嬷嬷一声令下,疏云台外立即进来几个粗使婆子,七手八脚就将一直辱骂不 停的何氏给架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奴,我可是王妃的继母。” “唉哟,我的头好痛啊,放开我,你们这些挨千万的贱奴。” “我的手好痛啊,扭着我的手啦,轻点拽,快点放开我。” 袁嬷嬷松了口气似的走到宣晗面前,笑道:“公子恕罪,都是老奴的疏忽,才叫这些人跑到您面前的放肆,老奴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宣晗想了想,声音稚嬾的问,“嬷嬷,继母是什么” 袁嬷嬷拉着宣晗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温声解释,“继母就是你阿娘的阿娘过世了,你外祖父再娶进门的妻子。” 门外采玉几步走到碧影面前,朝她竖起大拇指,“碧影,你真厉害,这几个祸害就该这样教训一顿才解气。” 碧影只是不想让人欺负宣晗罢了,“那毕竟是王妃的继续,我这样得罪了她们,等公子把余下的字练完,我就到王妃那里去请罪。” 采玉赶紧摇头,“你很犯不着为她们几个到王妃面前去跪着,你是不知道,从前在苏家,这何氏没少欺负王妃,那时王妃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有顶孝帽戴在头上,被何氏欺负惨了,王妃本来就不待见她,你又是为着晗公子,王妃才不会生你气呢。” 是这样吗碧影将信将疑。 袁嬷嬷打房里出来,招呼采玉离开。 回到明德院,袁嬷嬷交待了在疏云台发生的所有事,苏瑜听后默默的叹了口郁气,“她也真是能耐,到哪里都能弄出大动静来。” “现在还在朝露苑闹呢,哭天抢地的,咱们府里的人哪见过这阵仗”袁嬷嬷心中抑闷难舒,“说到底又是大老爷明婚正娶的继室,姑娘你太苛责又显得对大老爷不敬,真是左右为难。” “让人看着朝露苑,别再让她闹出事情来。” “老奴已经吩咐下去了。”此时的袁嬷嬷很心焦,诚如她在疏云台所言的那般,王爷还不在府里,要是王府回来知道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王妃脸上哪里还能挂得住 大白日的不能乱想,袁嬷嬷心里的念头刚完,外头就有女使回话,“王妃,王爷回来了。” 第515章 往事 苏瑜强打精神起身相迎,袁嬷嬷上前扶住,有些担心何氏才进府就将府里搞得一团乱,王爷会迁怒于王妃。 “王爷。” 苏瑜曲了曲膝,宣祈上前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疲惫的眉宇间。不悦的拿眼斜向袁嬷嬷,“府里出什么事了么王妃费了什么神” 听到王爷这样问,袁嬷嬷的一颗心悬吊吊的,曲膝跪在地上,“回禀王爷,是王妃娘家的继母,不懂王府的规矩,才进王府就闹了点动静,如今虽是地位悬殊,到底是办苏家的长辈,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袁嬷嬷一席话,既点明了是苏家人不懂规矩方才造次,又言明了是苏瑜的娘家长辈,她不好出言教训,左右为难的处境。 苏瑜没料到袁嬷嬷会这么说,看来何氏真是把她吓怕了。“嬷嬷,你下去歇着吧,我与王爷说会儿话。” “是。”袁嬷嬷恭敬退下。 苏瑜又摒退了室中其他随侍之人,这才回视着宣祈愠怒的目光,微微笑道:“其实并未像袁嬷嬷说的那么吓人,我这个继母惯会搅事,还在苏家做姑娘时我就习惯了。这次进京来,我也做好的准备,她哪里能让我费神” 苏瑜运筹帷幄之能他是知道的,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后院妇人真是关心则乱。可见苏瑜眉眼间带着点点疲惫,宣祈还是很生气。“毕竟是桩麻烦,你若不好做主,便由我出面打发他们回下河县去吧。” 苏瑜缓缓垂眸,光影下睫羽根根分明,“何氏母女我倒是不在乎,只是我阿爹。”说到这里,苏瑜住了声,拉着宣祈走到一旁坐下,才又开口,“我阿娘在我很小时候就过逝了,祖母嫌弃我是个姑娘,逼着我阿爹娶了何氏这个后娘进门。何氏跋扈,将性情平和的阿爹压得死死的,纵使有心维护我也总是被怼得很惨。后来有了苏怜苏盼,祖母见何氏还是生的姑娘,便对我们这一房彻底放弃了。何氏也因此变得更加乖张,总觉得苏家人看不起她,到哪儿都带着一身的刺,只要两句话不对付,不管是谁都在她那里讨不到便宜去。我阿爹不想我被何氏委屈着,专程替我挑了门亲,于是我嫁给了沈重霖。那时我一心期盼着夫妻和睦同心,也就顾不得阿爹在家怎么受何氏的气了。后来我设计离开沈家,原也没打算住回娘家去,但就算我是回去跟阿爹告别,她也容不得我。这些年时而与阿爹联系,在上河县时还会差人回去瞧瞧,进京后便也没了他的消息。当初与你成婚,我自知前程风险,也不敢请阿爹进京,如今王爷平安归来,又逢阿爹进京,妾身也想好好尽尽孝道。” 在与苏瑜初识时,他便让青蓝打探过她的底细,但这样详细的成长经历却是没有的,而他也是头一回听苏瑜提及。“府中之事你做主便是。” 苏瑜微微颌首,提起了另一桩事,“谢玉瑶的案子如今怎么样了” 虽然朝廷惯例是过了正月十五开朝,但六部该运作的还是得运作。宣祈说,“谢玉瑶提供的证据是铁证,纵是肖禀坤不死也翻不了案,大理寺已经重新找到证人,安荣候府的冤情开朝即可申诉。” “此时终归与王府有关,皇帝那里。”谢玉瑶,京兆衙门还有巡防营在皇帝面前合伙演了一场将肖禀坤扯下马的戏,肖禀坤死了,皇帝多少肯定有遗憾。 知道苏瑜在忧心什么,宣祈抬手捋顺她额间一缕缭乱的青丝,“皇帝已经错得太多,不会再愿意往自己身上添一笔不明是非的账。” 谢玉瑶会开心吧。“肖敏呢” “吕中信日夜派人盯着,这次没人敢偷梁换柱。” 这么说,肖敏这次算是再劫难逃了。 苏瑜一时沉默,宣祈抬起她的下额,深遂温润的眸子像透一般,“在想什么” 微微叹了口气,用帕子触了触鼻尖,“妾身想起了贞妃。”肖美媛为了肖敏能活命,为了肖家能大厦不倾而入宫伴君,如今肖敏再次被捕入狱,肖禀坤也死了,肖家注定难再复从前荣耀,想来她在宫中日子定不容易。可肖美媛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只怕她还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宣祈也想到了肖美媛,那日在宫里拦住他的去路,扭曲的脸和狠戾的措词。他有些担心的将苏瑜搂入怀里,“以后见着她绕着走便是,不必理会。” “干嘛绕着走,难不成我还怕她”苏瑜嗔笑。 “罢了,随你。”我会护着你的。 正月十五,取其团圆之意,远到长街小巷,近到府邸小院,无不彰显着热闹吉庆之色。摄政王府的膳房中,苗二姐身轻如燕,张驰有度的来回穿梭在各个灶台之间。 旁边帮厨的婆子轻声问洗碗的婆子,“二姐都马不停蹄忙了整个下午了,瞧着手脚咋还这么快哩就跟 庙里的长明灯一直不歇似的精神。” 洗碗的婆子靠近她耳畔,“我刚才听几个了,她男人今晚会带她出府赏灯,她是高兴的。” 帮厨的婆子也乐开了,悄声道:“怪不得呢。不过也是,青蓝侍卫九死一生活着回来,二姐能不高兴吗想想年前王爷出事时,二姐不也跟着伤心她男人整天闷得茶不思饭不想的,这膳房还是袁嬷嬷特意嘱咐,二姐才会过来一趟。” “如今倒好了,瞧见那小炉上熬的汤了没有,是二姐专门替她男人熬的什么补气养身的汤,这小两口可真是恩爱啊”洗碗的婆子脸色暖昧的笑道。 帮厨的婆子也抿着嘴乐,“小别胜新婚,咱都是过来人,懂的。” “李妈妈,你在哪儿干什么呢赶紧把盘子给我拿过来,我要盛烧肉了。”苗二姐喊。 听见苗二姐一听,帮厨的婆子立即扬声一应,随后从洗碗的婆子这里拿了盘子过去。 夜色渐渐逼近,王府廊下的灯笼被一个个取下点亮再升上去,巡逻侍卫,服侍的仆妇女使,朝然有序,一派安厅祥和。 朝露苑里,却如同正打仗一般。 苏怜被碧影踹了一脚,缓过了劲儿,仍要坐在妆台前描眉抹粉,郑重妆扮。其实何氏认为已经住进了王府,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到王爷,不必非急于一时忍着身体不适前去拜见。 可是苏怜说头一回拜见,她不去很失礼。 此时苏怜的侧颜打了腮红,将她脸上的虚弱白掩饰住了,何氏仔细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自欺欺人的判断苏怜无碍。 这边苏怜坐在妆奁前,那边苏盼顶着满头珠翠抱着一抱衣裙丢到何氏面前,“阿娘,这些襦裙我都不喜欢,我想要姐姐那件富贵牡丹花绣纹的红襦裙。” 苏怜听见立即转过头来否认,“不行,我也要穿那件的,这里这么多好看的襦裙,干嘛非得跟我抢。” “谁让这些襦裙颜色都不出挑,太仆素了,我不喜欢,我就喜欢那件富贵牡丹花绣纹的,阿娘,你帮我跟姐姐说说,我就要那件。”苏盼十四岁了,心思也不少了。她扭着何氏的手腕撒娇,誓要达到目的。 但在这件事上何氏的心是偏袒苏怜的,毕竟苏怜身体未愈,全靠胭粉腮红才掩饰住她脸上的病态白,穿上那件富贵牡丹绣纹的红襦裙,就算脸上的妆容有失,也不会在人前显得脸色难看。 “听话,那件富贵牡丹绣纹的红襦裙是你瑜姐姐专程给怜姐儿的,你要是喜欢,一会儿在席面上见着你瑜姐姐,再口跟她要就是,反正你要多少,她有多少了。”何氏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教姑娘有不妥,却听得屋子里服侍的众人眉心蹙起。 阿娘例来脾气固执,既然她有了决定,苏盼清楚那件红襦裙肯定是穿不到她身上了,只得从她扔掉的襦裙里挑一件碧青色的绣粉蔷薇花的襦裙穿上。 那婆子领着一个拿药碗的小女使进来,朝何氏曲了曲膝,“太太,您和怜姑娘的药好了。” 何氏转头看到那婆子,嗅着空气里飘着的苦苦药涩味儿撇了撇嘴,自己先接过来一口气喝完,然后又接过一碗递到苏怜面前,“快喝药。” 苏怜十分嫌弃的捂着鼻子推了推,“阿娘,快拿开,要把我的头发熏臭了。” 第516章 拜见王爷 何氏沉了脸,“大夫说你受了内伤,五脏俱动,这是固本培元的药,必须喝,你也想在王爷面前人精神点的是不是” 苏怜无法反驳何氏最后一条,端过来仰头喝掉,“快快,把药碗拿走,打开窗棱通通风。” 女使们纷纷照顾,那婆子心中鄙夷,面上一派讨好,“太太,方才袁嬷嬷已经差人过来问过了,几时能妥贴席面已经摆好了。” 何氏一听,激动万分,都顾不得自己脑袋上也有伤了,“好好好,这就好了。” 等到母女三人走出屋子,等在院中的苏宗耀转身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穿得还算得体,毕竟是苏瑜送来的衣裳,但那脸上的妆容是怎么回事一个满头珠翠,一个脸蛋红得像年画娃娃,苏宗耀捂着欲待震怒的心口。 “盼姐儿,你用得着把你姐姐给你的手饰都戴头上吗去,你平常怎么绾的头今天就给我怎么绾,否则别想出这个门。” 苏盼没有动,她往何氏背后躲了躲。 “怜姐儿,大夫说你受了内伤,你画个红脸凑什么热闹回去给我好好躺着,哪儿都不准去。” “你凶什么凶”何氏不满的瞪着苏宗耀,“好歹也是王爷的老丈夫,你收敛点行不行” 苏宗耀这辈子讲理就没赢过何氏,所以直接掠过她的肩头,“盼姐儿,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苏盼扯了扯何氏的衣袖,何氏也怕丈夫真闹起来往两个姑娘身上抹黑,转头看了看苏盼,“去吧,这回听你爹的。” 苏盼这才不情不愿的回身进屋。 轮到苏怜时,何氏说了,“你别怪怜姐儿,是这孩子懂规矩,说是头一回拜见王爷不能失礼,否则王爷还认为咱们苏家的姑娘没家教呢,这才决定要去的。你也说她受了内伤,脸上的颜色是差了些,好在这些脂粉都能掩饰住,再者怜姐儿用过药了,她本人也说好多了,就是去与王爷打个照面吃顿饭罢了,又用不了多少时候。” 明明是句句谬论,偏被何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看着她额头上的伤,虽然有抹额遮拦,但仍能见到些许红肿,依苏宗耀的意思,连何氏都别去了。可他又知道要是不让何氏去,非得将整个王府闹得人扬马飞不可,没想到怜姐儿这种情况居然也想跟着去。 “怜姐儿进屋去,好好在屋里养伤。” “阿爹。”苏怜祈求般看向何氏,“阿娘,你看阿爹他。” “我说,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是不是”何氏声音又大了。 苏宗耀声音倒是,“那妈妈,去给王妃传话,就说我们一家子今天不去赴宴了,让她代为向王爷请罪。” 不去啦 “苏宗耀,你。”何氏气得心里一咯噔。 苏盼正好听到这话,已经恢复正常的她跑出来,倒有几分少女的娇俏了,“阿爹,干嘛不去了,我要去嘛,我要去嘛。” 那婆子看着院子中站着的一家子离心人,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家啊“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那婆子刚走了三步,便被何氏给叫住。 何氏面向苏怜,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充满怜惜的声音看着她,“怜姐儿,这次就听你阿爹的话,好好在屋里休养,等把身体养好了,咱们精精神神去拜见王爷。” 苏怜的目光一点一点让失望聚积,她肚子很痛呢,一直熬到现在的勇气就是能拜见王爷,现在这个希望落空,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猛地推开何氏,哭着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何氏跄踉退了好几步才站住,她也不气恼,只对那婆子说,“妈妈,你留下好好照顾怜姑娘,她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是。”那婆子恭敬的低头应道。 凤香领着苏家三口走在九曲回廊下,蕴红的灯笼光将廊上铺就的砖映得锃亮。苏盼每踩一步心就猛跳一步,反正没有苏怜在,她心里好高兴哦。可苏怜是她亲姐姐,平日里也没什么对不起她,她们姐妹俩做什么都在一处,现在她不在,她高兴之余又有点难过,但她又可以肯定,今日就不想和她一起出现在王府的席面上。 何氏没注意到苏盼的复杂心绪,只担心留在朝露苑的苏怜这会儿气消了没有。 一行人来到宴厅,何氏母女还给自己鼓了好一会儿勇气才迈过门槛,结果只看到了一桌十分丰富的美酒佳肴,和起身相迎的苏瑜,哪里见到王爷的半分影子 “王妃。”苏宗耀拱手朝苏瑜行了一礼。 何氏母女有样学样,眼睛却四处飘。 “阿爹您快别多礼了。”苏瑜亲自扶起父亲,“宫里来了人,王爷到书房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 何氏松了口气,只要能来就好,她上前赔起笑来,“王爷心系社稷福祉,也别太过操劳才是。” 苏瑜心道何氏终于会说人话了,可接下来的话证明她就不该对何氏抱希望,“如今的朝廷都是王爷您做主,平日里肯定忙得很,我说瑜姐儿啊,你要多多体恤王爷辛劳,万不能因为他不得空陪你而闹脾气啊” 这话听得苏宗耀脸色瞬间一白,若是换了个地方,肯定是一巴掌煽过去了,“住口,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是不是活够了” 例来拎不清的何氏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到底哪句话出了问题,“我说什么了我让我家姑娘多体恤夫家,这哪里有错了” “罢了。”苏瑜目光看不出情绪的睨过去,“二娘,趁王爷未至,我只向你交待一次,这里是天子脚下,寻常百姓皆得谨言慎行不可出格,何况达官显赫,皇室贵胄今日你不知你错在哪里,那么来日,也有可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占着我爹妻子的位置,看在阿爹的份上,我可纵容你这次糊涂,但绝对没有下次。” 何氏噎了噎,一口闷气堵在胸中难出,可是后背上掠过的层层寒凉清楚的让她知道,现在的苏瑜她怵。 真是难得看到何氏吃瘪,可苏宗耀并未有觉着解气的爽感,只担心她到底会不会长记性。 “盼妹妹,今日这身碧青色襦裙很衬你嘛,稚齿婑媠,人面桃花,真正是最好的时候。” 苏盼红着脸曲了曲膝,“谢姐姐夸奖。” 还算得体,苏瑜点点头,又问,“你怜姐姐如何了” 何氏刚想作答,外头有小厮唱驾,“王爷驾到。” 苏宗耀和何氏母女浑身一激灵,便见一位身材高挑秀雅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一袭绛蓝色绣着雅致竹叶衣袍的男人身影非凡,一支刻着云纹的玉簪绾住他墨绸般青丝,一双眼仿若星河般璀璨,又深遂如幽渊,肆意散发着如帝王般不可捉摸和邪佞,鼻若悬胆,唇若荷瓣,那是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目光在室中扫了一圈,视线上的强大气场便迫使得厅中除了苏瑜以外的人心口一沉,仿佛被心口被踏着什么东西,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视线落在苏瑜身上,他又勾唇一笑,仿佛春暖花开,撩袍迈过门槛时,腰间玉带上的碧色如意荷包翻了个翻,随着他跨步而来,依稀可见他身后晚云渐收,资态慵懒。 “叩见王爷。” 厅中奴仆跪了一地,苏宗耀,何氏母女方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跟着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 “谢王爷。” 苏宗耀携妻女起身,他低垂着头,只能看到王爷握住了苏瑜的手时,袖口镶嵌的镂空蝙蝠花边,他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就怕给苏瑜丢脸。 何氏又惊又惧,心中繁乱,显然,她在刚才为人气势所慑,有些回不过神来。 苏盼则是已经脸色反常潮红,有那么瞬间,她后悔自己出现。真是不该来的,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会是阿娘和怜姐儿能肖想的之后她又无比庆幸自己来了,来了好,早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早点断了念想。 “饿了么” 听着她问瑜姐姐儿声音多情又温柔,她很羡慕,却没有妒忌和恨。 “不饿。”苏瑜回样回声,又道:“王爷,这是我阿爹,这是我二娘和盼妹妹。” 苏宗耀又朝宣祈拱手作了一揖,“草民苏宗耀携妻女拜见王爷。” 何氏后知后觉曲膝福礼。 宣祈抬手空扶,“一家人不必多礼,岳父大人请起。” 一声岳父大人,叫得苏宗耀心中无比受用,若不是知道场合不允许,他就要老横纵泪放生痛哭一场。他能听得出来,王爷待他的瑜姐儿情深意重呢。 “谢王爷。” 何氏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声岳母,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敢表露出来。 第517章 拎不清的何氏 众人按主宾落座。 苏瑜命人给苏宗耀布了道菜,笑着解说,“这是汇三鲜,女儿记得阿爹最爱这道菜,特意让厨娘给阿爹做的,阿爹尝尝,可是您在下河县吃的那味道” 苏宗耀赶紧尝了尝,“是这个味儿,王妃有心了。” “自家女儿,给老爷您尽孝道是应该的。”何氏在不该插嘴时开口,虽是恭维话,仍有些失仪。 苏瑜目光斜过去,“二娘,盼妹妹,用膳吧。” 何氏装腔作势起筷,边吃边赞,“不愧是王府,厨娘做出的菜就是我们乡下比不上的,可惜了,怜姐儿受了重伤,还躺在屋里,不然也能尝尝这等美味。” 苏瑜悄悄打量了好一会儿苏盼,规矩得很,只盯着眼前的碗箸碟盘,半点不像有坏心思的样子。何氏这是要干什么苏盼来了还不够,是想借此将苏怜引出来么 “都在王府住下了,何愁寻不到机会尝尝王府厨娘的手艺”苏瑜唇角携笑,但眉眸清冷,几分不悦在眼底肆意。 “要是怜姐儿今儿没受伤,就能早些尝到王府厨娘的手艺了。”说到这里,何氏干脆搁下筷子,冲着苏瑜就大言不惭开训,“瑜姐儿啊,不是二娘说你,如今你贵为王妃,就该为王爷好好打理后院管好子嗣才是,今儿幸好是我和你怜妹妹碰上了,要是换个旁人,被那质子的奴婢伤害,传扬出去,你那贤德的名声可就保不住啦。” 这一番话,说是室中服侍的仆妇们后背层层过凉,敢当着王爷的面教训王妃,这个何太太是嫌命长吗 苏宗耀嘴里的汇三鲜瞬间失去味道,他如同嚼蜡般三两下咽下去,看着王爷眸中露出的危险寒光,吓得低声喝叱,“何氏,你给我住口,王妃是王府的当家主母,怎么做她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个何氏,真是半点记性都没有,方才警告了她不是吗 “我是她二娘,替你管了一辈子后院,经验十足,她还年轻,我给她传授传授经验有什么错”何氏表示不服,又见苏瑜和王爷没让她住口,更大胆说起来,“要知道后院不宁,当家主母就得受人诟病。” “那依二娘的说法,不知要怎么处置今日冒犯你和怜妹妹的晗哥儿主仆” 何氏以为苏瑜虚心求教呢,更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一下,所以一本正经的开口,“晗哥儿无视尊长,自然是罚抄孝经,至于那个女使,忤逆顶撞,又是出在规矩森严的王府里的,自然是打板子外加磕头认错,不然这些女使都以为是主子的近身女使,一个个侍宠而娇,无法无天的,长此以往还得了” 苏宗耀闻声,愕然得脸色煞白,他深深的感受到四周的寒意凭添。何氏要是真在说下去,只怕命就要保不住了。 苏瑜自然也感受到了宣祈情绪的变化,这个何氏真是不要命,她淡淡的扫了何氏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苏宗耀身上,“阿爹,女儿在城里有处空宅子,三进的,地方宽敞也清静,就在荷花巷子里,女儿让人收拾收拾,再挑个好日子,阿爹和二娘与两个妹妹一同搬过去吧。” 苏宗耀深知这是苏瑜在救何氏的命哩,她也真做不到让怜姐儿和盼姐儿失去阿娘,只是,“不必麻烦了,进京一趟,见到王妃有王爷照顾一切安好,等到怜姐儿休息得差不多,我就打算带你二娘母女三人回下河县去了。” “不是,谁说要回去的”何氏看着苏宗耀急道。 苏宗耀瞪过去,“你在京城还没呆够吗” 一说到这个何氏就满腹憋屈,“谁呆够了咱们进京头一日就被孙家请进府关起来了,足足小一个月呢,就差将我憋疯了,今日好不容易进了王府,我正想在瑜姐儿跟前诉诉在孙家受的委屈,让她替我做做主呢,哦,我这话还没说呢,你就说要回下河县去老爷,你有没有搞错啊” “你在孙家除了不能随意出门,人家哪里亏待你了亏你有脸说出口。”苏宗耀看不过眼,气得浑身发抖,在王爷面前跟她吵,真是丢尽了老脸。他就不该来,要是连累到瑜姐儿被王爷轻视,他就是大大的罪人。 “我不管,王府住不了那就住瑜姐儿说的那套宅子,反正我是不回下河县的。”何氏瞪了一眼苏宗耀,尔后徒然冲着苏瑜哭天抹泪起来,“瑜姐儿啊,你现在是有出息了,枉我跟着你阿爹吃苦受累大半子,没享着他半天的福,好不容易看他傍着你能有好日子过了,又非得和你撇清干系将我往老家拽去你也瞧见了,怜姐儿盼姐儿年岁也大了,到了该说亲的时候,让你在京城随便找个人不比下河县那些土夫强啊你阿爹是厌烦我,我认了,但他不能拿怜姐儿和盼姐儿的前程来耽搁啊现在居然要回去,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苏盼在拎清自己位置后,看事情 就清醒了,她阿娘是疯了吗这番话居然当着王爷的面就说出来了,她这是想毁了瑜姐姐还是想害了苏家满门啊 苏宗耀只觉着浑身僵着不能动弹,眼角余光扫到王爷慢条斯理执起一盏酒来饮下,周围只余何氏作死般的哽咽声,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袁嬷嬷。” 在死寂一般的氛围里过了好一会儿,苏瑜开口。 “老奴在。”袁嬷嬷站过来,恨不能将何氏一巴掌拍回下河县去。 “何太太乏了,你替我将她送回朝露苑去好好休息。” “是。” “唉唉。”何氏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便被袁嬷嬷招呼来的婆子架起来,“放开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你们王府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我是王爷的丈母娘。” 苏宗耀听见这话赫然起身,冲着宣祈拱手长揖到底,“都是草民治内无方,教王爷看笑话了。” 宣祈虽然没见过那些拎不清的内宅妇人,但道听途说也不在少数。 何氏,让他大开眼界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曾经那样的伤害过苏瑜,如今还想来算计她能给她的两个姑娘带去多少好处,该杀。 第518章 打算 何氏一路囔回了朝露苑,什么难听的话说什么,但凡能威胁到人的话也通通喧之于口,纯然忘了自己脚下踩着什么地方的地儿。 架着何氏的婆子往前一搡,何氏险些摔倒在地。脚下立稳后回头狠狠的瞪着袁嬷嬷,“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怎么能这样待我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袁嬷嬷已经懒得跟何氏发脾气了,反正不论你怎么说,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一味沉浸在自己住进了王府就一步登天无人敢惹的梦境里。“何太太,看在苏大老爷的份上老奴好心奉劝你一句,瑜姐儿三个字再不是你能叫的了,适才若不是王妃刻意岔开话题,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教训老奴吗” 何氏被气晕了头,被一个老虔婆威胁,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你少在这里威胁我,我说错什么话了用得着她给我岔开” 袁嬷嬷这算是看清了,与其说何氏不愿承认自己失仪没规矩,还不如说她不愿意相信自己都住进王府了,还要被有质疑或者低声下气。她这是不甘心呢 “话已至此,何太太你好自为知。”袁嬷嬷的目光掠过何氏肩头,看到立在廊下看了好一会儿的那婆子,“那妈妈,把何太太送回房,好好教教她府里的规矩。” 那婆子殷勤走过来,忙忙朝嬷嬷福了福身,“是是。” 何氏眼睁睁看着袁嬷嬷折身而去,在她眼中,袁嬷嬷比她牛气,比她不可一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奴婢,凭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不过是烧了冷灶侍候出一个王妃来,还真以为自己是这个王府的半个主子啊” 那婆子赶紧拉住何氏,一边往里拽一边惊恐的开口,“太太,太太,可不敢这样说话,这是王府呢。” 何氏一把将那婆子推开,转身进府坐在榻上气得胸中惊涛骇浪般。 那婆子不敢真撇下何氏不理,跟着进屋倒了杯茶,然后递过去。何氏不接,她又搁下去顺何氏的脊背,一边温言细语和跟她晓以利害。“我的好太太,您先歇歇气儿适才那些话可不敢再说二次了。要知道王府的规矩不比那宫里松泛,王妃没进府那会儿,谁敢大声说句话让莫总管听见了都要被杖责赶出去。王爷眼里只有王妃,自然服侍王妃的奴才有脸有势,但就算是这样,也没见王爷对服侍王妃的奴才有多青睐,犯了错照样该罚的罚,该赶的赶,没半分情面。虽说您今儿是头一回进府,但好歹也在府里逛了一圈的,你见哪个奴才不是守着规矩,本分行事” 何氏禀性泼妇,在下河县嫁进苏家做续弦,大半辈子被二房的陈氏压着,好不容易能依仗着丈夫扬眉吐气,眼巴巴进京来,没想到像把自己送进一个不能随心所欲的笼子里,倒不如在下河县自在。至少家里出了个王妃,二房的陈氏不敢再欺压她,她在大街上横着走都有人自动让道,哪像现在这样这不能说那不能言,还得看个老奴婢的眼色,真是憋屈。 可为了怜姐儿和盼姐儿的前程,她只得将这分不快忍下去。 想到方才在席面上苏瑜的话,是要将他们一家四口赶出王府去居住。虽说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好歹也与王府有着剪不断的干系,又不用守着这么多规矩,更不用看谁的脸色,到是个好去处呢。 何氏奇迹般的想通了。 那婆子见着何氏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气愤紧张,以为是自己的劝慰有了效果,赶紧着又讨好道:“太太您虽说是个继母,但好歹是占着王妃长辈的名份,万不能让王妃心生了厌弃,只要讨得了王妃的欢心,在这京城,您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何氏殷冷冷的笑着,一抬手,“茶奉上来。” 何氏离开不久,宣晗主仆就到了。 碧影手中捧着一盆冬芙蓉,花衣重重叠叠圆似月盘,散发着幽幽的清冷香气,叶子三汇一片,带着些许洗过的天青湛蓝色,在厅中灯光的映影下,好看得蕴眼。 “这花。”苏盼失声,语音未落又赶紧捂住嘴。 “阿爹,阿娘。”宣晗先对着父母打了招呼,道:“阿娘,儿子养的冬芙蓉终于开花了,骆彬说这花很醒神,阿娘怀着弟弟辛苦,闻闻这花香定能精神百倍,送给阿娘你。” 苏瑜将宣晗拉到跟前,目光温和的笑道,“这养花可是个费时费神的差使,难道你有这份孝心,阿娘很高兴,这花你是从骆彬那里得来的吗” “嗯,上次我说阿娘你怀着弟弟精神不好,他就跟我说这个花花香可以提神,他有个亲戚在药铺子里打长工,正巧那药铺子里有这种花,我就给了他五两银子,他就给我带来了。” 苏瑜抬手亲昵的摸摸他的头,“你这样有心,阿娘谢谢你。” “阿娘,你喜欢吗” “喜欢,自然是喜欢。”苏瑜说完,在宣晗额上亲了一下。 宣晗不好意思的笑了。 而此时的苏盼也明白为何下午阿娘和姐姐要这花,人家不给了。 苏瑜指着苏宗耀对宣晗说,“阿暄,那是阿娘的爹爹,你要是不嫌弃,就去给他作个揖,道一声外祖父安好吧。” 宣晗没有拒绝,走过去朝苏宗耀作了一揖,“外祖父安好。” 苏宗耀没有摆谱拿乔,但他也清楚宣晗虽是晚辈,可身份地位高出他一大截,起身也作了一揖还礼,“小公子客气。”苏宗耀东摸摸西摸摸,才从腰间扯下一枚月形玉珏递过去,“这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物件,但是我与你外祖母当年相遇时争着要抢的物件,算起来也有些年岁了,这是一对儿,我一个,你外祖母一个。我与你外祖母说好,待来日你阿娘有了孩子,便给她的孩子做见面礼。后来你外祖母过逝了,她的那个玉珏也不小心弄丢了,如今你是阿娘的孩子,外祖父这个就送你做见面礼吧。” 玉珏虽然普通,可玉珏中包含的情深却深厚。 宣晗没立即接,而是回过头看向苏瑜。 苏瑜点了点头,“这是你外祖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宣晗这才捧手而接,“谢外祖父。” “好了,坐下用膳吧。”宣祈示意宣晗坐在他身边。 苏宗耀是执意要离开京城回下河县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苏瑜的孝心,王爷又劝了两句,他不好驳王爷的面子,只答应暂时住下,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彻底回暖,再起程回下河县。 回到朝露苑的第一时间,何氏找上了他。一想到她在席面上的失仪和危机,苏宗耀是又可恨又担忧,瞪了她一眼后没理她。 何氏巴巴追上来,还亲自奉上茶讨他欢心,“老爷,妾身错了,不该在刚才的席面上让老爷丢脸。” 苏宗耀老眼冷冷的盯着她,这辈子她没正经道过歉,道过歉也是因为她想着下招。 这次又是什么 “你又想干什么” 何氏心知在苏宗耀这里记录不好,她没刻意解释,只问,“适才王妃说要将荷花巷子的宅子给我们住,我们什么时候能搬过去啊” 他已经答应了瑜姐儿暂时留下,也没打算隐瞒何氏,“王妃说明日就派人收拾,两天后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两天,这么快何氏心里有些不乐意,她的打算是让怜姐儿在离开王府前能见上王爷一面呢。 见她不言语,苏宗耀猜测何氏肯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将茶盏重重搁到桌上,“我们只是暂时住到荷花巷子去,我已经跟王妃说好了,等到过两个月天气回暖,我们就回下河县去。” 如今才正月呢,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啊,她还是有时间让自己达到目的的。一想到自己的打算还需要苏宗耀配合,何氏讨好的伸出手顺着他胸口的气,“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妾身听老爷的安排。” 何氏这么听话 这什么操作 苏宗耀一时懵了,他怔怔的看着何氏,满眼犹疑。 那厢夫妻两个走在廊下,采玉和夏莲在前面提着灯笼,暖暖的光,随着步履蕴了一地昏黄。 苏瑜吩咐袁嬷嬷,“朝露苑那几个女使暂时没出纰漏,想来何氏母女也是使得得心应手,一并放到荷花巷子去服侍吧,里面的大件家具一应俱全,小件物品你明日亲自去一趟看看,缺什么就添什么。” “是,老奴记下了。”袁嬷嬷恭敬的答。 “再派三个老成的婆子妈妈过去,还有护院也得要醒目的。” 老成的婆子妈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要保证何氏在京城期间尽理不给她惹麻惹。醒目的护院一时能保证那一家子的安危,也防止何氏在外面惹是生非。 “是。” 回到明德院,宣祈扶住苏瑜歪在绣榻上歇息,苏瑜拉着他的手,问,“适才宫里来人,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宣祈眼底掠过一层寒凉,抬眼时又让温柔覆盖,“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歇息。” 苏瑜依旧拽着他的手,清澈如幽泉的眸子望着他。 宣祈无法,罢了,她迟早会知道。 “肖美媛有喜了。” 第519章 贪心 肖美媛有喜了 这个消息令苏瑜不由一怔。 她想到了那一世的肖美媛,视线从宣祈身上移开,落到夏莲下午新换的那瓶黄梅上,语气淡淡,“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肖家失势,明夫人频频往宫里递消息,让肖美媛想办法救肖敏。皇帝自除夕宫宴上摔下石阶,人虽醒,但性子变得极难捉摸,梁太后又逼着他过嗣立储,想来他千般不愿,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肖美媛侍疾,每被迁怒仍旧忍气吞声,下午再一次被皇帝羞辱后,晕倒在祈年殿,正巧御医在,诊出了喜脉。” 之前肖敏肯定是救不成了,肖禀坤的恶迹已然昭告天下,皇帝不会愿意落下个是非不分的名声实践肖禀坤最后的承诺。可是现在不同了,肖美媛有孕了,万一是个皇子,哪里用得着过什么子嗣为储为顾念到肖美媛的龙胎,皇帝定会对肖敏的事开一面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明日就开朝了,料想晋王府乐极生悲,今夜要睡不着了。” 翌日开朝,皇帝在大殿上宣告了这个好消息,过继晋王府子嗣之事自然延后。然而,皇帝十句话咳嗽六声,许多大臣考虑皇帝能不能等到贞妃生产 关于安荣候府的冤情,皇帝下旨为其平反,恢复安荣候府名誉,其后人谢玉瑶封为静和郡主。至于罪魁肖禀坤,因人已伏诛,不再作罪书。 肖敏那件案子,因有些细节刑部和大理寺要细查,暂缓对肖敏的处罚。 在朝众人谁会是傻子这明显就是因为贞妃有孕,皇帝顾念的开脱之词。 吕中信纵然心中不满,但见皇帝态度坚决,也只能先隐忍不发。 宣祈还在宫里,消息却已经传回了王府。 苏瑜知道后并未有多少反应,这都是意料中之事。 “静和郡主”苏瑜自言般呢喃了一句。 莫总管恭敬的点头,“是,圣旨上说谢姑娘端淑敏慧,是以静和,故此赐静和郡主。” “哼。”苏瑜冷吟一声,“理由倒找得不错,什么端淑敏慧,是以静和,不过是警示谢玉瑶要熄心,不可再生事罢了。” 这话莫总管不敢接。 傍晚时下起了绵绵阴雨,廊檐下的灯笼被冷风吹得七摇八摇。雨一直连着下了两日,在苏宗耀领着何氏母女三人前来跟苏瑜辞行那日才停。 “阿爹,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到周边四处逛逛,快到初春了,很多地方草冒头柳抽芽,倒也一派欣欣向荣。” 苏宗耀半坐在鹅颈椅上,听着苏瑜的话很欣慰,“从前的确是听说京城周边景致不错,既然已到此处,是得好好领略领略京城的繁华。” 何氏母女三人是头一回到明德院,何氏坐在苏宗耀身边,难得的但笑不言。苏怜则好奇的四下张望,见着室中矜贵的锦榻,极难得的蜀绣垂幔,以及挂在墙上那幅山水丹青,她明明看到落款是宣祈,还是要装作不认识似的问苏瑜,“姐姐,这画画得真好,笔力苍劲,意境不俗,定是哪个名家之作罢。” 苏瑜懒得戳穿她的这些小心思,“也不是什么好画,挂在屋里养养眼罢了。” 真是暴殄天物,苏怜心中犹为可惜,却又在下一刻打起了主意,“既然姐姐不稀罕,不如送给妹妹吧,妹妹拿回去装饰屋子就不错。” “我是不怎么中意,但这屋子里的书啊画啊都是王爷精心搁放的,你要想要这幅丹青,还得跟王爷开口才是,我是做不了他的主。”苏瑜一边整理膝上襦裙的褶子一边声音淡淡。 苏怜心道她小气,又不敢强行索要惹她反感。目光又落到窗台前那盆花上,天,那不是那日她与阿娘逛到疏云台看到的那盆冬芙蓉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她欣喜的奔过去,眼中满是中意,“王爷爱惜书画,那这花姐姐肯定能做主的吧,姐姐就把这盆冬芙蓉送我吧,我拿回去搁到屋里,也好锦上添个花啊” “怜姑娘,这冬芙蓉花香清幽,有宁神静气之效,是我们小公子特意养来给王妃尽孝心的,你要过去不合适吧。”袁嬷嬷站在垂幔边,声音不紧不慢的开口。 原来是给苏瑜的,难怪那日那质子女使死活不给呢。 苏怜一连讨要两件物品都被拒,她脸面有些过意不去,尴尬的站在冬芙蓉旁边,求救般看向何氏。 “袁嬷嬷说得对,这是小公子给你姐姐尽的孝心,要是知道你拿走了,小公子得有多伤心” 何氏居然说出这么识大体的话,短短两日不见,何氏中了什么邪 苏瑜悄脆打量着何氏,还是那副市井泼妇的穿戴,话是说得好听,好在她还是看到了她眼底流露的隐忍和不甘,不然苏瑜就 要以为眼前的人不是何氏了。 她能这般隐忍,肯定在打什么主意看来得让袁嬷嬷多交待那婆子几句,万不能让何氏闹出大动静来。 相比苏怜的这也稀奇那也稀罕,苏盼就安静多了,她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手叠于膝,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气质。“袁嬷嬷,我匣子里有一对缠金粉玉珠花,一只金镶玉的玉镯你拿出来。” 缠金的粉玉珠花,金值钱,碧玉值钱,但粉玉更是世间难得。 袁嬷嬷打开匣子拿出来,苏瑜说,“盼妹妹年纪小,这珠花颜色嫩,衬你正合适,嬷嬷,替我送给盼妹妹。” 苏盼没想到苏瑜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惊喜得脸通红,起身曲了曲膝,“姐姐,这珠花这么贵重,我不敢要。” “王妃赏你的,盼姑娘收下吧。”袁嬷嬷对苏盼的印象比苏怜好,说话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和。 “也别收起来了,嬷嬷,你替她戴在头上给我瞧瞧。”苏瑜腰有些发酸,她换了个姿势坐在锦椅上。 “是。” 袁嬷嬷领命,便将缠金粉玉珠花戴在苏盼发髻两边,苏盼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时脸红得发烫。 第520章 匹配 “阿爹,您瞧着好看吗”苏瑜问。 苏宗耀笑着点点头,“好看,盼姐儿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嗯,有了几分颜色娇羞,顾盼生姿的味道。” “姐姐你别再说了。”苏盼捧着发烫的脸重新落坐。 苏瑜又示意袁嬷嬷将金镶玉的玉镯送给苏怜,“这玉镯是我头一回进宫时太后娘娘赏的,我如今身子笨重,带不得这些容易磕磕碰碰的东西,你拿去戴吧。” 苏怜更喜欢苏盼的那对缠金粉玉珠花,戴在头上谁都能欣赏到,她的玉镯戴在手腕上藏在袖子里,谁没事会总掀她袖子看玉镯是不是她再傻也感觉出来了,苏瑜对她与苏盼不一样。 “谢姐姐赏赐。” 苏怜一脸的不高兴,除却继续隐忍的何氏,没人在意。 袁嬷嬷看着采玉撩帘进来,曲膝道:“王妃,静和郡主来了。” 谢玉瑶来了。 “请她进来。”苏瑜说。 “是。” 苏宗耀起身道:“王妃有客,我们不便打扰,也都收拾妥当了,这就去花花巷子了。” 苏瑜没有留客,让袁嬷嬷代她送他们出府。 一行人出了明德院,与如今的静和郡主谢玉瑶相向而行。静和郡主容貌清丽,虽是面无表情,但柳叶儿似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还有小巧的鼻梁以及不点而赤的朱唇,都彰显着她就算是个死的,也让人惊艳万分。她外罩着一件貂绒大氅,手持涅白色的绢帕身姿笔直走来。 袁嬷嬷规矩的侧身后跪在地上,曲身低头,苏宗耀一行人照做。 等到一阵清冷的幽香过去之后,苏怜才抬起头来,望着那抹气质高贵的身影发呆。这就是郡主么感觉那么的遥不可及,什么时候她才能让人这般恭敬侍候着苏怜急不可耐的充满期待。 而明德院里,谢玉瑶一见苏瑜便先跪下了。 苏瑜伸手想扶,但见她眼神坚定,便又将手收回来,“恭喜你。” 谢玉瑶真心给苏瑜磕了三个头,“我这辈子从未想过能替安荣候府平反昭雪,只想着以绵薄之力伤害伤害肖禀坤的羽冀也就算是解恨,如今这样的境况,若非遇上王妃,怕是连做梦都不敢想。” 她说完了,苏瑜这才将她扶起来,推着她坐到锦凳上,“事情过去就不提了,你瞧你这身庄重的打扮,是进宫去谢恩了吧。” 谢玉瑶捧着采玉递上来的茶碗,没饮,一脸的风凉,“肖禀坤是罪魁祸首不错,可若宫里的人能明察秋毫,我安荣候府一门哪会落得就剩我一个的下场如今是平反昭雪,但死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用呢可我知道我阿爹阿娘是愿意这个结果的,所以,我进宫去谢恩了。” 是啊,平冤昭雪固然可庆,但那么多年亡故的性命,到底是意难平。 这世间有太多的意难平。 苏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笑道:“你现在住回了安荣候府,嫣如还在碧落庄,她该要寂寞了。” 谢玉瑶喝了口茶,压了压满腹难平的意气,“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想把嫣如接到安荣候府去住,她如今肚子已开始显了,我担心住在城外若有意外来不及请大夫。” 耿荣是知道嫣如的下落的,一旦他回京肯定第一时间去碧落庄,嫣如若住进安荣候府,京城发生这么多事,他找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嫣如呢,怎么说” “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谢玉瑶没有任何迟疑说出这句话,可见嫣如是极痛惜她怀的这个孩子的。 “她答应便好,都住在城里,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谢玉瑶淡笑着又饮了一啖茶,琼丽的容颜上浮起苍桑,“先前以前肖敏死了,我准备起程远行,走到哪儿累了就停在哪儿,现在安荣候府得以平反,从前在安荣候府服侍的老人也陆续想回来服侍,我也想好好把祠堂整理出来,清明时好好上柱香。” 形势始终没有变化快,苏瑜深有同感。“有嫣如陪你,你也不会闷。” 孙廷梧离开京城前,与关大学士订下了孙学雍与关芯兰的婚期,五月十六,据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 正月十五那日,冯夫人做东邀请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和吏部右侍郎家的郭夫人以及孙娴母女两个到广德楼听戏,刑夫人一番观察下来,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屁股坐在软垫上一刻钟能扭十来回,眼睛也畏畏缩缩的,通身的小家子气。再看孙家的娴姐儿,稳稳的坐着,不时还能与她一评戏,举手投足都是一派大家风范。 这场戏下来,刑夫人心里就有谱了。 她回到家刻意将儿子白振羽叫到跟前,“你说你有心上人,就是不见你请出来让我瞧瞧,这些日子你的亲事就是我心里的一块病,不除不快。我不管你到底瞧上了那家姑娘,你一直藏着掖着,想来也是拿不出手的。罢了,今日我替你瞧上了一门亲事,你要是再推脱不应,我就到衙门里去告你不孝。” 白振羽其实不知阿娘刑夫人今日到哪里去了,听她这番话,自然清楚肯定是去替他相看去了。白振羽宁死也要为孙娴守住自己的承诺,张口就拒绝,“阿娘,儿子真的有心上人,不管你看中了谁,儿子绝对不应。” 刑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拉着海嬷嬷就埋怨,“瞧瞧,瞧瞧,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就生了这么个忤逆的东西,当初还不如不生,我还能长命一些。” 海嬷嬷怕刑夫人气坏了,赶紧说道:“公子,别惹夫人生气,把夫人身子气坏了,心疼还不是你” 白振羽苦着一脸俊脸,跪到刑夫人面前,“阿娘,儿子求求您,您别逼我了。” “我还逼你”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白家独苗,开枝散叶的重任全系你一身,我不逼你,我死后没脸去见白家的列祖列宗。” 白振羽心想,完了完了,估计这回要逃不过了。 一边是心爱的孙娴,一边是生他的阿娘,他进退维谷。 见儿子不说话,刑夫人自当他使起了性子,继续劝慰道:“羽哥儿,你是个什么禀性阿娘清楚,能与你相配的姑娘自然要与你性子相和,定不是你藏起来拿不出手的。今日阿娘去见了那个姑娘,不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与你好配,家世也清白,我们白家就该要这样的姑娘做儿媳妇,你明白吗” “阿娘,儿子的心上人不是拿不出手。”是怕说出来到底时进门了您瞧不起她,给她难堪。 “那你说,是谁” “我。”白振羽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来。 刑夫人也不打算继续跟他浪费时间,“你既是说不出来,我就当没这个人,全是你杜撰出来骗我的。我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和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拿到大相国寺去算了,今儿下午就能得到信儿,要是匹配,这门亲事就订下了。” 事已至此,他不能再与阿娘抵抗什么,毕竟不能真将她气得去京兆衙门告他不孝啊 回到卧房,白振羽急得在屋里来回度步,连午膳都没胃口用,一心只想着怎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阿娘最信算命之说,要是他与那姑娘的八字不合还好,要是合的话,他也决不能做出对不起孙娴的事来。 现在只能等,派了小厮去前面探听消息。 半下午时候,小厮兴冲冲的跑到他跟前,“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与孙家二房的娴姑娘八字很匹配,夫人高兴得连连去找老爷商议找谋人下订之事了。” 白振羽在听到恭喜,贺喜几个字时,只觉得浑身失力,头皮发麻,又再听到孙家二房娴姑娘几个字时,瞬间又充满了血气,他紧紧的扣住小厮的肩头,眼神和语气同般咄咄逼人,“你说谁我与谁的八字很匹配” 第521章 为钱庄挑铺子 小厮的肩膀被扣得痛得很,又不敢嚷叫出来,“是孙家二房的娴姑娘,就是吏部孙学雍孙大人家的妹妹孙娴姑娘。” 确定听到自己心中想听到的名字,白振羽激动得退了数步,瘫倒在地时手扯住了桌布,桌台上的茶壶杯盏全掉在地上碎得七七八八。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阿娘让他娶的姑娘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想到这里,白振羽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厮被吓得不轻,转头就往刑夫人那处跑。 一听白振羽疯怔了一般,刑夫人吓得大步往他院儿里去。 海嬷嬷边走边劝慰,“夫人别担心,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公子不会有事的。” 刑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哽咽道:“我只是盼着他早日成婚,早日为白家延绵宗嗣,好让我去掉一块心疾,这很难吗”心里却想着,要是儿子真不能接受,非得娶他心里的那个姑娘,只要他好好的,她也可以试着妥协。 听到外头脚步声纷沓而至,白振羽迅速起身倒在床上面背对着外头。 刑夫人一进来见着一地狼藉,心子把把都揪紧了,哭着扑到床前,“儿啊,你没事吧,你看看为娘啊” 白振羽没有动惮,只道:“阿娘,儿子想通了,儿子的亲事但凭阿娘做主。” 室中突然一片寂静海嬷嬷莫明其妙看着刑夫人:“。” 刑夫人也莫明其她看向海嬷嬷:“。” 这是怎么个情况 于是十八那日,白家一事不烦二主,请了冯夫人到孙家说项。孙家也没端着拿乔,允了白家的下聘,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苏瑜得到这两桩消息后很为他们高兴,特意派人送了贺仪到孙家。 自从宣祈回来后,宫里的事情也不用她再操心,她也能抽出空来管理自己的事情。说要开钱庄,这日苏瑜便收拾出门前往集芳馆,她到时鉴荣宝号的胡掌柜和洪掌柜已久候多时。 “胡掌柜是这方面的老手,见多识广,可知京城地界最近什么地方的铺子最适合开钱庄人手方面需要哪些,又有什么忌讳”出门前宣祈说不准她在外面呆太久,她也不拖泥带水,见着胡掌柜便开门见山。 要开钱庄,人手方面须得谨慎规矩,对诸多内情的隐密忌讳也得注意,否则一旦泄露分毫,钱庄便会失去信誉,没有信誉的钱庄,是赚不到一分钱的。王妃连这些都知道,真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回王妃的话,钱庄不比消耗物需得开在当街繁华之地,十字街西背街有间大通铺目前正在转让,可供参考作为初选。人手方面嘴严,手脚干净者优先,但其他钱庄招人都是以听得懂话却不识字的哑巴为先,柜台上的掌柜可带一个信得过的记账帮手。” 胡掌柜说了很多,苏瑜听得很仔细。 那一世她没开过钱庄,赚的钱基本都存在沈家银库里了,对于钱庄如何运作存取盈利,还有些生涩。 “还有一处,在北华里巷,这间铺子当街繁华,与十字街西背街的铺子一般大小,这间铺子的主人想携亲归籍,想卖铺子,只是要价偏高,现在观望者居多。” 苏瑜例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当即决定洪掌柜和胡掌柜到十字街西背街去看铺子,她自己则去北华里巷。 从集芳馆内院出来,意外见着孙家二房的余氏和孙娴在挑选料子。 余氏母女见着苏瑜也很惊讶,特别是余氏,见着苏瑜的肚子挺得那么高了,言语间有些担心,“你这样出来走没事吧,月数上大了,还是在府里歇着的好。” “无妨,我也想出来走动走动,不然呆在府里就要发霉了。”苏瑜笑问,“二舅娘和娴姐姐这是来选做春裳的料子吗” 余氏尚未开口,便见孙娴一脸羞涩的垂眸。余氏说,“来挑料子回去赶嫁衣裳,本来想着就用原先那一套,可是昨儿翻出来,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你也知道,娴姐儿在亲事上坎坷得很,上次,罢了,新人新气象,索性我们选匹新料子回去,总会在大婚前赶出来。” 原来如此,苏瑜笑着点头,打心眼里为孙妨高兴。 余氏又问,“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哦,不是,北华里有间铺子在出售,我想去看看。” “北华里北华里巷子哪边离这里坐马车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呢,你还挺着肚子呢,何必亲自操劳”余氏是真担心,她一直觉得孙家二房有这样的好运气,都是因为有苏瑜的缘故,她懂得感恩。 “洪掌柜要去十字街西背街看铺子,我去北华里巷子,不打紧,去看看就成。” “你一个人也无聊,让娴姐儿陪 你去吧,反正做嫁衣的料子我们选好了,她跟着你去作伴,我直接拿回去就是。” 这个提议无人反对,与余氏作别后,孙娴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开始往北华里巷子方向去,苏瑜开始与孙娴闲聊,“我只知道你和白公子好事将近,但这其中的过程却不清楚,正好无事,你同我说说呗。” 孙娴脸上浮着红云,就像朝霞映着粉嫩的桃花,她羞臊的揪着手帕,说起了除夕宫宴上的大胆之举以及岳云眉母女如何帮忙,再到正月十五广德楼与太蔚府刑夫人听戏。 “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都在嗓子眼儿里跳,就怕行差踏错惹刑夫人挑剔。” 能让刑夫人相看,已是莫大的机遇,换作是她也不愿失去,也肯定紧张。“好在有惊无险,你与白公子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曲家二房那个静姐儿品容也不差,当时我想着要是入不了刑夫人的眼,这辈子也无甚期盼了,我便缴了发上山做姑子去。” 瞧着孙娴说这话里充满恒心的样子,苏瑜知道她是认真的。 “幸好没这样的机会,否则白公子还不得哭晕了。” 听着苏瑜打趣,孙娴的后怕之心渐渐沉稳下来。“你只顾说我了,瞧瞧你现在脸色红晕,精神奕奕,便知道王爷待你有多好,阿瑜,我们这些姐妹里个个都得到了幸福,我突然觉得老天爷真是太好了。” 事在人为,孙娴现在应该懂得了这个道理。 二人说话间,马车驶进了北华里巷子,在前去胡掌柜所说的那间铺子途中,马车徒然停了下来,苏瑜问了一句,“蝶依,出什么事了” 帘外的蝶依应道:“姑娘,有人在吵架,看热闹的百姓把路给阻断了。” “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她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等待上面。 蝶依答,“没有,只有这条路可到达。” 孙娴撩开车窗帘子,因为她坐在马车里,位置比看热闹的百姓高,一眼就见到有个与苏瑜同样挺着肚子的孕妇一手撑着腰,一边气急败坏指着一个站在灯笼铺子门口的妇人大声说话,嚷嚷些什么外头议论声太多她没听清,但她看清了两个相互指责的对象是孙妨和曲恒。 第522章 孙妨和曲恒的分争 “怎么是她们”孙娴惊呼。 这话明显是孙娴认识的人,苏瑜问,“是谁啊” “是孙妨和曲恒。”孙妨自不必说,那次在霍家的宴请上孙娴见过曲恒,后来的一些宴请上也打过照面,虽没怎么说过话,但肯定不会认错,现在她这副装扮肯定是已经嫁人了。 说到孙妨,苏瑜想到了她的大肚子。蹙眉撩帘,一看果真是孙妨和曲恒在互相吵嘴。有个年轻的小姑娘一直在护着孙妨,可是孙妨的样子气急败坏,那小姑娘根本就拉不住。苏瑜正想让蝶依去看看情况,孙娴担心孙妨受到伤害,忙忙落车,扒开人群往里去。 “别以为我怕你,我夫君这事儿,你必须给个说法,否则就算是告到京兆衙门去我也不怕。”孙妨像要豁出命去似的,怼着同样怒容满面的曲恒。 “那你自己去告好了,我们涂家的灯笼在京城也是老字号,更不是头一回送进宫去,怎么之前就没出过事,这次就出事了肯定是你家男人往宫里送时不小心磕到碰到才出的事,你倒还有脸来找我们的麻烦,要不要脸” 曲恒在娘家住了好些时日了,过了正月十五仍不想回来。夫家公公婆婆派人三催四请,说家里儿媳妇隔三差五回娘家已经让街坊看笑话了,这次长住不回实在是说不过去。公公婆婆冷了脸,给儿子涂昌磊下了最后通碟,要是再请不回来儿媳妇,就只能走和离这条路了。 涂昌磊打从新婚之夜就被曲恒压得死死的,成婚这么几个月,同屋不同床,他一直在地上打地铺。鉴于曲恒老回娘家这事,他怂得也乐见其成。曲恒不在,没人指使他做这做那,也没人看不顺眼总是嫌弃他。 他是真心不想接曲恒回来,但又拗不过父母的威喝。到了岳父母家,他被曲恒给轰了出来,涂昌磊回到家便添油加醋把在曲家如何受屈的事情说了,涂家父母脸色铁青,涂昌磊以为肯定能和曲恒和离了,他就要解脱了。 可不知为何,今天曲恒竟然回来了。 曲恒是不想回来的,是郭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逼她回来的。说不论前情如何,她是涂家妇已是事实,执意留在娘家不仅街坊四邻嚼舌头,还会连累到她阿爹的官声。曲家年前才被皇帝打了一记,这翻年才没多久,万不能再有流言伤害到曲家,否则后果很严你重。 思量再三,曲恒还是想让自己有个强大的娘家撑腰,这才不甘不愿的回了涂家。只是没想到她一下马车,就见一个大肚子女人指着涂家的铺子破口大骂,她原本不打算关心,但见那人眼熟,细想之下竟是孙妨,在霍家宴请上见过的。 见到孙妨,曲恒不由自主想到苏瑜,若不是因为当日在芙蓉楼与她起了争执,自己整会沦落到嫁与市井商户之家又想到苏瑜是半个孙家人,就怪不得受她迁怒了。 就这样,她在弄清楚原由后与孙妨当街大吵起来。 这一幕在涂家人眼中却是极为满意的,这个儿媳妇说来是一无是处,当初求娶也是看中曲家的势力,想让涂家的灯笼生意得到庇护,可曲恒从未有过自己是涂家儿媳妇的觉悟,今日是怎么了转性了知道护短了 “啊呸。”孙妨现在只要一想到被打了板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江寅,心就忍不住抽痛,“我不要脸,现在挨板子的是我夫君,你倒说我不要脸,天子脚下,你也敢这般不讲理,你眼里没有王法了是不是” “我没做过生意,但也是知道送进宫的东西肯定得三检五察,涂家把灯笼交给你丈夫,要是有问题你丈夫还不能立即找回来这都送进宫了,出了事你找回来了,你让大家伙儿评评理,到底是谁不讲理” 孙妨气势被辗压,更被曲恒怼得说不出话来。她捂着隆起的肚子,恨恨的瞪着曲恒。 江芯的心一直悬吊吊的,“嫂嫂,我们回去吧,二哥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我不走。”孙妨不甘心的看着曲恒,“我丈夫被打了板子,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我怎么就不能给她讨个公道了” “你讨公道就进宫去,又不是我们涂家打的你板子。”曲恒又怼回去。 孙妨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忽然有人扶住她,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是孙娴,“娴姐姐。” “阿妨,别在这儿跟她吵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别动了胎气,回去吧。”孙娴大概听懂了来胧去脉,此事孙妨是不占理的,她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义愤填膺的胡搅蛮缠,也肯定是因为对夫君的一片赤诚吧。 孙妨紧紧抿着唇,不甘心的恨着曲恒。 “我还以为孙家就是一窝不分明非的糊涂蛋呢,总算还有人懂点道理。”曲恒倨傲的昂着头,她很享受将孙家人踩在脚底的感觉。 孙娴不想滋事, 只想赶紧带孙妨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曲恒的一句话,令她驻足改了主意,她若是针对个人,她无话可说,她不该侮辱孙氏一门。 “曲二姑娘,哦,不,现在该叫涂曲氏才对。请你积点口德吧,这么多人看着,难道想让你的威风传变京城大街小巷么” 孙娴 前几日她无聊去找二房的静妹妹玩耍,谁知正逢静妹妹把自己关在屋里痛哭,问清了原由,才知道是阿娘给她相看了一门亲事,是白太蔚家的公子,结果白太蔚家的刑夫人没瞧见她,便瞧着了孙家二房的孙娴,这才惹得她好一通伤心难过。 在曲恒眼里,苏瑜抢了肖美媛的姻缘,如今孙娴又来抢她堂妹的姻缘,“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孙家二房那个孙娴是吧,听说你与白太蔚府上的公子订了亲,真不知道刑夫人是个什么眼光,放着好好的正经姑娘不要,非得要你这个二手货。还是说你们孙家就有这个血统,专抢人姻缘真是蛇鼠一窝。” 曲恒含沙射影的一番话,成功挑起了围观群众的兴趣,三三两两的议论开来,当初与王家那档子事儿自然被某些记性好的人提起。 “孙家二房的孙娴,就是当初成婚当日拒婚的那个孙娴吗” “可不就是她,我听说当时新郎倌儿都在府门口了,突然来了个青楼女子,缠着新郎倌儿说是她的长情郎,害怕新郎倌儿成婚后不要她了,特意跑来求新娘子给她条活路。” “据说新娘子的父亲兄长见状,当场毁婚,让新郎倌儿很下不来台。” “是啊,新郎倌儿还是晋王府的长史呢,听说那日晋王为给新郎倌儿长脸特意去吃喜酒,结果新娘子非但没被接回去,还被人当场退婚,真是丢脸丢到极致了。” “那新郎倌儿我知道,叫王毕甫。” “出了这样的事,新郎倌儿在晋王府里的差使也掉了,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了大牢,最后好像死在了牢里,为此,王家好像还到孙家去大闹了一场。” 众说纷纭说的都是王家的不是,可孙妨还是明显感觉到孙娴扶住她的手瞬间僵硬。 “曲恒,你就是个长舌毒妇,专挑人是非,枉你还自认饱读诗书的贵女,要是京城的贵女都像你这样,不如找块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她被曲恒怼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让孙娴也让曲恒欺负。 “你。”曲恒压了压胸口的怒火,阴阳怪气的笑道:“我又没说错什么,我所指的什么,旁人不清楚你们孙家人心里有数。依我看,当初她与王家那门亲事根本不是王长史私德有损,分明就是她从小地方来到京城,见多了繁华富贵,不想后半辈子嫁给一个小小的长史度日而设的局,那个什么青楼女伎,根本就是孙家找来拒婚的托词。” 曲恒一篇谬论,不明真相的众人响里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像要将孙家姐妹通通都淹死一般。 孙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却,她徒然觉得精神晃惚,四肢冰冷,难以置信的看着曲恒,“你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那王长史都已经死了,你当然能自说自话,但公道自在人心,你如今找了个更好的去处,不知道那死去的长史若是给你投梦,你会不会良心不安被惊喜。” 曲恒这话很诛心,孙娴心悸得就差晕去。任由着曲恒这样往她身上抹黑,那她与白家刚定下的婚事万一有变可怎么办可是她又不能狼狈离去,否则只会给人留下更重的话柄。 怎么办 孙娴惶恐难安的喘着粗气,孙妨刚要开口骂回去,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孙二姑娘,涂曲氏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既然我们都听见了,你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啊” “那王长史是不是因为你死的” “那个女伎真是你找来拒婚的托儿吗” 曲恒得意的看着孙家姐妹一个敢怒不敢言,一个抿唇憋白了一经脸,心里真是痛快啊 第523章 翻旧账的结局 又有人喊道:“要是涂曲氏冤枉了你,这么大个冤枉,只怕要到京兆衙门去才能说得清楚了。” 这一喊,瞬间将孙娴惊散掉的魂魄聚拢,这声音是蝶依的。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肯定不会自作主张说出这番话来。 那告到京兆衙门去就是苏瑜的意思了。 细想之下还真对,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若不经官府堵住悠悠众口,她有什么本事挽救被曲恒撕碎的名誉 孙娴定了定心神,委屈的眼泪涌出眼眶,她望着曲恒哽咽说道:“涂曲氏,清者自清,我孙家的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冤枉的,你要为你自己今日这番措词负责任,我也要为自己的冤屈讨个公道,我这就到京兆衙门去陈情,求府尹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这事儿要是闹到京兆衙门去,岂不是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曲恒想到了之前在芙蓉楼的前车之鉴,她怔神之后怵了,脸上却仍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上京兆衙门,你也好意思。” “我为何不好意思经你方才的嘴,现在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与白太蔚家订亲了,先前与王家那桩婚事明明实属王毕甫风流狎伎,大婚之日女伎寻上门来羞辱于我,却被你无中生有冤枉我是见了京城繁华,不愿嫁于小小长史而蓄谋拒婚,而找来的戏子。自退婚之日起,王家就与我再无干系,王毕甫是死在家里还是死在牢里又与何我干你非得强行将我与他攀扯在一起,这不是想毁掉我的闺誉是什么你未嫁人之前也是个好好的姑娘家,应该深知姑娘家未嫁前的闺誉有多重要,你可知就因为你今日这番冤枉话,极有可能毁掉一桩姻缘,更可能害我背上不贞不洁的负声而害我一条性命我是与你有仇吗还是白太蔚家与你有冤你样这样豁害我” 在场众人中不少都是有姑娘的,听了孙娴这情理可据的话,纷纷赞成。 “我未来的女婿要是狎伎,我也不会把姑娘嫁给他。” “可不是,还敢当众纠缠,得多不要脸” “那王长史好像是在广德楼那里刺伤了什么人才被关进牢里的,跟孙家二姑娘什么事” “这涂家哪儿娶的儿媳妇,怎么这么能编排人” “这女子的贞洁这样重要,真要是因为受了冤枉而遭退婚,万一这孙二姑娘一时想不开,这涂曲氏还真就背上了一条命债了。” 人群里的议论声纷纷飘进曲恒的耳中,她万万没想到孙娴会来这么一出,她认为事情闹得这么大,孙家姐妹下不来台,她就胜利了,赢了,能得意好久了。没想到孙娴倒嫌事情小,还得闹到京兆衙门去。 刚才的话的确是她瞎编胡撰的,真要闹到京兆衙门去,一升堂,诸多人证到齐,她的脸面,曲家的脸面,如今还添了个涂家的脸面,到底要不要啦 曲恒慌了神,回头看了看她的丈夫涂昌磊,正低头糊着灯笼,完全没有要帮她说半句话的意思。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心里的慌和乱瞬间被充了血似的愤怒不已,“要告你就去告,我不怕你。” 孙娴扶着孙妨转身走出人群,朝京兆衙门的方向而去。 曲恒气急败坏的一脚踢开涂昌磊手里的灯笼,指着他的鼻子臭骂,“废物,废物,你就是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涂昌磊也被逼急了,起身就甩了曲恒一巴掌。 “啪。” “贱人,你自己惹的祸自己去善后,这会儿想让我给你擦屁股了,你早干嘛去了” 曲恒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错愕万分的瞪着涂昌磊,“你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你就是欠收拾。”涂昌磊难道发一次雄威,发完就往后院儿去,担心面对曲恒的淫威会败下阵来。 曲恒看着他的背影怒喊,“我是为了谁才像个泼妇一样骂街的,涂昌磊,你他娘的浑蛋。” 许多还不曾散去的围观百姓听到曲恒这一声怒吼,忍不住摇头感叹,“这是吏部侍郎曲家的二姑娘呢真是好教养。” 孙娴和江芯扶着大肚子孙妨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直到孙妨走不动路了,她问,“娴姐姐,你真要去京兆衙门告曲恒啊” 孙娴的笑容里有些苦涩,一辆马车缓缓在三人身边停下,蝶依撩开车帘,“三位请上车吧。” 孙妨不想上车,可她又是真的走不动了。看到苏瑜笑意不明的表情,孙妨觉得很尴尬,揣着满心不安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因为京兆衙门的方向正好与王府马车的方向相反,所以孙妨没注意到。 苏瑜递了一盏茶过去,“难道见着你当泼妇的样子,声音都哑了吧,喝口茶润润吧。” 果然,她果然都看到了。孙妨又是气愤又是羞臊的瞪着苏瑜,“你就一直在旁边看我笑话是不是” 才跟曲恒置了气,孙娴怕孙妨真气出个好歹来,忙解释,“她不也大着肚子嘛,要像我一样身轻如燕,肯定也去帮你解围了。” 说到解围,孙妨看向孙娴的视线有几分愧疚,“解什么围,把你都给围进去了,连累你跟我受这一通委屈。”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她自认从前与孙娴无甚深厚交情,所谓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是阿娘逼着她到二房跟前去献殷勤罢了。这次她实在是没想过孙娴见她受辱,会前来护她。 孙妨心里愧疚的同时,说不感动是假的。 “你也真是胆子大,就不怕万一有个不测,你让妹夫怎么过活” 孙妨似想到什么,脸变得阴沉阴沉的,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眼中复杂交替。 江芯没见过苏瑜和孙娴,但从这三人之间的交谈不难看出她们的交情不浅,她也就没那么拘谨,言道:“这不怪我二嫂嫂,她是看到我二哥哥被人从宫里送回来时挨了板子身受重伤,一时情急才跑来找涂氏理论的,没想到碰到了这个嘴巴利害的涂曲氏。” 江寅与孙妨这对姻缘那一世是不存在的,苏瑜对江家的情况也是当初孙妨失踪时查到些情况,这就应该就是江寅的堂妹江芯了。 “妨妹妹,我之前只理解个大概,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娴问的话也正是苏瑜想知道的。 车室里一时安静,孙妨表情愠怒,还是江芯说,“几日前我二哥哥在涂氏订了一批灯笼往宫里送,昨天上午送进宫去的,今天早上宫里的内务府来人将我二哥哥找进宫去。我二哥哥不疑有事,只以为有什么差遣,进宫后才知道原来是昨天送进宫的一只百花闻鸟的七彩灯从宫廊下的鹰钩上吊了下来,正巧砸中了宫里正得宠的贞妃娘娘,陛下大怒之下让人彻查,发现那七彩灯并不是直接从鹰钩上直接脱落的,而是灯缝处没有衔接好,悬挂起来的灯底座没能承受住自身的重量,这才掉下来砸到了贞妃娘娘。内务府直接将责任怪责到了我二哥哥头上,打了我二哥哥三十板子,血肉模糊的给抬回来了。” 原来如此 肖美媛圣眷正浓着呢,谁让她受到伤害,挨板子都是轻的。 内务府则是能把责任推出去,自己肯定是不会背锅的,毕竟三十板子下去,谁知谁知道不是 所以送灯笼进宫的江寅就成了替罪羊。 只是有个问题苏瑜没想通,“适才吵闹间也听闻涂氏并非头一回接这种往宫里送灯笼的订单,你二哥哥接到货后肯定也会仔细检查不允许有何纰漏,这次怎么就大意了呢” 孙妨容不得旁人对江寅产生质疑,那怕是如今身份尊贵如苏瑜也不行,“寅哥哥做事最仔细不过的,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肯定是涂氏送灯笼过来时衔接口没连接好,地方又太隐密,寅哥哥才没发现,这是涂氏的疏忽,不关寅哥哥的事,凭什么让寅哥哥挨通打,太不公平了。” 孙妨勇于护夫的决心苏瑜认同,可她这样莽撞不计后果的胡搅蛮缠,非但事情真相难以找到,还有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想到这里,苏瑜声线一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会让你的寅哥哥心怀感动” “你什么意思”面对苏瑜身边的气势一低寒,孙妨没来由的胆怯。 “江寅的情况你心知肚明,能娶到你,且你又对他倾心付出,他自然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疼着痛着,你怀了他的孩子,为江家他这一脉传承香火,你们母子二人便是他的眼珠子,他的命。你今日这自以为是的冲动,疏不知或许你一出门,他便仿若置身刀山火海万一你们母子有个不测,他身上又有伤,你能保证他能熬得过去吗” 她最不服苏瑜的教训,可此番苏瑜的话怼得她哑口无言,心虚阵阵。 “你应该知道自己不再是无依无靠无着落之人,再这样拎不清,到最后酿的苦果也只有自己吞罢了。” 江芯怔怔的看着苏瑜,觉得眼前这个姿容恬静的夫人好有气势啊,三言两语就把她拉都拉不住的二嫂嫂说得哑口无言。“可不是,我阿娘到二嫂嫂跑出来,都急坏了,二哥哥也担心得不行,可是我又拽不住二嫂嫂,我好害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啊” 虽然极不愿承认,但孙妨总算意识到自己这次冲动,肯定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越想心里越担心江寅的情况,“你让马车停下,我寅哥哥。” “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但可以让你的小姑子先回去,先报个平安。”苏瑜说。 “这是为什么”江芯问。 苏瑜解释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去哪儿,事情因她与曲恒吵嘴起的,就算她现在回江家去,一会儿京兆府尹大人问话,还得将她请来,何苦费事再折腾一趟。” “你们真要去京兆府衙门告状啊我还以为孙二姑娘只是信口吓吓涂曲氏罢了 。”江芯眼睛瞪得溜圆,也有些后怕,她长这么大,还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害怕。 “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掰扯清楚的了,如果没有官府出面明辨是非,娴姐姐的闺誉受损,会得不偿失。” 马车在前边一家酒楼门口停下,江芯下了车。 孙妨再三交待,有事情赶紧到京兆府衙门通知她。 车轮声重新响起,和着繁华的人声鼎沸,因为心虚和愧疚,孙妨有些不敢看孙娴。 第524章 丧门星 “真是抱歉,耽搁你去看铺子了。”孙娴做梦也想不到,跟着苏瑜走一趟,会遇到这种事。 “铺子什么时候都能看,我也只是将你们送到京兆府门口罢了,至于在公堂上怎么开口,你可想好了”这个官司非打不可,而且得赢。 这会儿彻底冷静下来的孙妨有些慌了,她小声的问了一句,“事情因我而起,要是府尹大人知道我去涂氏闹事的原因,会不会惩罚我啊”她搂着肚子,有些后怕。 苏瑜拿眼斜她,“这会儿知道自己理亏了” 知道也不会认。 怂就怂嘛,还非得梗着脖子,苏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重点是状是娴姐姐去告的,主张的是曲恒造谣滋事,损害她的闺誉,你只是个去做证的,至于因何到涂氏铺子去,你不必说得那么清楚。毕竟这事虽由你起头,但真正的当事之人是娴姐姐和曲恒。” 孙妨略略松了口气,缄了口。 “我要不要先写个诉状”孙娴问。 苏瑜道:“你被气得坏了,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子,直接到衙门里喊冤才是正经。” 今日涂氏灯笼铺的当家夫妇正巧一起出门去看了个生病的亲戚,接到铺子里的伙计报信,匆匆忙忙往回赶,到时铺子外头的人群早散了。 老夫妻两个相携迈进门槛,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院响起阵阵摔打和哭闹声。 涂老爷和妻子黄氏先是一惊,尔后疾步来到后院,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白瓷瓶从账房里被丢出来,正巧砸到黄氏脚边。 “啊。” 黄氏吓得惊叫出声,身子后倒,涂老爷手快连忙扶住,听见账房里头儿媳妇辱骂儿子的声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高攀上我就以为能骑到我脖子上去了你还敢动手打我,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方才我明明想让你帮着说几句话,想将此事揭过去,你却当没看见似的只顾糊手里的破灯笼,怎么,真要闹到京兆府衙门去,你涂氏很长脸是不是说你是窝囊废都是轻的,你就是一块烂泥,只配被人往死里踩着。” 涂昌磊刚才很有气势的甩了曲恒一巴掌,可是他的硬气并未坚持多久,就被曲恒泼妇般的行径欺负得烟消云散。他甚至还后悔打了曲恒一巴掌,不然至少他耳根现在清静啊 “开门做生意,总会遇到几个无赖上门挑事,就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可我们家是做生意的,要和气生财,让人家骂几句就过去了,她还挺着肚子呢,总不至于骂上一整日的。你偏偏要与人家针尖对麦芒,不仅句句得理不饶人,将人家整家人都放在嘴里羞辱,还编排人家亲事上的是非,弄得人家闺誉受损,万一亲事黄了,她岂不冤枉换我也得到京兆府衙门告你,你还想让我替你说嘴,我说什么呀那么多人看着,你想让人认为我涂家的人是非不分吗” “你。”今日的涂昌磊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平日里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怼她的话居然说得这样溜,曲恒胸中的怒火像被浇了油似的,燃得轰轰烈烈,“你我是你媳妇,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的存在” “呸。”涂昌磊豁出去般一口唾沫吐到曲恒脚边,“你是我媳妇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吗本来娶了你,当真是我们涂家高攀,我本欲一心对你,那怕你娇点儿纵点都无所谓。可在新婚之夜,你不准我上床,甚至还要离你两丈远的距离,我是个男人,你让我在洞房花烛之夜受这样的屈辱,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你是我媳妇咱们成婚以来,你动不动就回娘家,可只要你在的日子,我哪次不是打地铺睡冷榻,你好意思说你是我媳妇,有你这样的媳妇吗” 站在账房外的涂老爷夫妇听得目瞪口呆,赶情这小两口成婚这么些日子,他们儿子连儿媳妇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这得是多大的憋屈啊,这要是让街坊四邻知道了,儿子被儿媳妇压得死死的,他们涂家哪里还有脸在这条街上混啊 涂老爷真是悔不当初,原本涂曲两家沾着点儿远亲,先前涂氏灯笼铺遇到点麻烦赔了不少银子,他想着要是有个官亲就好了,至少借着连荫没人敢找灯笼铺的晦气。正巧他从亲戚那里听说曲家因为二姑娘曲恒受到陛下的责难,在皇帝面前的恩宠日渐式微,可过了一段时日后曲大人也没见受皇帝责罚丢官。他便想着要是能结了这门亲,只要曲大人官职还在,纵使那个二姑娘性子古怪些,涂家也是能接受的,这才让人上门提的亲。 没想到还是他想得太简单,人道妻贤夫祸少,妻恶毁一族啊 “磊哥儿。” 黄夫人朝账房里喊。 涂昌磊听见阿娘喊他,立即从账房里走出来,看到阿娘眼红面苦,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肯定被父母听了去,不由得心痛上前,“阿娘,你们什么时 候回来的” 涂老爷夫妇没说话,视线掠过儿子肩头看向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曲恒,她的脸有五个拇指印,据先前儿子的说词,该是他打的才是。 打得好。 “曲氏,我儿说的可是真的你们成婚至今,你都不曾让我儿碰过你” 听着黄氏咄咄逼人责问声,曲恒知道她与涂昌磊的对话肯定被公公婆婆听干净了。事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没必要,“是又如何,区区低贱商户,也配碰我的身子,他也不怕短命。” “你是我涂家三媒六聘,正正经经抬进门的儿媳妇,你从前是很高贵,可你现在是涂家的人,进了我涂家族谱的,你说我们是低贱的商户,那你这个嫁进低贱的商户之家的人又是什么当初你家逢难,你能嫁出来是活了你的这条命的,就算你不中意我儿子,我涂家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吗”涂老爷气得吹糊子瞪眼。 嫁进涂家,这是她曲恒这辈子的污点,她嫌恶心,真的好恶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敢说当初娶我不是因为我阿爹的官威,想让我曲家给你们这个破灯笼铺撑腰现在在这儿说是我的救命恩人,说我忘恩负义,没有我曲家,你们涂家的生意能蒸蒸日上吗” “你。”涂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老爷,老爷。” “阿爹,阿爹你别吓我啊,你怎么啦” “来人啊,快请大夫,老爷晕倒了。 得到指示的铺子伙计,惊慌失措的跑出去请大夫,还有伙计围上来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涂昌磊抱着涂老爷痛哭,黄氏的心揪成一团,她揣着满目恨意盯向曲恒。 曲恒见涂老爷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被她气晕了还是被她气死了,她心里的熊熊怒火瞬间被惊吓浇灭,迎着黄氏的目光,她又逼着不让自己胆怯。“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们涂家家门不幸,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老爷要是安好也就罢了,他要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来,曲氏,我要到衙门去告你大不孝之罪。” 气死家公,大不孝之罪,那可是极刑之罪 曲恒脸上的镇定再也装不住了,她腿脚一软,滑坐在地上,正巧伙计跑进来,“不好啦,不好啦,太太,京兆府衙门来人了,说是请大奶奶过堂。” 第525章 闹上公堂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便是曲恒现如今的境况。 黄太太一听衙门里来了人,直接冲那传话的伙计吼,“快请衙役进来,把这个毒妇绑走,快。”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劈在曲恒头上,她该是京城人人羡慕的贵女,她不该被人拿捏,更不想死,否则当被为何要委屈自己下嫁到商户之家她一把扯住身边的女使,“快,快,快回去告诉我阿娘,让我赶紧来救我。” 那女使也被这阵仗吓得傻了,主子抓得她手腕发痛才回过神来,“哦哦,奴婢这就去。” 伙计领着衙役进来将曲恒带走了,黄氏还在大声喊,“把她关进牢里,永远都不要放出来祸害人,啊,老爷啊,你快醒醒啊,你要是出了事,家里的天就要塌啦。” 知道京兆府的衙役找上门来,才散去不久的围观群众又都围观起来。看着衙役推搡着涂曲氏走出来,众人皆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议论声让曲恒羞辱之极,难堪之极,她这辈子都没遭过这样的大罪。 孙府外出采买的人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去禀报了府里,余氏赶紧派人去寻孙学雍,然后疾步走去瞳晖院禀报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本来一听孙娴去了京兆衙门告状,眉头就拧成了一股绳似的。毕竟才与白太蔚家订了亲,这样抛头露面还闹到了京兆府衙门,可是闺誉受损的大事。又听了余氏叙述来胧去脉,拧成一股绳的眉宇松泛了些。 “这事要是不闹大还不好收场,闹大了好,虽然会让人议论些时日,但总好过自己吃哑巴亏强。” 余氏很是赞同婆母的话,只是不免还是担心,“话虽是这样说,可儿媳还是担心白太蔚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娴姐儿产生什么多余的想法。唉,好不容易把这门亲事给盼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生出这么个枝节来,娴姐儿的命也真是苦。” 周老太太看了看余氏,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可她毕竟年老些,沉稳得端住,“你再着急也没用,消息能传进咱们府里,相信白太蔚府里也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去衙门看看情况,曲家那二姑娘听说浑得很,别叫她真占了咱们娴姐儿的便宜。” “是。”余氏曲膝退下。 彼时的白太蔚府。 刑夫人得到消息后端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正巧今日白太蔚在府中,她便匆匆赶到书房,将发生的事情说与正在作画的白太蔚听了。 白太蔚听后脸上没有表情,刑夫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急急催问,“你闷着做什么倒是说句话呀,咱们白家要不要出面啊” “阿爹,阿娘。” 白太蔚刚打开嘴皮子,外头就响起了儿子白振羽的声音。他的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都很焦急,这倒将白太蔚夫妻两个看愣了,这个之前对自个儿的亲事一点儿都不上心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这么上心了不应该啊还是说他这急着赶来,是想催着他们到孙家去退婚的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白太蔚一声怒喝。 白振羽知错,拱手朝父母作了一揖,“孩儿知错了,孩儿听说了孙家姑娘的事情,又听说阿娘来找了阿爹,料想肯定也是说这件事儿,就赶来看看,阿娘和阿爹是怎么打算的。” “打算你想我们怎么打算”刑夫人把话抛了回去。 白振羽努力平了平泛涌的心绪,又恭敬的作了一揖,“阿爹,阿娘,先前儿子的婚事一直是父母心中之疾,如今好不容易下聘了孙家姑娘,那日在孙府对孙家长辈的承诺是永远会对娴姑娘好,若因今日之事毁婚,孩儿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不守承诺之辈阿爹自幼教孩子习仁义之道,孩儿岂能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退婚呢何况此事谁对谁错还没定论呢,还请阿爹阿娘三思啊” 白太蔚夫妇两个面面相觑,刑夫人看儿子眼神都变了,先前他还固执的坚持自己的心上人,而不听她提供的亲事,怎么现在与孙家姑娘订了亲,整个人都变了他之前那个心上人呢这么快就忘了 “羽哥儿,我可是记得之前你死活不答应阿娘给你提的亲事,说自己心上有人,怎么现在这么紧要孙家姑娘你之前的那个心上人呢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告诉我是真有其人的,现在别跟我说那个人是你杜撰出来的。” 白振羽被问得心里发毛,幸好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词,不然现在肯定要露出马脚。但他仍不敢看阿娘的眼睛,他恭顺的低着头,说,“阿娘有所不知,孩儿之前的心上人一直等不到孩儿,在不久前已经另嫁他人了。儿子如今既然也配了终身,自然不能有负于人,否则我们白家的声誉就要受人诟病了。” 儿子的语气听不出异常,情绪也没什么变化,刑夫人信了。 “原来如此,也得亏你 想通了。”刑夫人又将话题问向白太蔚,“老爷,你给个主意啊,此事你怎么看” 白太蔚想了想说,“儿子都主意了,我还说什么。” 刑夫人也不想儿子好不容易说来的亲事黄了,“但此事事关重大,也真是马虎不得。曲家那个郭夫人最是无理护短,我得到京兆衙门走一趟,万一她胡搅蛮缠里来,娴姐儿还不知要吃什么亏呢。” “阿娘,儿子和你一起去。” 马车停在京兆衙门不远不近之处,蝶依分别扶着孙娴和孙妨先后落车。看到堂姐妹俩相携走到京兆衙门门口,孙娴敲响了鸣冤鼓,苏瑜才找了间茶楼喝茶吃点心,她还真有些饿了。 苏瑜身边没有多余的人服侍,蝶依便使了银子让茶楼的小厮到京兆衙门门口去看热闹,每隔一刻钟回来禀报一声事情进展。 快到中午了,大街上急急回家用午饭的百姓听到有人敲鸣冤鼓,自然好奇得驻足看热闹,没用多少时间,便把京兆衙门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兆府尹崔大人依律升堂,在明确了下跪之人的身份后,就觉着有些头痛。 孙娴,摄政王府那位的表姐。 孙妨,摄政王府那位的表妹。 紧接着崔大人问:“你既是状告涂曲氏恶言相辱,状纸呈来。” 孙娴磕了个头,眸中含泪,神色凄婉,委屈言道:“民女才与那涂曲氏分开,一时激奋之下便来到了大人面前,不曾找人书写状纸,望祈大人恕罪。” 告状没带状纸,这也是有例可查的,有原告就有被告,崔大人便派堂前衙役去将涂曲氏带来。乍一听涂曲氏,崔大人心里没什么数。但不由得深想深想,方忆及吏部右侍郎家的曲二姑娘,也曾是京城高不可攀的贵女之一曲恒,前段时日在曲家受陛下责难时与商户涂家结了亲,现在想想,可不就是那个涂曲氏。 说到这个涂曲氏,她阿娘郭夫人可是京城官眷中不好招惹的存在,这涂曲氏一出事,那郭夫人铁定不会袖手旁观,还有如今炙手可热的孙家,以及与孙家结亲的白太蔚家。 崔大人想想,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就像宿醉之后又被迫早起的感受。 孙妨是孕妇,跪了不多久就跪不住了。 崔大人体恤她,特意让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孙妨感激涕淋。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衙役带着曲恒挤过拥挤的围观人群,进到堂前,跪在孙娴左边,“民妇涂曲氏,见过府尹大人。” 这会儿崔大人多么希望眼前的人不是曲恒,偏偏他在一些宴请上也是见过曲恒的,断断不能认错。崔大人一拍惊堂木,“涂曲氏,这位孙娴姑娘状告你污蔑诋毁她清誉,你可有话要说” 曲恒现在心里在急切的呐喊着,阿娘,快来,阿娘,快来。 “冤枉大人,民妇是有与孙娴姑娘吵嘴,盖因这位江孙氏前来民妇铺头前无理取闹,民妇气不过与她多争执了两句,并未诋毁孙娴姑娘的清誉,请大人明查。” 怎么又扯出来江孙氏是了,孙娴状告涂曲氏,江孙氏来干嘛“这到底怎么回事孙娴姑娘,你说清楚。” 孙娴不疾不徐的开口,“回大人的话,民女的堂妹妹与涂氏灯笼铺有生意往来,这次的货物出了些事,责任全由民女的堂妹夫担了,堂姐姐一气不愤这才到涂氏灯笼铺去理论。民女恰巧路过,如您所见,堂妹妹身怀六甲,民女担忧她出事,便劝她不要再与涂曲氏争执,本来已经将妹妹劝住准备离开,没想到这涂曲氏一句话不仅将孙家满门骂了,还污蔑民女当初与晋王府长史王毕甫在大婚当日退婚之事,乃是民女与家中父兄一起策划的阴谋,从而败坏民女的闺誉。大人明鉴,当初民女退婚闹得人尽皆知,原由如何,料想现在不少人仍记忆犹新,王毕甫私德败坏,隐瞒与青楼女伎私相授受之举,那青楼女伎明目张胆跑到民女面前来求活路,这才将此事暴光出来。民女只是一普通女子,想嫁个好丈夫,一起相伴到老,碰到王毕甫这样的人品,民女知道真相后,就算不顾一切也是不愿再嫁的。偏偏一桩民女没有错的事情,落在涂曲氏嘴里,就变成了民女见识了京城繁华,看不上了晋王府长史的身份,还将王毕甫的死冤枉在民女头上,民女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冤枉,这才来求府尹大人做主,还民女一个公道,否则让人一传十,十传百,民女就算是死,身上的脏水恐怕也洗不干净了。至于民女的这个堂妹妹,她是民女请来的证人,能证明民女所言非假,绝对没有冤枉涂曲氏。” 孙娴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曲恒抛出的问题她接了招,然后几句话带过顺理成章往下引出下情,再加上她说得声泪俱下,委屈至极,成功的将崔大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曲恒污蔑她这件事上。只是崔大人还是在心里道了一句孙娴不懂律法,亲人之间是不能相互作证的。 苏瑜当然是知道这个情节的,她让孙妨跟来的原因,是万一崔大人没被孙娴的一番说词说服,非得逼问些前情细节,要是孙妨回了江 家,衙役就得去江家带人,江寅受了板子,见着衙役肯定会认为孙妨闯了祸,要是一着急,后果可大可小。至于那个回去看情况的江芯,临行前,也都仔细嘱咐了,不要跟江寅说孙妨到衙门里去的事。 “涂曲氏,孙娴说的可都是真的” 崔大人边说边注意曲恒的情绪。 曲恒的情绪并未有她想象中那么镇静,从前不论她怎么羞辱别人或者闯了什么祸,从来都没有与人对簿公堂的情况。今日被孙娴告到京兆衙门,说明这件事真的闹大了。 怎么办府尹大人派人查证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就能弄清事情真相,她再在此地坚持有何意义曲恒心中乱作一团,她揪着袖子哑口无言。头一回,她怕了,身体止不住的涩涩发抖,涂家已经指望不上了,万一公公再被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只怕这衙门今日她便出不去了。 阿娘怎么还不来,阿娘怎么还不来 “涂曲氏,本官在问你话呢,快答上来。”崔大人提了提声。 曲恒依旧没有反应。 “啪。” 崔大人一拍惊堂木,吓得曲恒后脊梁上寒风阵阵,瞬间瘫坐在公堂上。 “大人,大人,冤枉啊。” 公堂外忽然响起的惊呼声,喜得曲恒落下泪来。 阿娘来了,终于来了。 “谁在堂前喧哗。”崔大人一声喊,郭夫人扒拉开人群站进了公堂里。 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见官可予不跪,只朝崔大人略微弯了弯腰,便摆起了官亲诰命的架式,“大人,我女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哪里受得住这公堂上的威风她可不像某些从小地方来的小门小户,见惯了大世面。” 说完这番讽刺意味极浓的话,郭夫人蹲下身将曲恒护在了怀里。 曲恒七上八下的心,随着阿娘郭夫人的到来,终于稳住了。 第526章 证人证言 “郭夫人,今日之事与人见未见过世面无干,现在是孙家的姑娘状靠涂曲氏污蔑和诋毁她的闺誉,郭夫人你匆匆赶来相护涂曲氏,想来也是知道这事情的曲折了。”他与曲侍郎同朝为官,虽交情言浅,但见面也从未红过脸,实在是不好得罪。可是孙家呢,同为吏部官员的孙学雍如今仕途正旺,王妃又与孙家走得极近,王爷又归朝,更是得罪不得,崔大人左右为难片刻后,决定真正禀公处理,谁是谁非,府门外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心中自有杆称,只要舆论之火不烧到他身上,他便能置身事处,两不得罪。 郭夫人抬头看着崔大人,气场全开,护犊之心人眼所见,“此事根源是因为江孙氏先到涂氏灯笼铺找茬儿引起的,大人若要追责,最该先追究江孙氏的责任。” 孙娴一听,心中一咯噔,她好不容易将崔大人的注意力从孙妨的身上引开,。郭夫人一来就又往回扯,这可不行。孙娴正欲说话,孙妨倒抢在她前面开口。 “启禀大人,民妇之夫江寅与涂氏灯笼铺合作之中出了岔子,民妇之夫受责被打了板子,民妇的夫家与做生意的商户来往密切,知道货物离柜卖家概不负责的道理。民妇无见识,看到丈夫挨打受重伤,心里只觉得一股火要出,这才跑到涂氏灯笼铺无理取闹与涂曲氏吵起嘴来。可是后来姐姐一来劝说了两句,民妇也自知理亏,便要做罢,是涂曲氏张口侮骂姐姐和孙氏满门,姐姐这才与她回嘴,大人若是不相信,可差人到涂笼铺周围去打听,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也都听到了涂曲氏污蔑和辱骂孙氏一门,民妇若有半句慌言,不得好死。” 孙妨这个时候若还不知示弱求存,就真是太蠢了。 配合着孙娴流出的眼泪,委屈中带着敢怒不敢言的愠恼,崔大人立即呼来门口侍候的衙役去寻证人。 蝶依将听到的消息禀报苏瑜,苏瑜歪在椅子上临窗远望京兆衙门的方向,举止优雅的捋袖抚着茶碗沿,笑道:“孙妨竟会这样说,倒不是真的蠢嘛。” “可是郭夫人像是跟孙家人仇似的,咱们之前也会过她,不是盏省油的灯,妨姑娘是变精明了,可就算加上娴姑娘,在郭夫人面前只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蝶依很担心孙娴姐妹俩被郭夫人反将一军。 “啊,对了,奴婢好像看到孙家二房的余太太母子两个还有白太蔚府上的刑夫人母子两个都在人群里围观呢。” “没进去”苏瑜问。 蝶依想了想,摇头,“奴婢也奇怪了,多看了一会儿,的确是没进去。” 按说余氏应该是害怕郭夫人会把孙娴生咽活吞了才是,怎么就能忍住在衙门外驻足观望,而不像郭夫人似的进去护犊子 苏瑜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曲恒在郭夫人怀里抖了抖。 郭夫人明显感受到女儿的不安,自己的女儿什么禀性她还是清楚的,瞧这情形,看来这次多半理亏在先了。不行,就算孙家姐妹说的是真的又能如何,她的恒姐儿再怎么也比孙家姐妹的身份矜贵,绝不能叫她受委屈。 郭夫人轻轻拍了拍曲恒的后背,抬头气势汹汹的瞪了一眼孙妨,然后对崔大人道:“大人明鉴,我家恒姐儿自小幼承庭训,孝顺懂事,就算是说出那么污蔑性的言词,肯定也是被人逼得狠了。大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孙家姑娘喊证人,我们也有证人,当时我女儿可是在夫家的铺子里,那铺子里的伙计和少东家肯定都是在的,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他们也是证人,您也得听听他们说什么呀。”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报信的女使没跟她提及涂老爷被曲恒气晕之事,郭夫人不知内情,只当家仇不可外扬,恒姐儿怎么也是涂家的儿媳妇,他们难道还不会帮自家人 崔大人觉得言之有理,又派了衙役去请涂家主事前来。 只是现场所有人都没发现,曲恒的脸色僵白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听着堂上郭夫人又在污蔑孙娴,站在人群里的白振羽受不住了,他扯了扯阿娘的袖子,示意刑夫人快进去帮帮孙娴。刑夫人也觉得郭夫人欺人太甚,她所了解的孙娴根本不是这种人。 她身边的余氏却拦住了她,并附在她耳边说,“娴姐儿将来嫁到你家是要独挡一面的,诚如你目下所见,往后日子漫长,并非所有的后宅妇人都会喜欢她,她会遇到诸多的难题,若你回回都替她解决了,你在是还好,要是不在呢,她又该如何” 刑夫人面上惊讶,但心里的惊讶却是惊涛骇浪,她万万不想到余氏会这样搓磨孙娴。方法听来是有些不厚道,可道理却是十足十的。她们都上了年纪,小辈若不成长,将来怎么在这内宅妇人圈中过活 刑夫人愈发佩服起余氏了。 她轻轻拍拍白振羽的手 背,告诉她,“沉住气,别慌,看看情况再说。” 白振羽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儿了,余氏见白振羽这么紧张娴姐儿,也清楚这个女婿没挑错人。 蝶依远远看到这一幕,回来跟苏瑜说了。 苏瑜略想了想,便想通了之前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二舅娘这是要打磨孙娴呢。 那厢头一拨去找证人的衙役将五位愿意上堂做证的证人带上了堂,崔大人对他们一一做了询问。 崔大人问:“你们当时都看到了什么,从实说来。” 证人一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就在涂氏灯笼铺子不远处卖包子,开始这个大肚子妇人在灯笼铺门口大吵大闹,喊着要为自己的丈夫讨说法,但铺子里的伙计只是出来劝了两句没接茬儿,后来灯笼铺的大奶奶回来了,就开始与这大肚子妇人相互吵,当时吵得很厉害,很多人都在围观。” 这与江孙氏说她到涂氏灯笼铺去无理取闹相符。 崔大人问:“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证人二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涂氏灯笼铺对面酒楼的伙计,当时小的正在给二楼靠窗位置的客官添茶,听到外头有吵闹声就探出头看了看,就见涂家大奶奶嘴巴不停的怼骂这位大肚子的妇人,也不知这位大肚子妇人是理亏还是怎么的,被涂大奶奶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与江孙氏她说自知理亏被涂大奶奶怼得无言相对相符。 崔大人问:“你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证人三磕了个头:“回大人的话,小人是米铺的伙计,去送了米归来途中见前方围成一团,小人看凑热闹,便挤进去看。小人看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姑娘想将这个大肚子妇人带走,但这大肚子妇人好像不愿意走,然后这位姑娘指孙娴从人群里挤出来,跟这大肚子妇人说了几话让她顾及肚子骨肉的话,大肚子妇人就愿意走了。” 崔大人问孙妨,“那个扯拽你的姑娘是谁” 孙妨恭敬的低下头,“回大人的话,那是民妇家的姑奶奶。” “那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来” “回大人的话,民妇担忧家中丈夫,遂叫她回去照顾,但又不甘心姐姐和孙氏一门受人污蔑,这才跟姐姐一起来求大人主持公道。” 这翻合情合理的话让崔大人点了点头,他又问,“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证人四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在涂氏灯笼铺子斜对面卖胭脂水粉的,因为忙着做生意,只知道灯笼铺子门口吵得很厉害,待小的抽出空来去凑热闹的时候,正巧见着这位姑娘指孙娴要拉着大肚子妇人离开,两人本来都要走了,涂家的大奶奶突然说了句孙家就是一窝不明是非的糊涂蛋,就因为这句话,这位姑娘本来要走的步子又给停下了,开始与涂家大奶奶争执起来。” 嗯,这也与之前孙娴所述的情况属实。 崔大人又问:“你呢,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证人五看了一眼孙娴和被郭夫人护在怀里的曲恒,道:“回大人的话,后来这位姑娘指孙娴与涂大奶奶争执得厉害,涂大奶奶抛出了这位姑娘指孙娴要嫁太蔚府的事情,然后说起了当初她与晋王府长史王毕甫的婚事来,说她成婚当日拒婚,定是见识过了京城的繁华,再看不起小小的晋王府长史,与父兄一起设局让王家出丑然后好当场拒婚。这位姑娘指孙娴极力争辩,奈何涂大奶奶说得就像参与过设局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围观的百姓狐疑之下让这位姑娘指孙娴给大家伙儿一个交待,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她受这么大的冤枉,恐怕只有京兆衙门才能与她平反,然后这位姑娘指孙娴就拉着大肚子妇人走了,她说要到京兆衙门告状,来的也是京兆衙门的方向。” 这么多证人证言,阐述的事实就是真相。 崔大人目光淡淡的瞥向郭夫人母女,“郭夫人,你都听见了,令暧诋毁和污蔑人闺誉证据确作,容不得她狡辩,来人呐。” “慢着,大人。”郭夫人突然出声,“这是孙家提供的证人,我们请的证人还没回来呢,大人若在这此判我姑娘有罪,实在是有失偏颇,怎能令外头围观的百姓信服。” “郭夫人。”孙娴不卑不亢地望过去,她神情肃穆,眼中噙含的泪珠儿又显得她异常的可怜,“涂大奶奶诋毁和污蔑我与孙氏一门,这么多人的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若不让她还我与孙家一门一个公道,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孙娴这贱人今日是非置恒姐儿于死地不可了,郭夫人的眼神像把剪刀似的锋利,她死死的盯着孙娴,像是从牙缝里齐出声音来,“孙姑娘,恒姐儿纵然有言语不当之处,私下与你赔个不是就是了,你何必非得苦苦相逼,真要见她落得什么凄惨的下惨你才甘心么白太蔚家诗书传家,何等心善仁慈,要是见了你这般咄咄逼人的作派,真愿意你嫁进他家去恐怕你连打太蔚府门口过路,人家都嫌你的小家子气亵渎了他家门口的地罢 。” 第527章 勇气 郭夫人这番便宜的话说得崔大人皱起了眉,衙门口的围观群众听不下去。 这郭夫人还真是厉害啊,倒打一耙,还能把话说得字字诛心。 孙娴紧紧的揪扯着手里的帕子,掌心的冷汗已经将帕子浸润了。她害怕了,白家什么身份她心里清楚,郭夫人的话一下子将她的心给魔住了。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什么。头微微偏过去,见到有人笑着向她挥手。 孙娴定了定神,看清了。 是阿娘和哥哥,还有刑夫人和白振羽。 那向她挥手之人正是白振羽。 不止白振羽在对她微笑,刑夫人,阿娘和哥哥都在对她微笑。 一股股无形的力量聚积在她的心口,孙娴彻底的镇静下来。郭夫人是有气势,也懂得诛心,可孙娴忽然反应过来这公堂上虽然只有她自己,可是她的身后有的是后盾。 “郭夫人您年长,孙娴敬着您是长辈,您怎么教训我我都不敢反对,可您不能是非不分呀。人间诸事有因有果,您说我苦苦相逼,怎么不想想导致这个结果的因是出自涂大奶奶身上就因为她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您就要无条件的放纵她口无遮拦么再来说白太蔚家,您自己也说他家诗书传家,既是诗书传家,自是懂道理识是非的。难道还能因为我受了冤枉,白家就要退掉这门婚事不成郭夫人,言语皆为利器,您可不能让白太蔚家的品性让世人诟病啊” 明明看着孙娴脸色都变了,怎么突然如此能说会道了她哪里来的勇气 郭夫人没往后看,所以不知道。她知道的,就是不能让她的恒姐儿受委屈。“纵然你说得天花乱坠,崔大人,您也得等等涂家的人到场,让他们说说经过才是,不然我的恒姐儿受了冤枉,就算是你京兆衙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郭夫人恼羞成怒的声音引起外间一片哗然。 闹轰轰的,崔大人不满的拍了好几下惊堂木,“都给我安静下来。” 崔大人堂堂京兆府尹,受一个后宅妇人在曲侍郎的份上,即使她有诰命在身,也绝不轻饶于她,“好,本官就。” “咚咚咚。” “大人,大人,冤枉啊。” 崔大人的话尚未说完,衙门门口伴随着鸣冤鼓响起的还有哭喊声。 崔大人立即命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很快衙役就领着击鼓鸣冤之人上来了。 来的是一对母子,曲恒一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浑身徒然抖似筛糠。 郭夫人看见黄太太和女婿涂昌磊,丝毫没觉得异样,甚至觉着黄太太这般作派是因为要替恒姐儿诉冤刻意为之,她心里带着几分感动,“亲家母,磊哥儿,你们总算是来了,再不来,你们的儿媳妇就要被冤枉死了。” 黄太太老横纵泪的瞪过去,眼中竟是无尽的恨意,她带着儿子扑嗵一声跪到堂上,“大人啊,您要给民妇做主啊。” 郭夫人被瞪得莫名心悸,再看黄太太的反应,这分明是出事了啊 今天告状的怎么这么多跟约好似的。又见郭夫人与其答话,喊其亲家母,崔大人也怀疑黄太太这般惺惺作态之举是为涂大奶奶开脱来了,“你涂大奶奶的婆母” “民妇正是。” 崔大人觉得自己坐实了先前的猜测,心里有些轻视,“你喊冤,冤什么是觉得你家大奶奶诋毁人家姑娘闺誉,侮辱人家一门实属冤枉是不是” “不是啊。”黄太太眼泪像决堤的水似的漫过眼眶,她抬起手,颤抖着缓缓指向曲恒,咽哽着无尽的悲哀断断续续言道:“大人,民妇要状告儿媳曲恒,她对长辈出言不逊,极尽羞辱,气死家翁啊。” 在场所有人都倒呼口凉气,片刻的静谧后,衙门外围观的人再次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怎么也阻绝不住。 黄太太难过得像要哭死过去似的,儿子一直稳住她的身子才没让她倒下去。 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若不是崔大人一次又一次的惊堂木声响在耳畔,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低头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光看着曲恒,曲恒颤抖的身体,慌乱躲避的眼神,以为难看得无以言述的脸色,都让她心中的答案呼之欲晓。可她是她的阿娘,女儿就算再刁蛮,再无理取闹,她愿意相认她有个不会越界的度,所以,她问了,“恒姐儿,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瑜手上一滞,琼颜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幽幽的道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阿娘阿阿娘。”曲恒怎么也不敢承认真是她将涂老爷气死了,“我没我没有。” 奈何曲恒是郭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肉,她自幼当眼珠子 似的宝贝着,她的什么反应代表什么事情,她岂会看不出来郭夫人瞬间崩溃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你啊你啊。” 郭夫人好失望,好心痛。 黄太太挨着儿子泣不成声,涂昌磊也难过得哭出来,“大人,我阿爹的遗体正在屋中,适才前来寻我们的衙役已经验看过了。” 崔大人又叫来衙役,衙役如实说了。 崔大人挥手示意他下去待命,这才发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涂昌磊抹了抹泪,说,“晌午江孙氏来铺子前吵闹,小民一直没有理会,想着她吵闹一阵就会走了,没想到曲恒从娘家回来正巧碰到,也不知她对江孙氏哪来的怨气,指着江孙氏就好一通怼贬。小的在曲恒面前根本说不上话,又怕小的插了话,待事情结束后她会不依不饶找到小的闹,小的才一直忍着没作声。后来这位姑娘指孙娴来了,本来都要把江孙氏劝走了,曲恒又得理不饶人的诋毁人闺誉,这位姑娘指孙娴就与她争执起来,吵到最后她说要到大人面前求主持公道,后来就走了。铺子门口围观的百姓一散,曲恒就折身回来对小的破口大骂,小的认为她无理取闹,有失德性,便在气愤之下打了她一耳光,没想到因为这一耳光,她一直追着小的骂,骂小的是窝囊废,扶不上墙的烂泥之类的,又不巧这些话被从外面回来的阿爹和阿娘听见了。我阿爹就出声教训了她几句,不料她更狠,顶撞的话字字诛心,就这样将我阿爹气倒了。我和阿娘都以为阿爹是被气晕了,结果大夫一来一诊脉,人已经没有脉博了。” “大人,我老头子死得冤啊”黄太太这一吼,奇惨无比 崔大人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往这种凄惨的方向发展,他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震得曲恒整个人都似要跳起来,“涂曲氏,事情可如你丈夫所言” 曲恒摇头直往郭夫人怀里躲。 这会儿郭夫人是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到最后,她还是没能逃过想保护曲恒的心意,这是她的女儿,不管她闯了多大的祸,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做不到视若不见。 郭夫人趾高气昂的表情敛尽,卑微的跪走到黄太太母子面前,“亲家母,亲家公突然过世,我与你同样悲痛,家公教训儿媳理所应当,恒姐儿万不该顶撞,这是她犯下的大过错。可事已至此,恒姐儿固然有错,家丑不可外扬,能不能看在她好歹给你们敬过茶的份上,饶她一命罢。磊哥儿,你和恒姐儿好歹夫妻一场,再者我与你岳父对你可还是不错的。” 黄太太心中怨气颇大,一把就将郭夫人推搡开,“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现在是我的老头子死了,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难道我家老头子死的事还要瞒着不让人知道不成等族里来人找他,你告诉我,我拿什么向涂家的族人交待” 涂昌磊又义愤难填的说道:“什么夫妻一场,你女儿自从嫁到我们家,我连她半根手指头都没碰到过。更有她十天有八日都住在娘家,让街坊四邻看尽我涂家的笑话,我与她哪儿来的夫妻情分我哪次去曲家接她岳父见过我的面我岳母你不也只会说让我先回去,你会劝她回涂家的吗可是她回来了吗我涂昌磊的脸,因为娶了曲恒,这辈子都丢尽了。现在她气死了我阿爹,我们涂家跟她没完,她欠我阿爹一条命。” 涂昌磊厮吼一般的声音在公堂上阵阵回荡,激得本惶惶不安的曲恒突然神智清明,她仿佛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临死前也想痛快的骂上一回,曲恒缓缓站起身。“他死得好,他死得好。你怎么不说他是怎么教训我的怎么不提是因为你没脸提是不是踩着我曲家的肩膀飞黄腾达,还想让曲家的女儿对你们毕恭毕敬,天下哪有这么占便宜的事我不过是说中了他心里最黑暗最肮脏的心思,他自己承受不住刺激死了,凭什么怪到我的头上” 郭夫人瞪目结舌看着曲恒。 公堂之上更是一片寂静,连崔大人都被她这番言论给惊吓到了,这个曲二姑娘,心中没有敬畏,没有伦理,她活在人间就是个祸害。 “你你。”黄太太跄跄踉踉站起身,她只觉着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焰焚烧般痛苦,她瞪着曲恒,她只想和她拼命,黄太太拼尽浑身的力气扑向曲恒,她伸出手要掐死她,“我要掐死你为我老头子偿命。” “啊。”郭夫人见状惊叫出声。 孙妨吓得赶紧捂住肚子,孙娴连忙站到她身边护着她,害所她被误伤。 曲恒看见黄太太扑过来,她侧身一步躲开了,而黄太太身后的涂昌磊,因为事发突然他也没拉住,黄太太就那样扑摔到地上,不知死活。 “阿娘阿娘。”涂昌磊扑到黄太太身边,紧张悲伤的摇着黄太太的身体。 崔大人连忙吩咐衙役去请大夫,一边又命人将黄太太送到衙门里的厢房里歇息。 看着阿娘被抬走,涂昌磊反手又是一巴掌煽在曲恒脸上,“贱人,我阿娘要是出事,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曲恒在看到黄太太倒地的瞬间,心里 也是害怕的,可是现在她更清楚,再害怕也没用了。“反正你阿爹已经死了,等到你阿娘也去了,黄泉路上他们也就不寂寞了。” “恒姐儿,住口。”郭夫人怒吼。“你是真的不要命啦” 第528章 判决 曲恒又哭又笑的看向郭夫人,“阿娘,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涂家就算当时家里境况堪忧,你们也有很多选择不是吗即将家道中落的勋贵之家,或是死了嫡妻的豪门贵府,哪里没有我的去处好歹能给我落得个诰命,不叫我受人作贱轻看不是吗” 郭夫人心道她不是没这样想过啊,可是当时那种情况,谁敢与曲家结亲然这种场合,她怎么好意思将心里的想法宣之于口此时听着女儿怪责痛苦的声音,郭夫人痛不欲生。 “啪。” 崔大人又拍了拍惊堂木,“够了,这里是公堂不是私府,不是尔等可随意抱怨谩骂之处。涂曲氏,现在两方原告,一方告你诋毁和污蔑闺誉,一方告你忤逆上亲气死家翁,人证皆可指认,你亦开口承认,可认罪” 曲恒梗着雪白的脖颈,仍然要做一只骄傲的孔雀,“我阿爹是吏部右侍郎,受陛下器重的朝廷三品大臣,你要敢治我的罪,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这么说来,你是认罪的了。”崔大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曲恒嚣张,他想不通曲侍郎也算是精明的人,怎么养个女儿如此拎不清状况“孙娴这一案,本官当场宣判,宣你掌嘴五十,赔银五百两,孙娴,你可接受。” 他没问曲恒服不服,只问孙娴接不接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曲恒的张扬跋扈将崔大人得罪了。 孙娴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论是掌嘴还是赔银子,她都欣然接受。她跪在地上,朝崔大人磕头,“民女孙娴谢大人主持公道。” “大人,不可啊,掌嘴五十,为免也太狠了吧。”郭夫人用质问的目光盯向崔大人,恒姐儿从小连皮儿都极少破过,掌嘴五十,她哪里受得住那份罪 “讲人是非,污蔑诋毁清白之人,郭夫人,你说与割舌头比起来,掌嘴五十是轻罚还是重罚”崔大人说。 郭夫人被咽得住了口,两害取其轻的道理,她岂会不懂 显然,曲恒是不服的。 她喘着粗气,恨恨的瞪着崔大人,都被判了掌嘴,她口嚣张的气焰也没息下去。 崔大人才不管她,继续说道:“至于涂家告你忤逆上亲气死家翁这案,因为出了人命,案件需送刑部核审,来人啊,先将涂曲氏掌嘴,然后押入大牢。” “是。” 公堂上的衙役齐齐领命,便有两个衙役走过来将吓得脸色僵白的曲恒架住,崔大人丢下一枚令牌,另一个衙役拾起令牌扬手便落到曲恒的脸上。 “啊。” 曲恒痛得清醒过来,从未受过这种罪的曲恒对给她行刑的衙役又是踢又是踹。“你是个什么贱东西,也敢对我动手,放开我,拿开你们的臭手,不准碰我。” 曲恒咆哮的样子又疯又魔,气得崔大人又猛拍惊堂木,“放肆,来人啊,把犯妇给我按稳了继续行刑。” “啪啪。” “啊阿阿娘,救我啊。 曲恒娇生惯养,没几下唇角就出现了血沫,行刑的衙役没有手下留情,都叫曲恒的脸痛得变形。 郭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转身跪向崔大人哭着求饶,哪里还见先前不可一世的样子,“大人,求求你饶过我女儿吧,她从小到大,身上连块皮都没破过,哪里熬得住这样的刑法大人,你要打我就打我,我愿意替她受刑。” 崔大人看了一眼被死死按住受刑的曲恒,已是血沫横飞,脸肿如猪。郭夫人有诰命在身,跪在他面前求情的确让他动侧隐,毕竟她是曲侍郎的嫡妻,曲侍郎的面子他还是想给几分的。只是这样处置曲恒,为的又是让孙家和他背后的摄政王府满意,轻易改不得口。见众人的关注度都落在曲恒身上时,崔大人悄悄给郭夫人递了个眼色。 精明如郭夫人,她立即调转方向跪到孙娴面前去了,“娴姑娘,恒姐儿诋毁你是她不对,求求你向大人说说情,不要再打她了。” 孙娴乍然被郭夫人一跪,吓得赶忙避开,“郭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不,你是原告,求你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恒姐儿吧,我代她向你磕头赔罪。”郭夫人边说边朝孙娴磕头。 孙娴哪里受得住,这会折她的寿。 看了看曲恒已经被打得不成脸形的脸,嘴唇已经肿得比个大男人的大拇指还粗,她看了看拽着她哭哭涕涕的郭夫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孙妨。 见曲恒受到惩罚,孙妨心里的怨气也基本消了。她说,“姐姐你自己看着办吧。” 孙娴这才扶起郭夫人,朝崔大人曲了曲膝,“大人,民女多谢大人替民女作主,民女已经讨回公道。承如郭夫人所言,料想受此一难,涂曲氏应该是知错了,上天有好生之德, 求大人开恩,便饶恕她罢。” 崔大人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最后像极无奈似的开口,“也罢,既然你原告不追究了,本官也没理由非罚被告不可,都住手吧。” “谢大人,谢大人。” 郭夫人只记得谢崔大人,忘了谁替她求情来着。扑到曲恒身边,看着她凄惶惨况,郭夫人心如刀绞,“恒姐儿啊,我的恒姐儿啊,你受苦了。” 郭夫人的悲痛情绪还没发泄完,又听崔大人说:“把犯妇收监,退堂。” 郭夫人眼睁睁看着才逃过行刑的曲恒,又被两个衙役动作粗鲁的拖走,她想去追又被拦在门口,转身想继续求求崔大人,人却已经退堂不见了。 大夫来了,涂昌磊去看她阿娘。 孙娴扶着孙妨慢慢往衙门外走去。 郭夫人则是冲出衙门,显然是回府去找曲侍郎商量对策去了。 围观的百姓成头接耳的散去,只有四个站在原处,望着孙娴和孙妨笑意盈盈。 “阿娘,哥哥,夫人,公子。”孙娴曲膝,人人都喊了一遍。 “二伯母。”孙妨也礼貌的喊了一声。 余氏在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看着两个平安无事的姑娘,“没事就好。”但想到孙妨的冲动,还是忍不住教训两句,“妨姐儿,你都是要做阿娘的人了,行事怎么还这么没分寸,今日无事是侥幸,万一有事,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往后切记自己的立场,绝不能再行鲁莽之事了,记住了吗” 苏瑜已经教训过她了,但余氏这样说她也不敢反驳,相反心中还有股暖意,“是,侄女儿记住了。” 孙娴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刑夫人说,“让夫人和公子看笑话了。” “曲家那个恒姐儿素来跋扈,总算是遭了报应了,郭夫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拎不清,你没有错,不必自责。”刑夫人拉着孙娴的手,觉得她条理清晰,临危不乱,真是越看越欢喜。 孙娴羞于与白振羽直视,但她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定在她身上。 孙娴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一家茶楼门口的马车上,那是苏瑜的马车,停在茶楼门口,苏瑜应该在茶楼里等她们的消息。 孙娴亲自扶着刑夫人上马车,又目送白家的马车离开。 余氏见孙娴这么会讨好刑夫人,觉着姑娘未来在白家的日子定不会难过。正欣慰要上马车回孙家,孙娴却道:“阿娘,等等。” 茶楼里苏瑜已经听了京兆府尹崔大人对曲恒的判决,当然他的那些两不得罪的小动作也没能逃过她的耳朵,虽然曲恒没受完掌嘴五十的刑法,但被打得面目全非也没什么不妥。现在,她到想知道郭夫人会想什么法子去救她呢 “姑娘,娴姑娘他们上来了。”蝶依说。 苏瑜搭着她的手,起身相迎,刚要走到门口,余氏就大步迈过来,“用不着你相迎,赶紧坐下歇着,别伤着身子动了胎气。” 苏瑜笑了笑,看了一圈,问,“妨姐儿呢” 第529章 狠心的蒋氏 “她不放心她重伤的夫君,阿娘让马车先送她回去了。”孙娴想着孙妨急切的样子,也不由得担心江寅的情况。 落坐后上茶后,苏瑜特意问起此事,“雍表哥,你今日在宫里听说什么了吗” 孙学雍摇摇头,“我今日在吏部当值,其间倒是有人匆匆忙忙出去,因不知是什么事所以我也没在意。” 看苏瑜徒然陷入沉思的样子,余氏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跟车夫打过招呼了,让他跟进去看看情况,一会儿回来我们就都知道了。” 余氏想得很周到,苏瑜颌首,在车夫回来之前,此事暂且搁下。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几人叫了茶点充饥,没多久车夫就回来了。 “小的进去看了江姑爷,屁股都打开花了,的确伤得不轻,而且还发起了高热,妨姑娘在床前急得直哭哩。” 车夫的话令在场众人心头一惊,余氏赶紧问,“请了大夫没有” “请了,大夫说江姑爷要是高热一直不退就会越烧越糊涂,轻则烧坏脑子,重则丢掉命。” 余氏倒吸了口凉气,苏瑜云眉拧紧,心下也是大骇,对蝶依说,“仁济堂的范大夫应该是出宫了,你带着车夫再去跑一趟,接了范大夫直接送到江家去,务必请范大夫好好诊治诊治。” 蝶依犹豫,“王妃,奴婢走了,您身边就没人护着您了。” “仁济堂的范大夫是吧,王妃,我跟车夫去吧。”孙学雍也顾及到苏瑜的安危,摄政王府现在可不能出一点乱子。 只要有人认得路就成。 孙学雍跟车夫离开后,余氏和孙娴也有些坐不住了,余氏说,“我们得赶回去了,先给老太太报个平安,然后跟三房说一声江家的情况,看看三叔会不会到江家去帮着妨姐儿撑撑。” 孙廷柏是疼孙妨的,倒是极有可能去。 只是现在孙家的马车去了仁济堂,苏瑜便送余氏母女两个回了孙府。 到了孙府又不能不进,去了瞳晖院陪周老太太说了会子话,余氏便去了青晖院。 说明了来意,孙廷柏急得咳嗽不停,蒋氏先是愣了愣,然后竟是冷笑说起风凉话来,“当初叫她不要嫁,非得作死嫁去那破落户,现在好啦,不但穷,还要死丈夫成寡妇,肚子里还留个贱种,我看她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苦才能苦得过去。” 余氏今日和孙妨打过照面,觉得这孩子变了很多,具体什么地方变了她说不上来,但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了很多的友善柔和。这会子做为亲娘的蒋氏居然这样说自己生的姑娘,余氏很不高兴,“三弟妹,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江家不缺饭吃,不缺衣穿,怎么就成破落户了而且妨姐两口子恩恩爱爱,感情甚笃,日子定是越过越好的。眼下是在关口上,可谁家没个关口呢你是她亲阿娘,过去帮她撑撑,这个关口过去了,你们还是亲母女,难道她还能不孝敬你瞧瞧你现在说的什么话你这样诅骂你的女婿和未出世的外孙子,你良心能安吗” “二嫂嫂,你也说我是妨姐儿的亲娘,怎么,难道我说她几句还不成了再说了,我哪里说错了这嫁的人是她自己挑的,就等于她挑了自己以后的命,现在知道回来找人撑活路,早干嘛去了。”蒋氏想起当初这门亲事,心里就一肚子火没处发。 孙廷柏倒是想说句话,可是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喉咙就痒痒,只能听着两位妯娌因为孙妨的事扯起来。 “匆匆赶回来通知你们是我的主意,跟妨姐儿没关系,她现在在床前尽心的侍候丈夫,哪有空想得这样周全,她好歹恭恭敬敬叫我一声二伯母,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遭遇关口没有依仗。你们是她的亲爹亲娘,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帮帮她吗” 蒋氏一张脸上写着多管闲事几个字,“我还以为是那死丫头请二嫂嫂来当说客的,既然不是,她自己愿意独自抗着,二嫂嫂你操什么心还是说你假借操心装腔作势,实则是想看我们三房的笑话是不是” 听到蒋氏这样说,余氏直觉自己一片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一时间表气得铁青,“你胡扯什么呢,三弟妹,现在有难的是你的姑娘,我好心替你传消息,你怎么还能这样污蔑我” “哼。”蒋氏冷哼一声,“我可没有污蔑你,你就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好了,跑到我们三房来看热闹的是不是是,你女儿争气,嫁二次还能寻了个好姻缘,儿子更争气,年轻青青就是朝廷三品大员,看看我们二房有什么就两个便宜的丫头片子,一个个还都不省心,你要是真闲得慌到去晖院去转转吧,在那里你能找到更多的优越感。” “你。”余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廷柏抓起手畔的茶盏砸到蒋氏脚边,茶 水溅湿了她的裙裾和绣鞋,“住口。” 说完这两个字,孙廷柏齁得不行,就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他拱着颤抖的手向余氏赔罪,“二嫂嫂,这贱人出言不逊,请二嫂嫂恕罪。” 蒋氏怕真将孙廷柏气死,自己也讨不到好处,便愤愤然的敛了些脾气,“二嫂嫂这么替妨姐儿着想,那就请二嫂嫂去江家给她撑着吧,我是不会去的。” 蒋氏狠狠的瞥了一眼余氏,折身就走了出去。 孙廷柏气得脸色煞白,“贱贱人,哪有你这样狠心的阿娘。” 余氏看孙廷柏气得狠了,担心他出意外,赶忙道:“三叔消消气,三弟妹例来这脾气我也是知道的,我不会与她计较,你快别急了。唉,这样吧,我去回老太太的话,看她怎么说吧,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来给你传话。” 孙廷柏十分感激的拱手作了揖,“有劳二嫂嫂。” 蒋氏说她不去,肯定是不会去的。 孙廷柏是很想去江家看看情况的,可是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过了年之后像是更不好了,哪里能出得了门派了个小厮在门口,专门等候余氏的消息。 余氏气呼呼的走到瞳晖院,在她还未到瞳晖院之前,周老太太和苏瑜便已经知道青晖院发生的事情了。 周老太太也是气得脸色很不好,章嬷嬷一直给她顺着气。 “虎毒还不食子呢,如今她亲生的骨肉有难,她居然能做到四平八稳的袖手旁观,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毒妇,真是毒妇。” 苏瑜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余氏热心想帮帮孙妨,可蒋氏毕竟不如余氏心软良善,哪里能有侧隐之心可动“外祖母,别气坏了身子,妨妹妹那里我让蝶依请了范大夫过去,范大夫医术高明,定能想到法子救江家妹夫的。” “是啊,为那起人气坏了自己,不值当。”余氏心里还气着呢,可为了安慰周老夫人,她面上得装做不在意,“您老人家现在拿个主意,让谁到江家去一趟才好” “她阿娘不中用,你又是隔着房的不合适,只能让章嬷嬷去看看了。” 章嬷嬷便松开替周老太太顺气的手,“那老奴现在就去吧,有什么好消息就尽快传回来,也好叫老太太放心。” 大半下午,摄政王府来人,催苏瑜回去。 今日宫中肖美媛受了惊,莫不是又出了其他变故 苏瑜带着满腔疑惑,与周老太太告别,匆匆回了王府。 在外整日,苏瑜觉得身体有些惫态,特别是肚子下坠得厉害,整个人歪在绣榻上才松泛下来。净了手,吃了口茶,才问采玉,“王爷呢” “王爷去疏云台了,奴婢已经让人去禀报王爷说王妃回来了。” 靠着长迎枕,苏瑜忪懒的叹了口气,眸角的余光便瞟到一抹英挺伟岸的身影健步而来,“回来啦。” 苏瑜没有动,看着那抹身影温柔地坐到自己身边,“本来还想在孙家陪外祖母用了晚膳再回来,怎么,是出了什么事么” 第530章 郭夫人进宫1 宣祈徒然欺身而上,笑得邪肆暧昧,“你今日出去的时辰太长了,似乎忘了我让你早些回来的嘱咐。” 苏瑜被宣祈的举动先是惊得心突突乱撞,随即轻轻推开些与他的距离,“遇到些是非,多逗留了一阵罢了。” 听着这慵懒随性的语调,宣祈知道她没被所谓的是非缠住,握着她的手,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小家伙今日可有皮你” 真许是在外面呆的时辰过长的缘故,胎动要比之前频繁好些。然,苏瑜不敢说出来,怕宣祈知道担心。“他乖得很呢,对了,听说肖美媛在宫里被脱落的灯落砸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宣祈的目光暖暖的落在苏瑜隆起的小腹上,声音漫不经心,“还能是什么情况大半个御医院都到了她的寝宫待命。” 皇帝和梁太后对这一胎有多紧要苏瑜再清楚法过,有些事情小提大作自然也能理解,只可怜那些御医,近日饱受宫里主子的催残。 “可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内务府的奴才办事不牢靠,闯的祸,但又不敢担责,这次你那表妹夫受委屈了。” 说到这个,苏瑜的眼神黯了黯。直到离开孙家,江家那边也没消息传回,不知情况如何了。 “怎么了”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个异常的动作,一个异常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江寅被打得皮开肉绽,听说还发起了高热,妨妹妹还怀着身孕,一直在床前守着哭,虽然也让雍表哥请了范大夫过去,但如今也还没消息传来。王爷,你该是知道宫里的江督知与江家的关系,为何在江寅挨罚时他没出面呢”晌午在马车上,苏瑜有好几次都想问问孙妨,知不知道宫里那个江督知与江寅的关系。 宣祈指起手,指腹温柔地刮过她的鼻尖,“他若是没出面,现在江家的灵棚都该搭完了。” 这么说打了板子还算是轻的 也是,肖美媛如今日宫里的香饽饽,哪个惹得起内务府将责任推了出去,江寅无疑是个最好的背祸人。料想内务府应该也不知道江督知与江寅的关系才是,否则这倒老霉不会落到他头上。 “现在的贞妃肯定很得意吧,她肚子里装的可是大唐的未来。”苏瑜的这句话没有任何情绪,可是她的心情却是很沉重。 宣祈握着苏瑜的手添了添力道,轻轻将人拢在怀里,“别怕。” 听着透过胸膛如雷如鼓的心跳声,她不怕。 只是苏瑜没见到,此时的宣祈唇边笑意全无,轮廓冷冽,遂暗幽深的眸瞳像凝聚了冰渣子,骇人神魂。 天擦黑时,苏瑜得到江寅转危为安的消息。 袁嬷嬷递了个镂空累金丝暖炉给苏瑜,“江姑爷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姑娘让雍大爷请去范大夫,这会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袁嬷嬷随意的恭维话,苏瑜并不受用。世道不易,活着更难,她只是不想人世间徒添一缕冤魂,一道遗憾罢了。 “仁济堂隔壁的住户是个赌徒,你去找找莫总管,跟他说想法子把仁济堂隔壁的前后院整座宅子买下来,然后将房契送给范大夫,就说是我资助他扩建医馆。” 范大夫在京城的名望很高,再过几年仁济堂会因地方小而影响医治病人,范大夫见隔壁赌徒要将宅子抵出去,想着自己接过来,既能解赌徒之困,又能扩建仁济堂,不耽搁医治病人。 然而,他的善意并未得到善报。 那所宅子原是一处二进宅子,赌徒的祖父分家时将二进宅子平分给了赌徒父亲兄弟二人。赌徒父亲为长,得到了正门面,赌徒的叔叔一气之下就将宅子砌砖隔断,在后巷开了门进出。 只是这宅子的房契却是整的,在赌徒父亲手中。 赌徒卖宅子,自然就是拿着整的房契,将前后院整卖掉。范大夫哪里知道赌徒家的弯弯绕绕,等到他拿着房契去收房准备在隔墙上开门与仁济堂打通时,才发现出了问题。赌徒二叔一家得知宅子被卖掉了,赌徒拿着银子又不见了踪迹,赌徒二叔一家天天在仁济堂闹腾,还找来亲戚将范大夫右手给打断了。为了能重新诊脉,范大夫训练了好几年的左手摸脉手法,才又重出江湖。 袁嬷嬷就当是姑娘想感激范大夫多次相助之恩,曲了曲膝,出去传话了。 涂氏灯笼铺的黄太太在从衙门回到涂家后,一反常态精神奕奕的去到灵堂,看着老头子的尸体,难过得一头栽下去,再也没醒来。 黄太太也死了。 一天之内,涂昌磊痛失双亲。 他一身素孝再次敲响鸣冤鼓,崔大人听了他的诉求,知道曲家不论怎么折腾, 也救不回涂曲氏的命了。气死家翁他没见着,但她是怎么气晕婆母的,崔大人历历在目。按照涂昌磊的描述,黄太太最后的精神时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曲家人得到消息,老夫妻两个气得痛心疾首。 曲侍郎连夜到刑部去找关系,郭夫人生生熬了个通宵,天刚亮就梳洗打扮朝宫里去。 恒姐儿与贞妃未嫁前都是手帕交,丈夫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处处碰壁,她只能进宫去寻寻希望。 冲破云层的阳光,一寸一寸将庄严的皇宫照亮。 肖美媛昨日受到惊吓,如今虽说如众星捧月般被人服侍,但她仍觉着心有余悸。御医们诊了好几次脉,又坐用了几碗安胎药,方彻底安下心来。 有了龙种,身份地位也更加矜贵,非旦不必去向皇后太后请安,皇后太后还每日都差人前来讨问她的情况,若是她表现得那些不舒服,太后和皇后必定不久就会出现在她寝宫虚寒问暖。 更让肖美媛宽慰的,是她弟弟肖敏的事终于得到缓冲,不必立即行刑。虽说仍关在大理寺坚牢,但好歹是活下命来了不是她阿娘也能暂且松口气了,肖家也能暂时松口气了。 虽然怀孕滋味不好受,但对肖美媛来说,却是能睡个安稳觉的好日子。 今日她又睡到日晒三杆才起身,帘外的宫娥一听到她的动静,打头的撩帘,陆陆续续进来服侍。 锦悠更加尽心的服侍着肖美媛,扶她起身时不忘恭维一句,“娘娘气色不错,足见腹中龙子是个福大命大的,有老天爷庇佑呢。” 肖美媛手落到小腹上,极为受用的坐到梳妆台前。 梳洗过后又用了早膳,锦悠才不紧不慢的张口,“娘娘,曲府的郭夫人来了,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曲恒的阿娘,她来干什么肖美媛心里泛起嘀咕,“你怎么不早说来多久了” 锦悠如今是肖美媛寝宫的掌事宫女,大权在握,除了皇帝,太后还有皇后,谁来见肖美媛,她都有权力许见或是不许见。“来了有一个时辰了,那时候娘娘还没起呢,奴婢瞧她带了不少东西进宫,又等了娘娘这么久都好脾性的没有催促,依奴婢之见,定是有事相求。” 听说曲恒已经嫁人了,皇帝最近也没对曲侍郎如何,郭夫人有什么事能求得着她的想不通,肖美媛索性懒得再想,“去请她进来吧。”到底曾与曲恒有几分情分在,也不好真驳郭夫人的颜面,毕竟往后或许还真有用得着曲家的时候。 郭夫人进宫,得穿诰命服,跪拜在肖美媛面前,说实话,她心里是多少不乐意的,从见肖美媛见着她,都得曲膝行礼问安,真是没想到肖家都闹成那样了,她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用自己的肚子博出了一条生路来。 “臣妇叩见贞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第531章 郭夫人进宫2 “锦悠,你快扶郭夫人起来。”肖美媛表情客气,抬手虚扶。 “谢娘娘。” 锦悠扶起郭夫人,肖美媛又赐了座。 “我昨日受了惊吓,身子不大爽利,今晨起得迟,让夫人久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娘娘身子矜贵,臣妇可不敢冒然惊扰。”郭夫人面露惶恐之色。“娘娘是头胎,臣妇知道娘娘宫里最不缺那些补胎益气之物,但好歹是臣妇的一点子心意,还求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这样讨好客气,肖美媛也笃定锦悠的话,她该是有所求才是。“夫人曾经待我如亲生一般,我若拒绝就该伤夫人的心了。锦悠,去点点,都收下吧。” “是,娘娘。” 听到肖美媛这话,郭夫人顿时激动得落下泪来,她扑嗵一声跪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娘娘,娘娘能记得臣妇不曾亏待过娘娘,那是娘娘是真性情之人,您与我家恒姐儿亲如姐妹一般,我岂能不对娘娘用心” 这会儿竟提到了曲恒,肖美媛又不蠢,她知道定是曲恒出事了郭夫人求到她跟前了。既如此,也不必拐弯抹角,“夫人,你有什么事请直说。” “娘娘,求您看到与恒姐儿过往的情分上,救她一命吧。”郭夫人磕了三个头。 要她救曲恒的命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不知情 “你说说,到底怎么了”肖美媛的手依旧落到小腹上,如今这是她的筹码,可大包大揽的筹码。 贞妃问,这不就代表着有希望郭夫人便开始避重就轻的解说昨日之事,“恒姐儿昨日打娘家回夫家,恰巧碰到孙家姐妹孙妨和孙娴在夫家闹事,恒姐儿做为夫家的大奶奶能视而不见么当场就与孙家姐妹闹了起来,你也知道恒姐儿的脾气,是有点小任性,可自从在霍家被摄政王妃坏了名声后就彻底的改过了,这回真是孙家姐妹无理取闹。结果孙家二房那个孙娴,以退为进,将恒姐儿告到了京兆府衙门,在崔大人面前扮委屈装可怜,害得我们恒姐儿被崔大人下令打了五十个嘴巴,娘娘哎,您是没看见,恒姐儿的脸都变形了,整个下巴就没块好地儿。” 曲恒是个什么德性,肖美媛最清楚不过。孙娴竟然敢告到京兆衙门去,肯定是曲恒将人得罪得彻底。这事儿要是换个原告,肖美媛也不会这么上心,偏偏对象是孙家的人。说起孙家,她自然就想到了给孙家撑腰的摄政王府。 如今宣祈和苏瑜,都是她一想起就打心底里恨得牙根儿痒痒的人,她现在是不能把宣祈和苏瑜怎么样,可治治孙家的人,让苏瑜恶心恶心也不难办到。 “就因为与孙家姐妹起了冲突,那京兆府的崔大人就要判她死罪么不可能啊” 肖美媛语声一落,郭夫人哭得更悲惨了,“娘娘您有所不知,恒姐儿的家翁知道恒姐儿因与人吵嘴进了京兆衙门,觉得丢人,自己生闷气气死了。恒姐儿的婆婆和丈夫齐齐到京兆衙门告状,非说是恒姐儿把她家翁气死的。现在是出了人命哩,恒姐儿哪儿里受得住这么大的冤枉,当堂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想到她婆婆又说恒姐儿忤逆上亲,当场晕了过去,退堂后不久也死在了家里,她夫君又将她告了,说她害死了自己的家翁和婆婆。娘娘,您说恒姐儿冤不冤啊就算是死刑犯,行刑前行刑官都会问他一句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怎么到了我们恒姐儿这里,一开口就成了忤逆上亲,逼死公公婆婆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与官争,肖美媛听了郭夫人的话,只当曲恒的公公是个胆小怕事之徒,那婆婆肯定也是心胸狭窄之辈,她微微叹了口气,“恒姐儿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落到商户之家去了依我说,当初您与曲大人也是太心急了些。” “谁说不是呢,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娘娘,崔大人非说我们恒姐儿逼死公婆之事证据确凿,案子已经呈报给大理寺了,我家老爷昨夜奔波了整夜也没个结果,臣妇想了想,如今也只能是娘娘您能救她一命,替她平冤昭雪了。娘娘,您要是能救救恒姐儿,我们曲家定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郭夫人说了那么多,最后那句话才是最关键的话。 若她肚子里的龙种是个皇子,将来铁定是需要人扶持的。 肖美媛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她都想好了,就算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她也有办法让她变成皇子。 “这事儿本宫知道了,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我与陛下说几句闲话还是使得的。” 肖美媛轻飘飘的话充满得意,郭夫人自动忽略她表情中的傲慢,当成天籁来听。 “谢娘娘,谢娘娘” 以贞妃现在的受宠程度,她的承诺足以让郭夫人当定心丸。 送走郭夫人,锦悠走到她跟前儿言道:“娘娘,您真当算帮郭夫人替曲二姑娘求情” 一根嫩葱似的手指抚着茶盏边沿,她低头看着映在茶汤上自己的玉容,真是容光焕发,“我腹中的皇子一旦出世,将来是需要有人扶持的,曲家如今的势头是不比从前,但他的根基不弱,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而且,昨天的事闹得那样大,苏瑜那个贱人肯定知道,恐怕也正盼着曲恒出事好为孙家姐妹出口气罢,我偏不让她如愿。” “娘娘这是想恶心恶心摄政王妃可是有王爷在,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容易。”锦悠有些担心。 肖美媛就不爱听这些泄气话,“王爷是大权在握,陛下的身子也亏得很,可是陛下始终还活着呢,大唐的整个天下就还是陛下的,本宫就不信了,王爷敢在朝堂上公开与陛下叫板。” 用过午膳,袁嬷嬷扶着苏瑜在连廊散步,蝶依跟在身后。 院中的积雪已经融化干净,潮湿的气息随着风柔柔的扑来。 “肖美媛现在有恃无恐,我看曲恒的案子多半是会被压下了。”刚听说了郭夫人进宫见肖美媛的事,苏瑜心里已经有了谱。 蝶依不敢苟同,“审这案时,京兆衙门外围得水泄不通,昨夜涂家少东家又敲了鸣冤鼓,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呢。涂曲氏是涂家的儿媳妇,有涂家的人作证,又有崔大人亲眼不睹她对婆母不敬,这死罪还能逃的” “你说的固然是事实,可郭夫人会将这些事实说得肖美媛听吗”苏瑜分析道:“她去求贞妃救曲恒,肯定是避重就轻。而贞妃想救曲恒,那些重要的事肯定也是在皇帝面前轻描淡写的揭过。在皇帝眼里,这只是家长里短里的小事,大理寺的奏折上写得再严重,有了曲恒的说词,也只会觉得是夸张罢了。当然,皇帝也有可能派人去查证,可是现在是肖美媛的肚子重要呢,还是这一桩与她无干的案子重要呢” 苏瑜说得太有道理,袁嬷嬷和蝶依都无法反驳,心里也更不舒服。 “宫里那位真会为了贞妃而昏。”蝶依小声嘟囔,到底没将昏庸无道四个字说出口。 苏瑜知道蝶依要说什么,她没接话,看着宣祈和宣晗父子俩一前一后朝她走来。 第532章 不想某些人得意 “阿娘。”见着苏瑜,宣晗小跑越过父亲来到苏瑜面前站定。 苏瑜现在肚子大了,蹲,弯腰都有些吃力,只能伸手爱怜的摸摸他的头,“跑慢些,小心摔着了。” “是,孩儿记得了。”宣晗好像很高兴,小脸色红扑扑的,“阿娘,刚才阿爹夸我了,说我画的葡萄跟真的一样。” “是吗,我们晗哥儿真厉害。”苏瑜抽回来,撑起腰,“回头让人表起来挂在你的书房。” “阿爹也是这么说的。”宣晗回头看了看站到自己身后的阿爹,笑得很得意。 宣祈伸手扶起苏瑜。 苏瑜牵起宣晗的手。 一家三口走往明德院。 宣晗的午觉歇在明德院,苏瑜替他掖了掖被角,示意碧影和采玉仔细照顾,然后自己去了偏房。 宣祈看她肚子越来越大了,很是侥幸自己能从乐平山雪崩中活着回来,不然这些艰难的孕日,她可要怎么熬过扶着她坐在软榻上,声音里带着些许责备和心疼,“该和阿晗一起歇歇才是,你这肚子,我看着都辛苦。阿瑜,我答应你,咱们只生这一胎,往后再不叫你受这怀孕之苦了。” 有人心疼,苏瑜心里暖暖地。她可不想只生一个,她想生好多好多个,这辈子有了宣祈,她还想看到孩子满院跑的场景,是多么的幸福的满足啊如今她就是这样的贪心,也不知道上天准是不准。 “儿女都是父母的缘分,你我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以后我不管,现在我要强求你去歇歇,只有你安好,我才放心。”在没遇到苏瑜之前,他从来不知道有个紧要的人住在心里的滋味,是这样的忐忑,满足,幸福。他愿意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拿来摆在她面前,哪怕只为她一笑。 读懂他眼中有情深款款,苏瑜的脸色有些羞窘,她岔开话题,“我来是有事。” “什么”难道有事找他,最好是麻烦事,他保证会不留遗憾的解决掉,为她分忧。 “郭夫人进宫去见肖美媛了,我料想郭夫人肯定请动肖美媛出面到皇帝跟前去求情。” “你怎么这么肯定”这种事情宣祈素日是没兴趣知道的,但苏瑜上心,他不得不拎起几分精神。 她唇角浅掀,几缕淡漠的冷意四溢开来,“与曲恒闹矛盾的人是孙家,可肖美媛看到的是孙家背后的我。她现在仗着怀有龙种有恃无恐,有王爷你在,她不能将我如何,可恶心恶心我她还是很乐意的。何况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若是个皇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曲家虽然恩宠不复从前,到底还是有些根基的,届时多个人扶持有什么不好她自然乐意卖曲家这个面子。” 宣祈知道苏瑜智慧过人,可她每次在自己面前展现她过人的能力和判断时,他还是忍不住惊讶。“你想怎么我帮你做什么” 苏瑜低下眼睑,默了默,言道:“涂家一连丧失两条人命,曲恒的丈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状靠曲恒气死父母有理有据,按说曲恒必死无疑。我在想皇帝若是听了曲恒的枕边风,这件事会怎么处置呢大抵还是会从涂家下手,再怎么的恩赦都敌不过原告撤诉来得方便,只要原告一撤诉,舆论的重点就会落到涂家,曲恒或许在牢里关关也就放出来了。 “那么怎么让原告撤诉呢要么是承诺钱,要么是承诺权,更或者说涂家发生意外彻底消失,从此再无原告。” 说到最后一句话,苏瑜双眼迸发出一种森寒。 “你说的这三种方式,最后一种想必是最坏的打算。你想让我暗中保护涂氏灯笼铺的少东家” “是,而且这件事我不想趁了肖美媛的愿。”不论是曲恒也好,还是肖美媛也罢,她们都没打算放过自己,那自己又何必对她们手下留情 苏瑜料得不错,到了夜里,皇帝到肖美媛寝宫看她。肖美媛一通撒娇带闹小脾气,成功将枕边风吹进了皇帝的耳朵。 次日,皇帝在御书房看到了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折。现在没什么比肖美媛的肚子更紧要,让她开心点,心情放宽点,生个聪明伶俐的皇子好打摄政王的脸有什么不好 皇帝将奏折给压下了。 紧接着肖美媛又派人到曲府传话,召郭夫人进宫。 郭夫人昨日回来便将在贞妃宫里的事情一一跟曲侍郎说明,曲侍郎简单的作了分析,便知道贞妃这是有意在拉拢曲家。既然是有意拉拢,那就是彼此都得得到些好处。所以这次郭夫人学精了,知道贞妃要午休,她算计着时辰进的宫。 “娘娘面色红润,臣妇还没见过这么好气色的孕妇,娘娘真是好福气,肚子里的皇子还没出世就给娘娘长脸呢。” 受用 着郭夫人的恭维话,肖美媛开门见山,“夫人客气,坐吧。今日请夫人进宫,是想告诉夫人一句,陛下已经将恒姐儿的折子给压下了。但恒姐儿这事儿太过棘手,毕竟是两条人命落在她身上,所以陛下也只能压一时。而且,本宫派人打探了一下,现如今满京城都盯着这桩案子呢,就算陛下有意体恤曲家,水放得太过,就要损害陛下的威仪了。” 郭夫人起初一听到奏折被陛下压住,心里的石头算是彻底落地,乍一听后面的话,又倏地悬吊起来,“娘娘,臣妇蠢笨,还请娘娘明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明示,你的确够蠢笨的。 肖美媛没宣之于口,而是说“恒姐儿背负两条人命,陛下始终要给舆论一个交待的。若不想让恒姐儿彻底陷在这件事里,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原告撤诉。” 撤诉,涂家现在恨死恒姐儿了,怎么可能会答应撤诉 肖美媛从郭夫人僵硬的表情里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她继续说道:“郭夫人,这是最好的法子,你要想救恒姐儿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就得想方设法让原告撤诉。” 郭夫人被肖美媛的话懵得一时转不过弯来,法子她现在肯定是想不出来的,“娘娘,自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曲家现在是铁定不会肯的,臣妇一时真想不到主意啊。” “你现在心里着急,肯定是没法子,回去和曲侍郎好好商量商量吧,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肖美媛端了茶。 郭夫人只得曲膝,神情若的所思的退出去。 她刚折身走了几步,徒然听到身后贞妃对大宫女锦悠说,“假山边上那株兰草已经快死了,拔起来扔掉吧,省得连累旁的绿植也都打不起精神,本宫瞧着也糟心。” “是,娘娘,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人去扯掉它。”锦悠答。 郭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锦悠略微低头,“娘娘,您说得如此隐晦,郭夫人能听懂您话里的意思么” 肖美媛将茶盏递到锦悠手里,笑了笑,没说话。 马车停在曲府门口,郭夫人匆匆进府入书房,曲侍郎见着她,连忙问起情况。 郭夫人又将在宫里与贞妃说的话全数倾出,“老爷,涂昌磊现在只恨剥了恒姐儿的皮呢,怎么肯撤诉现在恒姐儿还在大牢里,她昨日被打成那种惨样,崔大人也不准我去探视,那丫头从小娇生惯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老爷,你快想想法子呀,怎么办啊” 涂家一连过世两个长辈,女婿不把气撒在恒姐儿身上撒在哪里 撤诉,以为只是动动上唇皮子和下唇皮子的事么 “你再仔细想想,贞妃还说了什么” 真没什么了呀,郭夫人想了又想,终于记起了什么,但有些泄气的开口,“临行前,我听到贞妃和她的贴身宫女说了句废话。” “什么” “说是让贴身宫里去把假山边上一株快要死的兰草拔了扔掉,省得连累旁的绿植也都打不起精神,娘娘瞧着糟心。” 曲侍郎闻声,脸色大骇。 第533章 毫不知悔悟 看着丈夫脸色巨变,郭夫人一时心里没了底,“老爷,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曲侍郎一屁股瘫坐在圈椅上,双手握成拳头,连呼吸都变粗了。料想贞妃肯定也是知道凭嘴巴让涂家撤诉是不可能,才会如此暗示老妻斩草除根吧。 涂家是曲家一门远亲,祖上也是血脉相连的关系,真让他为了恒姐儿下这样的死手,曲侍郎做不出来。 “老爷,你说啊,到底怎么了”郭夫人害怕极了,现在的曲恒被关在牢里,要是老爷再有个什么不测,曲家的天可真要塌了。 曲侍郎重重叹了口气,“贞妃最后的那句话可不是闲话,她是专程说与你听的。” 郭夫人讷闷,她宫里假山边的兰草是死是活关她什么事突然,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联想到她进宫所求之事,郭夫人终于会意过来。她的双腿开始发软,若不是曲侍郎手快扶住,她就要直接坐到地上。 这会子她算是明白为何老爷在听了那番闲话后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她更是招架不住不是吗“老爷贞妃娘娘的意思是。” 有些话不必说透,只需一个眼神,曲侍郎懂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郭夫人捂住胸口,心中天人交战,“女婿始终对老爷还有几分敬重,老爷先去涂家劝劝吧。” 先去涂家劝劝,也就是说若是劝不下来,那条路必走曲侍郎讶然的看着郭夫人,他知道自己的老妻在京中官眷中名声不大好,只要她没闯什么大祸,自己也不大管。涂家已经有了两条人命,那涂昌磊更是涂家三代单传,这狠手要是下去,涂家就要绝户了。为了替恒姐儿开脱,她竟能做到如此心狠手辣么 曲侍郎看着眼前眼神狠残的老妻,她咬牙切齿的模样那般丑陋,他为官数十年,除了在皇帝和摄政王面前,还是头一回在个妇人面前感到恐惧和恶寒。他忽然就能理解恒姐儿为何那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全都是因为有这个阿娘在擎天护着呢。从前闯了小祸,她给收拾,如今闯了大祸,伤人性命这样的大事也没经多少考虑就能做出来,他心惊啊 心惊过后,是心灰意冷。 曲侍郎也做了个决定。 曲侍郎到涂家去了,只是他到涂家只为给二位亲家上柱香,磕了三个头。 曲侍郎全程一句话没说。 涂昌磊也以为他会说什么,甚至料想岳父会开口求他撤诉放过曲恒,只要他一开口,他就把他上的香烛给拔了,然后喊他滚出去。可是曲侍郎直到离开,半个字都没说。 从涂家出来,曲侍郎去了京兆衙门大牢。旁人要见曲恒不能,崔大人给了曲侍郎颜面,特意嘱咐放行,让父女两个见了。 牢里不见天日,空气潮湿,异味丛生,曲恒被单独关在一个牢舍里,她躺在发霉的杂草上,眼神空洞的望着一面墙。 女牢的牢头告诉曲侍郎,她脸上的伤大夫已经瞧过了,开了方子熬了药,内服外用,曲恒都很配合。这点曲侍郎丝毫不怀疑。恒姐儿很在意她的脸,她更觉着自己是有机会活着离开的,她绝对不会愿意重见天日,顶着一张丑颜。 所以,曲侍郎看见曲恒时,她脸上的伤还在,但已经没那么肿了。 “恒姐儿。” 曲侍郎心痛的喊了一声,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姑娘,怎会有朝一日落得如此狼狈 听到阿爹的声音,曲恒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她起身站起来,冲过来伸出紧紧的拽住曲侍郎的手腕,“阿爹,真的是你,你终于来接我了,快开门,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听着曲恒娇纵嫌弃的声音,曲侍郎彻底意识到自己纵容出来的姑娘是何等的无耻和失德。就算她对涂家公婆不满意,好歹曾是好怕长辈不是吗现在尸骨未寒,做为儿媳的她难道真没半点负罪感吗 曲侍郎无比失望的盯着曲恒,他在责怪曲恒时更在责怪自己。曲恒是个姑娘,在曲侍郎在心里姑娘比儿子更娇贵,所以经养得细心。少女时觉得少不更事,犯点小错无伤大雅,他也没往心里去。可是现如今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祸接二连三的闯,曲家因为她备受非议,一度在生死连沿徘徊。可这些,都是他纵容之过啊 “恒姐儿,来前我去看过你家翁和婆婆了。阴阳先生说只能停棺三日,不然这一个月的日子都忌入土。” 曲恒现在只一心想离开这鬼地方,面对阿爹的话,她觉得竟是扯些有的没有,脸上的不耐烦毫不掩饰,“他家死一个怪我,死两个还怪我,阿爹,我出去后就跟涂昌磊和离,死也不要与涂家再有关系。” “你就当真是不念半分情面吗好歹他们曾经真把你当作一家人。” 曲恒心里的火腾腾的往上冒,她在这里受苦受难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涂家人接二连三告她,不让她脱离苦海吗“女儿和涂家哪里来的情面真有情面,涂昌磊也不会陷女儿如厮境地。阿爹你是怎么了不为女儿出气也就罢了,怎么还一个劲儿帮涂家人说话,难看女儿现在的惨况阿爹你没看见吗” 曲侍郎心如雷击,他对这个女儿的最后一点希冀就这样破灭了。他捋掉曲恒拽住自己的手,失望的退后一步,深吸口气,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恒姐儿,阿爹无用,救不了你。不论如何,你间接害死两条性命乃不争之事实,从前阿爹对你疏于管教,才教你长得这般是非不辩,你有错,阿爹更错。如今,你为你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深刻的教训阿爹代替不了你,恒姐儿,你不要原谅阿爹,我不值得你原谅。” 曲恒怔怔的看着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仿佛中间隔着一个亘古似的父亲,她懵懵然的眼睛瞪大如铜铃,“阿爹,你说什么你救不了我你知道涂家告我什么吗忤逆上亲至死,那是极刑之罪,我是要死的。你不救我,你想眼睁睁看着我死,阿爹,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管我了你不要我了” 最后半句话,像是在曲侍郎心上狠狠刮出个血窟窿来。事到如今,看着曲恒毫无悔悟的态度,他心如死灰,“你你,你好自为之。” 曲侍郎待不下去了,他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到曲恒在他身后用尖利刻薄的声音大喊,“你把我嫁给一个低贱的商户,我是曲家的贵女,怎么可以嫁给低贱的商户当初说什么想让我活命,到头来还是要死,阿爹,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曲侍郎带着复杂难抑的心绪离开京兆衙门的大牢,回到曲府后他颓然万分的瘫在书房的椅子上。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得到他回来的郭夫人便找过来了。 郭夫人焦急着脸色,丝毫没注意到曲侍郎有何不妥,劈头就问,“如何了涂家可愿撤诉” 曲侍郎沉重的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再睁眼时言道:“我是去了涂家,但我只是去缅怀亲家夫妇,并未提起撤诉之事。然后,我去了大牢见恒姐儿,夫人,那牢里关着的真是我们的恒姐儿吗我为何觉得她是那样的丑陋和陌生” 郭夫人直听得心里打颤颤,他去了涂家竟不是为恒姐儿说情,而是去上香去了涂家不撤诉,恒姐儿要怎么办还有丈夫最后那句话,郭夫人没有细想,只听进去了字面意思。说恒姐儿丑陋,是不是她脸上的伤特别严重,严重到丈夫都开始嫌弃了 郭夫人像是被人挖了心肠一般,痛得不能自抑,泪水就那个干干拉拉流下来,“枉你与那个崔大人同朝为官,总有几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面,恒姐儿伤得那么重,我请的大夫居然都进不去为看诊治,真是太狠心,太过分了。老爷,你既然能进去见到恒姐儿,我现在再去请个大夫,你快带进去看看恒姐儿吧。她是那样的娇弱,那样的爱干净,哪里熬得住牢狱之灾啊” 听着老妻胡搅蛮缠的声音,曲侍郎恨不能自己立即晕死过去。“你是真糊涂还是假湖涂,我是说我们已经努过力了,我们已经为她丢尽了颜面,我们给了她最好的衣食住行,给了她最好的生存环境,可是她最后长成了这样你还要为她兜着护着,夫人,你歇歇吧,你也够苦啦。” 这话郭夫人听明白了,丈夫这是要放弃恒姐儿啊 她扯揪着手里的帕子,惊愕得连呼吸都忘了,“老爷,你你不想救恒姐儿了” 曲侍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也哽咽了,“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了。” “你到了涂家,什么话都没说,怎么知道救不了”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丈夫,心心念念想救曲恒脱离苦海,情急之下,说话也不再斟酌细思,“老爷,你是不是嫌恒姐儿丢了曲家,丢了你的脸,你不想要她了是不是” 曲侍郎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惊讶于母女两个相近的口吻,他知道,与老妻轻易是说不通了,可他为了曲家还是得试试,“这件事情发酵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什么都不做依旧会被人戳脊梁骨,你要是做了什么,咱们曲家真的完啦” “我不管。”郭夫人哑声厮吼,“我只要我的女儿好好的,我只知道她不该受那样的苦。老爷,我们不能这样轻易放弃啊” 曲侍郎觉得自己再多说半个字都是多余的了,为了不让曲家落得楼倒家倾的下场,他必须遏制住事态的发展。“我只说最后一次,不准你再参与这件事,更不准你私自做主,省得将来后悔都没余地。” 丈夫的话狠决,郭夫人还抱着最后一点希冀,“老爷,我们不是还有个法子能救恒姐儿吗” 曲侍郎倏地坐正身子,狠狠的目光惊心动魄般瞪着郭夫人,“你想再造杀孽吗涂家死了两条人命还不够吗你是真想让我曲家从京城彻底消失才满意是不是” 郭夫人被丈夫人吼得神魂具颤,连呼吸都在发抖,她紧紧捏着帕子一角,带着满腔的不理解和不忿折身离开。 初春的夜空,几点星子点缀其中,伸手难辨五指的深巷里,几道模糊的身影鬼魅一般窜着,几人来到涂家后巷,搭力翻墙而入。宅子里屋檐下挂着素净的白绸布,灯笼都不怎么亮,夜风里微微摇晃中,四溢着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 两具棺材齐齐整整的摆在灵堂正中,一个守夜的仆人正跪在已经歇了热呼气的纸堆前打着磕睡。一个黑影来到涂昌磊的卧房外,先是锁了可进出的门,在窗下堆了易燃的木柴,又将随身携带的火油悄悄浇在宅子里容易起火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之后,黑影点燃火油,又搭手翻墙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火势渐渐旺起来,救活的声音很快在夜风里传开。 第534章 东窗事发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月份大了,后期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苏瑜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脸,那温柔的描绘,怜惜的速度,不用睁眼也清楚对方是谁。 夜里寝居的光线都调得很淡,视线模糊适应后,唇角浅掀,“你怎么还不睡” 宣祈逆着光,打落在肩上的暗影更显得他这个人深遂难测,望着苏瑜,眸瞳中晦暗难明,“起火了。” 简短三个字,却足以令苏瑜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 “别担心,都没事。” 宣祈的话,成功的安抚到她,“真敢下手。”边说,边坐起身。 扯了一个长枕塞在苏瑜身后,宣祈又拿起剪刀取开灯罩剪了剪烛芯,室中瞬间亮了不少,照得地上的影子也更加幽暗。 “人已经全部拿下了,天一亮,京兆衙门又要热闹了。”复又坐回榻沿上,宣祈饶有兴趣的问,“你猜是谁主张的此事” 苏瑜无语的看着宣祈,“还用得着你卖关子不是曲家是谁” 问她这话的人一直笑得很神秘,这不由让苏瑜泛起犹疑,当然是曲家了,可宣祈问的是此事是谁主张的如今能为曲恒豁出命去的除了曲恒的父母,不对,“怎么,难道这其中有异” 宣祈没有细细解释,只抬手怜爱的抚着她的发,眼底冰冷一片,“人心啊,远比我们所见的狠辣。” 翌日早晨,京兆府门口的鸣冤鼓又被咚咚咚的敲响。 还有用早膳的崔大人着急忙慌的咽下几口稀饭,抱起官帽,撩起官袍就往公堂上跑。半路碰到师爷向他汇报,“又是涂家的人,涂昌磊。” “本官正找他呢,昨夜他家宅子起那么大火,却不见他的人,这会儿打哪儿钻出来的” 这是他自言自语,师爷也不知要怎么回答。 崔大人和师爷来到公堂,落坐后拍响惊堂木,两边衙役威武开堂。 涂昌磊依旧一身素孝,他面色散发着一役青黑之蕴,有种几天没睡过觉的疲惫感,跪在堂上,磕头时脑袋都发晕。 不待涂昌磊喊冤,崔大人先发问,“涂昌磊,昨夜你家宅子燃起大火,若不是灭火即时,险些牵连邻里,本官找到寻你不见,说,你躲到哪里去了,为何不敢露面” 说到这个,涂昌磊的眼泪水就包不住,他哭喊道:“大人啊,不是小民不敢露面,是小民一旦露面,只怕就是性命不保啊” 这话一落地,崔大人便觉着事情不简单了,他且不先问涂昌磊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而是问他,“你家里的火怎么燃起来的你知道吗” 涂昌磊先摇头,后又点头。 崔大人就糊涂了,“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回大人的话,小民起先是不知道的,可是后来捉住了放火的人,这才知道了。” “什么”崔大人猛地站起身,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坐下去,“你抓住放火的人了在哪儿抓住的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涂昌磊深吸口气,努力稳了稳情绪,开始替崔大人解惑,“大人,小民家中连遭巨变,双亲接连亡故,小民心灰意冷,恨不得跟随双亲而去,这样想着,小民顿然也觉着活着没有意思,便找借口遣散了家中奴仆,只留一个老仆在灵堂守夜,小民自己则在房中准备悬梁自尽。” 听到这里,崔大人倒吸了口气,他忍住满腔疑问没打断涂昌磊的话。 涂昌磊抹了抹泪,继续说:“在小民正准备寻死前,徒然想起自己一死,这中后事无人操持,便想着到书房好好写一封遗书。没曾想小民路过假山时,突然看到几个黑影先是在墙外探了探头,接着鬼鬼祟祟翻墙而入。小民意识到家里这是进贼了呀,家里这份基业小民可以不要,但也只能留给族里,绝不能落在肖小之人手中。于是小民悄悄出门准备来报官,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巡防营的贺营首,小民带着贺营首往家赶,还没到家就见到火光连天,贺营首埋伏在那伙贼人进出不远的巷子里,果然不久就见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又从宅子里翻墙出来,贺营首当机立断,将那伙贼人拿下。贺营首把刀驾在贼人的脖子上,恐吓了两句,那贼人就交待清楚了是受人指示想将我涂家一门赶尽杀绝啊” 崔大人有些疑惑了悟,但还有疑惑不解,“那本官接到消息赶到涂宅时,你和贺营首怎么不露面” “是贺营首说担心贼人回去通风报信,也害怕幕后主使之人会派第二拔人来查看小民的生死,特意将小民和贼人一起带回了巡防营。” 正题来了,崔大人摒住呼吸问,“幕后主使是谁” 涂昌磊连着磕三个头,“大人,是曲家的 郭夫人,她想让小民撤诉不告她的女儿,小民不答应,她便想让小民这个原告消失,没有原告,何来的被告啊,大人。” 崔大人听着听着,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果然没失望,这知道这个结果肯定会惊人。 “如今放火的贼人还在巡防营” “是。” “来人啊,去把贺营首请来。” 两个衙役出列,“是。” “再来人,去侍郎府上将郭夫人带来当堂对恃。” 又两个衙役出列,“是。” 郭夫人一整夜没睡,天亮顶着一双红眼。丈夫狠心不顾女儿的生死,那是他没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辛苦,才会那么狠心。 她做不到。 做阿爹的不想办法,她这个做阿娘的来疼。只是涂家的火已经起了,都熄了,怎么去办事的人还没任何消息传来这不经让她心里狐疑阵阵,又加上没睡安稳的原故,右眼皮子一直乱跳,跳得她心里乱起八糟。 早饭时候,她特意支走屋中侍候的女使,独独留下贴身的胡嬷嬷。 “刘大管事还没回来吗你怎么没派个人去找找” 儿子一夜不归,胡嬷嬷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呢,只是儿子接触的那些人她又不认识,去哪里找面上还有保持一派镇定,“已经派人去找了,夫人不用担心。” “怎么不担心”郭夫人心里抑闷,把火都往胡嬷嬷身上撤,“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你儿子每个月领那么高的月银是干什么吃的。” 胡嬷嬷心里憋屈,脸上仍要恭维着,“夫人恕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我也是看到你服侍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才下放他一个管事当当,要是他把我交待的差事办砸了,你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胡嬷嬷递上一碗粥,“那奴婢再出去看看,兴许回来了。” 郭夫人默认了。 郭夫人一碗粥没喝完,胡嬷嬷就匆匆忙忙跑回来了,她神情惊恐,慌张得难以言词。 郭夫人这会儿最不耐烦看到胡嬷嬷的样子,“你这是干什么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是不是你儿子回来啦人呢在哪儿” “夫人。”胡嬷嬷终于从牙齿中间冲出两个字来,“出事了,京兆衙门来人了,请夫人过堂呢。” 郭夫人猛地站起身,往门口冲过去望了望,又意识到曲家也是有地位的,衙役不敢擅闯后宅。可是衙役为何会上门难道昨夜之事东窗事发了“你儿子回来了没有” 胡嬷嬷现在已是彻底慌了,她扶住门框站都站不稳,“没有。” 郭夫人心中大骇,又问,“老爷呢,老爷在哪儿” “老爷已经上朝去了。” 郭夫人颤抖着呼吸,她揪着手中的帕子,脑子飞快的转着,她不能去京兆衙门,这一去肯定会出事,她要等老爷回来,“你快去跟衙役说,就说我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哪儿都去不了。” 胡嬷嬷连连应声。 郭夫人急得在屋子里来回度步,胡嬷嬷很快又跑了回来。 “夫人,衙役说事关重大,就是抬也要把夫人抬过去。”胡嬷嬷急得声音打颤,“衙役没进门,在曲府大门口呢,现在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夫人,您赶紧拿个主意啊” 郭夫人权衡再三,这会儿跟衙役走脸上还好看,要是一会儿衙役进府来抓人,那就太丢脸了。她交待胡嬷嬷,“派人到皇宫门口去等老爷,见着他请他立即到京兆衙门去救我。” 郭夫人端着诰命夫人的架式迈出府门,门口的衙役还是客气的朝她拱手作了一揖。 到了京兆衙门后,郭夫人一眼就看到跪在堂上的涂昌磊,心里的不安得到证实,心里再慌乱面上也得端住。可公堂上跪着的不止涂昌大一人啊,还有胡嬷嬷的管事刘大管事,他穿着一身夜行衣,与其余三个模样流里流气的男人跪在一起。 “夫人,夫人,您可算来听,快救救奴才啊” 刘大管事这一嗓子,吼得郭夫人三魂丢了七魄。她下意识的想跟刘大管事撇清干系,“你是谁,你为何要害我” 刘大管事见主子过河拆桥,本来就品性不佳的他立即不干了,“夫人,小的是刘大啊。” 郭夫人没理他,而是对崔大人曲了曲膝,“崔大人,不知你今日叫我来做什么” 崔大人看着郭夫人的佯装镇定,严肃的开口,“昨夜你女婿家起火了,幸好上天垂怜,才叫你女婿逃过一劫,并且将纵火之匪徒悉数抓获,而这匪徒之首交待,是夫人你指使他找人往涂家撒火油纵火的,曲郭氏,你可认罪。” “这是污蔑,都是这些小人诽谤,我没做过。”郭夫人告诉自己绝不能承认。 “那你可认识他”崔大人看了刘大管事。 郭夫人眼神都没斜一下,“不 认识。” “夫人,小的为您赴汤蹈火,您怎么能翻脸不认账明明是您拿了四百两银子让小的找人买火油去烧涂家,还说一定给将涂家公子烧死,这出了事儿,您总不能全赖在小的头上吧。”刘大管事生怕崔大人不信,开始赌骂发誓,“大人,大人明鉴,小的真的是曲府的一名管事,小的的阿娘正是服侍在郭夫人身边的胡嬷嬷,大人要是不信,可立即将我阿娘请来,她一定会认得小的这个儿子的。” “啪。” 刘大管事语声一落,郭夫人没忍住费力的甩过去一巴掌,“贱奴,该死的贱奴,竟敢胡乱攀咬主子,你可知罪” 刘大管事被打,捂着脸梗着脖子怼回去,“夫人不是不认小的吗这会儿急什么” “你。” 郭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堂上的崔大人则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曲郭氏,你可知罪” 郭夫人一张怒容,死不认罪,“我没罪。” “大人,小民家里双亲死得冤,昨夜就连小的也差点儿死在郭夫人手里。若是不惩治这样灭绝人性之徒,天理何在,王法何在”涂昌磊痛心疾首的磕着响头。 那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声,直敲得崔大人正义感凛然而升。且事已至此,又有这么多人指证,郭夫人哪里还能脱得了罪“来人啊,将曲郭氏先关进大牢,待本官具表呈文,依法送往内狱。” “是。” 郭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第535章 下场 今日的早朝上,朝臣启奏之事仿佛特别的多。从工部先呈上全国的水利布局,到兵部如何安置从连云归来的伤残将士,再到户部提起连云七城的春耕问题。 “启奏陛下,臣拟定朝廷送五万头牛,一万斤粮种,还有若干便利农具等运往连云,请陛下恩准。”户部尚书殷喜出列禀告。 上首的皇帝从今日早晨坐在龙椅上,各部就像商量好似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抛出来,说是请他恩准,实则谁如今心里没有杆称他算是看明白了,都是走个过场罢了。眸角余光森冷的睨向坐在群臣之首的摄政王身上,他慵懒随性的样子真叫皇帝恨不能将他煮了喝汤吃肉。 宣祈自然是感受到上首睨下的不善目光,他不以为然的弹了弹衮袍上的龙纹刺绣,随即目光淡淡的睃向皇帝。他的目光平静得像幽井,明明没有任何波澜,却叫皇帝心中一惊,不敢轻觑。 “与北国大战方歇,连云七城重归我大唐,大唐朝廷自然要为七城百姓务些实惠,殷爱卿甚合朕意,岂有不准之理” 殷喜代连云七城的百姓向皇帝叩谢了恩后,退回列队。 接着,礼部侍郎严奎又站出列,抛给皇帝一个暂时不想面对的问题,“陛下,肖禀坤已伏法,相国一职虚以待位,朝廷诸事烦杂,需推一位新相国主持大局。” 严奎语声一落,若大的朝堂无比静谧。 皇帝心里有意让黄国公李萧顶上肖禀坤之位,他正准备今日散朝后宣黄国公到御书房议事,没想到这会儿严奎居然在朝堂上当众提起此事。一时间,他吃不准这是宣祈的意思,还是严奎真的忠心。 “严爱卿可有人选” 严奎拱手说道:“臣以为,黄国公李梁思虑忠纯,禀性堪仁,可当此任。” 皇帝心头一喜,这不正说到他心坎上了吗正欲接两句话就顺理定下,不料关大学士出列站在严奎身边,同样朝皇帝拱手作了一揖,“陛下,臣以为,寅国公萧简志虑忠诚,德望并配,比黄国公更堪重任。” 皇帝脸一黑,严奎说道:“大学士,寅国公赋闲在家已经好几年了,政务生疏,让他出任一朝相国,你这是把朝政当儿戏么” 关大学士脾气一冷,轻蔑的睨了一眼严奎,“寅国公祖上出了三个状元,又是先皇亲封的国公爷,当年未致仕时落到他手里的难事哪桩没得到妥善解决就是因为辛苦操劳,陛下体恤才下令让国公爷赋闲,如今几年过去了,国公爷身体已经大好,再出仕为陛下分忧解难不是正当好” 关大学士一番话,里子面子都替皇帝想得周到,让他连反驳都找不到词儿。打心里底,他自然是不愿意寅国公出任相国,毕竟寅国公府与摄政王府走得那么近,寅国公要是出任相国,那不就是让摄政王如虎添冀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人选” 朝廷德高望重的就那个几个,皇帝这话一问,明显心里是有人故作推脱。如今的朝堂上都是皇帝和摄政王两位神仙打架,他们那些小鬼能避则避,谁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进言 “本王也觉得关大学士所言亦可,寅国公虽在家赋闲多年,但对朝廷的关注以及对民间百姓的疾苦上心程度,皆不低于每日在朝堂上站班的诸位,让他出任相国一职倒也贴慰。” 摄政王慵慵懒懒的声调响在乾坤殿,听起来语色随意,可是谁都不敢大意。且摄政王已经表态,接下来就是皇帝的态度,不论是寅国公还是黄国公,都是摄政王与皇帝之间的博弈。 “寅国公有皇叔做保,朕自然是没有意见,只是相国一职事关民生福祉,依朕看还是谨慎为妙。”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寅国公不是他心中相国的人选。 大臣们的余光多多少少朝摄政王睃去,只见他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依旧淡定自如,一派清风霁月的儒雅。 “陛下言之有理,相国乃百官之首,我辈朝臣之典范,陛下以仁义治理天下,定会为天下选出一位品德兼优,令人信服的相国。” 沈重霖跳出来公我支持皇帝,众大臣悄悄睨了睨摄政王,为这二人之间微妙的牵扯而嗅到一丝火药气息。 皇帝颇为赞赏沈重霖的勇气,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嘉许,“今日朕也乏了,退朝吧。” 对于要选位新相国之事还没怎么议论皇帝就退朝,显然他并不想就此事在朝堂上多说什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离开西华门时,沈重霖昂首挺胸走在前面,斜眼瞟到孙学雍离他不远,一想到皇帝先前看他的眼神充满嘉许,沈重霖心中十分得意,便有意在孙学雍面前去炫耀炫耀。 “孙大人,请留步。” 孙学雍听见是沈重霖的声音,本着礼仪和风度他驻步回望,“沈大人有事” 沈重霖满脸春风的笑道:“适才陛下与众朝臣论起立谁为相国之事,孙大人作为吏部新秀,怎么不向陛下谏言呢” 孙学雍反讽道:“有这种好事,沈大人一人独揽便是。” 沈重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黑了,卖弄不成反被羞辱,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身为陛下的朝臣,不该为陛下尽忠么还是孙大人心里有了要尽叫的人,才敢这样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沈大人慎言。”孙学雍面色一沉,喝叱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沈某哪里再去找个尽忠之人倒是沈大人你,也没见你在朝堂上为陛下分了多大的忧,陛下也没给你多大的脸,你平白无故跑到我面前来得意什么” 孙学雍拂袖而去。 因为最后的争执孙学雍没敛声,不少路过的大臣都听见了。此时他们看着沈重霖的目光意味深长,沈重霖的目光却落在孙学雍的身上,忿忿难平。 曲侍郎没心情管孙学雍和沈重霖的官司,现在他只想赶紧出宫回家看看。 因为进宫前他几乎听了一路有关昨夜涂家起火的事情,整个上朝期间他都精神恍惚,甚至皇帝与大臣们都讨论了些什么,他也听得很不真切。 刚来到宫门口,家里的仆人就冲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老爷,夫人被京兆衙门的人带走了。” 曲侍郎如被雷劈 “曲侍郎连朝服都没换直接去了京兆衙门,也不知崔大人会不会因为他的亲自出现而松松手。”蝶依诉说着得到的消息,也说出自己的顾虑。 “他不敢。”苏瑜手里拿着一小钵鱼食,一次拈几粒往桥下丢,颜色多样的锦鲤一 “这事看着是铁板钉钉,姑娘,你觉得可还有回转的余地” 苏瑜停止了给鱼儿投食,笑着看向蝶依,“这案子不说轰动京城,也算是人尽皆知,京兆府尹就算有心徇私,也不敢触犯众怒呀,毕竟是非摆得这样清楚,他要是断不清楚,那他头上的官帽不要也罢。” 蝶依认同苏瑜这番说法。 曲侍郎见到崔大人,崔大人也只是让曲侍郎见到郭夫人一面,至于说了些什么,事已至此,苏瑜已经没有兴趣了。 四天后,对于曲家母女的判定结果就出来了。 曲恒忤逆上亲,一连害死婆家两条性命,犯大不孝之罪,判流放苦寒之地为奴,终身不得回京。 郭夫人教唆他人纵火行凶,犯故意杀人罪,判内狱十五载。 郭夫人被送进内狱时,安静得像是没了气息,她眼神空洞的被拖进内狱大牢,连墙角的虫子爬上她的手臂都没反应。内狱官见状摇了摇头,“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536章 最后的诅咒 曲恒离开京城那日,本没什么特别。可是涂昌磊穿着一身麻衣素孝追着囚车怒骂,“贱人,没判你死罪真是太便宜你了,也罢,你就去苦寒之地为奴为婢,为我阿爹阿娘两条人命赎罪吧。” 涂昌磊这一吼,所有人都知道这囚车里关的时那个忤逆上亲气死家翁家婆的蛇蝎女人。一时间烂菜,碎石,臭鸡蛋都朝囚车砸过去。 曲恒被砸破了头,她怒视着涂昌磊以前街边众人,“涂昌磊,你害了我一辈子,还害得我阿娘进内狱,只要我不死,定会日日夜夜诅咒你,涂家的后代子孙都会像你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百姓听到她这样诅咒自己的丈夫,心里更是火大,扔起曲恒来更加卖力。 “都这个时候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明白这么恶毒的女人府尹大人怎么没判她斩立决” “人家出嫁前是贵女,娘家有人撑腰呢。” “什么贵女养成这样还好意思称贵女,真是不要脸。” 难听的话像无声的流水全都涌进曲恒的耳朵,她曾精细护理的头发,引以为傲的雪白肌肤,以及她不可一世的尊严,此刻全都这些陌生人踩踏。内心涌出无限无尽的恨,她是曲恒,她是天之骄女,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和绝望伴着无尽的愤恨,化成唇角裂开的笑容,阴森,可怖。 “哈哈哈哈。” 曲恒在京城的命运就这样落幕了,接下来的命运将会在遥远的苦寒之地绽放。 一条巷口的马车里,苏瑜默默的望着那处人声鼎沸处出神。 回想当初在下河县,若不是她心术不正要陷害霍静芳和岳云眉,或许这一世她们之间都不会有交际罢。 有人敲车门,蝶依在帘外说,“王妃,是岳四姑娘来了。” 苏瑜回过神,蝶依已经撩帘,露出岳云眉的笑脸来,只是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苏瑜问,“你来送她的” 岳云眉重重叹了口气,“好歹由小一起长大的,要不是她心肠越来越坏,我和她还有阿芳之间也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得知她今日出京,我就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来送送她,可是若直接跟她见面,以她那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还不知得有多少抱怨的话怼我呢,我可不想自主送上门去受辱。不来吧,又觉得心里有道遗憾。唉呀,总之这感觉真难受。” 苏瑜微微笑着,岳四姑娘很善良。 “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开银号的铺子已经定下了,她刚从集芳馆与洪掌柜商理事情出来,没想到碰到了曲恒离京,涂昌磊制造混乱的一幕。 “我有点事去集芳馆,回府途中遇到此事,马车过不去,就到这里来避避。” 曲家母女的事情闹得很大,影响十分恶劣,传进宫里,皇帝不得不以曲侍郎家事不力为由,择贬他出京外放。 只要不是贬为庶人,不得入朝为官,择贬外放,还是罚得太轻。 所以,曲侍郎欣然接受。 皇帝这样处罚是有私心的,先将曲侍郎外放,就等于保存了一分与摄政王对抗的实力。将来贞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肯定得有人扶持,再伺机将曲侍郎调回京,他还不感恩戴德直表忠心 宣祈在听到宣旨的那一刻,就知道皇帝动的什么心思。他没阻制,只冷冷瞥了一眼宣纸的太监,不作任何言语。 宣旨太监乍然被摄政王看了一眼,后背上里衣就彻底湿透了。 曲侍郎是在二月底离的京,那时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桃花还是花骨朵,迎春花却是已经绽放得灿烂。 “曲侍郎一离京,吏部的事务就全压在雍表哥的头上了,他根基浅,资历也不深,能坐位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全赖先前皇帝的亲睐,如今我嫁进了摄政王府,雍表哥又要娶关大学士家的兰姐儿,娴姐姐也要嫁进白太蔚家,孙家的势力渐渐已经在京城布开,皇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信任雍表哥。” 一盏略带苦涩的茶搁在宣祈面前,宣祈拿起啜饮一啖,初始舌尖触及微涩,至喉间时已是回甘,好茶,“今日早朝,有人提出让一人顶替曲侍郎的缺,你猜那顶替之人是谁” 朝堂上有些什么人苏瑜是知道的,可那是因为她重活了一世占的便宜,宣祈并不知情。这会儿瞧他饶有兴致的样子,像是在考她,又像是她铁定会知道似的。 会是谁 心思微微转念,胸中有了答案,“皇帝这是想培植自己的失去的臂膀,他看上去是没什么根基,可这人会来事,皇帝的眼光倒也不错。” 他就知 道轻易难不住她,“皇帝将寅国公出任相国一职之事压了下去,想拉沈重霖上位,也没那么容易。” 苏瑜抿了口茶。 她太了解沈重霖了,这个人的狠决和歹毒之所以现在没有展现出来,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的野心和狂妄。那一世,自己的财力成为他坚实的港湾,可任由他在朝臣中长袖善舞,笼络人心。 “沈重霖现在还是只小虾米,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可是不能给他机会,一旦让他抓住机会,这个人,破坏力仍然不容小视。” “你好像很了解他” 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苏瑜哑然失笑,“怎么王爷醋了” “你信不信我想个由头将他赶出京城去”说完,宣祈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 “随你,不过要请王爷做得干净点儿,别让人诟病这事又与我有干系。” 她连想都没想就这样说,宣祈高兴了。起身坐到苏瑜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这个人真是讨厌,只有他从京城消失了,你的曾经才不会被人隔三差五提及。” 抬手轻轻捏着他的衣襟,微冷的质感从指腹传到心底,“王爷,不论旁人议论什么,都请王爷不必在意,因为妾身早就不在意了。妾身现在很幸福,很知足,妾身会保护好王爷,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守护好我们这个家。”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意。低头轻轻在她眉间印上一吻,这一吻代表了他所有的心意。 袁嬷嬷见小两口正温存着,就没好意思上来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妃,苏家的怜姑娘来了。” 苏家来人了,宣祈选择回避去往疏云台,在明德院门口,他看到一个穿花好月圆绣纹襦裙的姑娘,因为是苏瑜的妹妹,他才愿意看一眼,也只看了一眼。 反观苏怜,她被眼前这个狭眸清冷,身姿冷冷冽冽,仿佛谪仙一般的俊逸男子吸引得移不开眼,身边的女使纷纷跪地,无声叩拜,惟有苏怜,像根挺直的木桩立在那里。直到突然烙在心尖上的人走远了,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袁嬷嬷一出来就见着苏怜这副入春模样,心知她定是见着王爷了,呸,真是丢人现眼。“怜姑娘,王妃请你进去。” 袁嬷嬷略带愠怒的声音将苏怜飞远的神智拉了回来,她面色刷的一红,娇娇羞羞的朝袁嬷嬷曲了曲膝,“有劳嬷嬷前面带路。” 听着这嗲嗲的声音,袁嬷嬷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熟悉的娇纵的苏怜,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不由得让她拎起了警惕。 苏瑜就着旧茶重新沏了一杯搁在桌上,苏怜一进来正巧见着苏瑜将一杯茶摆下,“姐姐。” 毕竟没跟她起什么正面冲突,苏瑜也不介意这个继妹在面她前玩小花样儿,“不必多礼,过来坐,尝尝我刚沏的茶。” “谢谢姐姐。”苏怜喊得很亲热,夹杂着一些苏瑜目前看不懂的小心冀冀。 苏怜尝了一口,她不喜欢这个茶。 苏瑜明显看到苏怜眼里流露的不喜,却听着她说反话,“这茶味道真是鲜香,王府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外头肯定尝不到。” 没兴趣戳穿她的口不对心,苏瑜直接问,“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坐阿爹还好吗” 苏怜徒然嘴巴一撅,低头看着茶杯十分委屈的言道:“今日我与盼姐儿一起上街买胭脂,回家后盼姐儿不小心把她的胭脂摔了一地,就惦记上我的胭脂,我不给,她便硬抢,阿爹看见了还骂我,我一委屈就跑出来了,可是我又没其他地方可以去,就直接来投奔姐姐了。姐姐,你会收留我吧。” 鬼才信你这番话 苏瑜心中冷笑,她到苏怜到底要干嘛。 第537章 好日子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一会儿我让人给那边去个信儿,省得他们操心。” “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苏怜自来熟的抓住苏瑜的手撒娇。 苏瑜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笑得浅显,“还住你之前住过的朝露苑吧,在府里住两日消消气再回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不知道,阿爹现在都不疼我了,只疼盼姐儿。”苏怜又撅起小嘴,一脸的委屈。很快又话峰一转,“姐姐,我也没带箱笼过来,你也不必麻烦为我另外置办,不若就将姐姐从前穿过的那些旧衣裙赏我穿两日吧。” 这么懂事 若不是知道苏怜的为人,苏瑜就该感动了。她悄悄朝一旁侍立的袁嬷嬷睨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加警惕,不免起了戏虐之意,大方笑道:“好啊,嬷嬷,你这就带怜姑娘去选两身我从前穿的衣裙送到朝露苑去。” “是。” 苏怜离去时,眼里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采玉疑惑的看着跟袁嬷嬷走出去的苏怜,“姑娘,这怜姑娘奴婢怎么瞧着有些奇怪啊” 苏瑜没立即作声,而是在想苏怜就这样突兀出现,身边可不能没人服侍,想了想,“采玉,怜姐儿住在朝露苑这几日你去侍候她吧。” 采玉有些不愿意,但又听苏瑜接着说,“我也想知道她处心积虑到王府来,到底要干什么” 原来服侍是假,监视是真,采玉愿意了。 傍晚时袁嬷嬷从那婆子那里得了信儿,回到苏瑜身边说,“的确是有拌嘴,只是在那婆子看来实在是没有必须之举,整个过程就想是怜姑娘故意找盼姑娘茬儿似的,盼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怜姑娘就气匆匆的出府了。” “京城比不得下河县,怜姐儿又不熟悉,何氏居然敢放任她跑出去,这可真是奇了。”苏瑜半敛着眼瞳,转着手里的玉珠子,“韬光养晦了些时日,何氏也该按奈不住了。” 宣祈回到明德院,苏瑜正在灯下穿针引线。 “不是说伤眼睛么你怎么还要亲自动手” 袁嬷嬷斗胆接下话来,“可不是,老奴的话王妃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王爷,您赶紧说说王妃吧。” 苏瑜抬头瞪了宣祈一眼,“这是孩子最贴身的小衣,我就要自己绣,旁人做得再好我也不放心。” 她坚持的事,似乎都会坚持到底,宣祈还是了解苏瑜这个脾气的,他的声音放柔了,温润得像山间清泉,“那就白天再做。” “我现在又不困,做一会儿没事。”苏瑜坚持。 宣祈只好说:“那我陪你,要是你以后瞎了,我就当你的眼睛。” 袁嬷嬷还在呢,宣祈这厮自打从连云回来后惊话张嘴就来,也不分分场合,总是撩得她面红耳赤。苏瑜嗔瞪了他一眼,“就你贫嘴。” 袁嬷嬷无语的看着王爷,这么快就妥协了说好的劝劝王妃呢 “王爷,王妃。”袁嬷嬷深吸口气,罢了,拗不过就算了,“老奴去多点两盏灯。” “我来时见到朝露苑的灯亮着,住人了” 夫妻两个随意聊着天。 “嗯,是怜姐儿,和家里闹脾气,跑到我这里来了。”苏瑜低下头,手里的绿丝线在丝滑的绸缎上上下成片。 苏家的内务宣祈没兴趣,苏怜愿意在府里住多久,只要苏瑜高兴他也没意见。换了个话题,“今日皇后在宫里被皇帝掌掴,你猜猜是什么原因” 皇后被皇帝掌掴这可真是个大新闻,结合那一世的印象,帝后虽无甚深厚情谊,却也是相敬如宾。这一世皇帝居然会打她,苏瑜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贞妃” “贞妃有喜了,胃口也大了。” 这一语双关的话苏瑜瞬间明了,烛光下她浓密的睫羽在眼帘处墨了一层淡影,漆黑的眸瞳幽深无底,“肚子里还不知是男是女,贞妃就敢这样作,皇后可不是真吃素的。” 宣祈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且冰冷的弯度,眼底暗芒四溢。 青凌书院开学了,外界的危机一解,宣晗又可以到书院去上学了,能再和骆彬同桌,宣晗每天都很高兴。 今年的三月三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本来周老太太是邀苏瑜到孙家玩耍的,结果正巧是孙妤与冉大将军的婚礼,苏瑜没有理由不去,可前几日霍静芳就因贪春想去城外走走,结果刚出城门就胎动了,回府后兵慌马乱一般产下一子,人到现在还虚在床上床着,苏瑜也要临盆了,她害怕。 可现在孙家已经在京城都惹眼了,要是她不去,指不得有多少人猜忌。 “外祖母 是能体恤的,我又不替孙家张罗什么,只去坐坐便回来。”头天夜里,苏瑜靠在宣祈怀里如是说。 “雪娇也好得差不多了,让你身边近身服侍的几个都跟去。”宣祈细细交待。 “嗯。” 次日,苏瑜醒后身边之人已经上朝去了。 她起来梳洗后又用了些早膳,出门前突然想到什么,叫来采玉交待她,“我不在府里期间,不论她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止,只要暗中观察便是。” 然后才坐上马车去往孙府。 到时孙府门前已是扎红团彩,孙家大房在京城没什么名目,孙妤又是二嫁,所以到场祝贺的都是与孙家熟悉的亲戚,也有看孙学雍面子前来讨喜酒吃的。 周老太太正招呼着族中妯娌,她们都是接到孙妤再婚时匆匆从上河县赶来的。 “妤姐儿真是福气,叫我说啊,收头结大瓜,咱们妤姐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一个族婶说。 “是啊,嫁的可是禁军统领,听这名头就气派得很,我说老嫂嫂,你也是福气满,子孙都争气呢。” 这些恭维话说得周老太太眉开眼笑,“别说我,你们也都是有福的。” 章嬷嬷进来曲了曲膝,“禀老太太,王妃到了。” 周老太太立即起身,“人呢到哪儿了” “到玉晖院去了,说是要去给妤姑娘闹喜呢。”章嬷嬷答。 周老太太复又坐下去,对方才随她一起起身的亲戚说,“王妃与孙家这几个表姊妹关系都极好,就让她们姐妹多说说话吧。” “老嫂嫂,王妃是淑丫头的姑娘吧。”又一个族婶开口,满嘴的羡慕,“淑丫头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惜英年早逝,不过要是知道自己的姑娘成了王妃,肯定也会含笑九泉的。” 周老太太点点头,颇为感叹,“谁说不是呢,当年淑丫头一撒手,我就想这外孙女要怎么办,好在她是个出息的,也没让我操什么心。” 苏瑜来到玉晖院,一眼就见着素菊站在门口吩咐下人有条不紊的办差,俨然有一副一房主母的派头了。瞧她如今这打扮气势,谁能想到她曾是一个被人踩在脚下的奴婢呢苏瑜想到了谭莹雪,栽在素菊手里,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冤。 素菊一见苏瑜,忙忙迎上来,“参见王妃娘娘。” 苏瑜笑道:“妤姐姐呢” “妤姑娘刚吃了点儿东西,唇胭掉了些,正在妆奁前补妆。”素菊喜笑颜开。 苏瑜点点头,素菊让开路,二人一前一后往孙妤屋里去。 秋芽告诉孙妤:“王妃来了。” 孙妤连忙搁下唇纸,起身相迎,脸上尽是喜羞之色,又忍不住抱怨,“你都要临盆来,还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你要是有个什么不测,王爷还不得把孙家的房顶都掀了” 听着孙妤打趣的话,苏瑜哑然失望,“哪有那么夸张而且你成婚,我怎么也是的。” 一边的孙娴也来凑趣,“依我说,房顶掀的都算轻的。” “娴姐姐,你也来劲了是不是”苏瑜嗔怒。 孙妤和孙娴一人一边扶着苏瑜找地儿坐,没看到欢姐儿,苏瑜问,“欢姐儿呢哪儿去了” “我阿娘抱出去一起招呼客人去了。”孙妤重新坐回妆奁前补妆。 苏瑜嗯了一声,让蝶依把贺仪送到孙妤面前,“妤姐姐,这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这怎么成”孙妤将贺礼推回去,“我的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这恩情我一辈子感念,怎么可以再收你的礼” “一码归一码,今日你成婚,我就不能空着手来,收下吧。” 孙妤仍旧推脱,在她心里要是再收下苏瑜的这份礼,那就欠苏瑜更多,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阿瑜,心意姐姐领了。” 见状,苏瑜只能这样说,“不是给你的,是给欢姐儿的。” 孙妤愣了愣,孙娴也好事的走过去,拿起贺礼匣子打开,“既然是给欢姐儿的,妤姐姐,你就没拒绝的权力了,快让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是一座三进宅院以及两家铺子和城外两个庄子的契据,孙娴惊得张大嘴,“哇,姐姐,不愧是王妃,出手就是大方。” 孙妤更是惶恐了,“不行,这也太贵重了。” 苏瑜起身,亲自将匣子放到孙妤手中,眼神中带着祝福,还有些忐忑,“姐姐,收下吧,这就当是我给欢姐儿提前置办的嫁妆。” 她眼中的祝福孙妤深切的感受到了,而那些忐忑她同样感受到了。如今她是再嫁得风光,可是往后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说得好听是给欢姐儿的嫁妆,难听些,可不就是苏瑜给她预备的一条后路么。 “我替欢姐儿谢谢你。”孙妤感动得哭了。 “唉呀,别哭了,新郎倌就要来了,哭花了妆是要误出门吉时的 ,快快吸气,把眼泪憋回去。”秋芽在一旁紧张提醒,她这一提配,把众人都惹笑了。 刚把妆重新上好,外头就有喜娘喊,“新郎倌到了,新娘子可以出门了。” 盖上喜庆的红盖头,在一片吹吹打打的热闹中,孙妤搭着喜娘的手上了花轿。 梁太太刚要把欢姐儿往花轿里送,却一把让新郎倌抱了过去,“岳母大人,花轿里憋闷,大人受得住,孩子肯定不成,就让小婿抱着她吧。” 梁太太为难的愣了愣,“这不合规矩,而且哪有新郎倌抱着孩子娶亲的,要惹人笑话的。” 冉绥繁却丝毫不在意,笑道:“怕什么,小婿就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冉绥繁今日不仅得了个贤淑的媳妇,还得了个雪娃娃般的闺女,他们只有羡慕的份,谁敢说三道四” 花轿里的孙妤听见这番话,才添好的妆又哭花了,她捂着嘴,一股热浪般的激动情绪在胸中翻滚着,久久不能停息。 梁太太何尝不是因为冉绥繁这番话而彻底认下这个女婿,她忍住眼泪,连连点头,“那你把欢姐儿抱稳了,别让她掉下来。” “岳母大人放心。” 说完,冉绥繁调转马头,高喊一句,“打道回府。” 顿时锣鼓喧天,孙府门的鞭炮齐鸣,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朝冉家去了。 余氏挽住梁太太的手臂,笑道:“大嫂嫂,眼泪可冰憋住了啊,掉下来是要砸着脚的。” 梁太太笑着回她,“你就笑话我,等娴姐儿出嫁的时候,我也不放过你。” 余氏又叹了口气,小辈能有个好归宿,她也很欣慰,“妤姐儿这回嫁了个好男人,往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第538章 闹剧 送走孙妤,周老太太又应付了一上午的亲戚,这会儿显得异常疲惫,可这些亲戚都想见见王妃的风采,周老太太又只能强打精神请来苏瑜坐坐,与众人一起说了会儿闲话。 用过午膳后,周老太太回屋去歇息了。 苏瑜本想立即回府,无奈也疲惫得身子懒得动弹,便在景晖院歇下,派人回王府打招呼说会用过晚膳再回去。 苏怜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面红耳赤。 采玉服侍了她几日,她已经彻底将采玉视作她的近身女使般使唤了。 天刚擦黑,她便让采玉侍候她沐浴更衣,若不是王妃有交待一切都随着她,采玉铁定是要使性子收拾收拾这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主子。 沐浴后又找来从苏瑜那里要来的衣裙,挑了件自认为最衬她肤色的衣裙换上,在镜前左看右瞧,真以为自己沉鱼落雁,貌美如花,采玉看在眼里心中直翻白眼。 “采玉,你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 王爷采玉闻声心中警惕大起,她瞬间就明白这个怜姑娘如此折腾为着哪般。 真是不要脸刚要开口叱几句,突然想到苏瑜说让顺着她的话。她冷静的想了想,人住在王府已经很让府里的人讨厌了,偏偏她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值得被轰走。若是她心怀不轨向王爷自荐枕席,冲撞了王爷,被赶出去就顺理成章了吧。 想通这些,采玉心里的怨愤瞬间烟消云散,她十分积极的曲了曲膝,“是,奴婢这就去打听。” 趁着采玉离开的机会,苏怜坐在镜前为自己头上手珠花,她依稀记得苏瑜还在上河县时,梳的就是这种发髻,再配上她穿着苏瑜的衣裙,王爷见着还不得。 苏怜正想得美,采玉匆匆进来,“怜姑娘,王爷现在在府门口与世子爷说话呢,一会儿就该进府了。” “哦,好。”苏怜激动得起身,“我近日感觉有些上火,你去给我煮碗梨子水来。” “是。” 成功支走采玉,苏怜拎着裙摆出了朝露苑。 采玉根本没走远,她拉住一个小女使,吩咐她去煮梨子水,自己则偷偷跟上苏怜,看她到底怎么使坏。 苏怜有意有意跟采玉确认过很多遍,王爷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明德院,那是在王妃在府里的情况下。王妃要是没在王府,王府回府第一件是则是去书房,看堆积成山的奏折。 今日苏瑜在孙家还没回来,她要做的就是打扮好自己埋伏在王爷去往书房的路上。 一弯皎月悬挂在天空上,薄薄的光蕴被灯笼下的光芒掩盖住了。微凉的晚风从湖畔吹过来,那一幢二层临水而起的青瓦建筑屹立在湖畔不远处。 苏怜匆匆赶到,深深几个呼吸才让气息平稳下来。接着,她踩着自视优雅的步子沿着蜿蜒的青石路缓缓前行,每走一步,脚下似能生出朵莲花来。 跟在不远处的采玉,见着王爷与侍卫青蓝由远而近,采玉担心青蓝坏了她不坏了苏怜的好事,于是在快走近此处时,她主动现身,朝王爷曲膝行了一礼。 宣祈知道是苏瑜身边的采玉,也听苏瑜说过一嘴这几日人分到朝露苑去服侍了,怎么在这里他懒得多想,就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青蓝跟在宣祈后面,在也要露过采玉身边时,倏地被采玉拽住手腕直接拖走。 宣祈不可能没发现,但已经回府了,他也没兴趣管这两人要闹什么花样儿。 青蓝被采玉拽到一面矮墙后,迅速避开她,“采玉,你要干什么”心想这丫头几时变得这样大胆 采玉又将他拽过来,示意他禁声,然后指着一个方向,“快看。” 青蓝不看不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那是王妃吗王妃不是还没回府吗” 采玉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喝道:“让你别出声,别出声。” 青蓝带着无尽疑惑点点头。接着,就看到非常滑稽的一幕。 宣祈刚踏下连廊,就见假山前有个穿紫粉色襦裙的女子背对着他,似曾相识的身影,似曾相似的发饰,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在梧桐山庄的苏瑜,这亲的恍惚足以令他停下脚下,仔细凝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女子说完,含羞带臊的缓缓回身,然后她惊讶的发现身后有人,“啊,王爷,您怎会在此” 不远处看戏的青蓝和采玉当场石化,而近处的宣祈唇角抽了抽,连呼吸都没变过,便冷眼移开,举步离去。 走了 这怎么跟自己和阿娘预想的不一样 他发现了自己, 自己故作惊慌含羞带臊,接下来不应该是王爷问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在本王府里这样的对白吗 为啥王爷只看了她两眼就走了 苏怜满腹疑惑的追了两步,就见王爷已经进了书房,守在书房外的侍卫让她不敢靠近。只得讪讪的退了几步,失魂落魄的走往朝露苑。 青蓝冷笑着看向采玉,“这人有病吧,敢公然勾搭王爷,她哪里来的胆子” 采玉的笑比他更冷,“哪里来的胆子,还能是从哪里来的惦记着王府的荣华富贵,更惦记上王爷了呗,呸,真是不要脸。” “王妃回来你可得好好跟王妃说说,把这样的祸害赶出去,不然还不知道往后会滋生出多少是非来。”青蓝见过苏怜,知道她的身份。 采玉脸上浮上几抹为难,“你是不知道,苏家那个何太太可厉害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玩儿得炉火纯青,我们家大老爷根本招架不住。她要是被王妃赶出去了,你信不信今天赶出去的,明天何太太就会找上门来,对着王妃破口大骂,不是骂她忘恩负义,就是骂她不顾姐妹之情,这事要是传出去,只能让外人看笑话。” “所以王妃就这样一直忍着”青蓝不相信,王妃可不像是个遇事会忍的人。 采玉想了想,说:“一会儿你让书房门口的侍卫走开。” “你要干什么” “你别多问了,照我说的做准没错。” 采玉神秘兮兮的拍了拍青蓝的肩膀,然后起身快速朝朝露苑的方向跑去。 留下青下一脸的莫名其妙。 王妃身边的女使,真是一个比一个鬼机灵。 苏怜正坐在床榻边泄气,回想自己做的每一步,都那么完美那么无懈可击,怎么就引不了王爷的注意呢 “怜姑娘,梨子水煮好了,有些热,得凉凉再喝。”采玉搁下瓷盅,撩帘进来,一脸意外的看着苏怜闷闷不乐,“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适才想出去散散步,不巧竟遇到了王爷,好歹我也是姐姐的妹妹,王爷的姨妹,他居然连话都不愿跟我说。” 这编瞎话的本事,真叫采玉叹为观止。采玉心讥讽如潮涌,面上还要露出一副同情之色来,她也装得委实辛苦。“是不是姑娘什么地方惹王爷不高兴了” 苏怜也满腹疑惑,听见采玉这样关切,她像是遇到知心人一般,“我也不知,糟了,我要是惹王爷不高兴了,他会不会迁怒姐姐啊采玉,王爷要是嫌弃姐姐了,天啊,姐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我岂不是成大罪人了。” 这就是巴不得的吧,采玉没好气的瞪着了苏怜一眼,从善如流接下话来,“是啊,这可惨啦,怜姑娘,你得想想办法把王爷给哄高兴了,不然真迁怒到王妃身上,咱们整个苏家的前程可就要结束了。” 苏怜被采玉这句话吓得六神无主,她本是吓吓采玉,没想到自己倒被吓得不轻。起身在屋子里慌得来回度步,“怎么办怎么办阿娘没教过我遇到这样要怎么处置啊” 苏怜的声音不大,但采玉还是听得很清楚,这人果真和何氏那毒妇一伙的。这样的祸害,哪能在王府里多留片刻“呀。”采玉突然惊呼,“我倒想到一个法子。” 苏怜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急切的问,“什么好采玉你快说。” “上次王爷和我们王妃闹脾气,王妃就端着一盅下火的梨子水去哄王爷,两人就和好如出了。怜姑娘,你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梨子水么何不效仿效仿王妃,也端到王爷跟前去试试,王爷要是原谅姑娘你了,岂不是就不会迁连到我们王妃了” 真是好主意,苏怜心中拍手叫好,又觉得采玉蠢得可爱,这么好的主意居然信口就说来。“为了姐姐,为了苏家的前程,我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瞧着苏怜一副勉为其难的恶心样子,采玉简直要装不下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重新走出朝露苑,前程湖畔不远的书房。 青蓝远远看到苏怜和采玉一前一后走来,挥手示意书房门口两个侍卫离开,自己也避到一旁,他到,采玉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第539章 自取其辱 青蓝隐身石柱之后。 采玉和苏怜便到了。 采玉将手里的梨子水递到苏怜手里,“怜姑娘,这个时候王爷独自在书房,你要把握住机会啊,奴婢在外面等候姑娘你的好消息。” 有了采玉的怂恿,苏怜心中涌起一股谜之自信,接过梨子水便携裙迈过门槛进去了。 这次换青蓝将她拽到一旁,轻声问,“采玉,你让她进去干什么好歹进府这么久了,难道不知道王爷的脾气吗” 采玉推开他,憋住笑,“当然是因为知道才让她进去啊,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几斤几两,总得有人让她明白吧。” 青蓝又不蠢,很快明白了采玉的心思,“王妃不好明着将人赶出去,这你是要借王爷之人撵人呐。可你胆子也真够肥的,我既然能看穿你这点儿小心思,王爷岂会不知一会儿王爷怪罪下来,你承受得起吗” 采玉打了个寒颤,本来是不怕的,青蓝语声一落,他就开始害怕了。 且说苏怜端着梨子水,刚走到珠帘外准备撩帘而入,耳边就响起一道寒如霜雪的声音,“站哪儿。” 苏怜身形一顿,透过珠帘望向那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他坐在长长的玉案之后,眉眸如诗如画,远得就像天边的谪月,遥远梦幻,却又真近在眼前,只是见到个模糊的身影,苏怜就觉得浑身发软。 “小女苏怜,先前无意冲撞了王爷,厨房煮了梨子水,小女特意端来向王爷赔罪。”苏瑜柔柔弱弱的声音,就像水底的草,顺得滑溜。 宣祈面容平静,那双摄目像冰水泼过一般,隐沉得仿若雪霜,“滚出去。” 苏怜被喝,不是她预期的场景,脸色瞬间怔得煞白,想进人不敢,想退心不甘,就那样进退维谷,不作动弹。 宣祈没有耐性与一个自荐枕席的小丫头浪费时间,而且空气里涌动的胭脂味俗得令他十分不快,举手一挥袖,本是合拢的窗扉打开,接着起身撞开帘子,站到屋外,“来人。” 苏怜还沉浸在王爷路过她身边时四溢的清冷冽风里,就听见王爷用沉得压死人的声调开口,“让莫总管亲自将书房里的东西送回荷花巷子里,告诉苏大老爷,好生管教。” 青蓝拱手应下。“是。” 宣祈没有动身,又拿眼冷冷的斜上采玉。 采玉莫名后背生了一背的凉汗,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像是要将她的脖子勒断,她惊恐得跪在地上簌簌发颤。 宣祈走后,采玉问,“王爷是不是生我气了” 青蓝无奈的摇摇头,“你胆子不小,敢算计王爷,你还能有口气儿跟我说话,全是因为王妃的缘故。此事可一不可在,否则就算是王妃,若许都保不住你。” 采玉瞬间瘫在地上,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莫总管很快出现,带着两个粗使嬷嬷将一脸羞愤的苏怜送回荷花巷子。 莫总管是摄政王府的大总管,除了王爷王妃,就属他权力最大。 苏宗耀接到消息,胡乱趿上鞋赶到前院,看见莫总管站在石阶上,他的身边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一看就是王府的粗使嬷嬷,她们见着苏宗耀,半点没客气将苏怜往他面前推去。 “这这是怎么了”苏宗耀还来不及问,何氏的声音就匆匆响在他背后。 莫总管的目光只要何氏身上扫了一眼,便稳稳落在苏宗耀身上,尚算客气的拱了拱手,“苏老爷,令暧在王府失态,王爷命老奴亲自将人送回来,还让老奴给苏老爷传句话,请务必好生管教。” 苏宗耀又不是傻子,莫总管的话说得这样隐晦,他却像是直接剥光了被人看似的难堪,“是我教女无方,还请总管上复王爷,我定会好好管教。” 莫总管点了点头,背过身带着两个粗使嬷嬷走了。 大门一关,何氏待要上前扶住苏怜,苏宗耀抢先煽去一巴掌,“贱人,说,你到底在王爷面前做了什么好事” 苏怜被打得头晕目眩,抿着嘴只顾哭。她也委屈啊,勾引王爷不成被送回来,还被阿爹这样质问,苏怜觉得自己好惨。 何氏猛地将苏宗耀推开,“你打她干什么她一个柔弱姑娘,能在王府出什么丑叫我看肯定是你的好瑜姐儿容不下怜姐儿,才借王爷的名义将怜姐儿给送回来的。” 这什么话说得好像瑜姐儿跟怜姐儿争风吃醋似的。苏宗耀心中悲愤至极,指着何氏破口大骂,“你个毒妇,我好好的姑娘,被你教成了这副模样,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胡搅蛮缠。我说几天前怜姐儿与盼姐儿那场气置得莫名其妙,原来你们母女俩竟打这种主意,你还要不要脸啊人现在被王爷送了回来,你居然 还想把责任都怪在瑜姐儿身上,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脸” 看着苏宗耀脸被气得通红,何氏心里也气,“你吼什么吼女儿被送回来你很有颜面是不是我这么做有错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苏家能将前程永固么万一哪一天王爷厌倦了瑜姐儿,不还有咱们怜姐儿吗不论是瑜姐儿还是怜姐儿,只要有一个得王爷恩宠,你就会一直是王爷的岳丈老泰山,这样有什么不好” 苏宗耀简直被何氏这副贪得无厌的小人嘴脸气得半死,他左右寻了寻,操起不远处一根尚来不及固定绿植的木棍,直接往何氏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省得你成日给我丢人现眼。我说怜姐儿离家出走你怎么不担心,愿来是去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何氏被打得满院子逃窜,“唉哟,唉哟,苏宗耀,你要是把老娘打死了,怜姐儿和盼姐儿会恨你一辈子的。” 苏宗耀扬起木棍的手明显的顿了顿,他追打得上气不接下气,“恨吧,就算恨死我,今天我也要打死你。” “啊。” 听见苏宗耀不受她威胁,何氏一张脸张慌得绫乱。 苏怜有想上前解围,又怕木棍落到她身上,更见周围越来越多的仆从围观,她也觉得脸都被丢尽了,“阿爹,阿爹,你别打阿娘了,快住手。” 苏怜的话毫不起作用。 何氏后背又被抽了一木棍,痛得嗞牙裂嘴,脚下一打滑便扑下去,掌心被划破了,她倦起身子怎么也躲不过苏宗耀手里的木棍。 “唉哟,唉哟,苏宗耀,你想打死老娘,你不得好死,唉哟,唉哟。” “阿爹,女儿求求你了,别打了。”苏怜跪下求情,她跪得位置很微妙,不远不远,既能让阿爹见到她求情,那无情的木棍又落不到她身上来。 苏宗耀充耳不闻,看到地上越是狼狈凄惨的何氏,他内心越是过瘾,像是要将这些年憋在内心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苏宗耀,你要敢打死我,我娘家人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要到阎王面前去告你的状,苏宗耀,你混蛋,啊好痛啊。” 何氏在丈夫面前厉害了一辈子,嘴硬了一辈子,哪怕是要死了也拉不下来脸求饶。 “阿爹,快住手。” 苏盼得到消息急忙赶来,她从来未见过阿娘在阿爹面前吃过这样的大亏,更没有见过阿爹如此疯魔的样子,下人已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想了想,也就清楚来胧去脉了。 “阿爹。”苏盼挡在父母之中,跪向阿爹,抬起头,振振有词,“阿爹,不论如何阿娘跟你过了一辈子,她是个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这件事情的确是她和怜姐姐打错了主意,她虽然嘴上不认,但女儿相信她心里肯定知错了,只是她要强了一辈子,执拗的脾气不可能片刻就能改的。求阿爹看在女儿的份上,给阿娘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苏宗耀看着苏盼认真的表情,再看看明明在瑟瑟发颤还要一副咬紧牙关死撑的何氏。他松下了手,方才的冲动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天气转暖了,京城是非多,哪里有下河县自在何氏,这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收拾东西,我们启程离开吧。” 第540章 孟浪 何氏浑身一滞,想要开口说什么,又怕苏宗耀手里的木棍再次挥打她,便只得默不作声。 回房后,苏盼为何氏拿来一些金疮药,看着何氏身上横七竖八数都数不清的破皮伤痕,心里也是倒吸了口凉气,阿爹下手这样狠,肯定是动了真怒的。 苏盼上着药,苏怜站在床前满目泪光的瞧着。 何氏见她这副没用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没用的东西,还有脸哭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我还有什么指望” 苏怜可怜兮兮的跪在前床,也是伤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阿娘,我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接近王爷,可是王爷根本就不吃我这一套,我听娘的吩咐穿着苏瑜的衣裙,梳着她在下河县时的发髻,伺机与王爷邂逅,王爷只是被我穿在身上的衣裳吸引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我,直接就喊我滚,阿娘,太丢人了,我再也不要去王府了。” “呸。”何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苏怜,“没志气的东西,这么点儿小磨难就让你打退堂鼓来,你将来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听到这里,苏盼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阿娘,你就别削尖脑袋往王府里钻了,正月十五那日你又不是没看见王爷对瑜姐姐的态度,满心满眼都是瑜姐姐,哪里容得下旁的女子你和怜姐姐这样做实在是太蠢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自取其辱。” 何氏一根手指头直戳到苏盼脑门上,又因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势,痛得吡牙裂嘴,先是“唉哟”一声,又道:“我哪里比孙玉淑那个贱人差了,同生是生姑娘,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蠢货,真是气死我了。” “阿娘,我们真要回下河县吗”苏怜怯生生的问。“我看阿爹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不像是开玩笑。” 何氏没开言语,闭上眼,感受着苏盼往伤口上上着凉凉的药。 且说苏瑜见天色已晚,实在不宜再久留,便与周老太太告辞。 周老太太知道她归心似箭,也不强留,“回去路上小心些,叫车夫好生驾车,仔细路上的坑洼和石头,别因震荡动了胎气。就要临盆了,可是半点都大意不得。” “外祖母放心,我知道。” “老太太。”秀娟徒然撩帘进来,曲了曲膝道:“老太太,王爷来了。” “哦。”周老太太心中大喜。 只是同在周老太太屋里的其他亲戚则是一脸的惶恐和忐忑,纷纷起身不敢再坐。 他怎么来了苏瑜心想。 “人到哪儿了”周老太太激动的问。 “就在瞳晖院外。”秀娟答。 苏瑜便道:“外祖母,我出去看看,您不必相送了。” 她承认今日的确是在孙府逗留的时间不短,可宣祈也是知道她下落的,断然不会这样唐突的出现在孙府,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对。 走出瞳晖院,见着他立在连廊下笔直的身形飘逸,微微逆着光,映在轮廓上微亮了一抹优雅的弧度,只是一眼,苏瑜便觉着心中特别的静谧闲宁,仿佛只到这个背影,就算天真的塌下来,她也会泰然处之。 “王爷,你怎么来了” 听到苏瑜喊他,宣祈缓缓回过身。苏瑜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走起路来略显笨拙,脸上洋溢着能令他心中安宁的笑,那目光里流露出的意外和温柔,像一块柔到极致的蚕丝绸缎,将他彻头彻尾的包围着。 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干净得就像被水洗过,“想你了,便来了。” 这话一落,跟着苏瑜出来的周老太太和几个胆大的亲戚老脸上皆是一通不自在。 这人怎么这么孟浪苏瑜脸红了红脸,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甜。 “王爷大驾光临,老身有失远迎,请至花厅奉茶吧。”周老太太神态恭敬。 宣祈一手负于背手,一手牵起苏瑜的手,“外祖母不必麻烦了,我只是要接阿瑜回家的。” 听到这声外祖母,周老太太激得动喜极而泣,要不要她上了年岁有了定力,这会儿就该号淘大哭,激动得坐到地上起不来了。“那我就不留你们小两口了,赶紧回去吧,天儿不早了。” 苏瑜是看得出来的,周老太太因为宣祈这句外祖母激动得红了眼。 坐上回王府的马车,宣祈突然将头埋进苏瑜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苏瑜先是不明所以,后觉着颈窝痒痒的,可她感受到宣祈异常,没将人推开,“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关于苏家的事,宣祈选择不参与,她总会知道的。“我就是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本王听手下那些将士说过,说女子一旦怀孕,身上会有奶香味儿 ,阿瑜,你身上怎么还是淡淡的芙蓉香味不过,真是好闻。” 若不是看在宣祈眼睛里的柔情蜜意充满了整个车室,苏瑜就要忍不住怒叱她登徒浪子了,“王爷,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些轻浮的话张嘴就来。” 轻轻拥她入怀,又在她额间印上一吻,“还是你最好了。” 苏瑜断定有古怪,但宣祈好像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她也作罢,反正回去就清楚了。 宣祈像故意腾出空来让苏瑜知道真相似的,回到王府就折到疏云台去看宣晗了。 苏瑜回到明德院,便听采玉将今日王府她走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瞧着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肯定是被吓坏了。 “姑娘,王爷是不是恼奴婢了” “你说呢”苏瑜有些无奈的看向采玉,她没想到采玉会为了她去算计宣祈,更没想到原来打从苏怜进府,她就开始设计与王爷巧遇了。穿她的衣裙,梳她的发髻,这主意的确是不俗呢,也不知何氏熬了多少个夜晚才想出来的。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觉得姑娘你不好赶人,让王爷做主对荷花巷子那边更有说服力一些,何氏也不敢跑来府里刁难。”采玉仍旧怯怯的,她被王爷最后那一记眼神给吓怕了。 “你倒是长本事了。”苏瑜没作声,袁嬷嬷言道:“虽是好心,可主子的主还轮不到你来做,采玉,你可知错了” 采玉立即朝苏瑜磕着头,“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好姑娘,您别生奴婢的气,奴婢以后再不敢擅作主张了。” “这回算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罚你半年月钱,长个记性。” 采玉松了口气,连连谢恩,“谢姑娘。” 苏瑜想到苏怜就这样被送了回去,何氏哪里会轻易善罢甘休就问袁嬷嬷,“荷花巷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刚才一回来,那婆子就让人把那边的事情传过来了。”袁嬷嬷说道:“怜姑娘被大老爷煽了一巴掌,何氏被大老爷拿着木棍满院子追着打,众多仆从看着,丢尽了老脸,还是盼姑娘跪在大老爷面前求情,大老爷才停下手来,又说天气转暖了,让何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城回下河县去。” 袁嬷嬷的话里有种解恨的情绪在,苏瑜不是听不出来,何氏在苏家作福这些年,阿爹内心的憋屈罄竹难书,而她在苏家做姑娘的那些年,又何尝不是受尽何氏的刁难这回何氏被打,她内心自然是痛快的。 “何氏答应了” 第541章 惹事生非1 苏宗耀这次打何氏,是真下了狠手。 何氏在荷花巷子养了多少天,细雨就缠绵了多少天,这于何氏而言,简直就是天空作美。 可这次苏宗耀也是铁了心要离开京城,何氏到底心里怵他下的狠心,肚皮里全是怨言却又不敢直言,每每让怜姐儿去丈夫面前扮可怜,作用却不大,她甚至相信苏宗耀的眼里只有苏瑜,苏怜根本就不在他的心坎上。苏盼这丫头最近很让她失望,胳膊轴一直往外拐,甚至数落起她这个做阿娘的来。说她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更认不清现状,只有吃亏的份。 三月下旬初,苏宗耀准备亲自到王府去了一趟,告诉苏瑜要起程回下河县的事。 何氏将他拦在门口,“你要是敢去,我就到外头去哭街,说摄政王妃不孝道,自己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却要将她的老子娘赶回老家去,我让京城从多百姓评评理,看到底是她理亏还是我有道理。” 苏宗耀冷冷的盯着何氏,“这院子里全是王府派过来的人,只要我打声招呼,你以为你出得门去我警告你何氏,别再耍花样了,这回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哼。” 苏宗耀拂袖而去,何氏看着远走的马车,气得回到屋里外砸外打一通。 苏盼倒无所谓,苏怜见大势已比,就劝慰起何氏来,“阿娘,事已至此,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认了吧。其实回到下河县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整个下河县谁人不知咱们家出了个王妃,以往那些欺负咱们的人谁还敢在咱们面前造次就连祖母知道此事后不也不敢对您使脸色了吗阿爹既是铁了心,咱们就顺了他吧。临行前到京城转转,买几身好衣裳,体体面面的回去,说不定别人只会觉得咱们不贪念京城富贵,还高看咱们一眼呢。” 苏盼在一旁眨着大眼睛,觉得苏怜总算说了一回人话。“阿娘,这回怜姐姐没说错,既然在京城咱们讨不到好,就换个地方讨不也一样么” 何氏再不甘心,心里也只能默认,承认苏盼所言,自从苏宗耀发疯似的打了她,在这座宅子里,她的当家主母的威严早就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等到苏宗耀从王府回来,得到何氏默认回下河县的消息。 苏宗耀松了口气,只要何氏不再折腾,老老实实跟他回去,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所以,当何氏说要带着苏怜去逛逛,买些京城物什和衣裙回去时,苏宗耀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叮嘱了让那婆子随行,还有注意安全,不要惹事生非。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总算是放晴了。”苏怜撩开车帘,目光上斜,看着天空刺破云层刺下的光缕。 何氏没有苏怜那般的好心情,她闷闷的看着苏怜,“就这样回去真不甘心,怜姐儿,一会儿你别给你阿爹省钱,什么贵买什么。”反正银子都是苏瑜给的,不花白不花。 苏怜知道阿娘这是用花银子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她也不想触她霉头,便从善如流应下来,“阿娘说得是,出门前我已经问过了,说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是撷云楼,最好的酒楼是芙蓉楼,阿娘,反正咱们都出来了,不如就在外面好好玩儿一天再回去。” 何氏心里依旧讪讪的,如果可以留在京城,何必这么着急紧着买紧着吃 马车在四丈宽的大街上缓缓而行,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让人能看花眼。她们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母女两个进去又挑又选,带出门的一千两银票基本花得差不多,才意犹未尽的出门。 接着中午又去了芙蓉楼用午膳,点了最贵最贵的血燕一人一盅,吃了不过瘾,又将鱼翅每人来了一大碗,歇了半歇,又叫了点心。 吃饱喝足后又到广德楼去听戏,今日的戏是刚火起来的薛小蛮的西厢记,场场爆满,一席难求,何氏花了大价钱可也只要了一个偏末的雅间,好歹也见着留遗憾,何氏便也没计较。 母女二人坐下,吩咐随行的那婆子去安排吃食茶饮,就见台上响起铿铿锵锵的锣鼓声,扮演红娘的花旦画着大红脸,踩着绿布鞋,连叠着步子踢上台来。 那婆子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何氏心中不快,觉得那婆子肯定是贪戏躲在某个地方看热闹了,反正自己要走了,她又是王府的人,往后自然要回王府,便生了不敬之心,敢随意敷衍她们母女俩。 “怜姐儿,你出去瞧瞧,看那婆子在哪里躲清闲呢。” 薛小蛮扮演的崔莺莺即将登台,正是关键时刻,苏怜不大愿意去,可她又不敢忤逆何氏,“是。” 苏怜出了雅间,想着步子快点儿,去茶水间的位置看看,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见到那婆子正和一个女子争执什么,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是多年不见的沈家二姑奶奶沈菡。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沈家的人到苏家来相看,沈重霖被阿爹叫到书房,沈菡和沈莹姐妹俩逛苏家园子说的话,那时她还小,只觉得两个姐姐生得好看,便偷偷跟着。 沈莹说:“苏家大房是继母当家,也不知这苏大姑娘能拿出多少嫁妆来” 沈菡说:“听说先前太太给苏大姐姐留下好多嫁妆,咱们家肯定亏不了。” 沈莹说:“可是我觉得咱们大哥哥好像不怎么乐意这门亲事,你没看到从家里出来脸就一直搭着,进了苏家的门才好点儿。” 沈菡说:“我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到了,可是苏大姑娘的嫁妆多得只怕放眼整个下河县都是头一份,咱们家也就表面光鲜罢了,哥哥不会拎不清的。” 沈莹说:“苏家是个商户,阿娘那个脾气最是看不惯,只怕这个大嫂嫂进了门,少不得在阿娘面前立规矩了。” 沈菡说:“那个媳妇不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只要她识时务,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又能讨得了哥哥的欢心,想来日子也不会难过。” 沈莹说:“万一她回娘家告状怎么办她有这么多嫁妆,怎么也是我们沈家占了便宜呀。” 沈菡说:“告状自古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看她好意思回来吗” 沈莹说:“你说得。” 苏怜当时就转身把这些话告诉了何氏,何氏当时还为苏瑜得了个举人老爷做女婿,心里妒忌得发慌,这下好了,知道她往后在沈家不会有好日子过,当即心里就太平了。只告诉苏怜,“别拿出去说,你就当没听见过。” 苏怜当时懵懵懂懂,信了何氏的话,谁也没说。 此时的沈菡已经嫁人,她梳着妇人发髻,穿着茶色绣水仙花襦裙,正神色鄙夷的怼着那婆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沈家的姑奶奶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的,你也胆敢跟我抢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快滚。” 今日二楼雅间爆满,一壶铁观音卖到十两银子,那婆子想起何氏上来看到小厮往一个雅间递了一盘拔丝果子,就想着给何氏送一份去讨她欢心。结果拔丝果子还剩下最后一盘,广德楼跑堂的小厮都不敢得罪二楼的客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能干巴巴站在一边,看两人为一盘拔丝果子争执。 那婆子先前在孙家是不怎么受待见,可自己被苏瑜揽去当差,从前唯唯诺诺的脾气渐渐也就改掉了,况且袁嬷嬷曾一再告诫过她,给她们主子当差,该得的要争取,不该得的不要贪念,若是该得的得不到就是丢了主子脸,她牢牢记得袁嬷嬷的话。 “这位太太,这份拔丝果子是老奴的主子先看上的,若这位太太想要,就请稍等等。”那婆子神情不卑不亢,举止有度,一看就是大家族的管事婆子。 第542章 惹事生非2 沈菡一时吃不准这老虔婆背后的主人是谁,可她想自己的背后是她大哥哥,即将升任吏部侍郎的沈重霖,心里的底气就浓得像化不开的雾了。 苏怜没想到那婆子敢这样跟沈菡说话,心里先是一惊,后又想那婆子是苏瑜的人,自然敢不把沈菡放在眼里了。那婆子背对着她,沈菡却正面着苏怜。 沈菡早就不记得苏怜才什么模样了,所以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苏怜,只当她是个看热闹的路人,继续对那婆子怼道:“报上你家主子姓名,我倒要亲自去请教请教,她是用的什么法子,才能将奴才教得这样没有尊卑。” “不劳这位太太挂心,老奴的主子轻易不见人。”那婆子斜身对站在一旁的,“这份拔丝果子我要了,跟我走。” 不待小厮作答,沈菡就拦在了那婆子跟前。这些时日她在沈家受尽委屈,丈夫没了一条腿,成日对她甩脸子使脾气,她在大哥哥面前哭诉了也不知多少回,才叫大哥哥想法子将公公调离原任梁州,改任许州知府,许州地方富庶,不知比梁州好多少倍,只要在任州做出半点成绩,择升指日可待,丈夫得到消息,这才稍稍给了她点好脸色看。 她本以为夫妻两个就算感情没有进展,好歹也能回到从前,偏偏丈夫看上了一个浪荡女子,准备收其为妾,几日后一并带回许州去。她心情不好,这才与姐姐沈莹一并出来广德楼听戏散心,只是没想到竟碰到个让她窝火的奴才。 “你休想,这份拔丝果子我要定了,小二,你要敢跟她走,我就叫我大哥哥把你这广德楼给封了。” 小厮的脸顿时成了菜色,他只是个小跑堂的,每月拿着例钱干活儿,哪里招惹得起这些达官贵人们,一时情急,左右为难的看向那婆子,“这拔丝果子的原材料很快就会送到后厨,新鲜的不久就要上来,二位贵人就别难为小的了。” “拿点茶饭吃食罢了,怎么一个个的出去就回不来了” 小厮语声一落,一道怒声响在苏怜身后,是何氏久等不回苏怜,赶出来看情况了。 她这一出声,自然引得了诸人侧目。 那婆子举止恭敬的侧立在旁,然后曲了曲膝,“太太恕罪,奴婢这瞧着您刚才看过这拔丝果子,料想您心里惦记,没想到这拔丝果子只剩下这一份了。可是奴婢先到的,这位太太后来想抢这盘拔丝果子,老奴正与她说话,这才耽搁了时候,太太恕罪。” 何氏的目光只在那盘拔丝果子上扫了一眼就落到了沈菡身上,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家的大姑奶奶,怎么,现在出息到跟个奴才抢吃食的地步了你们沈家如今也是非富即贵啊,你这么不给你家大哥哥颜面,他知道了好吗” 何氏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刺激得沈菡脸色大变,“何太太好雅兴,也知道到广德楼听戏,这么迫不及待来长见识,是怕给苏瑜丢脸么我劝你也不必抱佛脚,因为不论怎么抱,从小地方来的人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是不会因为你见识了一点儿新东西就洗得掉的。” 这二人你怼过来我怼过去,若不是戏台上正热闹,不知有多少人围观呢。 “说得你好像不是从小地方来的似的。”何氏倨傲的抬起头,“我是来长见识,难道你就不是” 沈菡本就对苏家这个继室看不上眼,从前看不上,现在更看不上,“别说得我跟何太太你一样,上次我大嫂嫂的阿娘陈太太来京,肯定是她回去告诉你们苏瑜现在近况吧。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进京了,想想从前她在娘家你可没少亏待她,这样上赶着巴结,你这脸皮得有多厚啊” 何氏直接就被沈菡戳中心事,这番诛心的话令她好以整暇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难道不是因为沈重霖当了高官,跑来打秋风的” “你。”沈菡可不想在斗嘴上输给何氏,她深吸口气,“我好歹是我哥哥的嫡亲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你呢,你算什么一个继母也好意思往苏瑜跟前凑我要是她,才不会让你们这群蚂蟥近身吸血。” 何氏和苏怜像被说中什么似的,脸色骤然巨变。 沈菡嘴角一抽,“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你们根本就没住在摄政王府是不是哈哈哈,真是可笑,人家撵你们呢,还好意思在京城混,我要是你,赶紧收拾东西滚回下河县去了,省得在京城丢人现眼。” “沈菡,你。”何氏胸口一痛,就连扯起前些时日被苏宗耀打的伤势似的。 沈菡觉得自己赢得很漂亮,便不打算再跟何氏耗了,“你不必说了,好像还是薛小蛮薛老板的戏好听些,这盘拔丝果子你愿意吃就吃吧,反正我现在是不稀罕了。” 沈菡乐呵呵的转身走了,留下何氏站在原地揪扯帕子,脸 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就像废弃的大染缸。 “阿娘,你没事吧。”苏怜小心冀冀的问。 何氏瞪着苏怜,“你方才是哑巴吗你阿娘都被人怼得那样了,你居然站在一旁半个字都不吭” 苏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何氏风风火火的往楼下走去。 苏怜和那婆子只得跟上。 上了马车,何氏直接吩咐马车往摄政王府去。 苏怜和那婆子相识一眼又不敢吭声,默默跟着何氏。 现在已经半下午了,温暖的阳光正在逐渐退去热度,依旧不影响苏瑜带着宣晗在院子里晒太阳。宣晗刚练功沐浴回来,一身干净的青色小袍十分清爽,衬得他的小脸洋溢着正常孩子该有的笑。 “我还记得头一次遇到阿晗,他跟个小猫儿似的发着烧,还把当时的端午老子娘吓坏了,没想到我们之间竟有场这么厚重的缘份。” 袁嬷嬷也感慨起来,“谁说不是呢,哪儿能想到姑娘跳出沈家那个火坑,竟有后来这般大的造化,说起来这晗哥儿还算是你与王爷的媒人呢。” 世事易变,难以捉摸,苏瑜淡淡的笑着,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 采玉匆匆跑进来,皱头言道:“姑娘,何太太来了,哭得要死要活,说被人欺负了,请姑娘你给她做主呢。” “这大好的天气,真是晦气。”袁嬷嬷忍不住叱了一句,“是不是她惹了什么祸你问清楚了吗” “奴婢问了,可怎么问何太太都不说,只说要亲自告诉王妃,求王妃给她做主。”采玉说。 袁嬷嬷不再言语,将视线放到苏瑜身上。 苏瑜抚着即将临盆的小腹,感受到孩子在腹中的胎动,看不出情绪的眯起了眼,“把人带进来吧。” 她想着反正人都要走了,再碍眼也就今日这一回了,看在往后她还陪在阿爹身边的份上,就见见吧。 “是。” 吩咐碧影将宣晗带走。 采玉将何氏带了进来,没想到她身后还跟着苏怜和那婆子。 苏怜犹犹豫豫的往前挪步子,她之前在王府丢人的事儿还没过去,自然不敢看苏瑜的眼睛,只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何氏。 何氏一见苏瑜,扑嗵一声跪下开始鬼哭狼吼起来,“瑜姐儿啊,你得跟我做主啊,我被沈家那个小贱人欺负了,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哪里还有脸回老家去啊” 沈家的小贱人苏瑜瞬间面沉如水。“到底怎么回事” 何氏便将在广德楼里所发生的事挑挑捡捡说了,只说她认为苏瑜会同情可怜,会无法容忍沈菡放肆的部份,至于她怼沈菡的那些恶言恶语,是半个字都没提,显得她真像个受尽委屈的可怜之人。 可何氏什么德性苏瑜会不清楚本以为是她又与阿爹置气,跑来跟她诉苦,没想到竟是因为沈家的人。她现在是半点儿也不想听到个沈字。搭着采玉的手起身,“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吧,再委屈也只这一回,回到下河县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沈家的人,何必往心里去” 苏瑜说完欲走。 何氏哪里甘心苏瑜就这样走了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裙摆往后一使力。 苏瑜身子笨重,刚迈出的脚还不曾落地就被人往身后一扯,整个身子顿时倒下去。 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热流下溢,她的淡碧色的裙裾以肉眼的速度湿红起来。 “王妃。” “王妃。” “快来人啊。” 何氏的手保持着指苏瑜的样子,可是她的神情,已经是被吓傻的状态。 第543章 断臂 庭中忽然乱成一团,各种惊呼声喊声震天。 袁嬷嬷端起架势大吼一声,“都给我住口,乱糟糟成什么体统。采玉,赶紧去将稳婆请过来,夏莲,你带人去烧热水,蝶依和我将王妃扶回屋中待产,雪娇你去通知王爷。” 袁嬷嬷一通吩咐,所有人开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苏瑜躺在床上,这种宫缩越来越紧的感受她是知道的,是真的要生了。 稳婆是从宫里请来的老手,莫总管推荐的,应该是信得过,虽然那一世有过一次生育的经验,但苏瑜还是忍不住紧张。她紧紧抓住蝶依的手,脸上细汗淋密,痛得精致的五官就要堆在一起。 “痛。”终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榻的另一边,稳婆像是极有经验的样子,安扶着苏瑜的情绪,“王妃别乱,妇人产子哪有不痛的理儿您听老奴的话,痛的时候就深呼吸,来,快试试。” 为了减轻痛苦,苏瑜很听话的在痛时深呼吸,渐渐的进入状态。 稳婆见状,“对了,就是这样。”心想这王妃真是好侍候,换了旁的达官妇人,哪个不是哭天喊地的乱乱囔,她居然能忍得住剥肉离皮之苦,果真不是凡人呢。 苏瑜只觉着耳朵嗡嗡乱响,肚子里下坠得厉害,却又感觉坠不下去,堵在她身子里难受得浑身又痛又麻。 蝶依见主子痛苦成这样,有些担心的看向稳婆,“好婆婆,怎么还没生出来” 稳婆道:“王妃这是头胎,一天一夜都是短的,这才多少时候,还没一个时辰呢。” “啊。”一听到生孩子这么痛苦,王妃要受这么久的折磨,蝶依脸都绿了。 听着里面痛苦的叫喊声,屋外的何氏惊得浑身发冷。 苏怜惶恐不安的上前,几番努力才将吓得跟滩烂泥似的何氏扶起来。 “阿娘,你好端端的拽瑜姐姐干什么现在可怎么办要是她和孩子有什么事,王爷知道了,我们我们还能有命吗” 听着女儿带着哽咽的声音,何氏心中直觉发毛,倏地就想起正月十五那日无意间撞上的那双眼睛,像能摄人魂灵似的,她整个身子都歪在了苏怜身上,嘴里说着:“快走,快走,快走。” 此时的何氏,比任何时候都希望离开京城。 只是不待两人移步,就见莫总管带着侍卫守在明德院门口。这是王爷先前交待过的,若是王妃临产时他不在,明德院必得有侍卫守护安危。 这母女两的对话莫总管听得干干净净,他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何氏和苏怜,用一种极细的危险的声音说,“王妃在生育在即,太太和姑娘做为娘家人,不应该体贴陪护么这么着急想离开,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换到哪家也说不过去哩,太太,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何氏握着苏怜的手在抖着,心道要是莫总管不放她们母女离开,一会儿王爷回来,她们恐怕不止走不掉,连命都有可能搭在这里。为了苏瑜失去一条命,太不值当了。 “莫总管误会了,王妃生产是好事,只是此事我家老爷还不知情呢,妾身现在回去通知他一声,好让他过府来看看即将出身的外孙子。” 莫总管勾唇笑起来,眼角没有笑纹,眼底更是清冷一片,“不劳太太费心,老奴已经让人去请亲家老爷了,您就在这里等着吧。” 完了,何氏脸色一片煞白,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走。 宣祈得到消息,在王府门口跳下马车直奔明德院,身后紧跟着青蓝。 雪娇已经将事情的发生过程倾数相告,宣祈疾风似的出现在明德院。 何氏见到王爷的瞬间,顿时觉着自己眼神都要涣散了。她小心冀冀的退着步子,她想王爷是瞎子,看不见她最好。 可惜,宣祈不是瞎子,漆黑的眸瞳瞬间定在何氏身上,周身散发着连青蓝都招架不住的骇人之势,何氏直接吓得滑落在地上,浑身簌簌发颤,“王王爷恕罪。” 宣祈极即冷漠的看着她,难掩周身的萧杀之气,“你用哪只手拽的王妃” 此时的何氏已经被吓怕了,宣祈一问,她哪里敢隐瞒,左手动了动。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没看见王爷是怎么出的手,就见何氏的手臂和青蓝手上的剑一个落地一个回鞘。 “啊。”伴随着何氏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血溅得老远。何氏看着自己的断腿滚到不远处,更是惊惧万分,瞬间吓得昏死过去。 宣祈一掌推出,掌风将庭中的吉祥缸震得稀碎,冰冷的水哗啦一声涌向倒地的何氏,何氏像是被泼了水一般清醒了。几尾鱼失去了水,在地上乱跳板命。何氏醒过来,钻心的痛感折磨 得她五官狰狞扭曲,丑陋得像个不修边幅的疯婆子。 “啊,好痛啊,救命啊,杀人啦。” 何氏的喊声尖锐的钻进苏怜耳中,她捂着嘴,脸色吓得惨白如雪,身体仿若深秋的枯叶,瑟瑟发抖。“阿阿阿娘。” 苏怜担忧的声音轻若蚊声,何氏根本听不见。 宣祈单手负后,浑身的危险之色并未全然退去,他睨了一眼站得不远的莫总管,“让她在此跪着,王妃若是母子平安,她尚可有一线生机,但凡王妃或是腹中之子出了半点意外,拖下去,绫迟。” “是,王爷。”莫总声音恭敬,他很久都没见到王爷发这么大的火了。 袁嬷嬷在里面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刚迈出门,就见何氏断了一臂,浑身像在血水里淌过似的,入眼各种各样的红和血腥,她惊得愣了半愣,很快又回过神来,“参见王爷。” 宣祈没理她,径直就往屋中走。 袁嬷嬷斗胆拦在他面前,“王爷,血腥之地不吉,还请王爷在外稍候。” 宣祈才不管这些,一手挥开袁嬷嬷,推门而入。 袁嬷嬷刚站稳,想再喊人已经来不及了。 屋里虽然血色之气弥漫,好在侍候的人都不乱。 苏瑜躺在榻上,她已经痛得浑身被汗水浸透了,连眼睛都没能幸免,让汗水给模糊掉了。忽然,一双手紧紧的将她的手握住,强而有力的温暖让她意识到这不是蝶依或是雪娇的手。努力的眨着眼,她想将眼眶里的汗水都挤出去,然后就见到了一张充满担忧的轮廓。 “你你怎么啊。”苏瑜刚想说话,又一阵宫缩袭来,耳中嗡嗡的,她只能隐约听见稳婆让她用力。 宣祈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苏瑜,她就像在经历一场浩劫,而这场浩劫包括他在内,谁都无法替代。他能做的只有紧紧握着她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达给她,让她为了他和孩子,坚持到最后。 “看到头发了,王妃用劲儿啊”稳婆说。 袁嬷嬷进来了,又不敢赶人,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苏瑜喘着粗气,她也想紧紧握着宣祈的手,可是她的力气都在宫缩的时候用完了,“你怎么在这里,王爷,产房血腥,不吉,你快出去。” “我不出去,你在这里九死一生,我怎么可以置身事外阿瑜,你别赶我出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袁嬷嬷看到一这幕,忍不住湿了眼眶。她家姑娘真是没嫁错人,试问有几个丈夫能做到与王爷这般坚定的 苏瑜闻言,倒真不好说什么了。“你真是个大傻子。” 宣祈低头吻了吻她的手,“我愿意做你的傻子,阿瑜,你坚强些。” “嗯啊。” “王妃,就是这样,用力啊。”稳婆继续催足。 第544章 求救 三个时辰后,一声孩啼声响彻摄政王府的上空。 “生了生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公子。”稳婆抱起婴儿连忙恭喜。 “好好,有赏,都有赏。” 宣祈说了什么,苏瑜听得模模糊糊,可她听清了稳婆的话,她说是个小公子。 是个小公子哩,不是桐姐儿。 那一世,仿佛真的是一场梦,而这一世才是最终的真实。 迷迷糊糊之间,苏瑜睡了过去,有宣祈在,有人替她擦身换洗,她睡得无比踏实。 依旧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又是到了夜里,晚风一吹,衣着单薄之人仍能冷得起身鸡皮,何况是被人浸过的 何氏一直颤颤巍巍跪在庭中,身下的水已经全然浸入泥地里,只要她一晕过去,就有人拎水过来将她泼醒,如此几番折腾,何氏的身心被强烈的紧张感揪扯着,又累,又痛,又饿,又乏,简直生不如死。 苏怜在一旁看着的滋味也不好过多少,她站不住,一直瘫坐在地上,转头想让那婆子拉她起来,可是那婆子早就没了踪迹。她瘫坐在地上,又不敢离开,更不敢去求阿娘,每见一次阿娘的断臂,她就心惊肉跳一次。现在她只想问阿娘,那个将她手臂砍下来连眼都不眨的人,她还让自己对他痴心妄想么 也不知跪了多久,脑子里的浑浑噩噩,终于在听到一声孩啼声时打破混沌变得清明。 紧接着听到稳婆报喜,母子平安。 她不会凌迟了。 何氏身子一松,也不知是多少次晕死过去。 莫总管冷眼瞧着,没再让人拎水将她泼醒。可是何氏的断臂因为没能止血的缘故,导致她脸色惨白跟个死人差不多。莫总管想了想,吩咐院子里的侍卫,“将这位太太丢到牢里去,再去给她请个大夫,别让她死了。” “是。” 苏怜听到莫总管的吩咐,先是绝望得大气都不敢出,后面听到他让侍卫去请大夫,又稍稍松了口气。可她也只能看到阿娘被侍卫拖走,留下一条血色的红痕。 她终于找到力气爬起来,可是因为瘫坐在地上太久,腿麻了,走起路来扭扭歪歪。回想整个事件,都是阿娘一手促成,她不离不弃陪了那么久,也算是尽了心力。刚才莫总管直说让侍卫将阿娘关进牢里,却没说将她如何,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离开王府 她现在急切想离开王府,这里眼看着是富贵不假,可住在这里的人,不论是王爷还是苏瑜,都是没有人性的恶魔。 莫总管看到苏怜朝王府大门外的方向而去,那婆子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边,“总管,老婆子这就跟着怜姑娘回荷花巷,这里的事情苏家大老爷也得知道一二。” 那婆子话中有话,她怕苏怜回去在苏大老爷面前胡说八道。莫总管自然听得出来,“你去吧,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们府里的人不该怕事。” “是。”那婆子曲了曲膝,退下了。 苏怜走出王府大门,就像走出阎王殿一般,可一想到阿娘还在王府的牢里,心情又无比的沉重。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她面前,那婆子撩帘出来,“姑娘,快上车吧,马上就要宵禁了。” 苏怜看着无故消失又神秘出现的那婆子,想到她阿爹说过整个宅子里的人都是王府里的眼睛那话,目下看来,果真如此呢。 “你方才去哪儿了”车室里,苏怜没话找话。 那婆子的表情滴水不漏,“老奴见太太受到这样的罪,心生不忍,本想出府去请大老爷过府来给太太求求情,可是被门房给拦下了,刚才得了姑娘出府门的消息,才将老奴放出来。” 苏怜是何氏养在身边的娇花,性情冲动鲁莽,心思又浅薄,那怕是眼见着今日阿娘当着她的面被人砍了一条手臂,她除了觉得王府可怕外,也想不出来旁的什么要为阿娘开脱。 此时,那婆子这样说,她懵乱的脑子也就这样信了。 现在阿娘被关进了牢里,还有阿爹呢。 她要赶紧回去,让阿爹救阿娘出来。 主仆二人回到荷花巷,苏怜一路跌跌撞撞冲进苏宗耀的屋子。 苏宗耀正为何氏母女至晚不归而担忧不已,料想肯定是何氏借着苏瑜的身份狐假虎威,定是在哪里惹事生非被绊住了手脚。他已经将宅子里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找了,算着时辰,若再不出现,他就只能去王府走一趟,好歹看在他的份上,希望苏瑜能帮上这个忙。 门突然被撞开,他看到苏怜慌慌乱乱的闯进来,扑嗵一声跪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阿爹,你快去求求阿娘,阿娘只怕活不成了。” 苏宗耀闻声,后背顿时掠过一阵寒凉,“我就知道让你们母女出门定要生事,她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就活不成了” 苏怜不知如何说起,只顾痛哭流涕。 那婆子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先朝苏宗耀曲了典膝,“大老爷,事情是这样的。” 苏宗耀望着那婆子那两张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她说的话越听到后面越叫他吓得肝胆俱裂。在广德楼听戏,吃了亏不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摄政王府诉委屈,瑜姐儿不搭理她更该直接回来,偏生何氏手贱要去拽瑜姐儿一把,导致瑜姐儿胎气大动。 打来京城第一次见面,他就算是看出来了,瑜姐儿早就不是在他跟前受尽委屈也能咽下的瑜姐儿了,她选择再嫁的姑爷也不是当年他目光所及觉得配得上的良人,而是真正将瑜姐儿视作珍宝般爱惜的绝配,这样的人,哪里是何氏能轻易招惹的断她一臂,扔进大牢,还让大夫诊治保证活命,这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不过总算有件事情让他安心,那就是瑜姐儿母子平安,他做外祖父了。 “那妈妈。”苏宗耀有事相求不敢托大,拱手言道:“有劳那妈妈今日回王府吧,一旦贱内有事,还请那妈妈传个话,我明日再去王府向王爷求情。 那婆子实在没想到苏大老爷会把情求到她头上,先是受宠惹惊,这毕竟是王妃的亲阿爹呢,正欲说什么,苏怜惊呼起来,“阿爹,你为何要明天去王府你是没看到阿娘的惨状,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虽然说是请了大夫,但见王爷能狠得下心砍阿娘一只手,那大夫能安好心给阿娘治吗他要是糊弄过去,那阿娘还不得死在王府里。” 苏怜关心则乱,苏宗耀不指责她。“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再说了。那妈妈,有劳了。” 被苏大老爷这样客气的拜托,那婆子没法子拒绝,又曲了曲膝走了。 那婆子一走,苏宗耀才低头扶起跪在地上的苏怜,用一种几近苍老疲惫的声音言道:“我去王府求情,难道真敢到王爷面前去吗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王爷能砍了你阿娘一条手臂,没立即因为你阿娘让瑜姐儿受到伤害而处死你阿娘,就是看到瑜姐儿的份儿上呢瑜姐儿才生了孩子,正是休息的时候,我就算此刻去了王府,相信也见不到瑜姐儿。至于王爷,他眼里只有瑜姐儿,你阿娘的死活在他眼中就像蝼蚁一般罢了。” 苏怜越听越觉得阿爹说得有道理,本来还为阿爹不愿立即到王府去救阿娘而生气难过,现在听阿爹这样一番解释,苏怜想通了。 “阿爹,你说阿娘能活着离开王府么” 第545章 叫衍 苏宗耀沉默无声,因为他也不知道。 这一夜苏宗耀几乎无眠,次日一大早便动身离开荷花巷前往摄政王府。 王府的侍卫像是知道他会出现似的,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直接让门房引到花厅奉茶去了。苏宗耀一边担心何氏在牢里的安危,一边想挂记刚生产完的苏瑜和外孙子。 今日宣祈没去上朝,一直在明德院守着苏瑜,直到她醒过来。 “孩子呢” 苏瑜的声音有些嘶哑,宣祈立即示意采玉奉上一杯水来,“孩子好着呢,我这就让乳娘抱过来你瞧瞧。” 说完,亲自扶起苏瑜,亲自喂她喝水。 苏瑜喝了水,喉咙好受些,靠在宣祈怀里,力气透支的身体也恢复了点生气。“我饿了,想吃东西” 侍立在侧的袁嬷嬷就句话,立即下去传膳。 膳食未至,乳娘抱着一个襁褓走进来站到床前,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小公子给王爷王妃请安。” “快到我跟前让我看看。”苏瑜的声音里有一丝急切。 然后她看到那襁褓中粉雕玉砌的奶娃娃,他醒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乌溜溜的望着她,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纯善都被溢荡在他睛眶里,看得直叫人心中激荡又温柔。 这便是她与宣祈的孩子么 他与桐姐儿像,但仔细一看又不像。 “王爷给孩子起名儿了吗” 苏瑜原本想着如果是个姑娘,依旧叫桐,如今是个男孩子,自然不能再用这个字。 宣祈说:“想好了。” 苏瑜有些紧张的问:“叫什么” 宣祈说:“衍。” 宣衍 “宣衍,真是个好名字。”苏瑜痴痴的嚼着这个名字,“衍哥儿,我的小衍哥儿。” “给我抱抱吧。”苏瑜张开手,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来,衍哥儿身上的奶香味儿更浓了。原本她是要自己奶孩子的,可袁嬷嬷一再阻止,再加上她孕期后半断也不见溢乳,也只得打消自己奶孩子的计划。 这个乳娘姓庄,让袁嬷嬷挑人时都查过上三代,一要家世清白,二要为人干净,从那么十几个人中,苏瑜挑中了这个庄媳妇,连带着她一家老小都得了美差,庄娘子心中十分感激,照顾起衍哥儿来自是十分卖力气。 “哥儿刚醒,王妃若是有力气可以多抱会儿,增加母子间的情分。”庄娘子很会说话。 苏瑜笑着点点头,又偏过头问宣祈,“晗哥儿呢来看过弟弟了吗” 宣祈正欲作答,夏莲便进来禀报,“王妃,晗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 “是。” 宣晗入来,小跑到床前,“阿爹,阿娘。” 苏瑜说:“阿晗,快来看看,这是你弟弟。” 宣晗便有些激动的低头去看阿娘怀里的奶娃娃,然后评价了一句,“他好小哦。” “他现在是很小,不过过几年他就会长得跟阿晗一样大,一样高,到时候你教他读书,习字可好” 突然被人这样期待,宣晗心里莫名凝积了一股劲儿,“阿娘以后是让我来教弟弟吗” 宣晗毕竟不是她亲生的,之前能母慈子孝,是因为王府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如今多了个衍哥儿,她不希望宣晗觉得她这个做阿娘的厚此薄彼冷待了他。小孩子的心思很细腻,一个不小心就会误入歧途,她要将这个不好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他是你亲弟弟,你是他亲哥哥,阿娘自然是指望你教他呀。” 苏瑜的声音很温柔,听得宣晗脑子发热,他又低下头看着奶娃娃,“弟弟,你快些长大,哥哥教你读书习字,还要教你练武。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弟弟教好的。” 苏瑜伸手在宣晗的头上揉了揉,笑容依旧温暖如月光,“我们阿晗最是靠得住了。” 这时,袁嬷嬷已经将吃食都送进来了,走到床前说,“王妃,赶紧用些吃食吧。” 宣晗赶着去书院,匆匆道别离开。 庄娘子也将衍哥儿抱了回去。 采玉往苏瑜身后塞了个长枕,宣祈拿起燕窝粥一勺一勺往苏瑜嘴里喂。 袁嬷嬷在旁边笑意慈怜的看着。 看着王妃和王爷如此恩爱,屋子里服侍的女使个个脸上都是喜色。 在一碗燕窝粥快见底时,宣祈说了句,“何氏被本王断了臂丢进牢里了。” 宣祈说这话时,面色平静得就像说外面的天气。苏瑜怔了怔,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令宣 祈绝决出手,“还有口气儿么” “莫总管请了大夫,活了她一口气。” 喂完碗里最后一勺燕窝粥,宣祈又道:“你阿爹一早就到了,为着何事而来估摸着你心里也有数,不论何事,你做主便是。” 宣祈没立即要了何氏的命,得有多克制苏瑜心中明白,又将此事的决定权交到她手中,算是对她十分纵容了。“我知道了。” 苏瑜正在坐月子,实在不宜见风,便差了袁嬷嬷去花厅向苏宗耀回话。 袁嬷嬷一见苏宗耀,先曲了曲膝见了礼,方道:“王妃身子正虚着,月子期间也实在不宜见大老爷,王妃命老奴前来向大老爷赔不是。” “王妃可还妥当身子可有不舒服”苏宗耀是真担心,“当年她阿娘生她是嬷嬷你也是在场的,自从知道瑜姐儿怀了孩子,我就一直担心她会不会像她阿娘当年生她那样发生血崩。” 袁嬷嬷的思绪一下子也飞得老远,“王妃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外,旁的无甚要紧,哥儿也很好,王爷方才赐了名叫衍。” “衍”苏宗耀笑了笑,衍字好,无迁无衍,命乃长久,这个字好。” “是啊,王妃也觉着这个字不错。”只要不提到何氏,袁嬷嬷脸上的表情也很不错。“待到衍哥儿满月,再教大老爷过府来吃外孙酒。” 说到这个,苏宗耀脸上的轻松之色缓缓褪尽,“本打算这几日就带着何氏母女三人回下河县,不成想到何氏昨日在王府生事,惹得王爷不快断了一臂。嬷嬷,何氏固然大错,但始终是怜姐儿盼姐儿的亲生阿娘,辛苦嬷嬷帮我问问瑜姐儿,于此事她有何打算” 袁嬷嬷即使不喜欢何氏的作派,可她歹给苏大老爷生了两个姑娘,苏大老爷心里再恼恨她,也做不到绝对放任不管。袁嬷嬷心里不痛快,心底却是能理解的,“此事王妃已有定夺,大老爷这就将人领回去吧,再好生劝劝,这回是断了一臂,下回是什么可就真说不准了。” 苏宗耀听着这话心里发毛。 何氏从牢里出来,身上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裙,又脏又湿又臭。苏宗耀也没嫌弃,搭着她余下的那条手臂送进马车里。何氏迷迷糊糊的,视线落在苏宗耀身上时仿佛在做梦一般。 “我险些死在王府,你为何现在才来” 听着何氏虚弱无力的声音,仍旧嘴巴不饶人,苏宗耀没答理她。 “你压根就不想救我是不是你巴不得我死在牢里,这样你就觉得自己得到解脱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苏宗耀,这辈子你休想逃开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缠着你。” 明明是那么没力气的话,听在苏宗耀耳中却像是梦魇一般。“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你手里了,只要有盼姐儿和怜姐儿在,我就不能休了你。可是何玉琴,你现在还没尝到苦头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个日子难道真要把你这条不值钱的命作没了你才甘心么” 第546章 胆大包天的计划 断臂的伤口是包扎过的,可是药效一过,何氏依旧痛得龇牙咧嘴,偏偏现在就是药效过去的时候,她一只手拽着苏宗耀的衫摆,用尽最大的力气,可落在苏宗耀眼中,她只是轻轻捏着他的衫摆罢了。 “你就是个没用的男人,你的嫡妻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太让人失望了。” 苏宗耀被何氏这番话给气笑了,“你忘了我是从什么地方把你接出来的吗你居然还想着我替你去闹一场抱不平不,你只是不想白白失去一条手臂,你让我去闹的目的不过是想得到些好处和补偿罢了。” 他太了解她。 何氏亦不否认,“不应该吗我没了一条手臂,我往后还怎么见人不仅京城的人会瞧不起我,就算是回到下河县,我又拿什么话去搪塞街坊的闲言碎语苏宗耀,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不么去给我讨个公道,我这条手臂绝对不能白白就没了。” 何氏的声音听着很虚弱,但却十分凄厉,苏宗耀目光淡漠的盯着执迷不悟的妻子,“蚍蜉撼树罢了,你消停消停吧,否则你就不必再想谁会看不起你,不必再想如何去搪塞街坊的闲言碎语了。” “你什么意思”何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死了,就不必操这么多的心了。” 何氏拽着苏宗耀衫摆的手瞬间松下,她眼中的不甘心太多,太浓,然依旧遮不住眼底流露的后怕。想到那个男人眼都不眨一下就砍下了她的手臂,何氏的身子就止不住的簌簌发抖,你极了狂风中乱颤的树叶。 此时,另一辆马车与苏宗耀这辆马车擦身错过,去往的是皇宫的方向。 马车里坐着明夫人,贞妃肖美媛的阿娘。明夫人心里揣着事,神情恹恹地,眼角眉梢都挂着些许疲惫。 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一乘小轿便落在明夫人面前。 小轿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明夫人搭着前来接她的人的手出轿,勉强笑道:“锦悠,你出来干什么随便找个宫婢出来接我一样的,现在娘娘正值关键时刻,身边怎能离了你这样贴心的人” 锦悠被教训也没见生恼意,而是带着几分俏皮笑道:“夫您要恼就去恼娘娘吧,是娘娘对夫人心存孝心,特意差奴婢来接夫人的。” 这个宝贝女儿是如今肖家唯一的希望和指望,明夫人哪里敢恼她,最后只能嗔怪锦悠,“你这张嘴啊,你主子真是把你惯坏了。” 锦悠笑了笑,没接话,扶着明夫人迈过门槛,一进去就见肖美媛懒懒地歪在美人榻上吃梨子。 明夫人先半曲膝请了安,然后本着好心劝诫一句,“这梨子性惊,娘娘的胎正是要紧时候,这些生冷的东西少吃些罢。” 肖美媛心里也害怕吃出个好歹来,所以这些东西只是尝尝便作罢。此时便丢开手,坐正身子,“女儿知道了。”说完,示意锦悠将宫中侍候的宫婢都遣下去,她自己则守在门口。 寝殿里没见半分多余的人,肖美媛便握着明夫人的手神情略带紧张,“阿娘,事情办得如何” 明夫人低声道:“为保险起见,我找了四个孕妇,孕期都和你这肚子的时间差不多的。媛姐儿,我有些怕,你这样做真的可行吗要是被人发现你干出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咱们肖家可就真的要绝户了。” 肖美媛松开明夫人的手,美眸中竟是狠戾和决绝。她的手落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语气不以为意,“我这么做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万一我腹中这个龙子呢,那阿娘准备的那些孕妇用不上了,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不就不存在了吗” 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明夫人当初一听,就已经吓得神魂离体了。可是一想到还被关在大理寺监牢的儿子,以及自己后半生的尊严和殊荣,事已至此,也只能奋力一搏了。她抹了抹眼中溢出的眼泪,“媛姐儿,真是辛苦你了,为肖家,为你弟弟,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我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早中晚三柱香,让菩萨保佑你心想事成。” 肖美媛也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她轻轻叹了口气,别过身子,不让明夫人看到她眼中的失意,“只有我腹中的孩子是个皇子,咱们肖家才能保得住,陛下已经答应我了,只要皇子一出世,他就会宣布大赦天下,届时,弟弟就有救了。” 明夫人脸上浮上欣喜,这是个好消息,可一想到儿子还要在大理寺监牢受几个月的苦,心又跟着扯痛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今早京城都传遍了,摄政王妃生了,生了个儿子。” 苏瑜生了还生了个儿子 肖美媛神情顿固,像被雷击般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这个贱人,果真是命好。” 她肖美媛这辈子所有的 羡慕妒忌恨,都着落到了苏瑜的身上。 明夫人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 肖美媛心中一痛,“我之前想自己这半生过得如此凄怆,是因为命不好。阿娘,我现在不信命了,我要自己去创造命运,苏瑜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肖美媛的决心令明夫人很担心,她站过去,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媛姐儿,我不管你心里有多恨苏瑜,现在都不是时候,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肚子,千万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别以为皇帝因为这个孩子宠你,你便可以掉以轻心,要知道你的敌人可不止苏瑜一个。何况苏瑜还在宫外,目前最重要的是宫里的敌人要怎么应付才对。” 前段时间皇后因为她的一句话被皇帝煽了一耳光,当着那么多宫妃和宫婢的面,颜面尽失。虽说是免了她晨昏定省之扰,可每次碰面她都能感受到来自皇后身上的浓浓敌意。 阿娘说得对,她的敌人不止苏瑜一个,止前最关键的是要保住腹中的孩子。“谢谢阿娘提醒,女儿省得了。” 见女儿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明夫人略略松了口气,“这宫里服侍在你身边的人,除了锦悠我谁也信不过,下次我再进宫你不要再差她来接我,只有她时时服侍在你身边我才能宽心。” “你的吃食,饮品,穿的衣氅,襦裙,贴身的亵衣和盖的锦被,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宫里人心不古,祸害人的法子层出不穷,你不得不提防啊” 明夫人不厌其烦的做着交待,“你不要嫌弃阿娘啰嗦,多一分谨慎就多一分安全。” 肖美媛扶着明夫人落坐,“阿娘提醒得对,女儿知道了。” “还有,你和陛下近日可有。” 明夫人言语不尽,肖美媛却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见她不羞不臊,眼中竟浮上几丝凉意,“陛下自打除夕宫宴摔下石阶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每每,都是用了药的。后来我怀了身孕,陛下想的时候就去宫里其他妃子寝殿了,想来也是。” 明夫人注意到肖美媛在提到皇帝时,脸上的表情平静的异常,她心中警钟大响,立即抓住她的手,神情紧张的言道:“就算你心中意难平,事已至此,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媛姐儿,皇帝不召你侍寝,多半是他也极为看中你腹中骨肉的缘故,但他去别的宫妃那里,你这样平淡无波的情绪怎么成你在我面前露露也就罢了,要是让皇帝知道了你私下提起他如此冷淡,后果可不堪设想。” 肖美媛自然听懂了明夫人的提醒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每天都装得好累啊“阿娘,我只是在你面前这样吧了,宫里人人都戴着一副面具,你来了,我就把面具摘下来歇歇气,等你离开,我自然又得把面具戴上。” 第547章 孙婉的下落 苏瑜产子的消息传进孙家,周老太太高兴得直呼阿弥陀佛,脸上喜悦的表情用言辞无法表述。连忙吩咐章嬷嬷准备补品用物,要一并带到王府去。 刚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有些日子没来给她请安的五姑娘孙玉溶匆匆撞上来,好在秀珠手快扶住,不然定要被撞倒。 周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僵住,心里的欢喜的情绪也落尽,“你这样跌跌撞撞的,成什么体统” 孙玉溶看着一副要出门打扮的周老太太,换着平时被周老太太责怪定会怼撞回去,可是这回她一反常态,扑嗵一声跪下,“阿娘,婉姐儿找到了,婉姐儿找到了,你快派人去把她接回来吧。” 同孙玉溶同来的还有程惟生,周老太太不相信孙玉溶的话,抬眼朝这个上门女婿看去。见程惟生点点头,方才心中熄下的喜悦才又重新浮起,“这可真是太好了,婉姐儿终是有下落了。” 可是不对啊,婉姐儿有了下落,作为父母,程惟生的反应就算不强烈,脸上也至少带着失而复得的轻松才对,为何她看到的却是一脸的愁苦官司周老太太料定这其中有事,先吩咐秀娟一句,“让章嬷嬷先把东西往王府里送去,替我看看王妃和小公子,我改日再去探王妃。” 秀娟应声出去传话,周老太太将姑娘女婿招呼进门,她落坐在上首,人虽然老了,眼神却依然有神凌厉,逼视着夫妻二人,“说吧,在哪儿找到的婉姐儿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孙玉溶脸色滞难,张了张嘴,却不复从前的牙尖嘴利。 “还是让吧。”程惟生也是不大好张嘴的,可这事迟早要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婉姐儿当初离开孙家,随着一个商队离开了京城,可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孤身在外没法子讨生活,在把随身携带的银子花光后误入歧途。” 说到这里,程惟生深吸了口气,他是不满意孙玉溶将个好好的姑娘教养成这样,可到底是他的骨血,“婉姐儿到了扬州,在一艘花船上当起了,后来被一富商看上纳其为妾,可那家的嫡妻是个不容人的,婉姐儿被她折磨得不仅落了好几次胎,身上也落下了重病。富商见她成了累赘,也将她抛弃了。婉姐儿没地方去,又回到花船上了,此次若不是我的一个亲戚偶然见过婉姐儿失踪后我们寻人画的画像,恐怕还寻不到婉姐儿的下落。” 他们孙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孙娴当初因为知道了王毕甫与女伎纠缠大成婚当日当街退婚,这是维护孙家的门风何等的傲气之举,失了王家这门亲,周老太太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如今到好,她的另一个孙女,居然自愿沦落风尘,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孙家这些嫁的和没嫁的姑娘们,颜面何存 周老太太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有多难看可想而知,她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直接就成菜青色,就像是要直接撅死过去似的。“这个不成气的东西,这般自甘下贱,找回来干什么让她死在外头算了。” 程惟生知道老太太肯定会生气,只是没想到说的话这样狠。 孙玉溶闻声先是愣了愣,她满心满意希望女儿能好好的回来,她以为阿娘会跟她同样的想法,怎么也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绝情的话啊“阿娘,婉姐儿也是你的孙女儿啊,你怎么能让她死在外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周老太太气得将手边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吼回去,“我狠心你怎么不想想这一切都是由谁造成的当初我一直告诫你,姑娘们的亲事准眼,不然还有我这个做祖母的安排,你们母女倒好,私下里乱出主意,惹出了祸事一个没脸见人跑了,一个在家里疯疯癫癫。婉姐儿也是读过,就算出去找不到活路,她总还有一双健全的手吧,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说得好听误入歧途,实际就是她好吃懒做不愿受苦罢了。出了这样的大事,被赶出门来要是悄悄回来,咱们自家人该隐隐,该瞒瞒,总不至于让外人知道了,让整个孙家丢尽颜面,如今到好,叫旁人发现了她的踪迹,你们自己说说,孙家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府里这些嫁了还有没嫁的姑娘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周老太太说得在理,程惟生没有也不敢反驳。 可是孙玉溶不依,周老太太这番话一入她耳,便被她断定为是嫌弃婉姐儿,“我知道婉姐儿出了这样的事,阿娘是彻底将她厌弃了。沦落为船娼,嫁人为妾,落胎又染病,她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前程了,更不能为孙家带来一丝丝的荣耀,阿娘你放弃她,你当然会放弃她。” 孙玉溶一番反讽的话,刺激得周老太太头痛欲裂。她虽然嘴里不饶此事,指责婉姐儿堕落自甘轻贱,可婉姐儿到底也是她的血脉,她痛快痛快嘴皮子,说几句气话,还真会不管婉姐儿吗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玉溶冷冷的盯着周老太太,没有半点孝 义恭敬,“我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嫣姐儿滞在家里也就罢了,二房即将出阁的娴姐儿,大房二嫁的妤姐儿,还有低嫁却过得体面的妨姐儿,还有如今富贵权抛不能及的瑜姐儿,哪个不是嫁得好,哪个不是前程似锦,我们婉姐儿有什么正因为她什么都没有,不更应该得到阿娘你的庇护吗阿娘你到好,居然能说出让她死在外面的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话要是让婉姐儿听见了,你对得起她唤你的那一声外祖母吗” “放肆。”周老太太拍案而起,动作太大,导致她的脑袋一阵晕旋。 秀娟撩帘进来正巧见着这一幕,赶忙将周老太太扶住,“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老太太。” 周老太太听着秀娟的声音,接着眼前一阵一阵的花,“秀娟,去去。” 去什么没说完,周老太太便整个人都搭在了秀娟身上。 “老太太,老太太。”秀娟惊呼。 “阿娘。” 这一声阿娘是程惟生呼喊的。 孙玉溶只呆呆的,恨恨的看着,什么也没做。 周老太太晕倒的事很快就在孙家传开,因为什么事情晕倒,守在门口的女使也都做了传达。大房的梁氏和二房的余氏在听到消息后都吃惊得嘴巴合不拢,妯娌二人一前一后到了瞳晖院,见程惟生站得离床前近些,孙玉溶则面无表情的立在靠窗的位置,像是床上躺着的不是她的阿娘,而是与她有仇有恨的洪水猛兽。 秀娟坐在床前哽咽,梁氏上前查看,周老太太穿戴整齐,这整齐中有些隆重,要是要出门的样子,“你别哭了,大夫去请了吗章嬷嬷哪里去了” 秀娟拿帕拭泪,“大夫已经去请了,但还没来。” “这里有我们守着,秀娟,你赶紧到门口去候着,看到大夫请他快走几步。”余氏拉起秀娟,推她出去。 临走前秀娟说:“今早老太太得知王妃产子的消息,高兴得很,便叫章嬷嬷准备好补品器物,准备去王府探探王妃,结果溶姑奶奶和姑爷到了,便叫章嬷嬷自行去了。” 梁氏伸手摸了摸周老太太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总让她感觉不好。 余氏虽然不会诊脉,但一个人是生是死,这点判断还是有的。此时她的手搭在周老太太的手腕上,直感觉周老太太这脉似有似无,实难捉摸。她的心顿时悬吊吊的,只盼望着大夫赶紧前来看看,周老太太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吧。 在这个等候时间,梁氏回头看了看程惟生和孙玉溶,问程惟生,“妹夫,听说有婉姐儿的下落了” 程惟生拱手点点头。 梁氏又道:“人找着就好,扬州路途不近,你可是要去接” “怎么,我听大嫂嫂这意思,是不想婉姐儿回来是不是”孙玉溶阴阳怪气的接下话来 梁氏眉头微蹙,她可不是这个意思,纯粹的客气叙话罢了,“五妹,我没有这个意思。” 第548章 周老太太不好了 “你既是知道婉姐儿人如今在扬州,那她的近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阿娘气愤她的处境,说她自甘堕落,若是接回来,定会给孙家蒙羞,大嫂嫂家的妤姐儿才找到个好归宿,要是知道有个做船娼的表妹,恐怕在婆家永世抬不起头吧。” 这话像把刀似的无情扎进余氏心上,她嘲讽的目光落在孙玉溶身上,“我怎么觉得溶妹妹在说这话时不以耻反以为荣啊” 孙玉溶也不甘示弱怼回去,“我倒忘了,二嫂嫂家的娴姐儿得嫁高门在望,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希望婉姐儿回来,往娴姐儿身上抹黑的。” 余氏气得真想煽孙玉溶两巴掌,梁氏忍着满腔怒意说,“二弟妹别冲动,别在阿娘病榻前与她争执。” 余氏堪堪压住满腔怒火,想到什么,说,“大嫂嫂,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了,我这就下去打招呼,这里有荣大嫂嫂照看。” 梁氏很是知道余氏在担心什么,“去吧。” 余氏点头走后,梁氏望着孙玉溶轻轻的叹了口气,“五妹,我们的姑娘在婆家永世抬不起头,想想你家的嫣姐儿,你将婉姐儿接回来,也是想连累嫣姐儿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 孙玉溶哑然。 秀娟拖着大夫撩帘进来,梁氏让位请大夫落坐给周老太太把脉。 “大夫,我婆母怎么样了”梁氏神情担忧。 大夫捋着一撮山羊须,“老太太肝火骤旺,心脉受损,犹如春树遇旱,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梁氏闻声心头一凉,连忙让秀娟去将章嬷嬷请回来。 “劳烦大夫费费心,定要将我们老太太给好好治治。”梁氏心里乱七八糟,说这话时不免不快的瞪了一眼站在窗前依旧一脸风平浪静的孙玉溶。 “老夫也只能是尽人事,天命如何,还是看老太太的造化。” 秀娟亲自赶往摄政王府,她跟在周老太太也有个十来年了,自然比一般的女使敏慧,梁氏让她去请章嬷嬷,明显是想让此事叫王妃知道,王妃办法多,肯定能救老太太。 彼此,章嬷嬷刚刚看完小衍哥儿,止不住的夸,“这孩子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王妃如今有夫有子,老太太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苏瑜举手正了正头上的碧色抹额,笑道:“劳烦嬷嬷回去跟外祖母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一切安好。” “再没什么是王妃好更能让老太太高兴的事了。”章嬷嬷由心而言。 苏瑜懂的这话里的欣慰,正欲说什么,采玉领着秀娟冲了进来,秀娟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王妃,老太太出事了,章嬷嬷,大太太我过来赶紧请您回去服侍呢。” 章嬷嬷脸色一白,苏瑜也是神情一紧,同时问道:“出什么事了” 秀娟便将孙婉有了下落,孙玉溶夫妻两个在周老太太面前说了些什么话倾诉说了出来,边说边哭,“大夫说老太太的心脉是春树逢旱,王妃,您主意多,您想想法子吧。” 苏瑜来不及消化秀娟给她透露的有关孙婉的消息,转过头就吩咐采玉,“你亲自去趟仁济堂,将范大夫请到孙家去,务必请他好好给老太太诊诊脉。章嬷嬷,你赶紧随秀娟回去吧,我让采玉坐王府的马车去,范大夫很快就会到孙家去,有什么消息速速来报我。” 先前还嬉笑的寝居立即安静下来,袁嬷嬷看着苏瑜心神恍惚的样子,担忧不已,“姑娘,你在月子里呢,可不能太过伤神啊,这月子病可难治呢。” 苏瑜抬头示意袁嬷嬷别出声,她轻轻靠在长迎枕上,开始消化这件事会带来的诸多后果。周老太太之所以会被气晕,无非是想到孙家有如今的基业实属不易,家中兄弟姐妹的前程都步上正轨,孙家在京城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如若孙婉沦为船娼之事爆出,家里未出阁的姑娘该如何自处出了嫁的姑娘又该在婆家如何立足这可是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事情呢。 袁嬷嬷一想到周老太太安危不详,她自己都担心不已,何况是苏瑜 静静的看着苏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能猜到多半是与孙家的事有关。好不容易见着几家的日子越来越顺了,没想到婉姑娘竟出这样的事来。 袁嬷嬷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不说,寝居也就这样安静下来。 没多久,苏瑜开口打破了满室的静谧,“孙家老太太情况未明,家中定然一片混乱,雍表哥固然有些手段,始终是速度难及。妤姐姐才得遇良偶,娴姐姐佳期又近,孙家绝对不能落入是非旋涡之中。嬷嬷,你到集芳馆给洪掌柜传个话,让他尽快赶到扬州找到孙婉,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先前找到她的人相信自己认错了人。” 袁嬷 嬷赞同颌首,又问了一句,“那婉姑娘如何处置她可不能。” 她可不能回京,一旦在京城露面,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再加上孙玉溶的禀性,势必会闹出更大的祸事来。“暂时将她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监禁起来,不准她接触任何人。” 这点小事洪掌柜还是能办到的,袁嬷嬷曲了曲膝,折身走了出去。 半下午时候,采玉回来了。 “范大夫仔细替老太太诊过脉了,说老太太心脉涸涩,就是俗话被气得狠了,脉形如寒风枯叶,只怕是。”采玉没把话说完,她知道姑娘懂她的意思,“妤姑娘带着欢姐儿回孙家了,大太太也给大老爷去有信儿。” 苏瑜瞳孔微缩,心中大愕,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珠帘被人撩起,一抹欣长的身影撩袍而入,见到床上的人儿眼中噙泪,眸色一寒,瞬间疾步榻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采玉被突然出现的王爷吓了大跳,又听苏瑜说,“是我外祖母,她恐怕不好了。” 自从父皇母后仙逝,宣祈的心中就没存下什么悲悯,惟一的悸动全落在苏瑜的身上。那个周老太太他印象中慈眉善目,可也不难看出她眼底沉敛的精明,到底是从前庇护过苏瑜的亲人,宣祈说,“好好的,是害了什么疾么” 孙家私事,在宣祈面前是琐事,苏瑜不便详谈,只道:“我明日想过去看看。” 宣祈默了默,“我陪你去。” 袁嬷嬷回来知道了苏瑜的打算,坚决反对,也顾不得王爷在跟前,直言道:“姑娘,您还在月子里呢,这个时候是连风都不能敞的,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天气再者你身上不干净,恶露未尽,讲究的人家是要避讳三舍的,您这样去了,孙家万一有个什么三灾八难,还不得全惯在你的头上” “说难听些,我总归是要送外祖母一程的,才不枉她疼我一场。” 说不通袁嬷嬷求救的视线在王爷身上打了个转儿,终于是不敢开口指使王爷做什么,只叹道:“老太太本就疼您,她不会怪您的,只会心疼您,要是她知道你就这样去见她,她定会于心难安的。” “嬷嬷不必再说了。” 袁嬷嬷好说歹说,都没能阻止苏瑜。 迫不得已,在苏瑜产子的第三日一早,袁嬷嬷将马车内部布置得连半丝风都吹不进,然后看着王爷抱着被大氅包裹严实的王妃走出王府进到车室,车门一扣,便与外界隔绝开来。 苏瑜其实已经没那么虚弱了,靠在宣祈怀里,苏瑜的眼帘淡淡的,仿佛看到许久许久以前,她幽幽开口,“当年我阿娘执意嫁与我阿爹,外祖母便与我阿娘生分了很久。可这生分也只是表面看着生分,实则苏家有什么事我外祖母一准早知道了。当初我决意离开沈家,娘家何氏占着门不让进留,是外祖母收留了我。虽然我住在梧桐山庄,可在庄里操持的人和事几乎都是外祖母安排的。或许在旁人眼里,我那些年过得很辛苦,其实不然,我过得很松,而这一切都是外祖母的慈爱。我曾说过等我足够强大了,要带着她一起游遍大唐山川,吃遍天下美食。可我们进了京之后,诸事牵绊,这承诺也便成了一纸空文,如今,只怕是。” 宣祈默默地听着,或许怀中之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这些话时,身体在微微发颤。他懂的,只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才知道失去是什么意思。 “阿瑜,别怕,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怕 她怕吗 是的,她现在害怕 将头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任由泪水将那温热的胸膛打湿。“阿祈,我想保护我在乎的每一个人,我不想失去他们,阿祈,我心里好难过,万一外祖母这次挺不过去,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明明可以规避那么多的问题,为什么她就没能考虑周全,让无辜的外祖母受此痛怆,危在旦夕 重重负罪感像一屋一层透明的布,裹得苏瑜喘不过气来。 在窄小的车室里,苏瑜释放着她内底的恐惧和脆弱。 宣祈紧紧的拥着她,想让自己的温暖告诉她,她还有他。 在到达孙家不久,宣祈为她轻轻揩去了眼泪,并温柔的告诉她,“实在忍不住就哭吧,将来你若瞎了,我便是你的眼睛。” 苏瑜报以同样温柔的笑,沉默着紧了紧他的手。 宣祈重新将她裹严实了,抱着她小心冀冀走下马车。 早有人给孙家报信,此时孙学雍已在门口等候。看到宣祈抱着苏瑜走下马车,先是作了一揖,然后将二人请进府门。 “雍表哥,外祖母情况如何了” 孙学雍本在前面带路,听得这话身体微斜,“今儿天快亮时醒过来了。” 孙学雍的情绪很低沉,苏瑜听出来了,只怕这老太太不好。她没在细问什么 ,一行三人到了瞳晖院。 第549章 弥留 得知周老太太醒过来,一大早各房都过来探看,老太太一副奄奄一息的状态,虽然她示意大家别留在瞳晖院,但众人还是留在寝室外间,就怕老太太有个万一,见不到最后一面。 梁氏站在瞳晖院门口迎苏瑜,看到宣祈竟是将她抱着,也只是简单的讶异的片刻,“老太太知道王妃来了,一直在屋里盼着。” 进了屋,宣祈将苏瑜搁下,众人朝夫妻二人行了礼。 苏瑜问道:“范大夫人呢” 梁氏微微靠近,声音低低的,像是怕里间的人听见,“范大夫说让咱们这些后人好好孝敬,老太太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苏瑜心中大骇,她努力稳了稳心神才没彻底倒在宣祈怀里,“我去看看外祖母。” 听着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悲切,宣祈松开了手,“我在外面等你。” 梁氏和孙娴一左一右将苏瑜扶着往里去,珠帘一撩,便是满室的药香味儿。四月初的天已经开始暖活了,可是这屋子里窗扉紧闭,处处透着阴森的丝丝冷意。 周老太太平躺在床榻之上,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头微微歪斜。看到苏瑜,唇角一扯,可是这一笑又很费力似的,“阿瑜,你身子不好,不该来。” 听着这只有进没有出的声音,苏瑜在床前落坐,紧紧握着周老太太的手,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外祖母病了,就是中间隔着刀山火海,孙女儿都是的。” “别哭。”周老太太像是长长叹了口气似的,“月子里的妇人哭了伤眼睛。” “孙女儿不怕。”苏瑜一直憋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不想让周老太太伤心。 “我的小孙孙好不好真是遣憾,我恐怕活不到去见他的时候的。”周老太太满嘴怆然。 “王爷给起名了,叫衍哥儿了。”苏瑜轻言细语,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将周老太太的气息惊散似的,“外祖母好好用药,衍哥儿还等着在您怀里撒娇呢。” 周老太太微微摇头,“我知道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瑜姐儿,看着你们妹妹前程诸好,我心里才宽慰,可是自古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哪有那么多的好处都叫我的子孙占住的所以,老天爷才会出婉姐儿那档子祸事罢。” 周老太太满目愧疚的看向立在床前的孙娴,“我可怜的娴姐儿,好不容易得到桩美满姻缘,若要因着此事亲事受损,我怎么对得起你哦。” 孙娴担心祖母过分悲痛,忙道:“祖母,这不是您的错,请您不要自责。” 余氏先前在屋里服侍周老太太汤药,苏瑜她们一进来就自动退到一旁,“是啊,阿娘,您这辈子为小辈操的心够多的了,若娴姐儿的婚事真的受影响,那也是娴姐儿的命,怨不您。” 天知道余氏在说这话时心里有多痛,真是恨不能将孙玉溶吊打一顿,如此仍不能解气。 阿娘的话让孙娴神情黯然,但周老太太这样她又不敢表露出来。 “我想过了,欢姐儿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周老太太像是深思熟虑之后言道:“趁事情未在京城传开,尚有转圜余地,让溶姐儿一家离开京城,连上河县老家也别回了,省得就近给祖宗丢脸,让桦哥儿另外择一处给他们一家安身立命。” 老太太这是要彻底的杜绝后患啊,梁氏和余氏都没有意见,可是孙玉溶本人意见就大了。适才她一直站在最尾末,苏瑜她们进来她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就静静听她们扯东扯西,就是不答话,这会儿火烧到自己身上,她怎么会干 孙玉溶立即跳出来,“这怎么成阿娘,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婉儿出了这样的事,谁愿意啊你不想怎么搭救她,尽想着怎么给孙家遮丑,她到底还是不是您的骨血啊” 周老太太一副就知道她会反对的表情,没有作声,听着孙玉溶继续抱怨,“再说了,家里还有嫣姐儿和丰哥儿,您难道都不管了吗就狠心让她们远离京城繁华,避到个偏远之处过一生吗嫣姐儿就不提了,丰哥儿学业那么好,将来是要考状元的苗子,您让我们都离开,丰哥儿的前程你就不顾了吗” 孙玉溶虽然态度不好,可她说的话有几句是在理的。 “说到底,婉姐儿会出这样的事怪谁呀难道在场的某些人就没有责任吗我一早就说婉姐儿会和武哥儿乱来是遭人算计的,是遭人算计的,你们谁听进去了她落得如今这步地田,你们都是凶手,谁也别想撇干净了。” “住口。”周老太太的头使劲一抬,后又无力的坠下去。 这个情形吓了苏瑜一大跳,她轻轻抚着周老太太的胸口,想给她顺顺气,一边斜眸冷冷的觑着孙玉溶,“溶姨母不必含沙射影,饶是你说得再多,这场祸事的起头处也是你 们母女二人心术不正所致。你非但不自省,还想将责任都推脱出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孙玉溶被得苏瑜这番话气得脸都变形了,她反正是豁出去了,“你如今是王妃娘娘了,我们都惹不起,可你别忘了当初你被沈重霖休出门,到孙家时那狼狈凄惨的样子,是我们孙家给了你庇护,你才有现在的发达好运。不过就是想让你把福气让一点出来,给的又不是外人,是你的亲表妹,你何必这么计较,这么心胸狭小容不得人呢” 这把火终于还是烧到她身上了,苏瑜神情淡漠的看向她,“现在扯这些有什么用”说完,又低头看向周老太太,柔了声调,“外祖母,您真打算让嫣姐儿和丰哥儿一并离开京城吗我听说丰哥儿学业极好,离开京城的确可惜了,至于嫣姐儿,她若是不愿意离开,也不能真的逼迫她。” 周老太太抬手扯住苏瑜的袖子,情绪很是激动,“我也不想这么狠心,可是你太不了解你这个溶姨母了。如果不一起走,她肯定会让婉姐儿回来。婉姐儿遭遇此难,谁也不知她的心性变得如何,万一你姨母推波助澜,我们孙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外祖母,您消消气,别激动啊”苏瑜害怕极了,心一直在嗓子眼上悬着。 不料周老太太继续说,“我知道我这样决定对嫣姐儿和丰哥儿不公平,可是我不能让孙家就这样毁在这件祸事上啊” 周老太太又悲又痛,恨不能所有悲惨之事都落在她头上才好。 “祖母。”孙娴跪在床前,想着祖母时至弥留,还在为孙家为她们之些子孙后代殚精竭虑,忍不住语声哽咽,低头抹泪。 “我不管,婉姐儿不论如何我都是要接回来的。”孙玉溶不想她的这一房人变成孙家富贵的牺牲品,她没那么伟大,干不出来成全别人委屈自己的好事,所以坚决反对周老太太的提议,“离开京城,还不让我们回上河县,你这是让我们一家人彻底与孙家断绝关系啊阿娘,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哥哥们是你的孩子,难道我就和你没干系吗” 听着孙玉溶的控诉,周老太太痛心至极,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苏瑜感受到她浑身都在哆嗦,这不是个好迹象。 苏瑜说,“外祖母,外祖母您的苦心,阿瑜知道,而且此事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别激动。” 第550章 去逝 苏瑜的声音听来很是低柔婉约,周老太太置疑的看着她,无声寻问她话里是什么意思不仅是周老太太,余氏,梁氏,孙娴乃至孙玉溶都哑然的盯着她。 “昨儿我得到消息,知道了事情起因,料想孙家肯定为祖母身体染恙之事担忧不已,故此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孙女儿私下做主,已经差人去了扬州,不论如何也要将婉姐儿赎出来安置,至于那个发现婉姐儿下落的人,我也会想法子让他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外祖母,您不会怪我多事吧。” 苏瑜的话瞬间让周老太太来了精神,她瞪大着眼睛,惊讶中带着惊喜,“这样,这样最好不过了。只是,婉姐儿赎出来,要怎么安置” 苏瑜斜眸看向孙玉溶,回答着周老太太的话,“嫣姐儿和丰哥儿到是可以留在京城,姨父为了嫣姐儿和丰哥儿的前程想必也不会多什么嘴。您之前说得不错,婉姐儿逢此大难,身心受怆,禀性也不知变得如何,我想她最需要的肯定是溶姨母的陪伴。回上河县也的确是不妥,我倒觉得可择一富饶之所安置婉姐儿和溶姨母。” 这主意真是再好不过了,在老太太的想法上略作改动,便可解了眼下困境,又能留下嫣姐儿和丰哥儿,谁也挑不出个错处来。 可孙玉溶听到最后,反应过来的是嫣姐儿和丰哥儿可以留下,她和婉姐儿必须离开。先前她死拽着嫣姐儿和丰哥儿,就是不想周老太太打这个主意,没想到苏瑜竟得周老太太心思真传,替她想到了,“不行,我不答应,我在上河县活了半辈子,又在京城生活习惯了,到哪里我都不能活,阿娘,你若是答应了苏瑜,我立马就死给你看。” 面对孙玉溶的偏执,周老太太才缓和一些的脸色瞬间又青暗下去,她拼尽力气半支起身子,指着孙玉溶破口大骂,“你个不孝不的东西,你阿爹和我真是白疼你了,早知你会如此顶撞上亲,当初我就不该生生。” “外祖母。” “祖母。” “阿娘。” “阿娘。” 周老太太一口气没提上来,身体重重的躺了回去,已是气绝而亡,可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听到里间一片哭喊之声,外间的人全都涌了进来。 孙学雍难过的垂下头来。 宣祈迅速站到苏瑜身后。 余氏突然忿忿的瞪着尚回不过神来的孙玉溶,“你满意啦,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现在把阿娘气死了,你说阿娘狠,难道你就不狠吗” 孙玉溶心绪复杂的站在原处,看见周老太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也吓得脸上血色褪尽,听着余氏突然对她发难,她本能的反驳,“我又没做错什么,是阿娘自己偏心,都到最后了她还是偏心。” “住口。”作为当家大太太,这会儿梁氏最有发言权了,“五妹妹,事已至此,我们作为嫂嫂也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就等你大哥哥回来,再定夺你们这一房人的事吧。” 孙玉溶听得心惊,“大嫂嫂,你你要干什么” “来人呐。”梁氏突然朝外喊一声,立即就有几个婆子进来,“把五姑奶奶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家里要办丧事,她既有病就让她好好养着,不准她出来乱晃。” “是。” 几个婆子齐齐将孙玉溶控制住,拖出去。 “你不能这么对我,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孙玉溶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梁氏侧了一步对宣祈曲了曲膝,“家事不力,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宣祈淡淡说了两个字,将眼睛通红的苏瑜往怀里搂了搂,“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忙,先告辞了。” “不敢,不敢。”梁氏又曲了曲膝。 苏瑜紧了紧宣祈的衣襟,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周老太太,不忍她眼帘一直开着,伸上合上,“外祖母放心,不论如何,阿瑜都会护着孙家的,您安心的走吧。” 在场诸人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苏瑜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下。 离开孙家,苏瑜靠在宣祈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阿祈,我好难过,心好痛。” 这种痛苦是没法子分担的,他能做的只有陪伴,并给她抗下去的力量。宣祈的下颌抵着苏瑜的头,微微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外祖母一生为孙家殚精竭虑,也该歇歇了。你不是在她身边应承了会替她继续护着孙家吗相信她老人家听见了会很高兴的。” 这番宽慰多多少少是进到苏瑜心里了,等回到王府时,苏瑜早已疲惫得睡了过去。 回到明德院,轻轻将她放置在床榻上,宣祈静静的看着 苏瑜恬静的睡颜,满目心疼。 “本王在书房,有事速来报。” 袁嬷嬷点头应着,当她看到苏瑜一脸未干的泪痕时,就知道孙家那周老太太恐怕已经是没了。 三日后,孙家大房孙廷桦和二房孙廷梧,一前一后迈进家门。兄弟二人来不及回房换孝服,先到灵堂上一番痛哭祭拜,又看到一应三牲祭品齐全,不曾亏等先逝的阿娘,没能在榻前送终的愧疚这才稍稍平复一点。 回头换了孝服,得知周老太太仙逝的真相,气得孙廷梧官威一怒,拍得书案上的器物震了好几下。 孙廷桦说道:“二弟,你冷静点儿。” 孙廷柏咳嗽了好几声,也道:“是啊,二哥,事已至此,已经挽回不了什么,咱们兄弟三人该好生商议商议,该如何处置此事为好” “当初也是阿娘纵容溶姐儿过头了,才会答应她招夫上门这事,原本以为她成了亲会收敛自己的性子,安心相夫教子,可你们看看她把夫相成什么样儿又把子教成什么样儿”孙廷梧怒不可遏的指责。 “好在此事阿娘和王妃有了定夺,我们按照她们的意思办就是了。”孙廷桦常年经商,心思圆滑些。 孙廷梧一抬头,看到一旁站着的儿子,虽然官比他大,但现在在家,他又是老子,自然不会客气说话,“你溶姑母呢可有为你祖母守过灵” 孙学雍否认了,“大伯母担心溶姑母在祖母丧礼上生事,特意让人将她看着,不让她出院子。” “程惟生呢” 孙学雍又否认了,“姑父随姑母一起,除了送丰哥儿上学,其余时间都闭门不出。” “真是好啊,好歹吃了孙家那么多年的米,连给岳母守个夜都不肯,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孙廷梧恨得牙根痒痒。 孙廷桦和孙廷柏有同感,孙廷桦道:“到底不是他的亲身父母,跑来给咱们阿娘守灵,他怎会肯” “我当初就看出来了,这妹夫要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愿意答应入赘这么伤脸面的事”孙廷柏也叹道。 “雍哥儿,你到让人到你姑母那里传个话,阿娘是被她气死的,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让她给阿娘守夜请罪,直到出殡。” 孙廷梧语气强硬,孙学雍不敢反驳。 孙玉溶听到二哥孙廷梧的安排,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院子里传话的婆子破口大骂,“老太太的心眼儿都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心里都没有我这个女儿,我去给她守什么灵你回去告诉我几个哥哥,除非婉姐儿的事让我满意,否则我死也不去。” 这话原奉不动传到了孙廷梧几个兄弟耳中。 没多久,孙玉溶就见到了几个气势汹汹而来的哥哥。她有些后怕,但仍然死性不改的梗着脖子,“你们瞪着我干什么,二哥,从小到大你心里就只有孙玉淑,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妹妹,现在来要求我做这做那,你配吗” “玉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错。”孙廷桦站出来,怒目而视,“阿娘还不够宠你吗可你干了什么你气死了阿娘,你心里难道就没半分愧悔吗” 第551章 结果 “我看就是阿娘太宠你了,才把你惯得目中无人。”孙廷梧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做了某种决定,他朝院子四周看了看,问道:“妹夫人呢。” 程惟生特别不喜欢和这几个舅兄打交道,总觉得自己是赘婿,在他们面前低人一等。好在大舅二舅兄常年不在家,剩下一个三舅兄又是个药罐子,一年到道也见不着几次。特别是二舅兄,一身官威乃是他曾经憧憬过的,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的自卑从骨子里不由自主露出来。 此次孙玉溶气死岳母,闯下大祸,他那几个舅兄又个个都是孝顺的,哪里能轻易饶得过她可他也知道迟早要站出来,躲是躲不过的。听到院子里的二舅兄找他,他拉开门,走了出来,“几位舅兄。” 看着彬彬有礼的程惟生,孙廷梧被气笑了,“我们都回来这么大天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妹夫居然还有能在屋里享清闲,是真把自己外人了是不是” 程惟生是想去给周老太太守灵的,可是孙玉溶见他要去守灵就闹,他图耳根清静,便哪儿也不去了。此刻面对几位舅兄的兴师问罪,程惟生无从辩解,也辩解不出来什么,“舅兄恕罪。” “你少在这里跟我假惺惺的。”孙廷梧看了看孙玉溶,对程惟生说道:“当初你入赘我们孙家是委屈你了,我也知道这些年你的日子过得很憋屈,既然你们一家子的心都不在孙家,待阿娘出殡之后,我做主发放归籍书,你领着溶姐儿母子几个都回你家去吧。” 归籍书,就是赘婿入赘某个家族后,要是这个家族反悔,可放归籍书,去除赘婿身份,可领妻儿回家,且子女改回本姓。这是不少赘婿身家性命提升后的梦想,自然也是程性生的梦想。 一旦得到归籍书,也就代表着从今往后,家里风水轮流转,到他做主了。 程惟生死寂了多年的眼睛开始放光,他的反应自然落到在场诸人眼中。 孙玉溶倏地一把将程惟生推开,只觉一团怒火在心里越烧越旺,“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妹妹,阿娘偏心,连着你们也不把我当一家人是不是你们给程惟生归籍书,知道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 “阿娘。”孙玉溶语声刚落,孙嫣牵着弟弟孙学丰的手走过来,含着泪质问,“阿娘,那我和弟弟怎么办您怪祖母自私不让婉姐儿回来祸害孙家清誉,不说那些表姐表妹,我可是她亲姊妹,丰哥儿是她亲弟弟,就算我们离开孙家,有她在,我们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现在眼里只看到婉姐儿可怜,我和丰哥儿的前程日子你都不顾不管了吗” 孙玉溶本来底气十足,孙嫣的这番话甚为诛心,她看着已经破了相的孙嫣,还有尚未学成的幼子,孙玉溶沉默了好一会儿,哭道:“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舍弃你们任何一个都是在挖我的心呐。嫣姐儿,丰哥儿,婉姐儿与你们一母同胞,她不会害你们的。” 孙学丰年纪小,不作声。 孙嫣却吼道:“阿娘您睁开眼看看吧,只是得到她的一个消息,孙学就闹得人扬马翻。不仅把祖母给气没了,还要让我们和她离得这么远就开始为前程日子担惊受怕,阿娘,就算我求求你了,别再折腾了好不好”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祖母的死纵然有因为婉姐儿的因素,可此事不能全怪着我们头上。你听听她出的什么主意,明着是为我们好,背地里就是厌弃我们一家子,想与我们一家子撇清干系,你可不能上了你祖母的当啊。” “够了。”孙廷梧听不下去了,他指着孙玉溶,气得脸色发青,“你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哥哥们对不住你了。” 孙玉溶闻声心中在惊,她怒视着二哥孙学梧,“你要是敢给程惟生归籍书,我就亲自去把婉姐儿接回来,不让我进门我就天天在孙家大门口闹,让街坊四邻看看,孙学是怎样的薄情寡义,不顾人伦。” “你敢。” 孙廷梧气得狠了,怒着要上前煽她,还是孙廷桦手快将他拉住,“二弟,别动手,一动手就显得咱们没理了,这归籍书我看还是给了好,往后家中诸事妹夫做主,量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兄弟几个气势汹汹而来,又怒意冲冲而走。 孙玉溶脊背上爬上层层寒凉,有种大势已去之感。 家中有孝,孙廷梧暂且致仕,丁忧三年。四月十六那日,他安排好一切,动身扶棺归乡。 “走了”苏瑜神情凄凄了好多天,周老太太的事也让几个跟在她身边侍候的感同身受。 “是。”袁嬷嬷低声回着话,“章嬷嬷也跟着回去了,说要同老太太一起落叶归根。她还让人给老奴传了几句话,让老奴转叙给姑娘知道。” “什么”苏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袁嬷嬷说:“她说老太太生前最疼爱姑娘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姑娘你,她在旁边瞧着,姑娘也是她心头的肉了。此一去山高路远,她又年纪大了,恐怕无再见之期,她希望姑娘往后好好保重自己,便是老太太与她的余生之愿了。” 眼帘重重合上,两行清泪顺着颜颊在下颌处凝成了一滴水珠儿,滴落在锦被上映下淡淡暗痕。苏瑜的眼睛有些涩疼,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层出不穷的涌落。 袁嬷嬷跟着哽咽难过,也还得劝着,“姑娘静静心,可别真把眼睛哭坏了,衍哥儿还小呢。” 见苏瑜拭了拭泪,袁嬷嬷又道:“孙家大老爷暂时不回湖州了,溶姑奶奶的夫婿得了归籍书,一家大小择日就要离开孙府,住进程姑爷在京城租住的院子去。” 保护孙家的名誉是正经事,苏瑜平复了心绪,问,“溶姨母肯” “她不肯又能如何这是孙家几位爷做的决定,她气死了老太太,没把她告进官府坐罪已是做为兄弟的情分了,让她离开孙家是捡了大便宜才对。”袁嬷嬷心中忿忿难平。 苏瑜却尚算了解那几个舅舅,肯定不会白白让孙玉溶一家走,“都给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袁嬷嬷就忍不住满脸鄙夷,“孙家大老爷的意思是在京城置办两间旺铺,一间宅子。铺子可做生意养家糊口,宅子买了就是自己的不必交租和看房东脸色,可是程家的人拒绝得很直接,就要一万两银子,其余的铺子和宅子回老家去置办。如今程姑爷已经拿到归籍书,能当家作主,可他又是个孝顺的,自然就听家里的安排,全然不把溶姑奶奶的话听进去。” 孙嫣脸上破了相,虽然疤痕浅,到底是能看出来的,在京城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回程姑爷的老家或许还真能挑到一门好女婿,“丰哥儿呢据我所知程姑爷很紧张丰哥儿的学业,他也舍得让丰哥儿跟着他回老家去” “程姑爷的意思还是先将丰哥儿放在孙家养着,然后拿点银子在京城置办个小宅子,再他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安置,等到宅子铺子田地都安排妥了,再回来接出丰哥儿,父子俩一起求学。” 一起求学看来这一得到归籍书,程姑爷的仕途之心又死灰复燃了。程姑爷一家是个什么情况那一世苏瑜并不清楚,这一世听袁嬷嬷话里的意思来看,也并不是个好相与的。溶姑母真要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肯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东风,有得热闹呢。 “孙婉呢孙家是怎么商量的” 第552章 太平 “孙大老爷说,请姑娘找到孙婉后直接送到程姑爷的老家去,她的事程家的人已经知情了,乡下小地方最忌讳这样的家丑流出让人说长道短,有程家人盯着,料想溶姑奶奶母女两个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这样最好不过了,“你差人到集芳馆走一趟,就按大舅舅说的办吧。” “是。” 袁嬷嬷出去办差,庄娘子将衍哥儿抱进来逗弄了一会儿。见衍哥儿长得白白嫩嫩的,能吃能睡,苏瑜心中很是欣慰。 日子不知不觉得溜得很快,转眼,到了苏瑜出月子那日。 岳云眉带着许多逗弄小孩子的稀奇玩意儿来到王府,来前担心王爷在,在规矩上不敢造次,连步子都在装端淑,走得扭扭捏捏直惹人发笑,后听来接她的采玉说王爷入宫去了,立即撒丫子往明德院跑去。 采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眉姑娘,你慢着点儿。” 岳云眉一路跳脱进明德院,采玉在后面追得很辛苦,花汀倒是习已为常,背着包袱没落多远。 一见到苏瑜,岳云眉的笑脸就收了,皱眉道:“人家坐个月子都要把自己胖一圈,你怎么瞧着比怀孕时还瘦” “人家是谁啊”苏瑜笑着反问。 “还能是谁,芳姐儿呗,自从她生了孩子,我阿娘恨不得把府里所有的补品都炖了装进她肚子里。” 说起来,苏瑜是很久没见霍静芳了,“等衍哥儿百日宴时,你告诉芳姐儿,务必要请她带着孩子过来坐坐。” “我们家瑾哥儿的百日宴你不去吗” 岳怀瑾,岳云眉侄儿的名字,小名儿瑾哥儿。 “去,怎么不去”苏瑜笑道。 看到苏瑜笑了,岳云眉才放下心来,“你可总算是笑了,阿瑜,你外祖母的事我听说了,我阿爹阿娘还让人送了三牲祭礼过去,算是尽分心意吧。” 握着岳云眉的手,苏瑜叹道:“有心了。” “不说这个了,来看看我给衍哥儿带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花汀,快把包袱拿过来。” “阿瑜,你快让人把衍哥儿抱过来我看看呀。” 岳云眉在王府闹了一下午才离开。 她一走,袁嬷嬷就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这个岳四姑娘可真会闹腾,将来嫁进寅国公府,还不得把寅国公府的房顶给掀啦” 苏瑜也很久没当陪客,疲惫得歪在榻上动都不想动,“你放心,有人能治她。” 袁嬷嬷知道苏瑜说的是世子爷,抿笑不语。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久未在集芳馆露面的苏瑜坐在后院树下品茶,树荫斑驳的碎痕落了她一身,那支桃花流疏钗随着拂面的微风轻轻摇曳,映着她温润细嫩颈项越发透着皎白。 旅途劳顿的洪掌柜好好歇了一夜,加一个上午,听到东家到了,不敢怠慢,赶紧前来回话。 程惟生的老家其实就在上河县不远的临安镇,先前因为孙家到京城落户,程家一家老小也到了京城,只不过是租宅子住,仍旧靠程惟生接济。现在程惟生不仅拿到归籍书,身上还揣稳了一万两银子荣归故里。 程家先是在镇上买了大宅子以及奴仆,又置办了米铺,绸缎铺,酱油铺等铺子过光景,还置办了一百多亩的山地水田雇了庄户种植,算是名副其实的富甲乡绅了。 孙嫣和孙婉业已到宗祠磕了头,改回程姓,算是真正的认祖归宗。程婉虽然破了相,但以程家目前在临安镇上的地位轻易便找到一户好人家,已经订了亲,年底就办婚事。 程婉回到程家后,看到有仆有婢,倒也安分。可程家老太太关起门来还是一直嫌弃她玷污了程家的门楣,想将她扭送到尼奄去做姑子。可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样送到尼奄去,总会让人生疑嘀咕,程家又想干脆对外张扬说她嫁过人了,死了丈夫,婆家刁难她一个寡妇又无子嗣傍身,嫌她吃闲话容不下她,将她赶回了娘家,这样的说词总好过她曾沦为船娼体面。 对嫁人这事,程婉已是破罐破摔无所谓,但她那些送上门来的亲事还是挑三捡四,这不满意那不安逸。不止她挑,孙玉溶也跟着挑,惹得程家老太太气得在床上躺了许久。后来终于给程婉物色到一户人家做续弦,只是男方年纪有点大,好在是有儿有女的,不用她再产生继香火,也颇有家底,这门亲事就成了。 听到这里,苏瑜算是松了口气,至少不会再到京城里来闹了。 “洪掌柜,辛苦你了,给你放几日假,好好陪陪你家老太太吧。” 洪掌柜对这东家一直感恩戴德,“东家客气了,虽说是出了趟远差,可这 差使并未费什么力气。” 说到这里,苏瑜倒想起一事来,“我一向知道你办事妥贴,可也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替孙婉善后的” “说起来不值一提。”洪掌柜谦虚道:“扬州这样的花船不在少数,只要找到一个与孙婉姿容相似之人作为替换,再重金封了老鸨的嘴,咬定那假的就是孙婉,并从她嘴里放出些有利里孙婉的说词,渐渐地,孙婉这个人的模样就会被假冒之人代替,她便能彻底脱身了。” 金蝉脱壳,是个好主意。 “至于那首先发现孙婉之人,小的仔细调查过,他只是认出孙婉的模样,并未真正与之说过话。好在他常年在扬州厮混,小的使了点银子让他熟悉的人带他到那条花船上吃酒,故意让假冒孙婉之人作陪,几句话下来,又有老鸨帮忙周全,他自然会肯定自己当初认错了人。” 如此一来,京城孙家这边当真是半丝风险也不担了。 苏瑜连连点头,差人将消息给孙家送去。 孙廷桦知道后也对此事彻底放下心来,他坐在圈椅上,脑海中浮出外甥女苏瑜的样子,淑姐儿的模样并未有多少遗承到苏瑜身上,就连性子也不像,可她是都经历了什么,心智这样厉害,当夸一句算无遗策。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梁氏站在丈夫身边开口,她觉着没有孙玉溶的孙家,耳根简直清静极了。“既然嫣姐儿和婉姐儿都有了着落,阿娘在天之灵也大可安心了。” 孙廷桦脸色也并不太好,“这个着落居然要阿娘以性命相换,太不值当了。”一想到他没在床前送到终,心里就止不住的遗憾。 梁氏明白丈夫的一片孝心,宽慰他,“事已至此,日子还得朝前过,往后孙家定会顺风顺水的。” 孙廷桦长长叹了口气,算是受用了妻子的话,“武哥儿现在上道了,前段时日有几桩小生意交到他手里,虽说没有大赚,却也颇有收获,如今这是我最欣慰的事情了。” “哦,只这一件吗”梁氏声调提了提。 孙廷桦缓缓反应过来,笑道:“这段时日太忙,无暇顾及,你让人跟妤姐儿好好说一声,让她带着女婿一家回来吃顿饭吧。” 五月十六是关芯兰和孙学雍的大婚之日,孙廷梧在老家丁忧尽孝,遗憾没参与。 苏瑜早早就派了贺礼送去孙家。 余氏受了新媳妇的茶,乐得眉开眼笑。 接着又到了宁威将军府头一个孙子辈的百日夜,岳家大摆延席,热热闹闹了一整日。苏瑜没将衍哥儿带去,怕人多惊着了。故此,她人在宁威将军府,心里总惦记着府里的衍哥儿,用过午膳又与霍静芳一起讨论了一些育儿经,便匆匆告辞回府了。 这一回府又得到个好消息,苗二姐查出了身孕。 袁嬷嬷乐得就跟她自己的姑娘有孕似的,不厌其烦的叮嘱这样叮嘱哪样。 苗二姐私下里跟苏瑜抱怨,说袁嬷嬷着魔了,还说当初她怀衍哥儿时袁嬷嬷时时侍候在身边,若袁嬷嬷一直这样会念叨,请教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日子看似一派和乐的过着,直到有一日寝居里摆上了冰,苏瑜才意识到又一个酷夏来临了。她拿起了玉柄绣桃花面的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着,旁边的摇篮里正睡着长得虎头虚脑的小衍哥儿。 第553章 耿荣回来了 宣祈过来时,就见着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他立在廊下,不忍打破似的,静静的凝视着苏瑜唇角温柔如水的笑,睫羽不不稀不浓,恰似花间穿飞的蒹葭之蝶,熬过了周老太太去逝的艰难不适,脸上的颜色终于风月清霁起来。 她戴着阿娘给他的桃花流疏钗,淡淡的流疏影子在婉若约素的肩头摇曳出淡淡的暗影,一袭薄如蝉翼的绵织纱衣罩在淡紫色的绣小团花的对襟襦裙上,衬得她身姿恣意优雅,美若一幅画。 不经意间一抬头,苏瑜见着立在窗扉外的俊美男子。一身银色溜金边的衫衣,长发只是微微用了条丝带束起,瞧着三分慵懒,七分随意移步进来,带着一脸的笑。 “你在外看了多久我怎不知的”苏瑜先问着宣祈,而后又带着嗔责的语气问蝶依,“你发现了是不是怎么也不提醒我的。” 蝶依觉得自己就是个池鱼,被火殃及的,她抿笑不言。 “睡了多久了”宣祈一点儿也不恼宣祈的嗔怪,走到摇篮边,低头看着小衍哥儿。 “小半个时辰了。” “你说这么小个小东西,怎么就能长大的” “你养了晗哥儿那么久,还不知道怎么养孩子吗”苏瑜随口问着。 宣祈脸上的表情却是微顿,随即苦笑,“那时我的势力不像如今这么稳固,晗哥儿接回来后因为身份特殊,难免会受些委屈,好在如今有你,他总算能无忧无虑长大了。” 苏瑜尚记得当年遇到宣晗的情形,那孩子的眼神很黯淡,不像现在这样有光。“王爷这顶高帽子妾身可受不起,不过是他如今成了我的孩子,照顾疼爱他是我的本分而已。” “那孩子年纪小小,心思却深,我担心他憋出病来才带他出去散散心,开阔开阔眼界,没想到他竟给自己找了个阿娘回来。”宣祈边说,边朝苏瑜这边倾身。 看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脸,眼中更有戏虐和狡黠,苏瑜也不甘示弱的靠近,“他给自己找阿娘,到是便宜了王爷这个当阿爹的,咱们三个人好像只有妾身是吃亏的呢。” “王爷,王妃。”如此轻浮旖旎的画面,蝶依很不想打扰,可她不得不开口,“衍公子醒了。” 夫妻两个一愣,宣祈不着痕迹别过脸去,苏瑜脸上掠过一抹绯红。又同时看向小衍哥儿,他正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十分无辜的眨着。 苏瑜将衍哥儿抱起来,哄了一会儿,庄娘子就来接走去喂乳了。 “耿荣要回来了。”夫妻两个坐在露台上下棋,宣祈执黑棋落下,“朝廷对连云的惠策施行得良好,耿荣连上了三道劄子回京。” 耿荣迫不及等要回来,苏瑜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原因,“他傻的么,连云固然是回到了大唐,可那里是边境,北国狼子野心,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难他若在连云好好守着几年,再回京岂不是封候指日可待。” 看着苏瑜落在他棋子边上的白棋,宣祈吃掉她一子后道:“我倒想起一事来,我尚在连云时,一日你特意让王府的使差到连云送信,可那信却不是给我而是送到了耿荣手里。信的内容我也看了,但那三个字看似简单,背后肯定藏着什么我所不知道的隐秘,结合着耿大将军宁愿放弃前程也要着急回京的情况来看,肯定与这件隐秘有关。” 说完,他目光转睛的看着苏瑜,等着解答。 苏瑜也落下一子,堵住他的去路。她从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的敏锐度,只是这是耿荣与嫣如的私事,她不知要怎么回答。何况她利用此事牵制住耿荣对付宣祈已是对不起嫣如,哪里还能将她的事说与别人听 “王爷这么利害,猜一猜不就知道了。” 这可真是个调皮的回答,宣祈知道苏瑜是不打算说了。 某日,苏瑜到新开的钱庄去坐了坐,回府途中还在看账车。马车车室里的角落里搁着一小桶冰,车室里的温度倒比车室外舒爽不少。钱庄的生意虽说不上一本万利,但与其他铺子相比,利润的确是要高一点点。 苏瑜正想着如何让钱庄枝繁叶茂的散开时,马车突然停了。 雪娇撩开细密的香妃竹帘,“王妃,是耿将军将车拦停了。” 耿荣 苏瑜心中微叹,自打从宣祈那里知道了他将回来的消息,她就想着这人肯定得找到她这儿来。如今果不其然,她合上账册,挑帘看了看,对雪娇说,“前来不远就是相见欢酒肆,请将军到那里坐坐吧。” “是。” 雪娇传话后不久,马车重新走起来。 耿荣先到相见欢酒肆,他站在酒肆大堂没动,直到苏瑜进来,才跟着她到了酒肆后院。 “你 把嫣如藏哪儿去了” 耿荣问得这样直接,肯定是到碧落庄去过了。苏瑜没立即搭理他,坐在梨木椅上,捧着雪娇递上来的茶吃了一口,方道:“我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三处,城外的碧落庄,城里的孙家和摄政王府,你在城外的碧落庄没找见人,何不到孙家和王府去搜搜试试” “你别以为我不敢。”耿荣瞪着苏瑜,眼中全是愤怒和隐忍。他愤怒苏瑜将嫣如藏起来,隐忍怒火不暴发是怕苏瑜不告诉他嫣如的下落。 他不是不敢,是他清楚,嫣如是不可能在孙家和王府的,否则就不会直接找上她而是去孙家和王府找人了。 苏瑜实在不知要将耿荣如何,她是知道嫣如的下落,但这并不代表嫣如会愿意她将下落告知耿荣。而且他们之间的事,苏瑜真不愿意掺和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嫣如现在很好,其余的无可奉告。” “什么叫无可奉告,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想诚心拆散我们罢了。” 这冤枉苏瑜可不受,她忽然觉得和耿荣单独相见就是个错误,这个人根本就听不进她的话。倏地搁下茶盏,苏瑜站起身,眸色清润冷沉,“你与嫣如之间是和也好,是分也罢,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你们是分是和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曾耿荣我告诉你,嫣如既是不想见你,那便是她自己的事,旁人谁能左右至于他为何不愿意见你,这其中原由你自己想去吧。” 不想再与耿荣浪费唇舌,苏瑜揣着满肚子火离开了酒肆。 车室里,苏瑜想了想,还是吩咐雪娇,“你去趟安南候府,支会嫣如一声,就说耿荣回来了。” 马车回到王府,雪娇便去安南候府传话,苏瑜回了明德院。 袁嬷嬷一见着她便道:“刚才碧落庄有人禀报,说耿荣将军在庄子里大闹了一场,逼着他们说出嫣如姑娘的下落呢。” “此事我已知道了。”落坐在妆奁前,苏瑜取下头上一支珠钗,“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耿荣,她也问我要嫣如的下落。” “姑娘告诉他了”袁嬷嬷随口问着。 苏瑜无奈摇头,“我不确定嫣如是不是想让耿荣知道她的下落,自然是不能说的,只是耿荣这一回京,嫣如的下落他迟早是要知道的民,届时安南候府恐怕就要热闹了。” 袁嬷嬷没说话了。 不久雪娇回来了,她说,“嫣如姑娘说委屈姑娘了,这件事情顺其自然。” 嫣如原本是打算离开京城的,有了身孕自然是走不了了,也让她与耿荣之间的孽债越来越多,一句顺其自然,她也颇感疲惫和无奈吧。 “耿荣这个人脾气倒是倔,嬷嬷,给门房递个话,要是耿荣将军来找我,就把嫣如姑娘这话告诉他。” “是。” 暮色四合,夕阳余辉斜照进窗扉落在铺了竹席的榻上,一层薄薄的光伴着涌进窗扉的微风,像在微微流淌似的。 耿荣今日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回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也不出来。 佟氏和温夫人相携来到门口,婆媳俩开始柔声相言。 温夫人说:“我儿,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今日你好多同僚过来找你吃酒,你却不在家,你开开门出来,跟阿娘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554章 佟氏的卑微 “是啊,夫君,请把门开开吧,怎么也得用些晚膳吧。”佟氏语携担忧,丈夫才回来,怎么就这样的不高兴“夫君你说话呀,是不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妥,惹夫君恼了” 佟茉除了不能生育,她真的是个好妻子,温柔体贴,贤慧善良。耿荣在屋子里听着妻子明明没错却愧疚的声音,又想到嫣如母子两个下落不明,一颗心被揪扯得七零八落。 他不敢告诉妻子和阿娘知道嫣如怀了身孕这事。 妻子就算心中再苦,料想也是能接受的。 可是阿娘不同,她从骨子里看不起嫣如,何况嫣如曾沦落伎院,她的孩子肯定也是见不得光的,就算他说明情况孩子是他的,阿娘恐怕也不会相信,还会说出些难听的话去伤嫣如的心。 他不想嫣如伤心。 可是这事又能瞒多久呢等他找到嫣如,肯定是要将她们母子两个接回来的。嫣如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他不能狠心将她们安置在外头。 “荣哥儿,你媳妇身体不好,你别让她这么为你担心好不好”在温夫人眼中,儿子是疼媳妇的,她相信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儿子肯定会有所动容。 果不其然,门很快就开了,接着婆媳两个看到一张颓废无比的脸。 温夫人心中一揪,连忙扶住他坐回去,语声关切,“你昨天回来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这样没精打采,荣哥儿,你别吓阿娘,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被陛下责难了” 佟氏也这样想,觉得天下再没比被陛下责难更让人失意的事了。 耿荣依旧低着头,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似的,缓缓开口,“阿娘,嫣如她不见了。” 一听嫣如这两个字,佟氏眼眶发酸。是她疏忽了,除了被陛下责难这样的失意事外,还有个女人能让自己的丈夫如此沮丧。 温夫人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厌恶之色毫不掩饰的浮上眉梢纹理之中,“我说过不准在家里提这个贱人的名字,你是把为娘的话当耳旁风吗荣哥儿,如今你有妻有子,前程远大,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非得去惦记个娼,妇你对得你媳妇,对得你起儿子吗” “嫣如,怀了我的孩子。” 耿荣低着头,佟氏和温夫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他这句话,像是似晴天劈雳般轰在二人的脑海里。 佟氏身子直接就被震得僵住了,她嘴唇微开,脸色煞白,整个人无以言状的愣在原地。 她的儿子终于有自己的骨血了,可为何偏偏怀在了那个娼,妇的肚子里温夫人想不通,越想就越恨,越恨就越不相信,“你糊涂,这事是不是她跟你说的她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娼,妇怀的孩子那叫野种,怎么会和你有关系” 耿荣就知道阿娘晓得真相后会走这种极端,可他还是想赌一赌阿娘看在孩子的份上会不会对嫣如仕慈些,他输了。 “她是不是拿肚子里的野种要胁你了她是不是痴心妄想进耿家做少夫人呢”温夫人气得大悲大痛,“你要是答应了她,将茉姐儿置于何地这辈子,她除了没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可没半点对不起你啊” 温夫人的声音震得佟氏回神,特别是那句是不是痴心妄想进耿家做少夫人的话,瞬间让她积在眼眶的泪水成珠滴下颜颊。 耿荣抬起头,眼中爬上了几条血丝,“阿娘,你没听我说么,嫣如失踪了,不见了,她刻意躲着我呢,她怎么威胁我” “那你怎么知道她怀孕了,还这么确定是你的种”温夫人反问。 耿荣当然不好提这事是摄政王妃告诉他的,不然阿娘又得问摄政王妃为何要告诉他,这就得牵扯到连云那些军中之事,一句两句哪里能说得清楚何况这也是不能提的事。 见儿子哑然,温夫人更确定他受嫣如的胁迫了。 “肯定是她告诉你她有了身孕,然后拿进府这事逼你,你要是做不到她就不再见你是不是” 耿荣这一刻真佩服她阿娘胡思乱想的能力,想得跟真的似的,“不是,不是,不是。” 耿荣连说三个不是,温夫人不信,“都这会儿,你还相信她,你到底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佟氏静静地看了耿荣好一会儿,大概明白他坦白嫣如怀孕这事的真正用意。只是没想到婆母的反应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淡定,反而很是过激。她伸手抚着温夫人的后背,给她顺着气,“阿娘,您先消消气。我看夫君说的并不是假的,您也是了解夫君的,他是那样的孝顺,哪儿敢在您面前说假话” “你还帮着她说话那贱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温夫人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是啊 ,这个时候佟氏还替他说话。耿荣望过去,妻子身影单薄,那么瘦弱的肩膀,却要抗下他那么多的琐事祸事,他的心内疚得痛。在他这一生里,佟氏是最无辜的一个,她本该有个更疼爱她的丈夫,一心一意待她好的丈夫,偏偏命运捉弄成了他的妻子。他不能怪父母当年狠心拆散他和嫣如,他们也只是望子成龙罢了,他只能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强大,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似乎接受到丈夫内疚难过的视线,佟氏别过头去勉强笑道:“阿娘,嫣如怀了身孕这是好事,夫君有了自己真正的血脉不是好事么您何必在乎嫣如的出身呢,何况她到伎院之前也是良家女子不是吗夫君忘不掉她,说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将来接她母子两个回来,咱们不提嫣如的身份,旁人又怎么知道,您说是不是” “你连后路都替他们想好了”温夫人紧紧的握着儿媳妇的手,满眼的痛惜,“说句你不中听的话,我倒宁愿荣哥儿在外头养个外室,也不想我的亲孙子从个娼,妇肚子里钻出来啊” 温夫人对此事这般深恶痛绝,佟氏也实在不知要怎么劝慰了。转头问耿荣,“夫君,你真不知嫣如如今的下落吗” 耿荣说道:“嫣如刻意躲起来了,我找不到她。” “有个人那里你去问了吗” 这话温夫人听不懂,耿荣却能懂,他同样泄气道:“找过了,她知道,但她不说。” 佟氏想了想,“夫君,要不要明日我去。” “不要。”耿荣这倒拒绝得很干脆,“我不能让你去受这个委屈。” 能听到耿荣说这句话,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妻子的位置的,佟氏稍感欣慰。含泪笑道:“京城这么大,嫣如若真有心藏起来,再有人相助,夫君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寻到的,若是我出面。” “不行。”耿荣又打断佟氏的话,“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有夫君这句话,妾身心满意足了。” 佟氏卑微的声音和姿态,叫耿荣的心揉成一团。 翌日晌午,门外给苏瑜传话,说右卫营将军的夫人佟氏求见。 耿荣会这么不要脸叫佟氏出面苏瑜真是想不到用什么词要形容这个男人了。 “姑娘,见还是不见”袁嬷嬷在一旁问。 苏瑜盯着手里的玉柄团扇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请进来吧,我倒她又能说些什么。” 第555章 以防万一 苏瑜选了花厅接见佟茉,等候期间,花架上新换的桅子花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馥郁安神得很。手里的玉柄团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紧接着听见厅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知道人来了。 说起来佟茉有很久没见过苏瑜了,这个当初在长公主府上敢动手打她夫君的女子,明明看起来那么不起眼,气势却凌绝于人。那时知道有她这么个人时,提到的都是沈得霖大人休出门的弃妇,如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提起她无不是她在百姓之间立起的丰德伟绩。 此时她歪坐在上首,目光婉若冷泉般澄澈清润,神情沉静得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手里的玉柄扇漫不经心的上下摇着,唇角噙着疏远又看似客气的笑。 “参见王妃。” 佟茉曲膝行礼。 苏瑜也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不受这些礼也会受人诟病,不如本本分分受了。“佟夫人客气,请坐,蝶依,奉茶。” “谢王妃。” 她穿着一身绣小芙蓉花的对襟襦裙,浅碧的颜色衬得她儒雅端庄,苏瑜不着痕迹的打量她,脂粉下难掩淡淡的肌肤苍白,眼下的浮肿彰显着她昨夜肯定没睡好觉。 蝶依奉上茶,恭敬的侍立在苏瑜身侧。 佟茉走过场似的呷了口茶,放下茶盏便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叨扰王妃是有事相求。” “是耿大将军让你来的” 苏瑜的腔调有些风凉和鄙夷,佟茉知道她肯定误会什么了,赶紧解释,“不是的,是妾身自己要来的,将军他不准妾身来寻王妃,是妾身自己瞒着将军来的。” “那你想求什么”苏瑜自认与佟茉没什么深交情。 佟茉叹了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定似的,道:“昨日将军回府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后来我与婆母几经相劝他才开门,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受了陛下的苛责方萎靡不振,没想到没想到将军说,嫣如姑娘怀了身孕,还躲起来不让他找到。” 耿荣先前一直在连云,也是没机会向耿家人说出实情。此番他定是想到迟早要接嫣如母子回去,有个孩子傍身,或许他阿娘温夫人容易接受些罢。 苏瑜没作声,只是她手里摇玉柄团扇的速度慢了下来。 佟茉继续说道:“将军有意接嫣如母子回府,他不能让她们母子流落在外,将军说他找过王妃,王妃仿佛是知道嫣如母子的下落,可就是不愿告知。王妃,求你看到将军对嫣如姑娘一片深情的份上,就告诉妾身他们的下落吧。” 该说佟茉可怜还是悲哀呢,苏瑜手里的玉柄团扇彻底不动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佟茉,“佟夫人,你来求我告诉你嫣如的下落,耿大将军不让你来,还算他有点良心。可是,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求我你别忘了,你才是耿大将军的正室嫡妻,嫣如怀着的孩子可是你夫君的骨血。” 苏瑜这番话无异于诛心,像无数利刃将她的心扎得血淋淋,佟茉紧了紧手里的绣帕,唇畔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反问,“王妃觉得我能阻止得了将军心里有嫣如吗” 以耿荣现在对嫣如的魔怔程度,佟茉纵使占着嫡妻的位置也无能为力。 苏瑜的沉默让佟茉唇边的苦笑更苦了,“既然无法阻止,何不成全呢成全,或许我和将军之间还有一丝夫妻情分在,要是认真阻止,我与将军之间的情分怕是彻底要散了。” 佟茉无疑是爱耿荣的,她的爱一点儿也不比从前的嫣如少。 苏瑜手里的玉柄团扇重新摇了起来,她很同情和可怜佟茉,可这就不代表她可以出卖嫣如,“很抱歉,佟夫人,你恐怕要白走一趟了。实不相瞒,昨日我让人给嫣如递过话,告诉她耿大将军找过我了,问她要不要把她的消息说出去,嫣如说让我别管了,一切顺其自然。” 这回换佟茉无言了。 苏瑜说:“你明白嫣如的意思吗” 佟茉缓缓点头。 嫣如是真的不想与夫君有过多牵扯了,想将嫣如接回府照顾,这些说辞不过全是夫君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夫君一日没见着嫣如,一日都不会罢休。”佟茉和沮丧里夹杂着复杂的痛心情绪。 那苏瑜就管不着了。 佟茉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后,也没多作停留纠缠,再用了口茶后离开了。 在回明德院的路上,蝶依想着佟茉离去时的落寞背影,莫名其妙的感叹了一句,“如果嫣如姑娘没有沦落过风尘,那怕耿大将军娶她回去为妾,有佟夫人这样的嫡妻,想来也是一番妻妾和睦的场景罢。” “可惜世上没那么多的如果。”苏瑜缓缓走在前头,不时看看 院中哪株花开得鲜妍,“人一旦得不到,或者已失去,就开始做梦或者妄想,做失而复得的梦,妄想时光可倒流,一切能回到原点。” 蝶依耸耸肩,不可置否,“姑娘,耿大将军现在是一时急了眼,乱了分寸,没细细找嫣如姑娘的下落,等到他冷静下来,好好布置布置,嫣如姑娘的下落迟早是会查到的。” 苏瑜脚下的步子一顿,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嫣如还不知道耿荣知道她怀孕了,若是被耿荣找到,会不会穿帮呀但愿嫣如不要恼她才好。 午膳后苏瑜睡了会儿觉,悠悠转醒后,看到一双温柔且炙热的眼神,苏瑜凝眸回望,“什么时候回来的” 宣祈说:“刚回来,看到你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你。” 今日的宣祈有点奇怪,苏瑜坐起身,胸前的青丝顺垂至肩后,“王爷有事。” 宣祈纤薄的唇页弧度略添,抬手轻刮她的鼻尖,“再过两个月宫里那位就要生产了,你猜我今日在宫里得到什么消息” 苏瑜忽然精神大作,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宣祈,默了一默,“贞妃的孩子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孩子好好在贞妃肚子里,只是贞妃为以防万一,做了些产前准备。” 他故意拖长了产前准备四个字的余音,苏瑜瞬间想到什么,讶然之后又觉被逼迫到肖美媛那个地步,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王爷能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默允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会累,宣祈略微坐直身子,眼中透出一抹冷笑和邪气,“贞妃的肚子再未瓜熟蒂落之前,是男是女皆为未知之数。贞妃很紧张,皇帝自然也会紧张。恐怕就算贞妃不这样准备,他也会想别的法子让贞妃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 这么一来苏瑜就有点想不通了,“皇帝最紧要自己的血脉,若然贞妃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一番偷龙转凤之后,皇帝只是带头混淆了皇室血脉,他甘心” “他还没死呢,贞妃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他暂时解困的工具罢了,等到危机解除,他想要多少孩子会没有” 宣祈在说到危机解除四个字时,有不少戾气自身侧溢出,或许是担忧吓着自己,又赶紧都敛了回去。而苏瑜也是能理解危机解除这四个字的含义的。皇帝肯定在谋划着什么,这平静了快小一年的京城看似祥和,其实私下已有不少暗涌在涌动了。贞妃谋划之事就是其一。 “王爷可想好怎么应对了” “以不变应万变。” 宣祈有这个自信,可苏瑜不太习惯在什么都不曾掌控的时候放松自己。她徒然握住宣祈的手,“王爷,我想借着这次契机。” 未尽之言宣祈懂,他轻轻的将苏瑜拥进怀里,“放心,有我呢。” 即使宣祈这样说,苏瑜也不想什么都不做。“贞妃私下想操作此事,肯定落到明夫人这个她目前最信任之人身上,那些人都藏在什么地方王爷查出来了吗” 的确如果,先前这件事之所以瞒得滴水不漏,这其中还有皇帝的暗中布置,今日要不是在宫里见到明夫人神色紧张去见贞妃,他还不会怀疑此事有异。 “一共四个孕妇,养在肖家在京城的一处别院里。全是孕期与贞妃相近的,今日明夫人匆匆进宫,是去告诉贞妃有个孕妃意外失足滑倒,见红流产了。” 四个与贞妃孕期相近的孕妇,还真是大手笔,苏瑜轻轻的摇摇头,“贞妃这回算是拼了。” “据说是皇帝答应了她,只要生的是皇子,就会大赦天下。” 若是个皇子,大赦天下也不为过。可她心里清楚,贞妃是想借着大赦天下,救出必死无疑的弟弟肖敏。“她倒是想得美,欠了那么多的债,就想凭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就想抚平想得太简单了。” 在苏瑜和宣祈闲话时,安荣候府门上的铜环被人敲得巨响。 门房拿了拜贴,往后花园里去。 嫣如怀了身孕后身材圆润了不少,她此时正坐在后花园的风亭下,从针线篓子里取出丝线穿针,然后在绣绷上飞针走线,她绣的是件祥云图样儿,准备嵌进小袄子里,等到孩子出世后就能穿了。 这样的小东小西,她做了很多,完全不用再格外置办。 阿萝也坐在她身边拿起针钱用功,只是她绣的是个小帽子,快要绣到胡须的位置了。 谢玉瑶斜身转过墙角时看到风亭的情形,默默了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嫣如。” 嫣如抬头望了一眼,又专注起手下的动作来,“你不是说昨夜被恶梦魇着了,要回云补会儿觉么这才多久你就回来了” 自打有了孩子,嫣如的变化谢玉瑶日日看在眼里。她从开始的懵,到后来的接受,再到后来的期待,这种变化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很坚强和温暖。 谢玉瑶走过去,言道:“耿大将军找来了。” 这么 快昨天苏瑜还派人来提醒她,没想到。 第556章 求放过 嫣如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去告诉他,我不见他。”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了。” 这话叫嫣如一惊,似自言又似问谢玉瑶,“他怎么会知道的” “或许是王妃跟他说的。”谢玉瑶想。 嫣如却摇了摇头,“不会的,王妃不像是会多事的人。” “那你是见还是不见” 嫣如沉默了。 谢玉瑶又道:“我看耿大将军那样子,大有你不见他不走的阵式。” 那岂不是要连累安荣候府受人诟病嫣如心下一紧,“看来避是避不过了,玉瑶,请他进来吧。” 佟茉去了趟王府无功而返,诚如苏瑜所料,耿荣冷静下来后分析了很多,右卫营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他用心打探,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关于安荣候的事,他多少听说了些,只是没想到嫣如会和静和郡主交情颇深,依她如今的地位,的确能好好的保护嫣如。可嫣如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不允许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沦落到由旁人照顾。 “静和郡主。” “耿大将军。” 二人相互见礼后,耿荣直奔主题,“敢问嫣如在何处” 谢玉瑶看耿荣一脸急切的样子,想到他对嫣如做的种种,实在不想轻易让他见到嫣如,“本郡主倒想问问耿大将军,您这么急切想见到嫣如,然后呢,您想做什么” 耿荣被问得愣了愣,想到阿娘如今仍持的反对态度,心中莫名的虚了虚。他就这样冲动的找来了,可找到之后带她回府的后果,却是没经过细细考量的。“自然回带她回家。” 谢玉瑶像是听到个笑话似的笑了,“家耿大将军是什么身份,嫣如是什么身份她既不是你的妻也不是你的妾,你以什么立场给她一个家如果仅仅是凭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也太没说服力了。” 嫣如住在安荣候府,想来这段时日倍受静和郡主的照顾。所以这番激怒他的话,耿荣忍着没发作,“郡主,这是我与嫣如之间的问题,请郡主让在下见见嫣如。” “嫣如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扪心自问,你哪次见着她不是给她伤害” 耿荣对这句话无从反驳,他的眼神一时间让愧疚布满,神色也黯了黯,“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将嫣如接走,往后我会好好保护他们母子,绝不让他们母子受到伤害。” 谢玉瑶摇摇头,“你家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些,你做不到的。” 耿荣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的,这就样轻意被谢玉瑶否了,他自然是不甘,“我与静和郡主相识不深,交情更浅,郡主不了解耿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嫣如是懂我的,她会信我。” “她若信你会躲着你么”谢玉瑶是从嫣如和苏瑜聊天中认识耿荣这个人的,苏瑜说这个人拎不清,嫣如也对他很失望,可这个人偏偏有一个执着的特点,让嫣如颇为头痛和纠结。 耿荣不想与谢玉瑶在这里继续争论,“郡主,你不觉得我们在这里的争论毫无意义吗我真的很真诚的请求你,让我见见嫣如好吗” 语气徒然卑微到这个程度,谢玉瑶再想阻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耿荣,转身在前面引起路来。 他渴盼了那么久, 终于能见到嫣如了,耿荣内心的波动十分微妙。他想象过很多种再见嫣如的场景,可想象就是想象,没有任何一种情形能代表他此刻难以抑制的心境。 一片涩红的枫叶,悠悠打眼前飘落,接着他见到了风亭中做手工的女子。有那么一间,耿荣以为自己还住在老家的阁楼上,推窗一下望,就见到了那个拿着绣绷刺绣讨生活的嫣如。 嫣如没动,阿萝先站了起来,一想到这位耿大将军曾经对自家主子做的那些不好的事,阿萝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耿荣站到亭外,激动了喊了一声,“嫣如。” 阿萝和谢玉瑶都看向嫣如,嫣如却像没听见似继续低头上下穿针。 “嫣如。” 耿荣又饱含无尽情意的唤了一声,这一声,连谢玉瑶都感受到了情意绵绵,她不相信嫣如感受不到。 “阿萝,我们先离开吧,让他们单独聊聊。”谢玉瑶出声。 阿萝看了看嫣如,她没有反应,便当作默认跟谢玉瑶走了。 风亭只剩下嫣如和耿荣了,耿荣却不敢再靠近,害怕将嫣如给惊走了。他看着嫣如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心中是毁安慰又高兴,“嫣如,跟我走吧,我们回家。” 嫣如在乍一听到耿荣找来时,心中是有波纹 的。可是真见着他,意外自己这么平静。“将军莫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我们这辈子若是有家,那你将你的妻子置于何地” 耿荣慢慢消化嫣如这句话,“你是说,如果可以,你是愿意成为我的妻子的是吗” 嫣如被耿荣这句话给吓着了,脑海里浮现出佟氏的模样,手下动作一滞,抬眼愕然望向他,“你要是敢对你的妻子做出什么事来,耿大将军,我余下的大半辈子都会瞧不起你。” 有那么一刻,耿荣脑海里闪过的的确是休弃佟氏,可这样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是不会下的,他不爱佟氏,佟氏却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耿荣眼底纠结的反应全然落在嫣如眼中,她说不上来是喜是悲,只想她与耿荣这辈子的孽债能早点算清。“我若说腹中骨肉不是你的,想来你也是不信的,我也无意骗你。也请你别再说什么一起回家这样的话,你的家没有我的位置,我们各归各位不好吗你放心,我不会拿腹中骨肉要胁你什么,等他出世后我就会带他离开京城,再等他长大些,我会告诉他他的阿爹是什么人,届时你们若有缘分,再认吧。” 明显,这番话耿荣是难以接受的。他与嫣如之间先前有那么多的误会,好不容易解除了,他想关心她,爱护她,想找回他们之间失去的那些岁月,现在嫣如怀孕了,不正是他该担当的时候么可嫣如却将他一推千万里,他心里很难受。 “你非得这样决绝么” 嫣如平静的看着他,“面对现实吧,我们早已回不去了。耿荣,我累了,我已经放过你了,也请你放过我,好么” 从前嫣如看向他的眼中有恨,有怨,有纠结,有踌躇,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一刻,耿荣知道,嫣如是真的将他放下了。 耿荣是怎么离开安荣候府的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嫣如在跟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又重新低头拿起绣针,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不见半丝急燥和慌乱。 第557章 看法 耿荣无比沮丧的背影站安荣候府门口,谢玉瑶动了一丝侧隐,“将军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嫣如的。” 耿荣回身,朝谢玉瑶作了一揖。 耿荣失魂落魄回到家,佟氏见到他时,满屋的酒气熏得她睁不开眼。今日耿荣匆匆出门,她在廊下将他欣喜若狂的表情瞧得真真切切,不难断定是嫣如母子终有下落了。可这会子夫君将自己吃得这么醉,料想他见到嫣如后的结果肯定不如他意。 叫来夫君的随从,从他口中得知夫君今日去的地方是安荣候府,佟氏惊讶瞬间后又不觉为奇了。如今的安荣候府,是静和郡主谢玉瑶当家。安荣候府未平反昭雪之前,静和郡主的落脚地可是红袖招,她与嫣如会相识也在情理之中了。 佟氏不忍心自己的丈夫失魂落魄至此,她又清楚梗结在何处,且时候尚早,她决定到安荣候府走一趟。 如今的安荣候府虽然平反了,可家中无男丁在朝,静和郡主又曾落入风尘,根本无甚名门贵族往来。佟氏站在安荣候府门口,夕阳的斜影打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将地上的影子拖得很长。 谢玉瑶接到门房的通报,说佟氏来了,秀眉一凛,难得她对耿荣产生侧隐之心,没想到他竟连自己的嫡妻管不住,怕是来到安荣候府想到嫣如大闹一场吧。 谢玉瑶很生气,嫣如就快临盆了,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于是她让门房回话,就说天太晚了,不见。 门房很快又来回禀,“佟夫人说请郡主宽心,她并无恶意,只想见见嫣如姑娘。” 佟氏是耿荣的嫡妻,自古后宅妇人皆为擅妨之人,她无恶意,难道找来这里是跟嫣如叙旧么“你再去告诉她,不见。” 门房去后又复返,“佟夫人说若郡主不放心,她不单独见嫣如姑娘,郡主可在侧见证。” 这个佟夫人,如此执着 谢玉瑶又只得去问嫣如的意见,嫣如正在整理今日绣的小单衣,乍一听佟氏要见她,手下动作一顿,“她来干什么” “我也想知道她来干什么但肯定没好事。所以,我让门房的人打发她走,结果她倒挺执着,一直不肯走。”谢玉瑶拿过嫣如手里的小单衣,帮着叠起来。 嫣如看了一眼谢玉遥,坐在绣榻上,脑海里浮现出佟氏的模样,微微笑道:“你不知道佟氏这个人,我对她却有一定了解。她是个好女人,一心一意待耿荣。耿荣对我如此纠缠,按说她心里是很妒忌的,妒忌之人又会做出什么妒忌之事大家都不难猜到。可是她并未这么做,她从未对我做过任何伤害的事,还一心劝我回到耿荣身边,她不介意我曾落入风尘的遭遇,愿意与我一起服侍耿荣,玉瑶,她是个贤妻。” 谢玉瑶摇摇头,“按你这样说,她哪里是贤妻,她是个奇葩才对。原来她在你心里印象还不错,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此番她坚持要见你,肯定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了。你见她吗” 嫣如大概知道佟氏来见她是为了什么,默了默,选择见,“总不能叫人家一直在府外等着,辛苦你让人请她进来吧。” “那你准备在哪里见她我看太阳开始下山了,你们之间也没熟到愿意一同用晚膳吧。”谢玉瑶笑道。 “我跟你一起去花厅吧。” 耿荣离开安荣候府时,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沮丧,可他没有强迫她回将军府去,说明他也是愿意成全她的。难道他一回到将军府后就反悔了然后让佟夫人来当说客那也不对啊,就算要找说客,作为他嫡妻的佟夫人可不是个最佳人选。 嫣如揣着满腹疑惑,在阿萝的掺扶下来到花厅。 彼时的将军府门口,温夫人搭着女使的手落下马车,又在女使的搀扶下踏上石阶进府。温夫人觉得儿子一蹶不振全是因为有妖邪作崇,那个嫣如就是个狐狸精转世,专门来破坏她儿子运道的。今日一早她便买了祭品前往大相国寺供拜,求菩萨收了那个狐狸精,保佑她儿子运道昌旺。 一进门没走几步就问,“将军在府里吗”不怪她要这样问,实在是儿子着了魔一般寻找嫣如母子的下落,这会儿恐怕不会在府里。 意外的是来迎她的嬷嬷答道:“将军在府里呢。” 那正好了,她给儿子求了一道远离妖邪的平安符,现在就给儿子送去。 温夫人来到儿子的住处,站在离门口十几步远的距离就闻到一股子浓冽的酒味儿。她皱着眉头抬手挥了挥鼻息处的味道,赶紧进门一瞧,屋子里除了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她心里第一优秀的儿子也东倒西歪的。 “荣哥儿,我的荣哥儿,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喝这么多酒”温夫人温声细声,又提声怒叱,“来人啊,你们主子醉成这样,你 们都不管管吗” 院子里的下人被温夫人吼得一哆嗦,管事的连忙凑进屋来,跪在温夫人面前,“回老夫人的话,不是奴才们不管,实在是将军不让奴才们近身侍候,谁告诉打谁。” 这倒像儿子不讲理时的作派,可温夫人还是心中郁结难消,“夫人呢你们夫人呢怎么也不过来看看” “夫人来是来过了,又出府去了。” “她夫君醉成这样,她还有心思出府”温夫人对佟氏例来和颜悦色,这么发火还是头一回,“可有说去哪里了” 那管事道:“夫人叫来了将军的随从,问了几句话便出府去了。” “你去问问随从,他都跟夫人说了些什么。” “是。” 管事一走,温夫人又心痛起耿荣来,连忙吩咐人将他扶起往床上送。 耿荣站起来摇摇晃晃将奴才推开,打着酒嗝对温夫人笑道:“阿娘,你放心,儿子没醉,儿子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唉哟喂,瞧瞧你现在说的什么醉话。”温夫人亲自上前扶住耿荣,“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快跟阿娘说说,你受什么委屈了。” “阿娘。”耿荣竟真的委屈的看着温夫人,眼眶红起来,“阿娘,我找到嫣如了,可是她这回真的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温夫人闻声,直觉着怒火中烧,这个阴魂不散的孽障,果真是她儿子的劫难呢,看看她使的妖法,竟将他好好的儿子祸害成这样。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道黄色的平安符往儿子手里塞,“这是阿娘在大相国寺专程为你求的平安符,有了她,什么妖孽都不能再近你的身了,你好好拿着。” 耿荣拿着平安符,眼神茫然的看向温夫人的一脸关切,“我在说嫣如不要我了,你给我平安符做什么” 温夫人瞬间恨铁不成钢,“她都把你迷惑成这样了,还不是妖孽是什么” “她不是,她不是,她是我这辈子求而不得的女人。”耿荣吃了酒,脑子不清楚。 听着儿子对她吼,温夫人心里是又委屈又气恼,“她就是狐狸精,是妖孽,她要不是妖孽,怎么会把你迷惑得顶撞上亲荣哥儿,你能不能拿出点儿骨气来,你又不是一滩烂泥,干嘛要稀罕一个做过娼妇的女人对你的看法” 第558章 坦诚 “她不是娼妇。”耿荣此刻被温夫人的话刺激得血脉倒涌,“你怎么好意思说她是娼妇,当年要不是你算计她,害她,她怎么会沦落到伎院去痛苦的过了这么多年” 温夫人怒视着不争气的儿子,心里将嫣如浑身上下都骂了个遍,“你现在来怪我,我这么做到底为了谁要不是我这么做了,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你能娶候爷家的姑娘为妻,能有今日这样的风光你现在来怪我,荣哥儿,我辛苦生养你一场,为你呕心历血走到今日,为了个不相干的贱人,你朝我吼,并责怪我,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耿荣听了这番话,也顿觉自己在言辞上不该冒犯温夫人,酒醒了不少,刚要开口道歉,温夫人已经带着无比失望的身影举步离开了。 耿荣看着阿娘离开的背影,又陷入深深的懊恼和自责中。他想到了嫣如说过的话,这辈子他们或许真的不可能有个家了,看阿娘对她如此抵触和反感的态度,纵使真接了嫣如回来,肯定也是家宅难宁。 温夫人气呼呼走出门,就碰见方才去问随从话的管事。 那管事看温夫人气匆匆的,自行贴着墙站,身子微弯,越发恭敬。 看到他,温夫人想起了自己让他办的差事,问,“问清楚了随从跟夫人说了什么” 那管事道:“回老夫人的话,随从说夫人问他今日随将军去了何处,随从告诉夫人,今日将军去了安荣候府。” 安荣候府 温夫人心里一个噔咯,她也想起那安荣候府如今的情况。平反昭雪之后,安荣候府如今只得一个静和郡主当家,那静和郡主出身是不错,可也是在风月场中打过滚的人,嫣如那贱人必定是认识她的,也兴得她有这么个好去处。 “来人啊,备车,我要出去。” 且说谢玉瑶站在影碧边上,瞧着一口石缸中游曳的几尾小鱼,在巴掌大的团叶下追来追去,像是很有趣的样子。听着身后影响脚步声,谢玉瑶摆了摆谱,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转过身来。 佟氏一袭藕粉色对襟襦裙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下,整个有看起来精致纤弱,唇边噙着毫无攻击力的微笑,果真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半分敌意。 佟氏被打量的同时,她也在打量谢玉瑶。这个曾经名动京城的红袖招女伎,如今早已今非夕比,或许是自幼受动过家族动荡和颠沛流离,她的身上透着一股子清冷和疏远的气质,她投来的目光审视过甚,嫣如能得友警惕如此,也算是她生命里的一缕温暖吧。 “佟夫人。” “静和郡主。” 彼此曲膝行了礼。 “郡主恕罪,是妾身多有打扰了。” 谢玉瑶挥了挥手,“你又不是来找我的,谈不上打扰,我之所以会在这里迎佟夫人,是有几句话要跟佟夫人说。” 佟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请郡主赐教。” 佟氏看上去病殃殃的,再配合着谦卑的态度和温婉的声音,谢玉瑶腹中几句难听的话还真不好说出来,但该警告的还得警告,“说赐教谈不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知道嫣如在此,肯定是耿大将军告诉你的,我也不管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想说的是,请你看在同为女人,嫣如更为不易的情分上,不要太过难为她。” 佟氏的笑容温柔在晚风里,“郡主多虑了,我家将军自从候府回去,没得到嫣如姑娘的回应,难过得在家中醉生梦死,妾身是从我家将军随从处知道嫣如姑娘的下落,这才前来求见。” 佟氏的脸和她的声音一样诚恳,让谢玉瑶一时弄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嫣如对她的评价不低,谢玉瑶先入为主的决定暂时先相信佟氏。“嫣如在花厅等你,请夫人随我来吧。” “有劳郡主引路。” 佟氏跟在谢玉瑶身后,沿着长长的连廊走了一半,拐了个弯后见到一个门口守着几个服侍的仆妇,便知那就该是花厅了。仆妇朝谢玉瑶曲膝行礼,接着迈进门槛,佟氏跟着她,一眼便见到坐在梨木椅上的嫣如。 距离上一次相见,仿佛过了一生那么遥远。再见时,她腹中怀着她丈夫的骨血,人只圆润了一点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沉静和温柔。她的手轻轻的落在隆起的小腹上,看着那小腹,佟氏纵然面上平静,可怎么也揭制不住内心的妒忌。 “佟夫人。”嫣如起身朝佟氏曲膝行礼。 佟氏客气的回了半礼,便听谢玉瑶吩咐上茶。 等到上完茶,退尽屋中服侍的,又见佟低的目光移向她,嫣如心中有数,“夫人是专程来找我的,想来肯定是为了你家将军的事,今日我已经跟贵府将军说清楚了,放过彼此,再不相扰,不知夫人前来,是不是信不 过嫣如” 耿荣没说过这些,佟氏也知道夫君喝得那样肯定是在嫣如这里的事不如意了,只是不知其中细节罢了,如今听了嫣如一席话,不过彼此,再不相扰,也就不怪夫君难过成那样了。 “实不相瞒,我到这里来见嫣如姑娘,夫君是不知情的,而且嫣如姑娘的话想来太过绝情,导致我夫君归家后便借酒浇愁,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那个人是眼前之人的丈夫,她的丈夫因为别的女人伤己伤身,可却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来半分责怪之意,嫣如自认没这分胸襟和气魄,“夫人,他是你的丈夫,你不怪他有二心我可以理解,可你也不怪我吗” “怪,怎么能不怪呢,我只是个普通的红尘女子,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这个做妻子的身上,我怎能甘心呢”佟氏前来安荣候府,是打定主意坦承相待的,“可我再恼恨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丈夫爱你多过爱我,身为他的妻子,我得咬紧牙关认下这个事实。嫣如姑娘,我背着夫君前来,是想求你跟我回去的,虽然我不能保证婆母在此事上存异,可我能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待你亲如姐妹,绝不会伤害你。” “佟夫人。”谢玉瑶先前就听嫣如说过为了耿荣,佟夫人什么都肯牺牲,如今亲耳听她说,不免又是另一种震憾,“嫣如跟你回去,是以什么身份回去” 佟氏徒然伤感的低下头,再抬起头来时,唇边的苦梁如何与散之不去,“我是我家将军的妻,婆母又待我亲如闺女,自然是不会愿意将军休妻的。而我家将军是有情有义之人,我嫁他这些年虽无所出,却也待我用心体贴,他也是不愿休我的。说句不怕郡主和嫣如姑娘多心的话,嫣如姑娘的命运纵使令人同情,可有些经历却是抹不去的事实,所以跟我回府只能为妾。” 佟氏这话说来伤人,谢玉瑶有些生气,刚想发作,又徒然听佟氏话峰一转:“可是,我由小身子就弱,一年到头四季用药,很少有不用的时候,说不定那天就撒手归地府了。我走后,将军要如何处置嫣如姑娘,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这么说来,嫣如还真有可能成为耿军的妻子 可是任谁听了佟氏这番诚恳的话都会动容罢,谢玉瑶有些不忍,便不再开口,视线缓缓朝嫣如移去。 “嫣如很感谢夫人坦诚,可是嫣如这辈子与将军的缘分已尽,不论是为妻也好,作妾也罢,我都不可能去将军府的。” 夫君没办成的事,佟氏以为只要自己放下身段兴许能成。然而,嫣如姑娘如此坚定的拒绝,佟氏也觉得自己的到来有些突兀了。“我只是不想夫君一直难过下去,所以想来候府试试能不能劝得住嫣如姑娘,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 “佟夫人。”嫣如真诚的一唤,“将军有妻如你,是他这辈子的福气,将军现在沉浸在过往里无法自拔,等时间一久他肯定会明白,只有夫人,才是那个值得他绝不辜负的人。” 这话说得佟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对嫣如没有好感,也想讨厌她,可是每次见她都是纠结万分,更是讨厌不起来。此刻还能听到她如此真挚的声音,佟氏心中看着她怀着自己丈夫孩子的那点妒忌也随之消散了。 她站起身,刚要开口告辞,门帘叫人掀开,随即冲进来一个候府仆人,“郡主不好了,不知哪里来了个老夫人,带着一帮打手闯进来了,府中护院全都去招呼,但那些打手像是经过训练的练家子,咱们府里普通的护院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自从安荣候府恢复名誉,府中一直过得很清静,也没结识什么冤家,一个老夫人带着打手闯进来了,这事儿从何说起 谢玉瑶吓了大跳,接着撩帘就出去了。 嫣如不放心,也想跟去看看,阿萝拦住她,“姑娘可别出去,你可是要临盆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万一有闪失,是要丢命的。” 嫣如看着自己的肚子犹豫了,看着佟氏想外往走,嫣如立即叫住她,“佟夫人,请稍安勿燥,外头若真是乱起来,夫人出去必定受牵连,请在屋里坐会儿吧,阿萝,你快出去看看情况。” “是,奴婢这就去。” 阿萝一离开,嫣如便单手撑着肚子路过佟氏朝门口的方向站了站。 佟氏是带了女使来的,只是谢玉瑶谨慎,将人都留在了二门,这会儿佟氏也孤零零地。她看到嫣如站到她前面去了,又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多有不便,忍不住上前扶住她,“你还是回去坐下吧。” 嫣如回头看着佟氏,眼中尽是感激,正要道谢,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争吵声。 “快把我儿媳妇交出来,她是个没心眼儿的,你们这里是虎狼窝,专干吃人不吐骨头的营生,若是敢伤害她,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这声音让嫣如和佟氏神情同时一怔。 竟是温夫人。 第559章 温夫人的叫嚣 这下子二人在厅中如何也呆不住了,一前一后站到厅外,就见温夫人盛气凌人的站在谢玉瑶面前,她身后跟着十几个身材健硕的护院打手。再看谢玉瑶僵硬的背影,显然是被逼迫进来的。 “阿娘,您怎么来了”佟氏秀眉紧蹙,温夫人此举实在太过了。可她了解的温夫人也不是这么胡来之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激得她如此冲动。 温夫人的视线掠过谢玉瑶的肩头,也只在佟氏身上停了瞬间,便阴冷狠辣的落到站在佟氏身边的嫣如身上,“我能不来吗我再不来,你就让人囫囵个儿吞了。茉姐儿,你过来,离那贱人远点儿。” 这世间是没人好脾气到站着让人骂的,嫣如不悦的看着温夫人,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我这在府里住了那么久,那个角落没去过温夫人你嫌脏,进来干什么” “住口。”温夫人不满嫣如怼她,她凭什么怼她有什么资格怼她“贱人,狐狸精,不要以为你说你肚子里的种是我儿子的就会让我对你的态度改观,你能迷惑我儿子,迷惑不了我,我不管你是在哪里怀上的野种,不准你厚颜无耻的赖在我儿子身上。” “阿娘,嫣如姑娘不是那种人。” 温夫人这话说得太难听,佟氏有些听不下去。而她的维护落在温夫人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温夫人愤然道:“茉姐儿,我的好媳妇,你是荣哥儿的嫡妻,是我们耿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正经儿媳妇,哪里是那些野路子能比起得的。你现在居然帮着这贱人说话,你的立场呢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还不快过来。” “温夫人。”谢夫人真真是听不下去了,她怒目而视,“你口口声声说嫣如是贱人,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这副丑陋的尊容,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是不是” 在这里敢不留情面怼温夫人的也只有谢玉瑶了,温夫人闻声,顿时气得笑了,“静和郡主,你不过只是个空有头衔的郡主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本夫人面前叫嚣你当真以为皇帝宠你吗谁不知道皇帝是想让你息事宁人才赐了这么个封号,只有你自己偷着乐吧,不然你瞧瞧,你这安荣候府也平反这么久了,怎么也没个人给你下贴子宴请或是拜会大家嫌你脏呢。” “阿娘。”温夫人越说越过分,佟氏简直听不下去。 谢玉瑶气得一张脸成涨得绯红,她怒视着温夫人趾高气昂的嘴脸,恨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嫣如听来这字字诛心的话仿若利剑穿心,谢玉瑶因她受辱,她岂能避其身后只作旁观嫣如搭着阿萝的手走下台阶,将谢玉瑶往自己身后扯了扯,正面直视着温夫人,“温夫人,你何必将话说得这样难听静和郡主虽曾沦落风尘,却是因含冤所致,否则好好的清白姑娘,怎会愿意在风尘中打滚你好歹年长是长辈,你也没经历过她的不幸,你凭什么说她脏” 温夫人指着嫣如,朝她身后看了一眼,“茉姐儿你看见了吗她就是这样跟我说话的,我真该把荣哥儿叫来,让他看看你这副龇牙咧嘴的真面目有多讨厌多可恶。” “你有本事就将他叫来,也让他好好看看自己信了一辈子,尊敬了一辈子的阿娘,无端闯进别人府邸逞凶辱骂,跟个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的样子。我倒他要真见了,会不会觉得你有多讨大有多可恶。” 温夫人闻声,只觉一团火在胸中越燃越旺,她怒不可遏的抬起手狠狠的甩下,“啪,该死的娼妇,你敢诋毁我。” 温夫人这一巴掌下了死力,突然其来的举动让毫无防备的嫣如被煽得顺势倾倒在阿萝身上,而阿萝没承受住嫣如如今的重量,主仆二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嫣如。” “嫣如姑娘。” 谢玉瑶和佟氏迅速围上来,嫣如觉得下身涌出一片湿糯之感,随即捂着小腹,痛苦感使她的五官都揪成一团,“玉瑶,痛,好痛。” 谢玉瑶赶忙扶起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迅速吩咐,“阿萝,快去请稳婆,来人啦,快把嫣如姑娘扶回房去。” 谢玉瑶一声吼,立即有仆妇过来帮忙。 嫣如是完全站不起来了,只能让仆妇抬着回屋。 佟氏看着嫣如痛苦的样子,心中很不落忍。她站到温夫人身边,看到温夫人打人的手在颤。“阿娘。”佟氏轻轻唤了一声。 温夫人惊吓过后回过神来,“走,回去。” 刚跟着走到月牙门下的谢玉瑶听到这话,顿时回身望着温夫人,“走,哪儿那么容易,嫣如要是没事也就罢了,她要是有事,我就是拼着这个破郡主不当了,也要把你告到底。” 随后谢玉瑶吩咐,“来人啊,去把大门给我关上,再到京兆衙门去一趟,就说有人硬闯安荣候府,打伤家甲,冒犯主家,让府尹大人派来人 抓人。” “是。” 安荣候府的护院先前被欺负得很惨,现在郡主做主,又有京兆衙门撑腰,立即四散行动起来。 温夫人婆媳被困,温夫人更是没想到谢玉瑶竟会让人去京兆衙门叫人来主持公道。本来她带着这么多人来安荣候是来逞威的,怎么会沦落到反被谢玉瑶威胁可此事不能闹到京兆衙门去吧,一旦闹到衙门去一审,他家荣哥儿与嫣如那贱人的事情岂不是就要闹得满城尽知那时他们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你想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毁我耿家的名声,我告诉你,门都没人,你会叫人,本夫人也会。”温夫人豁出去了,“来人,把安荣候府的人拦下来。” “是。” 在别人的地盘还敢这样放肆,这个温夫人真是个疯的。可是现在谢玉瑶没时间与她斗嘴,她担心嫣如的情况,便只能撇下温夫人婆媳往嫣如住的院子去。 府里一片乱,佟氏的女使得以回到她身边。 “阿娘,我有些担心嫣如姑娘,我去看看。” 温夫人还在气头上,看见佟氏这样担心嫣如,她是真的很不能理解,“你担心什么,她死了才好呢,死了就不会祸害我的荣哥儿,你的丈夫了,她死了我们这家人才能耳根清静。” “阿娘,您是背着夫君来的吧,要是他知道嫣如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全是因为您的缘故,以他对嫣如姑娘的情谊,肯定会恨您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您。”佟氏想到什么,眼神黯淡起来,“是我先来的,阿娘是来寻我的,夫君也不会原谅我的。” 说完,佟氏不再理会温夫人,带着女使朝谢玉瑶离去的方向追赶。 谢玉瑶刚进嫣如所住的院子,就见阿萝从屋里冲出来,神情慌张,哭了起来,“郡主,姑娘流了好多血。” “那你出来干什么稳婆呢”谢玉瑶急急的问。 “稳婆在屋里呢,叫奴婢赶紧到厨院去催热水。”阿萝答道,因为先前毫无准备,现在她的心乱成一团。 真是好巧不巧,稳婆昨日才进府,今日就出了这事。 “那你别废话了,快去。” 阿萝与找来的佟氏打了个照面,佟氏见到谢玉瑶撩帘进屋,想了想,自己也跟了进去。 “啊。” 一进去,就见到嫣如的惨痛叫声,佟氏听得心惊肉跳,脑袋直发昏。 谢玉瑶走到床前,紧紧握着嫣如的手,看到她的头发这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又惊又怕,“嫣如,你怎么样了你别害怕啊” 床那头的稳婆抬头看到谢玉瑶,脸色也慌乱起来,“郡主,郡主,嫣如姑娘的胎位不正呢,这种情况产妇极易大出血性命不保,民妇不敢打包票母子平安,您快想想办法吧,至少大夫得请来。” 稳婆的一阵喊话,惊得谢玉瑶脸色煞白,她只知道生孩子要请稳婆,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风险 大夫,大夫。 慌乱之下,正巧阿萝撩帘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着铜盆的女使。 “阿萝,你快去快去请大夫。” “生孩子不是有稳婆在吗请大夫做什么”阿萝疑惑。 谢玉瑶说,“稳婆说胎位不正,容易出事,你快去把大夫请来以防万一。” 阿萝一听到容易出事四个字已经是吓得发肢发软了,“郡主,现在府里乱成一团,大门有人守着,出不去啊。” “从后门出去。” 阿萝慌慌乱乱转身要跑,谢玉瑶突然又叫住她,“你去请了大夫再去趟摄政王府,把嫣如的事告诉王妃,若是可以,请她过来一趟。” 阿萝连忙点点头,然后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佟氏见谢玉瑶记得去请摄政王妃,她想了想,让自己身边的女使出跟着阿萝从后门离开,去请耿荣。 第560章 难产1 王府花园里的湖面上,碧若翡翠的荷叶像一柄柄圆形的凉扇,错落有致的铺开,巴掌大的荷花颜面鲜妍的浮在碧叶丛间,两岸的绿柳在晚风下不规矩的回旋,一条悠长绵延的小径穿过花园中央,连着不远处的长廊。 宣祈和苏瑜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吹着已经凉下来的风闲话。 “你说这事情我是接还是不接呢”苏瑜一脸愁苦的模样看着宣祈。 何氏自从在王府断了一臂就再也不敢到王府里来了,伤势虽然痊愈了,可因为当时她惊吓过度,养伤期间又从被断臂之时的恐惧中走不出来,休养不当,每逢下雨伤口都会奇痒无比兼又酸又痛,便彻底在京城住下了。 她走与不走,对苏瑜而言关系不大,只是苏宗耀觉得自食其言,没了老脸。不时在京中四下游历,也不大好意思到府里来看她和孩子。 今儿傍晚那婆子传话出来,何氏又在家跟苏宗耀大吵一架,起因是苏怜的亲事。苏怜今年十七了,早就过了议亲的年亲,在下河县时何氏这个瞧不上,那个不入眼,为的还不是要和二房的陈氏比比。觉得苏玫都能嫁个乘龙快婿,同是苏家的姑娘,凭什么她的女儿就不成这就将苏怜的亲事给耽搁了。 如今进得京城,家里又有这么大个依仗,她怜姐儿的亲事自然不落下风了。何氏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现在诸事她是不用出面,可作为两个姑娘的父亲,苏宗耀能坐视不理吗 苏宗耀觉得没脸得很,他的意思是自己张罗打听,不愿去麻烦王府里的人。可何氏不这么想。毕竟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打听去就算能打听得到,又不知根知底,靠谱吗 “不管。”宣祈挑眉,眼中闪过凌厉之色。 苏瑜知道那抹凌厉之色因何而来,大概是不想她操心,招惹麻烦吧。 “好吧,听你的。”笑嫣如花,望过去。 这么听话宣祈眼中的凌厉之色渐渐化为质疑,罢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出了事,他替她兜着便是。 明明是那么狠的人,笑起来偏偏温润如玉,苏瑜看得有些脸红,作势无意的别过头去,“王爷若是很闲,就去疏云台看看阿晗的功课,近些时日他归家的时辰是越来越晚了。” 这不过是个缓解窘迫的借口罢了,宣晗回来得晚,是因为书院的骑射课安排在了最后头。 见着苏瑜下巴尖绯红,宣祈知道她害羞了。伸手握住她的手,“功课明日再看好了,现在我只想陪着你。” 苏瑜扯了扯,想把手收回来,奈何力道大不过人家。周围又守着袁嬷嬷和采玉,苏瑜心中更是臊热,“王爷,还有人呢,你就不能正经些。” 袁嬷嬷和蝶依闻声,立即礼貌又不失尬尴的自动退避三舍。 “王妃,王妃。” 一连串叠声呼喊惊散了满亭的满情时光,宣祈不悦皱眉,苏瑜起疑惑起身,谁这么没规矩敢在王府乱跑乱叫她看到了雪娇领着阿萝过来,阿萝跑得气喘嘘嘘,膝上的裙子破了个大破,明显是摔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阿萝,出什么事了” 阿萝扑跪到苏瑜面前,痛哭起来,“王妃,郡主让奴婢过来找王妃,您赶紧到候府去看看我家姑娘吧,稳婆说她胎位不正,孩子生不下来。” 苏瑜倒抽了口气凉气,回头看了一眼宣祈,“我去去就回。”然后吩咐蝶依和雪娇,“蝶依,你去吩咐备车,雪娇你将阿萝扶起来,咱们快走,有什么事路上说。” 看着苏瑜等人匆匆离开,青蓝从暗处走出来。 宣祈抬头看了看天,夜幕已经彻底拉下。不远处的连廊下,莫总管在指挥仆役挂灯笼,一盏盏灯笼亮起来,辅射了一园和柔和光芒。宣祈阖眸半瞬,声线徒然骤低,“找到了什么线索” 青蓝拱手道:“那人从宫里出来,属下一直跟到了长明山。” “哼,果真是长明山。”苏瑜的背影已经在眼中消失了,宣祈重新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有什么” “王爷,属于怕打草惊蛇,迂回到一座小峰的缝隙中栖身下探,发现山坳里已经建寨扎营,人还在陆续往里进,虽然进去的人一副百姓打扮,但属下能确定进去的人肯定都是身手不凡的兵士。” 宣祈低头看着杯子里明亮的茶汤,有一星点儿茶渍沾在杯沿上,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弹,“皇帝这次可是下了大血本啊” 青蓝对这句话不好置评,只道:“长明山的山坳里有块很大的空地,属下还看到竖起不少木桩和草垛,应该是给兵士位操练用的。” 贞妃母家准备孕妇,皇帝暗中准备军队,等到贞妃的孩子百日宴,肯定很热闹。 “时间紧,属下只得先回来禀报王爷,暂时未查出那些兵士是从什么军队里分出来的。”青蓝说。 皇帝防他防得那么紧,肯定不会让人轻易查觉他在暗中操练队伍准备对付他,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调动军队在京城附近驻扎,这样从每个军队分出来就不同了。大唐大部分兵力都控制在他的手里,其余分散的兵力虽不敢与他明着抗衡,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分出来那么一小支还是很容易的。 “长明山里的情况你不必紧跟,只需查出那些兵士都是从什么军队里分出来的就可以了,尽快拟一分名单给本王。”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是,王爷。” 且说马车上的苏瑜听说了嫣如出事的经过,撑不住胸中悲愤而双眸紧闭。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负罪感像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灭,无数的担忧刻画在脸上,变成无法散开的焦急。 马车停在候府后门口,阿萝引路,雪娇扶着苏瑜,淡紫色的绣暗纹边裙裾走得惊涛骇浪。府中已经安静下来了,可苏瑜还是见到两拔不同服饰的护院相互瞪眼,互不相让。 来到一处院落,刚踏进门口,就见谢玉瑶站在丹墀上对院中的仆妇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大夫还没来吗”阿萝惊慌地看着谢玉瑶。 谢玉瑶看到苏瑜来了,走下丹墀,紧张的看着她,“没来呢,我都问了好几遍了,没来。” “不可能,奴婢先通知的大夫,并且再三说清了地址,把府中孕妇生产时有可能大出血的事情都对大夫说了,也再三叮嘱他赶紧过来,我才到王府去见的王妃,那大夫就隔壁街医馆里的,不可能王妃都到了他还没有到。”阿萝急得跳了起来,“奴婢再去看看。” “雪娇,你跟阿萝一起去。” 雪娇一点头就跟了出去。 余下的人匆匆进到屋里,只见嫣如脸色惨白,头发像在水里浸过似的,连头下的枕巾都汗湿了一大片,感觉她的呼吸有进出无似的,苏瑜吓了大跳,扑到床前,先紧紧握住嫣如的手,然后别过头问稳婆,“都这么久了还是生不下来吗” 稳婆也不知问她话的人是什么身份,只觉得此女子气势不凡,单单一个眼神便叫她吓得浑身一哆嗦,“老婆子试过端正胎位,可是这孩子就像泥鳅一样,才端正过去,又滑回原来的位置,老婆子费心巴力,实在是没办法呀。大夫还没来,眼看着羊水已经没多少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大的小的都保不住啊” “你是稳婆就不能想想法子吗”苏瑜怒喝,不怪她动怒,实在是嫣如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让人情不自禁就要往坏处想。 第561章 难产2 稳婆说:“这位夫人,已经没办法了,要么保孩子,要么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你什么意思”谢玉瑶慌得脸色难看极了,颤抖着声音问稳婆。 稳婆说,“这种情况,只能老婆子把手伸进去,硬将孩子拽出来,可是如此一来,大人是铁定保不住了。” 稳婆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刺进苏瑜和谢玉瑶的心里。 “保保孩子。”嫣如红着眼,激动的看着苏瑜,“阿瑜,求求你,保孩子。” 此刻,饶是冷静理智如苏瑜,也被稳婆这番话惊得六神无主。她深深几个呼吸,迫使自己稳住,“嫣如,你不能。” “阿瑜,你也是个母亲,我要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怀他,不能到这里了,不能让他死在我的肚子。” 嫣如的执着她深能体会,这无疑是个艰难的决定,苏瑜回头看向谢玉瑶,谢玉瑶没作声,稳婆却在那里催促,“二位姑娘,大夫还没来,大人也要坚持不住了,再不做决定,就真的一个也保不住啦。” 苏瑜和谢玉瑶都不愿意张口,保孩子就意识着会失去嫣如,她们俩同时痛苦的看着嫣如,听嫣如激动着,挣扎着,“保孩子,听我的。” 苏瑜张了张口,泪水涌出眼眶。 谢玉瑶哽咽着声音,“听她的吧,保孩子。” 稳婆得到答案,神情凝重的往嫣如身下探手。 “啊。” 嫣如撕心裂肺一声喊叫,震得苏瑜和谢玉瑶五内俱焚。苏瑜更是倾身抱住嫣如的肩,揪心的哭喊,“嫣如,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嫣如此刻正受着剥肉离魂之痛,苏瑜看着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罪,“都是我的错,你有喜的事是我告诉耿荣的,要是我不告诉他,就不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哇哇。” “是个公子。”孩子拿出来了,稳婆累得满脸通红。 可现在谁也没心思去看孩子,苏瑜和谢玉瑶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嫣如,生怕她这口气出了就没下一口了。 稳婆去包孩子,看着嫣如的眼帘似闭非闭,苏瑜失声痛哭,“对不起,嫣如,真的对不起。” “阿瑜,你别自责,耿荣知道我怀孕是迟迟早的事。”嫣如觉得好累,她现在好想睡觉,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她好像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就算你不跟他说,等他回到京城,还是会找我的,阿瑜,你别自责,我一点儿都不怪你。相反,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需要人维护的时候,是你护着我,守着我,这辈子能认识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听着嫣如缓慢的声音,苏瑜瞬间就崩溃了,她扑到嫣如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玉瑶。”嫣如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谢玉瑶的眼泪同样擦都擦不完,她蹲在床边,轻轻应着,“我在呢。” “我想拜托你,做这个孩子的母亲,让他留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你替我照顾他,好不好” 谢玉瑶拒绝不了,轻轻的点点头,然后在泪光中她看到嫣如笑了。接着她的目光停在一个方向,“佟夫人。” 佟氏听到嫣如细若蚊丝的呼喊,在女使的挽扶下几乎跄踉着来到床前,即使她占具着自己夫君的整颗心,可此时此刻,佟氏依旧忍不住垂下泪来,“嫣如姑娘。” 嫣如无比艰难的扯了一抹笑,“告诉耿荣,我这辈子是真心爱过他的,只可惜天意弄人,太苦了,下辈子,我想和他做个陌路人。” 佟氏闻声,捂着口鼻泣不成声。 稳婆包好了孩子抱到床前,嫣如忽然睁开了眼,看着襁褓中小小的孩子,眼着闪着温柔的泪光,“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我给他起名叫清宵,玉瑶,你说好不好” 说什么下辈子当个陌生人,明明根本就忘不掉。谢玉瑶哽咽难断,“嗯,从今往后,他就叫谢清宵。” 嫣如不说话了,她依旧温柔的看着谢清宵,她唇边的笑意犹在,可她眼中的光却一点点散掉。 “嫣如。”苏瑜大声喊。 “嫣如。”谢玉瑶跪到床前。 “嫣如姑娘。”佟氏也喊出了声。 屋子里哭了一片,只有稳婆怀里的孩子不黯世事抿落着嘴唇。 “嫣如,你别走,你别走。”谢玉瑶哭得很伤心。 “嫣如嫣如。” 屋外突然响起一道怆惶的男声,可是他一直在喊,人就是进不来。 接着响起一道愤怒的女声,“你要敢进去,为娘我也 不活了,立即撞死在这儿。” 这声音是温夫人的。 “阿娘,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嫣如好不好”耿荣带着哭腔求温夫人。 “儿子,阿娘会害你吗你不知道自古女子生子的屋子有多不吉利,是带血光的,你见那个男子在孕妇产子时进屋去看的那是要犯血光之灾的。你是个将军,拿刀拿剑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阿娘我找谁算账去” 雪娇的声音又响起,“王妃,大夫来啦,大夫来啦。” 紧接着阿萝最先冲进来,然后看到苏瑜和谢玉瑶一个跪一个趴在床前哭成一片,她瞪着眼睛,鼻子一酸,嘴巴一撇,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不不会的,好姑娘,奴婢回来了,奴婢回来了。” 雪娇拖着气喘嘘嘘的大夫进门,这情况也让她看得先是一愣,然后推搡着大夫赶紧上前看看。 雪娇和蝶依一左一右将苏瑜扶开,谢玉瑶没影响大夫诊病的位置也就继续跪在那里。 大夫仔细把了脉,又往后提了提眼帘,再伸手到颈项处搁了一会儿,然后边摇头边叹息道:“人已经去了,唉,真是可惜,要是先前老夫头一遭过来时候府开了门,也不至于叫孕妇羊水流尽逼得稳婆取子而亡。” “你什么意思”谢玉瑶问。 大夫的话也让苏瑜怔住,“大夫,你头先来过” 大夫指着阿萝说,“这位姑娘说家中有孕妇难产,交待了地址我便匆匆赶来了,老夫到了候府大门口,可是怎么叫门里面的人也不开门,老夫人手拍门都拍麻木了,还以为这位姑娘给老夫开玩笑呢,就走了。” 苏瑜看向谢玉瑶,“怎么回事” 谢玉瑶则看向屋中一个随侍的婆子,“门房没人吗” 那婆子答,“回郡主的话,不是没人,是将军府的人横行霸道守着大门不让人进出。” 谢玉瑶这才想适才与温夫人分开那一幕,她说要报官,温夫人怕事情闹大耿家没脸面便让她带来的护院控制了候府大门的出入权。 所以有震惊不已时,阿萝突然抄起一旁花架上的宝蓝色琉璃花樽冲了出去。 “阿萝。”谢玉瑶慌乱的喊了一声,随即追了上去。 温夫人为阻止耿荣进屋去看嫣如,与两个护院一起拦在耿荣面前。所以,她背对着门口,突然看见儿子眼睛瞪大,接着后脑上一阵猛痛,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掉在地上,她也跟着眼前一花身子一歪躺下。 谢玉瑶刚到门口看到了这一幕。 苏瑜和佟茉出来只看到耿荣冲到温夫人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紧张无措的喊着,“阿娘,阿娘。”然后对着狠狠瞪着温夫人似犹不解气的阿萝怒吼,“阿萝,你疯了吗” 温夫人并未被砸晕,她只是短暂的受到了惊吓。 阿萝又拾起地上的花樽碎片猛地朝温夫人刺去,耿荣惊喊,“快按住她。” 护院立即就将阿萝给制住了,并牢牢按在地上。 阿萝挣扎着,哭喊着,“我要杀了你,你个老虔婆,你害了我家小姐,我要杀了你,你个死太婆,怎么死的不是你。” 作为温夫人的儿媳妇,佟氏此刻是没有理由只站着看,她去到温夫人身边,担忧的看着她,“阿娘,您没事吧。” 温夫人没空理佟氏,她对耿荣说,“你看见了吧,嫣如那个贱人为了达到进耿家的目的,已经不惜要取我的命了,这样的娼妇,哪里值得你忤逆为娘” “住口。”阿萝脸上都是泥灰,“不准你污蔑我家小姐。” “来人啊,把这个小贱婢给我扭送到京兆衙门去,我要告诉谋杀我的性命。”温夫人咬牙切齿,恨得浑身发抖。 苏瑜睨了一眼蝶依。 蝶依跳下丹墀,两脚就被耿家的护院踢开了,她轻轻扶起阿萝,“阿萝,你没事吧。” 阿萝一想到小姐去逝,就悲恸得不能自己,靠在蝶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妃,你想包庇这个小贱婢吗”温夫人撑起身子,儿子在她身后,她就觉得有依仗。 第562章 崩溃 苏瑜一步一步走下丹墀,夜色下青丝如黛,蝶羽似的睫如墨如漆,她侧身立蝶依和阿萝面前,刚升上的那轮皎白月光均匀的洒落在她肩头,也将她眸中的冷冽之意酝淡了些。 “我不包庇她,难道要向着你吗” 佟氏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忧心冲冲,“阿娘,您受伤了,这里正巧有大夫,先治伤可好” “对对,先治伤。”耿荣神情慌乱,阿娘再不是,他也不想她出事,“大夫,大夫,劳烦出来给我阿娘看看。” 大夫背着药箱从屋子里走出来,救死扶伤本是他的责任,这府里已经死了一个,断不能再死一个。大夫蹭蹭蹭走下石阶,却突然听人说道:“慢着,这是阿萝请来救嫣如的大夫,现在嫣如已经不需要了,就请大夫离开吧。” 说这话的人是苏瑜,所有人都看着她。 大夫也不好再动了。 佟氏眼看着雪娇将大夫请出去,想张嘴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出来。 耿荣却从这话里捕捉到什么张惶无措的表情慢慢在脸上四下乱爬,他手握重拳,摒住呼吸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嫣如不需要了,你把话说清楚。” 苏瑜深吸口气,盯着温夫人的视线寒若冰霜,她缄默无言。 佟氏小声的开口,“夫君,嫣如姑娘,已经去了。” “不,不,不可能的。”耿荣难以置信看着佟氏,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惜没有,“你骗我,这不可能的。” “夫君,妾身没有骗你,嫣如姑娘生产时胎位不正,难产而亡。”佟氏一直在屋里呆着,将嫣如的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耿荣徒然觉得心像被人捅了个大洞。 佟氏没办法回答他的话,只能默默的看了一眼温夫人。 偏偏耿荣沉浸在失去嫣如的巨大悲恸里,没注意到佟氏的异样。 但他没注意到,不代表别人没注意到,苏瑜冷笑一声,“怎么会这样你该好好问问你的好阿娘。” 这关阿娘什么事耿荣满脸疑惑的看着温夫人,忍不住吼道:“阿娘,怎么回事” 温夫人乍一听嫣如死了,心里高兴得很,徒然被儿子一吼,心里的气又聚拢了,“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是我在生孩子。亏我把你养得这样优秀,你还是堂堂的大将军呢,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挑拨离间,用这样的语气质问你的母亲,你捫心自问合适吗” 耿荣崩溃的眼泪顺着脸落下,一边是生养他的阿娘,一边是已经离开的爱人,耿荣被一个孝字重重的压着,喘不过气来。 “温夫人,你别仗着自己年长,多吃了些年的米,就把我们这些人都当傻子了。”苏瑜往前走了一步,但只这一小步却充满了攻击性,“如果不是你带着护院闯进候府,语出不逊刺激到嫣如,还打了她一巴掌,她会出事吗你又仗着将军府的护院身手了得,欺负住候府的护院,把持着候府大门的进出,在大夫第一次进门时任由大夫把手拍红拍麻了都拒不开门,嫣如会死吗现在嫣如死了,你如愿以尝了,是不是觉得可以抽身了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佟氏的女使只跟他说阿娘带人闯到候府去找嫣如麻烦了,他匆匆赶来只能化开彼此间的矛盾,万万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曲折。若苏瑜说的是真的,阿娘就是直接间接害死嫣如的凶手。 耿荣瞪着血红的泪目看着温夫人,强烈的噩耗感让他怔在原处,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温夫人避开儿子审视和失望的目光,嘲讽一般朝苏瑜看去,“那贱人终于死了,我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怎么王妃难道敢杀了我给那贱人报仇么你可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旦我老婆子死在你手里,你千辛万苦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居然还能厚颜无耻的威胁她,苏瑜同样嘲讽的问回去,“我也想问问,温夫人你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温夫人眼中着火一般看着苏瑜,佟氏出声道:“阿娘,您流了好多血,咱们走吧,得赶紧去医馆,否则会出事的。” “佟夫人急什么阿萝虽然用花樽砸了她,可就那点儿伤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的。不然你看看你婆母,她还有精神对我龇牙咧嘴,满嘴喷粪。”苏瑜往左边挪了两步,清冷的月光朦胧着她的侧影,看起来像罩了一层薄纱,“此刻在这儿都是知情人,杀人偿命,嫣如已经气绝,没道你个杀人凶手能安然无恙吧。温夫人,我苏瑜从来都不是个善人,你既然动了心思害嫣如,就得为这个不该有的心思付出代价。” 仲夏的夜里,这番话令在场众人倒抽了口凉气。 他们都感受到了 ,苏瑜是认真的。 “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你根本不敢。”温夫人心底起了一丝慌色。 “我怎么不敢”苏瑜扭过头又看过去,“你领着那么多将军府的护院招摇过市闯进安荣候府,那阵仗像是来串门的吗我完全可以说你们起了争执害死了嫣如,而你因为失手伤了人命,为保体面不想进内狱,慌乱逃窜中脚下打滑摔倒在地磕破了头,然后流血过多而亡。” 苏瑜的声音不疾不徐,恰恰能保证温夫人能听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 她的声音又细又绵,听起来丝毫不像是在设计一个圈套害人性命。 可就是这样声音,让温夫人渐渐感受到了恐惧和害怕,她颤抖着手拽住儿子的衣袖,“你听听,你听听她在说些什么荣哥儿,阿娘要是真死在她手里,你一定要替阿娘报仇。” “他有什么脸报仇”苏瑜声线一沉,像寒冬腊月的霜雪,“耿荣,你已经知道是你阿娘害死了嫣如,你不是口口声声爱她,想弥补她吗我可以不做任何事,就想请问你,你要怎么替嫣如报仇还是说你对嫣如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她的一条命被你阿娘害了就害了,半点儿不重要” 耿荣只觉苏瑜的话字字诛心,他痛苦的捂住头,松开手的瞬间,温夫人往后倒去,要不是佟氏手快,温夫人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别说了,别说了。” 耿荣不知道要怎么办 佟氏不忍夫君如此为难,抬头对苏瑜说,“王妃,求你别再逼我夫君了,一边是嫣如姑娘,一边是我婆母,这两个人对我夫君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你让他怎么选你说这话不是往他的心口上撒盐吗” 谢玉瑶嫌弃的看了一眼耿荣,站到苏瑜身边,“嫣如已经死了,我也想让这老虔婆偿命,可是王妃,你想想嫣如临终前对佟夫人说的那句话吧,想必她也不会真愿意看到你处死温夫人让耿大将军为难的。” 静和郡主虽然话说得难听,可却是在为她求情,温夫人心中不甘愿,也是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耿荣听了这话,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巴子,突然想起什么,“嫣如没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佟氏言道:“嫣如姑娘已经做主,将孩子送给静和郡主抚养了。” “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嫣如怎么可能会给别人”耿荣心中又是一阵悲恸,他不相信嫣如会这样狠心,将属于他们俩的孩子送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谢玉瑶想到嫣如跟她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把孩子给我,难道交给你吗你看看你阿娘这副德行,再看看你懦弱的样子,孩子让你带回去能有好吗” 想到阿娘知道嫣如怀孕后诋毁的那些话,耿荣无法反驳,可这是他的亲生孩子,让他舍弃又如何甘心 像是读懂耿荣眼中的一切,谢玉瑶继续说,“你放心,我与嫣如情同姐妹,此生必不负她所托。我也知道清宵毕竟是你的骨血,你可以来候府探望他,但你想将他带走,是万不可能的。”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耿荣轻轻的呢喃着这两句话,像在温柔的跟嫣如说话,“是这个清宵吗” 第563章 偷龙转凤 “是的。”谢玉瑶没有否认,又看了一眼躺在佟氏怀里的温夫人,她明显精神处于紧绷状态,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事已到此,也不能真的让温夫人一命抵一命,可放过她,谢玉瑶与苏瑜同样的不甘心,“耿大将军,嫣如最后让佟夫人转告你一句话,现在我说给你听,她说这辈子她是真心爱过你的,可是太累了,希望你们下辈子做个陌路人。” 耿荣闻声,捂住胸口,像是有无数的手在撕扯着他的心,他痛得五官俱凝,难以呼吸。 谢玉瑶又说:“嫣如死了,她是被你阿娘害死的。” 之所以说得这样直白,谢玉瑶就是想让耿荣记住,他的阿娘害死了他的女人,嫣如死了,温夫人也别想好过。 她的这点心思没有藏着掩着,是人都知道她这样说有什么目的,温夫人恨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好毒啊” 谢玉瑶冷笑一声,“走吧,滚出我的安荣候府。” “我想见见嫣如和孩子。”耿荣哽咽着声音,说出他最后的诉求。 谢玉瑶说,“不必了吧,你阿娘快要晕过去了,你还是带她去医馆看看吧。” 温夫人在听到可以离开安荣候府时,浑身的精力便开始泄气,此时视线越来越模糊,儿媳佟氏呼喊她的声音突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 “阿娘阿娘,夫君,阿娘晕过去了。” 耿荣和佟氏带走了温夫人,望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苏瑜的眼眶中冷得像淬的冰。 谢玉瑶同样神情漠然,“嫣如这一生,全毁在了这家人手里,太不值得了。” 夏天日生长,天气又热,遗体不能停放太久。谢玉瑶在府中设了三天灵,除了苏瑜和耿荣,无人来拜祭。 到了出殡那日,耿荣坚持扶棺出城。看着他胡茬子在唇边横生,神情疲惫又憔悴,谢玉瑶终是没逆他之意。 嫣如被葬在离大相国寺不远的一片湖光山色中,希望她看着绿山青水,以了补曾经未能踏遍众山众水的遗憾。灵位安置在了大相国寺,也方便有人想起她时前去祭拜。 头七那一晚,耿荣守在嫣如曾经住过的屋子里不忍离去,他说他想见见嫣如。 次日佟氏过来寻他,但见他那副潦倒颓废的模样,是又生气又心疼。 温夫人见儿子每隔一两日就要往安荣候府去,京城贵眷圈中已经在传风言风语,她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次两次还能搪塞过去,时间一久,旁人又都不是傻子。万一让人知道她儿子和娼妇生了个儿子,那日她就该让那贱婢砸死,不该得救。 于是,除了公务,温夫人限制儿子出府,不论是真假,她隔三差五就病痛不断,反正就是要阻止耿荣往安荣候府去。母子两个为此大吵了一架,佟氏气得病倒了。 佟氏病倒了,耿荣如温夫人的愿在佟氏病愈前消停了一段时间。 又到一年秋末冬初,是夜,苏瑜和宣祈刚准备就寝,蝶依推门而入,恭敬言道:“王爷,宫里传来消息,贞妃娘娘刚破了水,准备生产了。” 半躺在长迎枕上的宣祈猛地坐直身形,漆黑的眸孔狡黠一黯,“好戏终于要开演。” “让青蓝亲自进宫去一趟,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蝶依曲膝应是。 宣祈徒然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苏瑜料想这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你有事瞒着我” 宣祈轻轻一点苏瑜的鼻头,视线温柔且炽热,“再过不久诸事可定,再也不会有人敢冒犯你了。” 苏瑜凝望回去,她不知道过程如何,可她知道他们都想到达同一个目的。“王爷既然搭好了戏台子,一众魑魅魍魉又陆续登台,妾身就陪王好好看戏。” 次日早晨,青蓝回来了。 宣祈听到动静便掀被起身,可他一动苏瑜也醒了,“我也想知道宫里的情况。” 宣祈便又躺了回去,掌风袭去断了垂地帷的束缚绳,将空间隔开来,“进来说。” 青蓝低头进来,恭敬的拱手言道:“贞妃昨夜戌时一刻发作,卯时二刻产下一女,贞妃事先买通了大太监楚福海,明夫人带着提前催生出来的男婴藏在食盒中带进宫,与大太监楚福海一起瞒天过海替换下了贞妃所产的女婴。” “皇帝知悉贞妃产下皇子,当即举宫同庆,宣布大赦天下,加封贞妃为贞贵妃,赋协理六宫之权。在宫人去报喜时,明夫人借故出宫,将贞妃所生的女婴带走了。属下跟踪明夫人回到肖府,亲见明夫人将孩子交给一个心腹婆子,那婆子带着孩子坐上马车,一刻也没留城门一开便出了城,马车停在近郊一处庄园里,属悄悄打探过了,那庄园是 明夫人娘家的产业,婆子将孩子送进去后交给了一对看上去很年纪的夫妻。” 纵使是个公主,也是贞妃的亲生骨肉,料想明夫人也不敢真的丢弃。 “派人暗中监视那处庄园,下去吧。” “是。” “真是胆大心思,如果不是早有预料,谁会知道贞妃真会干出偷龙转凤这样的事。”青蓝走后,苏瑜靠在宣祈怀里说。 “若是没有皇帝的放任,肖美媛母女配合得再好,也极难成事。”宣祈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接下来皇帝会做什么”苏瑜随意问着,毕竟以皇帝的忌惮心性,不可能有了皇子就能放下一切,何况他还清楚这孩子不是他的种。 长明山坳里已经聚积了五百人的队伍,每日辛苦操练。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帝这次伤筋动骨想铲除他,已是孤注一掷没得退路了。 “有我呢,别担心,你只管好好做你的生意,以及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苏瑜往宣祈的怀里拱了拱,伸手揽住他的腰,“嗯。” 宣祈不说,苏瑜也就不问了。皇帝已然出招,宣祈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这场叔侄的较量,这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吧。 皇宫里,因为生产时疲惫睡了好几个时辰的贞贵妃还没有醒的迹象。 梁太后和皇帝还有皇后坐在外间逗弄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皇后脸上浮着尬尴勉强的笑容,她低头看着梁太后对怀里的小皇子爱不释手的模样,既是妒忌又是无可奈何。贞妃真是命好,一举得男。 而皇帝的表现很令皇后奇怪,按说贞妃,不,已经是贞贵妃了,她产下皇子,这可是多大的喜讯吗怎么皇帝只在众人面前高兴了一下,回到这里脸色就一直不咸不淡的 “皇帝,我怎么瞧着你对这孩子不喜似的”知子莫若母,梁太后问。 “哪儿有儿臣对这孩子甚是喜欢,儿臣刚才一直在冥思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皇帝唇边勾起柔和的弧度,足以打消梁太后的顾虑。 “哦,叫什么”梁太后兴致勃勃。 第564章 一桩丑闻 “宣烨。” “宣烨”梁太后呢喃着这个名字,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很多,“好名字,好名字,哀家喜欢。” 皇帝能体会到梁太后的喜悦,可这分喜悦却无法感染到他,毕竟这个孩子的来历他清楚得很。当初一查出贞妃怀孕,他欢喜过后冷静下来就考虑到万一生个公主该当如何了。所以,不仅贞妃暗中做了准备,他也暗中做了准备。 贞妃蠢,好大喜功,为了肖敏自知必须生个皇子才能博他一悦方能大赦天下。他急需一个皇子来稳住朝纲,而贞妃需要一个皇子来救肖敏和稳固地位,各取所需罢了。 “母后,儿臣御书房还有事情,先过去了。” “你去吧去吧。”梁太后现在是有孙万事足,看也不看皇帝,只一心扑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皇帝淡淡的扯了扯唇角,转身走了出去。 皇后的视线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来,随后低眉垂眼若有所思。 梁太后会错意,以为皇后心里只有不甘和妒忌,又想到贞贵妃怀孕期间她的隐忍和消沉,又知道皇后的禀性是个好的,少不得要宽慰几句。梁太后看了皇后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如今皇帝已经有了长子,这是宫里的第一个皇子,你做嫡母的要痛惜爱惜,多照顾他一些,或许这个长子能给你带来一个嫡子也说不定呢。” 在听完梁太后的一番话后,皇后才意识到梁太后对她有了误解。但对于这番话信息量,却让皇后心思雀跃。这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子,是长子却非嫡子,嫡子只能从她肚子里出。贞贵妃如今有皇子傍身,地位稳固,皇帝自然对她宠爱有加。太后让她多照顾这个孩子,这是提醒她那怕是做做样子也要常到贞贵妃宫里走动,多接近皇帝,她才有机会诞下嫡子。 在想通这些后,对皇帝情绪的那些疑惑瞬间消失殆尽,皇后朝太后曲了曲膝,“谢母后教诲,儿媳谨记。” 有了梁太后的提醒,皇后心里定我了。 皇帝果然经常往贞贵妃宫里来,她借着探望皇子的由头能经常见到皇帝。皇帝看她对皇子满目慈爱,对皇后的态度也有了大大的转变。 贞贵妃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头很悲哀,拿别人的孩子固宠,可这孩子既稳固了她的地位,又救了肖敏,对这孩子她也苛刻不起来。好在阿娘告诉她,她的女儿长得很好,等她再大些,便可带进宫来走动,她甚至有信心说服皇上认那个孩子为义女,这样她们母女便不必分离了。更或者将来这孩子娶了她女儿,生下的孩子也是皇室血脉,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存在什么混淆皇这到血脉之事了。 贞贵妃将一切都想得过于美好,她过去有多憋屈,现在就有多得意。 不少朝廷命妇都已经陆陆续续进宫向她道过喜,就算人不到,礼单也是有送到她眼巴前儿的,偏偏这其中少了一个苏瑜。如今她是贵妃,总不能下令宣人家进宫探望她,未免太自降身份。 所以,她就一直盼啊,一直盼啊,一直往皇子百日宴宫里宴请的那日熬。 在离皇子百日宴前夕,京城里闹出了一桩丑闻。 黄国公府的三房嫡子李宴生得人相貌堂堂,风流倜傥,重阳节登高那日在大相国寺不远和翠微山上邂逅了一个小家碧玉,小家碧玉姓苏名怜,虽说不是生得闭月羞花,一颦一笑之间却是别有一股风情,又见她一路上呼奴唤婢,定是京中某大户之家的姑娘,李宴当即看得心痒难耐,主动靠近示好。 那日苏怜之所以会出现在翠微山上,主要是父亲苏宗耀想去登高,家中阿娘何氏因为自己的亲事迟迟没有着落,心绪抑郁不愿出门,苏盼只躲在家里把弄绣花绷子。重阳节本就是尽孝的日子,阿爹一提去翠微山,她初始心中是不乐意的,然后想着可以坐滑杆,又能叫仆役跟着,便也没急着拒绝,没想到阿爹走得快了些,将她甩在后头,竟让她碰到了李宴这么个活宝贝。 苏怜见李宴不时朝她暗风秋波示好,心里激动得难以自持,想着约莫真是她的姻缘到了。知道李宴是黄国公家三房的嫡子,更是兴奋得面红耳赤,想着自己贵为摄政王爷的姨妹,配黄国公家也是配得起的。只是她只是简单的介绍自己住在芙蓉巷,并未透露家中是做什么的。而李宴只当苏怜是摆矜持,才有所保留,他完全可以理解。 那日跟着苏怜去爬翠微山的是何氏特意买来服侍的丫头,叫花喜,随行的两个使役也被苏怜重金封了口,所以这件事并未透露给那婆子知道,苏怜至晚间到何氏屋里悄悄的说了,何氏也惊喜得在屋里来回走动。 于是母女俩个瞒天过海,苏怜隔三差五就出门去与李宴幽会,虽未触及底线,但郎情妾意的意思已是很明显。李宴偷腥偷惯了, 苏怜的手也拉了,小嘴儿也亲了,但最后一步苏怜一直死守,她说:“宴郎,我此刻与你见面,实属不该,男女大防已破,我已是丢尽颜面,若这最后的燕好不是留在洞房花烛之夜,妾惟有一死了。” 李宴是个情场老手,他是色胆包天,却不想弄出人命。他年方二十五岁,死了一房妻室,家中正打量着与他续弦。可芙蓉巷的苏家他让人去打探过了,知道是今年年初才搬到京城的新户,家中无人做官,但能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就只有是商户了。他堂堂黄国公的亲侄子,就算是续弦也不可能娶一个商户之女,除非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苏怜的话令他很为难,但他撩了苏怜这么久又不想走不到最后一步,否则岂不是浪费他的时间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将一个狐朋狗友的玉佩诓来交与苏怜,算作是订情信物,在苏怜满眼柔情时趁机与她多吃了几杯酒,趁着酒意就将洞房花烛之夜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苏怜失身后又羞又臊,可又不敢跟何氏说,毕竟何氏一而再的提醒过她,万不能守不住底线。好歹手里握着李宴的玉佩倒也令她心安,于是她每日就在等李宴的小厮传来见来的消息,然后她再与何氏演双簧借故出去。如此几番之后,苏怜发现李宴的小厮渐渐地来的次数少了,更到后头干脆一连二十几日都没消息。 苏怜心里开始慌了,何氏只会责问她是不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妥惹得李宴不高兴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一道红烧鱼让苏怜狂吐不止,何氏会意过来,脸当即就绿了。 何氏气愤不过,她先是关起门来将苏怜狠狠的骂了一顿,然后在众人莫名其妙的视线下带着苏怜出了门,直奔黄国公府。 谁知黄国公府的门不好进,何氏只能搬出自己是摄政王的岳母,黄国公家的几房人尚未分家,几房人都住在一个府里,听说三房的李宴闯了祸,惹到了摄政王的岳母,纷纷前来看热闹。 是的,他们只看热闹,根本没将何氏的话放在心上。 何氏拖着苏怜如愿进了黄国公府,她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震摄作用,心里还洋洋得意,自认就高人一等了。可等她随着下人来到一个中庭,见着黄国公府不少的主子,他们看她和苏怜的视线充满轻视和鄙夷,他们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打量她和苏怜,这让何氏先前心中升起的膨胀之心瞬间化作怒气。 “谁是李宴”何氏没见过,问身边的苏怜。 苏怜神情憔悴伤心的四顾一周,朝何氏摇头,“阿娘,宴郎没在这里。” 第565章 一桩丑闻2 敢做不敢当,何氏更怒了,她望着丹墀上站着的一排人,“你们这里谁做主” 自然是黄国公夫人张夫人了,她朝前走了一步,居然临下的笑望着何氏,“我是国公府的夫人,你又是谁,若是不说清楚,只怕今日擅常国公府的罪命恐怕是担当不起的。” 何氏坚信自己是因为仗着摄政王府的威名进到的国公府,所以面对张夫人的盛气凌人,她毫不示弱的挺直了后背,怼回去,“我是说我已经说清楚了,我今日是带着我女儿来找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公子的,他与我家怜姐儿两情相悦,若此时两家结亲自然皆大欢喜,否则我就要到摄政王府去见见摄政王妃,请她主持公道了。” 像是何氏说了很好笑的笑话似的,国公府的人不由自主都捂住口鼻笑了起来,张夫人更是看着何氏一只在空气中微微飘摇的袖子,笑得难以自持,“你是哪里来的泼妇,不但污蔑我家宴哥儿与你家姑娘有染,还妄图攀污摄政王妃,你不想活了也不能这么寻死啊” 原来是不相信她,何氏提高了声调,“我没有撒谎,我就是王爷的岳母。” “你得了吧你。”张夫人笑容变冷,“谁不知道当今的摄政王妃是个二嫁女,与王爷成婚是娘家愣是没半个人影露面,你若是摄政王妃的阿娘,我们这些京城贵眷怎么不知道” 这话怼得何氏哑口无言,这不都怪苏瑜那个小贱人,嫌弃她们一家从小地方来,怕给她丢人么,才将他们一家藏着揶着,不给人发现,否则这些人怎么敢这么不客气跟她说话。 她怪苏瑜,恨苏瑜,但她还得仗着她过日子,自然是不能将满胸的愤怒宣之于口的。她一挥手,“你少跟我扯这些,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们分辨我到底是不是王爷的岳母的,你们三房的李宴与我女儿怜姐儿有了首尾,现在她已经怀了身孕,这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办吧。” 难道怒意冲冲找上门来,原来已经珠胎暗结了。对于三房的李宴是个什么德性,国公府内外都心知肚明,人家既然能找上门来,多半那肚子里的肉就是李宴的了。 张夫人刚要说什么,徒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尔后在她耳边了几句,张夫人便转身往里走了。 将她叫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楠。 张夫人在廊下看到李楠,脚步紧了紧,上前便问,“我正处置事呢,你叫我来干什么” “那妇人真是摄政王妃的阿娘么”李楠劈头就问。 张夫人犹豫着笑道:“我看不可能吧,摄政王要是有这么个活宝岳母,怎么京城里愣是没放出半点儿风声” “阿娘,此事不论真假,倒是个可以让摄政王妃下脸的好机会。”李楠阴测测的笑了。 “楠姐儿,你什么意思”张夫人问。 “当初摄政王妃让我在霍家丢尽了脸,虽然旁人诟病我的时候不如曲家恒姐的时候长,到底是伤了我的颜面。之前我忍着,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发泄的机会,这回落到我手里,要是不让她剥层皮下来,我就不是李楠。” 张夫人也想到了那年在霍家的宴席上,楠姐儿与孙家的姑娘扭打进湖里,事后又被诸多亲眷诟病的事,心里也堵着口气不上不下很不舒坦。“那你想怎么做” “庭中那妇人的身份我看多半是真的,否则怎么敢扯摄政王府的虎匹做大旗。”李楠说出自己的判断。 张夫人则心存疑惑,“要是真的,怎么可能低调得无人知道” “这之间肯定是有原因,至于什么原因我们管不着,既然苏瑜不想娘家人的存在为人所知道,那我们就当她是假的好了,阿娘,一会儿你出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这场闹剧是摄政王的岳母先闹起来的。” 姑娘说得在理,张夫人心里也很是赞同。 她转身重新回到庭前,看着被晾在一旁忍着冷落的何氏母女两个,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说我们家宴哥儿与你姑娘有首尾,有什么证据” 何氏忙不迟疑将李宴送给苏怜的玉佩拿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这就是证据,你们休想抵赖。” 张夫人和众人看了一圈,印象中皆没见过李宴身上有过这件物什,张夫人说:“这玉佩不是我们家宴哥儿的。” 听见张夫人否认,苏怜慌得心中打怵,她急道:“怎么不是宴郎的就是他赠于我的订情之物。” 张夫人便命人去将三房李宴身边的贴身女使过来认,那女使一来,仔细瞧看,然后还是否决,“这不是我们宴公子的玉佩,我们宴公子有枚玉珏倒是真的,但也不是这样饰的,奴婢敢肯定,这不是我们宴公子的东西。” 苏怜瞬间直觉两眼泛花,双脚发软,“可这真是他给我的订 情之物啊他是不是不认账,他反悔了,他想始乱终弃是不是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宴郎,宴郎你出来。” “住口。”张夫人挥手示意李宴的贴身女使下去,厉声道:“我们宴哥儿什么身份,你这不知哪里来的小贱人也敢这样玷污他的名声,真是放肆。” 苏怜被张夫人徒然拔高的声音吓了大跳,她扑到何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怎么回这样,这真是宴郎给我的订情信物啊” 何氏到底是多吃了些盐巴的,可她也没想到李宴会拿别人的东西冒充,只当李宴占了苏怜的便宜不认账,“你们蛇鼠一窝,占了我家姑娘的便宜想不认账,门都没有,把李宴叫出来,我要当场和他对恃。” “有理不在声高,我家宴哥儿明年要下场科考,正在书房用心功课,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我看你们母女两个就是想来打秋风的骗子,你自己姑娘不知检点失身于人,你却想把这种污糟事赖在我们家宴哥儿身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吗来人啊,把这对贱人母女扭送到京兆衙门去,告他们损害国公府的清誉,让她受罪坐牢。” “是,夫人。” 就有几个护院走过来,粗鲁的拖着何氏和苏怜往外去,苏怜只顾哭,何氏则骂了一路的脏话以及喊了一路的我是摄政王岳母。 此刻满京城都知道了这件趣闻,苏瑜的身份和家世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京兆尹崔大人觉得这两年他一定是官运不利,不然怎么总有与摄政王妃有关的祸事往府门里扯然后,一边是国公府,一边是不见经转的市井妇人,崔大人自然是将何氏和苏怜收了监,然后派人到摄政王府去报了信。 何氏吼累了,也喊累了,她坐在牢房里,先前与黄国公府的护院推搡中她摔倒了,裙子破了,头发乱了,脸和手腕也擦伤了,还一路被人看笑话似拖进京兆衙门,这滋味,半点儿也不比当初在王府被王府斩断手臂来得好受。 苏怜缩在墙角,将头埋进膝腿间,嘤嘤的哭泣着,就像鬼叫似的,配合着不见天日的牢房光线,阴森森的,异常骇人。 彼时,苏瑜坐在明德院中,神情怔忡的听完何氏母女的壮举,她面沉如水,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众人谨小慎微的呼吸。 袁嬷嬷知道后,气得当场晕了过去,还是蝶依掐了好一会儿人中才醒过来。 莫总管一进明德院就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压抑,他轻手轻脚迈进门槛,站在帘外,恭敬出声,“王妃,苏大老爷来了,老奴已在花厅奉茶。” 苏瑜徒然觉得眼帘有千斤重似的,阖上就睁不开。 袁嬷嬷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冲了出去。 莫总管见袁嬷嬷冲了出去,而王妃也没指示,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了半瞬,还是走了。他追上袁嬷嬷,“嬷嬷年纪也不小了,慢着点儿走。” 袁嬷嬷停步看了看莫总管,张了张嘴,没出一个字音又快步走起来。 莫总管也不跟了,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他得赶紧将此事通报给王爷。 苏宗耀听见外头的脚步声,立即跪在地上磕下头去,他磕得很虔诚,很恐惧,很没颜面。 “老奴受不住大老爷这样的大礼,来人,快把大老爷扶起来。” 苏宗耀猛一抬头,只看到袁嬷嬷没见到苏瑜。顿时就觉得胸口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是没脸见她啊可是她不来,事情要怎么解决难道要他到京兆衙门去敲鸣冤鼓喊冤吗可那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而已。 袁嬷嬷朝着苏宗耀曲了曲膝,只是这一礼行得很没诚意就是了。 苏宗耀看在眼中,苦在心里,却无法忽视袁嬷嬷的一脸怒容,“王妃不来见我,定是生了很大的气是不是” “大老爷,您是何氏的枕边人,老奴可不相信这件事您是半点儿都不知情。”那婆子就此事没传半点消息回来,她的一切都仰仗着王妃,她不相信那婆子会为了何氏母女守口如瓶,惟一的解释就是何氏母女将此事捂得很严实。 苏宗耀脸上顿时大写冤字,语气也很是羞愤,“我与何氏早已分室而居,她做的那些勾当我是当真不知情啊先前她因为两个姑娘的亲事烦劳到王妃,可是王妃一直没给个准信,也是我疏忽大意了,没防着何氏母女能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今日她气冲冲带着怜姐儿出门,我揪着怜姐儿的女使花喜好一通问,那丫头才说出实情来,我也是吓了大跳啊” 第566章 袁嬷嬷的不忿 苏宗耀的这番悔恨交加的解释并未真正说服袁嬷嬷,她又气又怒,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些许,“大老爷,您觉得这件事情您仅凭疏忽二字就能过去吗老奴陪着仙逝的太太一起嫁到苏家,后来瑜姑娘出世,满打满算老奴也算是在苏家呆了小半辈子的人。自从太太故去,新太太进门,瑜姑娘过的什么日子您心里没点儿数吗好不容易觅了郎君,本以为是个如意,岂料却并非良人。好在姑娘看得通透了,从沈家即时抽身,回到娘家后何氏又是哭闹又是上吊,就是不准姑娘落脚。大老爷,那时您为姑娘做过什么呀姑娘只得自谋算出路,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有今日的光景,你们一家子二话不说就来寻求依仗,老奴真想问问大老爷您,瑜姑娘到底欠苏家什么呀要让你们一家子这样迫害” 苏宗耀听得一张老脸又红又臊,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袁嬷嬷犹不解气,继续说道:“本来姑娘以一个二嫁女的身份嫁进王府,身世就够让人诟病。那些人也就当面谄媚讨好,背地里谁不是想拿出来诋毁就拿出来诋毁姑娘的性子看似豁达,可谁愿意那些嚼舌根的闲话姑娘不怕吗她也怕啊,怕有人说她的身世配不上王爷,怕有一天她自己就当真了。” 袁嬷嬷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瞧瞧何氏干的什么事情哦,她把姑娘拖垮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苏宗耀瘫坐在椅子上,茶几上的茶已经凉了。面对袁嬷嬷的指责,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嬷嬷,此事一过,不论是什么理由,这京城我都不会再待下去了,劳烦你跟瑜姐儿说一声,这是阿爹我这辈子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求她。何氏被关押纵然是活该,可怜姐儿还怀着身孕,不论如何,都不能真让她们娘俩坐牢啊” 袁嬷嬷说了那么多,苏宗耀一开口还是让她为何氏母女求情,这让袁嬷嬷的心一片冰凉。这件事情,王妃铁定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可是,她以为至少对于苏瑜,苏大老爷会有些愧悔贴熨的话交待,等她拿到苏瑜面前去说嘴时,也好让她感受到苏大老爷对她其实没那么凉薄。然而,现实又狠又稳的抽了她一记耳光,她就不该对苏宗耀有所期待。 苏宗耀说完了话,等着袁嬷嬷的答复,今日他得见到苏瑜,得从她嘴里知道个准信。可是袁嬷嬷一直不作声,他因为觉得没脸见人也不敢抬头,场面就这样一直僵着。 袁嬷嬷深吸了口气,朝苏宗耀依旧很没诚意的曲了曲膝,“大老爷先回吧,有情况老奴会差人到芙蓉巷报信的。” 苏宗耀闻声,不得不抬起头来,可他只见到了袁嬷嬷离去的背影。 一路思绪烦乱的回到明德院,采玉在门口迎上来,“刚才衍哥儿哭闹,庄娘子抱过来,王妃正哄着呢,嬷嬷有事儿等衍哥儿睡觉了再说。” 袁嬷嬷站在窗户外朝里望了一眼,见着苏瑜怀里抱着衍哥儿,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能感觉到室中的氛围比平常压抑。“刚才我走了,姑娘可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让雪娇去荷花巷一趟,然后姑娘就一直坐着,也不说话,没多久庄娘子就抱衍哥儿过来了。”采玉说,“苏大老爷呢还在花厅吗” “走了。”袁嬷嬷叹了口气,“这事儿闹的,何氏母女忒不是个东西了。” “可不是,偏偏王爷这几日又出京办事去了,咱们的宽慰姑娘未必听得进去。”采玉噘着嘴说。 庄娘子抱着衍哥儿出来,朝袁嬷嬷点了点头便回了。袁嬷嬷折身进了屋,蝶依正给苏瑜整理衣襟,“姑娘,大老爷说了,这事儿他事先的确不知情,若不是怜姑娘有了身孕曝出来,他还不知得被瞒到什么时候。” 苏瑜走到绣榻上落坐,端起一盏还有些余温的茶,“我已让雪娇去芙蓉巷,也去黄国公府那边查证,一切等她回来再说吧。” 袁嬷嬷默了默,“姑娘,茶快凉了吧,老奴给你续上。” 雪娇速度快,两个时辰就回来了,猛喝了口水后,说:“奴婢先到了芙蓉巷找到那婆子,那婆子也正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没觉查到而深感惶恐。见着奴婢,拼了命的磕头,万望姑娘饶恕她失察之罪。 “先前姑娘派到芙蓉巷去服侍的人不少,何太太却又自己做主给买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女使,分别拔给了怜姑娘和盼姑娘,那婆子说何太太每次和怜姑娘关上门说话时就让新买的女使守在门口,谁也不准靠近,她有心上前都被轰走。 “今日用膳时一道油腻的烧菜让怜姑娘的事曝发,何太太拽走怜姑娘后,大老爷就开始审问怜姑娘身边新买来服侍的花喜,花喜经不住吓,将九月九重阳那日,大老爷叫怜姑娘陪他去爬翠微山,如何遇见到的黄国公府三房公子,如何神交,如何私会,如何暗渡陈仓之事全都交待了。 “何太太是知情的,为了嫁进黄国公府,何太太默许怜姑娘隔三差五出门与国公府三房的宴公子相会,只是她一再叮嘱怜姑娘要守住底线这事儿怜姑娘没做到。 “奴婢又去查了黄国公府三房的情况,三房老爷是老国公爷的嫡三子,此人自诩才华出众,不与白丁为伍,实则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李宴是他的独子,自小深受宠爱,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然也就长歪了。二十岁那年娶了一房妻室,那妻室在大街上被一匹惊了的马给撞死了,但他一直没续上弦,实在是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想惹上这么个风流成性的丈夫。但李宴丧妻这几年却是没闲着,眠花宿柳是常事,惹着良家女子也是有时候的,只是碍于国公府的门槛太高,不少人家吃了亏也就和血咽了,像今日何氏这样大张旗鼓找上门去的还是头一遭。 “何氏一直嚷嚷着自己是王爷的岳母,可最后还是被国公夫人张氏送进了京兆衙门。” 说完这话句,雪娇若有所思的朝苏瑜看去。 苏瑜歪在绣榻上,望着窗外不怎么明亮的天空,似想到什么,徒然就气定神闲的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王爷回京后谁敢在我面前造次,这种说自己是王爷岳母的话不是不要命了,便是事实。可是张夫人并未派人查证,而是直接将人送进京兆衙门关起来,事后也没有查证,这是为了什么为的是打我的脸,让我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呢。” “当初在霍家宴席上,国公爷的二姑娘李楠与孙家姑娘打成一团,后来也是当着诸多亲眷丢尽的颜面,依奴婢看,这张夫人是抓住机会报复王妃呢。”蝶依忍不住开口。 收回视线,苏瑜看了看眼前几张担忧的脸,微微笑道:“你们急什么,你们姑娘我是好惹的吗先前情绪低沉,只是因为不知来胧去脉,一时想不到法子应付罢了。既然张夫人送了我这么大个惊喜,来而不往非礼也。” “姑娘有什么主意了”袁嬷嬷迫不及待的问。 “让人去芙蓉巷传个话,就说我说的,难得进大牢,让何氏母女在京兆衙门多住些日子吧。” 苏瑜慵慵懒懒的声音一起,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那黄国公府那边呢”雪娇问。 苏瑜没立即接话,而是神秘的笑了。 第567章 沈重霖的愉悦 沈府。 采云抱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儿在苏玫屋里说话。 今日国公府发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何氏的光荣之举也浩浩荡荡在京城传开。苏玫觉着当初阿娘打算回去将苏瑜的事告诉大伯父一家,简直是太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我这个大伯母一直是个搅事精,但凡有她在的地方,哪里不是一滩浑水”苏玫接过采云怀里的孩子,笑着逗弄,“苏瑜一直自负,我倒这回她怎么破局。” “奴婢打外头回来,听见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大房的何氏这样给王妃丢颜面,说不定王妃这会子肯定已经气疯了。”采玉见主子笑,她从善如流的答,“夫人,您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王府走一趟,示示好,表现表现姐妹之心,毕竟。” 毕竟苏瑜有摄政王这座大山靠,再多的议论到最后也怕不算什么。 会意过来采云的意思,苏玫当真犹豫了,“按说你讲的不是没有道理,如今苏瑜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想往她跟前凑也没好由头。如今她清誉受损,正是该露面宽慰的时候。只是我与苏瑜例来不睦,就这样突兀前往,她肯定会认为我是去瞧她笑话,落井下石的。” 这层顾虑自然是没错,但采云还是更倾向于去一趟最好。自从先相爷死后,她家大爷就一直没有真正高兴过,每次到她院儿里去都是愁容满面。她不懂大爷的公事,但也在他的梦语里听他提及过王爷误他前程之害的话。 所以,她想着要是能与王府搞好关系,大爷的前程是不是就能得到保证了只有大爷不再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他才能过得好,只有大爷好,她才能好。 这是采云单纯的想法。 苏玫这样犹豫,她也不好再规劝,毕竟她是妻,自己是妾,说得多了会讨人嫌。 “夫人,大爷回来了。”门外有人回话。 苏玫忙将孩子送还给采云,自己起身相迎。 沈重霖一袭便装,神情轻松愉悦的迈进门槛,“哟,都在呢。” 听着他语气轻快,苏玫和采云皆是一愣,他们可是很久都没见过沈重霖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了。苏玫迎上去,亲自接下他递来的外袍,“夫君瞧着很高兴似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苏玫问完话就去挂外袍,沈重霖看着她的背影,很久都没觉得苏玫的背影这般好看了。他落坐在锦凳上,伸手接过唯一的女儿,看着小女儿可爱的小模样,他的眼中也透着一片慈爱,“葵姐儿今日进得香不香” 采云沏了一杯茶递过来,被沈重霖挥手推开,她道:“姑娘用得很好,才睡了觉起来,妾身就抱过来给夫人请安了。” 妻妾和睦,沈重霖瞧着就倍感欣慰,过了这么久了,总算有件事情让他顺眼些了。 “夫君,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今儿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苏玫脸上带着笑意,可采云和沈重霖在一起有问有答,特别是沈重霜怀里还抱着个葵姐儿,这像极了一家人的场景太过刺目。 沈重霖将孩子举了两下高高,笑道:“自然是好事。” 苏瑜的事满大街都在议论,苏玫会不知情沈重霖不信。 苏瑜二嫁摄政王,身份地位不止比他高了一点点,他心里的埋怨和愤慨一直未能得到好好的发泄,今日王府里的二人都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死也要剥层皮。所以,沈重霖高兴,苏玫是很能理解的。 苏玫识趣的没继续追问,而是说起琐事来,“只要是好事,妾身就高兴,妾身盼着夫君天天有好事。夫君,上次你拿回来的燕窝,妾身拿来煮了,阿娘今日用了一碗燕窝银丝羹,她说好吃得很,让妾身再给她备着,妾身瞧着这段时日,阿娘的精神好了很多呢。” 自从沈菡和沈莹各自归去婆家,阿娘身边没搅事哭诉的,整个家里都清静不少。他与小苏氏好好孝敬着,阿娘终于渐渐从内狱里的恶梦里走出来了,前儿还带着她逛了逛园子,阿娘脸上也有了笑,作为儿子,他自然也松了口气。 沈重霖难得看苏玫的眼神里多出一丝柔情来。“是你想得周到,对了,莹妹妹失了夫君,在婆家日子到底难过些,我近日收到一封她从婆家让人捎来的信,好像很是苦楚,你从公中封二百两银子命人给她送回去。” 二百两银子苏玫心中讶然,她轻言细语的问,“当初莹妹妹走的时候,夫君令妾身给她封了一千两,这才没过多久呢,又让拿银子,她身上的体己可别是被她婆家的人给诓骗去了吧。” “咱们都不在她身边,能帮衬的地方就帮衬些吧。” 苏玫是在迂回提醒沈重霖,沈莹一个小寡妇,婆家又不会饿着她冻着她,哪里需要娘家银子封得 这样勤苏玫很肉痛,她对沈莹要银子的举动深恶痛绝,这先河一开,往后铁定没完没了,沈重霖就算再能置办,哪里经得住沈莹这样豁害的可看沈重霖一副全然没听过去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又白费唇舌了,只得道:“是,妾身记下了。” 次日晌午,明夫人进了宫。 贞贵妃见着她很是高兴,拉着她便道:“阿娘可听说昨日有人自称是王爷岳母大闹国公府,后又被扭送进京兆衙门之事了” “这事情都传进宫里来了”明夫人边说,边环顾宫里侍候的宫人们,“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我自然也听说了。” 贞贵妃懂了阿娘眼神里的意思,立即示意锦悠将宫里的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随即对苏瑜抱怀着的落井下石的态度也略作收敛,“阿娘,是不是敏哥儿又闯祸了” 明夫人挥了挥手,“他还没把牢坐怕吗这些天在家里修身养性,还请了个南拳师傅学习打拳呢。” 贞贵妃松了口气,“遭了那么大一劫,能懂事最好了。阿娘,敏哥儿既然收了心,不如就把他的亲事提上日程吧,你有没有中意人家,对方要是不愿意,我就让皇上下旨赐婚。” 父亲是没了,可是肖家还有她。 明夫人摇了摇头,“这件事暂且不提,总让你出面,少不得要让人说咱们肖家仗势欺人。等你弟弟真正有了出息,世人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再说吧。” “那得等多久敏哥儿也不小了呢。” 其实明夫人真有看上眼的姑娘,可是她一让媒人上门说亲,对方知道对象是肖敏,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事儿她不太好在女儿面前开口,伤自己颜面的同时,不也伤女儿的颜面若她知道了出手替肖家出气,往后只怕更没人敢跟肖家结亲了。 “敏哥儿的事咱们需从长计议,今日阿娘来找你,是有件事情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事”贞贵妃拿了个橘子剥起来。 “昨儿下午右散骑常侍沈重霖沈大人来找我,让我把昨日传遍京城的那桩丑闻说与你听,还刻意提了提被关在京兆衙门的何氏母女,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可是他说只要女儿你知道了这桩事,肯定就能明白他的用意。”明夫人一边说一边打量贞贵妃的表情。 贞贵妃剥橘子的手顿了顿,像是印证一般问,“是当初时常到阿爹书房议事的那个沈大人吗” “正是他。”明夫人点头。“沈大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贞贵妃将一瓣橘子和着经须一起放在嘴里嚼,像消化橘子一样消化沈重霖的话。等橘子咽完,沈重霖的意思也差不多都懂了。 “沈大人这是想让我抓住机会呢。” 明夫人闻言,脸色黯了黯。 贞贵妃递了一瓣橘子到阿娘手中,“沈大人还说什么了” 第568章 设计 明夫人一眼望过去,一副你怎么知道话的模样。 贞贵妃没作声,等着明夫人继续说。 明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沈大人说,若是你懂他的意思就把这封信给你。” 贞贵妃搁下未吃完的橘子,打开信慢慢看,越看脸色越红,眼中越兴奋,就像是有把火架了起来,就等着什么东西下锅开煮什么似的 看完了,贞贵妃紧紧的捏着那封信,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似自言自语,“这个机会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不知道为何,明夫人看着女儿阴测测的笑容,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媛姐儿,你别吓我,什么机会让你等到了你说说清楚。” 贞贵妃不想与明夫人细说,说得太仔细她担心明夫人会弄巧成拙,毕竟她这个阿娘明眼看着是很强势稳重,实则内里极易崩溃冲动。“阿娘放心,女儿绝对不会去做没有把握之事。” 明夫人一听,笃定女儿肯定是要做什么了,她紧张起来,“媛姐儿,你如今身份贵重已经无人能比,又有皇子傍身,将来更是福泽绵长,万不能为泄愤而毁了自己的前程啊俗话说,小不忍者乱大谋,你怎么都得忍着看皇子长大成人啊” 贞贵妃将信撕成碎片,然后丢进火盆里,然后来到明夫人身边,撒娇似的说,“阿娘,我在苏瑜那里受的是什么气你也是知道的,她就像根卡在女儿喉咙里的一根鱼刺,不上不下,只要让她活着,就恶心得女儿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只有将这根鱼刺拔了,女儿整个身心才会痛快。” 明夫人还是不支持,“可是她身边有王爷撑腰,你们不论再怎么谋划,也可不能瞒得过王爷去。” “我们不用瞒,让她自己瞒着不就好了。” 明夫人狐疑的看着贞贵妃,满京城谁不知道王妃在王爷那里倍受宠爱,夫妻俩成婚过后虽然聚少离多,但感情稳固,如今王妃又诞下王爷的嫡子,功不可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王爷才能进行 且事情明明还没行动,她怎么就觉得女儿好像已经得逞了似的 丑闻发生的第四日,宣祈回府。 在门口翻身下马,直奔明德院,然后被告诉王妃正在补觉。 宣祈一听苏瑜在补觉,神情顿肃穆起来,他本身就一身风尘,轮廓再一凝重,整个明德院的气压都低了好几分。众人只当王爷在外头惹了什么气,服侍时愣是呼吸都不敢重了。 沐浴过后,换了一袭藏青色银边滚云纹袍,然后坐在榻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的睡颜。她睡着的样子很没攻击性,看上去端柔得像天边的云,只有他知道一睁开眼后,她深不见底的瞳眸里藏着无数的勇气和计虑。 徒然,见她眉心一皱。 宣祈的心也跟着皱紧。 何氏母女的事,竟让她如何伤神,委实该死。 她的青丝散落了半边枕巾,睫羽像黑蝴蝶的翅膀合起,双眸紧闭,芙蓉花一般的脸庞恬静如厮,美好得就像仲夏之夜升上明空的月。宣祈温柔的看得呆了,默默的凝望着她,眼神里满是缱绻炽热的款款情深。 苏瑜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后看清眼前之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做梦,所以她呆呆的说,“我昨夜才梦见过你,今日怎么又跑到我梦里来了。” 她有梦见过他吗 疏不知这句话,将宣祈那颗滚烫的心包裹得愈加炽热了。他手臂微抬,指腹轻轻落在她的上颌上一起,随即俯身吻下去。 屋子里服侍的夏莲吓得连忙捂住脸跑了出去。 苏瑜承受着如暴风骤雨般的亲吻,嘴唇片传来的些许刺痛感让她清醒的知道这不是在做梦。少顷过后,推开他,脸颊被吻得羞红色,仿若阳春三月灼灼绽放的桃花,“王爷,你你不是说要出去十天么这才过半怎么就回来了” 苏瑜被吻懵了,才会冒出这么句不经大脑的话,等她冷静下来,立即就会明白她出了这样的事,肯定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的。 她的眼睛莹莹润润的,就像星星缀进了银河里。宣祈手撑着榻,将苏瑜拦在自己的身下,如黑鸦一般的青丝轻柔地垂下,这暧昧旖旎的相见方式,让室中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好几度。 “本王的爱妃受欺负了,本王若不即时出现,怎么英雄救美” 略显轻浮的话,配合着当场氛围,倒也合适宜。 苏瑜扑哧一声笑开,浩腕环住他的颈项,“王爷有心了,妾身很感动。” 没有在苏瑜脸上看到任何愁绪,宣祈臆测莫不是她掩饰得太好坐直身子,将她拉起来正视自己,“阿瑜,可有为难之处” 原来适才一番调趣,是 因为他担心自己心里不难过而故意为之。苏瑜凝望着宣祈的眼睛,那双温润如玉的眸瞳中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事情王爷既然听说了,妾身得向王爷道歉,何氏那样的德性,纵然妾身有手段约束,却始终在父亲的面上松松手。只是没想到这次她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妾身的声誉也就罢了,还将王爷也给牵扯了进来。” “不过王爷放心,外间那些舆论妾身并不会放在心上,国公府那边既然要挑事,妾身也是要奉陪的。” 听着她巧笑嫣兮说着自信的话,宣祈再三仔细判断她没的说谎,这才认真的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受了打击,寝食难安呢。” 她怎么觉得受到打击的像是宣祈 苏瑜正要言语,外头传来莫总管的声音,“王爷,王妃,刚才京兆衙门来人,说何氏母女已经从牢里出来归家去了。” 苏瑜脸色一僵,眼中的意外流露于表,她明明记得打过招呼让何氏母女在牢里多呆些时日,怎么京兆衙门没支会她一声就将人放出来了 宣祈从苏瑜沉默的表情里读到很多东西,他意识到肯定是有出了超出苏瑜掌控的问题,“进来说话。” 莫总管走进来,恭敬的弯着腰,“王爷。”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宣祈的声音凝重不少,莫总管能清晰的感受到王爷的重视。 “适才京兆衙门来人,只说何氏母女已经归家去了,但因何突然被放出来,没有任何说辞。”莫总管愈发恭敬。 “去查,有信速回。” “是。” 莫总管一走,苏瑜便叫人进来帮着穿衣。 宣祈问,“你要去哪儿” “芙蓉巷,王爷查到的肯定跟何氏母女说的不同,我得去看看。”苏瑜边说边看着镂花菱镜中袁嬷嬷为她绾发。 “让蝶依和雪娇陪你去。” 苏瑜笑了笑,先前眼中的愉悦被冲淡了很多。 马车离开王府,一路驶往芙蓉巷,等到停在宅子门口,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蝶依去叫开门,守门的小厮也是先前在王府里当差的,见着蝶依身后的苏瑜,顿时跪下匍匐在地,“叩见王妃。” “起来吧。” 苏瑜边说边绕过影壁,一路走来极少见到仆妇奴才,但是越靠近主院,仆妇奴才的身影多了起来,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主院大门,那婆子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见着苏瑜等人,慌得忙不迭已上前请安。 “王妃娘娘吉祥。” 苏瑜看着那婆子身上的好大一滩茶叶水,像是刚被泼的,“怎么回事” “太太和怜姑娘刚进门不久,太太就扭着大老爷哭闹,奴婢去劝,就被泼了一碗热茶。”那婆子言谈间有一股子委屈。 苏瑜表情不虞,蝶依立即示意那婆子将门口围观的仆妇小厮都驱散。 那些仆妇小厮一见王妃在此,吓得纷纷作鸟兽散,几乎是瞬间主院外就空了。 苏瑜往院里走去,站到庭中,听见何氏泣不成声,哽咽难耐,“这我辈子的罪,该受的,不该受的都受过了,就是不知道几时能是个头本想着她当了王妃,能给家里长脸,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多少能得到些恩惠也算她为这个家尽了份心力。她到好,高高在上两片薄嘴皮子上下一碰一翻,居然不是让我们母女立即从牢里出来,而是撒手不管。我是继母,我没对她好过,可怜姐儿好歹是她嫡亲的妹妹吧,她也能这样狠心。不,她根本就没心,她就是个毒心肠,烂心肝的蛇蝎毒妇。” 第569章 你还有脸吗 “你住口,不准你这样说她。”苏宗耀的声音怒不可遏的响起,“这都多少次了,你自己不长记性,反怪瑜姐儿不出手相助,你怪得着她吗这次还把怜姐儿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我倒,你到底准备怎么收场” “我怎么收场自然是咬定国公府不放了,他们家三房郎君占了我家怜姐儿的便宜,提上裤子就不想认账了,我家怜姐儿是良家女子,不是青楼楚馆的伎女,没那么容易打发得了。” 这话让立在庭中的苏瑜脸沉如瑟,更不必说当着何氏面的苏宗耀了,“你你这种下作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到底还有没有半点儿廉耻啊国公府是什么身份,咱们家又是什么身份,你们自甘下贱要靠上去,还好意思说咬定人家,你还有脸吗” “咱们家什么身份”何氏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咱们家的嫡长女如今日是王妃,王爷的姨妹,这个身份配国公府一个旁支的公子有什么丢人的我还嫌我怜姐儿是下嫁呢。” “大言不惭。”苏宗耀气得喘粗气,“你适才还骂瑜姐儿是蛇蝎毒妇,这会儿就要借着人家的势去和国公府攀亲,何氏,你怎么不找根绳吊死” “我吊死了是不是就趁你意了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你就左看我不顺眼,右看我不顺眼,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好好再续个弦是不是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真敢逼死我,我何止让苏家不好过,就算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瑜姐儿,我也要把她的名声搞臭,王爷再厉害,一个有烂名声的王妃,我倒他到底能稀罕多久。” 何氏越说越离谱,字字往苏宗耀心里插刀子,“你以为我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吗走,现在就收拾东西走,这次不论如何都要回下河县去。”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何氏同样撕破喉咙般的吼道:“现在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怜姐儿肚子里的那块肉怎么办回到下河县未婚先孕,那些街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怜姐儿淹死。留在京城虽说闺誉受损,至少能找到找得和尚找得到庙,那黄国公府难道还能不认不成” “人家不认,你们又能怎么样送上门去让人轻贱,换作是你,这种门风受损的事会认吗” 何氏被怼得愣了愣,但一会儿又攻击起苏宗耀,“怜姐儿不是你的女儿吗你怎么能胳膊轴往外拐她在国公府受尽侮辱和委屈,你脸上还有光怎么的现在你该做的是怎么想法子让怜姐儿嫁进国公府去,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吵吵。” “你你你真是强词夺理,朽木不可雕也。”苏宗耀接连咳嗽好几声,“我说了那么多,你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这次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来人啊。” 苏宗耀站到门口叫人准备收拾东西,结果声刚落就见到也不知在中庭立了多久的苏瑜主仆三人,他惊得脸色惨白,一时失了声音。 何氏见苏宗耀动了真格,赶忙冲出来意欲阻止,才扯住他的衣袖,也看到了中庭站着的三人。同样吓得脸色惨白,唇微分,眼睛瞪如铜铃。 “你你们来多久了”何氏摒住呼吸问,饶是如此,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苏瑜没立即作答,而是携袖踏上石阶往屋里走去。入眼满地狼藉,碎的碗盖瓷瓶,破的茶具砚台,比比皆是,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苏瑜就近捡起一个锦凳,身姿端正的落坐,冷眼看向何氏,“把你的心别悬在嗓子眼儿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干出打击报复这种失格的事儿来,今日我来两件事,先说第一件,你们怎么出的京兆衙门,可知道是谁放你们出来的” 她和怜姐儿被关进京兆衙门不久,就有人来告诉她们,王妃说了,她们母女难得逛进京兆衙门的大牢,让她们在里面多呆些日子。今日出牢里,她又问了,是王妃改主意了结果放她们母女出来的人说王妃哪儿有那么好心,是你们的事宫里有人知道了,王妃可以对继母不孝顺,但她身为皇家的媳妇,皇家可不能让亲家受委屈。 虽然被皇家承认亲家是很抬她的颜面,可是不是苏瑜让人放她们娘俩出来的,这点儿就让何氏很糟心了。 此刻,既然苏瑜把先前她与苏宗耀的对话听了个全,那她也没必须再藏着掩着,怕着惧着,她要真敢对她们母女如何,大不了就鱼死破呗。想通了这一点,何氏的气焰立马就烧上来了,“你在王府里享受着荣华富贵,高枕无忧,我们母女俩就在牢里受尽苦楚,与臭虫耗子为伴,你不开尊口放过我们母女俩,难道还不准别人伸出援手吗” 听到何氏这么客气的对苏瑜说话,苏宗耀顿时吓得神魂俱震,蝶依和雪娇也想这何氏真嫌命长。 何氏这样的嘴脸在苏瑜的意料之中,所以并不觉得出奇,倒是还挺佩服她敢顶撞自己的勇气。 “ 阿爹说得半分不错,你真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 苏瑜淡淡的目光飘向何氏那只空落落的袖子。 何氏当然注意到苏瑜在看什么地方,想到当初断臂时的巨痛和震惧,何氏顿时跄踉的退后下,腿脚一软,好在是又稳住了,不然真会撞到苏宗耀身上。 “怎么,你想把我另外一只手也砍了。”何氏突然僵直后背,明明心里吓得不行,脸上还有写满无惧和倔强。 苏瑜低头轻轻弹了弹襦裙上绣的梅花瓣,语气平缓淡定,“我砍你的手做什么既不能拿来吃又卖不出去,血流得到处都是还脏我的地儿,况且我想要收拾你,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动手。” 何氏想到王爷拔刀落下时眼中迸裂的骇人寒光,直觉着头脑一阵晕旋。 苏瑜又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天就要黑了,王爷和衍哥儿还等着我回去,我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你干耗。” 显然,苏瑜不痛不痒的话在何氏这里起到了很强烈的震慑作用,何氏将嘴唇抿成了纸白色,咬牙切齿的言道:“放我们出牢的人说,是宫里知道了我们的事,你不仁,皇家不能不义,宫里还承认了我是亲家。” 直视着何氏的眼睛,苏瑜无波的瞳眸里判断出何氏没有撒谎。宫里的人知道了,还说出你不仁,皇家不能不义这样的话来,宫里谁有资格这样说梁太后还是肖美媛 然而,不论是谁,这件事都是冲着她来的。 “蝶依,去把怜姑娘请过来。” 蝶依点头去请苏怜。 何氏则紧张的看向苏瑜,“你把怜姐儿叫过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她现在可是双身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国公府的骨肉,你胆敢对她不利,小心我跟你拼了。” 苏瑜神情冷漠的瞟了一眼何氏,“你这样害怕和紧张真是因为担心怜姐儿吗你是怕我万一对她做了什么,伤到她腹中的孩子,你就没有筹码让她嫁进黄国公府了。” 委实说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好,何氏被怼得无言,苏宗耀站在她身边只能自抑兴叹。 既然已经滩开了说,何氏自觉也没必要再隐晦什么,“俗说话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出流,我这样想有什么错” 第570章 苏怜的决定 她到还有理了 即使知道何氏例来如此无耻,但今日她的行为仍将苏瑜的认知又刷新一个高度。 “你这样不择手段,可有想过就算怜姐儿将来成功嫁进黄国公府,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何氏显然被苏瑜这个问题给问傻了一瞬,她只一味想将怜姐儿嫁入高门,至于她往后的生活,她真没仔细想过。可是若怜姐儿连高门都够不着,想也是白想。 “黄国公府能容下怜姐儿是他大家士族的气度,能不能让这样的大家士族容下,我想怜姐儿也自有本事。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这些事情不是该怜姐儿嫁进黄国公府后该想的吗” 苏瑜瞬间噤了声,跟这种人多说半个字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她睨着门口多了一重暗影,应该是蝶依将苏怜请来了,暗影没动,那么何氏的那番话应该是被听了的,她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代表苏怜对这通话也是默认的 蝶依先走进来,苏怜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见着苏瑜先曲膝礼了礼,然后紧挨着何氏站稳。 除了神情有些憔悴外,苏瑜没在苏怜身上看到什么变化。她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看自己的眼神也畏畏缩缩,很是上不得台面。 “既然来了,我就说第二桩事,怜姐儿,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李宴的” 苏怜突然抬头看过去,眼中尽是愤怒和委屈,像是被人诟病了她的品性似的。 何氏替她出声,“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怜姐儿失身于他,这腹中骨肉自然是他的,怜姐儿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可是从一而终的廉耻心还是有的。且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李宴公子的,我们母女俩哪里来的胆子敢到国公府去闹” “廉耻”苏瑜被何氏这番话给气乐了,她目光中一片冰寒,蕴着渗人的冷光看过去,“与人无媒苟合,还珠胎暗结,你们母女俩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廉耻而且我问的是怜姐儿,自然是希望听她自己的声音,请你先闭嘴。” 何氏觉得自己还是苏宗耀的嫡妻,还是苏瑜的继母,被她这样训叱,哪里还存有半分颜面她气急败坏的瞪向苏宗耀,“瞧瞧你的好女儿,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她这样轻怠我,就是轻怠你,你就不说句话管管她吗” 苏宗耀深吸口气,索性闭眼不理。 苏瑜徒然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怜。 苏怜害怕这样的苏瑜,总觉得她的目光冷得能将她冻死。“是,是他的,我敢笃定是他的,可是他不认,他居然拿别人的东西充满定情信物给我,他分明就是想始乱终弃。”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曲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苏怜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李宴如何给她定情之物,如何骗得她献身的经过说了。 苏宗耀听着浑身气得发抖。 何氏先前听着也很不自在,后头像是习惯了似的。 苏瑜听完长长的舒了口气,这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彼此半斤八两,谁也怨不得谁。“阿爹,别再说什么回下河县的话了,怜姐儿这样,肯定是回不去了。” 苏瑜这样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你你想怎么打算”苏宗耀看了一眼怜姐儿,想到给苏瑜添的麻烦,觉得自己问出这种话来很不是东西。 “怜姐儿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嫁进国公府去,不然只要一出这宅子大门,就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何氏是敏感的,她一听苏瑜那样问苏宗耀就觉得这事有戏,可她又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只能变相提醒。 骂两辈子都活该,“我再问你,怜姐儿,李宴对你始乱终弃,人品高低已经立见,你确定你还要嫁给他吗” 苏怜眼含热泪,默了好一会儿后,又将手搁到小腹上,“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嫁给他还能嫁给别人吗” 苏怜的犹豫和不确定苏瑜都看在眼里,她犹豫,是怕真嫁进国公府后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她不确定,是怕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没有能嫁进国公府这种高门机会。 总之,她的虚荣和对荣华的贪婪主导了她最后一丝理智,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她已经很确定自己要什么了。 苏瑜搭着雪娇的手起身,说道:“既然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又认定了国公府的李宴,这门亲事我会想法子让它成了。” “真的” 苏怜诧异的看着苏瑜。 何氏眼里冒金光。 “我说话例来是作数的,不过有个条件,你好好在家里准备待嫁,不准再生出别的事端来。也不必隔三差五让人到王府打听消息,有消息我自 会让人传来。” 何氏吃了定心丸。 苏怜也好似松了口气。 离开芙蓉巷,马车里的氛围有些低沉。 “姑娘,那个李宴醉心酒色,惯会干这种始乱终弃的事,怜姑娘不是他第一个这么骗的姑娘,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到时候怜姑娘真嫁进国公府,后半辈子可有得罪受呢。” 雪娇打探过李宴,知道得比较清楚。 苏瑜却道:“这些你能想得到,做为阿娘的何氏肯定也能想得到,当事人的怜姐儿也不会不知。可是适才你也瞧见了,她们母女是铁了心要攀国公府这个高门,阻止肯定是阻止不了的。而且有一点你白担心了,怜姐儿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个筹码罢了,何氏母女知道李宴人品有问题还愿意结亲,她们看中的是什么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姑娘的意思是,她们要的是国公府的身份地位,就算往后怜姑娘受了什么委屈,肯定也会为了身份地位委曲求全的。”蝶依分析道。 雪娇徒然叹了口气,“这天下还真是什么人都有,但愿怜姑娘将来不后悔吧。” “姑娘准备用什么法子逼国公府就范娶怜姑娘呢”蝶依问。 苏瑜默了默,美眸流转起来,“这件事已经在京城闹得这么轰动了,国公府那边不可能不作准备,毕竟芙蓉巷的宅子背后是摄政王府。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给李宴说定一门亲事,要么怜姐儿进门只能作妾,要么就是绝了怜姐儿能进国公府大门的心思。” “黄国公本人倒挺中规中矩,可是她那个夫人张氏可不是省油的灯,李家三房也肯定会求到她跟前去,这事儿若是由她出面,说不定李宴还真能在短时间内结成一门亲事。”雪娇想到什么说什么。 “所以。”苏瑜说道:“接下来你们安排人盯着黄国公府门口,一旦有这方面消息就伺机破坏,我可不能让怜姐儿还没进国公府的门就逼自己未来的夫君干出贬妻为妾这种事来。” 何氏母女俩的确上不得台面,可这也该是苏家关起门来自己该议论的事,哪里轮到她张夫人算计 苏瑜还没说用什么法子逼李宴娶苏怜,马车就停在了王府门口。 府里已经掌灯了,放眼望去,延绵不断的灯笼照得苏瑜的内心异常温暖。 莫总管说王爷一直在等她回来用膳,苏瑜脚下加急走向明德院。 门口的女使撩帘,苏瑜一进去就见着一抹慵懒邪肆的身影歪在绣榻上,他单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一本异域志看。见着她进来,立即坐起身,并将手中的异域志丢到一旁,温柔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回来啦。” 又道:“来人呐,传膳。” 苏瑜笑了笑,进到后替换下衣裙,款款走向宣祈。 宣祈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瞧你眉宇间没有愁绪,事情该处理好了吧。” 苏瑜却答非所问,“妾身下了马车,进到府里,望着廊下挂着的灯笼,想着王爷在等妾身用膳,心里就涌上一股连绵不绝的归属感。王爷,妾身还想你拿下那个位置,是不是太贪心了。” 抬手将她额前的一缕发掩至她耳背后,苏瑜的这种惶恐和胆怯让他很是心疼,“你想多了,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这是能保护你和孩子的惟一方式。 袁嬷嬷领头,陆陆续续送来膳食。 清蒸河鱼,大菜煮干丝,桂枣人参焖鸡,珍珠肉圆汤。 苏瑜看着那道清蒸河鱼,抬头问袁嬷嬷,“这清蒸河鱼看着不错,可有给晗哥儿送去” “庄子里送来两条,一条大的,一条小的,小的那条先前已经蒸了给晗公子送去了,碧影说用这无刺的鱼肉拌饭,晗公子吃了两碗饭呢。”袁嬷嬷笑道。 苏瑜也笑,这孩子味口好,她就放心。 宣祈夹了一块鱼放到苏瑜碗中,“你也尝尝。” 晚膳过后,夫妻两人先去了疏云台看宣晗,呆了一会儿又围着后花园散步。 夜风已经很冷了,扑在脸上却能让人异常清醒。 雪娇和蝶依不远不近的跟着,宣祈牵着苏瑜的手走在曲径上。 “宫里皇子的百日宴即将到来,想必定是场大热闹。”苏瑜无话找话,其实她是想问宣祈前段时日出城去做什么,又怕自己问得突兀,让他为难,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话题。 宣祈徒然眸光一寒,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变得凌厉起来,“你要是不愿意去凑热闹,就在府里呆着。” 苏瑜摇了摇头,“贞贵妃好不容易得了个能在我面前炫耀的机会,就算我不去,她也会想方设法让我去的。” 第571章 被拐 “怕吗”又走了几步,宣祈问。 “你我夫妇一体,共同进退,没什么好怕的。”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若是这次未能如愿,再死一次也不亏。“对了,我想让晗哥儿和衍哥儿到城外碧落庄去住几日。” 宣祈知道苏瑜想保护两个孩子,碧落庄是苏瑜嫁与他之前置办的产业,知道的人也不多,且庄子里的人据说都是从老家带来的,信得过,两个孩了过去后,他再派人暗中保护,当能万无一失。 “什么时候去” 相信她的意思宣祈是懂的,苏瑜说,“就这两日吧。” 可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城,就算蝶依她们不说她也知道,近日王府外的氛围莫名很压抑,这比当初宣祈失踪时各方盯着摄政王府的感觉要严重得多。宣祈暗中在谋划的具体内容她不清楚,但她清楚宫里的某些人不可能半丝都没有查觉。 宣祈紧了紧苏瑜的手,似想传递着某种力量。 苏瑜抬头,透过稀薄的云层,仿佛看到一颗闪亮的星。 悄然将两个孩子送出城那日,何氏急匆匆回到芙蓉巷,一进门就直奔苏怜的屋子去。 苏怜听苏瑜的话,真心在家安心待嫁。她拿着绣绷子正绣着一对儿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花样儿,何氏早年就一直押着苏怜和苏盼熟背女则女训,学习针织女红,此刻苏怜手下的鸳鸯活灵活现,十分有趣。 突然见阿娘闯进来,且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绣绷子,怒道:“你还有心思弄这个,你知不知道,国公府再给三房公子李宴选继妻呢,媒婆都快把李家的门槛给踩烂了。要不是我跑到国公府门口去望了一眼,还不知道苏瑜那个贱人耍我们娘儿俩呢。” 苏怜闻言,待嫁的愉悦感顿时消失怠尽,她身体一软,难以置信的看向何氏,“阿娘,不可能的,她不可能骗我的。” “怎么不会骗你”何氏恼自己轻信苏瑜的话,“你别忘了,你跟她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隔着心呢,她怎么可能真心为你的前程谋算什么让你安心在家待嫁,我看她是想拖着你,将来你肚子大了,孩子彻底坐稳了,才将咱们轰出京城赶回下河县老家去让街坊四邻嘲笑,她根本就不想咱们好。” 苏怜的脑子顿时就懵了,她不想相信阿娘说的是真的,可若是假的,事情过去几天了,王府的确没半分消息传来。“阿娘,哪我们要怎么办你要不要叫个人去王府问问” 看着苏怜慌慌乱乱,六神无主的样子,何氏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她没好气的言道:“问什么问就算得了她的话,也不过是继续哄骗你罢了,你还真敢当真” 这下子苏怜的脑子彻底一片苍白,“阿娘,怎么办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要是真让宴郎先娶了旁人,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可不能做傻事,你要是做了傻事,就是趁了某些人的意,咱们可不能干这种自己受罪,仇人发笑的事。”何氏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决定,“走,咱们再到国公府去闹一场,反正已经闹过了也不差这一回,绝对不能让李宴的亲事成了。” 苏怜有些心怵,“阿娘,这样行吗苏瑜说了不让我出门。” 何氏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戳向苏怜的脑门,几首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她把你将傻子哄呢,你还听她的话,你再不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难道真等着李宴娶了旁人,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在一边凄惶的哭天喊地么” 何氏的话成功的说服了犹豫的苏怜,她道:“可是宅子里都是王府的眼线,阿娘您一人出去尚好,我能出得去么” 何氏朝窗外看了看,令花喜去将苏盼给请了过来。 苏盼一听阿娘说让她打掩护帮着苏怜出门,立即摇头拒绝,“阿娘,怜姐姐如今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给苏瑜哄骗的依我看就是你多心了,那黄国公府的门槛被媒人踏破了就能为李宴说成亲不见得吧。” 苏盼拎得清,可惜没人信她。 何氏觉得苏盼自从今年元宵夜与苏瑜吃了一顿宴席后,心思有意无意的就偏向了苏瑜,这让她很不高兴,“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人心险恶吗特别是苏瑜与咱们娘俩几个例来就没对付过,她怎么可能真心为你姐姐着想盼姐儿,怜姐儿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现在她遇到了麻烦,你不帮她难道还真指望一个外人来帮她吗” 苏盼本能的抗拒,可是阿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又实在没法子拒绝。 于是,苏盼叫走了守门的,当值的仆妇护院,何氏带着苏怜从后角门偷偷溜了出去。 可惜,还是没能逃过那婆子的眼睛。这厢何氏母女一出门,那婆子立即往王府递去信儿。 何氏母女偷着出府,自然不 敢用家里的马车。苏怜现在怀有身孕,且未满三个月胎象未稳,芙蓉巷离黄国分府坐马车有一个时辰的路距,苏怜是肯定走不过去的。此刻夕阳已经开始西垂,若是去得晚了,闹起来没人看,肯定也是无用功。 何氏打定主意,带着苏怜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找到一家租车行,租用了一辆马车前往黄国公府。 苏怜坐在马车里无声垂泪,她觉得自己的命真苦,本以为遇到了如意郎君,没想到却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本以为有人给自己撑腰能安心待嫁,没想到又是个不见得自己好的骗子。 “你想哭就哭吧,现在哭得越惨,一会儿才有人同情你心痛你,咱们这便宜可不是让李宴白占的,他今日要是不出面给你个说法,咱们娘俩就呆在黄国公府不走了。” “要是他们把咱们轰出来呢。” “那更不怕了,我就在黄国公府门口和看热闹的百姓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给评评理,到底是谁没脸。” 一想到今日能见到李宴,苏怜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她沉默了,脑子里开始臆测一会儿要是见着李宴,她要以什么表情去面对。 何氏闭目养神,为一会儿的舌战作着准备,马车穿过喧闹的大街,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少,直到消失了何氏才意识到不对劲。她撩开车帘看到马车拐进了一条陌生深巷,猛地推了一把车夫,“你把我们带到哪儿来了我们要去黄国公府,你走错路了知不知道” 车夫只往后斜了一眼,答:“没走错,小的抄的是近道。” 她离家都已经一个多时辰了,算上去找租车行租车的时间,黄国公府早就该到了。何氏警惕的去推搡车夫,“你胡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摄政王的岳母,车里坐着的可是黄国公府三房未来的主母,你要是敢伤害我们娘俩,王府和黄国公府都不会放过你的。” 车夫没理她,还是往巷子里驾去。 “阿娘,出什么事了”车室里的苏怜听到阿娘的声音不对劲,也跟着思绪紧张起来。 何氏顾不得回答苏怜的话,只一味想让车夫停车,“你赶紧把车停下,我的话你没听到吗要是再不停,小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吁。” 马车停了,何氏的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车夫跳下车去敲响了一扇旧门。 何氏大惊,赶紧打算将苏怜扯下马车跑路。 苏怜看着陌生阴冷的巷子,不知身在何方的恐惧令她惊魂难定,紧紧的拽着阿娘的手腕,刚要准备拔腿跑路,那扇旧门开了,从里间走出来一个气质高雅的年轻妇人。那年轻妇人梳着流云髻,戴着流疏金钗,穿着绫罗绸缎,手里的绢子在冷风中微微摇曳,就像一朵绽开的白花。 更让何氏母女惊讶的是这年轻妇人居然是她们认识的。 第572章 步入陷阱 “玫姐姐。”苏怜失声道。 不错,这年轻妇人就是苏玫,这个旧门仍是沈府的后侧门,用处不大,所以看上去有些陈旧。 苏玫笑意盈盈走下两步台阶,站到一脸震愕的何氏面前,曲了曲膝,“大伯母,真是好久不见,见着您身体康健,真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福气。” 实在是何氏自嫁进苏府就与二房的陈氏斗智斗勇,彼此都没好感的印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何氏此刻很清醒,根本不被苏玫三两句恭维话给绕晕。 送何氏母女俩来的马车开始离开巷子,何氏依旧警惕的看着苏玫,“少跟我这儿卖巧装乖,玫姐儿,你将我们母女俩拐到你面前有什么企图还是说大家一个京城里住着,你听了怜姐儿与黄国公府的事,专程把我们母女俩接来笑话一场” 苏玫拿着像朵白花的帕子笑开了,“大伯母,侄女哪儿有这个心思,实是在我好久没见着大伯母了,想得紧,你又知道我与你家瑜姐儿的过节,更不好亲自上门拜访,这才出此下策将大伯母请来,和侄女我叙叙旧,也让侄女我尽尽孝道不是” 要是何氏是被正大光明请到沈府大门口,这番话她就信了。如今是在哪儿是在沈府后门,哪儿有这样叙旧和尽孝道的方式何氏满眼质疑,“今日我们娘俩还有事,你要真想和我叙旧,孝敬,改日送个贴子到芙蓉巷去,我自会到你这里来串门子。” 说着,何氏侧开一步要往回走。 她这一侧步,就让原本该挡在苏怜身后的断臂给露了出来,苏玫见着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并迎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大伯母别着急走啊,我知道侄女这样的请客方式欠妥,既然大伯母和怜妹妹都来了,何不进府吃了晚膳再走您瞧这天儿都暗了,马车也走了,难不成你们二位要走回芙蓉巷去更何况怜妹妹还怀着身孕呢,可是劳累不得。不若先随我进府用晚膳,然后我再派马车送你们二位回去” 她听陈氏在她面前得意的说过,现在的苏玫已经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了。一个诰命夫人在她面前如此献殷勤,还是让何氏很受用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就算这会儿跟前有辆马车,赶到国公府也闹不起来了。她们母女俩也不能真的走回芙蓉巷,既然苏玫说想叙旧尽孝道,何氏觉得自己该给她这个表现的机会。 一进门,何氏便拿眼不善的斜着苏玫,“可别指望我在瑜姐儿面前跟你家夫君说什么好话,你真要巴结也巴结错人了。” “唉”苏玫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她这呆样儿,何氏还得好心的停下脚步给她解释,“我虽是瑜姐儿父亲的妻子,可你也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如今她嫁进皇家,是风光得不能再风光,可她也没实质性给娘家带来些什么好处。当初她连与王爷成婚都没通知你大伯父,可想而知她与这个家有多深的隔阂。所以,我才说你要是想让我到瑜姐儿跟前替你夫君的前程美言,这主意就算了吧。” 苏玫这回是听懂了,她心中对何氏的鄙夷泛滥成灾。自己如今好歹是诰命夫人,她一个在王妃面前不得关注的继母还敢把尾巴翘上天,真是自负到没有边界和羞耻感。 她忍了又忍,才没将人直接轰出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大伯母过虑了,我真的只是想请大伯母来叙叙旧罢了,来,这边请。” 苏玫在前面引路,背对着何氏母女时脸瞬间就搭下了。 她真是搞不懂,为何沈重霖要将这两个祸害带到府里来,他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清静,想给她添添堵么 何氏母女跟着苏玫来到她居住的院落,不仅让人奉上最好的茶,苏玫还亲自安排晚膳用的菜式,可谓是体贴备至,若是不知道苏家大房和二房的齿龉,这一幕则可谓是相当和谐。 “怎么没见沈大人”何氏品着泛清香的茶,随意问着。从前她觉得苏宗耀给苏瑜寻了门这么妥贴的婚事,心里直替怜姐儿和盼姐儿担忧,妒忌得很。也不知苏瑜在沈家是怎么弄的,居然最后落得被休出门的下场。可一旦苏瑜被休出门,只要她过得不好,何氏心里就舒坦了。 后来苏玫居然接替了苏瑜坐上了沈家大奶奶的位置,因为得来的方式很上不得台面,可二房的陈氏又在她面前炫耀,再到后来沈重霖一家搬进京城,官位节节高升,陈氏又在她面前好一通炫耀,的确令她被二房打压的同时又眼红二房的好命。谁知道被休出门的弃妇也有翻身的一日,还是沈重霖怎么做官都超越不了的位置,在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就像是大夏日喝了一碗冰镇雪梨汤,沁人心脾的舒爽。 只是有一点她至今想不通,按说陈氏也是最见不得她好的,怎么就是她告诉大房苏瑜如今的处境呢 “夫君近日公务繁忙,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我会差人去说一声,也让夫君过来与大伯母您行个礼请个安。” 那还真是尬尴,拜见曾经的岳母,那场面是乎太诡异了,所以何氏直接拒绝,“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请安就算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过深的交集。” 苏玫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也知道若真让沈重霖和大伯母相见,场面的确有些不自在,毕竟他朝何氏正儿八经磕过头奉过茶的。 “大伯母,适才我就一没敢问,您这手臂是怎么了” 何氏被戳了心,可在苏玫面前也不想自己的气势弱下去,反正除了王府的人也没人知道,骗骗她又有何妨“在来京的途中长了毒疮,没得到好的救治,大夫说只能去一臂方能活命,有什法子,我也想看到盼姐儿和怜姐儿有个好归宿,手臂自然就只能舍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苏玫装腔作势的恭维,其实何氏这翻说辞她压根就不相信。她断臂的原因总有一日她会知道的,现在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前几日事情一出,我真替怜妹妹感到惋惜,想来也是怜妹妹太过纯真良善,才会听信了花言巧语闯出这番祸事来,事已至此,不知大伯母有何打算” 已经有人陆续传菜进门,何氏闻着饭菜香气,还真是有点饿了,“听说黄国公府在为三房的公子李宴说亲,我正准备带着怜姐儿再上门去理论,没想到竟被马车送到你跟前了。” “唉呀,那我不是坏了大伯母您的正事儿”苏玫故作惊讶,又软软的看着何氏,“谁让我着急想见大伯母您呢,可真不会挑时候,不知道大伯母吃不吃酒的,我拿壶好酒过来向大伯母赔罪可好” 何氏觉得苏玫很奇怪,她怎么可能这么迁就自己何况自打见着她,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从前也不是在苏家没和苏玫打过交道,她跟陈氏一个鼻孔出气,哪儿有这么好说话的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氏可不相信苏玫因为如今的地位不同了,性子就有所转变。还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倒,苏玫费尽心思将她诓来到底要干什么。 “酒就不必了,一会儿要是贪了杯醉了,你大伯父见着我们一直不回去,可是会去报官的。” 以为这样就能吓着她何氏还真是太小看她苏玫了。 “大伯母与大伯父鹣鲽情深,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反正她已经提点过苏玫不要抱什么坏心思,对于她的这番恭维话也就从善如流的听了。 “对了,大伯母,您还记得我身边的采云吗如今她得了脸,抬了姨娘,虽说只给夫君诞下个姑娘,好歹也算是给沈家开枝散叶了。我这去叫她过来,也让大伯母好看看她生养的丫头。” 说完,苏玫便只身离开了,弄得何氏想问问你有没有生养的话都没问出口。 而苏玫出了院子并未往采云院儿里去,只是差了个人去传话,自己则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重霖在书房等着她。 “稳住了吗”沈重霖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叉枕着下颌,看着苏玫走进来。 第573章 失踪 苏玫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开口,“夫君恐怕不太了解我这个大伯母,她最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你可知道适才她打算去哪里的” 沈重霖不知道,他只是命人观察着芙蓉巷苏家人所住的宅子,伺机将人劫出来抹去行踪而已。 苏玫自语道:“她打算带着我那堂妹怜姐儿去黄国公府再闹一场呢,若是她知道我们请她过来是想将她困住,还不定会把府里闹成什么样儿。” 何氏什么性子沈重霖大抵是了解些的,当年她瞧不上苏瑜,自然更没将这继岳母放在眼里。将何氏困住这事需得住得隐秘,真让她大闹起来万一出了差池的确影响计划。毕竟何氏失踪,最迟摄政王府明天就会知道,他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你大伯母不易把控,不若就让她闭嘴吧。” 看着沈重霖眼中的冷光,苏玫心中一寒,她是不喜欢大伯母何氏,可也没狠到要她去死,“夫君,你要取大伯母的命” 苏玫这样问,肯定是注意到了自己眼中的邪意,沈重霖赶紧敛了敛,“我杀她不是自找麻烦吗你派人去买点蒙汗药,不时给她吃几口,反正这几天不准她闹就成了。” 苏玫松了口气,“是,妾身知道了。” “去吧。” 沈重霖挥了挥袖,苏玫走到门口又立住,到底是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回过身来,“夫君,你把大伯母诓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沈重霖的眼帘危险的半阖起来,声音也降了一个度,“做好我吩咐你的事,旁的不必操心。” 苏玫从未见过沈重霖如此骇人的眼神,吓得掌心全是冷汗。 离开书房,站到廊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苏玫心中很是不安,就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回去后看到采云立在苏怜身边,许是自己也要做阿娘的缘故,苏怜看采云的孩子目光别样柔和,柔和中还有些期待,而何氏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喝茶,眼睛不时往摆满美味佳肴的餐桌上瞟。 她强打起精神,进门应付,“我刚去厨下吩咐做一道饭后甜汤,是大伯母肯定中爱的味道,来来来,大伯母,怜妹妹,快请坐下用膳吧。” 已经亥时二刻了,都已经快宵禁了,何氏母女还没回到芙蓉巷。 苏宗耀急得在廊下来回渡步,灯笼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映着他的侧容,显然异常的灰暗。院子里站着的仆妇大气都不敢出,天气这么冷,她们早就冷得四脚冰凉,遑论跪在场中的苏盼 苏宗耀今日也出府了,他不想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就去找了个棋楼下棋,一下就是整日,回来后发现何氏和苏怜都不在家。到没有刻意禁止何氏进出,但苏怜,他是下了死命令的,绝不能让她出府去。 他一直等这母女二人回来,岂料一直到天黑尽还不见踪影。苏宗耀急了,派人出去找,可是府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也没能将人找回来。最后又是逼问苏怜的女使花喜,才知道原来何氏又带着苏怜到黄国公府去闹事了,还把盼姐儿拉了进来打掩护。 苏宗耀立即命人将苏盼找来,当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见着苏盼就先一巴掌煽下去,然后让她跪在场中反醒。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出去的人依旧不见回来,苏宗耀倒也被寒风吹得有了几分冷静。若二人在隐瞒期间回来也就罢了,这个时候仍不归,肯定是出事了。先叫人去王府递个话,谁知那婆子说已经把话递过去了。那剩下就是去黄国公府找人了,去找的人已经离开快两个时辰了,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苏宗耀不时朝门口的方向望望,不见人,收回目光,又见跪在地上的苏盼冷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心疼之余又怒了,“你阿娘和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你就什么时候起来。你既要跟着犯错,就得跟着受罚。” 苏盼也是后悔趟这趟浑水,可是当时那情形,她也的确拒绝不了啊“阿爹,女儿知道了,可是女儿不后悔。阿娘是听说那黄国公府开始为李宴订亲了,这才急了想带怜姐姐去评理,她也没错。” 苏宗耀抬手指着苏盼,眼中尽是失望,“这一年里你安守本份,我原以为你知事了,没想到你还是没能拎清。你姐姐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商量商量再做决定的你阿娘脾性冲动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情,你不但不帮忙劝着反尔出手相帮,现在人还没回来呢,你还说你没错,她没错,这要是出了事,咱们去哪儿后悔去” 阿爹最后那个咱们说得苏盼心中一暖,想着他没与阿娘分那么清楚,还在担心阿娘的安危,是不是代表阿爹心里还是有阿娘的苏盼徒然觉得身体也没那么冷了,“阿爹放心,咱们身后不还有瑜姐姐撑腰吗黄国公府不敢把阿娘和怜姐姐怎么样 的。” 苏宗耀其实也清楚,何氏敢这样胡闹,还不是仗着摄政王府的威势才有恃无恐。 派去黄国公府找人的小厮回来了,站到苏宗耀面前拱手回话,“大老爷,太太和怜姑娘根本就没去过黄国公府,奴才又在附近打探了一下,黄国公府今日除了上门的私媒并无其他人进出。” 苏宗耀一听,脸色瞬间变成菜青色。 “什么阿娘和怜姐姐没去黄国公府”苏盼也紧张起来,“不对啊,阿娘就是因为知道了有媒人往黄国公府与李宴说清才带着怜姐姐出门去评理的,怎么可能没去而且黄国公府她们是去过的,又不会迷路,你真的都打探清楚了” 那小厮道:“小的不敢欺瞒主子,如果今日黄国公府有什么大的动静,那周围的人不可能不知情。” 这话倒是说得毫无毛病,何氏是去评理的,若是不闹得天下皆知就不是她何氏了。 既然人没到黄国公府去,那去了哪里苏宗耀无法想象何氏和苏怜现在的处境,毕竟在京城他们没什么熟识的人愿意让她们母女俩留宿。 “你下去吧。”苏宗耀挥手示意小厮下去,又看向一侧恭敬侍立的那婆子,“盼姐儿,我担心你阿娘和你姐姐出事,你赶紧到王府去一趟,亲自将事情的原尾告诉王妃,那妈妈,有劳你陪盼姐儿走这一趟。” 那婆子曲了曲膝,“奴婢应该的,只是外头还有半刻钟就宵禁了,王府离芙蓉巷还有段路程,只怕途中会遭遇巡城卫侍撞见坐罪,大老爷,恕奴婢直言,还是明日一早去妥当。” 苏宗耀忍了忍,默认了。 也顾不得罚苏盼了,吩咐那婆子将苏盼扶起送了回去,自己转身回了屋。 一股惶惶难安之感,像一团如何也无法驱散的乌云悬在头顶,压抑得苏宗耀神魂难宁。 次日一大早,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尚未全然开门,被露水打湿的石板街湿意也未散去,一辆马车匆匆而过,辗上了一粒小石头,腾得车室里的人眉头紧皱。 苏盼昨夜整晚难眠,时刻听着房的外动静,期盼着阿娘和怜姐姐归来。怕自己抗不住睡过去,还吩咐守夜的女使若是阿娘和怜姐姐回来务必将她叫醒。 她整夜晕晕睡睡,窗外鸟叫了,她醒了,依旧没有阿娘和怜姐姐的消息。 此刻王府里,宣祈正常上朝去了。 苏瑜醒来正在梳头,镜中的袁嬷嬷将她的青丝绾得一丝不苟,她问,“芙蓉巷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老奴想肯定是何太太带着怜姐儿出去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去了,那婆子大惊小怪让人来传话,姑娘别担心。” 知道这是袁嬷嬷在宽慰她,苏瑜叹息道:“嬷嬷可不比我晚认识何氏,她是那种消停的性子吗不过这会儿没消息传来,或许也真如嬷嬷所言,后头逛累了就回去了。” 说到这里,袁嬷嬷是有些恼火的。也不知那婆子是怎么当的差,只说何氏母女出门去了,也不说因何原因出门。不过既然芙蓉巷还没消息,权当没这事算了。 早膳已经摆上桌,绿悠悠的小菜,豆沙包和简单的南瓜粥,一闻就知道是苗二姐的手艺,苏瑜尝了一口粥,“二姐怀着孩子呢,别让她操劳了,以后膳食还是让别的厨娘去做吧。” “老奴这样提醒过她了,可她说她要是不动浑得就要闲得发霉,还不如活动活动。”袁嬷嬷话里嗔怪,却是满眼笑意。 苏瑜刚吃完粥,采玉匆匆进来,曲膝道:“姑娘,芙蓉巷的盼儿姑娘来了。” 第574章 失踪2 苏瑜拿勺子的手微顿,“在哪儿呢” 采玉答:“莫总管请到花厅了。” 苏瑜夹了一筷子青菜,“请过来吧。” “是。” 采玉一走,袁嬷嬷便满脸愁容,“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芙蓉巷那边肯定出事了。” 苏瑜没作声,认认真真将那一小碟小青菜吃完,不久采玉领着苏盼走了进来。 苏盼一见着苏瑜,立即跪在地上,急道:“瑜姐姐,哦不,王妃娘娘,我阿娘和怜姐姐昨日出了门到现在都没回去。阿爹派人把她们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也是半点不见踪影。阿爹本想报官,可是担心这事会对王妃娘娘您不好,所以特意让妹妹我过来讨个主意。” 苏瑜搁下筷子,袁嬷嬷立即吩咐人将膳桌撤去,然后只留心腹在屋里侍候。 苏瑜端起茶漱了漱口,又换了杯茶清嗓子,将茶轻轻搁回桌上,发出一声些微声响,“把事情说清楚。” 苏瑜的声音像极了琵琶声,一冷下来就让人觉得发怵了,苏盼不敢有半点隐瞒,低着头开始说,“阿娘发现黄国公府在找媒人与三房的公子李宴说亲,一面怀疑王妃您不作为,一面又担心黄国公府那边把亲事敲定,这才想拉着姐姐一并再去黄国公府评理,谁知道整晚都没回来,阿爹已经急得头发都要白完了,瑜王妃娘娘,你说阿娘她们会去哪儿啊” 袁嬷嬷听着听着气得不轻,她就知道何氏一日都不得消停。 “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 唉,就这样 苏盼怔忡的看着苏瑜。 苏瑜又道:“我会派人去找的,你回家等消息,照顾好阿爹。” 苏盼其实是想听听苏瑜打算怎么找阿娘和苏怜的,可是她下了逐客令,她又不敢真的留下,便只能怏怏的回府上了回芙蓉巷的马车。 苏瑜夹了夹眉心,眼睛一片清明,“雪娇,辛苦你一趟,暗中带人去找找。” “是。” 雪娇转身离开,苏瑜似自言自语的默念了一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踪” 雪娇出去了整日还没消息,苏瑜没等来雪娇,倒把宣祈给等回来了。 宣祈一进门就见那歪在绣榻上的女子,一袭新制的水蓝挑线绣玉芙蓉花对襟襦裙,衬得她肤若莹雪,青丝如,似有什么难事于心,眉宇间淡淡愁绪经化不开。 “王爷,回来啦。” 宣祈一袭莽袍朝服坐到苏瑜身边,轻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依雪娇和王府暗卫的本事,京城再大,找两个妇人根本用不了一整日时间。可事实却是雪娇一整日了还没回来,这不由得让她担心事情会印证她所料的那般,何氏母女的失踪,不会简单了。 苏瑜勉强的勾了勾唇角,望着宣祈遂深幽暗的眼睛,“王爷,何氏母女失踪了。” 一瞬间,宣祈联想到太多,沉声问,“你在怀疑什么” “何氏母女在京城除了王府没有亲戚,顶多有个识得的孙家,这一年里我又没承认她的身份,高门厚戚的宴请也从未落到过她的头上。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妾身以为定是有人在做局,想拿这二人牵制妾身。” 牵制苏瑜,就是牵制他。 宣祈不得不重视起来。“你派人找了么” “一大早苏盼就从芙蓉巷赶过来给我报信,我让雪娇带人暗中去找了,可是一整天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宣祈眼神一凛,沉默起来。 苏瑜继续说:“我是不中意何氏母女,可她到底是我阿爹的枕边人,还有苏怜和苏盼,血脉这种东西,也不是想撇清就真的能撇清的。” 轻轻将苏瑜搂进怀里,宣祈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子深深的无奈感。 “既然知道有人在做局,便也是有方向可查的。” “可明日就是皇子的百日宴,若是不提前找到何氏母女,我真担心。” 苏瑜在担心什么宣祈很清楚,“天还没黑呢,兴许一会儿雪娇就带好消息回来了。” 雪娇在天擦黑时回来的,可是她并未带回什么好消息,何氏母女是偷摸着出门,开始自己就掩了行踪,所以找起来很困难。 “何氏母女的失踪可能并不单纯,雪娇,你下去歇息吧。” “是奴婢无用,不能替主子分忧。”雪娇很自责。 宣祈挥了挥袖,雪娇退下。他道:“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肯定不会让我们轻易找见。” “这天一黑,找起来就更不容易了。”而王府的暗卫都找不见, 京兆衙门的衙役肯定更找不见,苏瑜狠了狠心,“这事铁定是冲着我来的,不早了,等着对方找过来吧。” 苏瑜的判断是明智的,不然漫无目的寻找只会浪费精力。“明日宫里的热闹你就不要去凑了,好好在府里呆着。” 明日宫里危机四伏,她也的确没必要进宫去当靶子。“嗯。” 可是事情已经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她与宣祈的决定随时会因为这个不确定的预期而改变。 皇子的百日宴,天公作美,也因为入冬以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大臣们恭维的话也找着了词语。 苏瑜亲自为宣祈换上衣袍,临行前二人站在明德院的露台上,望着阳光明媚的苍穹。 宣祈说:“今日是个好天气,算不算大事可吉” 苏瑜说:“三分运气,七分人为,便是十分满意。王爷放心的去吧,妾身在府里等你回来。” 送走宣祈,苏瑜命令莫总管将府里的侍卫重新分配,加强巡逻和警惕。 虽然未有什么明示,可王府的气氛一下子就进入紧张的战备状态。 苏瑜拿着先前宣祈看过的那本异域志,歪在绣榻上,这一看便是大半日。 午膳后不久,又重新翻阅起来,纤长的葱指捏着页角翻过,袁嬷嬷进来说,“姑娘,贞贵妃宫里来人了。” 翻书的手指一顿,苏瑜心道:终于还是来了。 “是谁来的” “是贞贵妃身边最得力的陪嫁锦悠姑娘。” “请进来吧。” 袁嬷嬷曲膝离开,不一会儿一个衣着鲜亮,披着粉红色氅衣的女子站进来,她举止恭敬的朝苏瑜行了礼,言语却有些傲慢,“奴婢锦悠,给王妃娘娘请安。” 苏瑜的眼只离开了异域志一瞬,道:“今日是贞贵妃娘娘大好日子,你不在宫里用心服侍,到我这府里来做什么” “回王妃娘娘的话,今日进宫参加皇子百日宴的命妇众多,我家娘娘以为王妃您到宫里某处去歇着了,这才没在她跟前露面请安,用午膳时一打听,才知道王妃娘娘您根本没进宫去。我家娘娘说了,这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怎么也得请王妃娘娘沾沾喜气,所以午膳后特意派奴婢出宫来,请王妃娘娘务必进宫坐坐,她还替小皇子等着王妃娘娘您这婶祖母的礼物呢。” “王府的礼不是王爷带去了吗” 锦悠说:“我家娘娘说了,那只是王爷的心意,她想看看王妃您的心意。” 真是不要脸。 “那容易,袁嬷嬷,你亲自带锦悠姑娘去库房挑挑,她是服侍在贵妃娘娘身边的老人,肯定熟悉贵妃娘娘的喜好,她看中什么你就拿出来让她带进宫去吧。” 袁嬷嬷正要答应,锦悠唇角一抽,“王妃娘娘,贵妃娘娘让奴婢给娘娘带句话。” “什么话” 锦悠倨傲的扬起头,道:“娘娘说,她知道王妃娘娘家里丢了人口,正巧知道下落,可她想亲自告诉王妃娘娘,所以,才请王妃娘娘务必跟奴婢进宫去一趟。” 屋子里的人倒抽了口凉气,苏瑜骤然将手抓紧成拳。 苏瑜冷冷的看了锦悠一眼,然后微微转过头对袁嬷嬷说,“我就说嘛,我不进宫,有人也得想法子让我进宫。” “卑鄙无耻。”袁嬷嬷忍不住朝锦悠脚下啐了一口。 锦悠厌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面不改色,“宫里晚上还有烟火看,王妃娘娘快请随奴婢进宫吧。” 第575章 进宫 怎么,她稀罕看什么烟花肖美媛这么急切让她进宫,肯定没什么好事等着她。 “家里是走失了人口,可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那有我们主子矜贵走失就走失了罢,宫里正热闹着,锦悠姑娘还是赶紧回宫去侍候贵妃娘娘吧。” 锦悠如今在宫里横着走也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此时一个身份低贱的嬷嬷敢这样对她说话,锦悠心里升起一团火来,“这位嬷嬷哪里话再怎么说也是王妃娘娘的亲人,哪里能说不管就不管的而且去不去王妃娘娘自有决断,嬷嬷这样说可是能做王妃娘娘的主了” 这是在训她逾矩呢。 袁嬷嬷虽然知道她没训错,只是锦悠这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姿态实在让人看不惯。 苏瑜声色一寒,“你出去候着,待我整理服饰随你进宫。” 这是什么命令的口吻显然王妃是不满她斥责这个嬷嬷。锦悠听不惯,但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她也不好再费口舌争个胜负。 锦悠退出后,苏瑜随即眼色冷成霜雪。此去宫中危机四伏,贞贵妃强迫她进宫,必然留有后招对付她,要是她与那皇帝联手,恐怕宣祈行事定有所顾及。既然肖美媛敢把手伸到王府里来,苏瑜就不得不担心城外的碧落庄了。 “雪娇,让那些还在外面寻找何氏母女的暗卫都撤回来随你悄悄出城去碧落庄,将两个孩子带到安荣候府去,既然知道了人在肖美媛手里,咱们也就不必那么着急了。蝶依,你随我进宫。” 雪娇和蝶依相视一眼,没多言什么,纷纷应是。 雪娇离开后,采玉和袁嬷嬷服侍苏瑜换上有品阶的诰命服饰,临前行苏瑜转头看向袁嬷嬷和采玉等人,“都别愁眉苦脸的,你们没听锦悠说么,贵妃娘娘请我进宫看烟火呢。” 袁嬷嬷自认是这里头最长命的人,岂会看不出来苏瑜这是在安慰她们可是有些事情她阻止不了,只能说说狠话,“姑娘这回安然回来便罢了,不然我定会找到何氏母女,扒了她们的皮,喝光她们的血。” 听到袁嬷嬷说这么严重的话,采玉和夏莲也是吓得脸色如僵,“姑娘,很危险么你能不能不什么烟火,就在府里呆着好不好” 夏莲揪着手里的帕子,忧心冲冲的将唇页抿得涅白色。 苏瑜拉过采玉的手,叮嘱道:“和嬷嬷一起,好好照顾好苗二姐。” “姑娘。”袁嬷嬷叫了一声,有很多话要说,可那些都不是好话,她怕一语成谶,不敢说。 苏瑜冲她笑了笑,“我走了。” 看着那抹淡蓝的身影前过身去,四溢的怆然感悄悄在明德院滋长开来。 “蝶依,好好照顾姑娘。”袁嬷嬷失仪大喊。 蝶依闻声回头,看着袁嬷嬷,无声的曲了曲膝后,又跟上了苏瑜。 锦悠已经被晾了小一个时辰了,她催促的话对着王府的侍从说了一遍又一遍,侍从却像没听到似的,理都懒得理她。正待她又要窝火动怒,就见苏瑜领着蝶依从转角的廊下走过来。 饶是锦悠觉得她的主子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眼前的王妃娘娘却是真让她移不开眼。只见她柳眉润目,面容纯净无暇,披着一件浅蓝色的兔毛斗篷大氅,玉似的修长颈项半截拢在氅衣里,看着她的瞬间,驻足静立,琼颜上的神情仿若带着攻击性,莫名的令她觉得有几分慑人。 锦悠假模假样的行了礼,“王妃娘娘,请吧。” 这傲慢无礼的口气,好像苏瑜不是去赴宴,而是去赴死。 锦悠一辆马车,苏瑜和蝶依跟在后面,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皇宫的方向去。 苏瑜撩着车帘望着天空的颜色,明明上午还是万里晴好,现在日头却不知避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泛着淡色灰白的云彩。 “王妃,一会儿进宫,奴婢会想法子联系宫里的暗桩,就算是冒着暗桩暴露的风险,也得将王妃进宫的消息告诉到王爷知道。”蝶依此刻的心绪拧得很紧,她和雪娇都是王爷的心腹,对于王爷在做什么事情,她们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苏瑜松下手,帘子滑落原位,“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咱们此行前途凶险,惟有见招见招。” “奴婢担心贞贵妃以何太太和怜姑娘的下落拿捏住王妃,届时万一宫里事起。” 蝶依未尽之言,苏瑜知道其意。肖美媛的确极有可能控制自己去要胁宣祈,恰恰这也是她并不想看到的。她渐渐阖上眼,开始思考有关肖美媛的一切,再联想到肖家的旧事。 先前在王府,锦悠说出王府走失人口这句话,委实让她心头一怵。既然能对何氏母女动手,肯定不是一时兴起之举。肖美媛如此苦心孤诣 ,让她不得不忧心碧落庄的安危,这才差雪娇前去将两个孩子转移。 肖美媛又会将何氏母女藏到什么地方去呢 宫里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在宫外,肖美媛的手能伸到哪里回想肖禀坤死后,肖家一蹶不振,在京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若不是她还占着皇帝宠妃的名头,估计肖家早就无人问津。 那时宣祈刚回来,将肖敏彻底关进大理寺,明夫人为救儿子四处求情,那些被求的对象不是碍于宣祈的威势,就是怕惹麻烦而拒绝,有些直接见都不见。肖家这种低谷情况一直持续到宫里的御医诊出肖美媛有了身孕,肖家在京城的地位才开始回暖,重新受人重视起来。 有什么人愿意替肖家这样卖命呢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苏瑜猛地睁开眼帘。 她大意了,这一年里没他什么消息,居然会忘了还有这么个危险的存在。 蝶依看着苏瑜睁开眼后,眼中的寒光聚拢,“王妃,你怎么了” 苏瑜刚要说什么,马车便停下了。须臾,车外响起锦悠的声音,“王妃,我们已经进宫了,请落车吧。” 苏瑜便搭着蝶依的手落车。 放眼望去,全是红墙绿瓦,森严肃穆,甚是庄重。 早有宫里行走的辇轿停候,苏瑜又搭上蝶依的手坐上辇轿。 辇轿走起来,蝶依笑问锦悠,“不知这辇轿是送王妃去哪里” “瞧蝶依姑娘担心的,难不成还怕我家贵妃娘娘把王妃吃了不成”锦悠淡淡瞥着蝶依。 蝶依尬尴禁声,苏瑜也什么都不问。 走了一会儿,锦悠又自己说起来,“今日贵妃劳累得很,午膳后就回了寝宫休息,王妃来得真是时候,这会子贵妃娘娘该醒了,小皇子也在贵妃娘娘寝宫里,王妃可直接前去请安。” 肖美媛生了皇子,地位水涨船高后也挪了宫殿,现在居住的寝宫叫昭华宫。 等到了昭华门,苏瑜搭着蝶依的手下了辇轿。刚要随锦悠进昭华后,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皇婶。” 苏瑜回头,见着长公主宣珏牵着已经会走路的儿子琅哥儿过来。苏瑜心下一松,脸上浮起几抹笑意迎上去,“公主,真是好久不见。对了,我家衍哥儿百日宴明明没设宴,你也送了厚礼过来,真是有心了,我在这里替衍哥儿谢谢公主的心意。” 宣珏突然听苏瑜跟她说这么多的话,语气还真诚热络,不禁细想自己跟她有这么熟么但人家这样客气,自己若不回复,岂不失仪何况都已经喊她皇婶了,还是长辈,她更不能没规矩,“衍弟弟中意就好,好歹我也是做姐姐的,理所应该的。” 苏瑜又蹲下来,看着穿得厚实的琅哥儿,笑道:“你好呀,小琅哥儿,上次见着你还不会走呢,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长大了。” 琅哥儿裂着几瓣小牙冲着苏瑜笑。 宣珏说,“这孩子挺怕生的,没想到竟不怕皇婶。” 第576章 迫近的危险 “或许是我身上有孩子的味道吧,而且我与琅哥儿有缘呢,是不是” 锦悠见苏瑜和长公主在昭华门有来有往的聊起来了,怕耽语主子的事,忙道:“长公主殿下,王妃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奴婢这就带王妃进去。” “急什么”苏瑜直起身,目光疏离的斜向锦悠,“你不是说贵妃娘娘在午睡么现在起没起还不一定呢,你先去看看吧,要是起了本妃就进去,要是没醒,本妃在这儿跟长公主说会儿话。” 锦悠没料到苏瑜会这样说,当着长公主的面更不好驳苏瑜的话,只得曲了曲膝往昭华宫走去。 看着锦悠走远,苏瑜立即看向蝶依,“你去吧,告诉王爷一声,人在沈重霖那里。” “可是王妃。” “我和长公主在一起,你快去快回便是。” 蝶依也知道时间耽搁不得,立即折身走开。 听完这段对话,宣珏的内心疑惑顿生,什么人在沈重霖哪里难道苏瑜还和沈重霖有什么联系可她明明见过这二人争锋相对的样子,不应该啊 宣珏身后跟着四个宫人,全是太后不放心他们母子在宫里行走,而特意安排跟着服侍的。苏瑜想拖延些时间等到蝶依回来,便指着昭华宫不远处一座闲置的殿阁言道:“我家衍哥儿近日有些腹泄,请了大夫又不敢狠狠用药,长公主是过来人,不若我们去那处殿阁坐坐,你给我传授传授一些育儿经吧。” 宣珏对于苏瑜突然的套近乎而感到莫名其妙,她的确没跟苏瑜熟络到交心的地步。苏瑜如此接近她,莫不是想改善彼此的关系想到她毕竟是自己和琅哥儿的救命恩人,宣珏也想不出理由来拒绝。 那殿阁不远不近,正在一处飞檐拢翠之中,周围景致春夏秋冬各有不同,却都十分宜眼宜色,是个很好的去处。二人进到殿阁之中,长公主随侍的宫人立即张罗开来,热茶很快就摆上了台面。 而苏瑜没顾及,只看着宣珏诚心求教。 宣珏也不藏着掩着,“琅哥儿大约半岁时,也犯过腹泄,那时我请了宫里经通小儿科的叶御医诊治,用了他两贴药就好了。之后就是好好调养,注意冷暖,至今未曾犯过。晚些时候你可以给叶御医传个话,让他去给衍弟弟瞧瞧。” “王府里有个三病五痛的,我都习惯找民间的大夫,倒也不是不信任宫里的御医,只是觉着拿贴子请御医颇为麻烦。”苏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 和自幼生长在皇宫里的自己不同,苏瑜这个摄政王妃出自民间,而且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背景,生了病自然第一时间就是寻个民间大夫诊治,这并不奇怪。宣珏并未有轻瞧苏瑜的意思,只是这话一结束,她便不知要怎么接话了。 苏瑜是能看出宣珏的尴尬的,只是她并不在意,毕竟她强拉宣珏过来也是想利用她而已。 这厢氛围略冷,昭华宫里的贞贵妃肖美媛一听苏瑜和长公主宣珏碰到一起,好看的眉头一皱,漂亮的护甲从唇下滑过,语气充满质疑,“真的是巧遇” 锦悠点头,“的确是巧遇,奴婢瞧着长公主的样子应该是刚从太后寝宫出来。” 只要不是苏瑜使谋算就行,肖美媛看着镜中自己风华绝代的模样,心下十分满意,骄傲的扬了扬头,“去喊她进来吧。” 锦悠曲膝退下去,很快又回来,“娘娘,王妃和长公主去不远处的雅絮殿了。” “好好的去雅絮殿干什么”事到如今,肖美媛不想事情有半点差池,“这个苏瑜,浑身都是心眼儿,只怕她肯定又耍什么心计呢,走,去雅絮殿看看。” 肖美媛出了昭华宫,身边出了锦悠,还跟着四个随侍的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雅絮殿而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响起苏瑜的声音,“若真是这般恐怖,定然得提前预防才好。” “是啊,小儿急疹先是发高热,浑身上下又没有其他的症状,虽然叶御医诊断了是小儿急疹,然我仍然不也大意,琅哥儿烧了三天,终于在第四日烧退了,然后就出了一身的红疹子,这红疹子一出来,病就好了。你是不知道,那几日我和驸马基本都没怎么睡过觉,生怕有什么意外。” 宣珏的感受苏瑜很有共鸣感,她发现说起育儿方面,宣珏对她的戒备越来越少,可是她更忧心的是蝶依怎么去了哪么久 “长公主也来了,怎么不到本宫的昭华宫去坐坐” 外头响起肖美媛含笑的声音,如今她贵为贵妃,又有皇子傍身,自然不必再在长公主面前伏低做起话来有一种倨傲,更或者是扬眉吐气。 此刻苏瑜和宣珏同时看向肖美媛,脑海里浮现出小人得志四个字,默契得谁也没动身 。宣珏抱着琅哥儿略微颌首,“吃不准贵妃娘娘是不是起来了,又不敢冒然进昭华宫打扰,只得先到这雅絮殿坐坐,也好避避寒。” 苏瑜不知道宣珏这话里的敷衍成份各有多少,只是从她对肖美媛这疏离的态度来看,这二人之间的隙嫌好像不浅啊是什么原因让宣珏对肖美媛转观这么大就是因为一年多前在大相国寺的算计可长公主最后不也放过了肖美媛吗 “长公主这样客气,真是见外了。”肖美媛的表情里有一丝受伤。但这一丝受伤很快在看向苏瑜时散去,“王妃,我们得是有多久未见了,本宫不便出宫,你也不进宫来看看本宫。也是了,你连给太后请安的时间都少,哪里还记得本宫。” 当着长公主的面,肖美媛这又挑衅又暗讽抹黑,苏瑜可不惯她这脾气,“太后嫂嫂不召见,我这做弟媳的也不好进宫打扰,下次吧,下次太后嫂嫂召我进宫,贵妃娘娘想见我直接到慈宁宫便是。” 她拿权势地位压人,苏瑜便拿辈份说事。 宣珏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笑得太过分,抬眼看着肖美媛,可真是难得见着意气风发的贞贵妃笑脸龟裂的样子。莫名的,长公主又添了一句,“去年除夕宴上的事母后受到很大刺激,陛下的身体也隔三差五传御医,这一年来母后劳心劳力,也的确是甚少能抽出空来召见命妇。宫里也没什么人能替母后分忧,只有我这个做女儿的常常进宫探望,宽慰宽慰。” 这是在暗讽贞贵妃没孝心呢 肖美媛哪里听不出来,可她又不好真跟长公主撕破脸,只能附和笑道,“是啊,这一年里事情可真多,好在不好的事都过去了,陛下会万岁吉祥,太后也会吉祥如意。” 随侍在长公主身边的宫人进来,曲膝道:“公主殿下,驸马在找您。” 宣珏站起身,对苏瑜说,“小皇婶,我先走了,一会儿宴殿见。” 苏瑜极不情愿的点头,可她实在没有理由留下宣珏,为何蝶依还没回来 宣珏一走,肖美媛看苏瑜的眼神都变了,像极了看自己砧板上的肉。 宣珏沿着宫廊走,没多久就见到了驸马唐绍宇。 唐绍宇迎上来,“听说你从慈宁宫出来了,我又去了宴殿,却一直没找着你,这是去哪儿了” 宣珏一把将怀里的琅哥儿放到唐绍宇怀里,“你带着琅哥儿先过去吧,我有点事情不放心,回去看看,一会儿去找你和琅哥儿。” 丢下这句话,唐绍宇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里,宣珏已经快步离去了,他忙让宫人跟上去。 宣珏之所以会觉得奇怪,是因为肖美媛和苏瑜这两人之间是不可能会坐席长谈的。肖美媛有多恨苏瑜,旁人不知情,曾与她是知交的自己再清楚不过。先前她愿意被肖美媛当枪使,多多少少给苏瑜使过绊子,可自从大相寺那次经历之后,她再蠢也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今日她没在宴殿见着苏瑜,从慈宁宫出来竟见着她与肖美媛的心腹女使锦悠在一起。从二人之间的对话来看,是锦悠奉肖美媛之命专程出宫去请苏瑜进宫的。她们二人可没熟到不见面就想对方来串门的地步。 适才二人当着她的面便唇枪舌枪,谁也不愿落下乘,她更觉肖美媛召苏瑜进宫之事有异。还有锦悠进到昭华宫后苏瑜对她的女使说的那番话,以及苏瑜对她突然的热络,显然,她并不想和肖美媛单独呆在一起。 来到雅絮殿门附近,她见到随肖美媛而来的几个宫人全都守在外头,不时眼神四移,这副警惕的模样显然是不愿意被人打扰。这让宣珏更好奇了,肖美媛要对苏瑜做什么用得着这样的排场 好歹她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这雅絮殿周围什么地方能悄悄掩身。 所以等到驸马吩咐过来的几个宫人追过来时,早已没见了长公主的身影。 宣珏绕到雅絮殿后面,那里有堵三尺高的花墙,花墙瞧着厚字,其实在这个季节只要轻轻动手,那些枝啊叶啊就能分开。宣珏钻进花墙里,脚下徒然打滑朝一侧扭摔出去,她赶紧捂住嘴并抓牢一根手腕粗的树杆,这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可是她的脚踝扭伤了,痛得她脸都变了形。 她忍着痛苦轻手轻脚挪向窗棂边,借着开了指缝宽的窗扉朝里看去。 苏瑜依旧坐着,肖美媛居然临下的看着她。 肖美媛手里拿着一个绣囊,她从里面取出一对银铃避邪环,扫了两眼,便嫌弃的塞回绣囊并扔给了苏瑜,“好歹是堂堂摄政王妃,还是我儿的婶祖母,你就拿这种东西给我儿作百日宴的礼物,亏你好意思拿得出手。” 苏瑜漫不经心的理着被肖美媛扔过来时弄乱的花穗须,“就算你当了贵妃,有些规矩也还是要守的。这银铃避邪手环是我家衍哥儿百日宴时王爷专程从大相国寺求的,找主持方丈开过光的物什,你居然瞧不上,可见你对你家孩子也并未有多上心。而且我是婶祖母,是如同太后娘娘一般的长辈,愿意送他就该感 恩戴德收下,你这般作派,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罢。” 皇儿不是自己亲生的,纵然没几人知道,但肖美媛心底还是藏着几分心虚,这会儿被苏瑜说她对孩子不上心,无疑是将她内心的惶恐无形中放大了几分,她哪有不慌的“你胡说什么我怎会对他不上心他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第577章 说破 “我又没说不是,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苏瑜将绣囊重新整理好,抬眼看向肖美媛。 肖美媛正欲答话,一旁的锦悠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袖角。肖美媛立即冷静下来,暗恼怎么被苏瑜刺激到了她们之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该被牵着鼻子走的是她苏瑜而不是她肖美媛。 想到这里,肖美媛脸上的愠怒慢慢平静下来,笑容又重新从下巴爬到鼻眼眉梢。 “苏瑜,你没想到吧,我能为皇上生下惟一的儿子,我在大唐天下的功臣,事到如今,你拿什么跟我比,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值得耀武扬威的” 肖美媛的炫耀苏瑜根本不放在眼里,她此刻只在乎一桩事,“是你派人将我继母和继妹抓起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在我面前炫耀” 肖美媛好像站得累了,搭着锦悠的手坐到苏瑜对面,锦悠从新拿了一只茶盏沏了半盏递到肖美媛面前,“娘娘,请喝茶。” 肖美媛并不急着答苏瑜的话,仿佛而享受看苏瑜急切的样子,轻轻地衔了一口在嘴里,从喉咙滑入肚腹,只觉着哪哪儿都舒坦。“本宫的陛下简直就是个天才,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天命所归。” “这么说,此事还和皇帝有关。”苏瑜脸上静若平湖,心里渐渐收拢,她原以为只是肖美媛和沈重霖在算计她,没想到皇帝也知情,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根本的改变,这一切看似冲着她,实则是冲着宣祈而去。 茶盏落在茶几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这是肖美媛的教养,“起初陛下是不知情的,可后来他知道的,非旦没叨叱我的行为,还大肆赞赏呢。不过这一点你猜错了,出这个主意的人和行动的人都不是本宫,本宫只是静静的坐在宫里,等着他的好消息罢了。” 不论肖美媛的初心是什么,只要皇帝一掺和,这事儿肯定没那么容易了了。“就算我问你将我继母和继妹关到哪里去了,你应该也不会说的吧。” 肖美媛答非所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想的主意和动的手” 有一丝风透过窗棂,正巧拂过苏瑜惟美的颜容,她冷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贵妃娘娘,沈重霖这条狗你还用得顺心吧。” 她居然知道是沈重霖这倒叫肖美媛得意的神情微滞,尔后快速反应过来,“你居然说你曾经的夫婿是条狗,苏瑜,你是不是也太绝情了难道真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么” 苏瑜握紧手中的绣囊,皮笑肉不笑,“这句话同样奉还给贵妃娘娘。”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娘娘会不清楚”苏瑜微微端正了身姿,冷冽的眼神轻蔑的望过去,“当年也不知是谁一心想嫁与王爷,容不得别的女子接近王爷,便命府里的死士不是将人杀了就是将人害了,贵妃娘娘,你手上也不知沾着多少无辜女子的鲜血,夜半梦回,你就不怕她们来跟你索命么” 这是事实,但容不得人说出来,“你少攀污本宫。” 苏瑜却不理会,继续说道:“适才又大言不惭说本宫的皇上,这难道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你。”肖美媛又成功的被苏瑜给激怒了。“你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你信不信本宫立即让人把你继母和继妹杀了。” “刚进宫门口我就想通了,沈重霖畏惧王爷不是一天两天了,肖禀坤倒台后他没有依附,只能往你这个有了皇子傍身的贵妃娘娘身边的靠。你我积怨已深,这辈子都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或许一开始你只是觉着自己地位稳固,弄死一个王妃又如何只要没人能拿住你害人的证据,皇帝再一护着你,便是怀疑到你头上最后的结局也定是不了了之。所以你迫不及待想在今日见到我,可是你又担心我对你抱有防备,沈重霖的计策于你而言简直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合你心意极了。于是就上演了皇子百日宴前我继母和继妹失踪之事,你料定我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却没想到我今日真的没如你愿早早进宫,这才派锦悠到王府软硬兼施迫我就犯,贵妃娘娘,您可真是用心良苦。” 肖美媛此刻虽然很得意,可是面对苏瑜似亲身经历般的分析还是令她心头大骇。 “这皇宫里遍地都是眼线,皇帝知道你的计谋是迟早的事,他本就对王爷一直抱着巨大的敌意和抗拒,我一出事,王爷就算能活下去,可能恶心恶心他,皇帝心里想必也是美的。所以,他并不阻止,甚至还可能助你一臂之力。” 肖美媛不说话,脸上先前轻松的表情渐渐褪去。 “先前说沈重霖没有依附而找上你,可他又畏惧王爷的势力,一旦我知道我继母和继妹失踪,王爷势必不会坐视不理,京城虽大,可以王府的势力想找两个人还是不难的。可是我一直没得到继母的继妹 的消息,这便是更可疑之处。我继母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是清楚,她要是遭遇了危险,就会像前段时日大闹黄国公府那边囔囔得人尽皆知。可是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原因无疑有两个,其一,她们所在之处十分隐秘,例如达官贵府的私牢里,可是这种地方当初你们相府的死士为找肖敏能想得到,对王府而言自然也不是难事。所以,这个可能排除。那么就剩其二了,她们认识抓她们的人,能轻易留下她们不暴露身份,可我继母当日是因要去找黄国公府说道才离开的家,所以她定然不想在被控制处多作停留,惟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担心她闹事,直接将她弄死或者弄晕,总之她开不了口闹不了事最好。说了这么多,这若大的京城,只有一个地方我和王爷没想到而又最合适,那便是沈重霖的府邸。” 肖美媛一直安静的听到最后,脸上表情全无,却是鼓起掌来,啪啪啪啪。 “沈重霖真是瞎了眼,有你做他的贤内助,他何愁不会位及人臣”肖美媛真心替沈重霖惋惜。 苏瑜不会感谢肖美媛的遗憾,只道,“我已经让蝶依去通知王爷了,相信我的继母和继妹肯定很快就会没事。” 那又有什么用,反正今日她是不可能轻易放过苏瑜了,“你敢让惟一随你进宫的女使走开,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才会这么胆大的吗” 苏瑜睨着肖美媛满脸的嚣张,徒然开口道:“偷龙转凤这样混淆皇家血脉的事你都干得出来,我有你胆子大吗” “啊。” 这声惊呼不是来自肖美媛,而是来自在窗外偷看的宣珏。 “谁在哪里。”肖美媛准确的判断出发出声音的位置,立即示意锦悠过去抓人。 第578章 长公主撞破 宣珏被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连脚踝处扭伤的痛都忘了,只想着赶紧跑。可是她才一迈出脚,立即就扑摔出去,还来不及爬起来,锦悠便带着昭华宫的宫人赶到了。 肖美媛惊愕的看着被锦悠和两个宫人带进来的宣珏,一时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的速度褪尽。“长长公主。” 宣珏推开扶住她的两个宫人,一瘸一拐走到苏瑜面前,一字一句,脸色郑重,“偷龙转凤,混淆皇家血脉,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瑜也没想到宣珏会去而复返,而且还听墙角,她不言,面容平静若水。 宣珏又道:“辱没皇室威严,玷污皇室血脉清白,罪同欺君,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王妃,你敢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苏瑜的视线掠过宣珏的香肩,落在肖美媛惨白的脸上,淡淡笑道:“贵妃娘娘,长公主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或许直是太突然了,肖美媛没想到事情竟会被这样捅出来,她险些没站稳,锦悠手快扶住了她,“你你少污蔑我,长公主殿下,你也知道苏瑜跟我不对付,她是信口胡说的,你千万不要信她。” 今日的好天气也只持续到了午后,现在已是半下午,四周的天光渐渐敛去,一张淡灰色的悄然铺开,想将皇宫紧紧的罩在里面。 苏瑜站起身,与肖美媛对恃,“我说没说谎,贵妃娘娘你心里清楚,哦,还有一个人清楚,你阿娘明夫人将你的女儿,也就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养在一个隐秘的庄子里,真以为没人知道我如今是出不去了,可你敢不放长公主殿下出去么只要她去查,没什么是查不到的。” 宣珏听得浑身发颤。 肖美媛也是惊得神魂俱散。 宣珏回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用再多问什么,肖美媛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一切,“我知你例来是个胆大的,没曾想你居然能闯出这等滔天祸事。肖美媛,皇帝的子嗣关乎着天下苍生大统,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心,置皇室体统于不顾” 面对宣珏的指控,被戳穿的肖美媛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苏瑜徒然微微一声轻叹,复又坐了回去,“长公主难道没看出来吗贵妃娘娘虽然惊恐,却并未露出一丝不安来。” 宣珏糊涂了,她侧过头看向苏瑜,“我不懂你的意思。” 苏瑜的声音跟她的面容一样平静,是洞穿一切的淡定和知晓真相的深思,“你在窗外偷听了那么久,不记得我说过一句话么我说宫里到处都是眼线,贵妃娘娘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能逃过皇帝的法眼只怕偷龙转凤这种事,皇帝早就知道了。” 这话冲击得宣珏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怔愣的看着苏瑜,实在是反应不过来。“怎么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瑜眸色一沉,冷笑出声,“想想今日贵妃娘娘对我做的事,难道不正是皇帝想对王爷做的事吗” 宣珏重重的瘫摔在地上,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无数个血腥的场面。她以为过去这一年的风平浪静是真的,天下太平朝廷和睦是真的。 到头来,假的,竟全都是假的。 怪不得母后对那孩子爱不释手,却抱怨皇帝对那孩子不冷不热,她还宽慰母后,说定是皇帝初为人父,不知如何自处的缘故,没想到,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让人毛骨悚然。 “贵妃娘娘之所以惊恐,也只是担心这件事会由长公主殿下的口传扬出去,而不是担心捅到皇帝那里皇帝会处置她。” 苏瑜准确无误的剥析肖美媛的心理。 肖美媛脸上的苍白渐渐恢复血气,事已至此,她也不再狡辩,“苏瑜,你太聪明,往往太聪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说得对,那日陛下找本宫摊牌,本宫都以为死定了,谁知陛下非但没有怪罪,还要本宫继续把戏演下去,至于演给谁看你应该心知肚明吧。可是现在出了长公主这么个意外,怎么处置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锦悠,去秘密向陛下禀报一声,就说长公主殿下偷听了不该知道的事,本宫不知如何处置,让陛下定夺吧。” 锦悠曲了曲膝,“是。” 不知为何,肖美媛这口吻,听得苏瑜很不舒服。 而宣珏却并未感到任何危险,她坚信自己的弟弟再胡作非为,也不能难为她这个从小宠他到大的皇姐。 “贵妃娘娘,你想秘密的处置了我,可知道我这个大活人无缘无故消失,会引起多大的浪潮” 肖美媛逆着灰光,看着苏瑜的笑容莫名透着一股子阴森诡异,“你觉得本宫在这里对你发难,在宴殿上的王爷会安然无事么” 苏瑜的心徒然咯噔一下。 肖美媛就乐意看苏 瑜的自负龟裂时的表情,她继续耀武扬威,“不错,你的女使的确往王爷报信去了,可她为何这么久都没回来,这个原因你就没仔细掂量过吗本宫好心告诉你好了,她在回来的途中已经被陛下的人给困住了。而本宫也让人去给陛下传了句话,说一会儿会和你一起去宴殿。” 看着苏瑜眼中掠过质疑和异样,肖美媛笑道:“你猜得不错,本宫当然不会真的和你去。”说完,她突然朝门后一个低眉垂首的宫人走去,然后站在她身边,用命令的口吻道:“抬起头来,好好让摄政王妃看看。” 那宫人听令抬起头,赫然一张与苏瑜有着八分相似的脸撞进苏瑜和宣珏的眼中。 苏瑜震惊之余,瞬间就想到了肖美媛的计策,“你想鱼目混珠,利用这个替身去宴殿控制王爷” 肖美媛大大方方的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假的就是假的,你为何不让我直接露面,有我这个真的在场,岂不是让你们更易行事” “陛下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最后还是心疼本宫,答应了本宫的提案。”肖美媛捂着嘴,笑得阴恻恻的,“苏瑜,我恨不得你死,怎么可能让你再出现在宣祈面前,我是知道他的,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肯定也会救你,可我不想他救你。你说,到时他要是知道自己救了个假货,而这个假货还趁他不备捅他一刀,他会是个什么感受” “疯子。”苏瑜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怒,一想到宣祈极有可能为她而涉险,苏瑜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假的就是假的,王爷与我心意相通,不可能分辩不出来。” “所以,陛下只是让人困住蝶依,等到得了我的信号,便会让她逃脱。她一逃脱,你说第一时间她会干什么不错,她会找你。”肖美媛深吸了口气,为自己的完美计划惊叹不已,“你可知此女从前是干什么的她是民间的巧舌伶人,没有她学不了的神态,没有她学不会的声音。” 肖美媛说着,用手帕一叠,制作了一个简单的面纱蒙在那宫人脸上,只露出眼睛和额头,看着这和苏瑜一模一样的眼睛和额眉,笑着问苏瑜,“你看,到这样装扮的你,再用你的神态和声音跟她交流,你说,宣祈能分得清吗” 苏瑜顿然浑身冰凉 第579章 尘归尘,土归土 恬静的容颜隐隐发白。 “你们还真是不遗余力。”苏瑜极尽疯刺的道了一句。 瘫倒在地上的宣珏业已被肖美媛这个计划震惊到无言以对。 肖美媛扬起高傲的头,“本宫就当你在夸我好了。” 锦悠打外头走进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宣珏,似乎也没有要藏着掩着的意思,直接说道:“陛下说,此事关系苍生大统,不能犯一丝侥幸之险,让贵妃娘娘悄悄将长公主和王妃一并处置了。” 苏瑜重重的合上眼,她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宣珏在短暂的震惊之后,脚踝上的刺痛感令她神魂附体,“你胡说,陛下不会这么对本公主的,我是他亲姐姐。” 肖美媛遗憾的看着宣珏,说道:“王爷何曾不是陛下的亲叔叔,长公主殿下,你虽然从小看着陛下长大,可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了,本该他支配权势,然而如今却是反的,是他被权势欲支配着。宣珏多么的不愿相信啊,她的亲弟弟,要她的命。 “琅哥儿是个好孩子,本宫会时常照顾她,长公主殿下,您就安心的去吧。”她看出宣珏眼中的挣扎,时辰却已是差不多了,她没时间再与长公主和苏瑜废话。 “要我死,你们要怎么跟驸马交待” 肖美媛对这句话不以为然,立马就支开了,“此事陛下自有说辞,本宫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什么是在劫难逃,这便是。 “长公主,你说你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肖美媛走到宣珏面前,居高临下的冷视着她,“你要怪就怪苏瑜吧,是她要拉你垫背的。” 宣珏被这番强词夺理的话给气笑了,“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君主,换个人或许才是顺应天命罢。” “长公主,陛下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宣珏道:“他为了私欲都要杀我这个亲姐姐了,他这样不顾念多年的姐弟之情,难道还想让我给他留口德吗” “你。”肖美媛还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收住了声,对锦悠说:“赶紧服侍长公主和王妃换装,本宫要带着王妃去宴殿看好戏了。” 锦悠一挥手,守在门口的宫人立即上前制住苏瑜,开始脱她的衣裙,卸下她头上的珠钗,然后给她换上了一套宫人的衣饰。 相较于苏瑜的平静,宣珏在整个过程中脸色忽青忽涩,怒火在眼中烧得极旺,滑过眼角的泪水却又无比凄凉。她身为光一辈子,做梦也想不到既未亡国也未成俘,竟然是这样的结束了性命,太冤了。 这边苏瑜换衣毕,那个假的苏瑜则穿戴上她的衣饰,脸上朦上面纱,俨然一个活脱脱的摄政王妃。 紧接着苏瑜和宣珏双手均被负后捆绑住,嘴里又塞了一块堵声的手帕,肖美媛瞧着正满意时,门外响起了蝶依的声音,“王妃,您在里面吗” 苏瑜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假苏瑜端着她的神态,吐着她的声音,“无妨,我这就出来。” 眼见着假苏瑜走了出去,这一刻,苏瑜才相信,或许这辈子真的要到头了。 肖美媛跟着离开,而锦悠却留了下来。不久又有三个太监走进来,替换了控制住苏瑜和宣珏的宫人,锦悠对那为首的太监说,“马公公,不用我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马公公是昭华宫最得力的太监之一,深知锦悠的吩咐即是贞贵妃的意思,哪里会违拗“咱家知道,姑姑放心。” 锦悠点了点头,连看都懒得再看苏瑜和宣珏,端正着身姿走了。 马公公阴森森的看着苏瑜和宣珏,鸭公嗓的声音又尖又细,“时候不早了,把头给我套住,上路吧。” 今日宫中大宴,专注度都在宴殿,除了巡逻的禁卫军隔一段时间走动,越是偏的地方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七拐八弯的宫廊里,马公公仿佛专踩着禁卫军巡过的地方走,他身后跟着四个太监,两人一组分别控制住苏瑜和宣珏。 苏瑜是死过一次的,这会子被罩住头眼不能视,心中虽然紧张和慌乱,到底是忍得住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宣珏则不一样,她对即将面临的死亡深感恐惧,嘴里一直发出唔唔唔的反抗声,彰显她此刻已是心神大乱。可仅凭这样的唔唔唔,根本引不了认何人的注意,何况是求救。 突然,制住苏瑜的太监停住了,苏瑜也跟着停下来。 然后,跟着马公公淡定的开口寒喧,“参见江督知。” 江督知江寅的哥哥 一听见是江督知,宣珏自然是知道的,她更加拼 命的发出唔唔唔。 苏瑜也想向他求救,可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怎么跟江督知打过交道,凭什么人家会注意到她有难 江督知刚从内务府出来,自从上次江寅在灯笼上出了批漏,每次往宫里送的东西他都会当着内务府主管太监的面清点检查,以免再出事内务府再遇到麻烦时甩祸给江寅。会出现在这条宫廊上,是因为这是回他处所的一条近路,没成想竟碰上昭华宫的太监办事。 “马公公客气。”他淡淡地朝马公公身后看了一眼,对于这种处置宫人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咱家还有事要办,就不跟督知大人您叙叨了,告辞。”身后这两位都不是寻常的主儿,自然尽快办好差才是妥当。 江督知点点头,侧身让开,马公公示意身后的太监继续前行,也就是众人起步的瞬间,江督知突然看到其中一个宫人的绣鞋时瞳孔一缩,随即喊道:“慢着。” 马公公心中一惊,面上还保持着平静淡定,折过身来,冲着江督知微微弯腰,“不知督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江督知也不愧是混迹宫廷的老辣之人,他一边神情平稳和马公公说话,“咱家想起一件事,马公公,贵妃娘娘先前不是到内务府说她的彩屏颜色不够鲜亮么咱家刚从内务府出来,替换的彩屏已经到了,公公处置完这里的事,就去趟内务府领吧。” 原来是这桩事,马公公松了口气,客气的行了一礼,“多谢江督知。” 江督知笑着点头,然后目送这一行人离去。随即脸上的笑容尽数垮了下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巨烈的震惊和恶寒。 他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宫人脚上穿的绣鞋他肯定见过。一日他见着进宫的弟弟,说弟妹孙氏的孩子即将满月,想请他回去吃盏酒。因为入宫成为太监在他看来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从前他就与弟弟说过,不准告诉任何人江家还有他这么个哥哥。弟弟虽然不情愿,可还是懂事的答应了。所以,弟妹孙氏并不知有他的存在。 家里添了侄子,江督知很高兴,便化作一名与江寅有来往的客商回到江家。初见弟妹孙氏,她正拿着绣绷着绣着什么,江寅做了介绍,孙氏便放下绣绷去沏茶。 到底是自己弟媳的手艺,江督知不免多看了几眼。那绣绷上的绣工并不十分出色,但胜在绣面干净,绣的芙蓉花花叶层次分明,特别是花骨朵,他见惯了宫中绣娘师傅们常用粉色,黄色,绿色的绣线刺绣,这种白色的绣线绣花骨朵,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江寅见状解释说,“摄政王妃知道孩子满月,送了很多贺仪过来,娘子就说想亲自绣一副鞋面回礼,绣艺粗糙,让大哥见笑了。” 江督知则道:“这绣艺并不若宫中精僻,却也是拿得出手的,只是王府不缺这些,送过去,只怕摄政王妃也没机会穿吧。” 江寅也是这样劝孙妨的,可是孙妨执意要绣,他也只得放任。 真是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这鞋面,居然会是在这种场合。 江督知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神情冷凝,随即快步离去。 皇宫自围成城,就从不缺孤魂野鬼。只是宫里的阴暗角落太大,形成了一片连太阳都不愿照进的林子。这林子例来是宫里处置得罪上封或者开罪主子的腌臜之所,呼吸里阴冷潮湿,带着腐噬的味道熏得人心中直泛恶心。 马公公示意两个太监开始挖坑。 宣珏不知道这动静意味着什么,在庄子里呆过,看过佃农种地的苏瑜却清楚得很。 肖美媛这是要将她和宣珏活埋。 “唔唔唔。” 宣珏还在挣扎着,嘶吼着。 几个太监丝毫不为之所动,十分卖力且专注的挖坑。 苏瑜虽不像宣珏那样呜咽张狂,到底也失去了镇定和冷静。那挖坑声一停,她的心也跟着骤然缩紧。 马公公极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赶紧的,将人推进去埋了。”天色并未真正暗下去,可这林子里的枝叶遮天蔽日,寒风那么一吹,颇有一种森然诡异的味道。 苏瑜和宣珏立即被用力一推,双双跌进也不知有多深的坑。接着身上传来泥土湿粘的感觉,虽然脸被罩着看不见,可越是看不见,那份频临死亡的感觉越是明显。 宣珏拼命的蹬着腿,可是她有只脚踝已经伤了,只能蹬那条没伤的,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泥土掩埋,感受窒息的感觉。 自古生命的终结,不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第580章 生路 马公公终于听不见宣珏唔咽的声音,耳根子终于清静了,点了两个太监说,“以防万一,你们俩在这里留半个时辰,等人死透了再走,咱们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 那两个太监极不情愿的答应,“是。” 马公公迫不及待离开这个鬼地方,留下的两个太监一人靠着一棵腿粗的树,一听见动静就紧张得魂飞迫散。其中一个太监喃喃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两个小太监也只是听命行事,你们真化作厉鬼的话,就去找马公公和贵妃娘娘,不要来找我们啊” “啊。” 那厢语声刚落,靠在另一棵树边的小太监便应声倒地。 这边的小太监吓得脸色顿时煞白,跄踉的爬过去,“小福子,小福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啊。” 小太监一声惨叫后也跟着应声倒地。 从树后走出来一道身影,他丢掉手里的棍子,看着掩埋过的新鲜泥土,拾起还不曾带走的铲子开始刨土。好在这坑挖得不深,他没挖多久就看到了他熟愁的绣鞋缎面。立即跑到另外一头开始刨土,更庆幸宫人的脸是被绸袋罩住的,泥土没有封住口鼻。 他立即扯开那宫人头上的绸袋。 天果真是摄政王妃。 再扯开另一个宫人套在脑袋上的绸袋。 更让他震愕不已,竟是长公主殿下。 来不及思考过多的问题,他匆匆将两人拖出坑,先是探了探二人的鼻息,虽然微弱,好歹没有消失,他心中想着冒犯了,然后开始拍打苏瑜的脸。 消散的疼痛感渐渐聚拢,神智也渐渐聚拢,苏瑜缓缓睁开眼,突然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到终于缓过气来,她才惊诧的看着她的救命恩人,“江督知。” 不错,救人的的确是江督知。适才与马公公等人分开,他便走了另一条路暗中跟了上来。眼看着马公公命人挖坑埋人,还好马公公带着人走得快,否则多一刻,只怕人命都救不回来。 江督知跪在地上,“王妃娘娘,奴才冒犯了。” 苏瑜想动动手,才发现手还被绑着,“我应该谢你的救命大恩,请先帮我解开绳子吧。” 江督知上前给苏瑜解开绳子。 苏瑜立即转身抱起宣珏,脸上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江督知是怎么将她救醒的。她学着样子,开始拍打宣珏的脸,“公主,长公主殿下,快醒醒。” 苏瑜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宣珏终于在咳嗽一声后幽幽转醒。 和苏瑜一样,她先好好的大吸了几口空气,尽管这里的空气潮湿阴冷还带着腐蚀性的味道,可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据。又看到苏瑜抱着她,喊着她,宣珏回了神,惊恐万状的靠在她怀里,“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吗” 终于能说话了,能说话的感觉真好。 苏瑜又替她解开绳子,边说:“是江督知救了我们。” 宣珏这才注意到跪在不远处的江督知,宣珏此刻发誓,以后定要善待他。“江督知,你是不是听到我刚才的救命呼喊了” 江督知摇摇头,“回长公主殿下,奴才是看到王妃的绣鞋,先将王妃认出来的。” 绣鞋苏瑜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你见过这绣鞋” 江督知答:“绣鞋奴才没见过,不过奴才见过这绣鞋的缎面。”江督知说完,小心冀冀的看向苏瑜,事到如今,他只怕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不如实话实说。 此话一出,苏瑜便明了了,定是江督知回了江家见到的。今日对于进宫这事她并不看重,所以就以穿着舒适随心为主,没想到这鞋子竟救了她的命。“你不必惶恐,妨姐儿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大伯兄,知道你为江家二郎做的一切,她会感激万分的。” 王妃竟连他与江寅的关系都知道江督知叩下头去,胸中颇为动容。 “跑了,太监跑了。”宣珏突然喊起来。 苏瑜和江督知抬头,不知那个太监几时醒来的,捂着头上被打的地方撒腿就跑了。 江督知想去追,苏瑜叫住他,“不必了,追不上的。长公主的脚踝受伤了,又被逼着走了一路,伤势定然严重,再不医治恐会落下残疾。太监一跑定会去通风抱信,咱们还是先避避为好。” 江督知上前扶住宣珏,口中言道:“公主殿下,冒犯了。” 宣珏此刻狼狈如厮,对江督知只有感激,哪里会嫌弃他冒犯自己 宣珏伤在左脚,此刻已经肿得连绣鞋都要挤破了,可是她却麻木到不知道痛,只感觉这条腿毫无知觉,就像不是自己的似的。行动间使不上任何力,只能借着江督知和苏瑜 的力道一跳一跳前行。 才走出那阴森如地狱般的树林子,宣珏已经透支了所有力气。 “不不行了,我实在跳不动了。” “这是到哪儿了”苏瑜也停下来,这一片她前世今生都不熟悉,只能问江督知。 江督知四下看了看,“再过去就是宫女太监居住的院室,不远便是归园。” 一听说归园,苏瑜忍不住毛骨悚然,再看宣珏,她没什么反应,显然她一生活在太阳下,不知道宫里的归园是个什么所在。但比起适才逃出来的林子,归园或许还是个好去处。 “公主,再坚持坚持,我们不能再歇了,肯定一会儿就会有人赶来了。” 有了刚才被活埋的经历,宣珏如今十分惜命,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见不着琅哥儿和驸马了,就恨得胸口似火在烧。 此刻天已经黑了,宫里人烟多的地方,廊下都挂了灯笼。 一队火把匆匆由不远处走来,三人见状,纷纷暗道不好,宣珏更是大骇,她才死里逃生,不想死,“怎么办,肯定是赶来找我们的。” “公主殿下,王妃,奴才肯定已经暴露了,奴才现身去引开他们,你们赶紧逃。”江督知说。 这就意味着要牺牲江督知的命,宣珏没有说话,只为难的看着他。 苏瑜默了默,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队伍,心底猛地一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你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就算抓住你,你不出卖我们,长公主脚有伤,我们被抓住也是迟早的事。” “那怎么办”宣珏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苏瑜徒然跪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公主殿下,让江督知背着你逃吧,我去引开他们。你别急着拒绝,江督知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熟知宫里的每个角落,皇帝和肖美媛要杀你我二人灭口,如今只有见到太后娘娘,你才有一线生机。所以,你绝对不能被抓住。还有,我求你脱险后一定要去宴殿,告诉宣祈危险迫近,千万不能让那个假的摄政王妃伤害他。” “那你呢。”听着苏瑜嘱咐,宣珏胸口闷得像压着千斤巨石,鼻尖泛酸,心莫名的疼得发颤。 “今夜本来你我二人都得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遇危险,目下已经穷途末路,再无选择,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没了强,何况你若得到太后的庇佑还能救救王爷,公主殿下,你就当这是我的遗言吧,求求你,快走吧。” 此情此境,她竟然笑了。 天边的暗云似被晚风吹散,一轮寒月探出头来,冷冷的清辉碧落,都化在她这了然温柔的一笑之间。 “王妃娘娘。”江督知还想说什么。 苏瑜起身道:“江督知,事不宜迟,赶紧背上公主先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宣珏看着那抹决然的背影,慌乱中也想通了。苏瑜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留下来都得死,宫里没人能护着她,但太后能护着自己,这便是一条能让小皇叔活命的生路。为了这条曲折的生路,她愿意牺牲自己,宣珏忍不住捂住嘴喊出来,“苏瑜。” 苏瑜顿了顿,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告诉王爷,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这是死别啊 宣珏泣不成声。 江督知刚道:“公主殿下,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请记住王妃的嘱托啊”他的声音在打颤,真是没想到想这二位死的人会是皇帝和贞贵妃。 宣珏点点头,趴在了江督知背上。 苏瑜将绣鞋脱掉拿在手上,躲在暗处看到那队火把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为首之人的模样,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 来的竟是他,苏瑜都自感真是要命绝于此了。 可她不是个认命的人,只要没被埋进土里,刀没架在脖子上,她就会有一线生机。 将一只绣鞋扔到对面的拱形门后,然后再大喊一声,“公主殿下,快往这边走。” 在保证阮单听到她的声音后,迅速朝反方向逃开。 宫里她最熟的地界儿无非是几位正主的宫室和御花园,她不敢往有亮光的地方走,容易曝露,可往太黑的地方走她看不清路。所以,她选择了一条不远不近的有光亮的路。 岂料她刚偷摸着拐过墙角,想躲到不远处的假山里去,后劲突然被人重力一拍,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第581章 被监视的禁卫军统领 做为大唐皇帝目前惟一一位皇子,宣烨的百日宴办得风光极了。尽管他至今未曾露过一面,但坐在宴殿的哪一位不是因着他而来 两个时辰前,宴殿一侧,舞乐司的伶人们敲磬击鼓,拔弦弄琴。中央空出来的舞台上,一众舞伶身姿婀娜,翩翩起舞。朝臣们带着自己有诰命在身的家眷推杯换盏,个个脸上笑意盈盈,醉态百出。 宴殿里的氛围祥和,宴殿外的禁卫军则个个如同随时待命般绷得紧紧的。冉绥繁神色凝重的站在城楼上,手握着刀柄居然临下望着宫中校场中站得整齐笔直的几百侍卫。这几百侍卫全都穿着禁卫军的服饰,可做为禁卫军统领的冉绥繁却敢笃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些人。 晌午时分皇帝将他叫到御书房,看似随意实则字字饱含杀机的交待,“朕把这些人交给你,你给朕管好了,今日有用处。” 禁卫军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号人,他做为禁卫军统领却不知情,相反做为禁卫军副统领的阮单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却表现得极为平静,于是冉绥繁猜测阮单应该在皇帝找他之前就知情的。 阮单做为他的副手,多数情况下应该听他的令。他这样平静的态度,不难猜测此事皇帝与阮单肯定在瞒着他什么。那么什么事需要瞒着他这个禁军的正统领而直接启用副统领呢 冉绥繁想不通。 今日更奇的时自从御书房出来,他就连去恭房阮单都在跟着。 他不是个会这么闲的人,那便是有人吩咐监视他。 阮单例来心高气傲,能让他服从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皇帝为何要让阮单监视他他在防备自己什么 同上个问题一样,冉绥繁仍然想不通。 直到他二人带着一小队禁卫军巡逻至宴殿附近,远远看着摄政王与寅国公世子萧景仁同步朝宴殿而去,阮单看着那二人凉飕飕的冷笑,“王爷和世子关系不错啊。” 他随意应了一句,“他们是表兄弟。” “自古一脉相承都靠不住,还表兄弟。” 阮单这话里毫不掩饰讽讥之意,同时令冉绥繁心中警钟大声响起。 一脉相承靠不住,阮单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冉绥繁听懂太多消息。怪不得宫里突然多出那么多禁卫军,想到皇帝与王爷在朝堂上明里暗里的过招,答案呼之欲出。 冉绥繁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这下子皇帝让阮单监视他的答案也有了。不管怎么说,冉家与孙家结了亲,而摄政王妃也是从孙家出嫁的,他与摄政王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表连襟呢。 皇帝让阮单监视他,无非原由有二,其一,若自己听从皇帝安排没有二心,自然是皇帝除掉王爷的一大助力;其二,若自己因着沾亲带故的原故与王爷通风报信,那皇帝也正好找到理由杀了他这个叛臣贼子。 皇帝将突然从天而降的禁卫军交到他手里,打的是一石二鸟的主意哩。 想通了这一点,冉绥繁努力平静自己内心翻腾的怒火和杀意。他为这个皇宫卖了大半辈子的命,而皇帝却这样算计他,冉绥繁觉得很寒心。 “大统领,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冉绥繁摇摇头,笑道:“这几日你嫂嫂身子不大好,我彻夜照顾她没休息好犯了胃疾。”实则,他很想问阮单那几百人是何时又如何进宫来的怎么他半点儿也不知情 “那今日肯定是不能吃酒了。”阮单笑道。 “守卫宫中贵人安危最要,酒可休沐时再饮。” 阮单拱手,“属下一句玩笑罢了,请大统领见谅。” 有阮单的监视,他连说句话都要再三斟酌,更惶论与王爷接触提醒他危机迫近。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他和阮单带禁卫军巡逻时,居然在御花园附近撞见摄政王,此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孙家的孙学雍大人。 见着二人迎面走来,冉绥繁心中大喜。 “参见王爷。” 冉绥繁和阮单同时拱手作揖。 宣祈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到是孙学雍见着冉绥繁,不免热络起来,“大统领,听说妤妹妹身子不大爽利,可好些了” 冉绥繁接道:“已经大好了,改日就带拙荆回去向岳母和婶母请安。” “大伯母的确惦念妤妹妹,待她好些就回去看看吧。” 孙学雍也不敢说太多,本以为话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冉绥繁又开了口。“拙荆之前给我母亲绣了个荷包,看着那荷包的花色好看就又多绣了几个,我还笑她伤眼睛的事绣一个就行了,多出这么多个荷包来要干什么她说她准备回孙府时带几个回去,也想着往王 府送一个,只是针织粗糙,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提到苏瑜,宣祈不得不正视起冉绥繁来,这个禁卫宫统领不是例来人狠话不多的吗今日这般聒噪,就为了几个不值钱的荷包先扯上孙家,后又将苏瑜扯进来。 本来只绣了一个,又多出来很多个,还想让苏瑜不要嫌弃 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宣祈不着痕迹的朝阮单看去一眼,然后对冉绥繁说,“王妃用的东西都有专门的绣娘侍候,就不必孙夫人在费心费力了,但她有这份心意,本王替王妃谢过。” 这话在旁人看来就是摄政王拒绝孙夫人的示好,可听进冉绥繁的耳朵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相信王爷是听懂了他的提醒的,而他回复领了这份心意,不必费心费力,这是让他静观其变,袖手旁观的意思么 “王。”冉绥繁再说什么。 宣祈一记眼刀丢过去,显然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冉绥繁肯定,王爷这是真不想让他插手了。 等到王爷和孙学雍走远,阮单才惋惜般拍拍冉绥繁的肩膀,“放眼整个朝纲,谁人敢惹他就算大统领你与王府沾亲带故,王爷照样不领嫂嫂的情,如此冷漠冷性之人,得亏是命好生在皇家,若是养在民间,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放在平时,阮单是万不敢这样说话的,这会儿这般有恃无恐,真以为王爷大限将至了吗 冉绥繁转身,看着宴殿的方向,虽然王爷不让他插手此事,可他内心的不安正随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一起压抑,忐忑,却无能为力。 此时,宴殿传出来的丝竹之声依旧声声悦耳,恍若天籁。 沈重霖举杯独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甚是轻松。 孙学雍坐在离沈重霖不远之处,目光有意无意从沈重霖身上扫过。不是他特意对沈重霖感兴趣,实则是他注意到沈重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朝摄政王的身上瞥去。从前宫里有宴,说是畏惧也好,不屑也罢,他从来不会往摄政王身上投目光。今日之举,太过奇怪。 宣祈身后坐着萧景仁,萧景仁剥着花生正一粒一粒往嘴里送。身边突然多出一道暗影,惊得他险些失态,“蝶依,你怎么在这儿。” 前方的宣珏听到萧景仁喊蝶依,也迅速回过头来。看见蝶依,英眉犹豫着拧起,蝶依在此,难道。 蝶依跪到宣祈身侧,在他敢耳边说了些什么。 宣祈的目光缓缓朝上首的皇帝看去,巧了,上首的皇帝笑意浓浓正举杯遥敬于他。 宣祈不动声色的回敬,然后举杯饮尽。 “去吧。” 宴殿很吵,但这两个字蝶依却听得清楚。 蝶依一走,萧景仁便问,“五哥,出什么事了” 宣祈示意他靠过来。 第582章 破绽和登闻鼓 萧景仁附耳上去,听了宣祈的话,手里剥花生的动作也停了,神情凝重起来。接着便丢下手里的花生起身朝殿外走去,宣祈继续若无其事的喝起酒。 上首的皇帝也抬手招来一个太监,那太监躬身在他身边听他说了几句话,也退下了。 对于这样的插曲殿中无人注意,殿外蝶依刚离开不久便遭遇了偷袭,那些太监模样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是高手装扮,四个人围着蝶依,与她缠打在一起。 蝶依以一敌四,本以为被捉无疑,偏又在她体力快散尽时围缠她的人突然抽身离去。 她十分担心在昭华宫门口的王妃,等她赶到昭华殿,却不见王妃的身影。逮着个宫人问,才知道她与长公主去了雅絮殿。一听到王妃与长公主在一起,蝶依多少缓了口气,忙朝雅絮殿赶,一到就在外喊,“王妃,您在里面吗” 殿中传来王妃的声音,“无妨,我这就出来。” 接着,她看到苏瑜从殿中走出,只是脸上多了一条面纱,“王妃,您的脸怎么了吗” 苏瑜边走边说:“没什么,方才吹了寒风,鼻子有些痒。” 她走后,也不知王妃与长公主呆了多久,猜想就是那个时候吹了寒风才避进这雅絮殿的吧。跟着她离开雅絮殿,蝶依仍忍不住担心,“王妃,咱们就这样走了,不必再去见贞贵妃娘娘了么” 苏瑜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去宴殿吧。” 去宴殿既然不去见贞贵妃,又在知道了何氏母女的前提下,不是应该先出宫吗 蝶依心中疑惑丛生,脚下不由得慢了几步,看着苏瑜的背影,想着难道王妃还有其他的安排 苏瑜感觉到蝶依没跟上来,故意慢下来,可她等到的不仅是蝶依,还有追来的贞贵妃。 “王妃这是要去宴殿吗本宫正巧也要去,一起可好”贞贵妃在后面语色随意中带着友好。 苏瑜驻步回眸,等着贞贵妃与她并肩。 这一幕,让一旁的蝶依看傻了,直猜王妃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应付贞贵妃,而自己不知情 前往宴殿这一路,蝶依不时悄悄看看苏瑜和贞贵妃,二人走在前面不曾闲聊半个字,但她莫名的感觉这二人很和谐。还有件事很奇怪,贞贵妃的近身女使锦悠呢 刚想没多大会儿,锦悠便快步跟了上来。 这下子,蝶依更没看出破绽了。 宴殿中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热闹之象,众人见到贞贵妃和一位朦着面纱的女子双双迈进殿内,不由纷纷侧目。虽然苏瑜甚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可也是露过面的,所以不少人还是识得她便是摄政王妃。 众人起身对着这个因为生了皇子有功于大唐的贞贵妃问礼请安,贞贵妃十分受用的说道:“众卿平身。” 然后与摄政王妃分开,一人走向皇帝身边,一人则朝摄政王走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 贞贵妃声音软糯的曲膝,被皇帝伸手扶起,“爱妃快免礼,坐到朕身边来。” 贞贵妃顺势坐到皇帝的龙椅上,随即在皇帝耳根边说了些什么,直逗得皇帝眼神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而这边,摄政王妃走到摄政王的位置,曲了曲膝,“王爷。” 蝶依奇怪怎么没见着寅国公世子爷然后站到萧景仁那张桌子后面去了。 宣祈看谁都眼神冷冽,唯独看到苏瑜时眼中一片柔和,唇边甚至还有一抹温风拂雪的笑。殿中之人全识得摄政王,却从未见过他也能露出如此情深意意的一面。再加上他本身凤颜龙姿,芝兰玉树,不由得都看呆了。 苏瑜也被摄政王眼中的柔情震得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阵恍惚,一时间竟忘了要如何反应。 也就是她的不知如何反应,让宣祈唇边的弧度渐渐敛下。 看到摄政王的表情起了变化,苏瑜赶紧回过神,将手搭在他手上坐到他身边。然后就听到一声关切,“怎么把脸遮起来了可是有何不妥” 苏瑜的身形微微朝宣祈的方向低了低头,“回王爷的话,妾身先前在来宴殿时吹了冷风,鼻子有些痒。” 宣祈执起酒壶亲自为她沏了一杯酒,“你怎么和贞贵妃一起来了” “是贞贵妃接妾身进宫的,在昭华宫说了会儿话,就一起过来了。” 宣祈放下酒壶,绫纹繁复的藏色宽袖中,两只手紧握成拳,在看不见的地方,指节隐隐发白。 宴殿中热闹继续,苏瑜面前那杯酒一直没动。 摄政王没劝酒,这倒让苏瑜心绪一松,想着这王爷是真疼王妃啊 中 央台上的舞伶又换了一拨,新上来的舞伶穿着轻纱水袖,一舒一展,尽显柔情。 随侍在贞贵妃身边的锦悠被一个小太监叫到一旁,也不知那了什么令她脸色巨变,挥手示意小太监离开后,立即倾身俯到贞贵妃耳边。 贞贵妃闻声后脸色一僵,又偏过头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只朝她笑着点点头,就见贞贵妃神情一松,示意锦悠下去了。 不错,这正是接到苏瑜和长公主被江督知救起的消息时才会有的反应。 贞贵妃跟皇帝说要让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去抓人,皇帝同意了。 这才有了阮单领着一队人前去搜人,苏瑜跪地救长公主逃生那一幕。 上首皇帝和贞贵妃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宣祈眸角的余光里,此时萧景仁也回来了,他对着宣祈点了点头,宣祈朝他举了举杯。 皇帝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暗的天色,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这几个月他在长明山训练的死士由五百人开始,到最后过关斩将存活到三百人,个个都是可以以一敌五的精英,他就不信有这样的人围攻,还不能解决掉宣祈。 皇帝的目光朝沈重霖瞟去。 沈重霖知道今晚的大戏终于要上演了。 正待他整理呼吸,要开始一场别开生面的谏君时,突然一阵激烈的击鼓声传进宴殿。 鼓声咚咚,不仅响彻皇宫的上空,连半个京城都被这鼓声震动。 只因这鼓声与众不同,只有人舍命告御状时才会敲响的登闻鼓。 这个时候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宴殿里的文官武将,神情各异,纷纷好奇是谁敢这么大胆子在皇子百日宴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来扫皇帝与贵妃的兴致。 又想既是敢敲登闻鼓,定然是天大的冤情,在冤情面前,再喜庆的日子若是明君的话都得往后放一放。 登闻鼓一直敲个不停,惊得宫里的雅雀尖叫着腾空飞跃。 沈重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词,也在这鼓声响起后十分不情愿的憋在嘴里。 登闻鼓敲了足足有半盏茶时间仍不停歇,皇帝俊美的脸晦暗不明,呈发灰状,也一直不表态。皇帝不表态,大臣们更是不敢言。 乐曲和舞伶已经自动停下,宴殿里顿时一阵沉默,静得落针可闻。 “殿外禁军何在” 宣祈两指搓捏着手里的玉杯,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殿外禁军立即进来,“在。” “自古告御状的都要经过刀山火海,你去安排一下,要是最后还活着,就证明他的确是有天大的冤枉,正巧大理寺,刑部都在,带进来,让皇上听听他的冤枉,好为他主持主持公道吧。” “遵命。” 禁军一走,宴殿中立即议论开了。 皇帝的讨伐摄政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此刻众人的关注度都落在是谁敲响的登闻鼓,他有什么冤枉上,他若再让沈重霖指控宣祈,岂不是会被人指责避重就轻,这种针对性太强的事情,会造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效,引人诟病。 沈重霖此刻同样憋屈,眼看着他手中证据十足,定能扳倒摄政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到底是谁这么不合时宜的敲响了登闻鼓,破坏了他与皇帝的好事 贞贵妃看皇帝脸色铁青,不由自主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陛下,好事多磨,咱们再等等。” 她此刻完全没想到,这把火最后会烧到她身上。 第583章 御前告状 自大唐建朝两百年以来,登闻鼓统共被敲响过三次,三次中只有一人熬过了刀山火海之刑,成功在皇帝面前陈诉冤情。所谓刀山,即是诉主得到进宫面圣的准许后需过的第一道关卡,是由一竖排锋利的刀刃朝上,固定在地面上,诉主需从上走过去。有两次诉主直接死在上面,最终那位得到皇帝圣颜的诉主双脚也被刀山削得只剩脚后跟儿了。 第二道关卡火海,即是将燃得旺旺的火炭倒在地上,铺成人高般一条路,诉主在经历过刀山后,需平躺着从那火炭上滚过去。 只有经历了这两道酷刑,方能证明诉主有真冤告御状的决心。 宴殿离得远,听不见诉主在受罚时难以忍住的痛喊,但这并不妨碍众人脑补那个惨残忍的现场。 没过多久,禁卫军与其说是架,不如说是拖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妇人进到宴殿。那些飘香的瓜果花香,瞬间就被妇人身上的血腥和被烫伤的焦味儿覆盖。只见那妇人双足虽在,但脚板心却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身上虽然穿得厚,但除了水之外,世间一切在火炭面前都没法做到坚不可摧,所以众人看见的,是妇人身边无数的腥红烫伤,触目惊心。 不少官亲家眷纷纷捂鼻侧目,胆小的甚至被吓得脸色煞白,呼吸不畅。 妇人似被浑身的伤痛折磨到要崩溃,她苍白着脸仍规矩的给上首的皇帝磕了个头,“民妇赵刘氏叩见皇帝陛下。” 皇帝深吸口气,想尽快将这个麻烦解决,然后好继续他的计划,“你因何事敲登闻鼓” 赵刘氏根本不敢看上首的皇帝,只觉得那是个坐在云端的人。幸亏她行事前吃了可镇痛的药汤,否则哪里能聚积注意力陈诉自己的冤屈“陛下,民妇冤啊,民妇想求陛下做主,放过民妇的孩子。” “莫不是你的孩子触犯的律法被抓了此事你该直接到京兆衙门或者去大理寺,哪里用得着敲登闻鼓熬刑” 众大臣皆赞成皇帝的话。 赵刘氏则悲伤的摇了摇头,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会儿又放下手,眼角沾着一丝血,和着泪水滑过,像极了血泪。“冤枉啊,民妇的孩子出生后,只在民妇枕边躺了不过一刻钟,便被人强行抱走了。” 肖美媛心中升起一股异样,到底没与自身联系在一起。 皇帝没有立即继续问话,他也想到了肖美媛和明夫人里庆外合偷龙转凤之事,若眼前这妇人真与此事有牵扯,今日只怕不好收场了。不由得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谁给她的胆子来告御状走过刀山滚过火海,居然能成功跪在他面前请愿,真的是因为有冤吗 想着想着,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朝左下方首位的宣祈移去,只见他开口,“今日乃是皇子百日宴大好的日子,陛下身为人父,定能体会你失去爱子之心,你有何冤快快讲来,陛下定会为你做主。” 赵刘氏向宣祈磕了个头,开始尾尾道来:“民妇家住京城十里外的赵家村,夫家祖上也中过秀才,民妇之夫赵宏石自幼饱读诗书,本准备下场考秀才,不料家中飞来横祸,上山砍柴时不料被滚落的石头砸中头,抬回家后一直瘫痪在床,终是熬了几个月撒手人寰,民妇立时成了怀有遗腹子的寡妇。自从相公受伤后,家中积蓄看大夫抓药很快捉襟见肘,相公去后,民妇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还要奉养六十岁的瞎眼婆母,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民妇只得到村中散大户家中做些浆洗活路,养活自己和瞎眼的婆母。 “一日散大户说民妇手脚干净,做事又勤快,想将自己介绍到一个庄子里做活路,民妇那时已有七八个月身孕,又因婆母瞎眼离了自己寸步难行,拒绝了。谁知那散大户说,那庄子的女主人最是善心,遇到像民妇这种情况特殊的不但不会嫌弃,还会多加照顾。那时民妇想到生孩子请稳婆还要花银子,听了散大户的话多少存着些占便宜的心态,便没多想,将婆母拜托邻里照顾,决定去挣些银子待要临产时再回来。 “民妇一到那庄子,次日就见到了女主人,起先民妇还担心她看到民妇大肚子会嫌弃,没想到女主人非但没嫌弃,还只给民妇派很轻便的活路,民妇那时对女主人真是感激不尽。同时,民妇还发现庄子里有好几个孕妇都是同民妇一样身家清白,却又同样命苦的,她们照样对女主人心怀感恩。就这样夏去秋来,有一日民妇像往常一样去收晒干的床罩子,收完收屋就见到桌上搁着一碗安胎药。女主人为人和善,我们几个孕妇几乎隔几日就有一碗这胎药。但那天那碗安胎药民妇一尝觉着和之前的安膳药不一样,又想着女主人不会害民妇,就毫无防备的喝了。 “没过多久,民妇的肚子就阵阵发紧发痛,肚子也拼命往下坠。民妇往常无事时就瞎打听过生孩子是种什么感受,所以肯定自己是要生了,可是民妇明明还有一个月 才会临盆啊好在庄子里有女主人说以防万一请的稳婆,几个时辰后,民妇产下一个儿子。民妇当时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觉得受多大罪都是值得的。可那个孩子只在民妇的枕边躺了一刻钟,稳婆就说女主人想看看孩子就抱出去了,至此再也没回来。 “后来民妇才知道,同在庄子里的三孕妇那天全都一起产子,只有民妇生了儿子。民妇也再没见到女主人,民妇又哭又闹,那可是民妇的夫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啊,若在民妇手里丢了,民妇就算死后下地府也无颜见相公,更没法子交待啊有个娘子看得思子可怜,便悄悄告诉民妇,她们都是女主人花钱买来的孕妇,女主人其实一开始要的就只是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那时民妇直觉天都塌了,上了个大当。当时就囔着要去告官,可是那个娘子说女主人身份高贵,民妇是告不倒的,再这样闹下去,她就是把民妇杀了民妇也没办法。 “民妇吓得不轻,不敢再闹了,可是逃了几回都没逃出去。一天夜里,有人将民妇套进麻袋丢进水里,幸好民妇早就防备,平常绾发的木钗换成了半把剪刀,民妇用那半把剪发捅破了麻袋,又因民妇是在河边长大的识得水性,这才悄然游上岸活下命来。” 听到这里,宴殿里响起一阵唏嘘。能坐在这里饮宴的女眷多数都是为人母的。自古谁家儿女不是心头肉幼时一眼看不见就觉着心惊胆颤,忧思难安,这还是被人抢走的。赵刘的一番话说得令她们颇为动容,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 宣祈不着痕迹的朝上首看去,皇帝眯着眼看着赵刘氏,脸上毫无情绪。而贞贵妃则是听得花容失色,惶恐不安。 “那你可知你孩子到底被什么人抱走了,你在人家庄子里生活了那么久,总不能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庄子吧。” 这话是大理寺卿杜达问的。 赵刘氏抽泣了两声后,答道:“女主人倒是时常到庄子里走动,可庄子里的人都只称呼她为夫人,什么夫人,夫家是做什么的从未有人提及。而且民妇哪里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所以便大意的没去详加打探。那夜民妇从河中死里逃生,越想越不甘心,民妇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于是民妇并未回赵家村,而是偷偷守在庄子附近,次日庄子的管事出门,民妇便偷偷跟着他,他到了京城,站在一座而华丽的府邸门口,很快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到他跟前,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民妇苦苦追寻的女主人。民妇看着管事恭敬的朝女主人作揖,然后一起进了那座府邸。” 说到这里,案子几乎就要真相大白了,大理寺卿惯性使然,接着追问,“你可看清那是谁家的府邸” 第584章 辜负 赵刘氏点点头,抹了一滴泪,“民妇也跟相公学过几个字,认得那高阔的正门上方匾额上写的是肖府二字。民妇想知道这肖府是做什么的,便到周围附近的店铺里打听,他们说这肖府从前是相府,刚才从马车上下来的夫人是明夫人,她的女儿正是如今深得皇上恩宠的贵妃娘娘。” 赵刘氏一收声,本就安静的宴殿更加清静了。 前相府,相府,明夫人,宠妃,再加上一个孩子。 但凡这里有半个蠢人,也不会坐稳屁股下的凳子。以至于他们脑补的,联想到的东西,用震惊,错愕,诧异,难以置信这类的言语已经不足以描述现在的心境了。 大理寺卿杜达状着肚子上望,皇帝面色依旧平静,可是贵妃娘娘脸上的愠怒和不安,让事情朝着一个惊恐的,未知的方向发展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一次性说清楚。”这话也只有摄政王宣祈敢问。 赵刘氏哽咽着答,“皇上,王爷,是肖府的明夫人偷走了民妇的孩子,有人告诉民妇,说宫里的贵妃娘娘几个月前产下的明明是个公主,明夫人便用民妇的儿子替换下了贵妃娘娘产下的公主。” “住口。”贞贵妃一声怒喝,接着拍案而起,“本宫不知你是何处来的贱妇,满口胡言乱语,偷梁换柱这等混淆皇室血脉要诛灭九族的大罪,本宫的脑子是被门挤了吗就算本宫头胎生的是个公主,皇上对本宫宠爱有加,再诞下皇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用得着偷你的孩子来充数吗” 众人被贞贵妃这番怒喊中惊回了神魂,细思,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可赵刘氏也不是无备而来,她抬起头,毫不示弱的与贞贵妃对恃,“民妇的孩子虽然只在民妇身边呆了半刻钟,可民妇清清楚楚的记住,民妇的孩子左耳背后有一粒红色的痣,贵妃娘娘,请把小皇子抱来,让大家看看便知真假。” 皇帝对那孩子不冷不热不知情,贞贵妃虽说是日日见着,可多数不是平放在榻上就是在乳母怀里抱着,她也有抱,可看着的只是孩子的脸,还真不知道那孩子的左耳背后是不是真有个红色的痣。 不论这赵刘氏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她见着孩子,“你放肆,小皇子何等矜贵之躯,岂是你个贱民说见就能见的。来人,把这不怀好意的毒妇给本宫赶出去,乱棍打死。” 殿外的禁卫军刚站进来,就听宣祈淡淡的声音响起,“慢着。”随即一挥袖,那两个禁卫军便又出去了。他说,“贵妃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事关皇室血统的纯正,既然有人提出质疑,自然是要去伪存真,省得今日这一幕将史官笔下是笔糊涂账,一旦说不清楚就会传出无数的闲话和野史,这可是于大唐皇室的声誉大大不利的行为。” “皇叔。” 一直闭口不作声的皇帝终于发言,贞贵妃略略松了口气,她知道皇帝同样也不希望真相被暴光出来。 “一个不知受了什么人盅惑的疯妇,前来宴殿胡言乱语辱没我皇室声威,更企图动摇我大唐根基,她的话岂能相信”皇帝的声音带着森冷之意,别过头却又见着贞贵妃和颜悦色起来,他抓住贞贵妃的手,对着她笑道:“爱妃何必为着莫须有的事情动气你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难道做为父皇的朕会不知情吗” 贞贵妃吃了定心丸一般,脸上的委屈惹人怜爱,“臣妾当然知道这贱妇在胡说,可臣妾就是受不得冤枉,特别是她居然说咱们的烨哥是她的儿子,呸,真是不要脸。陛下,你现在就下令把她赶出去好不好,臣妾不想再见到她。” “陛下,陛下。”赵刘氏哭喊道:“民妇没有受任何人盅惑,这些消息都是民妇拼了命得到的。陛下,民妇难道不是陛下治下的良民吗民妇上刀山下火海,就为了找回自己的孩子,难道这也有错吗民妇请求与明夫人对质,若说民妇惟一的证据,就是孩子左耳背后的红痣,若小皇子左耳背后没这颗痣,民妇就认罪,愿意一死谢罪。求陛下英明神武,让人查查吧。” 赵刘氏的声音无比凄惨,那是一人母亲对孩子最毫无保留的呼喊。 在场不少官亲女眷悄悄议论开来,都在说为证真假可以一看。 贞贵妃的手慢慢收紧,她不安的抓住皇帝的手。 皇帝正欲说什么,宣祈却抢在他前头,随即慵懒清冽的声音淡淡响起宴殿里,“这妇人上过刀山,滚过火海,为的不过是个真相。既然起了质疑,为了吏官笔下没那么多糊涂官司,将小皇子抱来看看又能如何陛下例来爱民如子,如今这真有难的求到陛下跟前儿了,陛下若拒人千里,先不提什么皇室清誉,陛下的仁德就得让人生疑了。” 宣祈一番话,宴殿里点头的不少,却也让皇帝骑虎难下。 皇 帝抑制着满腔的愤怒,自己还没作为,又叫他先发制人,皇帝心中的怒意如同翻滚的浪潮般汹涌澎湃。 贞贵妃的目光扫到皇帝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赶忙言道:“小皇子这会儿刚奶过了在睡觉,我阿娘正在照顾他,哪里有空来陪你这个民妇胡闹” “这么说明夫人在宫里,这就好办了。”宣祈懒懒的笑道:“冯夫人,江夫人,洪夫人。” 被突然点名的冯夫人,江夫人,洪夫人,立即起身朝宣祈曲膝行礼。 宣祈说,“烦劳三位夫人去趟昭华宫,请明夫人带着小皇子来宴殿一趟,为保险起见,请几位相互监督,不要将宴殿发生的事诉于明夫人知道。” “王爷。”贞贵妃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心虚,“本宫说过了,现在小皇子正在睡觉,不便被打扰。” 皇帝握紧了拳头,不得不保持沉默。一旦开口,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早点把事情弄清楚,这百日宴才能继续,贵妃娘娘也不想跟个民妇就这样耗着吧本王还等着看烟火呢。” “你。”贞贵妃气结,越看宣祈越讨厌,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她为什么从前会觉得宣祈会是个嫁得过的良人 “几位夫人快去快回吧,别让皇上以及满殿大臣久等。” “是。” 请几位夫人相互监督,这摆明了就是不准人给明夫人通风报信的机会,这种明目张胆的嚣张也只有摄政王敢说。 几位夫人相继离席,宴殿里陷入了好长一阵诡异的沉寂。 在几位夫人前往昭华宫时,慈宁宫里也是阴郁阵阵。 梁太后从见到宣珏时的震惊,再到此刻的平静,谁也不知她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心理路程。她只对宣珏说,“你即刻出宫,带着驸马和琅哥儿走得越远越好,还要隐姓埋名,再不准回京城来了。” 宣珏被梁太后的话惊得忘了呼吸,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听了她诉说的真相后,母后的反应不是却阻止皇帝和肖美媛犯错,而是让她赶紧逃。呵呵是啊,连从小受她疼爱的弟弟都要杀死她,母后的这种反应又有什么奇怪 “偷龙转凤,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惊天大错,难道母后你就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吗” 梁太后没说话。 “他们还要置摄政王妃和女儿于死地,若不是江督知巧遇相救,女儿已经是一具埋在林子里的死尸了。苏瑜又冒险独自引开寻来的禁卫军,女儿才得机会逃出生天见着母后。在母后得知这惊天消息时,既不派人寻早苏瑜的下落,也不是揭露这混淆皇室血脉的大罪,而是让女儿赶紧带着一家子逃离京城。母后,咱们是皇家的人,难道比那些草菅人命的糊涂下官还没人性吗” 梁太后捂着胸口转头,宣珏眼中的无尽失望深深的烫伤了她。她深吸了口气,说:“你弟弟和贞贵妃偷龙转凤此事我并不知情,既由你口说出,相信也是实情。然你细想,贞贵妃这样做固然其罪当诛,可是你弟弟这样做难道你就不能理解吗你父皇让宣祈做什么摄政王,这些年你看你弟弟活得有多憋屈,什么皇帝,完全就跟你皇叔手里的傀儡一般,他根本不将你弟弟看在眼里。自打去年除夕宫宴上的事儿一出,你弟弟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若是肖美媛没诞下皇子,你弟弟再有个好歹,这皇位还不是直接就落到你皇叔手里这大唐天下咱们经营了这么些年,难道你弟弟甘心吗” 宣珏被梁太后的一番剥白给震惊到无以言表,为了皇位,为了权势,为了地位,连皇室血脉都可以混淆,还有什么是皇帝干不出来的 “你弟弟要杀你,也不过是怕你泄露贞贵妃偷龙转凤之事,此时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赶紧离宫,驸马适才已经离宫回公主府去了,你回去就带着他和琅哥儿离开京城,快。” 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宣珏脑海中浮现出与苏瑜临别前的对话,她还期待着自己给小皇叔报信,提醒他注意假苏瑜伤害他。这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她舍身救下自己,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辜负她吗 母后让她理解皇帝,说实话,她的理智不允许她做到。可是若真眼看着他出事,她也是不忍的。 “母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江督知” 梁太后一听这话,知道女儿始终是心软,“你放心,哀家会护住他的。” 宣珏不信,“母后,让江督知跟女儿走吧。” 梁太后神情一滞,知道宣珏猜到江督知留在宫里必死无疑,默了默,“罢了,你将他带走吧。” 与此同时,明夫人抱着小皇子,跟着到昭华宫请她前往宴殿的夫人们,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宴殿。 第585章 千钧一发 宴殿自几位夫人离去后,多数人都如坐针毡,可无人离席,一是不敢,二是想看看这场大戏到底如何收尾。所以,坐得久了不舒服,就挪挪屁股,始终无人出声就是了。 上首的贞贵妃抿紧了唇页,柳眉杏目的面容此刻僵着笑意。她偷偷的朝身边的皇帝看去,皇帝竟合上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等什么,更或者他会不会弃卒保车贞贵妃想到这里,心煞时凉得透透的。 明夫人到了宴殿,诡异的静默先让她一惊,然后见着汉白玉石的地面上,跪着位脚板血肉模糊,浑身散着烧焦味儿的妇人。 皇帝在明夫人到场后睁开眼睛,同所有人一起齐齐朝她看去。 几位夫人将人请到宴殿,便朝摄政王曲膝一礼算是交差,尔后各自回了各自的位置。 明夫人心中愈加惶恐了,她抬头朝贞贵妃望去,用眼神质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贞贵妃脸上的笑容则是僵都僵不住了。 “臣妇明氏携小皇子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氏抱着小皇子跪地磕了头,上首的皇帝不曾作声,不远处的赵刘氏偏过头来,见着明夫人便突然猛扑过去,“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适才只见着个背影,明夫人便大意了,这会子看清扑过来妇人的面容,也是惊得脸上血色褪尽,怀里的小皇子差点没抱稳。 “快将这疯妇拖开,不准她惊了小皇子。”贞贵妃慌张的吼道。 侍立在宴殿的太监便上前两个,将赵刘氏和明夫人分开来。 明夫人也在这时回过神来,想装作不认识,可她的反应却让众人糊涂,只能在语气上声硬,“你是哪里来的疯妇,竟敢冒犯本夫人和小皇子,你是活腻味了吗” 赵刘氏和明夫人被分开时,地上被拖出长长一条宽血痕。诸多官亲女眷们看着就心疼,可赵刘氏却恍然不觉一般,只拼了命的朝明夫人哭喊,“夫人,我在你庄子里呆了小半年,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阿娘。”上首的贞贵妃徒然喊了一声,冷冷的言道:“这疯妇居然说你盗取了她的儿子,为本宫偷龙转凤,真是笑话。” 明夫人闻声,抱着小皇子淡黄色襁褓的手微微抓紧,在看清这赵刘氏的脸时,她就知道事情要坏。这人她不是已经下令处死了吗为何还活着瞧见她一身伤痕,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受刑回来的,再连想到先前听到的鼓声,这人肯定是敲了登闻鼓才有机会到御前告状的,饶她还以为那鼓声只是宴殿传出去的鼓乐,根本就没往这里边想。 “你这疯妇是不是想儿子想疯了本夫人更本没见过你,去哪里盗取你的儿子” “你还不承认,你是不是以把我套进麻袋丢进河里就万事大吉了你不知道吧,我从小在河边长大,深黯水性,又因防着你杀人灭口,以半把剪刀做钗,我逃出生天就一直藏在庄子附近,跟着庄子里的管事终于见到了你。想来你怎会那么好心收留我们这些孕妇你这是为你女儿的前程做打算呢,是不是你女儿生了儿子便罢了,要是生了女儿就用我的儿子替代那天我就觉得那碗安胎药有问题,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安胎药,肯定是催胎用的药是不是” 这个无知的普通村妇,彻底将贞贵妃母女的心思戳破,满殿臣工亲眷竟都觉得十分有理。只是这骇人的行径闻所未闻,光是听着就恐怖发怵。 “你血口喷人。”明夫人说完,目色不善地朝方才领她前来宴殿的几位夫人看去,只一眼就恶毒满盈,“本夫人说了,根本就不认识你,更没见过你。” 赵刘氏似乎也不想跟明夫人瞎扯,直言道:“我儿子虽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短,可我知道那孩子左耳背后有颗红痣,你既是说不认识我,没见过我,更没偷走我的儿子给你女儿偷梁换柱,那就请你让拨开小皇子的左耳背,让大家看看有没有红痣。要是没有就是我错了,我甘愿受任何责罚,要是有,那就是你说谎,你就是偷盗我儿子的凶手。” 这话像一记响雷劈在明夫人头顶,当时她已经很快令稳婆将孩子抱出来了,没想到因为生产而累得虚脱的赵刘氏居然还有空看见孩子左耳背后的红痣。 明夫人心慌得腿脚发软,她悄悄朝贞贵妃看去一眼。 只这一眼,贞贵妃就已经知道赵刘氏就是明夫人怀里孩子的生母无疑了。 怎么办 怎么办 绝不能让人发现那孩子不是皇室血脉,一道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不是她这做了贵妃就能承担得起的。反观身边的皇帝,他此刻正作壁上观。这几近两年的宫廷生活,让她对皇帝的了解由浅及深,他刚愎自用c心狠手辣,容不得他的皇位存在半点威胁 ,否则就不会事事针对,处处针对摄政王了。 虽说偷龙转凤之事皇帝是知情的,可事情一旦曝光,她也相信皇帝肯定会置身事外。他就是这样的自私和冷酷,有用的时候,连浑淆皇室血脉这样的惊世骇俗都能接受,无用的时候嗤之以鼻,只要能保住他的威信和皇位,他绝对毫无犹豫的撇得干干净净。 可她就要这样坐以待毙,等着被人戳穿一切然后身败名裂吗 那她之前的那些谋划和努力都算什么她要的可不是这样一个悲剧的结局啊 贞贵妃的脑子飞速的转着,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 “陛下,为还贵妃娘娘清白,也为众人解惑,还是让方才前去昭华宫请明夫人到宴殿的夫人来验看吧。” 好奇心这种东西,是个人都不能免俗。 宣祈漫不经心的声音响在宴殿里,虽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可所有关注着明夫人的视线都已经曝露了想一探究竟的期待感。 皇帝又不是瞎的。 他将手缓缓从贞贵妃手里抽出来,作势冷静道:“那就让几位夫人去看看吧。” 皇帝的手从她手中离开,贞贵妃就知道他肯定做了最薄情的选择。 眼见着几位夫人从位置上起身,就要往明夫人身边去。她突然朝坐在宣祈身边的苏瑜打了个眼色。 就在几位夫人即将靠近明夫人的瞬间,苏瑜立即发作起来。袖子里的一把小短刀落到掌心,刹那间扬手就朝宣祈的心窝子捅去。 蝶依惊得大呼一声,“王爷小心。” 声落时,就见摄政王左手一抬,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稳稳地将短刀中间夹住。那锋利的泛着寒光的刀尖离袍子不足半寸的距离。这一刀若成功刺下去,被刺的人肯定当场毙命无疑。 在宴殿众人惊得下巴都快脱到地面时,摄政王那双划蕴含神华的遂目突然一凛,周身的气息仿佛能让肉眼看到一般迅速流转,夹着刀刃的二指稍稍用力,短刀断开的刹那间,苏瑜也被强势汹涌的杀气逼得腾飞好远。 她以一个微弯的弧度正巧撞到沈重霖的食案上,食案上的盘蝶碗筷杯盏碎了一地,苏瑜也捂着胸口,一口血如果不是被面纱挡住,肯定会喷得老远。 世人皆知摄政王在战场上英姿勃发,气势恢宏,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存在。可想想在京城之中,好像还真没人见过他动手杀人的样子。上次除夕宫宴,王爷救了王妃,当时也因为身边有帮手,王爷自己并未怎么出手。 此时除了惊叹王爷的手段外,更大的疑惑飘在宴殿里。 王爷不是跟王妃鹣鲽情深吗 不是成婚至极仍如胶似漆吗 可他们方才看到了什么 王妃要杀王爷,他娘的那些把人带偏的话都是谁传出去的 第586章 暴露 此时,也没人再想明夫人怀中小皇子左耳后背是否有红痣了,虽说是暂缓了贞贵妃的曝露,可假苏瑜没有一击击中宣祈,这事情也不好收场啊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第一时间来到宣祈身边,虽说是第一时间,可等他从苏瑜刺杀五哥的情形中缓过神来,也是过了好一会儿了。 蝶依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她站到宣祈面前,看着从食案上滚下的苏瑜,一脸的难以置信。可她记得自己是王爷的属下,王爷与王妃恩爱时她可以不顾一切站在王妃的身后,现在却是王妃要杀王爷,她的目光纠结万分,低下头看着王爷等他示下。 “苏瑜,你他娘疯啦,枉我还对你的看法有所改观,你他娘就是这样报答我五哥的一片深情吗本世子真是看错你啦,不怪沈重霖当年要休了你,你就是个蛇蝎毒妇,休你一万次你都活该。” 萧景仁对着蜷缩在地上的苏瑜破口大骂。 这会子众人想到她的身世和经历,又想到她要刺杀王爷的行径,都没觉着寅国公世子骂错了。 只要宣祈面色冷凝,目光清冽的瞪向萧景仁,“住口,不准你这样说她。” 萧景仁闻声,瞬间就谜了,懵了。反应过来后,满脑袋的疑惑官司,“五哥,她都要杀你了,你还护着她,你到底中了她什么毒啊” 宴殿门口突然出现两道身影,贞贵妃在看着那两道身影后赫然站起来,死死的盯住来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长长公长公主。” 宣珏搭着江督知的手臂进殿,看到沈重霖的食案边蜷缩着假苏瑜,她朦脸的纱巾有血从一角滴落到汉白玉的地面上,她立即意识到这假苏瑜肯定是动过手了。再去看宣祈,见他安然无恙,宣珏猛然拎起的心才松懈下来。 因为萧景仁的声音不小,所以她在殿外将他最后那句话听得很清楚,她看过去说,“世子爷,你的确不该那样说摄政王妃。王妃为人光明磊落,又有济世之心,为京城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还为王爷生了个孩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丈夫” 萧景仁瞥着苏瑜说,“你刚才没看到,我们可都是看清楚了的,她拿刀往我五哥心窝子里捅呢。” 宣珏摇摇头,朝江督知看了一眼。 江督知蹲到苏瑜面前,一手扯下她的蒙脸的纱巾。那是一张和摄政王妃有着八分相似的脸,戴着纱巾遮住口鼻只露眼睛根本就分不出来,此刻她被自己吐在纱巾上的血蕴得半张脸都是血,可假的就是假的,真假立辨。 “她她不是苏瑜。”萧景仁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五哥,你早就知道她不是苏瑜” 宣祈凌厉的视线朝假苏瑜睨去,没有作声。 蝶依的反应则比萧景仁还要过激,像是有人从头倒脚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冰得她全身都麻木了。如果这个王妃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她几个步子就冲到假苏瑜面前,蹲身揪着她的衣襟,“说,王妃去哪儿了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假苏瑜虽说是收了银子才敢助纣为虐,但只有银子还不足以让她为贞贵妃作下这胆大包天的事。她由小就学习各种口技,只是出色的口技伶人。是人就有亲人朋友,而她的亲人朋友,此刻都被贞贵妃拽在手里。 如果可以,她愿意牺牲自己去活他们的命。可是事情败露时,王爷明明可以杀了她,却独独活了她的性命,她知道自己是轻易死不得了。王爷不会放过她,上首那位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蝶依顺着假苏瑜的视线落到贞贵妃身上,她又惊又怒,她是个奴婢,这辈子就是被人戏耍的命,可她不想看到的,是有人拿王妃的性命来戏耍她。 蝶依是宣祈培养的杀手,这几年跟在苏瑜身边不用出任务,周身的杀气才渐渐敛散。敛散是敛散,却不是代表不存在了。此时从假苏瑜的眼神里她意识到王妃失踪与贞贵妃有关,为了得到王妃的下落,她可不管这会儿身在何处,面前的人有多尊贵。 松开假苏瑜,蝶依冷不丁就朝贞贵妃攻击过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贞贵妃更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使敢这样冒犯她,“快来人,把这戝婢抓起来。” 殿外的禁卫军冲进来好几个,萧景仁却抢先将蝶依控制住,“蝶依,冷静点。” “世子爷,王妃她。” “萧景仁,这贱婢是要刺杀本宫的刺客,你敢护着刺客,难道你跟她是一伙儿的”贞贵妃怒目而视,更是心有余悸,看这贱婢的速度那么快,她丝毫不怀疑方才要是萧景仁慢一步,自己肯定会被她扭断脖子。 “贵妃娘娘。”萧景仁也不是瞎的,刚才假苏瑜的反应一直落在他眼里,蝶依激动不奇怪,换了别的人忠仆丢了主子 ,也得找不是他抬眼看上去,以笑肉不笑的言道:“你这样急着往本世子头上扣帽子,吃相会不会太难看了” “放肆。”贞贵妃顺风顺水的过了近两年的光景,谁敢在她面前造次 萧景仁却懒得再理她,回过头看向长公主,“你知道这人是假的,那你肯定知道真的王妃在哪儿是不是” 宣珏闻声,目光先落在皇帝身上,然后缓缓移到贞贵妃身上,“适才宴殿发生的事,本公主已经听说了。想知道王妃的下落,这还得问贵妃娘娘,她最清楚。” 贞贵妃直瞪瞪的盯着宣珏的脸,心里想着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无数的惊惧侵占了血脉,齐齐攻向毫无防备的心房,“王妃在哪儿,本宫怎么清楚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凭白无故为何要将王妃的失踪怪在本宫头上,太莫名其妙了吧。” “陛下。”宣祈目光沉炙,气势冷冽的抬头,“既然本王的王妃在宫里失踪了,还请陛下派禁卫军各宫各处都找找吧。” 为什么要派禁卫军各宫各处找为什么不直接逼问贞贵妃皇帝想不通,但摄政王的王妃在宫里丢了是大事,派人找是常理,无法拒绝。 “来人啊,让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将王妃找出来。” 阮单 宣祈心中冷笑,又道:“阿仁,你带着蝶依和阮副统领一起去。” “慢着。”贞贵妃不满开口,“王爷,这个贱婢刚才要对本宫行刺,本宫并未赦免她的死罪,王爷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合适吗” 宣祈又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闪过的危险暗芒,“贵妃娘娘,难道蝶依的生死比本王王妃的下落还重要你先前阻止人查看小皇子身世的真假,这会儿又避重就轻,本王倒想问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小皇子验看真假的事,她好不容易推远了些,宣祈一句话又像波纹回拢,贞贵妃被怼得脸色又白又紫。 “陛下,王爷,微臣先告退了。”萧景仁趁机将蝶依拽走。 宴殿又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贞贵妃看着宣珏,满眼的警惕,“长公主,你的脚受伤了,还请早些出宫去休息吧。” 听着这从齿缝里漏出来的声音,宣珏在那张强势镇定的面容下,看到了她的张慌无措,“本公主进宫是来庆贺小皇子的百日宴,到现在为止,本公主连杯茶都没喝到,贵妃娘娘就要赶人,不太合适吧。” 长公主的声音怎么听来充满怨怼和冷漠从前她不是与贞贵妃关系亲睦么这会儿怎么感觉她对贞贵妃含的敌意还不浅呢。 宣珏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走向宣祈,“小皇叔,侄女能坐到你身边吗” 宣祈默然的点点头。 江督知就扶着宣珏落坐。 “刚才进行到哪儿了”宣祈扬了扬声,“哦,明夫人,你赶紧将小皇子的左耳背后露出来,让几位夫人辨一辨吧。” 第587章 滴血认亲 事已至此,明夫人的脑海一片空白,她忘了呼吸似的滞愣在原处不敢动惮。冯夫人等几位夫人走到她身边,江夫人和洪夫人从前与肖家也是有来往的,多少有点情分在,不肯去翻小皇子的左耳背。 相比之下,冯夫人就没这层纠结了。从前与相府关系甚浅,肖相逝去后,就更没什么机会联系了。此时江夫人和洪夫人虽然站到明夫人面前,可是畏畏缩缩,谁也不肯动手。冯夫人往侧面走了半步,然后伸出一指轻轻压开了孩子的左耳背。 江夫人和洪夫人虽是不曾动手,可她们心里揣的好奇并不比任何人浅。见冯夫人轻轻压开孩子的左耳背,四只眼睛齐齐的落过去。 随即二人一惊,在这温暖的宴殿里从头凉到脚。 因着是冯夫人动的手,自然由她去回话。只觉得恭敬的面前皇帝,“臣妇验看过了,小皇子左耳背后的确有粒小红痣。” 此言一出,人人的嘴巴都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不少人喉咙发干似的,咽着一口又一口的口水。无数的目光一时落在明夫人身上,一时又落在上首的贞贵妃身上。 “唔唔。”赵刘氏唔唔的哽咽着,悲痛的呼喊着,“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儿子。” 贞贵妃恐慌得皮肤都收缩了,嘴唇先是闭得紧紧的,然后突然侧身跪在皇帝身上,“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孩子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臣妾会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吗” 这孩子身份的真假,她知情,皇帝也肚明,可是她不能说破啊,一旦戳穿了让皇帝威严尽失,颜面尽损,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忌日。所以,她只能苦苦的哀求,苦苦的力证,希望皇帝能看在一起合作就双赢的份上,替她圆过这一回。 皇帝当然能读懂贞贵妃眼里的意思,如今事情已经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得赶紧掰回来,否则他谋划了那么久的大事岂不是要附之东流伸手扶起贞贵妃,表情在他人眼中全是信任,“爱妃自入宫后,深得朕心,那怕头胎是个公主,朕圣躬无恙,再想要下一个皇子又有何难贵妃哪里用得着偷龙转凤不仅多此一举,被人发现后还是欺君惘上的死罪,冒这个险值得吗” “多谢陛下信任。”贞贵妃此刻是真的感恩戴德,至少皇帝没有放弃她。 “陛下圣明。”明夫人也恰合适宜的跪在地上,抱着小皇子不住的磕头。 赵刘氏则突然疯了一般推开制住她的太监,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连串的血脚印,伸手就去抢明夫人怀里的孩子。“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明夫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身形几乎不稳。好在赵刘氏又被太监拽开,她沉声喝道:“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你这样胡乱攀咬,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赵刘氏泪流满面,整个人看上去凄惨无比,“我娘家人在发大水时全都淹死了,婆家本来留下个瞎眼的婆母,知道她三代单传的孙子被偷走,一口气没提上来也进了棺材,现在我娘家夫家都没有族人,我的族人只有我一个。不管你们怎么狡辩,你怀里抱着的就是我的儿子。” “本宫很同情你的遭遇,可你也不能来抢本宫的孩子。”有了皇帝撑腰,贞贵妃的底气在一点一点回来,“说吧,是谁告诉你小皇子左耳背后那粒痣的” 赵刘氏偏头看向贞贵妃,她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华丽,一想到她所拥有的一切都缘自于她的儿子,赵刘氏心里的怒与悲同时发难,“用不着谁告诉,是我亲眼看到的,他要不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对了,还有个办法可以证明他是我儿子,滴血认亲,滴血认亲。” 当滴血认亲四个字响在宴殿时,整个宴殿又瞬间沸腾一般议论起来。 “这赵刘氏还知道滴血认亲呢,皇子的身体何等尊贵,岂容破损” “是不是皇子还不一定呢,我看这赵刘氏如此执着,同样身为女人,她要不是装得这样逼真,那明夫人怀里的孩子铁定就是她的孩子。” “赵刘氏上刀山滚火海来到御见告状,此事若是假的,她会死,她丢了孩子,去哪里死不好,为何非得到御前来求死” “我看此事多半是真的了。” “皇上相信贞贵妃是无辜的,他会答应滴血认亲吗” “住口,都给朕住口。”皇帝拍案而起,怒视着殿中交首接耳的众人。 宴殿内外,但凡听到这句话的臣工亲眷,宫女太监,全都扑嗵跪在食案边。 只有长公主c摄政王端端正正的坐着,像看闹剧似的目睹着一切。 皇帝拳头收紧,逼视着赵刘氏,“朕念你思子心切,死罪可免,诚如贵妃所言,是谁告诉你小皇子身上的痕迹的又是谁授意你敲登闹鼓到御前放 肆,破坏小皇子的百日宴,你若老实说了,朕非旦饶你性命,还赐你黄金千两,良田百亩。” 好大的手笔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护肖美媛了。 此刻,宣珏内心气极恨极,她从小爱护到大的弟弟,居然是个这么拎不清的皇帝,怎能叫她不痛心如今她也成了母亲,若是琅哥儿被人抢走,她知道下落却讨不回来,疯狂程度肯定不比赵刘氏浅吧。 “不管赵刘氏是如何得知明夫人怀里的孩子是她儿子,就算是可怜可怜一个母亲,身为皇帝,难道就不能替她解解惑吗”宣珏睨向上首的视线充满失望,“皇上德牧万民,这大唐天下是皇上你的天下,可同时也是大唐百姓的天下。在我看来,滴血认亲是个好办法,证明了不是赵刘氏的孩子,那么她怎么闯进的宴殿,就按什么律法算。要是证明这孩子是赵刘氏的,贞贵妃母女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如此简单之事,陛下何必扯近扯远左右回避” 皇帝承认先前得到长公主知道小皇子身世时为何名声和皇位,第一时间下令赐死。皇姐由小对他照顾有加,他下那样的决定是很无情冷酷,那时他还有些惋惜和后悔。可是现在的,皇帝只想着天不遂人愿,竟让该死的人逃过一劫,让她有机会搅浑一池本能很快清澈的水。 “长公主殿下,皇子身体何等娇贵。” “大唐律规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就代表着王子的地位和庶民本质上并没差异,若只因皇子出身皇家就娇贵,那他长大如何承担起保护臣民的责任” 贞贵妃泪光闪闪,宣珏从她闪闪的泪光里看到了如热油般滚烫的隐恨。 “皇室血脉绝不容混淆,陛下身为天下之主,一家之主,就应该捍卫真实,而不是仅仅因为相信贵妃娘娘,就兀自武断。”宣珏迎上皇帝投来的森寒视线,坚决支持滴血认亲。 “陛下,小皇子的身世关乎着皇室血脉纯正,还请陛下下旨,滴血认亲。” 寅国公是头一个敢对此事发表意见的大臣,他义正端方的态度也感染到其他其个老臣。 “启奏陛下,小皇子的血统是否纯正,也关着社稷苍生的福祉,请陛下下旨。”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贞贵妃再难掩饰神情惶恐,在她觉着神魂即将离体之际,听到了皇帝似凌迟的声音。 “皇姐和众卿都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个一劳永逸之法,不过朕自然是相信贵妃的。” 皇帝的声音听来并无不妥,也正是这样的不妥,贞贵妃知道他放弃自己了。 “陛下圣明。” 朝臣们山呼。 “既是如此,还是有劳三位夫人去备水吧,不用多麻烦的水,只要是干净的就可以。”宣祈又一次将冯夫人等人推到风口浪尖。 冯夫人不愧是将门主母,行事作派不似其余二位夫人扭捏,她只是正大光明听命行事,自认问心无愧。 在等待冯夫人几人去取水时,皇帝对宣祈越俎代庖的发令,承受度已经濒临界点,想着他事事出头,处处代他做主之举,不是有不臣之心是什么他可真是半点儿都没冤枉他。 而贞贵妃的心里同样难受,一种眼见着死亡的威胁越来越近,而她却毫无招架之力的感受,像一张织得又紧又密的,紧紧地将她裹住,勒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再看明夫人,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汗水一粒一粒往下巴聚积。 宣珏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化的贞贵妃,心里只道解恨,她现在的样子正是不久前自己被牢牢困住听着太监挖坑的反应。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远离这个世界,见不到她如珠如宝的琅哥儿,心里的那点恨又浓了,又稠了,哪里轻易解得去 冯夫人也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摆着一碗清澈见底的水,随着冯夫人的行动而轻轻荡漾。“陛下,水来了,臣妇等三人亲自从井里打的水。” “开始吧。” 宣祈又抢答,噎得皇帝恨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是。” 两个小太监抬了一个矮案到宴殿正中央,冯夫人将托盘放到矮案上。 “本公主来。” 宣珏开口,起身由江督知扶着站到明夫人面前,伸手就要抱孩子。 明夫人往后缩了缩,但对上长公主充满警告和威仪的眼睛,渐渐地,抱着孩子的手臂失去力量,在孩子脱离她怀抱的一瞬间,她知道大逝已去了。 第588章 滴血认亲2 托盘上的白帕子上搁着一根细小的银针,江督知扶着宣珏走过去拿起这根细针,在冯夫人的帮助下扎破了孩子的右手指腹,孩子吃痛,在睡梦中开始哭喊。 赵刘氏听到孩子的哭喊声,捂着胸口,五官痛苦的扭在一起。 反观贞贵妃,她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眼睛只紧紧的盯着殿中矮案上的那一碗水。 宣珏将孩子送到冯夫人怀里,亲自端起那碗水又在江丰督知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皇帝走去。 皇帝眼看着自己的皇姐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他下令要她死时的表情一样,冷漠无情,“有劳皇姐。” 宣珏闻得这冰冷的声音,心还是会痛,“陛下,请吧。” 皇帝看着碗里有一滴血,刚拿起针就听见贞贵妃忐忑发抖的声音,“陛下,不。” 皇帝扎了,挤了一滴血落到碗里。 没有任何侥幸之事发生,那两滴血各自为政,泾渭分明。 皇帝深吸了口气,重重的闭上眼。 宣珏走下玉阶,将碗交到江督知手里,示意他拿着碗绕着众朝臣走了一圈,让人看清楚碗里的情况。 这一刻,铁板钉钉,再无回旋的可能。 宴殿里再一次闹麻了,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明夫人瘫坐在地,一脸的不认命,不甘心,却又是一副清楚大势已去的表情。 贞贵妃冲下玉阶,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长公主手里的碗,一抬手就将碗打翻了,“这水有问题,这有肯定有问题,这孩子就是本宫生的,绝不可能是错的。” 看着贞贵妃几欲疯狂的样子,宣珏反手就煽去一记耳光,声音响起时宴殿瞬间就安静了。她说,“肖美媛,宫里的日子是不好过,各宫之间争吃争穿都不为过,可你不该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混淆皇室血脉的主意。” 肖美媛很久没受到这样的屈辱了,更是想不到今时这份屈辱是来自她曾经的闺中好友。被打的半边脸又痛又麻,她捂着脸含泪恨着宣珏,“皇上都说过了,本宫不可能也没必要去冒这样的险,你是皇上的亲姐姐,你为什么不信皇上,非要去信一个前来闹事的贱妇。” “滴血认亲已经结束了,这孩子是不是皇室血脉的答案也公之于众,都这会儿了你当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脑子都是傻的吗” “啊。”肖美媛突然大叫一声,折身跪在地上,“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臣妾没有欺君啊” 不少人纷纷摇头,看向肖美媛的目光再没有她被冠以贵妃头衔时的畏惧和尊重,转而是鄙夷和讽刺。肖美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聚积,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她是应该受皇帝宠爱,万人膜拜的贵妃娘娘,不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陛下,陛下你说句话啊” 这会儿的肖美媛,风华尽失,不论她如何的呼喊,皇帝依旧是一张冷漠的脸。 渐渐地,无可争议的事实让她失望了,她看着上首那个明明知道一切真相,却在出事后不敢帮她一扶的冷漠皇帝,心中团积的惧意和后怕像突然被一阵风吹走的,清明之后,心里除了恨,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所有人都针对她,都在笑话她,肖美媛哭着惧着徒然笑了,她看着皇帝,“皇上,您这是要抛弃臣妾了吗您不求求臣妾吗” 皇帝说,“贵妃,朕给了你无上的恩宠,没想到你竟会干出此等混淆皇室血脉之举,太让朕失望了。” 接着,肖美媛说出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话,“不错,臣妾的确偷龙转凤,将生下的公主换成了皇子,可是皇上,这一切,您不是都知情吗” 恰逢此时,梁太后赶到宴殿,听到肖美媛这句话后,身子险些没站稳。“贞贵妃,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皇上正值壮年,宫里诸多妃嫔,哪个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你以为只有你才能生出皇子吗” 梁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在宴殿,她之所以匆匆赶来,是得了长公主半未离宫而是直接来了宴殿的消息。她担心长公主的直肠子会坏皇帝的大事,可没想到来到宴殿后她听到的竟是肖美媛在揭发。 要是这桩丑事让肖美媛扯上皇帝,皇帝的威严掉在地上怕是扫都扫不起来。 “呵呵,壮年。”肖美媛接连冷笑好几声,泪水模花了她的妆容,此刻看起来从仪态万千变得仪态尽失,“太后娘娘,您别自欺欺人了,自打去年除夕宫宴,皇上从石阶上滚下去后,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如果不是用珍贵的药材吊着命,只怕他连龙椅都爬不上。” “你住口。”梁太后怒喝。 皇帝龙体欠安,在朝臣们面前是绝对的禁事,是会引起朝廷 大乱的。此刻被肖美媛曝出来,众朝臣们的脸色可谓五彩纷呈,精彩至极。 “什么正值壮年,太后娘娘,您怕是做梦呢。”肖美媛已是破罐破摔,反正都要死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自然要说个痛快。 “哈哈哈。”肖美媛又哈哈大笑起来,斜上宣珏的眼睛淬满了毒液一般,“长公主,你我好歹由小一起长大,我讨好你,恭维你那么多年,到头来你不念半丝情意,非得置我于死地,你的心好狠啊” 宣珏也被气笑了,“我狠,肖美媛,你是不是忘我刚从哪里回来你知道被套住脑袋,闻着又湿又腐的味道等死是一种什么感受吗你知道被肮脏粘腻的土埋住身体是什么感受吗你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吗就在不久之前,托你的福气,本公主统统都体验了一遍。你现在指责我狠,你有说这话的资格吗” 梁太后一听这话,心中大骇,想到什么,脸上惊恐万状,“阿珏,你也疯了吗跟着肖美媛胡说八道些什么话” 宣珏自然知道梁太后在害怕什么,她在害怕自己就着肖美媛的话将皇帝知情偷龙转凤之事暴出来,都在这个时候了,她担心的还是皇帝的体面和是否能把龙椅坐稳,丝毫没顾虑过她这个女儿才从死亡的边缘回来。 她没理会梁太后的声音。 宣珏的话又引起众人一片哗然,早有人注意到长公主的脚踝受了伤,严重到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这会儿听了她的话,无数的疑问在众人心中腾然升起。而这些疑惑,肖美媛替他们解了。 “你怪不住我,我也有心想放过你,可你的皇帝弟弟不肯啊,是他执意要杀人灭口,我不过只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罢了。” 肖美媛破罐破摔的态度,长公主的控诉以及梁太后的反应,无疑都在告诉众人一个骇人听闻的宫廷丑闻。宴殿里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那个被扎了手指的孩子哭得累了又单纯的睡了过去。 有一个人,听到宣珏的那些话后,心中惊悸万分。苏瑜是肖美媛派人接进宫的,怎么与长公主遇到一起蝶依是有与他说明,后来长公主既有这番遭遇,那苏瑜 宣祈不敢再想下去。 萧景仁和蝶依还没回来。 “你还敢胡说。”梁太后气急,“来人啦,将这个混淆皇室血脉,污蔑皇帝清誉的疯妇给哀家拖出去乱棍打死。” 梁太后态度强势,却不及摄政王一声冷语,“慢着。” 皇帝是顾及身份,一边隐忍着,一边寻找机会发难。 宣祈却是默默的看着殿中所发生的一切,在沉默许久之后,两束锐利沉炽的目光迸向宣珏,“她在哪儿” 第589章 落幕了 宣珏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肃杀之意,对上那肃杀之气的原头,小皇叔神色冰冷,婉若长年积雪的山顶寒霜。 事已至此,瞒是瞒不过的了。 “当时我们从泥坑里被江督知挖出来,因为我脚踝伤了走不了多远,就见有人打着火把寻了过来。王妃情急之下,让江督知带着我走,她自己去引开迫近的危险。目前为止,我再没接到王妃下落的消息。” 宣珏的话信息量太大,但在座的又有几人是傻子连着前后事件一臆测,真相呼之欲出,只是谁也不敢开这个口,都在胸口抑闷着,脸上的惊吓却是前所未有的悚冷。 宣祈眉心紧蹙,冷冽的目光沉了又沉,缓缓站起身走到肖美媛面前,居高临下,精亮危险的视线像一层毒雾般在肖美媛身边散开,“你自己交待,本王留你全尸。” 肖美媛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丝毫不怀疑宣祈随时可伸出手捏断她的脖子。她瑟缩的退了一退,僵直着后背,固执的迎上他的目光,“那个贱人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倾心我是恨她,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恨不得把她的人皮做成毯子日日放在脚下踩。可是在我说想要她命时,你的皇帝侄子可是默认了的,这世间上不止我一个想要她死,还有一个人更愿意看你难过。她从我的死局里逃生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你与其在此逼问于我,不如好好跟你的皇帝侄子商量商量,他铁定是知道那贱人下落的。” 宣祈一脸不虞朝上首望去。 梁太后冲上前扬手就着刚才宣珏打过的位置又煽去一记耳光,“你自己对摄政王妃积怨深厚,皇上又与摄政王妃一个女流有什么仇你这般污蔑圣听,肖美媛,你真是活腻了吗” 不怪梁太后这样激动,实在是肖美媛这番话不仅让众人想象空间大,真让宣祈信了这刺激的话,不难想象以宣祈对苏瑜的感情,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方才被长公主煽过的脸本来还在烫辣中,现在又被梁太后煽了一耳光,肖美媛承受着心里和脸上的双重攻击,愤怒得眼睛通红,“老虔婆,你何必在此欲盖弥彰,你觉得你捣捣乱,在场众人就能想岔了王爷就能信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母子两个打什么主意,你不知道我偷龙转凤,皇帝却是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可那怕是有了皇子,只要宣祈这个摄政王还活着,他就一日寝食难安。所以,他利用小皇子的百日宴,实则给王爷挖了个坑,若是没有赵刘氏敲登闻鼓这事,只怕王爷现在已经是具尸首了。这就是你皇帝儿子联合我一起打的主意,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你的皇帝儿子又是个什么善茬儿” 自古君心难测,就算是测准了也只能隐晦装着不知。 此时被肖美媛一字一句暴光,所有人都被这下作的心思惊得目瞪口呆。 梁太后一时气急攻心,若不是身边的方嬷嬷扶着,早就倒下去了,“太后娘娘,太后,您没事吧。” 梁太后指着肖美媛,恨得牙齿都哆嗦,“来人,把这贱妇拖出去乱棍打死。” “哈哈哈哈哈。”肖美媛突然大笑起来,她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宣祈身上,“宣祈,苏瑜要是活着,现在肯定有消息了。既然没消息,那说明你的皇帝侄子肯定已经把她杀了,我现在就去找苏瑜,我和她一起在地狱你等着你,哈哈哈。”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虽然不甘心,可她肖美媛这一辈子是真的要落幕了。 禁卫军拖着大笑不止的肖美媛离开,肖美媛的笑声饶梁不绝,渗得人鸡皮颤粟。 明夫人瞪大双眼看着肖美媛被拖出宴殿,她的心揪着扯着,“不要不要杀我的阿媛,阿媛。” 明夫人追了出去。 宴殿里鸦雀无声,宣祈继而将目光又斜向皇帝。 因着肖美媛曝露所有,皇帝这会子气急攻心,牵引起旧疾。迎上宣祈锋利如冷剑的沉炽目光,他道:“皇叔这么看着朕做什么难道想造反吗” 造反 一听到这个词,沈重霖的身体像是注入了一道强力,瞬间从皇室乱七八糟的丑闻中醒过神来。他出列,站在宣祈背后七八步远和距离,拱手言道:“启奏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终于开始了,虽说在经历了先前一众闹剧后,再来议论此事的可信度有所下降,可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众人最算心里有疑问,也得给他好好憋在心里,“奏来。” “陛下,先前陛下命令臣协助左卫营将军石可言石将军调查长明山里是否存在叛军驻扎之事已有结果。长明山里驻扎叛军约五百人,据抓获的叛军军长交待,他们是奉摄政王之命在长明山山坳苦练战斗力,石将军还在山坳的营棚之中找到几张地图,军长交待他们并不知道这地 图的位置是什么地方,只说是摄政王要他们牢记地图上的每个标注位置,石将军识得那些地图,正是皇宫里的地形图。 “陛下。”沈重霖徒然跪在地上,一副焦臣忠诚的嘴脸,痛心疾首道:“摄政王私练兵卒,又藏有皇宫地形图,这摆明了是揣了不臣之心意图谋朝篡位。如今石将军已将长明山坳的叛军悉数缴押,叛军五位军长业也受制,石将军缴收的兵檄等证据一并运回京城,此刻正在定坤门前等候陛下清查发落。” 在经历了贞贵妃偷龙转凤,长公主被活埋死里逃生这样的大起大落之后,再来一记摄政王密谋造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这百日宴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百日宴,诚如贞贵妃所言,不过是皇帝借机想处置摄政王的契机而已。现在坑已经挖好了,沈重霖沈大人正拿着锄头站在坑边上,等着摄政王往里头跳。 “沈大人言之凿凿,证据呢”今日这百日宴太晦气,寅国公的脸色就跟殿外即将黑尽的天色一样难看。 其实他问都不想问,这样的陷害太蹩脚了,谁不知道摄政王是个有实权的王爷,又手握重兵,哪里用得着跑到个山洼洼里练兵谋反 可他还是问了,就想看看这场闹剧还能烂到什么程度。 “国公稍安勿躁,证据都在石将军那里,现在就可命人去请证据。”沈重霖不疾不徐,一心只想着怎么能扳倒摄政王,所以没注意到不少朝臣无奈且讽刺的目光。 沈重霖动作快,没一会儿就让人把证据呈到御前。 那是几张地形图,诚如沈重霖起先描述的那样,是皇宫的地形图。 皇帝很认真的将地形图拿在手上看了又看,然后朝摄政王仍过去,“小皇叔,证据确凿,你打算如何跟朕交待” 宣祈本身生得丰神俊美,与生俱来的威仪气度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在旁人眼中他的一身傲骨自负,实际却是他的威严气度,“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陛下要臣交待那臣就交待几句。臣深知陛下忌惮臣手中兵权久矣,只要臣一日不交付,陛下就一日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可是陛下,想要要回本王手中的兵权,陛下大可以开口,何必操之过急闹这样一出闹剧” 摄政王直白的声音传遍宴殿的每一个角落,皇帝既隐忍又愤怒的表情在脸上交替的变化着,“按皇叔的意思,朕问你要,你就会给吗” “之前会,现在不可能了。” 宣祈继续直言不讳,他嚣张的态度彻底将皇帝激怒。 第590章 自导自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让你交出兵权,也是为皇叔好,省得皇叔手握重兵,被人怀疑功高盖主,皇叔为何不肯交” 皇帝和摄政王神仙打架,余下的这些朝臣小鬼们抗得住的闭眼不言,抗不住的个个噤若寒蝉。 “王爷别是仗着自己兵权在握,就自认高过陛下一筹吧。”沈重霖不阴不阳的酸了一句。 宣祈理都懒得理会沈重霖,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冷笑道:“本王为何不交,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你果真要谋反”梁太后指着宣祈,她说的是要而不是想,两个字看似没区别,实则前者已经附诸行动,后者只代表有这个欲望。“王爷,先皇在世封你为摄政王,意在让你好好辅助皇帝成就千秋功业,而不是让你仗着出身高贵给你机会谋反叛逆的。” 这顶叛逆的帽子扣下来,换作旁人谁戴得住 宣祈镇定自若,丝毫不受梁太后指责所动,他只看着皇帝,重复起先前对长公主的话,“她在哪儿” 不在道皇帝和其他人有没有听出来,反正宣珏是听懂了,这句话才是太后问题的答案。 皇帝刚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慌乱无章的脚步声,“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了,可皇帝还是稳稳的坐在龙椅上。 其余之人纷纷起身看向宴殿门口,就见几个禁卫军浑身带伤相互搀扶着冲进来,扑嗵跪在皇帝眼中,其中一个说,“陛下,不好了,石将军上当了,现在叛军已经攻进定坤门了。” 此言一响,不论是信与不信宣祈是被陷害的,目光都齐聚在他身上。 “石将军上了什么当叛军不是被他收制在定坤门吗”皇帝装模作样的问。 那禁卫军答道:“是王爷身边的青蓝侍卫,他攻击了石将军,那些叛军在青蓝侍卫与石将军打斗期间与看守他们的禁卫军动起手来,因为是被缴了械的,所以大意了,没想到那些叛军手段厉害,除了能空手夺白刃还能以一敌二,我们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他们几乎都从禁卫军手中抢到了兵器,如今已朝宴殿方向攻过来了。” 皇帝充满杀意的视线瞬间落定在宣祈身上,“事到如今,你还狡辩吗皇叔用兵之奇,从收复连云七城之事上足以立见,可皇宫不是战场,不是你以退为进,出奇制胜的地方,皇叔,朕试问从不曾亏待过你,除了朕,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得,他明明让萧景仁传话给青蓝,让他到沈家去救何氏母女,这会子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与石可言打斗在一起看看皇帝此刻对他失望且悲恸的表情,若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的阴谋,他都要相信自己真干过这种事了。 “皇上,戏演得差不多就行了。”宣祈漠然的看着宴殿上有些文臣已经在瑟瑟发抖,冷笑道:“别怕,攻不过来的,就算攻过来,诸卿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王爷既是做下这谋朝篡位之事,又何必假腥腥的宽慰人哦。”沈重霖突然了然一般言道:“定是王爷觉得改朝找代之后,还用得着我等为王爷效力,这才要留我等活命是不是” 这个沈重霖,当官没见做出多大的功绩,像个妇人般搬弄是非倒是一把好手,宣祈终于正视了他一回,“沈大人要做谁的狗本王没兴趣,只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说阴话推波助澜,怎么,是皇帝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吗” “你。” 沈重霖气结。 “来人啊,去通知禁卫军冉绥繁,让他带着宫里所有的禁卫军来宴殿护驾,朕就不相信,一群污合之众对打得过朕的禁卫军。” 污合之众是皇帝的人,禁卫军也是皇帝的人,看来宣祈是走投无路了。 恰逢此时,萧景仁和蝶依回来了。 宣祈的注意力瞬间落在他俩身上,没开口,可他的反应萧景仁不会不懂。 蝶依一直紧张和惶恐的握着拳头,萧景仁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先前他一直在等,一直在忍,因为萧景仁和蝶依还没将苏瑜的下落带回来。现在,苏瑜的下落倏地触碰到宣祈的底线。皇帝欺人太盛,他早就没必要忍耐了。 从腰间的玉带里赫然抽出一把软剑,微晃的冷芒很快笔直的对准皇帝。 诸多女眷吓得尖叫出声,“啊。” 宣珏也被吓愣了。 梁太后直接吼道:“宣祈,你敢弑君” 一道冰寒的剑芒在宴殿四溢,在这逼人冽悚的氛围之下,宣祈言道:“本王处处忍让你,可是越是忍让,你越是得寸进尺。小到威胁陷害,大到算计性命,随便拎出一桩都是骇人听闻。当年与北 国一战,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暗中命人给北国战将送我军的布置作战图么你早与如今的北国王那时的北国王子勾搭上,他想要宣晗父亲的命,而你则想要本王的命,所以你们躲在幕后让我与好友撕杀,不论最后活了谁,另一个也会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处死,那时本王身边的一个副将姓廖,陛下不会陌生吧,战胜后,本王从他的营房里收出光毒药就不下十种,更别说暗器了。他是战场上本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是你放在本王身边一个随时有可能要本王性命的暗桩。所以,本王让他光荣殒国了。 “宣晗来到大唐,本王说要收养他,一个北国质子,陛下半点不反对,诸位心中都没存过疑么你们只知道自从北国质子住进摄政王府,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刺客闯府行刺,你们真以为那些人是去行刺北国质子的不过都是皇帝打起的幌子罢了。这些都是远的,咱们再来说说近的。本王去收复连云七城,后方断食断药,好不容易有人往连云送粮草药材,却在即将到达连云时被匪徒劫了道。呵呵,什么匪徒,哪里来的匪徒,皇帝陛下,你敢说这不是你想将几万将军与我困死在连云而下的黑手么雷劈了勤政殿,你又借故是上天示警,不想大唐再造杀孽,眼见着大唐即将取得最后胜利,你却一道一道召回旨意传到连云,更是给右卫营将军耿荣密诏,本王要是不回,就以抗旨不遵即刻杀之。连云七城被北国占据百年左右,收复连云更是大唐几代帝君的期望,你这么做,对得起宣氏的列祖列宗吗 “耿荣没执行你的意思,你很失望吧,可是你仍然没打算放过我。说起乐平山的雪崩,大家都不会陌生吧,可你们想不到那场害得死了一万多人的雪崩并非天灾而是人为吧。” 说到这里,宣祈停了停。 寅国公瞪大了双眼,颤抖着声音,“王爷,你说什么那雪崩不是天灾” “不是,乃是跟今日陷害本王叛乱謀逆一样,都是皇帝陛下自导自演的好戏,不同的是那场戏有个肖禀坤同流合污,这场戏同流合污的人换成了沈重霖沈大人。 “一万人,没英雄就义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你和肖禀坤龌龊的阴谋诡计里,事后你犒赏三军,对那场灾难死去的将士特别优待,可谁稀罕你的优待跟将士们的性命相较,难道你的那点补济银更重要吗 “所以,你有什么脸坐在这张龙椅上今日,王妃和长公主撞破你与贞贵妃混淆皇室血脉之罪,长公主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居然也能对她狠下杀手,若不是侥幸逃出生天,往后你见着你的小侄子不会有半丝愧疚吗 “不要以为自己的筹谋天衣无缝,就凭你这点伎俩本王还不放在眼里,若是你将王妃的下落告知,并且她还活着,本王愿意放弃一切随她远走高飞,如若不然,你既给本王扣了一顶叛乱谋逆的帽子,本王坐实它又有何难” 压抑了这么些年,或许这才是摄政王该有的样子吧。气魄,胆识,雍容,威慑,成功的将宴殿众人都慑住了。 梁太后就是见不得宣祈这种嚣张的样子,她指着他连声音都在抖,“宣祈,你的狼子野心终于曝出来了,你真是罪无可恕,罪大恶极。” 宣祈不去理会梁太后的咆哮,再一次问皇帝,这次,却是连名带姓的喊,“宣苑,苏瑜在哪里” 第591章 她在地狱 宣苑,当今大唐皇帝的名讳。 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接受着众人审视犹疑和难以置信的目光。宣苑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来,他脸上渐渐爬满狠戾毒辣的笑容,“她在地狱。” 宣苑说的每一个字,都紧紧扯牵着宣祈的全部注意力,当他声落,忽见一道雪白的剑芒裹着肃杀之气袭来,冷潇潇将他身边的龙椅扶手劈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苏瑜在哪儿” 宣苑的呼吸断断续续,乱了节奏,他毫不怀疑方才那一剑要是不歪,这会儿他肯定已是一具尸体。 宣祈这一举动令宴殿中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神魂离体。 梁太后护子心切,惊恐之后余悸难散,“宣祈,你都是狗胆包天,你敢弑君” “君”宣祈掀起一方唇角冷笑,“在他做了那么多有违君主圣训之事后,太后娘娘不妨问问天下众人,他还有什么资格称为君那么多有家有子,有老有少的性命都丧在你的手里,午夜梦回,你可有被冤魂索过命” “朕是天下之主。”宣苑突然大声冲宣祈吼,“掌管一切苍生,他们的命是朕的,朕让他们活就活,朕让他们死就死。宣祈,你今日敢弑君,朕就敢号令天下,诛了你。” 皇帝怒急攻心,疯了神智,此话一出,算是默认了摄政王先前话里的指控。 如今这俩神仙打架,他们这些池鱼必得受殃,可一个是皇帝,一个手握实权的摄政王,谁也惹不起。 “王爷,快把剑放下,你当众弑君是真想造反吗”沈重霖狗腿的喊了一声,想坐实摄政王弑君大罪。 萧景仁突然一脚踹过去,踹得沈重霖一跄踉,“沈大人,怎么哪哪儿都有你啊,你从前抱肖禀坤的大腿,没少出损主意祸害人吧,哦,肖敏犯案后偷梁换柱那事儿是你提出来的吧,肖禀坤坟头的草都长了多高了,既是没牵连到你,你就继续夹着尾巴做人算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就敢跳出来乱叫,真当本世子不存在是不是” 天啊 今日这日宴到底还有多少秘辛没被揭露 沈重霖被萧景仁怼得冷汗湿透了,这事儿萧景仁怎么会知道 而萧景仁的放肆,寅国公看在眼里却没出言阻止,人精似的朝臣们立即意识到寅国公已经站好队了。 “皇叔,我皇弟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能不能请你。”宣祈没从宣苑那里得到苏瑜的下落,宣珏从他身边四溢的杀气感觉到此事不易善了。 “皇姐,你也别在这里假好心了,你真心痛我这个弟弟,真有心护着我的皇位,就不该出现在这儿。” 宣苑冷冷的瞥去一眼,只那一眼,将宣珏的心寒得彻底。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外面响起绫乱却有序的重重脚步声,沈重霖还在惊愕自己有多少事被萧景仁知道时,冉绥繁和阮单腰配御刀进殿来,“臣等参见皇上。” 宣祈冲着宣祈傲然的昂了昂头,“来得正好,冉统领和阮副统领,速速将乱臣贼子摄政王宣祈拿下。” 这便是冉绥繁最不想看到的结局,先前他试探摄政王,得到的答案是不要管,难道他真有法子逆转着绝境此刻君令已下,他不得不从命,与阮单齐齐上前就想制住他。 宣祈没动,萧景仁已拦在这二位面前,“本世子倒想看看你们谁敢动。” “寅国公,你儿子正在附逆,难道你要坐视不管吗”皇帝的目光冷森森带着威胁落在寅国公身上。 萧景仁抢在寅国公前开口,“是我附逆,跟我阿爹有什么关系皇帝陛下,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胜券在握了吧。” 在众人尚未意会这来萧景仁这话含义时,突然见他从袖中抽出拇指大小一根信号弹,对准宴殿门外的夜空拉响,随即一点耀眼的光亮在空中散开无数银色的小亮花。 “你干了什么”皇帝的得意瞬间褪尽。 得意又在萧景仁脸上爬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暗中从周边调动人马在长明山里训练,如今训练有成的你悄悄带进宫成了禁卫军,那些训练情况不如意的便授意栽贼我五哥。你的算盘打得不错,长明山里既培养了你需要杀手,又说那是我五哥的主意意在谋朝篡位,总之好的便宜你占尽了,末了你还要往我五哥身上泼一身脏水。你把事情做得这样狠绝,难道还不准旁人做点准备了” 宣苑脸色巨变,瞪着宣祈神情大怒,“你要逼宫” “本王自卫罢了。”宣祈淡淡答了一句。 宣苑怒不可遏,声音却又沉又低,“冉统领,阮副统领,还不将这逆臣给朕拿下,他这般以下犯上,朕要拿他的脑袋祭奠宣氏的 列祖列宗。” 冉绥繁犹豫,阮单却是已拔了配刀砍过去。 萧景仁出手了,与阮单打在一起。可他进宫是缴了械的,比不得可带刀在宫中走行的禁卫军,阮单招招杀机立现,萧景仁被逼得步步后退。 抱着孩子的冯夫人见自己的爱婿被欺负,立即退到食案旁,用手轴怼怼丈夫。 妇人眼里只有关心与不关心,哪里知道岳大将军若是一出手,威远将军府便是灭顶之灾。但寅国公世子是眉姐儿亲自挑的夫婿,他对这个女婿也是很中爱,要是他出了事,眉姐儿可怎么办 反正女婿已经出手了,做为他的岳家肯定也不能独善其身,岳将军把心一横,倏地起身夺了身后的禁卫军手里的佩刀扔过去,“贤婿,快接着。” 萧景仁避开阮单挥下来的刀,折身握住岳父丢来的刀,手里有家伙,萧景仁也不再防守,开始进攻。 众人一见岳将军这一顿操作,立即意说倒他也站了队。 沈重霖又跳了出来,“岳将军,你敢助纣为虐。” 岳将军生平最看不上像沈重霖这样两面三刀的文臣,哼了一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将军助纣为虐了本王是心疼爱婿,怕他受伤不好跟小女交待。” “你。”沈重霖素来知道武将不讲理,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讲理,“真是无耻。” 这边冉绥繁也开始进攻宣祈。 蝶依想护主,宣祈却道:“这里用不着你,继续去找王妃。” 蝶依怔了怔,转身往走,却被冉绥繁带来的禁卫军拦在宴殿门口。蝶依纵身一跃,两脚先后踹飞两个禁卫军,接着消失在宴殿门口。 此时宴殿中无辜的人,看着动起手来的寅国公世子和禁卫军副统领阮单,摄政王和禁卫军统领冉绥繁,紧张到内心泛起惊涛骇浪,纷纷躲着避着,在害怕自己被误伤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看这难得一见的对决之战。 除却兵器与兵器之间的碰撞声,宴殿其实犹如死境一般寂宁。 阮单和萧景仁打得难舍难分,二人武功看上去不相伯仲。 但岳将军看得眉头微蹙,冯夫人注意到异常,悄声问,“这阮副统领这么厉害的么咱们女婿怎么还没占上风” 岳将军解释道:“女婿惯用的武器是剑,用刀多少有些不衬手。” 冯夫人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还不上去帮忙,难道看着女婿被欺负啊要是眉姐儿知道女婿有麻烦你不出手相帮,看她怎么跟你闹。” 岳将军想到什么,头立即大起来。 正要暗中出手相帮时,手确被人轻轻按下了,偏头一瞧,竟是亲家公寅国公,他说,“如果他连阮单都解决不了,接下来事情还多着呢,怎么应付” 岳将军悄悄睨了一眼上首,见着皇帝瞪大眼睛,恨得脸色铁青的模样,瞬间明了寅国公的意思。 大唐天的,只怕真的该换了。 咻咻咻 冉绥繁刀刀下狠手,身为禁卫军统领,首要任务是保卫皇帝的安危。摄政王既为弑君匪首,他便不能手下留情。留情也会被看出来,毕竟身为禁卫军统领,没点本事怎么能够胜任这个位置 不愧是禁卫军统领,冉绥繁下刀之快之恨,都让宣祈刮目不相看。然而,他心里惦着苏瑜的下落,这里的事须得尽快解决。在冉绥繁又一刀落下时,宣祈眸光冰冷的巧步挪开,冉绥繁扑了个空,宣祈却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反手就是一剑戳穿他用刀的右手臂,拔出剑时又一脚狠狠将其踹飞。 冉绥繁手中刀落地,身体猛然朝宴殿门口飞出去,若不是门口有禁卫军围着,指不定还要飞到哪儿去。 “大统领。” “大统领。” 禁卫军去了几人想扶起冉绥繁,他却在此时晕死过去。 第592章 围攻 那么厉害的冉绥繁就这样被打败了那么厉害的禁卫军统领在摄政王手下竟如此不堪一击,若不是有目共睹冉大统领没有留余力,冲着摄政王刀刀下死手,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藏拙了。 皇帝倒吸口凉气,接着一口血哄出来,星星点点染红了玉阶。 “陛下,陛下。”宣珏惊呼上前扶住他。 “皇儿,皇儿,你没事吧,来人啊,快喊御医。”梁太后也着急乱喊。 可宴殿乱成这样,哪个御医接到通知敢靠前 “陛下,陛下,有叛军攻进宫门了。”石可言慌慌乱乱冲进宴殿,这回可不是做戏,是真的。 宣苑瞳孔一缩,推开宣珏和梁太后,跄踉几步后冲出宴殿,站在宴殿我睥石栏边,听着远处打斗嘶喊声震天,火光亮了半个皇宫。寒风鼓动着他的友袍,浸进他身边的每一寸肌理,转身看着持剑,神情不变的宣祈,“你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了是不是谋朝篡位,就算你坐上了龙椅,这夺来的皇位叫天下臣命如何信你” 宣祈眸光冷冽,平静的与宣苑对视,与宣苑相比,他身姿巍然如山,隐隐带着一股强烈的霸气,“至少本王手里,没有无辜之人的鲜血。” 宣苑被刺激到怒不可遏。 宣珏和梁太后一左一右扶住他,个个脸上都写满担心,可宣苑看不见。 “阮副统领。” 阮单与萧景仁正要分出胜负,被宣苑这一喊,阮单立即退战落到皇帝跟前,“陛下。” 宣苑回望着宣祈,“朕还有新训练的几百禁卫军死士,朕还没输呢。”说完,又在宴殿中环顾了一圈,扬声道:“今日在场的诸位臣工,先前已经有人站了队,现在朕给你个机会,想继续效终朕和朝廷的就出来,想与摄政王一众逆贼为伍的就继续留在殿内。” 宴殿中人闻声,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后,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走出宴殿,第一个走出宴殿的是沈重霖,约莫半盏茶功夫后,宴殿里只余下宣祈c寅国公父子c威远将军夫妇以及冯夫人抱着的孩子和赵刘氏,还有孙学雍c关大学士夫妇。 宣苑诡异森森的看着殿中众人,“很好,殿中不乏朕信任之人,你们居然敢背叛朕,朕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背叛者是什么下场。禁卫军何在” “在。” “杀进去,将殿中众人剁成肉酱,朕通通有赏。” “遵旨。” 宴殿虽大,但也容不下那么多禁卫军同进进去拼杀。阮单先放了二十个禁卫军进去,他自己得意的站在皇帝身边,看着里面能打着护着不能打的,受伤,损耗体力就是他的目的。 而那些来到外面的大臣们,都挤在一堆站着,不远处是贞贵妃肖美媛的尸体,而她的阿娘明夫人正抱着尸体,神情呆滞,这边打得这样热闹,她仍一动不动,像是半分都没听进去似的。 冯夫人怀里的孩子被吵醒了,哭闹得厉害。 宣珏听着揪心不已,又见宣祈为保护不会武功的寅国公和冯夫人等人拼尽全力,想到苏瑜让她给宣祈传的话,心里愈加不忍,她还没完成苏瑜的托付,怎么能眼看着宣祈被人杀死 “皇弟,你收手吧,何必非得赶尽杀绝” 听着宣珏焦急的声音,宣苑不耐烦的瞪过去,“朕要是手下留情,死的就是朕,皇姐想让宣祈活,那就是想让朕死是不是” 他强词夺理,简直不可理喻,宣珏气得不轻,“你能不能清醒点,你自己心胸狭窄胡乱猜疑做出诸多错事,现在你的所作所为说得好听是擒拿逆贼,实际不过是你自己想泄愤罢了。你自诩家民如子,贤孝仁德,但看看你现在这浑身杀气的样子,你配爱民如子,贤孝仁德八个字吗快住手,那里还有孩子呢,你真想做下这杀孽让天下人都称你为暴君吗” 自从他坐上皇位,再没听过这样的教训,很逆耳,很动肝火。 梁太后一下又一下为皇帝顺着后背,儿子唇角溢着的血让她的揪得生疼。 “为稳住皇位,这样做没错;女儿为了皇帝的名声,这样做也没错。一时间,她竟不知要说什么。 “啊哇哇哇哇。” 孩子的叫声愈来愈烈,好歹梁太后当了这么久这孩子的祖母,一听见这哭声,不免也心疼起来,可是看儿子杀红了眼的样子,她抿了抿唇,到底把要劝的话关在了嘴里。只是往前站了站,靠着禁卫军后面看着冯夫人为躲避刀锋左避右闪。 宣珏则听不下去了,她狠狠的瞪着宣苑,“你现在就是个没人性的暴君,为了一己私利,枉顾人命人的暴君。” 说完,不顾宣苑投来危险冰冷的眼神,站在禁卫军身后朝殿中大喊,“住手, 都住手,不准再打了,住手。” 宣珏是很想冲进去的,可是禁卫军拦着她,她根本就进不去。 宣苑冰冷冷的视线渐渐在宣珏的身上聚焦成一个点,看着她拼命朝里喊的样子,像极了随时,不,已经背叛了他的样子。 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不仅骂他,训他,还背叛了他 宣苑不能忍。 他胸中憋着一口恶戾之气,这气愈聚愈浓,愈聚愈黑。抬手缓缓握住阮单手里的刀柄,阮单愣了愣,若不是注意到握他刀柄的是皇帝,肯定反手就是一掌推过去了。 他见着皇帝拿刀的动作很轻很缓,可是握住刀柄的力气却是很难憾动的。吃了一惊,皇帝为何拿他的刀他要杀谁吗 正在阮单心中疑惑层出不穷时,就见皇帝慢慢朝长公主宣珏走去。 阮单被皇帝眼中拢聚的暴戾惊得难以置信,眼看着他站到长公主身后,然后眼中红光一闪,用力朝她的背心刺去。 “啊。” 应声倒地的却不是长公主宣珏,而是梁太后。 梁太后见殿中众人被禁卫军围攻,那孩子虽由冯夫人护着,可冯夫人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梁太后心里一酸,不打算继续看下去徒添愁绪。正准备转身时,突然见皇帝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直直朝宣珏的后背心捅去,情急之下,她拼了命撞开宣珏,刀尖瞬间没入她的肚腑。 宣珏被人突然撞翻在地,待她看清是谁人撞她时,入眼的一幕直震得她忘了所有呼吸。 不说宣珏,殿外那些选择支持皇帝的朝臣们也被皇帝此举惊得瞠目结舌。 皇帝弑母,闻所未闻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惊变,吓得不少诰命夫人晕倒在地。 皇帝在看到自己杀错了人后,眼中立即让血丝爬满,他颤抖着松开握住刀柄,颤抖着声音,“母后母后,儿臣不是不是要杀你你的。” 梁太后含泪看着宣苑,倒在回过神来的方嬷嬷怀里。 “母后,母后。” 第593章 绫乱绝决 宣珏几乎是爬到梁太后身边,看着她肚子上的华丽的服饰被鲜血染透,心惊恐得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泪水顺着惨白的脸庞滑落,瞪向宣苑,“你是不是疯啦” 宣苑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又听见宣珏教训他,随即胆边生恶,“朕没疯,朕要杀的是你,不是母后,是你胳膊外拐,与朕离心,朕要杀的是你,母后是替你挨的刀,你才是罪魁祸首。” 听着这谬论歪理,宣珏只觉着怒火要将身体燃起来,“你自己心术不正,还要把责任都推到旁人头上,宣苑,我看错你了,为君你不配,为子你更不配。” 这话像一记重击落到宣苑胸口之上,他跄踉着退后数步,又听见宫里的打斗声愈来愈激烈,恍惚间他闻听到了硝烟和血腥的味道,脑袋像要炸烈开来般巨痛。接着,他看到一个提剑的黑衣人带着摄政王旗下的军队冲过来,与禁卫军奋力撕杀在一起。 “母后,母后,来人啊,快宣御医。” 耳边是宣珏痛苦的喊叫声,宣苑看向靠在方嬷嬷怀里奄奄一息的母后,想要靠前,可又承受不住那一刀是自己刺去的事实,他就那样木讷的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母后用痛苦难过的眼神宠溺的望着他。 一如幼时他闯了祸,母后在她面前温柔细语,“阿苑不怕,这不怪你,母后不怪你。” 禁卫军人数不少,可也敌不过摄政王旗下的军队。青蓝在宫外看到萧景仁投放的信号,立即带人冲进城门杀入皇宫。朝臣们吓得畏畏缩缩站成一团,那些抱着晕死过去女眷的朝臣们个个噤若寒蝉,大冷天的,硬是让冷汗将里衣给浸透了。 青蓝率军将宴殿重重围住,宴殿里的打斗也很快结束。萧景仁挂了彩,岳将军也挂了彩,好歹宴殿里的人性命都保住了。 冯夫人一会儿担心看着自己的丈夫,一会儿又担心看着自己的女婿,还要哄怀里的孩子不哭闹,真是忙得忘乎所以。 宣祈收了剑,束袖负后,神色极为冷淡站到殿外,在看到梁太后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宣珏哭得死去活来后,眉宇蹙紧,“送回慈宁宫传御医吧。” 宣珏正要扶稳梁太后,梁太后却用力禁止她,见她抬眼看向宣祈,又看向石栏边怨气四溢的皇帝,声音虚弱,“宣祈,弑君是大罪,谋反逼宫亦是大罪,哀家愿替皇帝做主,只要你带你的人退出皇宫,今夜之事皇帝定不会追究,你依然是你的摄政王。条件是,你不准伤害皇帝。” 事已至此,母后还在为他的安危考虑。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母后要对宣祈低声下气他看不得母后被宣祈欺负,又夺过护在身边的另一名禁卫军手中的刀指着宣祈,“成王败寇,母后,你不必纡尊降贵求他,今夜之事岂能是他带军退出皇宫就能善了的宣祈,把你的软剑拔出来,与朕决一胜负。” 宣祈淡淡的瞥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侄子,当了那么多年皇帝,明明很惶恐,镇定自若的本事倒练得不错,看他眼中杀意满满的望着自己,宣祈只沉声冷笑,“你还有力气么” 沈重霖站在一堆官员之间,他意识到今夜皇帝围攻摄政王注定失败,可他却不甘心啊这一失败,他不也跟着完了见禁卫军副统领阮单站的位置与摄政王并不远,而摄政王的心腹青蓝侍卫则站在摄政王的另一边。此时皇帝正与摄政王说话,他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若是阮单出手偷袭,摄政王定然避不过去。 如此一想,他便悄悄引起阮单注意。 阮单还真注意到了,见沈重霖的眼睛像抽筋似的一次又一次的往摄政王身上斜去,他立马意识到沈重霖的意思。想着自己先前奉命去捉拿摄政王妃,后又与摄政王等人在宴殿动了刀剑,今夜若是摄政王不死,他也肯定没有活路了。心下一横,聚力于掌,瞬间腾跃而起照准摄政王的脑袋拍去。 沈重霖瞪大眼睛,像是不想错过摄政王中掌前后的任何精彩部份。 在所有人看到阮单腾空而起,手指并拢朝摄政王劈掌而去时,静溢的四周响起一片倒抽气声。 摄政王岿然不动,青蓝侍卫却是脚下旋了半步,然后又见他有个提剑的动作,在阮单袭来的强势掌劲距离摄政王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时,青蓝的剑从阮单的胸口将他刺透。 阮单应声倒地,动了两下,倒没了气息。 青蓝神情冷定的拔出剑,看着剑身上的血皱了皱眉,然后在阮单身来左右背了背,将剑身上的血擦了干净,这才收回剑鞘中,规规矩矩的立在摄政王身边。 宣祈轻轻了睨了一眼,冷情道:“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 宣苑听入耳中就像是在评价他似的,被宣祈这样的人评价,他绝不接受,“你,你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 羞辱于朕,宣祈,今日要是让你活着出宫,朕这皇帝就算白做了。” 宣祈英眉蹙紧,实在不想再与宣苑在耗费时间,“说出王妃的下落,本王可以答应太后的条件。” “你的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朕虽是治不住你,可一个女流朕还是不会放在眼里,你想知道她的下落哈哈哈。”宣苑就想看到宣祈恨他怨他,却又有所顾忌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朕不会让她轻易死的,朕会让她在地狱里饱受百鬼的恐吓和纠缠,最后死在百鬼之间,你找不到她的,因为她真的在地狱,哈哈哈。” “皇上,你快把苏瑜的下落说出来。”宣珏冲他大声喊,此刻摄政王满身的戾气绝不是此刻的皇帝能承受得起的。怀里的太后已经晕过去了,是死是活还得等御医过来诊治,她着急送人回慈宁宫。 “你还帮他。”指着宣珏,宣苑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宣苑直接说出苏瑜的下落,这是能最快找到她的方式,可是宣苑不配合,宣祈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来人,陛下犯的臆症,将陛下送回寝宫,请御医好生医治。” 说完,宣祈欲走。 宣苑对着他怒吼,“你想软禁朕。” 宣祈不再理他,直接走掉。 宣苑怒火中烧追了两步,突然眼前一花,捂着胸口喘不过来气。 “陛下。” “陛下。” 身后乱成一团,萧景仁会收拾。 他要是不会,他老子寅国公也会收拾。 梁太后和皇帝接连被送回各自的寝宫,御医院的御医忙得不可开交。 皇帝那边吐了好几口污血,躺在龙榻上双眼睡得溜溜圆,像极了死不瞑目,可他又还活着,奉上的药汤一律推翻在地,说宫里全是摄政王的人,那药汤里肯定全是毒,摄政王盼着他死好坐在龙椅,他偏要好好活着不如他愿。 一时间皇宫传遍了,皇帝疯得厉害。 再来说慈宁宫,梁太后中了一刀,本该当场气绝,可她硬是撑着一口气,这口气气若游丝,他宁肯受尽拔刀之后的痛楚也不愿离去。 宣珏瘸着腿在慈宁宫里服侍,守着梁太后,哭得昏天黑地。 那里被困在宫里的朝臣们逃似的离开皇宫,只是萧景仁下了令,可以回自己府宅,绝不能离开京城。 过了午夜子时,皇宫里依旧灯火通明。 冉绥繁吃了一剂药后苏醒过来,他的伤并无大碍,御医给他缠了缠,他便站到摄政王面前,领了整顿禁卫军的任务。 江督知匆匆走在宫廊下,看到冉绥繁吊着一只手臂换左手握刀柄走来,看他镇定自若,丝毫不慌乱,眼中更是不见半丝迷茫,便能笃定他已是摄政王的人了。先是拱手作了一揖,“大统领。” 冉绥繁点头回礼,“江督知。” “大统领可知王爷在何处,我要事找王爷。” 第594章 在地狱 先前宫中动乱时,他记得江督知一直跟着长公主服侍,“我正要去见王爷,随我一起吧。” 宫里能藏人不能藏人的地方都搜巡过好几遍了,始终不见苏瑜半点消息。一想到在这么冷的夜里,他疼在心尖上的人不知受着何等寒冷和折磨,宣祈的内心就像是被绫迟一般难受。 萧景仁和孙学雍也一直留在宫里,孙学雍一脸的凝重立在宫廊下,萧景仁见这里也没外人,便问,“五哥,我已经警告过那些史官了,他们不敢乱写。皇帝把他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我看他呀,要成为大唐史上第一个疯子皇帝了。五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会有人比咱们急的,你先出宫吧。” 他倒是想出宫去,可今晚宫里出这么大事儿,这会儿肯定谁家都不安宁。要是让眉姐儿知道苏瑜在宫里失踪了,而他不帮着找直接回去了,肯定要闹起来,“算了,我还是陪着你等到五嫂有消息了再回去吧。” 宣祈垂下眼帘,细密的睫羽在俊美无逸的颜颊上映出淡淡暗影。微微叹了口气,抬眼望着漆黑的苍穹,凝望的视线光芒暗淡。 阿瑜,你在哪儿 “王爷。” 冉绥繁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回头过去,看到江督知也在。 江督知朝宣祈行了一礼。 宣祈问,“太后如何了” “情况不大好,但太后娘娘救生欲很强。” 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吧,还是担心在儿子没好起来前她不敢轻易断气 宣祈默不作声,江督知又道:“奴才过来,是替长公主殿下传一句话,这话是与王妃娘娘分离时,王妃娘娘请长公主殿下代传的,只因目下长公主殿下要在太后娘娘跟前服侍尽孝,她便吩咐奴才过来转述。” 苏瑜的话 宣祈忍不住摒住呼吸听,“她说什么”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且不说宣祈听到这话的反应,孙学雍眉头皱成一条直线。 这是遗嘱,让王爷与她在梦里相见呢。 宣祈明俊的面容徒然一片死寂,周遭的气息冷冽得像千年寒冰在呼吸。 眼见着他们的目的就要达到了,再不会有人能算计和伤害到他们了,为什么你要说出这种近似遗言的话宣祈摇着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五哥五哥,你脸色好难看,没事吧。”先前在宴殿与阮单殊死博斗,萧景仁都没这么担心不安过。 宣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萧景仁的声音对自己造成影响。 萧景仁还想说什么,宣祈立即出手制止了他。他转身走到庭中,闭上眼睛,脑海里那些纷乱无序的线索在慢慢连接起来。 是他太着急了,不该以为人多,能将皇宫翻过来就能找到苏瑜。宣苑恨他,可他们都是宣家的人,是宣家的人最知道什么法子能让人生不如死。所以,苏瑜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虽然处境可能堪忧,但至少性命没有威胁。 宣苑捉住苏瑜后会怎么做呢 他会牢牢将她控制在手里,防止自己对他的性命和地位造成伤害。 简而言之,苏瑜是他的杀手锏,他不论如何也不可能交待出她的下落来。如果没有苏瑜,他相信这会儿他已经是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 宫里几乎每个角落他都让人搜过了,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被忽视掉了 再睁开眼时,宣祈眼中一片澄静清明,“江督知。” 江督知往前站了一步,“奴才在。” “带本王到你们与王妃分离的地点去。” “是。” 途中,宣祈让江督知一次又一次的详细叙述他带着长公主与苏瑜分别的经过。 一个多时辰前,苏瑜被人打晕,可在移动中有被抖醒。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徽纹,然后再次醒来后,她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勉强能看到头顶淡淡的光亮。 为什么说是头顶呢,因为她现在所置身之地四周狭窄,像一个伸长的圆桶,只是桶底要稍微宽敞那么一点点。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很快就清楚自己是被扔进一个干涸的井底了。 她动了动身子,右手一动就刺痛,应该是脱臼了。额头,下巴,脸边都有些许的辣疼,应该是擦伤了。空气里的味道并不比之前在林子里被埋前后好闻,甚至因为井底通风不好,湿腐的味道比林子里更甚。 在被熏得干呕了好几次后,渐渐也适应了。井底的情况她看不清楚,却大约能猜出是个什么所在。抬头,井壁上 的草叶已经发黄,被灰沉甸甸压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落在她身上。 吱吱吱吱。 分不清是一只老鼠还是几只老鼠在不远处跑来跑去,苏瑜看不见,左手一摸也不知摸到个什么东西,敲击地面发出声响驱赶老鼠。 “啊啑。” 一个喷涕而已,却累得她需要张开嘴巴呼吸。从上午到现在,她连口水都没喝,又接二连三受到迫害,此刻已是身心俱疲,眼帘重得睁不起,却又不敢真的睡过去。 这么冷的夜,睡过去,必死无疑。 老鼠估计被吓走了,至少没再听到有吱吱的老鼠叫声。苏瑜试试站起身,刚站起来,左小腿腹有一股暖流滑下,血腥味浸入鼻息,一阵伤口撕裂的痛楚瞬间侵袭她的大脑。 苏瑜只得重新坐下去,这伤口不是被扔下井时被井壁的枝斜挂伤的,就是落到井底被磺破的。先前没觉着痛,兴许是她太过疲累,痛感接受慢了,还有伤口结了痂,痛感渐少。 现在要怎么办 伤口结痂所需的时辰不短,她肯定晕了很久很久。也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宣祈是否安全一想到肖美媛安排的那个冒充自己的伶人,苏瑜就恨不能生双翅膀飞出这井口去。 万一宣祈中计了怎么办 苏瑜不敢想象结果。 她抬头看着井口,出声喊,“有人吗” “有人吗” 直到声音喊得嘶哑了,井口那里仍不见半个人影。 也是,像归园这种地方,宫里人人避之不及,天又黑得这透,谁会无事来此地闲逛 “归园那是个什么地方”站在与苏瑜分别的地方,听了江督知的话,孙学雍好奇的问。 此时,宣祈,江督知,萧景仁和孙学雍,都看向一个方向。 孙学雍是外来的京官,何况就算是京城里的老住户,也未必知道归园是个什么所在,只有宫里的人才知道,而且闻之色变。 萧景仁替他解惑,“归园,在这皇宫里,宫女太监众多,有寿终正寝的,有被冤死的,有被害死的,宫外无亲人收尸,便会一把火烧成灰,然后弃进归园中的深井里。”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她在地狱。” 宣祈的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宣苑的这句话,于整个皇宫而言,归园的那口井,不正是地狱吗 “阿仁,你们之前没到归园去搜过吗”在匆匆前往归园途中,宣祈问。 萧景仁道:“去过的,只是归园本来就不大,放眼望去有什么没什么一目了然,更不会想到五嫂极有可能会在那口井里。” 众人来到归园,火把的光亮瞬间将小小的归园照得通亮。几人直奔那口井边,只是井底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阿瑜,阿瑜你在吗” 宣祈的声音焦急。 “阿瑜,阿瑜你在吗” 井里有回声,就是没有人声。 宣祈拿来火把往井里探去,可是火把的光亮根本照不了多远。 宣祈将火把扔到地上,手撑住井沿就要往里跳。 萧景仁忙扯住他,“五哥,井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这磁莽撞跳下去,万一出事怎么办更何况井里黑成这样,你跳下去不也看不见吗” “你滚开。” 宣祈想推开萧景仁。 萧景仁仍紧紧拽住他,“我知道你心里急,但你也得为自己的安危考虑是不是。万一井下什么都没有,你这不是耽误寻找五嫂的时间吗” 孙学雍对萧景仁这话不敢苟同,“王爷身强力壮,只是下去看看而已,能耽误多少时间王爷,你先下去,等到了井里,我扔下火把王爷接住不就能看清井里的情况了吗” 这倒是个法子,尽管萧景仁不乐意,也实在没有再僵持的理由。 井底之所以没有回应,是因为苏瑜刚才喊得累了,她疲惫得晕了过去。 宣祈纵身一跳,刚落到井底脚下就传来嘎吱一响,像是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第595章 不怕 “五哥,你接着,我现在给你扔火把下去。” 头顶响起萧景仁的声音,宣祈的注意力立即被上方吸引,他应了一声,“扔下来吧。” 萧景仁往井里扔下一支火把,宣祈看着火光坠落,但在井身过半时,火把突然就熄灭了。宣祈感受到有物体接近,抬手一挡,井壁上随即传出一声闷响。 见着火把一灭,井上方的人都把心擒到嗓子眼儿,什么情况,莫不是这井底冤魂太多,受不了阳间之物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又大喊一声,“我再给你扔支火把下来。” “扔吧。”宣祈说。 萧景仁又扔下一支火把,坠下井的火把几乎是在相同的位置又熄灭了。 “五哥,你躲着点熄灭的火把,别砸着你了。”萧景仁拧着眉头,不信邪,“我再试几次。” 再试几次的结果都一样,就是井底壁接连发出几声闷响。 “肯定是井里空气稀薄的缘故,火把才亮不起来。井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这可怎么办”萧景仁急得要跳脚。 孙学雍突然说,“夜明珠,找颗夜明珠扔下去不就能视物了吗” 这是个好主意,萧景仁很赞同,“江督知,夜明珠内务府肯定有,辛苦你跑一趟,快去快回。” 江督知转身就跑了起来。 萧景仁往井里交待,“五哥,江督知去内务府拿夜明珠去了,你稍等等,有情况赶紧说话。” “好。” 宣祈应了一声。 可他并不知要等多久,井里的空气又潮又冷,脚下踩着不知多少人的骨灰,也不知有多少人的冤魂都被困在这井里,若是换了旁人,现在心里肯定发毛了。眼睛不能视物,不代表他会放弃寻找。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声音很是轻柔。 无人应他。 归园里的这口井,最是附合皇帝口中的地狱,要是这里没有,他就真打算要将皇宫掘地三尺了。也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一想到极有可能失去苏瑜,宣祈的眼神黯然得如同这周围的颜色一般。 “阿瑜,你在这儿吗”宣祈的语气里携着无尽的希冀和伤感。 仍旧无人应他。 他等不到夜明珠来,开始伸手到处摸寻,指尖也不知摸到什么,像是被刺,又像是被扎,一股温热涌出皮肤,无声滴落。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摸寻。 头顶又响起萧景仁的声音,“五哥,你还在吗” 这井就一个出口,他不在井里又会在哪里宣祈都懒得回萧景仁,又听他说,“五哥,我再试一次,你接住火把啊” 又一支火把亮在井口附近,继续在某处突然熄灭,然后火把坠落下来,宣祈预感到物体靠近,抬手挥了出去,这次发出了一高一低两声闷响,先是砸中了什么,然后又砸中了什么。 宣祈抬头喊了一句,“别再扔了。” 井口应了一声,“哦。” 宣祈摸着摸着,突然衫摆被什么扯住,他怔了怔,以为是错觉,直接衫摆又扯了扯,他才意识到不是错觉,“阿瑜,是你吗” 听着以为在梦里的声音,苏瑜好一会儿才开口,“王爷。” 是苏瑜的声音,宣祈惊喜若狂,他顺着她的手摸过去,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体好冰,几乎就要感受不到温度。“你在就好了,你在就好。” 他的怀里好温暖啊,苏瑜贪念一起,想索取更多的温暖,可是一动就浑身发痛。而且她还发现冷的明明是她,可抱着她的人却在抖。苏瑜鼻子一酸,用嘶哑的声音说,“王爷,我好害怕,我以为真的再也见不着你和衍哥儿了。” “本王来了,不怕,本王阳气重,孤魂野鬼不敢靠近,谁也不敢把你夺走,谁也不能。” 好好的为何提到孤魂野鬼苏瑜的脑子有些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宣祈人都跳下来了,还能不知道置身在什么地方吗“我不怕孤魂野鬼,我怕见不到你和衍哥儿。” 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又怕太用力弄得她。 兴许是听到了井里的对话,这回响起了孙学雍的声音,“阿瑜,你在吗” “雍表哥,他也在吗”苏瑜很想大声回话,可是她喉咙干疼得厉害,不敢大声说话。 宣祈替她作答,“她在。” 孙学雍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地,他徒然瘫坐在井边,望着江督知离去方向,呐呐的自言自语,“这江督知怎么还不回来。” 萧景仁也不再着急,坐在他身边,“不急了,天亮拿来都没关系。” “世子爷这话说得,你不知道这井里有多少鬼魂吗这是人歇脚的地方吗” 思绪一放松,萧景仁也来了兴趣,直接跟孙学雍抬起杠,“你也成婚了,怎么这也不懂只要有五嫂在,我五哥是哪里都歇得惯的。” 好有道理,孙学雍竟无言以对。 井里的二人听着井上边的对话,宣祈默认这种说法,苏瑜则轻声问,“王爷,那个假苏瑜。” 黑暗中,宣祈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声音也沉了沉,“被收押了。” 然后,将在宴殿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知道肖美媛已死,苏瑜心中掠过一悲。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肖美媛也没有错,错的,是她明明本事只有六分,却要做足十分罢了。阿祈,我跟肖美媛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不择手段之人,说不定某一天我会落得跟她同样的下场。” “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伤害你。”宣祈语气坚定,“事已至此,大唐的天下已在我手里握着,我要你成为大唐最尊贵最惹不得的女人。” 听着入耳的有力心跳声,苏瑜毫不怀疑宣祈的诺言。“从今往后,妾身就能舒舒心心的过日子了,真好。” “阿瑜,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再说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种话了,本王听了会难过。那假王妃一坐在本王身边本王就知道了,因为担心着你的安危才没有冒然出手,本王也相信你不会真的出事,才一直在宴殿坚持到最后拿下大事。虽是这样说,皇帝一直不愿交待你的下落,长公主又传来那样的话,本王立即就后悔了,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幸好你无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狂妄自负。” 守着井口的萧景仁和孙学雍听了这番话,徒然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尴尬。萧景仁更是直接站起来,“江督知去得太久,老胳膊老腿肯定走得慢,本世子去迎迎。” 冉绥繁在归园门口守着,留下孙学雍独自在井口倍受井里的情话催残。 “是禁卫军副统领阮单将我扔下井的。” “阮单” “嗯。”苏瑜说,“我与长公主和江督知分别后,本想声东击西藏到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后颈突然被人一击,迷迷糊糊中我看到了那人身上的徽纹,而那种徽纹我曾在阮单闯王府时见过,只属于禁卫军副统领的徽纹,咳咳咳。” “你怎么样”听见苏瑜咳嗽,宣祈一阵紧张。 苏瑜直觉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在嘴里经久难散。 “喉咙疼。” “那就别说话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嗯。” 孙学雍终于盼回了江督知,他身边跟着萧景仁。 萧景仁气息稳定。 江督知却是气喘嘘嘘。 不愧是皇宫里的内务府,萧景仁拿着一颗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站在井口,低头往下喊,“五哥,夜明珠来了。” 说完,就将夜明珠扔了下去。 夜明珠所到之处一览无疑,井壁上的灰白色的骨灰,再到井底各种人蓄的骨殖。其中一个人骷髅骨里,一只老鼠的尸体串在眼眶处,看着异常骇人恶心。 宣祈注意到有块骨头刚碎的样子,想着肯定是自己初下来时踩碎的。 到处都是森森白骨,有些骨殖上还套着衣裳,井壁上还有很多的深浅不一的抓痕,不难看出有些人是活的就被扔了下来,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苏瑜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宣祈也皱眉上吼,“快扔绳子下来。” “来啦。”萧景仁应。 宣祈低头看向苏瑜,这才注意到她的脸上,身上,腿上,好多的血,简直触目惊心。 “阿瑜,你这身上的伤也是阮单弄的吗本王上去要鞭他的尸,剥他的皮。” 第596章 时移事异 本来井里的空气又潮又腐,看不见还好,此时看见了,苏瑜的胃里翻滚得十分厉害,她用能动的那只手揪着宣祈的衣襟,“快离开这里,我不要呆在这里。” 正巧绳子落到他眼前,宣祈说,“井口太小,我们二人同时出不去,你先上去。” 宣祈边说边替苏瑜在身上绑绳子,一碰到她的右手就见她眉头皱得很紧,“你的手怎么了” “应该是脱臼了。” 这下鞭尸剥皮都不能解他的恨了,他要将那阮单垛成肉沫喂狗。 “坚持一下,很快就上去了。” 孙学雍是文官书生没多少力气,萧景仁便叫来两个禁卫军帮忙,很快就将苏瑜拉到井口。看到苏瑜用左手撑住井沿,右手垂直无力,萧景仁便迅速做出判断。看到孙学雍要去碰她的右手,连忙阻止,“五嫂右手不是骨折就是脱臼了,你别碰。” 孙学雍则用眼神看向苏瑜确认。 苏瑜轻轻点点头。 孙学雍才换了个方向将她从井里抱出来,不料苏瑜站不稳,身子往下滑,孙学雍只得将她轻轻放到地上坐着,看见她腿上的血污,稍稍别过头去不忍目睹。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苏瑜,想着若是祖母还活着,看见得有多心疼啊 宣祈借着绳子的力道在井壁上几个蹬步就出了井口,第一时间来到苏瑜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萧景仁说,“五哥,找处宫殿赶紧宣御医吧。” 宣祈轻柔让苏瑜抱在怀里,在井下没觉得,这一出来发现她身上又好烫,肯定是发高热了。“御医这会儿不是在慈宁宫就是在皇帝的寝宫,去慈宁宫。” 慈宁宫。 宣珏坐在梁太后榻前,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起伏,宣珏都要认为阿娘已经去了。这么重的伤,阿娘一直忍了下来,她知道肯定是因为不放心皇帝的缘故。 方嬷嬷站到她身边,轻声道:“长公主,去歇歇吧,这里让老奴守着就可以了。” 宣珏摇摇头,“嬷嬷年纪大了,你去歇息吧,天亮了再来。” 方嬷嬷跟了梁太后大半辈子,如今主子成这样,她哪里睡得着“公主身上有伤,需好好休息方才复原,要是太后醒来见着公主这般不爱惜自己,该难过了。” 戳到伤心处,宣珏又忍不住眼含湿泪,“嬷嬷别劝我了,母后是因为我才会,我要是不守着她,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方嬷嬷明白长公主的意思,她是说要是没能给太后送到终,她会愧疚一辈子。她转过头捂住口鼻,悄悄哽咽,要是伤害太后的是旁人,这会儿她也是能说两句解解恨,偏偏伤太后的是皇帝,怨不得,恨不得,更说不得,天知道她内心有多憋屈。 李公公突然走进来,恭敬的对宣珏说,“长公主,摄政王抱着王妃进了偏殿,还把为太后侍疾的御医都叫到偏殿去了。” 李公公这话说得看得恭敬,但话里不对味儿,有诸多拉仇恨的意思。 李公公是太后的心腹太监,出了这样的事,肯定对摄政王不满她是能理解的。可宣珏对摄政王夫妇没这么大的意见,反而因为摄政王寻到了王妃而感到高兴。不论如何,苏瑜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她欠苏瑜一个永远也还不清的人情。 “李公公,今时不同往日了。”宣珏敲打起李公公,“你这话原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有心人听了没问题也能制造出问题,你可懂本公主的意思” 李公公后背一僵,哪里不明长公主的意思忙道:“谢公主殿下教诲。” 能得太后青睐的太监都不会是蠢人,这一点即通的醒目让宣珏很满意,她又说:“母后这里暂时用不着那么多御医,王爷叫走就叫走吧,你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差什么缺什么都送过去。” 时移事异,李公公心中再不忿也不得不在现实下低头。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公公便回来了,详细叙述了偏殿摄政王妃的情况。 宣珏听完苏瑜的伤势大为惊讶,“归园怎么本公主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个所在,公公,那归园是个什么去处”依稀间她又觉得归园二字很耳熟,像是谁说起过似的。 李公公为难看着长公主,方嬷嬷走过来答道:“那种腌臜地方,长公主自然是不清楚的。归园,名字好听,实则地方不大。归园里有一口井,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便成了旱井,既是不出水了,宫里的人也没让它闲着。宫里那些犯了事被处死的宫女太监,要是宫外无人收尸,或者是被秘密处置的,一把火烧了,骨灰就洒进那口井里。如今是冬日里,就算是酷暑夏日,那归园附近也是阴森森冷津津的,青天白日都没什么人敢靠近,更别说大晚上了。” 宣珏一听,浑身发麻。 苏瑜竟被人丢进了那样一口井里,这要是换了她,铁定早被吓死了吧。 “宫里竟有个这样的地方。”宣珏轻轻呢喃了一句,闭上眼仿佛能看到井里挤着无数冤魂。 “王爷已经下令把那口井给填了,说宫里不该有这么个容易滋生邪崇的地方。”李公公补了一句。 宝珏颌首,“的确该填了,那王妃的身子怎么样,御医怎么说” “王妃发着高烧,身上又是脱臼又是划伤,清洗的水就来来回回十几趟呢。” 宣珏轻轻叹了口气,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她也想到了摄政王问苏瑜下落时,皇帝说的那句话,“她在地狱。” 归园的那口井,可不就是地狱 他怎么不干脆杀了她,非得让她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还是心思够细腻,够狠辣吧。 此时离主殿不远和偏殿里,苏瑜躺在榻上,汗水浸透了她的青丝,连颈下的枕巾都浸润了。她红着脸,额上搭着巾帛,明明浑身烫得吓人,嘴里却喊着,“冷,冷,好冷。” 宣祈目光往御医群中一扫,那不甚和善的表情惊得众御医如坠冰窖。 能进皇宫当御医也不是庸人之辈,因为对像是苏瑜,他深知自己控制不住慑人的寒意,这群御医万一被他吓着误了诊,后果宣祈不敢想象,直接吩咐蝶依,“你出趟宫,去仁济堂将范大夫请进宫来。” 蝶依正为自己没能保护好王妃而愧悔不已,听了吩咐,立即旋身出去。 好在来了一碗汤药,算是打破了满室的紧张气氛,宣祈亲自喂着药,可是苏瑜就是咽不下去。 看着王爷眉头一皱,御医们更是着急。 一个年老的御医上前,“王爷,这药是退热的良药,王妃必须咽下去,否则这高热不退,容易烧坏脑子。” 宣祈忍着没将药碗砸向那御医的冲动,又继续喂了几勺,直到汤药碗见底,也没见苏瑜喝进去什么,却把她新换上的里衣给浸得昏黄了。 “王爷,这,这药必须得咽下去。”老御医很执着,显然是真替王妃担心。 宣祈默了默,“再拿一碗药来。” 同样的药又拿了一碗过来,宣祈先拿着勺子搅了搅,正当众御医担心又喂不进去白用功时,只见王爷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微微抬起王妃的头,就那样嘴对嘴的吻哦,不,喂了进去。 一帮老古板惊得脸色五彩纷呈。 萧景仁嘴先抽了抽,还能这样喂药他学到了,等那天眉姐儿生了病,撒娇不吃药,他也试试这个法子。 孙学雍则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宣祈如此反复几次,还真将一碗药喂了个七七八八。 又轻轻将苏瑜放下,自己则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然后问,“这药多久开始奏效” “约莫半个时辰。” 宣祈又一记眼色睨过去,仿佛在说要是半个时辰不奏效,尔等须得陪葬似的。 第597章 众说纷纭 御医们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不能立马变成空气。 范大夫进宫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他先给宣祈行了礼,尔后替摄政王妃把了脉,再看了看御医们开的药方子,最后对摄政王说,“王妃的确是邪风侵体,湿毒由身上的创伤口处侵入体内,这才导致高热持续。先前王妃用的药约莫已经起效,只是王妃昏睡中神智不宁,像是恶梦不绝,老朽这就给王妃施两针,让王妃彻底昏睡过去,休养身心。” 众御医听到范大夫赞同他们的说辞,总算觉得自己命不该绝。只是施针这种事,宫里贵人身份贵重,他们一般不敢施针。范大夫敢,最好不过。 宣祈听了范大夫的话,挥了挥手,示意众御医可以退下了。 众御医们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告辞。 苏瑜做了一个梦 她被困在一口井里,她坐在地上,眼前闪现很多穿白衣且披头散发的男男女女,个个脸上五官模糊,像隐藏在极浓极浓的深山雾里。他们并未靠近她,只站在离开不远的地方,嘻嘻哈哈的笑。 “又有人来陪我们了。” “她还有气儿,她还活着。” “这里的耗子有人腿肚子那么大,我们又可以看耗子吃人肉了。” “嗯,让耗子咬她的头发,耳朵,手指,鼻子,嘴巴。”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她明明是靠着井壁的,不知怎么又被这群鬼魅般的人围在中央。 苏瑜好像看到了他们说的人小腿粗的大耗子,它穿过人群朝她走来。苏瑜恐惧的狂喊,“不要过来。”身子本能的后退,可是她竟是半步也退不开。 正当她急得汗如雨下,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鬼魅和大耗子都不见了。 她精神一松,直接倒在井底睡了过去。 宣祈看着苏瑜皱紧的眉宇渐渐疏平,伸手探了探额头,体热已经在降了。 孙学雍和萧景仁天亮时出了宫,昨夜宫里出了大事,相信次日京城的那些史官们也不敢上朝。 次日晌午,宫里出了大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各市井小巷,酒肆茶楼,都在对此事发表各自的看法和言论。 “真是想不到贵妃娘娘能胆大包天,做出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事来,这要是让她成功混过去,这个平民皇子还真有可能篡改皇室血脉,将来做个便宜皇帝呢。” “也不知那孩子长大成人,知道自己曾经有可能继承皇位,会不会怨恨他阿娘去敲登闻鼓鸣冤。” “孩子还小,哪里记得这些这辈子有这百日的皇子身份当当,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 “就是,这事儿也就现在是热呼来咱们拿来闲磕牙,等到几年十几年过去了,谁还记得” “你倒是个通透人。” “昨夜那么大批军队进城,直奔皇宫,我就知道宫里肯定出事了。” “我听到动静也打开了条门缝看,当时把我吓得半死,那么大的阵仗,铁定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要不是昨儿夜里宫里闹了一场,咱们还不知道去年冤死了那么多条人命呢。” “可不是,我有亲戚就是给连云押送粮草和药材的士兵,他家里老子死了,阿娘又年老多病,兄长又是个傻的,全家都指望着他的兵响过活,结果去了一趟连云,回来的却是他被匪徒杀的消息,我那表姨听到消息,当场就急死了,剩下个傻子表兄领了他的抚恤银子,不到三天就被别人骗光了。” “唉,真是可怜。” “乐平山那场雪崩死了我的亲姐夫,现在留下我姐姐孤儿寡母艰难的讨生活,还常被婆家那边的亲戚欺负,都以为是天灾呢,没想到是人为,做下这一切罪恶的还是大唐皇帝,要不是摄政王揭露出来,我还要把他奉为圣君呢,啊呸。” “王爷辛辛苦苦为朝廷打仗,把咱们舍出去近百年的连云七城都给收回来了,皇帝不但不嘉奖,还想要他的命,当皇帝的气度竟小得跟市井妇人的针鼻儿心眼一样,对他亲叔叔尚且如此,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是啊,他还弑母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真是太不可恩议了,这种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皇帝,再让他当下去,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是不是就要自求多福了” “听说皇帝疯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好像御医都守着他呢。” 正在满京城都议论纷云时候,各个官员府邸几乎都关门闭户,个个仍心有余悸,尚从未昨夜受到的冲击和震愕下缓过神来。 有个人虽然未去皇宫现场感受,但她受到的冲击亦不小。 她就是苏玫。 她听信丈夫沈重霖的安排,想扣下何氏,可何氏又不好糊弄,就喂了何氏吃蒙汗药。这蒙汗药的药效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她算计着何氏要醒时又继续给她灌蒙汗药,如此几番操作下来,何氏就一直晕晕沉沉的倒在床上。 苏怜是个外强中干的,见阿娘被堂姐苏玫控制,自己怀孕在身又逃不掉,只得安安静静呆在院子里,每次目睹下人给阿娘灌药,她都害怕自己要是不听话是不是也会被灌药 于她的老实本分,苏玫很满意。 她正在屋里让采云服侍就寝,一个衣着黑夜的持剑男子,表情冷漠刻板的出现在院子里,吓得值夜的仆妇婆子大呼小叫,没一会儿就将整个沈府的人都惊醒。 苏玫趿了绣鞋,拿了披衣裹在身上就往外去,人还没站稳,一把冷剑便搁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剑锋紧贴着她的脖子,她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动惮,觉得要是一动,下一瞬间就会脑袋被削在地。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沈大人的府邸,你要是敢乱来,我夫君是不会放过你的。” 来的正是青蓝,从苏玫说话中他已判断出此人在沈家的地位,于是开门见山,“何氏母女在哪里” 何氏是来救何氏母女的苏玫心下一慌,露馅了不应该啊,自从何氏母女进了沈府,家里的主子仆役就只准进不准出,怎么可能会透露消息出去“什么何氏又哪里来的母女,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不怪苏玫要狡辩,实在是要是就这样交待出来,回头要是夫君知道问起来,她肯定说不过去。 青蓝手上的剑微微用了用力,苏玫就感受到脖子上传来一丝生疼。她吓得花容失色,“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我的耐心有限,更没时间在此跟你虚耗,实相就说出何氏母女的下落,否则我的手一抖,只怕夫人的头和身子就得分家了。” 被威胁到这个份上,苏玫不再有继续坚持的理由了,“请随我来。” 青蓝手上的剑一松,但仍搁在苏玫的脖子上。 苏玫将青蓝带到何氏母女所居的院子,苏怜因为怀孕的缘故,虽然担心阿娘的安危,可她还是一沾着榻就睡得很沉。有人将她摇醒,她迷迷糊糊的看着苏玫以及苏玫身后的人,最后才看到那把落在苏玫脖子上的冷剑。 苏怜吓得身子一缩,噫这人她见过,在王府见过,突然冲口而出,“青蓝侍卫。” 青蓝侍卫在此,是不是代表苏瑜知道了她和阿娘被困在沈府的事了,所以派了青蓝侍卫来救她们一定是这样的,苏怜不再害怕了,欣喜的跳下榻,“青蓝侍卫。” 侍卫一听侍卫两个字,苏玫也冲口而出,“你是摄政王府的人。” 青蓝收了剑,说,“是。” 第598章 自责 苏怜慌乱着下榻,一改从前的懦弱和忍气吞声,“你是来救我和阿娘的吗”又道:“也不在我阿娘被玫姐姐灌了什么药,我阿娘一直晕睡着。” 青蓝猛然斜过去一眼,苏玫立马老实交待,“不是毒药,只是蒙汗药。” 青蓝抬手,右手食指曲在唇边吹了个口哨,屋外庭中立即又落下几道身影。 他说:“进来把人带走。” 青蓝说把人带走,苏玫肯定是拦不住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掀开床上被子,将何氏抗在肩上走出门去,苏怜迫不及待跟上去,真是半刻也不在想呆在这里。 青蓝的人来时都是跳墙翻院,现在人找到再跳墙翻院就不现实了。好在他们来时打量过沈府的布局,知道大门口在那里。抗着何氏带着苏怜的人走在前面,青蓝断后。刚转过墙角时,姜老夫人在马嬷嬷的搀扶下突然出现,因为墙角拐角是个死角,她只看到青蓝,没看到走在前面的人。又见苏玫和采云畏畏缩缩跟在后头,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即横眉冷竖的冲过来。 “你是哪里来的贼人,敢到我沈府来打劫,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还是怎么的。”又朝青蓝身后的苏玫喝道:“你是怎么当主母的,家里进了贼你不让人去报官,还让贼人在家里大摇大摆乱走,你脑袋被门挤了吗” 苏玫脸上的血色还没恢复多久,让姜老夫人当着这么多仆役吼她,脸上的血色当即又褪下去,无尽的尴尬,让她恨不能立即钻到地鏠里去。 青蓝没想理这样一个拎不清的老太太,错开身形欲走。 姜老夫人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并朝周围的仆役吼,“你们都杵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绳子来,绑了立即送官。” 仆役们先前见主母被胁持,不也轻举妄动,后来又见他只吹了一声哨子又招来好几个贼人,这些贼人身上个个都配刀,他们只是会三脚猫的仆役,哪里比得上人家有真刀真枪的自然不敢上前送死。 他们从院子里带走了什么,主母也没吩咐围截,他们就让人走了。 这会儿姜老夫人发话,又见只剩下一个贼人,仗着人多势众,仆役们的胆子不免就大了起来。趁着姜老夫人将人拽住,迅速找来绳子朝青蓝走去。 青蓝急着要交差,而且还得等待宫里传出来的信号,哪儿有空在这儿耗费时间抬手间一个劲力挥开姜老夫人,她脚下没站稳,结结实实的撞到马嬷嬷身上,和马嬷嬷一起倒在地上。 “哎哟,我的腰。”姜老夫人五官凑成一堆,“你敢推我,我可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你敢推我,你不要命啦,来人啊,快来人。” 被当成人肉垫子的马嬷嬷还没喊痛,姜老夫人就捂着腰痛喊起来。 仆役们也一拥而上,青蓝连剑都没拔,三两下就将围上来的仆役踹翻在地。 沈府里立即哀嚎遍野,青蓝懒得多看一眼,提磁剑就走了。 “唉哟,唉哟。”姜老夫人一直在叫唤。 等到青蓝这个危险人物离开,苏玫才恢复勇气跑到姜老夫人身边将她扶起,“阿娘,您没事吧,来人呐,快去请大夫。” 姜老夫人自打从内狱出来,性情大变,稍有一事不衬心如意,便觉有人欺负她,羞辱她,嘲笑她,讽刺她,总之,所有人都敢笑话她了。 她扬手就一巴掌煽到苏玫脸上,“方才我老婆子有危险你就躲得远远的,现在看到危机解除你就跑过来献殷勤,沈家的主母做到你这份上,沈家的脸都没你丢尽了。等霖哥儿回来我要好好跟他说说,说说你是怎么弃我于不顾,让我受贼人欺负,还不敢报官的。” “阿娘。”苏玫被打得火上辣辣的,可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恶气,讨好道:“阿娘,这事不能报官,夫君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是不会报官的。” “怎么不能报官贼人私闯民宅,还敢对我动手,不报官难道要让我们沈家把这哑巴亏吃了我们沈家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怕事了” 姜老夫人如此胡搅蛮缠,苏玫内心是崩溃的,知道不可能跟她说得通后,索性就不说了,直接吩咐人将姜老夫人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 姜老夫人突然见苏玫冷了一张脸,敢对她摆脸色,愈加不依不饶起来,一会儿呼痛,一会儿喊沈重霖的苏玫要害死她了,还冤枉她是家里的内鬼,昨夜那个贼人是她私通的野汉子,她之所以放任,就是因为要把沈家的财物给他拿出去云云。 姜老夫人后面的话越说越难听,苏玫直接回避。直到下半夜时,沈重霖才回来,那时姜老夫人已经看过大夫,并且在忿恨中睡熟了。 沈重霖失魂落魄回到沈府,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得很,但这在不明真相的沈家 人眼里肯定是大人累着了,困觉。 苏玫在替沈重霖换衣衫时说起了何氏母女被王府的人带走之事,她担心坏了沈重霖的事,所以语气小心冀冀。 贞贵妃都死了,何氏母女的下落被人找到并不出奇。 可是他平静的反应却叫苏玫心里很没底,试探着开口,“夫君,都是妾身无用,守不住人,接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既然知道人在沈府,就算是他在家恐怕也留不住,“带走就带走吧,此事不怪你。” 苏玫终是安下心来,又道:“婆母误会王府的侍卫是贼人,扯住其中一个,侍卫把婆母推开时,婆母摔倒扭伤了腰。妾身当时吓傻了,才没第一时间冲出去保护婆母,夫君,婆母一直坚持要报官,可妾身知道此事定不能报官,婆母因此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夫君要是见着婆母,听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要多担待些。” 提起阿娘姜老夫人,沈重霖的眉头又挤了起来。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妻子,沈重霖到底还是从拾了些从前的情分,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阿玫,京城可能要变天了,为夫这官儿也可能做到头了。” 不晓宫中之事的苏玫听着这话不免疑惑万分,她轻轻笑道:“做到头就到头吧,夫君去哪里,妾身就去哪里。” 苏玫这话说得很敷衍,从前她觉着自己占了苏瑜的位置,享受着苏瑜本该拥有的享受,沾沾自喜。可是苏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站到了一个至高点上,那个至高点是她作为沈重霖的妻子永远也爬不上去的。那点沾沾自喜没了,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她只想保住自己的诰命和富贵,沈重霖能再进一步更好,实在不行保持现状她也能接受。 而沈重霖听到这话却是很感动的,还有人愿意跟着他,多少让他找回了些许自尊心。 当天大亮后苏玫得知了昨夜皇宫的惊变,她突然想到沈重霖跟她说的那句话,才意识到他不是无心之言,真有可能变成真的。沈重霖今日没上朝,也不是沐休的日子,开始她只当他得了什么差使不用上朝,这才没多加细问,原来竟是这么个缘故。 她着急忙慌赶到书房去,想质问些事。到了书房,门外的人被姜老夫人喊去了。 苏玫又匆匆往姜老夫人的院子赶,走到半路她徒然脚步放缓。 这样去质问真的好吗 才说他去哪儿自己跟去哪儿的话,这样去质问岂不是很打脸 想到这里,苏玫为了自己在沈重里面前的声誉和颜面,决定暂时将此事忍下来装作不知情,等到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再找他摊牌。 第599章 可怜可怜她 皇帝和梁太后母子双双躺下了,唯一的区别在于梁太后已经说不出话了,但皇帝还能说话。其实服侍他的宁愿他说不出话来,接下来的两日他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开口就会处死一两个宫女太监。整个寝宫都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息,生怕自己一个呼吸重了,死亡就临到自己头上。 梁太后情况愈来愈不好,御医已经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了长公主,可奇怪的是梁太后一直拖着不愿咽气。宣珏以为梁太后是思念皇帝,特意跑去皇帝的寝宫,想请皇帝去看看梁太后。 皇帝躺在床上,一见长公主的面,眼睛像能喷出火来,“朕还活着,皇姐是不是很失望” 宣珏被这话诛心,难过又失望地看着皇帝,“你是我弟弟,你活着多好,为何你会觉得我盼着你去死” “何必假惺惺的,既然你活出命来,为何不离开皇宫,滚得越远越好,你去宴殿干什么你在宴殿出现,不就代表着期望我所有的事情败露,置我于死地吗” “你。”宣珏险些被这话给气晕头,“我不是来跟你争辩是非对错的,我是来告诉你,母后身体不好了,可她心里惦念着你,始终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你去看看她吧。” 一提到梁太后,宣苑眼前浮现的是她刺向梁太后那一刀,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他没脸去见她,要是去见了她,岂不真的亲自送她上路了 “不去。”语气冷漠,决绝。 宣珏心中一寒,“御医说母后伤及腑脏要害,加上年纪已大,度过难过的可能几乎没有。她这样吊着一口气,只会多承受身体带来的痛苦。你以为她撑得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去见见她最后一面行吗” “我说了,不去。” 宣珏气得一颗心狂跳,“你还有没有点人性,那可是生你养你的母后,要是让母后带着遗憾离去,你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你不是要做个孝女吗有你陪着就行了,用不着我。”皇帝说完,闭上了眼。 看他如此坚定的态度,宣珏终是放弃了,离开前又道:“小皇叔把你和贞贵妃生的公主送回宫了,我已经安排乳嬷在照顾了,你要是想见她,可以让人抱来看看。” 等到长公主走后,皇帝唇边苦苦的笑着。 一个毫无用处的丫头片子,送回宫来干什么 宣珏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远远看到寅国公世子萧景仁进了慈宁宫。 苏瑜已经晕迷两天了,高热已退,可就是醒不过来。 萧景仁一进偏殿,透过珠帘看见宣祈坐在榻边。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宣祈撩帘出来。 萧景仁说,“五哥,宫里两天没动静,不少大臣找到我阿爹,寻问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几时能开朝” 皇帝的情况宣祈一清二楚,两天之内已经杀了六个宫女太监,再这样下去已经没人敢到他跟前服侍了。御医说皇帝胸口堆积着一洼血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才导致皇帝神情抑闷,脸色欠佳,脾气也奇差。放任这样的皇帝上朝,又不知得有多少朝臣要遭殃。 “陛下身体有恙,暂不开朝,告诉众吏员,一切照旧自司其职,不得怠慢。” 萧景仁应声退下。 宣祈再征询了范大夫的意见后,得到可以将苏瑜带回王府的消息。 青蓝提前回王府打了招呼,袁嬷嬷等人立即收拾的收拾,准备的准备。王妃具体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她们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得知真正的真相,只知道王妃昏迷了,一直不见醒也不见回。 王妃要回府,袁嬷嬷等人都以为她醒过来了。 所以当王爷打横抱着王妃出现在明德院时,袁嬷嬷和采玉等人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王妃的醒来的兴奋并未在脸上停留多久,立即又垮了下去。特别是袁嬷嬷,想问王爷,又不敢问。只能得空时将一直在宫里服侍的蝶依叫出来,细细盘问。 “怎么回事怎么是王爷抱着回来的人不是醒了吗” 蝶依也是疑惑的看向袁嬷嬷,“嬷嬷从哪里知道王妃醒了王妃一直昏迷着呢,先前王爷担心王妃的身子不宜挪动,才一直住在慈宁宫的偏殿里,今日得了范大夫的信,王妃可以回府了,王爷才让青蓝提前回来打招呼的。” 这么说到是她一厢情愿的误会了 袁嬷嬷心里沉甸甸的,“范大夫怎么说的王妃几时能醒” 说到这个,蝶依沉默了一会儿,“起先王妃高热不退,后来高热是退下去了,但就是一直不醒。宫里的御医好几拨诊脉,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范大夫说有可能是王妃精神太累,休息时间极度匮乏 ,这才一直不愿醒。” 精神太累休息时间极度匮乏袁嬷嬷细嚼着这两个词,想到大街上的那些传言,盯着蝶依,“王妃真被人先活埋,然后又丢进倒宫人骨灰的井里了” 袁嬷嬷例来是外紧内松的人,表面上对手下的奴婢很严厉,可跟她接触久了,都知道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这会儿不一相,她逼视着她的眼睛,蝶依不想她担心,可又不想骗她。 最终,蝶依点了点头。 袁嬷嬷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眼眶,“那些挨千刀的蓄牲,心怎么这么狠,差点儿就要让小衍哥儿没阿娘了。” 床前有袁嬷嬷守着,宣祈还是很放心的,他动身前往书房。他人前脚离开皇宫,后脚宫里就有不少折子堆进了他的书房。大唐皇宫惊变,朝野惊变,这事捂肯定是捂不住的,而且这只是开始,他不敢松懈,否则铁定会让人抓住契机搞事情,更不想消息传遍天下后,引起各国的虎视眈眈。 接下来的摄政王府很热闹。 得知苏瑜回到了王府,先是孙府来了人。 孙娴一见着袁嬷嬷,就打听苏瑜的情况,一听还没醒,好看的玉颜立即写满愁容。 “知道王妃回了王府,还以为是醒了,没想到还昏迷着,我阿娘很担心,本想跟我一起来,可是关家来了人把她绊住了。” 关家自然是指关大学士家,如今与孙家是姻亲。孙娴没说因为什么事绊住,袁嬷嬷也不好问,“王妃无性命之忧,会醒过来的,有劳娴姑娘和舅太太惦记。” 早晨关芯兰没给阿娘请安,说是身子不爽,怕过病气给阿娘。阿娘不放心就去哥哥屋里探望,问了问具体情况,立即就派人去请大夫。结果一把脉,是喜脉。阿娘很高兴,又赶紧派人到关家去报信,关家郁夫人接到消息,也立刻风风火火的赶来。 这是件高兴的事,可现在苏瑜这儿却不好提。 孙娴到床前陪着苏瑜坐了会儿,又看了看衍哥儿,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 孙娴离开不久,霍静芳姑嫂二人就到了,也照例问了苏瑜的情况,知道人还没醒,个个脸上愁云密布。 霍静芳在床前长吁短叹,满腹言语,却难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岳云眉没她那么斯文,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就说,“你说你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就要上肖美媛的当呢又是被活埋又是被扔骨灰井,你一直不醒,我阿娘都在说你是不是被什么给迷住了,要请人给你跳大神呢。” 她又说,“告诉你吧,肖家现在彻底垮了,明夫人处置好肖美媛的尸体,想连夜带走肖敏,结果刚出城门半天,就碰到了流匪,肖敏当场被人绑走,明夫人疯了一样回城向京兆衙门求助,结果你猜怎么着等到衙门里的衙役找到肖敏,他在一个山头的树枝上都不知道吊了多久了。” “阿眉,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霍静芳听到这些话有些害怕。 岳云眉却不以为意,“这是个好消息,恶有恶报,阿瑜听到了会很高兴的。” 霍静芳拿她没法子。 次日晌午,安荣候府让人送来了问安贴子。 今天是王妃回府的第三日,安荣候府才送来问安贴子,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静和郡主现在是光鲜,可是她的从前,或许她是有心要亲自过来的,只是担心她的出现会给王妃带来不好的影响才只送了问安贴子过来吧。 采玉领着孙妨进门的时候,袁嬷嬷正想着那静和郡主是个好姑娘,为她波折的命运唏嘘。 袁嬷嬷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见到孙妨来看王妃,将贴子合上递给夏莲,迎上去微微曲了曲膝,“表姑娘来啦,快请进。”孙妨已经嫁到江家去了,她没喊孙太太,而是喊的表姑娘,这样显得很亲近。 孙妨也注意到袁嬷嬷的亲近,心里没那么紧张了,跟着曲了曲膝,“嬷嬷。” “王妃要是知道表姑娘来探她,心里铁定很高兴。”袁嬷嬷且说且往寝居里看了一眼。 孙妨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做出到王府来走一趟的决定的,从前她与苏瑜关系不睦,总是看她不顺眼,可进京后有了真正的接触,她突然感觉苏瑜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反而在她需要帮助时出手相助,如此,她虽然有些拉不下来脸,但还是遵从了内心的想法,亲自过来看看她。而且袁嬷嬷也不排斥她的出现,她觉得自己是来对了。 “采玉,快给表姑娘奉茶。”袁嬷嬷出声招呼。 采玉立即去倒茶,递到孙妨手里,手里拿在手里小抿了一口,“还没有醒的迹象么大夫怎么说” 袁嬷嬷刚要开口作答,里间的雪娇突然喊起来,“嬷嬷,嬷嬷快来,王妃醒了。” 袁嬷嬷先是神情一滞,像是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撩帘进去了。孙妨也跟着起身,但她在珠帘那里脚步一顿,没敢再往前去。 苏瑜睁开眼,看 到袁嬷嬷热泪盈眶的样子,还有蝶依c雪娇c采玉和夏莲,各个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她用嘶哑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啊” 第600章 醒来 听着声音不对,袁嬷嬷赶紧又让采玉倒了杯温水来,亲自扶起苏瑜喂了几口,才又抹了泪说道:“自从姑娘离府,老奴这心就一直悬吊吊的,后来又听说姑娘在宫里,唉,千难万险,老奴直接没了半条命去。” “我睡了几日”喝了水,喉咙没那么难受,声音也渐渐恢复。 “今日是第七日了,范大夫一直在府里住着呢。”袁嬷嬷说。 苏瑜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衍哥儿呢” “衍哥儿好着呢,吃了睡,睡了吃,庄娘子将他照顾得很好。”其实袁嬷嬷心里是有些大不敬的想法的,阿娘生死未卜,那小家伙居然那么安稳,不是说母子连心吗 苏瑜又点了点头。 袁嬷嬷一拍腿,笑道:“光顾着高兴了,蝶依,你去书房走一趟,告诉王爷王妃醒了。” 蝶依喜笑颜开离去。 袁嬷嬷又对采玉说,“你去厨下将煨着的小米粥拿来,尽量稀些,姑娘睡了那么些日子,吃稠了伤胃。” “是。”采玉也笑着退去。 袁嬷嬷又看向雪娇,“你赶紧去找莫总管,让他将王妃醒过来的事往孙府,岳府还有寅国公府和安荣候府送去消息,别让他们担心。” 袁嬷嬷这一吩咐,苏瑜就知道她在昏睡期间有谁来探过她了。 “姑娘,可有不舒服要是有,老奴立即把范大夫请过来。”袁嬷嬷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瑜,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苏瑜摇摇头,袁嬷嬷才稍稍宽下心,又惊道:“瞧我这记性,真是巧了,姑娘,妨姑娘在外面坐着呢,是来探你的,没想到她一来你能醒过来。” 孙妨竟然来了 这叫苏瑜颇感意外。 “既然是来探我的,让人在外坐着不像话,去请进来吧。” 袁嬷嬷就给夏莲递了个眼色,夏莲撩帘出去,袁嬷嬷又拿了个软迎枕放在床头,扶起苏瑜靠在上面。做好这一切,夏莲便引着孙妨进来了。 此时的苏瑜两缕指粗的青丝垂在胸前,微绾的云髻并无妆饰,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和虚弱,看着跟着夏莲进来的孙妨,她有些局促不安,表面上却要故作镇定,苏瑜虽说没什么力气,可也不妨碍她揶揄孙妨,“来都来了,干嘛还一副像掉进坑里不易抽身的样子” 一听苏瑜这话,孙妨的局促立即就散了,她忿然的看着苏瑜,“你这嘴皮子还这么利嗦,哪里像是个长时间昏迷不醒的人算我运气不好,一来你就醒了,我就不该来自讨没趣。” 如是说着,却不见她要转身离开的意思,就当她刀子嘴豆腐心了,苏瑜笑了笑,“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恼了” 孙妨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 说什么难道她要跟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来一通争论么有意思 袁嬷嬷拿了条锦杌放在床前不远处,孙妨大大方方坐下时,采玉端着小米粥进来了。 本来不觉着饿,说了几句话又好像饿得很。 小米粥一上来,袁嬷嬷一勺一勺往苏瑜嘴里送。 一碗热热暖暖的小米粥下腹,苏瑜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了很多,连与孙妨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孙妨闻声只是愣了愣。 袁嬷嬷等人却大感疑惑,纷纷看向苏瑜求解惑,“姑娘,表姑娘也进宫了” 苏瑜没回答袁嬷嬷的问题,而是在想孙妨如此淡定,估计是知道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孙妨点头,脸上浮上些许难以置信,“我没想到江督知竟是夫君的大哥哥,夫君也跟我解释了为何没将此事告诉我,我不怪他。更没想到他无意中看到我绣的花样儿,竟能救你一条命,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江督知,什么花样儿”袁嬷嬷急得狠了,连连追问。 苏瑜也慢慢解惑,看着她说,“那日锦悠来传话让我进宫,我随意穿了双舒适的鞋,那双绣鞋是妨妹妹送来的,正巧她的大伯兄在宫里当差,见过妨妹妹绣鞋时的花样儿,从而推断出我肯定遇到危险,从而救了我一命。” 袁嬷嬷恍然大悟,看孙妨的目光里有了感激和尊敬。 正说着,外头响起重重的脚步声,众人一抬头,就见一抹冷冽的身影撩帘而入,室中众人纷纷起身曲膝。 苏瑜望着来人,唇畔牵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过来啦。” 宣祈临时有事出府了,蝶依并不知情,在书房扑了个空后立即出府去找人,这才将苏瑜醒来的信儿带到。宣祈第一时间丢下手里的事,匆匆赶 了回来,看到苏瑜真醒来,并靠在床头,黑白分明的瞳眸里闪着稀碎的光,温柔的光,他一直忧了好些天的心才终于松散开来。 走到床前,二话不说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阿瑜,你再不醒,本王就要急疯了。” 室中众人脸色又僵又臊,袁嬷嬷立即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袁嬷嬷自然是愿意看到王爷夫妻两个感情甚笃的,此刻眼里噙着泪花儿,说,“表姑娘,老奴送您出去吧。” 孙妨也没从宣祈大胆的话里回过神来,听到袁嬷嬷的声音,她哦了一声。 “王爷,妾身没事了。”苏瑜被人抱得太紧,有些窒息。 宣祈轻轻松开她,看着苏瑜清亮柔和的眼睛,“你睡了好久,感觉还好吗” 苏瑜想到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蹙,“我做了个很恐怖的噩梦,好在后面也不知哪里来了一道白光,将梦里的魑魅魍魉都惊散了。” 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宣祈郑重的说:“嗯,没事了。” 她说没事,是指她的身体没事,宣祈说的没事却是另有所指,苏瑜也跟着郑重点头,“王爷,妾身已经心安了。” 宣祈干脆去靴脱衣靠了苏瑜身边,只有拥着活生生的苏瑜,才让他心里觉得踏实。 此刻,慈宁宫。 宣珏跟着御医站到寝殿之外,她看着几个御医欲言又止且又满脸困惑,心里的鼓也敲得咚咚作响。 “几位御医,我母后的情况到底如何”宣珏连日在慈宁宫服侍尽孝,梁太后不见有起色,也不见大去,现在的她很是焦虑。偏生她去了皇帝那里好几趟,皇帝就是不愿意来慈宁宫看梁太后。 一位御医说道:“回长公主的话,太后娘娘脉息微弱,随时都有仙逝的可能,可是这种脉象已经持续了这么久,臣等也实在不知道太后娘娘心里在牵挂着什么放不下。” 御医们也不敢开猛药,万一梁太后因为这猛药去了,这个大罪整个御医院都承担不起。 宣珏心事重重的回了寝殿内,看到方嬷嬷正用湿热的湿帕子给梁太后擦手掌心。她神情悲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宣珏来到榻前,看着梁太后花白的头发,心头一涩,鼻子一酸,跪在榻前哭道:“母后,您就别再想皇弟了,女儿去了那么多次,他全都拒绝到慈宁宫来探您,这样不仁不义不孝之人,您干嘛还累着自己惦念他呢” 事已至此,长公主还以为梁太后不愿离去是因为皇帝。 方嬷嬷若有所思的看向长公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她还是不忍梁太后继续熬着受罪,缓缓开了口,“长公主殿下,老奴有事禀报。” 方嬷嬷一直侍候在梁太后身边,连慈宁宫都没出过,宣珏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淡淡道:“你说。” 第601章 长公主的错愕 “太后娘娘身受重伤,既无康复的可能但她一直熬着不愿离去,老奴起初也以为她是担心皇帝陛下,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老奴觉得太后娘娘纵然有担心皇帝陛下的缘故,但恐怕她不愿离去的原因是因为另一个人。” “谁”方嬷嬷的话,让宣珏疑惑不已。 方嬷嬷深吸了口气,十分同情的看着梁太后,“另一个与太后娘娘血脉相连的人。” 傍晚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门房做了通报,宣珏一身霜寒进了王府。 此刻的她面容冷寂,方嬷嬷告诉她的真相已渐渐消化。当得知母后进宫前与肖禀坤有个儿子时,天知道宣珏脸上的表情有多么震惊和错愕,恍若一记响雷清清晰晰的在她脑海里炸开,将她整个人都轰得魂不附体。 她瞬间就想通当年明明是她做主将肖美媛赐婚给小皇叔,为何最后小皇叔要娶苏瑜时母后会忍气吞声她清楚的记得在小皇叔和苏瑜成婚之前,母后召见过苏瑜。原来,苏瑜捏着一个足以让母后与肖禀坤声名尽毁的把柄。 坊间一直没传来苏瑜苏醒的消息,当她得知事实真相后第一时间就想到摄政王府质问,可是苏瑜没醒,她去问谁所以她就一直等啊,一直等啊,在等待期间,她的震愕和惊诧渐渐淡去,理智回拢。 终于得到苏瑜苏瑜的消息,她这才赶来,想让她彻底放过母后。 婆子将长公主带到了明德院,两个劫后余生的人终于又再相见。一时间,宣珏和苏瑜都感慨良多。苏瑜以为宣珏只是单纯的来探她,毕竟有一段过命的交情。 结果不是。 因为宣珏见着她第一句话便是,“请你摒退左右。” 这可不像是单纯来探望的口吻和态度,苏瑜的腿起初刚醒时没什么力气,夏莲揉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些力气。但宣祈不准她下榻,非得让她躺在榻上休息,所以苏瑜醒的第一天几乎都是在榻上躺着过的。 她挥手示意袁嬷嬷领着众人离开,“不知长公主有何指教” 疏离,冷淡,这便是苏瑜此刻的态度。 宣珏靠前一步,像是在心里复说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母后重伤不醒的事吧。” 宣祈说过了,可她并未在意,对她而言,梁太后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知道。” “御医连日诊脉,说辞都一致,我母后脉象虚弱,随时都有大去的可能,可她一直熬着,一直熬着,受尽身体无法复元的苦楚一直熬着。” 苏瑜眸色一沉,实在不明白宣珏告诉她梁太后的病况干什么又不是她捅的梁太后,难道她要将这责任硬栽在她头上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宣珏又开口了,“开始我一直以为她这样硬熬着是因为不放心我皇弟,可是今日方嬷嬷告诉我告诉我。” 到这里,苏瑜大概知道宣珏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她记得有一次去见梁太后,说起她与肖禀坤私生子一事时,方嬷嬷是在场的。 微微一叹之后,苏瑜的视线轻轻落在宣珏身上,她那一张复杂的面孔将她内心的纠结展露无疑。于宣珏而言,这的确是不容易接受的事实。可是她能找到王府来,说明她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梁太后进宫后,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死了,现在有那孩子活着的消息,要是不见一面,怕是死不瞑目吧。” 在苏瑜这里得到印证,一想到自己的母后还和别的男人有过一个孩子,恶心,难过,背判,耻辱,不甘,宣珏复杂的心情可以想见。 她徒然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生在皇家,天之骄女,得知自己的阿娘有过这样的曾经,换了是她,也不见得会做得比宣珏好。所以,宣珏一直哭,苏瑜没有劝,这种事要怎么劝最后也只能靠她自己接受。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宣珏哭得累了,哭声渐歇,可还在哽咽,“你能把那人叫来,让我带进宫看看我母后吗” 见宣珏这样,事已至此,苏瑜也不忍心再隐瞒什么。 “我的确知道他的下落,可,他并不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太后娘娘和皇帝如今,你要是就这样将人带到太后跟前,万一他知晓真相受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史官那里,肯定又是一笔污迹。” 苏瑜话里的未尽之言,宣珏明白其隐晦之处。现在她只想让母后少受罪,倒是没想到过这一层。只是说到这里,宣珏心里不免有怨,“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这话听得很逆耳,但苏瑜却淡淡的笑了,“长公主殿下,还记得咱们一起在宫里历的险吗若不是江督知认出我脚上 的绣鞋花样儿,只怕咱俩现在已经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做人了。临死前,求生欲是本能,相信长公主殿下没忘了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吧。” 怎么会忘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那时的惊恐,无助,彷徨,还有要命的窒息感,有时睡得沉了,身上微凉,就会觉得是不是又被土给埋起来了。 “咱们命不该绝,碰巧遇到了江督知,可在面临生死大事时,这样的好运人生又能有几次难道要回回都等着让人来救吗与其让人来救,不若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皇帝暗算王爷,为的不也是想牢牢拽住手里的掌控权吗所以,我们有什么错” 因为有过去阎王殿转一圈的真实体验,对于苏瑜的说辞,长公主无法反驳。 “你别扯远了,我现在跟你提的不是这件事。” 这不是你提起来的吗 “要让他进宫也不是不行,可这人不能让你带进宫去。” 宣珏依旧保持着瘫坐在地上的姿势,抬头看着苏瑜,“那谁带进宫去” 宣珏离开不久,袁嬷嬷出了王府,去集芳馆找洪掌柜。 次日晌午,一个青衣男子进了王府,与范大夫略坐了坐,便随范大夫一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那男子生得宽额浓眉,轮廓刚毅,许是经年不得志的压抑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上几岁。他早前因为范大夫出面救过他的女儿,因当时无银钱付诊费便欠下了这大恩。此次范大夫要进宫为太后诊脉,身边背药箱的药童有事不能前往,范大夫想起了他,给他机会报恩,让他代替自己的药童随他进宫侍候。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机会进宫来,此次沾着范大夫的光,回去定要好好跟妻儿子女说说宫里的所见所闻。他落后范大夫两步远和距离,在检查了身上并无危险之物时,二人随一个太监来到了慈宁宫。 长公主早已在慈宁宫门口等候,远远看到两抹身影走过来,她的心也跟着拧得死死的。她不想见到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她对他的一切都毫无兴趣,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是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可随着那两抹身影越来越近,她知道,躲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听说他从小被乡野之人收养,既没受过多好的教育,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总之,就是这样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却成了她的兄长。宣珏觉得很丢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忍住不去看他的样子。 肖禀坤的模样在他身上呈现得有六分,只有下巴和嘴巴像极了母后,若不是因为变故与亲生父母分开,再有个极好的教育,这等模样,该是活得何等的人生恣意然,这世间没有如果,一步错,步步错,永远回不了头。 “见过长公主殿下。” 范大夫站在宣珏五步开外之处拱手作揖,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是无权发言的,更不敢去看长公主的脸。 长公主被范大夫的话拉回神智,十根手指却紧紧的嵌在掌心,“范大夫,今日有劳了。” “不敢。”范大夫回道。 宣珏折身,率先迈过门槛进入寝殿。 范大夫带着男子跟了上去。 第602章 她知道了 昨儿夜,宣珏离开摄政王府后并未回长公主府,而是直接回了慈宁宫。 她在梁太后榻前默默坐了许久,方嬷嬷唤了她好几声,她听见了却无力应答。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记得窗扉外的夜静得孤寂,她才缓缓开口,怀着复杂的心情告诉梁太后,明日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会回来探她。 纵使知道梁太后情况不好,在知道真相后,她也不想面对梁太后。第一次,歇在了偏殿。 方嬷嬷守了梁太后整夜,同样怀着复杂的心情趴在梁太后榻沿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天已经亮了,更奇迹的是梁太后竟然醒了过来。 梁太后躺了数日,再加上身上有伤,身心极弱。方嬷嬷命人端了碗米汤过来,小心冀冀的喂了半碗,梁太后终于恢复了些力气,扬言想坐起来。 方嬷嬷担心坐起来会扯着梁太后身上的伤口,只拿了个靠枕在颈下垫高了些。 “我做了个梦,梦里一片漆黑,好像听见阿珏告诉我说那个孩子会来探我,我便拼了命似的往前跑,终于看到一点光亮,这就醒了过来。”梁太后又一声长叹,“唉,我不该醒过来的,要是没醒过来,若许在梦里就见着了。” 方嬷嬷心里发酸,眼中发涩,“太后娘娘,奴婢该死,那个孩子的事情,昨日奴婢告诉了长公主殿下。” 梁太后眼眶微睁,眼中立即一片浑浊,“她她知道了。” “自打太后重伤昏迷,长公主殿下一直在床前尽孝。”方嬷嬷脸上掠过不忍,跪在榻前说道:“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说太后娘娘您,初始长公主殿下以为太后娘娘您是因为惦念着皇帝,她便几次到皇帝那里去请他过来看看太后,可每次去都徒劳而回。奴婢想着太后身上的伤是由皇帝所赐,他定是将太后您的心伤得透透的,便大胆猜测,太后娘娘一直熬着身子会不会是有什么心愿未尽。老奴跟了您大半辈子,能想到的便只能是那件事了。” 寝殿里一时静得只剩下人的呼吸,窗扉只开了一条缝换气。方嬷嬷不知道梁太后在想什么,可不难看出来她的表情是有些愧悔。 “阿珏人呢” “长公主殿下在偏殿歇息,老奴这就去请。”方嬷嬷边说边起身。 梁太后却叫住了她,“不必了。” “太后。”方嬷嬷语声里有些疑惑。 “你说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床前服侍,可听了你的说的真相便去歇在了偏殿,嬷嬷,阿珏不仅在怪哀家,还不想见哀家。” 其实方嬷嬷心里是有数的,可她不忍说出来叫梁太后伤心,宽慰着,“不会的,长公主殿下最是知礼孝顺,她定能理解太后您的苦楚,不会怪您的。” 梁太后吃力的摇了摇头,“你不必宽我的心,长公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什么脾性我最是清楚。身为皇室长公主,她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尊贵,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母亲曾经出过这样另类的事在她心里,这是错的,是绝不能发生的。她的怨,我能理解。” “太后。”方嬷嬷轻轻喊了一声,眼泪已经涌出眼眶,她实在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梁太后又叹了口气,“这么说,她去过摄政王府了” 方嬷嬷点点头,老实回答,“知道这件事后不久,就得到摄政王妃醒过来的消息,长公主便出宫去了。”然后回来时,脸色很不好,这些,方嬷嬷不忍说出来伤梁太后的心。 “那个贱人,肯定说不出哀家什么好话。”梁太后一想到苏瑜,就觉得如梗在喉,“皇帝和贞贵妃联手算计她,最后她居然还能活着,哀家如今是无力再与她斗什么了,她赢了,这是老天爷注定的。” 对此,方嬷嬷不敢接话,更不敢有何评价。 那夜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又无人刻意禁止,所以谁都能拿出来嚼几句话,如今皇帝和贞贵妃的所作所为,已为天下所不耻。 “皇帝如何了”方才听方嬷嬷说长公主去了好几趟,也没能将皇帝请来,又想到那夜他刺向长公主那一刀又稳又狠,完全不念兰丝姐弟情谊,梁太后就止不住的心寒。 饶是如此,那也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他够狠,她这作阿娘的哪里狠得过他 方嬷嬷不敢隐瞒,语气和神态却是掩不住的失望,“老奴知道的是陛下近日精神很亢奋,御医也没说陛下的龙体有什么不好,或许是因为太后娘娘您是为陛下所伤,陛下心怀愧疚,这才不敢前来探望。” 精神亢奋,梁太后自然而然就认为皇帝的龙体没什么不好。长公主三番五次去请,请不来他,心里不失落,是假的。 “罢了,儿女债,这辈子我 是还不清了。”梁太后虚弱的摇了摇头,“去看看长公主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叫过来,哀家有话同她说。” 长公主的精神这一段时日一直紧绷着,昨夜听了梁太后入宫前的风流韵事,她倍受打击。躺在偏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亮时才小睡了一会儿。 等到窗外雀鸣声阵阵,她迷迷糊糊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往常夜宿慈宁殿太后寝殿,醒来第一件事便去查看梁太后的情况,今日长公主也想这样做,可一想到那件事,她心里就忍不住忿恨。她一直敬爱十分的母后,居然在入宫前做过这种丢脸的事,她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宣氏皇室。 方嬷嬷那里既然没坏消息传来,说明梁太后暂时平安。于是她决定等到那个人进宫后,再到慈宁宫寝殿去。起床一番梳洗,看着镜中眼睛的乌青,长公主心里闷得像有人拿枕头捂住。 刚吃了一口早膳,就有人来告诉她,“太后娘娘醒了,召长公主殿下觐见。” 若不是良好的教养让她知道自己嘴里的早膳吐出来不雅,她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梁太后昏迷了那么久,身心痛苦的熬了那么久,她日日夜夜尽心尽力在跟前儿服侍都没能让她醒过来,今日有人要进宫来探她,她就醒了 宣珏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同时,内心更加的恶心愤怒。 她随着宫人来到慈宁宫寝殿,母女俩相见那一刻,梁太后眼神闪躲,却难掩她脸上的难堪,相比之下,宣珏也没能好到哪里去。这天下还有比知道自己亲生阿娘在嫁给自己父亲前有过那么一段风流史更让人难堪的事吗宣珏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来。 方嬷嬷见长公主僵在不远处,不进不退,赶忙上前笑着将人带到梁太后跟前儿,“见到太后醒过来,长公主殿下都高兴得傻了。” 这场面话成功让二人回了神,宣珏曲膝行了一礼,艰难的扯起唇角笑了笑,“母后醒过来,真是太好了,通知陛下了吗” 长公主三番五次都请不来陛下,梁太后醒来方嬷嬷压根儿就没往皇帝哪儿想,“老奴的罪过,老奴把此事给忘了,这就差人去请陛下过来给太后请安。” 方嬷嬷如是说,但寝殿里的几人都知道,梁太后昏迷的时候皇帝都没来,醒了更不会来了。长公主是个孝顺的,她不知道方嬷嬷已经将某些话说给了梁太后听,这会子更怕梁太后伤心,便没阻止。 等到方嬷嬷一离开,若大的寝殿里就只余下了梁太后和长公主。 第603章 最后一面 她守了那么久的母后醒过来了,她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可不知怎么地,她现在没有那种感受。象征性的问了句,“母后可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女儿宣御医吗” 宣珏的怪异全被梁太后看在眼里,她做不到忽视,主动提及,“阿珏,方嬷嬷都告诉哀家了,那件事你知道了。” 她还好意思主动提宣珏既羞忿又心痛的看着梁太后,看了半晌,硬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是她的阿娘,是生她育她的人,她没有资格指责。 “哀家知道你心里怨恨哀家,可谁没有过年少轻狂当年哀家与肖禀坤情投意和,是你外祖父为了权势硬生生将我们分开,原以为有了那个孩子,你外祖父会放过我们,30可是他没有。”提到那个孩子,一滴泪从梁太后的老眼里滑出来。 如今宣珏也是作阿娘的人,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连想都不能想,何况是亲自体会所以,她能理解梁太后,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原谅她,“这些年,您对肖家百般纵容,我以为您是真喜爱肖美媛,没想到,竟是。” 此刻,梁太后却想到另一桩事,“阿珏,苏瑜会那么好心让他来见哀家吗你是不是跟她做了什么交易或者你为了尽孝有什么短处捏在了她的手里” 宣珏从未用过如此陌生的眼光看梁太后,她与皇帝那些事她很少甚至从不参于,她也知道他们都对苏瑜存有偏见,想当初她也一样存在这份偏见。可是事到如今,在她与苏瑜接触过程,她明显感觉到苏瑜处事光明正大,就连当初在长公主府煽打耿荣都是明目张胆的动手,不曾在背地里使绊子。如今,苏瑜算计她还有意思吗 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起伏难定的心绪,“母后宽心,王妃保证过,他决对就是母后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梁太后这才放心了,“哀家不会奢求你的原谅,尽管你会认为这是哀家这辈子的耻辱,可哀家对那孩子有愧,临死前,就想见见他,就算见不到,有他的消息也是好的。哀家本来都放弃了,可是迷迷糊糊之中,哀家听到你说。阿珏,哀家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希望你看在你们都是我的骨血的份上,往后能护着他,照顾他么” 宣珏闻声,倏地瞪大眼盯着梁太后。她不知道是气还是恨,总之梁太后这番话令她气血上涌,她是宣氏皇室尊贵的公主,怎么可能去照看一个让她的尊严和体面都蒙羞之人“母后,对不起,女儿不能答应你。” 梁太后没想到宣珏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不免阵阵怅惘。 正巧,吩咐完事情的方嬷嬷进来了。 宣珏怕梁太后再次求她,便道:“我出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方嬷嬷甫一进来,就听到长公主那句饱含笃定的拒绝话,虽然没听见梁太后具体求了长公主什么,但见长公主脸色那么不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来到床前,只见梁太后两眼浊泪涌个不停,“太后娘娘,您快宽宽心,长公主殿下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还不都是您给宠出来的,别生她的气啊” 方嬷嬷笼统的和稀泥。 梁太后却有些后悔在宣珏面前提这事了,见她如此反感的态度,莫说会替自己护住他,还有可能伤害他。想了想,她赶紧道:“嬷嬷,你快去快去把长公主叫进来,哀家有话跟她说。” 方嬷嬷不知道梁太后想到了什么如此焦急,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出去叫人。 只是她刚站到长公主背后,就见到范大夫一行两人朝慈宁宫越走越近。此刻顾不得那么多,迅速又折身回去禀报梁太后,“太后娘娘,人来了。” 来了宣珏进来了梁太后偏过头却没见着宣珏,这才意识到方嬷嬷嘴里的人不是宣珏,而是。“嬷嬷,你将哀家再扶起来些,哀家想坐起来好好看看那孩子。” 方嬷嬷为难的看着梁太后,“不是老奴不遵命,太后娘娘,您伤势未愈,一旦坐起来会挤压伤口,到时加重病情,老奴担待不起。” 梁太后却顾不得那么多,她这辈子的心愿就要达成,可不想在此刻再留遗憾,“嬷嬷,算哀家求你了。” 方嬷嬷忍住悲恸,一手扶起梁太后坐着,一手往她身后塞了三个绣吉祥彩霞的迎枕。 等到长公主宫人领着范大夫一行人和长公主进到内殿时,就见着梁太后望着他们,眼神怔怔,表情似激动却又似极力隐忍什么情绪。 宣珏对于梁太后的身体状况是再清楚不过的,此刻见她为了这个人居然不顾自己伤势坐起来,内心的不忿和憋屈c委屈全都涌上颜容,她抿紧了唇页,将唇页抿得惨白无色仍没放开。 梁太后刚哭过,眼中有些花,好一会儿才将来人看清。直接略过范大夫,视线稳稳 的落在范大夫身后的男子身上。此人相貌该是极好的,毕竟她与肖禀坤都不是无盐之人,可她却在他脸上看到饱经风霜的痕迹,好在他看上去身体健朗,这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宽慰了。 “草民范良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范大夫跪在地上,那男子自然跟着跪在地上。 素日里给宫中内命妇请脉,都隔着帘帐,今日就这样正大光明见着梁太后,范大夫着实意外。 “范大夫请起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虚弱的关系,范大夫还是头一回听到梁太后这么温和的声音。 “谢太后娘娘。”范大夫起身后,说,“草民奉王爷之命前来给太后娘娘诊脉。” 且说且接过男子递上来的药箱,那男子便规规矩矩的立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可梁太后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的抖,如此的诚惶诚恐让梁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她心疼男子那一幕落在长公主眼里更不是滋味。 范大夫准备好给梁太后请脉,梁太后却眼含热泪看着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会问他话,所以没任何动作。还是方嬷嬷走到他跟前提醒,他才惶惶不安的跪在地上,“回太后娘娘的话,草民姓黄名水生。” 黄水生,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梁太后不喜欢,很想告诉他,你的名字叫肖瑢,可是她不敢说出口,“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黄水生磕了个头,“草民不敢欺瞒太后,草民阿娘说草民是在水边生的,故此取名水生。” 梁太后微微蛐了蛐手指,声音有些哽咽,但她本在病中,也并未让人听出异样,“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回太后的话,家中本是务农,大半年前家里发生变故,父母俱去逝,草民领着妻儿进京安置了。” 进京安置,谁安置他是苏瑜找来的,除却苏瑜,她想不到再有人会安置他们一家,“在京安置后,不知是以何手段谋生” “母后。”宣珏适时打算梁太后的话,毕竟对方只是个药童,梁在诟再问下去,就该让人生疑了,能愿意这黄水生进宫见太后,已是她最大的容忍,“您歇歇吧,范大夫正为您把脉呢。” 梁太后深知这是长公主在提醒她不要贪心,可是面前站着的是她的儿子,那个只在她怀里呆了几个月的儿子,她此刻恨不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然而,看到长公主痛苦委屈的表情,这也是她的孩子啊,她又怎么忍心去伤害这个 黄水生便没机会说出自己在集芳馆一掌柜手下学习做生意的事,方嬷嬷亲自将人扶起。 范大夫也已诊完了脉,他眉色凝重的看向梁太后,“太后娘娘,您身上有伤,还是平躺着为妙。” 梁太后将目光从黄水生身上收回,听着范大夫的话,她说,“哀家知道自己的身子早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范大夫不必刻意避讳哀家的病况。” “草民该死。”范大夫很不明白,梁太后的情况宫里的御医肯定都诊得出来,怎么还叫他进宫一趟 “范大夫,还请你尽尽心力吧。”宣珏说。 范大夫点点头,“草民这就出去开调理的方子。” 范大夫一走,黄水生也擒着药箱跟上去。 梁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好一阵揪扯,情急之下开口,“等等。” 第604章 原本就不是好人 宣珏瞬间回头看向她,眉宇间全是警惕和忐忑。 范大夫和黄水生自然也是驻步回身,只是他们的举动带着对权势的敬畏,所以微微躬着身子,“太后还有何吩咐” 梁太后的目光始终贪婪的停在黄水生身上,因为黄水生一直低着头,不曾见到梁太后饱含不舍和慈爱的目光。 “母后。”宣珏摒住呼吸喊了一声。 梁太后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和害怕,终是无奈的合上眼帘,叹道:“无事,去吧。” 梁太后的反应很奇怪,不由让范大夫心生狐疑。今日惟一的意外,就是身边这个药童,虽说曾与他一家有救命之恩,但让他做自己的药童却是摄政王府的意思。然这其中具体有什么意思,范大夫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 “谢太后,草民告退。” 是夜,皇宫里敲响了丧钟。 梁太后的身后事全权交给了长公主处置,皇帝至头至尾都不曾露过面。朝廷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有人解释说皇帝身子不好,可他却又在大丧之期叫嫔妃侍寝,干出这种打脸之事,弄得那些有心替他解围的人脸色不虞的闭了嘴。 一抬刻着凤舞九天的棺椁,满殿缟素的白绸,一拨又一拨前来叩拜的命妇和大臣,梁太后这一生也算是尊荣至极了。 苏瑜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复,但她还是到梁太后的棺椁前磕了头。 众人休憩时,长公主在棺椁前化纸,若大的灵殿中只有她们二人。 “母后临终前,让我问小皇婶一句话。” 苏瑜瞥着她将一张冥纸丢进火盆,问,“什么话。”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宣珏重复丢冥纸的动作,“你不曾将那人的真正身世说与他知道,到底有什么企图或许母后没料到你会亲自到她灵前来磕头,这话原本是让我问了你得到答案后再到她前灵告知的。” 这世间大多心里不干净的人,把别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想成别有用心。“长公主殿下觉得呢你说我有什么企图” 宣珏默了默,大抵能猜到些,“母后和肖家人那般算计你,你居然会放过他,说实话,我是不相信的,可事实如此,又容不得我不信。” 黄水生的身份先前在肖府就暴过一次,那次只是说是肖禀坤的私生子,但也在京城里掀起了一股风浪,若说他还与太后有关,就算摄政王府撒手不管,她那个心胸狭隘的皇弟,就决不允许他的存在。 黄水生的结局,必死无疑。 他能像现在这样安逸的活着,完全是拜他不知情的福气。 “你还让他跟在你的掌柜手下学做生意,你这是真为他的未来考虑还是羞辱我母后的一种手段。”让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儿子在仇人手下求生活,再没比这更让太后觉得羞辱了的吧。 苏瑜看着梁太后的棺椁,轻声开口,“你怎么就不信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没有恶意呢” 宣珏不作声,她停手里丢冥纸的动作,望着苏瑜。 苏瑜了悟一般挑了挑眉,“哦,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是吧。” 宣珏仍然没说话,苏瑜最后朝棺椁鞠了一躬后,离开了。 两日天,梁太后的棺椁入了皇陵。 同日,沈重霖一身孝服回到家中,气急败坏的将屋里能砸的不能砸的都砸了。动静惊得满府大气都不敢喘,苏玫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自然不敢上前去触他霉头,又担心他出事,只得去将姜老夫人请出来。 姜老夫人一听儿子在发疯,一是没想通现如今朝堂上还敢惹他儿子生气二是想近来少与他亲近,想借机安慰几句重拾曾经的母子情分。所以,苏玫来传了话,她立即就与她一起走了。 “阿娘,夫君这回肯定是受了大委屈,一阵您老人家见着他定要好好宽慰,儿媳无用,没侍候好夫君,还得让阿娘您受累。” 姜老夫人没听出来这番以退为进的话,反而怼了回去,“你的确是不中用,自己的男人都安抚不住,以后这个家里还能指望你什么” 苏玫没打算从姜老夫人这里听到什么鼓励的话,可也没想到会吃她这样一通教训。心是里真委屈,面上却不敢露半分,“阿娘教训得是,儿媳妇知错了。” “哼。” 还被哼,苏玫脸上带着笑,心里窝的火却更大了。 一起站到院子里,碎片和狼藉简直要将门口给占满了,姜老夫人看着那些好的瓷器古董碎片,心痛得难以呼吸,气得她看着满院的奴才指着教训,“平日里养你们这些贱婢都是干什么用的大爷现在正发火呢,你们不知道劝服宽慰也就罢了,居然还三三两两的站着看热闹 ,苏氏,你给我记得好,今日这里站的每一个人,这个月的月钱都不准发放。” 仆妇奴婢们心里一惊,大家都指望着月钱讨生活呢,哪儿能说不发放就不发放的赶紧跪在地上求情,“老夫人,老夫人,奴婢们不是不想去大爷,实在是大爷这脾气您也是看到的,奴婢们哪里敢上前” “是啊,老夫人,您也说大爷正在气头上,奴婢们人微言轻,大爷哪儿肯听” “您要是不发放月钱,奴婢们可是指着这些月钱过日子呢。” 仆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委屈,姜老夫人和苏玫哪里想得到这些仆妇敢顶撞她们的权威但是有姜老夫人在场,苏玫没敢多言。 姜老夫人怒不可遏的指了一圈,“反了,反了,你们敢反了天是不是全都给我轰出去,轰出去,永不录用。” 姜老夫人是管家中庶务,不知道这些仆妇的重要性,苏玫懂啊。见着老夫人真动了肝火要赶人,那府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谁做重新去买仆妇回来,还得重新熟悉,重新防着,重新了解她们的脾性,她可不想再操那么多心。 “阿娘,阿娘,您消消气儿。大爷生了那么大的气,要是这些仆妇轻易能安抚做,儿媳也不会去劳动您老人家了。” 这番顺毛的话听得姜老夫人很是受用,气性果然没那么大了。 苏玫继续说道:“老夫人也是关心大爷才会把话说重了,你们都出去吧,站在院门外侍候。” 知道事情有转圜,仆妇们起身匆匆站到院门外去。 苏玫扶着姜老夫人说,“阿娘,我们快进去看看吧。” 屋里也是乱作一团,洗架,置物架,桌子,凳子,但凡眼睛能见着的,就没个好的。姜老夫人见状,慌得不行,看到坐在榻上表情仍保持着愤怒状态的沈重霖,姜老夫人问,“儿啊,这天是要塌了吗什么事值得你闹这么大动静,告诉阿娘,阿娘跟他拼命去。” 苏玫跟在姜老夫人身后,看着乱作一团的屋子也是触目惊心。印象中,沈重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肯定是出事了,苏玫有种极强的不祥预感。 沈重霖抬起头看着姜老夫人时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看到她身边的苏玫时,眼睛突然就像淬了毒一样暗黑下去。 苏玫心惊肉跳的浑身颤了颤,她像被冰茬封住一般看向沈重霖,“夫君,你别这么看着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当年,若不是她勾引自己,若不是她三番五次制造偶遇,让他觉得苏瑜无才无德满身铜臭,他怎会嫌弃苏瑜而娶她进门他和苏瑜之间也不会有那封阴谋休书的出现,苏瑜还是他沈重霖的嫡妻,而他肯定也会渐渐发现她的好,知道她聪慧灵敏,她会把家里一切都打理好,就像他最近老做的一个梦似的,梦里他位极人臣,苏瑜是他最得力的贤内助。他不会遇到摄政王这个克星,他的仕途更不会如此不顺,这一切,都是苏玫的错。 “你,滚出去。” 第605章 沈重霖的真实面目 苏玫被沈重霖冰冷刺骨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跟了沈重霖那么多年,他不论动多大的肝火也不曾用如此绝决狠戾的眼神看过她。这一刻,苏玫吓懵了 一时间,苏玫脸上的血色一丝丝褪尽,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霖,似在肯定他这么冷漠无情的态度真是冲她而来。“夫夫君。” “我让你滚出去。”沈重霖突然站起身,冲着苏玫声嘶力竭发出一声吼,震得整个沈府的屋舍都颤抖了好一会儿。 苏玫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了,她含着羞愤与失望以及绝望折身离去。 门口的马嬷嬷怔怔的看着在沈府风光无两的主母,被大爷绝情的给轰了出来,除了惧怕之外,找不到任何情绪来形容她的心情。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奶奶眼里的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落寞悲伤的身影渐渐淡在视野里。 方才大奶奶匆匆将老夫人叫走,她担心老夫人着凉,出了院子又折回去拿披衣过来,没想到竟看到大爷羞辱大奶奶,此时她拿着披衣进退维谷。老夫人还在屋里,进去吧,怕受到迁怒,不进吧一会儿老夫人见不着她肯定也要受难。 马嬷嬷犹豫片刻,还是顶着满肚皮的愁门官司迈进门槛。也不敢看大爷难看的脸色,只曲了曲膝,便轻手轻脚将披衣搭在老夫人肩头,再给她系上。最后,恭敬无比的站在老夫人身侧,连大气都不敢出。 听着儿子加重的呼吸声,姜老夫人渐渐回过神来。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眼前这个浑身戾气的人是她儿子吗她看了又看,是啊,正是她的儿子 “霖哥儿,你这是发什么火” 她是不怎么喜欢苏玫这个儿媳妇,平日里自己的生活要让她操持,才赏她几分好脸色,可这会儿儿子这样凶她,姜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好像方才那一吼散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似的,沈重霖瘫坐回去,神色颓然的看着姜老夫人,“阿娘,我完了,这京城已经没了我的落脚之处了。” 姜老夫人闻声,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你胡说什么呢咱们住着这么大的屋子,怎么会没有落脚之处” 于这段对牛弹琴般的话,更让沈重霖胸口憋着一口怒气难出。眼前的人是日夜盼着他出息的亲阿娘,只知道享受着自己带给她的尊荣和富贵,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内心想要的是什么不,整个沈家不都是这样的人 “儿子被贬了,外放到双辽府治下的甘宁县去做七品知县了,十日后出发,不得有误。” 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姜老夫人用了些时间,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双腿一软,若不是身侧的马嬷嬷动作快,她就要摔倒在一片狼藉上,指不定还会咯着身上的某块骨头。 “你你说什么朝廷不让你做京官了让你去做七品芝麻官”姜老夫人颤颤巍巍出声。 沈重霖不想承认,但他绝望不甘的闭上了眼。 他的沉默,像一记重拳击在姜老夫人身上,她身子开始下滑,这下子马嬷嬷怎么扶也扶不住。姜夫人正巧坐在横倒的洗架上,开始哭天抢地,“为什么啊你京官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贬你出京啊什么双辽府什么甘宁县,什么地方啊,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双辽府甘宁县的情况,虽然没有战乱,可那里靠近沙漠,据说遇到大风天出门,不论男女脸上都要戴层面纱,否则沙子就会被吹到眼里嘴里,生存环境的艰难程度丝毫不压于之前被北国奴役的连云七城。 那样一个贫瘠之地,想要做出成绩升回京城谈何容易何况他又不是真因为吏部考核政绩不佳外放历练的,是朝廷中有人跟他作对,他是被赶去的。 “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姜老夫人不死心,不停的追问,就想从沈重霖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有人看你儿子我不顺眼,可人家位高权重,我斗不过他。”沈重霖又徒然木木讷讷的开口。 姜老夫人的声音则拔高了,“你斗不过他就去求他,咱们家好不容易才在京城稳住脚。在沈家宗族的子弟里你是最有出息的,若是这样被外放出去做知县,你的脸还要不要,咱们这一房的脸还要不要啊 前半截话,沈重霖听着难受,后半句简直是诛心。可是要脸有什么错,他若是不要脸,此刻也不会如此烦忧了。 “没用的,他是铁了心要将我从京城赶出去,求谁都没用。” “他他是谁啊” 沈重霖睁开眼,又合上眼,就是不出声。 姜老夫人急得脑仁巨痛,她的儿子是最好的,最有本事,谁能把他赶出京城去谁能做得到朝廷的主姜老夫人的脑袋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是苏瑜是不是是不是她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在京城呆着碍了她的眼,她才想让王爷把你赶出京 城去” 他阿娘情急之下居然能聪明一回,沈重霖睁开眼看着姜老夫人,没承认也没否认。 姜老夫人蹭一下就起来了,“我去找那个贱人,嫁给你的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攀上那么高的枝儿了还搬弄是非。她不过就是担心你人在京城,别人看到你总会想起她嫁过人的事实罢了,本来就是二手货,她拽什么拽,哼。” 姜老夫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就往外去,动作快得马嬷嬷险些追不上。 “来人啊,赶紧套车,我要出府。”姜老夫人一出门口就喊。 先头被教训的仆妇奴才们都在院门外待命,一听到姜老夫人吆喝,立即就忙碌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慢着点儿。”马嬷嬷一点儿也不想见到曾经的大奶奶,心里清楚人家现在哪里是沈家人想见就见的。 “时间紧迫,哪里等得人”姜老夫人脚下生风似的。 马嬷嬷不敢再劝,这会儿只想来个人赶紧把这头犟驴给扯拉住。 很快,拉犟驴的人出现了。 苏玫失魂落魄出了院门走在廊下,找了个栏椅坐下,她现在满脑子全是沈重霖狠戾绝情的样子,她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得沈重霖这般对待。可又细想回来,她不是早就清楚沈重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或许是这大半年府里太过太平,让她对这个男人又恢复了一丝希冀,忘了这个男人有多狠和无情了吧。 纷踏而来的脚步声将她惊回神,斜眼便见着姜老夫人走得脚下生风似的,马嬷嬷跟着她满脸的急切。苏玫起身,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阿娘,您这是去哪儿” 姜老夫人看到苏玫,瞬间明白了方才霖哥儿为何对她那么狠,都是姓苏的,没一个好东西。她站住脚,眼中火花四溅,“你还不知道吧,你男人做不成京官了,被人欺负,要被外放到一个什么甘宁县去做县令,哪地儿我老婆子听都没有听过,能是个好地儿吗” “甘宁”苏玫的表情和声音一样诧异,“是双辽府治下的那个甘宁县吗” “你还知道哪儿”姜老夫人说。 府里事情上手平顺后,苏玫便有时间看书了,而这个双辽府治下的甘宁县,她在地域治里见到过,频临沙漠,土地贫瘠,太阳还晒,根本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沈重霖要被外放到那里去吗自己做为家眷是不是也要跟过去 苏玫惊得脸色苍白。 姜老夫人一见苏玫的脸色,就知道那个地儿果真如自己猜测那般,肯定不是个好去处。“我就说,苏瑜那贱人怎么可能想让咱们家好,肯定是她在王爷身边吹枕头风,才将我的霖哥儿欺负成这样,我现在就去王爷找她理论去,把她名声搞臭,她不让我们沈家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姜老夫人走了几步路,苏玫才惊回神。 第606章 归于冷静的苏玫 看着姜老夫人着急忙慌找人算账的样子,苏玫心里暗道不好,忙忙追上去,“阿娘,你等等我。” 沈重霖看到姜老夫人消失在眼中,颓废的神情终是忽然一怔。阿娘这样鲁莽的前去理论,万一苏瑜给她头上扣个什么惊扰皇亲的罪名,再将她关进内狱去,以阿娘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能熬多久届时一死,他还得丁忧三年,岂不是比被贬到甘宁县更惨 想到了这一点,沈重霖也没时间怨天忧人,起身赶紧追出去。 等沈重霖追到门口时,门口空空如也,忙问守门的小厮,“老夫人呢” 守门的小厮答,“老夫人和夫人坐上车匆匆走了。” 夫人苏玫“夫人也跟去了” 苏玫跟上去了本来沈重霖是有一丝放心的,毕竟苏玫分得清轻重,可一想到自己不久才对她绝情的态度,原本的信心渐渐失了底气。 “给我套车,赶紧。” 小厮答,“大爷,府里就两辆马车,适才老夫人和夫人用了一辆,还有一辆昨儿车轱辘坏了,今天还没修好呢。” 沈重霖直觉双眼一阵晕眩,这是老天爷要绝他的生路吗 那厢马车上,姜老夫人的气像火一般只有越烧越旺,一刻也没熄歇的意思,直看到旁边的马嬷嬷心神不宁,六神难安。 苏玫坐在姜老夫人对面,因为冷静过来了,也将利弊权横妥当,虽说姜老夫人上门去兴师问罪不得体,但择日不如撞日,若是带着姜老夫人一起上门去求饶,兴许苏瑜看到姜老夫人也自降身段的份上,能开一面。 现在有两个问题。 其一,说服姜老夫人冷静,让她心敛兴师问罪的傲气和心性; 其二,让她判断清楚,看清楚眼前的不利形式。 “阿娘,您消消气。” “你别尽说这些没用的,我要是能消气,现在还能这样火急火燎的往王府赶”姜老夫人一挥袖,一副极不好商量的态度。 苏玫心里也来火了,在府里被沈重霖羞辱也就罢了,出了门还被这老太太拎不清的教训,她深吸了口气,脸色一沉,也不叫阿娘了,“婆母,您就这么冲到摄政王府去,你知道摄政王府是个什么地方吗” 姜老夫人闻声,只觉得苏玫胆小怕事,不屑的睨过去,“什么地方,不就是苏瑜那贱人住的地方我今儿要找的就是她。” “是,那是苏瑜住的地方,可苏瑜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心里没点数吗” 苏玫的语气很重。 重得姜老夫人不得不正视她的脸和冰冷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她是皇家的儿媳妇,是摄政王的正妃,天底下除了太后和皇后,就属她最尊贵。”苏玫专捡严重的地方说,“你忘了你上次在大相国寺得罪了她,怎么进到内狱去的如今你还想到摄政王府去折腾一趟,好再到内狱去故地重游一番吗” 一提到内狱,姜老夫人的脸瞬间就青白色了。 苏玫没因姜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就收声,而是继续说道:“若你今日真敢到摄政王府去闹,一旦进了内狱,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两说呢。届时婆母您有个三长两短,夫君一丁忧,别说是去双辽府甘宁县那种贫瘠的地方,就连做官的机会恐怕都要没有了。” 沈重霖是她最出息的儿子,这辈子她就指着这个儿子让她扬眉吐气,撑起沈家的门面。要是做不成官了,就什么都没了。 见姜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苏玫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她也不说话了,让姜老夫人自己去消化这其中的厉害。 马嬷嬷在一旁悄悄为苏玫竖起大拇指,依她对姜老夫人的了解,现在的姜老夫人笃定是被吓住了。 马车在人群里走不快,这段路上缓缓前行,到是很稳。 姜老夫人的火气终于渐渐熄了,剩下的全是不甘心和憋屈。 “那怎么办难道真着我的霖哥儿被贬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吗” “阿娘。”苏玫的声音这才又柔了柔,“我跟着你出来不是想和你一起去找苏瑜理论的,现在夫君的处境恐怕也只能是苏瑜才能说得上几句话了。咱们一起去求求她,求她高抬贵手,放过夫君,放过咱们一家。” 姜老夫人缄默了。 姜老夫人在想什么苏玫很清楚,因为那些风光和荣耀,她也不想放弃。 彼时,摄政王府。 苏瑜正抱着衍哥儿哄觉,夏莲拿着针线坐在一旁的绣椅上上下飞针,苏瑜不时低头看一眼,然后说两句自己的要求。 “这虎纹的帽子就是好看,夏莲,把耳朵沿儿那些往上 拉拉,别到时候勒着衍哥儿的耳朵。” “那个胡须是不是短了点儿,添两针。” “眼睛的地方还不够密,也补几针。” 夏莲听得厌了,索性放下手来,无奈的抬头,“我的好姑娘,怎么做您之前就交待过了,奴婢都记着呢,现在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是正常的,因为奴婢还没绣完呢。” 苏瑜挑了挑眉,闭了嘴。 采玉满心高兴,因为夏莲能用这种语气说话,说明她是真的从之前发生那么多事的环境里走出来了 “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莲这脾气,可别在绣活儿上给她找不痛快。” “哥儿睡了吗”袁嬷嬷从帘后走出来,轻声问。 苏瑜低头,满眼怜爱的言道:“在眯眼了,快睡了。嬷嬷,你去苗二姐那里打一头,昨儿不是听说她家姑娘有点吐奶,你去瞧瞧好些没有,实在不行就叫人去请范大夫进府,仔细给她家姐儿看看。” 袁嬷嬷心里也记持着这事,这会子姑娘提,她也就从善如流,“行,老奴这就看看去。” 沈府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外,姜老夫人一下车,就见着府门左右各一尊凶神恶煞般的大狮子,一想到自己来王府的初衷,姜老夫人不由得掌心直涌冷汗。再看门庭高阔正中央,摄政王府四个烫金大字威严棣棣的悬在头顶,更让人觉着皇威不可冒犯,产生一种强烈的畏惧感。 看着有些畏缩的姜老夫人,苏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姜老夫人知道怕,那今日这趟兴许真能柳暗花明起来。 敲门这种事是马嬷嬷的责任,她轻轻扣了几下门,便有小厮将小门打开走出来,“你是谁” 马嬷嬷谄媚笑道:“我是沈府。” “我们是王妃的亲戚,我是她堂妹,这是我婆母,听说她身子康复了,特意过来看望她。”苏玫抢了马嬷嬷的话。 马嬷嬷歇了口气,没想到王府一个看门小厮一眼看过来,都让她觉得压力巨大。说起来她也是来过王府的,但心里那股子怯劲儿就是挥不去。 “报上名姓。” “我叫苏玫。” 明德院里,苏瑜将衍哥儿递到庄娘子怀里,衍哥儿睡着觉的小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够。庄娘子刚才,就有仆妇进来回话,说苏玫来了。 苏瑜有些意外,说起来她与苏玫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了吧,她这个时候上门来,真是来探她的苏瑜在见与不见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见。毕竟姜老夫人都登门了,这可不像是普通的串门子,要是不见万一在门前闹起来,又是一场掰扯不清的祸事。 苏玫扶着姜老夫人跟着一个仆妇朝里走,越朝里走,姜老夫人感叹就越多。 这王府是真好看啊。 打一进门,她的眼睛都忘了眨,就往稀奇的地方瞧了。 可她那东张西望的样子前边引路的仆妇没看到,她身边的苏玫和马嬷嬷却是瞧得一清二楚。还是个得了诰封的诰命夫人,这京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没见过世面的诰命夫人吧。 真丢人。 而姜老夫人望着飞檐笼翠的景致,勾心斗角的屋檐,这么冷的天廊下两边还摆着开得鲜艳的花束,不远处还有绽放的腊梅,冷风扑面,花香扑面,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引路的仆妇到了垂花门,就立住了,垂花门里又走出一位仆妇,这位仆妇的衣着可比她这诰命夫人还不差呢,这知道她是个仆妇,不知道的说是谁家的太太都有人信。 姜老夫人一脚踏进明德院,一眼就见着若大的露台,露台上摆着一围茶席,红泥小炉儿上正煨着一壶冒着热气的滚水。陆续有女使往茶席上摆点心。 仆妇站在庭中停步,朝着一夹帘轻轻喊了一声,“王妃,客人到了。” 第607章 计较 入冬落了初雪之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明德院的夹帘换成了厚厚的不透风的油绸布。姜老夫人与苏玫并肩而立,见着门口的女使撩开夹棉,接着一只绣着水纹的绣花鞋迈过门槛,一抹雅致矜贵的身影随即站出门外。 她绾着斜云髻,一枝好看的玉花簪恰到好处的插在发髻上,一袭鸦青青丝竖铺一背,在微微的寒风中毫无规矩的浅浅掀起。黛眉澈目,肤若凝雪,巴掌大的脸,模样还是姜老夫人印象中的模样,可时隔多年再见,模样也不再是之前的模样。多少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华贵之气,身姿端端伫立,有股摄人的骇人之色。 姜老夫人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曾在她面前低眉顺眼求生活,畏惧之中莫名多出些许优越感来。 苏瑜也打量着姜老夫人和苏玫。 说起来她与姜老夫人可真的是好多年不见了,在她的印象里,姜老夫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以羞辱她的出身背景为乐,偏偏又将她挣的银子花得理所当然。那一辈子,自己没少在姜老夫人面前吃哑巴亏,隐忍的事也不止一件两件那么简单。 这一世自离开沈家,她就没觉得会再与她相见。 她一身斜襟绣着青寿字,头发几近白透,脸也没有那一世保养得好,身材也不似那一世富态圆润,一双老眼有些浑浊了,闪闪躲躲,极具狡猾之色,是苏瑜熟悉的不安分。 相比之下,苏玫就比她好些了,端的是诰命夫人的气质,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神情自然。那一身淡青色的绣鸢尾花的冬裙穿在她身上,很衬她肤肌的颜色,只是她眉宇间携着不少愁容,想到若是那一世,沈重霖看见了,还不得痛到心窝底底去。 “参见王妃娘娘。” 苏玫拽着姜老夫人下跪。 姜老夫人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是不乐意的,从前都是苏瑜跪她,现在反过来了,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勉强自己拜她。 瞧着姜老夫人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瞬间就与那一世的姜老夫人重叠了。人还是那个人,就算是瘦了点儿,本性却是不易改的。 苏瑜没立即叫起,斜身走向露台,坐在茶席后用铜簪子戳了戳红泥儿小炉的炭火,才慢慢言道:“地上凉,请起吧。” 那夜宴殿上的事她虽然不在,可沈重霖是如何与皇帝联手想将宣祈置于死地的过程,她还是知道的。眼前的两个妇人都是沈家的,苏瑜自认没什么交情可言。 “谢王妃娘娘。”苏玫听得出来,苏瑜声音里的冷漠,以为的是为着何氏母女她才不高兴。 “无事不登三宝殿,姜老夫人婆媳来探我这件事,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明明苏瑜坐着,她与姜老夫人站着,可苏玫还是有种被人俯视之感。当初摄政王府的侍卫出现在沈家,她就知道与苏瑜算是彻底的闹掰了。 既然苏瑜开门见山,苏玫也不想藏着掩着,“王妃,将何氏母女困在府里的确是夫君做错了,今日我们婆母登门是特意前来给你赔罪的,求求你看在你我同宗同族的份上,求求王爷,不要将我夫君贬到甘宁那种偏远的地方去。” 是了,没听说苏玫有在假皇子百日宴上出现过,她又直接提到了何氏母女,想来定是沈重霖安排她在家看着何氏母女罢。“困住何氏母女,险些害了我一条命去,若但凡一个害人者害人未遂,后都去求苦主原谅,这个世间哪儿还有公理可言还有,什么你夫君被贬到甘宁那种偏远的地方去此事我并不知情,何况沈重霖本身就德不配位,就算知情,我又为何要插手多管闲事” 苏玫被怼得满脸通红,尴尬极了。 听着苏瑜漠然的声音,看着苏瑜不屑的态度,姜老夫人心里的冲突便按奈不住了。毕竟是关乎她儿子的锦绣前程,还有在京城的地位,怎么能说断就断 “你说你不知情谁信呐肯定就是你在王爷耳边吹的枕头风,你就是见不得我们沈家好,觉得我们沈家碍着你的眼了是不是好歹你跟霖哥儿曾经也做过夫妻,怎么能半分情面也不讲你好狠的呐”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眼不见心不烦。 苏瑜庆幸将人带进王府里来了,不然以姜老夫人这脾气真要在王府门口闹场开,一场风波铁定是避不过的。 此刻,姜老夫人成功的往苏瑜心里戳了一刀,不痛,却恶心得要命 马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苏玫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来前儿好说歹说让姜老夫人不要惹事,这话还没说几句呢,她就把天往绝境上聊,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吗 “阿娘,你别乱说话。”苏玫急了,“王姐姐,自从我婆母从内狱出来,脑子就一直糊里糊涂的,求姐姐你不要跟她计较。” 姜老夫人并不反醒,反而冷冷撇开苏玫,“我哪里糊里糊涂了我清醒得很,她就是个蛇蝎妇人,当初我霖哥儿休她算是休对了。” 红泥小炉里的炭烧得很旺,铜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响。 在姜老夫人语声落地后,整个明德院静若无人。 苏瑜平静的看着姜老夫人,她不愧是姜老夫人,不论什么时候,嘴里的话都难听得像喷粪。一瞬间,苏瑜想到了那一世在姜老夫人面前委曲求全的样子,人说敢怒不敢言,她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叫到她面前去立规矩,不论家里是否有客,还是有诸多奴才仆妇在场,只要她一声令下,高傲的扬扬下巴,她不是得跪祠堂,就是得跪庭院。且不管沈重霖有多宠妾灭妻,她都是沈家的当家主母。可只要姜老夫人活着,一个孝字压在她头顶,她就得逆来顺受。 “姜老夫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岂容得了你如此放肆”苏瑜眸色一寒,眼中明芒冷若积雪,“看来你是很想念在内狱的日子,不若就再去故地重游一次可好” 提到内狱,姜老夫人浑身一滞,这才想起苏玫在来时马车上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瑟缩着肩膀往苏玫身后躲了躲,“你要是敢把我送进内狱,我就把你曾经在沈府如何对我低声下气,谄媚求好的事全都张扬出去,让你在京城下脸。” “阿娘,你别说了。”苏玫使劲扯姜老夫人的袖子,“你火上浇什么油。” 姜老夫人抿着唇,这才不敢开作声。 “怎么你觉得本王妃会怕你”苏瑜提着铜壶将水倒在茶瓮里,淡淡的喊了一声,“蝶依。” 苏瑜这一唤,苏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蝶依撩帘出来,恭敬的站在苏瑜面前,“王妃有何吩咐” “适才姜老夫人说的什么话你都听见了,去一趟京兆衙门备案,将人直接送进内狱去。” 姜老夫人瞬间懵怔住,吓得双腿一软,大冷的天,后背已浸了一层冷汗。 苏玫见状,也吓得不轻。她跟姜老夫人一起出来的,要是只有自己回去,沈重霖还不得剥了她一层皮“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苏玫跪在地上求饶,“姐姐,你饶过婆母这次吧,她年世已高,上次进内狱就受到很大的惊吓,这再进去一趟,我担心她的身子骨熬不住啊” 苏瑜悠然的执起茶盏,盏沿上碎裂的花纹她很喜欢,“姜老夫人教训起人来精神奕奕,哪里有半分身子骨是柔弱的你放心,她熬得住第一次,就肯定能熬得住第二次。” 说完,给蝶依送了个眼色。 蝶依迅速叫来两个粗使婆子,架起姜老夫人就往外走。 姜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拼了命的挣扎吼叫。 “放开我,放开我,苏瑜,你这个贱人,你害我霖哥儿,还想害死我,你不得好死。” “苏玫,你是个死人吗你快救救我啊,快救救我。” “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该死的贱人,我是诰命夫人,你们竟敢这样唔。” 这两个粗使婆子刚才在抹下人吃了饭的桌子,一听到有差使拿起抹桌布就走,这会子将那条臭哄哄的抹桌布,直接塞进姜老夫人的嘴里,把姜老夫人恶心得眼泪鼻涕横流。 姜老夫人一走,苏瑜耳根终于清静了,连茶盏里的茶都香了起来。 马嬷嬷被吓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冀冀。 第608章 变脸 而苏玫,压根就没想到过同婆母来一趟摄政王府会是这么个结果,这让她如何跟沈重霖交待不,她不能让事态再恶劣下去。苏玫朝苏玫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是用足了劲儿的,因为苏瑜看到她头破血流了。 “姐姐,带着婆母来王府求情是妹妹的主意,你要是这样处置了婆母,夫君是不会放过我的。妹妹给你多磕几个头,就算替婆母向姐姐赔罪,你就当我们没来过,把婆母放了好不好” 如果卖惨求饶就可以让人放过一切罪恶,那这尘世未免太不负责了。 “苏玫,佛说口业是罪,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此次姜老夫人若真死在内狱那也是她的报应,她该得的。” 这句话总结一个意思,就是两个字完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与姜老夫人过来是为夫君求情的,怎么情没求着,反而把姜老夫人弄进内狱去了苏玫十分泄气的瘫坐在地上。 袁嬷嬷得了消息就匆匆赶过来,然后就看到庭中跪瘫着头破血流的苏玫,而她家姑娘则坐在露台上的茶席后啖着茶。空气中诡异的静谧让她意识到肯定有事发生,但她没立即问,而是问,“姑娘,你没事吧” 苏瑜摇了摇头,“辛苦嬷嬷将苏夫人送回去吧。” “是。” 苏玫和马嬷嬷坐在回程的马车里,马嬷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心有余悸。 苏玫靠着车壁,额头上磕破了皮,血也渐渐凝固了半张脸。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动抖的车窗帷,车窗外的人声人影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只空洞的看着,一颗心紧绷得像随时要断的琴弦。 马车停下时,她都懵了,怎么这么快就到沈府了 苏玫不敢下车,她将姜老夫人弄丢了,出门前沈重霖对她的态度就那样恶劣,这要是知道姜老夫人没跟她一起回来,还不定得怎么收拾她。 她很害怕,曲着身子瑟瑟发抖。 马嬷嬷也知道一场磨难肯定躲不过去,好在她只是个奴婢,像将老夫人往京兆衙门送的这种事,她哪里有能力左右所以,她估计自己的下场要比苏玫轻些。 “夫人,要下车了。” 苏玫摇了摇头,“嬷嬷,我害怕。” 马嬷嬷伸手握着她的手,“走吧,好在不是夫人一张嘴说话,咱们只管将一切往王妃身上推就是了,而且你在车上的确都老夫人说得好好的,咱们是为了大爷的前程去求王妃的,可是老夫人见王妃不松口,这才急了冒犯了王妃出了事,夫人把头都磕成这样了也没能求到王妃高抬贵手,已经仁至义尽了。” 提到额上的伤和脸上的血,苏玫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她向苏瑜求饶的证明,有了这个证据加上马嬷嬷的证词,沈重霖就算要怪她也怪不到哪儿去了。 想通了这一点,苏玫终于有了下车的勇气。 沈重霖一早就给门房提了醒,所以马车一回来他就知道了,却久不见阿娘和苏玫进府,他在廊下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直接去门口找人时,见到马嬷嬷搀扶着一脸血的苏玫缓缓走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看到沈重霖凝重的神情,苏玫打心眼儿里发怵,但她懂得抢时机。 一见到沈重霖,苏玫便丢开马嬷嬷扑了过去。 沈重霖被扑了个满怀,又不想被苏玫脸上的血蹭倒,嫌弃的往外推了推,“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就见着你们俩,我阿娘呢” 苏玫猛地跪在地上,抱着沈重霖的大腿恸哭起来,“阿娘出事了,她被苏瑜令人带到京兆衙门备案,而后送到内狱去了。” 沈重霖闻声,直觉一股冷麻之意从脚底板直冲冲的往头顶上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一脚将苏瑜踢开些,狠狠的言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瑜被踢中了腰,很疼,却顾不得护住,哽咽着声音说,“起先阿娘怒气冲天的想到摄政王府去找王妃算帐,我担心阿娘出事便跟了去,才知道夫君被贬出京的消息。阿娘的性子夫君也是了解的,我安抚住她,让她不要去找苏瑜兴师问罪,改为去求她放过夫君,给阿娘阐述完利害之后,阿娘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王府见着苏瑜,一说明去意,不论我们怎么求,苏瑜就是不答应,阿娘情急之下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王妃一怒之下就叫身边的女使将婆母带走了。妾身给苏瑜磕头求饶,磕得头破血流,求她放过婆母,可是苏瑜就是不答应,还将妾身赶了出来。夫君,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马嬷嬷,她全程在场。” 沈重霖冷剑似的眼神朝马嬷嬷睖去,马嬷嬷吓得忙不迭宜跪在地上,连连点头,“诚如夫人所言,事实正是如此,大爷,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老夫人吧,老夫人本就对内狱犯怵 ,再进去一次,老奴担心,担心。” 沈重霖怒不可遏的来回渡步,一副几欲疯狂的样子吓坏了苏玫和马嬷嬷。 几个来回后,他的视线像冰棱子似的戳向跪坐在地上的苏玫,质问道:“你明知道阿娘性子不稳,你劝住她不去摄政王府便罢,偏你要自作聪明走这一趟,如今落得如厮窘境,你满意了是不是贱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苏玫被沈重霖给骂懵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重霖,虽然对他的冷心绝情早就领教,可是再经历一次,还是让她觉得万箭穿心。 “夫君,妾身知道夫君的抱复只在京城,妾身没有旁的心思,妾身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把夫君留在京城罢了啊。” 沈重霖又一脚踢在苏玫的大腿上,痛得苏玫冷汗涔涔,接着第二脚,第三脚,边踢边说,“谁让你自以为是,谁让你自以为是,现在阿娘去了内狱,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活不出来,你就将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彻底毁掉了,贱人,贱人,贱人,怎么不是把你关进内狱,啊。” 苏玫被凌虐得狼狈不已,偏偏又无法躲开,“夫君啊饶命啊。” 马嬷嬷见状,在一旁吓得抖若筛糠,远处的奴仆们更是不敢靠近,仿佛只要被大爷的怒火波及到,都会被烧得体无完肤。 沈重霖也不知踢了多少脚,直到看到苏玫一口鲜血喷出口才停下。可沈重霖依旧没动什么恻隐之心,指着苏玫喝道:“你最好日日烧香拜佛祈祷我阿娘无事,否则我不但要休了你,还要把你卖进最下贱的妓馆去,让你千人乘万人骑,哼。” 马嬷嬷脸上的血色褪尽,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从风姿出众,品貌俱佳的大爷嘴里听到这样龌龊的一句话,以致于沈重霖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爬向奄奄一息的苏玫。 “夫人,你没事吧,啊。” 靠在马嬷嬷怀里,苏玫红着眼断断续续的问,“嬷嬷,你说苏瑜是不是早知道大爷是这种阴狠毒辣之人,所以才早早摘身离开的” 这个问题马嬷嬷无法回答,只哭着说,“夫人别说话了,老奴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苏玫没理会马嬷嬷的话,依旧自言自语的言道:“他居然能说出那么肮脏的话,简直是比沈重德都不。” 马嬷嬷捂住了苏玫的嘴巴,没让她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而苏玫在马嬷嬷捂住她嘴巴时,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晚些时候,沈府的消息通过香莹娘的嘴传到了王府。 彼此,王爷尚未回府,府里廊下正在挂灯笼,拂过的寒风萧萧瑟瑟,透着一股子窒息般的冰冷。 苏瑜站在窗前听完袁嬷嬷的转述,脸色沉了又沉。 “真是下得去脚,听说玫姑娘被踹得几乎当场就过去了,还是马嬷嬷差人请了大夫,啧啧啧,想不到沈家那位大爷真能这么狠。”袁嬷嬷叹了又叹说。 沈重霖有多狠,从前再没有人比她更有发言权,现在好了,多了个苏玫了解他。 “苏玫现在什么情况” 姑娘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袁嬷嬷拧着眉,“听说全身上下青紫占多数,几乎没什么好地儿了,还有内伤,反正现在躺在动弹不得,府里的庶务暂且都交给妾氏采云在管了。” “沈重霖呢” “好像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连下人去跟他汇报玫姑娘的情况,他都没出声。” 沈重霖被贬至甘宁县,甘宁那个地方,地偏物乏,沈重霖例来自负,怎甘愿自己被发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宣祈是刻意瞒着她还是还没来得急告诉她 “王爷回来了吗” 第609章 中风 “尚未。” 此时的宣祈,正与萧景仁一并坐在出宫的马车上。 “五哥,真的不打算出手么我总觉得北国这次派来的密探跟以往的情形不一样,他们一次又一次试探着接近宫里那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自从宫里出事以来,皇帝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掌控之内的,也就在他自己宫里横一横罢了,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相信他也清楚自己的堪忧处境,可皇帝还是费力的折腾,丝毫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偏偏这个时候,京城秘密出现了一批人,本以为这批人还是冲摄政王府的质子宣晗去的。然而相反,他们这次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的往宫里进发,现下情况不明,真是不得不防。 邪佞的狭眸轻轻一敛,宣祈单手支头靠在长枕上,“敌不动,我不动,你急燥什么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还不简单,保守一点监视,大胆一点让他们成功接触。” 萧景仁默了默,不太赞成宣祈的话,“我觉得最好将他们全部都从京城轰出去,几次三番来咱们京城闹事,那北国王真以为咱们好欺负是不是” “你的顾虑自然是好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宣祈想到什么,眼中掠过一抹寒光。 萧景仁又不傻,自然明白宣祈的意思,“真是不甘心,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不能放手一博。” “不急,一切都在朝我们最想要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萧景仁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而宣祈想的则是另一桩事,北国王这次派来的密探意欲接触皇帝的目的性太强,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太目中无人。又想到从前北国王对宣晗父亲的迫害以及对宣晗的迫害,这次他不打算再轻轻放过了。 或许可以借着北国王的野心将计就计,既可让好友安息,也可以让宣晗的未来安枕无忧。 晚膳后,苏瑜歪在榻上看地域志,正巧看到甘宁的位置,徒然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心里闷闷的,很不舒坦。 并非因她还在意沈家,她在意的是那一世百般受宠的苏玫承袭了不辅于她的惨况。 袁嬷嬷见她一页册子许久没动,眼神愣愣的,目光根本没在册子上聚拢,知道她心里在想其他事,也没出声打扰。正要退出去,身后的珠帘响起。 王爷回来了。 他披着蓝色蟒纹厚氅,身姿俊逸颀长,背着光,让刀刻般的轮廓有种暗哑的温柔。 苏瑜回神笑道:“王爷回来啦。” 宣祈解下厚氅递到袁嬷嬷手里,笑问,“看什么呢” 在苏瑜还没反应过来时,宣祈伸手将册子拿过去,“地域志这么乏味的东西你不是不爱看吗”印象中,苏瑜看的册子都是民间的那戏话本子。 当他看到甘宁县那一页时,眼神几不可见的凝了凝。“怎么突然对甘宁那小地方有了兴趣” “今日苏玫婆媳来过了。”宣祈这样问,肯定是猜到她知道沈重霖被贬出京之事了,索性她也不瞒着,直言道:“她们断定是我给王爷吹了枕头风,才致于沈重霖得了这个结果,她们来求情,被我拒绝了。” “还有这等事。”宣祈笑了笑,将手里的地域志递回苏瑜手里,“那你今日过得定不无聊。” 苏瑜没有否认,“且不说我不知情,就算是知情,沈重霖是升是贬又与我有甚干系姜老夫人太拎不清,出言羞辱,我直接让蝶依架到京兆衙门去备案,然后送进内狱去了。” 是苏瑜会干的事,宣祈净了手,坐到苏瑜身边,“半个月前甘宁县县令卸任出缺,史部报了行文上来,我让史部拟了几个备选人上来,其中就有沈大人,你雍表哥极力推荐这个沈大人,说他在京近几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政绩,是该下放去历练,史部其他的官员也都赞同,这才定的他。” 沈重霖是什么身份背影,又与摄政王府有什么牵扯,京城人尽皆知,再加上假皇子百日宴上他的首告摄政王之举,如今连皇帝都退居幕后了,谁还敢跟他共事自然是推出去,推得越远越好。 饶是清楚这一切,但她身上长上百张嘴,也肯定是越描越黑。 “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十日后。” 那挺快的,不怪苏玫婆媳着急,想必沈重霖现在也焦头烂额吧。 可惜了,那一世的沈重霖在自己的帮衬下顺风顺水,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这一世他日子不好过,她真想见见他狼狈的样子。 “你先歇会儿,我去疏云台看看晗哥儿的功课。”宣祈换了话题。 宣祈的话题又换得自然,苏瑜并未考虑其他,“他今日在外面 多玩儿一阵才回来,字贴练得不够数,我见他玩得那么累,不忍心苛责,你一阵见着也别总冷着一张脸,省得吓着他。” 宣祈无奈的看着苏瑜,揶揄了一句,“真是慈母多败儿。” 一日,天飘着雪,洋洋洒洒将满世界都染白。 袁嬷嬷匆匆撩开夹帘,对着正拨动算盘珠子的苏瑜急道:“姑娘,刚才内狱传出消息来,说姜老夫人在内狱中风了,眼斜嘴歪,屎尿溢了一身,差人来问问姑娘,用不用请大夫” 姜老夫人中风了 这到是让苏瑜始料未及的事。 “好好的怎么中风了” 袁嬷嬷说,“据说这姜老夫人再次进到内狱,每日除了除了辱骂姑娘你,但是忧心她儿子外放之事,连睡着了做梦都叫着霖哥儿,别走,明儿不正是沈家那位出发的日子么想必是姜老夫人心里着急,又在内狱无能为力,情急之下湿毒浸了心脉。” 苏瑜想了想,道:“你让人去沈家支会一声,让家人去内狱接姜老夫人回去。” “放出去”袁嬷嬷蹙眉,“这是不是太便宜她了好居狱中辱骂姑娘的那些话,不用想就知道有多难听。” 便宜 便宜吗 苏瑜淡淡笑了,“既然姜老夫人思子心切,就让他们母子俩临别前见一面吧,也给个机会给沈重霖,让他在榻前好好尽尽孝。” 他最是孝顺他母亲了,那一世不论姜老夫人如何的无理取闹,如何的令她难堪,沈重霖一次都没有为她主张过,一次都没有,那怕是她怀着桐姐儿,照样被他教训要以孝为先。 袁嬷嬷无法体会苏瑜内心的怨忿,放姜老夫人出内狱这事她又不像是在开玩笑,袁嬷嬷稀里糊涂的只能照做。 袁嬷嬷离开后,苏瑜重新拨动着算盘珠子,清脆悦耳的响动,让她心安。 且说沈府,苏玫被打后一直在屋里休养,她清楚身体是自己的,她不珍惜没人会替她珍惜。可是沈重霖明日就要走了,他没说要不要带她,可是采云母女两个却已定要跟着去了。她担心沈重霖真的会写下一封休书给她,毁了她的诰命夫人梦,毁了她的荣华富贵梦。 所以,多日不曾出院的她来到采云院里,看着仆役们正在院中用力扎箱子,见着她先是一滞,然后才行礼问安。 采云在屋里收拾包袱,听到动静赶紧迎出来,“夫人,您过来啦,快请进来。” 采云待苏玫一如继往的尊敬,不像府里其他下人,以为苏玫被大爷厌弃,态度上就有所敷衍和轻视。 进了屋,地上,桌上也都放着不少已经打包好的行礼,“我来看看你收拾得怎么样了大爷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姐儿还小,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习不习惯,该准备的吃穿用品是半件也不能落的。” 采云在苏玫眼中看到了不安,她很久都没见到苏玫的这种反应了。其实也不难理解,她清楚苏玫在怕什么。可是她只是个侍妾,做不得大爷的主,能怎么办呢 感受到采云充满怜悯的目光,苏玫无地自容。她这辈子是何等的骄傲,此刻却叫一个奴婢的同情,心里难受得像猫在抓一样,可她除了忍别无选择。 “大爷去交接工作了,夫人,要不一会儿回来,奴婢替夫人劝劝大爷” “不必了。”她听出采云口吻里的不确定,“大爷是什么性子,跟了他这么久你也清楚,何必自找麻烦呢我也不想连累你。” 苏玫有些失望。 她来找采云,不就是想让采云在沈重霖面前给她说好话吗可是到了节骨眼儿上,她到底是拉不下来这个脸。 等沈重霖回来,估计她的下场也该有结果了吧。 可是她没等来沈重霖,而是等来了内狱的传话人。 说是姜老夫人中风,让人接回来医治。 这个结果苏玫也是没想到的,等她回过神,慌得又请大夫,又派使役跟她一起到内狱去接人。 苏玫离府不久,沈重霖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他没去书房,如今他已经没有公务在书房做了。 想来想去进了采云的院子,一见院子里打包好的箱子,内里无名火乱窜,偏又无处可撒。 同样的,仆役们请安的声音叫屋里的采云听见了。 她匆匆迈过门槛迎上来,“大爷,不好了,内狱方才派了人来,说老夫人在内狱中风了。” “什么” 沈重霖惊呼,只觉双眼发昏,然后跄踉着脚步就要外去。 采云又急急拽住他,“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大人,她亲自带人去内狱接老夫人回来了。” 第610章 沈重霖的意图 苏玫去内狱接人了沈重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内狱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报信,他相信肯定是经人授意,故意泄露消息给他,好叫他难受恶心,这就是某些人的乐趣。 “去了多久了” 苏玫已经去接人,说明阿娘是真的要回来了。 他有些弄不清楚某些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采云答。 大夫先进的门,没多久沈府到内狱接人的马车也回来了。 姜老夫人中风,口歪眼斜,涎水流个不停,屎尿也失禁。出事后,在内狱也没得到什么好的照顾,致使她一身又酸又臭。苏玫为在沈重霖面前挣表现,强力忍住恶心厌恶,体贴同到的服侍着姜老夫人。 她亲自背着姜老夫人进府,从姜老夫人嘴角溢出的涎液接连不断的滴落在苏玫的颈项上,连身边的仆妇婆子瞧着都嫌弃,也不知苏玫是怎么忍得下去。 沈重霖见到这一幕,震惊之下不免动容,他没想到苏玫能做到这一步。 回神过后忙迎上去,接姜老夫人接过来,自己打横抱起,说,“这里有我,去洗洗歇歇吧。” 虽然是一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话,沈重霖甚至根本没看她,苏玫悬吊了多日的心终于稳稳的落地。 回到姜老夫人的院子,马嬷嬷得到消息就已等后多时。 沈重霖避到外间,等到马嬷嬷给姜老夫人沐浴清洗后才带着大夫进去诊脉。 “啊啊。” “啊啊。” 姜老夫人整个过程都是清醒的,可她除了只会啊之外,说不清楚半个字。沈重霖心里焦急得很,看到大夫慢条厮理诊脉的动作心里虽然窝火,却又不敢催促。 好不容易看到大夫收回搭脉的手,赶紧问,“大夫,我阿娘情况如何” 大夫捋了捋山羊须,“老夫人是气急攻心,外邪侵体导致的中风。” “可能痊愈” 大夫摇了摇头,起身看着沈重霖,“不瞒沈大人,中风之人据老夫所知,尚无一例痊愈之人,情况好转一点的,也就是能清楚的表述几个字,让人明白她的意思。想让情况好转,患者必须保持心情愉快舒畅,绝对不可以再受任何刺激。” 听了大夫的话,沈重霖从头凉到脚。 大夫也只开了些中和性的药方,便离开了。 沈重霖坐在榻前,眼神复杂的看着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说不出来话,但眼泪倒是可以流淌自由。 苏玫和采云一前一后迈过门槛,对着沈重霖曲膝行礼。 “夫君。” “大爷。” 沈重霖缓缓偏过头,先看了一眼采云,然后视线落在苏玫身上。她谦卑的低着头,连呼吸声音都比平常小很多,他从未见过苏玫如此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想到自己那天对他拳打脚踢没个轻重,她却不计前嫌亲自将阿娘背回来的两个不同场景,一股无言的内疚感在心底慢慢滋生。 “身上都好了吗” 你自己下的手难道不知道是重是轻吗这个时候来问她好没好,苏玫心里又冷又恨,面上却要装作一副受宠若惊,“谢夫君挂怀,已经好多了。” 沈重霖点点头,似乎也找不到说词再说什么。 刚才大夫说阿娘不能再受刺激,需要心情愉快,沈重霖便看向姜老夫人说道:“阿娘,有好喜讯告诉你,采云又有喜了。” 果真见姜老夫人闻声后眼中闪过一道光亮。 采云又有孩子了 苏玫脸上掠过一瞬妒忌和讶异,但很快就让她掩饰过去,换作一副喜容看向采云,“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竟不告诉我知道” 采云本来在孩子这事上对苏玫有些怵,毕竟主母想尽办法也不得一子,偏生她接连喜讯,她害怕主母心里作怪,然后对付她,“早晨时有些恶心犯吐,心里就有预感,先前夫人去接老夫人尚未回来,大夫先进府,便让大夫先替奴婢诊了脉。” “真是太好了,你这一胎定能为夫君产下个公子来。”苏玫强颜欢笑。 见苏玫这样懂事,沈重霖本犹豫不决的事这下子落了决定。 “阿娘,既然采云有了身孕,又带着个姐儿,实在不宜长途跋涉随儿子远去赴任,儿子想着还是让采云留在京城,和你一起一并让阿玫照顾着。” 姜老夫人没有疑异,可还是满眼不舍的看着沈重霖。 她说不了话,沈重霖却懂她眼神里的意思。 “阿娘不必担忧,儿子去的地方虽远,只要儿子政绩卓然,想 回来也不难。”他笑着宽慰姜老夫人,虽说是中风,但幸好是活着,否则他丁忧在家,连贬都不用贬了。 儿子能从下河县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足见他的本事,姜老夫人对儿子有信心。 苏玫却对沈重霖的信心持保留态度,苏瑜既有心要整沈重霖,岂会轻易让他翻身没找借口要了他一条命,而保持现状已经不错了。 采云留下服侍姜老夫人,苏玫跟着沈重霖离开。 庭院中,三只麻雀停在枯枝上喳喳乱叫,听到人声,立即腾空飞起,掸落到枝梢上的落雪。 连廊下,沈重霖止了步,望着还在微微摇晃的枝梢言道:“我将阿娘和采云母子就交给你了,之前种种我也是被气晕了头才对你,阿玫,我如今的处境你很清楚,已经难成这样了,我也到想看看,接下来到底还会难成什么样” 竟然是对她剖白,换作从前的自己,恐怕就轻易原谅了。现在的沈重霖,早已不值得她付出半分真心。他艰难的处境能怨得了谁还不是他自己一次两次作的。苏瑜已经到了某个高度,全然不将沈家放在眼里,是他自己心里不干净,总觉得苏瑜会害他,摄政王会跟他作对。现在真的跟他作对了,结果他又承受不起,还在这里怨天怨地。 “夫君安心去吧,妾身会好好照顾家里。” 沈重霖想去拉苏玫的手,可一想到自己前不久对她的暴行,这一亲近反倒让他极不自在起来。罢了,他想了想又道:“为夫不在,府里诸事皆须你劳累,你要是忙不过来,可将岳父母接来同住,有个帮手在,为夫也放心些。” 他竟会提议接阿爹阿娘进京苏玫诧异的看着沈重霖,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有几分是真心“夫君当真” “自是当真,为夫是岳父母膝下半子,虽不能在膝下尽孝,但请他们到京城来享享清福还是可以的。而且岳父母心疼你,有他们帮着你操持庶务,为夫在甘宁也能放心公务。” 在沈重霖身边待得久了,苏玫的脑子也不是笨的。沈重霖这话含了太多信息量,其一,先前沈家红火时,沈重霖从未提过接她父母过来享福之事,如今沈家算是没落了,他们来享哪门子清福其二,说什么抽父母心疼她,帮着她操持庶务,他在甘宁也能放心公务。父母心疼她,怎么忍心让他们夫妻两地长时间分居 “我记得上次岳母来京,还带了不少礼物送去给祖母,也不知她老人家中不中意。若是岳父母要来京城,总不好弃下祖母不管,现在大伯父一家都在京城,要是能将祖母她老人家也接来京城,咱们这一大家子才算是正真的团圆了。” 若说先前苏玫没弄懂沈重霖话里的意思,这番话一说完,就算是傻子也能容汇贯通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将祖母弄来,苏家祖母一直偏心二房,二房女婿若因大房女婿而前程受阻,她能坐视不理吗沈重霖这是想将祖母弄来跟大房闹呢,从而达到将他从甘宁调回京城的目的。 虽然这个谋划龌龊曲折得很,万一行得通,就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祖母她老人家一辈子都没离开过下河县,要是知道夫君你邀请她来京城居住,定然是高兴的,我这就休书一封回去,争取我阿爹阿娘一并来京。” 虽然懂了沈重霖的意图,可苏玫的一身荣耀全系在沈重霖身上,若真有机会让沈重霖调回京城,这主意龌龊是龌龊,总好过低声下气去求苏瑜,她不答应时自己难堪。 苏玫欢快的走了,沈重霖直觉着苏玫还跟当年一样单纯,是因为他没看到苏玫转身时立即垮下的脸。 沈重霖离开京城的第三日,荷花巷子里的苏家大房又吵起来了。 自从得救苏瑜醒过来,一直没提要见她们母女两个的事,何氏心里就一直生着闷气。撺掇着苏宗耀去摄政王府问问情况,把人救了她记恩记情,可苏怜肚子里的种一天天大,她真就不管吗 苏宗耀自觉已经没脸到王府去现身,不论怎么何氏如何软硬兼施的怂恿,他就是咬紧牙关,不去。 “怜姐儿整日整日在屋里哭,眼睛都要哭瞎了,你好歹是做阿爹的,真忍心不闻不问吗”何氏的声音拔尖儿高,反正府里已经没脸了,她也用不着顾忌什么颜面问题。 “你们自己闯出来的祸事自己收拾,这会子知道着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苏宗耀拿着一本册子,转了个方向,实在不想看到何氏阴险的嘴脸。 何氏气极,“你现在是在怪我咯要不是你做阿爹的没用,做姐姐的又不愿意帮忙,我和怜姐儿能铤而走险铸下大错吗” “你还有理了”苏宗耀猛地将册子扔到地上,“你自己心里不干净,就以为旁人跟你一样龌龊是不是人瑜姐儿几时说过不管了,她现在身子还没好全乎呢,你就不能好好在家消停消停两日,让她耳根子清静清静”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如何都等得,可是怜姐儿的肚子能等吗” 得,又转回去了。 苏宗耀几乎崩溃的狠狠瞪了她一眼,“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 “去就去,老娘早就知道你是个不中用的。” 何氏情急之下忘了断臂之痛的恐惧和害怕,等想起来,人已经在去往王府的马车上了。 第611章 迫不及待 夏莲给小衍哥儿做的虎头帽做好了,戴在他头上分外的精神。 宣衍在绣榻上爬来爬去,去挑挑捡捡他中意的玩具,可爱滑稽小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苗二姐儿抱着她家姐儿来窜门子,可是她还不会爬,连坐都坐得不是很稳,一双眼水汪汪的看看这里瞧瞧哪里,似乎在想大家都在乐什么。 “二姐,你家莹姐儿这身袄子我看不出来是谁的手艺,你在哪里买的”夏莲对这些缝缝补补的事最有兴致。 苗二姐坐在绣榻边的凳子上,听着夏莲问话,抬头笑道:“是我阿娘做的。” “原来是大娘的手艺,怪不得我没见过呢。” “怎么,是不是觉得针线粗糙入不了你的眼” 夏莲忙摆手,“二姐哪里话,我只是好奇随意多了句嘴,你怎么还疑心上了。” “我也是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苗二姐笑。 屋子里的银丝炭烧得暖暖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苏瑜静静笑看着,时光安宁,岁月静好,她要的,不外如此罢了。 采玉撩帘进来,她穿着碎绿梅花夹袄站到袁嬷嬷身边,对苏瑜说,“姑娘,芙蓉巷的何太太来了。” “这大好的日子,她又来找什么晦气”一提到芙蓉巷的事,袁嬷嬷就没好气,饶是何氏算她半个主子,她也做不到半分客气。 采玉道:“她没说,只说求见姑娘。” 苏瑜知道她为着何事而来,她叹了口气歪着椅背,声音清清懒懒,“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沉不住气了,她是独自前来还是叫上怜姐儿一起的” “只何太太一个人。” 苏瑜挑了挑眉。 何氏在王府断了一臂后再不敢登门,这都快有一年时间了,突然独自找来,要么是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解决苏怜之事,要么就是她糊涂了。 “现人在何处” 采玉答:“在明德院外廊下站着呢。” 苏瑜扫了一屋子的热闹氛围,不忍被何氏打破,说,“将人请到小花厅去奉茶。” “是。” 何氏心里急得火急火燎,哪里有心情吃茶自打坐在小花厅里,她是左等苏瑜不来,右等苏瑜不来,不由想着是不是苏瑜刻意冷落她,故意晾着她。 何氏性子本就偏执,想到这里,又不见苏瑜的人,便更加笃定自己内心的想法。她坐不住了,起身来来回回渡步,眼睛却一直在门口留连。 就在她内心的无名怒火越积越旺,她就要忍不住冲出去找人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她看到苏瑜眉宇间没有喜色,反而拧得紧紧的,仿佛一股火气就要从头顶窜出来。刚要开口斥问,又惊觉如今二人地位悬殊,只怕她一开口,让那恶魔王爷知道,另一只手臂肯定也保不住了。 “王妃娘娘。”她强迫自己压下满肚皮的火气,虚伪的冲苏瑜曲膝行礼。 苏瑜迈过门槛,她的身后跟着袁嬷嬷和采玉。路过何氏身旁时,淡淡的问了一句,“是茶不合胃口么还是大太太嫌弃” “我哪敢嫌弃”何氏虽然压下了火气,可态度算不得好,语气带着责怪的意味,“我的好王妃,如今你就是给我吃琼浆玉液,我也跟喝白水无甚区别。而且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就是来问问,王妃娘娘你打算几时过问怜姐儿的事” 苏瑜落坐在首位上,虽是坐着,也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大太太和怜姐儿也算是刚刚死里逃生,本该在家里休养生息才是,我先前说过不让你着急,怎么,你是觉得我没腾出空来给你张罗敷衍你是吗” “别跟我提沈重霖那个狗娘养的。”苏瑜语声一落,何氏立即挥袖抗拒,“好歹也算是给我敬过茶叫我一声岳母大人,没想到他心如蛇蝎,竟然敢暗害我,老天爷就该落下个大雷劈死他才作数。啊不是,这事咱能先不提吗我说的是怜姐儿,怜姐儿,王妃娘娘,我能等,怜姐儿的肚子可是真等不得,你要是办不了就明说,我自己上黄国公府去理论去,不叫那李宴给个交待,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照眼前何氏的态度,算是拼了命也要将苏怜嫁给李宴了。她也有话想说,“咱们先撇开黄国公府的权势地位,光说三房李宴的品性,他既能对怜姐儿做出始乱终弃之事,料想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太太,这样的人,你愿意怜姐儿嫁给他,愿意他成为你的女婿吗” 何氏觉得苏瑜这话问得好笑,为什么要撇开黄国公府的权抛地位撇开了这些,谁认识什么黄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啊“我不管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如今怜姐儿的肚子要挺起来啦,再没个名份就要上吊自缢了。我就想从你这里得到个准信儿,什么时候黄国公府的人上门 提亲,我的怜姐儿什么时候能嫁进黄国公府去” 袁嬷嬷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皱着眉头看着大言不惭的何氏,“太太,您是嫁女儿还是菜市场买菜啊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怜姐儿要是个自爱的姑娘,王妃尚且有几分把握,如今她人未嫁先失身,已经在黄国公府面前矮了大截,还想让黄国公府三媒六聘上门提亲,就算是皇帝的公主也没这么大脸面敢提吧。” 听着袁嬷嬷的奚落,何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时恼羞成怒,“我们主子在说话呢,岂容你个老虔婆满嘴喷粪,还不与我住口。” “你。”袁嬷嬷还想说什么,采玉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何氏又对苏瑜说,“要是容易的事,我能拉下脸来求到王妃娘娘您跟前吗” 何氏惯会胡搅蛮缠,苏瑜不打算再与她周旋下去,“你先回吧,等我消息。” “几天” 精确到天了,苏瑜起身与何氏擦肩,始终没回答她。 在回明德院途中,袁嬷嬷还在忿忿不平。 “这个何氏,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居然敢指使姑娘你做事,她家怜姐儿自己做出的丑事却要姑娘你去给她善后,想想都憋屈。”袁嬷嬷其实是想说苏大老爷也不顶事,但凡顶事些,她的姑娘也不必如此劳累了。 苏瑜没生什么气,为着何氏,太不值得。 她回头劝慰似的眼神落在袁嬷嬷身上,“嬷嬷消消气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会儿用我的名义给黄国公府的三房夫人递张贴子,就说王府的梅花开得不错,请她后日过府来赏花。” “姑娘这是真要插手管了”虽然知道这件事姑娘逃不掉接管的命运,可她还是想不死心的问问。 重新往前走,苏瑜说,“我原本是想着这事不论拖多久,最后让怜姐儿嫁给李宴便是,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黄国公府就范,只是何氏是个不安分的,我的话她初始还能听进去,可她的耐性不够,太容易出事,罢了,就让这件事速战速决好了。既然是求到我跟前了,那李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人半斤八两倒也相配,就凑成一堆好了,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苏瑜这样说,袁嬷嬷窝在心里的憋屈瞬间就消散了,她还很乐意看到这种结局。 一回到明德院,蝶依和雪娇听到袁嬷嬷去给黄国公府的三房夫人下贴子,二人面面相觑,雪娇说,“姑娘,李宴虽占着三房嫡子的身份,可黄国公府的三房主君只在翰林院做个小不睥编撰,没什么主见,三房夫人又以黄国公嫡妻张夫人马首是瞻,依奴婢看,您单请三房夫人过来赏梅,怜姑娘嫁进李家三房这事她肯定做不得主。” 蝶依很赞同雪娇看法,“而且一旦李家三房夫人登了王府的门,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为的怜姑娘和李宴公子的事,何太太母女先前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张夫人又与王妃不睦,肯定会从中作梗,想让这门亲事妥当,只怕没那么容易。” 诚如雪娇蝶依所言那般,黄国公府三房夫人曾氏在看到摄政王妃派人送去的贴子时,那贴子似烫手一般烫得她的手不停的颤抖,什么也没多想,拿着那贴子就直奔大房而去。 近些时候朝廷氛围压抑,黄国公三令五申家中女眷能在家就决不出去。所以,张夫人和李楠母女俩便窝在屋里绣被套,徒然听见外头婆子的惊呼声,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事物,起身迎出去。 尚未走到门口,就见三房弟妹曾氏脸色凝重为难的冲进来,“大嫂嫂,快快看看这个。” 她将苏瑜差人送去的贴子递到张夫人面前。 张夫人拿过贴子一看,脸色一沉,啪的一声将贴子合上,“这个苏瑜,也太明目张胆了吧,说什么请你过去赏梅,分明就是以势压人想迫你娶她那个不知检点的继妹。” “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宴哥儿怎么能娶这样一个浪荡的女人”曾氏捂着脸痛哭起来。 李楠扶着曾氏坐下,却找不到言语宽慰。 “哼。”张夫人冷哼一声,“从这事儿一出,我就一直在想摄政王府里的那位几时会出手,如今急不可奈,肯定是那个苏怜的肚子要隆起来了,等不及了。” “大嫂嫂,三老爷那软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是全无主意,归根究底,我是真不想要那样的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啊” 虽然很想吐槽曾氏说苏怜不是好东西,可你那把人家肚子搞大的儿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的话,但她也的确是很不想跟苏家扯上什么关系,就是单纯的看苏瑜不顺眼罢了。 “阿娘,虽然我也不想宴弟娶苏怜,可以现在苏瑜的地位,她要咱们家娶苏怜,咱们家真的能拒绝吗”李楠弱弱的开口,忧心冲冲。 张夫人现在只想着不能如苏瑜的愿,其余的都不在她考虑之列。 “你懂什么咱们家不娶,难道她苏瑜还敢拿着刀架在你弟弟脖子上逼他娶吗”张夫人满脸的讥诮,“你也说她现在的地 位崇高尊贵,这种逼迫人的事要是做出来,还不得让天下人用唾沫淹死。” 第612章 不请自来张夫人 实际李楠并未真正了解过苏瑜,但她印象中曲恒和肖美媛都没好下场,就不得不思虑阿娘这样与苏瑜对着干真能讨到好处 到了曾氏前往王府赴约那日,何氏和苏怜先到王府。 还是那个小花厅,苏瑜将何氏支使开了,眸色郑重的看着苏怜,“现在你阿娘没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愿意与黄国公府结亲吗” 都这个时候了,苏怜不懂苏瑜为何还要这样问她低头,用手抚摸住小腹,轻声道:“王妃姐姐,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苏瑜心里还是抹过一些失望,她换了种方式问,“你老实说,你愿意嫁的是黄国公府的权势地位,还是李宴这个男人” 苏怜神色一滞,这么刁钻的问题要她怎么答 回答黄国公府,说明她势力。 回答李宴,她又不是没了解过,李宴生性风流,喝酒狎妓样样精通,她凭什么要选这样一个人渣 苏怜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她缄默的态度虽然让苏瑜极度失望,倒也清楚她内心真正所想。 “罢了,我们苏家人虽在京城不入流,到底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苏瑜端起茶啖了一口,“一会儿人来了,你就在隔间去呆着,不准作声,就算是给你长点心,让你知道自己铁了心要嫁的是户什么人家,省得嫁过去心里没数,受人轻贱。” 苏怜诧异的看着苏瑜,她很意外。阿娘只顾当下,只想急着将她嫁进黄国公府去,往后她会在黄国公府过什么日子,竟是真的没想过的。 何氏被拦在门外,她很不放心苏怜独自面对苏瑜,担心苏瑜耍什么鬼心眼子苏怜招架不住。脖子拼了命的往门里伸,奈何守门的仆妇拦得严实,她只能隐约听到些断断续续的对话,真实情况却是一概不知。 采玉走出来,示意仆妇放开何氏,她这才如愿进到厅里,冲着苏瑜虚情假意笑了笑,然后用眼神质问苏怜都和苏瑜说了些什么。 苏怜抿着唇没反应,苏瑜看到何氏上不得台面的作派眸光凉了凉。 恰在此时,袁嬷嬷进来回话,“王妃,人到了。” 苏瑜见袁嬷嬷神情有异,问,“怎么回事” “有人不请自来,是国公府的主母张夫人。”袁嬷嬷答。 意料之中的事,黄国公府三房曾氏,出身不高,又没分家,求到张夫人面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张夫人厚着脸登门,只怕今日有场硬仗要打。 何氏一听张夫人来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充满诮讥讽刺的厉害脸来,立马就不淡定了。“张夫人来干什么咱们要结的亲家是国公府三房又不是他们家,她来凑什么热闹” 何氏无知的样子让袁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大太太,黄国公府没分家,虽说三房的事轮不到当府主母管,可若是三房愿意当府主母做主,张夫人也是有话语权的。” 还有这种事何氏看向苏瑜求辩真假。 苏瑜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她便知道是真的,心里也更悬了,“那个张夫人嘴皮子异常厉害,三房让她过来,摆明了就是不愿意结这门亲事,王妃娘娘,你快派人把张夫人赶走,咱们只与李家三房商议便是。” 这人都已经来了,赶出去岂不更叫人非议袁嬷嬷嗔怒的盯着何氏,心道这贱人还要连累王妃到什么时候 “过府即是客,再说往后怜姐儿嫁进黄国公府可是要称张夫人为大伯母的,你这样的驱人之举,不是让怜姐儿还没嫁过去便教她不孝吗” 何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瑜有些心累,道:“袁嬷嬷,去库房挑几匹绸缎出来让大太太挑,快要开春了,让她拿回去给阿爹做几身新衣裳。” 这是要支开何氏呢,袁嬷嬷自然也怕到时何氏在这里上窜下跳误事,很高兴的半扯半拽将何氏弄走了。 蝶依将苏怜带到隔间,采玉打开帘子,立即就见张夫人走在前头,曾夫人走在后头,齐齐站在厅中对着苏瑜行礼。 “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倒是挺稳实,可曾夫人脸上的表情却很心虚。毕竟只请了她一人,她却私自叫了个作陪的来。 “二位夫人不必多礼,快请坐,来人,奉茶。” 张夫人没客气,直接坐了,曾夫人才缓缓落坐,嘴里说着客套话,“承蒙王妃娘娘不弃,邀请妾身来王府赏梅,妾身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便私自作主将妾身这大嫂嫂一并带来凑趣,王妃娘娘您不会怪罪吧。” 你都说我不会怪罪了,我还好意思怪罪吗 苏瑜懒得戳穿曾氏的伎俩,言道:“怎会难得张夫人来窜门,我 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亏得是今日。”张夫人卖了句关子,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好一会儿才道,“要是换作明日,咱们妯娌两个可就要没时间了。王妃娘娘还不知道吧,我们黄国公府近来有喜事,三弟妹养的宴哥儿与自幼在渝州老家的娘家表妹订了亲,转眼这两个孩子都大了,前儿不久他舅舅已经亲自送姑娘进京,明儿就要抵京,择日完婚,届时送喜贴到王府来,还请王妃娘娘定要去观礼才是。” 怎么在她面前玩儿先发制人 苏瑜不动声色。 但隔间里的苏怜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采玉一直守着她,看着她几近惨白的脸色真是又可怜又可嫌。 虽然这番话是来前商定好的,甚至预测到王妃会问什么问题,也都有了相应对策,但曾氏心里还是发虚发慌,甚至都不敢看苏瑜的表情。 “这到是喜事一桩。”苏瑜眸色沉炽,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既然是自幼定下的亲事,想来宴公子也是知情的。既然如此,怎么又对我那妹妹允诺一世倾心如今她身怀六甲又不得名份,曾夫人,你是不是该给她一个公道毕竟她怀的可是你的孙子。” “妾身早知道王妃请我这弟妹过来并非赏梅那么简单,原来真是想拆散我家宴哥儿与舅家表妹的姻缘。”虽然苏瑜身份地位高出她许多,可张夫人仗着苏怜大肚子非嫁进李家不可拿乔。 从前并未听说过李宴与什么有人姻缘,真要有前段时日媒婆何必将黄国公府的门槛踏破想来这个舅家表妹也是近日冒出来的,原因不过是嫌弃苏怜的出身,瞧不上她罢了。 她还是那句话,苏家人她怎么料理都行,换了人就不行。 苏瑜冷眼看着张夫人微微扬起的傲慢的头,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明人面前就不说暗话了,你们家李宴是个什么货色咱们心里都清楚。曾夫人,你也别嫌我把话说难听,我这妹妹的确有失检点,然但凡你家宴哥儿稍微正人君子一点,事情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地步。 “今日请你来,是想跟你商量苏家与你儿子的婚事,如今我忝居高位,这媒人我也做得。至于张夫人嘴里的那个什么舅家表妹,你们怎么弄出来的就怎么给我弄消失,别再我说什么吃相不好的话,谁的吃相又好呢你说是吧,二位夫人。” 曾氏被苏瑜这番霸道强势的话慑得不敢言语。 张夫人轻轻缴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全是震惊,“王妃这是要强嫁啊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我管不着天下人的看法,我只管我妹妹几时能嫁给李宴。张夫人说强嫁,我也不否认,谁叫你家李宴要招惹我妹妹呢,既然招惹了,还怀了孩子,若是这二人不能有个结局,只怕谁这辈子都不能洗净这个污点吧。” 苏瑜唇边的笑容很温和,真的好像在和闺中密友相聊儿女之间的亲事一般,可她眼中透露的冷锐之色,慑得曾氏脊背生寒,张夫人不由自主蜷紧了手指。 “王妃以势压人,就别怪妾身说话难听了。”张夫人讥诮的表情配上讥诮的话,“苏怜小门户出身,我黄国公府再不济也是簪缨世家,像这样的人户放在京城是连黄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的,她用龌龊的手段接近我家宴哥儿,勾引成事珠胎暗结,又想利用腹中之子为要胁嫁进黄国公府去坐享荣华富贵受人尊敬,这样的人我还想告她玷污了我黄国公府的血脉呢,她还痴心妄想想当李家三房的大奶奶,真是可笑。” 这番话是鄙视苏怜的,可连带着苏瑜也一并诋毁了。 第613章 娶与不娶 蝶依和雪娇拧眉正要发作,苏瑜抬手制止住,“黄国公府未分家,你一个大伯母要管侄儿的婚事也是能算数的。咱们别扯这些有的没有,我只一句话,娶还是不娶” 她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都没将苏瑜激动分毫,且她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对问题一针见血,张夫人虽然不甘心,到底心里升出一丝佩服来。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怪不得能征服摄政王。 “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 苏瑜笑道:“娶,苏李两家皆大欢喜,不娶,我就想法子让苏李两家皆大欢喜。” 张夫人蹭的一下站起来,“你真敢拿着刀逼我家宴哥儿娶那不知检点的贱人” 对张夫人话里的故意挑衅,苏瑜仍旧面不改色,她淡定从容,身姿慵懒的略略歪倚,“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毕竟苏李两家是要做亲家的,是吧,曾夫人。” 曾夫人被点名,莫名的一个激灵,她讪讪的笑着,嘴巴开始哆嗦。 苏瑜就当没看见曾夫人的胆怯,说道:“曾夫人,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宴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的品性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我再次承认我家妹妹的确行为有失,可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做出来的事,总不能叫后果都让我妹妹独自承担了是不是若是苏李两家亲事不成,且不说事情闹得这样大,京城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李宴,就算是你们所谓的舅家表妹,要是知道自己尚未成婚的夫君曾做下过这等荒唐之事,往后夫妻又真的能和睦依我之见,倒不如成全他俩,再多的流言蜚语也就不攻自破了。” 委实而言,曾氏被说动了。 近期不论她是参加宴请还是在哪儿碰到熟人,被问到最多的就是有关她家宴哥儿与苏家怜姐儿的事,让她不厌其烦的解释,可是解释来解释去,根本没人信她,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挫败感。 若是真娶了苏家怜姐儿,虽然名声不大好,到底是不必再费唇舌说这说哪儿,何况虽是继妹,出身也低,但苏瑜好歹是摄政王妃,往后三房若有个什么关口,撺掇着苏家怜姐儿来求求情,难道王府会不管 曾氏突然就像开了窍似的想通了,这门亲事想想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不是 见着曾氏松动,张夫人脸上挂不住了。她是不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苏怜那个低贱丫头进黄国公府的大门的,“王妃娘娘,您牙口利害,妾身说不过你,但只一点,妾身是黄国公府当家主母,若非妾身点头,苏家姑娘是绝对不可能进门的。您真要把妾身逼急了,妾身就去敲登闻鼓鸣冤,让皇上,皇后娘娘给评评理,看看自古哪儿有人家不愿娶还上赶着要嫁的例子。” “哐哗啦啦。” 隔间里突然传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开始听到张夫人不遗余力的诋毁她,苏怜还能忍忍,毕竟苏瑜答应过她会让她嫁进黄国公府,所以她忍。到后来张夫人骂自己连带着也骂了苏瑜,她心里有丝不忍,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替她做主的苏瑜被张夫人羞辱,她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外冲,采玉好不容易才拉住她。但最后张夫人那句决不愿娶,甚至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的话彻底激怒了苏怜。 与采玉的拽扯中,不小心撞倒了一只白玉瓶,采玉愣神之际,苏怜趁机从隔间里跑出来。她站到张夫人面前,一改胆小怕事的怯弱本性,直接与张夫人杠上,“你不必去敲登闻鼓,我也不必嫁你家。我苏怜的确是出身不高,但我也知道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我现在就找根绳子到你国公府门口直接吊死算了,一尸两命,就让满京城的人评评理,到底是你家李宴始乱终弃,还是我苏怜忠贞不渝。” 说完,苏怜便提裙跑出去了。 曾氏瞬间脸都吓白了,张夫人的反应也很难堪。真叫苏怜在国公府门口吊死,还一尸两命,被有背后嚼舌头不说,恐怕还会连累府中爷们儿官声,太得不偿失了。 苏瑜没作声,只轻轻的端起茶,送客。 张夫人和曾氏趾高气傲的来,灰溜溜的追出去。 采玉担心的看着苏瑜,“姑娘恕罪,是奴婢没将怜姑娘看住。” 苏瑜搁下茶,示意蝶依跟出去看看。 反正苏怜的脸皮早就没了,再到国公府门口去闹一闹也不是不可以,名声这种东西,要的比不要的更在乎。 袁嬷嬷慢条斯理的从库房里拿出好些上等布匹让何氏挑选,何氏满心满眼都是小花厅里的状况,敷敷衍衍挑选几匹之后就要走,袁嬷嬷将她拦下,说了好些有的没的的话,明显就是不想她去小花厅。 何氏本想与袁嬷嬷撕破脸,可又想到这是摄政王府,她在这里丢了一只手臂,只能强按下作妖的心思,好说歹说求袁嬷嬷放她去小花厅。 袁嬷嬷既说破,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吩咐两个粗使婆子将她看住,自己则去做自己的。 好不容易何氏得了解禁,匆匆赶往小花厅,没见着张夫人和曾夫人,只见苏瑜搭着雪娇的手迈过门槛。她左看看右瞧瞧,在确定张夫人和曾夫人的确不在的情形下,问,“张夫人和曾夫人哪儿去了赏梅去了” 这副急不可耐的嘴脸看得苏瑜目光凉了又凉,苏怜那般轻贱自己,这何氏真是功不可没。 雪娇忍不住开口道:“赏什么梅人家国公府执意不娶,你家怜姐儿气不过,正去国公府门口上吊呢,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跟去瞧瞧,难不成真愿意看到怜姐儿一尸两命不成” 这话像一道晴天霹雳落到何氏头顶,炸得她头眼昏花,什么都来不及说,转身就往外奔去。 袁嬷嬷从廊下走过来,看着何氏匆匆离去的身影,也是一脸的愁眉官司,“姑娘,何氏最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此去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苏瑜扯起一方唇角,“张夫人自恃身份过高,不将人放在眼里,何氏这性子最是治这种人,张夫人顾忌着苏家背后有我的存在,这口气只能闷声吞了。” “那怜姐儿和李宴公子的婚事” 苏瑜叹了口气,“我瞧着曾氏是有意松口的,只是张夫人与我较着劲儿罢了。你派个人到荷花巷子给我阿爹传个话,让他将怜姐儿的生辰八字准备好送到曾氏手里。不管她拿到哪里去批命,我都只要这桩姻缘成了。” 袁嬷嬷了解了苏瑜的意思,转头就去办差。 且说苏怜离开王府,到底是顾忌腹中骨肉不敢疾行,轻易就让坐马车的张夫人妯娌给追上了。 第614章 神转折 张夫人撩开车窗帘看着苏怜一副气冲冲慷慨赴义的样子,就知道今儿这事不容易善了了。头先在王府与苏瑜过招,被逼得节节败退不说,这会儿又让苏怜这个小贱人吃得死死的,张夫人恨不得这马车直接从苏怜身上压过去,死了才一了白了才好哩。 “大嫂嫂,快想想法子,别真叫她去国公府门前吵啊,咱们家可不能再丢人了。”曾氏着急的拽着张夫人衣袖。 张夫人直觉胸口压着块巨石,糟心得很,“我能想什么法子,快把她拉到马车上来。” 曾氏接连应了两声,立即叫住马车,她亲自下去拉人。 见曾氏来拽她,苏怜一边护着肚子,一边担心这曾氏不怀好意,所以她抿绝上车,“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有什么事咱们车上说。” 碍于之前在王府这二人与苏瑜的对话,苏怜好感全无,哪里来的信任她再次拒绝,并喊了起来,“谁要跟你车上说,你们国公府的人一肚子坏水儿,如今见我一个人,指不定打什么歪主意呢,快放开我。” 因为苏怜的囔囔,周围已经开始有人围起看热闹。张夫人躲在车上不露面,眼不见为净。曾氏被人指指点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极为难堪。 “让你上车就上车,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怜姐儿”何氏追出来,气喘嘘嘘将苏怜拽到自己身后,母鸡护小鸡似的敌视着曾氏。 见过何氏泼辣兼胡搅蛮缠之能的曾氏此刻心里发怵,这何氏一来还能轻易收场吗曾氏心中如临大敌,脑子徒然乱成一锅浆糊。 不待曾氏发话,何氏便厉喝一声,“你们国公府吃相也为免太难看了吧,始乱终弃在先,不但想逃避责任,还想把脏水全泼在我女儿身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现在拽她干什么是不是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粗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好歹也是你的孙子呢。” 何氏一番话,信息量极大,周围看热闹的热闹顿时议论得热火朝天,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会子都知道了。何氏脸皮厚,又加上豁得出去,根本不所被人指指点点。但曾氏不同,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就跟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丢进人群里让人看一样屈辱。 “何太太,你听我说,其实。” “说什么说”张夫人撩帘踏下马车,这个时候面对何氏这样的市井泼妇,曾氏不应该端起国公府的气派好好训叱吗她怎么还从曾氏的话音里听出了服软的味道这不是个好信号,张夫人瞪了一眼曾氏,冷冷地瞥向何氏说道:“看看你这没教训的样儿,能教养出什么好的姑娘你让在场的众位评评理,哪家婚事不是讲究的门当户对,就你苏家还想高攀我国公府,也不找张镜子好好看看自己什么德性,真是痴人说梦。” 何氏被训得气红了脸,“我没教出好姑娘,你们国公府还是高门大户呢,就教出好儿子了是好儿子怎么能干出始乱终弃之事” 张夫人被怼得怒不可遏,她转头看向臊得不敢吱声的曾氏,“你哑巴了吗你真想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姑娘做你儿媳妇” “我。”委实而言,这些年他们三房被大房压得很惨,她又因自己娘家无靠山更是在国公府说不起话,先前考虑的是苏怜的人品问题,又是小门小户出身,的确配不上她的宴哥儿,带出去更是脸上无光,她才如此抗拒和反对。可是方才听了苏瑜的话,又想想三房的处境,撇开苏怜的品性不提,她背后是摄政王府呢,这门亲事还真差不了。 这会子她当众被大嫂嫂训叱,也是敢怒不敢言,她也想翻身呢,谁想一辈子被人压制着 “大嫂嫂,咱们先回吧,别在这儿吵了。” “你。”张夫人指着曾氏气得脸涨成猪肝色,“我这般为你儿子的婚事操心,你这做亲娘的居然拖后腿,三弟妹,有你这样胡闹的吗” 徒然有人拨开人群,在何氏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何氏脸色一改竟露喜色,看曾氏的目光也不再那么敌视,甚至还带着友好,“原来是场误会。”又转头训起苏怜,“曾夫人好心请你上车想送你回荷花巷子,你一个小辈拿什么乔还不向曾夫人告罪。” 这转变来得太快,曾氏一脸茫然。 苏怜也好不到哪儿去直用眼神质问阿娘:这又是演哪儿一出 何氏没理会苏怜求问若渴的眼神,直接她将从身后又拽出来面向曾夫人,“快点,曾夫人,是我没教养好,您多担待。” “啊哦。”曾氏还是没会过意来。 苏怜曲了曲膝,“曾夫人,是怜姐儿失礼,请曾夫人恕罪。” “曾夫人,我们母女就先回去了,辛苦您特意跑这一声,外头天儿凉,您也赶紧回吧。” 何氏说完,朝曾夫人曲了曲膝,随即拽着苏怜就走掉了。 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看,也就三三两两散去。 车室里的张夫人都已经做好了与何氏舌战三百回合,怎么这就走了她撩帘看着曾氏仍然回不过神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愣着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她哪儿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突然受何氏以礼相待,她怎么就觉得这么玄乎呢木木讷讷的回到车室里,曾氏说,“大嫂嫂,这事奇啊,何氏怎么就轻易放过咱们了” “哼。”张夫人冷哼一声,“这肯定是王府里的那位出的什么缓兵之计,指不定何氏母女上了停在躲在犄角旮旯里的马车现正直奔咱们府门口大闹一场呢。” 曾氏想想那个场景,头皮一麻,“天啊,车夫,快快快,回府。” 等到二人回到国公府门口,别说什么何氏母女在门前大闹,就算是个路过的也懒得朝国公府门口侧目。 曾氏疑惑的看向张夫人。 张夫人疑错了心思,被打脸,也颇为尬尴。 回到国公府,张夫人坐在主位上,曾氏不敢坐,而是忐忑不安的站着。 张夫人一把将女使递来的茶盏打翻,怒气冲冲的质问曾氏,“三弟妹,可是你求着我去摄政王府帮你说项,不娶苏怜那个贱人,怎么我瞧着你去了一趟王府,心里似乎有意改主意似的你这是拿我当猴耍呢” 曾氏一向在张夫人面前怯懦惯了,面对张夫人的发威,曾氏那里受得住,更不敢将心里的小伎俩透露半分,她连忙跪在地上,态度诚恳,“大嫂嫂,你是知道我有多讨厌何氏母女的,岂会愿意苏怜进府我之所以不敢表露太多自己的意思,是担心王妃耍手段,毕竟她现在正在王爷面前得宠,万一她到王爷面前胡说八道,咱们国公府的爷们前程要是受损,我哪里担待得起” “这些担心你为什么去王府前不说分明就是你动心了,想着与苏家结亲后高攀上摄政王府,为你们三房谋更大的前程呢,是不是” 是,全是。 但不能承认。 “冤枉啊,冤枉啊,大嫂嫂,我家三老爷在翰林院的编撰还是大老爷安排的,这大恩大德,我们一家铭记于心,哪里敢对大房有二心” 看到曾氏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还是她熟悉的怯弱无主见的样子,张夫人略略松了口气,“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先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她会顾忌自己的颜面和地位略作收敛,没想到她根本不在乎这些,还以势压人,咱们的确不得不要低一头。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咱们也不是没有对策。先前杜撰的舅家表妹与宴哥儿自幼定亲,也的确是明儿就到了,你先安排下去,后天就让宴哥儿跟表妹把婚成了,苏怜那小贱人真想进门,也只能是做妾。” 第615章 高兴得太早 “做妾”曾氏怔了怔,这做妾跟做妻对于三房的将来区别可大了。要是苏怜为妻,王府自然高看三房一眼,要是做妾,别说高看,顺道收拾了都有可能,毕竟是王妃的妹妹,哪儿有做妾的道理 可曾氏不敢言明心中所想。 “届时苏怜进府,妾同奴婢,届时想怎么拿捏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张夫人自认为总能在绝境中寻到一条美好的出路,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让苏瑜看到自己妹妹为妾时的恼怒反应了。 且说苏怜让阿娘何氏拽走,她满以为会回王府继续商量嫁进国公府的对策,岂知阿娘一言不发将她带回了荷花巷子。一进门,苏怜就急需解惑,“阿娘,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让我向曾夫人低头” 何氏一边走一边喜上眉梢的回答,“知道方才那人在我耳边说的什么吗那人是袁嬷嬷派过来给你阿爹传话的,让你阿爹将你的庚贴准备好,明儿一早送到国公府去,你想想都到了送庚贴这一步了,咱们还能和曾夫人继续撕破脸么你进门后是媳,在自己婆母面前该矮一截就该矮一截,难道还让她来迁就你” 这是什么神仙转折苏怜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对啊,我明明听见张夫人说怎么也不会答应娶我进国公府的,让咱们把庚贴送过去,国公府能收吗” 何氏停了步,她折身看向苏怜,“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姐姐的厉害之处在什么地方。” “在什么地方”苏怜傻傻的问。 何氏道:“她比咱们还不要脸呢。” 何氏语声一落,苏怜脸色一僵,何氏不知情,方才她可是从头至尾听话听全乎了的。苏瑜怎么与张夫人妯娌周旋,又如何被张夫人含沙射影的迁怒,阿娘口中的不要脸,可全都是为着她啊 “阿娘,以后你不准这样说王妃姐姐。” 听出苏怜话里的不高兴,何氏有些讶异,她也不高兴了,“怎么,得了她的恩惠心就向着她了傻丫头,你可别忘了是咱们母女精心策划才有了今日这样的好局面,她苏瑜只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罢了。在你阿爹的份上,你看她还管不管你。” 苏怜觉得不是这样的,很难怪,若是从前阿娘这样说她就信了,可是这次不一样,阿娘这样说苏瑜,她很反感。 “总之,就是不准你再说王妃姐姐的坏话。” 赌气似的,苏怜掠过何氏回了自己的房。 何氏望着苏怜的背影摇头兴叹,又想到还有要紧的事找苏宗耀,将心里这点不舒坦迅速抛开。 苏宗耀自打何氏母女两个离开荷花巷子,心里就一直不得安生。不论如何,怜姐儿失身于国公府李宴已是不争之事实,结果最好是嫁于他为妻;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以苏家的门户难以高攀上国公府,此事若成定会使苏瑜很难为。 苏盼在屋里绣鞋垫,心里也记挂着王府的情形,索性来陪阿爹一起等消息。阿爹长吁短叹大半日,在屋里徘徊不定,晃得她眼都花了。她将他按着坐下,“阿爹,您快坐下歇歇吧,阿娘和姐姐不会有事的,万一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呢。” 这番安慰的话并未让苏宗耀乐观起来,他道:“你阿娘带着你姐姐去国公府闹成那样,两家的脸面早就撕破了,这一见面能有什么好话非得连累你瑜姐姐,我这张老脸真是被她们母女俩给臊光了。” 苏盼接不下去话,因为阿爹的话没半分错处。 “为父想过了,若这门亲事执意难成,趁着怜姐儿腹中那块肉不大,趁早解决掉最好,咱们一家子回下河县去,找个好人家嫁了,把京城的这些是是非非都抛开,我就不信这日子还过不好。” 苏盼说:“可是瑜姐姐不是说这件事交给她吗我想瑜姐姐那么本事,应该难不住她吧。” 那不也是仗着王爷的恩宠,仗着王爷的势。 这话苏宗耀没好意思说出口。 “虽说你瑜姐姐嫁得不错,到底没有通天之能,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她心意来不是” 这话苏盼照样没法子反驳。 “太太回来啦。” 听到外头有人说话,意识到何氏母女俩回来了。苏宗耀站起身走了一步,复又驻足退后一步坐了回去。苏盼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明明很紧张,偏要装作满不在乎,这这阿爹还真是麻烦。 苏盼迎出去。 何氏迈进门槛,瞧见她一脸喜色,苏盼内心松了松,“阿娘,怎么只见你,姐姐呢” “你姐姐要嫁人了,羞于见人,躲回屋里去了。”丝毫不提方才母女俩的不愉快。 听到何氏这样说,苏宗耀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何氏高兴得难以自已,“咱们要嫁姑娘了。” 苏宗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国公府答应了” 何氏摇摇头,“离答应不远了,王妃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让咱们明天将怜姐儿的庚贴送到国公府三房夫人手里去,这就要换庚贴了,难道不是已经事成的只要接下来的合庚贴没什么问题,这门亲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于苏怜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可是事情没走到最后一步,苏宗耀就觉得不该高兴得太早。“哼,八字才一撇,你高兴什么” 至晚夕。 苏瑜在露台上摆了茶席,她举动优雅的抹着茶。有抹欣长的身影站在檐下,深冬的暮色全是灰意朦胧,夜风掠过矮墙袭来,将他墨玉色的绸袍吹起,微微鼓起宽袖。沉炽如暗潭的目光凝望苍穹,仿佛能透过重重乌云,望见一轮皎洁的满月。 蝶依走过来在苏瑜身边曲了曲膝,“的确有那么个人,是曾夫人娘家的侄女儿,只是从小并未与李宴订过亲,说有婚约是在出了怜姑娘之事后发生的,张夫人为了以防万一,早早就让曾夫人将兄长和侄女接进京来,明日的确就抵京了。” 苏瑜停下手中的抹茶动作,捋袖沏了一盏搁到一旁,空气里的茶香清冷清冷的,像极了苏瑜此刻的目光。 宣祈回身坐到她左下方,执起那盏茶笑得邪意,“那个李宴真有那么好么让你如此劳师动众要将苏怜嫁他。” 苏瑜淡淡的扫了一眼宣祈那张打趣的脸,“那李宴好不好关我什么事不过是有人执意要嫁,反正那个李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巧将这二人凑成一对儿,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苏瑜的事,除了苏瑜自己主动开口,或是威胁到苏瑜的安全,否则他都不会插手。 宣祈低头喝茶。 苏瑜自己沏了一盏喝了一口,玉眸闪着精明的光泽,“虽然曾夫人如今是有所松动,可我瞧着那张夫人肯定会从中作梗,蝶依,明儿还得辛苦你跑一趟,我不想在苏怜嫁进国公府之前见到那对父女进京。” “是,奴婢明白。” 蝶依退下。 苏瑜接过宣祈手中喝空的茶盏又沏了茶,递回去时说,“王爷近日在忙什么妾身怎么瞧着您神情有些凝重。” 北国的奸细自从成功接近皇帝后,皇帝莫名的安静下来了。 这是个征兆,但是什么征兆,他还没得到消息。直接今早皇帝身边的太监来告诉他,“太后七七四十九打醮那日,陛下要去皇陵祭拜。” 皇帝祭拜过逝的太后本无不妥,然不妥之处在于他从未在葬礼上露过脸,也没在太后下葬之日露过面,在众人都要习惯他这种不孝之举,这种冷漠的态度时,他居然说要去皇陵祭拜太后,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他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 “你还看出了什么来”宣祈笑问。 第616章 商议 苏瑜徒然抬起手,抚向宣祈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的轻柔的抚着。 “不论多大的事,多深的诡计,总会有露出破绽的地方,王爷人中龙凤,不必拘泥某些细节一时看不透而心生郁结。” 他没有心生郁结,如今没什么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这样让他心爱的女子担心的感觉,还不错。 反握着她的手,眼中情深款款,“是,本王受教了。” 站在身围服的女使忍不住掩鼻而笑,苏瑜倏地抽回手,嗔瞪他一眼,“不正经。” 宣祈欣然接受她的娇嗔,透露出一句话,“陛下决定在太后过逝七七四十九日那日前往皇陵打醮。” 持茶盏的手一顿,聪慧如苏瑜,一时间自然胸中凝聚无数的疑问。本该是很正常不过的之事,只是之前不论是太后的丧礼还是葬礼皇帝都不曾露过面,这会子说要去祭拜,怎么想怎么透着一股子不和谐感。 “外间传谣陛下一直愧悔当初刺伤太后,而无颜到灵前祭拜,怎么,他想通了,觉得有脸了” “北国奸细见到他了。” 这声音一落,苏瑜便清楚宣祈在忧心什么了。 “你故意让北国奸细与皇帝接头,难道就不怕他们密谋些什么吗” “本王一直在想他们会在何时动手,皇帝突然说要去皇陵,估计就是那日吧。” 苏瑜的目光和这夜里的气息一样,凉了凉,“应对之策可想好了” 宣祈没有立即作声,而是看向了疏云台的方向。 那里住着宣晗,他原本该是北国最尊贵的王子。 一口饮下盏中茶,苏瑜见着他不是酒却作酒饮下,便知他心中有数,抑或者说是有更大的谋划。 彼时的黄国公府三房院里,曾夫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的不安分也直接影响到身边李三老爷的睡意。 “你翻来覆去干什么呢你大晚上不睡觉明天可以懒床,我明天还得进宫当值呢。” 李三老爷不耐烦低叱。 曾夫人心里正有团火烧得极旺,哪里有睡意她推了推李三老爷,“你别睡了,我跟你说件事。” 李三老爷被扰了觉,心里极不痛快,“你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睡个觉到底要闹哪样” 曾氏坐起身,看着李三老爷背对着自己的身子,心里越发恨意丛生,“你就知道睡,这么多年了,你就知道睡安稳觉,家里的事一概不操心,大小事全由我出面,你到时睡安稳了,嫁给你这么多年,就半点不知道为我想想。” 李三老爷听着曾氏这话风儿不对,连忙折过身坐起来,“家里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宴哥儿又闯祸了” 李三老爷虽然仕途不济,为人窝囊,但对曾氏还是感情甚笃。 曾氏摇了摇头,抹起泪来,“我叹自己命苦,一辈子被人压着,老爷,妾身想过了,愿意娶那苏怜入门。” 李三老爷后背一僵,粗眉一皱,十分不解,“你不是说那苏怜品性不端,难为良妇,执意不肯宴哥儿娶她吗怎么今日去趟摄政王府就改主意了还是说你被摄政王妃要胁了要么就是大房那里也愿意” 摄政王妃的确有以权势相压,连嘴皮子那般利厉的大嫂嫂的都在她面前吃亏,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说要胁谈不上,大房也执意不肯。” 李三老爷更奇怪了,“那你这是。” “先前是妾身糊涂,只想着苏怜出身低微,配不上咱们宴哥儿,困在这个局限的想法里走不出来,这才联合大嫂嫂一并到王府去拒亲。今日见着摄政王妃,见她对此事尤为关注,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对苏怜这个继妹是极为重视的。咱们黄国公府未曾分家,家里一应大小事都要问过大房才能行动,宴哥儿如今才学不济,整日不是流连花丛就是遛花逗狗,哪里有半分出息的样子老爷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还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撰,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李三老爷沉默着,他好像听懂了曾氏话里隐含的意思。 曾氏小声的在李三老爷耳边说道:“如今宫里的那位在民间声名狼藉,摄政王支手遮天,有些事或早或晚罢了。咱们若与苏家结了亲,将来宴哥儿的仕途,老爷您的仕途,不都有指望了吗哪里还用得着看大房的脸色” 李三老爷被妻子这番小声的话吓得魂不附体,轻声说道:“你真是疯了不成,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曾氏却不以为意,“咱们老两口在被窝里说的悄悄话,难不成还有人在床下躲着偷听不成” 说起来李三老爷其实无心仕途,可他文章做得极好,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他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 注解古籍孤本,可他一个小小的编撰,根本没有权限看到那些有价值的古籍孤本。 他也曾在大哥面前提过,可大哥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说让他等,这一等就是好几年没有动静。无疑曾氏的话让他动心了,但他还是很犹豫,“此事不易,你要怎么说服大房何况你先前写信让你兄侄女进京,人家都要到京城门口了,你来毁婚不合适吧。” 曾氏想了想说道:“大嫂嫂那里,肯定要撕破脸皮了,大不了你到你大哥面前硬气一回,咱们分出去单过。至于我兄长和侄女,到时我另给侄女找一门亲事便是。” 与大房对着干 李三老爷想想有些怂。 做了大半辈子夫妻,李三老爷的反应落在曾氏眼里无比失望。她抹起泪来,“妾身知道此事不易,可妾身实在是不想再在大嫂嫂面前伏低做小了。府里有事咱们人微言轻拿不了主意,咱们屋里有事大房却有权做主,老爷,咱们委曲求全了大辈半子,再不做打算,就要进棺材了,就算不替咱们想,也要替宴哥儿的将来想啊” 曾氏的眼泪深深的刺伤着李三老爷,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要反抗,可是他没有反抗的资本和依仗,如今有个找上门来的摄政王妃,他要是再不抓住这机遇,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想着,想着,李三老爷蜷紧了指头。 次日一早,曾氏刚用过早膳,下人便将苏怜的庚贴递到她手中。 此时的曾氏有心与苏家结亲,拿到苏怜的庚贴自是喜不自胜,连忙差心腹拿了宴哥儿的庚贴一起悄悄去找城中看老黄历的先生批示。又想来庚贴这事肯定瞒不过大房,但她又不想过早正面与大房起冲突,便借口去城门口接兄长和侄女坐着马车出府了。 曾氏的确差陪嫁在城门口等着兄长和侄女,她自己则在不远处的茶肆里坐着等心腹批了八字回来。 临近晌午时候,心腹拿着批示的八字回来了,笑道:“夫人,先生说这二人八字原本不合,但婚事一旦经过波折成了,便是大大的相合。” 曾氏舒了口气,“先生真是神机妙算,知道这门亲事如今正在波折中。” 心腹道:“奴婢找的批字先生是京城里的神算子,京城大户人家的喜事大部分都经过他的指点,断断错不了。” 曾氏合上那张纸,叹息道:“都不知道到底谁是谁的福气。” 曾氏在茶肆里一直呆到大半下午,仍没见兄长和侄女进城门,但她等来了另一个人。 此人昨日她在摄政王府见过,乃是王妃身边的嬷嬷。 “老奴见过曾夫人。”袁嬷嬷曲了半膝。 曾夫人可不敢受她的礼,忙回了半膝,“还不知嬷嬷怎么称呼” “老奴姓袁。” “原来是袁嬷嬷,快请坐。” 袁嬷嬷守着规矩,不敢全坐,半坐在凳子上,直入主题,“老奴此次前来,只为得夫人一句话,这门亲事是成还是不成” 曾夫人来不及多想袁嬷嬷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如今有了神算子的批示,她担心这门亲事成不了,哪有说不成的道理“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我家宴哥儿行径的确是荒唐了些,竟伤害到了怜姑娘,我这个做阿娘的实在过意不去,我绝对不允许我家宴哥儿成为一个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之人,我这两日就亲自带着他到苏府去提亲,请王妃娘娘放心,有了怜姑娘那么好的娘子,相信我们宴哥儿定会收心的。” 前面的话算是给李宴找回些颜面,后面的话算是承认了这桩婚事。 袁嬷嬷点点头,“都是高门显贵家的公子,品性又真能差到哪儿去” 这话很是贴慰,让曾夫人对袁嬷嬷的好感度倍增。“不知王妃有没有提婚期订在几时” 第617章 定局 “此事来前儿老奴多了句嘴问了一下,王妃说她只想确定曾夫人您的心意如何,其余的就请上荷花巷与苏家人商议。” 曾夫人还以为王妃会一手包办完,想来这样做也的确不合规矩。 袁嬷嬷起身说:“既已得了话,老奴这就回府去交差了。” 曾夫人也跟着起身相送。 到门口时袁嬷嬷停住脚又回身,走到曾夫人身边靠近她的耳朵说,“既然李苏两家结定了亲,自然不必再节外生枝,所以夫人不必再等了,您要等的人已经打道回府了。” 说完,袁嬷嬷退后几步,客气的颌首后走出了茶肆的大门。 留下曾夫人怔在原地,手微微颤抖。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没一根经反对到底,否则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真是难以预料。 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曾夫人内心的喜悦很快就掩下去。如不出意外,张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她一进国公府,大房的女使就在廊下迎过来,“三夫人我们夫人等您多时了。” 曾夫人稳了稳心绪,“我先回去一趟,换身衣裳再去见她。” “不用了,我们夫人说请三夫人回来即刻去见她。” 这是什么颐指气使的态度,曾夫人越听心里越不爽快。奈何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得忍,“行,你前头带路吧。” 一迈进大房的院子,曾氏心里的压抑就挣扎得越明显。明明天还亮着,廊下就开始挂灯笼了,这是大房张氏最爱摆的谱,说什么不想看到天暗下来。 “这天都快黑了,三弟妹这是去哪儿了”张夫人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捧着一碗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应付了张夫人一辈子,曾夫人自然得心应手,“我去城门口等我兄长和侄女,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了也不见踪影,想着是不是路上耽搁了,准备明日再去迎呢。” 张夫人淡淡看了一眼曾夫人。 只一眼,曾夫人刻在骨子里对张氏的畏惧开始发毛。 “听说早晨苏家拿苏怜那小贱人的庚贴过来了。” 不咸不淡一句话,却砸得曾夫人心里一咯噔,她试着言道:“因为今日要去等我兄长和侄女,这才耽搁了时辰,大嫂嫂要是不来叫我,我一回来也是要来见大嫂嫂的。大嫂嫂,苏家把庚贴送过来了,苏家又有王府做靠山,王府现在的势力朝中谁人不惧咱们犯不着拿鸡蛋去碰石头不是若因宴哥儿一人的亲事毁了咱们整个国公府的前程,我们三房可就是大罪过了。” 或许先前她的确看不上苏怜,没有好的身世,没有好的家世背景,怎么能配得上她捧在手心里的宴哥儿从昨日离开摄政王府,张夫人心里就有数曾氏要妥协了。所以回府后她施威好好敲打了一番,恫吓住她不准同意苏怜进府,没想到竟起了反作用,激起了她的权势欲。 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伏低作小的,摄政王府那么大座靠山现在靠过来,她要不是真傻,怎么舍得往外推 “不用把自己的真实意图粉饰得这么好看,三弟妹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得很。”张夫人冷冷道:“我只问你一句,真是想清楚了” 张夫人不装了,但她还是要装一装,“我的确是为了黄国公府的前程着想。”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弟的意思” 曾夫人有那么一刹那就要说出这是我们夫妻俩的意思,话到唇边她又默了默,改口道:“虽然是我的意思,但我想三老爷也是一心为国公府,肯定不会反对的。” “会不会反对不是你说的算的,我这就把三弟妹的意思告诉国公爷去,让他找三弟好好谈谈吧。” 曾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身形立稳,她僵着嘴边的笑容,心里边敲起鼓来。 那厢袁嬷嬷回到王府,见着苏瑜回了话。 意料之中的事,对袁嬷嬷得到的答案并不惊讶。 袁嬷嬷说,“想来怜姑娘肚子不等人,那曾氏也不想让人看笑话,婚期肯定定得很快。” 曾氏下这样的决定,已经算作是与张夫人撕破脸了。 “那就不该是我考虑的事了,如今怜姐儿嫁进国公府已是铁板钉钉,阿爹也算是去了块心病,至于往后怜姐儿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黄国公府的国公爷听了张夫人对苏怜的评价,眉头能挤死苍蝇时见了李三老爷。说起来三房宴哥儿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就算不娶苏怜,好人家的姑娘也都是不愿嫁进来的。他不像张夫人那样妇人心性,仔细分析之后也懂了三房的打算。 他也只问了李 三老爷一句话,“原本是你三房之事,咱们家没分家我才过问一句,真决定了” 李三老爷没说话,只深深朝国公爷作了一揖。 国公爷就懂了。 “既是如此,就赶紧安排吧,将这桩事早点儿揭过去,闲话也让人少说几句。” 于是黄国公公府三房准备了一日,曾氏亲自带着儿子李宴前往荷花巷苏府提亲。 看着堆满一车的聘礼,以及十挑果蔬绸布,张夫人站在门口笑得十分讥诮,“瞧见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三房定是倾尽所有了吧,为了个不知检点的贱人,也不嫌亏得慌。” 李楠站在张夫人身边,若有所思,“阿娘,苏怜的肚子等不得,婚期肯定订得快,你不帮着张罗吗” “哼。”张夫人嗤笑一声,“三房长了能耐,抱住大树了,哪里用得着我忙活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忙吧,正巧你外祖母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她。” 三房这门亲,就算结成了也得让人诟病好长一段时日,阿娘这是想撇清干系,躲出去呢。“是。” 对于曾氏的上门提亲,荷花巷子里立即热闹起来,何氏笑得合不拢嘴,哪有半点跋扈泼妇的影儿好酒好菜全摆上了桌子,热情得曾氏都有些吃不消。 李宴膳后就跟未来的岳父一起进了书房,先是问了他功课,又是问了他将来的打算,李宴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要不是阿娘以死相逼,他才不会登门来,还提亲,真是笑话。 他已经想好了,苏怜如今有身孕,不便侍候他,他可以纳妾纳填房,娶多少个她都管不着。 可此时面对苏宗耀的关切,他也不得不虚伪的应付一番。 苏李两家的婚期订了三月初二,那时苏怜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 第618章 犹豫和代价 梁太后七七打醮之日的头夜,皇帝的寝宫里只余了几盏昏黄的油灯照亮。垂地的褐色帐帘里,皇帝静静地躺在龙榻上,摒住呼吸倾听外头的动静。 在确定四周彻底静下来后,龙榻里帘帐后传出一道低微的声音,“上锋命在下问问陛下,投名状可是准备好了需要在下立即拿给上锋确认,确认了陛下的投诚诚意,在下才能安排陛下离开大唐前往我王之地。” 没有人比大唐皇帝更熟悉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只是要将这些东西交出去,宣苑很犹豫。一是他不能肯定自己交出这些东西能得到最好的庇护,二是一旦交出去他将成为大唐史上第一个叛逃的皇帝,太丢人。 呵呵。 话又说回来,他现在还有什么是不丢人的 几次陷害摄政王,却让将士身陷险境的事被扒,与贞贵妃合作偷梁换柱混淆皇室血脉,暗杀摄政王妃和长公主之事被扒,还当众被人看到手刃太后,他留在史官笔下的印象,这些罪恶肯定是罄竹难。 如今整个大唐,除了皇陵还有什么地方是他能待的 北国王示好,给了他能让人看起来精神不错的药,可北国王例来对大唐狼子野心,他会单纯的好意毕竟大唐御医院的御医个个医术精湛,太后伤成那样都还能拖那么久才死,怎么可能会治不好他的身体原因只有一个,那他的身体是真的治不好了。 现在他还没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副作用,难道真是北国的医术比大唐精湛 代价,则是贡献出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 宣苑的沉默令人心生不耐烦,“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王说过,他要贵国的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只是想看陛下投诚的诚意,届时他帮助陛下报仇,这些东西也是要归还给陛下的。” 宣苑仍不作声,那人可不相信他是睡着了,又低声说:“事到如今,大唐朝廷上下全是摄政王的人,陛下想重掌朝政重得天下,光靠陛下自己难于登天,只有与我王合作,您才可以报仇雪恨重夺地位,您已经没有选择了。” 这一番话,成为按压宣苑内心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论如何他的声誉肯定是挽不回了,但报仇雪仇却是当务之急,那怕到最后他成为一个暴君,大唐的天下也只能握在他这个暴君手里。 他与北国王做交易,献出大唐的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是投诚的态度,事成之后,北国王要求连云七城永远归属于北国,外加大唐岁岁上贡。如此苛刻的条件,他本该无视,可宣祈将他欺到如此地步,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北国王既是诚心相救,朕自然诚心以待,你说的那些东西,没见到北国王,朕是不是会拿出来的,你不必再费唇舌了,回去告诉你的上锋,要是答应,明日就按计划行事,若是不答应,朕就当没见过你们。” 沦落成丧家之犬,还敢在他面前傲气 暗中之人气得不轻,也不敢真将宣苑如何。 一直未再有声音响起,宣苑知道那人该是走了。 黑影左闪右躲避开宫中所有禁卫,直奔城中偏僻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他能轻松进出大唐皇宫,自诩武功不弱。 推门而入,里面简漏的布置中摆着一张半丈长的方桌,一个短须的中年男人神情威棣的坐在桌后,看到黑影进来,以为带来了好消息,难掩激动起身相迎。 “成功了” 黑影摇头,“那废皇固执得很,执意要见着我王才敢拿出来,将军,我们干脆用抢的,反正这个皇帝也没什么用处。” 被称为将军的人挥了挥手,否认了黑影的提议,“事情真要那么容易,还留着大唐皇帝的性命做什么来前大王交待过,务必帮助大唐皇帝回到尔都,因为只有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还不能彻底让大唐臣服。北国在大唐摄政王手里吃过太多的亏,大唐皇帝了解摄政王,有了军事重地位置和布局图,再加上大唐皇帝的指点,才能彻底激溃大唐摄政王。我们要利用的是大唐皇帝对他这个小皇叔的恨,万不能在此刻激怒他。既然实在不愿意交出来,也不必勉强,明日计划照旧。” “是。” 小院不远处的深巷里也闪过一道暗影,他掠过屋脊房顶,直奔摄政王府。 书房里,倏地窜下一抹暗影,青蓝正欲拔刀,看到来人又将刀推入鞘中,并为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暗影一进到书房,光亮将他的侧颜轮廓照了出来,他拿着一壶水咕噜咕噜喝了好一气,才一抹嘴巴不见半分贵气的对宣祈说,“从宫里出来,我就一直跟着,还是落到那处偏僻小院里,五哥,咱们真不动手吗” 宣祈看了一眼萧景仁,纤薄的唇勾起一抹 冷冽的弧度,“让他们去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萧景仁很是不解的看着宣祈,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看着很淡的,但他偏偏看到了淡淡的眸色下血气翻涌。“我当然知道从长远来看,事情是闹得越大越好,可我担心宣苑耍花招,把咱们再算进去一回。” 宣祈默了默,便道:“那你明日仔细些,最好能抓住一个北国的奸细。” 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次日,天刚亮,宫里的执事太监和宫婢就开始准备前往皇陵向梁太后打醮之事。因为皇帝要前往皇陵,侍卫比前几次多了一半。 辰时二刻,队伍从皇宫出发。 宣苑坐在辇车里,目光瞥向辇车外离自己最近的禁卫军,那是北国奸细,今日要助自己逃离困境。 皇室禁军披甲开道,威风凛凛的阵仗吓坏了大街两旁不少百姓。 等到长长的队伍一过,百姓们议论起来。 “那辇车里坐的是咱们陛下吧,他总算想起来要去皇陵尽孝了。” “太后都过逝那么久了才想着要去,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才不稀罕他来不来。” “你少说两句,仔细祸从口出。” “怎么,他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 “可不是,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我告不倒他,我就要去敲登闻鼓为我在军中死去的哥哥鸣冤了。” 这些议论传不到皇帝耳中,皇帝正一心想着赶紧脱困。 皇陵位于西山脚下。 对着梁太后的棺椁上香磕了头,皇帝因为背对着众人,所以无人看到他眼中冷若寒霜的冷漠。 离皇帝最近的长公主宣珏在礼毕后站上前一步,她一身素孝望着梁太后的灵位的棺椁,“母后她,定然十分欣慰。”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后生朕养朕一场,是该来看看她。” 这话宣珏听着很不舒服,忍不住就怼了起来,“陛下既是心中有数,为何母后活着时不去慈宁宫探望死后尽孝,有什么意义” “皇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朕连这一趟都不该来吗” 宣珏没想到皇帝如此直白的怼了回来,她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仪态才没继续跟他呛起来,“不论如何,希望你今日来给母后上香是带着真心实意的,不然母后疼你一场,别让她觉得白养了你。” 皇帝漠然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宣珏悄悄的打量皇帝,比之前瘦了,却比她任何时候前去见皇帝时都精神。先前传出他的身子不大好,难道是御医误判吗 “你的身子如何了”他要她的命,她告诉自己这是替母后问的。 “皇姐又不瞎,朕的状态如何岂能看不出来”皇帝不带任何情的瞥了一眼宣珏,“还是说皇姐期待朕出点儿什么事儿” 宣珏一噎,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薄怒,“你非得说话句句带针带刺吗你我一母同胞,何需如此” “原来皇姐还记得你我一母同胞,朕还以为皇姐只记得与小皇叔同宗同脉,忘了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了呢。” 他这是在怪她当初在宴殿上揭发之事,他居然好意思怪她宣珏简直都要气笑了,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为何皇帝翻脸无情,他的自私狭隘真是历朝皇帝仅见。且他变成这样并非一日之功,他从来都是如此心狠手辣,惘顾人命的。 “不好了,不好了,祭灵殿和地藏灵王殿走水啦。” 第619章 叛国实锤 外头也不知谁吼了一声,宣珏和宣苑双双回身,宣苑知道是时机到了,他喝叱一声,“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救火。” 一个禁军头目拱手道:“属下要守护陛下和长公主的安危。” 宣苑凌眉一皱,“这里留两个人即是,朕一会儿先回宫去,你快带人去看看吧。” 陛下之命,禁军头目这下没再抗旨,“属下遵命。” 禁军头目一下子带走十来个禁卫军,现在的墓室里只留下两个禁卫军和宣苑姐弟俩。 宣珏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正要问问皇帝要不要先行离去时,突然见到皇帝身边的一个禁卫军抬手朝她劈掌而来。宣珏因为上次被活埋的经历,对于突发状况多少能敏感的避开一点,然她仍然拍打在地。 她惊愕的回头看向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又看了看皇帝一脸的无动于衷,“你还是想杀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朕还有什么能被你威胁到的朕不会要你的命,只是外面走水,一会儿浓烟就会涌过来,你能不能像上次那样走运,就你的造化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宣珏来不及消化完,就见那动手的禁卫军再次朝她走来,而她避无可避,在晕过去的最后时刻,她看到皇帝在脱衣服。 皇陵着火的地方一共有三处,每一处的火势莫名的窜得很快,起初有人怀里是什么打翻了供神佛的灵位的油海碗,然有略有经验的守陵卫士却闻到炙热的空气里有火油的味道。 等到大半个时辰将火悉数扑灭后,众人没在墓室里发现皇帝,只发现被烟呛晕的长公主宣珏。 因为禁军头目知道皇帝有说要先回宫,所以也没着急。 可等他回到宫里却听说皇帝并未回宫,他急了,立即找到禁卫军统领冉绥繁报告了情况。 皇帝不见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冉绥繁这粗糙汉子也觉得头皮发麻。他赶忙去见摄政王,将皇帝失踪之事告之。 摄政王得悉后立即下令全城寻找皇帝的下落,因为没有隐瞒,所以消息就像风生了翅膀,袭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上至官宦下至百姓,人人自危恍恐,再加上大理寺京城内外到处寻人,一时间昔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大街关门闭户,连流浪狗路过都行色匆匆。 一日后,抓到两个北国奸细。 在大理寺严刑之下,其中一个交待的答案令大理寺卿神魂离体。 他几乎是跄踉着步子冲进宫,寻到官员日常处事的文德殿,扑嗵一声跪在摄政王面前,“王爷,两个北国奸细,一人已死,那活着的北国奸细交待,陛下陛下跟着北国奸细走了。” 此时的文德殿朝臣众多,对于大理寺卿的话一时糊里糊涂,又一时清醒震愕无比。寅国公大步站到大理寺卿面前,指着他瞪着眼问,“你说清楚什么叫陛下跟着北国奸细走了难道不是陛下被北国奸细胁持走了吗” 寅国公问出了众臣心中的疑惑。 大理寺卿颤抖着声音答道:“据那北国奸细交待,他们是奉北国王之命来接陛下的,好像是北国王与陛下做了什么交易,但具体是什么交易奸细不知情,他的任务只是把陛下送到北国王城尔都去。” 做了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要这样神神秘秘的做的 这不是叛国吗 大唐史上居然出了一位叛国的皇帝,这让大唐百姓和官史的脸都丢尽了,更是宣室皇朝的屈辱。 众朝臣脸上血色褪尽,一时间文德殿鸦雀无声。 “陛下失踪时长公主不是与他在一起么众位臣工先不要疑猜,本王派人到长公主那里去问问先。” 宣祈开口,自然没人敢反对。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说,“长公主醒来有半日了,只是痴痴的坐在寝居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驸马爷急得不行。属下求见时长公主才知道陛下失踪之事,随后她说是陛下身边的禁卫军将她打晕的,她晕过去之前看到陛下在脱衣服。” 陛下身边的禁卫军将她打晕,她又在最后时刻看到陛下在脱衣服。 在场的都不是蠢的,自然能联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禁卫军定是北国奸细,呆在陛下身边协助他逃跑的。走得这么顺利,肯定是经过乔装。那是陛下,手里肯定有宫里的令牌,去到哪里哪里不得放行所以,只怕他们将整个大唐的天下都翻过来,也找不到陛下的半分影子了。 其实宣苑成功逃离皇陵后并未着急离开京城,他躲在北国将军的那个偏僻小院儿里。他毕竟是皇帝,失踪是何等大事,大理寺肯定会不遗余力找到他的下落,现在出城实在不明智 ,所以他们准备等到风声过去再慢慢离开。 可当宫里的消息传到民间后,北国将军懵了,他明明只折了一个下属,摄政王是怎么找出来两个的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大唐皇帝叛国的消息该在回到北国王城尔都后,开始攻打大唐时才曝出来的,这才两日不到就被曝出来了,事情太突然了,令他措手不及。隐约中,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被人算计的感觉。 苏瑜知道皇帝叛国之后,内心生出不少唏嘘来。 她坐到露台上,倚着柱子默默的看向远方。 那一世皇帝威风八面,算计宣祈时是何等的恣意傲然,想来他做梦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大唐史上头一位叛国之君,遗臭万年吧。 袁嬷嬷轻言细语安排婆子掌灯,看到王爷风姿卓俊的走过来,她曲膝行礼。 苏瑜知道宣祈回来了,她没动身子,只歪头看向他,“王爷真打算将人放走吗一旦他到了北国尔都,将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宣祈坐到苏瑜身边,握着她的手时发现她的手有些冷。 “直接杀了他多省事,王爷若不能动手,或是有所顾忌,妾身乐意代劳。” 苏瑜眸色纯粹认真,半点也不见是玩笑的意思。 袁嬷嬷听得这二人的对话有些惊世骇俗,立即挥手示意周围的人赶紧退出去,自己也站得远远的服侍。 “阿瑜,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事我不想你参与,我只想你好好的呆在我的身后,永远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苏瑜看着宣祈,眼神动容,“妾身明白王爷的心思,可妾身也不想王爷身涉险境。王爷,妾身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宣祈幽幽叹了口气,看向疏云台的方向,“阿晗,也快八岁了。” 阿晗,原来是因为阿晗。 这一刻,苏瑜懂了宣祈的布局。 同时,心也慢慢沉到谷底。 她不是不在乎宣晗,而是为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感到惊惧。 “北国王帮住皇帝,肯定不是白帮忙,皇帝肯定有什么东西贡献以示投诚,王爷,这场仗不容易打,也不容易赢。” 第620章 刀光剑影 宣祈不敢告诉苏瑜,随皇帝宣苑一同失踪的,还有御书房里的军事布局图。 “本王不能输,大唐也不能输,只有这样做,才能永绝北国这个祸患,宣晗真正的名份不该在大唐,而该是在北国。” 那一世宣晗是断了一臂回了北国的,这一世因为她的干预,他没中肖美媛的计囫囵个的四肢健全。再有宣祈如此为他操心,他的前途会平坦吧。 苏瑜深深了吸了口气,担忧的眼神徒然变得柔和起来,“或许是近来日子太安逸了,妾身潜意识里希望一直就这样平静的过日子。抱歉,王爷,是妾身多虑了。既然王爷做了决定,妾身也会义无反顾的支持,小家的平静是一时的,国家的平静才是真的平静。” 宣祈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懂她的谨慎,也感动她的担忧,“难为你了。” “别这样说。”苏瑜靠在他怀里,声线低且柔,却充满坚定,“王爷无畏前景,妾身也要努力强大起来。” 大唐皇帝叛国之举一经广而告之,天下皆惊,更是一片哗然。 宣苑神情淡漠的迈出大唐境土,他骑着一匹矫健的俊马,立在山丘上,回望大唐国土。心里油然而升一个疑问,“怎么这就离开了怎么离开得这么容易” 北国将军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二人都没有戳破罢了。 大唐位属这片大陆东位,周围有不少诸候小国,也有像北国这样的大国。眼下大唐失主,百姓惶惶不安,一些诸候小国试图挑衅大唐边境,均被抵退。捷报一次又一次抵达京城,百姓的情绪才稍稍安抚下来。 鉴于宣苑带着大唐军事布局图一并叛逃,朝廷重中之重便是要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换防布防,以防被北国攻个措手不急。一旦被北国撕破进攻的口子,再加上宣苑的指点,定会势如破竹直捣腹地。 接连大半个月,宣祈早出晚归,要么就直接住在宫里,与兵部以及诸位将军一起商议,制定,将大唐从前的军事重地全然推翻换防,不给北国任何机会。 “王爷,西北的军事重地乃是防御北国大军的重中之重,一旦挪动,碍口薄弱,便会给到北国可趁之机。”兵部尚书马大人忧心冲冲。“依臣愚见,西北的军事重地原址不改,但兵营的布局和守卫以及从前布置的惑敌之策需重新布置,耿荣将军有在连云与北国作战的经验,可派他前往西北布置坐镇。” 宣祈捏了捏眉心,疲惫之色在眼下汇聚成淡淡的乌青。 他看向耿荣。 耿荣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臣愿意赶往西北,事不宜迟,臣现在就出发。” 从京城到西北军事重地,不眠不休的赶路也要半个月。宣祈默了默,“也不急于这一时,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整顿出发。” “是,那臣下去准备。” 耿荣走后,寅国公又道:“西北的军事重地有耿荣将军可保平安,但不久前几个小国频频挑衅我端州境,虽然端州刺史孙廷梧率军击退了敌军,可端州始终是个小地方,军事薄弱,臣担心这样的进攻再多几次孙廷梧会抗不住,一旦他抗不住,万一那些小国联合北国一起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宣祈的目光落在端州的虞图上,默了几息后说:“叫石可言进来。” 左卫营将军石可言,在先前的假皇子百日宴上与受命于皇帝陷害摄政王。事发后,他心里就一直惴惴难安,虽然做着原来的差事,但宫里诸多知道实情的将领看他的目光都透着轻蔑和诡异。 他只是奉命行事,当时心里也很犹豫,可皇命不可违,违者斩。做下这件亏心事后,他就一直等着王爷发落他,结果没等到王爷发落他,居然等到了皇帝叛国的消息,惊愕过后,他觉得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果然,今日就是。 听说王爷寻他,他耷拉着脑袋迈过文德殿的门槛,带着惭悔和必死的决定声音洪亮,“参见王爷。” “石将军,本王给你两万人,你随孙学雍一并前往端州待命,务必将端州守护平安。” 唉不是要他性命 石可言愣愣的抬头看着宣祈,皇室的人都生得龙颜凤姿,王爷的一双眸子目光沉稳,隐隐带着一股蓄势待发的锐利危险。 “石将军,你发什么呆呢”寅国公蹙眉轻轻推了推石可言。 石可言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宣祈跟他说了什么,一时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彻底放过自己了不过既然王爷有了命令,他也正想要历练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推辞,“是,末将领命。” 孙学雍今日不当值,是宫里的执事将这个消息传到孙府的。 他立即跪到祠堂里,好好给孙家祖先磕 了头。看到祖母的灵位,他跪了小半个时辰才起来。 回到霞晖院,嫡妻关芯兰和阿娘余氏正神色凝重的在屋里说话。看到他进来,关芯兰强忍内心的不舍起身相迎,“夫君。” 孙学雍看了看关芯兰微微隆起的小腹,扶着她坐了回去,“你要坐着便好好坐着,别这样大起大落,对身子不好。” 她与孙学雍这段姻缘虽是由误会起始,但她感激上苍没让她嫁错人。过门之前,嫡母再三叮咛她,婆母非嫡母,也不是她的亲阿娘,再亲热也是隔着一层肚皮的,若是遇到婆母立威,她要做好受委屈的准备。可她嫁进孙家这么久了,别说婆母立威站规矩,便是大声说话也是没有的。姑奶奶也是个好相与的,对她这个嫂嫂亲热有加,夫君更是待她好得没话说,眼前夫君突然要去端州,与她两地分离,她心里的舍不得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泛滥得不可收拾。 此刻也顾不得在婆母面前不合规矩,她紧紧握着夫君的手,如何也不想松开。 低头看着嫡妻眼中含泪,阿娘又是一副欲言又止,孙学雍便知道她们已经晓得自己要出发前往端州之事了。 “阿娘不也担心阿爹在端州的情形么如今儿子一去,和阿爹有个照应,阿娘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余氏心里一揪,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出眼眶,“大丈夫志在四方,你是我孙家的好儿郎,阿娘虽舍不得你去,可这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容不得阿娘忧儿心切,更由不得你们小两口儿女情长。时下多事之秋,听说那些不入流的小国隔三差五就上来挑衅,少不得刀光剑影一番,你且安心去吧,好好照顾你阿爹。” 关芯兰一听到刀光剑影四个字,身子就止不住的抖。 “阿娘放心,儿子虽然是个文官,可肚子里全是计短谋长的学问,定能在端州父子同心,护端州百姓安稳。” 余氏含泪点头,赞道:“你有如此志向,阿娘没白生养你一场。” 关芯兰听着夫君掷地有声的话,他是如此的无畏和坚强,自己这样怯弱岂不是在拖夫君的后腿她深吸口气,缓缓松了手,再抬起头看向夫君时,泪中携笑,“夫君安心去吧,家里有妾身在呢,妾身一定好好侍奉婆母,好好守住咱们这个家,等着你和公公的好消息。” 孙学雍抬手揩去妻子眼角的泪珠儿,带着余热的泪珠儿因为这番话暖到他心里,“不止阿娘要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嗯,妾身现在就去替夫君收拾东西。” 关芯兰起身离开,孙学雍看着妻子故作坚强的背影,满眼心痛。 余氏走到他身边,说,“阿娘会好好照顾她的。” 孙学雍无话,只朝余氏深深的作了一揖。 第621章 各方异动 夜深了,大街上也宵禁了,耿荣还是敲响了安荣候府的大门。 碍于他的身份,候府守门的使役没将人赶走,而是差人禀报了服侍静和郡主的贴身女使秋荷。 谢玉瑶将将歇下,得到耿荣前来的消息复又起身穿衣。 耿荣在廊下背对着她,因为有宵哥儿的存在,耿荣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而她见得最多的就是耿荣折身离去的背影。每每见着他萧索落漠的背影,她总会想起嫣如临死的惨状和说的那些话,想同情他,又觉得他活该。 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耿荣缓缓回头,“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去西北了,这一去也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我想看看宵哥儿。” “我带你去。”京城的时局本该在皇帝叛国之后大乱,但奇怪的是虽然紧张的气氛还在继续,大街上除了多了巡逻的卫兵外,并未见到什么不安分子捣乱。 京城的状况还好,但大唐版图那么大,其余地方就说不定了。耿荣身为右卫营大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一刻,谢玉瑶收起了她觉得耿荣活该的心思,倒生出几分钦佩来。 自从嫣如走后,阿萝就把关注的重心全落在嫣如的孩子身上,她对这个孩子尽心尽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嫣如对她的嘱托似的。 耿荣来到宵哥儿所住的院子,谢玉瑶先进去叫醒了阿萝。 阿萝慌慌张张穿衣出来,看到谢玉瑶和耿荣曲了曲膝。 谢玉瑶说,“宵哥儿呢” 阿萝心里奇怪耿荣怎么大晚上来了,“已经睡了。” “耿将军明日要离京去西北,特意来看看宵哥儿,阿萝,你带他进去吧。” 这是替她解了惑,阿萝了然。 “是。” 耿荣来到谢清宵的摇篮边,阿萝拿来一盏灯靠近,耿荣阻止她,轻声道:“别把灯拿过来,太亮了他会醒。” 阿萝是想着耿荣明日要远行,拿盏灯过来让他看清晰些,没想到耿荣会这样细心。她将灯放回去,再走过来时,看着谢清宵可爱的小脸儿,“将军放心,奴婢会好好照顾哥儿的。” 他来安荣候府的次数不少,阿萝是怎么照顾谢清宵的他心里有数。“有你照顾,本将军不担心。” 从屋里出来,谢玉瑶还在院里站着。夜风微凉,她哈的气变成了飘缈的白雾。 她总是这样警惕,的确,他要想用强带走宵哥儿,阿萝是拦不住的。 她也拦不住。 临别前,谢玉瑶低下眼帘言道:“将军会活着回来吗” 耿荣脚下一顿,良久,“不知道。” “宵哥儿可怜,虽然嫣如生前托我照顾,可他已经没了阿娘,我不希望他连阿爹也失去了。” 一提到嫣如,耿荣神情一片黯然,捂着心胸的位置神伤不已。 终是什么也没说,再一次在谢玉瑶的目送下离开。 谢玉瑶在原地站了很久,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直到秋荷轻声提醒,“郡主,夜深霜寒,回去吧。” 这一个年,过得凝重无比。 苏瑜在大年二十九那日回了趟孙家祭拜周老太太。 三十的夜宣祈还在宫里忙碌,苏宗耀带着全家进府来吃了顿团圆饭。有了苏怜与黄国公府的亲事,何氏在席间安分多了。更因宣祈没在,她也自在不少。 大年初一不窜门。 大年初二走亲戚。 苏瑜在京城也就孙家一门亲戚,大年二十九那日去过了,孙府也要宴客,苏瑜便没再去添乱。 初三c四c五改王府一片忙碌,她无心宴请谁谁来做客,但总有些诰命夫人不请自来窜门子,她又不好甩脸子拒绝,应付到初十便有些吃不消了,躲到碧落庄去泡泡温泉水,享受享受清静。 岳云眉和霍静芳也来了。 此时三人泡在温泉池子里,青丝滟润,肌肤赛过三月桃红蕴霞。 “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阿瑜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们家人来人往,我又是个新妇,这才知道见过大场面和自己操办大场面是有很大区别的,我累得腰酸背痛,偏偏世子爷还不知道心疼我,天天早出晚归,气死我了。” 岳云眉这一通抱怨里生气没有多少,嗔怒倒有几分。 霍静芳朝苏瑜撇撇嘴,“瞧见没有,说世子爷不疼她,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先头还听夫君说阿眉想吃辣子鸡丁,世子爷硬是半夜三更去买给她吃。这还不叫疼叫什么虐待吗” 岳云眉被说得心头直跳,脸愈加红润,掬起一捧水就朝霍静芳泼过 去,“好你个霍静芳,敢打趣我。” 霍静芳略略躲过,还是被泼到了脸上,她抹了抹脸上的水,嗔怒道:“好哇,你敢以下犯上,别忘了,我可是你嫂嫂。” “要当嫂嫂回将军府当去,这儿可没有我什么嫂嫂。” “你。” “哈哈哈。” 三人又嬉闹了好一阵,才歇下来。 换上干的衣裙,各自拿着帕子擦头发,见四下无外人,岳云眉悄悄的问苏瑜,“听说朝中不少大臣联名上书请你家王爷登基,你家王爷居然将那份奏折按下了。” 本该是决料之中的事,但苏瑜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猛地一跳。 “这事王爷不曾说与我知道,多久前的事了” 岳云眉想了想,说:“世子说如今这些王爷之中,只有摄政王最受百姓拥戴,呼声也最高,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爷一旦登定,大唐百姓心里也就有了盼头和底气不是而且按秩正月十五就要开朝了,难道真要让大唐史上第一个正月十六无朝可开吗那岂不是更让那些小国觊觎妄想了” “这些话也就你家世子爷敢说。”霍静芳边擦着头发边走过来,脸上不经意见也爬上几丝愁绪,“公爹奉命前往渝州帮忙改防军政,夫君这几日在府里坐立不安,我瞧着他也想跟着去呢,可一日一日往宫里去,王爷也没派差使给他,这让他很是灰心呢。” 听见霍静芳这样说,苏瑜倒欣慰不少,“咱们大唐男儿个个有勇有谋,居安思危,相信北国再厉害也肯定伤不到我大唐根基。” “不愧是摄政王妃,说起官话来一套一套的。”岳云眉撇了她一眼打趣。 “阿芳说得对,你就是越来越没大没小,敢消遣我,我好歹也是你五嫂,改日见着世子爷,定要叫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就是。”霍静芳惟恐天下不乱的帮腔。 岳云眉不见丝毫胆怯,挑了挑眉,脸上全是得意,“你们尽管去他面前说项便是,我才不怕他呢。” “哟,看不出来啊,我们家小眉姐儿难道在世子爷面前是只河东狮” “你你才河东狮。” 岳云眉追着霍静芳打闹,绕得苏瑜头晕。 三月初二,是荷花巷苏家和黄国公府三房的大喜之日。 由于张夫人带着李楠在娘家过年一直未归,府里的大小诸事都落在曾氏手上。 黄国公府内宅是张夫人当家,有什么宴请都是张夫人张罗布置,曾氏只在旁看着,从未自己操过心。 曾氏心里清楚张夫人以为她无法张罗喜宴,故意给她找难堪,压根想不到苏怜始终与摄政王妃是姐妹,想机巴结摄政王妃的人数不胜数,一听说寅国公府要摆喜宴,都是京城官亲眷,谁不知道谁家的那点儿事儿纷纷上前帮着曾氏一起操持,这场喜宴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曾氏累得四肢不协调了心里也还乐得跟不败的花儿一样。 何氏更是一整日都喜笑颜开,荷花巷子里那座不大的宅子里也摆了几围宴,请了左邻右舍前来吃酒。如今知道何氏是摄政王妃的继母,摄政王又是新皇的不二人选,谁敢不给面子 苏宗耀起初面皮薄,但几杯水酒下肚,再听众人的恭维就十分受用了。 苏瑜送了十抬添妆到黄国公府,也算是给足了苏怜面子。只是在听说了黄国公府喜宴苏得不错时,她也不勉感叹京城的风向变得还真快。 进入初夏后,北国开始有异动了,诚如宣祈所料那般,北国军队只找大唐军事薄弱之地进攻,若非在宣苑叛国后朝廷反应快,现在只怕北国军队攻哪儿哪儿毁了。 虽然大的布局有所改动,但有些细节肯定还是有所疏忽,例如五月十二那日,北国大军攻破了边境振林城,好在北国大军意图直捣下一个城池时,必须经过一道只能由单匹马路过的碍口,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才给大唐军队找到了伏击机会,重创北国大军,将他们逼回了振林城。 镇守在此地的正是宁威将军岳凌峰,远在京城的岳远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坐不住了,直接找到摄政王要求前往前线抗敌。 岳远是个将才,可他御敌经验不足,真要去了前线,也倒是个历练的机会。 就准了。 岳远离开京城那日,两辆青油布马车外加二十来个随从仆妇浩浩荡荡进了京。 约莫一个时辰后,停在了沈府门外。 一个仆妇整了整理衣裳,又吐了口口水搓手,再借着口水的湿意顺了顺头,然后上前敲开了门,说道:“咱们是下河县老家的,亲家老太太和亲家夫妇来见咱们姑奶奶了。” 第622章 徐老太太 此时的苏玫正在姜老夫人院儿里,她和抱着姐儿的采云一起来看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自中风后消停不少,就算她不消停又能如何,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哪儿都动不得。还有只会流涎水和唔唔啊啊,大概只要马嬷嬷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 这屋子里的窗户时常透着风,空气里依旧有些淡淡的涎水腥气,采云抱着姐儿走到榻前向姜老夫人请了安。 姜老夫人眨了眨眼,算是知礼。 苏玫亲自替姜老夫人掖了掖被角,忍着难闻的涎水腥气问了候了两句,然后就拉着马嬷嬷朝外间去,寻常她这两日睡得安不安稳,进得香不香。在旁人看来,苏玫对婆母也算是体贴入微,是尽了孝的。 “我看着阿娘眼角有泪痕,可是因着什么事哭过了” 苏玫料想她肯定是思念自己的儿子,毕竟沈重霖过年都没回来,甘宁县那种偏僻之地,风沙大不说,还极冷,人在那里有得苦吃呢。 结果不是。 马嬷嬷说,“适才陪老夫人闲话家常,老奴说了几句宽慰老夫人的话,劝她放心,大爷虽然人没回来,但过年不也送了年礼回来的吗可是老夫人还是一直啊啊啊不停,老奴这才猜想老夫人是不是不是因为担心大爷,就试着问她是不是想二爷,结果话才出口,老夫人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这是想沈重德了 要不是马嬷嬷提及,苏玫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想来也有快两年没这个人的消息了吧,乍一听说,竟让她感到很陌生。 “劳烦您时常劝劝,二叔如今下落不明,大爷在京时其实是有派人去找过的,只是一直不是其下落,婆母既是担心,我这就派人到下河县去打听,若是二叔一家没地方去,总还是会回去的。” 马嬷嬷也是这个意思,恭恭敬敬将苏玫送出门。 苏玫从采云怀里接过姐儿,边走边说,“以后让你身边的女使照顾孩子,你肚子里还怀着夫君的小子呢,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一回来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这话说得采云十分惶恐,她是妾,真让夫君因为她的缘故剥了正房的皮,她还不得以死谢罪“夫人严重了,奴婢知道了,往后小心就是。” 苏玫抱着姐儿往前走,像是忘了之前对采云的敲打似的,一派平和的聊起天来,“你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沈重德那个祸害了” 这话采云不可瞎接,只中肯的说道:“许是老夫人久不见二爷,到底是她生的,想也在情理之中。” 采云的话没错处,可也没说到苏玫心坎儿里去。她是打心眼子里瞧不上沈重德一家的,狗改不了吃屎,指不定哪天就又灰溜溜的出现,然后吃她大房的肉,喝她大房的血。他要是有骨气才好,老死不相往来。但以沈重德的德性够呛,所以最好是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才好。 门房匆匆跑过来,打了个千儿,“夫人,下河县老家来人了” 苏玫闻声,脑袋里的一根弦瞬间崩紧,“谁来了” “像是老太太和亲家老爷太太都来了,好多人呢。” 年前沈重霖离开前,有意无意提示她将苏家的人接来京里,然后利用老太太长辈的身份拿捏苏家大房一家,从而达到能让他回京述职的目的。她虽心里不耻这样的行径,但她与沈重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无选择。 于是在沈重霖离京后她便修书一封去了下河县,将沈家目前的情况告诉了陈太太,至于沈重霖的期许她没敢说,只说是她的主意想让祖母进京帮忙,毕竟沈重霖是男人,他需要这份不被戳破的体面。 阿爹阿娘外加一个祖母,能有多少人怎么听着门房的话像是整个下河县老家全搬来了似的。 等苏玫站在沈府门口看到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时,才惊觉自己大意了,想得太简单了。有谁来告诉她为何阿爹的侍妾文氏和庶兄苏怀礼也跟着来了 但她并未在沈府门口发作起来,而是先阿爹阿娘接下马车,然后一起去扶着苏家老太太徐老太太下马车。 徐老太太头发花白,扎了个坠云髻。一双眼看上去精明势利,身材清瘦,脸上颧骨让一层皮包着,看谁都像欠她百八十吊钱似的,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老太太。 她站在沈府门口,抬眼看了看高阔的门庭,微微点头,尚算满意。 “坐了这些天的马车,我这身子骨都快抖散架了,浑身瓤得很毫无力气,玫姐儿,先扶我进去歇会儿了。” 还没进门,徐老太太就开始颐指气使。好在从前苏玫在这徐老太太跟前还得宠,也应付得来,“好好好,孙女儿这就扶您进去歇着。” 一行人进了 沈府大门,苏玫因沈重霖的事要靠徐老太太,与她说话时声音特甜,“孙女总算把祖母您给盼来了,院子我都差人收拾好了,只等祖母一到安心住下便是。” 徐老太太难掩脸上的赞赏之意,“还是玫姐儿懂事,孝顺。”转头又对陈太太夫妇两个道:“这都是你们教养得好的缘故。” 陈太太心里乐开花,她教养得好,不就说明有些人教养得不好吗 苏玫给徐老太太安排的院子是之前沈重德夫妻两个住过的,然后又给了采云的,现在采云搬到她院子里的西厢,这里腾出来就直接给徐老太太和陈太太夫妻两个住。 徐老太太自然是住主屋,苏家二老爷苏宗明两口子住东厢。 徐老太太一进院儿,本来是挺满意的,但一听说要与儿子儿媳同住一个院子时,脸色就有些不虞了。在下河县她都是居住独立的院子,怎么一进京就要跟儿子儿媳拼院儿住又想到京城是个寸土寸金之地,比不得下河县乡下地方,玫姐儿能在京城站稳脚根,已经算不错的了。再者,她又不止一个儿子在京城,难道还能在这窝居一辈子不成 这样一想,徐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多云转晴。 陈氏和何氏为在徐老太太面前得脸,没少动心思耍手段。苏玫耳濡目染,自然也清楚徐老太太有那些脾性和喜好。如今这屋里的布置都是按徐老太太的心头好布置的,苏玫忍痛花了大价钱,包管徐老太太满心满意。 徐老太太看着水曲柳的桌椅,墙上挂的儒雅字画,垂地的薄纱青幔等等一应家居用品,比下河县不知强了多少倍,还全是她中意的款式和颜色,立即笑得眼角的皱眉挤成一堆。 “你这孩子,我进京来本就是麻烦你,还让你这样操持,我老婆子有福气哦,没白疼你。” “玫姐儿例来孝顺,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陈太太将徐老太太扶着坐下,“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后头还有大福要享呢。” 苏宗明的侍妾文氏附和打趣,“太太说得不错哩,妾身这要好好服侍老太太,求您把福气分点儿给妾身吧,也好让妾身沾沾福气。” 这恭维话说得徐老太太很是受用,她笑得合不拢嘴。 苏玫趁机道:“祖母,孙女儿这就安提人侍候您洗洗,然后好好歇歇,晚上孙女儿给您接风洗尘。” 一番热忱的话说得徐老太太心里十分烫熨,连连应道:“好好好。” 苏宗明夫妇安排在了东厢,突然窜出来的文氏母子两个该如何安置苏玫想了想,将文氏安排住西厢,苏怀礼住到沈重霖的书房去。 苏宗明和陈氏只安排了人收拾箱笼,二人去了苏玫的院子。 进了自己的院子,苏玫脸上的笑顿时敛下,也懒得再装,语气里更带着质问的语气,“阿爹,阿娘,下河县老家不用人看屋子吗怎么文氏母子两也跟着进京了祖母进京还有些用处,他们母子两个进京干什么”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陈氏心里也一肚子火,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苏宗明。 “还不是你阿爹干的好事,我说不让他们母子进京,你阿爹非得让跟着。找了一大堆理由,还闹到了你祖母跟前去,我能有什么法子拒绝” 第623章 托大拿乔 苏宗明不像大哥苏宗耀那样怯懦,听着陈氏意有所指的指责,他当即脸色一寒,沉声道:“咱们一大家子都京城了,留下礼哥儿母子在老家何适吗何况礼哥儿是咱们老苏家惟一的一根独苗苗,都这个岁数了前程上还没着落,京城不是机会大吗让他进京也是为着咱们老苏家的将来。” 这番大义的话怼得陈氏哑口无言,连苏玫都无法反驳。良久,她才问道:“怎么我那嫂嫂没跟过来” “你嫂嫂身子不爽利,不宜出远门,我已经给亲家那边说定了,等咱们家在京城彻底稳住了,再派人去接她。” 苏宗明解释。 苏玫叹了口气,有无奈也有莫可奈何,“你们也看到了,这只是套三进宅院,府里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老家那些跟来的奴仆只能暂时打发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但这其中不乏祖母使唤惯了的,留下谁不留下谁,我不好去跟祖母开这个口,还请阿娘到祖母跟面周旋一二。” 陈氏点点头,看到女儿神色间的疲惫,有些不忍,“来前儿我就知道会使你为难,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明日就让人给你大伯父一家传个话,让你大伯父带着怜姐儿和盼姐儿过来跟你祖母请安。再者这孝尽长辈也不能只靠着咱们二房,他们大房自然也是要出力的。” 苏玫当然能听出阿娘这话里的意思是指什么,她淡淡笑道:“阿爹,阿娘,你们还不知道吧,怜姐儿在三月嫁进了黄国公府,如今就等着她家爷们儿考出个功名来受封诰命夫人了。” 陈氏倒吸了口凉气,再与苏宗明面面相觑,冷笑道:“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苏怜那样的人都能嫁进国公府去。” 苏宗明眉头皱成一团,他跟陈氏一样,自认自己在交际c地位上高出大房一大截,也真的压了大房一辈子,如今风水轮水转,大房竟然打了翻身仗。苏宗明心里很是羡慕妒忌,同时也很不舒服。 沈家在用接风宴时,苏家人进京的消息就传到了袁嬷嬷耳里。 袁嬷嬷震惊到无以复加,不用想也能看到接踵而来的到底是什么麻烦。她怀着无比复杂纠结的情绪将事情告诉了苏瑜,看着苏瑜面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就想将那大家子人打抱扔出京城去。 “嬷嬷别慌,咱们就当不知道罢。”苏瑜继续翻阅中手中的书册,语气不甚在意。 “老奴不慌,只是想提醒姑娘做到心中有数。”当年先太太还在世时,就与二房不睦,先太太又是个宁折勿弯的直性子,做不出来陈氏在徐老太太面前的讨巧卖乖,故尔吃了好些亏。 “阿爹还不知道吧,真有麻烦也是荷花巷里的麻烦,咱们到底隔着这么远,要折腾随他们去折腾,要闹腾随他们去闹腾,实在瞧不下去就动手收拾丢回下河县便是。” 听到苏瑜这样说,袁嬷嬷算是彻底放心了。 次日一早,有人敲响荷花巷苏府的门。 不久,何氏匆匆找到苏宗耀,脸上带着愤怒和怕麻烦的表情,“老太太进京了。” 苏宗耀在庭中拿着木头工具正准备给衍哥儿做个木马玩玩儿,乍一听见何氏话,诧异得险些伤到手,“你说什么老太太进京了哪个老太太” “从我嘴里还能听到哪个老太太当然是你的亲娘,我的婆母。”何氏也不知是气还是急了,跺跺脚说,“适才沈府来人报信,说昨儿到的,让咱们现在过去请安呢。” 苏宗耀回过了神,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但他例来懦弱惯了,自动将那些不好的预感屏蔽。重新打磨着一个刚成形的马腿,淡淡说道:“阿娘来了,咱们是该去请安,你慌什么慌” 徒然见苏宗耀这么没脾气,何氏恨不能一指头戳他脑门上去,“我的大老爷,老太太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进京了还不是在老家得了咱们家在京城安身立命的信儿,跑来打秋风呢。你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你阿娘什么德性你我都清楚得很。从前先太太在世没给分好脸色,自打我进门,百般奉承千般巴结,还是让二房的陈氏狠狠将我压了一头,她偏心二房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要是见了面,还不得替二房问咱们要三要四” 何氏话很难听,但句句在理,苏宗耀叹了口气,“咱们哪里有什么东西给二房的” 何氏迅速接下话来,“你是没有,咱家不是有有的人吗你就看着吧,老太太肯定会指着咱们家的血喝。” 苏宗耀放下手中物什,抬头看向何氏,“瑜姐儿有那是瑜姐儿的,瑜姐儿的东西是他们想要就要,想拿就拿的” 说完这话苏宗耀折身进屋。 何氏却被他这话给点醒了。 是啊,瑜姐儿有是瑜姐儿的,以瑜姐儿如今的身份,就算老太太发 威,只要瑜姐儿不松口二房又能怎么着现在风水轮流转,从前她是被拿捏的对象,现如今终于可以端一回了。 何氏心里敞快了,甚至开始期待快点见到陈氏,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大老爷,别让老太太久等,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苏宗耀的声音淡淡从屋里传出来,“急什么,用了午膳再去。” 何氏心里暗道:您也摆起谱来了。 传话的人回到沈府,将苏宗耀说午膳后再来请安的事一说,各个脸上精彩纷呈。 陈氏看了一眼先前还老神在在等着受人敬拜的徐老太太,此刻脸色僵硬,精明的眼神泛着不善的冷光,她不忘火上添桶油,“瞧瞧大哥大嫂这一家子,如今依傍着瑜姐儿,身份地位就是不一般了。可就算升得再高,也不能忤逆亲孝不是婆母,大哥现在的心思飘了,不若在您跟前时沉稳,您见着他可得好好说说,省得让他丢咱们苏家的脸面。” 因为苏宗耀这种尽孝不积极的举动,徐老太太心里怒火沸腾,可她闭上眼,面上也不显,倒真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了。 苏玫出来打圆场,“大伯父一家现在的确不同了,定是府中有事耽搁,才将给祖母请安的时间挪到午膳后。” “有什么事能大过给自己亲阿娘请安的”陈氏拆苏玫的台,“你就是太单纯,太善良,想法太简单。分明是自以为水涨船高,不把你祖母放在眼里呢。” “够了,你少说两句。”苏宗明轻喝一声,“这是咱们自家人堆里,你想怎么说都成,要是真见着大哥大嫂,如今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真惹得起。” 陈氏被怼,撕扯着手里的帕子,气得眼发红。 “你训她做什么”徐老太太突然发声,“你大哥爬得再高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敢在我面前托大拿乔,还反了他不成” 第624章 风水轮流转 徐老太太出身员外之家,本是庶女之身,在娘家做姑娘时没少受嫡母以及嫡子女的气。等到她及笄之后,父亲为她选了两门亲事,让她其中择一。一家是下河县当地的高门望族,嫁过去做继室,原配留有一双儿女。一家是太安镇本地乡绅富户苏家,嫁过去是做嫡妻正室。 徐老太太在娘家生活十几年,在嫡母和嫡子女面前吃尽了苦头,头一家虽是高门望话,可是做了续弦,还得管着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教得好不会有人夸你,教得不好就是你的错,搞不好还得生出仇怨来。苏家虽只是普通的乡绅富户,可嫁过去是正室嫡妻,又没有婆母在,直接掌家管权,生出的子女也是嫡出,不用看人脸色苦熬光景。 她只略略作想,便选了苏家。 诚如她所料那般,一嫁进苏家她便将家里的管家权牢牢的掌握在手里。只是她自幼在嫡母和算计下过活,始终对人抱着怀疑和防备之心,久而久之,她的性子偏执刻薄,不好相与。 两个儿子,大儿子苏宗耀先头那桩亲事,若不是看在孙玉淑是上河县孙家的嫡女,又有丰厚嫁妆,她也是不会答应的。孙玉淑过门后,知书达礼的品性落在徐老太太眼里是矫柔做作,是妾的作派。 二儿子苏宗明这桩亲事她最满意,陈氏虽不曾读过几本书,但她会来事,不仅会哄她高兴,交待的事也桩桩件件办得明明白白,干净利落,不像孙氏扭扭捏捏,办事不清不楚。 此时在徐老太太的积威之下,众人皆噤了声。 午膳后,徐老太太本该要午睡,可她一直拖着午睡时辰,想见到大儿子一家时出声教训。奈何过了未时二刻,苏宗耀和何氏才姗姗来迟,那时的徐老太太已经抗不住睡意歇下了。 今时不同往日,苏宗耀夫妇两个坐着高头大马拉的车,在沈府门口昂首挺胸下车。 面对沈府奴才使役的恭维,二人只端着架子,微微点点示意。 苏盼倒是规规矩矩的跟在父亲母亲身后,发现沈府这院子比如今他们所居住的荷花巷的宅子略小点儿,她心里默默数了数,老家一下子来那么多人,这宅子能住得下吗 苏盼在想这个问题时,何氏也在想这个问题。但她现在只抱着看陈氏笑话的态度过来请安,并未把事情往深了想。 三人刚走下石阶,迎面竟走来了苏怀礼。 苏宗耀对这个庶侄儿的品性很是不喜,但又不是自己儿子,他管不着。何况他是苏家惟一的一根独苗,虽说是庶子,过的却是嫡子的日子,又极会哄老太太欢心,老太太自是将他放在心尖上疼的。 何氏例来对苏怀礼嗤之以鼻,从前仗着是苏家惟一的子嗣,又有老太太撑腰,见着她这大伯母请个安都分外敷衍。她不为老太太所喜,自然只能忍气吞声。这会儿见着他,何氏的下巴抬了起来,笑道:“这不是礼哥儿吗快过来让大伯母看看,哟,好像瘦了点儿哦。” 苏怀礼玩世不恭的一张脸见着何氏并未有什么变化,像从前一样,敷衍着朝大伯父夫妻行了礼,“侄儿见过大伯父,见过大伯母。” 他这副无甚变化的态度惹得何氏很不高兴,不过她不计较,毕竟在个晚辈面前呈威风,有失她度。 “是瘦了些,一路上辛苦了,你这是要出门吗” 苏宗耀接着何氏的话问。 苏怀礼笑得很不可一世,“好不容易来趟京城,在府里休整了一日,算是恢复过精神头了,侄儿得出去逛逛不是,听说京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侄儿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了。” 苏宗耀想到什么,提醒道:“这里是京城,不是下河县那种小地方,想看就规规矩矩看,想玩儿就规规矩矩玩儿,别闯祸。” 苏怀礼心想:规规矩矩有什么好玩儿的 口里应着:“是,侄儿知道了。” 苏怀礼走后,何氏忍不住在苏宗耀身边,“你侄儿在下河县仗着姐夫在京城为官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下河县小地方,人容易被唬住,这京城可不是好说话的地儿,走在大街上达官显贵随抓一大把,指不定哪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就是某个朝廷勋贵。” 苏宗耀叹了口气,“你操这心干嘛。” 何氏闭了嘴。 苏玫知道大伯父一家过来了,十分热情的迎到会客厅,又是奉茶又是摆点心,热络得像从未有过隔阂的一家人。可他们心里都清楚,苏家大房和二房之间有根针,拔都拔不掉的那种。 当初苏瑜尚未被休,苏玫却与沈重霖有了首尾,这件事一传回苏府,苏宗耀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般。何氏到没太多感觉,毕竟苏瑜又不是她亲生的,婚姻幸福与否和她没什么干系。 反来苏瑜被休,意识到苏瑜有可能回到苏家,何氏才发作。 那时二房陈氏因为有了沈重霖那么一个有出息的女婿成日在她面前炫耀,将他们一家子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大老爷苏宗耀更是不见这个侄女,每每知道她回娘家,就避到别处去,省得瞧见心里添堵。 “大伯父大伯母,祖母才歇下不久,恐怕要让你们先等等了,我已经去通知阿爹和阿娘了,他们很快就来,你们喝喝茶,吃吃点心吧。” 苏宗耀不理苏玫,何氏倒乐意与苏玫说话。 苏玫问了些苏怜的近况,知道她害喜害得厉害,表示十分心疼,还要安排礼送过去。 这么懂规矩上道的苏玫,倒叫何氏刮目不看。 何氏心里是满意了,可苏政心里却是在滴血,如今府里的支会全仗着先前李氏的铺子和外头的三个小庄子,人情费贵,家里又添了那么多张嘴吃饭,虽说过得不是捉襟见肘,但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苏宗明和陈氏远远就听见何氏从会客厅传出来的笑声,她阴测测的冷笑一声,“真是小人得志,我要是多生个女儿,还不比得苏怜有出息” “你小声些吧,别叫人听见难以收扬。”苏宗明细声冷叱。 陈氏满脸不虞,“二老爷,从前你可一直都在是你大哥哥面前昂着头走路的人,现在难道要在他面前低头吗你甘心我可不甘心” 苏宗明心里也很憋屈,可时移事异,造化弄人,他现在哪里还有资格在大哥哥面前趾高气昂 陈氏穿着最好的衣裙,打扮得最是精神,就算如今不如何氏,在气势上也不能叫何氏给比下去。 “阿娘醒了没有” “醒什么醒,阿娘根本就没深睡,只是闭眼假寐。”陈氏答。 苏宗明止了步回头看着她,“既然是醒着的,怎么不叫大哥大嫂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陈氏嗔怪的瞪了一眼苏宗明,“你懂什么明明早上派的人去荷花巷子送信,大哥大嫂现在才来,阿娘心里能没气吗她这是摆谱儿呢,故意晾着大哥大嫂,暗示他们不孝呢。” 苏宗明了悟。 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真是麻烦 感叹一阵后,苏宗明抬脚迈过门槛,笑着冲苏宗耀喊了一声,“大哥来了。” 若不是因为徐老太太在沈家,苏宗耀是铁定不会入沈家门的。毕竟沈重霖曾经是他的女婿,他却休了他的女儿娶了他弟弟的女儿,这叫什么事儿见面尴尬,还不如不见。 “大嫂嫂,您好啊” 苏宗耀和何氏双双起身还礼。 居然都用上曾称您了,何氏听着很是受用,上前握住陈氏的手,“二弟妹,没想到咱们两妯娌居然有在京城会面的一日,真是太好了。” 怎么只有单手陈氏诧异的看着何氏另一只空空的袖子,“大嫂嫂,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第625章 寒喧 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何氏听了虽然不舒服,但她早就杜撰好了说辞,“唉,说来真是命苦,我们家王妃娘娘生产那日我正好在王爷,岂料竟有刺客入府刺杀王爷,我一时没躲过就被断了只手臂,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我都怕自己挺不过去。” 王府这种地方只存在于陈氏的臆想里,反正真正什么样儿她是没见过,不过戏文里也演得多王爷被行刺这类剧,陈氏只叹何氏运气好,不然怎么就只断条手臂,怎么没让刺客一剑刺死她 “还是大嫂嫂有福气,要是挺不过来,怎么有现在的福享” 当初她之所以会告诉何氏苏瑜在京的情况,是想着以何氏惟恐天下不乱的脾性定能给苏瑜找不少麻烦。她是治不了苏瑜,可让何氏给她添添堵也好嘛。事情似乎也是按照她的预想那般发展的,苏怜是怎么嫁进黄国公府的情况苏玫已经告诉她了,可就算何氏豁得出去脸面,也得苏瑜这根擎天柱撑起得才是。 是她大意了,非但没让何氏搅得苏瑜头大,还让何氏母女占这么大个便宜,陈氏恨得后槽牙咬出血来。 “你这话说得在意,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真是至理名言呢。” 何氏现在心里美得冒泡,一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陈氏居然也会有恭维她的一日,真是老天开眼。 那边苏宗耀苏宗明两兄弟也寒暄完毕。 苏宗耀现在跟苏宗明说话心里底气足足的,端起了范,“适才我看到礼哥儿出去了,这京城不比得下河县咱们家吃得开,闯了祸唬唬就能过去,要是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后头可麻烦。” 苏宗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还是年幼时被苏宗耀教训过,先前在下河县,他哪次敢大声跟他说话现在不仅大声跟他说话,还插手管起他屋里的事了,真会装腔作势。 “是,大哥教训得是。” 空气里的气氛流淌得很诡异,苏玫从未见过自己父母在大伯父大伯母面前这般忍气吞声,她瞧着都替二老委屈。可现实不得不让她低头,还得让她出来打圆场,“别站着了,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分主次落坐后,苏玫又道:“大伯父大伯母难得来一趟,今晚就在家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正好与祖母吃顿团圆饭。” 苏宗耀两口子现如今是面子里子都有,苏玫又这样好客,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吃了茶,李氏问起了苏怜的情况。 何氏听了自然又是隐晦的炫耀一番,“怜姐儿如今肚子大了,实在不方便走动,她婆母关照她,不准她随意乱动走,怕动了胎气,就连我这个做阿娘的也甚少去打扰她,就等着她诞下个孩子再去瞧看呢。” 陈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干了,她心里也清楚,何氏被她压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翻身了,换了她也会好好出口恶气。 “到时约上我,我也去看看怜姐儿。”陈氏提帕子掩了掩唇,想藏些不自在,又道:“怜姐儿如今嫁得好,盼姐儿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有着落了” “盼姐儿和我们家王妃娘娘姐妹情深,她的亲事还得王妃娘娘瞧看做主。” 一口一个我们家王妃娘娘,不知道还真以为瑜姐儿是她何氏亲生的呢。“那敢情好,有王妃娘娘把关,相信盼姐儿的将来肯定不比怜姐儿差。” 眼看聊不下去了,苏宗明对苏玫说,“让人去看看你祖母醒了没有” “是。” 不一会儿,有仆妇前来通知,“老太太已经醒了,请诸位爷和太太们前去请安。” 侍候在徐老太太身边的康妈妈是已过逝陪嫁嬷嬷的亲姑娘,这回随徐老太太进京,抱的想法和当初姜老夫人身边的马嬷嬷差不多。说起来也是在京城服侍过的,回到下河县便是比县令夫人还体面。 徐老太太今年五十有六,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骨脆生,再加上她深知徐老太太古怪的脾性,一直小心谨慎的侍候,不敢有半点差池。用了十来年的时间,才让徐老太太离不开她,与她交心。 “睡了一会儿,老太太瞧着比上午精神多了。” 徐老太太不咸不淡的睨了康妈妈一眼,“你个豁嘴,明知我心里不痛快,捂着口气没地儿出,还来消遣,真是找打。” 这是指被苏大老爷轻视一事呢,康妈妈笑道:“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把奴婢打伤了,谁来服侍您呐” 徐老太太默着没作声,康妈妈继续说动听的话,“您如今身份尊贵,可不能跟大老爷一般见识,一会儿见着敲打敲打便是,别真动恼,伤了母子间和气可划不来。” “哼。” 徐老太太冷哼一声,也不知心里有谱儿没谱儿 。 屋外响起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徐老太太看了看铜镜中自认为威严肃穆的脸,搭着康妈妈的手起身往外走。 二房一直在身边的,见着徐老太太作揖的作揖,曲膝的曲膝,不像大房一家,须跪地磕头。 徐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倨傲的昂着头,听着大儿子一家的声音。 “儿子给阿娘请安。” “儿媳给阿娘请安。” “孙女给祖母请安。” 徐老太太神色不动,也不叫起,她下觑着大儿子一家,淡淡道:“这才多少时日没见着,我就请不动了,老大,老大媳妇,你们是一日要日进斗金还是要宴请达官显贵居然敢将我这个阿娘晾在一边,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么不孝” 老太太还真发威了 陈氏现在心里解气得很,刚才在何氏那里受到的憋屈突然就松快了。 苏宗明亦然。 而何氏与徐老太太自来相看两生厌,区别就在于她不敢像徐老太太那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罢了。 这个时候没何氏说话的份,苏宗耀自是有意避开来自阿娘的压抑才缓了这么久才来请安,但这实话可不能说啊,只能说道:“阿娘恕罪,都是儿子的错。” 何氏心中嫌弃的可以,她还以为大老爷会像她对断臂的解释那般杜撰个什么缘由,没想到他这样直白,气得何氏唇角一抽,忍不住言道:“回阿娘的话,实则是衍哥儿喜爱木马,央着大老爷非得亲自动手做一个,大老爷紧赶慢赶,终于在午膳后做得了,这才误了给阿娘请安的时辰,请阿娘恕罪。” 徐老太太一听更来气了,“什么衍哥儿,花哥儿,什么死东西,也让你们夫妻两个这样上赶着巴结,难道一个小兔崽子比我这生你养你的阿娘还重要不” 苏宗耀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阵惨白。 何氏也没想到她胡绉的一个借口,竟让徐老太太口出诅骂般言语。与苏宗耀一样,吓得脸色白得像糊窗的纸。 苏宗明夫妻知道老太太素日里训人口无遮拦惯了,也没考虑到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见着大哥大嫂不对的神情,也不由得脸色凝重起来。 苏玫率先回过神来,她眼睛狠狠的盯了盯侍候在屋里屋外的仆妇,“谁要是敢把老太太适才说的话透露出去半个字,休怪我翻脸无情。” “奴婢们不敢。” 仆妇们答道。 徐老太太见苏玫这样郑重严历,也稍稍回过味儿来,但她要强了一辈子,绝不承认自己说错,“玫姐儿,你也是当家作主母的,慌什么慌” 苏玫上前一步,神色忧心凝重的看向徐老太太,“祖母,衍哥儿,是摄政王和王妃的独子,也是您的曾孙子。” 徐老太太闻声,只觉眼前突然一阵晕眩。 第626章 坏消息 “老太太,您没事吧。”康妈妈手快,脸上一片焦急扶住。 徐老太太回过神来稳住身形,待晕眩散尽,顺手就将手畔装有蜜饯的青瓷碟砸向何氏,言词大怒,“你跟我老婆子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阴我” 何氏被青瓷蝶砸重脑袋,立时有鲜红的血漫延而下,她惊得忘了痛,“老太太,您说什么呢儿媳哪儿敢阴你” “你不是为了阴我,为何引我说出这般大不敬之言我这曾孙子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告诉衍哥儿是我的曾孙子,我能出声咒骂他吗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徐老太太气得直拍桌几,室中无人敢答话。 从前何氏娘家靠不住,自己又只生了两个姑娘在夫家立不起足,饶是她再在老太太跟前伏低做小,依然不如陈氏受待见。现在可不同了,她的继女是摄政王妃,亲生的姑娘嫁进了黄国公府,她自认为身后有靠,自然不会再如从那样随人拿捏。 只见何氏抽出袖中帕子将额上方的血慢慢擦拭,一边怼着徐老太太,“就算衍哥儿不是您的曾孙子,您这样咒骂人也不合适吧。天下谁不知道王妃娘娘身份尊贵,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个随口就爱咒人的祖母,岂不是给王妃娘娘身上抹黑阿娘,你怎么教训儿媳都认了,然妄议摄政王府的人可是要随时掉脑袋的。” 这番话落在众人耳中,又是各自一番心思。 陈氏想:果然是不一样了,都敢当众顶撞婆母了。 苏宗明想:何氏这些话对长辈是不敬,却是没任何错处。 苏玫想: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虽然二婶母手里没权势,但她跟权势沾了边,就敢这般肆无忌惮。 徐老太太自从嫁进苏家,还没被人这么下过脸。她羞怒得满脸通红,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是我在教训你吗分明是你在教训我。好你个何氏,仗着自己有了依靠,敢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拉尿了。你别忘了,我是你婆母,你在外头怎样的不可一世,在我老婆子面前说你不是个东西,你就不是个东西。” 如此没有涵养的话也就是出自徐老太太之口,显然众人也都是习以为常的。 苏盼看着阿娘伤口的上的血涓涓不断的流出来,很是担心,道:“祖母,您别生气,孙女替阿娘向您赔不是,请您饶了她这回吧。” 徐老太太如今对何氏也还揣着几分忌惮,毕竟她还得在京城度日,少不得要打交道。如今有人递来梯子,她也就顺势下去,“看看你姑娘,她倒比你懂事。” 苏盼低下头。 何氏也不敢真和徐老太太呛起来。 苏宗耀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心里头一阵又一阵的发燥,“阿娘,何氏已然得了教训,就让她先下去给伤口上上药吧。” 何氏趁机道:“儿媳府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儿媳和盼姐儿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跟阿娘您请安。” 苏盼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主要是她不喜欢和祖母呆在同一个屋子里。 何氏母女走后,屋子里又诡异了好一会儿,徐老太太才发话,“老大,你起来吧。” 是的,苏宗耀从见着徐老太太就一直跪着,出了何氏出言不逊这件事更没敢站起来。这会儿徐老太太发话,苏宗耀业已跪得两腿发麻,搭了个仆役的手才站起来,坐到了右手下方。 徐老太太徒然叹了口气,“你别怪阿娘对何氏苛刻,她这有点甜头尾巴就翘到天上的性子要不得。本以为想着给你续弦也不用什么出身好的,现在看来倒真是我错了,但凡当时你反对得激烈点,也不至于看到何氏今日小人得志的样子。” 这叫什么话怎么会怪到他的头上来 苏宗耀心里直叫冤枉。 当初孙氏一死,他根本就无心续弦。是阿娘以他是苏家长子,必须要为苏家留后为由逼着他相看一个又一个。那段时日他过得浑浑噩噩,要不是因为这世间还留有苏瑜在,他早就随孙氏而去了。后来有一日,阿娘告诉他,已为他选好续弦人选,这人即是何氏。 何氏过门后,受过很长一段时日冷落,二房又生了庶子,徐老太太着急了,告诉苏宗耀,大房要是没有嫡子出世,就将苏瑜送到庄子上去过活。苏宗耀这才与何氏圆了房,可接连生的还是女儿。 现在何氏对老太太不敬,她居然还能将事情的首尾全栽到他头上,苏宗耀难掩心中的失望。“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提起来也无意思。” 又徒然觉得阿娘听了这话肯定觉得心里不舒服,苏宗耀又道:“先前也没听说阿娘和二弟一家要进京,怎么就突然进京了” “哦,是玫姐儿写信回去,说想接我们进京来,我想着你们小辈晚辈一个个都在京城立了足 ,我一个老婆子留在老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来和你们同住,也省了你们想孝敬我时来回奔走。”没了何氏在场,徐老太太看儿子还是顺眼。 苏玫写信叫来的 苏宗耀有些不敢相信 沈家现在什么情况他大抵是知道的,沈重霖被贬出京,能不能回来都还两说,沈家有那么多家底叫来苏家这么大这一家子人嚼用吗他疑惑的朝苏玫看去。 苏玫心虚,赶紧避过,对徐老太太笑道:“祖母为家里操持了一辈子,如今家里大大小小都出息,也该让祖母您老人家享享清福了。” 徐老太太对苏玫的孝心十分满意,“你这孩子,就是孝顺。” “婆母您是我们苏家的大家长,老祖宗,我们这些晚辈小辈不孝敬您孝敬谁”陈氏展颜笑道。 苏玫知道阿娘这是在给大房挖坑了。 陈氏继续说:“如今您人在京城,我们这些晚辈小辈可是排着队孝顺您呢。从前在老家只苏家一个宅子,婆母您住来住去想来也厌烦,不若现在,咱们家在京城生了根,您在沈府住得,在大哥家也住得,说不定瑜姐儿见着您要孝敬,还请您到王府去养老呢。” 看着陈氏口若悬河的样子,苏宗耀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陈氏这话却是说到徐老太太心坎里了,二房虽然服侍得她很周到,也很孝顺,但沈家的确太挤了,不适合她现如今的地位身份。老大那里听说也是个三进的院落,老大两口子一个院落,盼姐儿一个院落,怜姐儿出嫁了院子正好空出来。 一想到能舒舒服服住进个好的院子,徐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怎么也掩饰不住,“改日见着瑜姐儿,她若是有孝心,我也是可以去住几日的。老大,玫姐儿是孝顺,可这院子毕竟不是姓苏,老二两口子是亲家,是岳父母,住在这里合适,我住在这里就不像话了。你晚些回去将怜姐儿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我赶明儿就搬过去,也好给沈家人腾地方。” 难怪他先头就觉得不舒服,没想到挖了坑在这个地方等着呢。 荷花巷的宅子也是三进的,按说老太太想住进去也无可厚非,但她这样直白,这样的突兀,是不是不太合适那宅子如今是姓苏,可到底是瑜姐儿自己的产业,与他这个做阿爹的没关系呢。 何况何氏会答应吗 老太太一住进去,还不得跟从前在老家一样鸡飞狗跳 苏宗耀想想就觉得头大,可是他是儿子,孝顺阿娘天经地义,他无理由拒绝。 见大儿子迟迟没反应,徐老太太脸耷拉下去,“怎么,你是不愿意还是觉得我不配,住不起” 苏宗耀的腿麻缓了过来,连忙起身神情惶恐,“阿娘哪里话,儿子是在想怜姐儿的院子东西多,也旧了,阿娘要住进去肯定得换成新的,这算算时间怎么也得收拾个三两日哩。” “哦。”徐老太太脸色好看了,她从容道:“那不急,无非就是我在沈府再多叨劳两日的事。” 徐老太太这里云淡风轻,苏宗耀心里却暗苦连连。 一餐各怀心思的晚膳结束后,苏宗耀沉着脸,怀着满腔意难平的情绪回到荷花巷。 何氏离开沈府后先到了医馆处理伤口,然后悠栽悠栽和苏盼一起闲逛,晚膳是到芙蓉楼用的,回到荷花巷已经辰时一刻。府里已经掌灯,虽然头上受了伤,可何氏就是觉得今日特别的扬眉吐气,看着檐下悬挂的灯笼都特别的亮。 第627章 可恨 那婆子表情惊讶的看着何氏头上的伤以及脸上的笑,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乖乖接过苏盼递过来的药到厨下煎熬,苏盼交待说太太晚上睡觉前要服一剂。 回到屋里,何氏对照着镜子左看右看,伤口在头发里,也没多深,上了药痛意也大大减少,再三确定不影响容貌后,她才宽下心。 她一直在等苏宗耀回来,她想知道自己离开沈府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恭维苏宗耀想想那个场景,何氏就觉得痛快。 巳时一刻,苏宗耀终于回府了。 何氏满怀期待的去迎,但见他一脑门子的官司,脸上的笑意不经减了几分。 “大老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妾身走后婆母给您找麻烦了” 苏宗耀抬眼看着何氏被绷带缠了一圈的脑袋,觉得很滑稽,但他笑不出来。 他拂袖进了屋,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其实是在想怎么跟何氏交待,何氏不会当即发作起来。可又想想以何氏的性子,他什么时候交待,何氏都会暴跳如雷。 “阿娘说玫姐儿虽是沈府的当家主母,可那宅子毕竟不姓苏,二弟夫妻仗着是岳父母的关系可以住,她长时间住下去没理由,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将怜姐儿先前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她过两日就搬过来。” 何氏闻声,立即焉吧儿似的瘫坐在椅子上,细细消化了好一会儿后,跳了起来,“人是她苏玫叫进京的,怎么才到京城就想着将人赶到咱们宅子里来老太太不是说她玫姐儿孝敬,不是说她二房孝敬吗她是眼瞎心盲看不见还是怎么的弄到咱们宅子里来算怎么回事” “你小些声,这件事你叫得再大声也无用,就算你不乐意,她始终是我阿娘,难道她想住到咱们这里来我能拒绝不成” 何氏不服气,她觉得自己已经结了痂的伤口肯定又被气得崩裂开了,“你没说这宅子不是你的,是王妃娘娘借给咱们住的吗” 苏宗耀愣愣的看着何氏不说话。 何氏也才惊觉自己糊涂了,只要是姓苏的,老太太就权住。 她无力的坐了回去,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真是冤孽,在老家时咱们大房就被二房和老太太压着,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大老爷也是瞧在眼里的。只要有好东西,老太太首先想到的就是二房,咱们大房要么捡剩的要么没有。当初我执意进京,就是不想再过那种被压迫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咱们家开始走运了,可清静日子还没安生几日,他们又追到京城来了。现下是看着咱们家过好了,才上赶着来舔肥巴结,早先干嘛去了” 说着说着,何氏唔唔的哭了起来。 对于这件事,一个孝字大如天,苏宗耀别无选择。 等到何氏哭得差不多了,他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哭也没用,只要老太太活着,咱们就得受着,你明儿就将怜姐儿的院子收拾出来吧,阿娘不是后日就是大后日就要过来了。” 何氏对此不作声,而是另问,“你说苏玫将二房两口子叫来京城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老太太挪来了沈府有那么富够这么多人嚼用吗” 这件事苏宗耀也没想通,“不论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思” 这回何氏默然。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 苏瑜眼神冷冽的听完袁嬷嬷得到的消息,香莹娘将沈府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与袁嬷嬷知道。袁嬷嬷在得知徐老太太居然说出咒衍哥儿的话,不论原由出于什么,都叫她心生不忿。 “这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还不积口德,就不怕将来下地府入阿鼻地狱么。” 苏瑜表情全无的研着墨,淡淡的寒意却在殿中无溢开来。执笔醮了醮墨,在皎白如雪的宣纸上落下一笔,一根笔直有节的竹杆立即成形,再醮了醮墨,轻轻在竹杆两侧左撇右撇,富有生命力的竹叶如在风中飘摇一般摇摇生姿。 “也不知这玫姑娘将老太太也请来京城干什么,瞧她目下的情况也无能力孝养老太太不是” 袁嬷嬷满眼的疑惑,苏瑜收了笔,开始替她解释,“只怕将老太太叫来京城的并非苏玫。” 袁嬷嬷更不懂了,据她所知,何氏在苏府与老太太的干系还不如自家过世的姑奶奶,总不会是她将人喊来的吧。 仿佛知道袁嬷嬷在臆测什么似的,苏瑜搁下笔,眸色轻移间唇角噙着冷笑,“其实想通并不难,嬷嬷也想到了沈家如今的处境,苏玫叫来老太太只会自寻麻烦,可今日老太太说了什么她要住进荷花巷,这样一来,苏玫那里还有什么压力” 袁嬷嬷眉头皱紧,“这么说来,玫姑娘是在给大老爷找麻烦可是不应该啊,如今她自顾 不暇,哪里有空给大房找麻烦还是说她看不惯大房如今的日子节节攀高,心里妒忌才出此下策” 苏瑜摇了摇头,“苏玫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她想得不会如此长远。若我所料不错,老太太进京,是沈重霖的主意。” “他”袁嬷嬷明显想不通。 “嬷嬷这么惊讶做什么”是了,这一世袁嬷嬷只知道沈重霖对她不好,不知道那一世他的冷酷无情,做得多了过河拆桥。“他的目的不已经开始达到了吗让苏玫把老太太接进京,然后塞进大房院儿里,以为拿捏住大房不就拿捏住我了甘宁县那么偏僻艰苦的地方,他做了那么久的京官儿,哪里受得住” 袁嬷嬷细细品了品姑娘这话,然后就了悟了,她震惊的看着苏瑜,“他这是想借老太太的手,给姑娘你施压,想重回京城呢。” 苏瑜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袁嬷嬷的想法。 袁嬷嬷揪着手里的帕子,气得脸色发白,“这都是一家什么黑心肺烂心肝的人啊,把人这样算计来算计去沈重霖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打姑娘你的主意那老太太本就来是个拎不清的,一河清水她吐口口水就能浑的人,真将她弄进京来,大老爷又是个怕事的,还不知道要给姑娘你找多少麻烦呢” 苏瑜收起了宣纸,重新拿起笔,又醮了醮墨,这一次她写了一个字。 袁嬷嬷没看见苏瑜写了什么字,她只顾发泄着对苏家一大家子的不满。只觉着苏家人全是蚂蟥,看着她的姑娘过得好了点儿,就全跑来吸她姑娘的血。 真是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可恨,可恨至极。 第628章 卖卖惨 “姑娘早已与沈家没了干系,他竟还如此处心积虑谋算姑娘,其心之恶毒真是可以想见。”袁嬷嬷怒得气儿都粗了。 苏瑜收了最后一笔,神情恬淡的笑道:“嬷嬷不必忧虑,咱们既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仔细应付就是,沈重霖自诩天资过人,是宰相根苗,哪里甘心在甘宁做个小小的县令狗急了,也会跳跳墙。” 袁嬷嬷低眉看到宣纸上写的一个字,是个苏字。 一个苏字,打断骨头连着筋。 “唉。”袁嬷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这日子不知几时才是个头。” “日子可不就是你算计算计我,我算计算计你”她瞟了一眼袁嬷嬷,又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苏家要热闹起来了,可不管怎么闹咱们不理会便是。” 姑娘说得云淡风轻,袁嬷嬷却是不敢大意,次日一早就让人给荷花巷子那婆子和沈家那婆子传信儿,让她俩都注意着点儿情况,万一有个什么突然状况,速来报她。 在沈府住了几日,还不见荷花巷来人接她,徐老太太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惯会察颜观色的陈氏找到苏玫,问了问情况。 苏玫道:“的确还没见人来递信儿,阿娘,大伯父一家不会是想反悔吧。” 陈氏一甩帕子冷笑,“他敢吗顶多就是你大伯母何氏不乐意罢了,可不乐意又能如何一个孝字大如天,她就是拖得太久,不还得将你祖母接过去” “大伯母也不是个蠢的,拖得越久,越对她不利,祖母那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吗届时少不得要让大伯母在她跟前立规矩了。” “你操心这些干什么”陈氏转了话题,“你这几日日日在你祖母面前尽孝,可有将女婿的事提起来” 苏玫摇摇头,面色有些犹豫,“老太太高兴时我倒是想提,可又担心提了会让她觉得请她进京目的不纯,影响我在她心里的印象,别最后事情不好办。” 陈氏也想到了这一层顾虑,“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这件事你得让你祖母心里有数,最好是到她面前有意无意的哭哭惨,让她知道你的不容易。” 苏玫赞同。 午膳后徐老太太午歇。 荷花巷终于来人说可以请老太太过去了。 陈氏将此事压下没立即告诉徐老太太,而是先让苏玫到徐老太太面前说说话。 康妈妈刚替醒来的徐老太太绾好发,苏瑜就亲自端着一碗莲子汤进来了,笑着望着镜中的徐老太太说,“祖母休息了这几日,精神瞧着越发好了,竟不像是五十几岁的人,倒像是三十四岁的人。” 被人夸奖年轻,这世间没有那个女人不爱听。 “你这丫头,少哄我,返老还童那是戏文里的事,现实哪里得见”边说边起身,回头看到那一碗色泽好看的莲子汤,笑道:“还是你最有孝心,不枉我老婆子疼你一场。” 苏玫听见这话,却徒然脸色微微一变,似感伤又似忐忑。 徐老太太不明所以,问,“好好的,怎么一张脸说变就变” 苏玫柔顺的跪蹲下,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瞧着徐老太太,声音带着一股子委屈和撒娇,“祖母疼我,我岂会不知只是我这里再怎么好,也是比不上荷花巷子,那是瑜姐儿给大伯父一家住的地方,家居布置一应都是最好的东西,孙女儿担心祖母一去瞧见,再让瑜姐姐一孝顺,就疼我了。” “哈哈哈。”徐老太太笑出了眼泪,一边是因为苏玫说荷花巷子是苏瑜安排给大儿子一家住的,如今她贵为王妃,自然什么都是好的,自己去了可是真真的享清福;一边又因为苏玫这丫头半是娇嗔半是埋怨的语气像是一只怕被人丢弃的猫儿,委屈得让人心疼。“原来在你心里,祖母这般没良心啊。” 苏玫故作惶恐,道:“孙女儿可不敢怪祖母。您是不知道,瑜姐姐自从嫁进了王府,王爷宠她怜她,京城里哪家贵眷都比不上,孙女儿很是羡慕呢,还是瑜姐姐福气好。不像我,夫君被外放到甘宁那么偏远的地方,听说那里气候不好,还时常的匪患出没。孙女儿一边担心夫君的安危,还要一边望他快点回京来,否则孙女儿一个妇人在,能撑得住一时,日子久了,总会是熬不住的。” 瞧着乖孙女儿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徐老太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想当年她是年轻守寡,个中滋味最是清楚。如今那孙女婿外放出京,也不知几时能回来,玫姐儿不跟守寡一个样儿 “我倒忘了问你,你和瑜姐儿同在京城,你们之间可有走动”之所以问得如此犹豫,是因为苏瑜c苏玫以及沈重霖三人之间有段糊涂官司。 徐老太太自己往这 话题上引,苏玫自然从善如流接话,“祖母您也是知道当年瑜姐姐是怎么离开沈家的,瑜姐姐进京后,我们时常在各家的宴请上见面,可她心里恨着我也恨着沈家,哪里会给我好脸色看再加上她有王爷撑腰,更不将我和夫君放在眼里了,几次我主动想与之交好,都被瑜姐姐拒绝,祖母,孙女儿实在是没脸去王府走动。” 徐老太太眉头一蹙,把怀疑说成笃定,“如此说来,你夫君外放一事,还极有可能是她在王爷耳边吹枕头风,想报复你们一家” 苏玫心中大赞,老太太您可真会想。面上却还要装作模棱两可的样子,“孙女不知,若真是这样,我们夫妻两个也不敢有怨言,谁上姐姐高嫁进王府,能做得了王爷的主呢。” 听似很羡慕的一句话,却肯定了苏瑜在王府的能耐,徐老太太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既然如此,待我见着瑜姐儿,好好劝劝她,你们始终都是苏家出去的姑娘,就算曾经有什么不睦,如今终归是各自有各自的造化,她若纠着曾经的过往不放,那还真是小家子气,配不上她王妃娘娘的高位了。” 苏玫感动万分的靠着徐老太太膝盖上,心里想着你若真能说动苏瑜让夫君回京,的确算是你在苏瑜面前有几分颜面。“谢祖母。” 正逢此时,陈氏一脚迈进门里,徒然见着苏玫眼中噙泪,惊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玫姐儿怎么还哭起来了” 徐老太太正要答话,苏玫抢在前头,“是我舍不得祖母,祖母待我真好。” “你这傻孩子,荷花巷子离沈府又不远,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距离,你若真有孝心,往后时常走动便是。”陈氏说完苏玫又对徐老太太说,“阿娘,大哥差人来说,院子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您随时可以过去住了。” 徐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眼部周围的皱纹全都挤在眼角。 虽然心里迫不及待想去看看她的新院子,但她是苏家的老祖宗,得端着款儿。 “我倒是想在这儿多住几日,可你们夫妻两个总不能一直住在东厢,礼哥儿也不能老住孙女婿的书房。老二媳妇,时辰还早,你让康妈妈收拾吧,再让人回话,我明儿一早就搬到荷花巷子去。” 陈氏心里瞧不上老太太装腔作势的作派,面上还得恭敬温驯的领命。“是。” 次日一大早,徐老太太穿上了她最体面的衣裳,用过早膳后在众人陪同下前往荷花巷。 离开时,徐老太太直接上马车,连头都没回过,这让陈氏和苏玫同感寒心。 第629章 各怀鬼胎 说起来,苏玫也没去过荷花巷,但自从知道大房一家在荷花巷落脚,她就侧面打听过荷花巷的房价。荷花巷因附近有一池荷花而成名,那里居住的都是城中中等偏上的富贵人户。 一路上说说笑笑,徐老太太还不时撩帘看看车外,时不时看到什么商户铺面还评论几句,陈氏暗道她还真将京城当作下河县那小地方了。 那一边,苏宗耀在屋里沉默着。 苏盼在检查完阿娘头上的伤已经不必再用绷带后,言道:“咱们拖了这么些天,祖母会不会不高兴” 何氏不以为意,“能让她住就不错了,哪儿有脸挑三捡四你这祖母啊,装了一辈子,在老家时自认周围方圆百里之内她的院子布置是最好的,一会儿她来要是瞧见咱们给她布置的院子,肯定惊得合不拢嘴,哪儿还有空怪咱们拖沓着时辰不去请她” 比起自己,阿娘的确是了解祖母的,苏盼闭了嘴。 “你去盯着厨下那些人,今日势必要好酒好菜的招待,虽然不能避免你祖母住进来的事,但在二房面前咱们也不能丢了架势。” 苏盼嘴里应是,心道阿娘如今当真是不同了,行事作派全无从前的小家子气,可她怎么也不想想,如今他们一家在京城里住着,吃穿用度全是王妃姐姐给的,她这样铺势浪费装体面,万一有朝一日王妃姐姐断了供给可怎么办 苏盼心事重重出了屋子,迎面走来那婆子,她对自己曲了曲膝,“盼姑娘。” “那妈妈,你进来做什么是人到了吗” 那婆子笑道:“正是,人已经门口下车了,老奴过来通知太太一声。” “哦,那你进去吧,阿娘在屋里。” 徐老太太一下马车,看着比沈府更加宽的门庭,心中更为满意。她搭着康妈妈的手腕,身体挺得笔直,气势端得足足的,看着大儿子夫妻两个迎出来。 苏宗耀迈过门槛朝徐老太太作了一揖。 何氏曲膝福了福,尔然像与徐老太太从未有过过节似的,欢天喜地的迎上来扶住徐老太太另一只手,“阿娘,可算是把您老人家盼来了,快快,外头日头张狂,咱们进去说话。” 何氏将女主人的气势和派头拿捏得死死的,直看得跟来的苏玫和何氏脸色僵硬。 她一边招呼众人进屋,一面吩咐那婆子让仆妇将徐老太太带来的东西往她住的院儿里搁。 徐老太太一进大门,不远就见到刻着飞鹤展翅的影壁,那栩栩如生的雕工是她见过最生动形象的。绕过影壁再往里走,两口吉祥缸里养着观赏红莲,徐老太太正瞧那花骨朵时,正巧一尾红鲤鱼跃出水面,溅起水花四溅。 “唉哟,瞧瞧今儿这日子多喜庆,连鱼儿都跳出来欢迎老太太呢。” 何氏突然这么会说话,徐老太太很不习惯。她有意无意扫了扫何氏那只空荡荡的衣袖,原由她已经听陈氏说起过,她也信了,只是何氏例来对她面和心不和,十次九次对话都是指桑骂槐说她不公允,这会子这样热络,着实让她很意外。 荷花巷这宅子,苏瑜当初购买的初衷是打算除了孙府,就算是住在城外的碧落庄,进城办个事时间那怕时间晚了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这地儿离集芳馆不远,来回也方便。 之前这宅子是没挂匾的,是确定苏宗耀一家离不开京城了才将苏宅的匾额挂上去。宅子三进三院,地方却是比沈府略略宽敞。主要分为枫楠院,枫庭院和枫景院。 枫楠院苏宗耀夫妻两个住着,枫庭院住着苏盼,枫景院原住着苏怜,现在收拾出来给了徐老太太。徐老太太一路走来,被府里的假山树石,飞檐笼翠看得眼花缭乱。这宅子布置精巧,各处看着别扭的地方都能巧夺天工的制成一幅景致,看着更是赏心悦目。 徐老太太此刻的感受,就像是平静的心湖里砸进了一块巨石,掀起巨浪涌向她的四肢百骇,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用不着这么激动,更不能让晚辈小辈们瞧出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搭在康妈妈手上收紧的力道足以显现她现在有多失态。 来到枫景院,何氏舌烂莲花,“儿媳想着阿娘要来,怜姐儿之前用的那些家具肯定用不得了,特意差人去置办了新的,还有这院儿里的盆栽绿植,儿媳也特意让人重新培育过了,您瞧着这些红花绿叶,心情都跟着明亮起来了不是。” 徐老太太虽然不说话,可她的头就没歇过的一直点。 何氏得意的瞟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陈氏,仿佛在说:不止你会哄得老太太高兴,现在她也给我好脸色看呢。 陈氏端着表情,心里臭骂何氏小人得志,上不得台面。 “快进屋看看。” 何氏将徐老太太领进屋,先是堂屋,四把香梨木椅,檀木做的几桌,上面摆放的茶具都是一等一成色的青花瓷。那婆子撩开珠帘,过了抱夏进到寝居室,徐老太太瞧着脸上一阵惊讶,直道:“这这这。” 康妈妈接下话来,“您没看错,的确跟您在老家的屋子布置一模一样,可奴婢瞧着这些家具质地却是比老家的好呢。” 委实而言,徐老太太被这个从来看不上眼的儿媳妇感动到了。在沈府苏玫虽然布置得也很妥贴,但毕竟是个陌生的环境,瞧着虽是舒心,但却不习惯。不似这里,全是按照她在老家时的屋子布置的,瞧着是既舒心又习惯,真正的感觉像是回家了一样。 徐老太太头一回对何氏发自内心的满意,“老大媳妇,亏你还记得我原先屋子里的摆设,真是有心了。” 何氏这所以这么卖命,除了讨好老太太不要像从前那样拿捏她之外,也想好好在二房陈氏面前显摆显摆。毕竟他们一家是寄居在沈家,而这宅子姓苏,她是这宅子的女主人。还不说她的姑娘嫁进了黄国公府,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陈氏妒忌羡慕恨了。 反正,她没法子真将徐老太太轰出京城。 “只要老太太您满意,儿媳多辛苦些也值,正是因为要布置这些,才让您在沈家多住了几日,阿娘您可别怪我动作慢。”何氏适当的将声音低了低,看起来有了丝委屈。 徐老太太赶紧抓住她的手,先前她还在埋怨,以为大房不想接她过来,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心里涌现一丝渐渐的愧疚,“你是个好的,这般为我着想,哪有怪你的道理” “阿娘,只是儿媳久不在您身边侍候,也不知道您屋里的幔帐是什么颜色的,不敢做主怕您不喜欢,如今您来了,这就挑挑吧,集芳馆的绣娘动作快,这会儿挑了,傍晚的时候就能送来。” “哦,是吗那我得仔细挑挑。” 何氏喊来那婆子一阵吩咐。 那婆子出去一会儿就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女使,每人手里抱着一匹上等的蜀锦。 这屋子里的人很难得见到这么好的蜀锦,看得眼都不舍得移开。 徐老太太故作沉稳的站过去,与何氏一起商量选哪匹,又绣什么花样儿。俨然一副婆慈媳孝的场景,好像何氏头上没有被徐老太太砸伤,二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似的和谐。看得一边的陈氏插不上话,表情跟内心都别扭到不行。 等到徐老太太婆媳俩亲亲热热选好了颜色花样儿,已经是一柱香时辰后的事了。 何氏扶着徐老太太坐下,又吩咐上茶。 徐老太太吃了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集芳馆,请人家绣娘绣帐子得花不少银子吧。” 苏宗耀刚想拦,可也比不过何氏嘴快,“用不着,您还不知道吧,那集芳馆是京城有名儿的绸缎铺子,东家正是您的孙女儿瑜姐儿,一听说是给您置办物件儿,那里的掌柜上赶着献殷勤呢,哪儿敢要银子” 何氏得意的语气说得徐老太太心思一活,她瞧了瞧二房的陈氏,觉得她怎么这么沉默“你别是诓我老婆子没见过世面吧,京城这么大,一个绸缎铺子能有多出名儿” “说起来我们家这王妃娘娘也真是会做生意,她这绸缎铺子跟旁的绸缎铺子可不一样。里面卖的不止是绸缎,上好的胭脂水粉,金银手饰全都是最最时新儿的,别的铺子都派人到她的铺子里取经,但学得来样貌学不到精髓,哪家也没她家生意好。” “这话怎么说” “王妃娘娘点子多啊,唉呀,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赶明儿儿媳领着您到集芳馆去转转,瞧瞧您就知道了,京城里那些富户太太官亲家眷们想置办什么新衣头面,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集芳馆。” 何氏很得意,仿佛那集芳馆是她家开的一样。 瞧着徐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样子,苏宗耀说道:“先别说这些了,折腾了一上午,阿娘也累了,下人们还得归置东西,咱们先到花厅摆饭吧。” 半下午时候,小斑爷将一叠单据递进王府。 苏瑜瞟了瞟那单据上的数字,轻嗤一声,“何氏还挺会充门面。” “她这般讨好老太太,估计是想挣挣脸,毕竟她在苏家二房那里吃了一辈子的亏,现在可是扬眉吐气的时候。”袁嬷嬷分析道。 “交待下去,仅只一次,往后何氏再到集芳馆搬东西,咱们怎么卖给别人的就怎么收她的银子。” “是。” 荷花巷现在的开支全赖姑娘私库支出,如今又添了老太太主仆两张嘴,何氏再这样铺张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徐老太太正式入住苏家,开启了她在京城即将鸡飞狗跳的序幕。 第630章 假君假臣 农历端午节,北国军队绕道胡夏进攻双辽府,朝廷派来的镇守将军李渭全力抗击,才使得双辽暂时安全。李渭是临时遣将派到双辽来的,他原属摄政王麾下的一员副将,由于其经验老道,摄政王给他建立军功的机会,这才将他派到双辽府来。没想到一来刚把锋火营的事办理明白,紧接着就受到北国军队的攻击。 双辽府的军备设施薄弱,虽然有他强行下令坚固,他仍担心自己有负王爷重托,所以安排刺史将战区附近的百姓往大后方撤离。只余大唐军队死守防线,抵御外敌。 因此,沈重霖所在的甘宁县一下子涌进了诸多流民。 县城里到处可见流民,有亲戚的住亲戚家,无亲戚又无钱的就住客栈,余下的或蹲或靠或依或坐在街道两边,十分影响街道两旁的铺子做生意。而且还时常发生有流民抢馒头包子之类的案件发生,累得县衙里的衙役个个哀声哉道。 沈重霖也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苏玫身上,他强迫自己至少看起来要像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政绩上不落人话柄。他逢人就笑,只是那笑从不直达眼底,但百姓只觉着有这么个亲和的县老爷,是他们的福气。 这么多的流民,他看着厌烦,却也是个给他树立口碑的楔机。他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后,立即招集甘宁县的乡绅富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在县衙附近设立粥棚,又请来县城看病的大夫坐在粥棚附近义诊,还将城中荒废和旧屋破庙都收拾出来,供给流民一个落脚之处,一时间,收获无数好评。 这些好评,他希望尽快传到京城里去。 他只要有民心,京城里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多少得有顾忌。 这天,他从粥铺巡视回到县衙,书史向他禀告,“太爷,有位自称是您故人的人找您。” 故人他能有什么故人落到甘宁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可有报上姓名” 书史摇头,“只说与您从前是官场旧识,他只管说,您只管做。” 沈重霖心中谜惑,后背突然升起一阵寒凉,他进京之后只用心听过两人吩咐,其一是肖禀坤,他已经死了。其二是皇帝,而他已叛国出境。 难道。 “人在哪儿” “是太爷您的故人,便安排进了您的书房等候。” 沈重霖不敢想,别过书吏,带着满腔疑惑和忐忑,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快一年不见了,那人比他印象中容貌更为深刻,眉目深遂,轮廓刚毅,像鬼斧神工雕刻一般的,他穿着一袭麻色的衣衫,简单的缎带将青丝绾于头顶,兴许来得匆匆,被风吹得坠下几缕颓发,却并不影响他天人般的气势。 沈重霖大为震惊之后,转身对守在门口的衙役说道:“都站远些侍候,没有本县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是。” 等到衙役走远,沈重霖进屋闭门,然后郑重其事朝那人跪下,行大礼,“微臣沈重霖跪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错,来人正是宣苑,大唐的叛国皇帝。 宣苑满意的看着沈重霖的举动,他知道沈重霖是个有野心有谋算的男人,绝对不会甘心于做个小小的右散骑常侍,向他献策,听他吩咐,无不是想满足他膨胀的野心。如今被贬到甘宁这种苦旱之地,他又与宣祈在女人事上有过节,想调回京,谈何容易 来前他有八分把握,眼前倒是十足十了。 “朕今时不同往日,爱卿竟还认朕这个皇帝,不枉朕与你君臣一场。”宣苑走到沈重霖跟前,伸手将他扶起,“快平身吧。” 沈重霖一边谢恩,一边脑子转得飞快。 皇帝已经叛国,来找他干什么“陛下快请坐。” 不论如何,沈重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翻身的机会。现在非常时机,皇帝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站在他面前,说明他来去都有路子。自己若跟着他离开大唐,岂不比现在当这个劳什子县令舒坦虽然要背负叛国的罪名,可就算他回到京城,又真的能受到摄政王重用吗还不如博一博,为自己寻个出路。 宣苑也没客气,直接坐到沈重霖办公位上。 沈重霖不敢看宣苑,宣苑却仔仔细细将沈重霖打量了一番。穿着一身大唐七品官服,官帽上还沾染着不少灰尘,身上瞧着也有很多沙粒。也是,甘宁这地方,特别是夏日,风沙迷眼,他曾经派了好几任县令到甘宁,他们为回京或是调往别处无所不用其极。 “爱卿这是外出公干回来” “正是,微臣在县衙附近令人搭建了粥棚,去巡视了一圈。”沈重霖老实回答,他等着宣苑自动报出来寻他的目的。 宣苑忱惜 的声音响起,“在京时朕就知晓爱卿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朕也给你机会展现自己的才能,爱卿从未让朕失望过。本以为朕被迫离京后,宣祈会善待爱卿,竟不知他将你贬到这甘宁苦旱之地来了。你不知道,朕在阵前听说甘宁县令为爱卿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后来派人潜入打听一番,才知道真是爱卿你。” 皇帝的确给过他很多机会,这点沈重霖不否认,不然他也不可能升任到右散骑常侍这个位置。“曾经陛下抬爱,微臣感激不尽。陛下,恕臣不敬之罪,您为何要。” “叛国吗”宣苑说得云淡风轻。 沈重霖默然,听着宣苑继续说,“朕自前年除夕被人从玉阶上推下去,龙体就一直不稳当,宫里的局势,朝廷的局势,桩桩件件都烦扰着朕的心,朕心神不宁,导致龙体每况愈下。当初与贞贵妃合谋混淆皇室血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朕想有了皇子,立为太子,宣祈便能收敛些,朕再找机会削夺他手里的权势与兵权,没想到宣祈有所防备,再加上那农妇敲登闻鼓以及长公主的掺和,最后功亏一篑。想来爱卿被贬至甘宁,也是受那件事所连累吧。还有,太后弥留之际,并非朕不孝不去探视,而是朕寝宫周围全是宣祈的眼线,御医也被他收买,朕进的药,进的膳食通通都被下了药,若非北国王施于援手,秘密进宫给朕良药,朕早已死在宫里了。” 宣苑的胡说八道,沈重霖丝毫不怀疑,因为在他心里,宣祈与皇帝不睦举朝皆知,宣祈为了皇位和权势,只有这样迫害皇帝才能达到目的。 “王爷此举虽不妥,但陛下您叛国也遭天下非议,如今又协助北国攻打大唐,陛下是真想毁了大唐么”沈重霖想到近段时日大街上的流民,有理由相信皇帝真会这么做。 宣苑却道:“朕是大唐皇帝,毁了大唐朕什么也不是了。朕之所以离开京城,也只是为向北国王寻求帮助,并未真正抛弃大唐。可北国王不可能无条件帮助朕打败摄政王宣祈,所以,朕将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献了出去。北国王和朕一样,对宣祈很是忌惮,这个人必死无疑,活着就是麻烦的存在。沈爱卿,朕今日前来见你,是想问问你,可愿意随朕一起反攻,彻底解决掉宣祈” 沈重霖又不蠢,皇帝避重就轻,他想知道的关键信息却是半点也没透露。 既然皇帝已经到了他面前,说明有些话他也是可以直言的,“陛下,微臣能问问北国王帮助陛下打败摄政王的代价是什么吗” 果然不好糊弄啊,宣苑实则也没打算瞒沈重霖,知道他能敏感的察觉到事情的核心,算是他没有看错人。“事成之后,连云七城永远归属于北国。”大唐岁岁上贡这事宣苑没提,潜意识里,他还是不想让人真以为他是个叛国求荣的皇帝。 第631章 委协 就这样简单说起来连云七城那么多年不在大唐手里,对大唐皇帝而言,既不是从他手里丢掉的,那跟有与没有没太大的感触。皇帝答应北国王这个要求,也能理解。“将连云七城重新送给北国,微臣能理解,只是如今北国王手里握着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陛下您能保证北国王不会出尔返尔吗” 宣苑换了个姿势坐着,看着沈重霖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能保证。” 沈重霖斗胆抬头看宣苑,见他又道:“可朕这么做并非鲁莽行事,要知道大唐的军事重地和布局图是大唐命脉一般的存在,给到北国王手中无疑是给他掐住了大唐的命脉。这东西一旦不见了,大唐朝廷肯定会立即做出反应。如今诚如朕所料那般,宣祈调动人马移位加固,增加布防,朕透露给北国王好几处军事重地要么不见半个人影,要么就只有几百号人留守,真正的军事重地换到什么地方,朕不知情,北国王也不知情。” 所以,摄政王宣祈的所有动作都是眼前的陛下算计好的。 他知道宣祈会有所行动,所以才拿走军事重地和布局图。 他也清楚军事重地和布局图虽然落到北国王手里,肯定会一无是处。 那么,一个疑问就产生了,“陛下,您高瞻远瞩,微臣有一事不明。” “说来听听。” “陛下既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那谈何打败摄政王要知道王爷是大唐的战神,大唐的每一处军事重地都刻在他的记忆里,北国王是决对找不到机会得逞的。” “所以,朕需要爱卿的帮助。”宣苑迅速接下话并站起来,认真的看着沈重霖,“爱卿可愿助朕夺回大唐基业” 沈重霖被宣苑盯得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选择关乎自己后半生的荣辱和荣华。诚如先前所想,就算他回到京城,宣祈也不可能真的重用他。犹豫片刻后,沈重霖复又跪在地上,他的别无选择,都是宣祈逼的,“微臣听候陛下吩咐。” 宣苑再一次将他扶起来,“朕果然没看错人,爱卿放心,事成之后,朕绝不会亏待爱卿。” 既然有了选择,那便没有退路。沈重霖拱手作了一揖,“陛下隆恩,微臣感激不尽,可是微臣如今在甘宁,要如何帮助陛下夺回大业” “爱卿放心,朕自有法子将你弄回去,你附耳上来。” 宣苑在沈重霖耳边细说一通,只见沈重里的眉宇越听越舒阔,然后说道:“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当真是帝王之谋。如此这般,只要将摄政王引出来,大唐朝廷势必会再回陛下手中,届时朝中再无摄政王这个绊脚石,陛下何愁不能一展鸿图” 事情没有最终落定,光是畅想就令人激动得热血沸腾。 宣苑很满意沈重霖现在的状态,“朕会留个人在你身边,在甘宁时他会替你我君臣传递消息,等你回到京城,他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谢陛下。” 彼时,皇宫,文德殿。 朝臣们以寅国公和关大学士为首,再三请求摄政王宣祈登基为帝。 偏偏摄政王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还教训他们说此时应付北国的进攻才是正经,登基之事暂不提。 能不提吗 一个无主的王朝就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块。其他番王对此也无异意,正同心协力对抗外敌,他们就想不明白,王爷一旦登基,大唐即有了擎天柱似的主心骨,他怎么就不愿意登基呢 “王爷功在社稷,又深得民心,是众望所归,他如此推脱,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关大学士问出疑惑。 寅国公捋了捋一指长的胡子,徒然听到身边的儿子在叹气,眼睨过去,“你知道” 萧景仁大概是知道的。 他五哥多精明啊,这会儿如此推脱肯定是因为苏瑜啊一旦五哥登基为帝,身为王妃的苏瑜即为帝后,一个母族不兴又是个二嫁的帝后,虽说在京城百姓中略有建树,但朝中那些个御史老顽固们谁乐意届时肯定是一遍又一遍的上折子要求另立新后,那苏瑜怎么办 五哥不作声,但他不作声,朝臣们哪里懂他的意思只有他来戳破这层窗户纸,让这些大臣们意识到想让摄政王点头登基,还是有个法子的。 “你们怎么不去求求摄政王妃” “摄政王妃” 寅国公愣了愣,其他朝臣也是面面相觑。 “世子爷,此话怎讲”关大学士问。 萧景仁好心说道:“王爷不想登基我是不知道原因,可你们也是清楚他最是宠爱王妃的,要是王妃在他耳边说上两句,兴许王爷就认了也说不定。” “这 能成吗一个女流之辈决定王爷要不要登基,怎么听着儿戏得很” “但王爷与王妃的确伉俪情深,王妃又诞下王爷嫡子,地位稳固,她说的话,王爷该是会听的。” “王妃苏氏得王爷盛宠是不假,只是。” 这个朝臣未将话说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是个二嫁女,既没有兴盛的母族又是个二嫁女,能得王爷青睐已是烧了几世高烧所得,王爷一旦登基为帝,她适合做帝后吗 但若是真去找了王妃苏氏,万一王爷真听她的话,岂不是证明他在王爷心中的重要性,谁敢在王爷登基后上折子要求另立家世显赫之人为新后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他们需要摄政王登基,但他们不需要一个没有显赫母族还是个二嫁女的皇后。 萧景仁见提点起了效果,又说道:“你们现在要不要王爷登基嘛,要不要大唐天下有主心骨吗是大唐天下重要还是一个出身不高的皇后重要” 朝臣们沉默不言,萧景仁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诸位大人拎得清轻重呢,现在看来也没将大唐的江山放在眼里嘛。” 随着萧景仁这一激,不少朝臣开始无奈叹息,纷纷露出妥协的表情。 可这事儿谁迈出第一步呢总不能他们齐齐到摄政王府去堵王妃吧。 渐渐地,视线落在了寅国公身上。 寅国公感受到诸多投来的目光,一时间黑了脸,他看向儿子萧景仁。 萧景仁耸了耸肩,“内人倒是与王妃交好,正值端午,或许有机会见上一面。” 端午节,相互交好的世家有送粽子的习惯。 苏瑜收到了来自寅国公府的粽子,还有一封写给她的信。 信上说世子爷新得了一盆绿兰,矜贵得很,岳云眉请她明日到寅国公府一聚,好好观赏观赏。苏瑜不疑有他,只觉这岳云眉嫁了萧景仁,也跟着学起附庸风雅了。若不去凑趣,定会扫了她的兴致罢。 想了想,苏瑜回了信儿,答应次日定然到访。 “倒是忘了问她还请了谁,不知芳姐儿会不会去,她要是去我就把衍哥儿也带去凑凑热闹。” 袁嬷嬷笑道:“寅国公府的人还没走远呢,老奴追出去问问。” 结果是霍静芳也去,还请了关芯兰和孙娴。 次日,苏瑜抱着刚学会走路的衍哥儿上了车,一路上衍哥儿高兴得不行,若不是晗哥儿要练武,也叫他一起去凑热闹了。反正萧景仁与宣祈亲近,她也就不把寅国公府当外人。 岳云眉早早就在门口迎候,看到摄政王府的马车到了,连忙走下石阶迎过去。 蝶依和雪娇先下车,接着是蝶依抱着衍哥儿下车,苏瑜最后。 岳云眉上前拉住她的手,“娴姐姐和二嫂嫂都到了,现如今你也到了,就差你表嫂没到,走,快进去说话。” 一边拉着苏瑜往里走,一边又去逗衍哥儿,“瞧瞧这孩子虎头虎脑的,长得真好看。” “你可别夸他,孩子夸得多了要生病。”苏瑜笑道。 岳云眉讶然,“还有这样一说吗” 第632章 难得聚会 因着请的都是极为亲近之人,这场赏兰宴设在了岳云眉和萧景仁住的云悦馆。 能走的孩子已经开始到处跑了,霍静芳家的谨哥儿拿着一把木头剑跑得欢实,正巧撞到苏瑜的腿,他身后跟着的女使吓得当即跪在地上,“王妃娘娘恕罪。” 苏瑜没说话,衍哥儿却从蝶依怀里滑下来,伸手去拿瑾哥儿的木剑。瑾哥儿松开苏瑜的腿,转身就跑,衍哥儿迈开小短腿追上去,“要要。” 衍哥儿现在会说的字不多,但能明确表达出自己意愿,他要瑾哥儿手里的木剑。 瑾哥儿跑那么快,肯定是不想给。 女使又去追瑾哥儿,蝶依去追衍哥儿。 岳云眉说,“让他们俩玩儿吧,走,咱们到池亭里吃茶去。” 霍静芳和孙娴已经在说说笑笑了,见到岳云眉和苏瑜过来,连忙往里坐了坐,腾出两个位置。霍静芳说,“你家衍哥儿呢来了没我特意把瑾哥儿带来跟他一起玩儿呢。” “带来了带来了,那俩小子已经玩在一起了。”苏瑜坐下笑道。 孙娴沏了茶分别递到岳云眉和苏瑜手里,“刚泡的,味道正好,快尝尝。” 苏瑜吃了一口,赞道:“这是上好的青眉峰,很是难得呢。” “瞧瞧,我先前说什么来着”岳云眉笑道:“阿瑜,先前嫂嫂说你肯定尝不出这是什么茶来,我就说你肯定知道,她还不信,就跟我赌了一枝簪花儿,现在我赢了。” 霍静芳嗔瞪了眼自家小姑子,“瞧你这市侩样儿,哪儿点像世子夫人” 孙娴说,“阿瑜,从前也没见你怎么事茶,你好像真的很懂茶呢。” 这个话题苏瑜不想继续,一提起就让她想到不高兴的那一世。敷衍的笑了笑,“吃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何况我还开着茶铺子,不懂茶可不行。” “唉呀,瞧我把这茬儿给忘了。”霍静芳悔道:“要是记得阿瑜你还经营着茶铺子,我哪里会跟眉姐儿赌什么簪花儿你是不知道她狮子大开口,要的是我阿娘给我陪嫁里的一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真要给了她一支,还怎么吉祥如意嘛。” “愿赌服输,你想不起来又不是我的错,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你的那对儿吉祥如意簪花儿。”岳云眉一副泼皮相。 霍静芳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脸上尽写着舍不得三个字,嘴里说道:“行行行,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岳云眉展颜一笑,“多谢嫂嫂子,还是嫂嫂大方。” “我那对儿吉祥如意的簪花儿颜色嬾,你也就戴个一两年,往后还要收进柜子里发霉,不如给你过过瘾,戴够了就还我吧。” 岳云眉不干,“不给,这么好的东西肯定用来做传承,将来我要是生个姑娘,这簪花儿就是我姑娘的。” “你。”霍静芳嗔笑,“你可真会算计。” 听着这姑嫂俩在这斗嘴,苏瑜和孙娴乐得不可开支。 苏瑜轻轻拍拍霍静芳的手,安慰道:“你慌什么待她生了姑娘,给你做个儿媳妇,届时这簪花儿不又回到你手里了” “唉,阿瑜你这主意好。”霍静芳灿烂一笑。 “这也算个主意,咱们可亲上加亲。” 岳云眉没继续与嫂嫂抬杠,自从哥哥离开京城后,这个嫂嫂总是在家提心吊胆,人瞧着都清减了不少。阿娘说她心忧哥哥的安危,连话都少了。今日组这赏兰宴,一则是为公爹见苏瑜制造个机会,二来也是想让嫂嫂高兴高兴。 几人又说笑一阵,还没见关芯兰来,岳云眉又到门口去接人。 孙娴却徒然说起了另一桩事,“安荣候府静和郡主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霍静芳近此心思飘浮,心心念念自家夫家的安危,对外面发生的事甚少关注。 苏瑜近日倒是出了几趟门,却也没听说安荣候府出了什么事啊。而且谢玉瑶的性子例来沉静,她的经历导致她不爱与人亲近,旁人也嫌弃她的身份不愿多走动,这样的人能出什么事 霍静芳从苏瑜那里听过嫣然和静和郡主的事,料想孙娴肯定也是知道的,才会拿来说。“静和郡主怎么了” 孙娴神色略虞的看向苏瑜,“前两日我与婆母出府去置办端午要送往各家的节礼,马车路过安荣候府时被堵了好久,差人去打听,才知道是永宁伯府的嫡次子贺余,请了媒人带了聘礼上门提亲,想聘静和郡主做贵妾。” “贵妾”苏瑜目光沉了沉,“他还真敢想。” 霍静芳也一脸嫌弃,说,“这个贺余聘了京兆衙的二房侄女为正妻,听说那姑娘是个性子拧巴的,与贺余三天一小 架,五天一大架,贺余成天想着要休了再娶。” “这安荣候府按说地位还高过永宁伯府,贺余他怎么敢”苏瑜不由得担心起谢玉瑶,还有养在她府里的宵哥儿。 孙娴说:“静和郡主没让贺余进门,贺余觉得被下了脸面,气急败坏之下就在安荣候府门口破口大骂,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将静和郡主曾经在红袖招的事翻来覆去的点评,真真是无耻至极。” “安荣候府的冤案已经平返,贺余再旧事重提,不是硬揭静和郡主的伤疤么”霍静芳很同情静和郡主的遭遇。 “是啊。”孙娴道:“我和婆母在车上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实在不堪入耳,真是可怜了静和郡主,不知怎的竟招惹上贺余这种浪荡之徒。” “其实说起来贺余这般肆无忌惮也是正常的,安荣候府毕竟落败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年的冤案平返,那些逝去的时间也足够让一个簪缨之族的根基败尽。如今的安荣候府无依无靠,就靠着静和郡主的头衔,再加上她曾经的不堪经历,谁又会真正将她放在眼里呢。” 霍静芳一语道破现实的残酷。 然而明面上谢玉瑶是领着郡主的俸禄过活,实际上嫣如去世后,先前苏瑜落在她头上的一间香铺和两间银饰铺子都过给了谢玉瑶,毕竟她要养活谢清宵,单单的俸禄太过薄弱,养活不起。 “来啦来啦。” 孙娴还想说什么,听见岳云眉欢快的声音响起,便止了这个话题。抬眼看到岳云眉和关芯兰双双走来,她起身相迎。 “嫂嫂姗姗来迟,不能吃酒,茶也是要罚两盏的。” 关芯兰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请,因为是庶女的缘故有些羞涩有些拘谨。可孙娴愉悦的声音影到她,令她心情豁然敞朗,又见在座都是熟识的人,她笑道:“你就是逮着机会就要消遣我。” “你别理她。”霍静芳往里挪了挪位,“快过来坐。” 关芯兰见到苏瑜,朝她微微福了福身。 苏瑜笑问:“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了。”关芯兰有些不好意思。 霍静芳扶住她坐下。 孙娴沏了杯茶递过去,“嫂嫂今日怎么这么迟” “妤姐姐带着姐儿回来了,我陪着坐了坐。”关芯兰说。 “既然人到齐了,阿眉,你的绿兰在哪儿赶紧给我们开开眼啊” 岳云眉却不着急,而是说,“知道你要来,世子爷有事要请教你,等你们说完话再看绿兰不迟。” 苏瑜看着岳云眉略显心虚的表情,她就知道以岳云眉的性子,怎么可能学得会附庸风雅原来今日请她过府,是内有乾坤。“世子爷在哪里” “来人。”岳云眉叫来一个仆妇吩咐,“将王妃带到世子爷那里去。” “是夫人。”仆妇恭敬领命。 苏瑜很好奇萧景仁会跟她说什么而且他又不是不能进出摄政王府,怎么会这样曲折的将她引来寅国公府 蝶依陪着衍哥儿,雪娇安安静静跟着她。 第633章 了悟所求之事 仆妇将她带到一个叫雪松阁的地方,她在拱形门下便不再往里,里面径直走出来一个寅国公府的随从使役,给苏瑜请了安,然后带着进了雪松阁,苏瑜在廊下看到了萧景仁。 萧景仁依礼给他作揖。 苏瑜笑道:“世子爷别这么客气,说说吧,你将我诓来寅国公府干什么” “你急什么,请进吧。”他抬手作势请。 苏瑜跟着他进了一间房,刚到门口,便闻见浓冽的书香墨色,这该是间书房。 寅国公府的书房,能让人随便进吗 当然不能,所以,当苏瑜看到寅国公和关大学士时,脸色不由得变得凝重。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纷纷朝苏瑜拱手一礼。 苏瑜略略避过,看向萧景仁的神情更加疑虑。细想自己行为处事,没什么地方能招惹到这二位的呀 “今日将王妃请来,是我等有事相求。”寅国公率先开口替苏瑜解惑。 苏瑜驻足静立,清澈的玉眸徒然沉炽起来。仿佛中,一脉无形的压迫感默默肆放,竟让人有些不自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面面相觑,他们只偶尔在某个府邸的宴请上远远见过摄政王妃,不曾近距离接触,没想到竟让他二人同时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威慑感。 苏瑜之所以端足了气势,是活了两世总结出来的经验。不论是与商家对头谈生意,还是处理家庭庶务各种麻烦,自己若是先露了怯,便是让人拿捏住了话语权。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原本以为摄政王妃是个好应付的,毕竟没有女子不愿意做皇后,他们只需稍稍相劝,若真像萧景仁所说那般,此事便能妥贴。 眼下的情形,不得不冷二人微微改观。 “有什么事,能严重到世子爷不能传个话,非得让国公爷和大学士出面求我”先前在面对岳云眉和霍静芳等人时,苏瑜的声音是带着愉悦的情绪的,现在情绪全无,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萧景仁不作声。 依旧是寅国公说道:“王妃可知我等一直再劝王爷登基之事” 青蓝透露过,苏瑜并未在意,毕竟登不登基,什么时候登基,那是宣祈决定的事,她没兴趣插手。“知道。” 知道 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难道她不知道一旦王爷登基,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吗还是她就这么有自信王爷不会贬妻为妾另娶新后 “听王妃这语气,似乎并不在乎。”关大学士看着苏瑜,他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女流之辈不合规矩,可他就是想看透这个二嫁女的心思。他不相信自己活了几十年,在官场上混迹了大半生,还有他看不透的人。 苏瑜噙着唇乐了,她笑望着关大学士,“王爷是什么人诸位比我更清楚,我在不在乎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她明白了今日这场赏兰宴的主要目的。 视线先落在萧景仁身上,然后移至寅国公,最后再定定落在关大学士身上,她道:“我大概知道你们想求我什么事了,王爷既然避开这个问题,说明他是真的并未想好罢,你们来求我,也改变不了王爷的决定。” 关大学士的目光立时落到萧景仁身上,这一幕落在苏瑜眼中,也明了今日此举乃是萧景仁的主意。他为何要这么做是宣祈授意的不能啊,宣祈才没这么无聊,他最是知道她怕麻烦。 啊 苏瑜又想通了,原来如此。 她不该怪萧景仁,反而要感激他哩。 “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宣苑叛国不仅引来诸候小国觊觎大唐天下,更是给了虎视眈眈的北国进攻的大好机会。王爷威名在外,又是众望所归,早一日登基便早一日安定民心,以振军心。”在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即将失望的表情里,苏瑜反了口,“且不说我身为王妃,就算是普通的一名大唐市井妇人,也愿大唐早过此艰难关口,还大唐天下一个太平。” 萧景仁内心哗然,他淡淡的盯着她,却在想:这个女人真是精明得可怕,阿爹和关大学士明明什么都讲,她便一而再的猜准了他的心思,以及阿爹和关大学士的心思。 “这么说,王妃愿意规劝王爷早日登基。”寅国公眼睛亮了又亮。 苏瑜笑道:“我与王爷是结发夫妻,他的性子我多少是清楚的。登基之事二位宽心,不出一日,但有答复。” 她只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步子,微转的身形便被透过窗棂弥漫在书房里的日光浸染。这句话适当的点明两点,其一,她与王爷是结发夫妻,是原配嫡系,是不能分开的存在;其二,连答复之期都精确出来,说明她在王爷面前很能 说得上话,王爷听她的。 寅国公和关大学士又相互望了一眼,冲着苏瑜齐齐作揖,“那就有劳王妃了。” 这回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苏瑜也大大方方受用了。 “事已毕,我就先走了。”苏瑜说。 等到苏瑜离开后,寅国公看向萧景仁说,“她说得这样肯定,真有这么自信” “阿爹,我从前跟你一样,嫌弃她是个二嫁女的身份配不上五哥,可是这些年过来,她为五哥不为名不为利,甚至敢为五哥豁出命去,这样的人在五哥心里能没位置吗”萧景仁认真说道。 “这么说来,大唐的历史上不但出了一个叛国的皇帝,还即将迎来一个二嫁的皇后”关大学士语声无奈,却又别无选择。 关大学士带着满腔的抑闷走了。 寅国公父子俩送到门口,回转至走廓里,寅国公言道:“你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萧景仁知道能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阿爹,儿子这么做可是为了朝廷着想。” 寅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朝臣们都以为王爷是忧心北国进攻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时才会想到登基之事,要是知道他竟是因为想堵朝中大臣们诟病他这二嫁王妃的口,如此儿戏,可是会影响王爷清誉。” “将来或许有人会反应过来,可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朝廷中哪儿有如阿爹您这般神智清明之人” 寅国公瞪了一眼萧景仁,张了张嘴,又终是什么也没说。 且说苏瑜回到云悦馆,岳云眉立即殷勤的迎上来,她的热络里有因为诓骗苏瑜的内疚。苏瑜轻轻拍拍她的手,说,“再有这种事,直接说,看在你的份上,还是可以给世子爷一个面子的。” 感受到苏瑜并不怪责她,岳云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赏绿兰,据岳云眉说,这盆绿兰请了三个花匠精心侍候,真是矜贵得令人匝舌。苏瑜仔细的赏着那盆绿兰,叶长如柳,花香清幽,的确是难得的极品,不怪人家这么宝贝。 在寅国公府逗留到大半下午,众人才散去。 回程途中,衍哥儿在苏瑜怀里睡着了。 蝶依笑道:“今日小公子和瑾公子玩儿得可高兴了,俩人就像亲兄弟似的。” 苏瑜怜笑的目光落在衍哥儿熟睡的小脸儿上,真是喜爱得心都要化了。“这样好,从小有伴,长大就不孤单。” “这叫什么话,姑娘您还不知道吧,袁嬷嬷私下念叨姑娘几时再怀一胎呢。” 苏瑜愣了愣,随即笑开,“我又不是兔子,一窝一窝的生。而且哪那么容易就怀上了你们也看到了,阿眉和孙娴也成婚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呢。” 衍哥儿动了动,车室里的声音小了些。 想到什么,苏瑜说,“雪娇,这里离撷云楼近,你去拿几匹新到的料子送到安荣候府去,就说是我给宵哥儿做衣裳的,再替我去看看宵哥儿,侧面向阿萝打听打听那贺余是怎么回事” “是。” 雪娇不敢耽搁,在撷云楼门口下了车。 第634章 徐老太太急了 回到王府,庄娘子接过衍哥儿。 袁嬷嬷奉上茶,采玉拧了条帕子给她擦手。 瞧着苏瑜眉目清冷,袁嬷嬷有些吃不准这趟寅国公府之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默了默,回身出去找蝶依。 晚膳前,雪娇赶着回来了。 “说是几日前宵哥儿手上的银铃铛掉了一个,那是嫣如姑娘生前替宵哥儿准备的,静和郡主亲自去了趟银饰铺子请匠人修补,正巧遇到到银饰铺子替伯府夫人取银饰的贺余。贺余从前就上红袖招惹过静和郡主很多次,静和郡主都搬出了肖敏的名头将他吓走。那日碰到郡主,贺余不该有的心思死灰复燃,不仅当众调戏郡主,还扬言非娶到她不可。 “之后几日他几乎日日都到安荣候府门口去叫门,静和郡主不堪其扰,曾请他进府见过一次,但贺余举止轻浮,言语唐突,非得要纳郡主为贵妾,郡主见不听,便将他轰了出去。没想到贺余非但没有知难而退,次日还请了媒人带着聘礼找上门去。” 就是那一日,被孙娴婆媳俩撞见了。 “现在安荣候府的情况如何” 雪娇说,“阿萝说郡主打算冷处理,不理不见,只是有一点郡主很困扰。嫣如姑娘留下的孩子现在成了郡主的孩子,郡主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孩子那孩子如今正学走路呢,贺余去的那日碰巧见到了,宵哥儿见到郡主喊阿娘,贺余震惊之余质问孩子是谁的见郡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断定那孩子是某人的私生子,是野种。贺余又说他不介意捡个儿子,既然这孩子没爹,他就来当他爹。要是不答应,就把静和郡主有私生子的事情传扬出去,让郡主遭世人唾弃。” 苏瑜的目光突然冷凝,想当初贺余不怀好意纠缠孙妨,手段卑劣。如今纠缠起谢玉瑶来,似乎更有长进了。 “贺余这般高调,永宁伯府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说到这个,雪娇清秀的脸上更添一层寒霜,“奴婢回来之前顺道去打听了一下,对于贺余的所作所为,永宁伯病倒在床上管不上,永宁伯夫人也只是申斥了几句,他屋里的正怀着身孕,管不住贺余,就到处散播静和郡主勾引她丈夫的谣言,现在坊间说什么的都有,可难听了。” 也就是说好不容易平静的安荣候府,又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上。 谢玉瑶的人生经历已经容不得再有波折,不然纵使一个人的心性再强,被众口铄金的攻击,也都会崩溃的。 夜幕微微降下,府里的仆妇们又开始点亮廊下的灯笼。苏瑜静静的看着庭中那株落叶败尽的梅树,不久前才被夕阳染深了颜色,她还记它枝影婆挲的样子,映着耀眼的霞光,分外的惹人注目。 宣祈回时,就见着她半趴在窗棂上,看着西升的那轮弦月发呆,眉目不似从前的温柔缱绻,到有几分被愁烦之事锁住的征兆。 手轻轻落到她的肩上。 苏瑜先是一怔,随即回眸抬头,见着宣祈眸光里透着几分担忧,“回来啦。” “嗯。”宣祈应着,“想着回来陪你用晚膳。” 苏瑜朝侍候在珠帘边的采玉望去,“传膳吧。” 采玉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珠帘微微的响动,清脆的声音极为悦耳。 宣祈动手掠过一缕青丝掩至苏瑜耳后,“怎么了瞧着你脸色不大好。” 苏瑜不打算将安荣候府的事说与宣祈听,这毕竟是谢玉瑶该面对的事,她要插手得好好掂量,何况她与谢玉瑶不似与嫣如亲近,怕自己擅自出手,不但得不到感激还恐招人嫌弃。 “今日我被萧景仁算计了。” “所以在生气”他不相信苏瑜会真生气,这些年来萧景仁是什么脾性,接触下来,苏瑜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见苏瑜摇了摇头,她说:“不生气,反而要谢谢他。” 宣祈挑眉,坐到她身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阿眉让我去赏兰,我还以为她转了性学会诗情画意了,原来她是个打头站的,世子爷在等着我呢。”苏瑜坐直了身子,“不仅有世子爷,寅国公还有关大学士通通都在。” 宣祈一直温柔的笑着,纵使他知道这是个什么局,依旧波澜不惊的笑着。那笑容里,甚至还涌溢着深情和宠溺。 “哦,他们找你干什么” “王爷明明知道,还要在妾身面前故弄玄虚”正常情况下,在得知她被两个肱股大臣邀见,难道不该惊讶吗就没宣祈不是凡人,短暂的疑惑总有吧。可是,他没有。所以,苏瑜断定宣祈是知情了。 宣祈但笑不语,看她的目光温柔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你与世子爷合计好的”苏瑜突然倾身,靠宣祈很近,只有两只拳头的距离。 宣祈没有闪躲,反而伸手将她扣进怀里。 “啊。” 苏瑜吓了一跳。 惊得传膳的女使们羞红了脸。 苏瑜想挣扎着起来。 宣祈手腕添了力道,稳稳的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唇角勾起亦正亦邪的笑,“说说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答的” “寅国公说王爷不愿登基,萧景仁提示说让他与关大学士来求我,一想到王爷为我思虑良多,妾身便仗着恩宠大言不惭,告诉寅国公和关大学士,铁定会劝得王爷早日登基。” 手上的力道减了减,苏瑜却没有动惮,轻轻靠在宣祈怀里,目光一柔,声线低了低,说道:“王爷为妾身做了那么多,妾身很感激。” “本王什么也没做,你感激错人了。”宣祈笑着狡辩。 苏瑜自然也没看到他眼里泛起的狡黠,依旧温声说,“大唐不但出了个叛国的皇帝,还即将迎来一个是二嫁女身份的皇后,想来那些朝臣有多抵触,妾身心里有数。可是王爷,咱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握在手里的就不要轻易放弃了。妾身家世不济,母族毫无依仗,又是个二嫁之身,为后难免受人非议,就算让妾身退居一步,妾身也是愿意的。”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也该懂,再不要说类似的话,不然就违我这般努力的初衷” 话已至此,苏瑜除了心里暖暖的,还有能说什么呢 晚膳已经摆上桌,袁嬷嬷在一旁听了许久,眼眶湿润,轻轻咳了一声,“王爷,王妃,可以用膳了。” 六月初,礼部拟定登基章程,定中旬登基。 消息一出,大唐民心稳固。 这日,苏玫母女俩坐马车去荷花巷。 “你别担忧了,摄政王登基,朝廷又是用人之际,有你祖母在,女婿肯定从甘宁回得来。”马车上,陈氏轻轻拍了拍苏玫的手,安慰言道。 徐老太太已经在荷花巷住了将近两个月了,陈氏母女每十天半月就造访一趟。每一趟苏玫都在徐老太太面前做足了孝尽的本份,只盼着她见着苏瑜能让沈重霖回京。 可是徐老太太却连苏瑜的面儿都见不着。 徐老太太即将有个做皇后的孙女,那可是苏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苏宗耀脸上有光,何氏更是每日喜笑颜开。可徐老太太一提想见见苏瑜,何氏便不做声,苏宗耀便借故推脱,惹得徐老太太很不高兴。 她着急见苏瑜,是有两件事,其一是苏怀礼,苏家惟一男丁的前程;其二就是二房女婿沈重霖,当初离开沈府,她可是答应过苏玫会让苏瑜将沈重霖从甘宁调回京城。可连苏瑜人都见不着,怎么提这茬儿何况二房母女隔一段时日就到她跟前尽孝,虽然嘴里不说,但苏玫低落的情绪她却能感受到。 所以,这回听到陈氏母女又来了,徐老太太觉得自己要发发威了,不然大房这般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太不像话。 见到陈氏母女,先是说了些寒喧的话,苏玫几番欲言又止,徐老太太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实则是苏玫对她是真孝顺,她也是真心喜爱这个孙女,不论如何,她都有责任达成她的心愿才是。 令康妈妈去找苏宗耀。 第635章 硬要见 陈氏母女来就来吧,阿娘为何要见他 苏宗耀不明就理,但见阿娘脸色黢黑,他心里顿升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娘,不知您唤儿子来可是有何吩咐” 徐老太太也想当着陈氏母女的面提这事儿,也让她们娘俩知道她并不是刻意推脱,她是使过力的。 “先前我说想见见瑜姐儿,是你说瑜姐儿如今身份不同,诸事烦忙,轻易见不到,让我等消息。如今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说说,她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抽一时半刻见见我这亲祖母的时间都没有吗” 苏宗耀知道了,阿娘急着见苏瑜,是因为二房的事。 他心里很抵触,现在明明是大房好过二房,怎么阿娘还如此偏心想到这里,他的态度也有些生硬了,“阿娘想见瑜姐儿的话儿子早早就传过去了,只是袁嬷嬷说瑜姐儿忙得很,实在没空见阿娘你,若您有急事寻她,可让人传话。” “听听,听听。”徐老太太气得脸色难堪至极,指着苏宗耀对陈氏母女两个说,“敢这样搪塞我,好歹我是长辈,难道她苏瑜当了皇后,身上流的就没有我老婆子的血了是不是” 苏宗耀闭口不言,想着等老太太发泄一通,今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岂料老太太深吸了口气,语气却坚定不移,说,“我知道王妃身份矜贵,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可是一旦王爷登基,她跟着住进宫里,想见就更难了。老大,你今日再往王府传个话,就说我老婆子明日亲自上门去拜见王妃娘娘。” 先前徐老太太自恃是苏瑜的祖母,一直端着身份,等着苏瑜来见她。 现在,她等不急了。这其中固然有二房所托之事的原因,还有一点,她想见着苏瑜好好给她教教规矩。 苏宗耀不知道徐老太太在打什么注意,可是一听她明日要亲自到王府去,眉头就皱成一条线。先前老太太隔三差五就要见苏瑜,他也就只通知过一回,但那次苏瑜是真有事来不到。这次老太太要亲自去王府,苏宗耀觉得肯定是避不过了。 “是,儿子这就让人到王府去传话。” 今日宣晗难得歇息,日头也难得不晒,苏瑜便带着他与衍哥儿一起到园子里玩耍。上次寅国公府的赏兰宴,知道衍哥儿对木剑感兴趣,回来便着人准备了长的短的好几把。此刻宣晗和衍哥儿一人手里一把嬉戏对打,在空地上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阵微风吹来,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脚下的树荫随风摇曳,苏瑜望着两个孩子的方向目光柔和,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袁嬷嬷加紧脚步走过来,微微弯腰,“姑娘,人到门口了,采玉去迎了。” 苏瑜敛了敛眼帘,“都跟来了谁” 袁嬷嬷说:“苏大老爷,二房的陈氏母女。” 苏瑜没作声了。 摄政王府的门槛很高,徐老太太让苏宗耀搀着才能迈过去。她一眼看到门槛里的采玉,眼里没什么特别的亲近,只有些虚伪的欣喜,“这是采玉吧。” 采玉冲着徐老太太恭敬的福了礼,“奴婢采玉见过老太太。” 没跪着给她行大礼请安,徐老太太有些不大满意,面上的笑容也越发勉强,“辛苦你来迎我,我家瑜姐儿呢” 采玉心里嗤笑,什么我家瑜姐儿,她自幼跟着姑娘长大,可从未见过老太太跟主子亲近过,这会子这么套近乎,让人心里实在欢喜不起来。碍于她是苏家长辈,采玉也克守着自己的本分,“袁嬷嬷已经去请王妃娘娘了,老太太请您跟奴婢来,奴婢带您到小花厅奉茶。” 其实派个小婢来见她,徐老太太已经有种被轻视的感觉,按说就算苏瑜不来,也该像袁嬷嬷她身边的老人来更合适。 走在前往小花厅的途中,王府里的雕梁画栋,姹紫嫣红,着实让徐老太太惊艳了一把。她这辈子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在王府里逛着,等将来瑜姐儿成了皇后,那曾在戏文里才听说过的御花园也是去得的。 想到这里,徐老太太的脸色好了很多。连带着跟采玉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愉悦,“我怎么瞧着采玉你还是个姑娘打扮怎么,你家姑娘没给你寻个好婆家” 有的,是采玉誓死不从,非得说自己要寻个称心的才作数,苏瑜拗不过她,这才没再提及此事。但谁在采玉面前提这事儿,采玉心里就不舒坦。 “回老太太的话,王妃娘娘有替奴婢操过心,是奴婢跟惯了主子,不想离开主子,这才耽搁下来。” “你倒是个有眼光的。”徐老太太半是玩笑半是讥诮,“如今你主子要母仪天下了,她身边的一等女使也不是寻常的人户能娶得起的,不像玫姐儿身边的 采云,给你作了妾,你就是给个朝廷命官做正室娘子也是当得起的。” 采玉僵着脸上的笑,不想搭理徐老太太。 偏偏她又走在前头引路,徐老太太没瞧见她的不耐烦,还一个劲儿的高谈阔论,“等来日进了宫,我看此事就得操持起来了,你自幼跟着瑜姐儿,年岁也不小了,做了官眷娘子总算是个主子人物,不枉你服侍你主子一场。你要是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一会儿见着瑜姐儿,我替你做这个主。” 如今跟在苏瑜身边的女使,哪个是能让人轻易拿捏的 徐老太太自恃身分,以为能做得了采玉的主,这把苏宗耀和陈氏母女震惊得想笑又不敢笑,想提醒她收声又不敢开口。 气氛就一直诡异的到了小花厅。 采玉的缄默让徐老太太当成了羞涩,她更笃定了要提醒提醒苏瑜不能耽搁采玉亲事的心思。 夏莲前往园子里通知,“老太太和大老爷他们已经到了。” 苏瑜自小对这个徐老太太没什么亲近之心,阿娘还活着时,她们母女不受待见,阿娘走后,她还是不受待见。就是这祖孙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言。那一世她嫁进沈家进京,苏家落败后,她也没少接济,可老太太一直以为都是苏玫的孝心,丝毫不往她身上疑。 搭着夏莲的手腕起身,苏瑜说,“让孩子们再玩儿一会儿就歇歇吧,今日虽然没什么日头,到底还是热的。” “是。” 庄娘子和碧影齐齐应是。 苏瑜则折身上了一条弯延的青石子路,裙裾和衣袂上都沾染上不少路旁的花色气息。 袁嬷嬷跟着她,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不知这徐老太太的性子可有收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这辈子是颐指气使怪了的,估计到了都不会改变什么。”苏瑜听不出情绪的应着。 袁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摊上那么个婆婆,当初要不是见大老爷和你阿娘是有真感情,又舍不下你,孙家老太太怎么也要将你阿娘带走的。” 苏瑜没说话,迎面吹来一阵微风,扬起腰间衣袂翻飞。 采玉在小花厅里服侍茶点,看着精致的点心,徐老太太尝了一口,那入口即溶的感觉竟不像是在吃糕点,像是吃了一口香甜的温冰。 一块点心落腹,徐老太太又咽了口茶,便听到厅外有了动静。 第636章 目的和求情 只见小花厅外侧正一抹身影,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青丝松松绾起,头上并无多余珠饰,只一支金步摇斜入髻中,长长的珠穗颤颤坠曳,与珍珠耳饰一起相映成辉。 她面似芙蓉,眉若夜中银勾,一双清澈如山泉的剪水秋瞳带着淡淡的疏离。一袭淡碧色水翠斜襟裙,裙裾的颜色略略深,绣着几株粉色幽兰,绣功精湛,仿佛行动间能闻见优雅馥郁的花香。 饶是徐老太太想过遇见苏瑜时万千种模样,也不及她此时一身皇族贵气,端的气势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一想到这人是她的孙女,她与有荣焉的同时,心里的虚荣也将高傲的心思一波一波抬高。 苏玫已是许久不见苏瑜了,每次见她她都能给自己惊喜,惊喜之余,是让她感受到与苏瑜的天差地别越来越明显。 陈氏更是多年不见苏瑜,此时见着她,被她这一身雍容的气派慑得不敢动惮。心道难怪何氏如今敢骑在她头上了,有这样一个强大的依仗和靠山,谁的尾巴不翘起来 苏宗耀雍先要跪下请安。 苏瑜笑着阻止,“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多礼了。” 苏宗耀便讪讪的退后一步,如今他是越来越怕这个姑娘了。 “祖母,多年不见,如今见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真是我们小辈的福气。”苏瑜心里很清楚徐老太太这一趟为着什么而来,可在她未主动提及之前,她乐意陪她演上一场久违的天伦之乐。 见苏瑜与她搭话,丝毫不摆架子,徐老太太略悬的心稳稳落下。她上前握着苏瑜的手,亲热得像是感情甚笃,“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惦念着,我老婆子哪里敢让自己身子垮下去况且而今你这般出息,祖母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没给过她一天慈蔼的祖母,居然想在她这里享福,她也真敢想。 这里,苏瑜不经想到已经过逝的周老太太,为她操了那么多的心,居然走在眼前之人的前面,老天爷真不公平。 “孙女如今这般出息,都亏祖母幼时悉心照拂,不然孙女儿哪有今日的造化。” 这明明是句很讥诮的话,从苏瑜极为认真的笑容里说出来,令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徐老太太在苏瑜幼时是怎么照拂她的,没人不清楚。 可谁敢反驳 反驳了就显得徐老太太脸皮厚,不反驳徐老太太尴尬。 冷场几个呼吸后,徐老太太将目光落到了袁嬷嬷身上,“袁嬷嬷,这么多年你细心照顾瑜姐儿,真是辛苦你了。” 话题竟然扯到她身上来了,且在袁嬷嬷的记性里,徐老太太可从未这样和颜悦色跟她说过话。袁嬷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朝徐老太太恭敬的鞠了一躬,“服侍王妃,是老奴的本份,当不得老太太您辛苦二字。” “呵呵呵。”见到袁嬷嬷对她这般恭敬,徐老太太心里很是受用,“看到你和采玉一直跟在瑜姐儿身边照顾,我老婆子就放心了,适才我见采玉,多说了几句,知道她如今年纪还未婚配,就替她作主到瑜姐儿你跟前求个恩典,往后朝廷里那些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你可得替采玉好好的把把关,为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也不枉她服侍你一场。” 苏瑜扶着徐老太太坐下,“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说完,坐到主位。 其余人也跟着落坐。 采玉脸色极为难看的给苏瑜奉上盏茶,苏瑜看到了,悄悄给袁嬷嬷递了个眼色,袁嬷嬷会意,轻轻扯了扯采玉的袖子,带着她出了小花厅。 二人出了垂花门,刚转过墙角,采玉就绷不住了,她一头扑进袁嬷嬷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袁嬷嬷没训她大庭广众下哭闹不合规矩,只轻轻拍拍她后身作安抚。 “徐老太太那张嘴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你听过就罢了,反正姑娘又不会当真。” 采玉从袁嬷嬷怀里出来,怒火难消的坐到一旁的栏椅上,“幼时只觉着这老太太偏心二房的玫姑娘,从来不关心我们姑娘,有时太太被她刻薄了悄悄哭,也只觉得这老太太可怕。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那张嘴还那么讨人厌。” 袁嬷嬷默默的陪着她,听她继续抱怨,“今时今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真当这儿是下河县老家的苏家吗你瞧她那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蹬鼻子上脸,给咱们姑娘找麻烦呢。” 采玉揩了揩眼角的泪,哽咽着声音,“我嫁不嫁人跟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假好心替我张罗自己拎不清上门来胡搅蛮缠,还羞臊我一顿,在姑娘的份上,我真想将这堆人赶出去。” “哟,我之前以为你是个沉稳的,没想到你嘴刁起来连嬷嬷我都招架不 住。” 采玉被袁嬷嬷这句话给逗笑了,“嬷嬷您尽管笑话我吧,反正今天听了苏家老太太一席话,我窝着一肚皮的火。” 袁嬷嬷还惦念着小花厅里的情况,“姑娘知道你心性,就是怕你憋坏了才叫我带你出来透透风。主子好心你别辜负了,小花厅里你就别回了,去后头看衍哥儿吧。” 采玉赶紧揩干眼泪站起身,“不,我还是跟嬷嬷回小花厅去吧,如今王府里的就只有嬷嬷与我是姑娘身边真正的老人,莫叫苏家那群豺狼虎豹把咱们姑娘给欺负了。” 袁嬷嬷心道采玉还是拎得清的,姑娘没白疼她。 二人又走进垂花门,花架上的紫铃花透着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四溢开来。 “如今她心里苦,求到我跟前来,你说我若是不管管,岂不是太狠心了。” 徐老太太话音刚落,苏瑜就见袁嬷嬷和采玉一前一后沿着椅后的花架站回她的身边。她唇角浅掀,细细品着徐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言道:“大唐不幸,出了百年难遇的一位叛国皇帝,如今诸候小国来犯,他又勾结北国进攻大唐意图不轨,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就是咱们人在京城,也难免寝食难安,谁心里又不苦呢再说,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吏部报甘宁县出缺,也是又仔细又谨慎才选派人选前往任职,岂能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左右的而且据我所知,甘宁县是贫苦,可若不是贫苦之地又怎会出缺呢依我看,沈大人去甘宁是好事,只要他在甘宁县做出成绩,他的前任做不到的他做到了,年底吏部考核难道会看不见吗” 苏玫将唇页抿得苍白无血色。 陈氏闻声也是轻轻搅着手里的帕子,气得浑身发抖。 最受打击的是徐老太太,在她看来,苏瑜这明显是一副推脱的样子,她根本就不想帮苏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睨向旁边的大儿子苏宗耀,这可是他的亲姑娘,她又是他的亲阿娘,难道他就不能帮忙开句口 苏宗耀感觉到阿娘投来的目光而倍受压力,他早就知道阿娘和二房没安好心,急着见苏瑜铁定有事,没想到竟是想借苏瑜之手将沈重霖从甘宁县调回京城来。这是朝廷大事,是吏部和即将登基的王爷才能讨论和决定之事,她们怎么可以拿来为难苏瑜万一苏瑜动了恻隐到王爷跟前说了,且不说沈重霖是什么身份,单单他与苏瑜从前那点破事儿是个男人心里都会别扭吧。再万一惹得王爷生了气,恼了苏瑜不再宠她,那不仅苏瑜要被打回原形,就是苏家也更是没什么前景可言了。 苏宗耀不敢想,越想脊背越凉。可是他与阿娘还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今日要是不替她分说两句敷衍过去,只怕回到荷花巷子依然难以安宁。 “阿娘,王妃说得有道理,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只要二房女婿在甘宁县做出成绩,儿子也相信调回京城不是难事。” 徐老太太听着这话,就知道儿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是决定自己往前冲,“瑜姐儿啊,你就别拿这些表面话来搪塞你祖母了,你如今贵为王妃娘娘,王爷不仅宠你,你还给他诞下了儿子,可谓地位稳固。你在王爷面前,怎么会说不起话呢祖母知道,当初你与二房女婿有些渊源,可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休了你,你能有今日这好日子过吗你就当做善事,还他这一报如何” 苏瑜唇角携笑,眼中却掠过惊愕。这徐老太太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她的声线低了低,“怎么,祖母以为沈重霖被调出京城是由我苏瑜在从中作梗么” 徐老太太默不作声,只觉着这孙女明明看着是在笑,怎么听着她的声音有些渗人呢大热天的,竟叫她掌心出了层冷汗。 “我与沈重霖那桩旧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怎么你们非得辛苦的替我记着呢时不时拿出来遛遛,提醒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合着你们觉得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拜沈重霖休弃我所致是吗” “难道不是吗”陈氏小声呢喃,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苏瑜的眸光凉了凉,小花厅的气氛徒然滞寒,她冷笑着看向陈氏,又将视线落到苏玫身上,“经历了那么多,苏玫,你应该很清楚沈重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吧,他那些不得台面的手段想必你也是领教过了的,不然你们二房一大家子,还有祖母,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别以为我不知道沈重霖在打什么主意,可惜他是做官的,而我是做生意的,他的算盘没有我打得好,我不吃他这一套。” 苏玫震惊的看向苏瑜,虽然有徐老太太从中斡旋,但她始终未抱全部希望。虽说失望肯定是有的,但被苏瑜戳穿却又是另一回事。她站起身,徒然对着苏瑜跪下,“瑜姐姐,沈府如今就靠我一力支撑,我真是快撑不住了,求求你就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妹妹不求你一定能让王爷改主意,但万一王爷就听了你的话呢妹妹保证这辈子我家夫君对王爷绝对忠诚,绝不敢有二心,你就答应了吧。” 苏宗耀握紧了拳头,碍于徐老太太在场,他不敢驳苏玫的话。< ; 第637章 灰败的结局 陈氏也跟着跪下,声情并茂,“瑜姐儿,哦,不,王妃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应该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吗既然你选择忘记了与我家女婿的那段过往,那何不就当那段过往不存在呢你就帮帮你妹夫不行吗” “咱们家在京城统共也没什么亲戚,你往后进了宫封了皇后娘娘也是需要母族扶持的不是吗咱们家就二房女婿有学识有前途,我老婆子还指望着他撑着咱们苏家呢。” 徐老太太竟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听得袁嬷嬷忍无可忍,“奉老奴斗胆,老太太,您和二房这帮作派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您们这是道德绑架,逼迫王妃就范呢。你们就没想过若王妃真到王爷面前去说了替二房女婿求情之类的话,万一王爷动了怒,厌弃了王妃该怎么办老奴可没忘记,当年沈重霖将姑娘休了后,姑娘先回了苏家,老太太您避而不见,二房的院儿更是关门闭户,躲咱们姑娘就像躲瘟疫似的。续弦的大太太也是百般嫌弃,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准我们姑娘回苏家。你们怎么就没想到万一姑娘那时没地方去,就只能露宿街头吃残羹冷炙说什么姑娘有如此造化拜沈重霖所致,真是笑话,他除了给我们姑娘的人生添了一抹败笔之外还有什么贡献现在居然想让我们姑娘为了他的前程,和你们苏家的前程去王爷面前冒险,当年你们是怎么狠心的,现在也是这么狠心。” 苏宗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陈氏母女俩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袁嬷嬷,话可不能这么说。”被一个下人仆妇教训,徐老太太当然心里不服气,“当年的事,瑜姐儿都说要忘记,做人得向前看,好歹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家里就她有本事帮这个忙,难道就放任她的妹妹在家里守活寡吗” “老太太这话更不对了,京城外放的官员那么多,怎么到了玫姑娘这里就是守活寡了按你这么说,人人都找关系,或者到吏部去闹一闹,就能将外放的官员爷们调回京城,那大唐的法度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先前还是祖母,这会儿已经是老太太了。 苏瑜一番话怼得众人哑口无言,而她的强硬也让徐老太太深切的感受到权势这个东西真是太有诱惑。看来二房女婿调回京城这事,铁定要黄了。好在她是当着陈氏母女的面前向苏瑜提的此事,不是她没使力,而是苏瑜不给力,她也没有法子不是。陈氏母女要是怨人,可是怨不着她的身上。 再去看苏玫一脸的失望和受伤,以及陈氏一脸的隐忍,徐老太太觉得二房太惨,她心中实在不忍。便不由自主提到另一桩事,想着怎么也得替二房挣回些什么才行。 “罢了,既然瑜姐儿都这样说了,想来她的确无法在王爷面前开这个口。”她先安抚陈氏母女,然后又道:“不过她不会不管你们的。”说完,她目光十分柔和的朝苏瑜看去,“瑜姐儿,不论如何,如今你身居高位,咱们苏家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你,礼哥儿也进京了,今日本想跟着你婶母一起来与你见见,不巧她阿娘贪凉多吃了几盏冰镇梨汤伤了脾胃,他得在跟前尽孝服侍,这才没来。你是长姐,我想着就把礼哥儿的前程交给你了,你帮他在王爷身边谋个小官职,也算是咱们苏家一张脸面,你说是与不是” 徐老太太前半句话,苏瑜认为她识时务了,没想到后半句依旧恬不知耻。 徐老太太语声一落,所有人都静默着在等苏瑜的回复。 只见那一泓清水似的眼眸里,笑意凭添,她脸色不变,声音骤寒,“不知礼哥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是考了秀才还是中了举” “你也是知道礼哥儿的性子,是咱们苏家惟一的男丁,又叫你二叔叔宠纵得收不了脾气,前些年给他娶了一房媳妇,本欲管管他让他收收心,好好看书专心科举,偏偏你那弟媳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掬不住你兄弟,这才弄得如今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模样。但礼哥儿人是个好的,只要你给他个机会,他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老太太如此替二房说话,也不枉二房这些年在她面前示好孝敬一场。 “这件事我倒真能做个主,不过前提是礼哥儿得有个名分啊。二婶母回去告诉礼哥儿,要是六年之后能考上进士,那怕名次是末尾,我定会替他谋个好的官职。” 六年考进士,这是什么天大的难题 徐老太太脸色不虞起来,她自认已经在苏瑜面前放低身段,她怎么如此猖狂不懂规矩,还那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真将她这个祖母半点不放在眼中吗 徐老太太这辈子还从未受过如此轻怠,苏瑜一而再的刁难,显然是想弃姓忘祖,想与苏家撇清干系呢。徐老太太语声一凉,先前还客气的态度也直线下降,“瑜 姐儿,礼哥儿是个庶出,脑子粗笨,又被一大家子宠坏了,性子不免拧拗,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稚童,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真要是读书那块料,不就早读出来了吗你这样说可是有些强人所难。” 能感受到老太太情绪上的变化,苏瑜也直来直去,“那就是做不到是吗既是做不到,那恕孙女就无能为力了。” 徐老太太心思又一转,她想到了那日初到荷花巷时,何氏与陈氏的对话,“罢了,既然仕途这条路走不通,在旁的事情上你做姐姐的总不能再推脱了吧。” “不知您指的是什么”苏瑜语气淡淡的,客气中透着冷冷的疏离。 “我听你阿娘说你在京城颇有物产,什么集芳馆撷云楼都是你的,我的要求也不高,你就给这其中之一给你弟弟经营,让他在京城有个安身立命的根本,这要求不过分吧。” 陈氏和苏玫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集芳馆和撷云楼如今是用日进斗金来说也不为过,真要其中一间落到二房手里,那二房就是一辈子躺着也吃喝不完啊 有了集芳馆或是撷云楼,二房往后的光景有了依仗,谁还敢沈重霖回不回来啊 陈氏激动得两眼泛光。 苏玫比陈氏冷静,很快恢复镇定。因为依她对苏瑜的了解,这似乎不大可能。 “我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逝了,老太太您不是知道吗”苏瑜自然知道徐老太太话里的阿娘是指谁,可她的阿娘只有一个,她必须得让徐老太太认清楚现状,“再说我辛辛苦苦积攒而来的物业您动动嘴皮子就想给二房安身立命,莫非以上这两桩事,老太太在梦里见过我阿娘了她告诉您我会点头答应” 这是在嗤笑她做梦呢。 徐老太太一时丢尽了脸,她脑羞成怒,瞪了苏瑜一眼,后又指着苏宗耀,“她是有娘生没娘养,可你这当爹的也是个摆设不成任由她一个小辈也敢放肆到苏家老祖宗头上了。” 苏宗耀此刻的心境真是糟透了,他知道自己这阿娘是个拎不清的,急着上王府见瑜姐儿除了虚荣心作崇外也有二房的撺掇,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大言不惭,异想天开。 他深吸了口气,起身怼道:“阿娘,您想得到瑜姐儿的尊重,想让她听您的话,您也得先做出表率来吧。想想那些年你都是怎么对她阿娘的,又是怎么对她的哦,这会子见她过得好了,你便厚着脸皮贴过来要这要哪。您口口声声一家人打断骨灰连着筋,那瑜姐儿当初落难时怎么不见您伸把手拉拉要不是孙家的周老太太不计前嫌护着瑜姐儿,现在哪儿来的好日子过她真要给脸也是给人家周老太太的脸,您在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苏宗耀说完,在众人一片倒抽凉气声中起身离开。 袁嬷嬷和采玉默默相视一眼,都觉得苏大老爷终于认认真真的护了王妃一回,有点当阿爹的觉悟了。 徐老太太怔了半晌回过神来,一张老脸气得涨成了猪肝色。 苏瑜端了茶。 袁嬷嬷扬声:“送客。” 苏家几位女眷又臊又怒起身,徐老太太更是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兴致冲冲而来,想着孙女会如何丰盛的招待,如何的奉承孝尽,哪里想到结局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孙女非旦没留她住下,还将她赶走了。 是的,端茶送客,不就是赶吗 徐老太太沉着一张老脸,带着同样羞忿的陈氏母女出了王府。 一离开王府,徐老太太便不必再压抑她的怒火中烧,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个逆女,敢这样不孝,京城不是要有京兆衙门吗我要去告她大不孝之罪。” 第638章 不该多管闲事 今日没讨到半分好处,陈氏脸色灰败,半个字都不想说。 苏瑜则赶紧握着老太太的手,安抚道:“祖母三思,或许是今日您提的这两桩事的确让瑜姐姐为难了,她才拒绝,您真要将她告到京兆府衙门去,哪可就是真真的伤脸面,断了她与苏家的羁绊,这往事咱们苏家若是有了关口,族里没个得力的人还得求到她跟前去,万万不能真将她得罪了。” 徐老太太心里的不甘心,眼里的不忿,此刻都化作浑身一怔。她如今见识过京城的繁华,还得在荷花巷过光景,看适才苏瑜那无情无义的态度,真要拿捏她也不是不可能。 她不想回老家去。 离开时,街坊四邻出来相送,让她脸面光彩照人,真要这般灰溜溜回去,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口气,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了。 “瑜姐儿也就罢了,自是有依仗才敢对我老婆子不敬,想她身边的袁嬷嬷,我们主子说话呢,她也敢插嘴,真是越老越没规矩。” 苏玫闻声有些苦笑,奈何不了苏瑜,便将气撒在袁嬷嬷身上了,她祖母的确是半点亏也不能吃。 且说苏宗耀拂袖离开摄政王府,抬头想看看天,又被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想到苏瑜对老太太和二房的态度,她们肯定在王府是呆不久的。自己从未顶撞过老太太,她必定是窝着一肚子火回荷花巷子,自己回去后碰到,少不得又是挨一顿训叱。他也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让自己的阿娘训,想想心里就憋屈。 若大的京城,他也没个熟人诉诉苦,到哪里去躲清静好呢 苏宗耀漫无目的走在大街小巷上,看着街边有间商铺热火兴旺,这一看,愣了愣,不知几时竟走到集芳馆来了。集芳馆门口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迎客的小厮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那些空着手进去的客人,出来时极少手上没抱着东西的。 生意这样兴隆的集芳馆,老太太居然想让苏瑜交给二房那个不成气的苏怀礼安身立命,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知瑜姐儿辛苦了多久才有如今这般光景,给了苏怀礼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凭什么 从前老太太也没少这样苛刻过大房,但苏宗耀从未这样生过气,反正今时今日他就是不想忍了。 见着集芳馆生意好,又想到这是她姑娘的物业,苏宗耀烦闷的心情好了点儿。 找了个酒肆要了一壶酒,一盘酱牛肉,一盘花生米,简简单单对付了肚子。 也不能在酒肆呆一下午,问了跑堂小厮,京城什么地方这个时候凉快 小厮随口就来,“城南呀,那里有个碧灵湖,湖岸垂柳丛生,枝繁叶茂,树荫清凉,就是离这儿有点儿远。” 远有什么,反正他无所事事。 离开酒肆,苏宗耀打算徒步去,正巧街边有老汉在透顶竹笠,他买了一顶戴在头上,刚走了几步,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拥着一个状若无骨的执扇女子进了一间玉器行。 苏宗耀脚下走不动了,他按了按竹笠站到一个画摊后面,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那人出来了,果真是苏怀礼。 二房这个庶子是苏家独子,被老太太和二房宠得无法无天,侄儿媳妇他是见过的,根本就是这个体态风流举止风尘的女子模样。他默默地跟了苏怀礼一路,看到他进了一个院门,那院门口站着几个风骚的女子,不远处还蹲着几个眼神不善的男人。 这莫非是私娼窑子 苏宗耀刚想走近些看看,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要是换了旁人男人就不拦了,偏偏苏宗耀戴着竹笠,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不太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大爷,是来玩儿的吗” “啊。”苏宗耀最不耻这种地方,拧眉,“不是。” 那男人便抬手推了他一把,凶神恶煞一般,“来玩儿咱们窑子欢迎,要是来找什么人,就劝你滚远点儿。” 说完,还不奈烦的挥挥手,满脸的警惕和嫌弃。 苏宗耀退了好几步,站稳脚步后,苦笑一声。自己与二房本就心有嫌隙,苏怀礼就算把苏家捅破了天,也轮不到他出手教训,自己这会儿管这嫌事干什么 苏宗耀十分拎得清自己在苏家和徐老太太心里的位置,转身离去,他还是去躲躲凉舒坦。 且说苏怀礼拥着那似无骨的柔腰女子回到私娼窑子,窑姐儿还在欣赏他买的玉环。 苏怀礼禀性风流,在下河县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苏家本就是富户,家有百亩良田,镇上又经营着几家铺子,再加上二房又出了个在京城 做官的体面女婿,苏家在太安镇是要多有脸就多有脸。素日里苏怀礼非礼个大姑娘小媳妇儿,大多数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招惹。 这一进京,他自然难改禀性,嘴里答应着家里长辈要修身养性,出了门还不照样这里打望,那里猎美。他无比庆幸家中那没情趣又凶旱的妻子病得是时候,否则同来京城,他哪儿得这个自在的机会猎艳 他换上姐夫沈重霖最体面的衣裳,巧的是这衣衫还正与他合身,大摇大摆在大街上晃悠。 一日,他被撞了,刚到动怒叱骂,却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用一双兔子似的惊恐眼看着他,害怕极了。这可怜的小模样瞬间俘获了苏怀礼怜香惜玉的心,他不但没有责备,望着那张俏生生的漂亮脸蛋儿差点儿当场就流下口水来,这可比太安镇上的窑姐儿美多了。 更巧的是,他说送这小娘子回家,小娘子应允了,且将他带进了私娼窑子里。这正合了他的心意,要是良家女子他还不好下手,既然是窑姐儿,那他只管拿出三百六十般武艺极尽讨好便是。 昨日她没有件像样的首饰,他便归家去将从妻子那里顺来的陪嫁银子全数取出,今日便带着小娘子去了趟首饰铺子,挑了两支簪子,两枝步摇,还有一只玉环。 此刻苏怀礼满眼猥琐的望着小娘子,手里的茶差点儿送到鼻子里去了。 小娘子见状嫣然失笑,她坐过来,温柔小意的依偎到他怀里,声音像黄莺唱歌一样动听,“如意好感动,从未有人待如意这样好,爷,如意的心里只有你,爷,你是真心喜欢如意吗” 苏怀礼美人在怀,自然不能装作君子,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上下抚,摸,被得心醉得一塌糊涂,再加上她一句一个爷的叫喊着,将他的虚荣之心高高抬起,听得他无比畅快,“爷要是不中意你,怎会舍得给你买这些好东西我的小心肝儿,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爷都会想法子给你弄来。” 如意扑哧一笑,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往苏怀礼胸口上戳去,撩拨得苏怀礼血气上涌,难以自持。当即横抱美人上榻。 一番雨歇云收之后,如意窝在苏怀礼怀里,拈起一缕青丝,用发梢去扫他的胸口,嘴里说着动人的情话,“爷,你来见如意来得这么勤,家里的大娘子不会生气吗” “那个臭婆娘还在老家呢。”苏怀礼拥着如意祼,露的肩膀,又在她额眉上亲了一口,“爷还没跟你说过吧,爷刚搬来京城不久。” “原来爷是打外地来的”如意温柔小意的问着,“爷是来做生意的吗”她觉得苏怀礼出手大方,对她又情有独钟,势必要加把劲,从他这里多得些银子。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不显,毕竟不能在一个窑姐儿面前露怯啊 “爷老子是做生意的,爷心情好了,就跟着学学,心情不好就不用管,反正爷这辈子的银子躺着吃喝都用不完。” 如意闻声,贴得苏怀礼更近了。原先她是不相信苏怀礼有什么家底的,毕竟京城那么多体面的秦楼楚馆,有身份的人那里自是首选,哪里会将她们这种私娼窑子放在眼里昨日她故意在苏怀礼面前撒娇扮可怜,就是想套套他的底,没想到今日真将她带去首饰铺子,花了几十两银子给她置办了一副头面。 苏怀礼心虚,也将如意的脑袋往怀里按,不让她瞧见自己心虚的表情。 “原来爷这么体面呀。”如意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盘算,“京城地界儿那么多的寻欢之所,爷却来照顾如意儿,如意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爷都去过京城什么好玩儿地方了” 苏怀礼在京城很陌生,这间私娼窑子还是他无意碰来的。他这倒不隐瞒,“你这儿倒是常来,旁的好玩儿的地方爷还不知道呢,怎么你要给爷推荐推荐”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如意儿抬起眼,眼中闪着动情的光,望得苏怀礼满心满肺的暖。 “爷可会摇两下” “你是说骰子” “是啊,在咱们京城,像爷这么体面的公子,都会摇两下。” 恭维他体面,既是被架起来,自然就不好下了。“爷在老家自是会的,只是不知这京城的规矩是不是同爷老家一样。” “是不是一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如意极力推荐,“如意知道一个得胜赌坊,像爷您这样体面的人常去那里寻开心,那里不仅能吃能喝,还能摇两下消磨时光,最适合爷您这种身份了。” 实则,如意与得胜赌坊的打手头目是姘头关系,也是合作关系。如意介绍客人到得胜赌坊去,将赢得的银子五五均分,如意用这种法子已经攒了不少银子,可还是不够鸨母狮子大开口允的赎身钱。 一听说有这么个好地方,苏怀礼很是心动。 可是他身上的银子已经没有了,想去看个新鲜去哪儿弄银子呢 这是个问题。 “京城还有这么好的地儿,爷定要去开开眼。” 苏怀礼脸不红心不跳的胡编乱造,“只是爷老子近日要带爷去查个账,恐怕没时间,等爷有时间了就去瞧瞧。” 第639章 碧灵湖的相遇 如意本以为这是推脱之词,可见苏怀礼一副淡定的模样,将心里的顾虑又打消了去。“爷别独自去啊,也带如意儿去瞧瞧好不好嘛” 被小娘子用这么绵软的声音求着,苏怀礼哪里招架得住,当即又将人按在身下,“行,你乖乖等着爷,爷忙完就带银子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得胜赌坊开心开心。” 如意抬手捧着他的脸,吻在他面颊上,“爷,你真好。” “那爷这么好,你怎么回报爷啊”苏怀礼浪荡的盯着如意。 如意作势娇羞一笑,手却不安分的,往下,探,去。 “爷,你真坏,坏得如意儿好喜欢哩。” 再来说苏宗耀。 走了一路,问了一路,大半个时辰后,他到了碧灵糊。 果真如酒肆跑堂小厮所言,这里的确比城中多了几分凉爽,少了几分燥意。 碧灵糊周围环境清幽,湖岸两边垂柳依依,清风送爽,空气中弥漫着也不知打哪儿飘来的花香。几处四角亭临湖而建,亭影倒在微微涌动着波纹的水面上,别样的情致使然。 对面的一处四角亭人在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恍然间,苏宗耀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不羁恣意的模样,他追溯着过往,一边散步一边遥想,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那些让人厌烦的不愉快,仿佛全都记不起来了一样。 眼前飞过一只黑蓝相间的蝴蝶,蝴蝶长长的尾飞起来十分好看,视线一直随蝴蝶而去,见它飞进一个四角亭,落到石桌上的一盆绽放得娇艳的月季花上。 苏宗耀跟了过去,见那盆月季花边上摆着一壶茶两只杯,以及一碟散发着莲花香气的糕点。他四下环顾,却是无人,只闻原先那处四角亭传来的谈笑声。 他正有些渴了,进入亭中,解下竹笠搁于桌上,倒了一杯茶正欲饮用,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阵不悦,“你是哪里来的不速之客,岂敢吃用我家夫人的茶点” 苏宗耀吓得手微颤,幸好杯中茶未倒满,否则非洒出来不可。 茶是喝不成了,连忙搁下回身,见一对主仆立在亭外几步。那为主的妇人约莫三十几岁,青纱儒君斜云髻,身姿端立,气质如水般沉静温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眼下那一粒泪痣让她整个人都生动得像一幅画,她客气的朝他微微福礼。 苏宗耀今日因要到摄政王府去,自然不能穿得太过寒酸,蓝色嵌玉束发缎带,一身蜀绣织锦碧罗长衫,他本人原本生得模样不俗,这些年又因家事不力多方隐忍,倒给他填添了些许儒雅沧桑之气,端了几分沉稳之色。 见妇人给他行礼,他忙侧开避了这一礼,自己很绅士的回了一礼。“是在下唐突冒昧,夫人恕罪。” 来人正是受苏瑜所邀在附近的女子学堂授课的杨夫人,刚刚下学,便想到这碧灵湖来吹吹湖风静坐片刻,而这个亭子例来是她常用了,周围那些前来吟诗作对的青年学子也知情,便从未来打扰,想来这人彬彬有礼的态度,该是生客,误入的。 “先生莫非是头一回来碧灵湖” 苏宗耀讶然,抬眼看着杨夫人,又觉不合适,赶紧又垂下头,“正是,夫人恕罪,在下这就告辞。” 杨夫人笑道:“且慢,既然茶已倒好,先生也不必着急离去,你我萍水相逢,也是缘份一场,光明磊落,也就不必避嫌了,先生请坐吧。”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苏宗耀觉得自己若离开便是矫情,难道自己还比不过一介妇人坦荡吗他释然一笑,又拱手一礼,“如今,在下打扰了。” “先生请。” 杨夫人先坐。 苏宗耀后坐。 杨夫人的女使沏了茶搁到桌上,杨夫人持起来敬苏宗耀,“先生请。” 苏宗耀也不客气,重新执杯,“夫人请。” “这是上好的渝尖,味儿淳且厚重,一般女子不好此茶,想不到夫人竟然喜爱。” 这渝尖是苏瑜命人送来的,先前在一起时论事,听她提了一句,没想到次日苏瑜便让人送来了,杨夫人很感动。“先生也懂茶” 说到这个,苏宗耀的表情略显苦涩,“实不相瞒,在下去逝的妻子懂茶,在下在她身边学了个皮毛。” 杨夫人无意唤起别人的伤心事,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过意不去,“抱歉,节哀。” 苏宗耀挥了挥手,言道:“夫人不必歉然,拙荊已经过逝好些年了,再难受的时光都熬过来了,如今偶尔梦见就当重逢,也是另一种团聚。” 这还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杨夫人新自为苏宗耀沏上茶,又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主动 换了这个话题,“先生既是头回来碧灵糊,那尝尝这碧灵糊的名点莲子糕吧,是用莲子去苦心炕干之后磨成粉制成的。” 苏宗耀没拒绝,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丝丝沁甜的味道,很适合他此刻平静的心情。“不知哪里有得卖,这味道小女肯定喜欢,我买些给小女带回去。” “小媛,你去看看,若有就再买些来。”杨夫人对身边的女使说。 “是,夫人。” 小媛移步离去,苏宗耀想起身阻止,杨夫人却说:“先生就让她去吧。” 苏宗耀不好意思的看着杨夫人,“这可如何使得” “先生头一回到碧灵湖来,想来是不知情的,这莲子糕是由附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做的,她们只在这个季节做莲子糕,而且每天定量,去早了或是去晚了都是没有的,所以就算小媛现在去,也未必会买得到。” “原来如此。”苏宗耀歉然的笑笑,“竟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是先生自谦。” 两人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那边的四角亭里又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苏宗耀情不自禁流露出一抹艳羡,“谁不曾当年年少,意气风发,约上好友,遇水作诗,逢山作画,如今是老了,诗性散尽,画意全无。” “人生在世,谁不想过自己最想过的日子,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可惜要活一场,诸事牵绊,多不顺心,在所难免。” 这是在宽慰他吗 他偶然而来的多愁善感,也能遇到人宽慰吗 这一刻苏宗耀的内心被什么涨得满满的,久违的温情似乎破土而出,他怔怔的看着杨夫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看到了孙氏在世。 “夫人,买到了,最后一包。”小媛回来,献宝似的将莲子糕递给杨夫人。 她的话也将苏宗耀拉回现实,眼前的人不是孙氏,他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杨夫人搁到桌上推到苏宗耀眼前,“幸好还有,令媛有这个口福。” 苏宗耀忙掏出钱袋,问小媛,“不知多少银子” “一共一两半钱。”小媛答。 苏宗耀取了一两半钱推到杨夫人面前,“夫人务必收下,让这位姑娘跑腿已是辛苦,可不敢让小女白吃这么好的东西。” 萍水相逢,互不相欠。 杨夫人收了银子。 之后两人又聊了起来,从近日的天气变化,聊到京城的地域风俗,又从诗书墨画聊到历代哪位大家苍劲有力的书法。 女使添了好几道茶,见她家夫人好久没和你聊得这样痛快,她也不便打扰。 直到太阳开始西斜,她才小声提醒。 二人这才发现,那四角亭的子不知何时散去,若大的碧灵湖,风吹过,湖面荷叶泛起霜白,波浪轻柔的拍打柳岸,全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二人互礼告别,依旧未问名姓。 在回荷花巷的途中,苏宗耀才惊觉到今日自己走了太多路,这会子双腿已经负荷不起自身的重量了,于是掏钱雇了马车。 在车上苏宗耀打开那包点心,里面统共有有十二块。 马车停在苏宅门口,苏宗耀拎着那包点心下车。回到书房后,将点心均分,让人给王府送去一份,另一份则送给苏盼。 刚刚吩咐完,何氏就难掩一脸的兴高采烈迈进门,“大老爷这一整日都去哪儿阿娘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吓得妾身现在心还直跳呢。” 苏宗耀心情很好,难得不想怼何氏,“那你不好好歇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落井下石,和你一起看二房的笑话啊 何氏没敢明说,只道:“阿娘今日气得狠了,康妈妈往她屋里送了好几回去火气的凉茶,还说你回来让你赶紧去见她呢。” 怎么,他都这么晚才回来,还是逃不过一顿训吗 苏宗耀的好心情瞬间消逝殆尽。 何氏怕被牵连,传完话就借口去厨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便躲开了。 苏宗耀独自一人前往枫景院。 徐老太太脸色黢黑了一个下午,服侍的仆妇女使们个个战战兢兢。 康妈妈在院门口看到苏宗耀来了,赶忙上前将人叫至一旁,细心叮嘱,实则埋怨,“大老爷,老太太憋闷了一个下午,若不是奴婢送了好几回凉茶去火,估计都得请大夫了。一会儿您跟着老太太多说几句软和话,让老太太把心里的不痛快去去,否则这样下去非憋出大毛病不可。” 苏宗耀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康妈妈松了口气似的去禀报。 徐老太太一听苏宗耀来了,被凉茶压了一下午的火气腾一下子又升起来了,她望着门口站进来的身影,喘了口粗气,“你还知道来见我,这一整天你都去哪儿 了躲着我避着我,是怕我生吞活咽了你是不是” “母亲消消气,儿子知错了。”苏宗耀老实道歉,把姿态放低,只求这场麻烦快点结束。 徐老太太今日受了平生奇耻大辱,哪里那么轻易就过了看着儿子这会儿规矩的样子,脑海里又想到他在苏瑜面前怼她的样子,“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这会儿求我消气,你在顶撞你老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自己忤逆不孝” 第640章 逃不掉的责骂 苏宗耀跪在地上,忍受着徐老太太的言语攻击,他不说话,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想什么呢 啊 下午他在碧灵湖畔遇到的美好。 “你们现在一个个出息了,都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要不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你,现在有她苏瑜什么事儿刚攀上高枝儿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这做阿爹也不管管,就放任她顶撞你老娘,今日你要不给我个说法,真当我是泥巴做的,任一个小辈随意拿捏了是不是” 徐老太太陆陆续续发泄着她的不满,也不知说了多久,见苏宗耀跪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她徒然瘫坐到椅上痛哭起来,“老太爷啊,你看看你这个不孝子吧,他这是要气死我啊” 康妈妈看不过去了,她是让大老爷让着老太太,可不能光让着也得哄着啊,不然这事儿怎么过去忍不住劝了一句,“大老爷,眼看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老太太今日进食极少,您就别跟她置气了,赶紧陪个不是,让老太太消消气儿吧。” 苏宗耀正神游太虚,他孟浪的想着是不是应该请教一下下午那位夫人姓甚名谁。 又觉这样肯定唐突,那叫小媛的女使称其为夫人,那妇人定是个有诰命在身的官眷。 招惹不得。 康妈妈的声音拉他回神,他朝老太太的方向作了一揖,叹了口气,言道:“阿娘,非是儿子顶撞您,也非是瑜姐儿忤逆不孝。平心而论,儿子是苏家长子,就因为不按您的意聘了瑜姐儿阿娘为妻,您再给我儿子好脸色吗孙氏在的那些年,满府上下奴才使役谁说过她半个不好就您也挑不到她的错不是吗可就是因为您挑不到孙氏的错,更对她苛刻刁难。孙氏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未在儿子跟前儿抱怨您半句不是。就算如此,您仍不满意。只要是二房的撺掇,您一受一个准儿,儿子就想问问孙氏到底哪里比不上陈氏您要那样作贱她难道就因为陈氏会说好听的话奉承您,会隔三差五给您些恩惠哄得您高兴可您问问康妈妈,这些孙氏没做过吗儿子记得那一年夏,也是这个时候,孙氏从娘家得了几匹做夏裳的蜀锦料子,她是连个布头都没留下全送到您面前了。可您做了什么您留下一些料子,其余的全给了二房做夏裳,您怎么就没想起料子是孙氏给的,大房还有个瑜姐儿没得呢 “孙氏活着的时候您没给过瑜姐儿半分好脸色,孙氏死后,您便更无视瑜姐儿。没多久您以子嗣为由,以送瑜姐儿去庄子过活为由逼我娶了您中意的何氏。何氏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与儿子相处难睦您全然看在眼里,不也是没过多久您照样对她充满嫌弃吗何氏与孙氏是不同的人,您对她们的态度却是一样的。这些多年过去了,您处处偏心二房,处处维护二房,您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啊 “您不曾给过瑜姐儿一丝温情和恩惠,却想着从她那里得到让二房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根本,阿娘,您摸着自己的良心,您怎么能好意思去向瑜姐儿开这个口那些年但凡您对瑜姐儿好一点点,何至于今日在王府受此大辱” 苏宗耀站起身,再次说道:“如今您进京了,也是打着晚年享福的目的,肯定是不愿再回老家的。这宅子是瑜姐儿的,这宅子里大到仆妇使役,小到一草一木都是瑜姐儿的,她没将您赶出去还是顾念着您这她亲祖母的缘故。儿子希望您知福惜福,别再被二房当枪使,跑到王府去滋扰瑜姐儿了。” 苏宗耀说完,转身走了。 康妈妈都被苏宗耀这番话给震惊得脸色惨白,何况徐老太太 只见徐老太太唇色褪尽,脸色铁青,老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苏宗耀忤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撮完,无数的小火苗聚积成一堆燃得熊熊的炬火,烧得徐老太太五脏六腑翻腾不止。 “反了。” “反了。” 徐老太太抖着声音说。 康妈妈赶紧上前安抚,大老爷的话虽然是不敬,但老太太那些年的确对大房太不应该。没付出过,却想仅自己身份压人一味索取,除了强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可见徐老太太这会子被气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康妈妈不敢帮着大老爷说话,只温声宽慰劝解,“瑜姑娘在苏家做姑娘时受到何氏不少轻怠,大老爷始终是慈父之心,想护着保着,不想让瑜姑娘受吃半点亏,这才出言忤逆您老太太。她维护二老爷一家的心思,不正与大老爷维护瑜姑娘一样吗换个角度看看,大老爷说得也是,您这么年岁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享享清福,是不是这个理儿” 康妈妈一通顺,徐老太太心里莫名的虚,气势渐渐处于下风,火渐渐熄了不少。又想到王府里的富贵与气派,徐老太太突然就心下戚戚惶惶。 夜里雨 了场大雨,雨似瓢泼,也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呼啸袭来,庭中那些根基不牢的绿植被吹了个人扬马翻。 与狼藉的庭院一比,早晨的天空就像是彻底清洗过一般,明亮得能照出人影。 袁嬷嬷吩咐院中打扫之人加快速度,但动静不能太大。 自己则轻轻推开房门,看到苏瑜已经晨起,正歪在绣榻上青丝如瀑,面容惟美沉静,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晨起不梳妆,倒是把账本啃得香。” 苏瑜抬眼笑望着袁嬷嬷,“昨儿夜那么大雨,我在想咱们存在码头仓库里的香沙仁会不会受潮。早膳后你差个人去找一趟洪掌柜,让他赶紧去看看,要是受了潮,今儿天好,迅速铺晒还能补救。” 袁嬷嬷一边替她收拾床铺一边唠叨,“您就歇歇吧,洪掌柜又不是头一年在姑娘手下做事,哪里会分不清轻重他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苏瑜合上账册,下榻走到妆奁前坐下,望着菱花镜中袁嬷嬷的背影,“今年听说蜀地干旱,香沙仁产量极少,咱们好不容易收了一船进京,可不能毁了。” “是是是。”袁嬷嬷收拾好床铺,转身过来拿起篦梳为苏瑜梳发,“一会儿老奴就差人给洪掌柜传话,姑娘,皇后的冕服已经送来好几日了,你是不是该上身试试,不合适的地方赶紧让绣娘改制。” 这事儿袁嬷嬷催了好几回,苏瑜并没当回事,所以兴致缺缺,眼看着宣祈登基日近,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得,我一会儿就试。” 早膳过后,苏瑜开始试冕服,明黄的颜色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五彩金凤,外罩薄烟霞帔,头顶母仪天下的凤冠,长镜中苏瑜身姿端丽,举手投足,威严的气势不容小觑。 “老奴瞧着这腰处好像宽了一分,其余的倒都合适。”袁嬷嬷围着苏瑜转了好几圈,看得极为仔细,最后落下看法。 “无妨,反正这皇后冕服也不是日日都穿,万一以后我这腰粗了,岂不还得新制麻烦。” 袁嬷嬷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然,在她的要求下,苏瑜还是同意了让绣娘拿去修改。又道:“还有前几日姑娘说不得空,礼典官问了姑娘几时得空熟习封后之议,老奴斗胆,给姑娘定了今儿下午。” 苏瑜默默吧离口气,果真是麻烦。 宣祈近日也忙得不可开交,昨夜临睡前她见他愁眉深锁,竟是难得的凝重,然他是一副不愿意说的表情,所以,她也没有刻意追问。 文德殿,宣祈和孙学雍还有萧景仁在一个偏殿叙话。 “得到的消息可靠吗我怎么觉得此事太意有所指,实在令人不安。”孙学雍听完萧景仁的话,道出心中疑虑。 宣祈沉默着坐在上首,听着萧景仁说道:“消息是昨儿上半夜传进京的,既然是李渭传来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李渭,孙学雍并不太了解这个人,但他既是王爷派去双辽府的,自然是王爷所信之人。 适才寅国公世子爷说昨儿上半夜,风雨大作之前,从双辽府八百里快骑进京送塘报。说双辽府治下一个叫甘宁的县,县太爷捕获了一名北国潜入双辽境内的探子,从那探子嘴里得知了北国进攻双辽的方位以及时辰,双辽紧急部署,逃过了一场灭府大劫。 甘宁县令沈重霖。 李渭如今对沈重霖极为推崇,他对沈重霖仔细做过调查后,得知在甘宁县政绩不俗,颇受百姓爱戴,又得知他是从京城外放到甘宁的,直言这样的治世之才不该在甘宁那种小地方蒙受风尘,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应该速召他回京,以堪大用。 宣祈相信李渭的用心,可是沈重霖此人。 “王爷,沈重霖此人权谋之心甚重,臣不建议召他回京,甚至怀疑这件事肯定也有阴谋。若大的双辽府,因战乱百姓活成流民,北国探子脸上又没写字,怎么碰巧就让他给抓住了反常即为妖。” “是啊,五哥,想想当初他与肖禀坤算计你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甘宁的风沙直接将他给活埋了。” 宣祈却徒然邪肆的笑了,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寒光,“你们紧张什么既然有人苦心孤诣想回京,本王准了便是。” “五哥,你。” 萧景仁还想说什么,宣祈抬手阻止了他,“他回来或许是好事。” 萧景仁和孙学雍面面相觑。 他们这会儿不懂宣祈话里隐藏的意思,只觉得沈重霖像颗耗子屎,令人十分不快和恶心。 宣祈先离开偏殿。 孙学雍神色晦暗。 萧景仁无奈叹道:“五哥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第641章 望月楼巧遇 孙学雍却想到另一桩事,“端州的军事工事结束后,新的布局图是由我送回来的,双辽的李渭这么推崇沈重霖,会不会双辽府新军事工事布局图由他送回来” 萧景仁也瞬间想到这个问题,脸色变了又变。 见他如此反应,孙学雍更想到一个问题,“李渭将军难道不知晓得沈重霖是。” 后面的话孙学雍未说完,但萧景仁清楚他想说什么。解释道:“这个李渭原是王爷麾下一员得力副将,打仗时脑子极为够用,有胆有色,可在人情事故方面,实在是差强人意。他推崇沈重霖,完全是他觉得此人是真有兼济天下的才能,至于你想的那些事,就算他清楚,也不在他考虑之列。” 世间人行行色色,萧景仁如此解释,孙学雍也能想通。 “我能想到这件事,王爷肯定也想到了,若沈重霖真有问题,那双辽府的新军事工事布局图。” 萧景仁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五哥问清楚。” 晌午试过冕服之后,苏瑜还是出门了。 原因是洪掌柜差人来说放香沙仁的仓库昨夜被风掀了瓦顶,雨水渗进湿了小一半的香沙仁。苏瑜听后不放心,还是觉得亲自前往码头仓库查看。 她到时洪掌柜刚命人将场地清扫出来,一袋一袋的香沙仁被抗出来拆袋倒在地上再用手抹开晾晒。 洪掌柜看到苏瑜来了,忙暂停与使役交待事情,走过来,拱手作了一揖,“东家。”固然知道苏瑜如今的身份,洪掌柜还是喊她东家。 “这香辛料最忌水,这香沙仁遇了水,香气和味道都来今年这笔开支入不了多少账了。”鼻息里全是香沙仁的香味儿,这会儿挥发得厉害,苏瑜不免柳眉间添了愁色。 洪掌柜微微弯着腰,“都是老洪的错,素日里不该只关注仓库里的情况,房顶上也该看看的。” “昨夜雨疾风骤,又发生在下半夜,不在你意料之中之事不必自责,只是有了这次的经验,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 洪掌柜闻声,惶惶不安的心才微微放下。“是,老洪知道了。” “你去忙吧,我转转就走了。” “是。” 洪掌柜又重新忙碌起来,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走下台阶,站到晾晒的香沙仁边上,伸手抓起一把递给蝶依,“包起来,拿回去,让苗二姐多熬点鸡汤来喝。” 蝶依笑道:“看来还是托这场雨的福,不然我们都没有鸡汤喝。” “我这回能收回成本就不错了,你还有心说风凉话,鸡汤不给你喝了。”苏瑜回眸只嗔怒。 蝶依忙告罪,“奴婢知错了,主子给留口鸡汤吧。” 在码头仓库呆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临近午时蝶依催促苏瑜要回去了,用过午膳不久宫里的礼典官就要过府。 怎么做皇后她是不清楚,可宫里有些什么礼仪她却清楚得很,何须礼典官来教一想到那一世为学这些礼仪她受的那些枯燥罪,苏瑜就心中难悦。 她决定吃了午膳再回去,能少一刻练习就拖一刻,省得袁嬷嬷又训她。 听了她的吩咐,蝶依说:“嬷嬷很重视这件事,姑娘你屡次推脱,嬷嬷要生气了。” “我比你了解袁嬷嬷,她顶多气一小会儿罢了。”苏瑜不以为然,“我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望月楼,岭南菜做得一绝,走,尝尝去。” 蝶依不再说什么,反正只要是主子定的,就不容易改主意。 主仆二人进了望月楼,时值饭点,大堂已经没位,楼上的雅间也都被人订了。 蝶依刚要表明身份,忽听得身后有人叫苏瑜。 “姐姐。” 这世间如今敢叫她姐姐的还真没几个,苏瑜回头,竟见苏怜挺着肚子在女使的搀扶下朝她走来。她的脸像一个粉红色的圆盘,身材也圆润了不少,衣着质地上乘,是撷云楼最新出的款式,身后跟着四个女使。 “你肚子都这么大的还出来应该在府里好好歇息才是。”苏瑜对苏怜没什么特别的姐妹之情,换了另一个她熟悉的孕妇,她也会这么说。 苏盼则永远不会忘记她如今的婆母和大伯母去摄政王府应邀那回,苏瑜给她说的话,阿娘在乎的是她的颜面和荣华富贵,只有苏瑜,在提点她嫁到黄国公府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这家岭南菜十分合我的胃口,府里的厨子做不出这味道来,我嘴馋,熬不住,非得来吃了才作数。难得碰到你,咱们姐妹还不曾一起用过午膳呢。” “这大堂和二楼的雅间都满了,怜姑娘可有提前订位”蝶依还是叫她怜姑娘,李宴虽是黄国公府的 公子爷,可他如今没有官职更没有功名,叫苏太太的话,以她喊主子姐姐来看又显得生疏,于是还是唤她作怜姑娘。 苏怜对这声怜姑娘表示十分亲切,“订了订了,这里生意太好,不订可没得吃,看来你们是头一回来吧,走走,我订的是二楼的雅间。” 苏瑜饿了,没有推辞。 少顷,雅间里。 小厮送来茶,苏怜问苏瑜可有忌口,在得到否的答案后点了七八个菜。 怀孕了,胃口是要好些,她怀衍哥儿后期不也胃口极好 苏瑜以此来说服自己苏怜不是想显摆。 苏怜也的确有显摆的意思在,虽然她仍旧比不上苏瑜,可如今她的日子也过得风光不是 “看你如今过得不错,呼奴唤婢,想来国公府很善待你。”她曾经提醒过苏怜,嫁进黄国公府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得全凭她的本事。 苏怜本想撑一撑,可不知为何,在苏瑜面前,特别是她曾经提醒过自己嫁进国公府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她就撑不住。说来也奇怪,她与苏瑜虽是同父,可自幼分离甚少有在一处的机会。阿娘很嫌弃苏瑜,当初更打过她嫁妆的主意,就怕她和盼姐儿吃亏。到头来,她的亲事不仅靠她才完成,还给自己添了不少嫁妆在让她黄国公府抬得起头做人。光是这份情谊,苏怜对她就没什么防备了。 “你是不是看我挺风光的觉得我定然过得极好” 苏瑜又扫了一眼服侍在她周围的女使,眼见为实,“难道不是吗” “这些女使都是我婆母放在我身边贴身服侍的。”苏怜喝了口茉莉花茶,微闷的味道正如此刻她的心境,“你曾告诉我往后日子如何得靠自己,我也是这么做的,怀了宴郎的孩子,我这辈子算是栓在他身上了。我知道他娶我娶得心不甘情不愿,那日在王府听了张夫人嫌弃我的那番话后,我也知道就算嫁进寅国公府,这个男人我也是守不住的。索性我也不守了,他要寻花问柳,猎艳留情尽管他去,想往屋里抬姨娘也尽管他抬,我只管负责哄得婆母和公公高兴,他便不敢将我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苏瑜讶然苏怜的长大,“你倒是通透了不少。” 小厮送了一份上汤青菜,绿悠悠的菜叶醒上香气扑鼻的靓汤,令人味口大开。 待厮走后,苏怜说,“我阿娘想我给她挣脸面和富贵,我既是已经达到目的了,旁的什么夫妻情深,举案齐眉就不必奢望了,毕竟老天爷对我已经够好了,总不能什么好的都让我占了不是” 她的语气里有一股放任无奈的意思,一时间,苏瑜不知要怎么接话。 苏盼又道:“对了,我公公前几日升官了,成了翰林院一个小主事,虽然是个小主事,但比编撰权力大了不少,我婆母直说这都是我的功夫,是我托你的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今日这餐就算我谢你的恩情吧。” “你公爹那个位置在翰林院很久没挪过了吗”苏瑜淡淡的问着,心里却浮起一丝不舒服。 “听我婆母说公爹先前的职位还是国公爷力荐的,我公爹在编撰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几年,一提想挪地方,国公爷就推脱,本来我公爹已经放弃了,没想到。” 这就不怪苏怜要感谢她了。 换了谁也不会相信此事跟王府无干。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 只是就是不知这事是宣祈的主张还是翰林院不看僧面看了佛面。 回去得好好问问。 “菜上齐了,快吃吧。” 用膳期间,二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苏怜说何氏开始隔三差五就要到黄国公府去一趟,次数多了,她也就看出来婆母有些不欢喜,便偷偷告诉何氏想她就派人来告诉她,她回荷花巷探望便是,不必走黄国公府这么勤。何氏一听便恼了,觉得苏怜如今有了身份地位,嫌弃她这阿娘了。从前苏怜是知道阿娘胡搅蛮缠很厉害的,只是现在与她意见相左,竟有种与阿爹说她无理取闹不可就药,那是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苏瑜淡淡笑了笑,说,“你阿娘不会真恼你的。” 苏怜点头,她说,“是没来得那么勤了,但半个月还是会来一趟。近日说起家里的事,都是有关祖母的,说她在王府吃了亏,回去后本来是要好好教训父亲,没想到反让父亲训了一通,气得病了一场,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把阿爹吓得够呛。” 那婆子说徐老太太是装病,目的就是想惩治阿爹。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苏瑜觉得自己不好插手,何况徐老太太又没真病,这才没有理会。 “我阿娘还说二房想占你便宜,你早早就离开了太安镇,不知道苏怀礼是个什么货色。”提到苏怀礼,苏怜满脸的鄙夷和厌恶,“那一年玫姐姐回去探望二房伯母,说了堂姐夫升官的事,没多久整个太安镇就都知道堂姐夫在京城升了官。苏怀礼一高兴 ,吃醉了酒,青天白日就玷污了一个姑娘。 第642章 死性不改的贺余1 苏怜的话让苏瑜想到了那一世苏怀礼的死。 苏怀礼仗着是苏家惟一的子嗣,在太安镇的恶行罄竹难书,但有沈重霖的宠妾苏玫惯着,那么多年来,他一直逍遥法外。但沈重霖是个清醒的,他深知苏怀礼品性卑劣,留在身边会成祸害,所以一直不答应苏玫将人弄到京城来。 那时,她还在想为什么沈重霖在旁的事情能那么清醒,为什么偏偏在她的事情上就那么糊涂她一力支撑着沈家的庶务,为他,为整个沈家当牛做马,他为什么心里眼里却只有苏玫 一日沈重霖刚回府,苏玫猛然扑倒在他脚下痛哭流涕。 原因是苏怀礼死了。 他去镇上一户人家吃喜酒,新娘子喜帕掉了被他瞧见,他惊艳新娘子的美色,趁着新郎倌与官人敬酒时,悄悄溜进新房强了新娘子。新娘子不堪受辱咬舌自尽,恰巧被从门口路过的婆母听到动静,婆母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嘴角血流水止,死不瞑目的新娘子,还有一脸慌乱的苏怀礼。 丑事被人撞破还出了人命,苏怀礼脑子顿时就懵了。看到扑过来对他又打又骂的老妇,用力一推,老妇头磕上屋中石柱,也是当场绝命。老妇的叫唤声引来更多的人,苏怀礼逃不掉,新郎倌悲愤交加之下与之拼命,打翻屋中绣蒌,拾起剪刀直戳苏怀礼的心脏。 也是苏怀礼命不该绝,略略避开,可剪刀却在他挣扎中戳进了他左眼中。 早有人报官,衙役赶来将人分开,苏怀礼害死两命不但没有惧怕还不停叫嚣。可当场那么多人作证,县太爷也不能明目张胆庇护他,只得将他收监。 苏怀礼入狱后,苏家闹得人扬马翻。 徐老太太痛恨苏怀礼胡作非为,至今不给苏家留个后,又害怕苏家这一脉断在她手中,百年后下到地府无颜见苏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拼尽全力要留苏怀礼一命。无疑,身居高位的沈重霖是苏家惟的救星。 而先前那些内容都是苏瑜事后自己查到的真实情况。 从苏玫嘴里说出的却又是另一个版本,为博取沈重霖的同情和偏袒,她说是那个新娘勾引苏怀礼才出的事,沈重霖对苏怀礼印象本就不佳,所以对苏玫的言论持保留态度。然苏玫求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苏怀礼的左眼彻底毁了,碍于沈重霖的威慑,县太爷对苏怀礼还是很礼遇,尽管人在牢里,但苏家人想要探望很容易,自然也没落下请大夫进去医治。 那大夫是个侠义之人,苏怀礼为祸太安镇多年,镇发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他被迫去给苏怀礼医眼睛,苏怀礼不但没有好转,连右眼也跟着模糊起来。大夫解释说是新郎倌那一剪刀戳瞎了左眼的同时,连带着与左眼相通的右眼经脉也损伤到了。苏家人将信将疑,又换了旁的大夫进狱中诊治,说法却与先前的大夫同出一辙,苏家人便信了。 还没出狱苏怀礼的右眼也瞎了。 苏家人强行塞给苦主一千两银子,也不管苦主愿不愿意,就将苏怀礼从狱中放了出来。 从狱中出来那日,苏怀礼目不能视,听到周围有人议论的声音,气得他先是口出狂言,然后疯狂的朝人声处扬手挥打,下人拽都拽不住。他先是扑摔到地上,爬起来后又踩到一条流浪狗的尾巴。流浪狗有三只正低头吃着好心人给的饭食,其中一只受到惊吓,流浪狗们可不认得苏怀礼,纷纷张嘴露出青黑的牙齿就往苏怀礼身上咬去,腿上被疯咬一口,并将他嘴里的人肉撕裂下来,腰上被疯咬一口,脸上也没能幸免,直痛得苏怀礼喉咙都叫破了,却无人愿意上前相救。 他就那样被狗活生生的咬死了。 苏瑜得知这个结果时,只道不是人间无情,是人间的情不能流废在无情的人身上,这应该就是那日众镇民作壁上观的主要原因吧。 “那姑娘老子娘闹到苏家,二叔给了二百两银子,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可那姑娘也是个有性子的,跳了井,死了。”苏怜说起此事,没多大动容,仿佛说着别人家的事。 而苏瑜也不怎么惊讶,反正苏怀礼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跟着来京城,依祖母对苏怀礼的溺宠程度,你信不信苏怀礼肯定还能干出更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她也没想到,那一世沈重霖不准苏怀礼到京城来,这一世却是他设计将苏怀礼弄来京城。哦,不,或许他并未想到苏怀礼会到京城来,他想要利用的人毕竟不是苏怀礼,而是苏家那个徐老太太。 望月楼的岭南菜也很合适苏瑜的胃口,小孩子胃口清淡,改日可带宣晗一起来试试。 先前苏怜说她请客,苏瑜也没跟她争。 二人下楼来到大堂,过了饭点儿 ,大堂也不似先前那么拥挤。 正欲离开时,突然听见大堂内侧的一桌宴面上传来一声酒瓶破裂的碎响,大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声碎响吸引过去,苏瑜和苏怜也不意外。 蝶依轻轻在苏瑜耳畔低语:“主子,是贺余。” 蝶依平日里与贺余没什么交集,只是当初她扭断过贺余的手,对他面目可憎的模样这才加深了几分印象。 一提到贺余,不得不想到前不久他上安荣候府向谢玉瑶提亲之事。想到这里,苏瑜不免多停留了一会儿。贺余所在的位置在一个夹角的位置,用一间富贵牡丹屏风给隔了一下,导至众人知道屏风后有人吃饭,却不知道吃饭的人是谁。 这会儿只见酒瓶被碎烂在地,跑堂小厮看到客人一身醉态也不敢上前收拾, 同贺余一起吃酒的田涂二人,是贺余的狐朋狗友老人了。这会儿见贺余醉了,田公子上前扶住他,被贺余一抬手挥开,“我他娘哪儿做错了本公子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喜爱的姑娘不就该想方设法娶回家受用吗我老子居然罚我跪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弄得本公子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养好。” 涂公子招来旁边的跑堂小厮,“都收拾了吧,仔细别膈着贺公子的脚底板儿。” 跑堂小厮迅速上前收拾干净。 田公子又道:“贺兄别恼了,咱以后别去惹那个什么劳什子郡主了,不就不会被罚了吗” “啊呸。”贺余身子摇摇晃晃,地上的影子也歪歪斜斜,“她算什么郡主一个千人乘万人骑过的娘们儿,本公子纳她为妾是看得起她,她居然敢不识抬举拒绝本公子,真是个臭,婊,子。” “贺兄,你说你在安荣候府见过一个孩子,管郡主叫阿娘,是真的吗” “可不就是。”贺余颤颤巍巍坐下去,“本公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野孩子才会才路的样子,也不知是那婊,子跟何人所生的野种。” 涂公子突然脑洞大开,不嫌事大的耸耸眉头,“你说会不会是她在红袖招呆惯了,身边没男人熬不住,抓了府里家丁充数,这才有了那野种。” “哈哈哈。” 贺余大笑起来。 这一桌不遮不掩的谈话,直听得周围的食客纷纷皱眉。当初安荣候府的事大白于天下,谁人不同情可怜的谢玉瑶,如今的静和郡主。话说这静和郡主自打住回安荣候府,极少见她出门,不招事也不惹事,怎么就让贺余这块狗皮膏药给惦记上了 “这几人嘴里真不干净,姑娘,让奴婢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蝶依听不下去,一股想揍人的冲动正极力抑制。 嫣如以命博下的孩子竟让这几人说成是野种,蝶依忍不住想教训他们,自己何尝又能忍住,待要点头答应时,突然有人穿着青布衫,头带儒巾的男子站起身,朝着贺余那一桌凉声道:“几位积点口德吧,静和郡主已经命运多舛,你们又何必在她身上捅刀子呢” 儒巾男子一开口,与他同桌吃酒的几位男子立即小声提醒他,“柳兄,这位是永宁伯父的公子爷,你招惹不起他。” 第643章 死性不改的贺余2 柳风问不满酒友畏惧权贵,道:“路不平众人踩,理不平众人论,静和郡主一旨弱质女流,无人拔刀相助,难道真让她一个姑娘家开口讨要自己的尊严吗”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侠士啊”贺余撑着桌子站起来。 见他朝这一桌而来,柳风问同桌吃酒的酒友们煞时朝贺余谄媚的笑了笑,尔后转身拔腿就跑。只余柳风问独坐,身姿挺拔,无畏无惧。 贺余瞧了瞧跑路的酒友,冷笑着问柳风问,“你的朋友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哼。”柳风问同样冷笑一声,“贪生怕死之辈,柳某人不屑与之为伍。还要感谢贺公子出力,不然柳某人一时还分不清这些是真朋友还是假朋友。” 贺余被噎,伸手在柳风问脸上拍了拍,“行啊,你小子够胆色。” “呵呵。”田公子徒然行为孟浪的笑起来,“我看他不是够胆,是够色。” 贺余猥琐轻浮的看着柳风问笑道:“怎么,你是不是看上静和郡主了瞧你一身穷酸样儿,只怕也娶不起吧。” “你。”柳风问拍案而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中龌龊。” “你心中不龌龊怎会替一个婊,子说话”贺余笑得很欠扁,“别装了,都是男人,你那点儿小心思本公子懂,不然本公子也不会上门去下聘想娶她做妾氏不是。” “我说了,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安荣候府也曾为大唐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几代候爷也是为朝廷鞠躬尽瘁,要不是遭歹人算计,安荣候府岂会末落至此如今只留静和郡主一个遗孤,就算是念在几代老候爷的功劳上,也该善待静和郡主。你呢,同样身为勋贵,不仅对她口下无德,还想强娶为妾,依在下看来,不是她配不上你,分明是你配不上她。” 柳风问语声一落,就见贺余被他这番话激得满脸愠怒。 “你敢这样跟本公子说话,看来今日本公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打得你满地找牙,你还不知道本公子的厉害。” 贺余自从被蝶依教训过后,长了记性,府里请了教拳脚功夫的师傅,他虽练得不入流,可教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绰绰有余。 他拿起桌上一个碗,猛地朝地上摔去,破裂的动静将周围的食客吓得不轻。周围食客见贺余动了手,也不敢上前阻劝怕连累到自己,毕竟贺家在京城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谁也不愿真正的招惹上权势勋贵,纷纷逃离现场,害怕贺余再扔个什么东西砸到自己。 而贺余呢,背对着苏瑜等人,没看到还有什么人留在大堂内。 一巴掌呼过去,就将柳风问煽打在地,又一脚踹到他后背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公子,找死吧,啊,啊。” 贺余啊一声踢一脚。 柳风问一直咬着牙关硬是没哼出一声来。 田涂二人看得起劲儿,还吃起酒来,似看戏一般。 贺余因被罚跪了祠堂,又躺了好久才能下床,心里憋着一股火正无处发泄,恰好柳风问撞上来,他自是要将人揍惨了心里的才解恨。 “你叫啊,难道本公子没把你踢痛吗”贺余凶狠的盯着柳风问,“那这一脚本公子用点力,你看看痛不痛啊,痛你就叫出来,本公子现在就想听到你的惨叫。” 说完,贺余右脚后抬,正准备朝柳风问的腰眼子踢去时,身子突然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贺余被摔得不轻,可他练了武,也算是一直过着强身健体的日子,所以这摔并未将他伤。他缓了几个呼吸,爬起来就问,“那个王八蛋敢打本公子” 同时,涂公子手里的杯子失重掉在地上。 涂公子永远忘不掉自己在成年后,有生之年尿裤子的经历,他看着那个令他做了好长一段时间恶梦的人缓缓走过来,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田公子发现了情况,奇怪的问,“涂兄,你这是怎么了这姑娘挺好看的,可你也不必激动成这样吧。” 涂公子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帮着孙妨教训贺余时苏瑜是带着面纱的,贺余不知道摄政王妃长什么模样,可他也记得自己的手是因谁断过一次。看着朝他走来的熟悉面孔,贺余顿时胆边生恶。 “是你,竟然是你。”贺余咬牙切齿。 蝶依神情倨傲的笑了笑,“看来贺公子对我记忆不浅啊” “上次本公子着了你道,那是本公子未曾涉足武功行列,这两年来本公子潜心练武,为了就是有朝一日找你算账,没想到今日你倒找上门来了。 ” 刚才贺余的招式蝶依看过了,于她而言,贺氏只是三脚猫罢了,她丝毫不放在眼里。 在贺余与蝶依言话时,苏瑜对身边的苏怜说,“诚如那位公子所言,安荣候府如今虽然末落,但老候爷们余荫仍在,我不能坐视不管,怜姐儿,你先走吧。” 苏怜初见蝶依,就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使。可是方才她就见着蝶依抬了抬手,朝贺余一推,然后贺余就像一片树叶被推翻了。惊叹过后是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终是放弃,“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苏怜走后,苏瑜这才渐渐出现在贺余的视线里。 贺余见蝶依身后又走出来一个女子,她梳着妇人髻,肌肤光洁,眉若银勾,一双清润淡漠的眼仿若双泓林中清泉,让人一望即而生畏。她一步一步走来,身姿端正,气势沉静如水,直看得他两眼发直,忘了先前对蝶依的一番豪言壮语。 “你又是打哪儿来的美人儿本公子怎么从未见过你”贺余以为自己在即将与蝶依的打斗中胜券在握,所以才有心情调戏苏瑜。 苏瑜玉眸微敛,唇边冷笑连连,她挑了个空位坐下。 蝶依便朝她恭恭敬敬的福礼,“夫人。” “夫人。”贺余呢喃着这两个字,然后就像被雷劈了一般惊道:“是你,竟然是你。” 苏瑜无视贺余的震愕,将手轻轻叠在膝上,正巧膝上绣上的一朵花纹路咯着她的掌心,她淡淡道:“我以为贺公子经上次教训过后会有所收敛,不料不但没收敛反而变本加励,还把主意打到静和郡主身上去了。实不相瞒,我与静和郡主有些渊缘,听不得贺公子你当众玷污于她。” “本公子不仅嘴巴上要玷污她,还要玷污她的身子,你管得着吗”一想到她与自己有仇,贺余心里的那点儿旖旎很快消失怠尽。“看你姿色不错,要不要也让本公子对你。” “啪。” 贺余语声未落,就被蝶依煽了一巴掌。 第644章 是非舌 苏瑜的脸色一点点变沉,眸光一点点染上寒霜,冰冷的气息缓缓袭向贺余,像一张看不见的冰,牢牢将他困住。 起先贺余还自恃功夫到家,对付蝶依绰绰有余,可蝶依煽的这一巴掌,虽然没将他煽翻在地,但也让他倾身扑推到柳风问的食桌上,将将桌上的不少碗碟筷子全都推到地上,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 “你还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 蝶依没理他,而是蹲下身将受伤在地的柳风问扶起来。 苏瑜看向躲到不远处的跑堂小厮,“柳公子伤得不轻,辛苦你将人送到附近医馆去。” 跑堂小厮走过来意欲扶住柳风问离开,柳风问却捂着胸口对苏瑜说,“今日柳某受难,夫人出手相救柳某甚为感激,望夫人留下府门,柳某人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柳公子不畏权贵为静和郡主仗义执意,我很欣赏柳公子这份侠义之心,萍水相逢,不必言谢,快走吧。” 大抵柳风问也觉着问一个夫人的府门有些唐突,便没再继续追问,由跑堂小厮扶住慢慢离开了。 苏瑜的视线再次落到贺余身上,“你是什么人上回你在深巷行不耻行径时,就已经自报过家门了,碰巧我记性好,不必贺公子你一而再的提醒。” “你既是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敢这么对我。”贺余又突然话峰一转,“你说你与静和郡主有渊源,静和郡主从前是什么人物我很清楚,莫不是你也是从红袖招出来的你从良了吧,还嫁了人,得了诰命成了夫人。” 苏瑜缓缓摇摇头,“贺公子你这张嘴啊。”然后又起身,将脚边一片碎碗片踢到蝶依脚边,“贺公子生了条是非舌,我看也不必再留着了,动作快点,我在外边等你。” “是,夫人。” 看着苏瑜转身,看着突然靠近他的蝶依,贺余未反应过来,甚至没看到蝶依是怎么出的手,只觉着下颌忽然被人嵌住,嘴巴一张开,又见眼前一道白瓷色的颜色闪过,嘴里顿时一阵似魂剥离身体的巨痛。 “啊。” 这不是一声惨叫。 这是三声惨叫。 田涂二人被吓得脸上血色褪尽。 蝶依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捂着嘴巴痛得翻滚的贺余,冷哼一声,“回去把教你的师傅辞了吧,他教你的只能强身健体罢了,真要遇到什么高手,仁慈的就像本姑娘这样能活你一命,不仁慈的你现在哪儿还有力气喊痛早就到阎王殿上去报道了。” 贺余瞪着蝶依风淡云轻的模样恨得天昏地暗,伸手想抓住她报仇,可是他连蝶依的衣角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点点从她眼前消失。 走出望月楼门口,见到苏瑜正站在马车边上,蝶依笑着走过去,“妥了。” 苏瑜看了看她的手。 蝶依会意过来举起手,“奴婢手快,没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瑜满意的点点头,主仆二人上了马车。 事情商得很大,早就有往京兆衙门报了讯,王府的马车离开不久,一班衙役就匆匆赶到。见受伤的人并不陌生,又迅速派人通知了永宁伯府。 贺余满口血污的被抬回永宁伯府,因为他没了舌头说不清楚,目睹事发经过的田涂二人自然不能轻易离开,先是被带到永宁伯让永宁伯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问询一通,又到京兆衙门当着京兆尹的面又说一通。 京兆尹会意过来的意思就是永宁伯府不打算轻放过此事,尽管此事牵扯上了安荣候府。更让他头大的是贺余的伤,说是一对主仆动的手,发号施令的是个夫人,动手的是个女使,那女使用碎碗片将他舌头割掉的,京城里几时出现这么厉害的女使了 永宁伯府的意思是必须要将人找到,好为贺余讨回公道。 京兆尹心里很烦燥,贺余几次三翻到安荣候府门口去闹,人家静和郡主都没计较,你反倒在外抵毁人清誉,恶意中伤。如今遇到遇见不平的人,受此教训是真活该。偏偏让他去找人,这京城这么大去哪里找 京兆尹也不蠢,叫来田涂二人述说那对主仆的长相,他请画师将那对主仆的长相给画出来。都在京城混的,画师没几下子立不了足,所以画出来人像十分有八分相近。也只是这八分相近,京兆尹扫一眼唇角就抽了。 他差点连拿拿张纸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然后亲自到永宁伯府去了一趟,他找到永宁伯说了些话,出来时永宁伯府就撤诉了。 这些事情苏瑜没兴致,回到王府后就见袁嬷嬷脸色不虞的立在明德院门口。 苏瑜被礼典官折磨了一个下午。 宣祈回到明德院,就见苏瑜累趴在绣榻上闭目养神。他看了看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余辉温温柔柔的洒在她的肩头,像给她罩了一层五彩的薄纱。 感受到榻边有下陷的动静,呼吸空气里熟息的气悉,苏瑜依旧闭着眼,唇边却微微笑道:“回来啦。” 宣祈轻轻的签起她的手,目光尽是温柔缱绻,“就要进宫了,本想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寝宫,罢了,累了就歇息吧。” 缓缓睁开眼,苏瑜的视有些朦胧,“今日出门我遇到了苏怜,就是嫁进黄国公府那个。她告诉我说他的公公挪了位置,阿祈,是不是你” “是,那日翰林院院首说手下有个主事出了事,提了替补的人选上来,我扫了一眼,上面有苏怜公公的名字,我便指了他。”其实李家三老爷的名字是缀在最末尾的,可见翰林院院首并非真正属意于他。 苏瑜坐起身,望着他的视线添了丝凝重,“我不希望再有此事发生,若是德不配位,不但有人会质疑你的用人之能,还要耽搁朝廷要事,阿祈,以后万万不可了。” 她虽然表情凝重,却并未有怪责他的意思。 于他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 于她而言,这是他待她的一片心。 如此,另一桩事他便觉得需要提前说说了。 “如今各方重新布置的军事重地布局图陆陆续续抵京,双辽府那边沈重霖要回来了。”萧景仁找他说这事,他其实是已料到的,只觉人还没回来,不必如临大敌般对待。 然而,苏瑜再一次渐变了脸色,“苏家的事我一直没在你面前提过,可那日祖母带着二房一家前来闹腾想必你是知情的。我既是没应下,你又何必让人得逞我在苏家生活了十几年,我那祖母,二叔一家是什么德性我比你清楚,这些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是非分得清,绝不会拎不清。是我祖母长辈又如何,他们拿一个孝字来压我又如何我全然不放在眼里。所以,你不必替我承担这些劳什么破事,何况沈重霖是个什么东西,就算没有你,我想让他生他就生,想让他死,他绝对活不了。” 苏瑜好像还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对沈重霖如此大的怨忿,宣祈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迷惑。苏瑜爱过沈重霖吗或许是爱过的吧,但仅仅是因为沈重霖娶苏玫的事就将她刺激成人间清醒,依他对苏瑜的了解,那二人还不够格。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 “还有,你以为我祖母和二房一家怎么进京的”苏瑜满眼的冷情和讥诮,“全是沈重霖的诡计,他以为只要将老太太请进京给我施压,或许我会答应让他从甘宁回来。呵呵,这个蠢货,真以为我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样儿阿祈,你若真让沈重霖从甘宁回来了,苏家的人自会以为是拿捏住了我,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事等着摆布于我。” 一听到沈重霖如此算计苏瑜,还有苏家那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人助功,宣祈狭长的眼眸凉了又凉,一股淡淡的危险气息在身上聚拢,“你放心,沈重霖回来并非我召他回来的。” 宣祈便将发生在双辽的战事与沈重霖抓到北国奸细的情况说了。 苏瑜听完,满脸疑惑。 沈重霖是真有运气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如今非常时期,真运气的成份肯定不高,那便是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谁在他背后撺掇” 第645章 登基 苏瑜能一言道破重点,宣祈并不意外,“这个人是谁本王心中大概有数,只是想要具体到某人还没有证据,得看沈重霖归京后都会做些什么。” 虽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沈重霖得以返京,只是这人的心思有多狠毒苏瑜太过了解,她有些担心,“王爷是想将计就计,这才愿意他进京的,只是这样真的不会冒险吗沈重霖此人看着人蓄无害,实则心狠手辣,惯会在人背后使阴招。” 体味着她的担心,宣祈突然带着宠溺的表情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如今大唐在本王手里,想要捏死沈重霖还是很容易的。” 宣祈的本事她自是不怀疑,而她也想知道沈重霖这回又投靠了谁 六月十五,宜嫁娶,开市,安床,祈福。 长长的街道并未被肃清,迎接新帝的仪仗缓缓路过街道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吉时已到。 新帝衣着明黄色龙袍,牵着戴着凤冠霞帔的新后的手,双双站在潜邸门口。 苏瑜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两年的摄政王府,这是她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眼中尽是不舍。 看出她眼里的不舍,宣祈侧目笑问,“怎么,舍不得这个家” 苏瑜也不掩内心的感伤,道:“这是臣妾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心中自然眷恋。” 她将这里称作为家,宣祈听着心中很是动容,“可是依秩。” “陛下,有陛下,有晗哥儿,有衍哥儿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宣祈紧了紧握住她手的力道,声音温柔,“走吧。” 长街两旁,全是跪地匍匐的百姓。 新帝先去祭了天。 在神圣庄严的祭天仪式结束后,回到了议政殿。 新帝和新后齐座龙椅,接受百官三跪九叩的朝拜。 苏瑜悄悄打量宣祈,他端坐着,目光如炬,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与生俱来。或许他生来就该是在万人之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主宰他的命运。轮廓如精心雕刻过,眉宇间的英气如何也掩饰不住,遂目流转间,更是让人从心里就生心敬畏来。 他是天生的王者。 与其说宣苑怕宣祈,不若说宣苑在宣祈面前很自卑。 他的一举一动无形中都透着帝王之气,有这么个人时常在眼前晃悠,谁能不动杀心 宣晗是记养在宣祈名下的养子,新帝破例封了小襄王。 在敕封典上宣祈这样说道:“朕虽正值壮年,但与北国的大战不可避免,京城虽平静如常,可到底是多事之秋,诸事需紧急应变。特此,封皇嫡长子宣衍为太子,杨太傅为太子师,众卿可有意见” “陛下圣明。” 众朝臣心中都有一杆称,虽然宣苑叛国后大唐朝廷立即做出反应,但也不出心存侥幸。新皇临危受命登基,正的是皇家血统,稳的却是天下民心。这个时候敕封太子看似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 苏宗耀身为国丈,未赋实权官职,只赐府邸一座。 寅国公萧戬为宰相,位列百官之首。 临近午时,登基大典方毕。 苏瑜回到坤宁宫,已经累得浑身的骨头像被拆掉重组一般。 蝶依和雪异为她取下凤冠,苏瑜顿觉头肩膀一松,叹道:“唉呀,这东西瞧着好看,却压得我肩膀重死了。”说完,自己抬手捶了几下。 袁嬷嬷赶忙走过来,替她按摩肩膀,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这凤冠是重,可只要娘娘您一戴上,责任更重。” “嬷嬷快别说这么有道理的话了,咱们娘娘正累着,估计听不懂。”采玉头一回进宫,兴奋得脸一直红扑扑的,可她怕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落在别人眼中成笑话,也一直抑制着,装得很沉稳。 袁嬷嬷瞪了采玉一眼,“你少打趣,赶紧给娘娘倒杯水来。” 袁嬷嬷心中十分欣慰,她就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有朝一日竟能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太太在天有灵,定然比她欣慰百倍吧。 “蝶依,你去看看衍哥儿,有一上午没瞧见他,我不放心。”苏瑜出声吩咐。 “是。” “听说陛下赐了国丈新的府邸,也不知大老爷几时搬过去。”袁嬷嬷接过采玉递上来的茶送到苏瑜手里,随口一说。 苏瑜神情微怔,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不适。 这反应主要是苏瑜太过了解苏家人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不适之感应在苏宗耀准备搬家的头天下午。 上 午沈府。 陈氏坐在屋里唉声叹气,扰得二老爷苏宗明不得清静。 “你这长吁短叹的到底要干什么” 陈氏幽怨的看着他,“咱们不如大房有福气,女儿成了皇后,还被赐了座好大的府邸。咱们一家子却只能借居在沈家,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进京前把老家的存银悉数全带进了京,虽说身上有点存留,但得想到以后,所以不可能拿出来买宅子。而且,就他身上那点银子,在京城也买不了什叙像样的宅子。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何氏不说话了,她没办法,她心里憋屈。 “说起来咱们苏家没分家,阿娘在哪里,我们兄弟就在哪里。” 二老爷这是想跟着老太太住进老大家新府邸去陈氏刚刚兴奋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瞬间被泼了盆冷水似的冷静了下来。她继续幽怨的看着二老爷,“大老爷是国丈,继室何氏水涨船高,想想从前在老家时咱们两家的关系,如今咱们一家子跟进去,还不得仰人鼻息过活我可是受不住那个气。”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儿吧。”二老爷有点怒了。 何氏突然说道:“唉,大老爷一家搬走后,荷花巷子那宅子不就空出来了吗那房子我去过了,虽比不得国丈府,但也是既宽敞又明亮,咱们一家子住正正好。” “你想得到美,那宅子是我大哥的吗那原是瑜姐儿的,她给大哥一家子住说得过去,想想从前你是怎么对她的,又想想她又是如何被沈重霖休掉的,她会给咱们住吗” 陈氏一挥手,“我不管,不论如何老太太心里还是偏重你的,如今大儿子出息了,总不能见着二儿子无人问津吧。把女婿从甘宁调回京没戏,让咱们一家在京城有个落脚地,她苏瑜总是能办到的吧” 二老爷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陈氏的说法。 于是乎下午,苏家二房夫妇两个乘坐马车前往荷花巷子,马车上,陈氏既是羡慕又是妒忌,“等会儿见了老太太,咱们可得演场戏,把咱们说得要多惨有多惨,总之只要能达到止的,今日我便是豁出去了。” 第646章 哭穷卖惨 苏宗明老脸一尴,本来这件事就很丢人,自己媳妇还非得挑出来明说,他徒然不想到荷花巷子去丢人,特别是在从前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大房面前。 可想也只归想,想要在京城立足,如今他们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没个像样的宅子居住,难道真让他们一家子在女婿家寄人蓠下吗 虚荣心占据了他的羞耻心,想着今日之事结束后,大不了以后减少往来便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离荷花巷子越来越近。陈氏撩开车窗帷往外看,街边商铺林立,胭脂脯,绸庄铺,茶肆饭馆干货铺等等等等,热闹非凡,真要住到这里来,生活该是何等的方便 这荷花巷子的宅子还没到手呢,陈氏俨然已经是这附近的住户了,心里美得很。 接着马车驶进荷花巷子,巷子口左右两边有两个半人高的石鼓,石鼓中央雕刻着象征着福气的蝙蝠。苏宗明从跳动的帘子里看出去,面上虽不显,心里实则也期待欢喜得很。 徐老太太一听说二房两口子来了,心里正诧异,就见女使已经将人领进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 夫妻两个异口同声,这么有孝心,徐老太太心底很高兴,“都起来吧,坐,康妈妈,快上茶。” “是。”康妈妈正在给老太太收拾东西,一听说大老爷的新宅子极其宽敞,老太太便让她把使惯了的东西都带上,她很想提醒她新宅子里什么都有,这些东西带过去上不得台面,但见老太太那欢喜劲儿,又怕自己说出来下她脸面。 等到康妈妈上茶,夫妻二人都没吃,而是很认真的听徐老太太说话,“我住到这荷花巷子来也有断时日了,也没回去看看沈家姜老夫人,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儿媳早晨去看过了,看着玫姐儿服侍了她婆母进汤药。” 听到陈氏这样说,徐老太太倍感欣慰,觉得苏玫不仅懂事还孝顺,真是个好孩子,“玫姐儿那丫头自小就是个好的,也别让她太过劳累,得了空让她到新宅子那边去陪陪我,同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儿媳记下了,回去就同玫姐儿讲。” 陈氏边说边拿眼刮丈夫苏宗明。 进门前心里鼓足勇气的苏宗明,这会儿张了张嘴,却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吃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口茶。 陈氏继续冲他使眼色。 苏宗明又吃了口茶。 徐老太太将这夫妻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也是从未见过老二有事向她开口,如此踌躇不决的样子。罢了,还是她来问吧。 “老二媳妇,你再眨眼就要花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夫妻二人同来探我老婆子,铁定是有事说吧,那就别藏着掩着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宗明作为一家之主,也该他开这个口,“阿娘,如今大哥哥成为了当朝国丈,咱们苏家也跟着前途无量,只是先前在老家您也是知情的,我与他看似兄弟和睦,但私下不少意见相左。虽然在老家咱们没分过家,可这是在京都,大哥哥已经是国丈,他孝敬您老人家无可厚非,您跟着大哥哥一家儿子也放心。只是儿子在京城没有根基,老家那点儿家产变卖之后在京城想开个像样点儿的铺子都不能够,更何况是个像样居住的宅子。” 徐老太太慢慢会意过来苏宗明话里的意思,原来是冲这宅子来的。 她还没说什么,陈氏又开了口,“虽说如今是有个落脚之地,但始终是姓沈,阿娘,等到礼哥儿媳妇再一进京,我们二房要是没个像样的宅子,大哥哥一家又如此风光,传回老家去岂不是太丢脸了。” “所以,你们是想向我要银子买宅子” 徐老太太总结得不对,袁氏有些急了,“不是,阿娘,您的银子我们怎么好意思要,我们是想着你和大哥哥一家要搬走,这里的宅子不就空出来了吗不正好够我们二房人口住么” 这心声吐得太快,以致于知情的苏宗明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老太太更是一脸懵然。 闹了半天,搁这儿等着呢。同时,这也让她为难。 这宅子原也不是老大家的,是苏瑜入京后名下的产业。要是在老家她还有这个自信,能一句话解决掉此事。可入京后她没在老大家占着什么便宜,反而时时还被苏瑜拿捏住。在这样的情势下,她再到苏瑜面前去开这个口,不是自讨没趣吗 陈氏想象过好几种徐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什么式儿的都有,惟独没有眼下这为难式儿的。此刻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若在老太太这里行不通,此事就再无可能了。 她猛然起身跪到徐老太太脚边,眼泪说上来就上来,“阿娘,大哥哥一家已经是富贵不能极了,同样是阿娘您的儿子,我们这一家要是过得太过寒酸,岂不是在外人面前掉体面吗而且以后万一礼哥儿出息,识得高官显贵,问起家世来,知道我们一家寄人蓠下,那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啊” 这话说到徐老太太心坎里去了,苏家子嗣单薄,惟有苏怀礼这一根独苗,万一他的前程因为家世受到影响,苏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徐老太太深思的样子,陈氏知道自己的说的话得了老太太动容,连忙又示意苏宗明跪到她身边。 苏宗明为了这座宅子,也豁出去了,“儿子已经想过了,有了真正安身之所,再典个铺子做小买卖,然后儿子亲自督促礼哥儿那孩子用功,咱们家大房出了个皇后,二房也不能落得太难看是不是” 徐老太太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陈氏大喜过望,“这么说阿娘您是答应了” “我老婆子答应有什么用这宅子不是老大的,是如今宫里那位的。我瞧着老大一家子基本上都得了她的恩惠,哪里敢私自动她的宅院” “说是这么话,但大哥哥是孝顺阿娘的,只要阿娘您开口,难道他还会不亲睦兄弟” 陈氏这话说得很有技巧,这是把麻烦推给苏宗耀去面对,自己得便宜,偏偏说来说去还是这个理儿。徐老太太默了默,便对康妈妈说,“去把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叫过来。” 康妈妈正被苏家二房这对夫妻的厚脸皮惊得唇角抽搐,得了老太太吩咐,立即边福身边应是。 康妈妈一走,徐老太太就后悔了,苏宗耀也就罢了,苏瑜是他的亲姑娘,她把何氏叫来凑什么热闹 奈何康妈妈已经走远,徐老太太想叫回来也不能够,只能暗暗思忖,一会儿老大夫妻来了要怎么开口。纵然现在她因为宫里那位的缘故有些怵大房,但做为家中惟一的老祖宗,她的气势还得端起来。 另一边,苏宗耀夫妻两个得了康妈妈传话,也不敢耽搁,放下手中事物就往老太太住的院儿走。 一路上苏宗耀倒没想什么,但何氏脑袋精光,她断定前脚二房夫妻来访,后脚老太太就来喊他们夫妻两个,断然不会是单纯的叙什么情谊。可到底为了什么呢,直到走到老太太院儿里,她也没能想通。 见到老太太,夫妻二人行了礼。 “给阿娘请安。” “给婆母请安。” 有求于人,首先态度得好,徐老太太连连招呼,“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坐吧,康妈妈,快快上茶来。” 这么热络何氏有些莫名的其妙的受宠若惊之感。 第647章 好一个扬眉吐气 “还没恭喜大哥一家乔迁之喜,不知几时小弟能到府上讨口洒吃。” 老二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盛势凌人的,现如今风水轮流转,苏宗耀心里也很受用和痛快,“用不了几日,等那边都安顿好了,肯定要是请二弟一家过去坐坐的。” “是得过去坐坐,一家人嘛,肯定得认认门。”徐老太太开口接下话来,笑着问大儿子,“老大啊,咱们搬走了,不知这宅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宗耀没反应过来,何氏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二房是在打这宅子的主意,脸皮也太厚吧。从前苏玫抢苏瑜的夫婿,如今二房又要来抢苏瑜的宅子,饶是何氏再看不惯苏瑜,心里也替她抱起不平来,“阿娘,这宅子原是皇后娘娘名下的置业,我们搬走,这宅子自然是要归还给她的。” 对于何氏抢话这种行为徐老太太很不高兴,但现在她也只得忍着,无视她的话,再一次问苏宗耀,“你也觉得是该还给她吗” 苏宗耀再傻也听出老太太话里有话了,“当初这宅子是皇后娘娘给我们夫妻暂时落脚用的,当时我也只想着领略完京城的风光就回老家去,实在是没想到后面发生那么多的事,人不但没走成,还真正在京都安的家。至于这宅子,诚如何氏所言,既是皇后娘娘名下的置业,自然是要还给她的。” 徐老太太眉心一皱,表情上写着不大高兴,“如今你们这一家是有了着落了,可你是做兄长的,不能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呀,得照顾照顾他。” “阿娘,儿子是个没本事的,在老家时就事事得弟弟提点着办,哪里有能力照顾好弟弟”苏宗耀作势谦虚的笑了笑,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 这话听着是谦逊,但见苏宗明一脸的青色白色,就明白这话实则暗讽满满。苏宗明现在有多难堪,苏宗耀现在就有多痛快。 徐老太太将两个儿子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一边是不忍,一边是不能得罪,只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调和,“你也虽谦虚了,你弟弟还是你弟弟,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虽说身上担着虚职,到底是朝廷上下都不敢惹的国丈大人。你帮衬一下你弟弟,天经地义之事,容不得你推脱。” “那不知阿娘想让儿子怎么帮”苏宗耀心里整舒坦,有点大包大揽的胆子了。 徐老太太见有门,赶紧道:“先前说你们一家有了着落,你弟弟一家却还在寄人蓠下,依我的意思,咱们搬走之后,这宅子就留给你弟弟他们住。你如今好歹也是国丈了,这点儿事还是能做主的吧。” 常人以现在这样的心态听了这番话就该飘了,可是苏宗耀没有,反而觉得老太太的话是冷水,一下子就把他泼清醒了。不为别的,只要事关苏瑜,一直束缚在他心中的愧疚感就能立即将他变成人间清醒。他的便宜可以占,苏瑜的不行。 “阿娘,这宅子始终是瑜姐儿的,二弟一家想住进来不论如何也得知会她一声不是”他没有立即拒绝,看着是有商议的余地,实则又把这个难题推到了苏瑜身上。老太太和二房也怪不着他,毕竟他的话有道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苏宗耀肯定是不会点这个头了。 苏宗明心里既是瞥屈又是窝火,说话的口气就没那么好听了,“大哥,你要是想拒绝就直说,何必推脱” 一看苏宗明变了脸,苏宗耀觉得这才是他认识的弟弟,“这里不是下河县那种乡下地方,大街上那怕是一块砖都有明确的归属地,这宅子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怎么做得了主你既然那么想要这宅子,何不进宫到皇后娘娘面前去陈情,或许看在你是她亲叔叔,你们二房又曾经那么照顾她的份上,她会开一面,将这宅子赠与你也说不定。” “你。”苏宗明蹭的一下站起身,“你敢羞辱我。”他这辈子就只占了个苏瑜叔叔的名份,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情份,当年苏玫干出糊涂事逼得沈重霖休她,这种大仇哪里来的情份 “够了。”徐老太太可不想两个儿子真闹起来,“都是自家兄弟,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老二,你大哥说得对,此事的确须得支会皇后娘娘,这样吧,你们回去等消息,你大哥会立即把消息递进宫里去,皇后娘娘要是答应了,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事已至此,苏宗明夫妻两个也别无他法,只得怏怏离去。 何氏一直没作声,但她对今日丈夫的表现很是满意。 “耀哥儿,我知道从前你们大房没少在二房面前受委屈,但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的身份非同一般,何必与你弟弟计较” 苏宗耀没说话。 何氏心想:您怎么只说大房在二房面前受委屈,怎么不提提大房也没少在您面前受委屈 苏宗耀恭恭敬敬站在 徐老太太面前,态度诚恳聆听。 徐老太太又叹道:“咱们苏家在前程上有宫里的皇后娘娘帮衬,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是咱们家在盼姐儿和怜姐儿这一辈女娃居多,只得礼哥一条根,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得看在苏家列祖列宗的面子上帮衬帮衬二房不是你弟弟已经说了,等到自己真正有了个落脚地,就要督促礼哥儿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好让皇后娘娘脸上有光才是。” 提到这事儿,苏宗耀用十分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徐老太太,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苏怀礼考功名除非六月飞霜下冰雹,寒冬腊月干旱地。 一想到那日见他拥着一个女娼进到私窑的情形,苏宗耀就觉得自己要赶紧回去再拿水好好洗洗眼睛。 徐老太太不知道苏宗耀在想什么,只一味的替二房说好话,“你听阿娘的话,给宫里传话时捡该说的说,礼哥怎么也是她的弟弟,这要是换了亲生的就是当朝的国舅爷。” 说到这里,徐老太太心里又是一痛,“唉,要是你们都争气些,多给我几个孙孙就好了。” 何氏最不爱听老太太念叨这个,连忙找了个还要收拾东西的借口拉着苏宗耀走了。 之所以要拉着苏宗耀一起走,是因为她知道老太太不止一次动过给他纳妾的念头。 “今日大老爷好威风啊,看把二老爷给气得,真是痛快。”何氏有意岔开徐老太太最后说的话,她担心老太太的心思大老爷会往心里去。 苏宗耀也的确是往心里去了,当年她与孙玉淑生了苏瑜,老太太就一直催他们生孙子。后来孙玉淑了,他娶了何氏,老太太还是让他赶紧生孙子。或许是老天爷惩罚苏家吧,大房二房正室嫡出都没有孙子,惟一一个孙子居然是庶出,要不是因为他的惟一性,苏怀礼哪里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 “你派人往宫里传个消息吧,实话实说。” 何氏还有心刁难一下二房,“今日这么忙,改日吧,等新宅子那边都安顿好了,妾身再往宫里传消息。” 反正是二房的事,急的也不是他,苏宗耀便默认了何氏使心计。 当苏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苏宗耀一家子搬到新宅子的第三天了。 那一天沈重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久违的京城,眼睛的笃定和坚信,心里的背叛和憎恨都是他前行路上的动力。他匆匆回了趟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衫甚至都来不及给岳父母请安便进宫去了。 然而,对于苏玫和苏家二房来说,沈重霖能回来,便是天大的恩赐。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难道咱们之前求老太太的事宫里那位还是没敢忤老太太的意”苏宗明拧着眉,这是他能想到的惟一答案。 陈氏高兴了,“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我就说嘛,好好孝顺咱们的这位老祖宗,总不会错的。” 苏玫一直不作声,只望着沈重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彼时,苏瑜带着衍哥儿和晗哥儿在御花园里喂鱼,颜色鲜艳的锦鲤在莲叶间游玩嬉戏,偶尔跃出水面来,溅起无数水珠儿落到莲叶里,莲叶又无法盛住水珠儿的重要,极茎一歪,水珠儿重新回到湖里。 衍哥儿喜欢那条黑背的大锦鲤,追着它喂。 袁嬷嬷禀报了从父亲那里得来的消息,苏瑜手中喂鱼的动作顿了顿,“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真是恬不知耻,这是想干什么,空手套白狼么也亏得他们真好意思开得了这个口。”袁嬷嬷心里不忿,说话也不客气。 苏瑜捋袖扬手一抛,将掌心的鱼食全都洒了出去,“想来阿爹也是难做,毕竟是老太太开的口,这才支会到我这里来。” “那姑娘准备怎么处置”袁嬷嬷还是愿意叫苏瑜作姑娘,就算她如今贵为皇后,只要一喊姑娘,就觉得她还是原来那个人,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变了个人。 第648章 破绽 轻轻拍了拍残留在掌心的鱼食沫,抬手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捋顺,“嬷嬷选个不忙的时候出宫去,替我往苏府走一趟吧。” “去了,要怎么说呢”总不能真白让苏家二房占便宜吧。 苏瑜掀唇浅笑,望着远处的宫房檐角,眼睛迷离。 一只燕子从花丛中掠起,平衡着双冀朝东南方的方向而去,恰巧落到御书房的房顶,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四下张望。 “李渭将军对卿寄以厚望,评价颇高,朕目下想来,让卿驻留双辽治下一县的确浪费人才,故而,即日起,卿就回京述职罢,甘宁那里朕会着史部重新安排人去赴任。” 御案下跪着匍匐的沈重霖,他恭敬顺从的样子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宣祈锐利的眸色下睨,沈重霖自然也没能看到他眼中的危险。 “臣沈重霖谢陛下天恩。” 声音里满是感恩戴德,但时里面到底有几分真诚,彼此心里都清楚。 “兵部左侍郎出缺,你去补上吧。” 兵部左侍郎这可是个于他而言好得不得了的去处,只是沈重霖有些不敢相信,就因为他护送新的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防图回来,皇帝就能给他如此重要的职位还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这其中莫不是有诈可这诈又从何来他与叛国皇帝之间的接触都是秘密进行的,饶是他身边最亲近的随从都不知情,何况是远在京城的皇帝 沈重霖几经思虑后,觉得这是巧合,是老天爷都在帮他助他。 “是,臣沈重霖接旨谢恩。” “你也辛苦了,退下吧。” “是,臣告退。” 沈重霖恭恭敬敬退出了御书房。 萧景仁没多久就进了御书房,他们二人之间也没那么多客套,萧景仁见宣祈在看御案上摊开的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防图,也走过去看,只见那舆图上山山水水,丘陵叠峰都画得十分仔细醒目。 “看得出来,是用过心的,只是这图是经他手上拿来的,难完全信任么” 宣祈没立即作答,还在低头仔细看舆图。 萧景仁有些急,“双辽府地偏也阔,那里的生存环境之艰难却是大唐其他地方都不可比的,从前匪祸不断,干旱不断,多数都是靠朝廷救济度日,那里的百姓本就苦不堪言。若北国王打定主意要从双辽府撕开进攻大唐的口子,稍有不慎真会得逞,五哥,你不能不重视啊” “谁说我不重视”宣祁边说边从御案左侧的一个画缸里抽出一卷轴,卷轴一摊开,赫然又是一幅双辽府军事重地布阵图。 萧景仁看得呆了,“怎么有两份五哥,你打什么主意呢” “为以防万一,我提早让各府地守营将军准备两份军事重地布防图,往京里送一份在明,一份在暗,若是这图有人动手脚,只要对比就能找到破绽,而且此事我只交待过守营将军,要求他们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萧景仁顿时朝宣祈竖起大拇指,“高,真是高,这样一来哪个府地有异常就能立即查察出来。五哥,那沈重霖送来这份你注意到了什么没有有没有与另一份图不同的” 指着另一张舆图,宣祈说,“这张舆图是李渭的心腹送来的,这两张舆图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出什么不同,既然你闲着,此事就交由你来察看吧。” 萧景仁有些后悔进宫了,可事关大唐百姓安危,他也推脱不得,“行,察看就察看。” 于是御书房的图架上挂着两幅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舆图,萧景仁眼睛都不眨的左看看,右瞧瞧。宣祈则坐在御案边上看折子,不时拿御笔批示着什么。 在萧景仁眼睛花时,他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并发出惊喜的声音,“五哥,快来看。” 宣祈立即停下御笔起身前往,看着萧景仁指着的地方,听他说,“你瞧,从李将军心腹送来的这幅舆图来看,这个名叫白楼的村子后面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关隘口,并且这隘口还不小,可容三匹马同时经过。但沈重霖送来的这幅舆图上没有这处隘口,你再来看这里,这个隘口过去就是一条干涸的河床,过个众多行军毫无问题,这条河往南,是一座山,山背后就是大唐与北国的边境线。若北国大军悄悄跃过这条边境线,借着大山的掩饰再通过这处隘口不就可以绕到双辽府军事重营的后方了么” 显然,这不是沈重霖一个人能想出来的谋划,宣祈此刻能十分确定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了。“这么好的计划可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徒然听到宣祈轻飘飘说出这么句令人胆寒的话来,萧景仁收了指着舆图的手,问,“五哥,你有什么打算” “兵部左侍郎一个月前丁忧,我适才让沈重 霖补上去了。” “什么,你疯。”萧景仁这疯子只吐了半个音就收住了,五哥可没那么傻,“你是想将计就计” “沈重霖一个甘宁县令,朝廷没有旨意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回得来,肯定是得了他人襄助,又极力在李渭面前露脸,这才得了回京的机会。既然他想留下,我就给他一个更好发挥作用的位置,兵部左侍郎是能接触到大唐兵力核心问题的,不正适合他耍阴招么” 萧景仁点头赞同宣祈的做法,“沈重霖敢回京谋划,跟回来的人肯定不干净,我会派人彻查这些人的身份,注意他们的动向。” 宣祈的视线再次落在两张同样的舆图不同点上,“这图想必沈重霖已经给他的新主子复制了一份,他们若按图行事,近期肯定会有所行动,你找个借口悄悄离京,去双辽与李谓汇合,密切关注白楼附近的动静,切不可打草惊蛇。” 萧景仁知道事情肯定不止他去双辽盯着北国使诈这么简单,“好,我现在就出宫去。” 日头被高高的红墙挡了不少,洒在出宫的沈重霖身上,将他地上的影子托得老长,上了回沈府的马车,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不仅真的回了京城,还官至兵部左侍郎,这一切顺利得就像做梦一样,或许真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才出手帮他的吧。 回到沈府,沈重霖整个身心极为放松,很久都没有如此愉悦的心情了。 苏玫替他解开腰封,也受到他好心情的影响,笑道,“夫君一回京就得了陛下恩赏,真是天大的喜事,此后有夫君留在妾身身边坐镇,妾身心里也安定些。” 心情好,看苏玫的样子发觉她更加妩媚柔婉,沈重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不顾室中还有其他女使在,直接朝她的颈窝吻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猛浪惊得苏玫脸色臊红,屋里有眼力劲儿的女使也都一个个退了出去,她轻轻推着沈重霖,声音娇嗔,“夫君,且慢,这天还没黑呢,要是传到老夫人那里去,要说妾身不成体统了。” 像是吮吸够了苏玫身上的香味,沈重霖也没难为她,捏着她的下颌看着她粉面含春,说出了一句苏玫许久不曾听到的情话,“阿玫,这么些年了,你还跟从前一样美。” 苏玫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怔住,要是她没变过,那当初他与李氏你侬我侬时,怎么看不见苏玫早已做了人间清醒,沈重霖再多动情的话只会让她难堪,不会让她暖心。 此刻,硬着心,脸上却是柔情似水,“妾身都老了,夫君这是哄妾身高兴呢。” 沈重霖松开揽住她腰枝的手,“走吧,去给阿娘请安。” 自从沈重霖离京后,中风的姜老夫人也有想儿子的时候,每每泪流满面,马嬷嬷都会好言相劝。再加上苏玫也的确不敢苛待她,姜老夫人不能言语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艰难。 适才听马嬷嬷说儿子回来了,姜老夫人呜咽了好半天,马嬷嬷尽量说些她理解姜老夫人想听的话给她听,姜老夫人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渐渐平息下来,静静等她的儿子前来请安。 沈重霖一进屋子,见屋中所有陈设如旧,甚至还添了带有香味的花草,心里很是满意,“阿娘,儿子来看你了。” 第649章 二房闲话 姜老夫人看着跪在榻前的儿子,眼泪又开始往外涌,马嬷嬷赶紧说,“大爷回来是好事,老夫人您可别再难过了,消息都在府里传遍了,大爷这回回来就不走了,您人老家好好养着,就等着大爷日日孝敬吧。” 姜老夫人艰难的点点头,虽然说不出话来,却是满眼的欢喜之情。 夫妻二人在姜老夫人榻前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那时天边的夕阳已经开始往厚云里隐,耀眼的晚霞开始从天边漫延过来。 “妾身早就安排下去,今夜给夫君洗尘,正巧我阿爹阿娘都在,咱们一家子吃个团圆饭。”走在连廊里,苏玫语声轻柔的说。 “那我先去给岳父岳母请安吧。”沈重霖不拒绝苏玫的提议。 “不必了。”苏玫说:“夫君奔这些日子定是劳心劳力,去好生歇歇吧,一会儿用晚膳时再行请安也不迟。” 听了苏玫的话,沈重霖愈发觉得苏玫温柔体贴,头点了点,“如此也好。” 二人在花园分开走,沈重霖去的方向是采云院子的方向,他惦记姜老夫人,惦记采云和她的孩子,就是没有惦记过她,否则怎么因为一句试探的话就真的不去给自己的父母请安作为女婿,十分的失格。 好在她并不往心里去,冷淡的瞟了一眼那抹无情的背影后,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听说是兵部左侍郎,二老爷,这官儿大吗”陈氏给苏宗明递了一盏茶,一脸的与有荣焉。 苏宗明虽未当过官,但对朝廷这些官位秩品还是清楚的,“正三品下,虽说不是位极人臣,以咱们女婿的资历,也很厉害了。” 也很厉害了 这番话要是搁在从前,陈氏听了定会心花怒放,然而现在,一想到这官位还是苏瑜的丈夫封的,心里如何也不得劲儿。“这么说算是留下来了” 苏宗明到底跟陈氏做了多年夫妻,一听她这泄气的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别在胡思乱想了,这都是天命,咱们比不过就接受了吧,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陈氏坐到锦凳上,一脸的不甘心,“我知道这世道我扭不过来,怎么,你还不兴让我心里抱怨抱怨啊。” “抱怨可以,但的确只能在心里,千万别宣之于口,否则真触怒了宫里的人,就是抄家灭族之祸。”苏宗明神情郑重的警告陈氏。 陈氏心中不虞,瞪了苏宗明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呢”苏玫撩帘进来,笑望着二人。 陈氏不想与丈夫谈论的事让苏玫知道后不高兴,起身招呼她,“女婿才回来,你不陪着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夫君本来是要过来跟你们二老请安的,是女儿说晚上给夫君准备了接风宴面,请父亲母亲一起过去团团圆圆,届时再向你们二老请安,你们不会生气吧。”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都是一家人。”现在住在沈家,他们再是长辈,要是没点眼力劲儿也是要遭人嫌的。 “女婿升任兵部左侍郎了,玫姐儿,往后你可得好好侍候他,万不可叫采云那小贱蹄子爬到你头上去。”采云有一女,虽说只是一女,但也好过苏玫没有,所以陈氏仍不敢大意。 这点上苏玫倒并不介意,采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不论沈重霖怎么宠她,她也断不敢作妖。可阿娘担心她是关爱,是替她担忧,她只能从善如流,“阿娘放心,女儿心里省得。” 陈氏还是不放心,还想再提点几句,门房来报说苏府来人找苏二老爷。 一听是苏府,除了国丈府还能有谁找他苏宗明想着肯定是荷花巷子那宅子有门了,赶紧将人请进来。 来的是苏府一个传话的使役,穿得却比沈府正经管事都体面,陈氏心里不免发酸,只见那使役行了礼问了安后,说:“老爷令奴才给二老爷传个话,请二老爷明日晌午到府中一叙。” 说完,还正儿八经的递上请贴,放在苏宗明和陈氏眼中是那叫一个摆谱儿。 苏玫接了贴子,贴子上的内容与使役说的话一般无二。 苏玫也不甘被人轻视,命人拿了赏钱给使役才叫他出去。 陈氏心里憋屈得很,转身就回了屋。 苏宗明说道:“你气什么气,晚上还得给女婿接风呢。” 晚上的接风宴上,陈氏自然不敢在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苏宗明与女婿沈重霖翁婿俩对杯畅饮,气氛很是和谐。沈重霖并不知道苏宗明一家人想住进荷花巷子去,苏宗明和陈氏谁也没提。 次日早晨,苏宗明的脑袋还有些宿醉的疼,陈氏实在担心他独自前往苏府会被大房拿捏,便提出 与他同去。苏宗明点点头同意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有些话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说出来,有陈氏在,老太太跟儿前会好说些。 晌午时候,夫妻二人按时到达苏府门口,看着门口两侧一对模样威武的石狮子,陈氏不免又忌妒了。 一进门槛,绕过约两丈高的影壁,视野豁然开朗,远处亭台楼阁,飞檐笼翠,近处的小桥流水,嫣红落花,一处处,一幕幕,无不是陈氏所向往的富贵生活。偏偏她在何氏面前要强了大半辈子,后半辈子到底是被她给踩了下去。 引路的婆子直接将他们引到一处垂花门前,但见那石门上挂着紫粉色的吊兰,小簇小簇的挤在一起绽开,香气四溢,十分热闹。不多时,从垂花门里走出来一位衣着体面的婆子,陈氏是有印象的,她在荷花巷子见过。 “老奴姓那,主子们都叫老奴那婆子,平辈则喊老奴那妈妈。”那婆子如今也很体面了,因为是苏瑜给的人,自然赶不走,成了这府里的主内的大管事,很是体面得脸。 何氏客气的冲她点点头,“那妈妈。” 那婆子笑道:“这处院子叫松龄院,是大老爷专门孝敬给老太太的,现在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二老爷二太太请跟老奴来。” 陈氏心道:我要是有那么一个当皇后的女儿,这么好的宅子院子也会孝敬给老太太,得意什么呢。 又过了两道门,苏宗明夫妻两个才听到老太太的笑声。 她的笑声是从一个堂屋里发出来的,陈氏有些好奇何氏都说了什么,居然能把老太太哄得这么高兴慢慢靠近,就听见何氏说:“媳妇瞧着驸马爷的那个侄儿就甚好,前年考中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厉练,等到厉练出来,便是在陛下跟前当差的,多体面呀” “这是个文职,不是还有个武将的人选吗乃是宁威将军府冯大将军的表侄儿,听说在军营里屡建功勋,将来定是个难得的将才。”苏宗耀更看好武将,这样以后生下的孩子若是不愿意习文,习武也有引路人,不会像他这辈子这么无用。 “咱们在这里说得热闹,终是还得看盼姐儿中意哪个啊”徐老太太一想到自己又要添一个出息的孙女婿,眼角眉梢都是喜庆。 康妈妈撩开帘子,苏宗明夫妻两个一前一后进到堂中。 “儿子给阿娘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 徐老太太正高兴,但也没忘了这次老大将老二叫来是什么意思,“快快起来,不必多礼。” 苏宗明夫妻起身来,又朝苏宗耀夫妻两个行了礼。 “大哥,大嫂。” 苏宗耀点了点头,“别客气了,二弟,弟妹快坐吧。” 陈氏边坐边想,老太太这么高兴,他们一家住进荷花巷子的事肯定是妥了。若是着急问,显得她迫切不矜持,索性开口,“适才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笑,不知是什么事情惹得老太太这么高兴” 何氏乐意显摆,解释道:“我们在说盼姐儿的亲事,这孩子也及笄了,该议亲了。我给皇后娘娘提了提,她便给了几个人选,我们正在挑呢,总之呢是各有各的好处,我们都不知要怎么挑合适。” 听听这嚣张的话,王公贵族任由她盼姐儿挑选,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和体面啊谁家羡慕得来 陈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自己脸上的笑容坚持住,“盼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也不知是谁家有福气能娶到她。” 何氏了解陈氏,往在从前,她肯定会说盼姐儿高攀罢,呵呵。 “我们也不知道呢,不急,得好好挑挑。” 苏宗明则是半刻钟都不愿再呆下去,“大哥,你差人送来贴子,可是上次与你提之事有结果了” 问得这样直接,苏宗耀多少能感受到苏宗明的不耐烦,他说:“我这里没有结果,让你这个时辰前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苏宗耀语声刚落,那婆子就匆匆进来,“老太太,二位老爷,宫里的袁嬷嬷来了。” 以前袁嬷嬷只是苏家一个使唤嬷嬷,现在进了宫抬了籍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女官了,谁敢怠慢 所以,她一进门,苏家两个儿子媳妇都站起来相迎。 第650章 一千两银子 袁嬷嬷一迈进门,见苏宗两房人齐齐整整也没什么,只是苏宗耀身边站着何氏,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想着要是她的太太还活着该有多好,能看到今日姑娘有这般造化该有多好。 可惜,这都是她的空想。 “请老太太安。” 徐老太太不敢在袁嬷嬷面前拿乔,连忙抬手空扶,“嬷嬷快请起。” 等到袁嬷嬷礼毕后,徐老太太又道:“皇后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差个人来传个话就行了,何苦劳烦嬷嬷您来一趟。快请坐,康妈妈,快奉茶。” 袁嬷嬷落坐在女使端来的锦凳上,她端正着身子笑道:“若是寻常的事,娘娘使人传个话就行了,但今日之事是家事,娘娘说还是让老奴亲自来一趟的好。” 家这个字,袁嬷嬷用得极好,既表明了苏瑜没忘根本,又表明了家里的事她能参与。 听得苏家众人心里也很高兴,这是皇后娘娘心里有苏家的证明,只要皇后娘娘心里有苏家,自然就能庇佑苏家。 “嬷嬷,请用茶。”康妈妈亲自奉上一盏茶来。 袁嬷嬷却并未托大饮吃,而是谢过后放到了桌几上,对老太太说,“实不相瞒,今日皇后娘娘差老奴前来,是为了前几日大老爷传信给宫里,说二老爷一家想住进荷花巷子之事。因为娘娘也是初掌中宫,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昨日才得了空往宫里传话。” “自然是宫中之事要紧,还请嬷嬷回去转告皇后娘娘,请她务必要保重好自己的凤体。”徐老太太谄媚关心。 袁嬷嬷点点头,“老奴定会把老太太的关心传与皇后娘娘知道,且说那荷花巷子的宅子,老奴也得跟诸位说说那宅子的来例。当初我们娘娘随着孙家老太太进京,到底是寄人蓠下的,自身又背负着个弃妇的名声,娘娘心地良善,十分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了家中表姊妹的前程,所以早早就在荷花巷子买下了这处宅院。孙家老太太在生时十分痛惜我们娘娘,不准备搬府别居,说她一个姑娘家开门立户不容易,没人护着可不行。我们娘娘孝顺,便暗暗决定在老太太在世时安心服侍老太太,等到孙家老太太百年归逝之后再搬出去,谁曾想到后来既然有那样的大造化,这宅子也就真正空了出来,直到大老爷一家进京。” 听完袁嬷嬷的表述,苏家上至老太太,下至二位老爷媳妇,均是脸色各异。他们都不笨,自然能听出来袁嬷嬷这番话里的冷嘲热讽。哦,当初她家姑娘蒙难时,苏家不仅无人出来主持公道,连门都不让进。如今姑娘得了大造化,个个又都出来舔肥巴结,吃相真是太难看了。 苏宗耀苏宗明两兄弟只恨不得低头就能见到一条缝儿,然后一头扎进去。 陈氏表情讪讪的,她是难堪,但何氏比她更难堪。苏瑜是大房的嫡女,当年她休之日归家是何氏要死要活将人赶出去的。 徐老太太用尽毕生忍功才没大发雷霆,她威武了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今时今日叫一个奴才讥诮。但为了二房有个着落,她必须忍下这口恶气。 “以前的苦日子终究是结束了。”徐老太太打着哈哈,“亲家老太太知道娘娘有大造化,九泉之下也肯定甚是宽慰。娘娘仁义孝顺,如此说来,那荷花巷子的宅子她是答应给她二叔一家子住了。” 从前袁嬷嬷就知道徐老太太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听了她这句话,她的品性还真是从不让她失望。“娘娘是答应了,只是这宅子也是娘娘辛辛苦苦攒钱买下的,二老爷虽说是娘娘的亲叔叔,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是” “那娘娘是什么意思”陈氏心里犯嘀咕。 “娘娘的意思是,买这宅子统共花了一千六百两银子,看在大家一场亲戚的份上,刨去六百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就将房契落到二老爷头上,也好叫二老爷一家在京城真正有个落户的宅子。” “你说什么一千两银子”陈氏想白得,哪里想过拿出半个铜板所以当场就跳了起来,“我们哪里来的一千两银子她现在已经是皇后娘娘了,帮衬一下我们这些亲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问我们要银子,传扬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她苛待自己的亲叔叔。” 何氏现在腰杆直,也敢明着跟陈氏呛话,“二弟妹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理所当然娘娘与你们家这情份好像也没达到理所当然的地步罢。” 陈氏立即想到何氏有意指当年苏玫抢苏瑜夫君之事,底气瞬间消散不少,可是她怎么能甘心一下子扑倒在徐老太太脚边,哭喊起来,“阿娘,阿娘,咱们一家是怎么进京您是知道的,家里的田产铺子卖了能值几个银子进京这一路的花销哪半个铜板不是在那个银子里出我们是身上有个几百两银子,可一大家子还要嚼用,二老爷还说想让礼哥儿有 出息,得给他请有学问的先生授课,哪里还有银子去买什么宅子” 陈氏哭得情真意切,徐老太太面容犯难,礼哥儿是苏家的独苗,亏谁都不能亏礼哥儿。她看向一派平静的袁嬷嬷,“娘娘是个孝顺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嬷嬷,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袁嬷嬷淡淡笑道:“老奴是听清楚了娘娘的交待才出的宫,断然不会弄错。老太太有所不知,荷花巷的宅子非富即贵,周围出行便利,买卖又齐全,是难得的好地界儿,一千六百两银子还是几年前的价格,放在现在您大可派人去打听打听,早就两千两以上了。若不是看在是二老爷要宅子的份上,娘娘是不会卖这宅子的。” 这话不假,陈氏早去打听过了,可一想到还会舍掉一千两银子,陈氏哭得更凶了,“真要命了这银子,我们一家可怎么过活啊”忽然,她想到个主意,“嬷嬷,要不这样,我们打欠条,先让我们住进去可好等以后有了银子,我们一定归还。” 这话谁信恐怕连陈氏自己都不会信吧。 何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陈氏恨恨的瞪了过去,开口道:“大嫂嫂现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若这样可好,大哥现在手里肯定是不缺银子的,不若借一千两银子与我们,等我们以后有了再归还如何” 自从苏宗耀被封了国丈,宫里就有赏赐进府,那些金银玉器,珠宝手饰,少说也有个几万两,全都拽在何氏手里。她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哪里舍得拿出来何况借给了二房,那简直就是有去无回。 何氏立即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面孔来,“二弟妹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大房是吃穿不愁,可家大业大,到处都要花销。且不提阿娘身子骨不好,得日日用血燕养生,一出就是好几百两银子。就说这府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但凡有一丁点焉损就得重新置弄,方能撑起苏家体面不给宫里的皇后娘娘丢脸。大老爷又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才在城外置办的田庄也还没有收成,如今都指着宫里的赏赐过日子,真要借给了你,你要是一时还不上,我这府里的日子就得难过了。” 能把推脱借口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只能是何氏了。 “哦,我也想到个主意。”何氏饶有兴趣的看着陈氏,一脸的真诚,“这一千两银子我就借你吧,不过你得把那宅子抵押给我,咱们规定还账期限,签字画押,届时你还上银子也就罢了,要是还不上,这宅子就归我,如何” 第651章 沈重霖凑银子 那荷花巷子的宅子陈氏早打听过,现在那种三进院早就已经升到快三千两银子一套了。一千两银子真的不贵,她只是肉痛不愿拿出来罢了。真要应了何氏的提议,岂不是到最后不仅吃了大亏还是没能有个地方立户落脚 “大嫂嫂这算盘也未免打得太精了吧。”陈氏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袁嬷嬷不想看这两妯娌狗咬狗一嘴毛的戏码,起身道:“老太太,老奴宫里还有差使,就不多停留了,至于老奴方才传的话,还请二老爷一家细细思量,若是拿定了主意就请在明日上午往宫里传话,要是明日上午宫里没收到消息,那么此事就作罢,老奴先行告辞了。” 徐老太太没有多留袁嬷嬷,毕竟她只是个传话的,又替苏瑜做不了主。 “老二,你一直不作声,是怎么打算的”虽然苏瑜提的这个建议徐老太太不满,但苏家二房的确于她没什么情份,当年苏瑜被沈家休出门,二房的确做得不体面。 袁嬷嬷已经走了,堂屋里也不必再做戏了,陈氏缓缓起身,抹了抹泪。 苏宗明叹了口气,“陈氏说得对,如今这一千两银子我们的确拿不出来。如今女婿已经回来了,虽无驱人之意,毕竟寄人蓠下,此事儿子暂时也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需回去找女婿商议商议,看看他可有主意。” 两口子行了礼,退下了。 珠帘响动间,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看着老二两口子失望的背影,徐老太太心里很不好受。她偏爱了那么多年的幺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徐老太太越想心里越难过,她目光愠怒的朝何氏看去,“何氏。” 听到老太太不善的声音,何氏本能的还是吓了一跳,起身低头,身姿谦逊,“儿媳在。”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后,开始了她的数落和抱怨,“你如今是风光了,搪塞起你弟妹张口就来,我知道你前些年在她面前受了不少委屈,现在风水轮流转,你是痛快了心和嘴巴,别忘了万一风水再转回来呢就算你帮不了她的忙,也请你留下些口德,咱们一家子这样生份,难道就是你嘴里的给宫里那位长脸了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是陈氏活该,自己没本事却连累她挨了一通训,何氏气得吐血,却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露半分不快。“是,儿媳知错了。” “下去吧。”徐老太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何氏一出门,徐老太太又说起苏宗耀来,“你弟弟不作声,你也不说话,宫里那位身份再尊贵,不也还是你的种你这个做阿爹的连这点儿主都做不了吗哼,我看你不是做不了,你是乐得看你弟弟一家的笑话。咱们苏家如今这般光景,你们兄弟两人要是不齐心,这如花似锦的好日子又能过多久” “阿娘教训极是,儿子知错了。” 此时苏宗耀心里也不痛快,那些年他一直被这个弟弟压着不得出息,也不见阿娘开口为他说半句话。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倒说起要注重兄弟情分这样的话了。苏宗耀心下讽刺,若为长远想,偏偏阿娘说得又有几分道理。 午膳时分,苏宗耀夫妻两个回到了沈府。 苏玫也一直在等着消息,所以父母一回来她便前去问询。然而,一见二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是宫里那位不乐意” 陈氏抿了抿唇,又气得捂住脸哭。 苏宗明皱着眉头,难压心中的不快,“倒不是说不乐意,只是不能白给咱们,要咱们掏一千两银子买。” 苏玫讶然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细想之下,倒也像是苏瑜能做出来的事。无功受和空手套白狼从某些程度上来看是一个意思,苏玫这会子倒能理解苏瑜,天上哪儿有掉馅饼的事 “说起来荷花巷子那宅子如今市价不低,就算是一千两银子,咱们也是占便的。” 听到苏玫这样说,陈氏不乐意了,“玫姐儿,你怎的胳膊轴往外拐,咱们都是一家人,都姓苏,而且她如今地处高位,哪里缺这一处宅子住我们凭什么给她一千两银子” 阿娘这简直就是蛮不讲理,看到陈氏如此激动,苏玫也不敢再说什么话刺激到她,只说,“可宅子毕竟是苏瑜的,一千两银子就能在荷花巷子买处宅子已经算便宜了,阿娘,你想住荷花巷子,这一千两银子就得出,您是出还是不出呢” “我哪儿来的一千两银子另说是没有,就算是有,拿出去后接下来我们一家子靠什么嚼用” 苏玫知道阿爹阿娘是有这一千两银子的,他们就是不想拿出来,或许阿娘还觉得用一千两买了苏瑜的宅子还是让苏瑜占了便宜。“阿爹,您的意思呢” 苏宗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晚些时候沈重霖下值回来,苏玫边给他解腰封边褪衣时提起此事。 “如今你执掌府中中馈,府中支出你心里有数,岳父岳母住在府里倒无妨,只是怀礼成了家也有一家人,等到他的妻室也上京,咱们家里肯定是住不下的,岳父岳母想寻处宅子搬出去住也在情理之中。” 沈重霖暂时没想过换大宅子,虽然他手里有宣苑给的几万两周转银票,但那是要做大事的,断不能花费在这些小事上。且一旦拿出来用,也容易招人注目怀疑。 苏玫是抱着一点希望的,希望沈重霖说买宅子的银子他出了,不全出,出一半她心里也是能接收的,结果沈重霖只淡淡的提了一句什么情理之中,苏玫心中失望,脸上却不敢显露,但她不甘心。 “夫君就此事可有什么主意现如今我阿爹阿娘实在是愁得很。” 沈重霖微笑着看向苏玫,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讨主意,而是在问自己讨要银子。 “荷花巷子的宅子一千两的确已经够便宜了,若岳父母执意能不能从府里公中抽五百两出来补贴过去”如今他的仕途表面通达,就算做给外人看,也得付出点代价。 这惊喜来得太意外,苏玫愣了愣,心里的不虞瞬间尽散,“五百两还是能抽出来的,若是阿爹阿娘知道夫君这么大的孝敬,定然十分高兴。” 实则苏玫很清楚,让阿娘拿五百两出来也是割肉。 果然,在陈氏听了沈重霖愿意让她从府里的开支中匀五百两出来时不但没有感激,反而问:“他怎么不说直接替我们把那一千两银子都出了” 苏玫说道:“阿娘,沈府也有这么多人嚼用,而且如今铺子上和庄子里的账目都还不曾报上来,夫君能答应给出五百两,已算是极限了。阿娘,女儿岂会舍得让阿娘和阿爹受苦这中馈是在女儿手中管着,女儿断然是不会骗阿爹阿娘的。” 陈氏坐在桌旁不言语,苏宗明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吧,先让自己有个落脚处再说。” 翌日一早,苏宗耀就得到消息,也迅速把消息传进宫里去了。 苏瑜正在喂衍哥儿用早膳,边听袁嬷嬷的回话,边擦拭衍哥儿唇边的米汤。 “陈氏居然舍得了还真是难以置信,既是如此,你再出趟宫,把此事办了吧。还有,去与香莹叙叙旧,看她怎么说。”苏瑜又往衍哥儿嘴里喂了一口,“拿到的银子不必再拿进宫来,直接送到集芳馆去给洪掌柜。” 袁嬷嬷领了命,拿了牌子就出宫了。 “娘娘,中秋节快到了,依例宫里要举办宫宴,内务府总领太监在外头等着娘娘召见,寻问今年准备宫宴的章程呢。”采玉现在已经完全熟悉的宫里的规矩和日子,大宫女的派头越来越足。 宫宴真是麻烦。 苏瑜说:“不必见了,你直接去告诉他,如今全国上下备战北国,本宫若举办宫宴,奢靡浪费,热闹倒是热闹,但在这特殊的艰难时期,岂不是要让那些为大唐百姓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心寒所以,在与北国战事彻底结束之前,宫里不必张罗任何宫宴。” 采玉曲了曲膝,“是。” 午膳后,袁嬷嬷回来了。 “沈家大爷出了五百两,苏家二老爷出了五百两,这才凑够了银子过户宅子。” 苏瑜拿着一支百合花,剪掉一片残叶,“香莹娘说的” 第652章 胡思乱想 “是。” 将百合花插在蓝色瓷樽里,又拿起一支碎星草,苏瑜说:“只怕陈氏心里还是不满意,怪责她女婿怎么不把银子全给她出了吧。” 袁嬷嬷忍不住笑,“姑娘真是料事如神,陈氏的确有此一说,玫姑娘劝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又将碎星草插进瓷樽里,转动瓷樽左右看了看,又捡起一支粉色的百合花修剪起来。 “银子老奴已经送到集芳馆去了,听说陈氏一拿到房契就回去收拾东西了,迫不及待想从沈府搬出去。” 粉色百合花插进瓷樽里,苏瑜起身道:“宅子之事已经结了,不必再提,采玉,拿上花樽,咱们去趟御书房。” 适才听袁嬷嬷提到沈重霖,苏瑜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心里却是狐疑阵阵。以她对宣祈的了解,不可能会愿意将沈重霖从甘宁县调回京城,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她是不知道的。如今她贵为皇后,须得遵循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以免影响朝堂秩序。可她也了解沈重霖,了解他的心思深沉以及手段狡辣。 她不放心。 去到御书房时,刚巧看到兵部尚书从里面出来,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不知是挨了训还是真有急事。 携裙迈过门槛,见着宣祈站在一幅舆图面前看得出神,他并未着龙袍,只是像在王府时一样穿着随意,一件淡银色清凉蚕丝衫松松散散,青丝用一支冰魄玉簪绾住,只一抹背影,也足以给尽众人威慑之感。 “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且说且回眸,但见他的皇后巧笑嫣然,身姿婥婥的走过来,她穿着一袭薄纱对襟裙,是她素来中意的碧青色。 “瞧瞧臣妾给陛下送来的花,好看吗” 采玉把瓷樽搁到御案上,百合的花香沁人心脾。 宣祁迎上一步,笑道:“朕能说不好看吗” “不能。”苏瑜立即拉脸拒绝,随即又笑道:“早上陛下匆匆忙忙就走了,臣妾都来不及和陛下好好说说话。” 伸手揽住她的腰枝,用力揽进怀里,眸光徒然迷离暖昧起来,“阿瑜这想我了。” 采玉以及房中其他随侍宫人见状,立即识趣的退了出去。苏瑜既无奈又佯怒,“瞧瞧陛下现在这轻浮的举动,臣妾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跟了陛下这些年,臣妾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哈哈。” 御书房里传出陛下愉悦的笑声,退守在房外侍候的宫人们纷纷好奇,奈何采玉姑娘脾气不小,眼睛一瞪,“都规矩点儿,瞎伸什么脖子,仔细伸得太长,脖子受不住力给断了。” 宫人们吓得身边一抖,立即立定站好。 房里苏瑜赶紧捂住宣祈的嘴巴,嗔怒道:“讨厌,还笑。” 宣祈拿下她的手,亲昵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阿瑜,此生有你,我很欢喜。” 这情话来得突然,弄得苏瑜有些不知所措,才说自己脸皮厚,现在竟红得跟红柿子似的。粉拳落在他胸堂,“你几时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这就不正经了”宣祈倾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有更不正经的,你想不想知道” 苏瑜立即像听到什么虎狼之词似的瞬间退后几步,瞪了他一眼后转开话题,“陛下方才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其实一进来的时候,苏瑜就见到这舆图上写着双辽府舆图这几个字,提到双辽,不得不想到她此行的目的。“这便是双辽府送回来的布防图” 说起做生意,这辈子苏瑜就没输过,但是那一世,在双辽府,她记得洪掌柜曾抱着十几本账册找到她,要求她关闭双辽几乎所有的店铺,只留几个勉强保本的买卖。双辽府按说生意并不难做,但那里的朝变夕变的天气着实让她的店铺吃尽了苦头。 比如说那里人也吃辣,蜀地的辣椒最最地道,但一到了双辽府,几首是无人问津,连酒楼里的那些敷衍做菜的铛头们都不稀罕,问了才知道,当地的辣椒味道偏甜辣,不像蜀地的辣椒辣起来眼泪直涌,耳朵轰鸣。 再比如说开酒肆,花生米和牛肉永远是标配,双辽却不吃牛肉而吃驴肉,为迎合当地口味,酒肆的铛头也做驴肉,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步骤出了问题,做出来的驴肉就是不如当地人做出来的好吃,所以她的生意几首就没好过。她原本想亲赴当地去看看情况,可又不放心桐姐儿,同路怕她辛苦,留下又怕无人真心照料,这才一直耽搁到洪掌柜要求她关门歇业。 “是。” “是他送回来的” 宣祈只能看到苏瑜光洁的颈项,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是。” “你就没怀疑过” 苏瑜回身,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才是她到御书房来的真正目的吧。 宣祈走过去,拉开另一个图架上的舆图。他没问苏瑜怎么知道沈重霖的消息,她会知道肯定有她的门道。 看到画轴彻底挂开,这是两幅一模一样的舆图,“怎么回事” 宣祁指着后面打开的舆图说:“这是沈重霖送回的舆图,你看的这幅是由双辽府将军李渭心腹暗中送来的。” 沈重霖送回一幅舆图,双辽府李渭将军的心腹又送回一幅。苏瑜不是傻子,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妥。“这两幅图哪里不一样” 一张嘴就问准关键点,宣祁佩服苏瑜的敏锐度,他指着两幅图中的不同,再结合当前形势做了分析。 苏瑜越听越心寒,越听越忐忑,她凝视着那幅有问题的舆图好一会儿,言道:“当真是狼子野心,你当他放到兵部固然有你的考量,只是留着这么个祸害始终让人不安,不若找个理由杀了他吧。” “现在可不能要他的命,他的命活着才值钱。” 苏瑜在宣祈的眼眸里看到层出不穷的狡黠之光,料想他胸中自有丘壑,便也不好破坏他的盘算。 “你别担心,我早已命人盯着沈府的一举一动,他的所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的。” 虽是这样说,但苏瑜仍不能放心,“他既回京来,肯定有他自己的谋算,陛下也不能监视得太紧,以免打草惊蛇。而且是谁给他的胆子,指使到京城搅弄朝堂” 宣祈沉默着,不说话。 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接受宣氏统治的王朝里出现一个叛国的皇帝。 从宣祈的沉默中,苏瑜也会意过来了。能把双辽府的地形熟悉到这种程度的,如今除了叛国的宣苑,也不作他想了。 轻轻握着他的手,苏瑜轻声道:“我阿爹从荷花巷子搬走之后,那宅子就空了出来。二叔一家觊觎那处宅子,我自是能给,却也不想让他们白得了去,于是说用一千两银子卖给他们。二婶不愿给,最后是沈重霖出了五百两才凑齐了银子过契,我才知道他回来了。你既将他调出京城,是不会这么快调他回来的。我不免担心他回京的企图,这才到你跟前来问问。知你心中有数,我也就放心了。” “你好像一直很防备他” 那个人太毒,不防备不行。 “沈重霖的心思例来凶狠狡诈,如今又与宣苑勾结在一起,真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出乎人意料之事来,阿祁,答应我,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有人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的感觉是很不错,可他也心疼苏瑜,“别乱想,事如今事态的发展还在控制之中。” 第653章 苏家二房记事 苏家二房本打算拿到房契次日就搬走,但苏宗明默了默,还是决定挑个黄道吉日搬家。 这一耽搁就到了八月初十。 迁乔新居这日,陈氏头夜就没怎么睡好觉,但次日依旧是精神抖擞,苏宗明也是荣光涣。 苏玫早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所以苏怀礼分得了先前徐老太太住的院子枫景院,他阿娘妾侍文氏住进了枫庭院,枫楠院自然就给苏宗明夫妻两个住了。 沈重霖带着苏玫来了一趟,还送了些乔迁贺礼,大房苏府那边和老太太也都送来了乔迁贺礼,但是人未至,苏宗明两口子也乐得不见他们,只自己这一房人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的热闹了一整日。 晚间歇在榻上,夫妻两个叙话。 “总算是有个自己的家了,二老爷,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前不久收到冯氏娘家寄来的信,说冯氏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问咱们在京城落好脚没有,要是稳妥了,便让人捎信回去,冯氏立即进京来。” “你明日回信吧,让她进京也好,早日为咱们苏家开枝散叶。”苏宗明疲惫的言道。 “哼。”陈氏冷冷的笑了笑,“别看大房现在风光体面,家里也没个男丁,虽说宫里那位正得宠,我自古皇帝后宫三千,皇帝再喜爱也肯定会有看腻的那日,我倒将来大房拿什么撑得起门户” 苏宗明十分认同陈氏的话,这也是他如今在大房面前惟一能挺起腰杆的地方了。 次日早晨,在膳桌上说起了这事儿,苏怀礼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他这些天与窑姐儿如意打得火热,以冯氏那个火爆的性子,一到京城哪里还有他逍遥快活的份儿 “不行,阿爹,母亲,儿子也正有桩事跟你们说。” 这小俩口分开这么些日子,怎么礼哥儿就不思念的吗苏宗明想不通时,听得苏怀礼道:“阿爹,儿子想休妻。” 这话惊得苏怀礼两口子神情一滞,陈氏不作声,对于苏怀礼这个提议她是满心欢喜的,毕竟冯氏就是来克她这个嫡婆婆的,真要休了,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胡闹。”苏宗明一拍桌子,满脸怒火,“好好的,你休什么妻咱们苏家还从未有过休妻的先例,你要是敢开这先例,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吗” “二老爷,您别着急气,先听听礼哥儿怎么说是不是他是个懂事的,断不会轻易把休妻两个字说出口。”陈氏边说边给苏怀礼使眼色。 苏怀礼惯会讨好人,自然没忽略陈氏的反应,连忙说道:“阿爹,儿子想休妻原因有二,其一,冯氏入苏家门那么久了,也没给咱们苏家生个一男半女,而且她性子暴燥,不孝婆母,总是与母亲顶撞,在老家时这也是您亲眼瞧见过的。其二,咱们苏家如今这样的身份,再配个市井泼妇做儿媳妇合适吗如今咱们家女婿前程似锦,宫里的皇后娘娘又是您的亲侄女儿,以后不免要与达官显贵应酬往来,这冯氏能拿得出手吗” 这话是说到陈氏的心坎里去了,现在没什么比苏家的颜面更重要的事。 尽管觉得苏怀礼说得有道理,但苏宗明一想到亲家公为人老实本分,亲家母也不是苛刻的人,这个提议他就答应不下来,“住口,你既娶了冯氏,就该对她负责任,你老实说,你这想休妻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连连否认,“哪有此事儿子近些日子虽说总往外去,也是去结交京城文人雅士,一起领略京城风彩,好为将来下考场做准备,哪儿有空去胡作非为”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陈氏几乎就信了,但苏怀礼什么德礼她会不清楚,可此时也不能拆穿啊,她也希望冯氏被休呢。“是啊,老爷,礼哥儿是个孝顺的,又上进,这京城藏龙卧虎,总能让他碰上几个有志之士不是” “休妻这种事你不要再想了,冯氏是你的糟糠妻,你是要休了她,往后等你发达了,别人知道会诟病你的德行。” 苏怀礼没想过一次就说服自己老爹,这种事得有个对比才能体现出优胜劣汰来。他想到了温柔多情的如意姑娘,那才是他能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人。 一场不愉快又没结果的话结束后,苏怀礼剔着牙走出荷花巷子,看了看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这荷花巷子又叫芙蓉巷子,能住在这里的人户都是有家底儿的。他想着真是用一千两银子从苏瑜手里买过来,那也是赚的。他找到一家车行,丢了二十个铜板到车夫手里,“走,去得胜赌坊。” 自从如意推荐了这么个好地方,别人都是十赌九输,偏他财运旺胜,十赌九赢。如今身上的三百多两银子全是凭自己的好手气赢回来的,今儿他又准备到得胜赌坊去碰碰运气,然后再去找如意儿好好乐呵乐呵,想想这日子都美得直冒泡。 得胜赌坊门口一直有打手隐匿在人群里,他们的任务是提前杜绝有人前来捣乱。 毛三儿和胡四歪在房檐下,一个磕瓜子,一个打哈欠。 毛三儿吐了一口瓜子壳,猥琐的冲胡四笑,“昨夜是不是累着了,怎么,那个红姐儿把你侍候可舒坦” 红姐儿是窑姐儿,是胡四的拼头,胡四一把将毛三儿推开,“呸,少打听,我可告诉你,不准打红姐儿的主意,她可是老子将来要娶进门的媳妇儿。” 毛三儿心想都是你死了爹娘,孤家寡人一个,否责谁会愿意答应娶个窑姐儿进门“有您四哥罩着,我哪儿敢” 二人正说着,看到苏怀礼在门口下了车,赶紧迎上去,一脸讨好,“哟,公子爷,您今儿挺早啊。” 苏怀礼傲慢的抬起脑袋,下睨着这两个瘪三儿,“怎么,太早了不迎客么” “哪儿能呐,您来得早正好选个好位置,占个好运气不是” “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苏怀礼趾高气昂走进赌坊里,毛三和胡四又歪回了原位。 胡四问:“这条鱼养得怎么样了” 乱三儿往里瞟了瞟,目光徒然凶狠起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苏宗明还是给老家亲家回了信,让冯氏即刻起程进京。 中秋节如期而至,因为皇后娘娘下达了大唐危机不除,宫中不办宫宴的命令,今年的皇宫格外冷清。 宣晗今日早早下了学,与衍哥儿一起边玩儿边等宣祈回来用团圆饭。两个孩子在殿中你追我赶,玩得热闹,庄娘子小心冀冀的护着衍哥儿,生怕他摔倒磕着碰着。 苏瑜看她累得慌,“庄娘子,你就站在一旁看着吧,这殿中铺着薄毯子,就算他摔倒了又能痛到哪儿去”她不喜欢男孩子太娇养了,这对他不好。 起初衍哥儿是王府里的嫡子,她不该大意,现如今身份更为尊贵了,她更是眼睛都不敢眨。此时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她才敢稍稍松懈片刻,“是。” “老奴明白姑娘的心意,庄娘子也是真心疼家哥儿。”袁嬷嬷笑着开口。 庄娘子感激了看了一眼袁嬷嬷,不然她内心还真会一直忐忑下去。 不一会儿,宣祈进了坤宁宫,一进来就见两个孩子玩得兴起,看到他了,齐齐朝他跑过去。 “爹爹,爹爹。” 宣祈满心温暖的将衍哥儿抱在怀里,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自然也不能忽略晗哥儿的感受,虽然有八岁了,但宣祈还是能抱起他。就这样一边一个孩子抱着进了内殿,直看得苏瑜笑声不止,“陛下倒是有力气,快放下来,一下子抱两个别手滑摔到孩子。” 宣祈把衍哥儿放到苏瑜怀里,抱着晗哥儿掂了掂,“重了些,近日可有好好练武” 宣晗伸手环着宣祈的脖子,骄傲的说道:“有,师傅还夸我了呢。” “你瞧他得意的。”苏瑜笑。 “那就好好练,等你学有所成,父皇送你一把好剑作武器。”说着,将宣晗放下。 “真的吗”一听说可以有自己的武器,宣晗高兴得两眼发光。 “自然是真的,你父皇什么时候骗过你”苏瑜说。 “陛下,娘娘,晚膳准备好了。”袁嬷嬷笑着进来说。 宫里一团和气。 黄国公府因为今年不必进宫,便在自己府里举办了一场中秋家宴。苏怜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家宴,显得有些紧张。好在有婆母曾氏的照看,倒也没出丑。只是夫君李宴在宴席上全程黑着脸,这让苏怜心里很不是滋味。 “侄儿媳妇这是要生了吧”张夫人假意关心。 苏怜点头,曾夫人笑道:“临盆之期是近了,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几时着急出来” “宴哥儿,你也是要做人阿爹的人了,不知道明年的科考可有信心”张夫人话峰一转,立即落到李宴头上去。 李宴娶了苏怜,可自从抬进门就没在她屋里呆过,日日不是在这个姨娘屋里歇就是在那个姨娘屋里歇,让他抑闷的却是苏怜没生气,气的是他阿娘,不时揪着他耳朵提醒要他对苏怜好。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好李宴心中不耻自己,他耻苏怜,所以有长辈在的地方尚可,只要没有长辈在,他从未给过她半分好脸色。也不知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居然都能忍得下去。 李宴又吃了一杯酒,他已经有了醉意,“大伯母放心,就算我考上了,也不会跟你儿子争地位争家产的。” 张夫人断没想到李宴会接这么句话,她的儿子已经成了婚,但生养的两个都是姑娘,姑娘是要外嫁的。二房倒有个与李宴同辈的儿子,可他身子一直不好,成婚数载,媳妇连个蛋都没下。若苏怜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那整个国公府将来的担子只怕都要落到三房头上。 张夫人脸色不虞,看着苏怜皮笑肉不笑,“宴哥儿这是吃醉了,宴哥儿媳妇,还不将人带回去醒醒酒来。” 气氛有些不对,苏怜也不敢拒绝,一手撑住腰,一手搭在女使手腕上起身。另有李宴身边侍候的随从扶起醉熏熏的李宴,夫妻二人同时折身离开。 走得远了,李宴冷笑着瞥着苏怜,“在国公府呆了这么几个月,瞧瞧你现在,三房大奶奶的派头是越来越足了。” 她是怎么嫁进来的,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可就算如此,苏怜也想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夫君,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与其这样闹着,不如把日子过好不行吗” “得了吧你,咱俩相看两生厌,怎么可能过得好日子”李宴借着酒意,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看着李宴摇摇晃晃走在前头,随从想扶他,却被李宴扬手甩开,但他自己却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声。 “啊。” “夫君。” 苏怜撑着腰赶过去,陪嫁过来的女使凤香不放心,“姑娘,您慢点儿。” 苏怜想在李宴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然顾不得这许多。想将李宴扶起来,却见他捂着自己的膝盖叫痛,苏怜吩咐随从,“快去叫人,给公子请大夫。” “是是。”随从也怕挨骂,慌里慌张就走了。 苏怜和凤香艰难的扶起李宴,李宴依旧撺撺倒倒往前去,“滚开,别碰我。” 凤香松开了手,苏怜却没有,她是真的想缓和与李宴的关系。“夫君,你慢点,你听我说。” “滚开。” 李宴不耐烦的猛地将苏怜往外一推,凤香来不及扶住她,苏怜身子本就笨重,被这一道力气推了出去,倒在刚围起来的花圃里,篱笆被压倒了,花草也倒下大片,更重要的是苏怜感觉到身下有什么粘腻的东西在流,肚子也开始了一抽一抽的痛,她害怕了,声音都在抖。 “凤凤香,凤香我好好痛啊。” 凤香先是吓傻了,听到苏怜的声音惊回了神,跑过去想扶起她,但她力气小,实在扶不起来,便对站在一旁呆愣的看着,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的李宴喊,“姑爷,姑娘怕是要生了,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 第654章 出事 李宴借着昏黄的光亮看到苏怜宝蓝色的裙子开始被腥红浸漫,他脸色惊恐的跄踉退步,嘴里说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然后,李宴转身跑了。 苏怜看着李宴逃跑的样子,彻底将心死透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残花瓣上,看起来可怜又可悲。 凤香也没料到自家姑爷会来这样一出,他这是怎么回事是跑了,还是去喊人了 凤香吃不准,于是只能又大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奶奶出事了。” 路过的女使听到凤香的叫喊声,一些过来帮着扶人,一些去宴席上传话。 一柱香之后,苏怜躺在榻上,头上身上全是汗水,不时的巨痛折磨得她呼吸变粗,脸色苍白。 曾夫人在床前来回度步,听着苏怜的叫喊声,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一遍又一遍的问,“稳婆还没来吗还没来吗” 她身边的嬷嬷说:“刚刚得到消息,六婆到乡下去走亲戚去了,一时间也找不到旁的熟悉的稳婆,只能到前头大街上把医馆的章三娘子找来,她也是个能接生的。” “那赶紧去接啊,你到大门口去迎迎,让她快些。”曾夫人声音急切。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嬷嬷转身匆匆离开。 曾夫人看着被折磨得汗水涔涔的苏怜,到底心中不忍,吩咐凤香,“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我去去就来。” 曾夫人离开寝居,外头李三老爷见她出来,也神情紧张的问,“怎么样” 曾夫人摇摇头,满脸的焦虑,“妾身出来跟老爷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 “发生这么大的事,以防万一,是不是要通报苏府那边”曾夫人问得小心冀冀,足见她内心的纠结。 如今苏家嫡长女贵为皇后,毫无背景的苏瑜水涨船高,虽说国丈无实权,但谁家不巴结何况李家三房这门亲事还是皇后娘娘促成的,苏怜真要因为宴哥儿有个三长两短,何氏那个泼妇闹起来谁受得住 李三老爷狠狠的拍拍膝盖,朝门口的使役问,“那个浑账东西呢,还没找到吗” 见主子发火,使役战战兢兢的回话,“有人看到宴公子出府去了,奴才已经让人出去找了,只是今夜是中秋节,大街上有赏灯会,奴才怕找起来不那么容易。” “我不管,多多派人出去,一家要把人给我找来回。”李三老爷才觉自己的仕途有些顺当了,若真因着此事又把前程毁了,看他不剥了李宴的皮。 看李三老爷吼使役的样子,曾夫人被吓得不轻。她也不是不清楚李三老爷在想什么,前程是重要,儿子也重要啊“老爷,你快拿个主意啊,要不要去苏府传个话啊” 这个事瞒肯定是瞒不住的,李三老爷艰难的点点头,“去吧,若许亲爱太太过来,宴哥儿媳妇的心能定些,万一什么事也没有,母子平安呢” 曾夫人也抱着这样的侥幸,转头就去吩咐人往苏府传话。 此时的苏府,一家人正在花园里吃饼子赏月,何氏觉得今晚的月亮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圆的月亮。 “呀。” 突然,眼睛一疼。 “阿娘,你怎么了”苏盼问。 何氏边揉眼边说,“可能有个小飞虫被风吹进眼里去了。”她又眨了眨,“好了,没事了。”就是有点儿痒痒。 苏盼往她茶盏里添了茶,又拿起一声点心送到徐老太太面前,徐老太太轻轻推开,笑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该积食不克化了。” “是这样的,盼姑娘。”康妈妈在徐老太太身边侍候,见状,轻言细语,“老太太有些上了年纪,晚上用得太多,夜里会睡不安枕。” “要不要让厨房备些山楂水来吃,那东西是帮助克化的。”苏盼十分孝顺的开口。 徐老太太心情平静的享受着孙女儿孝敬,“那就煮半碗来吧。” 苏盼点了点头,便吩咐女使去厨房传话。 微风送爽,淡淡的清凉中透着些许桂花的香气,徐老太太闻着很是提神,“桂花的香味儿我也闻着,只是今夜这桂花香味儿甚是馥郁,香味儿中还带着丝丝香甜的气息。老大媳妇儿,你明儿命人采些装起来,可以做个桂花糕来尝尝。” 这种小事若能讨了老太太高兴,何氏也是乐意效劳的,“好好,儿媳明儿就命人收采。阿娘还不知道吧,这桂花之所以味儿不同,是因为这桂花不是凡品,这桂花叫金桂,开的花都是金色的,香味儿也好,媳妇儿也是头一回见呢。” 金桂 这名儿好听,听着好像她的地位都在 无形中抬高了许多,虚荣心瞬间到达了一个无法想象的高位。不由自主想到了宫里的苏瑜,徐老太太说:“听说宫里原本每年都要举办中秋宫宴的,今年也不知怎的没有举办” 苏宗耀温温吞吞的开口解释,“因为先皇帝叛国之事,眼下举国都是防御状态,举办一场中秋宫宴花费不浅,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把这些银子都省下来补给军中,不叫将士们在前方卫国,咱们在后宫奢靡浪费,造成不好的影响受人诟言。” “这举措倒也能稳定军心。”徐老太太难得真心诚意赞扬一句,“要不说旁人都入不了陛下的眼,只有咱们瑜姐儿能得陛下亲睐呢,就这悲天悯世的胸怀,当今世上只怕没几人。只可惜也不知哪一年我老婆子才有幸进宫去游玩一趟,这辈子还没开这个眼呢。” 提到这桩事,容不得苏宗耀要多想了。如今他已经贵为国丈,手中虽无实权,身份地位却也摆在那里了。她的阿娘还是个平民之身,说出去的确不够体面。该是为老太太请封诰命的时候了,只是瑜姐儿例来对家里这些长辈无甚好印象,这个诰命得的肯定不会容易。 “是儿子让阿娘受委屈了,听说阿娘接了寅国公府老夫人的宴请贴子,阿娘若只这样前去,咱们苏家和宫里的皇后娘娘难免要遭人非议,儿子明日就进宫,争取为阿娘讨个诰封回来。” 儿子这样说,简直让徐老太太喜出望外。以她儿子现如今的地位,这个诰封怎么也得一品吧,比沈家那个亲家母还高呢,她能不高兴么 “还是耀哥儿你孝顺。” 苏宗耀没说话,只恭敬的笑着。心里却想着若是没有瑜姐儿,他想孝顺也找不到门路。 山楂水很快就端了上来,明明有些酸,徐老太太却吃出了满嘴的甜味儿。只是这甜味儿还没甜多久,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门房来传话,说黄国公府来人了。 来人是个婆子,算是曾夫人手下得力的,见着何氏先曲了曲膝,然后禀报,“亲家夫人,请您快随老奴过府一趟吧,我们奶奶要生了,样子不大妥当,还请亲家夫人赶紧过去替我们奶奶撑撑。” 何氏闻声,慌得赫然起身,“我前儿去了一趟,产期也是这几日,大夫还诊了脉,不是说一切正常么怎么就不妥当了” 这话问得来人脸色一僵,偏偏这一僵让何氏瞧出了异常。她也不多说什么,辞别了徐老太太匆匆跟着来人往外走。苏盼不放心想跟去,何氏阻止她,“你别去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沾了血腥不好,好好在家呆着陪你阿爹和祖母,我去看看情况。” 徐老太太也拽着苏盼,“你阿娘说得对,你去不得那种地方。” 去黄国公府的一路上,何氏心里七上八下,就差乱成一锅粥,她问:“你们奶奶是怎么发作的” 公子爷推的。 这话谁敢说 婆子只道:“像是摔着了。” 何氏又咄咄逼人,“她如今怀身大气的,身边不可能没有服侍,好好的怎么就摔着了你们国公府到底是怎么看人的” 婆子被逼问得哑口无言。 何氏又问:“我家姑爷呢现在陪着你们奶奶吗” 第655章 真相 婆子又是一噎,她不敢看这亲家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盯都能盯死她似的。 “今夜我们公子爷外头有席面,人还没回来呢,不过一出事,家里夫人和老爷就差人去寻了。” 何氏是很想相信的,可是婆子闪烁的眼神告诉她这话不可信。 既然问不出什么可信的话,何氏就憋着,等到了黄国公府,女儿还在,凤香还在,她就不相信听不到一句实话。 马车一停下,何氏下车便走得惊涛骇浪,黄国公府她来了不下数次,闭着眼都能找到李家三房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章三娘子已经来了,与曾夫人在床前讨论苏怜目前遇到的问题。 章三娘子说:“奶奶这胎像是受了惊吓,胎位不正呢。” 果真是受了惊吓,曾夫人再疼儿子也要骂一句孽子了。“三娘子你素有好手段,快帮帮我儿媳妇,我定会好好谢你。” 章三娘子皱了皱眉,“夫人,我并非有十足的把握,但你既求到我跟前,我也只能试试。但有句话我得说到前头,一旦情况凶险,到了只能保一个的地方,您可得当机立断,万不可丧了保下一命的机会。” “那自然是保我的怜姐儿。” 曾夫人只听章三娘子说话,根本就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何氏抑忍不满的声音刺透般传进屋里,接着就见着她人快步冲到床前,握着苏怜的手,看着她浑身汗湿的悲惨样子,“怜姐儿,阿娘来了,你怎么样啊” “阿娘阿娘。”听到何氏的声音,苏怜恢复了些力气,她紧紧回握着阿娘的手,看着她哭道:“阿娘,女儿怕是不成了,阿娘,我好痛,我好害怕。” “不怕,不怕,你会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何氏说完别过头看向曾夫人和章三娘子,“你不是稳婆吗你这样干站着干什么该怎么做你倒是说话啊难道就只眼睁睁看着怜姐儿让她自己生孩子吗” “亲家母,您定定,这位是章三娘子。”曾夫人此刻心正虚,语气极好。 章三娘子忙曲了曲膝,“亲家夫人,那先请您让让,我这就替奶奶接生。还有,这屋子里除了使唤的,旁的都出去吧。” 何氏不想出去,苏怜也不忍心让阿娘看到她这副样子,便道:“凤香留下陪着我,阿娘放心。” 于是曾夫人就拉着何氏出去了。 何氏一出去,就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李宴的人,整个人立即跳了起来,“宴哥儿呢,我的好女婿呢他媳妇儿生孩子呢,为了他,为了你们李家九死一生,他怎么能不出现” “亲家母,您快坐下,宴哥儿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曾夫人边说边亲自奉茶。 “哎哟喂,听听宴哥儿媳妇儿这叫声,真是造孽哦。” 张夫人突然迈脚进门,看着何氏就是一脸的心疼,“三弟妹,宴哥儿媳妇儿还好吧。” 曾夫人此刻脸都要绿了,这正乱的时候,这个大嫂嫂又来凑什么热闹但曾氏敢保证,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大嫂嫂,这里正乱着呢,恕我没空招待你,你还是先回自己院儿里歇歇吧,等有了好消息,我立即差人给大嫂嫂报喜。” 张夫人看着满面怒意难散的何氏,心里高兴得很,一甩手里的帕子,嘴里说道:“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正因为你院子里乱我才要过来帮帮忙啊,省得真要是出了事你也没个商量的人。” “大嫂嫂哪里话,亲家母这不过来了吗有她替我儿媳妇撑着,能出什么事儿”曾夫人急于将张夫人赶走。 张夫人哪里听不出来她的话中话可哪有那么容易就让她走当初她就不乐意与苏家结亲,是三房为了前程一意孤行,这口气她还没吞下去呢,现在不正是看热闹的好时候 “是呢,有亲家母撑着,侄儿媳妇断然不会有事。只是亲家母您大人有大量,一家要原谅宴哥儿,今夜的团圆宴上他多贪了几杯,他也是吃醉了酒才会推了怜姐儿,你也知道吃醉酒的人手底下也没个轻重,哪里想到会使怜姐儿受这么大的惊吓好在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肯定不会有事,所以亲家母,你就放心吧。” 张夫人一番话就像是在何氏头顶上炸响一记响雷,轰得她七窍生烟。 何氏转眼怒视着曾夫人,“你不是说我的好女婿今夜有宴请出去了吗,不是说没回来吗敢情是出去了,是出了事躲出去的是不是” 曾夫人就知道张夫人没安好心,明知道何氏是个不好相与的,偏要她与自己闹起来才甘心。“亲家母,你听我说,这件事的确是宴哥儿糊涂,回头我一定让宴哥儿亲自跪在你面前请罪。” “唉呀,怎么亲家 母现在还不知情吗”张夫人故作惊讶,捂了捂嘴,又十分矫情的看着曾何二人,“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亲家母您知情,我说出来是想替三弟妹您一起安抚安抚亲家母罢了,可没有旁的心思。” “大嫂嫂。”曾夫人头一回敢在张夫人面前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宴哥儿媳妇还在里头生产,您就不能安生一点儿我求求您了,您回您自己院子里歇着吧,我这里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哇哇哇。” 曾夫人语声刚落,便听得里屋传出一声孩啼。 “生了,生了。”何氏终是松了口气,又想到怜姐儿生死未卜,又不禁悬上心来。 凤香撩帘出来,哭着说道:“生了,生了,我们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是个哥儿”曾氏喜出望外,忙撇下张夫人往里屋去。 是个哥儿,还母子平安,何氏立即让人回苏府给大老爷和老太太报信,然后也进了里屋。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心想苏怜这小贱人还真是命好,一举得男,这下子可是黄国公府头一个嫡出长孙,往后可是要矜贵了,冷冷哼了一声,忿忿然转身离开。 消息传进苏府,徐老太太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苏宗耀也与有荣焉,他知道寅国公府这一代孙子辈子里还没有一个男丁,如今怜姐儿争气,往后算是在黄国公府彻底立稳脚根了。 次日一大早,苏宗耀往宫里递了贴子,晌午得了回信让午膳后进宫。 午膳后,苏宗耀穿戴整齐进了宫,在坤宁宫里见到苏瑜。 先行了大礼,起身后便向苏瑜禀报了苏怜产子的这个好消息。 苏瑜也知道这是黄国公府这一代孙子辈里的头一个男丁,“怜姐儿是个有福气的,阿爹往后可不必再为她操心了。阿爹进宫来,只为向我报喜吗” 苏宗耀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家里老太太接了寅国公府老夫人人宴请贴子,老臣不能让老太太就这样直接去赴宴,还请皇后娘娘垂怜,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不计前嫌,赐她个诰封吧。” 这是怕只素人身份去赴寅国公老夫人的宴请,会遭人说三道四,丢尽颜面呢。 苏瑜长长叹了口气,却并未叫苏宗耀起身,“是我考虑不周,让阿爹你为难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苏宗耀就是知道苏瑜在生气,在不高兴。“老臣不敢。” “这旨意还得陛下来下,阿爹你且回去等候圣旨吧。” 苏宗耀又磕了个头,“谢皇后娘娘,老臣告退。” 苏宗耀一走,苏瑜拿起一个绣绷子,沉默无言的飞针走线。 袁嬷嬷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先前苏大老爷在姑娘面前还知道克制,现在地位高了,也不收敛了,完全不考虑姑娘在陛下面前会不会因为家中琐事提要求而触怒龙颜。 苏宗耀前脚满怀欣喜的回到府里,何氏后脚就肝肠寸断的朝他扑了过去。 “老爷,你可能替怜姐儿做主啊,那个该死的李宴,害得我们怜姐儿往后再也不能生育啦。” 第656章 何氏的哭诉 苏宗耀震愕得无法言语,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说什么不是好好的吗母子平安,怎么又说往后都不能再生育啦” “李宴那个混账东西,吃醉了酒,他摔倒了,我们怜姐儿好心去扶他,他却把怜姐儿推倒在花圃里,动了胎气,导致难产,他自己倒吓得跑路了。那接生的章三娘子说胎位不正,本来能只保一个,但我们怜姐儿争气,那个哥儿脚先出来硬是将他生了出来,扯伤了怜姐儿的宫腹,往后想要再产育,只怕是不能了。我在国公府里守了这一天一夜,李宴那个混账蓄牲硬是躲在外头不见人,我怜姐儿在为他李家拼命呢,他不露面他还是人吗” 何氏悲痛万分的哭诉。 苏宗耀闻此消息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何氏哭哭囔囔的样子也来了气,“你这样哭闹有什么用当初这门亲事可是你们想方设法要结的,明知那个李宴不是什么好东西,非得往火坑里跳,现在好了,怜姐儿已经是李家的人了,别说伤了宫腹不能再生,就算是因此而丢了性命,也是李家的鬼,你又能怎么着现在庆幸的是怜姐儿生了哥儿,往后终生有靠,你就知足吧。” 何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觉得怜姐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李宴闯了祸却不露面,她心里实在是气忿不过罢了。 “你训我做什么难道我不该为我们姑娘抱不平吗你现在就派人往宫里递消息,我要见皇后娘娘,我不能让怜姐儿这罪白受,我要让李宴那个混账付出代价。”何氏大言不惭,觉得宫里的大门就是为她开的。 苏宗耀才从宫里出来,怎么可能又要因此事再去求苏瑜一天之内,他不能在苏瑜面前掉两次脸。“不行,这或许是怜姐儿的命,你就认了吧。” 何氏没想到苏宗耀的态度如此强硬,心中的怒火像加了炭似的燃得更旺了,“怎么,宫里那个是你女儿,国公府那个就不是了你宫里的女儿在享福,国公府那个在受罪呢这事我要是不能为怜姐儿讨个公道,我就不姓何。” 何氏说完就往外去,苏宗耀在后边喊,“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进宫,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让她为自己的妹妹主持公道。” 进宫没递贴子那不叫进宫,那叫闯宫,是要坐死罪连累九族的。苏宗耀赶忙招呼门口两边的使役,“胡闹,你们赶紧把夫人送回房去,看牢了,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 “是,老爷。” 使役将何氏架起往屋里去,何氏不甘心的乱挣扎,“你疯啦,你关我做什么放开我啊,放开我。” 苏宗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万万没想到苏怜能出这样的事,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他去了松龄院。 康妈妈回禀说大老爷来了,正歪在小榻上让女使揉腿的徐老太太立即吩咐让人进来。 苏宗耀作揖请了安,便将今日进宫的事说了。 徐老太太还没高兴多少,苏宗耀也将苏怜的事提了。 徐老太太沉了沉脸色,“你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今次怜姐儿死在国公府也是李家的鬼,这不是万幸中没出事嘛,往后还有个哥儿傍身,地位已然稳固,何必再把事情闹大还要闹到宫里去,传扬出去不丢脸吗” “只是我看何氏不依不饶的样子怕是不想善了。”苏宗耀太了解何氏了,她认定的事没达到目的前都会不计后果的折腾。 捧起一碗茶吃了一口,徐老太太叹息道:“这个媳妇的确是我当年看走了眼,只是她既已是你的妻子,你就该拿出大丈夫的姿态好好的管管。瞧瞧这些年你都被她压成什么样儿了” 苏宗耀汗颜。 徐老太太继续说:“你如今贵为国丈,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何氏若不是受了你的福荫庇佑,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过自古夫为妻纲,都已经有把岁数的,还让她牵着鼻子走像什么话” “阿娘教训得是。” 苏宗耀不能指责徐老太太当年的错配姻缘,他既娶了何氏便是认了,既然认了,所有罪和不快就得自己受着,怨不得旁人。 “把何氏给我看住了,别让她出了这门给咱们苏家惹出什么塌天大祸来。” 徐老太太的声音带着警告诉意味,苏宗耀拱手称是。 苏宗耀回去时何氏还在屋里漫骂,苏盼就在院子里站着,也不敢进去。 “阿爹。”苏盼看着苏宗耀来了,迎上去,“阿娘说的都是真的吗怜姐姐真的伤了宫腹往后都不能再生育了” 苏宗耀没有正面作答,而是说:“你先别听你阿娘胡咧咧,明日去国公府看看你姐姐吧。” “那阿娘呢,阿爹您一直要把她关起来吗阿娘又 没错,她只是想为姐姐讨个公道而已。”苏盼想不通,疑惑万分的看着父亲。 苏宗耀看着苏盼澈澄的眼睛,实在不知要如何解释,“我与你说不清楚,你只需记着,咱们现在的一饮一食,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瞧着,若是失了分寸闯出大祸来,就是灭顶大祸,可不是坐坐牢打打板子就能解决的事。” 苏盼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你不需要太懂,只需要克守本分就好。” 说完这句话,苏宗耀叹息着走开了。他落寞又徘徊的背影,让苏盼看得很难受。 晚风拂过院落,阿娘还在屋子里打砸一切能打砸的东西,她如泼妇般叫囔的声音无比尖锐的刺破空气,像细密的针扎进她的身体,侵入她的五脏六腑。这一刻,她似乎能懂阿爹的背影为何那么徘徊和落寞。因为逃不掉,避不开呀 徐老太太的诰封书是三日后下来的,那一日徐老太太精神抖擞,不厌其烦的摸着她的诰命服饰,每一次抚摸,都觉得无比欣慰和满足。 因为何氏一直在府里闹腾,苏盼便没在苏宗耀吩咐那日去黄国公府探望苏怜,而是选择在何氏请了大夫用了药之后去的。 黄国公府她也随阿娘来过几次,只是这里的二姑娘李楠眼高于顶,拿下巴尖对着她,她便不来自取其辱了。再次踏进黄国公府的大门,苏盼也不想碰到李楠,快速去到苏怜的院子。 一进李家三院,领路的仆妇还没走多远,就撞见李宴满脸怒意不知打哪儿冲出来,险些撞到仆妇。 仆妇惊了一跳,看到是李宴又立即吓得跪在地上,“公子爷。” 李宴发泄般一脚踹到仆妇的身上,“狗东西,没长眼啊。” 仆妇挨了那么重一踢,也不敢叫囔出声,只忙磕头请罪,“公子爷恕罪,是奴婢眼瞎。” 李宴极无风度的啐了一口,然后他终于看到同行的苏盼了。 苏盼已经及笄了,一张脸微微长开,就像本是含苞待放的花沐了一夜春雨,绽得水灵儿水灵儿的,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李宴的眼睛就像双道勾子狠狠的落在苏盼身上,“这不是姨妹么,常素少见你来府里走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苏盼被李宴的眼睛盯着得心里突突乱跳,曲了曲膝,“见过姐夫,我是来探望姐姐和外甥的。” 李宴了然一般点点头,视线在苏盼身上上下乱扫,“我带你去吧。” “不必了。”苏盼不想和李宴待在一处,说句话都难受,“有这么妈妈带路,而且我也识得路,就不劳姐夫操心了,告辞。” 苏盼几乎是逃走的,李宴看着她远走的身姿,像一朵被风拂起乱动的花,风情万种,不由赞道:“这小蹄子,想不到路走得这样骚。” 一路连走带跑进了苏怜的屋,不及人禀报便冲了进去。 苏怜乍一看到苏盼,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面露欣喜,“盼妹妹,你来啦。” 苏盼连忙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来到床前,看着苏怜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样子很是担心,“嗯,我来看看你,姐姐,你还好吗” “无妨,再过几日我就能下地走动了。”苏怜拉着苏盼的手,看着她脸色有异,“你的脸色很不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担心姐姐,在府里走得着急了。” 对于苏盼的解释,苏怜没有过多怀疑,毕竟她们姐妹俩虽然在有些问题上有分歧,但感情还是在的。“怎么就你自己来了阿娘呢” 第657章 冯氏进京 “阿娘知道了姐姐此番受苦是因为姐夫的缘故,那日回到府里就叫囔着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告状,请皇后娘娘给姐姐主持公道,阿爹不让,把阿娘给关起来了。” 知道是瞒不住的,苏盼也就说了老实话。 苏怜则松了口气,得亏是拦住了,不然真要皇后娘娘出面,她的脸就得丢尽了。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皇后娘娘是清楚的,出嫁前她也问过自己的真心实意,嫁进黄国公府是她自己的选择,若真要因为出了事就去找她,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阿爹拦得对,不能让阿娘这样胡闹,届是朝野上下都知道咱们府里的这点破事儿,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听到苏怜这样说,苏盼好像彻底懂了那日阿爹话里的意思,只是她还是很心疼苏怜,“姐姐,你这么委屈,我真替你不值。” “路是我自己选择,再难再苦都得熬下去。”苏怜心里的悔比别人都多,可是现在她已无路可退,紧紧握着妹妹的说,苏怜真心劝道:“好妹妹,往后若是遇到可心的人,一定清楚,不论是高门富贵还是平民百姓,但求待你始终如一。” 苏盼淡淡的笑着,心里清楚这是姐姐对自己这段婚姻选择的感悟。 “姐姐放心,妹妹记住了。” 苏盼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应下这句话,只觉着心里被什么胀得满满的,却说不清楚是什么。 九月十八那一日,一辆青油布马车驶进京城的大门,又走了一个时辰停在荷花巷子的苏宅门口。 一位模样俏皮的小丫头先跳下马车,然后撩帘扶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下来。 小丫头看着苏宅的大门,发出惊叹的声音,“大奶奶,就是这里吧,看看这门庭,好气派啊” 冯氏内心同样激动,但她是主子,得表现得沉稳些,没得在奴才面前失了体面,“别大呼小叫的,去敲门。” “是。” 已入秋了,此时陈氏正拿着针线给苏宗明绣鞋面,绣了一会儿就左看看右瞧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满意。门房来报,说大奶奶来了,也即是冯氏了,陈氏眉头一皱,总算是到了,心里却没有半分期许。 因为是苏家二房的奶奶,仆妇直接将人领到苏怀礼所住的院子去了,见着满园风景,冯氏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小丫头翠喜却乍着舌头,瞧见这里好看发出啧啧声,瞧见那里稀奇也发出啧啧声,满脸的没见过世面。 仆妇将冯氏领进屋,曲了曲膝,“已经命人给太太通报过了,奶奶先收拾,然后再去向太太请安。” 冯氏端着架式点了点头。 仆妇退下后,她的正经婆母文氏迈进门来,见着冯氏满脸欢喜。在文氏眼里,儿子是她的,儿媳自然也该对她孝敬,陈氏不过是占着个正室的名份,得到的一切尊荣还不是都从她这里抢过去的。“听说你来了,我赶紧过来看看,怎么样这一路还顺利吗” 在老家时冯氏就是因为跟文氏走得太近,没少受陈氏的白眼和敲打,反正与陈氏不对付,她索性也就懒得装模作样,只要陈氏敢找碴儿,她就敢怼回去,谁让她是苏家惟一的一个儿媳妇呢。 “路上还好,尚算顺利,谢姨娘关心。” 文氏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个冯氏待她与陈氏不一样,“既是如此,说明你的身子肯定是大好了,就算是没好,来到京城,什么样的好大夫好药材找不见包管把你治得体体面面的。” “夫君呢怎么不见他”到底是好久没见了,提到苏怀礼,冯氏面上有些羞涩。 文氏是过来人,哪里瞧不出来冯氏的心思。只是礼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什么德性她还不清楚前几日居然问她要了三十两银子去,她逼问得急了才说是去还赌债。她惊诧之余又不敢把事情告诉二老爷,他如今可是对礼哥儿寄以厚望,指望着他光耀苏家二房的门楣呢。要是知道他依旧没个正经,还去了赌坊赌钱,还不得剥了他一身皮 “你是不知道,咱们家在京城落脚后,二老爷就在西城那里典了一间干货铺,铺子里的事情总得有人操持不是这不就落到了礼哥儿肩上,还不止呢,二老爷还在给礼哥儿挑好先生,指着他明年下场考试,或许还能挣个功名回来,让你脸上也有光呢。” 冯氏听着听着脸就激动得发红,“这么说来,夫君定是很忙了。” “可不是,又要学习这样,又要学习那样,简直就是分身乏术。”文氏说起苏怀礼脸上是骄傲无比,内心却叫苦不迟,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礼哥儿了,不知道赌债的事情结了没有。还有,她在他身边闻到过很浓的胭脂水粉味儿。问他,他只说什么逢场作戏。不论是赌债还是逢场作戏的对象,她都 希望赶紧断干净才好,否则冯氏如今来了,以她的精明迟早会发现蛛丝马迹,到时候闹到二老爷面前去,肯定不好收场。 夫君如今这是有出息了,冯氏心中欣慰,也想着定要好好服侍苏怀礼,做个懂事不让他操心的贤内助。 婆媳两个又说了会儿话,等到也歇得差不多了,冯氏去给陈氏请安,文氏则回自己的院子。 在路过二门时,文氏竟遇到打外头回来的苏怀礼,他顶着一脸疲惫得像是整夜不曾睡觉的脸,走路都歪歪扭扭。文氏赶忙迎过去,扶住他,快速将他扶进自己的院子。 进屋后又关上门,此时苏怀礼真极不耐烦,“姨娘你这是干什么我困死了,要回去睡觉。”说完歪在榻上不想起来。 文氏一把将他扯起来坐好,带着质问的语气,“我问你,你的赌债跟你桃花债都清了没有” 苏怀礼想起前几日朝文姨娘要银子的事了,他心虚的打了个哈欠,“唉呀,你提这事干嘛,我要回去睡觉了。” 苏怀礼说着就要起身,文氏又将他按了回去,“我告诉你,冯氏适才已经进府了,你要是不把你身上的那些债都清了,以冯氏的精明迟早会被她发现,到时候闹到你阿娘跟前去,你以为你还有脸” 冯氏来了苏怀礼打磕睡的眼立即瞪得圆大,“这么快” “快什么快发了信回去,可不就是这个时候到京么”文氏且说且推了他一把,“你快跟我说实话,都清了没有” 苏怀礼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此刻心中只怪责冯氏多事,乖乖在老家待着不好吗非得这个时候来凑热闹,打乱他步调,“这个贱人,来京城干什么就会破坏爷的好事儿。” “都这会儿了,你还有什么好事儿”文氏心里开始打突,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这是自己的亲娘,自己又朝她拿了银子,罢了,苏怀礼觉得始终得有个人帮着他出主意,“姨娘有所不知,我在外头结识了一个如意姑娘,那姑娘温柔似水,性情极好,我是才算休了冯氏娶她进门的。” 既然进了京,连她眼界儿都高了,何况风流成性的儿子文氏很能理解,但这个什么如意,听着怎么像个不正经的名字,“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如意你到底是在哪里结识的” 苏怀礼咽了咽口水,心里飞速转着怎么给如意的身份开脱,“她原本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被奸人陷害才会沦落风尘。” 一听到这里,文氏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狠铁不成钢的盯着苏怀礼,“这种勾,引人的口水鬼话你也性,你的脑袋当真是被门给挤了一个娼妇跟冯氏,你阿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你休了冯氏你赶紧给我把这风流债给断了,要不然你就等着倒霉吧。” “断不了了。”苏怀礼神情哀哀道:“我与如意是有真感情的,而且如今她已怀了我的骨肉,我本来想着这两日找个时间与阿爹说,想着他看在未来孙儿的面上答应我为如意赎身,赶在冯氏进京前就把这些事给办了,到时冯氏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哪里想到她今日就到了。” “你简直混帐。”文氏气得脑仁又涨又痛。 “姨娘,事到如今,你快替我想个法子吧,如意怀了我的孩子,你总不能让你的孙儿流落在外头吧。”苏怀礼如今无计可施,只能从文氏这里着手。 文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休掉冯氏是断然不可能的,你阿爹是不可能答应要个娼妇做儿媳妇的,做个妾倒是还有机会。不不,以你阿爹的心高气傲,就算是做妾,她的身世你也得瞒得牢牢的,不然别想你的孩子进苏家族谱。” 第658章 意外 感觉到文姨娘松了口,苏怀礼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若此事能得姨娘玉成,儿子感激不尽。儿子保证,等到如意进门后,定会好好拜谢姨娘,孝敬姨娘。” “你就会说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不过你虽只叫我一声姨娘,到底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不帮你谁又能真心替你着想”文氏用词感叹,眼中满是怜爱的看着苏怀礼。 苏怀礼一直很嫌弃自己庶出的身份,无数次问自己怎么不是从正室太太的肚子里钻出来的,若不是因为自己是苏家惟的男丁,他的日子肯定很艰难吧。 “想纳妾侍进门,冯氏那关也不容易过,近日不仅要替你外头那个的身世寻个好借口,也得对冯氏上点心。” 苏怀礼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文氏一提,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姨娘放心,儿子省得。” 九月二十二日深夜,北国敌军将领率部一万从白楼村关隘口悄悄潜入,被萧景仁所率领的李渭部将计就将全部歼灭,并活捉北国敌军将领夏辉,夏辉不堪被捕之事实,仰望长天朝着北国的方向大喊谢罪之言后,咬舌自尽。 消息传回朝堂,举朝震惊。 宣祈稳坐龙椅巍然不动,底下朝臣们却已经议论开来。 “双辽府位置奇偏,真是想不到北国敌军会从白楼那个小村庄后面的隘口突入。” “这处隘口十分隐秘,就算是住在白楼的村民也不知道那个隘口有什么用处,这该是十分熟悉大唐地域的人士才能知道的地方。”言下之下,是大唐出了叛徒,这叛徒是谁,不言而寓。 “可不是,真是好险啦,幸好寅国公世子爷在那里守着,不然真让北国敌军从白楼碍口突袭进来,一点一点蚕食我大唐的军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沈重霖听着众人的议论,虽然表面平静,后背的里衣实则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白楼碍这个地方是他与宣苑商议了两日才议定的突袭佳地,怎么就被萧景仁给知道了怪道这些日子上朝没见着萧景仁,原来是到双辽去布控去了。 这件事到底是皇帝看出来的还是萧景仁看出来的不可能啊,那舆图他检查过很多次,绝对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可为何萧景仁能未卜先知还是说他已经暴露了,皇帝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可这也不对啊,若真是暴露了,皇帝哪里还会让他担任兵部左侍郎一职 “沈大人,你曾在双辽府的甘宁县任过职,可知道白楼村后有这么一处关隘口” 有人问沈重霖,不少人也都尖起耳朵听。 沈重霖故作如常道:“我只听说过白楼,却不曾去过这个地方,所以对那一片的地势并不熟悉。” 那人也只是想到沈重霖在双辽府的甘宁县任过职,随口一问吧了,并不打算深究。 可沈重霖还是吓得脚指头都在打颤。 “叛帝投靠了北国,身上又拿着大唐的军事重地布防图,正所谓如今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完全是防不胜防。虽然陛下已经迅速做出换防决断,只是大唐地大物博,总有些小地方顾及不到,否则也不会轻易让人钻空子了。” 孙学雍报了一眼众位臣工,视线主要还是在沈重霖身上落得轻久,“陛下,此次能缴杀北国敌军一万人,除了陛下深谋远虑之处,也不乏侥幸在其中。在大唐,像白楼隘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能只靠将士们警觉,以微臣之见,地方上的百姓也要发展起来,最好做到全民皆兵,将大唐关内村与村,县与县,府与府织成一张密,消息互通,资源共享,定能叫北国敌军不敢挑衅。” “陛下,孙大人说得有道理,只要咱们大唐境内的百姓相互扶持和监督,北国敌军想作妖连门都没有。”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沈重霖很抑闷,这些朝臣们也不是头一日站朝班,可是为什么就是在宣祈的带领下能如此团结,两个甚至有世仇的家族在此时都能放下成见共同御敌,他真有这么大的驭臣魅力么 皇帝真要应下孙学雍的提议,那么就给他与宣苑的大事添了无数的难度。 “此提议不错,朕准卿所奏。”宣祈一直悄悄下睁着沈重霖的反应,在他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露出的惊愕,只是这种惊这诧的表现并不是因为萧景仁成功截杀北国敌军,而是仿佛在自省怎么就被发现了更有惶恐从他眼中流露出来,或许他自己还没发觉,他佯装的镇定表情其实十分的可笑。 宣祈声音一落,沈重霖没有如释重负,而是感觉身上压了个几百斤似的。 他也不敢抬头去看宣祈的表情,害怕眼睛一旦对视上,暴露他更多的信息。 下了朝后他并未立即出宫回府 ,而是去了兵部与兵部尚书一起讨论这次的战事。他又站在从双辽府拿回来的舆图上,这舆图是他自己亲自送进京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问题,那怎么就让萧景仁撞见了呢难道是巧合 他一直在兵部待到大半下午才出宫,想了无数的可能,最后也可能暂定为巧合。 要是皇帝发现这舆图有问题,怎么可能不找他问话可从他回京到现在,别说私下宣他觐见,就是在朝堂上也甚少与他说话。 揣着满肚皮的疑惑,沈重霖在沈府门口下了马车,刚走了两步,又见家里别一辆马车停了过来。 苏玫搭着女使巧月的手腕下车,看到沈重霖站在台阶上像是等她的样子,连忙往前紧了几步,“夫君,你回来啦。” 沈重霖心里有事,敷衍着应了一声,“这是去哪儿了” 夫妻俩一前一后迈进门槛,苏玫觉着这种事始终是瞒不过,便也实话实说,“今日我娘家添人口,阿娘叫我过去坐了坐。” 添人口沈重霖好奇的瞥了苏玫一眼,“添什么人口” 苏玫闻声脸色不大好,叹了口气道:“我庶兄纳妾。” 苏怀礼纳妾 沈重霖并没有太奇怪,苏怀礼本就是个不安份的,在老家时就没少沾花惹草,来到京城见了世面哪里还能瞧得上糟糠之妻“不知纳的是哪家的姑娘” “听我阿娘说是水柳巷一户读书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家中只余一个哥哥。哥哥尚未娶妻,就等着嫁妹妹的聘礼拿去娶妻,我那庶兄瞧上姑娘人貌美,那姑娘受难时曾遇上我哥哥英雄救美,两人一来二去便熟识起来,这桩亲事成得倒也没费什么力气。”苏玫没好意思说那姑娘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太丢人了。 苏怀礼还能干出英雄救美的事儿沈重霖怎么就觉得不能信呢 水柳巷多杂役混子,总之是个龙蛇杂居之处,可甚少听说那里住着什么读书人。不过这都是苏家的事,只要不求到他面前,他就没必要去多事。 “好事一桩,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的样子。”二人转过连廓角,沈重霖随意问着。 苏瑜叹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庶嫂,惯是个有脾性的,她才进京没几日我庶兄就整出这样一出,她在喜堂上闹腾得厉害,我阿爹很不高兴。” “家和万事兴,你有空就回去劝劝。” 她才不会回去找不痛快,苏怀礼自己院儿里是泛洪还是着火,都不关她的事,“是,夫妻这是回书房吗” “我还有事需处理。”沈重霖点点头,径直往前面走。 “正好我之前给厨房打过招呼,煨了降火去燥的百合莲子汤,一会命人给夫君送一碗去。” “好。” 苏玫的声音进了他的耳却没进他的心,沈重霖着急与宣苑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信使互通消息,也不理苏玫,匆匆就往书房去了。 第659章 心怀叵测的李宴 一想到今日在苏宅喜堂上冯氏张狂大闹的模样,苏玫心里就无比难受,苏怀礼固然不是个东西,但冯氏这样闹腾真的好吗苏玫此刻已经能预想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铁定是只要苏宅出了不妥,铁定会来找她出主意,她哪里有闲心却管苏怀礼后院儿的闲事 她内心憋闷烦燥,却无人可以倾诉,才跟沈重霖说几句,瞧他那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估计后面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吧。罢了,与其说就不该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还不如说他对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视若无睹。 何苦自讨没趣呢。 沈重霖疾步回到书房,一进门就将门后扣,并吩咐外面的使役走远些,不得打扰。 将朝帽除下,推开窗户,折身回到书案前尚未落坐,一道暗影便纵窗而入,稳稳的立在地上。 沈重霖也没看他,只沉着脸说,“听说夏辉被抓,还咬舌自尽,我送进京的舆图是与主上确认再三才献进宫的,断然不会出错。而且白楼村后的隘口十分隐蔽,除了当地人几乎无人知晓,萧景仁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办法马上联系上主上吗” 暗影道:“我就去联系,你切勿轻举妄动惹人生疑。” 沈重霖刚要点头,外头突然响起一声仆妇的声音,“大人,夫人命老奴给您送百合莲子汤来。” 暗影眸色一凛,杀机毕现。 沈重霖抬手阻止他,“是有这么回事,你先去传话吧。” 暗影转身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沈重霖说,“进来吧。” 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苏盼带着女使水仙从一家卖上等绣线的铺子里走出来。她站在街沿口上,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下山了,咱们脚程快些到集芳馆去。” 苏盼想赶在苏怜生养的哥儿百日前绣一身小婴儿的衣裳给他,也算是她这做亲姨母的一份心意。何氏本来是想跟着一起出来的,只是她感染了风寒才松快,便不好叫她出来中风邪,但何氏嘱吩她快去快回,家里等着她一起用晚膳。 马车在集芳馆门口停下,苏盼下车进去选了几匹摸着极为舒适的料子,出来时太阳正好开始西斜。 刚要上车,突然听见一道令她起鸡皮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不是盼儿姨妹么,真是巧啊,居然在大街上都能遇到。” 苏盼回身一瞧,就见姐夫李宴带着一脸轻佻的笑意望着她,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则怂恿李宴介绍苏盼的身份。 李宴上前站到苏盼身边,挨得很近,“这是我家那婆娘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妻妹,来来来,小姨妹,快来见过几位公子爷” 苏盼极不自在的退了退步,想离李宴远些的目的很明显,“姐夫,我还有事,得先回府了。” 谁成想李宴胆大包胆伸手就将苏盼拉住,“别着急嘛,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正要去芙蓉楼吃酒去,小姨妹也要用晚膳不是,不如和我等同去,也好见见世面。” 苏盼用力挣扎了一下,她挣脱不开,有些恼了,“姐夫,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李宴没半分要松手的意思,反而厚颜无耻的笑道:“你都叫我姐夫了,姐夫还能害你不成走吧。” 苏盼挣脱不开,直接就叫李宴给拖走了。 水仙着急的追上去,拦住李宴,“姑爷,家里夫人还在等着姑娘回去用晚膳呢,求您放开姑娘吧。” 李宴一把将水仙推倒在地,“滚开,不开眼的奴才,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容得你冒犯我是你家姑娘的姐夫,还能一口气把她给吞了你回去给你家夫人传个话,就说我请姨妹吃饭,吃完饭立即就送姨妹回去。” 说完,不待水仙反应,李宴便扬长而去。 只听得苏盼紧张又恐惧的声音,“你开我,李宴,你放开我。” 李宴嘻皮笑脸的应着,“不是李宴,是姐夫。” 水仙从地上爬起来,她自己势单力薄,肯定奈何不了姑爷,只能上车赶回府去通知夫人。 前几日下了入秋来的第一场雨,何氏那时正坐在船上采湖里干了壳的莲蓬,这雨下得又没预兆,偏偏雨势又急又大,何氏没做任何防护,等她回到岸上已经浑身湿透了。这就样着了凉,昏昏沉沉好几日,用了好些苦汤药才恢复过来。 此时正歪在榻上让小丫头揉着发酸的腿,忽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吵得她头又疼,正要发火,就见先前随苏盼出门的水仙着急忙慌的站在她面前,急急道:“不好啦夫人,出事了。” 这水仙是他们搬进苏府后新配在苏盼身边服侍的大女使,贴身女使,“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水仙急得快哭了,“我跟姑娘买完料子出来准备回府,没想到碰到了国公府的李家姑娘,他想请姑娘去吃酒,姑娘不愿意,不料他竟执意将姑娘给拽走了,奴婢想拦住他,还被他推倒在地。夫人,您快快想想办法吧。” 说起李宴那个混账东西,何氏的头更痛了,也不让人揉腿了,疾声问,“人呢,去哪里吃酒了” 水仙想了想,说:“芙蓉楼,说是去芙蓉楼。” “走,快走。”何氏慌里慌张的吩咐。 苏怜是怎么跟李宴勾搭在一起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个李宴骨子里就是个烂人,要是苏盼再毁在他手里,她真是要欲哭无泪了。一想到她再也不能生育的苏怜,何氏就把李宴恨到骨子里,可她全然忘了当初她是极力愿意促成这门亲事的。 且说苏盼被李宴拽进芙蓉楼,一行人浩浩荡荡要了二位最南边的雅间。苏盼没来过芙蓉楼,但见这里布置与寻常吃饭的酒楼不同,想来也是高极别的。她被李宴按坐在椅子上,他同行的一个公子突然说:“宴哥哥,我刚打听了,这隔壁的雅间还空着呢,你用不用单独与姨妹开一席啊” 这番话说得苏盼毛骨悚然。 李宴却大笑起来,“哈哈哈,还是石兄你了知我,不若这样好了,我看姨妹也不想动了,不若你们先到隔壁去坐坐,等我这里与姨妹吃好喝好了,再过去敬你们酒吃。” “咦咦。” 几个狐朋狗友开始起哄,那意味不明的猥琐样子吓得苏盼脸色惨白。 等到雅间里只剩李宴和苏盼二人,李宴亲自替她沏上茶来,“好妹妹,快尝尝这茶,芙蓉楼的茶可是京城一绝啊,你既然来一趟,不尝就可惜了。” 此望的苏盼,只觉李宴的一颦一笑都是洪水猛兽,她极力想逃离这里。一想就起身朝门口去,可李宴又岂会让她如愿拦在她面前,双手排开,苏盼冲得极,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李宴趁势收手,将苏盼紧紧环在怀中,“姨妹这是对姐夫图谋不轨呀,你姐姐要是知道你对我存了这投怀送报的心思,还不得伤心死” 苏盼羞忿的推搡着他,拼了命的想挣脱,“李宴,你疯啦,我是你姨妹,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李宴不松反紧,“你喊吧,要是真要把人都喊了来,瞧见咱们这样,吃亏的可是你。” “你无耻。”苏盼愤怒得涨红了脸,“我姐姐因为你已经不能再生育了,你居然不带半分愧悔,还有心在此调戏你的姨妹,你简直不是人。” 李宴徒然笑了,抱着苏盼后退着,直到退无可退倒在一张榻椅上,他居高临下,眼中尽是不怀好意的欲念,“既然你姐姐不能再生育了,不若你替她生如何” 第660章 撞破好事 这句话震愕得苏盼神魂离体,姐姐已经被李宴给毁了,难道她也要落进这个蓄牲的魔掌吗 不,不能,她不要和姐姐走在同样的道路,她还有自己想拥有的人生。 苏盼不能坐以待毙,她拼了命的挣扎和拍打李宴,“你敢这么对我,我就去报官,让你们李家丢尽颜面。” 李宴牢牢控制住苏盼手,也用跪的姿势按住苏盼踢打的腿,“出了这种事你好意思去告官那你就去告吧,看看到底是谁丢尽颜面” 苏盼绝望了,自古出了这种龌龊事,又有几个人真会去怪责男方的,还不都是指责女方不知检点,蓄意勾引什么的她该怎么办真要让李宴得逞,她还不如咬舌自尽算了。 “救命救命。”苏盼咽咽的哭了。 李宴将头放低,将她的身影在瞳孔中放大,“别浪费力气了,大街上这么吵,谁能听见你喊什么也别指望隔壁会有人来救你,隔壁雅间坐着什么人你很清楚。” “你不是人,你是蓄牲。” “别这样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成为我的人了。” “啊。” 何氏紧绷着心神在芙蓉楼门前下车,上石阶时由于急促险些摔倒,幸好水仙手快扶住,她也不得空休息,进门拽住一个大堂小厮就问,“李宴在哪儿” 李宴是芙蓉楼的常客,这个大堂小厮也正好认得,只是今日不是他接待的,“适才瞧着李公子上楼上雅间了,至于哪间,小的今儿不在楼上当值,不知情。” 何氏将人丢开,携裙蹭蹭蹭上楼。 芙蓉楼的格局不小,能上楼的也都不是普通的宾客,何氏哪管这些,她现在只想快些找到苏盼。于是她一间一间推开门寻找,这里没找到下一间,下一间没找到再下一间,楼上多半的雅间都被她的突入而受到惊忧,纷纷站到门外,指责何氏的冒然行径。 何氏充耳不闻,现在她只有看到苏盼才能听见旁人的声音。 终于,她推开一扇门,入眼的一幕瞬间让她的眼白爬满血丝。 她看到了什么李宴将苏盼按在榻椅上,不顾苏盼惊恐万状的哭喊声,外裳被扯开了,露出了里面鱼戏莲叶的粉色兜衣,李宴则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做着下流无耻的行径。听到有人推开门,正想骂是谁人不长眼,瞧着是何氏,他先是顿了顿,然后露出一副十分扫兴的面孔来。 “岳母大人,您也来了。” 这世间李宴只喊她阿娘做岳母,趁着李宴松神之际,苏盼得了机会一脚将李宴踹翻在地。随即合拢自己的衣裳哭着坐起来缩到榻角将头埋在膝间痛哭。 何氏见状,呼吸变得粗重,脸色铁青,连声音都被心中的怒火烧得颤抖起来,“李宴,你这个浑账东西,她是你姨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还是人吗” 听着岳母大人的咬牙切齿,李宴到底还是有一丝心虚,但他是什么人何氏几句话哪里能震得住他那一丝心虚之感也只在心中掠过,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你也说了只是姨妹,又不是亲妹妹,有什么不妥我这是要把她变成真正的一家人,咱们两家再亲上加亲,不好吗” “你你无耻。”何氏虽然贪婪国公府的富贵,但也决不可能真叫两个姑娘都折到国公府里去。此时听了李宴的话,怒火攻心,“我我跟你拼了。” 何氏说完朝李宴冲了过去,此时因为何氏的闹腾,雅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李宴被怒不可遏的何氏揪扯着衣衫的头发,瞬间狼狈得颜面尽失。而且门口还有随他同行的狐朋狗友看李宴的笑话,李宴也恼羞成怒,不顾及长幼有序的规矩,与何氏扭打在一起。 “你个疯妇,快放开。” “你混蛋,你害了我的怜姐儿,又想来害我的盼姐儿,我跟你拼了。” 水仙过去护着衣衫不整的苏盼,何氏与李宴一老一少扭打在一起,门口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围观者,起哄者,一时间楼上热闹非凡,这个雅间门口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盼哭得伤心欲绝,看到阿娘为她跟李宴拼命,李宴毕竟年累,她阿娘的身子也才大好,哪里能是李宴的对手苏盼一边恶心的不愿意靠近李宴,一边又担心阿娘吃亏。 最后,她还是担心何氏被李宴伤到。胡乱将衣裳系好,下了棍椅去拉扯李宴,“你滚开,不要碰我阿娘。” 拉扯中,李宴的脸被苏盼的指甲划破。 李宴一怒,用力一推,将苏盼推倒在地,头磕到椅子角,红色的液体立即顺着雪白的颜颊下汇到下巴滴落到地上。 “姑娘。”水仙惊叫一声,去扶。 何氏见苏盼受伤,心中大为悲恸,抄手小几 上的一把茶壶朝李宴的脑袋砸去。 可是李宴发现了,何氏扔的茶壶没有砸伤他,反而将李宴更加激怒了。“你这老疯婆子,敢跟小爷玩儿阴的。” 说完,一脚踢中何氏的腰眼子。 何氏吃痛中趁李宴收脚时又拽住他的衫摆,二人又推搡起来。何氏打不过李宴,后背抵在了窗腰上,扬手一抓又把李宴的脸给抓破了。李宴反手就是一巴掌煽打在何氏脸上,何氏被打得懵了半瞬。 “阿娘。”苏盼担心的喊。 这一喊将何氏喊回了神,她看到李宴折身想跑的样子,伸手又要拽住他。 此时的李宴已经彻底被何氏激怒了,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转身看到何氏那张凶狠的五官,在她抓住自己的瞬间借力挥力一推,何氏的后背又重重撞在窗腰上,她吃痛间身子后仰,下一瞬间整个人往后倒去。 这是三楼。 楼下是大街。 大街上铺着长方块的石砖。 在何氏在窗棂处消失的瞬间,雅间门口围观的吵闹声也消失了,紧接着窗棂外传来的一声巨响,彰响着出大事了。 李宴也在这一声巨响后恢复了理智,他匆匆站到窗棂前,看到何氏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脑袋下,刺目的腥红色漫漫延开。 苏盼顶着一张带血的脸也来到窗前,只朝窗外望了一眼,便尖叫着转身冲出门去。 她边跑边喊,“阿娘,阿娘啊。” 第661章 何氏之死 苏盼跑得太急太快,两只脚打了架,她从二楼的楼梯处滚了下去。 “咚咚咚。” 身上的骨头像是全被摔碎了,苏盼动弹不得的躺在一楼楼根处,眼睛死死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唇角溢着血。 “姑娘,姑娘。”水仙冲下楼,哭着扶起苏盼,“你别吓奴婢啊,你说话啊” 苏盼只吐着血沫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慌得水仙哭喊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何氏这辈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结局竟是如此,她瞪着双眼死不瞑目,在众多人的围观中视线一点一点的模糊,直至神智彻底的掉进黑暗。 最后一抹晚霞已经在无垠天迹退尽,西边升起的月光惨惨淡淡的洒向人世。 芙蓉楼里出了人命,死的是谁,犯人是谁,诸多双眼睛看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是容不得半点抵赖。何氏死在当街上,早有人向京兆衙门报的案,在衙门来之前,回过神来的李宴匆匆忙忙跑出芙蓉楼,也不知去了哪里。 衙门里来了人,何氏的尸身被抬走了。衙役了解了些案情,迅速回去禀报。 苏盼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馆,一边求大夫救命,一边请人到苏府去报信。 今日苏宗耀受新友所邀一同前往城外秋游,将将回到府里,屁股尚未坐热,就接此噩耗。 他被震惊得无以论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何氏死了 怎么就是死了 他下午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吗 他跄踉着脚步往外去,他是不中意何氏,可何氏到底跟了他这么些年,还给他生了两个姑娘,他对她没有爱,可是一听到她死了,苏宗耀的内心还是被揉成一团,难受得无法呼吸。 李宴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和毅力,竟一口气跑回了黄国公府。 李三老爷和曾夫人夫妻两个刚刚去看了孙子成哥儿,正准备回自己院里,突然就见儿子李宴满头大汗神情慌乱的跑过来,步履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夫妻两个先是面面相觑,而后曾夫人迎上去拽住他,“你这慌里慌张的跑什么你后边有谁追你吗” 李宴看着曾夫人,忽然想到何氏趴在血泊里的惨状,他喘着粗气,缓缓抱住自己的头,满脸全是冲动过后的悔恨和迷茫。 他这副样子简直将曾夫人吓死了,连李三老爷也意识到出了大事。走过来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跟前,“你到底闯了什么祸说清楚” 李宴浑身一个激灵,恐惧的后退着,嘴里还反复念念叨叨,“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要来招我的。” 他这猛地一抬头,曾夫人就瞧见他脸上的抓痕,都破了皮肉了,她既是心痛又是难过,“宴哥儿,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李宴说不出口,他转身迅速跑开,回到自己屋里将门牢牢扣住。 李三老爷和曾夫人跟过来,不论怎么叫门,李宴都不开。 “三老爷,这可怎么办呀”曾夫人慌得六神无主。 这个时候李三老爷能想到的也只是李宴在外面可能跟人打了架,完全没把他往成了杀人犯的方向去想。“你别慌,我去问问,你继续叫门。” 曾夫人早已没了主见,李三老爷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李三老爷来到大门口,寻问了今日李宴出府的事情,岂知今天李宴出门没带随从,所以一时间他们也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三老爷只好作罢,转身往府里去,可他还没走多远,就听见看门户的小厮朝他喊,“三老爷,三老爷,京兆衙门的衙役来找咱们宴公子。” 京兆衙门的衙役来了来找李宴什么事儿这会儿李三老爷的心开始微微上悬了,又转回去。 衙役头捕看着李三老爷,客客气气的拱了揖,“李大人。” 李三老爷也客气点了点头,“不知几位衙寮找犬子何事” 衙役头捕要拿人,语里自然不能拐弯抹角,“李大人,今日贵公子在芙蓉楼对苏府的千金苏盼姑娘欲行不轨,被赶来的国丈夫人何氏撞破,何氏不忿贵公子行径与之扯拉,不料贵公子恼羞成怒,冲动之下将国丈夫人何氏推下楼摔死在当街,何氏的尸体已经运到了衙门,适才国丈大人也到衙门去认了尸,国丈大人已经将贵公子告到了京兆衙门,京兆尹大人派小的人前来带贵公子前去堂上问话。” 李三老爷如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处,浑身血气层层上涌,怪道那浑账回来那般惊恐,竟是惹出了人命官司。他身为朝廷命官,若是阻扰衙役办差,就是知法犯法,可这要是让衙役把李宴带走,想想苏家有谁在撑腰,李宴还能活 着回来吗 李三老爷拱手朝衙役头捕作了一揖,“我不阻扰诸位办案,只求能给我与话的时间吗” 衙役头捕见李三老爷放下身段朝他作揖,都是在京城里过活,说不定哪一日谁就犯在谁手上,既然能确定李宴就在府里,真要是跑了也是李三老爷这个朝廷命官的责任,他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时辰不能太多,还请李大人不要难为小的们。” 李三老爷感激不尽,“多谢,这边请。” 曾夫人拍门拍得累了,正用嘴劝说,“儿啊,你快把门开开,有什么事跟阿娘说,阿娘还能不管你不成瞧瞧你脸上的伤,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否则化了浓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儿啊,你快开门啊。” 一阵纷踏而至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曾夫人回头,看到李三老爷领着五六个衙役过来。她内心没来由的突突乱跳,紧张的看着李三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三老爷没理曾夫人,站到门前,几下就粗鲁的将门给踹开了。尔后进屋找了一圈竟没见到李宴的人,衣柜门缝里卡住的半截曝露了他的行踪。李三老爷拉开柜门,一把将李宴从柜子里扯出来,随即一脚踢到他身上,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浑账东西,衙役已经到府里来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衙役上门了李宴一脸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第662章 悔之晚矣 曾夫人看李三老爷那一脚踢得那么狠,哭着扑过去护住他,“三老爷,你这是什么这么用力踢,仔细把他踢坏了。” 李宴趁机窝在曾夫人怀里,身上巨痛也不敢作声。 “踢坏了,踢死他都是死该。”李三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我问你,你不知道苏盼是什么人吗她可是你的亲姨妹,你怎么动色心敢动到她身上府里这个媳妇你再不中意,也是你自己坏了德性闯出来的祸事给娶回来的,再怎么样人家也给你生了个儿子,替你替咱们李家三房传宗接代了,是大功臣,你倒好,不但不知收心,成日还在外头胡作非为,心思都敢动到你姨妹身上去,你在做这些糊涂事之前怎么不想想咱们在府里是个什么处境,你真想让李家尝尝灭顶之灾吗” 曾夫人听到这里自认为听出些门道,以为是李宴看上了苏盼,然后对苏盼用了强,苏盼不从,这便是脸上这伤势的由来。她心里也凝了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气,用嗔责的语气开口,“你要是中意苏盼,咱们正大光明走流程便是,何苦非礼人家还闹到了衙门里” “你住口。”李三老爷知道曾夫人没听全乎,不懂他话里的真正用意,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脾气,“看看你都教了他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今日在芙蓉楼对苏盼行不轨不事让亲家母撞破,亲家母要教训他,这小蓄牲恼羞成怒,将亲家母推出窗户摔死啦。” 曾夫人突闻此言,惊得瞠目结舌。别说李宴瘫坐着不能动,现在连她也瘫坐着动不了了,“宴宴哥儿,你阿爹说的都是真的” 李宴知道自己闯了祸,他跑回家来就是为了寻求家族的庇佑。他跪在李三老爷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阿爹,不是儿子的错,真的不是儿子的错,是苏盼那个小贱人勾引儿子,儿子才会犯错。你快救救儿子,儿子不想去衙门,儿子不想去衙门。” “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义气用事时可曾想到有此时此刻”李三老爷捂住胸口,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孽子气得不能呼吸了。 听阿爹的意思是不想管他了李宴当即转头求起曾夫人来,“阿娘,你快去求求大伯父,让他救救我,他是黄国公,功在朝廷,你快让他跟外头那些衙役说,不准把我带到衙门里去。” 曾夫人这辈子都没见着儿子如此彷徨无助过,她痛心疾首的一把抱住儿子,“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李大人,时辰不早了,小的还要带公子回衙门交差。” 衙役头捕迈进门来,也不待李家三房人再说什么,拖着李宴便走了。 曾夫人眼前开始发花,身形歪歪倒倒就要站不稳。李三老爷忍住自己的不适扶住她,“夫人,稳住了,这事儿才起头呢。” 曾夫人靠在李三老爷怀里哭道:“老爷,怎么办,快想想办法救救宴哥儿啊” 李三老爷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说:“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哥,咱们家还没分家呢,宴哥儿是闯了祸,大哥哥不可能不管。此事在宴哥儿媳妇那里瞒住了,他刚出了月子,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宫里那位一施压,咱们就算是十个李家也撑不起这个罪来。” 曾夫人哭着点点头,目送李三老爷往大房院儿里去。 这一日,女婿欺负姨妹被丈母娘撞破,女婿一怒之下推丈母娘出窗摔死之事,犹如,刮得京城每个角落都知道了。 又因为李宴的辩识度太高,丈母娘的身份以及姨妹的身份很快也被人扒了出来。 公堂上,京兆府尹审案,衙门外围观看热闹的百姓经久不散。 李宴一味只说苏盼勾引他,何氏打她,他推何氏出窗是意外,不是故意。奈何当时雅间门口太多人围观,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又能做证并非苏盼勾引,而是李宴动手调戏,有人证又有物证,案件清晰明了,李宴被关进大牢。 按照正常程序,案情如此清晰明白,只需再过一次复核就可上报定案定刑。但李宴是黄国公府的人,杀的人是他的丈母娘,这里面牵扯了太多复杂的人物关系,所以京兆府尹也不敢擅自断案,一道折子就将案情连夜呈到了皇帝面前。 次日早朝过后,皇帝将孙学雍留在了御书房。他没立即将京兆衙尹的折子给孙学雍看,而是问,“昨日傍晚芙蓉楼的事情你可清楚来胧去脉” 孙学雍拱手道:“启禀陛下,因为人证居多,说法大致相同,事情真相应该就是黄国公府三房李宴调戏姨妹被丈母娘撞破,丈母娘愤怒之下与其揪扯,李宴恼羞成怒,冲动之下将丈母娘摔出窗外致死。” 与京兆府递来的折子上说法一般无二。 宣祈轻轻将折子在玉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这案子的案情看似清楚明了,但内里实在牵扯太多,京兆府尹递上折 子来,用意也很明显,他不敢轻易下决断。 御书房里沉默了许久,孙学雍大概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陛下恕微臣揣摩上意之罪,陛下可是在想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此事会不会插手” “皇后的性子你也清楚,她看似冷漠,其实苏家有什么事她没管” 孙学雍点点头,十分认可皇帝这番说辞,“此案案情明白,依微臣之见,若是判得公正,国丈大人应该不会闹到皇后娘娘面前,怕只怕李宴的正妻是苏家的人,万一她不想自己守寡,肯定也是会求到皇后娘娘跟前来。” 孙学雍考虑得一点儿也没错,此案案情明了,京兆府尹却迟迟没有定案。 纸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苏怜还是知道了。 就在她要抱着孩子回苏府时,曾夫人扑嗵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委实而言,自从嫁进国公府,这个婆母待她还是不错的,纵使她再宠爱李宴,一旦他们二人有矛盾,婆母都是向着她,去数落李宴。所以婆母这一跪,苏怜就狠不下心撇下她走开,“阿娘,你让开,我回回娘家去看看我娘。” “宴哥儿媳妇,我知道这件事你难以接受,宴哥儿是对不住亲家母,我们愿意到亲家母面前去赎罪,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亲家母已经不在了,宴哥儿还在啊,他是你的丈夫,难道你愿意看到他被斩头,然后你守一辈子活寡吗” 第663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从偶然听到女使们低声议论到现在,苏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滞状态。素日里不见沈宴踪影,她也没怀疑什么,哪成想到今次是因为他将自己的丈母娘摔出窗外摔死,被京兆衙门的衙役给带走了 逼问了嚼舌根的女使,她知道了事情始末,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就没来个人通知她一声呢她是嫁给了李宴,可也是苏家的女儿不是吗 此刻的苏怜既担心苏盼的情况,又担心阿爹的身体,更为自己嫁了个蓄牲而感到彷徨和绝望。 婆母的话很残忍,却是她现在即将面临且逃避不开的问题。“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放任杀人凶手逍遥法外,让我阿娘死不瞑目吗” “成哥儿还小啊”曾夫人哭着求道:“成哥儿还那么小,你忍心他失去父亲吗宴哥儿媳妇,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愿意到亲家公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论是坐牢还是流放我们都认,只求你能活下他一条命,也好让成哥儿知道他父亲是活在这世上的,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苏怜的心像是被刮了一个大口子,痛得她无法呼吸。 成哥儿也被苏怜带走了,李三老爷得知后狠狠的训曾夫人,“你怎么能态她把成哥儿带走万一她此去不复返,咱们儿子搭出去了,孙子还要搭出去吗” 曾夫人伤心过度,哪里注意到这些,她这几天日日成泪洗面,眼睛都快哭花了,“成哥儿是她的亲子,又太小,哪里能离得了阿娘,离开就活不成了。倒是你,去衙门见到宴哥儿了吗他说什么” 李三老爷这几天没少为李宴的案子奔波,但人证物证具在,哪里容得了他狡辩他也求到大哥,如今的黄国公面前去了,他还没说话,大嫂嫂张夫人便阴阳怪气的抖落前事,“当初我就不答应结这门亲,你们非是不听,上赶着害怕娶不上似的着急就娶了回来。瞧瞧现在,咱们宴哥儿也苏怜不睦,别说两人处在一堆说说悄悄话了,就是面都极少见到,这哪里叫夫妻,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女婿为奸姨妹摔死丈母娘,这是多大的丑闻我们黄国公府的脸面都被此事给败尽了,幸好我家哥娶了亲,否则有这么个笑话让人看在眼里,谁家还愿意把姑娘嫁进咱们家来” “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夫人说的是事实,字字句句都在正理上,所以黄国公心里也很恼火。但李三老爷求到他面前来了,他也不能任由张氏对他数落,也得给他留点面子,“你交待下去,府里的下人们不准谈论这件事。” 张夫人表情上恨恨的,心里却乐于看笑话。“是。” 张夫人走后,黄国公对李三老爷说,“此事的来胧去脉清楚明了,就算我想帮忙也无处着手。何况咱们皇帝新登基,哪里容得了案情如此清楚的案子办不明白我纵使与京兆府尹有几分交情,他也要顾他头上那顶乌纱帽不是” 李三老爷十分颓败的坐在圈椅上,面如死色,“难道真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此事若说还有回旋的余地,必在宴哥儿媳妇儿身上。”黄国公出主意,“亲家母已经没了,真让宴哥儿去死也救不回亲家母的命,苏氏既然已经是李家的媳妇,那么事事就该以李家为先。况且成哥儿还年幼,苏氏也没多大年岁,没了宴哥儿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们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要能说动苏氏求情,保下宴哥儿的命来,往后时日一长再作打算不迟。” 李三老爷把这话听进去了,也跟曾夫人做了交待。 曾夫人正要去找苏怜说话,不料苏怜无意间听了女使们嚼舌头,得知了事情真相。着急回苏家看看情况,刚到门口就碰到了曾夫人,才有了她下跪求苏怜活李宴性命那一出。 凤香怀里的哥儿不哭不闹,似乎在静静聆听车窗外的热喧嚣繁华。凤香忧心冲冲的看着苏怜,自从一上车,她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就算神魂离了体似的。 “姑娘,咱们匆匆回来,也没把哥儿的乳娘带走,一会儿回到苏府,还得立即找个奶娘才妥当。” 苏怜偏过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儿子,泪水止不住的涌落,“你说他怎么这么命苦亲生父亲害死了亲外祖母,等到以后他长大了,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后悔投胎到我肚子里,成为了我的儿子” 凤香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苏怜,这种荒唐的事儿落到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苏怜抹了抹泪,“是我被气糊涂了,一会儿到了苏府你再回趟国公府,接乳娘过去吧。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总换乳娘,孩子有可能会闹肚子。” “是。” 九月份的天,秋老虎还很厉害,尸身不能在京兆府的停尸间搁太久。 徐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够精神操持这些庶务,苏盼又伤着未能痊愈,只能将二房一家请来操 持何氏的丧礼。 苏府一片丧白,何氏的棺材就停在堂上,棺材前燃了好几天的香火。陈氏穿着素服忙前忙后,她与何氏相互不服一辈子,斗嘴挖苦,明嘲暗讽这些事更是没少干,到底来何氏的丧礼居然由她来操持。陈氏先是觉得可笑,可笑着笑着她又笑不出来了。 何氏死了 真的死了 死得那样突兀,列得那样毫无预兆。 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在老家时她是瞧不上她,在京城时她是羡慕妒忌恨她,可从来都没想过何氏会死,并且死在她前面。 自从来了苏府,没那么忙了之后她便时常坐下发呆,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总觉着和何氏好像才吵架架,相互看不顺眼还是昨天的事。怎么她就躺在棺材里了怎么就阴阳相隔了 呵呵,这么好府邸,这么好的日子,她是没住上,可何氏又住了几天 陈氏的心,前所未有的淡,仿佛从前那些与何氏争这样争那样的日子像是一场笑话。 “二太太,怜姑娘回来了。”那婆子腰上系着孝带,匆匆进到堂上禀报。 阴阳先生给选了明日的期入土,她来到苏府后也一直没见着苏怜,心里是奇怪怎么没见着她的,可一想到害死何氏的凶手是怜姐儿的丈夫,也就没好意思问出口。这都好几天了,苏怜才回来,“大老爷人呢见着了吗” 第664章 姐妹争吵 那婆子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正在厅里接待客人,就怜姑娘自己抱着孩子进了府,这会子正往灵堂来呢。” 陈氏立即起身走出去,在灵堂外的连廊里将苏怜拦住了。 “怜姐儿,你怎么就自己一人回来了” 苏怜看着陈氏的一身打扮,就知道她是来帮忙的。在门口落车时,看着大门口两旁挂的鄱,苏怜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来气。进到府里,满目的白告诉她阿娘是真没了。她一直抑忍着悲恸万分的心绪,在看到陈氏时再也绷不住了,“二婶母,我阿娘在哪里” 一见苏怜眼泪层出不穷的往外涌,陈氏也是心疼得不行,“你别着急着见你阿娘,灵堂阴气重,孩子太小,容易沾染邪气,你把孩子给那妈妈,我陪你去见你阿娘。” 同来的那妈妈接过孩子,她往后看了看,“姑娘,不知乳娘可有跟来万一一会儿哥儿哭闹,得有个奶孩子的。” “我出府时匆忙,忘了带乳奶,凤香已经回国公府去请了。”苏怜哽咽着声音说。 那妈妈往旁边退了退,陈氏拉着苏怜的手走向灵堂。 在灵堂门口,入目的棺材叫苏怜痛心不已。她伤心欲绝的迈过门槛扑过去,哭得惊天动地。 “阿娘,您怎么这么就去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嫁给了李家,您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阿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啊阿娘。” 陈氏也忍不住落泪,她走过去想扶起苏怜,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扶不起只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怜姐儿,别难过了,你阿娘到你这么难过,她也会伤心的。” 泪水早已模糊了苏怜的眼睛,“二婶母,我好悔啊,好悔啊” 陈氏羡慕何氏有本事将苏怜嫁进黄国公府这样的簪缨世家,可细想来就算凭着宫里那位的庇佑,难道还能让人强行娶亲不成所以她有意无意的打探过,苏怜是怎么嫁进黄国公府的经过也就清楚了。此事她一直憋在心里,就等着有朝一日何氏再与她斗嘴时好拿此事怼回去,结果现在没有机会了。 此时苏怜说她悔,陈氏莫名的感同身受,就是不知何氏听见了苏怜的悔后,她自己有没有后悔。 苏怜在灵堂上哭了好一阵子,直到眼泪哭干了才歇下来。 徐老太太知道她回来了,忙派康妈妈将她请到松龄院去歇息。 晚膳众人用得都不多,撤掉之后,苏宗耀先到了松龄院,苏盼由水仙搀着也进了门。苏宗明夫妇两个坐在老太太下首,也算是齐齐整整。 苏怜先看到父亲颜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看来父亲对母亲,也没她想象中那么薄情。 再看到苏盼,她有心起身去拉苏盼的手,苏盼却十分疏离的避开了。 苏怜尴尬的收回了手,更是不知所措的坐回原位,她看着妹妹又红又肿的眼睛,知道她没少难过和委屈。 “都坐吧,今日把你们都叫来,是想商议一下明日何氏下葬之事,既然怜姐儿回来了,也让她尽尽孝心吧。” 徐老太太声刚落,苏盼徒然冷漠的笑道:“孝心阿娘明日就下葬了,这会子来尽什么孝心” 听到苏盼如此冷漠绝情的话,苏怜心如刀割,“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里的人在我面前瞒得很好,今日要不是无意中听到女使们嚼舌根子,我还被蒙在鼓里。” “你骗谁呢”苏盼不依不饶,“李宴都被关进京兆衙门好些天了,没见着他的面你就不闻不问吗” 苏怜将唇抿得苍白无血色,“盼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嫁进黄国公府这一年里与他夫妻不睦,十天半月不见人影都是常事,哪里会知道他这次失踪竟是因为被关进了京兆衙门大牢” 苏盼是知道的,可她做不到不去怪责苏怜。李宴是她的丈夫,如果不是他对自己起了歹心,阿娘也不会死掉她做不到不怪苏怜,做不到。 陈氏听见苏怜说与夫君不睦,也不免心中唏嘘。 “阿娘的灵停了那么久,黄国公府就只派人送了三牲祭品过来,人是半个影子都没看到,你今日知道了,是想替阿娘喊冤呢还是替你的夫家说话” “够了盼姐儿。”苏宗耀声音一提,“你姐姐立场为难,你何必再说话刁难她” 听了父亲的话,苏怜跪在苏宗耀面前哭诉道:“阿爹,我知道李家对不起阿娘,我也知道我没脸进苏家给阿娘磕头。” “你知道没脸你还回来什么”苏盼难以遏制内心的痛和恨,只要一想到何氏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就恨不能与天长啸,将阿娘的魂魄给喊回来。“一桩明明白白的案子, 京兆府迟迟没有定论。李家三老爷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想活他儿子一条命。怎么就放你回来了你现在可是李宴那蓄牲惟一能活命的希望,我不相信李家就简简单单的放你回来,还把孩子给带回来了,你自己说,阿娘是被李宴害死的,要不要李宴偿命” 苏怜捂着胸口痛欲生。 谁也没想到苏盼这丫头小小年纪竟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谁也没敢搭话,连徐老太太都不知要怎么接这话来。 还是苏宗耀打了圆场,岔开话题,“盼姐儿,别逼你姐姐了,她已经够为难的了。” “我几时逼她了,这件事实始终得有个落地的音儿,难道让阿娘白死了吗阿爹,阿娘死不瞑目啊”苏盼语声悲彻,字字句句是想为何氏讨个公道。 徐老太太见不得两个孙辈这样吵闹,她啪啪啪连拍三下桌几面,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后,她道:“现在吵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眼下要紧的是明日老大媳妇出殡,谁给她抱灵位摔瓦盆” 家里有长辈过逝,抱灵位摔瓦盆是儿子该做的事,可苏家大房没有儿子。女婿是半子,苏盼未出嫁,苏怜的丈夫倒可以代劳,可是那个半子正是杀害岳母的凶手,断然不可能放出来给她抱灵位摔瓦盆的。 苏宗明想了想,也顾不得苏宗耀会不会疑心他戳他的心,看着徐老太太道:“阿娘,要不让礼哥儿替他大伯母热抱灵位摔瓦盆吧。” 第665章 苏瑜还是知道了 苏家,就这一根独苗苗。 虽然不成气,一无是处,但他是苏家的独苗苗。 徐老太太不作声,把目光瞟向苏宗耀,“老大,你觉着呢” 还有得选择吗 没有 苏宗耀默默的点了点头。 外面天已经黑尽了,在此大半个时辰前,皇宫。 苏瑜刚去了宣晗的寝宫,那孩子今儿练武练得狠了,拉伤了筋骨,御医瞧了叮嘱两个月内不准再练武。宣晗却不听话,今日偷偷练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特意过去嘱咐他不准不听御医的话。 回程时各宫廊沿下已有太监撑杆掌灯,袁嬷嬷神情复杂的等在不远处的花架下,今日她出宫去拿集芳馆的账本,想来也该回来了。 “嬷嬷,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袁嬷嬷曲了曲膝,“姑娘,苏府出事了。” 苏瑜闻声,神色一片晦暗,“出什么事了” “几日前黄国公府的三房公子李宴在芙蓉楼调戏姨妹盼姑娘,被何氏撞破,李宴与何氏扭打撕扯间将其从窗推出,何氏当场摔亡。李宴此刻被关在京兆衙门,此案因有众多人证,物证也齐全,容不得李宴抵赖不认,但就是这样一桩明明白白的案子,京兆府尹也迟迟未有定案。” 何氏死了 何氏竟然死了 苏瑜对于这个消息无比震惊,想到何氏如今的地位以及她嚣张跋扈的脾性,竟然就这样死了 苏瑜不相信,紧紧地盯着袁嬷嬷无声确认。 袁嬷嬷到底是服侍在苏瑜身边的老人,看姑娘此时的惊诧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秋老虎日头不小,尸身经不得久停,明日就要出殡了。” 这是真的了。 苏瑜徒然觉得脑袋一阵晕旋。 身边的蝶依和雪娇赶紧扶住,“娘娘,没事吧。” 苏瑜轻轻摇了摇脑袋,缓缓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在芙蓉楼犯的案,那就是满京城都知晓此事了,女婿调戏姨妹被岳母撞破,继而杀了岳母,这是何等的大丑闻。这几日苏府就没往宫里递过贴子吗” 苏宗耀如此安静,苏家如此安静,苏瑜有些难以置信。 袁嬷嬷跟在苏瑜身边一步远的距离,“没有,奴婢适才一回宫去去查了,的确没有。” 父亲竟是如此沉得住气还是说他本就对何氏没有感情,何氏的生死在他眼里无足轻重苏瑜想不通此事时,另一桩事倒容易想得通。丑闻闹得这么大,苏府和黄国公府都是没脸的,消息不可能没传进宫里来,但她又的的确确不知情,只能说明某人是有心瞒着她。至于京兆尹那里也不难想通,迟迟未能定案,也是因为此案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不好定案罢。 “现在苏府是什么情况” “老奴一得到消息就匆匆回宫了,旁的尚来不及打听。”袁嬷嬷说。 苏府那么大,地位那么高,家里若没个主事的人,何氏的丧礼只怕要闹笑话。 回到坤宁宫,寝殿里的宫灯已经点燃,昏黄的光芒投映在某人俊美深遂的轮廓上,说不出的魅惑与威慑。 “回来啦。” 宣祈抬头看着苏瑜,满眼的温柔缱绻,弄得苏瑜想就苏府的事兴师问罪,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阿晗的伤势如何了” 他伸出手来,苏瑜把手搭在他掌心,“有点复发,但问题不大,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他不会再犯了。” 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宣祈将头埋在苏瑜身上嗅了嗅,“饿不饿,传膳吧。” “陛下有事瞒着我。” 她的语气没有疑问,而是肯定,宣祈便知道苏府的事她到底还是知道了。 微微抬头看向她,“原本不想瞒你,想等着有人往宫里递了拜贴让你自己决断,所以我才压下了京兆府尹的折子没有批断。我也没料到过了这么些天,一张到坤宁宫的贴子都没有。” “晚膳陛下自己用吧,臣妾。”苏宗耀没往宫里递拜贴,是不是代表苏宗耀并不想让自己插手管这事可是苏宗耀什么人物她很清楚,所以,才不放心。 “带上蝶依和雪娇吧,袁嬷嬷也去。” “嬷嬷就留在宫里吧,让她帮着庄娘子一起照看衍哥儿我也好放心些。” 略作收拾,苏瑜乘坐一辆宝蓝油布的马车毫不打眼的出了宫。 她对何氏谈不上感情,甚至对于她的贪得无厌和市侩感到反感,所以,除了刚听到消息时心中震惊之外,便无更多的情绪输出。可她胸口怎么就那么难受 呢苏瑜伸手揉揉心口。 蝶依见状,“娘娘,你怎么了” 怕万一她说不舒服,蝶依肯定会立即吩咐车夫调头回宫,苏瑜只得说:“无妨,就是想顺顺气而已。” 半柱香时辰后,马车停在苏府门前。天已经彻底暗下去,门口左右两个白色的大灯笼在晚风中摇摇摆摆。 正在松龄院商议明日出殡事宜的苏家人们,得到通报说宫里来人了。至于来的谁,他们都不敢放松警惕。 那婆子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盼姑娘身上的伤尚未好全,这些时日府里一应诸事都是二房太太在操持,二老爷和大老爷一起接待宾客,倒也井然有序,怜姑娘也是今日才回府的,在夫人面前哭得声嘶力竭,也算是尽了孝心了。” 将苏家二房请来帮忙,估计也是徐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不知陈氏接此差事时是个什么心态,落井下石还是有所顿悟毕竟她与何氏不对付了大半辈子,何氏就毫无预兆的死了,对于陈氏来说这可是个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 “怜姑娘今日才回府出事后她没第一时间回来吗”苏怜与何氏母女情深,按说不可能如此,这其中想秘是有原由。 那婆子说:“并未,盼姑娘那日伤得不轻,在医馆住了一夜才抬回来,大老爷是在出事后的第三日到京兆衙门将夫人的尸身给领了回来,老太太一开始想操持府里庶务,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只做了一个上午身子就吃不消了,便差人到荷花巷子将二房老爷和太太请来帮忙了。” 说着话就到了松龄院,出来相迎的是苏宗耀。看到苏瑜神情肃穆,身姿凌慑的出现在眼中,他仿佛看到几分皇帝的影子。苏宗耀就要下跪行叩拜大礼,苏瑜阻止他,“阿爹,女儿回来没有声张,您也别守着这些规矩了。” 苏宗耀便没跪了,但神情里的恭敬和畏惧却是骗不了人的。他往左边侧了一步,示意苏瑜走在前面,“都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呢,娘娘快请。” 苏宗耀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不由得让苏瑜多看了几眼。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头上的发似染了些霜色,倒也没衣衫不整,发束不齐在人家失了体面。何氏是他的第二任嫡妻,养条狗养得年生久了还有感情呢,苏宗耀为她伤神倒也在情理之中。 “都在说什么话呢” 第666章 为了苏怜 “商议明日给何氏出殡,由谁抱灵位和摔瓦盆之事。” 苏家大房没有男丁,虽说女婿半子也可行,然她并非何氏生的,宣祈也不可能给何氏扮孝子。苏盼未有婚配,苏怜的夫婿李宴是最合适的人选,偏偏他是取岳母性命的凶手,更不可能。那么此事的结局便只有一个,“此事落到苏怀礼头上了” “娘娘圣明。” 苏宗耀拿眼斜着苏瑜脸上清清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来旁的什么情绪。 迈进门槛,堂屋里已经跪了一地,以徐老太太为首,正山呼娘娘千岁。 苏瑜此行主要目的在苏怜身上,她抬手虚扶,“都平身吧。”然后落坐在了主位上。 康妈妈扶起徐老太太,众人摒息宁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因苏瑜往那里一坐,两身气质出众的女使一左一右而立,她身上流露出的矜贵气势无形中将这些人逼得自惭形秽。 “都是自家人,坐吧。” 苏瑜发了话,众人也看到徐老太太先坐了才敢落坐。而徐老太太进京后,这是见苏瑜第二次,第一次她还是王妃之位,这次见便是皇后之尊。自古皇室的威仪气度都是不能冒犯的,在王妃面前她还敢说说大话,摆摆长辈的谱,但在皇后娘娘面前,只要说错半句话,她要是不高兴,那罪可不是她能受得起的。所以,徐老太太拎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 “谢娘娘。”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阿爹也没让人往宫里递个话,陛下又不想我废心,我便是今日才得到消息。”苏瑜微微叹了口气,眼色有些淡漠,“怜妹妹,当初与黄国公这门亲事是你与你阿娘一同求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苏怜突然被点了名,连想到从黄国公府出来时婆母的祈求,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面对此事,“我不知道。” “京兆府尹的折子在陛下案头摆了许久,此案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根本用不着拖延时间便能定案,然李宴毕竟是国丈的女婿,死的又是亲岳母,这背后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一复杂,今此出宫来,我想问问你,这桩案子满京城都在等着结论,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怜哪里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徒然滑跪在地上,想到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到她临行前婆母的那番哭诉,她的一颗心顿然被撕成两半,“一个是我的阿娘,一个是我的夫君,皇后娘娘,死的是我阿娘,凶手是我夫君,你让我怎么办” 苏盼闻声不乐意了,“听怜姐姐你的意思,是想求娘娘放过李宴是不是那阿娘呢就白死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怎么能白死”苏怜哭道。 “那你什么意思” 这也问她什么意思,那也问她什么意思,她能怎么办 苏瑜看着苏怜纠结痛苦的五官,就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便将目光移向苏宗耀,“阿爹,你的意思呢” 既是问了她,苏宗耀也不敢隐瞒,“其实黄国公前日来找过我,愿意拿李家属于三房的所有财产来赔偿,只求饶过李宴一命。毕竟成哥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 李家三房所有财产,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不是说要是大房答应了,又要入一笔横财陈氏才因为何氏的死产生了些许同情感悟后,又被这个消息重新燃起了妒忌。 “不行,我不答应,李宴必须为阿娘偿命。”苏盼坚决反对,“阿娘死得有多惨你们不知道吗李家三房的财产能换回阿娘的命吗” “那你忍心让你的外甥这么小就失去父亲吗”苏宗耀低声吼。 “阿爹你就是看到李家三房的财产了。”苏盼刀怼回去。 “我是为了你姐姐和外甥。” 苏盼语结,她是恨毒了李宴,可稚子何辜李宴真要死了,苏怜又怎么办 苏盼替阿娘的死不值,又真狠不下心来让苏怜母子失去丈夫和父亲,万般痛苦之下,苏盼起身痛哭冲了出去。 苏宗耀立即差人去看着,别再出什么意外。 苏怜此刻恨不得死的人是她,天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听阿爹的意思,是愿意放过李宴一命”苏瑜敛眉低声问。 苏宗耀极不想承认,但见苏怜跪坐在地上的艰难模样,叹息道:“千不该万不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何氏是死不瞑目,但怜姐儿和成哥儿还得在国公府讨生活。自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怜姐儿在黄国公府讨生活不容易,我当初执意将此事闹到京兆衙门去,也是不想让黄国公府以为怜姐儿好欺负。如今放过李宴一命,是坐牢也好,流放也罢,我只要黄国公府的人知道李宴能活命是怜姐儿的缘故,让他们记着怜 姐儿的恩情,不好再难为她在黄国公府上的日子。我知道案子一直没被京兆尹大人定下,他也不敢定,我也在等怜姐儿回来,只要她一回来,因为她的求情才活下李宴性命的事才能坐实。至于饶过李宴之后,怜姐儿或许会被人诟病大不孝,但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世人非议也非议不了多久。”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不曾想到苏宗耀为了苏怜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苏怜更是错愕得泪目难动,父亲从来没有不管过她,为什么她从前没有发现要是发生了,她的人生也不至于错至此地啊“阿爹,阿爹。”她跪爬过去,头匐在苏宗耀的膝上哭得肝肠寸断。“阿爹,女儿错了,错了,女儿不应该贪荣虚荣做下不耻之事嫁进黄国公府,女儿错了,女儿好后悔啊” 事已至此,后悔有什么用苏宗耀轻轻的拍着苏怜的后背,“别越活越回去,路是回不去了,前面的路再难,你也得自己走下去。你阿娘活着的时候还能护着你,如今苏府和国公府之间拉扯着一条人命,两家人实在不好再往来,往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啊唔。” 苏怜继续匍在苏宗耀膝上痛哭。 第667章 如意的算盘 其余人不免悲叹一番,陈氏又将妒忌的心思收了起来,上前扶起苏怜,“哥儿还小呢,还要你照顾,你把自己的身子哭坏了,谁照顾哥儿呢” 苏瑜以为自己眼花,竟在陈氏眼中看到几分真诚来。她又仔细看了看,还真有几分同情的影子,“听说这几日都是二婶母和二叔帮着府里忙前忙后,有心了。” 苏宗明和陈氏赶忙起身行礼,“不敢当。” 时间很晚了,苏瑜当夜歇在了苏府。因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全府上下立即笼罩了一层畏惧感,本来府里死了人设了灵就感觉阴森森的,现在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明明走动着那么多人,若大的苏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赶在宵禁之前,苏宗明回了趟荷花巷子,把正在妾身屋里熟睡的苏怀礼闹了起来。 苏怀礼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打着哈欠抠着腰上的痒痒站到苏宗明面前。 苏宗明看着如此没出息的苏怀礼,也是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明日有正事,他非好好揍上一顿不可。 “明日早些起身上苏府去,给你大伯母抱灵位摔瓦盆。” 苏怀礼眉头一皱,下意识回道:“抱灵位摔瓦盆阿爹,我阿娘还活得好好的呢。” 苏宗明一指头狠狠的戳在苏怀礼脑门上,“咱们苏家就你一个男丁,你不去谁去还好,宫里那位今晚回了苏家,你明日可要好好表现,万一得了她的抬举,还怕你没个好前程。” 一阵痛感让苏怀礼清醒了过来,他苦笑一声,“阿爹您弄错了吧,现在的大伯母又不是宫里那位的亲阿娘,我表现再好又有什么用” “你懂什么她要是不关心出宫来干什么总之你给我记住了,好好在她面前露露脸,我不打断你的腿,哼。” 苏宗明匆匆交待几句就又走了,留下苏怀礼在风中凌乱。 侍妾如意在苏怀礼出门后不久也出了门,跟来堂屋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然后又看到苏宗明匆匆离去。想到父子二人的对话内容,如意脸色僵白,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恨得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似的,双手握成拳,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印出血也没觉到疼。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脱离那个让她生不如死的私窑,更没想到她竟会遇上苏怀礼并且成为他的侍妾进了苏家的门。如此讽刺可笑的事,苏瑜,你也想不到吧,等我成了苏家二房的大奶奶,你是不是还是管我叫一声弟妹啊 都等着吧,苏瑜,还有孙家的人,你们害我至此,我会让你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你怎么来了”如意发狠时,苏怀礼走出来看到她。 她立即换上一副柔顺的面孔,“爷,没有你在如意身边,如意害怕。” 苏怀礼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蛋上狠狠的吻上一口,“要不是大夫说你现在身子弄不得,爷肯定会好好把你办了。” “爷。”如意娇羞的推了一把苏怀礼,“你正经些,别让下人瞧见传到大奶奶眼里,明儿我又要被她喊去立规矩了。” “怕那年妒妇干什么有爷呢,爷护着你。”说着抬起她的下巴,又吻在她唇上。对于苏怀礼来说,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却从未有一个像如意这样时刻能把他的心勾得痒痒的女人。 “谢谢爷。”如意小鸟依人般倒在他怀里,在苏怀礼看不见的地方,如意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狠辣阴鸷。 次日一早,苏怀礼不敢耽搁,草草用过早膳就出府了。 他走后不久,趁着冯氏要刁难她之前,如意也偷偷出了门。 她去了得胜赌坊。 得胜赌坊还没开门,如意便饶到后巷去敲门。 毛三睡意朦胧的打开门,看到如意顿时来了精神,“这不是如意姑娘嘛,您现在不在大宅子里享福,难道跑到咱们这里来念旧啊” 如意一手推开他,“苟爷呢” “苟爷这会儿还在和周公下棋呢如意姑娘,是不是苏家那小子满足不了你,跑来找我们苟爷泄火啊” 如意一巴掌甩在毛三脸上,“呸,一大早你说什么浑话呢,仔细我给苟爷告状,剪了你的舌头。” 对于这得胜赌坊,如意是熟门熟路的,凶完毛三,如意越过他去找苟爷。 毛三捂着被打的脸,看着如意消失在转角,才低声怒骂,“呸,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个被人骑,烂了的臭,婊子,也敢到三爷我面前叫嚣,等着,三爷总有一日要收拾你。” 苟爷的屋子就在赌坊的后院偏东南的方向,如意在这里过过许多次夜,轻车熟路就找了来,一把推开门,一股难闻的汗臭加脚臭味还有尿罐里的尿臊味儿扑了如意一脸,若是换作她还是千金 小姐的时候,早被这恶心死人的味道给熏死了。 她恨自己的习以为常,更恨将她变得习以为常的人。 苟爷听到门突然被推开,警觉的坐起身,在看到是如意时又放松下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说完,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乱成鸡窝似的头发。 看到苟爷张嘴里的那口大黄牙,如意恶心得隔夜饭都在吐出来,但她不得不忍了。“我的爷,你不是说要向苏怀礼收赌账吗我知道今天他在亲戚家当孝子,又是抱灵位又是摔瓦盆的,能得不少好处,你得赶紧带人到那里去守着,保管他欠你的赌债能一日结清。” 苏怀礼欠了他一万三千两赌银,若不是如意这小贱人按着,他早找上门去讨要了。此时苟爷好奇的望着如意,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如今你已经进了苏家的门,肚子里又怀着他的种儿,他的不就是你的,你舍得把他得的好处都给了我这个拼头” 如意轻轻一戳苟爷的脑门,“我肚子里的种是谁的你心里没数吗要不是你说想从蠢货身上刮得更多银子,老娘能听你的话废心巴力的嫁进去你是不知道他家那大奶奶,厉害着呢,把我当肉中钉眼中刺,日日叫我立规矩,稍有差池非打即骂,那日子能好过得了” 苟爷把头埋在如意胸脯上吸了口气,真香,“行,你把地址告诉我,待我吃了早饭就带人去堵他去。” 第668章 如意算盘2 “银子到手后你得好好存着,不然就买处宅子,我可不可能一直呆在苏宅,受那臭婆娘的气。” 苟爷又在如意脸上吧唧了一口,“放心,银子我都给咱儿子存着呢,将来绝不叫你们娘俩儿受委屈。” 如意低下头温驯的靠在苟爷怀里,眼里的凶狠不减反增。 如意的算盘是打得极好的,她在娼馆里受人摆布多年,早过够了生不如死的日子。本以为攀上苟爷能好些过,没想到日子也没能好过到哪儿去。她始终逃不掉娼籍。直到遇到苏怀礼,她灰暗的人生才有了转机。待她使尽媚术将苏怀礼勾引得服服帖帖,终于等到他拿银子将自己赎出去并给她安了个新的身份嫁进苏家为妾。可这并不代表她的恶梦结束了,苟爷还牢牢把她拽在手里,委实而言,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她也不知道,反正凭着她舌烂莲花,苟爷和苏怀礼都信这孩子是他们自己的。 她无权无势,苏怀礼也没有出息,想逃离苟爷是不可能的。现在机会来了,苏怀礼是苏家人,就算他再浑账,苏怀礼受点皮肉苦,但也会活得好好的。可苟爷不同,他是京城的混子,干尽了强娶强夺的事,他又不是个好人,万一今日在苏府闹大了,最好是闹到了苏瑜跟前,那他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不,是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届时她就能真正摆脱掉苟爷,又能明哲保身受到苏家的庇护,她真是再精明了。 “不过他家亲戚很有钱,门庭可高了,爷,你敢不敢上门去讨要赌债啊”如意半嗔半撒娇的问。 苟爷根本就不在乎,只见他一挥手,颇为豪横的说,“这有什么,前年爷还带着小的们去王府要过赌债呢,那些达官显官特别怕丢人,没说几句,见了债据,立即就乖乖给银子了。” 如此,如意算是彻底给放下心了。 “都是我不方便,出门太久要是让家里那妒妇知道了肯定又让我立规矩,不然我都悄悄跟着爷你去瞧瞧热闹,见识见识爷你的威风。” 苟爷觉得如意今儿的表现异常温驯温柔,听着这把能把人化成水的声音,苟爷轻轻摇着她的下巴,“我怎么觉着你怪怪的,从前你在我面前都是欲拒还迎的,这会儿投怀送抱不会是挖了什么坑给我跳吧。” 如意心中一咯噔,脸上却是柔情不变,“我的爷,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肚子里还揣着你的娃,这辈子都与你打断骨头连着筋,挖坑给你跳,那我们母子俩以后去靠谁呀苏怀礼吗那个窝囊废有什么用他那泼妇媳妇一吼,他就会梗脖子,梗完脖子还不是头一缩就当乌龟,难道你还真想咱们儿子喊他作爹呀” 这话直戳苟爷的心窝窝,再也不怀疑什么了。他暖昧不清的将如意压在床上,“来,给爷泄,泄,火。” “爷,大夫说动静不能太大,否则要动胎气。”如意娇嗔着说,实则是恶心苟爷的触碰。 苟爷流氓一笑,“你想替爷泄,火,难道还没有法子” 如意忍着反胃,脸上的笑容僵得生硬,可她却没法子拒绝。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送他上路吧。 辰时二刻,苏怀礼摔了瓦盆,穿着一身孝服抱着何氏的灵位走出苏府。 不久后,大街上,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声势浩大的穿过长街朝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国公府女婿调戏姨妹被岳母撞破后失手杀了岳母的事,是这几日整个京城议论的焦点,大家都在等着京兆府怎么断这桩清晰明白的案子,结果案子的结局就等来,等来了苏府的送葬队伍。 百姓们望着长长的送葬队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这何夫人不是皇后娘娘的生母,是个继母,一个继母死后的葬礼能办得如此体面,也算是积了德了。” “积什么德,你忘了一年前她带着女儿是怎么到黄国公府闹,逼着黄国公府三房的李宴公子娶她女儿的吗还扬言自己是摄政王的岳母,那事情现在拿出来说还能让人嚼一顿饭呢。”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这么看来这何夫人不是上赶着让女儿去享受荣华富贵,是上赶着作死啊” “可不就是,要是她能未卜先知,知晓自己将来会死在这个女婿手里,现在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悔能有用女儿得了荣华富贵,继女又贵为当今皇后,这么好的日子她也没命享,你说当初她那么折腾干什么呢还不如依仗着国丈爷吃皇后娘娘的孝敬,安安稳稳再活几十年不好吗”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只怕她现在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都不知投胎到哪里去了,瞧瞧这死后哀荣,肯定也都享受不上。” 哀乐声阵阵,出了城门好远都还能听见。 苏宗耀本想将何氏的尸体送回太安镇老家安葬,可是天气还热得很,根本送不回去,何况苏盼也说何氏喜爱京城的繁华,断然不是愿意回到老家去感受冷清的。于是就请了术士在城外看了一处风水还不错的庄园,买下来做了何氏的陵地。 庄园在一处山脚下,习习山风拂过一座刚堆起来的坟茔,新鲜的泥土味在每个人的鼻息间散开。 和尚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往生经,苏盼和苏怜在坟前哭得晕了醒,醒了晕。 等到和尚念了四十九遍往生经后,众人才转身回还。 这几日往来宾客不少,今日中午吃了散丧食后,苏家的葬礼也就结束了。 临近中午,众人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苏府,谁曾想一时不查,主要是门口的小厮以为都是送葬的宾客才没有阻拦,放了一堆脸横神凶的人进府。 那人一见到人群中的苏怀礼,便扬声大喊,“苏大公子,你欠我的银子是不是该还了。” 众人被这声音吼得纷纷侧目,纷纷看看到底是谁那么不开眼敢到苏府来找碴儿。 不错,来人正是苟爷。 第669章 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苟爷并不知道苏府是什么地方,在他的认识知里,京城达官显贵多的是,他不定个个都认识,反正只要他手拿债据,就算是到了王府里,王爷见了也得赶紧乖乖掏银子。 苏怀礼是如何也想不到苟爷追债会追到这里来,而且他欠赌债的事情家里根本不知情,这样一闹开,他的皮便是要被老爹给剥掉了。果然,他拿眼去看苏宗明,父亲正一脸要活吞了他的表情。“你欠人银子了” 苏怀礼吓得身子不敢动弹,汗水八颗八颗往下掉。“阿爹阿爹你听我说。” “这位是苏老爷吧,不错,您儿子连本带利欠我们得胜赌坊一万五千两雪花儿银,这是债据。”不待苏怀礼说完,苟爷就将债据送到了苏宗明面前,“您仔细瞧瞧,白纸黑字,还有您儿子的手印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债据。我瞧着今日这场面也都挺忙的,您赶紧结我一万五千两银子,我立马走人,绝不耽搁你们的事儿。” 一万五千两苏怀礼懵了,“你血口喷人,哪儿有那么多银子”其实赌债只有一万两,余下的三千两是他借来给如意赎身和租宅子哄骗家里的花销,可他不敢说啊,后者比前者说出来事情更大。 苏宗明接过苟爷手里的债据,一字一字的看清楚后,咬牙切齿问苏怀礼,“这真是你欠下的债” 苏怀礼扯过苏宗明手里的债据,看着曾经的一万三千两变成了一万五千两,他恼羞成怒,“老苟,明明只要一万三千两,你给改成了一万五千两,你敢讹我。” 苟爷一副爷就讹你,你能怎么样的表情,嘴里却说道:“我的公子爷,这债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是一万五千两,也是你自己签了字画了押盖了手印的,我怎么去讹你” “你放屁,就是一万三千两,你把这三改成了五,别以为小爷我不知道你的道道。”苏怀礼据理力争。 苟爷也不是吃素的,“谁能证明我把三改成了五这明明就是五,我说苏大公子,你如今在这么体面的大户人家行走,总不能干出这欠了人银子不认账的事吧,那传扬出去,以后京城哪家赌馆还敢放您进去消遣呀” “老苟,就是你讹我。”苏怀礼气得血气上涌。 苏宗耀在一旁瞧着,皱眉不已,周围还有这么多宾客瞧着,实在是太下脸面了。赶紧说道:“礼哥儿,既是欠了人债,赶紧就还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没有,我没有欠这么多银子。”苏怀礼有些急了。 苏宗明也觉得脸都丢尽了,他气得心口一阵阵绞痛,“你个混账,你还不承认。” “阿爹,儿子只欠了一万三千两,不是一万五千两。” 现在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吗他还有脸承认苏宗明心口的绞痛又提高了一个程度,“你自己欠的债自己结去,我没有银子给你。” 苟爷一听不乐意了,原来的嘻皮笑脸也渐渐玫了笑,“不是吧,儿子欠债,老子不还,那爷我这趟不白跑了不行,今儿必须还钱,我有理有据,不然就告到京兆衙门去,请官老爷给评评理。” 苏宗明气得狠了,有心让苏怀礼受受教训,“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个孽障给我带走。” 这回苟爷不是不乐意了,而是有点懵了。他上门要了那么多回债,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老子爱财胜过爱儿子的情况。 苏怀礼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阿爹,阿爹,儿子知错了,您不能真的不管儿子呀” 苏宗明狠着心,无动于衷。 苏怀礼只得改头去求苏宗耀,“大伯父,您救救侄儿,侄儿不想坐牢啊。” 苏宗耀有心解围,看向苏宗明,苏宗明却制止他,“大哥,此事你莫管,这小蓄牲不知天高地厚,早该让他受点教训。”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带走。” 苏宗明一吼,惊得苟爷冷笑,“还有法子也能妥了今儿这事。” 苏宗明不言语,苏怀礼却满含希望的看向他,“什么法子” “把你的一双手给我,就能抵了那一万五千两银子。” 苏怀礼立即护住自己的手,“你做梦。” 苟爷却不理他,而是看向苏宗明,“这位苏老爷,您意下如何” 此时苏宗明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苟就是想要银子,根本不想把人送京兆衙门。然而比起砍手,自然是送京兆衙门他能接受些。“既然是欠了你银子,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听见老爹这样说,苏怀礼急得疯了,“阿爹,儿子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你求求儿子。” 苏宗明没作声。 苏宗耀大抵知道弟弟是想让苏怀礼吃吃苦头, 想到他还去逛私娼窑子,苏宗耀也不想轻易出手相救。 苟爷难以置信的看着苏宗明,“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来人呐,这就把苏大公子带走,是刮了一身肉还是剥了一层皮,可都由爷我说了算了。” “是,苟爷。” 毛三胡四正好列,他二人双双应声后立即上前要抓苏怀礼。 苏怀礼哪里肯束手就擒,拼了命的挣扎抵抗,“你们这帮浑蛋,敢讹小爷的银子,还想砍小爷的手,门都没有。” 宾客们见动起手来,纷纷避避远远的观望。苏宗耀见老苟的打手真将苏怀礼要拖走了,又见到苏宗明一脸的隐忍,再接下来,苏宗明徒然捂着胸口身子一软便倒在地上。 “二弟。”苏宗耀惊呼。 苏怀礼也回过头来,“阿爹,阿爹。” 苏宗耀扬声一喊,“来人啊,将这一伙来路不明的人都给我赶出去。”他不能真让苏怀礼被带走砍了手,不然老太太哪里知道了铁定不好交待。 苏府的护院得了令,纷纷上前相助,与苟爷带来的打手们打成一团。 而前院发生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后院。 陈氏正在苏瑜面前献殷勤,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手里的茶碗没拿稳,摔在地上碎成片。 “你说什么二老爷昏倒了到底怎么回事” 第670章 到底谁不老实 来报信的也只是个小丫头,着急忙慌的说不清楚,“奴婢也说不清,好像是有人要把大公子带走,二老爷心里一急就晕倒了,大老爷命护院与来人抢人,反正现在前院乱成一团。” 苏怀礼怎么样陈氏不管,但苏宗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接受不住。完,陈氏便神情凝重的冲了出去。 苏瑜刚吃了一块糕点,拍了拍纤指上的糕点屑,起身道:“走,瞧瞧去。” 那些宾客们见到两方打将起来,都怕伤到自己,纷纷告辞出府,没多久,除了得胜赌坊苟爷带来的人,苏府里便没有外人在了。 陈氏来到现场,一下子扑倒苏宗明身上哭哭啼啼,“二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苏怀礼不会武动,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他脱身后就躲到苏宗耀身后,只敢探个脑袋出来瞧看,不时还为苏府的护院鼓劲儿加油什么的,气得苏宗耀真想当场把他拍死。 赌坊的打手功夫不弱,但苏府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双方对战焦灼,正待苏宗耀准备让后院的护院加入时,看到苏瑜来了。急急走过去,“你来干什么这里乱成一团,万一伤着你怎么办快回去。” 苏瑜没理会苏宗耀这句话,她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苏怀礼,还有吓得缩在廊下却不曾离去的苏怜姐妹俩,又看了场中打得不分你我的双方,在这下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给雪娇和蝶依使了个眼色。 二人立即意会,旋即纵身入战,只瞧着几下的功夫,便将双方分开了。只是赌坊那一方除了苟爷其余全倒地上,个个吃痛叫喊。 苏怀礼目不转睛的盯着苏瑜看,这还是他那个堂姐吗周身的气场和矜贵的气质哪里是当初太安镇上那个苏瑜能比的他不知道这些年苏瑜都经历过什么,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因为一个糖人丢过她石头,砸得她哭了好一阵,那个去逝的大伯母见状拉着她到祖母面前评理,祖母却一味袒护着他,气得大伯母也跟着哭了。 可是现在,苏怀礼觉着只过来一眼,那种淡漠和冷凝的气势瞬间就能将他石化了。 不仅苏怀礼在打量苏瑜,苟爷也在打量苏瑜。这辈子他见过形形色色太多女子,娇羞的,矜持的,豪放的,美艳的等等等等,却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清纯中带着妩媚,妩媚着带着迷惑,迷惑中又带着冷艳的女子。 “二婶母别哭了,快让人把二叔送回屋。”苏瑜淡淡吩咐,没有一丝慌乱,“那妈妈,派个人去请大夫。” “是。” 等到苏宗明被府里的使役抬走,那婆子去吩咐人请大夫,苏瑜才看向苟爷,头微微抬起,露出一丝少有的倨傲,“哪儿来的,报上名来。”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苟爷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往脑门上涌,好在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虚张声势的作派他见得多了,“在下是得胜赌坊的苟爷,今儿上门是为了讨要苏大公子欠我们赌坊的银子,整一万五千两,债据刚才那位被抬走的大爷已经确认过了。可是你们非但不给银子,还想抵赖,这就有点不讲江湖规矩了吧。” 刚才债据一直在苏宗明手里拿着,他晕倒后债据就掉在了地上。 苟爷伸手拾起债据,重新递到苏瑜面前。只是不待他靠近,蝶依便拦在他面前,拿走债据送到苏瑜手里。 苏瑜一字一句的看得清楚,事情闹得这样,应该是苏怀礼惹的祸事无疑。所以,她淡淡的睨了一眼苏怀礼,苏怀礼莫名一抖,“不是一万五千两,是一万三千两,你看清楚,这老苟把三字改成了五,他想多讹我两千两银子呢。” 瞧苏怀礼急得这抓耳抠腮的样子,以及他胆小怕事的脾性,这债据上的三字多半真改成了五。苏瑜表面上仔细盯着债据看,眸角的余光实则在觑向苟爷,苟爷表面淡定,然眼中闪过的些许心虚还是没能逃过苏瑜的眼睛。 得胜赌坊,苏瑜起先听到这个招牌时觉得十分耳熟,然后不经意间的回想,便忆及曾有那么一回事。关芯兰的弟弟不是被人骗到赌坊去赌博么输了银子被人逼着上门要债,关大学士一气之下要将弟弟赶出家门,关芯兰心里着急找到岳云眉和霍静芳想主意。最后还是她出了个主意替关芯兰解了他弟弟的围,这个得胜赌坊,应该就是那个得胜赌坊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债据上的数目是不对的”苏瑜对苏怀礼说。 苏怀礼当然知道这数目不对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不敢说呀。一旦说出来,如意的真实身份可就兜不住了。 苏怀礼沉默,道不出个所以然后,苏瑜又问苟爷,“他说只欠你们赌坊一万三千两银子,是你们将债据上的三字改成了五,我且问你,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在这债据上动手脚” 还有 这样提问的苟爷简直了,“我用不着找证据,这债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是一万五千两,赶紧给银子,只要给了银子,你我立即撤了,绝不给诸位添堵。” “你着急要银子,却是没有证据证明这债据上的数额原本就是五,既然这是一桩有出入的官司,不若就到京兆衙门去,请京兆尹大人断断吧。” “不必。” “不行。” 苟爷和苏怀礼这两个相互对立的人,居然异口同声。 苏瑜危险的迷离起眼眸,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人对这银子都有所隐瞒。苟爷所隐瞒的即是三变成五的真相,那苏怀礼隐瞒的什么她侧身两步走到苏怀礼面前,眸色凉了又凉,“你,不老实。” 苏怀礼扑嗵一声又跪在地上,低下头不敢看苏瑜的眼睛,“我没有,就是一万三千两银子,苟爷讹我。” “苏大公子,你这样不认账,传扬出去可对不起你这高贵的名声啊”苟爷也不依不饶。“瞧瞧你这阔亲戚,住这么大的宽院,你拿不出来银子,只要你张张嘴,难道还担心没人替你给吗爷今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拿回这债据上所属的银子,只要结清了,下次您再到得胜赌坊,您还是我们尊贵的贵宾,是我们的爷。” 第671章 来自苏怀礼的同情 苏怀礼把视线落在了苏宗耀身上,他是知道家里近况的,别说一万五千两,一万三千两,就是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但凡能拿得出来,他阿爹刚才也不至于被气晕了。“大伯父。” 这是二房的债,苏宗耀不想背,若是苏怀礼成气些,这债背了也就背了,可偏偏他不成气,进赌坊,逛私娼窑子,哪件值得他付出“礼哥儿,这一万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 苏怀礼几乎是爬过去抱住苏宗耀的大腿,“大伯母,不论多少银子,今儿要是不还了,这老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我一出这个门,铁定会被他抓走折磨,失了一双手还在次要,真要丢了一条命,咱们苏家可就绝后了呀” “你早将事情看得如此透澈,何至沦落至此”苏宗耀也有心逼逼苏怀礼,不是真不管他,是想让他长教训,“我没有银子。” “哟嗬,我看这么爷如此体面,怎么也想赖账不成今日我要是拿不到银子,便日日上门来讨要,直到讨要到为止,我是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用不着什么脸面,难道这位大老爷您也不要了吗”苟爷尽量提出些豪门旺族都惧怕面对的事。 苏宗耀现在有底气,也硬气,“你威胁我没有用。” 这还真是铁了心不给苟爷上门讨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识抬举的。冷笑两声,随即贪婪的目光在廊下的苏怜苏盼以及苏瑜身上来回流连,“我瞧着府上这几位女眷个个都生得标致,个个都是个人物。”然后目光定定落在苏瑜身上,“特别是这位,很合爷我的胃口,今儿爷要是拿不到银子,哪日在街上撞见了府里的女眷,请回去跟爷好好说说话也是可行的。” “你放肆。”苏宗耀指着苟爷怒道。 苏瑜被苟爷的眼睛盯着十分不快,胸口突然闷得要被棉布堵住出不了气似的,随即觉得眼前泛花,接着天旋地转,再后来身子一软,也不知倒在了谁的身上。 “姑娘,姑娘。” “姑娘,姑娘。” 蝶依和雪娇双双叫喊,就是不见苏瑜醒来。 其余知晓苏瑜身份的人早就吓得失了三魂七魄,只有苟爷和他的打手们面不改色。 “快,快,快送到屋里去,大夫呢,大夫来了没有”苏宗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慌慌乱乱的开口。 雪娇说:“你在这里护着姑娘,我进宫去一趟。” 蝶依点头,随即喊来两个妈妈,帮着将苏瑜一并往后院扶去。 苏宗耀正要跟上去,苟爷又开口了,“唉唉,这里的事儿还没结呢,快给银子。” 苏宗耀转过头来,满眼的怒火,“来人啊,把大门关上,不准让走任何人,再去请巡防营的人过来,就说我苏府进了匪徒。” “是。” 苏宗耀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威风过,可他来不及享受威风的过程,便急急朝后院走去。 苏怀礼见状也往后院的地方溜了。 留下所有的护院将苟爷以及苟爷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苟爷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可言,他认为只要他手里拿着债据,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又能奈他如何“就算你真把巡防营叫来又如何我还怕你不成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没人理苟爷,他索性就在这前院坐下了,“今儿我要是不拿到银子,我就还不走啦。” 苟爷的声音提得极高,生怕别人听不见。 苏怀礼听见了,徒然停住了。刚才苏瑜身边有个女使出府了,肯定是去宫里报信儿去了。万一宫里那位真来了府里,这苟爷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莫名地,对苟爷产生了一丝同情。 苏怀礼转过身又回到现场,看着苟爷一副无赖的样子也没那么惧怕了,他走过去,站在一个护院身边,用极好商量的语气说,“苟爷,如果你现在把债据给我,咱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消,我就让人放你出去。” “不然呢”苟爷语气很不屑。 “不然你恐怕没多少时间喘气儿了”苏怀礼半认真半开玩笑。 苟爷自认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苏怀礼这番作派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你真当我惧怕巡防营的人我实话告诉你,巡防营的人也有到我得胜赌坊赌钱的。” “这么说苟爷是笃定不拿债据给我,硬要等到巡防营的人来了”苏怀礼说到这里,整个身心都放松了,苟爷太过自以为是,来前肯定没打探清楚苏府是什么地方,这会儿如此有恃无恐,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苟爷说一不二。” 苏怀礼十分同情的摇了摇头,笑道:“那债据我也不稀罕了,苟爷,您一路走好。” 苟爷正做着收银子的美梦,丝毫没察觉到苏怀礼话里透露的即将来临的危机。 且说徐老太太在屋里等着用午膳,结果先是听到有人进苏府来闹事把苏二老爷给气晕,大夫才刚进门诊了脉,又听说苏瑜又晕了。苏二老爷晕倒她是担心得不行,可苏瑜一晕,她是吓得不轻。大夫说苏二老爷只是气急攻心,醒过来服了药便无事,连药方都来不及开就被众人推到另一间厢房。 厢房里的人不多,但个个脸色凝重,也弄得大夫莫名的紧张起来。再见榻上帘帐低垂,从中央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如藕粉般细腻的手腕。 “请大夫赶紧诊诊脉。”苏宗耀慌得浑身发软,但他偏又不能倒下去。 徐老太太手里不停转着佛珠,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祈求着苏瑜可千万不要有事,否则苏家才尝到甜头的荣华富贵就又要打水漂了。 大夫在诸多视线下,倍感压力的搭上了苏瑜的脉。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先是左手搭脉,然后又用右手搭了脉,在十分确定之后才抽回手,对着苏宗耀拱手道:“床上这位并非是病了,而是有喜了。” “啥你说啥”苏宗耀怕听错了,连问两遍。 第672章 娘娘有喜了 大夫笑道:“恭喜恭喜,床上这位有喜了。” 苏宗耀紧绷的身子终于一松,瘫坐在椅子上。 徐老太太也双手合拾继续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蝶依也松了口气,不然陛下赶来,她铁定会死得很难看。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苏宗耀起先因为太过紧张了,现在说起话来声音有气无力,“那婆子,那婆子。” 那婆子连忙站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赏大夫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诊出个喜脉就有一百两银子,这大夫惊得瞠目结舌。“谢大老爷。” 与此同时,苏府的大门重新打开,巡防营的人成二列式有序的涌进,为首的正是巡防营营首贺丁。 巡防营的人一到,苏府的护院立即退开了。 苟爷看到贺丁,就像看到亲人似的,立马起身狗腿的站过去,“贺营首,您可算是来了。” 一般是高门阔府有人闹事,才会想到去请巡防营。苏府的人去巡防营的人出马时正巧他在,一听是苏府,一想到宫里那位便不敢怠慢,路上苏府的人也没说出了什么事,就因为没说他才更加不安,没想到居然在此见到了苟爷,这个不知道被多少达官显贵厌恶的下九流,他自然也是识得的。 “你怎敢到此闹事”这个苟爷做事几乎是滴水不露,不少人告他,又拿不出实证,顶多就是罚几两银子了事,京兆尹拿他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苟爷讨好的笑道:“实不相瞒,小的是来要债的,这家有亲戚欠了我一万五千两银子不给,还反污我讹人,小的实在气不过这才与这家护院起了冲突,没想到这主家不要脸,竟惊动了贺营首您。” 主家不要脸,这苟爷还真是敢说,“你住口,这主家也是你能随意辱骂的来人呐。” “等等,等等,贺营首,您不能因为这家显赫就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啊,我今儿是来要账的,有理有据,主家不仅不还钱,还把您老人家惊动了,这是不是太欺负人了贺营首,您可得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啊” 这厮真会胡搅蛮缠,正待贺丁要开口,门口突然响起一声马鸣,等他转身一看,正巧看到本该在宫里的陛下阔步入来,他手里拿着马鞭,眼神锐厉的往里一扫,贺丁顿时惊得浑身打颤,跪拜在地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喊,巡防营的侍卫跟着跪。 只余苟爷看着那抹身姿阔拔英挺,浑身着四溢着寒气之人呆若木鸡。 宣祈心里记挂着苏瑜的情况,嘴里淡淡的,“平身。” “谢陛下。” 贺丁率众侍卫起身。 在宣祈路过苟爷身边时,他突然驻足,回头扫了一眼。 只一眼,便叫苟爷浑身如坠冰窑,神魂毛骨悚然,他惊回了神,猛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适才巧舌如簧的嘴巴开始结巴,“草草草民叩叩叩见陛陛陛下。” 随苟爷而来的打手们也个个抖若筛糠。 “贺丁,都带下去处置干净。” 那人没说一个死字,就判了众人的死刑。 “微臣领旨,来人,全拖出去。” 随着贺丁一挥手,苟爷直接给吓尿了,“饶命啊,饶命啊。” 接着求饶声响起一片,全都被宣祈甩在身后。 雪娇在前面快速的领着路,终于终达苏瑜所歇的厢房,那时大夫刚刚离去,苏宗耀和徐老夫人都没离开,帐帘被掀开了,露出苏瑜睡着的容颜。 蝶依对雪娇的皇帝的脚步声很熟悉,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在榻前跪下了。 苏宗耀和徐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抹身姿凛然,气魄威仪的身影走进来,待到二人反应过来,宣祈已经坐到床前,并握住了苏瑜的手。 徐老夫人没见过皇帝,但此时屋里赫然紧绷的气息早已透露了他的身份。她跟着苏宗耀一起跪在地上,听着皇帝声音冷冽开口,“怎么样了” 蝶依道:“回禀陛下,娘娘无事,娘娘有喜了。” 有喜了随着宣祈的神情一松,屋子里的空气也没那么憋闷了。 他吻了吻苏瑜的手,接着掀开被子,将人打横抱起,“回宫。” “是。”蝶依答。 待到人走后,苏宗耀才将徐老夫人扶起来。 徐老夫人眼不瞎,瞧着皇帝对苏瑜的态度,就知道她是极受宠的。不免叹道:“咱们家也就瑜姐儿有这么好的福气,瞧瞧皇帝那样,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居然是咱们家的女婿,我老 婆子这辈子能得这个福气,死了也甘愿。” “阿娘说什么傻话呢,家里才没了人口,您可不能再乱说话了。”苏宗耀也跟着叹道。 “呸呸呸。”徐老夫人连忙多啐了几口,“你说得对,我还得好好的享福呢。” 苏瑜又有喜了,若是再生个皇子,地位就更加稳固,此刻的苏宗耀无比宽慰。 相比之下,陈氏在苏宗明床前怨怨艾艾,苏怀礼那个浑不吝的,怎么能欠赌坊那么多银子一万五千两,这是把现在荷花巷的宅子卖了都还不清。这可怎么办哦陈氏急得头痛,偏偏苏宗明又昏边着,她想来想去,此事还是只有去找老夫人想想法子。 徐老夫人心里欢喜之余也没忘了苏宗明,正巧搭了康妈妈的手来看他,陈氏立即在她面前跪下,哭得伤心怨怼,“阿娘,这次你一定要帮帮二老爷呀,礼哥儿那个不成气的在赌坊欠下一万五千两银子,他拿不出来,我们二老爷也拿不出来。今日那伙赌坊的人能找到苏府来,赶明儿肯定也能找到荷花巷去,阿娘,此事您得管啊,不然我们二房哪里还有清静日子过啊” 徐老夫人也想到了这茬儿,可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她又上哪里去凑非不得已,她也不愿问大儿子苏宗耀开这个口。 苏宗明幽幽转醒,迷迷糊糊中就听见陈氏这番话,“那小蓄牲惯会惹事生非,这次绝不能姑悉,让赌坊要债的人告到官府去吧,该坐牢坐牢,打板子打板子,我都认了。” 陈氏听见声音赶忙去扶苏宗明坐起来,“总算是醒了,可是吓死我了。” 第673章 陈氏的讪讪 听了他的建议,徐老夫人有些不忍,“真这样做了,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不管是一万三千两还是一万五千两,都逃不开苏怀礼去赌坊赌钱的事实,一想起来苏宗明捂着胸口宁愿自己彻底的死过去,“礼哥儿那个小蓄牲呢” “闯了这么大的祸,丢脸都丢到苏府来了他哪里还有脸呆下去这会儿多半跑哪里躲起来了吧。”陈氏心里恨得直痒痒,她也是绝不愿意为他凑那么多银子的。 徐老太太叹息道:“幸好皇后娘娘无碍,不然咱们苏家只怕要大祸临头了。” “皇后娘娘怎么了”苏宗明紧张的看着徐老夫人,害怕她说出因为礼哥儿闯出来的祸冲撞到苏瑜的事。 “你昏倒后她跟着去了趟前院,没多久就晕倒了,当时真是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幸好大夫诊出的是喜脉,真是菩萨保佑。” 喜脉 大房还真是好运连连。 陈氏讪讪的笑着。 “也不知道那些来讨债的人走了没”陈氏心里酸酸的,岔开话题。“康妈妈,麻烦你去看看。” 康妈妈曲了曲膝正要离去,忽见苏怀礼从外头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想让苏宗明狠狠抽他一大嘴巴子,他说:“不用去看了,人早被巡防营的人带走了,我躲到边边上看了,我那位皇帝堂姐夫当真是龙威甚重,只一个眼神就把那只老苟给吓尿了,接着一句话,明年的今天就是那帮人的祭日,啧啧啧,我这辈子都没见实过如此霸道的场面,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结束了一群人的性命。” 苏宗明没作声,陈氏却要关注重点,“你的意思是你欠什么赌坊的银子不用还了” 苏怀礼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首先我没银子,就算是有银子,这人都死绝了我还给谁去” 苏宗明虽然觉得此事不厚道,但听苏怀礼这样说,他还是松了口气。 来时宣祈骑马,回宫选择平稳的马车。 苏瑜一直被宣祈小心冀冀抱在怀里,回到坤宁宫,袁嬷嬷早已经等候,见着明明是竖着出宫的人这会子横着被抱进来,袁嬷嬷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但碍于皇帝在此,她又不敢表露太多。只悄悄拽着蝶依走到一旁,低声质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 想来袁嬷嬷会知道,定然是雪娇说出去的。 “或许是好事,嬷嬷别急。”蝶依没立即告诉袁嬷嬷苏瑜又有喜的消息,还是担心宫外那大夫的医术,所以一回宫,便让雪娇去御医院请御医去了。 袁嬷嬷粗鲁的推了一把蝶依,“人都昏迷了还是好事你当我老婆子好赖不分吗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袁嬷嬷的低声怒吼,蝶依并不生气,袁嬷嬷一直待姑娘跟亲女儿似的,这叫关心则乱。“嬷嬷真的别着急,瞧,雪娇把御医请来了。” 御医来了,袁嬷嬷立即丢开蝶依凑到榻前去。 御医先向皇帝请了安,然后跪在榻前,在娘娘的手腕上搭了一块丝巾,然后开始潜心搭脉。 坤宁宫里静若一片虚无,连呼吸都是小声到了极致,袁嬷嬷更是神情紧张,若不是碍于皇帝在此,她都问了无数回情况如何了。 良久,御医收回手,依旧跪在地上,“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是喜脉。” 喜脉,喜脉 袁嬷嬷朝蝶依看去,怪不得她说或许是好事,原来真是好事。 “恭喜陛下。” 侍候在宫里的宫婢们跪了一地,宣祈难得笑道:“都平身吧,素日你们服侍娘娘都有空,坤宁宫上下各赏一个月奉例。” “谢陛下。” 御医给袁嬷嬷交待注意事项,宫婢们也都欢天喜地散去,只余宣祈坐在床前,深情的凝望着苏瑜。 一阵清脆的鸟啼惊醒了苏瑜无梦的睡意,迷迷糊糊中,她看到袁嬷嬷的声音:“赶紧把这些鸟儿都赶走,别吵着娘娘休息。” 微微睁开眼,瞧见窗棂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采玉发现苏瑜醒了,惊喜的叫出声,“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在外间的蝶依先进来,站到床前笑问,“娘娘可算是醒了。” 苏瑜抬起手搭着采玉坐起身来,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嬷嬷在外面喊什么呢” “也不知打哪儿飞来的鸟,一个劲儿在院子里叫囔,嬷嬷担心吵着娘娘歇息,正让人拿竹杆驱赶呢。”采玉乐呵呵的,像有什么好事发生。 苏瑜疑惑的盯着她,“去跟嬷嬷说,别伤着鸟了,它要叫囔就让它叫吧,反正我都醒了。” “是,奴婢遵命。”采玉兴高采烈就去了。 苏瑜徒然想起来她不是应该在苏府吗几时回来的怎么回来的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怎么在宫里”她还惦记着苏怀礼被得胜赌坊的人拿着债据要银子的事,“赌坊的人拿到银子了吗” 银子现在只怕连命都丢了,但这些蝶依不打算告诉苏瑜,只道:“娘娘忘了吗你在苏府晕倒了,奴婢们都吓坏了,陛下亲自出宫把您接了回来,你一直睡着,现在才醒呢。” 这样一说,她好像有点印象,那时她觉得胸闷头晕,接着便眼前一黑,蝶依的喊声明明很近,突然就很远,远到她什么都听不见。“那我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呸呸呸。”袁嬷嬷连着呸了好几声,撩开珠帘进来,“往后再说不得这个病字,多不吉利。” 苏瑜也笑了,“不是生病了,怎么会晕倒何氏与我没什么情分,我倒不至于为了她难过得晕倒吧。” “已经在这世间吹灯拔蜡的人,姑娘还提她做什么”袁嬷嬷站到床前,笑容温温的看着她,“不是生病了,是又有喜了。” 苏瑜闻声,脸上一僵,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又有喜了,真是天大的福气。”袁嬷嬷打心眼儿里高兴。 她是让宣祈从苏府接回来的,这么说他也是知道的了。苏瑜深吸了口气,“这次有孕倒与之前不同,我近日总觉着胸闷头昏,以为是没歇息好也没叫御医,没想到竟是因为有喜的缘故。” 第674章 相互调侃 “呀,陛下交待娘娘醒了立即派人通知他,奴婢差点给忘了。”采玉转头又跑了出去。 袁嬷嬷嗔道:“这丫头,还这么冒冒失失的,万一到了陛下面前冲撞的陛下,有的是受教训的时候。” “怎么教训,我有了喜,陛下高兴赏还来不及,岂会罚”苏瑜说。 “娘娘说的真是半点不错,陛下才赏了坤宁宫上下一个月奉例呢。”蝶依说。 “听说姑娘午膳都没用,老奴下去安排些吃食送来。” 苏瑜点点头,袁嬷嬷折身出去后,蝶依扶着苏瑜下榻。坐到妆奁前,蝶依拿起篦梳为苏瑜梳着头发。 没过一会儿,宣祈回来了。 “怎么起来了” 蝶依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宣祈走过去目光温柔。 “我又不是泥做的,哪儿有那么娇贵”身形微微转过来些,抬头同样温柔凝视,“恭喜陛下,又要当阿爹了。” 宣祈回敬她的幽默,“恭喜皇后,又要当阿娘了。” 身子轻轻的靠在宣祈身上,此刻世间所有的精美语句都无法形容她内心的满足和幸福,“我这次感觉与先前不同,估摸着会是个女儿。” “女儿贴心,往后若是我惹你生气了,她替我把你哄高兴。” 若不是亲耳听见,谁能想到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皇帝陛下也能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来。袁嬷嬷有些尬尴的站进来,“陛下,娘娘,膳食来了,娘娘快进些吧。” 袁嬷嬷语声轻柔,却满满的忧心。 皇后娘娘怀有身孕的消息早就在宫里传开了,袁嬷嬷让御膳房准备的膳食比较之前更为上心。 苏瑜先吃了一口燕窝粥,甜丝丝的,很好下咽,“陛下是如何处置来苏府闹事的那帮人的” “交给巡防营了。” 巡防营巡防营知道苏府出事了苏瑜拿眼斜向蝶依,蝶依回道:“娘娘晕倒,国丈大人吓坏了,让人围了赌坊的人又派人去请了巡防营。” 然后好巧不巧遇到宣祈赶到苏府,初始并不知道她是因为有了身孕才晕倒,依她对宣祈的了解,当时他肯定急坏了,所以对于那帮人肯定不会手下留情。“赌坊的人胆子够大,敢到苏府去闹事,苏怀礼固然行为有偏差,但此事我总觉得背后有双手在推。” “你想知道什么”苏瑜的直觉似乎从未出过错,她总能拨开云雾看到本质。 “那个自称苟爷的人敢上苏府滋事,想来也是京城里的老油条了,像苏府那样门庭高阔的人家他肯定没少去,仗着手里有债据,所以才有恃无恐。只是陛下宠臣妾满京城谁人不知,苏府是个什么所在众人也不会陌生,苟爷还敢带人上门闹事,看来他身后的人当真是恨急了苏家人,打定主意让苏家在那种特殊的场合丢人现实。” 宣祈默了默,随即抬头看了蝶依一眼,蝶依便退下了。 苏瑜知道宣祈让蝶依干什么去了,只是她都回宫这么久了,以宣祈当时下令的态度,巡防营哪敢怠慢,肯定是快速解决掉那帮人完事。蝶依是能查到线索的,只是时间或能会迟一些。 “以后不要轻意出宫了,真要有事让蝶依或者嬷嬷去办也是一样的。”宣祈语色低沉,每个字都包含了担忧和体贴。 苏瑜唇角浅掀,“怎么,你怕我会出事呀” 一根手指指腹轻轻落在苏瑜的鼻尖上,“听话。” 简单两个字,苏瑜无法拒绝。 夕阳已经落尽,洒在院子里的晚霞也在拼命挣扎着最后一点儿余辉。 荷花巷子苏宅,如意派服侍在身边的小丫头几次三番去门口看苏怀礼是否归来。小丫头腿都要跑断了,却也不敢有怨言,只是脸色不大好,还偏偏被大奶奶瞧见。 “小香,我看你来来回回的跑路,这是折腾什么呢” 小香见着大奶奶冯氏,曲了曲膝,“是我们姨娘,吩咐奴婢去瞧爷回来没有。” 冯氏脸色一变,心道:这个小娼妇,天还没黑呢,就着急想男人。 苏怀礼是用过晚膳与苏宗明两口子一起回来的,小香一见到她进了院子,立即给如意通风报信。 如意本就等得心焦,这会子出门见着苏怀礼,热情洋溢的迎过去,“我的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妾都等你好久了。” 苏怀礼面色轻浮的在如意脸上捏了一捏,“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东厢房的大奶奶听见。” “妾身担心爷,大奶奶不会怪罪的。”如意急于想知道今天在苏府发生了什么事,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又是倒茶,又是嘴甜,“爷辛苦了,快吃口茶水 。” 苏怀礼吃了口茶,不待如意问,自己倒先得意起来,“你知道今日在苏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刻如意的心已经高高悬起,却要故作镇静,“妾身又不在,哪里知道能出什么事” “就是得胜赌坊那苟爷,也不知在哪儿得了我在苏府的消息,今儿居然带着一帮人到苏府去闹事,问我要赌债,你是不知道,他当时拿着债据,气焰那个嚣张,硬是把一万三千两说成一万五千两,想讹我,也不看看苏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他胡来” 如意作势捂着嘴,“呀,爷,那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你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还在府里呢,苟爷那厮居然敢跟皇后娘娘叫嚣,把皇后娘娘都气晕了。幸好后面查出来皇后娘娘不是被苟爷气晕的,是因为怀了身孕才晕的。” 如意脸上的表情立即就僵住了,苏瑜那个贱人,还真是好命,又有喜了。“爷,后来呢苟爷如何了” “那时我大伯父见皇后娘娘晕了,也吓得不轻,估计他也怕担责任,赶忙就让人把巡防营的人给找来了。我曾好心提醒苟爷,要是愿意与我将赌债一笔勾消就救他一命,结果苟爷不将我的话放在眼里,等到我那皇帝堂姐夫一来,就轻飘飘一句话,苟爷那帮人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全部都与她预料中一样,如意甚为满意。 苏怀礼则还没说够,“你是没见过气场那么足的人,他只一出现,所有人本能的臣服畏惧,处置苟爷那帮人时的霸道强势,普天之下,恐怕无人能敌。” 第675章 戳穿谭莹雪的心计 如意脸上是敷衍苏怀礼这番说词的笑容,袖中的手捏出了汗水,更侥幸苟爷那一伙人死得快,没将她给供出来。“妾身真是好福气,能嫁给爷您这样的人家。” 苏怀礼突然被抬得很高,脸上的得意志满更是毫不掩饰,一把将如意扯到自己怀里,“知道自己有福气,往后就好生服侍爷。” “是,妾身知道了。”如意边说边靠在苏怀里怀礼,没让他看到她眼底闪过的寒光。 翌日。 如意特意跑到得胜赌坊附近闲逛,又假意打赌坊门前路过。她见到赌坊的门已经贴上了封条,素日里埋伏在市井里的打手也纷纷不见踪影。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只简单一算计,就将得胜赌坊和苟爷都算计到地狱里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要胁她了。 她怀着无比舒爽的心情坐在赌坊对面的一间茶室里,像是无意发现对面的情况似的,问跑堂小厮,“那间赌坊怎么被查封了我瞧着前天不还开得好好的吗” 那跑堂,“这位太太,您也好到赌坊去耍一耍吗” 如意摇头,“我家那死鬼丈夫每隔几日都要去转转,输赢都不大,我也没管,今日他老早就出门了,一直没归家,我就以为他又来这赌坊了,想来寻人,没想到竟见这赌坊被查封了。” 跑堂道:“这赌坊在这条街上开了少说也有十来年了,每年都有人在里面输得不是倾家当产就是卖儿卖女,因为人家占着理,官府也管不上,所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哪里想到一夜之间就被人给查封了说实话,我今儿开门营业,看到对面情况,以为看错了呢。” 如意多赏了跑堂小厮一两银子,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皇宫。 再过几日就是岳云眉的生辰,苏瑜让袁嬷嬷挑了几副头面,此时她正一副一副的瞧着,有些拿不定主意岳云眉会中意哪一副。 袁嬷嬷出主意,“老奴瞧着岳四姑娘是个爱动活泼的性子,这副天青色宝石头面太素了些,倒是这副玫红色宝石头面热情洋溢,岳四姑娘瞧见一定会中意。” 苏瑜无奈的笑了笑,“我岂会不知这副头面适合阿眉,只是去年就送了她同样颜色的一身蜀锦襦裙,今年再送这个颜色,显得敷衍了。” “瞧瞧老奴这记性,早就忘了。”袁嬷嬷道。 左看右选还是没选到合适的,苏瑜正打算让袁嬷嬷将这些头面都撤下去,抬眼间看到蝶依走了进来。 袁嬷嬷继续说:“我看岳大奶奶成亲这么久也没有身孕,不若送些滋阴的药材去,既不伤她的颜面,也算暗中帮了她的忙。” 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你下去选选,看看送什么样的药材合适。” 袁嬷嬷吩咐宫婢将那些头面一并带走,苏瑜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盏吃了口茶,“查到什么了” “娘娘猜奴婢今日在得胜赌坊附近碰见了谁” 蝶依还卖起了关子,这个人肯定出乎她的意料,“谁” “谭莹雪。” 谭莹雪果真让她大感意外 谭莹雪不是被素菊设计卖进私娼窑子里去了吗她本以为这个名字从她被卖的那一刻起会彻底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真没想到竟会再听到,“你不会无端提起她。” “是。”蝶依叙述道:“昨日陛下得到娘娘在苏家昏倒的消息大为震怒,一气之下命巡防营的人将得胜赌坊那帮上门闹事的人全部灭了口,赌坊被查封得很快,原本在赌坊里作业的打手随从们见状纷纷逃窜。奴婢找到了几个,多番询问,也没得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正在赌坊附近继续察看时,碰到了谭莹雪。奴婢初始以为她只是路过,可是却发现她来来回回打赌坊门口路过不下五回,每回的视线都落在赌坊门上。于是奴婢起疑,跟着她进了赌坊对面的一间茶室,听到她向跑堂小厮打探对面赌坊的事。眼见着她离开,奴婢心中疑惑未解,便一直跟着她,没想到她去了荷花巷,进了苏宅。” 苏瑜拿茶盏的手一顿,眼中闪过讶异,她怎么也想不到谭莹雪与荷花巷的苏宅有什么关系。只是她的表情变得凝重不少,“还查到什么” “奴婢向附近的人户打听了一下,她现在的名字不叫谭莹雪,叫如意,是苏宅大爷苏怀礼新迎进门的姨娘。” 若是苏怀礼,苏瑜便不会觉得奇怪了,苏家的男人,苏宗耀和苏宗明克己复礼,对正室再不满也不会到那种下作地方去发泄欲望。 蝶依继续说:“奴婢后来又到她原先所在的私娼窑子去打探了一下,那老鸨说是苏怀礼花两千两银子替谭莹雪赎了身,自此她便脱了贱籍,是嫁进苏宅的良民了。” “苏家二房一向自恃甚高 ,怎么可能答应让一个娼妓进门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就算是杀了我那二叔,他也是不会答应的。”搁下茶盏,苏瑜问出疑惑。 “娘娘所言甚是,所以苏怀礼想了个法子,在水柳巷花银子租了个院子安置谭莹雪,然后在二房长辈面前为她编造了一段身世,蒙混过了关,这才成功进了苏家二房的门。”蝶依解释。 “脑子倒是灵活,可惜不用在正途上。”苏瑜默默叹了口气。 “这谭莹雪早就与赌坊的苟爷暗通款曲,就算是嫁进了苏家二房,也没断了来往。” 苏瑜默默地想了想昨日发生的事,苟爷一口咬定是一万五千两银子,而苏怀礼只承认一万三千两。在她说去京兆衙门理论时,二人同时拒绝。当时她只想到了苟爷不愿意的原因,没想到苏怀礼不答应的猫腻。现在想想也就不难猜测了,赌债估计只有一万两,三千两是借来安置谭莹雪的。要是闹到官府去,谭莹雪的出身就得暴光,这便是他想隐藏的秘密。 “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谭莹雪便是如此从私娼窑子脱了身” “姑娘,奴婢担心谭莹雪嫁进苏家二房动机不纯。”蝶依说出自己的顾虑,主要是反感她要真在苏家二房闹出事来,可能最后还会麻烦到宫里来。 苏瑜叹了口气,“我们在孙家与谭莹雪没少斗法,她是个什么脾性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怕在得知苏怀礼的身份后,便开始算计怎么脱身了。” “姑娘的意思是” “赌坊也是下九流的地方,与私娼窑子常年混迹,谭莹雪模样不错,苟爷哪里舍得放开好不容易从良嫁了人,哪里还甘心有人控制自己谭莹雪设计他到苏府大闹一场,正是想借苏家之手除掉苟爷吧,毕竟现在的苏家虽无实权在手,但满朝上下谁敢怠慢或许她没想到的是我恰好在苏府,加速了苟爷等人的结局。她达到了目的,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她的目的只是设计逃离苟爷吗” 恐怕不是,谭莹雪本就是个心计颇深的女子,如今得了自由,不是想着离开京城,而是继续留在苏家二房,想来她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想想她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比报复更重要的事 没有。 所以,孙家要小心了。 “对了,听说谭莹雪怀了身孕。” 这个消息将苏瑜给恶心到了,虽然她对苏家二房无甚情份,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谭莹雪居然怀了身孕,往后她生的孩子就得跟着苏怀礼姓苏,苏瑜难受得云眉紧蹙。 “这孩子能确定是苏怀礼的吗” 嗯 蝶依愣了愣,这个要怎么查现在明目张胆去问谭莹雪,不是她也会说是。 第676章 拿定主意 蝶依的沉默,让苏瑜觉得谭莹雪的存在太过可怕,万一她到孙家去作个妖,孙家好不容易平静的日子岂不是又要被打乱怎么办呢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苏家二房可谭莹雪到底怀着苏怀礼的孩子,那是一条命。 就这样一直纠结到晚上,宣祈回来看到她脸色不虞的坐在月下发呆。 高大的身影叠在她的身后,苏瑜抬手反摸着他的脸,“回来啦,今日怎么这么晚”平常都是要陪她用晚膳的。 宣祈侧身坐在苏瑜身边,为她剥石案上的橘子,“告诉你件稀罕的事情,北国在边境屯兵,攻势汹汹,大唐边境周围的诸多小国,居然想在十二月前派使臣来我朝觐见示好。” 这的确是很稀罕,毕竟之前听得最多的就是大唐边境周围的诸多小国明明是想联合北国一举拿下大唐,然后北国吃肉,他们喝汤的。“这个特殊的时候,肯定得有个让陛下你无法拒绝的理由。” 递上一瓣剃剥干净的橘子送到苏瑜唇边,他目光在温柔与沉炽中交替,“说是受北国欺压多时,不忿于我朝叛帝勾结北国行无耻之事,欲与大唐结盟,共同抗北。” “诚意是什么”无端端的,谁会相信 “有三国来使,各选皇宫一名公主与大唐联姻。” 她就知道结盟不会那么容易。“大唐如今局势不稳,姻共同抗北,若是真心实意,倒也是桩美事。只不过从前北国与大唐势均力敌,现有叛帝相助,我大唐各方局势处于下峰,此时三国来使愿与我大唐结盟,我怎么觉得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能看出来,不相信宣祈看不出来。 “目下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愿意相信来使意愿的,另一派则相反。” “那陛下的意思呢” 宣祈突然倾身靠近苏瑜,目光灼热却无情绪的望着她,“若真与三国结盟,后宫便会多三位公主,皇后我不吃味吗” 说正经事呢,怎么扯到这上面来这画风转得苏瑜措手不及,“吃味,怎么不吃味,但为了陛下的江山,臣妾得忍。” 宣祈泄了泄气,无奈中又带着认真,“阿瑜,你才是我的江山。” 苏瑜心中一阵动容,这是她听过的最美情话。 张了张嘴,竟不知要怎么接话。 “适才见你在愣神,想什么呢” 宣祈单方面开启了另一个话题,苏瑜也不好揪着不放,“臣妾这里都是小事,无妨。” 她不愿意说的事,宣祈从来不逼问。 李宴的案子在两日后有了定论。 被判杖五十,牢十年。 消息一出,曾夫人忍不住痛哭出声。 李三老爷也唉声叹气好一阵。 虽然活命是他们求来的,可真的听到这样的结局,曾夫人还是忍不住怪责苏怜狠心。毕竟是她的丈夫,她就应该为他求情求彻底,放出来才是。她的儿子自幼娇生惯养,磕破皮的时间都很少,哪里经得住五十板子还要受十年的牢狱之灾,这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所以,苏怜带着成哥儿回到黄国公府,曾夫人再不似从前体贴殷勤。 饶是苏怜有心理准备,这样的落差还是让她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苏瑜在思考了几日后,还是觉得留着谭莹雪这个祸害要不得,她躲到黑暗里,像是随时随地就会给孙家去一刀,这种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感受让苏瑜很心悸。 于是在一个红叶漫天飞舞的日子,苏瑜差袁嬷嬷去了趟苏府,请了二记夫妻过去说话。 袁嬷嬷回宫后说,“苏二老爷的脸色一直铁青着,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陈氏也气得直跺脚,十分恶心竟与一个娼妇同一屋檐下生活。” 苏瑜静静的听着,没出声。良久,才让蝶依出宫悄悄去趟荷花巷子,看看苏二老爷是怎么处置的。 蝶依伏在屋顶,好奇怎么没有动静,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苏怀礼还没回来。 就算苏怀礼不回来,也可以先找谭莹雪发作啊 但是没有,蝶依佩服苏宗明的忍耐限度。 等到月上中天时,夜风微凉,稍稍吹醒了些刚回府时的苏怀礼的醉意。苏怀礼绕过影壁,但见他老子拿了把椅子坐在大堂屋外,手里拿着一条鞭子目光阴森炯炯盯着他,你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除了他老子,还有冯氏c如意,陈氏以及文氏,都疑惑的盯着他。 苏怀礼脊背一寒,估摸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惹着老子了才用得着他这么大阵仗来迎接自己试探着朝一旁的文氏看过去,文氏也莫名其妙。 “阿爹,您这是闹哪出儿啊” “给我跪下。” 苏宗明开口,是苏怀礼从未听见过的冷声,就像每个字都在雪水里浸泡过似的。他梗着脖子,不明所以,“我不跪,阿爹,我不过就是出去吃个花酒吗你用得着这么大阵仗来教训我吗” “吃花酒,吃花酒难道是件很光彩的是吗那个正经人家的男儿去吃花酒你还答应我说明年要下场考试,好好考个功名出来为我二房添门楣,你是怎么准备给我添门楣的到那些下九流的地方去给我添吗”苏宗明字字隐怒。 苏怀礼的醉意渐渐醒了,他也有些困了,以他对他阿爹的了解,只要他听话,挨几句训也就过去了。于是他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心里祈求着阿爹快点骂吧,早点骂完早点回去睡觉。“阿爹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儿子往后再也不敢了。” 听听这敷衍的声音,苏宗明再也忍不住了,赫然起身扬鞭就是一抽,狠狠的落在苏怀礼身上。 苏怀礼只听到鞭子响,接着身边一阵皮肤撕裂般的痛,“哎哟,阿爹,你还真打啊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啊” “我是疯了,要是不疯,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苏宗明气得怒不可遏,扬手又要抽出一鞭,陈氏可以无动于衷,但文氏做不到,她扑过去将苏怀礼抱在怀里,哭道:“老爷,礼哥儿做错事,您好好说他嘛,干嘛非得抽鞭子,这皮开肉绽的,又得休息好久,哪儿有空看书学习嘛。” “呸。”苏宗明一脸的嫌弃,“你哪里来的底气这么护着他就他这德行,我就不该指望他。” 这话苏怀礼听着还不乐意了,“阿爹,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你这样针对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儿子不服。” 苏宗明缓缓抬起手,拽着一个谭莹雪的方向,问,“你老实说,这贱人你打哪儿弄来的” 原来竟是为此事苏怀礼顿时歇了底气,连文氏的眼神都开始闪躲。 且不说谭莹雪被戳穿是什么反应,苏宗明的目光一直定在苏怀礼的身上,文氏的反应他自己没有落下,“文氏,你竟也是知情的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你嫁进我苏家,我自认不曾亏待过你,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让我苏家祖先蒙羞” “老爷,您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懂。”文氏声音渐渐低下。 “你还狡辩,好,我现在不问你。”苏宗明眼光像针一样钉在苏怀礼身上,“你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话,今晚但凡有一个错字,我就叫你好好尝尝我手里这鞭子的滋味。” 这是知道了怎么知道的苏怀礼一脸懵。 他看向谭莹雪,此时的谭莹雪同样懵,苏怀礼是不可能说出她的真正身份的,她更不可能自暴,那苏宗明是怎么知道的谭莹雪更害怕是自己的身份暴光后肯定会被赶出苏宅,一旦赶出去,她还怎么一点一点实行她的复分大计 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苏宗明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妾的来处爷不是跟您交待过么您也亲自到妾家里去看过了,如今怎么弄得妾好像来路不明似的。” “你给我住口,这里哪有儿你说话的份”苏宗明冲着谭莹雪怒吼,吼完又后悔,觉得同她说话都脏了自己的声音。 第677章 戏码被戳穿 陈氏也狠狠瞪了一眼谭莹雪。 “还不说实话是不是”苏宗明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都在发抖。 苏怀礼不敢答话,文氏也抬起头,满眼害怕,“老老爷,我不知道您在哪里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啊” “啊。”文氏语声一落,苏宗明一鞭子甩在她背上,这个季节女人身上的料子都不厚实,苏宗明这一鞭抽下去,文氏的后背立即涌现一条明显的血痕,痛得她龇牙咧嘴,抱着苏怀礼的手臂力道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苏怀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听着苏宗明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阵仗,苏怀礼知道再抵赖也躲不过去了,“阿爹既然知道了,就该隐瞒下来才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如意现在已经怀了咱们家的骨肉。” “你还有理啦。”苏宗明气得头昏,扬起鞭子又狠狠的抽在苏怀礼身上,“你知道她是谁么你以为她是真的爱慕你才勾引你的吗” 好像预感到苏宗明会说什么似的,谭莹雪也摒住了呼吸,脸上一派难以置信。 “阿爹,您什么意思”苏怀礼被父亲的话问得莫名其妙。 苏宗明狠狠的刮了一眼谭莹雪,再把视线落在儿子身上,一副你笨得无药可救的表情,“什么意思,你连人家真正的家底儿都不知情,就将人娶回来,苏怀礼,我怎么就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我告诉你,她根本就不叫如意,如意只是她被卖到私娼窑子的化名,她的真名叫谭莹雪,是你先头那大伯母孙家大房的弃妇,犯了错被卖进私娼窑子,她与孙家是有仇的。她得知了你与宫里皇后娘娘的关系,得知了咱们家宫里皇后娘娘的关系,她想着利用你脱离贱籍身份重得良户,伺机给皇后娘娘添堵,给孙家找麻烦呢。” 苏怀礼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给吓懵了,文氏也没想到一个娼妇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果然被查得干干净净么,谭莹雪真一听见却松了口气,脑袋飞速的转着,要怎么脱离现在的困境。她爬到苏宗明腿前,开始装弱若扮可怜,“老爷,老爷,妾承认在先前的过往这件事上对公子爷有所隐瞒,那也是因为妾对公子爷怀有真感情,不想错失了他,老爷,妾待公子爷是真心的,求您看在您未出世的孙子的面上,不要赶妾出去,求求你了。” 谭莹雪在得知苟爷出事那日有多得意和嚣张,此刻便有多不安和恐惧。一旦离开沈宅,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怎么可能轻易接触到孙家的人 “住口。”陈氏不耻冷喝一声,“咱们苏家如今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娼妇生的孩子只会污辱我们苏家的门楣,我们苏家是决不会承认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别以为用孩子就能让你继续留在家里享受荣华富贵。” 陈氏的话如同大冷天一盆冷水从她头顶浇下,谭莹雪不甘心,转而又爬向苏怀礼,急急道:“爷,我的爷,我如今可怀着你的孩子呢,你真的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父亲吗” 苏怀礼原本警惕的目光在看到谭莹雪可怜兮兮的模样后渐渐散去,实话实说,这个如意是岂今为止他碰到的女人最懂他心思的一个,不论是她的好模样,还是她在床第之间的温柔小意,真是像豆子发芽一般在他心里是生了根的,不然他也不会费心巴力为她赎身,又为她杜撰一场身世娶她进门。 所以,苏怀礼现在很心软,“阿爹,这事儿只要宅子里的人不往外传,外人岂会知道” 苏宗明闻声,顿时觉得这个傻儿子蠢得无可救药,“你以为她是真心待你的她是个娼妇,娼妇哪里来的真心她跟你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要印上娼妇的印迹,她这一辈子都逃掉不了她水性杨花的本性。你以为当日在苏府你大伯母的丧仪日那个什么赌坊的苟爷是怎么找上门的我告诉你,这个贱人虽然跟了你,但她在外头还有拼头,那个拼头就是得胜赌坊的苟爷。是她撺掇着苟爷让他去苏府问你要赌债,恶心苏府的人,更让宾客们看你大伯父一家的笑话。”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什么拼头,老爷你含血喷人。”反正苟爷已经死了,谭莹雪打算死不承认。 “我含血喯人,你是不是打量着苟爷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便可以死不认账是不是”苏宗明转了几步站到谭莹雪面前,“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干你这营生的又能瞒得住几人敢情你以为你进苟爷的屋没人瞧见,和苟爷的对话无人听见是不是” 谭莹雪心中一咯噔,奴力控制着眼里的慌乱。 苏宗明转过头看向苏怀礼,“这个你放在心尖上的贱人,一直和苟爷有染,我现在都怀疑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不是你苏怀礼的。” 这话叫谭莹雪脸上血 色退尽,苏宗耀如此针对她,真的将她逼到极致,“老爷一而再的污蔑妾身,可是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妾身不服。” “我管你服不服你撺掇苟爷上苏家闹事,毁我儿清誉和苏府的名声,仅凭这两点我立即就能将你轰出府去。” 谭莹雪吓得不轻,猛得扑到苏怀礼怀里,哭诉道:“公子爷,妾身对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辜负妾身想与你白头到老的心意啊公子爷,你快求求老爷,放过我和我们的孩子吧。” 自从听苏宗明说,自己那日在苏府丢脸极有可能是如意撺掇的,苏怀礼看她的眼神就变了。想来他会到得胜赌坊去,最初也是听她说的。开始他是一直赢的,但后来赢面渐渐小了,直至欠了那么多赌债写下那张债据,如果这一切都是苟爷和如意的阴谋,那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你老实告诉我,我阿爹说的都是真的吗” 谭莹雪摇头,她不甘心啊,好不容易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怎么能就又被打回原形呢 “你腹中骨肉真是我的吗”苏怀礼又问。 谭莹雪拼了命的点头。 冯氏不乐意了,她早就看这个贱人不顺眼了,她冷哼一声,“你与那个什么苟爷有染,真能保证这孩子是我夫君的莫不是只想为这孩子找个像样点的出身,这才一直缠着我夫君不放吧。” 这话简直是在诛心啊 谭莹雪拼了命似的抓着苏怀礼,这是她现在能脱身的惟一希望,“我的爷,妾身自从跟你了,哪儿有机会去接触其他男人,你千万不要听信老爷的说辞,我也那个什么苟爷真是半分干系都没有。” 苏怀礼看谭莹雪如此急切,心里也是疑虑重重,实在拿不定主意,“阿爹,这些消息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咱们不能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但也不能确定不是我的呀。” “就算是你的,这娼妇生的孩子,能要吗”苏宗明深吸了口气,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也不愿意再多看谭莹雪的面,以免污了他的眼。“你现在就去写休书。” “老爷,你不能赶我出去。”谭莹雪慌得六神无主。 “谁说我要赶你出去。”苏宗明冷冷的瞥着她,“今儿礼哥儿回来得晚,但凡他回来得早,这会儿你就该拿着休书去蹲大牢了。” 谭莹雪仓惶的看着苏宗明,惊恐之下,语气已不复先前卑微,带着质问声,“你要把我送去坐牢我犯了什么王法你要送我去坐牢” 第678章 到底谁心狠 “但凡是个好人家,谁会愿意娶个娼妇进门你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接近我儿动机不明,这是诈骗。”苏宗明张张嘴,便给谭莹雪安了个罪名。 莫说谭莹雪始料未及,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苏怀礼则盯着她的肚子,若有所思。 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谭莹雪,面目几近狰狞疯狂,“我没有,你儿子从未问过我沦落到私娼窑子前的身份是什么,也是他自愿花银子为我赎身,自愿为我杜撰身份让我嫁进苏家的,什么都是他自愿的,凭什么说我自愿” 看着谭莹雪挣扎的模样,不甘心,目光怨怼,这样的人哪里能留得苏宗明真是万分感谢宫里的皇后娘娘,早些让他知道了家里藏着一只蛇蝎,这真要是在苏家一直生活下去,时日一长,谁是她的对手 “你不必再挣扎了,苏家肯定留你不得。”苏宗明说完,看向愣愣的苏怀礼,这个扶不上墙的儿子,“我让你快去写休书,你没听见吗” 苏怀礼磨磨蹭蹭的站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而谭莹雪看到苏怀礼离去的背影,满目的仇恨,待到他走到廊沿下时,谭莹雪爆发了,“苏怀礼,我现在是你的女人,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听信谗言把我休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冯氏一等谭莹雪说完,冲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个下贱玩意儿,你能在咱们宅子里享这么久的享,已经是烧高香了,别说让你去坐牢,就算打死你你都活该。” 苏怀礼脚步踌躇了一下,还是听话去写休书。 休书没一会儿就拿来了,先是递到苏宗明手里。 苏宗明看了看,然后丢到谭莹雪面前,“好好拿着,在牢里好好反省,敢算计我们苏家,你就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谭莹雪抬起头,看向苏宗明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她慢慢拾起那张纸,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下一下的撒成条,“你们苏家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因为苏瑜那个贱人有幸得了皇帝的青睐吗我在苏家这几日子也算是看明白了,你们二房比不上大房,看不上大房,却又要依附大房,滋味不好受吧。” “贱人。”这话像是向陈氏心里戳了一刀,直中她的心事,“你把休书撕了我就让礼哥儿再写,事到如今,让你多在我家呆一刻都是你的荣幸,我们二房与大房如何,轮不到你来操心。” “来人啊,把人带到柴房里关起来,等到明天天一亮就直接扭送到京兆府去。”苏宗明毫无人情味儿的开口,仿佛是他在书写谭莹雪的结局。 两个粗使婆子将谭莹雪拖走了,那一刻她充满怨毒的目光看得在场所有女眷毛骨悚然。 谭莹雪被粗鲁的丢弃到柴房里,干燥的枝桡刺破了她的脸,划破了她的衣袖,些微的疼痛感充刺着她的全身。她看着柴房的门被关上,迅速上去拉了拉,外面被锁死了。她又不甘心的走到窗户边,窗户边上正巧有一堆柴草,她就踩着那些柴草扒在窗户上往外望。 柴房离厨房不远,这里到了夜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屋檐下几只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阴阴森森。 谭莹雪有些绝望的瘫住在柴草上,神经和心绪都绷得紧紧的,她不能被扭送到京兆衙门去,一旦进去这辈子肯定就出不来了。好不容易遇到苏怀礼这么好个机会,不仅能赎身从良,还大大给她提供了可向孙家人报仇的机会,到底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被苏宗明发现的端倪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该想着怎么逃出去,苏宗明是铁了心的,苏怀礼又靠不住,那她就只能靠自己。可她要怎么做呢柴房的门肯定被锁得死死的,他们才敢嚣张的不让人看守,是料定她逃不出去吧。 不行,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谭莹雪起身开始在柴房里寻找能脱身的机会,来到窗前使劲儿摇着窗子,没想到看似很牢的窗栏居然被她摇晃得有些松动了。谭莹雪心中燃起了希望,她上下摇晃,左右拉扯,真的将一根窗栏给扯了出来。只是扯开一根窗栏是容不下她的身量的。 她继续上下摇晃,左右拉扯着第二根窗栏,她忙得满头大汗,第二根窗栏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被她扯开了。谭莹雪站在柴草上,将头伸出去试了试,只要肩膀能出去,她便能逃出去了。正当她喜出望外之际,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她迅速将那两根扯下的窗栏装上去,并迅速躺在柴草上装睡。 来人正是适才押送她过来的两个粗使婆子,陈氏吩咐她们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可别叫人给跑了。 二人没有打开门看谭莹雪的情况,只提着灯笼站在窗栏外往里看。 一人道:“这会儿了还能睡得着,真不是一般人。” “娼妇嘛,都是没心没肺的 ,或许明天就算是砍头,人家今晚也照睡不误吧。”另一人鄙夷道。 “走吧,咱们人也看了,去给太太回了话就吃酒耍钱去。” “去就去,你昨夜赢了我三吊钱,今晚我怎么也得赢回来。” 二人的声音远去,谭莹雪缓缓睁开眼,她神情平静,心下庆幸,庆幸这两个婆子只是站在窗栏外往里看,要是碰一碰这一摸就掉的窗栏,今晚她肯定是逃不掉的了。 听话听音儿,陈氏肯定是怕她跑了,所以吩咐人隔一会儿过来瞧看。她得再等一等,估摸着这两个粗使婆子有了酒意,耍钱耍高兴了的时候再伺机出逃。 蝶依在看到苏宗明吩咐人将谭莹雪关进柴房时就折身撤了,回宫见到苏瑜,禀报了她的所见所闻。 因为她怀着孩子,所以苏瑜没有赶尽杀绝,等她在牢里生下孩子,苏怀礼要认就送回去,要是不认就送人,总之都比留在谭莹雪身边好。 “这人要是安安分分也就罢了,非得窜出头来叫人发现。”苏瑜拢了拢襦裙外的薄纱罩衣,“说起来她还是大理寺卿杜大人的外甥女,落得这个下场也委实令人唏嘘。” “这都是谭氏自找的,想当年在孙家仗着自己是大理寺卿的外甥女,内与丈夫不睦,外与公婆不睦,那时娴姑娘病得那样重,她身为嫂嫂非但不加关心体贴,还时常指桑骂槐恶意羞辱。孙家大房二爷纳了素菊为妾,她又对素菊的孩子起坏心思。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也不怪素菊最后为了自保将谭氏弄进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去。可是谁又能想到谭氏不是一般人,还是借着势逃出生天了呢。” “罢了,反正明日天一亮,她也没什么好蹦跶的了。” 苏瑜坐到妆奁前,准备落饰,顺便问了一句,“陛下还在御书房吗” 雪娇答,“在,正与孙大人商量事情。” 这么晚了还在商量事情,估摸着该是三国来使之事。 不知为何,对于这件事,苏瑜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子时过后,等到两个粗使婆子带着醉意又一次过来查看她是否还在后,谭莹雪尖起耳朵听到二人走远,她深吸了口气,开始了自己的逃跑计划。首先重新将两根窗栏取下来,然后踩在柴草上探出身去。柴房本就不高,所以她从窗户里掉出来也不会伤到。 接下来,她将两个窗栏又装回去,这一次装得比到紧,让人看不出来有松动过的痕迹。拿起屋檐下的一根竹杆,捅下檐下一只灯笼,先把自己的鞋丢在柴草上,然后取出里面的烛火,站在方才逃出来的位置将烛火丢到柴草上,等到火势旺了起来,她开始捏着嗓子喊。 “不好啦,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柴房走水啦。” 没过多久,整个苏宅的人都被惊醒过来,纷纷朝柴房方向望去,适才出现过的那两个粗使婆子,这会子酒早被吓醒了,她们冲过去,站在窗外往里看,看到了两只正燃起旺火绣鞋,然后面面相觑,实在是受不住火光的热量,退得远远的,开始指挥人泼水救火。 苏宗明和陈氏衣裳都没怎么穿好就过来了。 “好好的怎么会走水如意那个贱人呢”苏宗明黑着脸,陈氏着急的问,她可不想让那娼妇死在家里,脏了她的地儿。 一个粗使婆子道:“奴婢才刚去看了,绣鞋都烧烂了。” 第679章 成功出逃 绣鞋都烧烂了,那人还能有口气儿吗 出了人命了 陈氏腿一软,要不是身边女使扶着,铁定就倒下去了,她颤抖着手抓住苏宗明的衣袖,“老爷,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这么大的火,藏不住啊” 火势这么大,又是柴房,能活出命来才怪苏宗明心里恼火,却也知道现在救火是首要,要是连累左右街坊,那事情更大。“都看着干什么,全都给我去救火。” 苏宗明吼道。 他这一吼也将陈氏给怔住了,幡然想到这宅子可是自己的,烧了不但肉痛,万一连累邻里赔得更多。陈氏站不住了,也推了身边的文氏一把,“对对,别看着了,快救火。” 趁着柴房里乱成一团之际,躲在不远处廊柱隐影后的谭莹雪阴森的笑着,随即光着脚板跑回自己屋里,胡乱收了几身衣裳拿走所有值钱的东西,又跑到对面冯氏屋里,将她妆奁里值钱的首饰全都搜走。 夜里秋风乍起,无边的夜色是逃离的最好掩护,谭莹雪抱紧包袱,匆匆从后院小门逃离。 可是已经宵禁,她不敢在大街上狂奔,一旦遇到巡防营的人她说不清,只能在某个小巷里找个僻静的角落一蹲,坐等天明。 而苏宅里的那场大火,主仆上下齐齐动手,终是灭了。 柴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屋顶的瓦架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被锁在柴房里的谭莹雪,苏宗明使唤胆大的仆役进柴房里查看情况,院子里已经够灯火通明了,他手里仍然提着一盏灯笼,壮着胆子在灰尽里扒拉。 外面的人都害怕,却又都忍不住想知道谭莹雪的下场,所以无人离去。 待到小半盏茶功夫后,仆役打柴房挑出一只被烧得几乎不成形的绣鞋,回道:“老爷,这柴房里只得两只烧烂的鞋子,奴才仔细找过了,没有任何尸骨。” “会不会是烧化了,成了炭沫儿了”陈氏问。 仆役答,“太太,这么大火原是能把人烧成炭沫儿的,只是着火的时间不长,又扑救即时,您可以说人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烧得炭沫儿的。” “那那人去哪儿了”陈氏也不知在问人还是自问。 “她该不会是有什么同伙儿,把她给救走了吧。”文氏小小声答。 苏宗明拿眼睨向文氏,文氏一个激灵,吓得退后一步不敢再言。“跑得越远越好,怕只怕她会以肚子的孩子来作文章。礼哥儿,打明儿起,你给我专门在屋里读书,无事不准外出,倘或让我知道你出门与这贱人还有什么牵扯,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苏怀礼瞬间回想起鞭子落在身上的痛处,连忙摇头,“儿子断然不敢了。” “哼。” 再没什么看头,众人也就都散了。 冯氏回到屋里,刚坐下要歇歇,突闻侍候她歇息的女使一声惨叫,“啊呀。” 冯氏受了惊吓,脾气一下子就上了,“你大半夜的乱囔什么,还闲不够乱是不是” 女使指着冯氏的妆奁,“大奶奶,你的首饰匣子。” 冯氏见状,首饰匣子全都空了,她不由得惊慌失措,那可是她进京后买来充脸面的东西,几乎是她全部的私己,就这样没了冯氏也大喊起来,“啊。” 才回到屋里屁股还没坐热的苏宗明和陈氏又突然听到冯氏惊惶的叫喊,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双双赶往冯氏屋里。一进来就见苏怀礼无奈的坐在椅子上叹气,冯氏瘫跪在他脚边哭得生无可恋。 “这又是在闹什么想明日一早所有的街坊四邻都跑来咱家看笑话是不是”苏宗明低声怒吼,声音全是被折腾的疲惫。 “阿爹,你快看看呐,那贱人把媳妇进京买的首饰全都卷跑了,那可是媳妇所有的首饰呀。其中有一支钗还是我阿娘的嫁妆,这才传到我手里,就让那贱人给卷跑了。” 陈氏往冯氏妆奁的方向看过去,匣子通通被打开,乱了一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赫然转身就往回跑。 来看情况的文氏也明了太太的意思,也赶紧回自己屋里查看。 “阿爹,我的报官,不能便宜了那烂娼妇。”冯氏心子尖尖都在痛。 苏宗明喝道:“报什么官,你想让满大街都知道我苏宅娶了个娼妇进门,人没看住,还卷财产跑了的事实吗你丢得你这脸,我丢不起。” “那儿媳的那些首饰怎么办就这样算了吗”冯氏欲哭无泪,心痛得滴血。 “谁让你自己没收拾的。”苏宗明真是觉着火恼,一个又一个,怎么就不让他消停 苏宗明折身拂抽而去。 冯氏无语了,这还怪她了这怎么能怪她呢明明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后果 冯氏看到一旁哈欠连天的苏怀礼,这个人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着急,不担忧,情急之下,她抓扯着苏怀礼破口大骂,“都怪你,引狼入室,苏怀礼,你混蛋,那贱人顺走的那些首饰你要是不全给我补齐全了,我跟你没完。” 苏怀礼现在困得眼皮子打架,冯氏这不依不饶的泼妇样儿真叫他火冲,一脚踢开她,“你发什么羊儿疯,又不是我偷拿了你的首饰,你问我要个什么劲儿滚开,别耽误老子睡磕眼。” 苏怀礼学着苏宗明的样子拂袖而去,余下冯氏在屋里无处发泄情绪,只能崩溃的大喊大叫。 “啊啊。” 谭莹雪出逃这件事,苏宗明思来想去还是该跟苏瑜交待一声,毕竟说将她关进牢里这主意是她提的,如今人跑了,又是个与孙家有过节的,万一不事先通好气,孙家那边没个提防有个闪失,就是他的罪过了。 于是在次日的下午,消息经由袁嬷嬷之口传达到了苏瑜那里。 “跑了”苏瑜惊诧的看着袁嬷嬷,有些不相信,“谭莹雪这是有同伙儿” “据说是有的,关她的柴房被牢牢的锁住,窗户也是摇不动的,若是没有同伙儿总不能她自身有穿墙术吧。” 第680章 阴阳怪气的蒋氏 苏瑜轻轻摇摇头,“咱们也在孙府与谭莹雪打过交道,沦落到私娼窑子肯定更加愤世,好不容易从了良,又要谋求大事,肯定不欲让人知道她的下落,说她有同伙儿,这事站不住脚。” “可她都有苟爷那样的拼头,会不会不止苟爷一个拼头”蝶依也在一旁分析。 “昨夜之事,苏宗明发作得既隐忍又隐密,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既是没有预兆,谭莹雪要怎么通知同伙儿” “那姑娘的意思是昨夜苏宅起火,全是因为谭莹雪一个人所致她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张力”蝶依仍然不信。 苏瑜听着红泥小炉上水涨沸的声音,拿起竹夹一片一片的夹茶叶,“你不一个人在绝境之时迸发的聪慧,而且谭莹雪本就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瞧瞧她,心细多缜密,不仅成功声东击西成功脱身,还顺走了冯氏的首饰,这样的人可不能小觑。” “那要大肆搜捕她吗”蝶依问。 苏瑜顿了顿手里的手动,“先悄悄到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寻找,蝶依,派人到孙府去传个话,明日我请大舅母和二舅母进宫坐坐。” “是。” 孙府,梁氏和余氏得知了次日要进宫坐坐的消息。二人汇聚在一处,商量许久不见皇后娘娘,要不要带些礼进宫。 “雍哥儿说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早知道会被宣进宫,我就早点赶制几套像样的孩子襁褓了。”余氏语携惋惜。 “可不是,如今这样手忙脚乱,弄得我心里紧张得很。”梁氏也笑道。“不过宫里能缺什么,送什么都是咱们做舅母的一番心意,皇后娘娘又是个知书达礼的,想想当初她在咱们家住的那段时日,那时老太太还在,多热闹啊” 梁氏笑着笑着就哭了,余氏瞧见心里也发酸,“是啊,一晃时间过得可真快,老太太都去了往三年靠了。老太太多疼皇后娘娘呀。” “老太太也没白疼她,瞧瞧如今咱们府里的好光景不都全靠她庇佑么。”梁氏抹了抹泪又道:“罢了,趁现在天还没黑,我赶到城外普济观去求个镇宅压邪的平安符给她送去,她如今怀有身孕,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梁氏说完就要行动起来,余氏见状也道:“我跟你一起去。” 于是妯娌两个立马吩咐人套车,出城去求平安符去了。 匆匆忙忙的,正正赶在城门关闭前赶了回来。 次日一早二人穿戴整齐,双双走在连廊下,忽见三房蒋氏迎面走来,阴阳怪气的开口,“听说二位嫂嫂要进宫,弟媳特来送送。” “不用了,三弟妹还是赶紧回去照顾三弟吧。”余氏客气说道。 “三老爷还在床上歇着呢,身边有的是人侍候,用不着我操心。”蒋氏往前挪了两步,故意朝梁氏和余氏周围望了望,“二位嫂嫂就这样空着手进宫吗如今宫里那位身分尊贵,你们什么礼都不送,进得宫去岂不叫人笑话咱们孙府没有规矩” “你。” 梁氏正要说什么,余氏伸手扯住她,笑着对蒋氏说,“若是去平常人家,我们二人断不会把三弟妹落下,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咱们拗不过。不过三弟妹若是有什么话带给皇后娘娘的,嫂嫂我一定替你带到。” 蒋氏的眼睛明显动了动,这个时候梁氏也会意过来了,蒋氏大清早阻住她们的路,这是也想进宫呢。只是碍于她从前与皇后娘娘关系不够亲睦,自然是开不了这个想一同进宫的口。 “既然二嫂嫂这样说,同为皇后娘娘的舅母,那我就开这个口了。” 她还真敢开口,梁氏的唇角抽了抽,听见蒋氏说:“我没什么麻烦的她的事,眼见着嬉姐儿已经十七了,她的亲事还一直没着落,她若是有心,就替嬉姐儿好好找个归宿,她三舅舅不会忘了她的恩德。” 就说蒋氏怎么出现得如此突兀,原来是心系嬉姐儿的婚事。 余氏和梁氏面面相觑,彼此的心皆软了又软,余氏说,“三弟妹宽心,你的诉求嫂嫂我定会替你转达到,嬉姐儿是个姑娘,皇后娘娘不会亏待了她。” 蒋氏倨傲的点了点头,“既然二位嫂嫂不用我送,那我就不送了。” 看着蒋氏转身离去的身影,梁氏哭笑不得,“这个三弟妹,倔了一辈子,连求个人都服不下软来。” “不说她了,咱们快走吧。” 孙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换了宫里的马车又行驶了好一阵才停下,二人一落车便见袁嬷嬷正笑意浓浓的迎上来,“大太太,二太太。” 余氏和梁氏微微避开袁嬷嬷的礼,梁氏笑道:“还劳烦嬷嬷来接。” “不敢,二位太 太辛苦了,请随老奴来。” 因为是熟识,袁嬷嬷便与梁氏和余氏边走边聊。从娘娘进宫习不习惯聊到宫里的规矩,从宫里的季节变化有什么不同聊到娘娘的起居等等等等,走了好长一截路,这几人也没觉着累。 苏瑜早在坤宁宫备好的茶席,茶席就摆在了院中露台上,一株手腕粗的枫叶正渐渐染上秋红,立在露台边拂着微凉的秋风。茶席上还搁着几枝插花,鼻息间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看到余氏和梁氏入来,苏瑜搭着采玉的手起身,“大舅母,二舅母。” 余氏和梁氏看到苏瑜都很高兴,规规矩矩先磕了头,“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瑜本不愉这些规矩,但规矩就规矩,她不守,那些史官笔下她就会变成没有规矩。 “嬷嬷,快扶二位舅母起来。” “谢皇后娘娘。” “我摆了茶席,二位舅母快请坐,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有。”苏瑜边招呼边坐下。 余氏和梁氏见她先坐了,才敢坐下。 “从前在孙府有幸尝过娘娘的茶艺,那是连老太太都赞不绝口的。”余氏笑道:“没想到还有机会尝到,谢娘娘赏赐。” 等到宫婢陆陆续续上完点心,苏瑜便示意袁嬷嬷将院子里不少服侍的宫婢都清出去,等到眼里都是熟人了,苏瑜说:“现在都没外人,二位舅母就不必拘谨了。” 第681章 家常与厉害 说不拘谨是假的,虽说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与皇室占边,自古就令人畏惧。 然而,听到皇后娘娘这样说话,余氏二人心里还是觉得很暖。 余氏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小姜花儿的荷包送到苏瑜面前,“这是我和你大舅母昨儿专门去给你求的平安符,镇宅压邪保胎运的,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苏瑜接过荷包,倒出里面的平安符,“昨儿派人到孙府报信时,时辰就不早了,你们几时去求的平安符” 余氏和梁氏相视一眼,纷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有些赶,好在普济观离城里不远,我们赶赶就回来了。” 苏瑜脸上有些动容,“谢谢二位舅母。” “娘娘可知今早我们出门是碰上了谁”梁氏抿嘴笑了笑。 苏瑜疑惑的看过去。 余氏抢在梁氏前头说:“是蒋氏,她也想进宫来看望娘娘,但没得娘娘旨意,只得将我们二人给堵住了,说了些不酸不痒的话,最终目的却是想让我给娘娘求个情,看朝中哪里合适的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她家的嬉姐儿十七了,还没着落呢。” 孙嬉,她可是跟蒋氏最贴心的,当初孙妨嫁给江寅,她还和蒋氏一起笑话人家。如今孙妨孩子都多大了,她却还待字闺中,不怪蒋氏着急。 “嬉姐儿这几年也没相看过吗依三舅母的性子,可不会真让嬉姐儿老在家里。” “城里哪儿有什么会,蒋氏都会带着嬉姐儿去凑热闹,不是看不上人家出身就是嫌人家里穷,说来说去就是她眼界儿高才把嬉姐儿给耽搁了。” “我还记得去年中秋,她带着嬉姐儿去参加了一个什么灯会,嬉姐儿在灯会上到是真结实个可意的男子,但三弟妹嫌弃人家虽有薄产,却身无功名,硬是把这二人给拆散了。娘娘不知道,有好长一段时日,嬉姐儿都郁郁寡欢。” “三弟妹还一个劲儿的指责嬉姐儿没出息,想步妨姐儿的后尘。” 这妯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苏瑜听到最后才意识到蒋氏还不知道江家有多少家底吧,孙妨竟也能忍住委屈不说,当真是改了性情。“妨姐儿呢,可有经常回去探望三舅舅和三舅母” 余氏说:“回去一次三弟妹就嫌弃一次,后来妨姐儿就不爱回来了,就逢年过节给三房捎些东西了表孝心。但那些东西三弟妹也看不上,全都丢给了三弟。” 说到这里,梁氏不免叹了口气,“三弟妹这爱拔尖的性子执拗得很,三弟身子也大不如前了,隔三差五就请大夫。” 后面的话梁氏没说完,但苏瑜听出余音了。 蒋氏之所以着急把嬉姐儿嫁出去,就是担心三舅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嬉姐儿就得守孝三年,届时二十了,好人家谁肯要这么大年纪的姑娘但寻常的人户蒋氏又看不上,今日这才阻了余氏和梁氏的路,要她们带话给自己。 “三舅舅的病情也拖了这些年,好在没走在外祖母前头,不然让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唉。”苏瑜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 “娘娘,你三舅舅也是个命苦的,这病熬了这些年也够他痛苦的,我猜想着他如今最是放心不下的便是嬉姐儿的婚事了吧,别说朝中什么青年才俊,只要娘娘开口,嬉姐儿满意,那便是好姻缘,好日子都是自己奋斗来的,哪儿有那么多的坐享其成”余氏说。 “罢了,此事我会多加留意,晚些时候二位舅母离宫,我让一个御医跟你们回去,替三舅舅看看。” “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我替三弟谢谢娘娘。” 苏瑜示意二位舅母吃茶,余氏和梁氏吃了茶后,苏瑜便直奔主题了。 “今日请二位舅母进宫,一来是许久不见,心中惦念,二来是有桩事想告知二位。” “不知是何事”梁氏看到苏瑜眉心微蹙,心里便悬吊吊的了。 苏瑜替梁氏面前的茶盏里沏满茶,“大舅母,自从谭氏被休出孙府后,你可再有她的下落” 谭莹雪这可是个好久都没听到过的名字,素菊将大房的庶务管得极好,虽说还是妾的身份,但几乎已经是顶替了谭莹雪曾经在孙家的人位置,所以,梁氏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此刻从苏瑜嘴里听到谭莹雪三个字,着实将梁氏吓得不轻。 “这个祸害自然是离我孙家越远越好,自她离开孙家,我便不曾再听到她任何下落。” 你是不知道,但你家那素菊清楚。苏瑜没有戳破,继续说:“因缘际会之下,谭莹雪与苏家有了些牵扯,前段时日我家大房夫人过逝,谭莹雪撺掇人到丧礼上闹事,有意使苏家在众宾客面前难看,我无意发现她的存在,本有意将她拘进牢里, 从此不见天日,不料她侥幸逃脱,如今下落不明。” 梁氏悬吊吊的心又掠过阵阵阴寒,“娘娘的意思是说,谭莹雪极有可能去找孙家麻烦不会吧,这些年都没有动静,怎么突然就想着要向孙家发难” 苏瑜没作声,余氏倏地想到一种可能,“大嫂嫂,当年谭氏与孙家闹得那样不愉快,我还记得她最后离开时重重要胁过素菊姨娘,如今想来她自然是恨孙家恨进骨子里了,怎么可能在离开孙家后销声匿迹惟一的可能便是她被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不得不将对孙家的报复往后延。” 梁氏徒然看向苏瑜,似在确认什么。 苏瑜点点头,“大舅母也别想太多,这个人我迟早会找出来,今日你回去后,叮嘱素菊姨娘看紧自己的孩子,孙家的门户进出者也要多加小心。” 梁氏捂住胸口,“我满以为这个祸害离开孙家后就是彻底离开,没想到她居然在某个地方储势待发,既是威胁到了孙家人的安全,我自是不能轻怠。” 余氏其实很想问与苏家是个怎么牵扯,到底也畏惧苏瑜如今的地位,不敢。“我原以为她被休出孙家后回娘家去了,真是想不到竟是如此阴魂不散。” 第682章 造化弄人 得了苏瑜的点拨,余氏和梁氏都不敢在宫里留太久,午膳前便告辞离宫。 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苏瑜午膳后会显得特别的疲惫,等到她午睡醒来,前去给孙廷柏诊脉的御医回来了。诚如梁氏所言,孙廷柏的情况很不好了,心思郁结,肝胆皆已失去效应,不出意外也就这几个月的事了。 “孙三老爷这辈子就栽在这病上,老奴还记得年轻时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何等的恣意。”袁嬷嬷缅怀着过去,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气,“唉,造化弄人啊” “这谭氏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她逃出去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嬷嬷别担心,只要她在京城,肯定会露面。”采玉出言安慰。 袁嬷嬷看了看采玉,觉得这丫头越来越懂事了。又想到今日孙家两妯娌说起蒋氏欲意请姑娘做主与嬉姑娘结亲之事,眼前的采玉也不小的呢。看来私下也得跟姑娘好好说说,这姑娘年纪大了,终究是不好嫁人的。 “嬷嬷,你盯着采玉瞧什么像没见过她似的。”苏瑜眼神充满好奇。 “没什么。”采玉还在寝殿里,袁嬷嬷不好提谈她的亲事臊她的脸皮,转了个话题,“奴婢是想起来小斑爷前段时日在说要回趟成江,他新娶的媳妇是成江人,头上岳母身子不大好,小斑爷媳妇想回去侍候。” “我不是听嬷嬷你说小斑爷的媳妇怀了身孕么这身孕还是刚上身的,这样折腾不怕出事吗”采玉一嘴接下话来。 “我也这样劝过,可以让小斑爷媳妇把岳母接到京城来医治,但岳母故土难离,不想死在异乡魂魄无依,小斑爷媳妇也是个孝顺的,放不下,小斑爷也准备送她回去。”袁嬷嬷解释。 “以小斑爷现在的本事,送媳妇回去,再请多个帮工帮忙照看,倒也不成问题。”苏瑜言道:“回头你回洪掌柜说一声,小斑爷不在这段时日,让他多操些心,实在忙不过来,就来告诉我。” “是,老奴省得。” 袁嬷嬷却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能找姑娘现在陛下把姑娘当眼珠子看重,但凡出了点事,谁担待得起 一段时间后,依旧没有谭莹雪的消息。蝶依很是苦恼,在京城居然还有她找不见的人。莫不是她跟个老鼠似的躲进了阴沟里 很快来到了十月底,谭莹雪是没有消息,孙府也把自己门户看得紧,因为顾不上,所以苏瑜也就暂时按奈不去操心。 且说北国大军想借白楼村后的隘口伺机进范大唐失败后,似乎也收了偷袭的心思,只在大范围的进攻大唐边境,西北有耿荣镇守,与北国接囊的端州石可言也不辱使命,只是敌军来势汹汹,我军伤亡惨重,又要提防敌军使诡计突袭,一场胜利下来人马相当疲惫。 正在这个时候,陈国,晋国,燕国三个小国已入了大唐边境,朝京都而来。 雍王爷自告奋勇为皇帝分忧,在成江接到三国使臣后引领来京,同行的还有雍王妃韩氏。 明明先前很犹豫,怎么就又答应三小国进京示好呢苏瑜想不通宣祈的用意,本想开口问问,但人家忙得看不见踪影,夜里回来她也都睡下了。 “雪娇,这雍王爷今年多大了”雍王爷伉俪进京是大事,又是从未见过面的长辈,苏瑜想提前了解这对老夫妻的喜好,以免被人挑毛病。 雪娇说:“雍王爷比大行皇帝大十岁左右,今年也该有六十几了吧,自大行陛下登基后他便携家带口去了封地成江,再也没回来过。奴婢对这个王爷惟一的印象就是他与王妃夫妻情深,王爷这辈子都没有纳过妾,一心一意待雍王妃好。” 如此说来也是个情种,与宣祈有得一拼吧。 “那对这个雍王妃,你了解多少” “奴婢也是听传闻说过,这雍王妃喜静,性子尤为的好,很慈眉善目。” 既是喜静,那寝宫便安排在御花园东侧的召拂宫吧。“跟袁嬷嬷说一声,让她安排人把御花园东侧的召拂宫打扫出来,叫雍王爷夫妻进京后就住那里吧。” “是。” 宫外的大街上,马车轮子辗过几片残破的枯叶,缓缓孙府方向而去。 车室里孙嬉打扮得十分耐看,弯弯的柳眉,两腮恰到好处的红若桃李,唇脂淡若无,却又在张唇间水滟娇滴,只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写满了浓浓的难过和悲伤,微抿的唇页在极力隐忍着颤抖。 她对面的蒋氏用帕子轻轻拂了拂膝盖上的褶子,拿眼斜过去,语声带着隐怒,“你还好意思生气,今日出丑还不是都怪你自己准备得不够,瞧瞧别人家的千金,要琴能奏,要诗能赋,要画能描,你自己,你会什么好不容易能在绣工上挣回点面子,偏偏你还是被人比 了下去,真是丢人。” 那日蒋氏拦住梁氏和余氏,要求她俩进宫后给苏瑜提个醒,孙嬉的婚事还没着落。 苏瑜便让蝶依打听了一下近日哪几家世家贵族要宴请,然后想法子以旁人的名义要到请贴给孙家送去。蒋氏倒是带孙嬉每场都去,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她看上了,人家看不上她,反之亦然。例如今日,工部尚书家的老夫人满六十,众多女眷前去道贺,工部尚书家有个公子年纪与孙嬉相仿,又是生得俊朗非常,品性又端正,还有功名在身,自然是诸多贵眷争抢的女婿对象。 众人在老夫人和尚书夫人面前献艺示好,孙嬉看着那些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就十分自卑的她在阿娘游走在诸多女眷中谄媚讨好时安静的坐在一旁。也就是她的这份安静,吸引了尚书公子的注意。 孙嬉对突如其来的好运感到庆幸不已,更加谨慎的表现自己,一言一行尽量克守本分不逾规矩。她看到尚书公子对她点头微笑,对她说话时那温醇的嗓音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第683章 孙嬉的难堪 为了凑趣儿讨老夫人高兴,在场的贵女们都一一表现了自己的优秀一面,轮到她这里时却是十分拿不出手。老夫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眼里的嫌弃和失望却是如何也藏不住的。那一刻,她的心坠到了谷底。在最后一项刺绣上,她总算找回些信心,可是她精湛的绣艺被另一个千金看在眼里,她偷偷将要落色的绣线替了她的绣线,害得她满绣绷子全是参杂模糊的颜色。她本想揭穿那个千金的行径,可当看到尚书公子正默默的看着她时,她便觉自己那时的模样该是有多丑 崩溃之下,她不顾一切冲出了府,这一场宴请又是惨败收场。 蒋氏追出来,先是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揪了她一把,然后拖着她上了马车。 那时蒋氏一直顾着与其他的贵眷说话,并未注意到孙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孙嬉的作派,让她觉得颜面丢尽,也不问不听孙嬉的解嬉,张口就是毫无底线的数落。 “你到是说句话呀,丢了人又变哑巴了吗这一个月大半个京城的世家大户咱们都去过了,你还是如此没出息,让我说你什么好” “阿娘,以后再有这样的安排别再叫我了,我不想去了。”孙嬉此刻心灰意冷,一想到临行前尚书公子看她的沉默眼神,她就恨不能自己从未出现过。不出现,就不会难堪。 蒋氏闻声,气上加气,“你以为你是谁呀再矜贵能矜贵过宫里那位你都十七了,是个老姑娘了,成日窝在家里伤春悲秋,怎么,你是等着女婿撞上门吗你阿爹眼看就要到阎王殿报道了,你再不着急,难道想着为他守孝三年后再嫁吗三年后,你还能挑什么挑就只能给人作妾,好运给人续弦,就是落不到一个嫡字上头去,你愿意吗” 蒋氏跋扈的语声让孙嬉很受伤,她现在心里很委屈,她想得到的是安慰而不是挤兑。她也恼了,“嫁人还不容易么我看妨姐儿就嫁得不错,她周围的街坊四邻总有一个未娶媳妇的,倒不如让她给我作媒,你今儿去说,说不定明儿就有好消息了。” “啪。” 孙嬉语声刚落,蒋氏扬手就是一巴掌煽过去,“你姐姐就是个市井贱命,你也要学着她这么没出息,你是不怕你爹死后无人陪路黄泉寂寞是不是你想把我气死去跟他作伴是不是” 是吗 她不知道。 但一个孝字,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捂着被煽的脸,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淌,花了她今早精心描画的妆容,“你说妨姐儿是市井贱命,可我瞧着她现在过得比我自在多了,阿娘,你认清一点现实好不好咱们近期走世家大户还去得少吗你看看谁把你放在眼里过你在她们跟前讨好谄媚,难道真看不见她们眼里的鄙夷的嘲弄吗你何苦要去自取其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想通的,或许是在妨姐儿每次回娘家,江家女婿都会体贴接送之时;抑或许是妨姐儿出嫁后每次出现在她面前,脸上的笑容纯粹自然之时吧。 “我那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多给你制造些机会,你还嫌弃我,你对得起我的良苦用心吗”蒋氏心里也委屈,“看看你大伯母家的妤姐儿还是个再嫁呢,都能嫁到禁卫军统领家去,二伯母家的娴姐儿也与太蔚家攀上了亲,你再看看咱们家,你姐姐竟然嫁给了一个瘸子,你现在又想走她的路,你是想让我在孙家彻底活不下去是不是” 车室外的不少人都听到了蒋氏的嘶吼,纷纷侧目想看看是谁家女眷在训人。 “说来说去,您不就是想把大房和二房比下去嘛。”孙嬉还是头一回这样顶撞蒋氏,心里虽然害怕,可不吐露痛快,她也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阿娘,你醒醒吧,咱们家没那个命。” “我不信,我哪儿比旁人差了你又哪儿点比旁人差了这段时日既然有机会,你就乖乖听话,总能得到个乘龙快婿,宫里那位是比不上,但也不能比大房二房差了。” 孙嬉见状,张了张嘴,又强迫自己把到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阿娘已经偏执到这个地步,就算她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阳光下,苏府檐角的铜铃闪闪发亮,微风掠过,拂得铜铃声声清膽,动听得很。 何氏死后,若大的苏府管家事就落到徐老夫人头上,徐老夫人年纪一大,精神明常不济,而且倚着宫里皇后娘娘的身份,不少世家大族家里有老太太的,一旦有了席面都给她发贴子,徐老夫人正乐在其中,对于管家这种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徐老太太有意让苏盼管家,她从旁点拨协助,苏盼倒是有跟何氏学过些许,但管家事杂,哪里能轻易捋得清徐老太太见苏盼笨拙,又不想若大的府邸无人打理,便想到了要给苏宗耀再娶一门亲事。如今苏家地位崇高,想要在京城娶 门亲事,那还不容易只是还得先跟苏宗耀协商。 苏宗耀一听阿娘又打算给他娶亲,眉毛皱得都能夹死蚊子,“儿子命硬,注定克妻,阿娘还是不要再在这桩事上费功夫了,真要是觉得家大难管,儿子再请几个得力的管事进府操持便是。” “住口你。”徐老太太知道儿子会拒绝,但她既然有本事让他在孙氏殁了之后娶何氏,就有办法让他在何氏去了之后再娶一个,“堂堂国丈老爷,身边没个亲近的人服侍像什么话传扬出去,别人只会觉得他有病才不娶妻,绝不会认为你是对亡妻有感情。” “阿娘。”苏宗耀倍感无奈,这次他是怎么也不想再娶了,“儿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又不是三十左右的小伙青年,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你还不到五十呢,哪里老了我告诉你,如今咱们苏府家大业家,家里没个主母操持像什么话”徐老夫人劝慰继续。 第684章 苏宗耀的抵触 苏宗耀站起身来,情绪十分抵触,“阿娘不必再替儿子操心了,儿子说不娶就不娶。” 说完,苏宗耀便匆匆走了。 康妈妈从里间走出来,站到徐老夫人身边,看着大老爷离去的方向,“大老爷已丧了两妻,依奴婢看他真是心灰意冷,对姻缘之事不作幻想了,老夫人您本意是为他好,但若大老爷执意不愿意,也别伤了你们母子间的情份。”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我也想让他有个暖被窝的人不是。” 康妈妈无话可说了。 苏宗耀一离开松龄院,还没走多远就见苏盼站在廊下,像是专程等着他。 尚未开口,就听苏盼说:“阿爹,祖母是要给您再续一房妻室么” 听着这质问的语气,再看苏盼脸上不满的表情,苏宗耀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你打哪儿听来的闲话” “不是闲话,祖母嫌我在操持家中庶务之事上笨拙,都试探我好几回要给阿爹你娶妻这件事了。”苏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阿娘才过世半年,尸骨未寒,要是阿爹真的再娶了一房,对得起阿娘的在天之灵么” 苏盼的样子徒然让苏宗耀想到了苏瑜,“你这鬼样子做给谁看我若真要娶你又能如何当年我娶你阿娘时瑜姐儿若也像你这般阻拦,你和怜姐儿能来到这个世上吗” 说完,苏宗耀又拂袖而去。 苏宗耀本是一句气话,苏盼听进去的同时,也让出来给徐老夫人拿点心的康妈妈给听见了。 康妈妈点心也不拿了,赶紧回身就把这话告诉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听着觉得有戏,“他真这么说” “可不是,奴婢听得真真的,大老爷就是这么说的。”康妈妈再一次笃定。 徐老夫人满脸欢喜,“如此一来,我得给耀哥儿操持起来了。” 松龄院外,苏盼越想越不得劲儿,她要去找父亲继续说道。 苏宗耀不想见苏盼,便躲出了府去。 唉,去哪儿呢 哪儿能让他清静点儿呢 他想到了碧灵湖。 徐老夫人再接到哪家老夫人的宴请贴子,在宴席上便要将要给她儿子续弦之事装作无意露一露。在场那些女眷哪个不是后院的人精,纷纷推荐起了近的远的人选。 没过多久,事情自然也就传到了宫里。 苏瑜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愣了愣,随即便没什么反应。 “老夫人看上哪家的人了” 袁嬷嬷的语气有些冷漠,说:“现在还没定下来,不过看老夫人那阵仗,这回给大老爷物色的人选肯定是根基地位一样都不能浅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亡妻再娶,像苏家今时这样的地位,谁也无法阻止。“给那婆子递个话,让她警惕点,我虽不在意,但若是娶个只会惹祸的进门,我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是,老奴记下了。” 徐老夫人给苏宗耀相看了不少,但苏宗耀没一个点头的。 徐老夫人也不打算放弃,把这种抵触叫做脸皮薄。 十一月初九,在那个御花园枫叶齐红的时日里,陈国,晋国,燕国三国使臣各携皇室公主在雍王爷夫妇的带领下进入京城。 皇宫也开了自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场宴会。苏瑜在热闹的宴殿里露了个面,便退下去接待雍王妃韩氏了。雍王妃韩氏虽是上了年岁,却端得气质芳华,行止优雅,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彰显着皇室的贵气。 “臣妾雍王妃韩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瑜在宴殿外不远的八角亭里接见了雍王妃,“嬷嬷,快扶雍王妃起来。” “是。” “谢皇后娘娘。” 韩氏搭着袁嬷嬷的手起身,随即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侧,规矩得挑不出半点错来,这倒让苏瑜有些不自在了。委实而言,雍王爷是大行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是宣祈的皇叔,彼此间本不应该如此生分,但身在皇族,她与雍王妃又没有什么情分在,疏离些也算正常。 “王妃此行辛苦,路上一定很劳累了吧。” “不辛苦,能在此时为陛下分忧,为大唐百姓做些事,再累也值得。” 韩氏的声音听起来温温的,很有渲染力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特别是她抬头间的目光,热忱间带着感动,是个让人感觉不到不自在的人。 苏瑜也从善如流,松懈了些防备,“在此国难之际,雍王爷能替陛下分忧,本宫很是感激。” “臣妾虽远在成江,但也听闻过陛下和皇后娘娘鹣鲽情深,今日听娘娘所言,果真如此。帝后如此恩爱祥和,大唐天下定能转危为安。”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苏瑜会毫不犹豫认为这是在巴结拍马,可话从雍王妃嘴里说出来,她只会感到无尽的真诚,以及感同深受的悲悯。苏瑜情不自禁对雍王妃的好感度倍增,“时候不早了,本宫送王妃到召拂宫歇息。” “臣妾自己去就是了,怎敢劳烦皇后娘娘相送。”韩氏惶恐的退了几步。 “无妨,本宫也想走走,且王妃是本宫的长辈,本宫送送也无可厚非。” 皇后娘娘执意,雍王妃也不好再拒绝,二人走在前往召拂宫的宫廊里,闲话起家常来。 “臣妾瞧着娘娘身边的女使服侍起娘娘来格外仔细,可是娘娘又有身孕了” 此事也没什么好瞒的,苏瑜笑道:“王妃好眼力,本宫的确是有身孕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娘娘福泽深厚,上苍自然眷顾。”雍王妃边说边双手合拾,诚心祈祷。“臣妾的孙媳妇也怀了身孕,她听说京城大相国寺的菩萨特别灵验,特意央了臣妾回成江之前要去寺里拜拜,给她求一道平安生产的平安符。” “不知王妃准备哪日前往大相国寺本宫也好替王妃提前安排。”苏瑜微微斜过头,问韩氏。 韩氏笑道:“等休息够了再打算吧,实不相瞒,此番臣妾跟着王爷回京,也是想回娘家祭拜一下父母。” 第685章 使臣卖惨 这点苏瑜了解过了,在大行皇帝还在世时,朝廷自然是另一番景象。韩氏那时还是名门望族,只是渐渐没落,韩氏虽为雍王妃,却又远在成江,力有不逮,如今的韩氏只得一个翰林编撰在朝,又无人提携,听说韩编撰已经在翰林院呆了几十年了。 韩氏随雍王远赴成江多年,思念娘家亲辈也在情理之中,苏瑜微微颌首,携裙踏下玉阶后道:“应该的,应该的。” “瞧臣妾这张嘴,尽说这些锁事给娘娘听,娘娘恕罪。” “王妃无罪,本宫恕什么”苏瑜笑道:“本宫在这宫里也待得十分烦闷,有王妃与本宫扯扯这些闲话,本宫心中甚是欢喜。” 韩氏则趁机道:“容臣妾说句不敬之言,宫里的确烦闷,不止娘娘这样说,当年的尊仪太后也这样说。对了,臣妾不是要去大相国寺拜拜么,届时娘娘要是有空,也可随臣妾出宫去走走,咱们轻车简从一日逍遥,倒好过闷在这宫里。” “这到是个好提议,本宫也的确许久未曾出宫了,御医看得也紧,非说三个月前胎相坐得不稳,少动弹,算算时候,也就这几日满三个月,正好可随王妃出宫去走走。” “那就说定了。”雍王妃看着苏瑜,笑得生怕她反悔似的。 “定了定了。”苏瑜笑着回应,越来越觉得这雍王妃真是个可爱的人物。 到了召拂宫,苏瑜只略坐坐便起身离去。 雍王妃坚持将皇后娘娘送出召拂宫,等到她回到召拂宫的寝殿里,身边尽是她从成江带回来的女使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底流露的凶光和不屑与先前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而刚离开召拂宫不远的苏瑜等人也在谈论这个雍王妃韩氏。 袁嬷嬷说,“这老太太瞧着和譪可亲,性子极好,怪不得雍王爷要宠她一辈子呢。” 和蔼可亲,也的确是苏瑜对韩氏的第一印象。只是才见第一面的人她便邀请着随她前往大相国寺拜拜,这事儿总觉得让人深思。又想韩氏请她同去也是话赶话赶上的,并非她刻意提及,如此一来,这韩氏也的确是太没心眼儿了。 宴殿。 陈国c晋国c燕国的使臣在宴殿上,与大唐的朝臣宾主尽欢。那些本对使臣的到来有些排斥的大臣,此刻见陈国c晋国c燕国的使臣不说卑躬屈膝,至少是谨小慎微态度就让他们刁难不起来。 难道真是来联盟一起对抗北国敌军的 雍王爷六十岁的人了,又旅途劳累这些时日,精神有些不济,但他还是尽自己的全力替皇帝应付三国的使臣,这点放在朝臣们眼里甚为满意。 宣祈也悄然睨向这位雍王叔,说起来他对这位雍王叔印象并不深,父皇在世时也甚少提及这位雍王爷,他偶尔得到的消息也是他将成江治理得极好,每年的赋税,对于旱涝等自然灾害也都预防处理得及时,又加上他乐善好施,为人正直,在民间颇有声望。 既是贤王,此次他冒头替三国使臣引路本无疑窦,但在此非常时期,宣祈还是对于他的热心感到几分不适和怀疑。 “陛下。”燕国使臣杨弈起身举杯,“来前我王交待小臣,见着大唐陛下定要替他好好敬一杯酒,以表他愿意大唐联手合抗北国的决心,陛下,请。” 宣祈也拾起酒盏,遥请燕国使臣。 燕国使臣一杯酒水落腹,席上丝竹之音渐小,他叹道:“此番来唐,我王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还请大唐陛下勿要推辞,我王愿将他最心爱的三公主献与陛下,以结两好。” 晋国使臣贺文宏捋了捋山羊胡须,接着燕国使臣的话道:“说句不敬之言,大唐正经历风霜侵袭,这个时候我等本不该来扰,但自从北国王夺位崛起后,对我等小国经常打压。只上的,有兴致的,不论是海边的盐场还是山里的矿地,说夺就夺,强势如同暴风般恶劣,害得我等小国苦不堪言。” 陈国使臣十分赞同的颌着,似想起什么,脸色不虞,“前年我王带着王后巡幸边境,无意中碰见微服私访的北国王,他对我王后的美貌起了歹心,当场就挥兵进攻,将我王后夺走玷辱,我王气急之下挥师伐北,奈何北国兵力实在强悍,我王不敌,频频败阵,至今仍不知我王后是生是死。” “是啊。”燕国使臣义愤填膺,“这些年来我也暗中商议对策,但对北国王凶狠残暴,手下又有强悍的兵士将领,我们每每有所行动皆会被镇压和打击。如今大唐陛下胸有谋略,运筹帷幄,在叛帝滋助北国的情况之下,依旧能极好的控制住战事发展,不让北国敌军得逞。故此,我等王君决定助大唐一臂之力,共同战胜北国敌军,还天下彻底彻尾一个太平。” 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热血翻 涌,既肯定了大唐在天下令人崇拜的地位,又肯定了现今的大唐陛下的领导能力。朝臣们的骄傲感倍增,至少在这一刻反摒除了对三国来使的成见。 宣祈很冷静的听完三国使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卖惨和联盟意图,看似迫不及待想为自己国家失去的领土或是人口找个说法,实则就是想借他的手灭掉北国,再加上联盟之事一旦结成,他们又能帮上什么忙还不是坐等收渔翁之利罢了。相反,一旦他不答应联盟,这三国极有可能转过头就与北国示好,联合北国齐齐攻唐也说不定。 总之,现在他是被架起了,应与不应,都很被动。 “在此困境,有燕国,陈国,晋国三国携手相帮,朕相信北国就算有再强的兵士和将领,也定会被我等摧灭,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不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先顺着总好过被人背后算计。 “大唐陛下果真胸襟宽阔,来来,小臣再敬陛下一杯。”燕国使臣说道。 第686章 一个局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很晚。 三国献进宫的公主全被安排在了储秀宫,因为未侍寝,都只是末能才人的位份。采玉亲自去安排的,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了。 “谁惹我们采玉姑娘不高兴了”雪娇凑上前打趣,直觉她脸上的表情黑得跟锅底似的。 采玉瘪着嘴偷偷往寝宫里看了看,只见袁嬷嬷撩帘进去,她才悄悄对雪娇说,“你是没看到那三国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妖媚,跟个狐狸精似的,偏偏还拽上天的样子,而且说句话那声音软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这要是让陛下见了,还能得了” 这丫头这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呢,娘娘有孕在身不宜侍寝,她是怕那几个公主趁虚而入,坏了陛下和娘娘的感情。 雪娇轻轻戳了戳采玉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成日装着什么呀,怎会有这么肤浅的想法,再说咱们陛下是那种好色之人么陛下和娘娘情比金坚,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情,但凡陛下有旁的心思,你家姑娘能依得了何况陛下又不是这样的人,你赶紧把你这张臭脸去洗洗干净,不然一会儿进去服侍让娘娘瞧见,你再说出缘由来,陛下和娘娘没事都会被你整出事来。” 采玉一听大惊,赶忙揉了一把脸,“现在脸还黑吗” 让她洗一洗,她却揉一揉,雪娇无语的看着采玉,越看越觉得采玉傻得可爱。 那厢宣祈从宴殿出来,吩咐随行的青蓝,“监视好各国使臣。” “是,雍王爷那里呢”青蓝面露警慎问。 宣祈边走边默了好一会儿,阴暗的夜色下看不清他的模样,薄冷的夜风拂起他的袍角猎猎翻飞,“也不可懈怠。” “是。” “萧景仁到哪儿了” “据报还要半个月到京。” 回到坤宁宫,苏瑜已经歇下了。袁嬷嬷轻轻打开珠帘,宣祈径直走到榻前,轻轻坐落在榻沿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目光柔和的看着苏瑜,她的睡颜恬静而美好,只着她,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齿龉和矛盾都变得不再重要。 忍不住伸手轻柔的描着她的颜廓,像抚摸在温度适宜的纯净水中。 苏瑜缓缓睁开眼,视线清晰后看到宣祈温柔情深的目光,“陛下回来啦。” “抱歉,弄醒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听得人耳朵痒痒的。 “陛下满身酒气。” 怀孕的人嗅觉很敏感,尽管宣祈从宴殿出来散了一路,苏瑜闻着还是很刺鼻。 “朕现在去沐浴。” 等到宣祈沐浴结束又绞干头发,躺在榻上时已经是大半柱香的时辰了。寝宫里的宫灯被重新点亮,苏瑜靠在长迎枕上,手里拿着一本有关成江的地域志,津津有味的看着,宣祈躺到身边,也没松开。 “不困么”头探过去,想看看苏瑜在看什么。 苏瑜偏过头,快速在他脸上一吻,“不困。” 宣祈没料到苏瑜乍然如此调皮,心中一阵动容,“怎么有兴致看成江的地域志是因为雍王叔么” “以前只知道成江是个高水流水,峰连叠嶂之境,了解不深,这一会儿看了几页成江的地域志,发现其幅员辽阔,易守难攻,这雍王爷也是有福分,竟有这么个物富民丰的所在做为封地。”苏瑜又翻了一页,看着成江的地形图,感慨不已。 宣祈靠在苏瑜身边,想起了与雍王爷同来京城的雍王妃,“你与雍王妃接触过了,觉得她为人如何” 她和宣祈都不是大意之人,特别是在这种非常时期,谁有意靠近,都会再三思量靠近的动机。她说,“事先我打听过雍王妃,好像是与雍王爷伉俪情深,还说她品性良善,心怀慈悲。今日接触下来,这雍王妃的确与传说相符,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说她此行进京的主要目的,是离京多年不曾在父母膝下尽过孝,想到父母灵前上柱香,拜祭拜祭。” 要是没有所图,这倒的确是个很好的进京理由。 宣祈的缄默,让苏瑜好奇起宴殿上的情况,“那陈c燕c晋盟一起对抗北国的” 想到三国使臣各自说起联盟的原由,宣祈说:“看似诚意十足,但如此积极的态度总让人觉得他们是联合起来在图谋什么。” “联合起来图谋”苏瑜合上成江地域志,“谁和谁图谋陈国c晋国和燕国还是。” 他想到的,苏瑜也想到了,“陈晋燕三国加起来也不是大唐的对手,所以有什么好图谋的剩下的,便是你心中所想。” 宣瑜眸色一凛,露出淡淡暗芒,“北国王这是意欲釜底抽薪他是不是看沈重霖迟迟没得到可靠的情报,急了 ,才抛出晋陈燕三国前来刺探虚实” “在这个局里,沈重霖只是个小角色,又或许他已经沦为了弃子。” “那陛下猜出陈燕晋三国来使的真正目的了吗”苏瑜有些担心,早些时候采玉和雪娇在寝殿外的话她其实是听见的,虽说各国国风不同,但身为王室公主,最忌品性不端,哪里容得下公主装扮花枝招展,像妓子一样妩媚动人 “一旦结盟书一签,因要出手协助,所以大唐如何对北国用兵,在何处用兵都得明明白白摆上台面来,一旦北国得了先机做好准备,那我大唐的将士无疑于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这是叛帝拿去投诚的大唐军事布防图失效后,北国王想的又一辙吗真是卑鄙,苏瑜摇了摇头,“既知晓对方的意图,那陛下大可将计就计,打北国一个措手不及。” “阿瑜若为男儿身,定是宰相之材。” 徒然被人捧着脸,动情的看着,苏瑜有些羞窘,“只要陛下不怪臣妾干政,做陛下的妻,臣妾也很愿意。” 伸手揽她入怀,下颌抵在她的额眉间,她身子的温度通过掌心透入肌理,温暖了他整颗心。 次日。 陈c晋c燕三国使臣因昨夜宫宴甚欢,醉到半下午才起身。 雍王爷夫妻两个也在宫里歇息了整日。 沈重霖在沈府门口下了车,进到府里便见苏玫与一大夫模样的人正站在仪门那里说着什么。 他拧着眉走过去,苏玫正送走大夫。“出什么事了怎么有大夫上门” 第687章 监视 苏玫也是操碎了心,“阿娘今早起来咳了几声,她本就身子不妥当,我担心她染上风寒,这才请了大夫上门看诊,的确有些着凉了,适才大夫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妾身才将他送走。” 沈重霖点了点头,“还是你细心。” 说完,背过身就走了。 留下苏玫眼神疑惑,从前只要婆母有何不妥,沈重霖无不担忧,就怕婆母有个三长两短,他得回乡丁忧,落下了似锦前程。怎么这次瞧着,他不仅没表现出什么担忧,甚至连反应都极为平淡。 难道这是因为久病床前无孝子 那也不应该呀,他就不怕婆母真有何不测,阻了他的仕途么 沈重霖的确是不担心了,他的仕途已经注定不会依附在现任大唐皇帝身上。阿娘病了那么久,活着也是折磨人,折磨她也折磨旁人,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还省事省开支。 沈重霖已经冷漠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不是还,他还可能更冷漠些。 回房换了朝服便直接去了书房,依旧是让书房外的使役站远些,然后就有个神出鬼没的暗影跳进他的书房。 “可有联系到几时动手”沈重霖沉声问。 暗影答道:“宫里我进不去,也没有接触到任何一个使臣,他们身边都有人监视着,接触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会被传到大唐皇帝耳中。” 沈重霖一拳捶在书案上,表情阴冷,“防备得如此厉害,看来皇帝并未真正相信三国使臣前来大唐的目的是联盟。” “既然如此,你还得找到机会告诉三国使臣,不要着急提写结盟书之事,未免急功近利以致打草惊蛇。” 当天夜里,暗影成功接触到陈国使臣,传达了沈重霖的意思。 监视沈府动静的青蓝,他故意让监视使臣的隐卫开小差,制造机会让暗影达成目的,然后进宫向宣祈回话。 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疑虑,宣祈倚在龙椅上眸光森寒。 “那暗影武功不弱,像极了从前叛帝身边的死士,属下怕跟得太近露出行迹,故而不曾听见他与陈国使臣都说了些什么。” “沈府那里你不必再盯着了,沈重霖到底想干什么,看着这三国使臣便是。” “是。” 苏瑜去看了宣晗,回来正巧见着青蓝从宫里出来。 青蓝行了礼,苏瑜问,“我有些想苗二姐了,改日她若得空,你把她和孩子都带进宫来。” “是。”青蓝又行了一礼,退下了。 采玉扶着苏瑜的手腕,下石阶时说起了原先摄政王府的事,“姑娘,有桩事奴婢一直没敢说。” “什么” “使臣进京前,奴婢不是告了一下日出宫去了么,是回摄政王府了,不仅见着了苗二姐,也见着了夏莲。” 苏瑜斜眼看了看她,没立即进寝宫,而是在院子里的雕花石案旁坐下,“瞧你这脸色,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贪上那么个婆家,相公再好又有什么用”采玉长长的叹了口气,“夏莲一直没怀上身子,她婆母成日阴阳怪气的,如今王爷空置下来,夏莲事又少,不得不成日面对她婆母骂她不下蛋的嘴脸。她满腹委屈在程山面前哭诉,时日一长,程山也不耐烦。最近她婆母张罗着要给程山再纳一房,程山居然没有反驳,夏莲伤心得很,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硬于夏莲曾在她面前服侍过的,换作旁人,依程家婶子的性子只怕早休出门了。“可不能真的去死,夏莲想干什么” “夏莲不想在那个家里呆了,她让程山写休书,程家婶子就骂她破坏她儿子的好事,坏他儿子的名声,毕竟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动不动就休妻的男人”采玉为夏莲抱不平,“我还记得当初夏莲执意嫁给程山,那程山对夏莲也是海誓山盟,说好的相扶到老,这才过了多久,就因为生不出来孩子,夏莲就要被如此嫌弃么姑娘,奴婢真是心疼夏莲。” 苏瑜摇了摇头,叹道:“程家不是不想休她,而是不敢休她。” 采玉终于回过味来,“那也该看在姑娘的份上对夏莲好些才是,怎么能欺负她” “夏莲在我跟前服侍过,但她嫁了人自然是不能进宫再服侍我了。对于程家而言,不休夏莲还给她一个安身之处,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夏莲好了。” 采玉不悦皱眉,“怎么能这样那夏莲就该委屈自己一辈子吗万一程家婶子给程山纳了妾,再生了儿子,那那个家里还能有夏莲的立足之地么” 当初一看程家婶子那副小人样,苏瑜就知道这样的人户相公再好也嫁不得,但夏莲执意拿自 己的幸福去赌,她也不好强行拆散人家。如今走投无路,便也是她该咽的苦果。“你若真替她担心,改日得闲再去看看她,多陪陪她,看她到底要想什么,但凡能帮得上忙又不损伦理道德,你就帮帮她吧。” 采玉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回到寝宫里,苏瑜看到前一秒宣祈在沉思着什么,后一秒看到她脸上立即布满温柔,“这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召拂宫陪雍王爷夫妻用了晚膳,后来又顺路去看了晗哥儿。”苏瑜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低头看向他,“陛下晚膳在哪里进的臣妾可听说陛下今日又设宴款待了三国使臣,不仅如此,三国公主也在其中献舞,如何,那些公主们的舞姿好看吗” “皇后这是吃味的吗”伸手揽着她的腰,抬头看她的瞬间眼中熠熠生辉。 苏瑜点点头,回答得很老实,“臣妾是很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陛下有空看美人跳舞,臣妾给错过了。” 苏瑜说完,宫中服侍的宫婢们都忍不住浅笑,连宣祈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你若想看,明日便让她们到你面前跳舞,跳个够,也让你看个够。” 她哪里稀罕苏瑜嗔怒的抬头,往宣祈额上一戳,“开个玩笑罢了,陛下还当真。” 宫婢们瞧着又都倒抽口凉气,敢戳皇帝的脑门,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娘娘了吧。 在雍王妃回韩家家祠祭拜的头一日,采玉让人给夏莲递了信儿,说她次日要去探她。 程家婶子看夏莲要出门,叫住她,“家里事都做了吗你男人的衣裳你给洗了吗这大好光景你不在家待着,往哪里去厮混” 第688章 程山娘的恶念 听着这恶毒的话,夏莲强迫自己忍,“阿娘,明儿采玉要出宫来探我,我去街上买点她爱吃的果子脯回来。” “采玉姑娘要来”程家婶子眉毛一挑,显得异常兴奋。 夏莲点点头。 “既是有客,那就多准备些,去吧。” 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大方了夏莲想了想,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场杀身之祸即将来临。 她在果子铺买了果子脯,正准备回家时碰到苗二姐抱着她家姐儿正在街上买糖人儿。上前打了招呼,一听到夏莲说明日采玉要出宫,苗二姐也很高兴。 “采玉可有说几时到你家去”苗二姐问。 夏莲说,“消息说是午后,估计得把姑娘身边后都安排妥了才能出宫吧。” “行,那我明儿午后也到你家来坐坐。” 夏莲答应了,昔日的小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说说话,夏莲心中很是欢喜。 这里夏莲与苗二姐说着话,那里程山刚从府里完工回到家,程家婶子一见他回来,立即关了大门,将人拖到她屋里去说话。 程山看到屋里坐着阿爹在喝酒,一脸的莫名其妙,“阿娘,你拉扯我做甚” 程家婶子开门见山,“前段时日我不是跟你说了一门亲事么,人家来信儿说收了人二十两聘礼嫁别人了。” 那姑娘程山见过一回,模样算得上周正,比夏莲差多了,但屁股大,她阿娘说好生养。这事儿让他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夏莲,可又不敢忤逆长辈不孝,所以一直没答应也没反对。现在听说嫁了别人,倒是松下口气来。 “既然嫁了人就别提了,我和夏莲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程家婶子发泄似的狠狠捶了程山两下,“你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呢连大夫都说你媳妇生育很难,你哪里来的自信她一定能怀上咱们家的香火全系你一身,真要断了,你让你阿爹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上的列祖列宗。” 话说到这份上,程山也豁出去了,“我是没有答应纳妾,可也没不答应啊,问题是你找的人已经嫁给了别人,你现在怪我有什么办法” 程家婶子最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只要你愿意,这事就好办,而且阿娘已经为你物色好了新的人选。” 这么快又物色好人选了程山后悔刚才自己一时冲动了。 “阿娘,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为了阻止他阿娘这种行径,程山开始晓以利害,“撇开我与夏莲的感情不谈,她始终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过的,你们这样对她,万一触怒了皇后娘娘,咱们家还能保得住吗” 程家婶子不怒反笑,“所以,你阿爹和我商量了个好的法子,既能保住在皇后娘娘面前的体面,纳进门之后夏莲也不敢说什么。” 看着阿娘得意的眼神,程山莫名的脊背生寒。“阿娘,你要干什么” 程家婶子上前一步,在儿子耳边细说了一句话,“明儿采玉夏莲,你只要。” 听完阿娘的话,程山脸色煞白,“阿娘,你疯了不成,那采玉可是皇后娘娘最得力的女使,你敢这样算计她,你不要命了吗” “夏莲不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女使吗你不照样将她娶进了门现在的的区别只在于现在的采玉服侍的是皇后娘娘,原与从前的王妃原无本质差别不是我想过了,要是你能成功纳了采玉,依她跟皇后娘娘的情份,断然会给她一份极厚的嫁妆,届时咱们可以换个大的宅子,你又能得新妇为咱们家传宗接待,虽然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但你到底是采玉的男人,皇后娘娘就算生气也不敢真把采玉的男人怎么样,是不是” “你阿娘说得对,咱们家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比现成的翻身机会更难得的了。”程山爹仰脖饮下一杯酒,“机会你可得抓住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程山觉得荒唐,看着阿娘希冀的眼神从脚底板开始往上凉,“你们胡来也要有个限度,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死了这条心吧。” “你。” 程山爹拿起酒杯就要砸过去,程家婶子连忙按住他,“算了,算了,儿子仁义,不愿做对不起夏莲的事,咱们执意勉强,伤了情份。” “你怎么这么说”程山爹怒瞪着程家婶子,但见程家婶子背对着程山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他便住了嘴。 看控制住了程山爹,程家婶子转过身站到程山面前,“本以为是条能解除咱们家困境的近道儿,你要是不愿意,阿娘也不能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行事。这样吧,明日你上完工回来,替你阿爹往你表叔的酒肆送趟酒,趁机就躲出去,想来采玉也不可能真呆到天黑才 走。” 听着阿娘松了口,程山也松了口气,他是真怕阿娘做出什么极端的事逼他来着,“好,儿子知道了。” 程山转身出了屋子,程家婶子看到他进了自己屋,知道他要洗洗,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赶紧回身站到程山爹跟前儿,“你赶紧出去一趟,弄一包男女间助兴的药回来。” 程山爹瞬间明白了程家婶子的意思,笑得满脸油腻泛光,“我说你看好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改主意,原来盘算在这里,好好,我现在就去弄去。” 雍王妃似一直不喜奢华隆重,经年没回过娘家,也只是轻车简从便出了宫门。 采玉把苏瑜身边的事物都处置妥当,才跟袁嬷嬷告假说要取令牌出宫。袁嬷嬷知道采玉夏莲,作为干娘,她旁的东西又没有,只得让采玉捎上了二百两银子给夏莲。 按照她的话说,关键时刻,还是只有银子才最有用。 采玉在午膳后出宫,因为袁嬷嬷时常要与集芳馆往来,宫里便准备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青油皮马车。采玉坐着马车直接往夏莲的住处去。 程山一家都在王府外居住,一个不大的一进院子还是夏莲嫁进程家后才买的。 这里离王府近,只隔了两条街市,程家人进府服侍方便。 马车停在程家门口,采玉一撩帘就见夏莲迎上来,“我在这里巴巴等了你好半天,你怎么才来” 第689章 逃不过的劫数1 采玉挽着夏莲的手往宅子里走,“今日雍王妃要回韩家宗祠拜祭,皇后娘娘吩咐替雍王妃准备了许多东西,我实在是走不开,手上的事情一做完,连午膳都没怎么用,便辞了嬷嬷拿了令牌出宫来了。” “午膳没怎么用,现在肯定腹中饥饿,我昨儿就去果子铺买了果脯吃食,全是你爱吃的,快走,去我屋里。” 二人有说有笑过了影壁,就见程家婶子笑意盈盈从屋里走出来,“哟,这不是采玉姑娘么今日怎的有空到我们这小院子里来坐坐” 一听见这程家婶子说话采玉就不舒服,那双眼睛总让人觉得充满算计,奈何她是夏莲的婆母,采玉得敬着,“程家婶子好,我受袁嬷嬷之托来看看夏莲。” “说起这袁嬷嬷,自打进了宫就没再见过,你不提起我还以为她都把夏莲这个干闺女给忘了呢。” 瞧程家婶子这话说得,采玉都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哪儿能呢,嬷嬷在宫里时常挂念夏莲,这不就让我出宫来看看她么。” “也是,袁嬷嬷那副心肠是继热又善,怎么会忘了夏莲呢”程家婶子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还赶紧催促着,“不打扰你们姐妹俩说话,我去给你们烧壶热茶。” “不用麻烦婆母,热茶我先就烧好了。”夏莲极力认为自己婆母是吃错药了,不然怎么可能对采玉这么热忱就算采玉现在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可又给她带来不了什么好处,她这番造作是为了什么 “不麻烦,你们还能一会儿就把话说完去吧,等你们茶吃完了,我给你们续茶。” “谢谢婆母。”夏莲尴笑着道了谢,拉着采玉赶紧进屋。 程家婶子并未去厨下烧茶,而是折身回了屋,对半躺在榻上磕瓜子的程山爹说,“当家的,我不放心,你去王府迎迎我们小山子,我怕他回来得晚耽搁事儿。” 程山爹丢掉瓜子,又拍了拍瓜子灰,下床走到门口又转身问,“东西你都收好了吧。” “早就收好了,你别担心,快去吧。” 那厢夏莲屋里,采玉正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递到夏莲面前,“这二百两银子是嬷嬷让我转交给你的,还让我替她说句话给你听,她说:关键时候还是银子就贴心,你自己收好了,可别再像从前似的糊涂。” 一想到婆母想为程山纳妾,程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沉默样子,夏莲就觉得十分揪心。她没有拒绝,将银票掏进怀里,眼含热泪,“也替我转告干娘,我谢谢她的好意。” 采玉咽下一口果脯,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把埋压低,“皇后娘娘还问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呢是准备一直在程家这样憋屈着,还是为自己谋了另一条出路” 夏莲一听皇后娘娘还关心她,泪水顺着颜颊就滴在手背上,“我能怎么办自幼生下来就是服侍人的命,现在因为生份特殊进不了宫,王府里也空着没个正经主子,我能谋什么出路” 采玉无法接话,听着夏莲又道:“采玉,我真羡慕你,咱们一起跟着姑娘从上河县来到京城,姑娘有出息,你也有出息,只有我,一时被甜言蜜语塞了心,沦落至此,都是我活该。先前我也说让小山哥休了我,可是他不答应,婆母也不答应,宁愿纳妾恶心我也不休我。反来我想明白了,婆母是看在我曾服侍过皇后娘娘的份上,不敢休我,怕得罪皇后娘娘。” 她到是想通透了,采玉握着她的手,想给她一些鼓励。 夏莲抹了抹泪,“瞧我说这些不高兴的做什么,你难得出宫一趟,哦,对了,我昨儿买完果脯出来碰到苗二姐带着她家姐儿买糖人儿,我跟她说了你今天要出宫的事,一会儿她也要来坐坐。” “那赶紧好,前些时日在宫里碰到青蓝侍卫,姑娘还说让青蓝侍卫带上二姐母女俩个进宫坐坐,你要是有空,一会儿跟二姐商定个时间,一起进宫去看看姑娘也好。” 这是夏莲求之不得的事,“真的可以吗我只怕姑娘见着我不高兴。” “怎么会姑娘最是念旧的人,咱们一起从上河县过来的情分,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夏莲听着很高兴,像是采玉往她的心里浅了一壶暖暖的水,顿时让她的四肢百骇都温温热热的。 这里说着话,程家婶子就在门口迎来了程山父子。远远地看着两父子走回来,程家婶子赶紧躲回屋里去,直到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她才装模作样的从屋里走出来,“小山子回来啦,赶紧到棚里洗洗,你屋里有客,不方便,洗完了再替你爹往你表叔酒肆里送酒。” 程山心里别扭得很,他很清楚阿娘嘴里的客是指谁,一想到昨日她出的那个荒唐主意,程山觉着有采玉在,他在这院子里多样半刻都浑身难受。王府的差使轻松,但也 只能保证家里的正常开销,时常还要接济不成气的二叔叔,家里就更是捉襟见轴。 先前夏莲在王妃跟前当差,还能得些赏赐做开销,现在没有这项收益。所以,阿爹闲暇时就找些外头的活儿干,给开酒肆的表叔从酒庄里接酒送酒,一个月能得几两银子贴补家用。有时程山爹耍滑躲懒,这差事就落到程山身上。所以,今日让程山去送酒,程山也没有怀疑。 程家婶子见儿子转身,自己又赶紧到厨房里,将那一锅烧好的热茶从炉上拎开,然后鬼鬼祟祟将程山爹弄出来的一包助男女情事的药拿出来,本想倒在茶壶里,又想夏莲还在屋里呢,万一她也喝了这热茶可怎么好于是改了主意,从碗柜里取出一盘子隔壁邻居烤的甜心软饼,将一些药洒在软饼上,用手抹了抹,完全看不出异常后,拎着热茶拿着盘子出了厨房往夏莲屋里去。 院子里给程山爹使了个眼色,程山爹立即回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茶,知道那是加了料的,给儿子准备的。 夏莲和采玉正说着话,程家婶子便推开半掩的门走进来,“我来给二位姑娘换茶送饼子来了。” 第690章 逃不过的劫数2 夏莲一见程家婶子也不敲门就撞进来,脸色有些不虞,碍于采玉在场,也不好真的顶撞什么,起身迎去伸手去接,“谢婆母。” “程家婶子有心了。”采玉也笑道。 程山娘把程家婶子改为程山娘,写得太费劲儿却没理会夏莲伸过来的手,而是侧步饶开她走向采玉,边把热茶放到桌上,又把盘子里的饼往采玉面前递。 夏莲受了程山娘的冷落,采玉也不好接程山娘递来的饼子,只尴尬的笑。 程山娘则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主动拿了一个饼子递给采玉,这是她特意加了佐料的那个。 采玉抹不开面儿,只得接了,却不吃。“谢婶子。” 程山娘脸上笑容灿烂,心里却急得跳脚,要是采玉不吃,那不是白用功她灵机一动,又拿起一个饼子递给夏莲,“这是今早隔壁你吉庆嫂子送来的甜饼,里面可是放了糖的,咱们跟他们家关系好,人家才送来几个,你们要是不吃,岂不白白浪费人家一片心意” 吉庆嫂子送饼来时她从窗户往外瞧了一眼,婆母还依着门栏跟她闲磕了大半天的门牙。中午做饭时也瞧见了,好好搁在碗柜里,没想到竟会舍得拿出来招待采玉,这老太婆改性了夏莲也抹不开面,“谢谢婆母。” 说完,夏莲吃了一口饼子。 采玉见夏莲吃了,自己也咬了一口,的确甜丝丝的,味道尚可,没忍住又吃了一口。 看到采玉吃了,程山娘松了口气,“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是不错,谢谢婶子。”采玉再一次谢。 “来者是客,不必客气,你们好好聊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程山娘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了出去。 采玉见状,说:“她要是一直这样知道疼人,你的日子肯定也没这么难过。” 夏莲被戳中了心事,手里的甜饼也不甜了,叹了口气,“唉,怎么苗二姐还没来” 程山娘出了夏莲的屋,正巧看到儿子程山站在厨房里,仰着脖子喝光了她煮的茶。 程山爹朝她递来一个得意的脸色,然后对程山说:“你跟我来,我把酒庄收酒的一些单据给你,你一并给你表叔带过去。” 程山跟着他阿爹进了屋,看着他阿爹开始翻箱倒柜,嘴里还念念有词,“唉,这是放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就是放在这里的呀。” 程山等得有些不耐烦,心里莫名的燥烦,“阿爹你快点找,时候不早了。” “你再等等,再等等。” 程山娘瞧着程山已经入套,又赶紧从厨房里拎出一篮子干货走出来,在院子突然摔倒在地上,大叫一声,“唉哟,唉哟,唉哟。” 程山娘的叫声惊天动地似的,夏莲和程山纷纷从各自的屋里站出来看情况,看到程山娘摔倒在院子里,二人连忙去扶。 “阿娘,您没事吧。”程山关切。 夏莲也不安的看着她。 程山娘似痛得龇牙咧嘴一般,摸着脚踝,“唉呀,痛死我了,我这脚踝肯定给扭伤了。” 程山爹也走出来,“你说你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在自家院子里走个路都能摔了,什么出息。” “我之前答应过斜对面的刘家婆子帮忙淘干货,正要给她送去,没想到在自家院子里扭了脚,山子媳妇,你现在去不了了,你再在替我送去吧。”程山娘可怜兮兮的说。 夏莲有些不乐意,她低声道:“阿娘,我还有客呢。” “你公公是个男的,他给刘婆子捎东西算怎么回事你男人马上又要出门给你表叔的酒肆送酒,我又扭伤了脚踝,不是你去谁去”程山娘的声音一路拔高,显得夏莲很不懂事似的。 夏莲依然犹豫,“阿娘,刘婆婆急吗要是不急,我采玉走了再送去好不好” “人家晚上等着下锅呢,你们话一时半会儿能了快给我送过去,又耽搁不到你多少时候。” 实则是程山娘已经跟刘婆子打好招呼了,只要一见着夏莲就多缠她一阵。 也的确是用不了多少时候,夏莲终是点了点头,回屋去跟采玉交待。 程山父子则扶着程山娘进屋,程山说:“家里还有跌打损伤的药酒,儿子给你找出来抹抹吧。” “好,还是儿子有孝心。”程山娘赞了一句。 程山却对他爹说:“阿爹,你的单据都找出来了吗” 没有的东西,却哪里找程山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没有找到。” “那你快去找吧,一会儿我给阿娘揉揉脚,就要出门给表叔送酒了,再迟了表叔怪罪,仔细他不给你银子。” “好好,我这就去找。”程山爹满意的看着儿子头上开始渗的密密细汗,转身又去翻箱倒柜。 那厢夏莲也跟采玉交待好,在院子里拾起散落的干货重新装进篮子里,夏莲出门了。 程山爹注意到夏莲离开后,低头看着正给他阿娘揉脚的儿子,那汗水都已经跟水流似的了。他不时摇摇头,大概是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程山爹有些担心问程山娘,“你给他茶里下了多少,我看他好像马上就要神智不清了。” 程山娘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他神智不清才好呢,只要屋里那个神智清楚,却又把持不住,知道自己失身给了什么人就成了。” 对于采玉和程山,程山娘下的药量不一样。 此刻程山只能模糊的听见父母的声音,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里像是有火在到处乱窜,仿佛势要寻到一处泄火的地方方能罢休。 程山娘的脚根本没伤着,看到儿子已经进入状态,她翻身就下地去看采玉的情况。 诚如程山娘所言那般,采玉现在的滋味很不好受,像是有千只万只的蚂蚁在她身上爬似的,浑身燥痒难耐,想要更多的,暖和的手替她抚摸一般。她被自己轻浮孟浪的想法给吓到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就要这么去想。 程山娘推门而入,看到采玉脸红孟浪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程家婶子,我好像生病了,麻烦你赶紧给我找个大夫来。”采玉连说话的声音溢着浪,荡,又软又媚。 “好好,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给你把大夫找来。” 程家婶子边说边退了出去,可等她回来时身边站着的不是治病的大夫,而是夏莲的丈夫程山。 程山早已神智不清,他只能本能的跟着感受行事。一看到采玉,就像看到一坨冰团,他迫不及待的扑过去,在采玉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程山已经抱着她又亲又摸。 “啊,不要,程家婶子。” 第691章 逃不过的劫数3 “采玉姑娘,这就是婶子我给你找的大夫,你好好享受吧,我儿子血气方刚,哪里还会亏待你” 说完,程山娘转身走了出去。 采玉未经人事,对于程山的羞辱又恨又臊,她控制不住程山在她身上乱摸的手,自己身子发软,也无力气去反抗,难道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清白就要交待到程山手里吗 “你放开我,程山,你混蛋,你混蛋。” 程山充耳不闻,一个用力就将采玉单薄的衣襟给扯开,露出里面浅碧色兜衣。程山见状,两眼泛光,整张脸都埋了上去。 “啊。”程山将采玉拽到地上。 采玉惊得魂飞魄散。 这是夏莲的丈夫啊 她不能和夏莲的丈夫做出此等没有廉耻的事。 采玉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推不开程山,也无法叫醒他野兽一般的行径,只能另想法子脱身。忽然间,她看到桌子上的点心和茶壶,在程山的手开始去脱她的亵裤时,她拼尽全力拽住桌布一扯,随即桌上的点心和茶壶全都掉在地上散碎了一地。 噼里啪啦好大的动静,依旧没能阻止掉程山的兽行,院子里听动静的程山爹和程山娘还在乐呵儿子动静过大。并气定神闲的聊了起来,“你说这样要是怀上孩子了该有多好。” 程山爹接下话来,“怀上了才好呢,怀上了咱们今天就没白忙活。” 屋里,采玉拾起一片摔碎的茶壶片,先狠狠的在自己腿上划了一下,强烈的刺痛感瞬间让她清醒不少,力气也恢复了几分,接着她在程山就要突破防张的最后一步,用力往他的后背上扎下去。 “啊。” 程山吃痛不已,院子里的父母还在惊叹儿子的暴发力。 采玉终于得了机会推开程山,提起裤子摇摇晃晃就往门的方向去。她拉开门,看到程山父母站在院子里,见着她时一脸惊诧。 采玉只看到院门,她要离开这里,她要离开这里。 刚刚走出门外,下石阶时脚下一软,采玉整个人都摔到院子里。 此时,程山也出来了,他的后背被血侵染,站在门口那里,很快就流了很多的血。 程山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扶住程山,“儿子,你这是怎么啦当家的,快来看呐。” 程山爹上前一看,看到程山后背上居然插着碎的茶壶片,一时又惊又恐。 可是程山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他没感受到任何疼疼,眼里还是只有装着兜衣的采玉。他一把将程山爹和程山娘推开,踩着血往采玉去。 采玉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拢住自己的衣裳一边想往大门处逃。 刚才那一摔,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刺痛,可她顾不得那么多,现在她只想逃命。 就在程山要抓住采玉的时候,半敞的院门突然让人推开。 夏莲回来了。 她把干货给斜对面的刘婆婆送去,刘婆婆非得拉着她说话,东家长西家短都拉扯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才放她离开。想到采玉还在屋里等着她,有可能苗二姐也到了,她一路小跑着往回赶,可是一推开院门她看到了什么 采玉衣衫不整,头发缭乱,脸上全是惊惧和愁容。 再看程山,他眼睛像充了血似的盯着采玉,同样衣衫不整,关键时,他没穿裤子,就那么大大咧咧追站采玉,傻子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再提她的公公和婆母,两人看到她神情先是一僵,然后僵着笑脸,说了一句,“山子媳妇,你可算是回来了,瞧瞧这二人也不知怎么就搅在了一起,干柴烈火的,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啊” 采玉拖着一条腿,手伸向夏莲,在程山把她搂在怀里的瞬间,她吼道:“夏莲,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夏莲从错愕中回神,她看着程山没有廉耻亲着采玉,手又在采玉身上乱摸。采玉则挣扎躲闪,痛苦万分,她冲过去,强行将两人分开,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程山,“你混蛋,你要干什么” 采玉终于得救了,她缩在夏莲怀里哭得痛不欲生。 “山子媳妇,你小点儿声,光彩吗你还是心疼心疼你丈夫吧,你看他后背还被采玉那小贱人插着瓷片呢。”程山娘。 程山体内药效未失,他的眼里还是只有采玉,看到夏莲将采玉护在怀里,他便以为有人跟他抢采玉。下一刻他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抓采玉。 夏莲与他一人扯着采玉一只手。 “啊,痛。” 采玉喊。 夏莲松了手,程山得到采玉后当即就将她推倒在地上, 自己欺身而上。 采玉挣扎着,“不要啊,不要,不要。” 对于程山的反应,夏莲也懵了一瞬,然后想到他不反对纳妾之事,难道他看上采玉了可又一想程山他不是这么胡来的人,惊慌之中她看到自己的公公婆婆冷眼旁观的样子,瞬间就想通了。程山肯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有胆子对采玉乱来。 院子里的墙根下,放着一把程山今日从王府上工回来的锄头。为了救采玉,也为了让自己的丈夫清醒过,夏莲冲过去拿起锄头跑向程山。 在程山爹和程山娘跑去阻止时,一背锄砸在程山背上。 程山大叫一声,立即松开采玉,起身夺过夏莲手上的锄头,猛地一下又一下往夏莲身上砸去。 锄头是铁做的,第一下砸在头上,夏莲就觉着眼前一光,第二下又砸在头上,夏莲当场两眼一黑倒下去。 程山还在发疯似的猛砸。 夏莲的头被锄头锄得血肉模糊,程山爹和程山娘被眼前的情形得吓得脸上毫无血色,他们怔怔的看着,完全忘了反应。 采玉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夏莲的惨状,一双泪目瞪如铜铃,“夏莲,夏莲,夏莲。” “你这么大声叫夏莲做什么” 苗二姐进到院子里,话还未说完,脸上的笑容便褪,尽了。 她从王府拎出来的一包点心掉在地上,怔怔的看着程山一下又一下的用锄头砸着夏莲,她突然转身朝院门外大喊一声,“青蓝青蓝。” 苗二姐是青蓝送来的,正巧他今日无事可以看女儿,送了苗二姐过来随便给女儿买个糖人儿回去。 夏莲家外的街上就有卖糖人的,此时青蓝正在给女儿挑糖人儿的造刑,犹豫她是喜欢猴子托桃还是喜欢彩云追月。突然听到夏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再顾不得其他,迅速跑回去。 第692章 逃不过的劫数4 看到苗二姐一脸斑驳泪痕,再听到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砸的动静,他沉了表情绕过苗二姐走进去。 但见院中场景,也先是一滞,几个阔步上前一脚将程山踹开。 程山撞到墙壁掉在地上,开始浑身抽蓄口吐白沫,程山爹娘吓得冲过去,抱着程山开始哭天抢地。 苗二姐也重新回到院子里,看着已经被惊惧得眼神呆滞的采玉,忙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采玉,采玉,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 采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目不转睛的看着血肉模的夏莲,眼睛里没有焦距。急得苗二姐抬头问青蓝,“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青蓝虽然见过比这个场景更惨烈的环境,到底因为是苗二姐的姐妹,他也不忍心。想离开去叫人,又担心苗二姐和采玉,只得掏出束袖中的信号烟朝天空一弹。 接着嘭的一声响,没多久,院子里几个隐卫从天而降,青蓝吩咐,“送采玉姑娘回宫交给袁嬷嬷。”又看向苗二姐,“你回王府吧。” 苗二姐摇了摇头,哽咽着声音,“我跟采玉一起进宫。”说着,眼泪滴在采玉微敞的兜衣上。 “去吧,等这里完事了,我再进宫接你。” 远处的太阳开始低垂,血一般的颜色在无垠的天迹逐渐漫开,微凉的风拂过宫檐,檐角上的兽形铃铛,左右摇摆着清脆的铃音。 御医和宫里有经验的嬷嬷一同从采玉睡的屋子里出来,先给皇后娘娘请了安。 苏瑜神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腰有些发酸,蝶依拿了个枕头给她歪着,她先问的御医,“采玉的身体如何” “回娘娘,采玉姑娘并未有性命之忧,只是她心灵受怆严重,潜意识将自己封闭起来,这才不哭不笑,不声不息,像个活死人。” “那要如何用药” 问出来苏瑜就后悔了,心灵受怆的人,药哪里有用 果然,御医说:“老臣只能开些益气养生的药,采玉姑娘心里的怆伤,恕老臣有罪,老臣没有法子。” “这话是本宫问拐了,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有劳了,你退下吧。” “不敢,老臣告退。” 御医背身一迈过门槛,苏瑜就问适才给采玉检查了身体的老嬷嬷,“跟本宫说实话,她有没有” 皇后话未说话,老嬷嬷却很清楚皇后未了之语的意思,曲了曲膝,“皇后娘娘宽心,采玉姑娘还是完壁之身。” 苏瑜稍稍松了口气,又听老嬷嬷言道:“只是浑身上下不少青紫,有被掐的,也有被咬的,老奴瞧着实在不忍心。” 瞧着不忍心,就是她听着也不忍心。采玉那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哪里受得住这要瓣侮辱苏瑜紧了紧拳头,起身准备往里去,袁嬷嬷正巧出来拦住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别去看了,仔细瞧了心里不痛快动了胎气。” 苏瑜哪管这么多,略略绕过袁嬷嬷去到床前。 苗二姐一直在床前守着,为替擦身子,擦手,看到苏瑜进来了,也懒怠起身,“采玉真可怜。” 看着采玉睁着眼,一动不动瞪着帐顶的样子,苏瑜都怀疑她的魂魄是否离体了,“采玉没说过话么” 苗二姐摇了摇头,“她脸皮那么薄的一个人,适才老嬷嬷给她检查身体她居然都没有反抗,连动都没动过,姑娘,你说采玉这是怎么了奴婢好担心她。” 轻轻拍了拍苗二姐的肩膀,叹了口气后苏瑜转身走了出去。 天快黑的时候,青蓝进了宫。 坤宁宫里,向苏瑜回着话,“夏莲的尸体停在了京兆衙门,凶手程山是中了药失了人性才痛下的杀手。” 程山到底是夏莲亲自挑的丈夫,她也不相信程山会在清醒的情况下对夏莲如此之狠。“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程山爹娘交待得很痛快,他们嫌弃夏莲不能生育,又怕休了她惹娘娘您不满,起初是想纳个妾,但知道采玉要去见夏莲,想认为如若纳了采玉,不但不能失了娘娘您的照拂还能再有孙子,所以就动了歪心。程山娘让程山爹买媚药,结果程山爹弄回来的是给蓄牲配种的催情药,程山娘有意让采玉知道是谁占了她的清白,所以药量下得少,但怕她儿子不成功,便在热茶里下得多。程山兽性大发,毫无人性,这才在夏莲意图阻止程山作孽时被他误会为具有攻击性,失手将夏莲用锄头捶碎脑袋致死。” 捶碎脑袋 苏瑜虽不在场,但从青蓝描述的表情里不能猜测现场的情形有多惨烈。 她徒然捂住胸口心惊肉跳,实在想不像出那么鲜活的生命,那 么鲜活的夏莲,怎么就这样死了 “原以为夏莲选了一条幸福大道,不成想到头来竟亲自选了一条死路。”苏瑜胸中郁结难消,长长舒了好几口气都没有用,“城外南郊有个采石场,将程山父母丢进去,干最累的活,受最重的鞭子,吃最差的东西,她们要为夏莲的死赎罪,至于程山。” “程山清醒过来之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已经在夏莲的尸体面前撞墙身亡了。” 青蓝截下苏瑜的话说。 苏瑜默了一会儿,才说:“葬在一起吧,夏莲到底对他有情。” “是。” 青蓝将苗二姐接走了,他们还有孩子要照顾。 苗二姐离开前冲着采玉的屋子频频回顾,与袁嬷嬷商议好改日再来看她。 袁嬷嬷送走苗二姐夫妻,一进来就见苏瑜神情疲惫的模样,“叫蝶依赶紧送姑娘回坤宁宫吧,这里有我看着,别真让姑娘你费了心,要是动了胎气,依那位的脾气,饶得过谁” 苏瑜知道袁嬷嬷说的是事实,亦知道自己留下来没什么大的用处,“你仔细照看采玉,多和她说说话,一旦她愿意开口了,让人到坤宁宫通知我。” 搭着蝶依的手走在宫廊下,苏瑜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迎面走来一人,她瞧见了连笑容都勉强提起。 “你怎么过来了” 第693章 不愉快的讨论 宣祈已经知道采玉的事了,青蓝已然尽数告知。 他走到苏瑜面前,心疼的拉起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采玉和夏莲虽都是你的奴婢,却与你情分不浅,你为她们难过伤心我关怪你,只是也想你把心绪控制住了,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 苏瑜点点头,徒然抬起头,天边一轮银月也不知几时挂上去的,正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今日月色倒不错,阿祈,我们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就这样拥着她下了石阶,又转了低矮的花墙,往御花园而去。深秋初冬的御花园,虽不似阴春三月般姹紫嫣红,但品种名贵的茶花和冬芙蓉却绽得极艳。 空气里弥尔的花香气色,让苏瑜绫乱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站在一株紫色茶花面前,又想到夏莲和采玉的事,有感而发,“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非得经历这样的苦难,夏莲还因此丢了性命。人常言生死一线,生死一线,或许碰到这样的事最痛苦的是采玉,夏莲死了就算是种解脱罢。” 不知为何,宣祈不喜欢听苏瑜提到生死问题,“这花如此娇艳,又有我陪着你,你能想到的不应该是花前月下么什么生生死死,太煞这良辰美景了。” 苏瑜伸出手,将一朵茶花花衣上的一点尘埃拂掉,“如果有一日,我也与陛下阴阳相隔,还望陛下不要难过才好。” 宣祈心下一揪,徒然像被什么在猛然揪扯一般,“阿瑜这话太不负责了,你当知你在我心中分量,真要有那一日,我岂能不难过” 是啊,真要有那一日,岂会不难过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世事自然看得淡些,然而就算如此,宣祈若死在她前头,她也保不住会一头撞死在棺前。 “那我希望陛下难过的时日短些。” “为何,世人不都希望活着的人永远记住离去的人么” “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记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又活不过来,倒不如把心思用在该做的事情上。” 这真不是个好话题,但苏瑜一副没立即想要结束这个话题的表情,宣祈只能配合,“什么是该做的事情上” 苏瑜徒然半敛的眼眸,一缕青丝在鼻下轻轻微拂,“比如我,我不希望陛下一直为我难过,而是希望陛下将为我难过的心思用在别处,例如陛下是天下万民的陛下,要励精图治,让百姓饿有食,冷有衣,边境再无战乱,百姓再无骨肉离别之苦;抑或者好好教导我们的孩子,让他成为一个悲悯天下,心怀宽广的豁达之人。” 宣祈深深的看着苏瑜,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他能想到的也就是一句话:“你能如此平静的说出来,想必也是看得透了,殊不知,好残忍。” 回望着宣祈冷下来的脸,苏瑜知道他生气了。 “你这样想,是不是也希望我这样想”宣祈觉着她的想法于他而言太过冷漠无情。“若我先失去了你,若我还必须活着,那么余生都只会思念你,阿瑜,你不会如此是不是” 苏瑜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视线温柔如月光,“思念有什么意思我好生生的活在你面前不好吗”她只是想告诉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为那些理由活下去。 无法反驳苏瑜的话,宣祈叹息着轻轻拥她入怀,“就算你无情,此生我也认了,我就是拿你没办法。” 在他怀里靠了好一会儿,苏瑜才说:“我有些乏了,咱们回宫吧。” “嗯。”宣祈轻轻应了一声,行动间也转了个话题,“三国使臣决定五日后离京回国。” 这就样回去了她是有听说联盟书已签,这么着急回去布属参战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顺利得让苏瑜有些不敢相信,“他们来时送了那么多礼,咱们是不是还得回礼” “自然得回。” “可我去看过那些礼了,虽说是名贵,但咱们大唐也不是没有。”所以,这场所谓的联盟,敷衍成分居多。 “那你有什么主意” 苏瑜想了想,“做贼的人心总是虚的,他们装模作样在京城呆了这么久,也该着急回去给他们的主子交差了。既然他们送来的礼又多又不错,不若咱们借花献佛,陈国的送给晋国,晋国的送给燕国,燕国的送给陈国。” 这不是耍他们吗“你就不会露陷儿” 苏瑜耸了耸肩,清亮的眼中全是狡黠,“露陷儿又如何,难道还敢来找咱们理论吗” 谁有这个闲心而且现在三国使臣着急离开大唐,就算发现的真相,恐怕也不会有空调头。 苏瑜这个主意很损,又不得不说很是解气。 “朕允了,就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 夫妻两个回到坤宁宫,雪娇这才吩咐人传晚膳。 席间又说到雍王老夫妻两个。 “雍王爷可有说什么时辰离京”苏瑜问着,如果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京城,她也会认为雍王此行就是为宣祈分忧来了。 雍王夫妻俩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在召拂宫,除了雍王妃见了些韩家的亲眷,别的并无任何不妥。“到是还听说。” “对了,雍王和三国使臣进京那日,雍王妃还说受她孙媳所托,要去大相国寺拜拜求道平安符,我答应和她一起去。” 一起去 宣祈夹菜的手一顿,神情慢慢聚积起警惕,“她开口邀请你去的”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苏瑜摇了摇头,“是她邀请我去的,可这话是我赶上来说的,所以应该完全算是她邀请的。” 略略松了松口,若是雍王妃开口邀请,此事就有待意揣,然而,让她和雍王妃同去大相国寺,宣祈还是有些担心,“非去不可么” 苏瑜倒是无所谓,可此事落在宣祈身上则意义不同,“雍王爷夫妻总算是陛下的长辈,臣妾拒绝倒不难,但若此事落到有心之人嘴里,只怕会诟病咱们夫妻两个品性刻薄,于陛下的明君形象相左,不划算。” 原是为了他。 宣祈握着苏瑜一只手,唇角浅浅掀起,“我不在乎这些,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无妨,只是去大相国寺而已,而且也拜不了多久,陛下若真不放心,可以事先把大相国寺都检查一遍不就行了” 宣祈无奈又宠溺的看着苏瑜,好像只要是她拿定的主意,都无法反驳。 第694章 迫近的危险 三国使臣离开京城的前一日,沈重霖正好休沐。 他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的思考着什么。 直到那道暗影跳进窗棂,他才回魂。 “都打听好了” “是的,明日出京,过了上阳关分道扬镳。” 过了上阳关,就是成江。沈重霖起身站在窗前,此刻眼前的天空跟他的前程一样,光明一片。 “你说,那么聪明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上了个大当,会作何反应” 似自言自语,又似问暗影。 “那得那人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后才知道。”暗影说。 沈重霖露出即将得逞的笑意,感叹道:“啊,时间啊,你快点走吧,我都等不急了。” 去大相国寺参拜求平安符的日子定在了三国史臣离京的第二日。 头一日,雍王出京去了皇陵,会大唐皇室宣氏尽孝。 是夜,袁嬷嬷回到坤宁宫,为了照顾采玉,她有些疲惫。 采玉醒是醒过来了,但就是不说话,还时常发出尖叫惊恐的声音,御医说乃是受到惊吓所至。 苏瑜本想去看看,可袁嬷嬷怕采玉疯狂起来伤到她,便如何也不准她进采玉的屋子。 “还是没有进展吗” 袁嬷嬷摇摇头。 其实看袁嬷嬷的反应就知道了,可苏瑜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那丫头怕是被夏莲死前的场景吓掉了魂儿,姑娘,老奴想明日出宫一趟,去夏莲所住的宅子,请几个会叫魂道士替采玉招招魂,兴许就好了。” 明日 袁嬷嬷这几日甚少陪着她,不知道明日要出宫去大相国寺的事,本想叫她一起,罢了,她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采玉,“鬼神之事不能全信,也不可不信,你若觉得这样对采玉有好处,那你便去做吧。” “老奴替采玉谢姑娘。” 苏瑜则叹了口气,“采玉还活着,咱们能替她做的事自然不能落下,可怜夏莲,别说最后一面了,她有什么遣愿咱们都不知道。” “姑娘请了和尚为她念经,那已经是她的大造化了,她若在天有灵,只会感激姑娘。” 夏莲过逝后,苏瑜为她请了和尚做了好几日的水陆道场,又念了无数的经文,只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离开人世,下世投个好胎。 袁嬷嬷走后,蝶依上前轻轻替苏瑜揉着太阳穴,“陛下已经命人在大相国寺悄悄布属,明日不会有事的,姑娘不必担心。” 担心什么雍王妃使诈算计她么 明日若真是有阴谋,那她还真想见识一下,毕竟在重重保护之下,雍王妃会怎么算计她 “你觉得雍王妃是个擅阴谋的人吗” 蝶依想了想,说:“说实话,以目前奴婢眼中的雍王妃来看,她就是个一生顺遂的老太太,可也有人说过,越是看着没有危险,才危险。” 她不能说蝶依这是杞人忧天的话,毕竟危险和明天真的不知道哪个会先到。 因为苏瑜怀着身孕,她几时起床也没人敢催促,召拂宫那边只派了个人过来传话,说雍王妃已经准备好,皇后娘娘能出发时通知一声即可。 苏瑜也没真的睡到日晒三杆,只是正常的作息。 想着大相国寺的素斋不错,早膳便没进多少。 今日天气阴阴的,有些冷,有些压抑。 蝶依细心的为她披上披衣,“姑娘,陛下早起离开时,让奴婢传话给姑娘,让您早些回来,下午一同与他去看晗公子。” 苏瑜笑了笑。 “让人给雍王妃传话吧,咱们可以出发了。” 君臣有别,雍王妃不能同皇后娘娘乘坐同一辆马车,于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皇宫。 之前雍王妃特意提醒过的,她只是去大相国寺拜拜,不想排场过大影响百姓日常。 苏瑜也不是那样张扬的人,就算雍王妃不提,她也打算这么做。 所以,这两辆马车就是瞧着挺富贵,并不张扬。 听着车窗外嘈杂热闹的集市声,苏瑜撩开车帷望了望,有家卖糖糕的,想着一会儿从大相国寺回来给晗哥儿和衍哥儿带些回去。又怕自己忘了,所以先告诉了蝶依。 蝶依说:“奴婢记下了。”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京城,苏瑜在马车上摇得昏昏欲睡,索性就靠在软枕上睡了起来,吩咐蝶依到了唤醒她。 等到了大相国寺门口,蝶依轻轻推醒苏瑜,“姑娘,到了。” 这就到了果 然是不应该出门的,宫里高床软枕真是太对付她这个孕妇的味口了,看来的确不宜在寺里久待,须得早早回去才是。 下得马车来,就见雍王妃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皇后娘娘辛苦了,看娘娘这样劳累,早就臣妾就不多那一句了。” 都到这里了才说这样的话,难道她还能调头回去不成苏瑜陪着笑,“王妃才客气,咱们快进山门吧。” “莫急,莫急,娘娘有身孕,走慢些才是。”雍王妃一脸的担忧真诚无比。 “无妨,已经过了三个月,御医每次请平安脉都说胎相平稳。” 苏瑜走在前面一步,她身边跟着蝶依和雪娇。 雍王妃规矩的落后一步,她身边跟着从成江带来的贴身女使。 “那就好,皇后娘娘怀的孩子,定然是不折腾人的。”雍王妃笑道:“我那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可爱折腾人,常常折腾得我那孙媳妇惊吓不已,她又是头胎,没经验,府里请了好几个稳婆守着她都不放心,还把大夫也请到家里来常住。” 这么折腾人啊 怪不得要来求平安符。 “那这个孩子定是个哥儿,只要哥儿才这么爱折腾人。” “谁知道呢,是哥儿是姐儿,只要身体健康,臣妾和王爷就心满意足。” 二人说着笑着就来到正殿,因为事先打了招呼,此刻大雄宝殿里清了场,主持方丈等候在此。 “阿弥陀佛。” 主持方丈行了佛礼,苏瑜和雍王妃还了礼。 “二位贵人请上香吧。” 雍王妃自然不敢上在苏瑜前面,便后退了一步,礼让。 苏瑜客气的朝她点了点头,搭着雪娇的手跪在蒲团上,蝶依去燃了三柱香递到苏瑜手里。 苏瑜举着香,合上眼,也不知心里在祈求什么。 她太认真了。 所以,没看到身后不远和雍王妃,徒然露出淬了毒一般的微笑。 第695章 大相国寺1 起身后,虔诚的站到一旁,换雍王妃跪在蒲团上跪拜。 苏瑜对着方丈大师行了个佛礼,轻声问,“不知智恩师父可在寺里” 方丈大师边回礼边道:“智恩云游四方,已经半年未归寺了。” 那还真是不巧,本想见见智恩大师,以大师的智恩,想必对目今天下时局有一番见解和认知。 “方丈大师,这是我为相国寺添的香油,请大师收下。”雍王妃站起身,身边的女使递上一个香囊给方丈大师。 那香囊绣工精湛,里面的银票也鼓鼓的,雍王妃大手笔。 这是香客添的香油,方丈大师不会托绝,示意身边的小弟子收了,对着雍王妃行佛礼道:“施主虔心礼佛,菩萨定会保佑施主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雍王妃回礼道:“借大师吉言,此番来寺,正是为阖家老小平安来拜的,我那孙媳妇知道相国寺的菩萨最是灵验,想让我替她求一道平安符带回去,以保她平安生产。” “老僧昨夜正为几道符念了八十一遍观音心经,正好送于施主。” “呵呵。”雍王妃笑了两声,“看来今日真是来对了,对了,方丈,记得我年轻时随母亲到大相国寺进香,母亲总爱到寺中的凌云阁去用斋赏景,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凌云阁还是否对外开放” “凌云阁一直都对外开放,这个时候赏红叶秋景,断崖秀色最合适不过了。”方丈大师耐心说话。“贵客施主若有兴致,那就请移步凌云阁,膳斋也送往凌云阁用吧。” 凌云阁,是坐落在大相国寺背后的丘峰上的一个禅院,这个禅院专门接待到寺中游览的宾客。而且一路走上去,因为路并不陡,所以并不会感到疲惫。一路与雍王妃说说笑笑,走走停停,欣赏欣赏寺中高墙经亭,连苏瑜这个有身孕的都不曾觉得辛苦。只是腹中饥饿,想来一会儿中午的素斋能多进些了。 临近午时,一行人来到凌云阁,在迈进凌云阁的门槛时,苏瑜注意到雍王妃腰间系着一个绣着飞鹤落松图的荷包,看上去有些年限了,雍王妃还带在身上,看来很是宝贝。 雍王妃也注意到了苏瑜的视线,她扯下荷包拿在手里,看它时眼神充满情愫和缅怀,“娘娘有所不知,这荷包还是当年臣妾与王爷成婚时送给王爷的,结果王爷就将我俩的同心结发放在荷包里又还给了臣妾。不管这个荷包怎么过时老旧,臣妾都舍不得换,娘娘见笑了。” “王妃与王爷情深似海,真是羡煞旁人。”苏瑜看着雍王妃重新将荷包系回腰间。 雍王妃徒然捂着口鼻,不好意的笑道:“其实臣妾也怕人笑话说臣妾只用旧的,没新的用,又想保住王爷的长情,又不愿被人笑话,后来臣妾想了个法子,在这香囊里放回了一些干花,这种干花就算花瓣干了,香气依然。再有人嫌弃臣妾这荷包老旧的时候,臣妾就说这荷包是用来装提神醒脑的药方的,这才堵住了别人的嘴。” 或许是觉得她会觉得自己老了老了还不正经,做这么幼稚的事,雍王妃提起此事时,脸色尽是羞臊。 “难怪我不时都能闻到一股清清甜甜的香味,原来是王妃这荷包里飘出来的味道。” “正是。”雍王妃说着,一手推开半掩的窗户,将怀念的目光放出去,似想到什么极好的事,脸上的笑容柔得就像天空飘浮的云,“只要有这个荷包陪着,臣妾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觉得心安,都会觉得王爷像是一直陪着臣妾似的。” 荷包里有二人的同心结发,还有花瓣,这两口子,真这么恩爱 弄得苏瑜都不知道怎么接下来话。 有僧侣送来的热茶,像是惊回了雍王妃的神魂,她这才落坐回去,吃起茶来。 “娘娘该饿了吧,善柔,去看看素斋送来没有” 叫善柔的女使曲了曲膝,应声退下。 苏瑜也吩咐雪娇,“善柔姑娘只怕是头一回来大相国寺,不认得路,雪娇,你陪她一同前去吧。” “是,娘娘。” 二人出去不久,就有小和尚捧着一个香炉进来,行了佛礼后道:“这是敝院为贵人准备的苓悉香,是用十八种药材辗晒所制,有宁神驻气之效,方丈师父特意命小弥送来。” 雍王妃像是很喜欢这个小和尚,起身走过去亲手接过香炉,“有劳主持方丈想得如此周到。”在后又斜过身对苏瑜说:“适才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我正担心您身子受乏不舒坦呢,可巧就送了这么个好东西来,得快快摆好才是。” 其实也没怎么辛苦,苏瑜就当雍王卿这么积极是想献殷勤。 “的确有淡淡的药味儿呢,如此一来,王妃荷包里的花香就没 有了。” “无妨,这香味也正合适。”雍王妃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都觉得令人亲近。 没过一会儿,雪娇和那位叫善柔的女使回来了,身后跟着六个拿素斋的僧侣。 善柔规规矩矩的站到雍王妃身后,雪娇福了福,笑道:“奴婢和善柔姑娘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碰到送素斋的僧侣了。” “那看来是我饿得狠了,这样迫不及待。”雍王妃恰到好处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来,说出的话又有趣儿,自然惹得苏瑜一笑。 苏瑜还惦记着宣祈让她早些回宫的事,决定用过午膳,就直接回宫。 大相国的素斋远近闻名,摆在桌台上颜色既鲜亮又有食欲。苏瑜的确是饿了,素斋吃得津津用味。 雍王妃品了这道菜,又品那道菜,她看苏瑜胃口极好的样子,笑道:“我那孙媳妇,怀孕六个月还吐得厉害,人瘦得跟小鸡子似的,到底是娘娘有福气,这样好的胃口,孩子养出来定好得很。” 三个月一过,她恶心呕吐的次数减少,胃口也渐渐开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我还听说有人从怀孕到生产一直在吐的。” 雍王妃点点头,“我好像也听说过。” 第696章 大相国寺2 等到用完素斋,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净了口,苏瑜本打算出声说回宫的事,不料雍王妃抢在她前面说,“我还记得相国寺有片葡萄园,说起来这个季节正是吃葡萄的时候,善柔,你和雪娇姑娘一起到寺里去讨些来吧,要是味道好,可以让娘娘带些回宫,让陛下也尝尝。” 雍王妃这样一提,苏瑜也不好再拒绝,“不用尝了,直接说讨来吃即可,这里的葡萄味道甚好,去年我就让人专程来采了一些回去。” “是吗那太好了,你们俩快去快回吧。” 雍王妃催促道,徒然间好像比苏瑜还着急回宫似的。 雪娇犹豫着看向苏瑜。 苏瑜朝她点点头。 目送那二人出门,苏瑜搭着蝶依的手腕起身,坐得久了,腰还是有些不舒服。 只是站刚稳时,发觉头有些晕,“娘娘,您没事吧。” 苏瑜点点头,“兴许是我起得急了。” 蝶依扶着她站到方才雍王妃站过的位置,身后有僧保进来收拾碗筷,眼前是一片红彤彤的枫叶,以及断崖美景,秋风微凉,应该拂得人越加清醒才是,可是苏瑜却觉得身子有些发重,“蝶依,还是扶我过去坐一会儿吧。” 回眸间,僧侣已经将桌台收拾干净,还沏了一壶热茶放在台面上。苏瑜坐在椅子上,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雍王妃见状,拧着眉,满目的担忧,“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动了胎气” 苏瑜摇摇头,这种感觉就像特别想睡觉,就算平日里也有午睡的习惯,但困意也没这么明显。 不由得,苏瑜起了一丝警惕。 “善云,快给娘娘沏杯热茶。”雍王妃又吩咐。 “是。”那个叫善云的女使去沏茶,谁知茶壶还没拎起来,便被她在惊叫声中摔倒了地上,“啊。” “你这是做什么”雍王妃神情愠怒。 善云立马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奴婢该死,奴婢失态,以免这茶水不汤,一时大意被烫到了,这才失手摔了茶壶,王妃恕罪。” 雍王妃斜眸瞪了一眼善云,也曲身跪在苏瑜面前,“娘娘恕罪,都是臣妾教导无方。” “无妨,平身吧。”苏瑜叫起。 雍王妃又行了大礼才起身,垂眸低眼间递给善云一个眼色,善云微不可见的低头应下。 若是换了平常,蝶依不可能不发现,但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苏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上,“姑娘,奴婢瞧着您脸色不大好,不若等雪娇一回来,咱们就回宫吧。” 苏瑜也有此想法,轻轻点点头。 雍王妃一直得体的站在苏瑜身边,微笑点头,对这个立即回宫的提议没有异议。 善云则重新出去拎了一壶茶进来,倒了一杯缓缓朝苏瑜走去。 她看似低眉顺眼,连步履都走得小心冀冀,并未直接将茶杯递给皇后,而是递给了蝶依。 蝶依接过茶杯,正欲递给苏瑜之时,善云突然抬头,袖中滑出一把匕首于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向蝶依腰腹。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丝毫没有防备的蝶依硬生生受了这一刀,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她一掌拍向善云的脑门,善云立即倒地而亡,蝶依也顺着苏瑜坐的椅子滑倒在地。 而雍王妃,脸上的笑容再不复见,却也是一副平静极了的样貌,似对这样一出意外毫不惊讶。 苏瑜不安的看着滑倒在地上的蝶依,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蝶依,蝶依,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坊间传闻皇后娘娘那么聪明,看到蝶依姑娘唇边已经开始变黑,难道不知道她这是中了毒的症状么”雍王妃脸上原本和煦的笑容变得冷森森的,像极了一条黑滑溜溜的蛇。 苏瑜抬头看着她,呼吸有些燥乱,“你以为你能得逞么知道今日要来大相国寺,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而来么” “老身当然知道。”变了脸,连称谓也跟着变了,没了谦卑虚伪,也没了刻意做作的讨好,雍王妃一派气定神闲,“自从与王爷一踏足京城,我们老两口的活动就在陛下的监视之下。陛下是聪明,皇后娘娘您也不蠢,可再聪明的人百密总有一疏。” 苏瑜看着变了脸的雍王妃,实在想不通这百密一疏,到底疏在哪里蝶依受伤中毒,再不救就真的会丢了性命。幸好出宫前,她在身上备得有一粒能救命的丹药,这丹药虽不能彻底解毒,却能护住蝶依的心脉。 “雪娇很快就回来了。” “哼。” 雍王妃冷哼一声,随即侧过身朝屋外看去,苏瑜趁机怀蝶依嘴里塞了药。 蝶依惊得瞪大双眼,刚要说什么,就被苏瑜用手捂住嘴,迫使她将嘴里的药咽了下去。 然后是雍王妃得意的声音,“人都去这么久了,还能回来吗第一次老身让善柔出去时,娘娘不是聪明的防备着老身让雪娇也跟着出去了吗娘娘那时怕什么怕老身命善柔在素斋里下毒老身既然要对皇后娘娘出手,在饭菜中下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不必拿来丢人现眼了。” “你把雪娇怎么了”她怀里的蝶依,视线越来越模糊。 “没什么,只怕现在大相国寺进了刺客,雪娇正努力应付吧。”雍王妃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她边说边看向苏瑜怀里的蝶依。“蝶依和雪娇两个姑娘可是皇帝留在你身边的左膀右臂,老身倒想看看失去了她俩的帮助,皇后娘娘要怎么脱身” 苏瑜低下头,看着蝶依眼彻底闭上,手也从她的掌心滑下去,“蝶依,蝶依。”苏瑜失声大喊。 “人已经死了,皇后娘娘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雍王妃十分冷静的站到苏瑜面前,“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栽这么大个跟头” “你们从进京就开始算计了”蝶依死了,蝶依照顾了她那么久,苏瑜为她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此时此刻,不必再装模作样的雍王妃彻底放下心里包袱,如实回答,“是的,而且目标笃定,就是冲皇后娘娘您来的,什么三国使臣前来示好想要联盟,全部都是幌子,你,皇后娘娘,才是我们的真正目标。” 第697章 大相国寺3 “大唐出了个叛帝,怎么,雍王爷也想名垂大唐史册”苏瑜唇角浮现一丝讥诮。 说到这个,像是戳中了雍王妃的痛点似的,她脸色在阴森之中又添了愤恨,“老身的丈夫雍王爷,不论在文治武功还是造福苍生的谋略上哪一点输给大行皇帝他是那么有报仇,那么有胸襟的人一个,本就不该屈居人下,他要是登基为帝,定是千古一代名君。偏偏最初他生就了一副软和心肠,无故被人算计错失了帝位,被贬至成江那么遥远的地方。当年在踏出京城时我们就发誓,总有一日我们会回来的,会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年我们修身养性,蛰伏以待,终于,叛帝的出逃,给了我们机会。” 这些事情苏瑜是不知情的,上一世没有叛帝,没有出逃,也没有雍王爷联合三国使臣进京谋算。 “你们与叛帝合作了”苏瑜停了一瞬,突然说,“不,你们与北国合作了。” 雍王妃没否认,而且笑得很倨傲,“只要达到目的,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北国攻打大唐动机不纯,又有叛帝想夺回京城,你的雍王爷,真的能分到一杯羹么”这是一个利益链,雍王,叛帝都想得到京城,怎么可能 雍王妃似乎猜出苏瑜这么问的企图,“别妄想从我嘴里得到些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你会落得如此地步,完全都是因为你与皇帝太过自负的缘故。他自以为监视住众人我们便没有可趁之机,你自以为有他护着亦能万无一失,终究,你们的轻敌和大意成全了我们。”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但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你说的百密一疏,到底是什么”在雍王妃眼里,蝶依已经是个死人了,苏瑜却没有放过她,把手作势无意落到她的手腕上,悄悄感受到她还有脉博。 只见雍王妃解下了系在她腰间的那个荷包,往两边一拽,一倒,的确从荷包里倒出一些花瓣来,就是没有她先前所说的同心结发。“这花叫牵魂,嗅之头晕目眩,仿佛魂魄离体,再久一些,四肢便如僵虫无法动弹,再久一些,昏迷数日,连我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这是成江特有的一种毒花。平日里甚少有人敢碰她,为了皇后娘娘,老身可算是豁出命去了。” “你怎么会没事”苏瑜的确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僵硬了,她缓缓将蝶依放下,不想一会儿雍王妃对她有什么动作靠近她时发现蝶依还活着。强撑着身体起身,苏瑜摇摇晃晃想坐回椅子上,可是腿脚已经不听她使唤了。 “老身事先服用了解药。”雍王妃看着苏瑜咬着唇页,挣扎着想移动身体,没移动成还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苏瑜感叹了一句,便再也动不了了。 雍王妃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荷包,从荷包里掏出一张肉色的纸,然后摊开那张纸,露出一张似纸制的人面来,她说:“这个东西叫人皮面具,是北国王特意命匠人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只要戴上它,除非是北国独有的一种卸容油,否则至死这张人皮面具都会贴在你的脸上。” 如此孤苦孤诣,苏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大危机,她面沉如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用不着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为了你,我们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雍王妃蹲在苏瑜身边,平静无波的眼中全是雪霜,她将面具覆在苏瑜脸上,温柔得就像母亲抚摸女儿一般,偏偏动机是那样的恶劣和卑鄙,“所以,你别担心我们会要你的命,你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这是要掳走她,苏瑜现在除了舌头和眼睛,浑身上下全都僵住了,就像服用了过量的麻沸散的症状,“你别得意得太早,如果有刺客在围攻雪娇,相国寺里的隐卫肯定是的。” “我们这里毫无动静,他们来查看什么”雍王妃自信满满,满意的看着苏瑜原本的脸变成了另一张脸,“的确,这个法子骗不了多久,所以,我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雍王妃且说且看了看一旁早已死去的善云,笑了笑,“不愧是北国王给的好东西,简直一模一样。” 此话令苏瑜心下警慎大起,她倏地猜到雍王妃要干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遍四肢百骇,她怔怔的盯着雍王妃,“你想死” 雍王妃挑了挑眉,“老身以为我要走到最后一步,皇后娘娘才能猜到我打算干什么,看来你的确敏慧,不错,明年的今日就是老身的祭日。” 说完,她开始扒苏瑜的外裳,扒完之后又去扒善云的,然后将她们二人的衣裳对换穿上,头发来不及整理了,索性都解开。最后,雍王妃细到极致的将苏瑜身上所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尽数挪到善云身上。 然后,苏瑜眼睁睁看着穿着她衣裳的善云被雍王妃拖到 窗边。 断崖的对面自然也是断崖,只有绝境,风景才怡人。 雍王妃用力一推,善云便从窗口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她有些疲惫,喘了两口又回到苏瑜面前。 苏瑜晕迷前,看到雍王妃拔出插在蝶依身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胸口。 那厢雪娇和善柔取完葡萄回来途中遇袭,善柔不会武功,吓得躲到雪娇身后,打斗中吓得惊叫声连连。这边的打斗声自然引来了宣祈安排在大相国寺的隐卫,隐卫现身助雪娇,只是没想到刺客特别难缠,雪娇又带着个拖油瓶,费了那大一番力气才脱身。 匆匆赶回凌云阁,就见隐卫守在凌云阁门口,雪娇稍稍放了些心,带着善柔一起进屋,然后就看到了令她触目惊心的一幕。 蝶依身上血湿了半身,雍王妃胸口插着匕首,善云披头散发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独独不见苏瑜的踪影。雪娇脑袋一片空白之后,瞬间冲到蝶依身边,一边拍打她的脸试图叫醒她,一边四周查看苏瑜的踪影。 “蝶依,蝶依,你快醒醒。”喊完,又搭了她的脉,脉相虚弱得很,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娘娘在哪里,娘娘在哪里蝶依,你快醒醒啊” 蝶依没有动静,那边善柔先是查看了雍王妃的情况,用手去触碰到她的鼻息,知道她已经没了气息,难过得痛哭失声,然后又去看善云,摸着她的手腕还有脉搏,赶紧问雪娇,“雪娇姐姐,善云还活着,快救人啊” 第698章 寻找 雪娇冲着门外喊,“快来人,快来人。” 守在门口的隐卫冲进来,看到现在情形也懵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听蝶依和雪娇调配,听皇后娘娘吩咐,因为皇后娘娘没有出声吩咐,他们也不敢现身冒犯。 “蝶依还活着,快带她回宫去。” 雪娇的吩咐让跪在善云身边哭诉的善柔神情一滞。 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与计划的不一样。 可她又不敢表露太多,哭着向雪娇说:“我家王妃死了,劳烦雪娇姐姐想办法让人通知王爷,也请将善云一起带走。” 正值纷乱之际,雪娇也来不及多想什么,让隐卫将雍王妃的尸体,以及重伤的蝶依和善云都带回宫,再留下几个隐卫与大相国寺的僧侣一起寻找皇后娘娘的下落。 萧景仁紧赶慢赶,赶回了京,寅国公府都没空回,直接进宫见宣祈。 御书房里,他汇报了在双辽府所发生的战事情况,“微臣始终觉得这场偷袭来得快,去得也快,按说开始我们都以为北国大张旗鼓,动作和阴谋肯定不小,可是现在看来,他们好像是在进行试探。” “真阴谋也好,试探也罢,一旦让北国得逞,后果都不堪设想。”宣祈此刻一心二用,他揉着太阳穴,始终觉得今日这天阴沉得厉害,像是有一股气逼迫得犯头痛。 “五哥,你没事吧。”萧景仁看宣祈神我不大好,感觉比他几日不眠不休还疲惫。 宣祈吃了口茶,“无妨,兴许宫里还有东西没看透,想得太多了。现在事态暂时还在控制之中,你赶紧回府去看看吧。” 萧景仁刚站起身来,青蓝便匆匆进入御书房,连规矩都忘了,直言道:“陛下,娘娘和雍王妃在大相国寺出事了。” 宣祈腾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瞬间冷若霜降,连声音都带着微微颤,“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出事了” “据隐卫来报,蝶依和雍王妃身边的女使重伤,雍王妃已经中刀殁了,皇后娘娘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宣祈似乎连呼吸都惊得忘了,周遭的温度也随着他的低气压变得异常寒冷。 “雍王妃的尸体和蝶依等两个女使已经在回宫的路上,雪娇留下了几个隐卫在皇后娘娘最后出现的地方寻找线索。”青蓝又道。 “雍王爷现在哪里”萧景仁知道雍王爷还在京。 青蓝说:“在皇陵。” “派人去通知雍王爷了吗” “属下刚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青蓝语声刚落,就见本在玉案后的人咻的一声从他面前过去。 萧景仁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袖手旁观,跟着宣祈去了大相国寺。 此时的大相国寺早已乱作一团,在今日,寺中死了一位王妃,失了一位皇后,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愁得觉得自己圆寂的时间要到了。他派出寺中所有僧侣到处寻找失踪的皇后娘娘,每个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能落。 寻时雪娇站在凌云阁的窗前,看着窗棱上被勾起的一根不起眼的蓝色丝线,脑海里浮现出皇后娘娘今日所穿服饰的颜色,不就是有蓝色的吗她望着深不见底的崖下,自己的心也跟着深不见底的坠落。 转身就要找到下崖的路,不料正巧看到皇帝神情凌厉,眼神冷慑的迈进门槛,雪娇逝死如归一般跪在地上,“陛下,奴婢该死,请赐奴婢死罪。” 宣祈是生气,是极力压抑着愤怒,可同时他也有极好的控制力,知道这会儿真的处置了雪娇,什么线索都不会得到。地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空气里还飘着一丝腥气,他问,“你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皇后身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雪娇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回道:“是雍王妃提议说寺里的葡萄熟了,想到寺里讨些葡萄来吃,她主动让奴婢和她的女使善柔一起去取葡萄,可是在回来的途中,我们遇到一队僧侣,本该正常擦肩而过,没想到那些僧侣突然就出手袭击,打得奴婢措手不及。刺客总有十来个,奴婢知罪,奴婢当时分不清他们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后来隐卫出来相助,奴婢才勉强脱身,一回到凌云阁,就不见了娘娘踪影,而王妃已经倒地而亡,蝶依和王妃身边另一个女使身受重伤。” 宣祈大概能清楚苏瑜之所以会答应雍王妃提议的原因,若让她的女使单独前往,怕的就是从中搞鬼,派个人跟着同去,既监视,也可放心。这件事若是雍王妃主导的,她为什么也会被杀 “你在这里找了半天,找到什么没有” 陛下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可怕,越是这样的平静,雪娇越恐惧,自己被安排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候,闲适安逸的生活差不多 使她忘了当初训练时的那段九死一生时光,面对陛下的平静,她心灵深处的恐惧记忆正被渐渐唤醒。 “奴婢在窗棱子那里发现了一根蓝色丝线,娘娘今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蓝色的襦裙和外裳。”雪娇恨不能自己把头低到地底下去,颤抖着声音说:“奴婢正打算去崖下寻找,陛下就到了。” 也就是说在苏瑜失踪这段时间,雪娇几乎将大相国寺翻过来了也没有她的踪影,窗棱上发现的一根蓝色丝线,瞬间将宣祈拽入绝望的深渊。 “崖下你不必去,既然在寺里寻找。” 宣祈吩咐完,折身往外走去。之所以让雪娇继续在寺里寻常,是因为大相国寺只山门一条进出路,要是有特殊情况发生,守在山门附近的隐卫不可能没发现。现在的情况,要么人还在寺里,要么就在崖下。 可笑的是,因为雍王妃这个有着最大嫌疑的人死了,三国使臣也离了京,他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宣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他尝到了被挑衅,被宣战,被羞辱的滋味。 岳峰上的凌云阁绕到崖底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命令跟来的隐卫四下散开寻找。 第699章 下落 崖下怪石奇生,林深严密,太阳光照映下,几点斑驳的叶影在泛着枯腐味道的地面上随风微微摇晃。 宣祈努力的听着动静,那怕一丝一毫,他也不想错过苏瑜的任何信息。 萧景仁注意到自离宫后,宣祈脸上的血色就没有了,轮廓仿佛一夕之间变得有棱有角,周身四溢的危险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与北国敌军在战场上。这样的五哥他熟悉又陌生,委实而言,他不喜欢这样的五哥,或许说习惯了收敛锋芒的五哥再重新见到浑身像长了刺一般的五哥,他很不适应。 “五哥,你还好吧。” 宣祈没作声,只摒住呼吸聆听崖底林间的任何小动静。左手上方的树桠间,有只五彩斑斓的蜘蛛正在织,几片枯黄的树叶飘零,脚边泛着橙色的花朵掉了一片花瓣等等,这些声音他全都能听见。 “五哥,你说句话。” 萧景仁有种感觉,宣祈似乎被苏瑜的失踪逼到了某种绝境,他排斥六感,一心一意只想得到有关苏瑜的消息。 没过多久,有隐卫来报,“陛下,前面乱石堆上有具尸体。” 宣祈双手徒然收紧,“什么样的尸体,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这隐卫一直跟在宣祈身边,所以适才在岳峰上的凌云阁中,雪娇与宣祈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此刻陛下问他,他不敢作答,徒然跪在地上。 而隐卫这一跪,宣祈顿觉身子一空,眼前的视线晃了又晃,双眼眼角冒起青筋来。 他也不敢再问了。 萧景仁自然也明白了隐卫的意思,他站过来,轻声说:“五哥,我先去看看。” 宣祈抬手阻止他,“我去。” 乱石堆离宣祈所在的地方不远,宣祈踩着沉重的步子,艰难的前行。 他想到了之前与苏瑜在花前月下的那次有关生死别离的谈话,明明是苏瑜见到身边的女使出事有感而发,她怎么就一语成谶了呢 还是说,阿瑜,你知道自己会出事是不是所以提醒我要怎么走完余下的人生 你什么都安排好了,就真的那么确定我会按照你的安排走吗 越来越靠近乱石堆,原本沉重的步子突然变得轻了,轻得发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似的。 萧景仁一直注意着宣祈的手,他的手一直握成拳头状,他知道五哥对苏瑜的感情,如果前面那具尸体真的是苏瑜,他也不敢想像五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能做的,应该只有在五哥暴发前突然把他打晕罢。 青蓝像根标杆似的立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脚畔,是一具穿着蓝色外裳的女尸。他的神色说不出的凝重,沉默的表情比说了什么更加令人确定那具尸体就是苏瑜。 萧景仁怕宣祈承受不住打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五哥,你别去了,我去看看。” 宣祈缄默着甩开他,然后踩着乱石堆,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那具女尸。 女尸身上有着象征苏瑜身份的所有东西,雪娇说的襦裙,蓝色外裳,以及她平常手腕上戴的玉环以及头上插的钗,此时散了散,碎的碎,她的脸被摔得血肉模糊,又被头发覆盖住的大半张脸,凭仅那些东西的确可以确定苏瑜的身份,可是宣祈不甘心。 他蹲在尸体边上,略略松开收紧的手,去撩开粘在血肉上的头发,没想到另一边脸摔得更惨,连眼珠子都被尖锐的石头给顶出来了。 萧景仁不忍心看,直接背过身去。 宣祈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摒住所有呼吸,颤抖着手指去翻看女尸的右耳背,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有一道小小的疤痕,有半文钱长短。第一次发现是在她沐浴过后,他亲自为她绞干头发,当时还笑话她别人耳背都是长痣,她却长疤痕。还记得她听到他的玩笑,脸色当即就变了,后来细细追问之下才知道,那疤痕是她嫁给沈重霖时,某日惹得姜老夫人不高兴,她气得用茶盏掷她,她偏过头一躲,那茶盏正好砸到她耳背后,才落下的那道疤。 他好心痛,真的好心痛,那么好的的苏瑜,怎会有人舍得那样待她 此刻,他睁着遂目,目不转睛的看着手动,在看到女尸右耳背后没有那道疤痕时,宣祈大喘了一口气,瘫坐在石头上,他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随着他哭第一声,萧景仁就觉得宣祈肯定是魔怔了。又简直难以置信,那么强大,傲视一切的五哥,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哭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所以就听着他哭。 可是,他又笑了。 萧景仁这才忍不住出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五哥,节哀顺便。” 宣祈赫然一记眼刀杀过去,整得萧景仁浑身一寒,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听到青蓝说:“世子爷,这尸体不是皇后娘娘的。” 青蓝不知道苏瑜右耳背后面的疤痕,但宣祈的所有反应他都看在眼里,绝不会错。 不是苏瑜 萧景仁也松了口气,说话的腔调也没那么压抑了,“竟然不是苏瑜,那这人处心积虑整这么一出,目前看来竟全是冲着苏瑜来的五哥,苏瑜现在肯定被人掳走了,但能断定的是肯定没有生命危险。” 这也是如今的处境惟一令人欣慰的了。 “那这人不是皇后娘娘,又会是谁呢”青蓝百思不得其解,“起初认为雍王妃有嫌疑,可是现在的雍王妃死了,今日随她出行的两个女使都在,蝶依和雪娇也都在,没有第七个人同去大相国寺呀,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怎么接近皇后娘娘身边的,要是真有这么个人,凌云阁外的隐卫不可能没发现。” 宣祈也暂时没想到这个问题,搁下后另一个问题立马呈现出来,“他们掳走皇后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从凌云阁将人扔下来,肯定是想让我以为皇后死了,这样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啊。”既然这女尸不是苏瑜,萧景仁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嫌弃,“五哥,现在怎么办” 宣祈想了想,再起身时心里有的盘算,“如今天下时局不稳,皇后若死得这么惨烈,一旦传扬开来,人心必定愈加浮动,对大唐目下的局势很不利,而这样的结局谁会最愿意看到,谁就是这件事的主谋。虽然皇后怎么失踪的我还没想出来,但我绝不会让对方得逞。” 第700章 变脸 萧景仁点点头,十分认同宣祈话。 “青蓝,你速回凌云阁,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就说我们没在崖底找到皇后,皇后掉下去时被崖上伸出的树枝给接住了,只是受了重伤,需立即回宫救治,让雪娇赶紧回宫服侍。”他先将找到皇后的消息散播出去,就不怕有人心乱传皇后已死的消息动摇民心。 “最有怀疑的还是大相国寺,五哥,不再搜寺了吗” 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不敢干这种忤逆天道之事,恐怕对方早有预谋,早在他派隐卫到大相国寺之前。“让大理寺的人到大相国寺来,就说要找出伤害皇后的凶手,让他们在寺里搜查。” “那这具尸体怎么办”萧景仁问。 宣祈淡淡的睨了过去,然着语气冷漠至极,“她不配穿皇后的衣饰,扒光了留这儿便是,总有些野蓄会替咱们毁尸灭迹。” 萧景仁挑了挑眉,这才是他五哥,刚才那个又哭又笑的人不是。 在青蓝赶回凌云阁时,雍王爷在皇陵接到雍王妃出事的信儿,也匆匆忙忙回到宫里。 一见到雍王妃的尸体,雍王爷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抱着雍王妃的尸体痛心疾首,“不是去上个香吗怎么就把命都丢了” 善柔跪在雍王爷脚畔,也哭得伤心,“回禀王爷,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只是去取个葡萄的时间,再回来,王妃就殁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善云呢,她不是也一直陪着王妃的吗” “回禀王爷,善云像是受到严重惊吓,一直昏迷不醒。”善云是奴婢,除非主子特地开恩,否则是没资格请御医诊脉的。 雍王爷就这样抱着雍王妃,哭得悲恸,“你说你把性命交待在这里,让我怎么跟孩子们交待啊早知如此,就不让你跟着进京了。” 善柔闻声也继续抹泪。 雍王爷又难过了一会儿,才对宫里的其他宫婢道:“你们都下去吧,走得远远的,不要打扰我和王妃说说话。” 此情此景,没人会拒绝和不理解雍王爷,召拂宫里的宫婢们退出去后还把门给带上了,宫中很快就只余下雍王爷和善柔。 雍王爷把雍王妃的尸体放下,脸上的悲伤也收了起来。看向雍王妃尸体的目光,再不复见任何伤感的情绪。 善柔也不再抽泣,规规矩矩跪在雍王爷面前,听着雍王爷用几近冷酷的声音问她,“此行可算顺利” 不错,雍王妃此番进京,真正的目的就是送死。 为了他们的大业,雍王妃愿意牺牲。 善柔道:“回王爷的话,按说蝶依中了毒,虽说不至于当场毙命,但也绝对活不过半个时辰,可是直到回了宫,她还没有咽气,奴婢现在也不知她的情况。” 雍王爷闻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怎么能活着,她要是活着,咱们的计划还不得马上就暴光” “奴婢该死。”善柔磕下头去请罪。 雍王爷深吸口气,“她呢” 善柔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假善云真皇后,“很好,一直昏迷着,没有十天半个月醒不过来。” 如果蝶依那里没有意外,这十天半个月足够他找理由离开京城,带着皇后离开京城。 如今蝶依生死不明,他不得不主动到皇帝那里打探虚实,以谋后路。 “把人给我看好了,她绝对不能有闪失。” “是。” 雍王爷在寝宫里又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 他垂头丧气走出召拂宫,在太监的搀扶下,脸色虚弱的去找皇帝。 还没见到皇帝,就见不远处的连廊里匆匆路过众多御医,雍王爷表情不变,心底却泛起嘀咕。皇后没有下落,这些御医是去哪里的莫不是那个奴婢真没死,皇帝急需从她嘴里知道在大相国寺的凌云国出了什么,特意让宫里众多的御医前去诊治 雍王爷心中莫名的发慌,掌心收紧,装作无意的吩咐太监,“也不知出什么事了这么多御医要同去,劳烦公公去打探打探。” 太监扶着雍王爷坐到庭中的石凳上,自己低头弯腰跑去打探消息。 他一走,雍王爷的失魂落魄就不见了。 他一来,雍王爷又开始了魂不守舍。 太监恭敬的回道:“是皇后娘娘受了伤,陛下下旨让宫里有品阶的御医都去给娘娘汇诊。” “什么”雍王爷听到这个消息,连自己正装柔弱的事都忘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凌厉的看着太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又立即瘫坐下去,脸上再次浮现悲痛万分的表情,“皇后娘娘虽是受伤,终是有御医 医治,本王的王妃,可怜见的,就这样把命给丢了。” 太监只是个安排在召拂宫服侍的小太监,对于雍王爷这番即兴表演,丝毫没往心里去,还在感叹雍王爷和雍王妃真是感情深厚。 “王爷,陛下现在在坤宁宫,您还要去见陛下吗” “不去了,我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你去替本王传个话,就说本王随时等候陛下的召见。” “是,奴才这就去。” 太监又折身走了,雍王爷又坐在原处继续难过。 只是他表面看起来难过,实则他的脑袋却在飞速运转。皇后在什么地方他清楚,只是皇帝此举破坏了他们绑架皇后后的第一个计划,那就是散播皇后坠崖身亡的谣言,本想以此动摇大唐皇帝和天下百姓的心,没想到皇帝抢先一步,居然将皇后救回了宫,还大张旗鼓宣那么多御医医治,这皇后死掉的谣言是怎么也传出不去了。 现在还有个危险存在,那便是那个叫蝶依的女使,按照计划她是要死的,怎么就留了口气呢万一她开口说话,让皇帝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那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雍王爷现在心里非常焦燥,坤宁宫里的那个假皇后他管不着,他现在只想知道蝶依的生死。 要怎么样才知道呢 她是皇后身边的女使,又是皇后失踪一案中活着的证人,皇帝肯定不能让她死,必会让御医给她治疗。善云也是王妃身边的女使,只要他开口,也不是不能请来御医打探情况,只是皇后是有身孕的,御医一诊脉,太过容易暴露。 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做既不惹人生疑有异常举动,又能打探到那个叫蝶依的消息 没一会儿,还真让雍王爷想到个法子。 第701章 打探 回到召拂宫,立即将善柔叫来,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善柔先是一怔,随即躬身出去了。 雍王爷就一直坐在雍王妃的尸体边上等着善柔回来,到底是生活了几十年的人,雍王爷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全然无动于衷,他握着雍王妃的手,语气低沉又坚定,“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善云被安置在召拂宫一间厢房里,善柔领着御医前来时御医有些吃惊。一个女使怎么能住厢房但他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跟随善柔前来召拂宫的御医姓赵,刚刚才从坤宁宫回到御医院,听说召拂宫请御医,以为是雍王爷因为王妃的去逝而影响了身体情况,匆匆就赶来了,没想到走近一看,居然是想请他为个女使把脉。 宫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宫里除了上了年岁的大监公公和嬷嬷,就只能是御医院实习的御医给诊治,想来让正值的御医诊治,需得是主子下旨方行。 “怎么,不是给王爷诊脉”赵御医皱眉,问出心中疑惑。 善柔去请御医时并未说清是给谁诊脉,宫里那条不成文的规矩她因不是宫里的人也不知情,此时听御医这样问,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但也清楚让个正值的御医给个女使诊脉的确不妥。 正当善柔找借口时,雍王爷走了进来,他满面悲伤未散,见着御医强颜欢笑,“有劳御医给诊诊脉。” 赵御医见着雍王爷,给了几分好脸,拱手作了一揖,“参见王爷,王爷需诊脉可否换个地方” 雍王爷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善云,表情里多了两分动容,他尬尴的笑了笑,“本王请御医大人过来,是想请御医大人替善云诊诊脉,实不相瞒,这善云在成江被本王临幸过,来京的路上发现有了身孕,本来王妃已经安排好回去成江后就给她一个名份,不料王妃不幸遇此大祸,她又应惊吓过度昏迷为醒,还请御医诊诊脉,看是不是能用什么药,能让她早些醒过来,也让本王不那么担心。” 原来如此,难怪这女使能住得起召拂宫的厢房,赵御医也不推脱,恭敬的替善云诊起脉来。 这脉相的确是怀有身孕的脉相,但她昏边不醒的原因赵御医实在是诊不出来。 其实并非他医术不精,而是致使苏瑜晕迷不醒的原因,宫里的御医是不曾遇到过的。这牵魂花只生长在成江密林深处的沼泽之地,世间哪里寻得见得,花香如何,闻了之后又如何,也只有成江密林附近为数不多的年长老人知道,御医诊不出来实属正常。 赵御医还在潜心诊脉,奇怪于这脉相除了是孕妇的脉相之外,把不出有任何不妥。可这要怎么跟雍王爷交待他要是说什么都没诊出来,人家肯定会质疑他身为御医的资格的。徒然想起王爷适才不是说这姑娘是受惊过度才致昏迷的么敷衍是敷衍了呢,但也好过什么都诊不出来强,总不能说人家睡着了吧。 抽回手,赵御医一本正经言道:“这位姑娘的确是受到惊吓,待我开些宁神静气的方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服下便会好些。” 雍王爷没有戳穿他的敷衍,感恩戴德的点点头,这倒让赵御医受宠若惊,毕竟是个王爷,还待他如此客气,一时间他有些飘。 在赵御医写药方时,雍王爷装作随意问道:“谁也想不到这次进京会遇此横祸,死了王妃,皇后娘娘也伤到了,唉,对了,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伤势如何” 当时在坤宁宫时,赵御医在所有的御医后面,是没有资格给皇后娘娘诊脉的,但他听到了给皇后娘娘诊脉的御医说什么,这会儿因为对雍王爷印象不对,也就没什么防备,而且这又不是不能说的,“皇后娘娘福大命大,据说是从大相国寺凌云阁掉下悬崖,幸好是被崖腰上的树丫给接住了,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老院史已经开了药,娘娘服下后定能很快醒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雍王爷表面听得认真,心里却道皇帝动作真快,给后宫妃嫔诊脉,皆要落帘搭巾,想来也是无人看清被诊脉的人是不是皇后,使出李代桃僵的手段来安抚人心,皇帝也算雷厉风行。 “王妃身边的女使都被吓成这样,不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情况如何”前面已够铺垫,雍王爷用极为随意的语气开口。 赵御医果然口无遮拦,“那女使正巧是我去诊的脉,中了毒,那毒狠得很呢,按说中毒之后活不过半个时辰,但那女使硬是撑到了现在,后来我发现她嘴里有能保住心脉的百香丹残留味道,应该是在中毒后服用过,这才护住了心脉活到现在。” 解了心中的迷,雍王爷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不知蝶依姑娘醒了没本王正有些事想向她请教。” “王爷是说关于当时在凌云阁发生了什么事吧,陛 下也想知道,但这蝶依姑娘虽然活下命来,中的毒却不是好解的,而且她的伤口伤到了脯脏,她什么时候能醒,还得看造化啊” 赵御医往写好的药方上吹了口气,然后递给站在一旁随侍的善柔。 又与雍王客气了两句,便退下了。 雍王爷伸出手,善柔就将适才赵御医交到她手里的药方递了过去。 雍王爷看着药方上的字冷笑两声,随即将药方撕成碎片,散落一地。 赵御医说陛下也想知道,所以蝶依身边肯定守着不少人,他想犯险派人去刺杀,这事儿肯定成不了。王妃死了,皇后又晕迷着,现在只有她知道当时在凌云阁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他得赶在蝶依醒过来之前离开京城。 可是突然就说离开,以皇帝多疑的性子肯定不容易,怎么也要挨过这几日。 是了,他还有颗棋可以用。 “善柔,你出宫去一趟。” “是。” 善柔出宫的理由是去韩家正式通知一声雍王妃出事的消息。 在她离开韩家后不久,韩家就有人带着一封密信偷偷出门去了一个地址。 沈重霖拿到那封密信是在大半个时辰后,他看着信中的内容,内心也很忐忑。 “真没想到,那个女使居然还能活着,事情到了紧要关点,容不得半点闪失。”沈重霖偏过头,看着拿着刀抄手倚在窗边的暗影,“你必须冒险进宫一趟除掉那个女使,否则她一旦醒来,咱们的大计就要功亏一篑。” 第702章 刺杀蝶依 暗影是宣苑派来说是保护沈重霖的,实则是监视与传递消息为一体的存在。在上次白楼村的计划失败后,沈重霖就提议打蛇打七寸,拿人拿死穴,而如今的大唐皇帝,死穴便是皇后。这个提议悄然递出去后,这才有了三国使臣进京意图联盟共抵制北国之事,有这么大的幌子在,谅皇帝再精明也会中计。 果然他中计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旁溢斜枝,出了个知情女使知情的消息。 同一时刻,皇宫。 坤宁宫里一片压抑,认都不敢靠近寝宫。服侍在皇后身边几个近身女使,自然是瞒不过去的,袁嬷嬷已经哭晕了数次,连原本在惊恐中走不出来采玉在听到消息后都恢复了正常。先前袁嬷嬷照顾她,现在由她来照顾袁嬷嬷。 雪娇就是那个装成是苏瑜的人,为了逼真,她中了宣祈一掌。 青蓝迈进门槛,在宣祈面前回道:“陛下,召拂宫王妃身边那个叫善柔的女使出宫去了,她去了韩家正式通知雍王妃出事的消息,现如今已经回宫了。” 雍王妃是韩家人,出了这种事正式通知一声并无不妥。 可是青蓝接下来又说:“属下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儿,让隐卫在韩家附近多埋伏了一会儿,大半个时辰前,韩家有人偷偷出府,匆匆去了一个地方。” 宣祈眼神一抬,冰冷的望向青蓝。 青蓝说:“去了沈重霖府上。” 去沈重霖府上干什么 这么说苏瑜失踪不仅跟雍王有关,还跟沈重霖有关系,可是雍王妃死掉又是怎么回事 宣祈拍案而起,想起从前苏瑜说过的话,早知就真的杀了沈重霖算了,省得他竟本事到害得苏瑜至此。 “知道韩家的人去沈府干什么” “因为沈家的那个高手在,隐卫不敢靠得太近,只看到韩家人好像交了封信给沈府的门童。” 那么那封信上写些什么既然都已经将苏瑜掳走了,雍王何必着急犯险 是的,犯险 有什么事值得他犯险 苏瑜已经失踪了,他犯险是为了什么 是了,他害怕,因为还有事情的发展不在他的计划之列。 那么是什么事超出了他的计划 是雍王妃的死么是他想质问些什么还是 蝶依还活着 除了那个叫善云的女使,那就只有蝶依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蝶依有危险。 “那个叫善云的女使醒了吗” “没有,不过已经请御医去看过了,说是受惊过度,才导致晕迷不醒。”青蓝说:“陛下,善云若是醒了,陛下是否要提来问话” “不必了,雍王身边的人,估计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宣祈沉沉的叹了口气,“大理寺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蝶依是咱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你亲自带人守着她,绝不能让她再出事,再让御医用心医治,一定要让她尽早醒过来。” “是。” 青蓝刚要转身,宣祈又凝眸叫住他,“等等。” 是夜,不比仲夏夜里的热闹,深秋初冬的晚上显得格外寂静。 一道暗影披着夜色偷偷游动,韩家人送到沈重霖手中的密信里除了有蝶依所住的具体位置,还有蝶依身上受伤的位置,暗影先没费什么力气就找见她所住的位置。屋外站着两个禁卫军,屋里的灯突然一熄,随即从屋里走出一个端着药碗的宫婢,她关上门后便离开了。 暗影躺在阴影里,拾起地上一粒小石子,用力打向不远处屋顶的瓦。 蝶依屋门口的两个禁卫军听到动静立即前去查看情况。 暗影趁机掠墙入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推门而入。 屋里只点了一支烛火燃在角落里,昏黄的烛光并未能影射到很远和位置。但习武之人视力不错,有这点烛火已是锦上添花。暗影顺利来到蝶依的床前,他不认识蝶依,所以要检查蝶依身上的伤口以防杀错人。轻轻掀开被子,果然在密信中提到的地方看到了包扎的绷带。 他不再拖延时间,扯开绷带,看着露在眼里的伤口,就着原来的位置,暗影又一刀捅了进去。然后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禁止血流得太快惹人生凝,再将扯开的绷带复原,做完这一切,暗影轻轻挑开窗栓,拉开窗扉,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纵身跳窗而出,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而此时屋里的蝶依,已经彻底的死了。 暗影走后,青蓝才从不远处的隐角里走出来,看着暗影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进屋后点亮了屋里的灯烛, 站到床前,神情冷漠的注视着已经失去生命的人。 习武之人不仅视力好,嗅觉也很灵敏,所以血腥味儿虽然淡,但依然没能逃过青蓝的鼻子。 从表面上看,蝶依没有任何问题。可掀开被子,伤口上缠着的绷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而此时血已经渗透了绷带,青蓝便知晓她真正的死因了。 伤上加伤,这手段果然够狠。 青蓝没在屋里待多久,门外的禁卫军就进来了,“统领大人。” 青蓝点点头,淡淡道:“你们继续在门外守着,明天一早再把这人已死的消息放出去。” “是。” 青蓝将被子复位,转身出去,他去了御书房,陛下还在等着他的话。 “尸体是从大理寺坚牢弄来的女囚,已得了不治之症,在迫不及待要完成任务,又不被发现的那种情况之下,凶手只会注意到尸体的重要特征,绝不会知道属下已经把真正的蝶依藏起来了。” 宣祈没作声,青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虽然属下不曾与他交手,但从他的身法不难看出此人是个高手,而且他离开时运用的功法是北国死士独有的流云步。” 沈重霖既然与宣苑搭上了线,有北国的死士在身边听命不足为怪,“皇后失踪,接下来他们肯定还有动作,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沈重霖和雍王已经暴露出来了,你暗中传令下去,禁止沈重霖离京,雍王那里也不必刻意监视,未免打草惊蛇,在手中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且让他们先得意几日吧。” 第703章 冠冕堂皇的理由 暗影出宫后直接回了沈府。 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侍候的人则都被遣走,沈重霖独自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酒杯。 看到暗影翻窗而入,他紧张起身,问:“如何” “死了。” 暗影简单两个字,却值得沈重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总算是大事已成,接下来就雍王爷如何将人带出城了。” “你确定不会出意外”虽说今晚的行刺而顺利,但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暗影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沈重霖表情阴暗的冷笑两声,“皇帝自负,咱们玩的这套灯下黑就算他能参透,届时也肯定来不及了。明天天一亮你就出城去,准备接雍亲王,好好把我送的这份大礼交到主上手里。” 暗影也是这么打算的,事情不能久拖,久拖生变。 皇宫。 天色未明,东方一片灰蒙的颜色,还看不出今日有没有太阳。 雍王爷整夜未眠,他急于知道沈重霖是否下手成功。 晨曦破晓,一缕阳光照进窗棱,刺得他老眼生疼。 安置王妃的棺椁在清晨运进了召拂宫,善柔替王妃一番整理后,他亲自抱着雍王妃冰冷的尸体装进棺椁。善柔则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死了。” 那颗悬了整夜的心终于落下,那怕怀里抱着陪了他几十年的妻子尸体,也没能阻止他的心绪变轻松。 早膳过后,雍王就想去拜见皇帝。 但皇帝一直在早朝,所以他等到了半大晌午。 “老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雍王爷跪在地上请安。 宣祈坐在龙椅上,没了与之虚以伪蛇的心情,表情淡漠的看着他,“皇叔平身,不知皇叔前来找朕有何要事” 雍王爷没敢站起来,只直起身子,语声卑微又难过,“启奏陛下,今晨老臣已为亡妻装殓,想尽早送她回成江入土为安,特来向陛下告辞。” 召拂宫里的情况宣祈很清楚,所以雍王爷这会儿来请辞,便是他接下来的计划吗 可重中重之是,他要离开,苏瑜在哪里他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带走苏瑜这些都是宣祈心中掠过数千上万的问题。 “皇叔与王妃夫妻情深,朕的确不便阻拦,反倒是皇叔回京,竟让皇婶意外身故,朕心中难安得很。”宣祈一动不动的看着雍王爷,他只看到雍王爷的表情悲伤,老眼中却很是清亮,“不知皇叔打算几时动身” 自然是越快越好,但雍王爷不敢显得太急切,怕皇帝从中看出端倪,只道:“后日是个归期。” “也好,皇叔若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一切都好,不敢劳烦陛下操心。” 雍王爷的态度甚是恭敬。 宣祈徒然眼神一凉,问了个让雍王爷始料未及的问题,“皇叔,雍王妃死于非命,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么” 雍王爷心里哐当一声巨响,显然,他未曾想过皇帝会问他这个问题,只能临时杜撰一个,“陛下,王妃陪了老臣几十年,她的死让老臣痛心疾首,老臣岂会不想知道真凶是谁可老臣身为成江一方牧长,代陛下牧民一方,岂可因私废公且目前北国敌军来势汹汹,我成江虽不是主战场,但也得给前方迎敌的将士准备粮草药材以备不时之需,的确不宜在京久置,还望陛下明察。” 这么说来还是他的错了。 这个老东西,说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还不容人拒绝。 “况且此事也牵扯到皇后娘娘,老臣想着陛下与娘娘感情甚笃,定然不会置发生在娘娘身上的变故不闻不问。既然是同一伙人行凶,想来陛下定会抓到凶手替王妃报仇。” 这理由多冠冕堂皇 雍王爷既说了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又给皇帝带了一顶高帽子,全都是情势所逼啊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皇帝讥诮的看着雍王爷,他低着头,将自己的真诚和谦卑都表现到了极致,可宣祈恨不能将他吊起来鞭策到体无完肤。但苏瑜的下落还得他提供,所以他忍,“皇叔说得有道理,朕自然不能放任伤害皇后的人不管的。” “陛下圣明。”雍王爷匍匐在地。 雍王爷退下后,萧景仁从御书房旁边的屏风后走出来,“这老狐狸,迫不及待要逃了。” 苏瑜没有下落,宣祈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是你想掳走皇后,在凌云阁那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能让皇后凭空消失” 萧景仁转到他跟前,一边思超级赛亚人一边说:“大相国寺的出入口只有山门前那一条,寺中虽然有两道侧门,但全都是通往主道, 要么就是寺后面的林子还有悬崖。崖下咱们已经看过了,算是那伙贼人的计划之一,林子里也让人都搜过了,根本没有人路过的痕迹,大相国寺就差被大理寺的侍卫掘地三尺,依旧不见皇后的下落,依我看,皇后肯定已经不在大相国寺了。至于她是怎么离开大相国寺的,对方肯定是用了一个我们暂时不曾想到障眼法。” “同行到大相国寺去的,皇后,蝶依,雪娇,雍王妃以及她的两个侍女,离开大相国寺时,除了不见了皇后,雍王妃以及两个女使,蝶依和雪娇全部都在。” 萧景仁沮丧的坐在椅子上,“怎么皇后飞天盾地了不成而且对于雍王爷,咱们也没拿到他就是主谋的实证,只是目前他的嫌疑最大罢了。” “等着吧,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 后宫。 蝶依被悄然挪进了坤宁宫养伤,袁嬷嬷醒过来后便仔细照看她,听青蓝侍卫说只有蝶依醒过来才有可能知道姑娘的下落,她便不敢轻易离开蝶依床前。心里的担忧与日俱增,她实在无法想象要是再没有姑娘的下落,她还能不能撑得住。 采玉也是强打精神,端来一盆温水给蝶依擦拭身子。 “你轻些,不要把她的伤口碰到了,刚换的药呢。”袁嬷嬷轻声说。 采玉点点头,边落泪边擦拭,“嬷嬷,你说蝶依怎么还不醒啊姑娘不在,我怎么觉得整个皇宫都特别的冷清。” 第704章 蝶依醒来 听到采玉这样说,袁嬷嬷也忍不住抹泪,“咱们姑娘福大命大,这一路走来也没少经历坎坷,咱们就当这次是个大坎坷,等迈过去,一切就都好了。” “姑娘还怀着孩子呢,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采玉越说声音越哽咽,“蝶依,蝶依,你快醒醒吧,快告诉我们姑娘到底去哪儿了” “蝶依会醒的,宫里的用药都是贡品,是顶好的药材,又有御医精心照看,肯定会很快就醒过来的。”袁嬷嬷安抚采玉,同时也安慰自己。 采玉点点头,心里还在继续祈祷。 入秋后的京城愈发的清凉,虽是季节交替的正常现象,但这清凉中总让人觉得充刺着一丝怪异。 明日就要送雍王妃的棺椁出京回成江,雍王爷一宿未眠。 只要人善云不曾出京,他便半刻也不能松懈。 善柔走进来,恭敬的曲了曲膝,“王爷,上床安置吧,那怕眯一会儿也好。” 雍王爷缓缓摇摇头,“可有什么异常” “一切正常。” 雍王爷点点头,善云和善柔都是他培养出来的死士,而且是最优秀的。这次行动折了一个善云,虽然有些惋惜,但为了大业,她死得值。 晨曦时分,雍王爷半梦半醒间眯了一小会儿,等到天彻底亮透,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盆中水面倒映的影子,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在随三国使臣进京的那一刻起,便彻底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用过早膳后,召拂宫从成江同来的人整装待发,雍王爷也有意当着众多宫中太监宫婢的面清点随身物品,连雍王妃尸体边上摆的随葬物,都让人瞧得清清楚楚。 此举,衬得他甚是光明磊落。 “送王妃回成江的吉时已到,众人随队先行出发,途中不可扰民。本王去向陛下辞行,稍候会追上大家,出发吧。” “是。” 这一队人马统共三十,加上雍王妃的棺椁,浩浩荡荡开始出宫。 雍王爷算计着皇帝下朝的时间,赶去候在御书房外。 宣祈得知雍王爷在等他,与萧景仁和青蓝一起站在廊下,这里离御书房不远,只是几人都没急着往那里赶。 “送葬的队伍属下已经仔细查过了,连雍王妃的尸体都没放过,没有任何异常。”青蓝脸色凝重。 萧景仁又道:“雍王爷这是打算在回成江的途中与什么人汇合么这么说来咱们要跟雍王妃一路了。” “这老狐狸太沉得住气,除了刺杀蝶依时有点动静,其余都静得很。”青蓝紧了紧手里的刀。 “五哥,你身边不能离人,青蓝得留下,还是我悄悄跟踪雍王爷出京吧。” 宣祈没作声,他沉着眼色,凌厉的轮廓也看不出怀绪。 雍王的狐狸尾巴迟迟没有露出来,这他更担心苏瑜的处境,是不是他疑错方向了,或许雍王是这其中一环,但对于苏瑜的下落,他也未必真的知情 刺杀蝶依的是沈重霖身边的人,可是派去监视的人也没任何动静传回来。 沈重霖和雍王都如此的太平,到底是谁真正掌握苏瑜的下落 揣着满腹疑思,宣祈回到御书房,他站在房外庭中,接受雍王的跪拜。 “老臣今日起程回成江,特来向陛下辞行,万望陛下保重龙体,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王爷磕了头,听候皇帝指示。 “回成江路途遥远,皇叔年纪大了,路上一切小心。” “谢陛下。”雍王爷声音提得很高,怕皇帝听不见他的感激和忠心似的。 雍王爷是上午离开的,后脚萧景仁就跟了上去。 下午夕阳开始落山时,宣祈正在御书房看着布防舆图,采玉气喘嘘嘘跑来,险些在门口撞上青蓝,“陛陛下,蝶依蝶依醒了。” 宣祈旋身就往坤宁宫的方向去,翻飞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坤宁宫。 袁嬷嬷因为蝶依的苏醒喜极而泣,但蝶依的身体很虚弱,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皇后的下落,知道皇后失踪后,蝶依悲恸得险些又昏过去。 雪娇现在扮皇后,躺在文帐里不便露面。但她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蝶依醒了,真想冲出去问她皇后失踪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宣祈阔步进屋时,蝶依正靠在袁嬷嬷怀里吃米汤,看到宣祈进来,就想下地跪下请罪,但宣祈阻止了她,“能好好说话吗” 蝶依缓缓点点头,她知道宣祈期待的眼神里是想得到什么消息。想到当时情形,又不免情绪激动,她紧紧 的抓住袁嬷嬷的手,声音急切都激动,“陛下,是雍王妃身边的善云,是她趁奴婢不备捅了奴婢一刀,刀上喂了毒,奴婢很快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这一切都是雍王妃主使的,她在身上携带的荷包里装了一种叫牵魂的花瓣,她因事先服了药所以没事,而皇后娘娘闻了那花香,身体像中了麻沸散似的也被控制。” 雍王与雍王妃夫妇一体,雍王妃所行之事必定是受雍王主使,“后来呢” “后来奴婢的意识越来越涣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躺在皇后娘娘怀里,她往奴婢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后来奴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御医说你服用过续命的丹药,想来那时姑娘往你嘴里塞的就是吧。”袁嬷嬷强忍着泪水哽咽道。 在那么危险的境地下,娘娘居然还想着救她的性命 蝶依既感动又自责,感动娘娘待她太好,自责自己没能护好她,“陛下,你杀了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没能保护好娘娘。” “蝶依,你是说你在娘娘失踪前失去了意识,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雍王妃是谁杀的”青蓝问。 雍王妃也死了蝶依万分惊诧的看着青蓝,“整件事都是雍王妃的阴谋,她怎么可能会死” 青蓝一时也想不通,宣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先前说是雍王妃身边的善云偷袭的你” 蝶依虚弱的点点头,“是的,奴婢当时就回了她一掌,那一掌下去奴婢保证她活不了。” 善云活不了可事实是雍王妃身边的两个女使都活了下来。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窍 第705章 眼皮子底下的真相 “青蓝,你说过召拂宫曾请过御医给那个叫善云的妇使诊治,去把当时前往召拂宫的御医叫来。” “是。” 青蓝走后,宣祈也没过多逗留,如果蝶依当时晕过去,后面发生的事情肯定也不知情,他不必在此多浪费时间。 蝶依靠在袁嬷嬷怀里,那怕是训练时痛苦至死,她都不曾如此难过。 回到御书房。 没过多久,青蓝便领着赵御医来到跟前。 青蓝侍卫是陛下身边最贴身的侍卫,亲自到御医院请赵御医,赵御医受宠若惊之外还有丝疑惑。来的途中一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毕竟没听说陛下受伤了,就算陛下受伤了,也轮不到他到御前侍候摸脉。 “微臣叩见陛下。” 赵御医一刚跪在地上,话刚落音,宣祈便问,“朕问你,是你曾到召拂宫给雍王妃那个晕厥的女使诊过脉” 赵御医瞬间想到雍王爷待他十分客气,点点了头,“回陛下,正是微臣。” “那女使脉相如何真的没死吗”蝶依是他训练出来的隐卫,功夫手段虽在青蓝之下,但也不是吃素的,她说那个叫善云的女使活不了,就肯定活不了。 一个女使而已,陛下怎么亲自过问赵御医心中狐疑,却是不敢有半点隐瞒,“回禀陛下,那女使还有脉博,是个活的。” 宣祈深吸了口气,语气一沉,“将那日的情形如数讲来,但凡遗漏半点,朕诛你九族。” 赵御医吓得连连磕头,真真是半点儿都不敢隐瞒,“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臣那日刚从坤宁宫回到御医院,召拂宫的女使善柔便来到御医院,说王爷有请。微臣以为是王爷因死了王妃伤心过度需要请平安脉,便去了,谁知一去并未立即见着王爷,而是在一间厢房里见到一个与善柔姑娘同样女使打扮的姑娘躺在床上。因为微臣不便给女使看诊,本意拒绝,不料王爷出现了,他说那个女使是因为王妃的死而受惊过度,但一直没醒过来,所以请微臣去把脉。还说那女使是他曾在成江宠幸过的,在来京城的途中发现有孕在身,王妃的打算是回到成江再给个名分,谁知王妃会死在京城,他想让微臣给她诊诊脉,怕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有闪失。微臣诊脉后发现那姑娘的确有孕在身,可她的脉相并非像是受惊过度,反而像是睡着了一般,微臣也实在诊不出她为何不醒,又不好在王爷面前露怯,便随意开了张补气益精的药方给他。” 听到这里,宣祈整个人像被鬼神摄住魂魄一样动弹不得。他颤抖着指尖蜷进掌心,指节泛白的地方青筋直凸。眼眸遂深得如同漆黑不见五指的夜,一层层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像薄雾一般溢在御书房的每个角落里。心像被什么狠狠的又揪又扯,痛得他恨不能杀了自己。 他怎么那么蠢,怎么会那么蠢怎么就没看出来雍王玩儿的是灯下黑的把戏。 是什么遮住了他洞悉真相的视线 是雍王妃的死 生命何等宝贵 雍王妃竟然用自己的死来迷惑自己,看来这夫妻两个意图造反的决心是真的硬如磐石,不容动摇。 一瞬间,宣祈的身体里积聚了无数力量。 雍王一行人带着棺椁,就算是上午出发,也肯定走不远。 他要去追,他要去救苏瑜。 一刻也等不了。 青蓝莫名其妙的看着皇帝回到寝宫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出宫前交待他不准跟去,保证不让他离宫的消息让第三个人知道。 宣祈揣摸得不错,因为带着棺椁的缘故,雍王一行人出了京城后依旧走不快。但宣祈有个地方没揣摸到,那就是离京城六十里后,带着棺椁的队伍就和雍王一行人分开了。 雍王c善柔以及善云还有几个侍卫策马先行了,带着棺椁的队伍很快就被他们甩在身后。 善云被绑在一个侍卫身上,身子几乎与马背平行,这一幕看得跟来的萧景仁莫名其妙。更让他疑惑的是一个队伍分成了两个队伍,他要带人跟踪哪队才合适 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让随从跟着有棺椁的队伍,他自己策马去追雍王一行人。 天快黑的时候,雍王一行人进了一个小镇,萧景仁在镇外的一片树林里,被从天而降的暗影袭击。 马的嘶鸣声惊得林中雀鸟乱飞,来人本事不小,萧景仁翻身下马后也无暇去顾及马被惊跑到了何处 “你是什么人”对方身上露出的杀气腾腾袭来,萧景仁不敢有丝毫大意。 “取你性命的人。” 萧景仁架好招式,冷笑,“大言不惭,我的命岂是你轻易能取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暗影说完,手中锋利的刀笔直朝萧景仁攻去。 速度太快,萧景仁双手平开,身子后倾,为躲避袭来的锋利刀刃,萧景仁被逼得后滑数丈,背抵着一棵树,瞬间脚点地一个旋身而上,暗影的刀将将错过他插进树身,手用力一横,树碎成好几段。 在暗影收刀时萧景仁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他借着另一棵树的弹力,手中的剑刺向暗影的后背。 暗影手中刀握紧一挥,成功化解掉萧景仁袭来的剑气。 除了宣祈和青蓝之外,萧景仁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他拎起十二分警惕,不敢大意分毫与之对战,才在这场生死决斗中自己没失了城池,却也没占着对方什么便宜。 但显然暗影不论在招式还是速度上都要强上萧景仁一筹,在大战了几十上百回合,旁边路过的百姓不敢靠近纷纷躲远避险之后,萧景仁的速度渐渐吃力起来,暗影趁机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接下来暗影不给萧景仁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以杀死萧景仁为目的。 萧景仁吃力的躲避着暗影的攻击,无暇分身想其他,只想要么怎么逃,要么怎么赢。胳膊上伤口的血已经把袖子浸湿了,平常湿粘的感受让他十分难受,现在这难受的时间都是奢侈。 “你别再挣扎了,束手就擒,我给你个痛快。” 萧景仁被逼得大口呼吸,暗影的气息却没怎么乱,这让他深受打击和不甘。 “做梦。” “嘴硬的人可没好下场。” 不知是萧景仁的话激怒了暗影,还是暗影不打算再也萧景仁耗下去,想速战速决,他加快了速度。 已经疲于应付的萧景仁渐渐失去了招架之力,他找准机会一剑刺向暗影的胸口,暗影却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 糟了,后背露了破绽,他必死无疑了。 萧景仁绝望的想着:对不起了,阿眉 在他闭眼准备受死时,想象中的兵器刺穿身体的痛处并未袭来,而是一声有物体撞断树木的巨响响在耳畔。 他意外的睁开眼,看见暗影半躺在地上吐血,而他的身边,悄然落下一抹凌厉诡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