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阁传》 第1章 权力漩涡 刘病已,是尘世中一个破落皇室宗亲。病已代表病情痊愈,身体康健的意思。都说生活在帝王家是最幸福的,那是星斗小民的朴素愿望,其实皇亲有皇亲的无奈,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情最是帝王家,或许才是帝王生活的真实写照。</p> 他的人生开局大概是世上最惨的,父母惨死,姑母、祖母被杀,祖父、曾祖母自缢……古人常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说的大概就是他吧!病已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为亡魂洗冤,告慰亲人在天英灵!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汉武帝!</p> 武帝的一生可以用雄才大略来形容,任用卫青、霍去病北征匈奴,沉重打击了气焰嚣张的入侵者,开通了丝绸之路。不过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武帝英明一世,没想到晚年被人玩挵于股掌中。</p> 唉,做人难,做男人难,做一个有权利的老男人就更难了。晚年的武帝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一步步掉进别人设计的陷阱中,害得父子反目,妻离子散,也改变了病已的一生。</p> 故事得从武帝北巡说起……</p> 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年近六十的武帝再次北巡,路过河间国时,见别河冒紫气。古人常说紫气东来,这可是天大的祥瑞啊!武帝忙召来望气佐,命他观望。</p> 望气佐是个啥玩意呢?据说就是长着三只眼,能够窥测天机的人。其实那是瞎扯淡!在秦汉时,望气佐就是一观测天象的,可以理解为方士的一种。望气佐多大点官?说实话,没屁大!望气佐俸禄两百石,与侍诏、掌故、明堂丞、灵台丞等都是太史下属,上面有太史丞、太史令。写出《史记》的司马迁就曾担任太史令。太史与太乐、太祝、太宰、太卜、太医六令丞等都是太常的下属。在汉代,官吏俸禄基本代表了地位高低,俸禄高的一般官位高。</p> 这个望气佐官长得獐头鼠目,身材矮小。他一手捋着胡须,双眼眯成一条线。左瞅瞅,右瞅瞅,一会拧着脖子仰天观望,一会腚帮翘得老高俯瞰地府,装神弄鬼,煞有其事。自古装神弄鬼的,都喜欢装模装样,让人看得摸不着头脑。</p> 武帝目光锐利,虽然已经风烛残年,却威严肃穆,气势逼人。他背着手等了许久,逐渐等得不耐烦,上去就是一脚,将望气佐踹个狗啃泥。望气佐贼眉鼠目,忙跪拜道:“陛下息怒,实在是异象啊!微臣仔细观望,已经参透天机!”武帝笑问:“什么天机?”望气佐急切道:“陛下,紫气落于河阴,而女子属阴,说明这附近必有奇女子。”</p> 武帝虽然年过六旬,不过食色性也,是个男人都无法幸免。他忙召来河间国随行官员询问。那官员一拍脑门道:“陛下,微臣想到一件事,这附近还真有奇女子!已故的赵黄门有个女儿,名叫赵岚,年方十五,据说她从小双手紧握,一直无法掰开。有人说是小时疾病导致,有人说她天生异象,也有人说是等待有缘人来打开。”</p> 武帝欣喜不已,亲自前往。见赵岚长得国色天香,仙衣飘飘,武帝心神一荡。伸出双手轻轻一掰,却将赵岚双手掰开了。这就尴尬了,本来说很难打开,结果轻轻一掰就打开了,这不是公然欺君吗?领导尴尬的时候怎么办?当然得员工上前化解。于是望气佐忙上前恭贺道:“陛下是天子,天子一到,诸邪避让,众神伏首,所以能轻而易举掰开这姑娘的玉手。这是上天有意要把这人间尤物赠给陛下,微臣恭贺陛下!”</p> 武帝稍稍点头,望向众人。众人也心中有数,纷纷恭贺,彩虹屁吹上天。武帝大喜,仔细望去,只见赵岚手中藏着一个小玉钩,锃光瓦亮,异香扑鼻。武帝心醉神迷,当即纳赵岚入车辇,云雨几番,赐号钩弋。</p> 说实话,十几年掰不开手,那得藏了多少灰?说不定都十里飘香了……再说,十几年打不开手,手里还藏着玉钩,难道是从娘胎带来的?没办法,武帝偏偏就信了。为啥呢?也许原本就是君臣相互配合的一出戏,一个要吃肉喝汤,一个要升官发财,这真是各取所需。</p> 自从纳了赵岚,武帝对她宠爱有加,又封她为夫人。后大修宫殿,取名钩弋宫,整日与钩弋夫人厮混,枯木都开始逢春了。为了取悦赵岚,年过六十的汉武帝喝鹿血,吃那啥,逐渐生龙活虎。第二年赵岚怀上龙子,一直怀了十四个月才生下儿子,取名刘弗陵。</p> 武帝趁机封钩弋夫人为婕妤。婕妤是个什么职位呢?在大汉,后宫嫔妃一般分十四个等级,分别是皇后、婕妤、娙(xing)娥、傛(rong)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视、顺常视等。婕妤地位可是仅次于皇后!</p> 武帝大喜,当着满朝文武面道:“朕这些人一直有个心病,那就是太子过于仁善,无法承继朕的丰功伟业。都说子不类父,朕这个儿子确实缺乏朕的杀伐果断。朕这六个儿子,太子过于仁慈,缺乏杀伐果断;王夫人生的次子齐王刘闳早卒;李姬生的三子燕王刘旦能言善辩,智谋有余,刚猛不足;四子广陵王刘胥力能扛鼎,可惜是缺了点谋略;李夫人生的五子昌邑王刘髆(bo)恭谨贤明,只是过于孱弱。如今钩弋夫人为朕生了一个儿子,希望不要像他的兄长们一样。”</p> 左丞相刘屈氂(mao)趁机奏道:“陛下,听闻钩弋夫人怀胎十四个月才生下皇子,这必是天降圣人啊!上古帝尧的母亲陈锋氏女怀胎十四个月,这才生下帝尧,由此可见钩弋夫人可比尧母,六皇子可比帝尧啊!”刘屈氂这马屁拍得武帝舒服极了,立刻改刘弗陵所生之门为尧母门。</p> 武帝宠幸钩弋夫人,让太子危机感越来越重。当时太子只能背靠母亲皇后卫子夫,外戚势力早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先是大姨母卫君孺与丞相公孙贺的儿子涉嫌贪污军饷,又被揭发与阳石公主私通,以及用巫蛊之术诅咒武帝,结果父子都被武帝处死。后是太子的两个妹妹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卫青儿子卫伉、卫长公主的儿子曹宗等人因为涉嫌利用巫术诅咒武帝,全部被诛杀。自此太子在朝中外戚势力被铲除殆尽,只剩下宽厚的大臣愿意拥戴太子。</p> 随着武帝越来越亲近钩弋夫人,朝中宫中许多人也开始见风转舵。继任丞相刘屈氂与贰师将军李广利是姻亲关系,李广利又是昌邑王刘髆的舅舅,所以二人一心拥戴李夫人生的五皇子。无奈刘髆无欲无求,二人只好借力打力,利用钩弋夫人与卫子夫的斗争,让两方斗得两败俱伤,刘髆好渔翁得利。其余朝中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官员主张杀伐果断,向来与太子的宽仁政策不同,担心日后遭到太子打击,于是索性站到钩弋夫人一边,联手打算绊倒太子。</p> 钩弋夫人也大力收买人心,不仅郎官,连后宫许多太监也纷纷依附钩弋夫人,公然与皇后卫子夫、太子对着干。先是黄门苏文经常进谗言,污蔑太子调戏宫女。武帝听闻后悄悄给太子宫多调了两百宫女让他好好调戏,苏文等人阴谋没有得逞。后是小黄门常融、王弼等人联手进谗言,说太子在皇帝病重期间面带喜色,似乎盼望皇帝早日归西,他好接掌大位。武帝默然无语,几日后待太子前来探望,见他脸上有泪痕,却强装欢笑,武帝暗暗感动,于是将常融处死。</p> 虽然几次灾难都躲过去了,但如今的汉宫,已经不尊皇后,人人巴结钩弋夫人,自然捧高踩低,都想将太子拉下马。这就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p> 机会终于来了,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夏五月二十日,刘病已在太子府出生,称为皇曾孙。母亲王翁须晋升皇孙妃,父亲皇孙刘进急忙向太子报喜。太子和良娣史妙莲喜不自胜,两人齐齐入宫,一个拜见武帝,一个拜见皇后卫子夫。武帝喜得皇曾孙,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赐名病已。</p> 不久武帝带着钩弋夫人和四岁的刘弗陵躲到甘泉山南甘泉宫避暑,留皇后和太子在长安城。结果避暑避过了头,六十三岁的老头子被险些吮干,一夜之间下不了床。此时武帝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两个女儿拿着木头人攻击他,惊醒之后又气又怒,一下病重。后病重消息不胫而走,于是一场关乎所有人前途命运的生死之战拉开了帷幕!</p> 武帝病重,疑心病越来越大。自从两个公主出现巫蛊之事后,后宫嫔妃为了得到宠幸,纷纷利用巫术相互控告,很多人妃子无辜被杀,连外戚和其余朝臣也纷纷被株连,后宫和朝廷一片混乱。武帝也因此日夜怀疑有人用巫术诅咒他,急忙召来宫中嫔妃、太监训话,又召开护卫、大臣训示,众人谁也不敢吱声。</p> 后来黄门苏文、绣衣御史江充等人揣摩到汉武帝心意,于是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到来。黄门又称黄门郎,在名义上隶属少府,又是皇帝近侍,可以自由出入禁中,在皇帝和尚书令之间往来传达,但日暮十分必须出宫,属于外官。黄门与小黄门不同,小黄门是太监,属于内官。至于绣衣御史,为侍御史的一种,因穿着绣衣得名,专门执行皇帝亲自交付的案件,相当于专事专办的特使。</p> 先是绣衣御史江充进言:“陛下,您一直龙体康安,如今却突然病倒,必是有人用巫术诅咒陛下。微臣听望气佐说京城有邪气,胡巫也说京师有巫蛊,会不会京城有人在诅咒陛下?陛下如果不信,可以请望气佐和胡巫前来问话。”江充是有名的酷吏,以治理权贵闻名京师,长得浓眉大眼,面庞清瘦,双目透着丝丝寒光。</p> 武帝大怒,立即召来望气佐和胡巫。二人按照江充的话叙述了一番,胡巫又接着道:“陛下,必然是有人用蛊术暗害陛下,只要除了祸根,陛下自然长命百岁!”汉代胡巫多来自匈奴,匈奴人信仰自然神,所以常常通过怪异的舞蹈和晦涩的咒语来显示鬼神的威权。许多女性无法从事射猎,只好从事巫术,所以胡巫多数是女性。后来骠骑将军霍去病被巫术所伤,武帝也逐渐开始信仰胡巫。</p> 望着眼前年老的胡巫眼皮耷拉,满脸透着煞气,武帝拍案道:“好!江充,你是绣衣御史,朕就派你前往,谁如果犯上作乱,你可就地正法!”江充立刻率兵前往,命胡巫带人四处掘地寻找木偶人,凡是挖到木偶人,周围五里百姓全部抓捕,并且用炮烙酷刑逼供。百姓人人惶恐,不得不争相诬告旁人保全自己,结果京师惨死数万人。</p> 数万人惨死后,武帝病情有些好转,于是对巫术更加笃信。见武帝病情还没有痊愈,苏文趁机道:“陛下,如今京师巫蛊之气已经除掉,可胡巫说宫中还有巫蛊邪气,不知道是不是宫中也有人……”武帝拍案道:“不要说了,抓!绣衣御史,你去办!”江充抬头望一眼武帝身旁钩弋夫人,为难道:“陛下,这牵涉后宫的事,微臣带兵前往有些不放便,可否请公公等人一起前往,也免得有人污蔑臣挟私报复!”</p> 武帝愣了一会道:“苏文一向对朕忠心耿耿,派他前往。绣衣御史,你觉得还派谁前往合适?”江充急切道:“游击将军韩说、御史章赣,二人一个掌兵,一个监督,绝不会冤枉任何人,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有反叛的机会!”武帝沉思许久,终于点点头。</p> 苏文会同江充、韩说、章赣四人,让韩说驻军京师,苏文领着江充和章赣前往后宫先见了皇后卫子夫,传达武帝旨意。卫子夫虽然已经年老色衰,却掩不住眉宇间一丝傲气,依旧雍容华贵。她心下一惊,只能遵旨。</p> 江充趁机问道:“皇后娘娘,您看从哪里查起合适?”卫子夫凌然不惧道:“既然哀家是后宫之首,就从哀家查起吧!”江充一惊,急忙道:“这恐怕不合适,娘娘受陛下恩宠,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娘娘啊!”卫子夫叹气道:“恩宠?那就从太子查起吧,他是一国储君,应该先站出来接受监督。”江充急切道:“娘娘万万不可,太子是未来储君,我们更不能轻易查啊!还是先从那些不受宠的妃嫔开始吧?”卫子夫只能点头。</p> 秋七月,苏文领着江充、章赣挨个宫殿查起,始终一无所获,甚至连武帝的御座都挖坏了。巫术果然厉害,连皇权都让位于神权。这时苏文领着众人来到了太子宫,先拜见太子。</p> 太子刘据慈眉善目,一瞥胡须,看上去十分和善而文弱。他一脸淡然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你们依照旨意办事就是,随便搜吧!”苏文命人在后园四处挖掘,终于在一株松树下挖到了桐木人偶。太子大惊失色,惊呼道:“这……这怎么回事?”苏文露出一丝邪笑道:“太子,还是自己向陛下解释吧!”</p> 太子无处申辩,想到武帝在甘泉宫养病,始终杳无音信,担心武帝已经死去,苏文等人是故意暗害。想到之前苏文诬告自己调戏宫女的事,他虎躯一震,匆忙拜访少傅石德。</p> 石德满头银发,眼眉低垂,虽然老态龙钟,但依旧精神矍铄。他担心被太子株连,于是怂恿太子谋反。石德煞有其事道:“太子啊,远的有秦朝太子扶苏被害的事,近的有丞相公孙贺和你两位妹妹以及卫青后人被株连的事,哪一件不是无中生有,奸臣弄权?现在苏文、江充等人利用胡巫,分明是想暗害太子。”</p> 太子六神无主,急切问:“少傅,你是让我谋反吗?”石德无奈道:“不谋反,太子还有出路吗?陛下如果已经去世,江充等人娇诏就能杀了太子。陛下如果还活着,就凭你宫中的木偶人,陛下会听你解释吗?太子不要忘了,你的两个妹妹是怎么惨死的!眼下只有一条计策,利用伪造诏令把江充等人收捕入狱,把他们的阴谋诡计全部查清楚,然后向陛下请罪!”</p> 刘据十分急切,又没有良策,只好采纳石德意见。先入宫与皇后商议,皇后拍拍太子肩膀宽慰道:“为娘与你共存亡,你放手去做吧!反正你两个妹妹都死了,你姐姐的儿子也死了,你舅舅一家被灭门,咱们娘俩在陛下眼里还算什么?何况几次派人去甘泉宫请示,始终杳无音信,陛下是生是死咱们也不知道。”</p> 太子于是坚定信心,派遣宾客扮成使者,矫诏抓捕江充,指着江充怒骂:“赵国的奴才,你当初离间赵王父子,如今又来离间我父子,你真是死不足惜!拉下去砍了喂狗!”</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父子反目 太子刘据斩杀了绣衣御史江充,又烧死了罪魁祸首胡巫,接着用赤节去调韩说兵马。韩说人高马大,孔武有力,满脸络腮胡。抬眼瞅见赤节,望着桌上诏书,暗暗生了疑心。他当年曾跟随大将军卫青北击匈奴,久经沙场,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得谨慎又谨慎。韩说漫不经心询问几句,当即瞧出破绽,不肯受诏。</p> 太子无奈,询问对策,少傅石德献计道:“太子,还记得当初老夫跟你说过的信陵君的故事吗?”太子顿时感悟道:“信陵君为了救赵国,派宾客朱亥去偷魏王兵符,然后调兵救赵。我知道了,恩师是想让我派人偷窃兵符!”</p> 七月壬午日,太子派宾客张光潜入韩说军营。张光身材魁梧,目光锐利,白面无须。他习武出身,常年在江湖游走,号称侠客。当年为了培养太子势力,武帝特地在长安城南覆盎门外五里处修建了一座苑囿(you),取名博望苑。准许太子在博望苑结交宾客,甚至朝中大臣,并允许太子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行事。当时有许多名士和侠客投奔太子,其中就包括张光。</p> 韩说一时大意,被张光偷袭,十招内被斩杀。太子夺了韩说兵马,迅速下令逮捕黄门苏文和御史章赣。章赣受伤,苏文惊魂落魄,二人早吓得逃到丞相刘屈氂府。</p> 刘屈氂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儿子,年过五十,满脸皱纹,胡须发白。听闻太子反了,刘屈氂急得心焦如焚,不断搓手,脸皱得像老树皮。这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子,如果诛杀了太子,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不发兵,日后说不定灭族。他思来想去,先派兵护送二人出城。</p> 太子大怒,派少傅石德前往责问刘屈氂。刘屈氂因与李广利是亲家,向来支持五皇子,于是反指责太子为何谋反。两方争执不下,太子大怒,派宾客张光为将,率卫队前往攻打丞相府。刘屈氂吓得面如土色,急忙丢下妻妾、官印等,派长史钟逵驾车前往甘泉宫禀报汉武帝。</p> 太子前往拜见皇后,皇后于是调长乐宫卫队、中厩车载射士、武库兵等,布告百官江充谋反,太子是拨乱反正。</p> 不久苏文、章赣失魂落魄般逃回甘泉宫,苏文哭丧着脸道:“陛下,陛下,太子……谋反了!”汉武帝大怒,手臂颤抖指着苏文怒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苏文惊魂不定,忙望向章赣急切道:“御史大人,您倒是说呀!”汉武帝抓起熏香鼎砸向苏文,怒吼道:“朕让你说!”苏文吓得面无血色,结巴道:“太……子……诛杀江充……造反……”汉武帝大吼道:“住口,住口!”大殿内回荡着武帝的咆哮,众人吓得纷纷匍匐地上。</p> 武帝掀翻了案几,愤怒地披头散发在宫内踱步,双目圆睁,怒气冲冠。众人额头叩地,谁也不敢吱声。过了许久,武帝才定了定心神,回头大笑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据儿是朕的儿子,他没那个胆子敢造反!何况边军都在朕手里,天下兵马只有见朕兵符才会发兵,我儿拿什么反?嗯?”</p> 众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附和。武帝志得意满道:“我儿必定是害怕了,又愤恨江充等人诛杀了长安数万百姓,这才一时犯了糊涂。朕如果立刻派使臣前往召他,他必然前来请罪!”</p> 武帝于是派小黄门王弼前往,王弼临行前见了钩弋夫人,随即出了宫门。不久后王弼率众来到长安城外,没敢入城,连夜又返回了甘泉宫。王弼哭诉道:“陛下,太子说陛下已死,他要承继大位,还要率兵前来甘泉宫诛杀我等和钩弋夫人!”武帝大怒,怒吼道:“反了,反了,反了!”</p> 武帝怒气冲冠,突然丞相长史钟逵前来奏报:“陛下,微臣有大事要奏,太子攻打丞相府,已经举兵反了!”钟逵年仅三十岁,却长得十分着急,看上去又十分憨厚。武帝回头怒问:“什么?丞相府?丞相在做什么?朕把整个长安城交给他,他到底在干什么?”钟逵急答:“启禀陛下,丞相担心消息传出去,惹天下人非议,所以正全力封锁消息,等待陛下处置!”</p> 武帝大怒,指着钟逵怒骂:“废物,废物一群!事情都闹到满城风雨,还封锁个屁!当初周朝幼主成王即位,管叔、蔡叔起兵夺权,被周公大杀四方!丞相没有周公的雷霆手段,像个软蛋一样!传朕旨意,告诉丞相,凡是镇压反叛有功者,朕绝不吝惜赏赐!另外告诉丞相,用牛车为盾牌,远远围住叛军,不要和叛军短兵相接,困死他们!还有封闭长安城,不准逃出去一个叛贼!”</p> 不久刘屈氂接到了加盖玺印的诏书,命长史钟逵去召太子。太子想起当初赵高和秦二世利用伪书逼死扶苏的情形,冷笑道:“我如何知道真假?”钟逵急切道:“陛下诏书,还能有假?太子如果不信,可以随我前往见驾!当然,如果太子不愿意,也可以静等几日,陛下正从甘泉宫返回长安城,几日后太子就能知道真伪!”</p> 太子不屑一顾,“你们悄悄调兵,正打算围攻长安,对不对?让我按兵不动,想稳住我,是也不是?你们以为我是扶苏,会坐以待毙吗?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是堂堂太子,大汉储君,就算是死,我也要堂堂正正的死!”</p> 赶走了钟逵,太子立刻号令百官道:“陛下被奸贼困居甘泉宫,我母后几次去信,陛下全无回应,由此可见,陛下必然被奸贼软禁。他们娇诏前来,不光是要杀本太子,还要诛杀你们这些社稷功臣!我身为大汉储君,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贼人祸乱朝纲!从即日起,封锁长安城,释放囚徒,号令百姓,随我诛讨逆贼,救出陛下!”</p> 于是太子派人假传圣旨,派少傅石德将关在长安中都官的囚徒全部释放,又招募百姓勤王护驾。石德急切道:“太子,光囚徒和百姓绝不是正规军的敌手。三辅地区驻扎了三支兵马,咱们根本调不动,一旦他们三面合围,咱们必败无疑。眼下应该迅速征调长水和宣曲的胡人骑兵,他们骁勇善战,必然能够大大增强咱们的实力!”太子大喜,派如侯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命众人全部一律全副武装前来会合。</p> 武帝也想到这一点,一边颁布诏书征调三辅军队,由刘屈氂统一节制,命二千石以下官员执掌三辅各营兵权;一边派侍郎马通持节前往调遣胡人骑兵,先控制住三辅兵权。</p> 如侯为人刚毅而威猛,他刚聚集一支胡人骑兵,没想到马通便率军闯进军营。马通尖嘴猴腮,薄嘴唇,能言善辩。他高举武帝符节宣告:“如侯带来的符节是假的,他的只有赤红色,新的符节增加了黄色,陛下早已昭告天下!”如侯大怒,“他的是假符节,我的才是真的!太祖是赤帝子,斩白蛇起义,早有规定符节赤红,他分明是娇诏!”马通厉喝道:“他的是假的,我的是真的!来人,立刻逮捕如侯!”如侯大骇,也用同样的话指责马通,同样号召众胡人骑兵帮助自己逮捕马通。</p> 众胡人骑兵见形势不妙,纷纷保持中立。马通趁机率卫兵擒拿如侯,如侯也率囚徒兵对抗马通,两方打得难分难解。众胡人骑兵纷纷坐山观虎斗,见如侯快支撑不住了,纷纷上前擒拿如侯。如侯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杂种,见风使舵的畜生!”</p> 这时丞相刘屈氂、大鸿胪(lu)商丘成纠集五万大军围困长安城,其中包括上万楼船兵,声势浩大。太子也聚集四万百姓,其中包括数万囚徒。双方在长安城长乐宫西门外鏖战五日,血流成河,纷纷折损数万兵马。</p> 见形势不妙,少傅石德急忙建言:“太子,眼下我军战局不利,如果继续拖下去,恐怕咱们就要一败涂地了!如今的北军使者护军是任安,整个北军都受到他节制,如果能伪造符节调动北军,便可与朝廷大军相抗衡!”太子无奈道:“可是任安这个人向来老实,咱们未必能说服他啊!”</p> 石德叹气道:“我也知道不容易。不过任安是司马迁的好友,司马迁当初为了李陵求情,不惜被宫刑,二人脾气相投,想必任安也是心怀大义之人。太子应该亲自前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请他拨乱反正,匡扶大汉!”</p> 太子于是亲自前往,站在马车上,派人前往召任安。任安长得面白净,身材瘦高,宛如白面书生。他急忙亲自出迎,太子扬声道:“任护军,如今朝局动荡,奸贼挟持天子,我身为储君,当号召天下兵马勤王护驾。你等身为臣子,难道不该矢志报国,为救陛下尽一份心吗?这是陛下符节,立刻调北军前往平叛。任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建功立业机会,也是你矢志报国的难得机遇,你可接令?”</p> 任安默默接过符节,躬身道:“太子稍等,容属下回去调兵!”任安返回营中,闭门不出,既不发兵相助,也不出兵擒拿太子。太子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越来越觉得蹊跷,跺脚恨道:“任安坐观成败,迟早不容于陛下,可恨啊!咱们走!”</p> 七月庚寅日,太子兵败,不得不率残军逃亡南城覆盎门。覆盎门在长安城东南,当时负责把守城门的是丞相司直田仁,田仁早知道丞相都不敢对太子下死手,便没敢逼迫太急。太子趁机率军冲破城门,逃亡城外。</p> 太子前脚逃走,后脚乱军冲入东宫,太子良娣史节、长子刘进和刘进夫人王翁须等人同日遇害。皇后卫子夫在宫中悬梁自尽,留下一截短发。当时廷尉监丙吉在王翁须身下发现一个襁褓婴儿,料定必是皇曾孙刘病已,连忙将他藏了起来。</p> 武帝进入长安城,大开杀戒。先诛杀了太子一党,包括曾出入太子宫门的宾客等,甚至许多人都被灭族。接着将没能及时察觉太子谋反的御史大夫暴胜之逼死,然后下令腰斩司直田仁等人。又因为任安曾接受太子符节,武帝大怒道:“坐山观虎斗,任安心存贰心,立刻腰斩!”有罪诛杀,有功赏赐。侍郎马通因为擒拿如侯,稳住胡人骑兵,被封重合侯。长安男子景建跟随马通抓获少傅石德,被封德侯。大鸿胪商丘成擒拿太子大将张光,被封秺侯。</p> 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妃史节葬在长安城南的博望苑北,史皇孙刘进、皇孙妃王翁须等葬在广明苑北,只有一岁的皇曾孙刘病已被关入了郡邸狱。</p> 转眼三年过去了,四岁的刘病已在天牢自娱自乐,穿着暖和的小棉袄,时常拿着石头在地上和墙上写字,字体圆润,与篆书有几分相似。他胳臂上佩戴着的彩色图案的宛转丝绳,那是祖母史良娣编制的。丝绳上系着一枚来自大夏国的宝镜,有一枚铜钱那么大。传说这枚宝镜能照见妖魔鬼怪,驱邪避灾。来这里已经三年了,他从来没有踏出去半步。经常摸着铜镜傻笑道:“铜镜,铜镜,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p> 不久外面进来一人,身材魁梧,面向和善,年约三十岁,正是廷尉右监丙吉。廷尉监隶属于廷尉府,廷尉秩为中二千石,下面有廷尉正与廷尉左右监,都是秩千石。其中廷尉正负责断案,廷尉左右监负责缉捕。丙吉一边亲自给刘病已喂饭,一边偷偷抹泪道:“皇曾孙啊,你的命真苦啊!唉,以后你可得争气,千万不要自暴自弃,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你肯用功,早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p> 刘病已挥挥小手,露出灿烂笑容。丙吉自顾自得道:“你以后可不能记恨陛下,知道吗?陛下也是被人蒙蔽,何况几年过去了,陛下早已经后悔。今日呀,该跟你说说这后半段的故事了。自从你爷爷逃出了京城,就隐居在了京兆尹湖县泉鸠里一户人家。这时壶关三老令孤茂上《讼太子冤书》,好言劝慰陛下。”</p> 书中道:“微臣听说父亲好比是天,母亲好比是地,儿子就好比是天地间的万物。只有天地安宁,阴阳协和,万物才能繁盛;所以唯有父慈母爱,家庭和睦,儿子才能孝顺。如今太子本是储君,将继承大汉万世基业,而江充不过是一介奴才,陛下却让他手持天子令箭迫害太子,太子岂能不愤懑?进不能面见君父申诉冤情,退又将被奸佞小人构陷冤死,忍无可忍之际又岂能不愤而反击?诛杀江充,犯了大罪,这才不得不盗用父亲的军队救难解困,臣以为太子良善,事出无奈,并没有谋逆之心。当初江充谗言害死赵太子,天下人无不知晓。如今难道悲剧还要重演吗?君不君则臣不臣,父不父则子不子。望陛下放宽心怀,不要苛求自己的亲人,尽快结束对太子的征讨,以免白发人送黑发人,徒令亲者痛仇者快!”</p> 武帝感动落泪,逐渐醒悟,也想为太子开脱,却始终无法原谅太子伪造符节盗兵的行为,所以迟迟不肯下旨宽宥。</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报仇雪恨 太子刘据原本躲在湖县泉鸠里的一户人家,此地是四郡交界地,东面是弘农,北面是左冯翊(yi)和右扶风,西面距长安三百里,东距函谷关四百里。主人家境贫寒,经常织卖草鞋来奉养太子。由于住在峡谷里,所以官府搜索多次都没有寻到蛛丝马迹。</p> 太子见拖累了主人家,心有不忍,多次想要离去,主人家始终不许。后来太子听说有一位旧相识住在湖县,家里十分富有,于是派两位儿子去联络。太子已经三十八岁,两个儿子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八岁。两人行事谨慎,没有泄露丝毫行踪。不过消息不胫而走,太子没有等到旧相识,却等到了县衙的抓捕兵。</p> 八月辛亥日,新安县县令带着县尉等人亲自前往围捕,结果两位皇孙因为反抗被误杀,主人拼死护着皇孙,也被乱兵诛杀。太子刘据不甘心受辱,悬梁自尽。有一山阳男子名叫张富昌,用脚踹开房门,急忙救太子。令史李寿也跑过去抱住太子,不料太子早已断气。</p> 消息传到京师,武帝气堵胸口,低头沉默,半晌说不出话。都说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的大概就是武帝。武帝再抬头时已经泪湿眼眶,颤抖抬手道:“传……旨,封李寿为邗侯,张富昌为题侯。命廷尉审理太子案,务必查清,不得诬陷一个好人,也不准放过一个坏人!”</p> 出了巫蛊案后,武帝越发虚弱,更是疑神疑鬼。群臣人心惶惶,分成了两派,一派上书斥责太子谋反,一派上书奏替太子伸冤,武帝不能辨别,几次下旨催促常廷尉严查。</p> 常廷尉查来查去,左右为难。太子一党被诛杀,卫皇后一脉只剩下年仅一岁的皇曾孙,其余相关人等全部被诛杀,或被族灭。当初目睹太子宫木偶人的相关证人,只剩下御史章赣和黄门苏文,二人一口咬定木偶人是太子宫人所为。作为下属,常廷尉却无法理解领导的意图,急得牙疼,头发也掉了一地,只好捂着腮帮前去请教有经验的刘屈氂。</p> 常廷尉与丞相刘屈氂商议,为难道:“丞相啊,你给我出出主意,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一边下旨命我严查,一边把与太子有关的人都杀了,这案是让我做成铁案,还是暗示我什么?”</p> 刘屈氂叹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也疑惑啊!你说太子谋反了,陛下却迟迟没有废后,至今为止,逝去的卫皇后还是皇后。陛下到底是几个意思?如果真想让你查清,为什么不留下与太子相关的人,一查到底?难道陛下也担心查出真相吗?如今把与太子有关的人都杀了,摆明了是让这件案子扑朔迷离,永远查不清。或许陛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p> 廷尉又问:“那依照丞相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拖下去?我明白了!只要陛下没有斥责我,我就一直拖下去。拖到陛下烦了,自然有旨意!”刘屈氂无奈摇头,却也不敢胡乱指挥。</p> 后贰师将军李广利与刘屈氂通信,请他上奏陛下,尽快了结太子谋反一事,以免匈奴人趁机入侵。并亲自上书道:“匈奴单于多次询问太子谋反之事,一直暗暗觊觎大汉,望陛下圣心独断,尽快了结太子之事,以免被匈奴趁虚而入!”</p> 武帝既不上朝,也不召见群臣,整日躲在甘泉宫悔恨。丞相刘屈氂入宫觐见,担忧道:“陛下,如今民间议论纷纷,朝臣人心惶惶,都在担心陛下。”武帝阴声阴气问:“担心什么?担心我不死吗?是不是天下人都在盼着朕死?啊?”刘屈氂大惊,忙跪地辩解:“陛下息怒!陛下文韬武略,文治武功,远胜周秦,当初北击匈奴数千里,万里宾服,堪称雄才大略!如今因为太子的事,闹得天下不宁,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p> 武帝五指紧攥,双目紧闭,脸上横肉凸起,怒问:“朕传旨廷尉审查,查出结果了吗?如今半个月过去了,查出了什么结果?啊?”刘屈氂无奈道:“微臣不知,微臣立刻去催促!”</p> 不久守卫汉高祖陵寝的郎官田千秋担心朝局动荡,趁机上书道:“太子忠厚老实,虽然不如陛下文韬武略,却也是明察秋毫之人。自古知子莫若父,相信陛下对太子应该最了解。当初太子被污蔑谋反,无非两件事,一是诛杀江充,二是举兵拒捕。微臣以为太子杀江充是无奈之举,即便过失杀了人,也不至于满门被灭。至于举兵拒捕,太子是一国储君,名正言顺的陛下继承人,有什么道理谋反呢?虽然子弄父兵,但罪不当诛啊!依照《汉律》当接受鞭笞,受杖责。微臣曾经梦见一位白发老者,教我对陛下说这些话。”</p> 武帝醒悟,召来田千秋。田千秋身高八尺多,容貌俊秀,武帝十分喜爱他。两人谈了许多,武帝十分感慨道:“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旁人很难说得清,唯独你能够明白其中的要害。你这番话必然是高祖托梦让你来开导朕,你就留下辅佐朕吧!从即日,朕拜你为大鸿胪。”大鸿胪是朝廷掌管礼宾事务的官员,包括负责诸侯和藩属国事务等。</p> 田千秋一夕之间从看守太庙的破郎官,升为九卿之一,顿时喜不自胜。领旨谢恩,趁机道:“陛下,太子的事不要再查了,有许多话旁人不敢说,微臣只能冒死进言。我大汉自从出现巫蛊一来,后宫嫔妃、外戚功臣纷纷被诛,民间更是人心惶惶,一来有伤陛下英名,二来不利于朝局稳定。何况巫蛊之事,谁能说得清?今日你诬告我,明日我污蔑你,此风一开,天下冤假错案层出不穷。陛下当年文韬武略,威震四方,如今功成名就,岂能让无耻之徒坏了陛下晚节?”</p> 武帝哀伤道:“朕……爱卿,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朕父子?会不会议论朕骨肉相残,逼死了皇后和太子?将来史书又会如何记载?会不会指责朕逼反了太子?”</p> 田千秋额头冒汗,叹气道:“陛下,如果想青史留名,万载流芳,只能恢复太子名誉,诛杀罪魁祸首!巫蛊之祸,祸起绣衣御史江充、黄门苏文等人,他们利用陛下的信任,蛊惑陛下,他们才是真正的蛊虫!如果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将来天下人都会称赞陛下知错能改,是千秋明君!陛下父子仍然不失为父慈子孝的典范,陛下与皇后仍然是相濡以沫的楷模!”</p> 武帝拍案而起,厉声道:“传旨,黄门苏文涉嫌构陷太子,仿照太子烧死胡巫,把苏文当众烧死,以儆效尤!酷吏江充,妖言惑众,居心叵测,立即恢复已废除近百年的夷族之刑,灭江充三族以昭示天下!所有冲入太子府围杀太子者,全部赐死!另外在湖县围攻太子之人,除邗侯李寿外,也全部赐死!”</p> 为了表达哀思,武帝命人修建思子宫,又在湖县修建了一座归来望思台,希望太子亡魂能够归来。虽然心中愧疚,可武帝始终对太子擅自动兵的事耿耿于怀,既没有为太子恢复名誉,又命长安各门派兵驻守,以防再次发生类似的事,同时圈禁皇曾孙刘病已。</p> 见武帝大开杀戒,李广利和刘屈氂心惊胆战。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武帝多次责备刘屈氂,又借故调李广利率兵出击匈奴。刘屈氂设宴给李广利饯行,亲自送到渭桥。李广利临别嘱咐:“陛下为了自己千秋圣明,把太子案翻了过来,如今牵连太子之案的人,都免不了被陛下报复。你我都自身难保,只能自求多福了!咱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五皇子昌邑王,他是我妹妹的儿子,如果陛下能够立他为太子,咱们就稳如泰山!我这次出征,一定会立下大功,到时候你在后方,要多替五皇子美言!”</p> 李广利的女儿嫁给了刘屈氂的儿子,刘屈氂自然欣然答应。二人约定好,李广利于是率军出征。联姻自古以来都是利益捆绑的最好形式,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贫民百姓。尤其是武将与文臣联姻,堪称强强联手,互补短缺。李广利手中有兵,刘屈氂朝中有威望,二人联手连武帝都忌惮几分。</p> 不久内谒者令郭穣(rang)查到刘屈氂的妻子指使巫师在祭祀土地神时诅咒武帝,于是先抓了巫师。经过审问,又查到刘屈氂与李广利曾共同祭祀,祷告昌邑王刘髆能承继大位。</p> 奏报武帝,武帝大怒,将丞相刘屈氂全家下狱。常廷尉请旨该如何处置刘屈氂,武帝怒问:“这还用问朕吗?刘屈氂大逆不道,先游街示众,后处死!另外把李广利的妻儿也抓起来,等李广利回朝再一并治罪!”</p> 消息不胫而走,李广利大惊失色。当时他驻军五原,正与匈奴对峙。属下将领胡亚夫等纷纷劝李广利为自己谋条出路,李广利大怒:“我是五皇子的舅父,如果我投靠了匈奴,五皇子怎么办?何况我李广利既没有谋反,又功劳巨大,陛下能杀了我吗?等我击溃了匈奴,建立了功勋,再向陛下请罪,陛下必然会宽恕我!”</p> 李广利挥军与匈奴激战,不料大败而回。眼见前途无望,性命堪忧,李广利一咬牙,投降了匈奴。李广孙子李陵和贰师将军李广利先后投降匈奴,令武帝心灰意冷,茶不思饭不想。</p> 见武帝因为太子案郁郁不欢,而天下臣民也提心吊胆,田千秋于是召集御史等人一起为武帝祝寿。</p> 田千秋称赞道:“陛下文韬武略,海内折服。早年颁行推恩令、左官律和附益法,不仅削弱了诸侯国势力,而且大大加强了中央集权。后来施行刺史制度、盐铁官营制度、均输平准等制度,既加强了对地方控制,又为朝廷解决了财政困难。又建立察举制,令郡国举孝廉及秀才、贤良方正等,不拘一格录用天下人才。‘罢黜百家,独尊孔氏’,设五经博士,兴太学、郡国学,使文化昌盛。又北征匈奴,派张骞经营西南夷,征服闽越、南越、高句丽等,可谓功盖古今。如今功成名就,应该广施恩惠,使天下人能够受到陛下恩泽!”</p> 武帝愁容满面道:“朕能有什么恩德?太子一案牵涉数万人,朕的皇后、儿女都牵涉其中,连左丞相和贰师将军也暗中谋逆作乱……朕常常想起来就十分痛惜,也十分惭愧。直到现在还有巫师暗中行巫术暗害朕,朕不懂,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民怨沸腾,朕都知道,可是外敌入侵,朕能卑躬屈膝吗?军功贵族恃宠而骄,欺压良善,朕重用酷吏,难道不是为了还百姓太平吗?天下臣民怎么就理解不了朕?为什么非要诅咒朕?”</p> 田千秋叹气道:“陛下英明,巫蛊之术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可当真。至于天下百姓不理解,实在是陛下不理解百姓之苦。陛下即位五十年以来,连年征战,其中有四十年都在打仗。连年征战,耗费人力、物力和财力,百姓如何能负担?有些地方百姓已经家徒四壁,自残躲避徭役,望陛下三思!”</p> 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春三月,武帝封禅泰山、石阁,召见群臣。自从元封元年武帝封禅泰山,先后又七次封禅泰山。封禅泰山是为了告祭天地,炫耀自己的功绩,实际劳民伤财,耗时耗力。但武帝这最后一次封禅似乎有特殊的意义:忏悔己过。</p> 武帝感伤道:“朕即位以来,行为狂悖,穷兵黩武,就像臣民说的那样:好大喜功!最后不仅使天下百姓受苦受累,而且弄得朕妻离子散,成了孤家寡人。朕后悔呀!当初一直斥责太子过于仁善,瞧不起他那一套仁术,认为唯有霸道才能治国,还说子不类父,唉……从今往后,凡是伤害百姓,浪费民财的事,全部废止。”</p> 田千秋趁机劝道:“陛下既然幡然醒悟,微臣就多嘴说一句。无论是求神寻仙的方士,还是巫蛊之术的巫士,没有几个应验的。试问夏商周一来,谁能够长命百岁了?就连寻仙问道最厉害的秦始皇,不也一命呜呼了吗?至于巫士,更是我大汉一来最大的祸根,如果不是这群巫士妖言惑众,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微臣一并请求全部罢斥。”</p> 武帝斩钉截铁道:“好,准奏!唉,之前都是朕糊涂,被这些骗子糊弄的晕头转向。天下哪有什么仙人?全是妖言惑众。天下哪有什么巫术?全是胡言乱语。朕已经快七十岁了,如今幡然醒悟,总结了一条,只要注意节食,有病服药,身体就能健康。至于其他的,就看天意了!”</p> 征和四年六月,任命大鸿胪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田千秋虽然没有经学才能,却为人敦厚,足智多谋。</p> 不久武帝下《轮台诏》,公开向天下臣民忏悔过错,许诺调整国家政策,标志着开疆扩土的国家政策正式结束,从此开始进入守土防御阶段。作为盛世明君,第一个下“罪己诏”,这可是破了历史记录。有的君王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还需要手下笔杆子粉饰己过,在这方面武帝无疑是开了历史先河。</p> 接着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兴农桑。赵过推广代田法和二牛抬杠的耦犁,大大提高了农田收成。稳定了内政后,武帝心力交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但太子之位一直空悬,关于储君之位的争夺再次拉开了帷幕。</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幼龙潜渊 武帝再次病重,廷尉右监丙吉无奈叹气,望着皇曾孙刘病已天真无邪的模样,轻轻夹了一块五花肉,小声问:“皇曾孙,你曾祖父病了,大汉天下又要有一番血雨腥风。你说说,咱们要不要给陛下祈祷?”</p> 病已眨眨眼问:“为啥?”丙吉一愣,又道:“他是你曾祖父啊!”病已摇摇头道:“才不是,他杀了我娘,等我长大了,我要杀了……”丙吉大惊,慌忙捂住病已嘴巴,惊慌四望道:“嘘……皇曾孙可不要瞎说,这是犯忌讳的话,是会杀头的!而且他是你的亲人,记住,是亲人,亲人不能自相残杀,懂吗?你记住微臣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你飞黄腾达,所有的白眼都会变成笑脸,所有受过的苦难都会成为财富。”</p> 病已傻笑问:“什么是财富?”丙吉指着他胳臂上佩戴着宝镜,笑道:“这个铜镜好不好看?”病已点点头。丙吉接着道:“只要你好好活着,将来你会得到更多比这种铜镜还要好看的东西。”</p> 这时内谒者令郭穰闯入大牢,将犯人一一押解出去。内谒者令是宫官,大多由太监执掌,是替皇帝传旨、替大臣通报的芝麻官,简单来说就是传话报名的。丙吉听外面乱糟糟,急忙出狱,小心翼翼锁上牢门,小声道:“嘘,皇曾孙,把灯烛吹了!”病已也手指压住小嘴唇,傻笑着吹了蜡烛。</p> 丙吉来到外面,疾问:“怎么回事?”只见常廷尉身旁郭穰展开诏书扬声道:“陛下有旨,命将长安狱中所有犯人全部处死!”丙吉大惊,“所有……犯人?长安狱有廷尉狱、中都官狱和长安县狱,总共三十六所,陛下没具体说吗?”郭穰摇摇头。</p> 丙吉忙拉过常廷尉细问:“尊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廷尉也推心置腹道:“丙吉啊,望气佐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陛下得知后十分震怒,这件事咱们是拦不住了。如今陛下正值病重,恐怕谁的话也不管用啊!别说了,你我还是照旨办差吧!”</p> 郭穰率领众人将犯人逐一押解出去,来到皇曾孙牢房外,丙吉忙拦在牢外扬声道:“且慢!郭大人,这牢里是皇曾孙,你们不能乱闯!平民老百姓枉死尚且不行,何况皇曾孙?如果想杀皇曾孙,必须有陛下手谕,否则谁也别想闯进去!”</p> 郭穰大怒,威胁道:“丙吉,我们奉旨办事,你要抗旨不遵吗?再不让开,以抗旨不遵论罪!”丙吉招招手,身后几十个护卫立刻拦住了牢房。郭穰质问常廷尉道:“尊驾,丙吉是你的属下,如今丙吉奉旨不遵,你来说说该怎么办?”</p> 常廷尉早已冷汗直冒,两边为难。一边是武帝,手握大权,一边是皇曾孙,故太子的唯一血脉,这要是得罪了哪一方,他都吃不了兜着走。常廷尉忙尴尬一笑道:“两位不要争了,我来说句公道话。郭大人是奉旨办事,旨意为大,咱们当然不能抗旨不遵!不过丙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如今陛下病了,说不定已经忘了皇曾孙还在诏狱,万一要是杀错了,咱们可都是死罪啊!郭大人想想,当初围攻太子的人都被陛下诛杀满门,咱们杀了皇曾孙,那还得了?还不被夷灭三族?”</p> 郭穰虎躯一震,觉得有几分道理,却又不敢擅自更改诏书,只能与丙吉对峙到天亮。丙吉半步不退,郭穰也不敢后退半步。在丙吉眼里,郭穰不过是一个在武帝面前传话的破官,狐假虎威的人罢了,他毫不畏惧。何况丙吉一直认为司马迁的死与郭穰脱不了关系,所以对他更恨三分。</p> 郭穰曾是司马迁的徒弟,也是靠司马迁的关系才当上内谒者令。司马迁自从被施行宫刑后,武帝为了笼络他,让他做了历史上第一个中书令。中书令主要负责辅佐皇帝处理公文,并且掌管诏书的撰写、颁布。靠着司马迁的关系,郭穰当上了内谒者令。</p> 几年前,司马迁的好友北军使者护军任安被武帝诛杀。临死前,任安曾给司马迁写了一封信,司马迁忙着撰写《太史公书》,一直没空回信。直到两年前,司马迁完成了史学巨著《太史公书》,将副本托付给女儿司马英,这才想起之前任安寄信的事,于是提笔写了一封信,名为《报任少卿书》。</p> 后来有人揭发了这件事,武帝大怒,认为司马迁借古讽今,有意讽刺自己,立刻降旨将司马迁下蚕室。后来又派人取来《太史公书》正本,见司马迁在《孝景本纪》和《孝武本纪》中对父亲和自己据实记载,暗讽景帝任用酷吏,暗讽武帝好大喜功,于是怒而删去两本纪。</p> 丙吉一直认为是郭穰出卖了司马迁,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直觉就是精明而好钻营的郭穰所为。两人都恨得牙根痒,一直对峙到天亮,郭穰不得不率军退去。</p> 常廷尉吓出一身冷汗,忙颤抖着手臂擦汗道:“我的天呢,这下事情闹大了!丙吉啊,我看你还是准备准备后事吧!姓郭的回去一准弹劾你!如今陛下正病重,情绪容易激动,你呀,小命难保喽!”</p> 郭穰果然回宫后就弹劾丙吉,委屈巴巴道:“陛下,廷尉右监丙吉抗旨不遵,不让微臣进诏狱,他这是公然造反!”年迈的武帝睁着朦胧醉眼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你进诏狱?”郭穰不得不从头到尾细细禀报。武帝顿时清醒七分,陡然坐起,双目闪过一丝亮光,激动问:“据儿还有后?好啊,好!看来是天意,天意啊!长安诏狱有天子气,朕才久病不愈,没想到……哈哈,好,既然上天有旨,朕身为天子,也不能抗旨!传旨,大赦天下!”郭穰浑身一颤,简直不可思议,虽然心中暗恨,却也只好接旨。</p> 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春二月,武帝大赦天下。丙吉得知武帝大赦天下,高兴得合不拢嘴,突然泪流满面跪地道:“陛下圣明啊!”长安诏狱三十六所,数万囚徒得丙吉庇护,托刘病已洪福这才保全性命。</p> 刘病已也被赦免出诏狱,丙吉抱着他前往见诏狱守丞。守丞名叫谁如,是守护诏狱的官吏,地位在丙吉之下,长得十分平庸,看上去透着几分精明。丙吉语重心长道:“守丞啊,现在皇曾孙已经被赦免了,不应该继续呆在诏狱。我寻思着原先照顾皇曾孙的乳母胡组已经刑满释放,我也不能一直困着她。咱们不如以官府文书的形式去信给京兆尹,把皇曾孙和胡组一起送到京兆尹那里。皇曾孙是皇家血脉,咱们请京兆尹上书陛下,说不定能恢复皇曾孙的皇家宗籍。”</p> 谁如不敢得罪丙吉,又不敢轻易去信,为难道:“尊驾,您这不是难为下官吗?你也知道,这陛下……虽然赦免了囚犯,可明明知道皇曾孙还活着,也没有降旨恢复皇曾孙皇家宗籍,对不对?说明什么问题?说明陛下自个儿也没有拿定主意。咱们现在主动把这事提出来,万一陛下震怒,下官哪里担待得起呢?”</p> 丙吉怒道:“这是什么话?我如果担待不起,之前敢抗旨吗?再说,陛下如果不是因为皇曾孙也绝不会大赦天下。如今既然大赦天下,就说明陛下对皇曾孙十分在意。之所以没有立刻下旨,必然是担心影响,不知道群臣是什么意见。咱们这个时候请京兆尹上书,正是为了替皇曾孙争一争。万一将来陛下出事,皇曾孙还有一丝希望吗?”</p> 谁如惊慌失措,急忙摆手道:“尊驾,您可千万别说犯忌讳的话,这么着,我立刻派人送皇曾孙去!”丙吉大喜,忙笑道:“皇曾孙,快谢谢守丞!”刘病已奶声奶气道:“谢谢收成。”临走时,病已一边捂嘴偷笑,一边朝着谁如摆手。谁如这才缓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收成?我怎么成收成了?”丙吉也趁机教导病已:“皇曾孙啊,下次可不许捉弄守丞,人家是在帮咱们,懂吗?”病已点点头。</p> 京兆尹接到公文,没敢出府,惊得半晌无语。左思右想,既不敢回信,也不敢上书,只好派人又原路将胡组和病已送回了诏狱。病已指着路边树木道:“阿母,咱们又回来了耶?你看那棵树,去的时候就看到过,我都看到两次了!”胡组搂着病已,感伤道:“皇曾孙啊,你放心,很快就可以回家了。”</p> 丙吉得知京兆尹不肯接收,气得跺脚。胡组无奈道:“尊上,您看我都刑满释放了,我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家里都惦记着呢!郭妹妹还没有释放,先让她照料皇曾孙吧!”丙吉感激道:“既然这样,你就回去吧。有郭征卿在,你放心吧!多谢你一直以来对皇曾孙的照顾,这里是五十两,权当额外报酬了!”胡组抱着病已,忍不住泪湿眼眸。病已小手帮她擦去眼泪,安慰道:“阿母不哭,你还有病已呢!等长大了,谁欺负阿母,我就捶他!”胡组哭得稀里哗啦,擦去眼泪,扭身离去。</p> 丙吉拉着病已,病已眼看胡组离去,突然哭喊道:“阿母!”胡组忍不住回身,泪中带笑,病已早已扑入怀中,两人抱头痛哭。丙吉也忍不住偷偷抹泪,哽咽道:“胡组啊,你看皇曾孙对你感情太深了,毕竟一起生活了三年多,不如你再待几个月,等我安排好了皇曾孙,你再回去。你放心,工钱我一分不少!”胡组抹去眼泪道:“尊驾放心,我一直把皇曾孙当自己的孩子,这钱我一分不要。”</p> 丙吉先召来胡组和郭征卿,嘱咐二人道:“你们千万要照顾好皇曾孙,如果缺钱就找我要,缺吃的我会派人送来。还有,不管如何,千万不能离开皇曾孙半步。我出去几日,你们要仔细照料着。”</p> 后来丙吉先后派了几批人去寻刘病已的亲戚,但始终杳无音信。病已的母亲王翁须虽然是皇孙妃,但出身十分低下,进太子府纯熟意外。当初皇孙刘进年十六,太子刘据和良娣史节商议选几个人服侍儿子。于是太子命舍人侯明前去赵国邯郸求歌舞女,当时赵王是刘彭祖,为汉景帝刘启第七子,儿子正是刘丹。赵王便命贾长儿负责相助太子舍人侯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选容貌上佳之人。</p> 而王翁须原本出身穷苦,被送养给别家。后来因为容貌出众,在八九岁时被中山靖王刘胜的孙子刘仲卿选中,培养她学习歌舞。四年后被卖给了邯郸人贾长儿,与另外四位歌女一起被送往长安,入了太子府,成为皇孙的家人子,从此与父母失去了联络。那时王翁须只有十三岁,直到五年后才得到刘进欢心,生下刘病已,荣升皇孙妃,又称王夫人。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王家人早就不知踪迹。</p> 丙吉无可奈何,刘病已的曾祖母卫子夫娘家更没有什么人,卫青的儿子卫伉一门被诛杀,卫青的另外两个儿子卫不疑和卫登更是早被削了爵位——元鼎五年,据说卫不疑和卫登因为在宗庙祭祀时进献的黄金成色不好,被武帝削去爵位。</p> 丙吉见卫子夫和王翁须娘家都无法依靠,只好去寻找太子良娣史节的家人。史节出身鲁国史氏,她还有一个妹妹嫁给了鲁王刘光。刘光与太子同辈,二人是堂兄弟,都娶了鲁国望族史家的千金。丙吉于是托人去鲁国拜见刘光,希望联络史节的娘家,将刘病已托付给史家。</p> 使者一去不回,丙吉只好先细心照料刘病已。待回到郡邸狱时,郭征卿前来禀报道:“尊驾,我们去领口粮,他们说没有皇曾孙的口粮。我们不得已,只好把自己的分给皇曾孙,不过皇曾孙正在长身体,咱们也不敢亏待了皇曾孙啊!您看这该怎么办?”</p> 丙吉大惊,忙前往质问少内啬夫。少内是后宫的小仓库,一般任命啬夫执掌,少内啬夫简单来说就是看守粮仓的小官吏。丙吉质问道:“为什么没有皇曾孙的口粮?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断皇曾孙的口粮?”那啬夫无奈道:“尊驾,小人哪敢做主?这都是上面下的命令,小人不得不执行啊!陛下明旨赦免了皇曾孙,可没有诏令让我们继续供养,咱们也不敢抗旨办差啊!万一陛下怪罪,小人十颗脑袋都保不住啊!您高抬贵手,就不要难为小人了!”</p> 丙吉只好作罢,用自己的俸禄买粮米肉等,月月供养刘病已,还省出钱来作为胡组和郭征卿的报酬。自己更是不分寒暑,日日前往探望病已,嘘寒问暖,亲自查看被褥干湿厚薄。即便自己生病了,也会派士卒代为看望。偶尔病已得了小疾,他比两个乳母还着急,亲自抓药煎汤。</p> 后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使者回信,寻到了史节的母亲史贞君和兄弟史恭。丙吉大喜过望,立刻带着刘病已前往鲁国。</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临终遗诏 廷尉右监丙吉带着刘病已前往鲁国,寻找太子良娣的娘家。病已挥舞着小手向胡组和郭征卿告别,途中问东问西,丙吉耐心一一回答。</p> 病已又问:“少卿,咱们为什么去鲁国?”丙吉字少卿,指着鲁地道:“帮你寻找曾外祖母。”病已歪着小脑袋继续问:“什么又是曾外祖母呢?”丙吉娓娓道:“外祖母就是你母亲的母亲,曾外祖母就是你母亲的外祖母,也就是你的外祖母的母亲。”</p> 来到史家外,早有史恭的长子史高前来迎接。史恭曾担任中郎将、凉州刺史,早在元狩六年已经去世。史高只有二十二岁,长得十分清秀。望着四岁的病已,激动道:“他就是我姨母的曾孙?”</p> 丙吉忙弯腰拍拍病已的肩膀,轻轻点头。病已眨了眨眼,望着史高挤出一丝笑意,扬声喊:“曾外祖母好!”史高无奈一笑,丙吉尴尬道:“皇曾孙,不要胡闹!”史高忙上前蹲下来抱起病已,感慨道:“罢了罢了,叫错了也没关系。病己啊,走,我带你去找你曾外祖母,好不好?”病已一脸严肃道:“我叫病已,不是病己,表舅真是大笨蛋!”史高大笑道:“你这孩子,许你叫错,就不许我叫错了?”丙吉跟在后面急忙眼神暗递。</p> 来到大堂,早有一个年过七十的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端坐堂上,浑浊双目透着几分焦虑。旁边站着两个少年,一个长相粗犷,一个面色白净。史高将病已放在地上,笑道:“祖母,这是病己!”病已双手插胸,怒气冲冲望着史高,“我叫刘病已,不是病己,表舅好笨啊!”史贞君呵呵笑道:“好,病已啊,你跟我说说,病已和病己有什么区别?”病已歪着脑袋道:“当然有了,病己是病怏怏的意思,我的名字叫病已,是身体康健的意思。”</p> 史贞君、史高纷纷大惊,史贞君冲着刘病已招招手,一把抱在怀里,哀伤道:“好啊,节儿总算有后了,今后就留在史家,交给我们照顾吧!多谢尊驾细心照顾皇曾孙,史高,去取五万钱酬谢尊驾。”</p> 史高忙遵命,丙吉赶紧拦住,谦恭道:“媪妪万万不可,我以前曾受过太子恩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再说太子无辜惨死,我照顾皇曾孙是应该的。”丙吉又拉着史高到一旁,小声道:“皇曾孙跟我感情太深,如果他要是找我,你们一定要说我出去办差了,这样他就不会闹了。皇曾孙虽然只有四岁,可人小鬼大,像十多岁的孩子,你们千万不能让他出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有,皇曾孙表面顽皮,其实内心十分敏感,请你们找几个乳母好生照料,别让皇曾孙有流落异乡的感觉。”</p> 史高也叹气道:“尊驾放心,病已是我的外甥,我绝不会亏待他!”丙吉悄悄离去,回头望着史宅,眼中闪着泪花。</p> 史贞君指着旁边二人道:“病已,他们也是你的表舅,今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病已摇摇头,“不好,我还有阿母,她见不到我会哭的。”史贞君笑着问:“曾外祖母要是见不到也会哭得,怎么办呢?”病已沉思一会,笑道:“不会的,我又不认识你,万一你把我拐跑了怎么办?少卿以前常嘱咐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咦?少卿呢?”</p> 病已挣脱史贞君臂膀,往门外跑去。史高大惊,急忙追上去,一把抱住病已。病已哭喊着:“少卿?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史高急切道:“病已,这是你祖母家,也是咱们家,你要去哪儿?少卿又是谁?”病已哭得岔了气,不禁一阵咳嗽,小脸通红。史高紧紧抱着病已安慰,病已趴在他肩膀啜泣:“少卿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史高泪湿眼眸,忙小声安慰:“不会的,少卿就是丙大人吧?他出去办差了,几日后就回来,你放心吧!”</p> 病已边咳嗽边问:“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史高帮他擦去眼泪,泪中带笑:“是,舅父不会骗你的。”史高抱起病已往大堂走去。病已望着回廊尽头,忍不住趴在他肩膀哭泣。</p> 为了哄病已开心,史高召来了几个女仆,轮流伺候他。病已时常做恶梦,不是呼唤“阿母”,就是呼唤“少卿”,一连几个月都适应不了史家生活。后来史贞君想了个方法,亲自抚养病已,并让他和家里几个小娃娃一起习书写字,又聘请名师指导。病已渐渐熟悉了环境,也忘记了诏狱生活。</p> 夏六月,原先围攻太子有功的御史大夫商丘成因为巫蛊之术被赐死,侍郎马通和哥哥侍中仆射马何罗担心武帝迟早秋后算账,于是与小弟马安成一起谋划。马通小声道:“我等都是镇压太子反叛的有功之臣,如今陛下为太子翻案,先杀了黄门苏文,又灭了江充三族,如今又逼死了镇压太子有功的御史大夫商丘成,依我看陛下就是一门心思想替太子报仇!如果咱们继续视若无睹,迟早也会被陛下诛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然后投靠匈奴!”</p> 侍中兼驸马都尉金日磾(di)瞧出马何罗行为异常,见他经常鬼鬼祟祟,于是派人暗中监视,没敢打草惊蛇。马何罗也觉察出金日磾行为异常,于是小心翼翼,没敢下手。直到武帝幸驾甘泉宫避暑,马何罗终于瞅到了绝佳机会。</p> 不久武帝诏命金日磾随驾护航,金日磾一直随侍武帝,马何罗迟迟无法下手。直到一日,金日磾因为小病请假歇息,于是马何罗迅速召来马通和马安成,准备起事。他先命马通二人矫诏夜出甘泉宫,前往宫外调兵。马通二人矫诏斩杀使者,调集兵马埋伏在甘泉宫外,只等马何罗诛杀了武帝,便一起冲入宫中接应。</p> 转眼天色微亮,武帝年迈嗜睡,还没有起床。金日磾一阵心慌,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于是起身上厕所,突然见远处有人直奔武帝寝宫而去,心下暗惊,急忙先入武帝殿,坐在内宅门旁。不一会马何罗袖中藏刀从外宅入内宅,扭头一瞥见到金日磾,顿时脸色大变。金日磾仔细观望,马何罗心下慌慌。</p> 马何罗来不及细想,急忙直奔武帝内室。金日磾厉声怒斥:“站住!”边大喝,边直奔马何罗。马何罗慌不择路,结果碰倒了挂在墙上的宝瑟,顿时头疼欲裂,弯腰不起,袖中白刃落地。金日磾飞身上去,从背后抱住马何罗,回头高呼:“马何罗反了!”</p> 武帝大惊,这时侍卫纷纷冲入大殿,个个拔剑出鞘。武帝见金日磾和马何罗搏斗,生怕伤了金日磾,疾呼:“休要伤了侍中!不准使利器,生擒马何罗!”众护卫纷纷还剑入鞘,齐齐围了上来。马何罗大骇,金日磾趁机使劲甩去,将马何罗甩到殿下,众人齐齐出手擒拿马何罗。</p> 武帝询问金日磾,金日磾细细道:“陛下,微臣早就觉得事有蹊跷,马何罗与马通、马安成等人多次鬼鬼祟祟,微臣早就料到他必有反意!”武帝大怒,“传旨,召奉车都尉霍光、骑都尉上官桀,速速缉拿反贼马通和马安成!”</p> 不久霍光联手上官桀率军突袭马通军,两军厮杀,马通属下全军覆没。走投无路之际,马通只好束手就擒。武帝命交廷尉讯办,依照律法全部斩首,满门诛杀。</p> 经过马何罗事件,武帝病情更重。朝中大臣纷纷议论储君之位,诸位皇子也跃跃欲试。当时太子一门只剩下皇曾孙刘病已,王夫人生的皇次子齐王刘闳也早卒。李姬生的两个儿子分别是三皇子燕王刘旦和四皇子广陵王刘胥,一个能言善辩,一个力能扛鼎。李夫人生的皇五子昌邑王刘髆在经历了丞相刘屈氂被杀和李广利叛变后,身体更加虚弱,年仅二十五岁就百病缠身。钩弋夫人生的六皇子刘弗陵,年仅七岁就体格健壮、聪明伶俐,很像武帝少年之时,所以深得武帝疼爱。</p> 刘旦、刘胥相继对太子之位发起了冲锋,只不过二人一个明,一个暗。刘旦能言善辩,又是顺位继承人,志得意满,立刻派使者前往长安,上书请求进驻京师宿卫。武帝大怒,指着使者怒骂:“燕王想干什么?是盼着朕死,他好继承帝位吗?”使者跪在地上连忙申辩,武帝怒气更盛,厉喝道:“来人,将燕王使者斩首示众!传朕旨意,燕王藏匿亡命之徒,毁坏朝廷法度,立刻削去良乡、安次、文安三县。”诏书传到燕国,刘旦跪接旨意,从此心灰意冷,知道武帝已经生了厌恶之心,他的皇帝美梦彻底破碎了。</p> 见兄长皇帝梦破碎,刘胥心下又惊又喜。如果刘旦被厌恶,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刘胥忙请来胡巫,亲自做法事,穿着巫衣,画着鬼符,捧着焚香,口里念念有词,祈祷能够承继帝位。</p> 钩弋夫人也不甘示弱,到处命人散播刘弗陵长相酷似武帝,以子类父的论调引起众人共鸣。朝中内外纷纷称赞年仅八岁的刘弗陵有当年武帝的风范,将来必能够匡扶汉室。钩弋夫人又明里暗里让刘弗陵效仿武帝,有意引导刘弗陵。</p> 武帝也有心立刘弗陵为太子,只不过见钩弋夫人玉手轻轻拨弄风云,顿时想起当初黄门苏文、小黄门常融、王弼等人污蔑太子,甚至蓄意构陷太子的事,不禁心下暗惊。武帝粗糙的大手敲击着案几,闭目沉思:“当初据儿怎么就一步步落入苏文等人的陷阱?苏文、常融、王弼等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朝中、宫中和军中都有人,好厉害的朋党!扳倒了太子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谁又能同时指挥朝官、宦官和军官?”</p> 这时钩弋夫人领着刘弗陵前来侍奉武帝,钩弋夫人笑道:“陛下,弗陵想陪陛下出去走走。现在正值初秋,风景宜人啊,陛下!”武帝点点头,拉着刘弗陵布出大殿。望着蔚蓝的天空,武帝长长舒了一口气,“朕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钩弋夫人扶着武帝,笑道:“陛下还记得当年在河间的往事吗?那时臣妾手打不开,还是陛下出手,臣妾这才有幸随陛下回宫。说起来,臣妾也好些年没有回去了。”</p> 武帝想起往事,只觉背冒寒气,幽幽道:“朕想立弗陵为太子,你意下如何?”钩弋夫人抑制不住内心狂喜,忙跪拜道:“臣妾……臣妾不敢掺和,朝廷的事臣妾也不敢妄议。”武帝一阵冷笑,“你插手的事还少吗?来人,把弗陵带走!”钩弋夫人心下一惊,眼睁睁看着刘弗陵被带走。</p> 武帝指天怒问:“当着这片青天,你回答朕,太子的事与你有没有关联?”钩弋夫人娇躯一颤,忙申辩道:“陛下,臣妾……臣妾与太子案没有一点关系!”武帝冷眼一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p> 武帝命宫中画师画了一幅周公背着年幼的周成王朝见诸侯的画赐给霍光,却让使者什么话都没传。霍光也是明白人,当年周武王去世,年幼的周成王继承大位,周公作为皇叔辅政,帮助周成王平定了宗室和各地叛乱,稳定了周朝天下。霍光时年四十多岁,样貌不凡,身材魁梧。他摸着八字胡喃喃自语:“陛下是打算让我辅政?还是想试探我是否有篡位的心?陛下心思难料,还是小心为是。”</p> 许久后,武帝召来钩弋夫人,抓着钩弋夫人手问:“朕再问你一句,太子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钩弋夫人大惊,忙跪地申辩。武帝一阵狂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可惜,朕是听不到真话了。来人,将钩弋夫人送到掖庭狱,赐死!”钩弋夫人大骇,急忙叩头求饶。武帝大手一挥,“押下去!”护卫忙押走钩弋夫人,钩弋夫人泪流满面,不住回头望着武帝,希望他改变心意。武帝冷冷道:“速去,谁也救不了你!”</p> 后武帝询问金日磾,“侍中,外面是如何议论朕杀钩弋夫人的?”金日磾不敢直说,武帝几次催促,金日磾才不得不道:“陛下,坊间都在议论,既然将立夫人的儿子为太子,为何要先杀夫人?”武帝笑道:“你们岂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委?朕如果说了,将来太子的位子还能坐稳吗?不过朕可以告诉你一点,主少母壮,女主必然干政。何况女主独居,难免婬乱,谁能制止?”</p> 第二年春,武帝病情更加沉重,临终之时留下了两封诏书:一封是册立刘弗陵为太子,一封是恢复皇曾孙刘病已宗室身份,命养在掖庭。</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托孤大臣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春二月,武帝病入膏肓,自知时日不多,召来侍中兼奉车都尉霍光、侍中兼驸马都尉金日磾、太仆上官桀、搜粟都尉桑弘羊等四人御前接受遣诏。</p> 霍光泪如雨下问:“陛下,万一陛下身体有恙,何人可以继承大业?”武帝苦笑道:“霍光,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当初朕赐你画是什么意思?”霍光一脸懵,故意追问:“微臣愚钝,请陛下明示!”武帝大笑道:“在朕面前就不要装了,你生性谨慎,朕明白。”</p> 霍光一抹额头,早已冷汗直冒。武帝娓娓道:“你跟了朕二十多年了,当初你兄长霍去病为骠骑将军,把你推荐给了朕,担任了奉车都尉。你出入禁宫二十多年,一直小心谨慎,上殿几十年始终不曾踏错一步,进退有据,不失分寸。参与机要,也总是不争不抢,最后一个开口。朕就是看中了你的谨慎,所以才如此重用你,希望你能够替朕守住这片江山。”</p> 霍光小心翼翼问:“陛下,您打算立何人为储君?”武帝指着霍光道:“少子为成王,君为周公。”霍光大惊,“微臣不堪担当大任,还是让金日磾辅佐少主。他为人更谨慎,且有德行,微臣不如他。”金日磾忙推辞道:“微臣不如奉车都尉,微臣是匈奴人,如果让微臣辅政,恐怕会使匈奴轻视大汉!”</p> 武帝大笑道:“驸马都尉也是一个谦逊谨慎的人。当初匈奴休屠王被浑邪王所杀,休屠部落太子率部归汉,成了朕的驸马都尉,一晃已经三十多年了。这几十年来,驸马都尉从不敢正视朕,对朕可谓极为敬重。朕当初赐他宫女,听说他从不敢亲近,哈哈……后来朕又要纳他的女儿入宫,驸马都尉对朕说,微臣是匈奴人,不敢玷污陛下,终究婉拒了朕。你生性谨慎,朕才把护卫重任交给你。朕走之后,望你好生护卫少主,不要辜负了朕的期许。”金日磾忙叩拜,泪流满面。</p> 武帝望着上官桀道:“朕登基以来,多次北征匈奴,靠的是什么?是得人死力,有众多甘愿为我大汉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其中太仆便是朕的死士之一,那时候他还是朕的羽林期门郎。当年朕去甘泉宫,途中遇到狂风大作,车马不能前行,当时朕命人解下车盖,交给期门郎,结果大风愣是没有刮动车盖。后来大雨滂沱,又是期门郎用车盖替朕遮风挡雨。太初年间,贰师将军征伐大宛,朕任命期门郎为搜粟都尉随军出征,本以为只是虚晃一枪,应该不会有什么成就,没想到搜粟都尉愣是率军追杀到了康居,真是健儿啊!将来匈奴再寇边关,还要依靠你这样的死士替大汉守住国门。”上官桀也忙叩拜,流如雨下。</p> 武帝又望着桑弘羊道:“都说朕能得死力,所以能击溃匈奴,其实只有朕知道,这都是多亏了搜粟都尉的屯田谋划,没有搜粟都尉的西北屯田,还有算缗、告缗、盐铁官营、均输平准、改革币制、酒榷(que)等政策,朕哪有国力征讨匈奴三十年?望爱卿继续为国效力,使民富国强,为彻底击垮匈奴和开疆扩土打下坚实基础!”桑弘羊也叩首不起,泪湿眼眶。</p> 武帝招招手道:“起来,都起来吧!朕已经立了遗诏,立弗陵为皇太子。他虽然只有八岁,不过聪明过人,颇有朕年少时的风范。朕相信在你们的辅佐下,我大汉必能够国泰民安,蒸蒸日上。从即日起,封侍中兼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侍中兼驸马都尉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三人同录尚书事,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一同辅佐少主。”又召来丞相田千秋,命霍光宣读诏书,令五人一同辅佐刘弗陵。</p> 武帝嘱咐五人道:“朕登基以来,虽然击溃了匈奴,可匈奴死灰复燃,始终是我大汉的威胁。南面平定了闽越,北面降服了卫氏朝鲜,西面收服了西南夷,不过他们还没有彻底归顺,时刻想伺机兴兵作乱。朕有心扫平四合,无奈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朕不得不转变政策。今后我大汉的天下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五位精诚协作,共同辅佐幼主,保住朕的基业!”</p> 霍光忙应声道:“陛下放心,我等必定忠心辅佐幼主,匡扶大汉,如果违背誓言,天人共诛之!”其余四人也齐声起誓。武帝这才放心道:“好,好!朕相信你们!朕这几个儿子啊,燕王旦为人智慧而博学,可惜过于狂妄,无法承继祖业。广陵王胥勇猛而刚毅,可惜德行有失,也无法承继大业。唯独弗陵一直与朕十分像,聪慧勇敢,果断而坚毅,希望你们好生辅佐,朕就瞑目了!”</p> 不久武帝去世,举国哀悼,年仅八岁的刘弗陵即位,史称汉昭帝。将武帝葬于茂陵,茂陵是武帝即位第二年开始修建,直到病死前才修好,连续修了五十三年,陵园规模巨大,长宽约一里,建筑华丽,随葬品奢侈,据说最后陵墓中已经无法继续摆放随葬品。</p> 昭帝授予霍光录尚书事的权力,总览朝政。霍光凌驾于丞相之上,成为军政财权独揽一身的实际当家人。丞相田千秋虽然也是顾命大臣,但他为人敦厚而谨慎,从不随便发表意见。每次公卿大臣朝会,霍光总是劝田千秋道:“丞相啊,当初你我一起接受先帝诏命,如果我主内,你主外,天下事还有什么可烦忧的?希望你今后要多多为陛下建言献策,匡正我的过失啊!”田千秋笑道:“大将军多虑了,大将军智慧,只要三思而后行,必然不会有过失。天下有大将军,是陛下之福,百姓之幸啊!”</p> 由于田千秋始终不肯对霍光专权提出异议,所以霍光也投桃报李,十分看重他。凡是遇到祥瑞出现,总是先夸耀陛下,再归功于丞相的仁政,请旨褒奖丞相。</p> 这时病已被养在掖庭,掖庭令叫张贺。张贺年约四十八岁,与卫太子刘据一向交好,曾为卫太子宾客。这与他的出身有关,张贺是武帝时著名酷吏张汤的儿子,与张安世是兄弟。兄弟二人都是忠厚之人,只不过张安世谨小慎微,没与卫太子有过多交往;而张贺胸怀大志,曾与卫太子十分交好。后卫太子举兵,武帝大怒,将卫太子宾客全部处死,张贺得张安世求情,加上武帝对张汤的死多有愧疚,这才只将张贺下蚕室——阉了。一年后武帝为卫太子翻案,又任命张贺为掖庭令,负责执掌掖庭。</p> 掖庭原名永巷,分为南北两部分:北掖庭是嫔妃居住的地方,一般婕妤以下都住在掖庭;南掖庭是罪犯家属和其他宫女住处,由掖庭令执掌。其中南掖庭中还有许多刚入宫的良家童女少女,一般十三岁到二十岁,多姿色端丽。掖庭丞属下有八位宦官,分管其事;掖庭令却只有一人,秩六百石。</p> 张贺知道病已是卫太子唯一留下的后裔,对他照顾有加。不仅请年长的嬷嬷好生照料,而且日日探望,用私钱供养,照顾得无微不至。病已当时只有五岁,身子虚弱,又值仲春时节,张贺担心他熬不住,命人赶制了暖衣,亲自送给病已。在张贺的悉心照顾下,病已逐渐熟悉了掖庭生活。他时常四处闲逛,一有空拉着嬷嬷就出去了。</p> 张贺担心他心野,又出钱请人教授病已、养子张彭祖、孙女张琴棋。张贺儿子早就病死,据说只留下一个孙女,后取名张琴棋。张贺无奈,从弟弟张安世家过继了一个四岁的小儿子,就是张彭祖。病已、张彭祖和琴棋一起读书习字,逐渐亲如兄弟姐妹。三人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相互分享,彼此互助。张彭祖和琴棋常常把好吃的好玩的分给病已,病已也常常带着二人闲逛掖庭。</p> 见三人情好日密,张贺也十分欣慰,常常望着三人露出憨笑。他时常在想:“陛下即位,天下升平,希望他们都能无忧无虑地活着,不要再有灾难。”</p> 自从昭帝即位,政令都从霍光出,霍光也担心日后不得善终,于是全力打造自己的关系网。如何打造关系网?当然是重抓军权,毕竟枪杆子出政权。汉初京师兵马分为卫尉执掌的南军、中尉执掌的北军和郎中令执掌的郎官三部分,南北军相互牵制,郎官护卫皇帝。武帝以后情况复杂了,中尉被打压,权分左右京辅都尉和城门校尉。卫尉变化不大,但郎中令被架空。武帝将郎中令改名光禄勋,在光禄勋下增设期门、羽林军,由六郡良家子充任,成为皇帝的禁卫军。</p> 为了抓住军权,霍光努力打造自己的关系网。数年前把长女嫁给了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与上官桀成为姻亲。接着把次女嫁给了少府邓广汉,擢拔他为长乐宫卫尉,执掌长乐宫兵马。长乐宫是太后、皇后等住处,霍光相当于掌控了后宫。又把中女嫁给了光禄大夫赵平,擢拔赵平为骑都尉,执掌京城屯兵。接着把四女嫁给了护羌中郎将、未央卫尉范明友,轻松掌控了未央宫兵马。未央宫是汉帝居住的地方,有了未央卫尉支持,霍光相当于掌控了朝廷。</p> 手握未央、长乐和京城屯兵,霍光又把目光瞄向了羽林军。霍光把五女嫁给了羽林令任胜,掌握了皇帝禁卫军,控制了皇帝的生杀大权。又把六女提前许给车骑将军金日磾的次子金赏,与顾命大臣金日磾成为了亲家。金赏是汉昭帝的儿时玩伴,昭帝对金赏的宠幸几乎无人能及。三位拥有录尚书事的顾命大臣成为了姻亲,霍光权力逐渐达到高峰。又请旨封儿子霍禹为中郎将,侄孙霍云、霍山为中郎将,其余诸侄为朝官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亲党连体,遍及朝廷。</p> 霍光还曾想把女儿嫁给宗正丞刘德。刘德字路叔,颇有谋略,年少时被武帝召见,因为足智多谋被武帝称赞为“千里驹”。自从昭帝即位,刘德被封宗正丞,其父刘辟强为宗正,父子二人掌管皇亲国戚等重大事务。霍光本想拉拢刘德,一日拍着刘德肩膀道:“我与你父亲关系十分要好,听闻你娇妻去世,我十分难过啊!我有一女,样貌不俗,希望许给你为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p> 刘德年约三十,样貌清秀,身体稍显单薄,见大将军亲自开口,没敢当面回绝,只是笑答:“大将军厚爱,刘德无以为报。不过这婚姻大事,还是要讲究父母之命。我父尚在,我不敢轻易做主。待我问过父亲,再回大将军话。”</p> 霍光欣然点头,刘德慌忙辞别。回到家后,他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妥,于是询问父亲刘辟强。刘辟强已经八十岁高寿,耳聋眼昏。刘德无奈道:“儿料定霍家盛极必衰,早晚必出事。霍大将军虽然为人谨慎,从不越矩,可他的女儿娇生惯养,儿子又张扬跋扈,恐怕大将军一走,再无人能替霍家遮风挡雨。这门亲事如果成了,恐怕我们家难得善终,不如委婉拒绝,虽然一时引大将军不高兴,但长久来看是因祸得福。”</p> 未能与刘德联姻,霍光深为叹息,时刻担心家族命运,害怕有人颠覆朝廷。一日傍晚,宫中闹鬼,群臣大惊。霍光担心有人趁机造反,急忙召来尚符玺郎李忠武。尚符玺郎负责保管皇帝玉玺和符印等。霍光急切道:“殿中有贼人,想图谋不轨,恐怕会盗窃玉玺,颠覆朝廷,你速速把陛下玉玺交给我保管!”李忠武抱着锦盒道:“这是天子之物,岂能轻易交给外臣?”霍光大怒,“我是先帝托孤重臣,难道我会造反吗?速速把玉玺交给我,否则出了大事,你担得起吗?”李忠武执意不肯,怒视霍光。</p> 见他不识趣,霍光急忙上前抢夺玉玺。李忠武拔剑半出鞘,厉声道:“大将军如果再进半步,休怪我无情!微臣奉命保护玉玺,头可断,血可流,玉玺不能丢!”霍光一惊,怒道:“好,你有种!”</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情窦初开 第二日朝会,霍光担心引起陛下猜忌,请旨将尚符玺郎李忠武提升两级。众文臣武将没有不称颂霍光的,霍光却谦虚道:“都是陛下英明,我不过是说出了陛下想说的话。如今先帝过世,是该给先帝定谥号、庙号了!”</p> 众人议论纷纷,殿下宗正刘德突然扬声道:“微臣以为,《周公制谥》里说的清清楚楚:刚彊直理曰武,威强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先帝威德加于四海,开疆扩土,平定四夷,正应该定谥号为武。我大汉又以孝治天下,所以当为孝武帝!”霍光欣然赞同,赞赏道:“宗正说得没错,当为至理名言,微臣请陛下采纳!”昭帝自然没有异议,扬声道:“大将军说的是,朕没有异议!”</p> 霍光又让众人给武帝定庙号,众人再次议论纷纷,莫衷一是。霍光又问刘德,刘德娓娓道:“祖宗之法规定,唯有有大功于江山社稷之君才能加庙号。自从太祖以来,唯有二人有庙号,一是开国之君太祖,二是与民休养生息的太宗孝文帝。先帝开疆扩土,平定蛮夷,功劳次于开国之君,不过晚年穷兵黩武,民怨沸腾,这个时候议庙号恐怕不妥。”群臣纷纷赞同,霍光也欣然同意。</p> 不久昭帝赐给诸侯王玺书,燕王刘旦大怒,“我父皇过世,陛下竟不准我奔丧,其中必有蹊跷!我是皇三子,顺理成章的帝位继承人,陛下就算不传我,也应该传给胥弟,怎么可能传给只有八岁的刘弗陵?何况这玺书比往年的规制都小,京城必然有变!中大夫寿西长、孙纵之、王孺,派你们前往长安打探消息,务必查清陛下死因!”</p> 燕国一行人来到长安,先见了执金吾郭广意。寿西长眯着眼问:“执金吾,先帝是怎么去世的?得了什么病?临终前可有遗诏?遗诏又给了谁?命谁拥立新君?新君又是谁?今年几岁?”</p> 郭广意听出燕国使者来者不善,于是扬声答:“先皇寿终正寝,临终前命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丞相田千秋和御史大夫桑弘羊辅佐陛下登基。至于陛下是谁,还用问吗?”</p> 王孺见问不出所以然,又趁机领着众人前往拜访长公主。鄂邑长公主原先嫁给盖侯王充耳,后来王充耳过世,长公主成了寡妇。武帝去世前赐死了昭帝母亲,命长公主入宫抚养刘弗陵。王孺没能见到长公主,只好率众返回燕国,将郭广意的话细细禀报刘旦。</p> 刘旦又派使者递上奏疏,试探昭帝和霍光。霍光见燕王奏疏,担心朝局动荡,于是召来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丞相田千秋和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人商议。金日磾托着病体前来,上官桀笑容满面,田千秋面无表情,桑弘羊左顾右盼。</p> 霍光叹气道:“燕王是先帝之子,又是当初年纪最长的皇子,他希望在各地郡国设立先帝宗庙,这是公然僭越的请求,由此可见,他必然是对皇位传承有想法。如果强势打压,恐怕会逼反了燕王。我的意思不如安抚他,赐他钱三十万,增邑一万三千户,希望他能够收敛。你们觉得呢?”金日磾点点头,自然没有异议。上官桀率先道:“一切听大将军安排!”田千秋若有所思,桑弘羊低头不语。</p> 刘旦得了赏钱,怒气更盛,“陛下无缘无故赏赐我,必然是心虚,害怕我一查到底!依我看,定是霍光害死了陛下,拥立刘弗陵为帝,他好擅权!将来等他羽翼丰满,必然夺权篡位!你们迅速联络诸侯王,一起举兵诛杀霍光,废了刘弗陵!”王孺急忙建言:“大王,名正则言顺,应该先攻击刘弗陵,只要咱们宣扬刘弗陵不是先帝亲生,他的皇位自然保不住。”</p> 刘旦拍掌大笑道:“对对对,你不说我倒忘了。刘弗陵的母亲是钩弋夫人,当初钩弋夫人怀刘弗陵时,先帝已经六十多岁,一个累坏的老牛还能耕地?还能播种?这简直是笑话!何况钩弋夫人怀胎十四个月才生下刘弗陵,这不是妖孽转世是什么?”</p> 王孺接着道:“咱们兵力有限,应该先招兵买马。接着散布消息,指责刘弗陵不是武帝亲生,而是霍光等人拥立的傀儡,动摇天下民心。最后再联络中山王刘昌的儿子刘长和齐孝王的孙子刘泽等宗室亲贵,约定同时起兵诛杀权臣,恢复祖宗社稷!”</p> 刘旦按照王孺谋划,先上书诈称武帝在世时曾下令命他掌管地方行政,修治武备,以防备外敌入侵。骗过朝廷耳目后,刘旦大胆招兵买马,包括庇护各地亡命之徒,迅速扩张实力,又收聚民间铜铁,制造兵器等,还在文安县进行狩猎,训练骑射兵。</p> 待军队准备差不多了,刘旦命人前往各地散布消息,宣扬刘弗陵并非武帝亲生,是霍光和钩弋夫人的野种。一时间民间谣言四起,舆论汹汹。刘旦接着派人联络刘长、刘泽二人,商议一起举兵为国靖难。</p> 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秋八月,刘泽意图诛杀青州刺史隽不疑,不料消息走漏,隽不疑率先发兵逮捕刘泽及其党羽,奏报朝廷。昭帝命大鸿胪刘德审讯,按律将刘泽、刘长处死。燕王刘旦是昭帝手足,昭帝不忍加罪,下旨免死罪,仍为燕王。后刘德有功,封为宗正;隽不疑有功,迁为京兆尹,负责京师事务。</p> 隽不疑为官,行事严格,不苟私情,但又依法行事,绝不随意残害百姓。每次回家,他的母亲总会询问:“今日有多少冤案?救活几人?”听说隽不疑平反冤案多便高兴得像小孩般,否则便撂下筷子,不肯吃饭。</p> 九月,金日磾去世,其子金赏继承爵位。五个顾命大臣只剩下四个,而且最令霍光忌惮的车骑将军金日磾去世,对霍光来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自从金日磾去世,左将军上官桀与霍光之间的缓冲带没有了,矛盾自然产生,上官桀想爬到金日磾的位子,霍光岂会甘心再多一个掣肘的力量?</p> 始元三年,即公元前84年,上官桀趁机拜访霍光,私下道:“大将军,如今陛下已经十一岁,咱们是不是该给陛下物色个嫔妃?”霍光听出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问:“左将军的意思是?”上官桀嘿嘿笑道:“你的外孙女,我的孙女,如今已经六岁了,与陛下正般配,不如给他们撮合撮合?”霍光低笑不语。上官桀皱眉疾问,霍光道:“不妥,燕儿才六岁,现在太小了,等以后再说吧。”上官桀急劝,霍光执意不从,上官桀暗恨。</p> 不久听说鄂邑长公主正四处挑选女子入宫侍奉昭帝,上官桀大喜,但苦于没有门路。上官安突然道:“爹,我认识一人,或许能说得上话。”上官桀惊问,上官安贼笑道:“丁外人。此人与长公主私通,后来陛下和大将军知道后,害怕得罪长公主,所以命丁外人侍奉长公主。巧的很,儿与这丁外人关系匪浅,如果儿前往拜访丁外人,燕儿的事应该会有着落。”</p> 上官安亲自拜访丁外人,许诺道:“如果我女儿能成为皇后,今后我便是国丈,内有皇后,外有我和公主,你封侯的事不是弹指可成吗?”丁外人大喜,亲自游说长公主,甜言蜜语哄道:“长公主,上官安说了,如果事成,他为我求侯,到时候我就可以迎娶长公主,双宿双栖!”</p> 长公主也想给昭帝找个皇后,再为丁外人求个侯爵,然后脱身与丁外人你侬我侬。于是命上官安领女儿来相见,见上官家的孙女长得水玲珑般,欣然同意。亲自求昭帝下诏让上官燕入宫做婕妤,又把上官燕夸成了一朵花。昭帝为难道:“长姐,这事要不要问问大将军?”长公主怒道:“你是主,他是臣,为什么事事要问他?何况这后宫之事,岂能让前朝臣子插手?如果纳了上官桀的孙女,陛下就可以制衡霍光的势力,不是吗?否则任由他一家独大,将来陛下岂不是危险?”昭帝想起武帝留下的五位顾命大臣,身躯一颤,欣然同意。</p> 霍光听闻昭帝封了新婕妤,顿时心下一惊。担心上官桀与自己反目,霍光先行上书道:“陛下,既然新纳了婕妤,按照朝廷规制,应该加封国丈。上官安勇猛而有谋略,微臣以为应该封骑都尉,让他为国效力!”昭帝准奏,上官桀稍稍露出一丝笑意。</p> 一个月后,在上官家的运作下,在长公主的吹风下,昭帝立上官燕为皇后。霍光更震惊,思来想去,不得不再次为上官安加封,拜为车骑将军。上官桀投桃报李,趁机请求封长公主的情人丁外人为光禄大夫,并加封列侯。霍光大怒,扬声质问:“太祖曾留下遗训,非有功而称侯,天下共诛之!这丁外人只是长公主儿子的宾客,没有尺寸之功,如何能封侯?”上官桀大怒,厉声质问:“丁外人为陛下寻得良配,功劳甚大,怎么能说是没有尺寸之功?如此功劳封侯,众人当无话可说!”</p> 霍光指着众人问:“你们都是朝廷重臣,你们说说,丁外人该不该封侯?”众大臣左右不敢得罪,纷纷闭口不语。霍光一惊,回头道:“陛下,此风不可开!丁外人微薄之功,如果就此封侯,必定令浴血奋战的三军将士心寒!”昭帝见上官桀不济事,抬手道:“罢了,就依大将军。”</p> 长公主从此记恨霍光,上官桀也与霍光貌合神离,两人纷纷背地里怒斥霍光擅劝。</p> 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夏五月二十日,病已与琴棋已经十岁了,两人一个英貌不凡,一个清水出芙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病已领着琴棋来到宫门口,回头对琴棋小声道:“咱们出宫去玩玩吧!”</p> 琴棋满脸惊恐,忙拉住病已道:“不要,让爷爷知道了,要打你屁股!”病已拍拍屁股道:“我皮厚,不怕!走吧,今天我过生,你听我的!等明天你过生,我听你的,好不好?”琴棋还是不肯,病已回头附耳低语一番,琴棋这才点点头。</p> 来到宫门口,护卫拦住了去路,扬声问:“哪来的小屁孩?速速回去!”琴棋躲在病已身后,病已轻咳一声,拉着她上前道:“喂,你知道张庭令吗?”两个护卫互望一眼,忙低头道:“敢问小公子是张庭令什么人?”病已嘿嘿一笑道:“我是他的主子,这是我的玉符,你们看仔细了!”护卫接过一看,纷纷跪倒地上,惶恐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是皇孙,得罪了,皇孙饶命!”</p> 病已拉着琴棋大步出了皇宫,琴棋抿嘴偷笑。出了宫才细问道:“哥哥,你怎么有玉符?我以前咋没看到过?你真是皇孙吗?”病已大笑道:“我那是骗他们的,我哪有什么玉符啊,妹妹别多想。”</p> 两人来到闹市,东逛逛西逛逛,看什么都好玩。玩了半日,整整逛了四条街。琴棋累得脚磨泡,病已就背着她往回走。见他满头是汗,琴棋掏出手帕轻轻帮他擦汗。突然趴在他肩膀问:“哥哥,你以后会离开掖庭吗?”病已眼珠一转,笑答:“不会的,就算离开掖庭,我也会带妹妹一块离开的。”琴棋一愣,红了小脸,喃喃问:“真的吗?”病已点点头。</p> 琴棋皱眉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家在掖庭,我娘早就改嫁了,我只有祖父和叔父两个亲人,我不要离开掖庭。”病已大笑道:“不走就不走呗,我陪妹妹留在掖庭。”琴棋心下欢喜,趴在他肩膀上傻笑。</p> 突然闹市人群聚集,似乎发生了天大的奇事。病已回头望去,只见人人都往街道聚集,人山人海。两人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病已抱着琴棋,让她抬头远望。病已虽然只有十岁,却长得人高马大。琴棋远远望去,只见闹市中间有辆马车缓缓驶来,上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叫唤声:“卫太子复生了!”琴棋一头雾水,病已却虎躯一震。</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改变国策 琴棋不知道卫太子是谁,病已却一清二楚。他忙放下琴棋,奔往人群中。没走几步,耳边传来琴棋的呼唤声,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见她楚楚可怜,担心她走散,急忙奔了回去。一边背着她,一边往人群挪去。</p> 琴棋暗暗好奇,低声问:“哥哥,卫太子是什么人?”病已激动道:“他是我祖父,自从出了巫蛊祸事,就再也没有人敢提起他。奇怪了,当初祖父不是自尽了吗?”病已背着她钻入人群,果然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粗布衣服,驾着马车直奔宫门而去。</p> 不多时半个长安都被堵住了,数万百姓纷纷前来围观。当初卫太子刘据一向主张轻徭薄赋,减轻刑罚,深得民望。众人指指点点,有人说卫太子回来了,也有人疑惑不解。昭帝难辨真假,于是下旨命三公九卿、诸位将军和中二千石以上官吏前往辨认。</p> 但当初卫太子一党已经多被诛杀,剩下的也没有多少身居要职的。何况眼前男子与卫太子十分相像,尤其是眉毛和鼻梁。众官员也不辨真假,一时都不敢吱声。丞相田千秋暗暗叹息,宗正刘德也轻轻摇头,众人心里有数,却不敢直说。</p> 光禄勋兼代理右将军张安世率兵把守禁宫,防止有人趁机闯宫。张安世是张贺的弟弟,张琴棋的叔祖父。琴棋指着张安世道:“哥哥,那是我叔祖父!”病已忙小声道:“嘘,有人来了!”</p> 这时京兆尹隽不疑率军赶到,急忙派人拿下“卫太子”。众人都不敢吱声,“卫太子”厉声斥责:“你是何人?为什么拘禁我?我是先帝的太子,当今陛下的皇兄,你们放肆!”隽不疑冷笑道:“当今陛下已经即位,岂容你胡搅蛮缠?来人,立刻押走,等陛下降旨!”</p> “等等!”病已大声疾呼道,“他自称是卫太子,你们还没有分出真假,凭什么抓人?”琴棋暗暗心惊,小手抓着罗裙,轻咬嘴唇。隽不疑扭头望着病已,大笑道:“你是什么人?哪来的野孩子?速速滚开,否则以妨碍公务把你抓起来!”病已毫不畏惧,扬声质问:“你们以下犯上,就不怕陛下把你们抓起来吗?”</p> 众文武纷纷吃惊,隽不疑也暗暗疑惑,指着男子道:“他自称是卫太子,可卫太子起兵谋反,得罪了先帝,至今没有翻案,连个谥号都没有。即便他真是卫太子,也是罪人一个。我依照律法办事,何罪之有?”病已不卑不亢道:“你血口喷人!先帝曾修建思子宫和望思台,明明已经原谅卫太子,你凭什么说他是罪人?他如果是罪人,先帝会杀了苏文和江充吗?会恢复我的宗籍吗?”</p> 刘德率先醒悟,喃喃自语道:“原来他是皇孙。”田千秋也捋着胡须暗暗吃惊,径直上前道:“原来是皇孙,京兆尹,你把人押下去,等候陛下旨意。皇孙,老臣送你回宫!”病已见隽不疑押走了男子,正要疾呼,刘德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皇孙,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你要学会一个字:忍!只有动心忍性,才能增益其所不能!”</p> 病已只好领着张琴棋回宫,掖庭令张贺听闻二人出宫的事,原本怒不可遏,后来又听说卫太子的事,顿时气消怒散,一个人偷偷哭泣。病已也暗暗神伤,蹲在一旁不说话。琴棋一边安慰张贺,一边向病已招招手。病已只好上前道:“对不起,我……是我强迫琴棋陪我出去的,你要罚就罚我吧!”</p> 张贺抬头望着病已,叹气道:“皇孙,不是我要约束你,是外面十分危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九泉下的卫太子交代?今后皇孙要是再想出去,必须让彭祖和琴棋跟着你。”病已努力点点头。</p> 不久假冒卫太子的男子被押进了诏狱。廷尉找来太子府故人画像让男子指认,男子束手无策,只得老实交代:“小人姓成,叫成方遂,夏阳人,原本靠着卜卦为生。后来有卫太子舍人前来卜卦,对我说‘你与卫太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心想装成卫太子能获得荣华富贵,所以……就猪油蒙了心。”</p> 昭帝和大将军霍光知道隽不疑有先见之明,替朝廷挽回了面子,于是重重褒奖。霍光建议将成方遂处死,昭帝惊问:“大将军,他虽然假冒我皇兄,可他毕竟顶着我皇兄的名头闹得满城风雨,如果就这么处死了,会不会引起百姓猜疑?不如让他当街示众,自己承认招摇撞骗,也好安天下民心。”</p> 霍光眉头微皱,斩钉截铁道:“陛下不可!此人号称卫太子,往轻了说是造谣滋事,往重了说是有人蓄意打着卫太子的名号削弱陛下权威,如果不严惩,今后如果有人打着卫太子的名号谋反,岂不是转眼就能聚集数万大军?”昭帝无言以对,只好准奏。数日后,假冒卫太子的成方遂被腰斩弃市。</p> 该年秋,大鸿胪田广明、军正王平、校尉杜延年在益州平叛,斩杀数万人。这是自昭帝登基以来,西南夷首次出现大规模叛变。虽然诛杀甚多,但朝廷元气损伤不少。</p> 杜延年因功被封谏大夫。见朝廷屡次兴兵,杜延年屡次劝谏霍光道:“先帝临终前多次嘱咐我等要休养生息,恢复文景之政。如今连年征战,耽误农时,五谷不丰,百姓流离失所,应该与民休养,勤俭节约,施行仁政。”霍光欣然采纳,于是上书罢兵,与民休养。</p> 杜延年,字幼公,南阳人,御史大夫杜周的儿子,为人宽厚,精通法律,智谋深远。杜延年又建议取消盐铁官营,与匈奴议和,恢复边境安宁。霍光不敢做主,请示昭帝。昭帝也感到为难,这都是孝武帝定下的国策,岂能随意更改?昭帝询问霍光,霍光叹气道:“不如召集三公九卿、贤良方正等一起讨论!”</p> 于是霍光以昭帝名义,命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召集贤良文学六十余人,前来议政,讨论国策。先讨论盐铁专卖政策,杜延年扬声道:“盐铁专营,与民争利,如今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再不改革,只怕会引起民变!”这盐铁专营本是桑弘羊提出的富国策略,他自然坚决捍卫。桑弘羊起身道:“陛下,盐铁专营是先帝定下的章程,对国家富强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国家不富,如何抵抗匈奴?”</p> 杜延年冷笑问:“民富才能国强,民在前,国在后,民不富必然滋事,轻则烧杀劫掠,重则聚众造反。秦始皇残酷压榨六国,铸造十二金人,国家富裕了,可百姓怨声载道,最后还不是被历史的车轮碾压?太祖、太宗与民休养生息,轻徭薄赋,百姓富裕了,这才为先帝北征匈奴打下了基础。陛下,圣人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是明君,应该效仿圣贤!”</p> 昭帝欣然点头,询问霍光,霍光为难道:“全取消必然不妥,陛下可以先取消酒专卖政策,然后在部分地区取消铁器专卖,如此既不违背先帝的章程,又可以顺时而为。”昭帝同意,又命众人讨论对匈奴的战和政策。</p> 其中左将军上官桀扬声质问:“这有什么好讨论的,打就完事了!匈奴不过是蝼蚁之众,弹指可灭!谏大夫怂恿陛下议和,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先帝当初数次北击匈奴,一直打到祁连山,连匈奴的老巢都端了。如今我国力强盛,为何要议和?不仅不该议和,更应该乘胜追击,剿灭匈奴!”</p> 杜延年不屑一笑道:“左将军掌兵,难道不比我清楚匈奴的实力?近二十年来,三次征战,哪一次胜了?太初二年,先帝派浚稽将军赵破奴率两万骑兵攻打匈奴左贤王,结果被匈奴八万骑兵包围,全军覆没。天汉二年,先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领三万骑兵攻打匈奴右贤王,虽然一开始突袭斩杀上万人,但最后还不是被匈奴右贤王包围,死伤两万多骑兵?如果不是骑都尉李陵的五千步兵牵制住了单于主力,贰师将军早就被俘!一年后,先帝再次命李广利率六万骑兵、七万步兵出朔方,强弩都尉路博德领强弩上万,游击将军韩说率步兵三万,因杅将军公孙敖率一万骑兵、三万步兵出雁门,共计二十一万大军,其中七万骑兵。可结果呢?单于率十万骑兵击溃李广利,其余各部也被左右贤王击溃,大败而归!”</p> 群臣纷纷震悚,窃窃私语。昭帝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宛如亲身经历过一般,感触颇深。杜延年激动道:“陛下,如今国力不济,应该与民休养生息,与匈奴议和。待国力强盛,再一举扫平匈奴!当初匈奴曾寄信侮辱吕后,我大汉忍辱五十多年,终于在先帝时国力强悍,一举击溃匈奴。微臣相信,只要休养生息十年,必可一举击溃匈奴,收复漠北!圣人曾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又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如今上天把灭匈奴的大任交给陛下,望陛下忍得一时屈辱,为长远谋划!”</p> 霍光叹气道:“谏大夫说得对,微臣请陛下纳谏!”昭帝于是同意,无奈道:“不久前匈奴已经派使者前来,请求议和,朕没有答应。如今听君一席话,朕茅塞顿开。传旨,派人前往匈奴议和。”</p> 经过论辩,既肯定了武帝时期的基本国策,又根据形势做出了必要调整。但改革进入深水区,许多政策依然得以保留,未能触及根本。昭帝被武帝留下的大臣辅佐,也没有能力全面抛弃武帝的政治遗产。</p> 该年使者抵达匈奴,经过一番交涉,匈奴同意放回汉朝使节苏武。当年汉匈和解,武帝命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持节护送匈奴使者回国,不料中间出现变故,苏武被匈奴扣住。虽然被匈奴扣住,苏武却宁死不降。大单于佩服苏武的气节,派谋主卫律几度劝谏,不料被苏武骂得狗血喷头。</p> 苏武指着卫律鼻子怒骂:“你背叛国家,卖主求荣,与畜生有什么区别?既然单于把生杀大权交给你,你尽管动手就是。当初南越国曾经斩杀汉使,最后被灭国;大宛王曾经诛杀汉使,最后被大汉斩首,头悬城门示众;卫氏朝鲜杀汉使,同样被灭国。如今匈奴既然想灭国,那就动手吧!”</p> 单于震撼,下令将苏武囚禁大地窖内,不给吃喝。当时正值天降大雪,苏武于是一边吃着毡毛,一边吞着雪,一连十多日不死。匈奴人惊呼他是神人,单于更大骇,命人把苏武迁到北海,让他放公羊,戏耍苏武道:“只要羊能下崽,立刻放你归国。如果少了一只羊,就宰了你祭羊。”</p> 只给公羊,不给母羊,这不是扯蛋吗?要是给母羊,这事还好办,如今只有公羊,摆明了不肯放苏武归国。苏武到了北海,没有粮食吃,只能挖掘老鼠储存的果实,咀嚼青草取水。无论条件多么恶劣,他始终拿着汉朝旌节,不敢有辱国家。五六年过去了,旌节上五采析羽散落殆尽,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竹橦。苏武始终不屈服,每天望着东方,希望能看到大汉的日出。</p> 后来李陵被迫归降匈奴,单于派李陵劝说苏武。李陵叹气道:“你何苦为难自己?明明知道一生都回不了汉朝,为什么要坚持?而且就算回去了又能如何?我来之前,你的兄长奉车都尉因为撞倒柱子,折断了陛下车辕,被斥责大不敬,惶恐自刎。你的兄弟郎中因为抓捕谋害驸马的官员不利,最后服毒自尽。后来你的母亲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也过世了。伯母走后,你的妻子年少,也改嫁了,只剩下两女一子。即便回去,又能如何?物是人非,徒留伤感罢了。”</p> 苏武摇头道:“知恩图报,我苏家之所以能荣耀,都是陛下的恩赏,我不能忘本。你李家也世代受大汉国恩,为什么要投降匈奴?”李陵无奈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初我率五千人浴血奋战,最后弓尽粮绝,为了保全他们,我不得不诈降。陛下起初相信我不会投降,没有为难我的家人。后来公孙敖谣传我给匈奴练兵,陛下一怒之下诛杀我满门。我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帮匈奴练兵的是投降匈奴的塞外都尉李绪。贰师将军李广利等人害怕被陛下责罚,于是联手诬陷我!”</p> 李陵趁机劝苏武,苏武怒道:“右校王不必再说!我早就已经死了,如果右校王执意让我投降,我立刻自裁!”李陵喟然长叹道:“真是义士啊!我和卫律的罪过已经通了天,今生只怕都回不去了。”数年后听闻武帝去世,苏武捶胸痛哭,向南叩拜,吐血昏厥,为武帝哭孝数月。</p> 又过多年,汉匈议和,匈奴不得不放回苏武。始元六年,即公元前81年,苏武及其随从九人回到长安。出使十九年,再回故国时,苏武早已经须发全白,年近六十。</p> 听说苏武归国,长安数万百姓前往围观,刘病已也拉着张琴棋,带着张彭祖前往。</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争权夺位 刘病已拉着张琴棋,带着张彭祖观望苏武一行人。上午辰时,苏武等人经过长安西街。西街早已围满了人,苏武不得不走走停停,挥手向众人致意。病已个头稍高,垫着脚尖就能看到。琴棋和彭祖却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纷纷焦急。病已大笑,让琴棋骑在自己脖子上。彭祖闷闷不乐,竟然跑去爬树,还从半腰跌下来。病已笑得险些岔气,指了指旁边石头道:“你就不会把石头摞在一起吗?”彭祖大喜,这才踩着几块石头看到了苏武。</p> 琴棋惊问:“病已哥哥,那人怎么满头银发?看上去好沧桑啊!”病已笑道:“那肯定啊,我听庭令说,苏武是个英雄,虽然被匈奴困住十九年,却一直没投降,好有气节啊!”</p> 苏武回到长安,昭帝询问大将军霍光该授予什么官职,霍光道:“陛下,苏武原来是侍中,如今出使西域有功,又十分熟悉西域事务,不如封为典属国,专门负责执掌蛮夷事务!”左将军上官桀急忙劝阻:“不妥,苏武出使有功,应该重赏。就凭他誓死不降十年,也该封侯拜将,否则岂不是寒了天下士人的心?”霍光不许,疾声道:“陛下不可,苏武虽然有功,但还不到封侯拜将的地步。何况物尽其利,人尽其才,苏武熟悉蛮夷事务,就该让他担任典属国,负责自己专长的。”</p> 昭帝左右为难,只好同意霍光的建议,封苏武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p> 第二日得到昭帝接见,昭帝询问苏武关于贰师将军李广利和李陵的情况,苏武叹气道:“李广利原本被狐鹿姑单于重用,还娶了单于的女儿,单于对他的恩宠甚至超过了卫律。卫律当年就是因为李广利的兄长李延年推荐出使匈奴,这才被迫投降,所以对李氏兄弟一直暗恨。见李广利地位在自己之上,更是怒不可遏。趁单于母亲生病,买通了巫师,巫师称单于的父亲且鞮侯单于曾许下愿望要诛杀贰师将军祭神,但最后没有兑现,于是天神降下灾难惩罚单于的母亲。单于信以为真,便把李广利诛杀祭神。李广利临终前曾指天怒骂:‘我死之后,大汉必灭匈奴!’”</p> 众人纷纷私语,有人认为是罪有应得,也有人认为李广利是被迫投降匈奴,情有可原。霍光与上官桀与李陵关系颇好,纷纷询问李陵。苏武无奈道:“微臣以为李陵不会再回国了。当初微臣临走之时,李陵曾有一番肺腑之言。”</p> 那时听闻苏武要回国,李陵亲自设宴宽待,大笑道:“今日你就要回国了,我在这里又少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你在匈奴扬名,在大汉功绩卓著,将来必定可以封侯拜相。千年之后,青史留名,连三岁孩童的笔下都书写着你的名字,连石洞壁画里都雕刻着你的模样。即便翻遍史册,哪有能超过你的?我李陵虽然无能,假如当初先帝没有听信谣言,宽恕我的家人,我必然会一血耻辱,光耀门楣,不辱没李家的名声。可惜,杀了我全家,将我钉在耻辱柱上,我还有什么好奋斗的?如今我已经是异国他乡之人,这一别恐怕将成为永别,贤兄长我七岁,我为贤兄起舞赠别!”</p> 李陵已经五十三岁,却依旧英气逼人,双目炯炯有神。拔剑起舞,边舞边唱道:“径万里兮度沙幕,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聩。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李陵泪流满面,掩面诀别,掷下刀剑,怅然离去。</p> 众文武听苏武叙说,纷纷动容。霍光感慨道:“李陵迫不得已,我们都知道,微臣请陛下开恩,命人联络李陵,迎他回国!”上官桀也扬声道:“陛下,这件事可行,李陵既熟悉匈奴地形,又是功臣李广的后人,如今他心中早有悔意,应该趁这个机会招回李陵,为陛下效力!”昭帝欣然同意。</p> 于是霍光、上官桀选派李陵过去的好友任立政等三人去匈奴招李陵归汉。任立政等到匈奴后,单于热情款待,李陵、卫律都在座。后来趁卫律、李陵前往慰劳汉使,任立政私下道:“少卿,你受苦了!如今陛下早已宣布大赦,由霍子孟、上官少叔辅政。他们二人托我向你问好,希望你能够回归故乡,一起辅佐陛下,荣华富贵自然不用担心!”李陵苦笑道:“少公,我回去容易,只怕会再次蒙受耻辱。你也看到了,苏武执意回去,不也只是封个典属国吗?他坚守十九年不投降,在匈奴被奉为神人,回去之后依然倍受冷落。再说,大丈夫岂能反复无常,屡屡蒙羞?你们回去吧!”</p> 不久霍光请旨封属下长史杨敞为治粟都尉,引起上官桀和御史大夫桑弘羊。二人多次请求为弟子封官,霍光总是从中阻拦,如今却火速提拔自己人位列九卿。上官桀拉拢桑弘羊,桑弘羊之前在盐铁会议上对霍光废除武帝的政策极为不满,毕竟许多政策都是桑弘羊的心血。加之桑弘羊也不甘心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御史大夫,也也想执掌朝政,实现政治抱负,于是二人一拍即合。上官桀又派上官安拉拢丁外人,请丁外人劝说鄂邑长公主联手对付霍光。长公主早对霍光擅权不满,也想借上官桀二人的手除掉霍光。</p> 联合了朝中力量,鄂邑长公仍然觉得不妥,毕竟众人手中没有足够兵权与霍光抗衡。这时京城外屯兵和两宫卫尉都握在霍光亲信手中,南军也握在霍光亲信手中,连皇帝的羽林军也掌握在霍光亲信手中。于是长公主派人联络燕王刘旦,刘旦在燕国有兵马,一旦京师有变,可以引为外援。刘旦皇帝梦再次唤起,当即同意联手扳倒霍光。虽然双方终极目的不同,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打倒霍光有饭吃。</p> 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桑弘羊等人伪造刘旦上书弹劾霍光,书中道:“古人常说忠奸难辨,臣以为忠奸易辨,为公是忠,为私是奸。今日霍光名为朝廷,实为自己,是外公而内私。重用女婿为羽林令、骑都尉,重用亲戚为给事中、侍中,重用党羽为大司马,亲党遍及朝廷。而有功之人屡遭打压,苏武出使匈奴二十年,宁死不降,却只封个典属国。大将军府长史杨敞没有寸功,却封为搜粟都尉,执掌天下兵粮。近听闻霍光擅自检阅郎羽林,僭越礼制,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微臣请求归还燕王符玺,入宿卫护卫陛下!”</p> 昭帝接到奏疏,暗暗疑惑。他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十分聪明。想起之前刘旦曾上书为丁外人求侯爵,昭帝猜出他与上官桀必然有联络。望着眼前的上官桀,昭帝扬声道:“眼下大将军已经回府歇息,这件事太重大,明日待大将军前来,再商议吧!”</p> 上官桀忙劝阻道:“陛下,如今御史大夫领着众大臣前来,他们可都在殿外候着。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微臣立刻就能把大将军拿下!大将军党羽虽然遍及朝廷,可陛下是一国之主,还容不得他放肆!”昭帝丢下奏章道:“容后再议,这件事等大将军来了再说!”</p> 霍光亲党遍及朝廷,虽然赋闲在家,但消息早就传到耳中。夫人胡显年约三十岁,看上去雍容华贵,透着几许风情。胡显是霍光小妻,其中长子霍禹和长女不是她亲生,其余都是。胡显屏退下人,只留长子中郎将霍禹、女婿长乐宫卫尉邓广汉、未央卫尉范明友、羽林令任胜和家奴冯子都。</p> 胡显急劝道:“夫君,如今燕王上书弹劾你,御史大夫桑弘羊率领文武百官一起附和,这背后一定是左将军上官桀在捣鬼!他的孙女是皇后,他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夫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咱们如今手握京师大权,就算放手一搏,也未必会输!”</p> 霍光抬手道:“慢着,不要说浑话!你们几个不在宫里当值,既然都跑来了,那我问问你们,这次百官弹劾我,可有丞相田千秋?”众人摇摇头。霍光又问:“可有宗正刘德?”众人再次摇摇头。霍光接着问:“可有代理右将军张安世?”众人依旧摇头。</p> 霍光大笑道:“区区蝼蚁之众,瞧把你们吓得!燕王虽然有兵,却远在燕地。国丈车骑将军上官安和左将军上官桀父子虽然可以调兵,却未必能调得动。至于桑弘羊等人,待宰羔羊,弹指就能灭了他。不要张口造反,闭口造反,小心早晚出事!我在的时候,你们可以任意妄为,将来我若不在,就凭你们也想造反?连脑子都不带,如何造反?该当值就去当值,只要你们手握兵马,我就没事!都散了吧!小冯,去把大门打开!”</p> 冯子都没敢动,望向了夫人胡显,胡显怒道:“你还不快去?”冯子都这才急忙前去大开府门。</p> 第二日霍光入宫谢罪,站在画室不敢入内。昭帝惊问:“大将军不是要来?人呢?”上官桀冷笑道:“听说燕王要弹劾他,吓得不敢入内,只怕等下又要哭哭啼啼,陛下要当心!”昭帝扫一眼旁边桑弘羊,扬声道:“宣大将军。”</p> 不久霍光入内,取下大将军头冠,磕头道:“微臣有罪,请陛下治罪!”昭帝叹气道:“大将军请戴上头冠!朕早就知道所谓的燕王书是伪造的,将军无罪,请起!”霍光、上官桀和桑弘羊齐齐大惊。霍光疾问:“陛下如何知道?”昭帝笑道:“大将军前往广明检阅郎羽林,不过是最近的事,掐指算来,不足十日。燕王远在燕地,距离京师足足两千多里,信件往来也得十日以上,他是如何未卜先知的?何况大将军手握京师、禁宫兵马,如果要造反,岂用调动小小的校尉?”</p> 众人纷纷大惊失色,昭帝当即下令道:“燕王书信是谁送来的?”桑弘羊额头冒汗,忙道:“启禀陛下,是燕国使者送来的!”昭帝扬声道:“立刻逮捕,严加审讯!”上官桀不甘心失败,待大将军退去,连忙上前道:“陛下,伪造书信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一提。可大将军有凌上之心,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不加以约束,将来必然犯上作乱!”昭帝不听。上官桀又暗示桑弘羊上言,昭帝没等桑弘羊说完便怒道:“大将军是忠臣,先帝让他辅佐朕,如果有人敢诽谤大将军,立刻下诏狱!”</p> 上官桀、桑弘羊无奈,齐齐拜访长公主,请长公主出面。桑弘羊道:“如今事情败露,有陛下依仗,霍光必然疯狂反扑,咱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废了霍光,再废了陛下,拥立燕王为君!”长公主咬牙道:“我这弟弟,真是不知死活!他也不想想,霍光手握重兵,说废他那不是动动手指的事?他既然不仁,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只好无意。”</p> 桑弘羊急忙劝慰道:“长公主与陛下不是一奶同胞,何必犹豫?迟则生变啊!咱们应该先联络燕王,谋划好行动,再请长公主邀请霍光到宫中赴宴,咱们趁机诛杀霍光,再矫诏调霍光亲信前来。待夺下了兵权,传信燕王进京,里应外合,大事可定!”</p> 长公主大喜,于是派人联络燕王刘旦。刘旦大喜过望,立刻去信上官桀,许诺事成之后封上官桀为王。又命部下招兵买马,招募各郡国豪杰,半月之间多达数千。不几日,长公主来信说丞相田千秋病重,宗正刘德被免,右将军王莽去世,大业必成。刘旦兴高采烈,立刻命群臣收拾行装,准备率军前往长安进发。</p> 京城长公主、左将军上官桀、车骑将军上官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人分别准备。霍光长女霍凤是上官桀儿媳,上官安妻子,见父子二人调兵遣将,急忙询问。上官安冷冷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该管就不要管!”霍凤猜出几分,心惊道:“夫君,你们是不是要谋反?”上官安一愣,阴笑道:“不错!废了陛下,重立新君!”霍凤大骇,疾问:“那咱们的女儿怎么办?她可是皇后啊?”</p> 上官安一把抓住霍凤衣襟道:“你以为她现在是皇后,将来就能一辈子当皇后吗?陛下才十五岁,一旦相中了别的女子,一脚就把燕儿踹开了!到时候说不定落个陈阿娇的下场,连当个贫民老百姓都做不到!再说,追逐麋鹿的猎狗,哪里顾得上野兔?我警告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要弄出幺蛾子!”</p> 京城气氛沉重,已经是仲秋时节,到处是蟋蟀声,惹得人心情烦躁。刘病已、张琴棋正在掖庭附近的地上抓蟋蟀,琴棋手里捧着翁罐,病已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来回瞅,忙活半天抓到许多蟋蟀。将蟋蟀放进瓮罐,让两只蟋蟀互相斗架。琴棋突然好奇道:“哥哥,他们为什么非要在里面打架呢?和睦相处难道不好吗?”病已搂着琴棋小蛮腰大笑道:“我的傻妹妹,这是俩公的,怎么和睦相处?这屁大的地方,谁赢了谁才能享受,输了只能下地狱!你呀,无欲无求的,太傻了!”</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血洗长安 长公主与丁外人谋划,命他在外招揽宾客,不巧以前的稻田使者燕仓前往拜访,希望能够升官发财。稻田使者是个什么官呢?屁大官!稻田使者隶属大司农,俸禄两百石。丁外人有猛无谋,设宴款待众宾客,酒过三巡,与燕仓等聊得十分酣畅,于是留下燕仓等几十人为心腹。</p> 数日后,丁外人酒醉,不小心竟吐了真言。燕仓大惊,趁夜拜访大司农杨敞。杨敞是故太史令司马迁的女婿,娶了司马迁的独生女司马英。杨敞年过四十,素来谨慎,从不多嘴,所以得到同样一生谨慎的霍光赏识,擢拔他做了大将军府军司马,后升为长史、搜粟都尉,最后擢拔为大司农。</p> 燕仓拱手道:“大司农,长公主和丁外人正打算谋反,还有……还有左将军上官桀父子、御史大夫桑弘羊!请大司农速速奏报朝廷,你我都可升官发财!”杨敞暗暗心惊,沉默许久才道:“这件事关系陛下、长公主和国丈,万一事情是假的,你我脑袋不保。就算是真的,陛下未必会处死长公主和国丈。上次燕王造反都毫发无损,这长公主对陛下有抚养之恩,陛下岂会下狠手?你我得罪长公主,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p> 燕仓大骇,“大司农,这……这件事如果不保,事情败露,这可是死罪啊!”杨敞叹气道:“这样吧,你去找谏大夫杜延年,他深得陛下喜爱,上次朝议就舌战群雄,最后得陛下支持。你去找他,他必然会替你上书!”杨敞随即装病,不肯上朝。司马英关切问,杨敞和盘托出,司马英怒道:“你呀,就是榆木脑袋,如今大将军手握京师兵马,谁能反了天?你是大将军提携上来的,你就是不掺和,将来他们推倒了大将军,就会放过你吗?”</p> 杨敞抱着司马英苦恼道:“贤妻有所不知,我是心疼你啊!贤妻貌美如花,才思泉涌,如果我要是出了事,你和忠儿、恽儿怎么办?”司马英不屑一顾道:“呸,你就是怂包!”</p> 燕仓又去拜访杜延年,杜延年听闻长公主、国丈都要谋反,顿时大骇。先派人看住燕仓,随即匆忙前往丞相府拜见田千秋。田千秋年过五十,却疾病缠身。他原本正躺在病榻上,听说长公主、国丈都要谋反,惊得将湿巾一扔,抓起杜延年手道:“走,你陪老夫走一趟!”杜延年惊问:“丞相,您的病?”田千秋怒道:“国家都快颠覆了,还病个屁!老夫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他们胡来!”杜延年不到三十岁,却被田千秋牵着走。</p> 大将军霍光正与夫人胡显你侬我侬,家奴冯子都突然闯入,胡显忙整理衣服,露出雪白肌肤,看得冯子都眼睛都直了。霍光大怒:“我霍家没有规矩吗?谁让你随意闯入的?”冯子都吓得跪倒在地,连忙磕头。胡显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夫君,他也是无心之失,何况这么急促,必定有要事。”霍光这才消了怒火,阴着脸问:“说!”冯子都结结巴巴道:“大……大将军……丞相和谏大夫深夜来访,说有生死大事要与大将军商议!”</p> 霍光陡然惊得站起,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往门外走去,险些被门槛绊倒。引到书房,田千秋咳嗽道:“我已经重病缠身,本想颐养天年,没想到……他们是想坑死我呀!谏大夫,你来说吧!”杜延年急切道:“有人向我揭发,说长公主、左将军父子、御史大夫等人正与燕王联手,打算里应外合除掉大将军,废掉陛下,拥立燕王为帝!”</p> 霍光虎目圆睁,疾问:“何人揭发的?”杜延年面色凝重道:“以前的稻田使者燕仓。他现在是丁外人的宾客,从丁外人口中得知了长公主的计划。眼下事态紧急,陛下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望大将军速速定夺!”霍光摆摆手道:“不是陛下生死,是我霍光的生死只在一夕之间。丞相,你有何意见?”</p> 田千秋怒道:“这个时候你我还讲究什么虚礼?我的意思,咱们一起进宫面圣,请陛下圣裁!谏大夫,立刻把证人带进宫,记住乔装打扮,不要让人认出他。如果上天保佑,陛下必能安然无恙,否则我等有何面目去九泉见先帝?”</p> 霍光与田千秋深夜入宫面圣,昭帝大骇。平日一向稳重的昭帝也急得抓耳挠腮,先帝留下的四位顾命大臣,如今两人联起手来要废了自己,昭帝是万万想不到。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一直抚育自己的长姐和皇后的父兄都想废了自己,昭帝痛心疾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p> 田千秋急切道:“陛下,这可是生死关头,望陛下速速决断啊!”昭帝仍然不敢相信,疑惑地瞅着眼前的霍光和田千秋,“你们……有何证据?”霍光急道:“谏大夫杜延年就在宫外侯旨,只要陛下召见,立刻真相大白!”昭帝心神一晃,却不敢召见了。田千秋急催,昭帝才召来杜延年和燕仓。见燕仓说得有板有眼,昭帝心都在滴血。</p> 大殿内突然沉默了,昭帝跌坐榻上,一时六神无主。望着病入膏肓的田千秋,昭帝轻叹一声。如果废了上官桀和桑弘羊,意味着今后只能让霍光独揽大权。如果再废了长公主,那后宫便是皇后做主,皇后又是霍光的外孙女,等于后宫也落入霍光之手。他不愿如此,却也没有退路,谁叫长公主、上官桀、桑弘羊和燕王要一起联手废了自己呢?昭帝终于下定决心,双目透着一丝寒意,下了一道旨:“命大将军、丞相全权处理,该杀该剐全部依照律法办事,绝不轻饶!”</p> 霍光与田千秋等人出了宫闱,早有中郎将霍禹、长乐宫卫尉邓广汉、骑都尉赵平、未央宫卫尉范明友、羽林令任胜等人守在宫外。霍光望着火把照耀宫闱,扬声道:“邓广汉引兵圈禁长公主,不准她踏出宫门一步!范明友、任胜护卫好皇宫和陛下,不准任何人靠近!霍禹与中两千石官员率兵前往捉拿上官桀父子、桑弘羊父子和丁外人及其宾客。记住,一个不要放过!赵平,速速与代右将军张安世一起领兵封锁京师!其余人全部呆在禁宫,今夜就不要回去了!”</p> 一夜鼓噪,闹得皇宫、京师人人心惊肉跳,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纷纷悄悄开窗观望。掖庭令张贺也出屋观望,只觉宫外火光冲天,仿佛出现了异象般。刘病已也揉揉朦胧睡眼,惊问:“庭令,发生了什么事?”张贺摇摇头道:“不知道,感觉有大事要发生!皇孙还是回去睡吧,已经是深秋了!”病已打个哈欠道:“我不困啊!昨晚和棋儿玩得太高兴了,总是睡不着。”</p> 张贺望着他单薄身子,脱下自己外套给他披上。望着西门和方门放向,暗暗觉得蹊跷。这时张琴棋也揉着睡眼道:“你们干嘛都跑出来了?我都快睡着了,就被你们吵醒了。刚要睡下,又被吵醒了。阿嚏……”张贺正要开口,病已竟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冻得直哆嗦。张贺暗暗吃惊,只觉两个孩子感情好得出奇,宛如亲兄妹般。</p> 整个长安城闹了半夜,第二日张贺才知道左将军上官桀父子被捕,御史大夫桑弘羊也被捕,长公主的相好丁外人也被捕了。</p> 昭帝命廷尉王平、少府徐仁严审,总算查出来龙去脉。奏报昭帝,昭帝无奈道:“既然事情属实,将左将军上官桀父子、御史大夫桑弘羊、燕王使者孙纵之、丁外人等满门诛灭!”长公主见事情失败,于是自缢而死。</p> 燕王听闻长公主自杀,京城事情泄露,愤懑不平,仰天长叹:“难道我就没有做皇帝的命吗?”刘旦摆酒与群臣、妃妾告别,泪湿眼眶。众妃子哭天抢地,群臣纷纷劝谏。恰此时昭帝派人送来玺书,书中责备道:“朕与汝手足情深,血脉相连,纵汝犯下滔天之祸,朕亦不肯加罪。本以为汝必能痛改前非,做一方贤王,熟料汝等狼心狗肺,竟与异姓谋害社稷,与畜生何异?如果祖宗有灵,九泉之下,不知你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刘旦大笑,解开绶带,自缢而死。</p> 昭帝命人给刘旦上谥号“剌”,意为不思忘爱、复狠遂过、暴戾无亲、不思安乐,等于把刘旦钉在了耻辱柱上。接着追查同党,牵涉到了苏武的儿子苏元。又将苏元处死,苏武也被免官。</p> 有罪惩罚,有功自然也赏赐。燕仓揭发有功,封宜城侯。杜延年谏举有功,拜为太仆,封建平侯。张安世有功,授为光禄勋兼右将军,辅佐大将军掌兵。田千秋有功,昭帝特允他坐小车进宫殿,备受恩宠。时人又称田千秋为车丞相、车千秋,后来田氏子孙干脆以车为姓。</p> 由于皇后只有十岁,且没有参与密谋,加之又是霍光的外孙女,昭帝于是没有株连皇后,仍然让她掌管后宫。昭帝表面上给霍光面子,实际上从此对皇后十分冷淡。</p> 霍光经过此役,权力更大。先是上奏请封中郎将赵充国为水衡都尉,刘德为青州刺史,昭帝一一准奏。接着请封儿子霍禹为中郎将兼给事中,封侄孙霍山任奉车都尉兼侍中,昭帝也不得不照准。霍光通过儿子、孙子、侄子和女婿等亲族关系网,逐渐权倾朝野。</p> 权力越来越大,霍光难免开始干涉后宫。该年皇后已经十岁,昭帝已经十五岁,到了开枝散叶的年纪。为了让昭帝专宠皇后,霍光打着为了让皇帝专心政务为幌子,命后宫侍女全部穿穷袴,并且在腰间系上布带,且不准服侍皇帝。什么是穷袴呢?穷袴就是古时的裤子,只不过前后有裆,可以遮挡私处,防止皇帝心血来潮,随处可合欢。这一招太狠了,紧紧拴住了昭帝的小弟。昭帝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不过昭帝颇为有血性,就是不肯就范,始终不去皇后寝宫。急得霍光抓耳挠腮,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等皇后慢慢长大。</p> 朝中血雨腥风,朝外风云迭起。元凤元年(公元前80年),武都氐人反汉。霍光立刻请旨命执金吾马适建、龙雊(gou)侯韩增、卫尉田广明率军前往平叛。其中韩增出身勋贵家族,是韩王信的玄孙,游击将军韩说的儿子。田广明是武帝朝大鸿胪,向来以杀伐果断震惊四方。韩增等三人于是率领三辅、免死囚徒前往征讨,数月间平息了氐人起事。韩增因功劳甚大,封光禄大夫。</p> 年尾将至,众人都忙着办年货。这日庭令张贺领着刘病已、张彭祖、张琴棋前往长安购物,顺带前往拜访右将军张安世。</p> 途中看到一群人在斗鸡,刘病已激动地钻进人群围观。只见两个男子对面站,一个胡须粗犷,虎目圆睁,年近四十,人称孙三爷;一个男子年近三十五岁,面色蜡黄,却孔武有力,人称王六爷。两人跟前各有一只雄鸡,一个全身红紫,毛羽稀少,昂首挺胸,冠子肥大,爪子粗壮,稳如泰山;一个红里透黑,脑袋小而尖,眼睛深陷而锐利,体型魁梧而笔挺。</p> 众人纷纷鼓噪,两鸡斗到一块,红毛鸡攻势猛烈,啄得一地鸡毛。孙三爷大笑,拍掌道:“好!”王六爷不甘示弱,疾呼:“黑毛,上,是男鸡就别怂!”黑红鸡后退两步,头颈缓缓昂起,仿佛与胸、胫成了一条直线。黑毛鸡大叫一声,飞奔上前,啄得红鸡接连转圈后退。王六爷大笑,“好!”众人再次鼓噪,喊声震天,这时黑红鸡奋起直追,啄得红鸡满地跑。王六爷大笑道:“喂,三爷,五两银子到手了!哈哈……”孙三爷不情愿的奉上五千钱。</p> 刘病已大叫一声:“败了败了!”哪知红鸡仿佛得到信号一般,飞速从刘病已裆下钻跑。孙三爷大惊,王六爷笑道:“你的鸡,你的鸡跑了!”孙三爷急忙拨开人群,飞奔而去。众人也跟着看热闹去了,远处传来笑声一片。</p> 病已盯着王六爷手中钱瞅着,笑问:“喂,你一次就赢这么多吗?”王六爷瞅了瞅病已,又扫了眼四周,“你在跟我说话?”病已点点头,“嘿,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回家拉屎去吧!”病已拦住去路,笑问:“我能跟你学斗鸡吗?”王六爷暗暗吃惊,回身道:“你想学啊?可以,拿出十两银子当拜师费,我就教你。”王六爷笑着离去。病已大喊道:“能不能不要钱?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去哪里找你?”远处传来王六爷的声音:“王奉光,西街寿木铺!想免费学?除非你是我女婿!”</p> 这时张琴棋跑来,满脸焦急道:“病已哥哥,你怎么在这啊?我们到处找你找不到,都急死我了!快走,祖父还要带你去叔祖父家!”</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天降谶语 张贺领着刘病已、张琴棋等人来到张安世府。张安世是张贺的弟弟,只不过张贺年近五十,张安世才约四十五岁。张安世身材魁梧,棱角分明,不过眼眉低垂,似乎从不直眼看人。自从跟了霍光,他也学会了霍光的低调和韬晦。</p> 张安世先拜了病已,接着道:“兄长,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张贺叹气道:“数月前京城发生这么大事,我一直没敢出宫,生怕惹人猜疑。如今借着买年货的机会,来跟你叙叙。上次长公主的事,到底怎么回事?”</p> 张安世素来谨慎,不愿提起谋逆案。张贺多次催促,张安世才让妻子带着几个孩子到院中玩耍,随后娓娓道:“不是我不肯说,是陛下十分忌讳,大将军又十分痛恨。眼下大将军对上官桀余党是恨之入骨,必要赶尽杀绝,咱们最好不要掺和,以免被牵连其中。听说御史大夫桑弘羊的儿子桑迁还藏匿在外,大将军已经掷下严令,必要诛杀桑迁。”</p> 张贺叹气道:“如今大将军大权在握,看来朝局不妙了。不久前大将军请旨,命宫中侍女全部穿穷袴,不管大将军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这都是冒犯皇权的行为。当时陛下就没说什么吗?”</p> 张安世目光如炬道:“陛下能说什么?大将军明说了,陛下正值精力旺盛之时,应该多把精力用在朝政上。如今田丞相病倒,刘宗正被免,车骑将军、左将军、御史大夫全部被处死,后宫长公主也不在了,朝中文武除了谏大夫杜延年外,只怕无人敢与大将军争辩。”</p> 张贺心下暗惊,“当初陛下留下四位顾命大臣,死的死,杀的杀,只剩下大将军。看来这权力平衡要被打破了,今后大将军手握重权,谁还敢吱声?不说这些了,你觉得皇孙如何?”张安世一惊,“大哥是什么意思?”张贺笑道:“皇孙文韬武略,才思敏捷,身材伟岸,文史兼通,将来必是朝廷栋梁。”</p> 张安世皱眉道:“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陛下才是文武双全,才思敏捷。年仅十四岁就识破燕王奏疏有诈,避免了一场宫廷政变,这才是雄主明君。有明君在上,大哥却称赞皇孙,这合适吗?”</p> 张贺只好不语,不禁笑着望向院中刘病已,暗暗自忖:“现在陛下年轻,大权握在霍光手中,废立不过一夕之间。如果陛下出事,唯有广陵王刘胥、昌邑王刘贺和皇孙有能力承继大位。可论资排辈,刘胥在前,刘贺在后,皇孙如何才能有机会崭露头角呢?”</p> 病已正与琴棋、彭祖、张秋千玩耍。张彭祖原是张安世的儿子,后过继给了大伯张贺。张千秋是张安世的长子,已经二十岁了。</p> 不久张贺领着病已、琴棋前往鲁国拜访刘病已的曾外祖母家。病已也许久没有回去看望表舅史高、史曾和史玄了。来到史家,这才知道病已的曾外祖母几年前已经过世。张贺拜访了病已的三个表舅,赠送了一些财物。</p> 见琴棋长相甜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清澈纯净,与病已玩得十分开心,史高笑道:“尊上,那位小姑娘是……”张贺笑答:“他是我的孙女,与皇孙感情非常要好。我有心把她许给皇孙,正要询问阁下的意思?”史高大笑道:“那太好了,祖母过世前一直担心病已的终身大事,我们无官无职,虽然挂着皇亲的名号,其实也是一贫如洗。尊驾慧眼识珠,史高替病已多谢了!”</p> 张贺摆手道:“我有心想让皇孙崭露头角,只不过缺个帮手,如果阁下能够帮我一把,皇孙必能够一飞冲天!”史高望着病已和琴棋玩得不亦乐乎,渐渐露出一丝笑意。</p> 回到长安城,张贺又专门去拜访了丙吉。自从把病已送到鲁地,丙吉先后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市令、大将军长史、光禄大夫,最后被擢拔为给事中,侍从昭帝左右,参议政事。自从升为给事中,丙吉魁梧而笔直的身体逐渐弯了下去,年仅四十岁看上去像五十岁。</p> 张贺拉着丙吉手道:“尊驾,你看皇孙长得英俊不凡,是不是和卫太子很像?都说隔代亲,依我看他大概了是受了卫太子影响。”丙吉望着病已,泪湿眼眸,“可惜,卫太子已经不在了。阁下为了太子,落得今天这样,在下也十分心痛啊!”</p> 张贺摇头苦笑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怎知道这不是一桩幸事呢?老夫已经五十多岁了,早已经知天命。我现在才明白,上天留我一条命,让我苟活到现在,原来是另有深意啊!”</p> 丙吉疾问,张贺小声道:“上天是想让我扶着皇孙登上至尊之位,然后给卫太子翻案!”丙吉大骇,“这可是犯忌讳的话,阁下千万不可瞎说!”张贺大笑道:“尊驾,你难道忘了当年先帝为什么要杀尽长安狱中犯人吗?”丙吉陡然一惊,想起了那句谶()语:“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丙吉抬头望着病已,暗暗心惊。</p> 张贺趁机道:“当年这个天象已经逐渐被人遗忘,如果天象重现,人们必然会想起皇孙曾住在诏狱。如今陛下被大将军掌控,大将军越来越跋扈,依照陛下秉性,绝不会坐以待毙,恕我直言,陛下早晚被废。一旦陛下被废,谁能承继大业?唯有广陵王刘胥、昌邑王刘贺和皇孙有能力承继大位。不过刘胥是陛下皇兄,刘贺是陛下皇侄,唯独皇孙辈分低,名望少,更很少有人注意。如果想让皇孙即位,只有一个办法!”</p> 丙吉虎躯一震,“什么办法?”张贺附耳低语一番,丙吉大惊,结巴道:“这……这可行吗?万一引起大将军忌惮,皇孙不是连命都没有?”张贺摆手道:“绝不会!一来,咱们的人全都不出面,大将军抓不到把柄。二来,大将军只需要傀儡,皇孙毫无权势,对他威胁最小,他绝不会怀疑!”</p> 次年正月,天降异象。先是泰山莱芜山南有块大石自己竖了起来,有一丈五尺高,入地八尺深,四十八人合围那么粗。鲁地百姓纷纷前往观看,很快聚集了数千人。自从巨石自立后,据说有几千只白色的乌鸦飞下来聚集在它旁边,一时传遍四方。接着鲁地昌邑社庙中已经枯死倒地的树居然又活了过来,重新发芽生长,传为奇观。</p> 不久上林苑有柳树叶被虫咬,吃剩的树叶形状看上去像五个篆体字:公孙病已立。宦官奏报,昭帝大惊,仔细询问,亲自查看,果然如此。</p> 第二日召集文武百官,昭帝当殿询问,文武纷纷摇头。昭帝听闻符节令眭弘曾师从董仲舒学习《春秋》,精通经术,有弟子百人,包括严彭祖、颜安乐等人,于是召来眭弘询问。符节令是个什么官呢?符节令隶属少府,秩六百石,专门执掌天子虎符、竹符及授节等事。</p> 眭弘推衍《春秋》大意,上书道:“陛下,石头、柳树等都属阴,乾阳坤阴,所以二者都象征黎民百姓。而巨石出现在泰山,泰山是五岳之首,朝代更迭、君王封禅等都会前往泰山告祭天地。如今大石自立,枯木逢春,说明当有平民成为天子。结合上林苑的谶语,难道是之前被废的公孙氏将要复兴吗?汉家是尧帝之后,有禅让的气运,应该遍寻圣贤,禅让帝位,陛下自封百里之地,顺应天命。”</p> 昭帝大笑,赞叹道:“好啊,朕做皇帝也已经做够了,既然有天象要公孙氏代替,朕当退位让贤,效仿尧帝禅让。下旨,普告天下,征求贤能之人,朕要顺从天命。”</p> 霍光听闻,急忙入宫拜见,急切问:“听闻陛下要退位让贤,这是怎么回事?”昭帝于是把异象和谶语一一叙述,笑道:“既然上天让朕退位,朕也不能逆天行事。大将军,你立刻遍寻贤士,朕要效仿尧舜禹禅让!”霍光疾声道:“陛下不可!陛下八岁登基,肩上扛着祖宗社稷的重任,怎么能轻易放弃,让宗庙倾覆?这必是有人妖言惑众,要颠覆汉家江山,陛下万万不可啊!”</p> 昭帝回头一瞥霍光,漫不经心道:“大将军担心什么?你手握军权、政权、财权,难道还怕有人能反天吗?就算换个皇帝,对你大将军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啊?大将军不必再说,朕意已决。”</p> 霍光忙叩首道:“微臣有罪!微臣受先帝重托,自觉担子太重,不敢有一刻放松。心里想着等陛下行了冠礼,微臣再把大权奉还,让陛下亲政。微臣一心为了汉家江山,从没有要谋权篡位的意思。如今竟被陛下误解,微臣实在罪该万死!”</p> 昭帝蹲下来望着霍光,幽幽问:“大将军,您看朕什么时候能行冠礼?”霍光一愣,急忙答:“回陛下,古人都是二十岁行冠礼!”昭帝皱眉道:“大将军这话好像不对,《左传》记载:‘国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礼也。’《榖梁传》也记载:‘国不可以久无储君,故天子、诸侯十五而冠,十五而娶。’朕还记得,当年先帝十六岁行冠礼!如今朕已经十七岁了,难道不该行冠礼吗?”</p> 霍光无奈道:“只要陛下不禅让,微臣愿意奉还大权,让陛下亲政!”昭帝激动道:“当真?何时行冠礼?”霍光叹气道:“明年,明年陛下十八岁,行完冠礼即可亲政。”昭帝大笑道:“好,那谶语的事就交给你去你办。”</p> 霍光立刻把符节令眭弘交给廷尉,以妖言惑众、大逆不道的罪名下狱,随后上书昭帝,将上书之人和眭弘全部处死。</p> 几日后桑弘羊的儿子桑迁被抓捕归案,斩首示众。桑迁曾留宿父亲旧属下侯史吴家中,牵连侯史吴也被下狱。后来昭帝赦天下,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会同审理长公主和燕王等人谋反事,一致认为桑迁并不是谋反,只是害怕受株连,既然桑迁不是反贼,那么侯史吴就不是窝藏反贼,只是窝藏一般逃犯,应该依据昭帝赦令赦免。</p> 这看似简单的一桩案子,很快被报到了霍光面前。霍光脸色冰寒,陡然将竹简摔到地上。他心里清楚,王平是廷尉,不过是按律办事,真正主事的是少府徐仁,而徐仁既是丞相田千秋的女婿,又依仗陛下恩宠手握宫廷供奉,显然没把自己放眼里。霍光冷笑一声,“小冯,你替我找个人来!”</p> 数日后侍御史接到举报,亲自上书道:“陛下,反贼桑弘羊之子桑迁通晓经术,不可能不知道其父谋反。既知道父亲谋反,却不加劝阻,则与反贼无异!侯史吴原是三百石官吏,也不可能不知道私藏反贼是同罪。既私藏了反贼,按律当与反贼同罪!另外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包庇反贼,左冯翊贾胡胜纵容反贼藏匿三辅,当与反贼同罪!微臣请陛下降旨,将侯史吴、王平、徐仁、贾胡胜等人按反叛贼论处。”</p> 昭帝左右为难,命人召来丞相田千秋。田千秋拖着病体来到朝廷,他一眼看出案子复审背后的蹊跷,更清楚案子复审背后的推手是谁。田千秋拄着拐杖缓缓道:“陛下,燕王谋反,去年朝廷已经降旨赦免燕国群臣、嫔妃。而桑弘羊谋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其子桑迁参与了谋划,侯史吴自然不能与反贼相提并论。如果肆意扩大打击范围,必然有伤陛下圣明。何况一个是执掌天下刑狱的廷尉,一个是执掌皇宫供奉的少府,大将军一怒就要取二人性命,如此下去陛下权威何在?还请陛下明鉴!”</p> 昭帝无奈道:“丞相啊,朕也无奈!你如果能说服大将军,朕立刻降旨放了二人,赦免侯史吴。丞相啊,这件事朕是爱莫能助,望你明白朕的难处!”</p> 田千秋一阵咳嗽,拐杖捣地,心下暗恨,叹气道:“好,微臣不难为陛下。微臣请旨召集中两千石官员和治经博士,一起到公车门讨论,再回奏陛下!”昭帝大喜,急忙起身道:“好好,这个好,如果群策群力,大将军必然无话可说!”</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将相之争 丞相田千秋得了旨意,立刻召集中两千石官员三日后前往公车府商议桑迁一案。什么是中两千石?在汉代,官员俸禄最高为万石,中二千石次之,下面是真二千石、两千石、比两千石。所谓中两千石,就是在中央任职的官员实际获得二千石及其以上俸禄。其余真二千石、两千石、比两千石等俸禄实际都少于两千石。这中两千石官员主要包括中央九卿和京都三辅长官。九卿主要是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大鸿胪、宗正、大司农、少府。三辅长官分别是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p> 大将军霍光正在府中休息,夫人胡显领着家奴冯子都急匆匆赶来。胡显怒容满面道:“夫君,田千秋那老不死的要召集九卿和三辅官员,设法营救他那混账女婿。这是禹儿刚刚从宫中传回来的消息,你看看吧!”冯子都忙奉上竹简。</p> 霍光展开细瞅,顿时脸色难看。过了许久才怒道:“田千秋!我让他三分,尊他是先帝老臣,他却处处与我为难!什么营救女婿,依我看他是别有用心。田千秋这老顽固,平素看起来老实巴交,没想到咬起人来还真狠!他想废了我,痴心妄想,我倒要看看谁敢附议!”</p> 胡显笑道:“夫君,不如跟他们都打声招呼,让田千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霍光露出一丝冷笑,不置可否。</p> 不久御史大夫王欣先到,光禄勋张安世、太仆杜延年、宗正刘德、大司农杨敞、京兆尹樊福等后到,接着五十多博士齐聚公车府。</p> 田千秋命人把案卷发下去,人各一份,然后道:“今日之事,就要议一议侯史吴、廷尉王平、少府徐仁、左冯翊贾胡胜等人量刑是否合理。诸位都议一议吧!”</p> 张安世、杜延年、刘德、杨敞等人纷纷不说话,众人心知肚明,霍光名义上要处死包庇反贼的人,实际上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廷尉和少府,借此警告其余人,颇有些敲山震虎的意思。</p> 田千秋见众人不说话,又询问众博士。众人都知道霍光的意思,先后道:“侍御史说得对,桑迁、侯史吴等人是死有余辜,不管他们本身有没有造反,他们没有揭发,这就是同党同谋的证据。丞相,这二人死不足惜,何必再议?至于廷尉和少府,两人黑白不分,是非不明,虽然诛杀量刑太重,但不杀不足以警戒后人。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我等以为大将军这么做也是为了江山永固,朝廷安宁,并无不妥!”</p> 其余博士纷纷附议,一时间竟形成了公议。田千秋大惊失色,环顾众人道:“你等都是朝廷栋梁,有知识有学问,难道连这小小的案子都分辨不清?到底是谁是非不分,忠奸不明?莫说桑迁、侯史吴不是谋反,就算是谋反,廷尉、少府判错了,也最多罢职还乡,何须杀人?诸位难道不觉得量刑太重吗?当初燕王谋反,陛下尚且赦免了燕国文武大臣,今日一桩小案,却拿两个中两千石的朝官开刀,这不是小题大做是什么?此例一开,上有伤陛下圣明,中令文武百官齿寒,下让天下百姓人心惶惶,对我大汉有何益处?”</p> 众人都不语,田千秋拄着拐杖捣地,痛心疾首,仰天长叹道:“先帝托付给我的江山,老臣怕是守不住了。老臣愧对先帝啊!”田千秋扔掉拐杖,昏倒在地。待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田千秋望着身旁众卿,叹气道:“你们都走吧,我明日会呈报给陛下,诸位放心。”众人纷纷散去,唯独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留了下来。</p> 刘德无奈道:“丞相,你是朝廷股肱之臣,先帝的托孤重臣,大将军一生忌惮的人,你如果倒下了,将无人能平衡朝局,陛下又将依赖谁?我等之所以不开口,正是担心大将军盛怒之下会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如今丞相执意在这个时候与大将军唱对台戏,只怕大将军眼里容不得沙子!丞相不如向陛下请辞,或许能保全自己。”</p> 田千秋大笑道:“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请辞!我是先帝托孤之臣,如今已经风烛残年,何惧一死?大将军擅权枉法,肆意妄为,一桩小小的案子,非要杀人立威。他杀的不是我田千秋的女婿,而是打了陛下的脸!两个中两千的朝官,动辄诛杀,大将军要干什么?我不惧一死,只是可怜陛下,希望陛下早日亲政,不让大权旁落才是!”</p> 杜延年感慨道:“丞相放心,只要我等都在,大将军不会篡位。丞相安心养病,我会劝大将军以大局为重,相信他绝不会为难丞相!”</p> 第二日田千秋托人上奏公议结果,昭帝皱眉叹息,询问霍光意见。霍光冷眼一瞥群臣,扬声道:“陛下,丞相虽然没来,不过我还是要说。昨日文臣公议,事实证明诸位大臣秉公执法,都忠心为国。而侯史吴窝藏反贼,廷尉、少府包庇反贼,都该与反贼同罪。丞相身为三公之首,文臣楷模,竟然公然袒护反贼,其心可诛!念在丞相是先帝留下的重臣,又镇压反贼有功,暂且功过相抵。但昨日丞相擅自召集中两千石官员在公车府议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是何居心?依我看,丞相分明是想挑拨文臣武将对立,居心叵测!”</p> 舆论大哗,众人纷纷窃窃私语,昭帝急得坐立不安。霍光继续道:“丞相不仅想分裂朝廷,而且图谋不轨。王平堂堂廷尉为什么会听徐仁的?其中必有蹊跷,依我看丞相袒护女婿是假,庇护同党为真。还有左冯翊贾胡胜,为什么敢窝藏罪犯?到底是谁一手遮天,让廷尉、少府和左冯翊纷纷效命?微臣请陛下先将廷尉王平、少府徐仁下狱,再商议丞相的事!”</p> 群臣大骇,都以为霍光下一步一定会废了丞相。昭帝也急得眉头紧皱,不断望向刘德和杜延年。杜延年急忙上书劝谏:“微臣以为王平、徐仁处事宽纵,罪有应得。而丞相向来主张仁政,自然不理解大将军的良苦用心,这本是丞相的过错。在没有跟大将军商议的情况下,贸然召集中两千石官员,更是无礼。但丞相毕竟年迈,又是陛下留下的托孤重臣,除非有通敌叛国或者阴谋造反之罪,否则不该轻易加罪。如今民间流言四起,都在议论侯史吴案是一桩冤狱,判决过于严苛。如果这时候再牵连到宰相,必将引起舆论哗然,既给朝廷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也会有伤大将军的威名!望大将军三思!”</p> 刘德扬声附议道:“大将军向来赏罚分明,当初丞相力挽狂澜,平息了燕王、长公主祸事,这是有大功于江山社稷。王平、徐仁死有余辜,但丞相不该受牵连,否则人人都会指责大将军擅杀功臣,岂不是对大将军不利?”</p> 霍光稍稍平息怒气,冷冷道:“丞相可以免罪,但廷尉、少府罪孽深重,法不容赦!”于是将廷尉王平、徐仁下狱。</p> 夏四月,徐仁早料到必死,不肯连累岳父田千秋,在牢中自杀。侯史吴、廷尉王平、左冯翊贾胜胡等人全部被腰斩。霍光与田千秋彼此心中有隔阂,却维持了表面和谐。</p> 昭帝心中明白,霍光权力太大了,如果连田千秋都不在了,就彻底没人能牵制霍光了。他只盼明年行完冠礼,霍光能兑现诺言,把大政奉还。但他心里没底,总觉得既是梦想,又是幻想。</p> 该年仲夏,刘病已来到西街寿木铺寻找王奉光,问了好几家,总算在犄角旮旯找到了王奉光的寿木铺。望着一排排棺材,病已吓了一跳。见眼前有个少女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病已忙上前问:“喂,王奉光在家吗?”少女爱答不理道:“不在。”</p> 病已于是坐在旁边静等,不时抬眼瞅着眼前女子。她穿着浅蓝襦裙,留着及腰长发,鹅蛋脸,一手托腮,双目呆滞。她比起张琴棋,容貌差了些,但看上去无欲无求,十分佛系。</p> 见病已一直瞅着自己,少女扭头瞅了他一眼道:“你买寿棺?”病已一愣,摇摇头。少女眉头微皱,“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病已笑道:“我就是找王奉光有点事,你放心,我对你没啥想法。”少女杏目一瞪,“无聊!”随后扭身钻入铺中。</p> 这时王奉光一手提着钱袋,嘴里叼着木签,正慢悠悠走来。一眼瞅见病已,笑问:“要买寿棺?”病已摇摇头。王奉光眉头一皱,指着店铺道:“你相中我家姑娘了?”病已又摇摇头。王奉光眼睛一瞪,钱袋望地上一丢,撸起了袖口,面露凶光,指着病已道:“你小子,这是想占我姑娘便宜啊?看你獐头鼠目,贼头贼脑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信不信我打断你的狗腿!”</p> 病已大惊,忙奉上一袋银子,笑道:“王师傅?还记得上次斗鸡吗?”王奉光双目闪过一丝亮光,大笑道:“是你小子啊!长得还真俊!这么说你是来学斗鸡的喽?可以可以,不过有个条件,你得交二十两学费。”</p> 病已双目圆睁,惊问:“你上次不是说十两吗?”王奉光瞅着病已笑道:“上次没看清,你小子长这么俊,不多收几两太亏了。你要是付不起,可以给我当上门女婿,我免费教你,还给你送嫁妆,怎么样?”</p> 病已瞅着铺子里棺材道:“你不是想送我棺材吧?”王奉光搂着病已脖子道:“你小子不识货啊,这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有什么不好?再说,我这闺女丑吗?”病已摇摇头。王奉光大笑道:“对吧,她配你那就是下嫁,你懂不懂?你说像你这样的无业游民,打着灯笼你也找不到我闺女这样的。”</p> 少女突然拦住两人去路,撅着小嘴道:“我不嫁,死也不嫁!”王奉光怒骂道:“这死丫头,一说到成亲就跟着魔了一样,抽风是不是?你不嫁想干什么?等我死了谁养活你?”扭头望着病已道:“行了,我闺女说了她不嫁,你滚吧!”病已忙拦住去路道:“等等,我有个主意,你不是要十两吗?你把我教会,我给你二十两,怎么样?”王奉光左瞅瞅右瞅瞅,大笑道:“你这小子,口气不小啊!好,先跟我学几天,这十两银子当押金。”</p> 相处几日后,病已逐渐了解了王奉光的身世。原来他父亲曾因军功封关内侯,后来王奉光继承爵位,从沛郡迁到长陵居住,又来到长安做生意。王奉光本以为开个寿棺铺寓意好,又能够获得横财,谁知道差点家破人亡。十年前因为王奉光好赌成性,他的妻子忧郁成疾,撒手西归。后来女儿王思瑶险些自杀,幸而被及时发现。从此后王奉光更热衷斗鸡走狗,醉生梦死,王思瑶也对他越来越失望。</p> 随着赌博赚了些小钱,王奉光四处招亲,希望给女儿找个好人家,谁知道许了几家人,最后还没成亲就把人克死了。远近纷纷谣传王思瑶的命太硬,以至于远近的人都不敢再攀亲,王思瑶的亲事也就耽误了。王奉光怪女儿八字不好,王思瑶却自得其乐,总是一个人静静发呆。</p> 王奉光忧心不已,于是派病已前去打探消息。病已只好硬着头皮问:“喂,你是不是中了魔障?”王思瑶皱眉道:“你想说什么?”病已挠挠脑袋问:“你为什么不想成亲?”王思瑶苦笑道:“为什么要成亲呢?”病已一愣,急切道:“当然是双宿双栖咯!”王思瑶叹气道:“爱越深伤得越深,有了孩子更痛苦。当初我母亲就是从满怀希望,到失落惆怅,到绝望彷徨,最后选择了一刀两断。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我,或许她会和朱买臣的妻子一样改嫁,过上幸福的生活。”</p> 病已无奈道:“人生无常,其实我的命也比你好不到哪里。我父母惨死,姑母、祖母被杀,祖父、曾祖母自缢,唉……”王思瑶暗惊,幽幽道:“原来你也这么惨。是仇杀吗?”病已摇摇头,娓娓道来。王思瑶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关切。两人聊得十分投缘,逐渐成了知己好友。</p> 王奉光见两人颇为聊得来,于是暗暗制造机会让两人接触。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想把病已招为上门女婿。病已一边应付王奉光,一边与王思瑶关系交好,一边学习王奉光的斗鸡走马术。</p> 自从廷尉王平、少府徐仁等人被杀后,霍光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不久霍光正式举荐长史夏国担任廷尉,光禄大夫蔡义担任少府,卫尉田广明担任左冯翊。昭帝一一照准,他心里清楚,田广明有军功,蔡义精通经诗,二人位列九卿也算名正言顺。唯独夏国是大将军府长史,既没有功劳,又不通经文。昭帝掰着手头算着日子,只等明年正月加冠礼,好亲理政务。</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游历三辅 刘病已师从王奉光学习了斗鸡走马,随后利用赌输赢了不少钱,还了王奉光人情,匆匆向他辞别。望着眼前两万钱,王奉光为难道:“你小子,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还真给我二十两啊?这样吧,你钱你留着,我再给你两万钱,你把我闺女娶了,怎么样?”</p> 病已苦着脸道:“师父,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也知道师妹她根本不乐意嫁……”王奉光急切道:“废话少说,我只问你乐不乐意娶?你要是想娶,我帮你说服那丫头!”病已连忙摆手:“强扭的瓜不甜,师父还是别了。再说,我家有妹妹,我怕她难过,实在不方便。”王奉光斜睨着病已,瞬间明白,点着手指道:“你这混小子,原来是有心上人了。行了,你滚吧!”</p> 病已回到掖庭,张琴棋早在门外翘首以待。她玉手纤纤,捧着彩色曲绳,长发及腰,异香飘飘,凤目满含欣喜,粉腮泛着红晕。远远望见病已,琴棋疾步迎上,“哥哥,你怎么才回来?”病已指着荷包问:“这是什么?”琴棋激动道:“送哥哥的,可以辟邪的。你以前不是有个彩色宛转丝绳,上面还系着宝镜?你看,我把你的宝镜放在中间啦!”</p> 病已仔细望去,果然丝绳包裹着宝镜,乍一看很难发现。望着丝绳,他想起了当初在诏狱时的情形,又想起了曾外祖母,顿时泪湿眼眶。</p> 掖庭令张贺正巧回来,轻咳一声,随后领着病已二人回到房中。张贺望着眼前二人,语重心长道:“皇孙,要想出人头地,必须积累名望,否则寂寂无闻,终究会被埋没。这年头酒香还怕巷子深,只有站得更高,将来才能得到更多。当初卫太子一门被灭,只剩下你一根独苗。陛下虽然诛杀了江充等人,但并没有给太子彻底翻案。直到今天,太子连个谥号都没有,更无人敢拜祭。如果要告祭亡灵,必须恢复他们名誉,让他们永享万世香火。”</p> 病已点点头,悲伤道:“我知道,庭令放心,我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张贺叹气道:“既然上路不通,那就走下路。不管那条路,咱们的目标都没有变:唯有你登上九五之位,才能护住所有你想保护的人。”</p> 琴棋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哥哥要去什么地方?外面这么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病已笑道:“没事,我就在三辅转悠,不会出事的。再说,你不是刚给我织了丝绳吗?有宝镜庇护,我不会有事的。”张贺也宽慰道:“男人总要有自己的事业,只要这样才能娶到想娶的人,也才能保护住想保护的人。”病已暗暗攥拳道:“庭令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p> 几日后刘病已收拾行装准备游历三辅。几年前,自长公主、上官桀等人谋反以后,考虑到病已和琴棋已经情窦初开,张贺便让病已搬了出去,与暴室啬夫许广汉住在一起。暴室啬夫属于掖庭令管辖,专门负责监管暴室狱。暴室狱主要关押犯事的宫中女眷,包括皇后、贵人等。</p> 许广汉年约三十五岁,白面无须,样貌端正,不过为人粗心大意。两人相处几年,关系颇好,经常在一起侃大山。许广汉感慨病已身世凄惨,病已也暗叹许广汉命运不济。</p> 原来许广汉本是昌邑王刘髆的侍从官,后来武帝前往甘泉宫,刘髆随驾,许广汉也在列。途中许广汉误把别人的马鞍放到自己的马背上,按律判为盗窃罪,当处死刑。不过武帝念在他伺候昌邑王有功,命他可以选择宫刑。许广汉家有幼女许平君和高堂老母,不得不选择宫刑,最后做了宦者丞。</p> 后来上官桀谋反,许广汉奉命前往宫中上官桀公馆内搜查犯罪证据,许广汉没有搜到证据,只好如实上奏。几日后其他官吏搜到几箱封存的绳索,多达数千根,怀疑是用来捆绑宫人所用。因许广汉办差不利,又被罚为啬夫,看守暴室狱。</p> 许广汉见病已收拾包裹,惊问:“你这是要出远门?”病已点点头道:“人这一生总要闯出点名堂,我也不能一辈子窝在掖庭。否则将来谁来替他们翻案?谁又能护住我想保护的人?”许广汉不屑一笑道:“你呀,太执着了。人这一生,命都是天定,半分不由人。我也曾想为国效力,拜将封侯,可惜最后落到这个下场。”病已苦笑道:“人各有命,你想认命,可我不想。就算是上天不公,我也要自己闯出一片青天!”</p> 张琴棋亲自送病已出了宫门,依依惜别。不放心刘病已一个人在外,她双手递过一把金刀,愁眉道:“这是以前祖父送给我防身的,我留着也没用,送给哥哥,你留着或许能用到。”病已不肯收,琴棋再三劝说,病已只好收下。</p> 骑着瘦马,迎着北风,病已前往左冯翊长陵。刚出宫门不久,身后传来阵阵娇呼:“病已……哥哥……”病已回头望去,只见琴棋满头大汗跑来。他急忙勒马,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傻?”琴棋咬着嘴唇道:“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病已皱眉问:“庭令还不知道,万一找不到你……”琴棋低头不语,只是拨弄着长发。病已突然笑道:“好了好了,咱们一起出去玩,我去跟宫人说一声。”琴棋顿时笑上海棠,令病已心神一颤,忍不住捏着她嫩脸道:“你呀!害苦我了,庭令要是知道,非骂死我!”</p> 抱着琴棋上了马儿,病已先回去让宫人传了句话,随即带着琴棋直奔长陵而去。长陵是汉高祖和吕后的陵墓,西面是高祖陵,东面是吕后陵。长陵位于咸阳原最高处,远远望去,气势雄浑,巍峨壮观。回头望去,与汉宫未央宫隔河相望,相互辉映。刘病已暗暗感慨,想起当初高祖打天下的历历往事,深深敬佩。琴棋惊问,病已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多是高祖打天下的故事。</p> 来到附近县城,见百姓安居乐业,刘病已心下暗喜,便随便投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第二日前往霸陵,途中碰到五个恶霸欺负一个老汉。琴棋眉头紧皱,病已忙上前询问。那恶霸眼睛瞪如牛,一把将刘病已推倒,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爷爷是谁?再多管闲事,狗腿给你打断。”</p> 病已见老汉浑身是血,一蹦而起,抽出金刀迅速抵住恶霸喉咙,惊得众人纷纷后退。病已冷笑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阉了你?”恶霸满头大汗,忙改口道:“壮士饶命!小人有眼无珠,饶命,饶命!”病已反手扣住恶霸中指,收了金刀,笑道:“你们四个跪下,把老汉扶起来!”旁边四人不得不跪下扶起了老汉,个个面露恐惧。</p> 询问之下,原来这老汉被放了高利贷,驴打滚的利息将老汉坑惨了,不仅家宅被抵押,连新娶进门的儿媳也被抢走了。老汉领人上门要人,被宋里长打掉了门牙。宋里长掷下狠话,五日不还钱,立刻送官。</p> 病已暗惊,一脚踢中恶霸小腿,恶霸被迫跪倒在地。抽刀在他面前晃了晃,威胁道:“你们宋里长狗胆包天,到底有什么通天的关系?”那恶霸只好和盘托出,“我们宋里长是马亭长的妹婿,马亭长和蔷夫、游缴是表兄弟。”病已冷笑道:“屁大的官,关系倒复杂!你回去告诉什么狗屁里长,就说我改日去拜会他!滚吧!”</p> 待众人连滚带爬而去,病已扶起了老汉,又细细询问:“你怎么不报官?”老汉无奈道:“不瞒这位壮士,报官也没用,我儿前去报官,反倒被抓了起来,至今还关在乡里。”病已怒火冲冠,“谁这么大狗胆?”老汉愁眉道:“县丞说我们是越级上访,让三老、游缴把人带回去。游缴昧了良心,把我儿腿打断了,说要关上半年。”</p> 病已瞧出蹊跷,咬牙道:“娘的,这帮狗日的吃饱了撑的!”病已先扶着老汉去治伤,随后亲自去信县令,接着领着宋老汉前往拜会里长。在汉代,县以下为乡、亭、里、什、伍等行政单位,其中五家设伍长,十家设什长,百家设里长,千家设亭长,万家设乡三老、蔷夫和游缴,三老掌教化,蔷夫掌行政,游缴掌治安。</p> 宋里长早听说有人为宋老汉出头,亲自领着族人拦住去路。病已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百余人。回头低声问:“这宋里长很大面子啊?你们这里是不是就数他宗族势力最强?”宋老汉蜷缩身子点点头。</p> 宋里长五大三粗,满脸肥油,唇下一颗瘊子,两手背后,满脸不屑。刘病已也两手背后,缓缓上前。宋里长冷眼一瞥,“你是什么人?看你样貌不凡,是不是哪家的公子?”刘病已大笑道:“算你识货。我是掖庭令张大人的孙女婿,也是给事中丙大人的侄子,速速放了老汉的儿媳,这件事就算一笔勾销,如何?”</p> 宋里长满脸疑惑道:“我凭什么信你?你有什么凭据?”刘病已摇头道:“没有凭据,要是有凭据,我还跟你费什么话?”宋里长大笑:“既然没有凭据,那就是空口白牙吓唬人,你当老子是吓大的?实话告诉你,宋老汉要是再不还钱,他儿媳可就要怀上了,哈哈……”</p> 病已大怒,抽刀上前,陡然顶住宋里长下颚,惊得众人纷纷后退。宋里长惊慌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病已冷冷道:“放人!”宋里长赶紧命人把宋老汉儿媳放了。见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病已拔刀在宋里长脸上划了两道,低声道:“回去告诉你大舅哥,我明日去拜会他!”</p> 几日后马亭长接到消息,摔杯大怒:“放肆,哪来的畜生,敢在我地盘撒野?宋迁,去查查他的底细,如果没有背景,就做了他!”</p> “不必了!”门外传来一声高呼。众人惊得面色大变,齐齐出屋,只见院门外倒地一片,门口站着一人,样貌俊秀,身材魁梧,嘴角露出一丝邪笑。宋里长忙疾呼:“大哥,就是他!”马亭长拱手先拜,“敢问公子是什么人?真是掖庭令的女婿?可我听说掖庭令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还早死了,请问你娶的是哪家姑娘?”</p> 病已一惊,没想到区区一个亭长竟然对长安的事这么了解。突然大笑道:“亭长消息滞后了,我不是掖庭令的女婿,是孙女婿。再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狼狈为奸,动用私刑,欺男霸女,这事怎么算?”</p> 马亭长不知道刘病已虚实,耐着性子道:“公子这话不对,宋老汉为娶儿媳,借钱不还,违法的是他,不是我们。再说,他儿子越级上访,违法在先,下令抓人的是县令,我们是依法办事。就算告到天王老子那,他父子二人也没有理!我奉劝公子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凭你划伤宋里长的脸,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问罪!”</p> 病已大笑道:“你有本事抓一个试试!恕我直言,就凭你身边的这些烂鱼虾,也想抓我?”马亭长大怒,“来人,抓起来!”</p> “住手!”院外一声高呼,县尉领着一群差役闯入府宅。马亭长忙上前谄笑,“李都尉,您怎么来了?”县尉没有搭理他,却回头问:“三老,谁是宋里长?”三老忙指着里宋里长道:“他是!”县尉一抬手,“抓了!还有马亭长,一并抓了!”马亭长连忙喊冤,宋里长却额头冒汗,不敢吱声。县尉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家伙,蔷夫和游缴都招了,你喊个屁的冤?带走!”</p> 待抓走了众人,县令亲自前来拜见,热情招待,并许诺一定严查到底。病已皱眉道:“常县令,听说宋老汉的儿子越级上访,有这回事吗?”县令急道:“这都是手下人胡作非为,我回头一定好好整治。至于宋老汉的儿子,我早已命人带来了。”病已又道:“听说宋里长欺负了宋老汉的儿媳,这事怎么办合适?”县令一惊,“这……请皇孙示下!”病已笑问:“如果你妻子被人欺负了,你会怎么办?”县令咬牙道:“下官阉了他!”病已笑而不语,拉着琴棋玉手离去。</p> 县令额头冒冷汗,县丞忙问:“尊驾,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咱们何必怕他?”县令大怒:“你懂个屁!有人早就跟我打了招呼,说皇孙要来游历,让我好生照料。现在献媚没献成,倒落了一裤子屎!你们这些王八蛋,净给我惹麻烦!把他们全抓起来,严加审讯,等风头过了再说。”</p> 病已离开长陵,十日后来到右扶风安陵。安陵是孝惠帝刘盈的与皇后张嫣的合葬陵墓,刘盈是高祖和吕后的儿子,大汉第二任皇帝。安陵规模较小,墓高只十多米。想起惠帝一生被吕后压制,病已暗暗叹息。</p> 来到附近县城,只见城里热闹非凡,原来是四家同日成亲。琴棋拉着病已去凑热闹,不料其中两家对撞,把街道堵住了。两家谁也不肯退让,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干架。</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名声鹊起 两家新郎都不肯退让,东面新郎名叫孙明实,心宽体胖,满脸横肉,却没有胡须,眼角一颗大黑痣,十分抢眼。他指着对面怒骂道:“我爹是县佐,你们耽误了我吉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西面新郎名叫满文昭,枯瘦如柴,白面书生,身体微倾,冷笑道:“呸,区区县佐,算个屁!我舅父是县史,谁怕谁?”胖新郎大笑:“原来是一坨屎!他说他舅父是一坨屎,哈哈……”众人哄堂大笑,瘦新郎怒气冲冠,两家扭打一团。</p> 病已忙护着琴棋后退,突然从天飞来一个绣球。病已正摸不着头脑,只见十多人围了上来,他忙将绣球抛起吸引众人注意,趁机飞身踢倒两人。其余八人齐齐围攻,被病已一个扫堂腿撂倒三,回身飞踢,又踢飞一人。剩下四人吓得愣住了,纷纷抄起棍棒。病已接住绣球,回身砸去,顺势一个剪刀脚,撂倒一人。抄起棍棒,跃起劈下,击断了对方棍棒,硬生生击中对方脑袋,打昏一人。其余二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而去。</p> 不久巡城吏率兵赶来,将病已抓了起来。琴棋急得直落泪,只好在县衙门外徘徊。数日后,案件尘埃落定,孙明实故意杀害满文昭,杀人抵罪,判斩刑。病已这才被放出大牢,琴棋哭得梨花带雨,激动得语无伦次。病已原地转了几圈,笑道:“你看,我又没伤到。好了好了,小哭包!”轻轻擦去她脸颊泪珠,病已忙将她揽入怀。</p> 这时马儿早已不知去向,盘缠也丢了,二人又肚子饿得咕咕响。病已只好到附近看看有没有斗鸡走马的,溜达了半日,总算找到一伙人聚众斗鸡。病已替人下场,斗了半日,赢了一万钱。隔一日自己买了只红紫鸡,亲自与人比斗,又赢了三万钱。</p> 前往集市买了匹劣马,随即出了城,准备前往霸陵。途中马儿被一辆飞奔的大马车惊吓,将二人颠落。病已及时抱住琴棋,自己结结实实栽个仰八叉。马儿飞奔而去,病已怒气冲冠,咒骂前面四轮马车。琴棋忙扶起病已,关切询问。病已瞅着四轮马车,突然皱眉道:“这狗杂种,还是一个官宦子弟啊!”琴棋惊问:“为什么?”病已笑道:“满大街都是两轮马车,只有这一个四轮的,不是很奇怪吗?虽然这玩意从秦朝时就有,不过一般人还真坐不起。”</p> 病已循着马儿的方向找去,找了许久才找到正吃草的马儿。两人直奔马车方向疾奔,琴棋惊问:“哥哥,咱们不是要去霸陵吗?”病已笑道:“对啊,不过刚才那人太嚣张,险些害死你,我得让他给你赔礼道歉!”琴棋摇头道:“算了,我又没伤到。”病已依旧坚持道:“不行,不教训教训他,以后指不定会把谁害死!”</p> 病已骑马飞奔追去,追了半日,拦下了马车。马夫大怒:“什么玩意?骑马不长眼啊?没看到这是大马车?不要命了?”病已抱下琴棋,低声嘱咐几句,琴棋忙退后。病已抽出金刀,飞身跃上马车,金刀抵住马夫胸口道:“兄弟,这马车里是谁?”马夫惊呼道:“壮士……壮士饶命……”</p> 见他神色不对劲,病已大笑起来,一把拉开车帘,只见马车十分宽敞,里面足够坐下十多个人,如今却塞满了各种食物、衣物,中间还有一个人。抬眼望去,马车中斜坐一人,肥头大耳,满脸络腮胡,眼角一颗黑痣。见他神色慌张,病已暗暗皱眉,只觉车中之人十分眼熟,尤其是眼角那颗痣。</p> 车夫连忙道歉,许诺包赔十两银子。病已嘿嘿一笑,“我对银子没兴趣,这车里的人是你的主人吧?让他出来磕头道歉,否则我可不客气!”车厢中男子忙跪在马车中道歉。病已笑道:“给我道歉没用,你得下去给我妹妹道歉!”男子迟疑不决,没敢动。病已一脚将马夫踢下车,晃晃金刀道:“道不道歉?”男子浑身一哆嗦,只好乖乖下车跪地道歉。</p> 琴棋仔细望去,一眼认出车中之人正是孙明实,惊呼道:“他不就是几天前的新郎?”病已大惊,上前持刀顶住男子喉咙,仔细瞅瞅,确实十分神似。顺手将他胡子揭掉,果然是假胡须。孙明实疼得连忙求饶,病已笑道:“你小子不是被判死刑了?怎么可能越狱?怎么回事?”孙明实不敢吱声。刘病已一把提起他,冷笑道:“你不说,咱们就去县衙问问。”孙明实大惊失色,急忙和盘托出。</p> 病已取了车中银子,骑马回到县城,先拜见了县令。县令姓万,急忙召来县丞询问。县丞大惊失色,支支吾吾说不清。病已冷笑道:“万县令,天子脚下你们也敢阳奉阴违,做这样的勾当,是真不怕死啊!”万县令额头冒冷汗,赶紧下令把孙明实抓起来,接着谄笑道:“皇孙,这事下官实在是不知情,我一定严办,只要查出与这件案子有关,有一个下官抓一个!”</p> 病已拉着琴棋离开,没有继续细问,只是给右扶风去了一封信。匆匆骑马带着琴棋直奔霸陵。霸陵在京兆尹,是孝文帝和皇后窦漪房的合葬陵寝。汉代其他皇帝陵墓都在渭河北面的咸阳原上,唯独孝文帝的墓在未央宫东面的灞水东。霸陵靠山建陵,凿穴为宫,不再另起坟头,既讲究风水,又避免了被盗,对后世帝陵影响深远。</p> 孝文帝休养生息,开启文景之治,既为百姓减轻了负担,又积蓄国力,为武帝征讨匈奴打下了基础,病已暗暗钦佩。携手琴棋离开霸陵,前往阳陵。来到山下县城时,撞见富家女抛绣球。琴棋兴致勃勃拉着病已前往观看,只见富家女站在二楼,下面围了数百人,有的样貌不俗,有的不堪入目,也有的纯熟看热闹。</p> 楼下主人身穿粗布衣,笑意浓浓站在高阶上,扬声道:“各位乡亲,张某常年在外,很少照顾家里,转眼小女已经芳龄十八,再不成亲只怕要耽误一生。上有朝廷制度,下有乡规民俗,鄙人无奈只好邀请青年才俊,抢绣球定姻缘,寻觅佳婿。锣声一响,即刻开始。事先约法三章:一是有妻妾者不可,二是年过四旬者不可,三是家无余财者不可。如果有符合条件的人抢到绣球,鄙人立刻把小女许配给他,决不食言!”</p> 主人抬手示意,旁边奴仆敲锣三声,于是绣球定亲开始。富家女身穿白襦裙,肩搭红缎,面庞圆润,淡眉杏目。虽然不算美艳,却颇有贤妻良母相。她手捧绣球,仔细观望楼下才俊。</p> 绣球最早是一种兵器,多是青铜铸制,可以投掷出去击伤猎物。后来逐渐演变成了绣花布囊的绣球,用来传情达意和抛接健身。富家女来回观望,瞅瞅谁英俊潇洒,看看谁热情洋溢,一旦有钟意的人便把绣球砸向他,自然能配到好郎君。</p> 张琴棋站在远处观望,刘病已被挤在人群中。突然楼下鼓噪起来,众人挤来挤去,都争相伸出双臂。接着呐喊声震天,都争相喊:“望这抛!”病已完全听不到琴棋的呼唤声,他正往后退,突然迎空飞来一个绣球。病已大惊,忙回手击飞绣球。绣球在空中飞旋,又被众人相互抛来抛去,热闹不已。病已回头一看,琴棋正在远处掩面笑,他顿时来了精神,加入众人队伍中,相互抛绣球。绣球一会往东,一会往西,众人来回奔跑,很快分成了两部分,宛如成了抛绣球比赛。</p> 主人看得眼睛直愣,富家女也暗暗焦急。病已抬眼瞅见远处有个人长得不错,不争不抢却眼神充满渴望,病已心下一惊,突然跃起将绣球往下打,直冲那人飞去。绣球撞入那男子怀中,他赶紧双手抱住。众人纷纷大呼,主人也急忙上前道:“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你可有妻妾?”那男子摇摇头道:“在下崔相如,还没婚娶,不过……我没有钱……”主人面露难色,只好命人取回了绣球。</p> 病已忙拦住道:“等下,无价宝易得,佳婿难觅。我看这位崔公子一表人才,一看就是读书人,说不定将来能飞黄腾达。不如给他个机会,成全这对佳人。”主人为难道:“我之前已经约法三章,我不能自食其言啊!”病已皱眉沉思,咬牙道:“好吧,稍等!喂,妹妹!”</p> 琴棋忙疾步走来,病已附耳低语几句,琴棋点点头道:“哥哥做主就是。”病已于是从马背上取来一个包袱,赠给崔相如。崔相如见里面都是银子,惊得目瞪口呆,连忙摆手。病已笑道:“我这也是飞来横财,你不要白不要。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我看楼上姑娘面相温和,一看就是贤惠之人,你可想清楚了。”崔相如迟疑不决。病已回头向楼上招招手道:“喂,小姐,你对这位公子中不中意?如果满意就点个头!”那小姐仔细瞅着男子,突然扭头而去。</p> 病已大惊,崔相如叹气道:“我不过凑个热闹,告辞!”崔相如拨开人群,扭头离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疾呼:“等等!”众人齐齐望去,那富家小姐疾步下楼,在父亲耳边低语几句,主人突然面带笑意,上前抓住崔相如胳膊道:“既然这位崔公子中了绣球,我也不能食言而肥。张某行走四方,最讲究诚信二字。崔公子,请入内,咱们商议下婚事!”病已上前把包裹朝崔相如怀中一丢,扭头拉着琴棋笑着离去。</p> 离开了霸陵,直奔阳陵。阳陵是孝景帝和皇后王娡的合葬陵园。景帝承继文帝大业,继续推行休养生息的国策,为武帝时期强盛国力打下坚实基础。不过历经高祖、惠帝、文帝三朝,大汉积攒了许多弊病,如皇亲贵族骄横不法,豪强地主兼并土地,外部匈奴不断入侵等。景帝不得不一边休养生息,一边重用酷吏治理贪腐。如果说高祖到文帝时期是王道仁术治理天下,那么景帝便是霸道法术治理天下。</p> 病已想起汉初政策,顿时醒悟:“我汉家历来是王道和霸道想糅合,既不纯粹尊崇儒学,也不完全重用法学,而是一边施行仁政,一边加强法治。秦朝专以霸道治理天下,结果二世灭亡。高祖到孝文帝三代仁政,最后给国家积攒了那么多弊政。唯有两者结合,才能称为治国大道!”琴棋一头雾水,不解问:“哥哥在说什么?”病已摇头苦笑,拉着琴棋离开了阳陵。</p> 离开了阳陵,病已和琴棋踏上了返回长安的道路。已经是寒冬时节,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都在赶着回家过年。途中遇到一老汉,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琴棋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施舍了五千钱。不久又遇到一人,年约四十,面露凶相,衣衫褴褛,一瘸一拐。病已料定琴棋必会施舍,提前把包裹都准备好了。见她无动于衷,病已惊问:“妹妹,你不打算施舍吗?”琴棋摇摇头道:“这人一看就不是良善之人,干嘛要施舍?”病已大笑,策马奔去。</p> 一路上打抱不平,病已逐渐名声鹊起,三辅很快传开:有个皇孙专门替百姓伸冤,替弱者鸣不平,济危解困,惩治不法。人们主动为他提供食住,亲自拜访诉说冤情,病已一一为众人解决,却从不感到厌烦。百姓称他为活神仙,贪官称为他活阎王。凡是刘病已住过的客栈,总是客人饱满;凡是他买过的饼铺,总是客人络绎不绝,于是店铺东家亲切称他为财神爷。</p> 回到长安,掖庭令张贺不但没有责备病已,反倒设宴宽待他。席间笑道:“皇孙啊,这次出去有什么感悟?”病已叹气道:“秦末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人口锐减,高祖、惠帝和孝文帝不得不休养生息,施行仁政。待到孝景帝时,吏治腐败,权贵横行,又不得不大力整饬吏治,重用酷吏,以法治国。先帝在位时,外部驱逐匈奴,平定南越,威服西南夷和卫氏朝鲜,军功贵族再起,百姓却不堪重负。一面是权贵横行不法,一面是百姓水深火热,矛盾重重。”</p> 张贺欣然点头,接着问:“所以呢?”病已继续道:“所以才有了王道和霸道之争!当初江充等人谄媚先帝,推行霸道,虽然大力整饬了吏治,但无形中苛求太过,牵连太广,以至于民怨沸腾。巫蛊之祸说到底就是百姓不堪重负,对天子的反抗,对上位者的控诉。祖父卫太子主张王道,施行仁政,重用良吏治国,缓解矛盾,可惜被先帝斥责为子不类父。如果能把王道和霸道糅合,天下必然大治。我汉家治国之道其实原本就是王道和霸道的结合,可惜后人不懂先人的良苦用心。”</p> 张贺大喜,亲自端酒道:“好,说得好!我敬皇孙一杯!”酒过三巡,张贺小心翼翼问:“皇孙,你已经十四岁了,过了这个年就十五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钟意的女子?”</p> 琴棋一惊,筷子落了地,脸一红,忙弯腰去捡。病已早弯腰捡起,悄悄勾住她小手指。琴棋一慌,夺过筷子道:“我去洗一下筷子。”见她借故跑开,病已抬头笑道:“庭令有没有合适的女子介绍给我?”张贺大笑,“等年后再说。”</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章 昭帝加冠 趁过年的机会,张贺领着病已、琴棋和张彭祖前往右将军张安世府走动。张贺趁机道:“皇孙真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啊!我想把孙女许配给他,你觉得怎么样?”张安世大怒道:“大哥,你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当初你有雄心壮志,希望辅佐卫太子治天下,结果被牵连下狱,险些惨死。皇孙是卫太子的后人,如今能恢复宗籍已经是万幸,你再主动牵连进去,对你我有什么好处?万一将来出事,你我两家都将被牵连其中。不妥,万万不妥!”</p> 张贺继续劝道:“二弟,皇孙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在鲁地时曾拜东海人澓中翁为师,学习《诗经》。后来我出钱帮他求学,他高材好学,博闻强识,从未让我失望。这次游历三辅,了解百姓疾苦,总结吏治得失,简直如高祖在世。这等奇才将来必然有一番大作为,将来你我两家也必然富贵!”</p> 张安世依旧不同意,皱眉质问:“大哥,如今陛下英明睿武,大将军又执掌朝政,这种格局下,皇孙绝不会得到重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恕我直言,只要大将军还在,就没有皇孙出头之日。你也不想想,当初巫蛊之祸是先帝一手所为,而大将军又是先帝留下的股肱重臣,大将军会给先帝脸上抹黑吗?”</p> 张贺无奈,只好作罢。转念一想,似乎有些道理。如果贸然联姻,将来必然遭到霍光忌惮,反而对刘病已不利。张贺于是打消念头,不再提给病已、琴棋撮合的事。不过他心中却一直把刘病已的婚事当成头等大事,寻思着过了年给他娶一房娇妻。</p> 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春正月,汉昭帝加冠。冠礼一般在宗庙中进行,由父亲主持,并请最尊贵的宾客给行加冠礼的青年加冠。由于武帝早卒,只好请皇叔宗正刘德主持,命大将军霍光给昭帝加冠。</p> 昭帝身穿深色采衣,梳双丫髻(ji),系黑丝带,头插木笄。霍光捧着缁(zi)布冠、青发带、玄裳、缁带、黑葛鞋等为昭帝加身。昭帝行拜礼,这是一加冠,还有二加冠。接着霍光捧来白笄、白鹿皮做成的皮弁(bian)服、黑缁带、白葛鞋为昭帝加身。昭帝再行拜礼,这是二加冠。然后是三加冠,霍光又捧来外玄里红的爵弁服、红缁带、赤黄蔽膝、赤黄葛鞋、笄等。昭帝三行拜礼。</p> 群臣都穿着玄端服,个个恭恭敬敬。刘德宣读冠礼赞辞:“陛下光耀先帝之鸿业,承继皇天之嘉禄,敬奉仲春之吉辰,谨遵大道之芬域,秉率万福之休灵,始加昭明之元服。推远稚子之幼志,蕴积文武之盛德。肃勤高祖之清庙,六合之内,无不蒙福。愿陛下永寿,与天无极。”</p> 刘病已也是皇室成员,自然也参加了昭帝冠礼。只不过地位尴尬,只能与众宗室成员掺杂一起。远远望着昭帝、广陵王刘胥、昌邑王刘贺等人,病已暗暗羡慕。</p> 昭帝又命黄门宣读诏书:“朕登基以来,仰赖群臣辅佐,百姓拥戴,才能外患消弭,内忧平息。特赐诸侯王、丞相、大将军、列侯、宗室成员、吏民等金、帛、牛、酒各有差,赐中二千石以下官员民爵。毋收四年、五年口赋,并令天下欢饮五日。”</p> 昭帝加冠后,先召见霍光和丞相田千秋。田千秋拖着病体,拄着拐杖,已经面色发暗。昭帝眼神暗示,田千秋慢悠悠道:“大将军,如今陛下已经行完冠礼,依照朝廷制度,你似乎该有所表示才对。”</p> 霍光早瞧出蹊跷,拱手道:“陛下,如今外有匈奴为患,内有羌族、氐族等祸乱边陲,这个时候陛下不是亲政的最佳时机,否则必然引发内忧外患。待微臣替陛下扫平四合,稳定朝局,再恭请陛下亲政!”</p> 昭帝皱眉道:“等大将军扫平四合,朕还用亲政吗?大将军放心,朕如果亲政,依旧会委托大将军录尚书事,事无巨细都会请大将军参谋,岂不是和大将军掌权一样?”田千秋也附和道:“陛下说的是,大将军是先帝重臣,也是陛下股肱之臣,无论何时都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如今陛下已经加冠,于情于理都该请陛下亲政,既告慰先帝英灵,又使天下臣民安心。”</p> 霍光叹气道:“不是微臣不肯让陛下亲政,实在是政务繁忙,微臣怕陛下吃不消。士农工商、内政外交,这些重担岂是陛下小小年纪能够肩负的?何况先帝把重任交付给臣,臣日夜殚精竭虑,无时无刻不为陛下江山担忧。万一出了差池,微臣有何面目去见先帝?”</p> 昭帝冷笑道:“你就不怕没有面目见朕?朕如果等大将军打理好了一切,朕还亲政做什么?把天下搅乱,再平定吗?你总说朕年级小,据朕所知,先帝二十一岁就亲政了。秦王嬴政也是二十一岁亲政,周成王二十岁就亲政了。朕虽然比不上古圣贤,但如今也已经十八岁了,难道还不能亲政吗?何况你说事务繁忙,朕应付不过来,有大将军和丞相辅佐,怎么就应付不过来?”</p> 霍光无奈道:“陛下经验不足,应该效仿先帝,先积蓄经验,待时机成熟,微臣一定会让陛下亲政!”昭帝横眉怒道:“不亲政何来的经验?你们连机会都不给朕,朕如何能有经验?大将军应该辅佐朕走路,而不是替朕走路,否则朕什么时候能学会走路?”</p> 霍光面色凝重,依旧道:“敢问陛下比周成王如何?”昭帝皱眉道:“不及成王。”霍光又问:“陛下比先帝如何?”昭帝无奈道:“也不及!”霍光点点头道:“成王文韬武略,堪称古今贤君。先帝文治武功,也堪称一代圣主。以成王的贤明,尚且需要二十岁才亲政;以先帝之英武,仍然需要二十一岁才亲政,陛下何必着急?”</p> 昭帝厉声反问:“周公辅佐成王七年,主动归政;大将军辅佐朕十一年,难道不该效仿周公吗?再说先帝,先帝十六岁加冠,早可以亲政,无奈高祖母执掌大权,这才无法亲政。后来高祖母重病,先帝趁机亲政。大将军,难道你要相仿窦太后吗?”</p> 霍光左右为难,自知理亏,只好请罪道:“陛下想要亲政,迫切心情微臣可以理解,可事情总要一步步做,不如这样,陛下先学习如何治理政务,待时机成熟,微臣必定奉还大政!”昭帝急问:“何时算时机成熟?”霍光斩钉截铁道:“外患消弭!”昭帝虎躯一震,跌坐地上。</p> 霍光也知道昭帝对自己不满,回家后闷闷不乐。夫人胡显忙关切问,霍光叹气道:“陛下翅膀硬了,越来越不服管教。长此以往,如何了得啊?我还在,天下无事;如果我死了,你们如何保全自己?”胡显皱眉道:“夫君,不如尽快让燕儿怀上龙种,到时候如果陛下想反目,咱们就废了他,立他儿子为帝。到时候夫君依旧可以执掌大权,咱们霍家也可以永保太平。”霍光怒道:“这种造反的话以后少说,不要以为我是大将军,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哪天我死了,你们迟早惹祸上身!”</p> 生气归生气,不过霍光依然觉得胡显说的有道理,如果昭帝和自己孙女有了龙种,以后自然亲上加亲,不仅可以缓解彼此矛盾,而且能够为霍家求得一个护身符。霍光思前想后,亲自入宫拜见皇后。</p> 皇后上官燕只有十二岁,而且发育迟缓。一般古人十四岁就可以成亲,早的也可以十二岁。霍光小心嘱咐,皇后摇头道:“可是陛下都好久不来啊,每次来待一会就走了,我也没办法呀!”霍光咬牙道:“看来还得我出马!”</p> 隔一日霍光亲自拜见昭帝,劝慰道:“陛下,您已经十八岁,皇后也已经十二岁,都是青春年少,正是繁衍后代的年龄。古人常说,多子多福。先帝当初膝下无子,险些被窦太后所废。后来卫氏产子,令陛下如龙腾海,虎归林,一朝翻身。陛下如果能与皇后留下子嗣,我大汉必然繁荣昌盛,百姓必能安居乐业!望陛下三思!”</p> 昭帝大笑道:“生了儿子就是嫡长子,以后便能够承继朕的大业,好啊,好得很!如果是这样,那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就可以随时去死了?嗯,大将军?”霍光一惊道:“陛下多虑了,微臣是卫皇后的外甥,卫太子的表兄,可微臣始终对先帝忠心耿耿,所以巫蛊之祸,微臣才没有被牵连。如今先帝把重任交给陛下,微臣对陛下也绝无二心,此心天地可鉴,望陛下明察!”</p> 昭帝冷哼一声,“朕知道了,朕龙体欠安,过些时候再说吧。”几日后霍光再入宫催促,昭帝无奈,一夜无眠,第二日果然生病。霍光大惊,入宫道:“陛下是大汉脊梁,千万不能有闪失,微臣这就请太医来诊治!”太医齐齐前来,霍光扬声道:“陛下一向身体康健,当年还被先帝称为‘壮大多智’,怎么会一夜之间生病?你们可要看仔细了!”众太医都知道霍光意思,纷纷道:“陛下身体强壮,毫无大碍,只是阳气太盛,导致心情烦闷,急火攻心,如果能疏导之,立刻痊愈。”</p> 昭帝大怒,指着太医骂道:“朕头痛欲裂……你们这些死了老母,昧着良心的,个个胆小如鼠,朕早该处死你们!”霍光趁机道:“陛下,太医说得没错,陛下或许是心情烦闷,阳气太盛。如今皇后已经亭亭玉立,陛下不如与皇后多亲近,自然能够心情舒畅,百病全消。”昭帝虎爪紧抓被褥,蒙头道:“朕有病,头疼得要命,你们都下去吧!”霍光急切道:“陛下……”昭帝厉声道:“下去!”霍光叹气一声,无奈退下。</p> 几日后丞相田千秋病重。昭帝大惊,急忙亲自探望。田千秋握着昭帝手道:“陛下,老臣要走了,不能再侍候陛下了。当初侯史吴和廷尉王平、少府徐仁的事,老臣不是为了救女婿,恰是为了救陛下。大将军借侯史吴的事,威慑群臣,打击老臣,进而架空陛下,就是想一手遮天啊!从此以后,再无人能制衡大将军。虽然大将军未必会造反,可他的党羽遍及朝野,难道会主动放弃权势?即便他不反,陛下能保证他的子孙不反吗?手握皇宫、京师兵马,到时候陛下拿什么与他们抗衡?”</p> 昭帝泪湿眼眸,无奈道:“朕何尝不想收回权利,但是朕没有办法啊!大将军不肯归政,手握皇宫、京师兵马,朝中、郡国党羽遍天下,连宫中皇后、太医都是他的人,朕早已经是傀儡了。如今先帝五位股肱大臣,死了三位,如果连爱卿都离朕而去,还有谁能帮助朕?唉,都怪上官桀、桑弘羊不争气!朕之所以同意长姐的建议,立上官桀的孙女为皇后,正是打算用他们来制衡霍光。可惜,上官桀、桑弘羊非要废了朕,自寻死路,也把朕的退路都断了……”</p> 田千秋只觉心口堵了一口气,好不难受,紧紧握着昭帝手道:“右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这三人都是忠臣,陛下可以重用。微臣走后,也只有他们三个能够保护陛下。微臣惭愧,未能完成先帝重托,微臣痛不能眠啊!”田千秋一口气提不上来,竟撒手西归。昭帝痛哭流涕,难以自抑。</p> 不久刘病已准备带着张琴棋再度离京,游历三辅。和上次不同,这次二人是光明正大向张贺辞行。张贺不许琴棋离京,琴棋再三央求,张贺无奈叹气道:“长痛不如短痛,你明不明白?皇孙迟早会娶别人为妻,你何必耽误了自己?”琴棋紧咬红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远处一脸懵的病已,泪水止不住在眼眶打转。张贺拍拍她肩膀宽慰道;“丫头,只有等他飞黄腾达了,你们才有机会再续前缘,懂吗?这个时候我如果成全了你们,就是害了皇孙,你明白吗?”</p> 琴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抑制不住泪水顺着粉腮流。张贺一阵心疼,忙支走病已。病已见琴棋暗暗啜泣,刚走几步便回头道:“庭令要是不许妹妹陪我去,我就不去了!”张贺忙抓住病已手臂,摇头道:“皇孙,我想给你说门亲事。”病已虎躯一震,急道:“如果不是棋妹妹,庭令就不要开口了。”张贺无奈叹气道:“儿女情长毕竟是小情小爱,皇孙还有更重要的事,不是吗?卫太子惨死,难道皇孙忘了自己的初心了吗?”病已只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缓缓拜别张贺,望着远处琴棋单薄的身子,病已不得不挥泪离去。</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章 病已娶妻 刘病已出了长安城,先去城南博望苑附近的桐柏亭拜祭曾祖母卫子夫和祖母史节。</p> 卫子夫曾以卑微歌女的身份入宫,在武帝险些被废时诞下龙子,保住了武帝的皇位。武帝因此感激,待废了陈阿娇皇后,立刻册立卫子夫为皇后。卫子夫执掌后宫的三十八年里,始终尽好本分,为武帝打理好后宫,其品行不仅获得了武帝称赞,更得到了史家赞美。而她的亲人卫青、霍去病也都为大汉建立了不世功勋,她的外甥霍光更是辅佐几代,权倾朝野。</p> 望着卫子夫的坟墓,病已悠悠道:“曾祖母,您放心吧,先帝虽然没有与您合葬,但钩弋夫人也落得晚景凄凉,孤零零躺在云陵。陪伴武帝合葬的是李夫人……等我日后有了出息,我会扶持卫姓,让曾祖母家重振声威。”</p> 又拜祭祖母史节,史节是卫太子良娣,娘家正是鲁地史家。病已曾在史家待了许久,因此十分感激。望着祖母陵坟墓,病已叹气道:“祖母,曾外祖母已经去世了,舅公也去世了,现在史家只剩三个舅父还在,等我有了出息,我会让史家名声再显。”</p> 离开博望苑,病已来到城东广明苑,拜祭了父亲史皇孙刘进、母亲皇孙妃王翁须和姑母。望着王翁须坟墓,病已十分感伤。自从她入了太子府,从此与娘家再无联络,直到死后多年,依旧无亲人拜祭。病已感慨道:“母亲真是命苦啊!待我以后有了能力,我会派人找到外祖母和舅父,让母亲地下能够安息。”</p> 离开广明苑,病已直奔湖县,打算去拜祭祖父卫太子刘据。来到湖县时,已经是暮春时节。望着刘据坟墓孤零零躺在郊外,既没有庙祠供祭奠,也没有号谥,更许久无人祭奠,病已不知不觉泪湿眼眶。想起当年太子宫的家人子都被无辜杀害,无人殓尸,不禁伤感不已。病已幽幽道:“祖父,这大汉皇位原本该是您的,您才是先帝的嫡长子,才是宗法合理的继承人。若上天眷顾,我必定替您拿回属于您的东西!”</p> 顺带拜祭了两位叔父,病已匆匆离开了湖县。途经下邽县时,听闻北面有个盐池,人浮在池水上不沉,传为奇观。病已欣然前往,顺带散散心。盐池在莲勺县,纵横十余里,当地人称为“卤中”。来到卤中,见池水与平常湖水没有什么异同,病已亲自下池游戏,果然漂浮不沉。病已整日在卤中游戏,逐渐忘了烦恼和忧愁。</p> 莲勺县本地人认为病已侮辱了神圣的卤水,纷纷前来驱赶。病已急忙光着腚骑马钻入树林,十分狼狈。后来人们从他衣服玉符上得知他就是民间传说中的“活神仙”,又纷纷前来盛情邀请。刘病已大笑不止,又有些愧疚,自己一时爽,倒让附近百姓喝自己洗脚盐。再次返回卤水时宛如座上宾,众人齐齐高呼财神爷,病已这才明白自己被误认为能给莲勺县带来财气,不禁哭笑不得。莲勺人纷纷鸣冤诉苦,病已于是一一替众人伸冤,又亲自给左冯翊田广明去信。</p> 离开莲勺,百姓纷纷不舍,数百人相送。病已直奔祖父刘据博望苑以南的下杜城,下杜城在杜、鄠两县之间。病已四处游览,遇到同样在外游历的杜佗(tuo)。杜佗是太仆杜延年的第二子,样貌平常,比病已小两岁,二人脾气相投,一见如故。杜佗于是带着病已在下杜城闲逛。</p> 突然二人来到一片高地,名叫鸿固原。鸿固原背靠终南山,东面是浐水,西面是潏水,依山傍水,是风水宝地。站在鸿固原,只觉心旷神怡。病已躺在鸿固原,心下暗道:“我如果百年之后,一定要睡在像鸿固原这样的地方,依山傍水,与天地同寿!”</p> 待回到长安时,已经是入冬。途径坊间时,百姓都在议论,自从丞相田千秋去世后,朝廷大事全部由霍光决定,连丞相、御史大夫的任免也得霍光点头。回到宫门处,病已询问禁兵,这才知道新任丞相是原御史大夫王訢,新任御史大夫是原大司农杨敞。</p> 听闻病已回来了,掖庭令张贺亲自拄着拐杖来迎,满脸堆笑。病已左顾右盼,始终不见琴棋前来,忍不住询问。张贺叹气道:“皇孙近一年杳无音信,琴棋那丫头以为你出事了,寻死觅活。我没有办法,只好给她许了一门亲。”病已大惊,一把抓住张贺胳膊,“嫁给了谁?”张贺一阵咳嗽,面色蜡黄,无奈道:“老奴已经快不行了,我不能不为琴棋后半生考虑,望皇孙恕罪!”</p> 病已见他枯瘦如柴,仿佛大病一场,不敢在寒风中耽搁,忙扶着张贺回了屋。屋里张彭祖已经生了炭火,站在一旁傻笑。病已急不可耐询问:“庭令,棋妹妹到底嫁给了谁?”张贺缓缓神道:“我就算说了,皇孙也不认识。皇孙还是不要过问了,如果那丫头知道你还活着,说不定会想不开。皇孙如果真疼她,就忘了她吧!”</p> 病已只觉心口一阵疼痛,五指紧握,暗暗打颤。张贺招招手,张彭祖忙躬身告退。张贺拍拍病已肩膀道:“皇孙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当初谶语没能让皇孙一飞冲天,如今游历三辅,积攒名望,皇孙早已家喻户晓。相信不久以后,朝廷必然重用皇孙。那时就是你飞黄腾达的机会,一定要抓住。”病已没有心情听他说话,只觉脑子乱糟糟,仿佛神游了一般。</p> 张贺猛然抓住病已胳膊,惊得病已虎躯一颤。张贺眼神透着焦急,中气却早已不足。病已急忙聚精会神倾听,不敢怠慢。张贺幽幽道:“皇孙已经十五岁了,过了这个年就十六岁了,按照朝廷制度,该成亲了。听说暴室啬夫许广汉有一女,比皇孙小三岁,过了这个年也十三岁了,长相也不错,性格又文静。我已经替皇孙问过许广汉,他也同意了这门亲事。”</p> 病已陡然起身道:“我不同意!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经常称兄道弟,我娶他的女儿,那我不是平白无故矮了一辈?”张贺招招手,有气无力道:“皇孙听我说,这许广汉的女儿叫许平君,原本许给少府属官内者令欧侯氏的儿子,谁知还没有出嫁,那欧侯氏的儿子就暴病死了。许广汉的妻子求人占卜,算出许平君必然大贵。你如果能娶她为妻,将来她必会给你带来福气,助你大贵!”</p> 病已依旧不肯,张贺陡然摔了拐杖道:“大丈夫行事当果断勇敢,岂能犹豫不决,畏畏缩缩?”病已咬牙道:“好,就依了庭令!”</p> 张贺大喜,出钱为病已下聘礼,又为二人操办婚礼,几乎花光了积蓄。年后十二,刘病已在掖庭迎娶许平君。婚礼十分简单而低调,不过依旧惊动了昭帝。昭帝命人送上贺礼,下旨将尚冠里腾出,作为刘病已婚后住处。尚冠里在未央和长乐宫之间,是宗室成员朝会后休憩之处。病已领着许平君、张贺、许广汉等跪地谢恩,众人纷纷欢喜。</p> 许平君性格文静,为人矜持,淡淡一笑,婴儿肥的小脸上还有一对小酒窝。病已始终忘不了琴棋,对许平君以礼相待。许平君文静而矜持,从不埋怨,只是默默等病已回心转意。见他闷闷不乐,许平君心疼道:“夫君,不如去散散心吧,等你解开了心结,再回来。”病已心下一惊,没想到许平君如此通情达理。望着自己眼前的窘迫局面,病已决心出去散散心,顺带拜祭父母、祖父母。</p> 初春,病已再次离开了皇宫,周游三辅,一去就是一年多。他到处为百姓伸冤,替弱者鸣不平,体察民间疾苦,拜访贤人国士,询问治国良策。</p> 待回到长安时,已经第二年初夏时节。许平君早站在门外迎接,一席浅绿色襦裙春意盎然,头上珠钗熠熠生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病已远远望去,心下暗惊。待走进细瞅,许平君宛如变了个人般,以前打扮素朴,如今花枝招展。</p> 病已还没开口,许平君早已疾步迎上,挽着病已胳膊,笑意浓浓道:“夫君终于回来了,我今儿看门前的花都开了,寻思着夫君也该回来了。”病已皱眉道:“这颜色跟你不配,你应该穿一身淡黄色或者鹅黄色。”许平君暗暗记下,脸上依旧挂着笑。</p> 回到尚冠里,病已倍感亲切。仔细望去,屋里到处挂着许平君做的竹片,每个珠片上都刻了一句话。病已趁许平君换衣的功夫,起身摘下一片,仔细瞅去,上面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摘下一片,上面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还有“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无日忘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病已感动不已,忍不住泪湿眼眶。</p> 这时许平君从后面轻轻抱住病已,悠悠道:“夫君,不要再走了,好吗?你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有多担心你!”病已回身抱着许平君,哽咽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读《诗经》?”许平君粲然一笑,“咱们夫妻一体,我不该知道吗?我还知道许多夫君不知道的事。”病已一惊,“什么事?”许平君附耳低语,羞红了脸。病已心神一荡,抱起许平君入了帷帐。自此后,夫妻恩爱,羡煞旁人。一月后许平君就怀上了,病已从此安心在家陪她,悉心照料。</p> 病已窗户正对月光,常常搂着许平君望月欣赏美景。后来在窗台内放一面铜镜,正把街道照亮。坊间因此传说病已卧居的地方有神光射出,宛如有神灵一般,于是纷纷传颂病已是财神转世。</p> 不久昭帝召见刘病已,屏退左右道:“病已,这些年游历三辅,有什么心得?”病已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在陛下和大将军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堪称盛世啊!”昭帝皱眉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虚言骗朕,朕虽然身在宫中,四方的奏报还是有所耳闻。你我血脉相连,如今朕只能靠你们这些皇室宗亲撑着,如果连你们都畏首畏尾,朕还指望谁?”</p> 病已暗暗感动,斩钉截铁道:“陛下,某人权倾朝野,下面一潭污泥浊水,陛下既然已经加冠,为何不亲政?”昭帝叹气道:“不是朕不想,是朕无能。你也知道某人手握大权,就是不肯松手。如今连丞相、御史大夫等三公任免权都握着他手里,谁还敢与他抗衡?谁又能与他抗衡?只要他不肯松手,他甚至能一辈子握着大权。”病已深吸一口气道:“只怕不止是一辈子,某人很可能会把大权传给儿孙,永保宗族安宁,或者取而代之。”</p> 昭帝愁眉苦脸,跺脚道:“当初朕早该听从兄长的建议,废了他!唉,那时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马,朕就算废了他也无济于事,说不定他们狗急跳墙,连朕都杀了!”病已摇头道:“既然武力不行,陛下何不采取文斗?”昭帝一惊,急问:“什么是文斗?”病已娓娓道:“与皇后亲近,麻痹某人。重用他的子孙,进一步取得某人新任。然后慢慢等,熬死他!陛下正值青春,只要耐心等待,天下早晚会回到陛下手中!”</p> 昭帝急切道:“朕如何能等下去?你知不知道他在逼着朕与皇后同房?他就是想让皇后生下一儿半女,将来好废了朕,立我儿为帝。朕绝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绝不!何况如今丞相、御史大夫等都是他的人,连他的女婿范明友也已经荣升度辽将军,又拜了侯。再这么等下去,朕到时候再想亲政,还有谁肯为朕说话?”</p> 不久张贺病重,刘病已前去见他最后一面。张贺握着病已手道:“皇孙,老奴要走了,你要多保重。老奴对不起你,其实……琴棋那丫头被我送回老家了。”病已只觉脑袋嗡一声,半晌说不出话。张贺有气无力道:“我这一生啊,空有抱负,可惜都没能实现。跟着卫太子,被下了宫刑,输的一塌糊涂。如今我把老本都压在皇孙身上,希望皇孙能帮老奴赢回尊严,赢回荣耀!老奴……死……也……瞑目……”</p> 张贺一口痰憋住,撒手西归。张彭祖痛哭流涕,病已也泪如雨下。这时右将军张安世领着张千秋、张琴棋才赶到。琴棋趴在张贺床前哭如泪人,病已心痛不已,忙拍着她肩膀安慰,琴棋伤心欲绝,竟哭昏过去。</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章 昭帝驾崩 见琴棋昏厥,病已忙抱起她,前去寻找太医。途中琴棋突然幽幽道:“病已哥哥……”病已一惊,忙停下脚步。琴棋紧紧抱住病已脖子,头埋在他胸口,泪水打湿了胸膛。病已痛苦道:“妹妹,我对不起你。可我已经……现在庭令走了,今后你就搬到我那里去吧,我让你嫂子照顾你。”琴棋玉手紧紧抓住病已肩膀,痛得病已眉头紧皱,却不敢喊出口。</p> 后来病已亲自送她回了京兆尹杜县老家,为张贺下了葬。一起前往的还有右将军张安世、张贺继子张彭祖、张安世儿子张千秋等。为张贺办完了后事,病已本想把琴棋接到尚冠里,琴棋终究回绝了,幽幽道:“哥哥心思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我何苦给哥哥添堵?哥哥走吧,我就不送了。”病已无奈叹息,将金刀放在桌上,默默离去。</p> 刚走出门口,琴棋突然追了出来,疾呼:“病已哥哥!”听到琴棋呼唤,病已忙回身望去,琴棋已经来到眼前,手里捧着金刀,眼神里尽是哀婉。病已不敢抬头望去,低着头道:“妹妹……”琴棋将金刀奉上,蹙眉道:“哥哥成亲,我一直没有表示,这把金刀就送给哥哥,留个念想吧!今后我不在哥哥身边,哥哥保重!”</p> 病已接过金刀,望着琴棋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神一颤,急切道:“还是跟我回尚冠里吧,有你嫂子照顾你,我也放心。庭令一直对我有厚恩,我不能就这样对你不管不顾。”</p> 琴棋苦笑摇头道:“哥哥只要心里有我就够了,哥哥放心,我会躲得远远的,看着哥哥平安幸福。我不会自杀,也不会嫁给别人,不用为我担心。”琴棋没等病已反应过来,早已扭头而去,合上了房门。病已望着手中金刀,怅然若失,过了许久才转身离去。隔着门缝,她一直目送着病已离去,早已泪流满面。</p> 这一年病已才十七岁,昭帝也才二十岁,都正是青春年少,大展宏图之时。可惜朝政被大将军霍光把持,后宫也被霍光干涉,昭帝连随意封嫔妃都不行。后宫侍女个个畏惧霍光和皇后,更不敢主动亲近昭帝。就算昭帝想临幸宫女,众宦官也纷纷提醒,弄得昭帝既憋屈,又愤慨,却又无能为力。久愤成疾,昭帝终于又病倒了。</p> 宫中御医束手无策,霍光和满朝文武急得乱磨。昭帝下旨命太仆杜延年遍寻天下名医,杜延年亲自派人寻医,亲身监督看病。虽然看了许多名医,始终未能治好昭帝的疾病。</p> 昭帝悄悄命给事中丙吉将刘病已带入寝宫,拉着病已手道:“朕只怕是不行了,真是天意啊!朕这一生,其实也不比你好多少。你幼年父母惨死,祖父祖母惨死,孤苦无依,被关入大牢五年。可朕七岁的时候,陪伴了朕多年的母后被父皇赐死,一年以后父皇又病逝,本以为后半生能够随心所欲,不料被权臣把持朝政,连宠幸妃子都不能……纵观历代君王,像朕这么窝囊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位吧?”</p> 病已无奈叹息,将身上黑衣脱掉,面色凝重道:“微臣这次来,刻意避开了大将军耳目,一路进宫也是提心吊胆。陛下的心情,微臣能够理解。”</p> 昭帝苦笑道:“你理解不了,除非你坐上朕的位置,你才能感觉到那窒息一般的氛围,压得你喘不过气。朕召你来,是有两件事想对你说。一是,当初巫蛊之祸不是我母后所为。当年先帝政策偏激,惹得民怨沸腾,所以有很多人诅咒先帝。加上先帝多疑,所以被绣衣御史江充、黄门苏文等人利用。而我皇兄一向主张仁政,得罪人太多,尤其是那些被先帝重用的人。他们不过是借助我们的名号,想打倒皇兄。其实一切与我母后无关,希望你不要记恨我母后。”</p> 病已忙摇头道:“陛下多虑了,微臣不敢记恨太后!当初是祖父欠缺考量,被奸人利用,以至于父子反目,家破人亡。微臣早已明白,不仅与太后无关,也与苏文、江充等人无关。”</p> 昭帝点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笑道:“好,不记恨就好。第二件事,其实一直以来,不是朕要压着你,是大将军要压着你。或许大将军是为了避嫌,或许是他担心伤了先帝颜面。朕走以后,无论谁承继大位,你都要记住,霍光未必会反,但霍家子孙不可不提防!”</p> 病已大惊,对昭帝刮目相看。不解问:“陛下,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日立下遗诏?万一陛下……将来谁来护卫陛下江山?”</p> 昭帝凄笑道:“大将军手握大权,朕立谁不是傀儡?与其立一个继承者让大将军忌惮,不如索性让他自己拥立。病已,说实话,大将军需要的是个傀儡,可朕做不到,朕如果能做到,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剩下的广陵王刘胥和昌邑王刘贺,一个天天只信巫术,一个天天只懂婬乐,他们即便坐上了朕的位置,也指望不上。如今我大汉江山只能靠你守护,也唯有你能守护!朕知道大将军不肯用你,你只需离开京师,远远看着大将军即可。一旦他的子孙图谋不轨,你立刻以宗亲身份起兵勤王!”</p> 病已点点头道:“陛下放心,微臣明白。”昭帝摆摆手道:“去吧,去吧……”病已披上太监衣服,随丙吉出了寝宫。丙吉暗中嘱咐道:“皇孙,陛下没有子嗣,万一不幸,按照朝廷规制,只有广陵王和昌邑王有资格成为继承者。皇孙一定要沉住气,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待时机成熟,大将军必然会重用你。”病已长舒一口气,拜别了丙吉。</p> 暮春三月,许平君诞生一子。病已大喜,摆酒设宴请岳父一家。岳父许广汉一家和许广汉的两个弟弟许延寿、许舜两家齐齐到场庆贺。许延寿才三十岁,孔武有力,又十分讲究礼仪。许舜才二十五岁,白面书生,十分谨慎。二人与许广汉一奶同胞,却都比许广汉多智。许广汉膝下没有儿子,所以把刘病已视为半个儿子。许家亲戚纷纷觉得高攀,对病已十分热情。病已兴高采烈,陪众人喝得酩酊大醉。</p> 晚上伺候好小孩,许平君又亲自扶着病已上了榻,端茶递水,十分细心。病已拉着许平君的手道:“今日真是高兴啊!要是妹妹在,就更好了。”许平君一惊,“什么妹妹?”病已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顺势拦着许平君细腰道:“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我有件大事要跟你商议。”许平君脸一红道:“孩子就在旁边,别闹!”病已大笑道:“他一个几个月的娃儿,他懂得个屁。再说,我是跟你商议给孩子取名的事,你想到哪里去了?”</p> 许平君掩面羞笑,玉手捶他胸口道:“明明是你自己坏,倒来怪我。”轻轻趴在他胸口,笑意浓浓道:“取名这种事夫君拿主意就行了,我没有意见。”病已抚摸着她秀发道:“那就叫奭儿吧!奭与是同音,有盛大的意思。周文王有个儿子,叫召公奭,非常有德行。希望这孩子也能成为一个有德行的人!”许平君欣然道:“好!我也有件事想跟夫君商议下。”许平君附耳低语,埋头低笑。病已大笑,拥入被褥,一宿恩爱。</p> 一个月后,即元凤七年(公元前74前)夏四月,昭帝突然去世,享年二十一岁。虽然在位十三年,却始终未能亲政,成为永久遗憾。大将军霍光痛不能眠,捶胸痛哭。皇后上官燕更是痛不欲生,日夜啜泣。举国哀悼,天下同悲。</p> 唯独广陵王刘胥兴高采烈,对女巫李女须道:“巫师,还是你的法术灵验,陛下真的驾崩了!哈哈……看来先帝显灵了,先帝显灵了啊!”李女须年过四十,是有名的巫师,曾自称武帝附身,令刘胥下跪,并摸着刘胥脑袋道:“吾乃汝父皇,若尔等诚心祭拜,吾必令汝为帝!”后来刘胥信以为真,请李女须日夜诅咒昭帝,没想到阴差阳错如愿以偿。刘胥大喜,立刻杀羊宰牛庆贺,又赏赐李女须财物许多。李女须谦虚道:“这都是先帝的意旨,我不过是替先帝完成旨意。”刘胥于是命人收拾行装,准备承继大位。</p> 昭帝驾崩,却无子嗣,这可急坏了满朝文武。霍光急忙召集中两千石官员商议拥立新君的事,丞相杨敞、御史大夫蔡义、太常苏昌、右将军兼光禄勋张安世、卫尉兼度辽将军范明友、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廷尉李光、大鸿胪韦贤、大司农田延年、少府便乐成、京兆尹彭祖、左冯翊田广明、右扶风周德齐聚一堂。</p> 霍光面露悲戚道:“陛下英年早逝,真是天妒英才啊!如今国不可一日无君,诸位大臣,你们都是国家栋梁,还望你们多多建言,选一位贤明的君主。眼下有两个人比较合适,一是广陵王刘胥,他是先帝的儿子,宗法顺位继承人。二是昌邑王刘贺,他是先帝的孙子,据说比较贤明。诸位大臣可畅所欲言,言者无罪!”</p> 杨敞身为丞相,不过他为人谨慎,关键时刻从来喜欢掉链子。见杨敞低头不语,霍光指着蔡义问:“御史大夫,你怎么看?”蔡义年过五十,精于经诗,颇有学问。沉思片刻,扬声道:“宗法以嫡长子继承大位,论宗亲关系,广陵王是先帝四皇子,身份最尊贵,当承继大位。”众人都不言,纷纷眼皮耷拉。</p> 霍光摇头道:“先帝四皇子为人荒诞,经常与巫师亲近,不适合当皇帝。先帝当初就是被巫术诱导,以至于一世英明险些尽毁,更弄得朝廷混乱,天下不宁。如果再选广陵王当皇帝,岂不是要重蹈覆辙?不妥,万万不妥!”</p> 卫尉范明友早知道霍光意思,扬声道:“大将军,昌邑王为人忠厚,是先帝孙子,可以承继大位!”霍光没有表态,反倒扫视了一遍众人,漫不经心问:“诸位大臣,你们觉得呢?”众人纷纷不语。</p> 霍光点名问刘德,刘德叹气道:“据说昌邑王风评不好,坊间盛传先帝去世时,他还游猎不止。何况有子不传,却传给孙子,恐怕会惹来天下非议。”霍光摆手道:“彼时或许昌邑王还不知道先帝已经去世,即便知道了,也最多贪玩。可广陵王就不同,当初陛下即位,坊间就盛传他私下召集巫师,似乎有行巫蛊之术的征兆。两者相比,自然是昌邑王靠谱!”</p> 御史大夫蔡义、太常苏昌、卫尉范明友、光禄勋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廷尉李光、大司农田延年、少府便乐成、京兆尹彭祖、左冯翊田广明、右扶风周德等大臣纷纷附议。唯独丞相杨敞、大鸿胪韦贤不肯表态。其中杨敞是明哲保身,韦贤是经学儒士,不肯违背宗法制。</p> 见丞相不表态,霍光只好暂且搁置。不久田延年亲自拜访霍光,受到了霍光热情招待。田延年曾被霍光重用,先担任大将军府长史,后来出任河东太守,又被霍光擢拔为大司农。田延年可谓霍光小跟班,霍光自然对他高看一眼。</p> 田延年小心翼翼道:“大将军,为什么犹疑不决?您手握朝廷大权,天下事的处置权不是都握在您的手中吗?”霍光为难道:“废长立幼,丞相等人都不同意,想必天下的经学鸿儒也都不会同意,贸然拥立昌邑王,恐怕会导致朝廷分裂,天下非议啊!”</p> 田延年不屑一笑道:“这些酸儒,除了会发牢骚,还会什么?自古立贤不立长,这是我大汉的规矩。孝文帝是因为贤明才被拥立为君,先帝也是因为贤明才被孝景帝册立为太子,而陛下更是如此,由此可见,废长立幼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将军只需要请郎官上一道奏疏,堵住这帮文人的嘴就是!”霍光大喜,当即命郎官上了一封奏疏。</p> 第二日霍光召集中两千石官员,拿着郎官的奏疏给丞相杨敞和大鸿胪韦贤看,二人都哑口无言,纷纷表示支持拥立昌邑王。霍光拍掌赞叹,亲自入宫请示上官皇后,以皇后名义下达诏令,派少府便乐成、宗正刘德、给事中丙吉率领仪仗队前往迎接昌邑王刘贺。</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章 新君三把火 昌邑王刘贺年约十七岁,样貌清秀,身材高大而肤色蜡黄。他是刘髆的儿子,而刘髆是武帝宠妾李夫人的儿子。这位李夫人可不得了,她大概是唯一一位能够生前死后都被武帝挂念的人。李夫人原名李燕语,出身平民家庭,由于父母、兄弟都精通音律,所以李燕语自幼也擅长歌舞。</p> 初时李燕语的哥哥李延年因为触犯刑法,被处以宫刑,被任命为给事狗中,简单说就是宫中养狗的职务。李延年虽然被阉,但音乐才华不曾减少,每次演唱新作,总是让人代入感很强,不知不觉被感动。</p> 一次武帝起舞,命李延年弹唱,李延年于是演唱了新作《佳人曲》。只听他袅袅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武帝止舞叹息:“好一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吗?”李延年笑道:“奴婢是根据妹妹作的词,也不知道世上是否有这样的人。”武帝又追问:“你妹妹现在何处?”李延年笑答:“平阳长公主府!”</p> 后武帝前往平阳长公主府,长公主命李燕语起舞,令武帝看得目瞪口呆,垂涎三尺。武帝忍不住一起起舞,心下欢喜,便封为夫人。由于李夫人貌美如花,十分得武帝宠爱。</p> 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后李夫人病重。武帝亲自前往探望,却被李夫人拒绝相见。李夫人蒙着被子道:“臣妾长期卧病,早已容颜憔悴,羞见陛下。只望陛下能照顾我兄弟和儿子,臣妾就心满意足了。”武帝急切道:“夫人如肯见我一面,朕立刻赏赐千金,且封你兄弟显赫的官职。”李夫人终究不为所动,武帝愤怒离去。</p> 自从李夫人死后,武帝心心念念,始终难忘。先是命人仿照李夫人的容貌作画,挂在甘泉宫睹物思人。后又任命她的兄长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李广利为贰师将军。武帝思念成疾,日夜梦到李夫人。一日武帝想起当初王夫人去世,曾命齐地方士少翁招王夫人魂,于是效仿以前故事,命方士李少君招募李夫人魂魄。隔着帐帷看到烛影摇晃,隐约见一人影袅袅而来,忽又不见。</p> 多年后皇后卫子夫自缢,武帝临终前命李夫人伴葬茂陵。昭帝不得不让李夫人配祭武帝宗庙,追加尊号为孝武皇后。</p> 李夫人一家可谓音律世家,所以刘贺也遗传了祖母一脉的音乐细胞,十分喜爱饮酒作乐。当初武帝去世时,刘贺便骑马游猎二百里。中尉王吉曾上疏劝谏道:“先帝驾崩,海内悲怆,陛下仁孝,至今不敢游乐,大王也是先帝子孙,应该效仿陛下,尽善尽孝。论亲疏远近,大王既是陛下亲侄,又是陛下臣子,一身兼两任,更该谦恭敬爱,外修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亲,如此方保永久太平。”王吉只有四十岁,曾师从御史大夫蔡义学习《韩诗》,又好《驺氏春秋》、梁丘《易》,可谓兼通五经,是著名的经学家。</p> 刘贺欣喜不已,赞叹道:“中尉忠心耿耿,是股肱重臣,寡人知道了。”他不爱被约束,虽然赏赐了王吉,却依旧放纵自我,无拘无束。后昭帝去世,刘贺仍然肆无忌惮。郎中令龚遂痛哭流涕,刘贺急问,龚遂哭诉道:“微臣哀痛社稷将要倾覆啊!如今陛下已逝,没有子嗣,而大王作为汉室宗亲,却不思进取,亲近小人,远离贤臣,这是取祸之道,也是灭国之灾啊!”龚遂年近七十,擅长经诗,又德行高廉,颇受刘贺尊重和亲近。</p> 刘贺幡然醒悟,掩面羞愧道:“郎中令这话令寡人羞愧难当!”龚遂接着道:“大王知道胶西王为什么被除国吗?就是因为胶西王亲近佞(ning)臣侯得,导致行为乖张,与亡国之君夏桀、商纣王无异,所以才被除国。望大王远离佞臣,亲近贤士,诵读《诗》《书》,做一代贤王!”刘贺欣然点头,于是命龚遂选取了郎中张安等十人教习礼仪。没过几日,刘贺就心痒难忍,再度四处游猎,将张安等人的教诲抛诸脑后。</p> 不久朝廷征书抵达昌邑国,刘贺大喜,亲自召见群臣道:“大将军请我前往京师主持大局,不过京师是大将军的地盘,我人生地不熟,让我前往可以,我必须把这些跟着我的群臣都带过去。”</p> 郎中令龚遂苦劝,刘贺始终不听。刘贺斩钉截铁道:“他们跟了我十多年,辛苦辅佐,我不能一人富贵,把他们都抛在脑后。必须带他们前往,否则我可不去京师给人当傀儡!”龚遂无奈同意。</p> 日中时分,刘贺才起驾前往长安。待傍晚时分,刘贺与郎中令、中尉等人已经抵达定陶。刘贺快马加鞭,半日竟跑了三百多里,累死了几拨马。王吉忙上奏道:“大王,如今陛下驾崩,人人哀悼,大王身为皇侄,更该日夜哭泣,这才是奔丧的模样。何况天下大事都握在大将军手里,大王不可欣喜太早!大将军向来有仁爱、忠勇、诚信的美德,侍奉先帝二十多年,从没有过错。后来受任危难之际,辅佐陛下平定海内,宛如周公、伊尹。如今大将军手攥权柄,拥立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大王更要小心侍奉他,敬重他,但凡大事都要听从大将军安排。”</p> 刘贺大怒道:“寡人就要即位称帝,你让我堂堂君王侍奉一个臣子,这难道符合君臣礼仪吗?王中尉,你也是儒士大家,难道孔圣人没有告诉你君臣佐使是什么意思吗?寡人记得当初中尉给我说孔圣人,曾提到克己复礼、春秋曲笔,怎么如今自己倒忘了?”</p> 王吉叹息道:“大王糊涂啊!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京师、宫中都是大将军的人,如今大将军没有自立为王,而是拥戴汉室宗亲为帝,为什么?因为大将军仁厚,更因为天下人心向汉。如今大将军拥戴大王,而没有拥戴广陵王,又是为什么?因为广陵王年过四十,力能扛鼎,且颇有心机,大将军未必能驾驭他!而大王才十七岁,且毫无野心,大将军拥立你,既是为了延续汉祚,又是为了控制大王。大王记住,你只有对大将军恭恭敬敬,乖乖站在南面侍奉大将军,才能永保太平!”</p> 刘贺冷笑一声,表面答应,心下暗恨。王吉请刘贺哭丧,刘贺只好装模作样哭了一阵。接着上路,待到了兖州定陶济阳县时,刘贺已经哭哑了嗓子。刘贺无奈道:“干脆买个长鸣鸡,能遮住我哭声那种,否则还没到长安,我先哭死了。”众人无奈同意。勉强到了湖县东弘农郡,刘贺连奔十日,饥渴难耐,于是命奴仆善用衣车昌女子供自己享乐。</p> 待到了湖县,亲自接见了少府便乐成、宗正刘德、给事中丙吉等。刘德上前一拜道:“陛下驾崩,举国同悲。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将军与群臣商议,打算请大王主持丧仪,承继大位。”</p> 刘贺为难道:“听闻大将军手握朝廷大权,有大将军主持不就行了,何必找我?”刘德恭敬道:“大王,大将军再尊贵,始终是臣子。大王就不同,您是先帝的孙子,未来可以继承陛下基业。”刘贺漫不经心道:“行吧,本王就依了你们。不过有一件事本王有言在先,昌邑国的这些群臣,本王都要带入京城。如果大将军不同意,我立刻返回昌邑国。”</p> 刘德与便乐成、丙吉商议一番,无奈道:“大王既然执意带群臣前往,那就带去吧。大将军只是命我们务必迎大王入京,对其他人没做要求。考虑到大王生活习惯,我们只好勉为其难。”</p> 后来发觉车载女子,丙吉大惊,忙与刘德、便乐成商议。刘德招来昌邑国相安乐,安乐不知所措,又忙告诉龚遂。龚遂大惊失色,立刻进驿馆询问刘贺,刘贺面色一红,连忙道:“没有的事,现在国丧期间,我哪敢干那事?”龚遂怒道:“既然没有,那便是善奴仆自作主张,微臣请求将他依法治罪!”刘贺无奈同意,龚遂忙嘱咐王吉,王吉立刻命护卫将善押了出去,明正典刑。</p> 刘贺一行来到长安东霸上时,早有大鸿胪韦贤出迎,请刘贺登上舆车。刘贺命仆从寿成驾车,郎中令龚遂同车乘舆。龚遂不肯,刘贺执意同乘,以显示对龚遂敬重。</p> 车驾到了广明亭东都门,龚遂急劝道:“大王,奔丧礼仪规定,望见国都必须痛哭。前面是长安东郭门,应该失声痛哭,以显示大王仁孝。”刘贺气愤道:“我嗓子都哭哑了,不能再哭了。都怪王吉,还没出兖州就让我哭,娘的,哭早了,气人!”车驾到了城门,龚遂再度劝谏,刘贺叹气道:“等我歇息一下缓缓神,到了宫门再喊我。”</p> 终于到了未央宫东门,龚遂急切道:“大王,前面是宫门,您应该下车步行,然后向西伏地痛哭。”刘贺清清嗓子,点点头,往眼里一抹药水,顿时红了眼。下了乘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如泪人。</p> 六月,霍光奉皇后之名,拥立刘贺为帝,尊驾官皇后为太后。</p> 广陵王刘胥听闻侄儿被拥立为帝,怒气冲冠,咒骂道:“寡人诅咒霍光断子绝孙!这狗东西不拥立寡人为帝,反倒拥立我侄儿,真是狗眼看人低!请巫师!”</p> 见女巫李女须缓缓前来,刘胥气不打一处道:“巫师不是说先帝让我为君,如今我五弟的儿子继承了大位,你如何解释?”李女须不慌不忙道:“大王息怒,这是变数,也是劫难,只要渡过了这一劫,必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登临九五之位指日可待!”刘胥于是再度命女巫李女须作法,咒诅汉帝。同时联络楚王,相互私下通信,埋怨朝廷。</p> 汉帝即位后,见霍光权倾朝野,叹息道:“难怪先帝能被气死,这皇帝也太窝囊了,朝中大事全部由霍光做主,连后宫太监和宫女也都怕他怕得要死,不行,朕得培养自己的势力。”</p> 龚遂、王吉联手劝谏,汉帝终究不听,怒道:“朕是天下之主,他不过一臣子,难道他还能废了朕?来人,传朕旨意,即日起封长乐卫尉邓广汉为太常丞,未央卫尉霍山为仆射,奉车都尉霍云为大司农丞,羽林令任胜为少府丞。命昌邑国相安乐为长乐卫尉,护卫后宫。命昌邑国中尉王吉为未央卫尉,护卫皇宫。命寿成为奉车都尉,掌御乘舆车。封昌邑国郎中令龚遂为给事中兼羽林令,郭侃为侍中兼期门仆射,宋问为侍郎……”</p> 龚遂大骇,忙劝谏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我等虽然拥立陛下有功,可如此封赏,必然引起大将军不满。何况邓广汉是大将军女婿,霍山、霍云是大将军侄子,无缘无故剥夺众人军权,大将军必然心生猜忌!”王吉也附和道:“陛下,当初还没来长安时,微臣曾多次提醒,难道陛下都忘了吗?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废立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您即便要夺权,也不该现在夺,至少要等到大将军不在了。贸然收回兵权,只会惹怒大将军,局面将难以收拾!”</p> 汉帝大笑道:“朕虽然是他拥立,可他是臣,朕是君,生杀予夺大权只能握在朕手里,岂能握在臣子手里?臣子权利太大,早晚会弑君犯上,即便不弑君,也会擅自废了君王。朕不能坐视臣子一手遮天,更不会成为他手中的牵线木偶!”</p> 霍光听闻汉帝刚即位就新君上任三把火,而且把把烧向自己,气得老脸通红。不久夫人胡显招来儿子霍禹、侄子霍山、霍云、女婿邓广汉、赵平、范明友、任胜、家奴冯子都等人。其中霍禹是中郎将,霍山原本是未央卫尉,霍云原本是奉车都尉,邓广汉原本是长乐卫尉,赵平是骑都尉兼光禄大夫,范明友是卫尉兼度辽将军,任胜原本是羽林令。</p> 胡显怒道:“短短几日,陛下就明升暗降,夺了山儿、云儿、广汉、任胜等人职位,真是忘恩负义,不知廉耻!咱们再不出声,下一步就该轮到禹儿、赵平、明友了。等剥夺了他们军权,下一步就是夫君你!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愤而反抗,废了他!”霍禹年近三十,也急声附和:“爹,咱们不能再等了,否则后下手就要遭殃了!让三姐夫调集屯兵,请四姐夫调集南军,儿亲自率领府兵……”</p> 没等他话说完,霍光抬头瞪眼道:“你想干什么?造反吗?屯兵、南军、府兵?就凭这些,你以为就能够控制京师,就能废立君王?”霍禹怯怯诺诺道:“儿知道还有北军、羽林和期门军,不过张安世是爹的人,羽林和期门也多是咱们的人,只要爹振臂一呼,必然群集响应!”</p> 霍光冷笑道:“就算你让把京城的兵马都握在手里,你以为废了君王就能安天下?四方多少边将?天下多少兵马?天下又有多少太守、国相?小小年纪,张嘴造反,闭嘴废立,就凭你这猪脑子,你也想执掌天下?天下是这么好执掌的?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从今往后,任何人不要再提谋反的事。我还是大将军,你们可以胡作非为,今后我要是死了,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造反就是自掘坟墓!”</p> 胡显面色难看,忙呛声道:“行了,你有气何必骂禹儿,是他惹你生气?办你难堪的是陛下,要给咱们霍家掘坟的也是陛下!”霍光拍案怒道:“住口,住口!我霍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妇道人家插嘴?出去!”胡显气得面色冰寒,霍光却不依不饶道:“小冯,送夫人出去!”胡显大怒,拂袖而去。冯子都忙跟了出去。</p> 胡显躲在房间啜泣,冯子都忙宽慰道:“主母,大将军是在气头上,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现在霍家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咱们得一条心,同床共济!”胡显噗嗤一下,白眼嗔道:“那是船,不是床!”冯子都忙自己打脸笑道:“奴婢一时嘴快,主母不生气就好。”</p> 这冯子都年近四十岁,长得尖嘴猴腮,却颇会讨胡显欢心。胡显平日里对他也十分不错,赏赐巨厚。见他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胸瞅,胡显眉头一皱道:“瞧你那色样,小心你主人打断你的狗腿!”冯子都手搭在她肩上,贼笑道:“奴婢要是被主人打断了腿,还怎么伺候主母?”</p> 这时霍家小女儿霍成君跑了进来,正撞见冯子都脏手在她馒头上抚摸,顿时尖叫一声。冯子都吓掉了魂,忙缩回了手。胡显顺手掏出手帕,一手抱住十二岁的霍成君,一手捂住她小嘴,回头怒道:“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出去!”冯子都灰溜溜退了出去。</p> 胡显忙哄骗道:“刚才小冯在给娘递手帕,你看!”霍成君眨眨眼,摇头不信。胡显只好威胁道:“君儿,你爹正生娘的气,你要是在你爹面前胡说,他一定会把娘打死,到时候你就见不到娘了。”霍成君泪湿眼眸,不敢吱声。</p> 书房里,霍光起身背手,沉思许久道:“陛下要夺权,而且会一步步把咱们霍家的权都夺了。并非我霍光贪权,他如果是盛世明君,我早把权利都交出去了。可如今看他的所作所为,只怕我前脚交出了权利,后脚他就会置我于死地!既然陛下要与我为敌,那我只好做一个称职的对手。”</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章 提前铺路 这时刘病已还住在尚冠里,一边抱着儿子,一边看许平君刺绣。相妻教子,成了贤夫良父。不久侍郎丙吉前来拜访,见病已在家抱孩子,急切道:“天下都快乱了,你怎么还有闲情在家抱孩子?”丙吉已经四十五岁,正值年富力强。病已一惊,忙把孩子递给许平君,拉着丙吉到了偏室。</p> 丙吉叹气道:“如今张庭令去世了,难道你就可以消沉了吗?皇孙,张庭令说的对,你应该多出去转转,给自己铺铺路,只要这样才能路越走越宽。你整日待在家里,能做什么?”</p> 病已无奈道:“新君继位,天下太平,大将军又一直压着我,我又能做什么?”丙吉面色凝重道:“陛下与大将军杠起来了,不出半月,陛下必然被废,到时候就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机遇,你可得把握住!”病已大骇,“废立君王?霍光也敢?”丙吉点头道:“我在宫里当差,自然对大将军的动静一清二楚。最近大将军一直在派人监视陛下,并搜集陛下违法乱纪的事。而且大将军并没有当殿提出来,也没有私下劝诫陛下。”</p> 病已虎躯一震,暗暗明白,一个臣子无缘无故搜集君王的私事,这本身就是犯忌讳的僭越行为。既不当殿提出,又不私下劝谏,必然是想图谋不轨。病已笑道:“最近我也听到一些风声,据说陛下把霍山、霍云和霍光的两个女婿都调离了军营,看起来陛下是要夺权,而霍光必然要反扑了!”</p> 丙吉点头道:“确实如此,可惜我跟给事中、侍中都提过,但他们纷纷摇头,看样子是劝不住陛下。如今陛下被废只是时间的问题,霍光能拥立陛下,就能废了陛下。皇孙应该趁机与诸位大臣的子嗣交往,为将来铺路!”病已欣然笑道:“好,我知道。少卿还是尽快回去吧,以免被人起疑!”丙吉临走之时悄悄附耳低语几句。</p> 第二日病已前往集市闲逛,见一小偷在悄悄勾人玉佩,病已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小偷手腕,顺势反手,疼得小偷哇哇大叫。前面一人急忙回头,大喜道:“贤兄,是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病已抬头细瞅,眼前之人正是太仆杜延年的儿子杜佗。病已也大喜道:“原来是贤弟啊!此人想偷你腰间玉佩,真是无耻!”病已松了手,一脚踹飞了小偷。小偷趁机连滚带爬而去。</p> 杜佗笑道:“贤兄,自从上次下杜城一别,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听说你都娶妻生子了,怎么没有通知我?我好歹上门讨一杯酒水喝啊!”病已摇头道:“我现在寄人篱下,哪敢声张啊!今日高兴,我请贤弟喝一杯,怎么样?”</p> 两人携手前往酒楼寻一雅间,品酒叙旧情。杜佗笑道:“如今新君继位,贤兄怎么不趁机搬出宫?”病已笑道:“身不由己啊,不说这个了,现在朝廷贪腐严重,百姓生活困苦,我打算一个月后再去游历一番,不知道贤弟可有空,咱们一起出去转转。”杜佗大喜,当即答应。</p> 一日后病已再次闲逛,见一男子正摸一女子屁股,掏出金刀扔去,正插中男子屁股。男子大叫一声,痛得龇牙咧嘴。病已上前拔出金刀,笑道:“不好意思,插错了地方。”男子大怒,一把抓住病已衣襟,怒道:“是不是你插我?”病已大笑道:“明知故问啊,你无缘无故摸那位姑娘屁股,我插你是警告你,如果再犯,下次直接阉了你!”男子悻悻而去,捂着屁股哀嚎。</p> 一切都被人群中一人看得仔仔细细,他就是丞相杨敞的儿子杨恽。待众人散去,杨恽上前道:“这位公子器宇不凡,样貌俊秀,想必就是被百姓称为活神仙的皇孙吧?”病已故作大惊道:“你是?”杨恽笑答:“丞相的小儿子杨恽。”</p> 杨恽是司马迁的外孙,与病已同岁,只是面庞清瘦,傲气满面。他曾熟读《太史公书》,所以对外祖父司马迁的铮铮傲骨十分佩服,也继承了司马迁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品行。杨恽早听说病已为民伸冤的传说,深深佩服。今日见病已仗义出手,更是心下震撼。</p> 病已也早就听说了司马迁的故事,暗暗敬慕。笑道:“莫非……你就是故太史令的外孙?我早听说过司马阁下的旧事,十分佩服他不畏权贵,傲骨嶙嶙的品性,可惜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两人惺惺相惜,漫步在长安大街,边走边叙。</p> 病已赞叹道:“司马阁下曾写出一部旷世著作《太史公书》,可惜至今没有机会拜读。如果将来有机会能够问世,必然会掀起狂风骤雨,令士人汗颜。听说曾祖父以前拜读过,后来愤怒地删了《太史公书》章节,又列为禁书,实在是可惜啊!”杨恽激动道:“皇孙当真这么认为?”病已点点头。杨恽疑惑道:“朝廷斥责《太史公书》是谤书,说我外祖父是诽谤朝廷,诽谤先帝。皇孙既然是皇室宗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识?”</p> 病已大笑道:“如果是捏造事实或者出言不逊,当然是诽谤。可《太史公书》是这样的吗?我看未必!太史公一直担任皇家史官,史官最重要的是什么?尊重事实,秉笔直书。如果能做到不造谣,不污蔑,取材得当,这样的史书著作应该流传下去,让子孙受益。至于功过是非,当然也该留给后人评说。”</p> 杨恽暗暗钦佩,回去向母亲司马英叙说病已事迹,司马英也感慨道:“如果上位者都能像皇孙这样,你外祖父的传世大作就能早点得见天日了。”</p> 不久病已前往慧贤馆,听四方贤士辩论,病已暗暗点头。听了半天,总算听出门道:原来是儒家的不同流派之间的辩诘。病已喃喃自语道:“五经原本是儒学根基,好比人的五脏,为什么非要一较高下,排斥异己呢?”</p> 旁边一人仔细瞅着病已,突然笑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你似乎对他们的辩论不屑一顾啊?”病已也仔细瞅着旁边男子,样貌普通,却看上去颇为和善,惊诧道:“阁下莫非是大鸿胪的小儿子?”男子大惊,笑道:“在下韦玄成,正是大鸿胪的小儿子。看这位公子英貌不凡,器宇轩昂,难道是被贪官称为活阎王的皇孙?”</p> 两人一见倾心,并肩出了慧贤馆,一起移步树荫下闲聊。韦玄成比病已大五岁,是大鸿胪韦贤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分别是韦方山、韦宏、韦顺,其中韦方山担任高寝县令,韦宏做到了东海太守,韦顺是邹县县令,可谓一门雄杰。他为人厚道,举止得当,颇为通达礼仪。自幼跟随父亲学习经文,所以早对儒家经典烂熟于心。</p> 韦玄成不解道:“儒学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下正修身齐家,皇孙却已经治国,誉满天下啊!圣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我看皇孙虽然穷困,却能够为民请命,济危解困,真是天下最贤德之人!只是在下不明白,皇孙并不是儒学人士,为什么要去慧贤馆?”</p> 病已大笑道:“听说大鸿胪是天下大儒,誉满天下,一直没有机会去拜见。今日见贤兄,仿佛又看到一位传世大儒,谦逊有礼,又博学多才,贤兄必然能够承继大鸿胪的学问,名扬天下!我来慧贤馆正是为了多接触像贤兄这样的大才,为将来辅佐朝廷积蓄学问。”</p> 韦玄成大喜,与病已一起畅聊半日,又命随从送病已回宫。他向来特别谦虚恭敬,只要出门遇到认识的人步行,必会命随从乘车送人回去。无论贫富,他全部一视同仁,因此名声在外。</p> 病已刚回到宫门口,张贺养子张彭祖便迎了上来。病已暗自惊喜,忙笑问:“彭祖,你怎么样来了?琴棋现在怎么样了?”张彭祖面色慌张答:“你放心,有我照顾,大侄女不会有事。我堂哥让我来请你过府,你有没有空?”病已想起张安世有个儿子叫张千秋,欣然答应。</p> 来到右将军张安世府,正巧张安世不在家。张千秋亲自出迎,笑道:“皇孙驾临,令蓬荜生辉,里面请!”众人坐定,张千秋突然面色沉重道:“不瞒皇孙,这次请你过府,是有件大事要请皇孙出手相助。”</p> 病已一惊,急问。张千秋幽幽道:“我伯父当初在掖庭当差,听说曾照顾皇孙起居。现在他老人家过世了,剩下彭祖和琴棋两人。琴棋那丫头一直不肯成亲,这于情于法都不合适,但我们苦劝许久,她始终不肯松口。昨日杜县县令把人抓了,说她年满十八岁还不成亲触犯了律法。我父亲不肯出面,我只好请皇孙出手相助!”</p> 病已大惊,一把抓住张彭祖问:“你小子怎么照顾的人?”张彭祖无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都是朝廷的规定!”病已松了手,面色凝重道:“让棋儿受委屈了,我得去杜县,先告辞了!”张彭祖忙跟了上去。</p> 来到杜县,见了县令。县令满脸堆笑道:“不知道皇孙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望皇孙恕罪!”病已摆手道:“废话少说,有没有一个叫张琴棋的女子?今年十八岁!”县令大惊,忙询问县丞。县丞一头雾水,又喊来主簿。主簿细细查询,急答:“有,有!”县令大骇,赶紧命人把琴棋带来,又悄悄嘱咐换一套新装。</p> 病已等了许久,这才见两人押着琴棋缓缓走来。见她神色憔悴,病已心疼得无法呼吸。琴棋粲然一笑道:“哥哥,我没事,你看……”她轻轻转身,笑中带着苦涩。病已回头怒视县令道:“这事该怎么办?”县令十分知趣道:“皇孙不如先把人带回去,容下官细细查问,如果冤枉了张姑娘,我让他们上门赔礼道歉!”</p> 病已摆摆手道:“不必了,我回头自会上奏陛下,请陛下开恩废了这不人道的律法!眼下律法还在,我也不能不遵守,这样吧,我交钱给姑娘赎罪。另外,这姑娘很快会出嫁,你们就不要再找事了。”县令吓得额头冒冷汗,忙应声。</p> 出了县衙,张彭祖笑道:“皇孙,你说琴棋很快会出嫁,你是打算娶她吗?”琴棋凤目一瞪,粉面羞红。病已一把提起张彭祖,狠狠道:“你小子听好了,今后谁要是欺负我妹妹,你直接来找我,懂了没?”张彭祖惊出一身冷汗,忙应下。琴棋叹气道:“不必了,哥哥是有家室的人,总麻烦哥哥,我们也过意不去。再说,如果嫂子知道了,对哥哥也不好。”</p> 病已虎躯一震,没想到二人竟这般生疏了。亲自送琴棋回了杜县老家,病已又亲自置办生活用品,临走时丢下银子,这才放心离去。</p> 张安世得知病已出手相助,暗暗感激。私下嘱咐道:“千秋,以后要与皇孙多亲近。”张千秋大惊道:“爹,您当初不是说他是卫太子的后人,让我们要与他保持距离吗?”张安世叹气道:“你伯父看人果然准啊!依我看,陛下被废在即,将来能够承继大位的只有他了!”张千秋大惊:“被废?谁敢废立君王?”张安世苦笑道:“大将军!陛下正一步步削弱大将军兵权,大将军岂肯甘心坐以待毙?”</p> 不久大将军霍光果然趁夜前来拜访,面对霍光的突击拜访,张安世早有心理准备。两人在书房坐定,霍光望着张安世桌上两本书,一本是《礼记》,正翻到《中庸篇》;一本是《孙子兵法》,正翻到《军形篇》。霍光笑道:“右将军能一心二用?”张安世笑道:“下官是白天看《礼记》,晚上读《兵法》。”</p> 霍光点点头,就话引话道:“《中庸篇》虽然符合大部分人的处世方式,却不适合你我。你我身处庙堂,责任重大,稍有不慎,身死人灭,家族一夜衰败。再说,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当初先帝将重任交给你我,咱们更该携手同心,扶保江山社稷。”张安世忙附和道:“大将军说的是。”</p> 霍光又道:“如今陛下刚即位,大刀阔斧革新,我原本全力支持。可如今陛下骄奢婬逸,毁坏汉家制度,我却不得不过问。这是太后命人送给我的,你先仔细看看。”霍光掏出一卷竹简,递给了张安世。张安世仔细阅览,大惊失色,半晌不敢开口。</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 霍光出手 大将军霍光深夜拜访,竟递给右将军张安世一卷《禁中起居注》,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汉帝的违法乱纪事。张安世想起当初武帝曾命人记载帝王起居,命名为《禁中起居注》,没想到多年之后,霍光竟然命人私下记录汉帝起居。张安世不敢表态,只是小心翼翼问:“不知道大将军的意思是?”</p> 霍光面色凝重道:“这《起居注》是太后命人记录,与我无关。之所以拿给你看,是有件大事需要与你商量。”张安世大惊,早已料到是什么事。只听霍光娓娓道:“陛下无德,即位半个月,犯下一百多条罪恶,这样的君王能够承继先帝大业吗?”张安世谨慎问:“大将军的意思是什么?”霍光见他不肯表态,只好无奈道:“我不过是发发牢骚,既然右将军没有意见,那我先告辞了。”</p> 张安世忙上前道:“大将军且慢!无论大将军做什么决定,我张安世都唯大将军马首是瞻!”霍光大喜道:“好,好!右将军五十多了,老夫也快六十了,你我都是快要去见先帝的人,咱们得看着大汉蒸蒸日上,才对得起先帝。只要右将军肯与我联手,没有人能坏了大汉天下!”</p> 回到府邸,霍光又招来大司农田延年。田延年是霍光的小跟班,当初在霍光府任长史。后来霍光的家乡河东郡豪强肆虐,盗贼横行,霍光便派田延年前往治理。田延年当太守几年,任用尹翁归等贤才,严格执法,将河东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因此得到霍光赏识,提拔为大司农,位列九卿,主管全国财政。</p> 如今有了张安世的支持,南军、北军都已经握在霍光手里,兵马已经不用担心。霍光寻来田延年,自然是希望掌握朝廷财权。</p> 霍光故意叹息道:“唉,我原本以为陛下是一代贤君,这才一意孤行拥立他为帝,没想到他新君上任,首先拿我开刀。我也知道我霍家权利太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嘛!他拿我开刀,我也无话可说。只要陛下贤明为国,我霍光愿意交出所有大权。但如今他与先帝的侍女婬乱,即位不足半月,犯下三百多条罪孽,我真是瞎了眼啊!大司农,你说该怎么办?”</p> 田延年小心翼翼道:“不知道大将军的意思是?下官一切听大将军吩咐。”霍光见他刁钻奸猾,只好摊牌道:“我有心废了陛下,重新选一位贤君,又担心无人支持,弄得朝野混乱,天下不宁。如今左右为难,还请阁下帮我分析分析。”田延年一惊,“大将军真想废立君王?”霍光点点头。田延年大笑道:“好啊!既然大将军已经拿定主意,就不必犹豫。大将军手握天下兵马,废立谁不是一句话的事?”</p> 霍光陡然一惊,摆手道:“我要的是名正言顺,民心所向,不是武力逼迫,落得万世骂名!”田延年贼笑道:“这大将军不必担心,大将军是国家栋梁,社稷柱石,就算你废立了君王,文臣武将都会争相附议。至于天下臣民,大将军不必担心,只要以太后的名义废了陛下,则名正言顺,天下信服。”霍光依旧愁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擅自废立终究不是臣子所为,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先例?”</p> 田延年一愣,凭霍光的学识岂会不知道商朝宰相伊尹放逐商王太甲的故事?他心里顿时一清二楚,霍光是借他的口为自己粉饰。田延年急切道:“大将军糊涂啊!当年商朝宰相伊尹为了保住江山社稷,废掉了昏君太甲,被后世称赞为一代忠臣良相。大将军功盖古今,远超伊尹;而陛下荒诞婬乱,远胜太甲。大将军废了陛下是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必将成为万世楷模!”</p> 霍光大喜,握着田延年手道:“有阁下支持,我无后顾之忧了!你放心,我明日请旨给你加封给事中,你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辅佐我定策江山。”霍光细细嘱咐几句,定下了谋划。</p> 不久田延年亲自拜访丞相杨敞。杨敞听说霍光要废立君王,吓得汗流浃背,不敢表态。田延年继续道:“丞相啊,陛下寻欢作乐,歌舞笙箫,完全不顾朝政,哪还有一个君王的样子?太后命人悄悄记录,陛下即位不到半月,犯下了五百多条罪过,大将军震怒,希望丞相能够率百官上奏太后,废了陛下,重立贤君明主。丞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成为像伊尹一样的名相,还是做辅佐纣王的闻太师,你可想清楚了!”</p> 田延年见杨敞不敢表态,只好起身如厕。杨敞的夫人司马英疾步上前劝道:“夫君,你是堂堂丞相,身负社稷重任,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时,岂能犹豫不决?你是大将军一手提拔,如今大将军权倾朝野,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派人来请你出面,是看得起你,你得知好歹。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你应该尽管表明态度,否则必定大祸临头!”</p> 杨敞不足五十岁,望着眼前比自己小十岁的娇妻,欣然点头道:“还是贤妻聪慧!我知道了!”正巧田延年进来,司马英回避不及,只好站在杨敞身旁行礼。田延年忙躬身回礼。司马英扬声道:“阁下请回去禀报大将军,就说丞相唯大将军马首是瞻!”田延年大喜,拱手道:“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知道丞相是豪杰!”</p> 这时汉帝正在未央宫欣赏乐舞,太仆丞张敞入宫觐见道:“陛下,微臣有事起奏!”汉帝摆摆手道:“有事以后再说,不要耽误朕欣赏舞曲。”张敞扬声道:“微臣有事起奏!”汉帝面露不悦,撤了歌舞,怒问:“说吧!”</p> 张敞叹息道:“陛下,如今陛下初登基,天下臣民无不擦亮眼睛,侧耳细听,都想知道陛下如何施政,是否仁慈孝顺。如今拥立陛下的忠臣没有得到褒奖,而昌邑群臣却得到了升迁,如此岂不是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再者,听闻陛下要追封生父,这于礼法不合,必会遭到大将军反对。而且陛下只图享乐,不问政事,天下百姓会怎么想?必然会非议陛下!望陛下三思!”</p> 汉帝拍案怒道:“政事都握在大将军手里,让朕过问政事,无非让朕当个儿皇帝,看他处理政事。他既然那么爱处理政事,那就把政事都交给他处理好了,朕落得清闲。”</p> 给事中兼羽林令龚遂瞧出危险,连忙拜见长乐卫尉安乐。二人当初都是昌邑国臣子,一个是国相,一个是郎中令,自然无话不谈。龚遂忧心道:“陛下一意孤行,还要废了骑都尉赵平、卫尉范明友。他们可都是霍光的女婿,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啊?如今国丧未过,陛下就纵酒高歌,一旦被大将军抓到把柄,废立不过转眼之间。到时候你我身死人灭,必定被万世唾弃。君是当初昌邑国相,望你极力劝谏,我必定为君附议!”</p> 安乐叹气道:“只有你我二人恐怕劝不住陛下,王吉是陛下近臣,又是未央卫尉,不如咱们三个一起觐见,或许陛下能够听进去一二。”</p> 许久后,安乐、龚遂、王吉三人一起劝谏,汉帝大怒道:“霍光是臣子,朕才是大汉天子。他手握这么多兵权,想干什么?大将军忠不忠心,朕不知道,不过权利握在一个臣子手里,终究是大患!他如果真忠心为国,就该交出权力,回家颐养天年!先帝死在他手里,朕可不想效仿先帝,一辈子被他握在掌心当玩偶!”</p> 众人无奈,纷纷泪如雨下,苦苦相劝。汉帝摆手道:“罢了,不必再说。朕等下还要去出游,你们都一起去吧!”召集文臣武将,汉帝浩浩荡荡准备出游。光禄大夫夏侯胜见天色阴暗,忙上前劝谏道:“陛下,如今正值六月天,天色却连阴数天,阴而不雨,必然有臣子将要图谋君上。陛下如何出游,一旦出事,岂不是顷刻覆灭?”汉帝大怒,指着夏侯胜道:“你就是妖言惑众,谁指使你这么说的?来人,绑了,待朕回宫再治你的罪!”</p> 消息传到霍光耳中,霍光大骇,以为走漏了消息,忙召来张安世。厉声责备道:“右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夏侯胜知道你我的计划?”张安世震惊道:“当真?会不会是丞相和大司农?”霍光摆手道:“绝不可能,杨敞和田延年都是从我府中走出去的,我太了解他们的为人。杨敞为人怯懦,绝不敢背叛我;田延年是手段狠辣的人,有做大事的野心和本事,也绝不可能背叛我。右将军,难道你以为消息是从我府中泄露出去的吗?”</p> 张安世面色凝重,忙躬身道:“大将军息怒!既然夏侯胜知道了消息,那不如让我审一审夏侯胜,看看陛下知道多少,也查查是谁当了叛徒!”张安世于是夜审夏侯胜,夏侯胜大笑道:“《鸿范传》说:‘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有下人伐上者。’这是上天向天子示警,告诫天子有臣下要图谋不轨!”张安世大骇,急忙回报霍光。霍光惊得目瞪口呆,叹息道:“没想到经术竟然这般了得,能预知前后事!是我往日小看了经术,我的过错啊!”</p> 张安世急切道:“陛下没有听进去,已经出游,现在正是最合适的时机。如果继续等下去,万一陛下突然折返,大将军未必还有第二次机会!”霍光跺脚道:“明日着急群臣,未央宫议事!”</p> 第二日病已站在尚冠里北,目睹群臣纷纷入未央宫,暗暗吃惊。想起汉帝已经出游,病已惊出一身冷汗,忙回了尚冠里。许平君惊问:“夫君,你怎么满头大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病已摇头道:“要出大事了,陛下要出大事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陛下被废在即!”许平君大骇,“谁敢废了陛下?”病已苦笑道:“先帝是怎么死的?必被气死的!连先帝这么聪明的人都被霍光玩挵鼓掌,陛下又岂是霍光的对手?”</p> 不久霍光召集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等齐聚未央宫。众人纷纷大惊,汉帝出游,霍光竟然私自召集群臣,人人都预感有大事要发生。霍光站在高阶上闭目等待,两手背后,也没有开口。众人纷纷窃窃私语,猜测连连。</p> 不一会,右将军张安世、卫尉范明友、中郎将霍禹、骑都尉赵平、太常丞邓广汉、大司农丞霍云、仆射霍山、少府丞任胜等先后入了大殿。</p> 张安世先道:“禀大将军,北军已经封锁北面和西面宫门。”范明友接着道:“南军已经封锁南面和东面宫门!”霍禹拱手道:“长乐宫、未央宫、羽林军、七校尉都在我们控制之下!”霍光点点头,众人纷纷入席。</p> 群臣大惊失色,宗正刘德背冒寒气,心下暗忖道:“大将军趁陛下出游,先控制了宫禁,又召集文武百官,看来又要废立了。哎……”</p> 这时霍光扬声道:“诸位,我霍光一心为了大汉,殚精竭虑,头发都快全白了!本以为陛下即位后能够励精图治,使大汉蒸蒸日上,到时候我也安心把权力都交出来,任由陛下施展雄才大略。上对得起先帝托孤重任,下对得起臣民殷切期盼。届时九泉之下,我对先帝也可以说一句:微臣鞠躬尽力,问心无愧!无奈陛下刚即位,原形毕露,丑态毕出,即位不到一个月,犯下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恶事。如此无德之君,怎么配得上天子之位?这是根据《起居注》和昌邑国臣子供述整理的帝罪录,宗正,劳烦你宣读下,请诸位大臣议一议。”</p> 刘德望着霍光手中竹简,惊出一身冷汗。他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宣读:“陛下奔丧时不悲,途中购买婬巧,私藏女子等,共犯恶三百六十件。国丧期间,肆意开荤,犯恶八十一件;宴请臣子,观赏歌舞,犯恶五十四件;宠幸女子,犯恶八十一件。不遵太后,从不请安,犯恶二十七件。不遵先帝,与先帝侍女有染,犯恶二十七件。亲近小人,远离贤臣,犯恶一百二十件。不理朝政,懒惰无德,犯恶二百件。纵情游猎,日行数百里,不恤属下,犯恶十件。……”</p> 众人听得直打瞌睡,唯独太仆杜延年暗暗思忖道:“这些罪名搜集起来想必也很费事吧?看这样子,陛下被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知道陛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章 废立帝王 宗正刘德读完汉帝一千多件恶事,满朝文武纷纷震惊,却无人敢开口。大将军霍光望向丞相杨敞,杨敞低头咳嗽,关键时刻再次掉链子。霍光暗骂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既然丞相不肯出力,他只好眼神暗示大司农田延年。</p> 田延年突然起身按剑道:“大将军是先帝托孤重臣,之所以托孤给大将军,正是看中了大将军忠勇贤明,能安汉室。如今陛下祸乱四海,江山危如累卵,正是大将军力挽狂澜之时,大将军为何迟疑不决?如果社稷倾覆,汉家绝祀,大将军纵然百死也难以赎罪!届时九泉之下,大将军有何面目见先帝?诸位公卿大臣又有何面目见先帝?今日之事,必须当机立断,决不能拖延!群臣如果有附逆者,臣请执剑斩杀,以肃清朝纲!”</p> 众人纷纷大骇,右将军张安世暗暗叹息,不知是福是祸。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纷纷怒视田延年,御史大夫蔡义和大鸿胪韦贤等人唉声叹气。</p> 霍光面露愧色道:“大司农说的对,我霍光受先帝遗命,却没有尽好职责,选了一个不肖子孙当皇帝,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如今天下不宁,海内沸腾,我霍光应该受到责备!诸位大臣,你们也是先帝的股肱之臣,难道你们就不想安定社稷吗?”</p> 霍光女婿卫尉范明友率先道:“我等唯大将军马首是瞻!”接着张安世、中郎将霍禹、霍山、霍云、邓广汉、赵平、任胜、左冯翊田广明、太常苏昌、廷尉李光、少府便乐成、京兆尹彭祖、右扶风周德等人纷纷道:“臣等唯大将军马首是瞻!”丞相杨敞、蔡义、刘德、杜延年等人也齐齐附议。</p> 唯独大鸿胪韦贤起身道:“不知大将军的意思是什么?”霍光见海内大儒韦贤质询,眉头微皱道:“大鸿胪觉得不该废了陛下吗?”</p> 韦贤铿锵有力道:“陛下犯的这些罪过,抵得上商王太甲的滔天巨恶吗?当初太甲即位三年,随意破话制度,朝政混乱;一味贪图享乐,婬乱奢靡;任意增加赋税,百姓怨声载道;胡乱制定刑罚,百姓苦不堪言;不遵宗庙祖先,天人共怒……即便如此,宰相伊尹也只是将他放逐桐宫三年,忏悔罪过。流放三年后又将其接回,还政于大王。如今陛下之罪不及太甲,大将军之贤不及伊尹,擅自废立君王,必然引起天下震动,届时也必然有伤大将军威名!废立君王自古没有先例,大将军就不怕千秋之后,被后人戳脊梁骨吗?”</p> 田延年大怒,起身拔剑。霍光摆手暗示,田延年只好还剑入席。霍光大笑道:“说得好。大鸿胪是海内大儒,指责得对。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商朝外患较轻,所以能从容放逐太甲三年。可我大汉外患迭起,匈奴虎视眈眈,如果在废立的事情上纠缠三年,只怕会引起内忧外患。为了江山社稷,我只好当这个恶人!”韦贤无言以对,怅然若失。</p> 霍光于是率领群臣前往长乐宫拜见太后。太后只有十五岁,出落得亭亭玉立。霍光上前奏报道:“启禀太后,陛下骄奢婬逸,毁坏汉家制度,不忠不孝,无德无才,微臣与众文武商议许久,一致恭请太后出面废除陛下,另择贤君!还请太后幸驾未央宫,主持大局!”太后准奏,当即乘车前往未央宫承明殿。下诏封锁未央宫,不准放昌邑群臣入内,同时召汉帝回朝。</p> 汉帝正在城外打猎,听闻京师出事,急忙骑马奔回。待到未央宫外,城门校尉拦住昌邑群臣,只准汉帝入宫。汉帝大惊道:“谁给你们的狗胆,连朕的随从都敢拦?”城门校尉跪地道:“启禀陛下,太后有诏,只准陛下入宫,昌邑群臣不得入!”</p> 汉帝大怒:“找死!朕是天下万民之主,太后不过是一介女流,后宫不得干政,你难道不知?再不让开,朕立刻下旨将你们全部诛杀!”城门校尉只得放行,同时命人通知太后和霍光。</p> 羽林令龚遂、长乐卫尉安乐、未央卫尉王吉纷纷瞧出蹊跷,一起劝汉帝不要入宫。王吉急切道:“如今太后封锁禁宫,必然是大将军的主意。大将军既然公然撕破脸,必然是要行废立之事。陛下入宫前往,必然中大将军计谋。不如迅速出宫,召集四方兵马,废了大将军。”</p> 汉帝冷笑道:“为时已晚,现在出宫必然出不去了。再说,就算大将军要废我,朕也要溅他一身血,让他担负弑君废帝的恶名!不必怕,随朕前往!”来到宣室殿,中黄门宦官待汉帝入殿后立刻派人将昌邑群臣拦在殿外。汉帝大怒,厉声质问:“谁给你们的狗胆?”</p> 这时霍光扬声道:“太后给的!昌邑群臣故意隐瞒陛下恶迹,令我等拥立先帝不肖子孙,此罪一。你等辅佐陛下,却助纣为虐,致使朝纲打乱,纲纪废弛,此罪二。身为臣子,既然无法劝阻君上,就该死谏,一全名节,你等苟且偷生,有违臣子之道,此罪三。右将军,立刻派人将他们全部驱逐出宫,押到北面金马门待诏。另外派人把昌邑国来京之人全部抓起来,交给廷尉处置!”</p> 张安世欣然领命,与任胜一起率羽林骑绑缚了二百余人,又将龚遂、安乐、王吉等人押到了金马门外。汉帝眼见群臣被绑走,又惊又怒,扬声质问:“朕的旧臣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何以下犯上?”霍光冷笑一声,“来人,看好陛下,不准他轻生,以免让我背上弑君的罪名!”汉帝大怒,“霍光,逆臣贼子不得好死!”</p> 霍光命人将汉帝押到大殿,殿中太后身穿珠襦,盛装端坐帐后。汉帝抬头望去,周围数百护卫纷纷手持兵器,顿时心底凉透。这时群臣按次上殿,分列两侧,有的心下暗喜,有的暗暗惋惜哀叹。一代帝王落得匍匐在地,实在令人唏嘘。霍光上前道:“启禀太后,臣等连名写了一道弹劾陛下的奏疏,请尚书令宣读!”太后准奏。</p> 尚书令宣读奏疏道:“丞相臣敞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崩,遣使征昌邑王主持丧仪,服斩衰,但其毫无悲伤之情,不顾礼义廉耻,多次破坏礼法,可谓不忠不孝。后立为皇太子,依旧秉性不改。待受皇帝信玺,大肆重用昌邑从官两百余人,亲小人远贤臣,不顾纲常法纪,实为不仁无德。即位近二十七日,令官署征发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婬无道,失帝王礼仪,乱汉家制度。臣敞等数进谏,始终不听,且变本加厉。臣等担忧继续纵容必将祸乱天下,危及社稷,因此与博士议,众人皆以为陛下无德无道,是自绝于祖宗,自绝于天下,当废!”太后准奏,即刻颁布诏书。</p> 汉帝大笑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朕是不是只剩跪地求饶一条路了?不过朕不会低头,绝不会!笔在你们手里,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你们甚至可以篡改史书,将朕写成像纣王一样的无道昏君。不过大将军不要忘了,朕是你拥立的,也是你们逼着朕当这个傀儡。朕落不到好名声,你以为你就能成为伊尹第二?朕虽然无道,可古语说‘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诸侯有诤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只要你们忠心辅佐,天下岂能大乱?如今不教而诛,分明是谋权篡位!”</p> 霍光冷笑道:“太后已经下诏废了你的帝位,你岂敢再称天子?”当即上前抓住刘贺胳膊,强行夺走玺印。又拽着刘贺出了大殿,亲自送往金马门。群臣相继出殿,送刘贺前往金马门。</p> 刘贺咬牙道:“大将军,你就不怕千秋之后史书对你口诛笔伐?”霍光不屑一顾道:“大王自绝于天,自绝于地,自绝于祖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必是后人对大王的评价。至于微臣,宁肯负大王,不敢负社稷,为了汉家江山我也算尽力了,功过留给后人评说就是。”</p> 待送到昌邑邸后,霍光领着群臣道:“大王自绝于上天,臣等愚笨怯懦,不能杀身成仁,以死相谏。臣等有负大王期许,有负社稷重托,死罪死罪!望大王自珍自爱,臣等谨送!”想起当初武帝临终托孤,霍光泪湿眼眶,挥泪离去。</p> 回到宣室殿,霍光道:“昌邑王无德,如今被废是自取其辱。诸位大臣商议一下,该如何处置昌邑王?是继续放过昌邑国,还是放逐到他地?”大司农田延年扬声道:“自古以来,凡是被罢黜之人都要放逐到很偏远的地方,以免他再度为乱,干扰朝政。微臣建议把昌邑王迁到汉中房陵县。”群臣纷纷附议,唯独丞相杨敞、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等人一言不发。</p> 霍光询问杨敞,杨敞支支吾吾道:“这恐怕不妥吧?汉中西就是武都,万一昌邑王与羌族等勾结,岂不是祸乱凉州?”霍光又问蔡义,蔡义面色严肃道:“昌邑王已经被废,似乎没有必要迁徙汉中,否则会使天下人非议。不如放回昌邑国,将昌邑国废了就是。”</p> 大鸿胪韦贤起身道:“不妥!如今废立君主已经开了先例,如何能再开先例?当初周厉王弭谤,国人道路以目,忍无可忍之时,国人暴动将周厉王放逐。即便残暴如周厉王,也仍然住在汾水之旁,称为汾王。昌邑王残暴不及周厉王,如何能放逐汉中房陵?又岂能随意废国?”</p> 霍光无奈笑道:“罢了,既然众人意见不一,那就取个折中的方案,按照御史大夫的意见,将昌邑王放回昌邑国,同时废昌邑国为山阳郡。”霍光率群臣请旨,太后于是下诏,令刘贺回到故国昌邑,并赐给他汤沐邑二千户,归还其父刘髆的家财,同时赐刘贺四个姐妹各汤沐邑一千户,接着废昌邑国,降为山阳郡。</p> 廷尉李光起身问:“启禀大将军,如今昌邑国群臣都关在廷尉,微臣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请大将军示下!”霍光冷笑道:“昌邑国群臣先隐瞒大王劣迹,欺骗朝廷,后纵容陛下祸乱朝纲,没有尽到辅佐教导君王的责任,此等人还留着做什么?”李光大骇道:“大将军,他们……有二百多人,是不是都杀了?”霍光点点头:“杀!”</p> 右将军张安世大惊,起身道:“大将军,侍郎丙吉也在宫中,他屡屡劝谏昌邑王,无奈大王不听,是否可以法外开恩?”霍光欣然点头道:“应该赦免。”宗正刘德也起身道:“启禀大将军,长乐卫尉安乐、未央卫尉王吉、羽林令龚遂三人都是忠臣,屡屡劝谏昌邑王,不该同罪!”霍光怒道:“他们身为昌邑国臣子,没有尽到辅佐之责,应该以死谢罪,不可赦免!”</p> 众人纷纷议论,太仆杜延年起身道:“大将军,如果把昌邑国群臣都杀了,必会使天下人猜忌,认为大将军是在灭口。到时候流言四起,反倒使这件事扑朔迷离,也会让大将军背负擅权废君的恶名。不如赦免忠臣,既显示大将军赏罚分明,秉公办理,又可以将有罪之人定死在柱子上。”</p> 霍光沉思许久,面色凝重道:“不杀此三人可以,不过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他们在外胡言乱语,反倒干扰朝政。立刻剃去三人头发,流放边关五年!其余人等,立刻押解闹市斩首示众,以儆效尤!”</p> 听闻昌邑国二百多人获罪,众人纷纷前往观看,病已也混在人群中。只见昌邑群臣跪地哭泣,有的高喊道:“乱臣贼子,权臣废帝!”有的悔恨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早该动手除贼,哀哉!”也有的捶胸痛哭:“我等没有尽臣子本分,纵容大王胡作非为,以至于被废,千秋之后必被万世唾弃!”</p> 望着二百多人先后被斩首示众,病已虎躯一颤,不禁五指紧攥。不知不觉回到尚冠里,许平君早倚门眺望,望眼欲穿。见病已回来,急忙抱着孩子迎上,关切问:“夫君,你怎么了?”回到屋中,跌坐榻上,病已宛如失了魂般。恰此时孩子一声哭泣,病已陡然惊魂,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半晌无语。许平君搂着病已,暗暗心疼。</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 大汉天子 待病已缓过神来,许平君小声询问。病已望着门外,幽幽道:“二百多臣子死于非命,到底是死有余辜,还是杀人灭口?到底是太后旨意,还是大将军矫命?”</p> 昌邑王刘贺被废,昌邑国大臣被诛杀,消息传到广陵国,刘胥大喜。立刻招来女巫李女须等人,赐钱巨厚,笑道:“巫师法术果然了得,汉帝终于被废了,哈哈……接下来总算轮到我出山的时候了!”</p> 刘胥是武帝第四子,是燕王刘旦的弟弟,两人一奶同胞,但刘旦多智有谋,刘胥力能扛鼎,二人是一文一武。只不过刘旦与刘胥都有帝王之志,向来不和,所以刘旦图谋造反,压根没有联系刘胥,自然也没有牵连刘胥。刘胥自信依仗巫术咒死了孝昭帝,咒废了刘贺,如今更命巫术作法,祈祷能坐上皇位。同时命广陵群臣收拾行装,准备随时应诏前往长安。</p> 废黜了刘贺,霍光重新夺回了大权,并命亲信子弟接管了两宫兵马。虽然大权在握,但拥立谁为新君让霍光犯了难。武帝六个儿子,太子刘据一门被灭,二皇子早卒,三皇子燕王谋反被诛,四皇子广陵王刘胥荒诞不经,霍光自忖难以驯服。五皇子儿子刘贺刚被废,六皇子正是孝昭帝,死后无嗣。废帝一时爽,可拥立谁为帝却令霍光十分头疼。</p> 霍光召集群臣商议新君之事,众人不知道霍光心意,因此纷纷不语。这时宗正刘德起身道:“禀大将军,前廷尉监丙吉有奏疏,托我转呈大将军,事关拥立新君之事。”</p> 霍光一惊,忙接过奏疏。奏疏道:“将军事孝武皇帝,身负托孤之重,社稷之任。孝昭皇帝早崩,更无子嗣,海内忧惧,天人共悲。为延续宗庙祭祀,不得不拥立昌邑王,然所立非人,又无奈以大义废黜,废立皆为了江山社稷,天下臣民无不叹服。方今社稷、宗庙、万民之命都系于将军之一念之间,故不得不审慎再三,以免为人蒙骗。微臣替大将军考察诸位王侯,无人在民间有特别声誉。唯独孝武帝曾孙刘病已恭良贤明,年十八九岁,既精通经术,又沉稳能干,且恪守礼仪。望大将军仔细考察,并参考占卜,如果合适,可先让其入宫奉养太后,让天下人知晓其秉性,再决定是否拥立。如此则天下天下幸甚,大将军幸甚!”</p> 丙吉曾担任车骑将军市令,后来升任大将军府长史,霍光向来对他十分看重。丙吉也不负所望,既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又不多嘴邀功,低调性格深得霍光赏识。霍光于是上书调任他为光禄大夫,后又迁为给事中,辅佐昭帝参议大事。即便到了昭帝身边,丙吉也从没有怂恿昭帝与霍光为难,反倒耐心宽慰,从中协调,霍光得知后更为赞赏。</p> 如今丙吉上书推荐皇孙刘病已,霍光才陡然想起表弟刘据还有一个孙子。霍光与霍去病为同父异母兄弟,而霍去病的母亲叫卫少儿。卫少儿的妹妹叫卫子夫,霍光依照霍去病叫法,也称呼卫子夫为姨母。</p> 霍光扬声问:“诸位大臣,你们觉得拥立谁为新君合适?大家不妨畅所欲言,言者无罪!”见众人一言不发,太仆杜延年起身道:“眼下有一人十分合适,他就是皇孙刘病已。刘病已是卫太子遗脉,之前养在卫太子良娣娘家。良娣的娘家是齐鲁史家,世代耳濡目染孔孟文化,听闻皇孙贤良忠孝,深受儒学熏陶。长大之后,身材伟岸,样貌俊秀,颇有武帝遗风。这样的人如果能承继大位,必能够使我大汉再创辉煌!”</p> 霍光疑惑道:“太仆为何对皇孙这般了解?”杜延年大笑道:“大将军误会了,我与皇孙毫无交情,只不过我儿杜佗游离四方,曾听闻皇孙在民间事迹。”霍光稍稍松口气,欣然点头。</p> 宗正刘德趁机附和道:“太仆说的没错,皇孙容貌秀美,有孝武帝遗韵;而其品行高洁,忠孝仁德,又有孝文帝遗风。如果他能够成为大汉天子,必能够延续先帝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的政策,为国家积蓄力量。待水到渠成时,又能够效仿武皇帝北击匈奴,扬我国威。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更是天子的不二人选!”</p> 霍光见两人与丙吉意见不谋而合,暗暗吃惊,又迟疑不决。无奈询问张安世道:“右将军,你觉得他们的意见如何?”张安世见时机成熟,扬声道:“两位所言极是,下官也听说皇孙为人谦虚谨慎,从不骄狂,而且乐善好施,名声远播。如果选这样的人为天子,不仅是天下臣民的幸事,也是大将军的幸事。大将军请细想,皇孙既没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也没有强悍的外戚势力,如果拥立他即位,朝廷既没有外戚纷扰,又全力仰仗大将军,岂不是一举数得?”</p> 张安世一句话说到霍光心坎,霍光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扫视群臣,霍光扬声道:“右将军说的对,当初吕氏被诛,太尉周勃、丞相陈平联手拥立孝文帝,就是看中了孝文帝母亲没有强悍的外戚,不会擅权干政,重蹈吕氏覆辙。如今皇孙与孝文帝相似,确实是难得的人选。不知道杨丞相和蔡御史是什么意见?”</p> 丞相杨敞笑道:“听闻百姓对他赞不绝口,皇孙确实是难得的人选,可立为天子。”蔡义也附和道:“齐鲁大地多人才,想必是合适人选。大鸿胪,你说呢?”大鸿胪韦贤想起儿子韦玄成的话,陡然一惊道:“哦,民间确实对皇孙评价不错,依我看,人才难得啊!”</p> 霍光欣然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先上奏皇太后,再派宗正、太仆与侍郎丙吉前往。不过皇孙现住在何处?”张安世笑答:“就在大将军府弟旁边尚冠里。”</p> 太后准奏,于是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侍郎丙吉率侍卫前往尚冠里迎接病已入宫。来到尚冠里,丙吉回头一拜道:“宗正、太仆阁下,皇孙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如让我先进去安抚,再迎二位入内。”刘德欣然点头,杜延年自然也无异议。</p> 病已听丙吉在外喊,忙出迎。见刘德身后护卫众多,心下暗惊。丙吉忙拉着病已入屋,细细叙说。病已又惊又喜道:“立我为帝?当真?”丙吉小心翼翼道:“皇孙先不要高兴,看似你就要成为大汉天子,但有一点你千万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要保持对大将军足够的尊重。大将军能废了昌邑王,也能废了皇孙。第二,只要大将军还活着,皇孙千千万万不能想着亲政,除非大将军主动让权。”</p> 病已瞬间收了笑意,面色更加凝重,摇头道:“不,万万不可!大将军即便主动让权,我也必须三辞,看看大将军心意。如果他只是虚言客套,我决不能贸然夺权,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丙吉大喜道:“有皇孙这句话,微臣就放心了!”病已握着丙吉手,泪湿眼眶,哽咽道:“多谢少卿,当初是你救了我,如今又是你扶我上位。如果我能够承继大位,必不会亏待少卿!”丙吉也泪眼婆娑道:“皇孙是卫太子遗脉,卫太子仁慈,这是天意眷顾皇孙。”</p> 不久丙吉迎刘德、杜延年入内,刘德宣读太后诏命:“苍天不佑大汉,先帝早崩,废帝无道,内忧不绝,外患不断,社稷危如累卵。凡我汉室子孙,人人当奋发图强,匡扶江山。闻先帝皇孙病已贤良恭谨,品行高洁,忠孝仁爱,有孝文帝遗风。又勇冠三军,弓马娴熟,能言擅辩,勤谋善断,有孝武帝遗韵。大将军与众卿商议,一致推举皇孙承继先帝大业,延续宗庙祭祀。哀家顺应天下臣民之心,封皇孙病已为阳武侯。若天命所归,望皇孙能承继大位,延续汉家香火!”</p> 杜延年命人奉上朝服,许平君忙接过服饰,到里间为病已沐浴更衣。黑色冕冠为九旒,旒珠为玉制。冕冠两侧,各有一孔,用以穿插玉笄,与发髻(ji)拴结。笄的两侧系上丝带,在颌下系结。丝带在两耳处各垂一颗珠玉,提醒戴冠者切勿听信谗言。上穿玄衣,下穿朱裳,衣服上绘有纹章。另有蔽膝、佩绶、赤鞋等。</p> 许平君从后面环腰抱住病已,喃喃笑道:“夫君总算熬到头了!”病已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摇头道:“这才刚刚开始,苦为尽,甘未来,还早着呢!贤妻放心,我安排好一切就会派人来接你入宫!”</p> 待病已出屋,杜延年扶着他上了軨(ling)猎车。在刘德、丙吉护卫下,入了宗正府。按照礼仪,除了沐浴更衣,病已还要在宗正府斋戒三日,以免冲撞太后。</p> 秋七月,在刘德、杜延年、丙吉护卫下,病已入了未央宫。望着四周巍峨的建筑,病已暗暗震撼。虽然以前生活在掖庭近十年,却从未到过前殿。前殿东西五十丈,周围宫殿近五十座,青窗碧瓦,金门红柱,飞檐斗角,处处威严肃穆。穿过前殿,来到宣室殿,只见殿门上镶嵌金色花纹,门上有玉饰。入了殿门,大殿上以杏木作梁柱,以香木作栋椽,梁栋上都有壁带,同时挂着珍奇的玉石,清风吹来,发出悦耳的声音。</p> 大将军霍光先上前迎接,恭敬道:“微臣拜见皇孙!太后有诏,请皇孙上殿!”霍光扶着病已上了大殿,病已抬眼望去,卷帘后正端坐一女子,虽然看不清,但猜测必是上官太后,忙跪地叩拜道:“孙儿病已,参见太后!”太后娓娓道:“大将军,宣诏吧!”</p> 霍光忙接过诏令,抑扬顿挫宣读:“皇孙病已,年十八,受业齐鲁名师,学《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仁孝善良,文武双全,恭谨贤明。曾游历三辅,为百姓济危解困,万民多有赞誉。后议之朝堂,诸大臣皆称皇孙有孝文、孝武遗风,堪当大任。哀家顺天下臣民之心,立皇孙为帝,望尔承继宗庙,不负哀家期许,不负万民所望!”</p> 霍光亲自奉上皇帝玺绶,病已即皇帝位,群臣纷纷下拜。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群臣再拜。随后拜祭高祖庙,上告列祖列宗。四周都是霍光亲信,病已只觉喘不过气。幸而右将军张安世在侧,让他稍稍安心。返回宣室殿,太皇太后归长乐宫。</p> 病已初即位,第一次坐在宣室殿议政,扬声道:“朕初即位,政事一概不懂,今后还要仰仗大将军和列位公卿大臣,希望你们辅佐朕内治国家,外御贼寇,承继先帝之宏业,再创大汉之辉煌!听闻先帝在位时,朝廷政事全部委托大将军执掌。朕承继先帝宏业,自然不能废先帝之法,今后朝廷大事全部交由大将军处理,再禀报朕。望大将军忠心辅佐,不负先帝厚望,不负朕之重托!”</p> 霍光感激涕零道:“老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望陛下继承先人遗志,奋发图强,与臣等共襄盛事!”病已笑道:“右将军与大将军拥立有功,朕以为可擢拔为车骑将军,不知道大将军意下如何?”霍光一惊,只觉骑虎难下,不得不同意。</p> 病已亲自前往尚冠里接许平君,同回后宫,封为婕妤。由于后宫暂时没有皇后,病已便让许平君暂摄后宫事。</p> 许平君性格文静而矜持,刚入后宫便前往长乐宫拜见太皇太后。虽然太皇太后比她小两岁,但许平君仍然礼仪周到,像对待祖母一样侍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心中苦闷,拉着许平君絮叨半日,宛如姐妹般,无话不说。许平君暗暗心惊,没想到后宫的女人也这般凄苦,心中更同情三分。</p> 听说病已继承了皇帝位,广陵王刘胥大怒,咒骂道:“寡人是孝武帝四子,难道没有继承权?凭什么太子的孙子也能骑到我头上?霍光这王八蛋,之前拥立我五弟的儿子刘贺为新君,如今又拥立我大哥的孙子为新君,他就是要办寡人难堪!寡人诅咒他不得好死,断子绝孙!”</p> 刘胥请来女巫李女须,怒问:“巫师,你不说先帝托梦,让寡人为君吗?现在小小的刘病已承继了大位,你怎么解释?”李女须不慌不忙道:“大王息怒,这是变数,也是劫难,只要能渡过这一劫,自然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登临九五之位指日可待!”刘胥无奈,只好请李女须再度施法诅咒,希望能咒死病已,取而代之。</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 朝廷交锋 自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不幸十人敲磬(qing)。自从刘病已当上了皇帝,当初在掖庭认识他的人纷纷攀关系。其中一个在掖庭服侍嫔妃的婢女就让丈夫上书,声称当年对病已有养育之功。</p> 病已不能分辨,派给事中丙吉去查看是否属实。丙吉亲自前往掖庭,一眼认出她叫则,曾经养育过病已,不过后来因为粗心大意,险些烫伤病已,被罚了鞭刑,从此便被丙吉辞退。丙吉将则喊到一旁,皱眉道:“当初你毛手毛脚,险些害惨陛下,仅照顾几日也叫有养育之功吗?不要打量着皇孙登基了,人人都可以升官发财,想升官发财,要先学会用心做事,懂吗?”则无言以对,羞愧难当。</p> 丙吉回奏病已,娓娓道:“陛下,她不过伺候陛下几日,真正对陛下有养育之恩的是渭城的胡组、淮阳的郭征卿。陛下还记得吗?”病已仔细回忆,想起了胡组,顿时眼眶湿润,喃喃自语道:“我记得胡阿母,少卿,派人去寻她们,她们对朕有养育之恩,我不能让她们好心得不到好报!另外,掖庭那位曾经伺候过我的阿母,给她丈夫提个闲职,让他们夫妇安度晚年。”</p> 丙吉正要传旨,病已又道:“等下,朕能有今日,都是少卿的功劳,朕打算封少卿为侯。”丙吉惶恐道:“陛下不可!真正对陛下有功的恰是孝武帝,其次是大将军,再次是掖庭令张贺。当初如果武帝不肯赦免长安诏狱,就没有陛下的今日。后来如果大将军不拥立陛下,陛下也坐不上九五之位。还有张庭令,如果不是他为陛下筹谋,陛下也不可能被众人拥立。微臣微薄功劳,不敢接旨!”</p> 病已回想当初点点滴滴,感慨道:“少卿说的对,不只是他们,还有曾外祖母一家对朕有养育之恩,后来张庭令和我岳父也对我有抚养之恩,另外我师父王奉光、张安世一家都对我有恩。少卿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还有那些对朕有情的,朕也不会亏待她们!”</p> 后丙吉派人寻找胡组、郭征卿二人,不料二人早已过世。病已哀伤不已,命赏赐二人子孙,以报答二人养育之恩。又擢拔舅父史高、史曾、史玄为中郎将。擢拔岳父许广汉的二弟许延寿为中郎将,三弟许舜为侍中。又封张安世长子张千秋为中郎将,其余两子张延寿、张彭祖为侍中。</p> 不久侍御史严延年上书弹劾霍光,奏疏道:“臣闻阴阳调和,则万物繁盛:阳盛阴衰,万物枯萎;阴盛阳衰,万类病焉。君主为阳,臣子为阴,君上仁慈爱人,臣下忠心辅佐,则朝廷蒸蒸日上。君强臣弱,必然肆意妄为,如夏桀、商纣。君弱臣强,臣子必然有凌上之心,如寒浞、不韦。今大将军霍光手握京师、宫中兵马,又录尚书事,代天子处理政事,可谓大权集于一身,宛如皇帝。之前汉废帝未能及时制约霍光,以至于被霍光擅自废黜。微臣以为,为人臣者,当知臣礼,不逾矩,今霍光无人臣礼,有凌上之心,臣请陛下降罪,以教化万民!”</p> 奏疏呈报病已,病已叹息道:“此人过于锋芒毕露,只怕不容于朝堂。”丙吉皱眉道:“陛下,弹劾大将军等于分裂朝廷,必须严办以安大将军之心,否则逼急了大将军,陛下也难以自保。如今宫中都是大将军耳目,无论如何都得公开处理,以免惹大将军猜忌!”</p> 病已大笑道:“难不成他会怀疑是朕授权别人上的奏疏?这严御史是昌邑王的岳父,大将军不可能不知道。放心,他绝不会认为是朕授权别人上的奏疏。不过这个严御史是个人才,可惜了。你把奏疏拿给大将军,让他自己处置!”</p> 丙吉大惊,“这……陛下,大将军必会杀了侍御史!与其如此,不如咱们将侍御史发配,既保住他的小命,又可安大将军之心。”病已摆手道:“不必,大将军如果爱惜自己的名声,就绝不会诛杀一个言官,落人口实。如果他不爱惜自己的名声,那就是自绝于朕,朕今日保得住侍御史一个人,明日也未必能保住自己。”</p> 丙吉派人将奏疏送到大将军府邸,霍光大惊失色。夫人胡显疾步而来,仔细询问。霍光猛将竹简摔地,咬牙道:“好个侍御史,欺负到我头上了!”胡显拾起奏疏细瞅,也惊得花容失色。她急切问:“夫君,这……咱们该怎么办?陛下一定会借这机会剥夺了你的权位,甚至抄家灭族,既夺回了权力,又得了民心。”</p> 霍光不耐烦道:“瞎猜什么?陛下如果真想治我的罪,又何必派人把奏疏送我看?我原本早就知道侍御史上奏疏的事,一直在等陛下处理,没想到他既没有瞒下奏疏,也没有公开处置侍御史,反倒让我处置,由此可见陛下手段之高明!”</p> 胡显逐渐明白,怒容满面道:“既然陛下畏惧夫君,让你处理,那不如杀鸡儆猴,拿侍御史开刀,让其他人不敢放肆!”霍光不屑一笑道:“你虽然聪明,可不适合从政,太小家子气。陛下为什么派人送我奏疏,让我处置?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想借我的手杀人吗?非也!陛下如果真想讨好我,早就杀了侍御史,派人把头颅送给我,而不是送奏疏!他这么做,既是向我示好,告诉天下臣民,朝廷大事还是我霍光做主。另外一层意思,恐怕要看我怎么做了。”</p> 胡显一头雾水,不解问:“什么意思?什么怎么做?”霍光大笑道:“我废昌邑王,拥立的是陛下,而且为的是江山社稷,这是为公。侍御史上书弹劾我,说我擅权废立,有凌上之心,这也是为公。如果我贸然杀了侍御史,就是因私废公,等于坐实了凌上之心,必会引起陛下忌惮。假如我放他一码,众人必会指责他为了昌邑王叫屈,反倒是他无理。这样既给了陛下面子,又打消了陛下疑虑,可谓一举两得!”</p> 霍光又命人将奏疏送呈病已,病已大笑道:“好个大将军,这一棋下得妙啊!既然他也不想处置,朕也不想处理,那就暂且搁置,权当没有这回事。少卿,你去找侍御史谈一谈,让他把心思放在弹劾百官贪腐上,不要只盯着大将军!”丙吉亲自前去拜访严延年,严延年感激莫名。</p> 秋八月,丞相杨敞去世,早在一个月前他的夫人司马英也过世了。病已暗暗痛惜,擢拔其子杨恽为左曹,同时擢拔杜延年儿子杜佗为右曹。左曹与右曹合称诸曹,秩二千石。主要负责在殿中收尚书奏事,呈奏皇帝,相当于机要秘书。又擢拔大鸿胪韦贤的儿子韦玄成当谏大夫,秩六百石。</p> 病已命群臣推举丞相人选,大将军霍光上奏道:“启禀陛下,御史大夫精通经文,曾以明经给事大将军府,微臣对他十分了解。先帝在世时,曾召见蔡义说诗,因其有才,擢拔为光禄大夫给事中,后又升任少府、御史大夫。如今放眼朝堂,没有比御史大夫更适合为相者,望陛下纳谏!”</p> 病已询问群臣,众人纷纷附议,唯独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等一言不发。见众人都不敢提出异议,病已只好自己提道:“朕在民间之时,曾听闻大鸿胪是一代大儒。大将军,你觉得大鸿胪如何?”霍光一愣,皱眉道:“大鸿胪也不错,只不过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似乎更为妥当。”病已笑道:“朕只是想问为什么没有人推荐他,而不是问他是否比御史大夫更适合当丞相。”</p> 霍光虎躯一震,陡然明白病已的意思。这时蔡义起身道:“微臣荐举大鸿胪!论学问造诣,微臣远在大鸿胪之下。大鸿胪既有家学渊源,又笃志好学,对《诗经》《礼记》《尚书》都颇有研究,被誉为邹鲁大儒。微臣钦佩万分,愿推举大鸿胪出任丞相。”</p> 病已原本以为蔡义是霍光的人,听他一席话,顿时明白,他虽然被霍光提拔上来,骨子里却有文人的傲骨。</p> 这时韦贤也起身道:“微臣资历不及蔡大夫,加之已经年近七十六,老眼昏花,听力不济,没有蔡大夫精力旺盛,恐怕无法胜任丞相职位,望陛下三思!”</p> 两人谦虚一番,病已笑道:“既然大将军推举御史大夫,朕没有异议,准了!不过御史大夫空缺,谁可以胜任?大将军,你荐举个人吧!”</p> 霍光权衡一二,扬声道:“微臣以为,左冯翊田广明可以胜任。田广明早年因为治理河南郡有功,担任淮阳郡太守。孝武帝时,由于及时平灭叛乱,被先帝擢拔为大鸿胪。其后先镇压益州叛军,后平定氐人造反,功勋卓著,升为卫尉,又迁为京兆尹。此人治理国政十分有能力,而且这次拥立陛下出力不少。”</p> 病已点点头道:“大将军说的是,此人朕也听说过。既然大将军亲口荐举,朕也不能拂了大将军面子,就这么定了!大将军已经荐举了两个人,可否让朕也举荐两个人?”</p> 霍光一惊,忙笑道:“微臣不敢,请陛下示下!”病已娓娓道:“一个是水衡都尉赵充国,一个是水衡都尉光禄大夫韩增。水衡都尉,下属钟官、辨铜、山林、技巧等官,掌上林苑,主要负责皇室财政收支和铸钱。朕如果没有记错,这二人都有军事本领,却跑去执掌财政和负责奏议,岂不是有些浪费人才?大将军,你觉得呢?”</p> 霍光早想起二人,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只不过赵充国已经七十四岁,恐怕不适合鞍马劳顿。至于韩增,他是游击将军韩说的子嗣,至于韩说,曾被卫太子宾客斩杀。”</p> 病已虎躯一震,顿时明白。过了许久,又望向张安世道:“车骑将军,这二人有什么功劳?”</p> 张安世瞅了瞅霍光,娓娓道:“赵充国最初作为六郡良家子补任羽林卫,因为有勇有谋,又通晓四夷事务,被孝武帝任命为假司马,辅佐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征匈奴。后来汉军被匈奴大军重重包围,陷入绝境,赵充国亲率一百多名壮士突破包围,救出汉军。孝武帝得知赵充国身上二十多处剑伤,亲自探视,擢拔为中郎,后升任大将军都尉等。后来武都氐族叛乱,赵充国以大将军护军都尉身份带兵平定叛乱,升任中郎将。不久匈奴入侵,赵充国一马当先,击溃匈奴,俘虏了西祁王,迁为水衡都尉。”</p> 病已又问韩增,张安世接着道:“韩增是韩王信的玄孙,为人忠诚勇敢,宽和自谦,起初为郎官,后来益州叛乱,随军出征,平定叛乱有功,升为光禄大夫。先帝即位后,韩增因击破匈奴有功,授予水衡都尉,照旧兼任光禄大夫。”</p> 病已感慨道:“朕想起了姜太公垂钓和赵国灭亡的故事,诸位大臣可有人知道其中的详情?宗正,你可知道?”宗正刘德起身道:“微臣知道。姜太公七十二岁在渭水之滨磻溪垂钓,被周文王赏识,辅佐武王伐纣,帮助周朝奠定八百年基业。至于廉颇,当初秦攻赵国,赵王想启用廉颇,但廉颇已经八十二岁,于是赵王派使者试探廉颇,使者回报赵王,廉颇虽然能吃,但一顿饭的功夫去了三次茅房。赵王以为廉颇老了,于是不再重用廉颇,数年后赵国灭亡。”</p> 霍光早已品出滋味,面色凝重。这时太仆杜延年起身道:“陛下,赵充国虽然年迈,却与一样廉颇有勇有谋。韩增虽然与陛下有仇,但举贤不避仇,齐桓公重用险些射死自己的管仲,最后依靠管仲改革使齐国富强,终成春秋五霸之首!望陛下重用二人!”</p> 病已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望向霍光,笑问:“大将军,你意下如何?车骑将军,你觉得呢?”张安世起身道:“陛下,还是听大将军的意思吧!不过,微臣觉得陛下所言极是!”霍光皱眉道:“既然二人有才,不妨擢拔韩增为前将军,赵充国为后将军,让他们一心掌兵。”病已立即道:“准了!”出了朝廷,霍光面色冰寒,大步离去。</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 故剑情深 霍光回到家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夫人胡显仔细询问,霍光叹气道:“本以为陛下年轻,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这么会下套,险些把我套进去。今日朝会,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胡显宽慰道:“既然陛下野性难驯,不如把小女成君送入宫,往后一家亲,陛下自然不会为难你。如果能成为皇后,咱们霍家必然兴旺三代!”</p> 霍光皱眉道:“成君才十二岁,会不会太早了?”胡显挑眉笑道:“咱们可以先许给陛下,待她十五岁行了笄礼,再嫁过去不迟。夫君不能光想着成君,你得为禹儿想想,万一将来夫君没了权势,禹儿怎么保全自己?”霍光无奈道:“他如果无官无职才能保全自己,否则早晚出事。依我看,霍家爬得越高,他越危险。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唉……”胡显再三哄缠,霍光只得点头。</p> 病已回到后宫,先去了凤凰殿。许平君忙笑脸相迎,怀里抱着刘奭。揽着许平君细腰,望着怀中刘奭,病已感慨道:“还是奭儿有福气,当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诏狱待着。”许平君泪湿眼眶,依偎病已怀中道:“陛下跟我说说您的往事呗,臣妾想听。”病已思绪纷飞,回首往事,仿佛历历在目,却不愿提起。许平君再三央求,病已才叹息道:“往事难回首,提多了都是泪。”</p> 夜宿凤凰殿,夫妻二人水乳交融,恩爱不已。病已细细嘱咐道:“如今朝中大将军举足轻重,后宫太皇太后身份尊贵,我在前朝稳住大将军,你在后宫不可慢待了太皇太后。她虽然比你小几岁,但论辈分身份最尊,不可失了礼数。大汉以孝治天下,从孝惠帝开始,每代帝王都会在谥号前加个孝字,用意便在这里,明白吗?”</p> 许平君趴在他胸膛,玉手游走,笑上眉梢道:“臣妾知道,陛下放心吧!臣妾与太皇太后十分投缘,虽然不敢说亲如姐妹,也情谊深厚。其实太皇太后也是可怜人,刚刚十五岁就守了寡,偏偏还是个小美人。听说……”许平君附耳低语,自己先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p> 病已眉头紧皱,无奈道:“难怪当初孝昭帝会郁闷死,原来是欲求不得啊!唯一能够临幸的女子还是大将军的外孙女,退无人可临幸,进又怕皇后生子,自己帝位不保,真是难为他了。太皇太后也是可怜人,其实一入宫门深似海,谁又不是可怜人?我没有办法让她如愿,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成千上万的女子深陷宫中,成为可怜人。”</p> 一个月后,趁入冬时节,大司农田延年上奏道:“陛下,百善孝为先,我大汉又以孝治天下,陛下更该为天下臣民做表率。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孝武帝有六子,二皇子早夭,太子又折,三皇子、四皇子都不遵法度,五皇子又孱弱,这才立六皇子为帝。陛下只要一个皇子,恐怕不足以承继大汉祖业。所谓多子多福,望陛下再添后妃,为汉室开枝散叶!”</p> 病已皱眉道:“朕后宫有许婕妤,且青春正茂,精力正旺,何必再多添女子?”田延年急切道:“陛下不可,天下臣民都在望着陛下,唯有多子多孙才能安定社稷。当初如果不是孝武帝多子多孙,大汉只怕早就断送了!”这时卫尉范明友、御史大夫田广明、太常苏昌、廷尉李光、少府便乐成等纷纷附议。病已见众人异口同声,暗暗觉得蹊跷。</p> 僵持了一会,大将军霍光终于起身道:“陛下,诸位大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望陛下纳谏!”病已这时逐渐明白,原来是霍光在背后下棋。病已大笑道:“好啊,既然诸位爱卿一心为了汉室,朕也没有回绝的道理。说吧,如何多子多福?”</p> 田延年笑道:“启禀陛下,要想多子多福,首先得多纳妾。陛下后宫只有许婕妤,远远不够。微臣听说大将军有一女,名叫成君,刚满十二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大将军英貌不凡,其女必然国色天香,望陛下纳为妃嫔,以延续香火。”众大臣再次附议。</p> 病已五指紧攥,面无表情望向霍光道:“大将军的意思呢?”霍光连忙摆手道:“不妥不妥,小女才十二岁,尚不到婚配的年纪。陛下还是另纳娇妾,待小女行了笄礼,再考虑不迟。”田延年忙劝道:“大将军糊涂啊,陛下有心纳你的女儿为嫔妃,你先答应就是。待以后年满十五岁再送入宫,陛下也不会怪罪你!”</p> 霍光笑而不语,望向病已。病已面色凝重瞅着二人,突然大笑道:“大将军莫非是瞧不起朕?”霍光忙跪拜道:“陛下息怒,微臣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小女成君年纪尚轻,怕冲撞了陛下。”病已摆手道:“就依照大司农说的,你先养在家里,待时机成熟,再送入宫不迟。即刻下旨,封霍成君为婕妤,暂住大将军府邸。”</p> 霍光大喜,连忙叩谢。病已望着霍光道:“大将军,你们已经推举了一人,朕能不能选一人入宫?”霍光惶恐道:“陛下当然可以。莫说一人,就是十人也无妨!”病已点头道:“好!京城有一人名叫王奉光,祖上曾封为关内侯。他与我母后同姓,一直对朕照顾有加。他有一女,名叫王思瑶,一直没有成亲。朕想纳她为妃,不知道大将军可有异议?”霍光忙叩拜道:“这是陛下私事,微臣不敢干涉!”病已笑道:“那好,下旨,封王思瑶为美人。后宫暂且先进三位,若无子嗣,日后再说。”</p> 这时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您即位已经三个月了,依照朝廷规制,该册立皇后了。”病已一惊,群臣个个紧张。向来皇后之选关乎将来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如果皇后诞下龙子,那就是嫡子,嫡子有优先继承权。</p> 大司农田延年急忙道:“陛下,霍婕妤品行容貌都是一等一,不如立霍婕妤为后。内有霍婕妤,外有大将军,陛下江山无人可撼动。再者,大将军的兄长骠骑将军辅佐孝武帝北征匈奴,一直打到焉支山。而大将军辅佐陛下三代,功劳甚大。何况大将军废了故昌邑王,拥立陛下为帝,定策安邦之功远超伊尹。”众人纷纷附议,唯独丞相蔡义、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等人一言不发。</p> 病已无奈叹气道:“这件事暂且搁置,以后再议。朕倒有一事,希望众卿帮忙,朕必有重赏。”众人一头雾水,竖耳静听。病已娓娓道:“朕当年起于微末,曾有一把佩剑,是故人所赠。当初游离四方,多亏了它保驾护航。朕对旧物感情很深,不忍抛弃,奈何天意弄人,在杜县弄丢了。谁如果能找回朕的故剑,赏千金!”</p> 散朝后,众人议论纷纷,聚在殿外讨论。霍光轻咳一声,先步行离去。田延年皱眉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大将军也一言不发,这什么情况啊?宗正,你知不知道?”刘德摇头笑道:“一把旧剑尚且如此看重,何况人?其实在下也不知道,诸位,我先走一步!”</p> 太仆杜延年疾步赶上,与刘德一起下阶。杜延年笑道:“陛下表面上是在说剑,其实是在说人。”刘德也感慨道:“故剑情深,陛下已经有了答案。延年贤弟,咱们该出手相助了!”杜延年大笑道:“明日朝会,贤兄先请,我随后!”刘德欣然点头。</p> 霍光乘车回府,暗暗神伤。夫人胡显疾步上前询问,霍光面色凝重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胡显一头雾水,扶着霍光入了屋。霍光叹气道:“陛下已经同意让成君入宫,且封为婕妤。”</p> 胡显大喜,“这是好事啊!那许婕妤生了龙子,也才封为婕妤,咱们女儿刚入宫就是婕妤,看来陛下还是器重夫君的。”</p> 霍光苦笑道:“是吗?可还有坏消息,今日宗正提出要立皇后,大司农上书请求立成君为皇后,满朝文武都附议,可陛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亲口回绝,而是说了一个故事。”</p> 胡显急切问,霍光幽幽道:“陛下说了一个故剑情深的故事。据说陛下有一把宝剑,曾遗落民间,陛下心心念念,下旨谁要是寻得了宝剑,赏赐千金。你猜陛下是什么意思?”胡显狐狸眼一转,冷笑道:“陛下是不是故意扯开话题,不想立成君为皇后?”霍光点点头,无奈道:“这是第一层意思,陛下的第二层意思是立故人为皇后。一把故剑尚且心心念念,何况故人?”</p> 胡显顿时明白,咬牙道:“不就是一双破鞋?生了个破儿子!咱们女儿貌美如花,还是黄花大闺女,哪一点比不上那破鞋?依我看,他就是不想咱们霍家太荣耀,遮了他的光辉!”</p> 霍光拍案怒道:“住口!什么破鞋?瞎说什么?出去!”胡显咬牙嘟囔道:“破鞋就该扔了,旧的不去,新的怎来?”</p> 第二日朝会,宗正刘德率先道:“陛下,微臣建议立许婕妤为皇后。一来,娘娘是陛下的患难发妻,所谓糟糠之妻不可弃。二来,许婕妤为陛下添了子嗣,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所谓母凭子贵,无论如何都改立许婕妤为皇后。如果改立她人,必然使天下人非议陛下见异思迁,抛弃糟糠之妻!”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也起身附议。</p> 病已大喜,询问蔡义道:“丞相,你是经学大师,你来说说,如果立许婕妤为皇后,是否妥当?”蔡义轻咳一声,为难道:“陛下,当初孝景帝立皇后时,曾经有大臣上书,被景帝斥责一番。当时景帝曾说,立谁为皇后是朕家事,外人不得置喙。微臣以为,立谁为皇后是陛下家事,陛下可以乾坤独掌,不必询问群臣。”</p> 病已赞叹道:“好,好啊,那就下旨,立许婕妤为皇后,封其父许广汉为京辅都尉,执掌京兆尹兵马,拜为国丈,封……”</p> “且慢!”霍光一声高呼,群臣震悚,病已也面色难看。霍光继续道:“陛下,微臣如果没有记错,许国丈曾是暴室啬夫。而他两次犯罪,一次被阉,一次被重判,这样的人岂能做一国之君?如果让他做了国君,陛下如何教化万民?微臣以为封京辅都尉可以,但封侯君国不可!”</p> 满朝文武都一言不发,病已先是苦笑,随后大笑道:“朕的错,朕竟然忘了他是宦官。多谢大将军提醒,朕险些让酿成大错。那就即刻传旨,立许婕妤为皇后,封许广汉为京辅都尉,拜昌成君。另外,封王奉光为左辅都尉,执掌左冯翊兵马;拜许延寿为右辅都尉,执掌右扶风兵马。”</p> 冬月,许平君正式册封为皇后,年仅一岁的刘奭也成为了嫡长子。赐诸侯王以下吏、民金钱,普天同庆。</p> 病已回到凤凰殿,许平君忙上前见驾。病已扶起许平君道:“你我夫妻本一体,今后就不必行礼了。后宫就交给你打理了,记住,要常去太皇太后寝宫请安。”许平君笑道:“陛下放心,臣妾每隔五日就会去长乐宫一趟,亲自献上美味佳肴供太皇太后品尝。太皇太后十分欢喜,从没有怨言。”</p> 病已一边逗尚在襁褓的刘奭,一边嘱咐道:“我知道你一向勤俭节约,辛苦你了,不过太皇太后那边就不要节俭了,该怎么供养就怎么供养。她在深宫中已经很凄苦,不能连这点享受都没有。待过几年国富民强了,我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p> 许平君依偎病已身旁,望着可爱的儿子,露出会心一笑,“陛下,只要能和陛下在一起,臣妾再苦也值得。”病已搂着许平君,抱着刘奭,感慨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p> 许平君突然想到一事,面色焦急道:“臣妾险些忘了一件事,王美人大闹披香殿,说如果今晚见不到陛下,她就自裁。臣妾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请陛下出面。”</p> 病已大惊道:“我险些忘了,今日是师妹进宫的日子。坏了,我得去安抚她,否则她该恨死我了!”病已忙坐龙辇前往。</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 封赏定策功 披香殿里,王思瑶将东西打烂一地,气呼呼得站在披香殿二楼,作势要跳楼,吓得众侍女跪倒一片,却无人敢上前。眺望深宫高墙,滴滴泪珠滑落。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想被锁在深宫里,思瑶便是其中一个。</p> 病已刚下了龙辇,抬眼望见思瑶身穿婚服站在轩栏处,手里攥着剪刀,吓得面色大变,急忙高呼:“师妹,师妹!”思瑶神情一晃,怒容满面,指着病已怒骂:“你混蛋,我爹视你如己出,你却强娶我,你还是人吗?”病已苦求道:“师妹,有话好好说,你想回去,我今日就送你回去,怎么样?”思瑶半信半疑道:“当真?”病已连忙抬手道:“我对天起誓!”</p> 安抚了思瑶,病已急忙上楼,屏退下人道:“师妹,你先下来,我陪你回去就是。”思瑶这才卸下戒备心,在病已护送下回了家。</p> 回到寿木铺,铺门打开,到处张灯结彩。但进入店铺一瞅,到处是一片狼藉,剩饭剩菜气味飘满整个店铺。思瑶急忙呼唤,却无人应答。病已急步入内,突然弯腰道:“师妹,师父在这!”原来王奉光早已喝得晕头转向,睡倒桌子底下。两人架起他时,王奉光已经吐了一身,全身脏兮兮。</p> 思瑶怒容满面,却又心疼不已。病已无奈道:“这样吧,你是女儿身,你去外面避一避,我给师父擦擦澡。”思瑶正要离开,王奉光突然喊道:“瑶儿……”病已一惊道:“你爹在喊你!”思瑶嗔怒道:“别瞎说,他在喊我娘!”</p> 病已亲自给王奉光擦了澡,换了身新衣服,这才命人架到榻上。二人守了半日,王奉光总算酒醒三分。他陡然坐起,又惊又喜道:“丫头、女婿,你们怎么来了?我没事,扶我起来。”还没站起来,又跌坐床上。</p> 思瑶埋怨道:“爹,您不能喝就少喝点,您都一把年纪了,逞什么能啊!要不是陛下给您擦澡,咱家都没法进了!”王奉光大笑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被皇帝伺候,我也算没白活一场。哈哈……”</p> 病已皱眉道:“师父,师妹明明不肯出嫁,你当初为什么骗我?”王思瑶一愣,突然明白,怒视着王奉光。王奉光搭眼一瞅,咂舌道:“啧啧,你瞧瞧这丫头,好像我把她卖了一样。爹这老命随时熄火,我如果走了,谁供养你?我得给你找个吃饱穿暖的地方吧!女婿,今后这丫头就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能欺负她。”</p> 病已苦笑道:“师父原来是给师妹找个金饭碗,您也太会算计了,皇粮不是钱啊?”王奉光瞪着眼道:“你小子富有四海,还缺这点钱?哎呀呀,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啊!”病已大笑道:“罢了,师父放心,只要师妹愿意,我供养她一辈子。当初蒙师父厚恩,病已不敢忘。”</p> 王奉光大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好了,今日是你们两口子成亲的大好日子,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回去吧,回去吧!”思瑶趁机道:“让我回去可以,但陛下得答应我三个条件,否则我宁死不从!”病已一愣,只好满口答应。</p> 安顿好了王奉光,病已又送思瑶回了披香殿。站在披香殿前,望着落日斜晖,思瑶凝神不语。病已关切问,思瑶面无表情道:“陛下莫忘了答应臣妾的事。”病已虎躯一震,急问:“师妹,你还没说哪三个条件。”思瑶幽幽道:“待我想好自会告诉陛下,陛下请回吧!”</p> 翌日病已前往探望思瑶,思瑶神色淡然道:“臣妾已经想好第一个请求,请陛下以礼相待,少来披香殿。”病已叹气道:“师妹放心,我知道你的心思。”从此后,病已很少再去披香殿,只是命人好好供养思瑶,偶尔嘘寒问暖。</p> 眼见年关将至,病已招来给事中丙吉、侍中许舜、中郎将史高、史曾、史玄。神色哀伤道:“朕已经即位,可外祖母一家至今没有消息,母亲地下有知,必会责备我。希望你们多派些人手出去,多搜寻搜寻。”</p> 丙吉愁眉道:“陛下放心,已经派了三波人了。只不过当年皇孙妃身世凄苦,很少有人知道。听说她年幼时被送养别家,八九岁时被中山靖王刘胜的孙子刘仲卿选中,培养歌舞,后来卖给了赵王的属下贾长儿,送入了太子府。后来赵王去世,赵国太子刘丹被废,贾长儿也去世了。”</p> 病已急切问:“那刘仲卿呢?”丙吉摇头道:“这刘仲卿早就去世,如今是他的儿子在承继他的事业。再说,就算刘仲卿还活着,也未必记得皇孙妃的身世。”</p> 许舜见病已愁眉不展,献计道:“陛下,既然外家不好找,何不给卫太子、太子妃、皇太孙、太孙妃等人上尊号?他们九泉之下,必会体谅陛下一片孝心。”病已稍稍露出一丝笑意,“明年初春,等封完功臣,再为他们上尊号。得把大将军的口堵上,否则只要他不同意,朕也没办法。”</p> 第二年春,没等病已封赏功臣,大将军霍光第一个上书道:“微臣已经快六十,精力不济,恐怕无法继续执掌大政。如今陛下正值年富力强,精力旺盛,微臣请求归政陛下,望陛下励精图治,不负天下臣民之望!”</p> 群臣纷纷震惊,暗暗私语。病已也吃惊道:“大将军虽然年迈,但老马知途,年老有年老的好处。如今大汉在大将军治理下国泰民安,蒸蒸日上,这个时候大将军岂能抛下万民,独自享乐?既然大将军精力不济,朕给你派几个帮手就是。今后大事仍然由大将军主政,丞相蔡义、御史大夫田广明、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一同参政。另外,为了给大将军减轻负担,今后小事由丞相的六人小组牵头处理,大事再交给大将军处理,最后呈报朕。”</p> 霍光暗暗吃惊,忙上奏道:“陛下,既然陛下点了六人,微臣可否再举荐两人参议大事。”病已眉头一皱,随即笑道:“当然可以,大将军请说。”霍光扬声道:“卫尉范明友、大司农田延年。如此平时处理政务就有了八人,八卿议政更能提高效率,防止出现偏差。”病已准奏。</p> 这时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当初拥立陛下即位,许多人都立了大功,依照朝廷规制,应该封赏定策功。”病已点点头道:“有道理,这件事就交给大将军与你们去议。议定了名单,再呈报朕。”</p> 午后,大将军霍光与丞相、御史大夫、车骑将军、宗正、太仆、卫尉、大司农、大鸿胪等齐聚一堂。霍光娓娓道:“这次陛下让咱们讨论封赏之人,大家畅所欲言,都说说吧!”</p> 大司农田延年率先道:“大将军废除故昌邑王,拥立陛下,功劳最大,应该排第一位!”卫尉范明友、御史大夫田广明齐声附议。霍光谦虚道:“我虽然有废立之功,但如果没有车骑将军支持,我万万做不到,所以第一功应该是车骑将军。”张安世忙谦恭道:“大将军不必过谦,如果没有大将军统率,我们也做不成这件大事,所以首功还是大将军的。”众人纷纷附议,于是霍光欣然同意,排在了首功位置。</p> 排好了首功,霍光笑容满面道:“故丞相杨敞、车骑将军都有辅佐之功,当排在我后。不过杨敞已经过世,就加封他的长子杨忠吧!”张安世起身道:“大将军,丞相蔡义当初是御史大夫,定策有功,当排在我前。”蔡义谦恭道:“车骑将军辅佐大将军有功,当排在大将军之后。我虽然是丞相,当初也只是御史大夫,不过敲了边鼓,排在后面就是。”霍光点头赞许道:“丞相高风亮节,就先排车骑将军,丞相随后。”</p> 其余人依次为卫尉范明友、前将军韩增、太仆杜延年、太常苏昌、谏大夫王谭、长信少府夏侯胜、御史大夫田广明、后将军赵充国、大司农田延年、少府便乐成、右扶风周德、廷尉李光、宗正刘德、大鸿胪韦贤、光禄大夫丙吉等。</p> 名单将定,刘德突然起身道:“大将军,还有两人似乎也该封赏,一是京辅都尉赵广汉,他当初抚养陛下有功。二是掖庭令张贺,曾保护陛下有功。”霍光皱眉道:“赵广汉是国丈,理应封赏。至于张庭令,他是车骑将军的兄长,只不过当初张庭令的罪是孝武帝定的,又牵涉卫太子案,如果大行封赏,恐怕不妥。车骑将军,你觉得呢?”张安世叹气道:“兄长误入歧途,是自取其祸。当初陛下即位时,他早已过世,没有拥立之功,不当封赏。”</p> 名单奏呈病已,病已抬头望着大将军、丞相、御史大夫三人,不解道:“为什么没有张庭令?”霍光恭敬道:“陛下,张庭令的罪是先帝定的,而且牵涉卫太子案,如果贸然行封赏,只怕不妥,所以群臣都没有提出来。”病已又皱眉道:“为什么没有典属国苏武?”霍光一惊道:“陛下,苏武之子参与上官桀、长公主谋反,早就被罢官回家。他既没有护驾之功,也没有拥立之功,不当封赏。”</p> 丞相蔡义、御史大夫田广明一言不发,病已也面色难看,气氛顿时紧张。过了许久,病已合上竹简道:“大将军,能不能加上苏武的名字?”霍光为难道:“这……陛下为何执意加上他的名字?苏武被困匈奴近二十年,没有寸功,且其子参与谋反,苏武即便不知道,也该受牵连。微臣当年没有治他得罪,已经是法外开恩。依照先帝的意思,苏武可是死罪!”</p> 病已起身踱步,娓娓道:“苏武被困匈奴近二十年,始终坚贞不屈,这份誓死不降的精神,难道不值得感动吗?如果连苏武这样坚贞不屈的人都得不到封赏,那日后还有人肯宁死不屈吗?你们又如何说服像李陵这样的人归国?苏武对朕没有功劳,但对社稷有功,这样的人不嘉奖,岂不是寒了天下人之心?大将军,朕知道当初他的儿子反对你,但举贤不避仇,大将军是一代贤臣,朕相信大将军不会反对,是吗?”</p> 霍光左看右瞅,见蔡义和田广明都在望着自己,只好咬牙道:“陛下说的是,微臣立刻把苏武的名字加上。”</p> 病已大喜道:“不光要加上,还要官复原职,仍旧担任典属国。不过这个官职似乎不够分量,这样吧,给苏武加右曹头衔。原先的右曹杜佗迁为侍中。”霍光无奈遵旨,心中却十分不悦。</p> 不久病已下旨,颁布《封赐功臣诏》,封赏定策安邦的功臣。其中大将军霍光加封食邑一万七千户,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加封食邑万户,故丞相安平侯杨敞长子杨忠、丞相阳平侯蔡义、卫尉平陵侯范明友、前将军龙雒侯韩增、太仆建平侯杜延年、太常蒲伺侯苏昌、谏大夫宜春侯王谭、长信少府关内侯夏侯胜等分别加封食邑,封御史大夫田广明为昌水侯,后将军赵充国为营平侯,大司农田延年为阳城侯,少府便乐成为爰氏侯。赐右扶风周德、典属国苏武、廷尉李光、宗正刘德、大鸿胪韦贤、光禄大夫丙吉、京辅都尉许广汉等为关内侯。病已特赐刘德、苏武食邑三百户,显示优待。</p> 刘德上书道:“陛下,先帝陵墓在平陵,如今平陵人口稀少,不足以奉养先帝英灵,应该迁徙人口前往充实,以显示陛下慈孝。”病已赞叹道:“好,这个提议不错,准了。不过迁徙人口必须是自愿,不能强迫。下旨,招募各郡国官吏和家财百万钱以上者,只要愿意迁往平陵,各家各户赏赐钱三万,田地十亩,车马、路费等统一由官府出。”群臣纷纷齐呼:“陛下英明!”</p> 霍光面色凝重,一直没有吭声。病已抬眼一瞅,笑问:“大将军,你以为如何?”霍光笑道:“陛下英明,微臣觉得可行。先帝毕竟是长辈,我大汉以孝治天下,应该如此。”</p> 病已暗暗欣喜,瞅了瞅刘德。刘德再次上奏道:“陛下,大将军说的对,百善孝为先,我大汉以孝治天下,陛下更该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如今陛下已经即位,而父母和祖父祖母等尚未有封号,容易被天下人非议,臣请陛下为先人上封号,以彰显孝道。”</p> “且慢!”霍光扬声道:“陛下,宗正这话不妥,当初卫太子谋反,擅自调兵反叛,先帝至死也没有给卫太子翻案,只是诛杀了江充等人,修建了思子园。如今陛下承继先帝基业,贸然翻案,必然有伤先帝英明!陛下是天下臣民之父,应该为臣民做表率,遵从先帝遗愿,切勿为卫太子翻案!”</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 棋局争锋 见大将军霍光反对,病已只好暂且搁置为父母、祖父母上尊号的意见,心中却十分不悦。召来给事中丙吉,细细询问当初汉废帝刘贺的事,丙吉暗暗叹息,娓娓道来。病已大致了解了刘贺被废立的经过,嘱咐道:“你去宗正府一趟,替朕传个话。”</p> 第二日朝会,宗正刘德上奏道:“启禀陛下,当初故昌邑王被废,昌邑国相安乐、郎中令龚遂和中尉王吉三人都劝阻有功,却无辜被发配边关,实在是可惜。微臣请陛下赦免三人,重新擢用,以彰显陛下海纳百川的胸襟!”</p> 霍光面色冰寒,一言不发。安乐、龚遂、王吉三人被发配,是他一手处置的,如今刘德突然提出要为三人翻案,不禁让霍光感到一丝诧异和愤怒。他很快明白过来,凭刘德的能耐断断不敢与自己为敌,所以刘德背后必有主使。只不过到底是陛下在背后操纵一切,还是丞相蔡义在背后捣鬼,他还不清楚。</p> 霍光笑道:“陛下,王吉是丞相的弟子,不如问问丞相是什么意见。丞相,你来说说这三人到底有没有罪,处置是否妥当?”</p> 蔡义心里一清二楚,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轻咳一声,扬声道:“陛下,当日龚遂、安乐和王吉三人都曾多次劝谏故昌邑王,不过昌邑王始终不听。从这个角度来说,罪在昌邑王,与昌邑群臣无关。不过当日大将军准备选立君王,昌邑群臣却没有上书劝阻,确实存在蒙骗朝廷的可能。微臣以为,安乐身为昌邑国相,负有主要责任,至于龚遂和王吉,不该受牵连!”</p> 霍光气得面色铁青,暗使眼神,大司农田延年起身道:“陛下,丞相这话不对吧?当时龚遂是郎中令,是故昌邑王的侍从,主要负责匡正昌邑王得失。昌邑王犯那么大罪,他难道没有责任?”</p> 大鸿胪韦贤笑道:“这话似乎不对,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故昌邑王之所以成为这样,只怕与郎中令无关。至于是谁的过错,只有天知道。”田延年暗暗吃惊,只好落座。霍光又望向御史大夫田广明,田广明起身道:“陛下,大鸿胪这话不对,郎中令虽然不是昌邑王恩师,但微臣听说昌邑王视他为如师如父,曾与他同乘进入京都。微臣以为昌邑王有这样的过失,龚遂应该负有主要责任。”</p>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田广明、卫尉范明友、太常苏昌、少府便乐成、廷尉李光纷纷附议田延年,刘德、大鸿胪韦贤纷纷赞成蔡义,唯独霍光、张安世、太仆杜延年没有开口。</p> 病已心里清楚,三人是霍光一手处置,霍光必然不会承认有错,只会将错就错,将安乐、龚遂等人罪名坐实。而张安世是自己人,心里必会支持自己,但碍于大将军面子,又必然不会明白表态。病已笑道:“既然双方争执不下,朕有个主意,召集博士都来议一议,效仿当年田丞相,如何?”</p> 霍光一惊,想起当初廷尉王平和少府徐仁的事,不禁虎躯一震。当时为了救二人,丞相田千秋私下请旨召集中两千石官员和博士前往公车门商议,险些造成文武分裂,置自己于不仁不义之地。如今陛下重提旧事,霍光顿时额冒冷汗。望着病已坚毅的目光,霍光起身道:“微臣以为龚遂和王吉无罪,罪在安乐一人。当初微臣被人蒙蔽,一时错判,微臣请罪!”</p> 病已抬手笑道:“起身吧,大将军无罪,只不过被人蒙蔽。至于被谁蒙蔽,朕也不追究了,望大将军好自为之!龚遂、王吉二人立刻无罪释放,龚遂拜为谒者,秩比六百石,执掌宾赞事。王吉拜为博士谏大夫,秩比八百石,掌顾问谋议。”丞相蔡义立刻扬声道:“陛下英明!”</p> 霍光黯然神伤,散朝后大步离去。田延年忙追上小声道:“大将军,今日之事下官是尽力了,您怎么能当朝变卦呢?”霍光冷冷道:“陛下已经把老夫逼到了墙角,我除了赞成陛下的决定,还能做什么?”田延年叹息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可是咱们手把手扶着陛下登上帝位,如今陛下怎么会突然之间与大将军翻脸了呢?大将军为什么不及早把女儿送入皇宫,也好弥补与陛下之间的嫌隙。”</p> 霍光突然止步,怒道:“卑躬屈膝就能求得安稳吗?老夫经历三朝,难道不比大司农看得更明白吗?我奉劝你一句话,成王败寇,唯有自己去争,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也才能让别人看得起你!”</p> 暮春时节,病已正乘龙辇前往沧池,突然前面一阵骚乱。张延寿、张彭祖左右护驾,齐齐拔剑。这时众羽林卫很快围住了冲撞圣驾之人,只听那人高呼:“陛下,是微臣!”病已嘱咐张彭祖把人带来,只见田延年上前谢罪道:“微臣正追兔子,不小心闯入皇宫,冲撞了陛下,微臣有罪!”病已冷眼一瞥道:“退下吧!”田延年忙取回自己的佩剑,缓缓告退。</p> 待其走好,侍御史严延年近前道:“陛下,大司农刚才是举着剑冲撞圣驾,这可是大罪!”病已五指紧攥龙辇,面色冰寒道:“田延年是如何冲入皇宫的?是谁放他入宫的?放他入宫之人就不害怕被牵连?还是他们早就知道田延年不会行刺朕,只会恐吓朕?又是谁派他前来恐吓朕?田延年为什么心甘情愿听他派遣?难道他就不担心朕会治他重罪?看来,朕得试一试田延年背后的人了!”</p> 翌日侍御史严延年上书参核大司农手持兵器冲撞圣驾。奏章上奏御史中丞,直接呈报病已。病已命将奏章交给霍光和群臣处置。</p> 霍光望着身后八卿道:“大司农,你怎么解释?”田延年结巴道:“这……完全是无中生有啊!我……我从没有冲撞过圣驾,否则陛下岂会放了我?大将军如果不信,完全可以亲自询问陛下!这绝对是诬告,诬告!”</p> 霍光拍案怒道:“放肆!陛下也是可以随意询问的?既然你说没有,侍御史上奏说有,那好办了,把这件事交给御史大夫去核实。侍御史是阁下的属下,阁下觉得如何?”</p> 田广明笑道:“下官明白,不过还是交给御史中丞更为妥当。按照规矩,御史中丞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十五人,受公卿奏章,纠察百官。既然御史中丞是侍御史的顶头上司,不妨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御史中丞去办。”卫尉范明友、大司农田延年纷纷赞同。</p> 宗正刘德起身道:“大将军这么办恐怕是不妥,既然侍御史参核大司农,依照朝廷规制,应该先让大司农停职待命,待查明真相,再放不迟。何况侍御史参奏必然有证人证言,如果有其中之一,就该把大司农押起来候审。如今这般草率处理,不知道大将军是什么用意?”</p> 霍光冷眼一瞥道:“大司农有定策安邦之功,且位列九卿,岂能随意羁押候审?我相信大司农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叛国背汉,对不对?”田延年忙应声,面露一丝尴尬神情。霍光扬声道:“既然丞相、车骑将军都没有异议,御史大夫、卫尉和大司农又双手赞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p> 事情交给御史中丞孙斌处理,孙斌招来严延年,厉声责备道:“侍御史,你当时既然亲眼所见大司农手持利剑冲撞陛下车队,为什么不喊宫门护卫阻拦?”</p> 严延年怒道:“尊驾,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下官就在陛下身旁,我怎么知道大司农会持剑闯入宫门?又如何知道他会冲撞陛下?尊驾应该去调查下是谁放大司农入宫的,又是谁让他持剑冲撞陛下。恕下官直言,有人借大司农之手威慑陛下,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今日是有人无故持剑入宫,明日会不会有人仗剑行刺陛下?”孙斌惊得面无血色,当即不再询问。</p> 不久孙斌上奏御史大夫田广明道:“尊驾,大司农冲撞陛下之事已经查清。”田广明正襟危坐倾听。孙斌小心翼翼掏出一卷竹简道:“大司农冲撞陛下,证据确凿,有宫门护卫和陛下羽林卫作证。不仅大司农有罪,连当时负责护卫陛下的羽林卫和守护宫门的城门校尉也失职。下官仔细询问了,羽林令当日因病请假,负责护卫西安门的城门校尉当时被卫尉请去……”</p> 田广明大骇,忙敲案道:“罢了,你可知道羽林令和卫尉是谁?”孙斌战战兢兢道:“是大将军的女婿。”田广明冷笑道:“亏你还不糊涂。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孙斌忙掏出另一卷竹简,小心道:“下官还有第二个方法。侍御史严延年诬告大司农,居心叵测。另外,严延年当初没有规劝故昌邑王,致使昌邑王犯下滔天大罪,依照律法当连坐!”田广明点点头道:“这件事你看着办,不必问我。我只是提醒你,如今大将军依然掌握着南军和两宫兵马等。”孙斌浑身一颤,忙道:“下官明白。”</p> 翌日孙斌上书参核严延年,奏章呈报病已。病已召来给事中丙吉、侍中许舜、张延寿、张彭祖、杜佗等。将奏章发给众人看,众人个个气愤,唯独丙吉和许舜十分淡然。丙吉已经四十六岁,早见过大风大浪。许舜是其余四人中年纪最大的,已经二十六岁,且足智多谋。</p> 病已叹气道:“还是少卿稳重,少卿说说你的想法。”丙吉皱眉道:“陛下,微臣觉得这件事只是一件小事,没必要再深究。田延年毕竟定策安邦有功,且是大将军的臂膀,如果陛下执意要动他,势必会激化与大将军的矛盾。微臣沥血上奏,望陛下息事宁人!”</p> 病已猛地将杯盏摔地,仰天苦笑道:“好个田延年!朕不追究他的罪,他偏偏倒打一耙要追究严延年的罪。许舜,去告诉严延年,让他出去躲一阵子。”许舜皱眉道:“陛下,如果侍御史问起来,微臣不知该如何回答。”病已五指扣案,指头深陷案几,冷冷道:“告诉他,待朕帮他洗了冤屈,朕会重用他!”</p> 严延年泣不成声,当夜在杜佗安排下逃亡。后来田延年打算追究严延年的诬陷之罪,霍光冷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学会见好就收。陛下没有追究你的罪,你该上书谢恩才是。”田延年唯唯诺诺道:“下官愚钝,下官明白。”</p> 半月后朝会,宗正刘德上奏道:“启禀陛下,由于孝昭帝突然病逝,导致平陵没能及时完工。眼下正值春暖花开,不妨派人继续修建,既可以告慰先帝英灵,又能够彰显陛下慈孝之心,为万民做表率!”</p> 病已嘴角露出一抹斜笑:“宗正觉得何人能够胜任监修职责?”刘德扬声道:“眼下国库不济,既要保证质量,又要保证速度,还要尽量省钱,一般人根本胜任不了。这样的旷世奇才,百年难得一遇。不过,听闻大司农算盘打得非常好,如果派大司农前往,相信必定能够兼顾!”</p> 田延年大喜,忙起身道:“微臣愿意前往,甘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病已一瞥霍光,笑问:“大将军,你意下如何?”霍光一惊,沉思一会道:“恐怕不妥,大司农掌管全国财赋,对水利工程不太了解,不如派将作大匠前往。这修建陵墓本是将作大匠的职责之一,请陛下三思!”</p> 病已又问丞相蔡义,蔡义忙道:“陛下,大将军说的有道理,不过派九卿之一的大司农前往更显得对先帝的尊重,微臣赞同宗正的意见。”接着问车骑将军张安世,张安世也躬身道:“微臣赞同宗正的意见。”接着问太仆杜延年和大鸿胪韦贤,二人也都附议刘德。病已大笑道:“既然群臣意见一致,那就任命大司农为监修。记住,朕只求质量和速度,钱财你看着规划。朕有言在先,只要不把钱贪了,花多少朕都认!”</p> 田延年赶紧谢恩,叩头如捣蒜。霍光却只觉背脊发凉,总觉得有些蹊跷。不久前田延年才冲撞陛下,如此短的时间,陛下竟然不仅不追究,反倒对田延年委以重任,霍光暗暗觉得背后似乎藏着杀机。</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 引君入瓮 一个月,大司农田延年上奏道:“陛下,微臣知道朝廷拮据,不过修建孝昭帝陵墓先需要一千万钱,微臣体恤朝廷艰难,准备从不法商人手中把钱收上来。微臣听说茂陵富人焦氏、贾氏两家用数千万资财暗中囤积木炭苇草等下葬用的物资,其心叵测。微臣请旨抄没两家财产,充作修建陵墓费用。”</p> 病已大笑,望向霍光道:“大将军,你觉得该怎么办合适?”霍光迟疑片刻,扬声道:“陛下,商人囤积货物,扰乱物价,历朝历代都是违法行为。不过还不到抄家的地步,依照律法,应该抄没囤积物资,先行警告。”病已点头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就依大将军。不过,大司农,朕另外给你调两千万钱,充做修建陵墓费用,务必把事办好。”</p> 田延年大喜,忙叩拜。霍光眉头紧皱,总觉得有蹊跷。见霍光皱眉沉思,病已扬声问:“诸位大臣,还有什么事要议吗?”</p> 这时宗正刘德起身道:“微臣有事上奏。琅琊有一个易学名家,姓梁名丘贺,曾师从易学大家京房,而京房是杨何的弟子,杨何又是王同的弟子。这个王同不简单,他本是东武人,却因为设馆传经名扬四海,深得孝武帝嘉许。梁丘贺的易学造诣当世无匹敌,微臣请陛下重用之,以劝勉天下士人。”</p> 病已忙询问道:“大将军,你觉得如何?”霍光正想着田延年的事,陡然一惊,慌张道:“微臣没有异议,请陛下做主。”病已笑道:“好,既然大将军没有异议,那就擢拔梁丘贺为黄门侍郎。另外,将他开创的易学,列为官学之一,将他与施雠、孟喜、京华等人都列为学官。”</p> 众人纷纷羡慕,霍光更是暗暗震惊。太中大夫在汉初时,位居诸大夫之首。后来武帝之后,地位仅次于光禄大夫,秩比千石,无员额。主要侍从皇帝左右,掌顾问应对,奉诏出使,一般多由宠臣贵戚充任。</p> 霍光眼神暗递,太常苏昌突然奏道:“陛下,微臣要参宗正。教育人才荐举选拔都是微臣属官祭酒和博士的职责,宗正越俎代庖,无视朝廷法度,乱我朝纲。之前微臣等一忍再忍,是因为陛下尚不熟悉朝政,如今陛下已经深谙朝堂制度,宗正却仍旧长袖善舞,谄媚于朝堂,微臣请陛下治宗正擅权谄媚之罪!”</p> 群臣大惊,丞相蔡义起身道:“太常这话似乎不对,检举人才是三公九卿的职责,不是你太常的专属。即便梁丘贺属于教育人才,宗正荐举也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私心,微臣以为并没有过错!”</p> 卫尉范明友、大司农田延年、少府便乐成、廷尉李光齐齐附议太常,丞相蔡义、车骑将军张安世、大鸿胪韦贤齐齐附议宗正。霍光见局面胶着,望着田广明道:“御史大夫,难道你没有意见吗?”田广明左右不敢得罪,小心翼翼道:“微臣以为……宗正确实有过失,不过太常也不必过于计较。”霍光冷笑一声,田广明忙低下头。</p> 刘德突然扬声道:“微臣要参太常,太常执掌教育之事,却连梁丘贺这等经学大家都视而不见,此为失职。其次,每年朝廷都有擢拔人才的定额,为什么年年名额都爆满,而像梁丘贺这样的人才连备选的资格都没有?微臣怀疑太常私相授受,把名额给了某些权贵大臣的子弟,而将真正的人才拒之门外,这是权钱交易,以公谋私!微臣请陛下治太常失职、腐败之罪!”</p> 霍光一惊,忙起身道:“陛下,微臣以为这件事本是小事,何必激化矛盾?宗正越俎代庖是事实,朝廷法度岂能不顾?微臣以为宗正当训斥,自省己过。至于太常,荐举人才是朝廷根本,为什么连梁丘贺这样的人才都没有发现?是不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以权谋私?太常作为上司,负有监督职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首先是监督不力,有失职的嫌疑。微臣以为太常应该罚俸,回家自省!”</p> 病已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霍光。他心里清楚,霍光明着各打五十大板,其实是暗中包庇太常,要保住这个小卒子。病已大笑道:“既然大将军开口金口,朕也没理由小题大做。不过正如大将军所说,荐举人才是朝廷根本,既然太常监督不力,那么今后荐举人才就该多样化,多途径,以免太常精力不济。传旨,今后三公九卿及朝廷各部,还有各地刺史、太守,都可上书为朝廷荐举人才。民间有才者,也可以毛遂自荐,上书言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只要真正有才,朝廷一律选作备用,待四方有缺,即可补用。”</p> 太常头冒冷汗,默默退下。霍光也一声叹息,本想给宗正立立威,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荐举人才的权力弄丢了。霍光回到府邸,夫人胡显见他愁眉不展,忙询问。霍光疲惫道:“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眉头不停在跳,烦心事一件接一件啊!”</p> 胡显不解道:“夫君怎么不让他们给你分担些忧愁?”霍光摇头道:“今后还能指望谁啊?车骑将军张安世、太仆杜延年与我貌合神离,宗正刘德成了陛下的爪牙,丞相蔡义、大鸿胪韦贤时不时与陛下眉来眼去,现在大司农田延年又被调去修建先帝陵墓,朝中还能指望谁呀?”</p> 胡显怒道:“那咱们就废了宗正和太仆,让陛下不得不依靠夫君!”霍光苦笑道:“如今陛下手握北军和三辅兵马,已经能够与我抗衡,加上现在又把荐举人才的权力拿到了手,今后陛下未必会依仗我了。”胡显咬牙道:“不如把他废了,再立新君!”</p> 霍光虎目一瞪,拍案道:“住口!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张口废立,闭口造反,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我警告你,今后不许再胡言乱语!连累了我霍家满门,你就是历史罪人!”胡显大怒,拂袖而去。霍光心烦意乱,喃喃自语道:“希望大司农尽快回来才是。”</p> 大司农田延年抵达茂陵,先派兵抄没了富人焦氏、贾氏两家数千万物资。焦氏当家是焦少卿,年过四十,面色蜡黄,但始终挂着笑意,身材不高,却昂首挺胸,颇有气韵。贾氏当家名叫贾和玉,与焦少卿差不多年纪,但身材细高,龙骧虎步,面白如雪,双目炯炯。二人聚在一起,纷纷懊悔不已。</p> 焦少卿痛惜道:“可怜我那一千万的家财啊,这个狗田延年,原先我囤积物资之时曾给他送去五十万钱,如今竟然翻脸不认人,真是狗比一个!”</p> 贾和玉也唉声叹气道:“贤弟是一千万家财,我可是足足两千万家财,而且我给田延年送去了一百万。娘的,这狗日的翻脸无情啊!贤弟,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p> 焦少卿皱眉道:“那田延年拿了圣旨,咱们能怎么办?俗话说,贫不与富斗,贱不与贵争,你我毕竟是平头百姓,如何斗得过权贵?”贾和玉冷笑道:“未必!我原本也不打算去争,不过有个人号称是朝廷侍御史,他告诉我田延年是蒙蔽圣上,假公济私,还说只要咱们能找到田延年的罪证,他会替咱们讨回公道。”焦少卿大喜,“当真?”贾和玉点点头道:“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贤弟?”</p> 焦少卿拍案道:“好,我愿意出十万钱,请人调查田延年!”贾和玉笑道:“我也出十万钱,咱们合计二十万,就是把田延年三代查个底儿掉,这钱也足够了!”</p> 一个月后,大司农田延年再次上书道:“启禀陛下,修建陵墓已经竣工一部分,还缺两千万钱,望陛下恩准!”病已大喜道:“好啊,朕给你四千万钱,尽管用心去修。”田延年欣喜若狂,连忙叩谢。</p> 大将军霍光愁眉道:“陛下,不如派人监督工程,以免出现问题。待之前修建的工程没有问题,再拨款不迟!”病已摆手道:“不必,朕相信大司农,他绝不会贪污腐化,假公济私,对不对?”田延年忙谄笑道:“陛下圣明,微臣绝不敢贪墨一分一厘!”</p> 霍光依旧不放心,总觉得事有蹊跷。这时宗正刘德上奏道:“启禀陛下,廷尉史路温舒托微臣上书,请求废除酷刑,以德治国。”群臣纷纷震惊,刘德继续道:“廷尉史说,如今各县狱吏争相把严苛残酷当作明察秋毫,越是严苛青天之名越大,否则便是不合群,便无人举荐。所以各地狱吏争相把小案办成大案,争相把大案办成定案,不杀人不足以彰显威名,因此无辜被屠杀者不计其数。如果纵容这等恶行继续下去,既有伤陛下英明,又会激起百姓反抗,使盛世毁于一旦!望陛下吸取秦朝灭亡的教训,宽刑罚,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p> 病已大怒,厉声质问:“廷尉,你掌管天下刑名,出了这么大事,你为何不报?”廷尉李光吓得面色苍白,忙跪地道:“微臣……廷尉史曾经跟微臣提过,微臣一时忘了上奏,微臣有罪!”</p> 病已抓起竹简朝廷尉砸去,愤怒起身,指着李光道:“数万人惨死,这些人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身为廷尉,死刑审核是你的职责,你玩忽职守,欺上瞒下,该当何罪?”李光吓得趴在地上,扭头望着霍光,早已是满头大汗。</p> 霍光起身道:“陛下息怒!廷尉虽然执掌天下刑名,但各地归各刺史、太守执掌,他们瞒报详情,欺上瞒下,才是罪该万死!不过刺史、太守毕竟是各地治理政务,安定地方的关键,如果贸然处置,恐怕会动摇了朝廷根本。微臣建议既往不咎,下达旨意命地方改正不良风气,凡是屡教不改,继续顶风作案者,全部交李廷尉处置。”</p> 病已听出霍光意思,冷笑一声道:“既然大将军求情,朕也不能不给大将军面子。但廷尉之罪不能就这么算了,立刻罚俸三年,另外所有冤死之人的抚恤金由廷尉解决。朕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解决不了这件事,你该知道怎么办!”李光心惊胆战,一边擦汗,一边战战兢兢应声。病已稍稍平复心情,吩咐道:“传旨,迁廷尉史路温舒为右扶风丞。”</p> 一月后,廷尉李光请罪道:“微臣依照陛下吩咐,已经妥善安置冤死之人。微臣之前没能及时发现问题,微臣有罪!”病已抬手道:“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后若有再犯,两罪并罚。退下吧!听闻凤凰出现在胶东、千乘,这是祥瑞之兆,大将军,你以为该如何?”</p> 霍光起身道:“启禀陛下,自古祥瑞出,都应当大赦天下,以显示天子恩威!当初孝武帝时,麒麟现世,所以大赦天下,建麒麟阁。陛下不妨效仿先帝,大赦天下,修建庙宇。”</p> 病已暗自得意,又问宗正刘德。刘德急切道:“陛下,大将军所言极是,应该大赦天下,修建庙宇。只不过卫太子尚未有封号,也没有庙宇祭祀,贸然修建其他庙宇,必然被天下人指责!微臣建议陛下为卫太子上谥号,修庙祭祀,为天下臣民作表率!”</p> 霍光忙质问道:“宗正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卫太子一案是先帝定下的铁案,陛下承继先帝基业,岂能随意翻先帝定下的案子?既然做了别人的子嗣,就该遵从孝道,孝之大义在于顺,遵从父命为顺,不翻父案为顺。卫太子至死没有痛改前非,所以先帝始终没有为他加谥号。陛下应该遵从先帝遗志,不要为卫太子加谥号!”</p> 刘德反驳道:“大将军这话不全对,陛下承继宗庙,但也有生父生母,难道生父生母不该尽孝吗?天地万物,以生养之恩为大,而生在前养在后。而且卫太子虽然没有悔改,但未必不能加谥号。燕剌王造反,也有谥号,为何独独卫太子不能有谥号?大将军说先帝之法不能变,这话不全对。当初我大汉尊崇黄老之学,奉为祖宗之法。后来孝武帝即位后重用儒学、法学,革故鼎新,涣然与天下更始。如今陛下承继先帝基业,应该效仿先帝破旧立新的精神,为卫太子加谥号!”</p> 双方争执不下,卫尉范明友、大司农田延年、御史大夫田广明、少府便乐成、廷尉李光、太常苏昌等人纷纷附议霍光,车骑将军张安世、丞相蔡义、大鸿胪韦贤齐齐附议刘德,朝廷一时剑拔弩张。</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 弃车保帅 见双方争执不下,病已冷笑一声道:“大将军,朕如果执意要给祖父加谥号呢?”大将军霍光见病已态度坚决,只好让步道:“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也只能加恶谥。卫太子至死没有悔改,按照《逸周书·谥法解》载,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如果陛下非要加谥,微臣只能请上谥号‘戾’。”</p> 病已五指紧攥,身体前倾,怒问道:“戾太子?如果加戾字,和不加谥号有什么区别?大将军这么做,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朕?朕为祖父加谥号为‘戾’,天下人岂不人人指着朕的鼻子骂?大将军是什么用意?让天下人都来戳朕的脊梁骨吗?”</p> 霍光丝毫不惧,目光如炬道:“陛下,要么不上谥号,遵先帝之法;要么只能加恶谥,维护先帝颜面!微臣受先帝托孤之重,万不敢违背先帝旨意,否则九泉之下,微臣有什么颜面去见先帝?”</p> 见汉帝与大将军争执不下,群臣纷纷震悚。丞相蔡义急得抓耳挠腮,忙暗示大鸿胪韦贤。韦贤只好起身道:“陛下,其实戾字未必不好,请陛下听臣详解。戾字,上户下犬,犬从门户挤出,必然曲身,因此有屈曲的意思。《吕氏春秋》载‘饮必小咽,端直无戾’,说的正是这意思。所以戾字未必不好,或许暗含了卫太子蒙冤受屈的意思。另外戾字加水字旁,就是泪的小篆写法,而卫太子死在湖县,恰恰有个湖,因此这个戾字也暗含了有冤无处申的悲苦。微臣以为戾字一语双关,为卫太子谥号正合适。”</p> 丞相蔡义忙附议道:“大鸿胪说的没错,陛下,谥有好坏,但公道自在人心。卫太子已经逝去近二十年,如果九泉之下有灵,见陛下登临帝位,必然感到欣慰。望陛下采纳大将军忠言!”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齐齐附议。</p> 病已突然大笑道:“诸位爱卿,朕一时糊涂,险些错怪忠良,朕的错。大将军一心为国,既维护了先帝颜面,也维护了社稷尊严,朕心甚慰。既然卫太子有了谥,那朕的先考该上什么谥号?”</p> 霍光扭头望着太常苏昌,眼神暗递。苏昌忙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执掌礼仪,依照礼法规定‘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既然做了别人的继承人,就是当人家的儿子,而自己的父母要降尊不得拜祭,这是出于对祖宗的尊崇。陛下承继孝昭帝祖业,应该延续先帝宗庙祭祀,制定礼仪不能逾越先帝规制。先帝在时,已经有了定制:卫太子的陵墓建在湖县,史良娣的陵墓建在博望苑北,陛下生父史皇孙的陵墓在广明苑北。望陛下谨遵先帝遗志,不要逾越先帝法度!”</p> 病已冷笑一声,“朕身为天子,难道不该为生父进谥号?连朕都不尊生父,天下人还有谁把朕当君父?朕又如何教化天下人?大将军,你说呢?”</p> 霍光轻咳一声道:“既然陛下执意上谥号,那就为史皇孙上谥号‘悼’。《逸周书》载‘壮年早逝为悼’,微臣以为正合适。至于陛下生母,当为悼后。生父母当比照诸侯王规制,置奉邑三百家。”</p> 病已面色难看,终究同意了。他心里明白,只要霍光还在,无论是给卫太子上谥号,还是给史皇孙上谥号,太常都唯霍光马首是瞻。病已逐渐平复心情,露出一丝斜笑,“拟旨,为卫太子上谥号戾,史良娣为戾夫人,以湖县邪里聚为戾园,改葬戾太子,陵园设置长、丞等官,调周卫守护。另外,为先考史皇孙上谥号悼,先妣皇孙妃为悼后,按照诸侯王的规格建立陵园。”</p> 众文武纷纷松了一口气,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落下了帷幕。虽然双方维持了表面和谐,但谁都明白,这口气汉帝未必能咽得下去。</p> 回到后宫,病已依旧面色凝重。皇后许平君亲自出迎,挽着病已胳膊入了椒房殿。见他面露不悦,许平君忙抱来两岁的刘奭。刘奭虚岁两岁,实际上才出生一年多。望着小脸胖嘟嘟的儿子,病已露出一丝欣慰笑意。许平君笑道:“陛下,你看奭儿在冲你笑呢!”病已轻轻抱起刘奭,开怀大笑道:“这小家伙跟我小时候一样,白白胖胖的。儿啊,父皇一定帮你扫平障碍,让你顺顺利利登基!”</p> 不久病已派人前往各地,将治理政务卓有成绩之人登记在册,以备朝廷选用。数月后,年关将至,病已询问给事中丙吉:“少卿,孝昭帝的陵墓建好了没?”丙吉笑答:“陛下放心,已经快完工了,大概明年初春就能验收了。”病已点点头道:“可以收网了。”</p> 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初春,病已召集满朝文武道:“新年新气象,听闻孝昭帝的陵墓已经快建成了,好啊,好消息。大司农辛苦了,待全部完工,一并封赏。”田延年得意洋洋道:“微臣托陛下洪福,紧赶慢赶,总算快竣工了。竣工之日,微臣请陛下幸驾平陵,亲往查验!”</p> 病已手攥着竹简,露出一丝斜笑,“朕必会亲临,退下吧!大将军,朕收到一份检举奏疏,是参核大司农的。朕知道大司农有定策安邦功,所以奏疏交给大将军,你们议一议该如何处置。”</p> 霍光目瞪口呆,忙接过奏疏,与丞相、御史大夫、车骑将军、卫尉、太仆、宗正、大鸿胪一起商议。霍光无奈道:“有人检举大司农贪污三千万修建陵墓钱,另外私下收受贿赂五百万钱。奏疏将明细都列了出来,言之凿凿,看起来不像是空穴来风。诸位大臣,你们说该怎么办?”</p> 丞相蔡义叹气道:“陛下让咱们商议,自然是根据罪名轻重商议,如今罪名都没有落实,也不好商议。不如派人核查奏疏细节,如果证据确凿,再商议不迟。”</p> 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大鸿胪韦贤等纷纷附议。刘德笑道:“丞相说的是正论,没有罪如何议?不如先把大司农召来,再做定夺。如果大司农承认了这些罪,那咱们再议自首的问题。如果他不肯承认,那就派人详查,是诬告还是确有其事,一查便知。”</p> 霍光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奏疏上说得明明白白,田延年收受焦氏、贾氏等家族钱财多年,合计五百万钱。另外田延年虚报账册,修建陵墓原本只需要三千万钱,但田延年在大司农府报销了六千万,其中三千万装进了自己口袋。霍光想起几个月前宗正刘德极力荐举田延年修陵墓,突然明白来龙去脉,顿时气得摔头找不到硬地。回到府邸,霍光不断来回踱步,每隔一炷香便喊道:“大司农还没来吗?”</p> 不久大将军府奴仆冯子都屁颠屁颠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启禀主人,大司农到了!”</p> 话音刚落,田延年疾步入内,慌忙躬身一拜道:“大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不开眼的要参奏我?是不是宗正刘德?”霍光回身怒视,将竹简朝田延年扔去,怒道:“你自己看。”</p> 田延年眯眼细瞅,顿时惊得面无血色。奏疏中涉及的事多是秘事,如当初接受贿赂的事和虚报账册的事。田延年越想心越慌,忍不住双手打颤。</p> 霍光望着田延年窘状,叹息道:“你为朝廷节省开支,从不法商人手中为国家敛财,这是功,陛下未必会怪罪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挪用公费,中饱私囊!三千万钱,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本是我府中走出去的人,我也不忍看你下大狱,如果你肯实话告诉我,我可以替你遮掩。别的不敢说,但保住你一条命,我还是能够做到的。如何?”</p> 田延年惊慌道:“大将军,这是诬告,是栽赃陷害!我本是大将军门下小吏,蒙大将军厚恩,这才封侯拜爵,出人头地。这次监修陵墓,也是想为大将军争光,让陛下消气。我田延年就算是穷到揭屎疙疤,我也断断不会去做那昧良心的事!望大将军一定相信下官,我田延年敢对天立誓……”</p> 霍光不屑一笑,斜眼瞅着田延年,侧耳静听。田延年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我田延年敢对天立誓,我如果贪污了修陵墓之钱,让我出门被车轧死!”霍光叹息道:“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认不认罪?你如果认罪,我必然保你;你如果不认罪,我只好公事公办,派人严查。”田延年迟疑一瞬,立刻斩钉截铁道:“没有,下官绝没有贪污朝廷一分一厘!请大将军详查,务必还下官公道!”</p> 霍光大笑不止,五指攥拳,捶案道:“好,阁下有胆识,有气魄,我相信你没有贪污公费,去吧!”</p> 翌日霍光召集丞相等人,洋洋自得道:“大司农说了,他绝没有贪污朝廷一分一厘,并且当着我的面起了誓。他是从我府中走出去的人,我相信他的为人,也确信他是被冤枉的。接下来是该派人好好去查查,到底是谁主使焦少卿、贾和玉栽赃陷害,又是谁泄露了大司农府的账册,还有谁帮助贾和玉等人上奏陛下,推波助澜!”</p> 众人纷纷一惊,卫尉范明友急忙附和道:“大将军说的对,这件事透着阴谋,背后必有主使。敢栽赃陷害九卿之一,此人胆子倒不小,务必一查到底!”御史大夫田广明坐不住了,急忙起身道:“大将军息怒,这件事是侍御史马文上的奏疏,在下事先根本不知道。我等下就把马文召来,让他说清楚背后主使。”</p> 宗正刘德大笑道:“御史大夫这话有失水准啊!大将军有理由相信,毕竟大司农原本是大将军府中的长史,可尊驾拿什么相信?侍御史奏疏中说得明明白白,账目列得清清楚楚,既有人证焦少卿、贾和玉,又有物证大司农府账册,难道放着人证、物证不查,仅凭一句相信就可以草草结案吗?果真如此,必然有伤大将军威名,下官为大将军担忧啊!”</p> 霍光面色冰寒,冷笑道:“既然朝野都有猜测,那就一查到底,用事实说话。御史大夫,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把事实弄清楚,绝不允许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准放过一个坏人!”田广明忙领了命。</p> 这时黄门侍郎梁丘贺疾步而来,手里捧着圣旨。众人纷纷跪拜,梁丘贺扬声道:“陛下有诏,命御史大夫、太仆、宗正一起审理大司农案,务必查清事实,绝不姑息!”</p> 霍光面色凝重,暗暗觉得蹊跷。这边才商议好由御史大夫主审,宫里便已经提前拟好了旨意。霍光叹气道:“好了,如今陛下已经下了旨,就按照旨意执行吧!御史大夫,务必严查!”</p> 田广明详细调来大司农府账册,暗暗心惊。为孝昭帝修建陵墓需要大量牛车运输沙土,而每辆牛车租金是一千钱。田延年虚报账目,将一车沙土算两千钱。前后三万沙土,田延年在大司农府报销了六千万钱。田广明咬牙道:“这个田延年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大将军的脸面往哪儿放?三千万呢,十颗脑袋也保不住你啊!”</p> 杜延年审问焦少卿,刘德审问贾和玉,二人查阅卷宗,更是触目惊心。原来田延年与商人勾结,纵容商人囤积居奇,充当不法商人保护伞。多年来,依靠商人孝敬钱,田延年早已富可敌国。</p> 田广明与杜延年、刘德碰头,三人都面色凝重。田广明无奈道:“如今证据确凿,不容大司农抵赖。不过,大司农毕竟定策安邦有功,当初废故昌邑王祸乱朝纲,大将军犹豫不决,如果不是大司农一番慷慨陈辞,我等也不敢废立君王。如果不废昌邑王,陛下又如何登基?所以大司农对社稷有功,对陛下有功,这样的人杀了,着实可惜啊!《春秋决狱》有以功覆过的说法,能不能看在大司农对社稷有功,网开一面?由官府拿出三千万,替大司农赎罪,如何?”</p> 刘德皱眉问:“如果人人都能以功抵罪,那还有人对律法有敬畏之心吗?权贵以功抵罪,百姓只能无辜受戮,这合理吗?依我看,以功抵罪本就是为某些人大开方便之门的邪路,不是治理国家的正途。”</p> 田广明面色难看,依旧坚持道:“请太仆把我的话转告大将军和陛下!”杜延年猜出田广明的用意,只好硬着头皮去见霍光,由刘德进宫奏报汉帝。</p> 霍光阅览卷宗,气得将竹简拍在案上。杜延年一惊,忙劝慰道:“大将军,陛下正等着大将军回信,该如何处置大司农?”霍光怒容满面道:“大司农是自取其辱,怪不得我。想起当初他对我说的话,我真是心寒啊!他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贪墨一分一厘,还对天起誓,害得老夫颜面尽失,我至今心口还疼。请阁下转告御史大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有意见。”</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棋逢对手 太仆杜延年将大将军霍光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了御史大夫田广明,田广明哀叹一声,无可奈何。当晚田广明亲自上门通知大司农田延年,田延年啜泣道:“我对不起大将军,我悔不当初啊!你说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我真是糊涂啊!”田广明叹气道:“大司农,眼下宗正刘德在看着,大将军也不好办。不如你去自首,然后上书请罪,我们会及时为你声援,到时候陛下或许会宽恕你。”</p> 田延年痛哭道:“我后悔莫及啊!请尊驾转告大将军,我对不起他。我是从大将军府出来的人,我绝不会给大将军丢脸,我就是死,也不会去监狱让别人笑话我,让无耻小人戳我的脊梁!”</p> 田广明感慨不已,亲自前往霍光第拜访。霍光听闻田延年宁死不屈,咬牙道:“有骨气,可惜太晚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陛下一直对田延年闯宫的事耿耿于怀,岂会轻易放了田延年?何况田延年知道的事太多了,一旦到了廷尉狱,还不知道要胡言乱语什么,他如果能自裁也是好事,既保住了尊严,也保住了秘密。你去告诉他,我霍光会照顾好他的家人。”</p> 翌日,田延年在府邸来回踱步,房门紧闭,众家眷全在院中待着,个个惊慌不已。田延年眉头紧锁,老脸皱如枯树,头发一夜急白。袒胸露乳,手中握着长剑,不停颤抖。当初他正是用这把剑闯入了皇宫,冲撞了龙辇。望着手中长剑,田延年心惊胆战,竖耳倾听外面的动静。</p> 不久朝廷下了逮捕令,廷尉府的人击鼓示意,进入田延年府邸。田延年听到鼓声,自知躲不过去,咬牙横剑自刎。</p> 田延年死后,大司农一职空了出来。一日朝会,病已命群臣议论大司农人选。霍光率先道:“陛下,颍川太守赵广汉可为大司农,执掌全国财赋。当初赵广汉是京辅都尉,曾与微臣一起废故昌邑王,拥立陛下,是定策安邦的功臣。后来颍川大族原氏、褚氏横行乡里,纵容门客为盗贼,地方太守不能制止。赵广汉到任后,整饬吏治,打压违法乱纪的世家豪族,颍川一郡震惊。又鼓励百姓检举,奖励揭发者,很快解决了颍川豪强横行不法和官吏豪强狼狈为奸的现状。微臣以为可以擢拔赵广汉为大司农!”</p> 病已摆手道:“不妥,赵广汉有雷霆手段,治理贪腐是把利器,当大司农有些屈才了。最近京城豪强不法,屡屡为患,不如擢拔赵广汉为京兆尹,命他治理豪强。至于大司农,朕去年派人前往各地,命将治理政务卓有成绩之人登记在册,这件事办得如何了?”</p> 太仆杜延年起身道:“启禀陛下,已经登记完备,正要呈奏陛下。”病已细细预览,扬声道:“河南太守魏相是什么人?”杜延年恭敬道:“启禀陛下,此人是一方贤才,早年曾研究《易经》,后被举为贤良。孝昭帝再世时,曾诏问时策,魏相因为对策切中时弊,被孝昭帝重用,先任命为茂陵县令。在任期间,不畏权贵为百姓,一方大治,又被擢拔为河南太守。刚到任便整顿吏治,打击奸邪,令豪强畏惧,让百姓称快。”</p> 病已点点头道:“好,真是治理贪腐的一把利器啊!就擢拔他为大司农……”霍光急切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可!当初丞相田千秋过世,微臣举荐其子田顺担任洛阳武库令,命他的弟弟担任函谷关都尉,正是为了安抚人心,为国家安定谋划。后来魏相见田千秋刚死,立刻落井下石,逼走了田顺。微臣严厉斥责他一番,谁知他不思悔改,又滥杀无辜,被人检举。微臣只得命廷尉将其收监,正巧赶上大赦,魏相才得以出狱。后来先帝一时不察,竟然又擢拔他为扬州刺史。微臣以为,魏相人品有问题,不该位列九卿,否则难以服众!”</p> 病已左右为难,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微臣听说给事中与魏相关系颇好,不妨召来一问。”病已大喜,立刻召来丙吉。丙吉恭敬道:“启禀陛下,魏相是难得的贤才。当初田顺并不是被魏相逼走的,其实另有隐情。当年魏相治理州郡十分严厉,田顺却十分宽和,他担心达不到魏相的要求,时间长了会受责罚,这才辞职离去。魏相知道后专门派掾吏去追,田顺始终不肯回去。魏相担心被大将军责罚,曾给微臣写过一封信,信中说大将军听到丞相的儿子辞职,必然会怪罪他落井下石,不肯礼遇田顺。后来果然如此!”</p> 霍光面色难看,疑惑问:“空口无凭,给事中可有证据?”丙吉忙奉上竹简,笑道:“大将军如果不信,可以当堂验证。如果还有疑虑,不妨召来田顺一问。”霍光恨得牙关紧咬,却没有上前接过竹简,反倒冷笑道:“即便田顺的事可以不论,但魏相滥杀无辜是证据确凿,不容他抵赖。”</p> 丙吉淡然一笑道:“大将军息怒,这件事虽然证据确凿,其实也另有隐情。当初魏相治理州郡严苛,曾抓过一位豪强。后来其妻子前往州府求情,并愿意捐出一半的家财替丈夫赎命。原本依照律法,既可以捐钱免罪,也可以依法治罪。由于魏相治理严厉,不准捐钱免罪,所以这位妇人就撞死在州府门前。他的家人借此告魏相滥杀无辜,魏相因此被下了狱。”</p> 太仆杜延年接着道:“微臣也知道这件事。当时微臣也十分震惊,觉得事情必有蹊跷。因为魏相被下狱,河南官民非常愤慨,纷纷上书请求为他赎罪。先是河南三千都官联名上书大将军,请求多在军中服役一年来赎魏相之罪。接着河南上万老弱妇孺齐齐守在函谷关外,联名上书先帝,请求替魏相赎罪。但是先帝当时不知道详情,所以交给了大将军处置。这就是后来的故事了!微臣以为,能够得到这么多人拥戴,魏相为官已经算是不错了。”</p> 病已深吸一口气,惊问道:“大将军,可有此事?”霍光无奈道:“确有此事,不过朝廷有朝廷的制度,魏相滥杀无辜,其罪当诛,微臣只是让他下狱,已经是法外开恩。如今蒙陛下不弃,让他做了河南太守,他该感恩戴德。至于大司农,微臣以为应该另择贤明!”</p> 这时丞相蔡义、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大鸿胪韦贤齐齐保举魏相,给事中丙吉也举荐魏相。病已笑望霍光道:“大将军,群臣都举荐他,你怎么说?”霍光面色冰寒,自知无力回天,只好道:“既然群臣都举荐他为大司农,微臣也同意!”病已大喜,立刻诏命魏相为大司农。</p> 散朝后,少府便乐成追上霍光,小心翼翼道:“大将军,如今陛下又添一位重臣,只怕日后大将军处境不妙啊!”霍光冷眼一瞥,小声道:“大鸿胪掌管诸侯及藩属国事务,听说广陵王少子已经成年,至今没有封爵,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蹊跷?”便乐成一愣,当即明白,谄笑道:“下官明白。”</p> 一月后朝会,便乐成上奏道:“启禀陛下,依照先帝定下的规制,诸侯王子嗣一旦成年,就该封地封爵,以防止尾大不掉。如今广陵王的少子弘已经成年,本该封地封爵,不知道为何,至今大鸿胪都没有上奏。广陵王无奈,托微臣上书询问。微臣以为大鸿胪年迈,必定不是有心遗漏。”</p> 病已面色凝重,暗暗心忧。果然霍光接着道:“启禀陛下,大鸿胪已经年近八十,听大鸿胪府掾吏说,大鸿胪经常丢三落四。微臣以为大鸿胪执掌诸侯和藩国事物,万不可怠慢,否则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岂不痛心?微臣建议让大鸿胪回家颐养天年,将位置让给有才之人。詹事宋畴当初拥立陛下有功,且为人谨慎,微臣以为可接替大鸿胪!”</p> 韦贤趁机跪地道:“老臣年迈,早就想回家颐养天年,望陛下成全!”病已面色冰寒,一言不发。这时御史大夫田广明起身道:“陛下,大鸿胪地位特殊,确实应该选一位年富力强的人。微臣建议陛下采纳大将军忠言!”卫尉范明友、太常苏昌、廷尉李光纷纷附议。</p> 病已无奈道:“既然大鸿胪想辞职归故里,大将军也有这个意思,朕也不好拂了大将军面子,就依了大将军。拟旨,免了韦贤大鸿胪职位,即刻擢拔詹事宋畴为大鸿胪。另外封广陵王刘胥少子刘弘为高密王,燕剌王太子刘建为广阳王,延续燕王宗庙祭祀。”</p> 霍光面色大惊,燕剌王刘旦曾参与谋反,后来事情败露被废。孝昭帝念刘旦为宗亲,只是赐死刘旦,其余燕国群臣全部被赦免。但鉴于刘旦曾想谋害霍光,孝昭帝一直没有为刘旦子嗣封王。霍光没想到刘病已竟然一声招呼不打,直接为刘旦儿子封王。霍光心里明白,为刘旦儿子封王是对罢免大鸿胪韦贤的回击。</p> 退朝后,病已单独召见了宗正刘德,皱眉问:“刚才朝会,你为什么不开口?”刘德叹气道:“陛下,韦贤确实年龄太大了,担任大鸿胪不太合适。不过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也可以再委以重任。刚才大将军咄咄逼人,微臣等就是开了口,也帮不了韦贤。”</p> 病已惋惜道:“可惜了一代大儒,竟然因为年龄被人拉下马。今日召你来,不光是为了韦贤的事,还有两件事朕想派你去查查。一个是廷尉府,一个是少府。朕听说最近廷尉府严刑酷法,令京城人人闻风丧胆。另外,少府执掌皇宫一切开支,朕想知道少府掌握了多少钱财,年年开支多少,还有具体账册。”</p> 刘德一惊,忧心道:“陛下,如果细查账册恐怕会引起朝堂震动,与其查账,不如找个机会罢了少府,另择贤明。其实先帝开始,少府的权限已经不多了。先帝在少府之外另设水衡都尉,专门管理上林苑及铸造货币等事宜。另外将少府所掌管的盐官、铁官等划归大司农管理,还在各地陆续设置上官、三服官、铜官等机构,削弱少府职权。如今的少府,权力有限。”</p> 病已皱眉不语,暗暗吃惊。刘德接着道:“不光如此,少府的钱偶尔也会被充作朝廷用度。如果陛下想掌握少府细账,不如换个人更合适。听说五经博士后仓对《诗经》《礼》《孝经》《春秋》《齐诗》造诣很深,早年师从大儒夏侯始昌,撰有《后氏曲台记》等名作。他在曲台校书多年,与宗正的次子刘向关系不错。他的弟子很多,有的名气比他还大,如戴德、戴圣、萧望之、匡衡、庆普等。陛下不妨召后仓为少府,必是一方清廉之官!”</p> 病已想起一事,起身道:“朕记得去年是不是有人曾向朝廷献书?”刘德欣然点头。病已笑道:“好,朕有打算了。”</p> 数日后朝会,丞相蔡义上书道:“启禀陛下,谏大夫王吉托臣上书。谏大夫以为朝廷奢侈无度,任人唯亲,弊端太盛,既不利于积蓄国力,又妨碍选拔人才。谏大夫建议朝廷提倡俭朴,爱惜财力,整顿吏治,选贤任能,废除世家荫袭制度。”</p> 病已细细阅览奏疏,笑道:“谏大夫有心了,奏章写的不错,很多观点颇有破旧立新的意味。他还主张晚婚晚育,说夫妇是人伦之大纲,世俗嫁娶太早,未知为人父母之道义,而仓促生子,因此教化不明,且生子多夭折,不利于朝廷稳定和人才积蓄。说得有道理啊!诸位大臣,都议一议吧!”</p> 霍光一声不吭,眉头微挑。少府便乐成起身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谏大夫空有一张嘴,不知道当家的艰辛。朝廷许多开支是无法避免的,如修建陵墓、赈济灾民、挖塘修路、祭祀太庙等。如果贸然减少开支,上对神明不敬,下对百姓不利,微臣以为不可取。另外,国家财力不济,只有百姓早婚娶,早生子,才能为国家增加税赋。如果推行晚婚,必然大大减少朝廷收入,不利于朝廷稳定,因此更不可取!”</p> 便乐成一言既出,朝廷议论纷纷,卫尉范明友、御史大夫田广明、太常苏昌、廷尉李光齐齐赞成少府意见。</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连环炮 见众人纷纷反对谏大夫王吉奏疏所提意见,宗正刘德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谏大夫所言切中时弊,不仅可行,而且应该尽快推广全国。汉初休养生息,积蓄了四代的国力,才支撑起孝武帝北伐匈奴。如今匈奴卷土重来,如果不继续积蓄国力,只怕将来匈奴来犯,朝廷将无财可用!另外,朝廷鼓励百姓早婚,其实是竭泽而渔。百姓成亲年龄越来越小,体质却越来越差,年年早夭折人数加起来足够组建一支边防军。至于世袭罔替的制度,对人才的束缚就更显而易见了!”</p> 太仆杜延年也附和道:“如果百姓晚婚晚育,朝廷人头税虽然未必能及时收取,但可以从其他税收中填补。将来天下人口增多,自然能够增加税赋。与其竭泽而渔,不如放长线钓大鱼,这才是治国之道。至于勤俭节约,更是华夏美德,当年孝文帝推行休养生息政策,其中一条便是厉行节俭。”</p> 病已点头笑道:“上有古训,下为了朝廷长治久安,朕以为谏大夫的主张可取。大将军,你有什么意见?”</p> 大将军霍光起身道:“陛下,厉行节俭和推行晚婚,微臣没有异议。可废除世袭罔替,恐怕不合时宜。如今天下未定,外患迭起,贸然废除世袭制度,只怕会引起天下动荡。”</p> 病已赞叹道:“大将军果然是忠心为国。那就依照大将军的意思,暂不废除世袭制度,先落实晚婚晚育和勤俭节约这两条主张。拟旨,天下百姓婚嫁,男子不得早于二十岁,女子不得早于十八岁,鼓励晚婚晚育。其次,推行勤俭节约,各级官吏务必节省不必要的开支。第三,各地推举人才要多样化,既可举孝廉,也可凭经学造诣,还可以向朝廷上书言事等。选举应以才行为先,不可单纯以家世门第为准。天下枢要在于尚书,今后尚书荐举官员不得全部是高官及富家子弟出身的郎官。”</p> 接着杜延年上奏道:“启禀陛下,去年河内郡一女子在老宅夹壁中发现古文《易》、《礼》、《尚书》,都与现行的官方文本不同。众博士一起研究,认定是先秦遗籍,可以补缺校订现行文本。后来五经博士后仓等人经过苦心钻研,为《易》增加了《说卦篇》,为《尚书》增加了《泰誓篇》,为《礼》增加了五篇。微臣以为五经博士功绩卓著,对文化传承贡献突出,应该擢升!”</p> 病已为难道:“眼下朝廷没有空缺,如何擢升?少府,你觉得五经博士功劳与你相比如何?”便乐成忙恭敬道:“微臣不敢与五经博士比,难以望其项背。”病已大笑道:“既然难以望其项背,不如把少府让给五经博士,如何?”便乐成惊慌跪地,结巴道:“陛下……微臣……微臣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望陛下明示!”</p> 病已娓娓道:“朕早就让你厉行节俭,可你把朕的话当耳旁风,这叫抗旨不遵,还是藐视朕?如今厉行节俭已经定为国策,像你这样阳奉阴违的官,朕如何相信你能够执行好国策?国策为国家根本,为彰显朕的决心,只好借你的位子告诉天下人,厉行节俭,朕不是开玩笑!大将军,你觉得呢?”</p> 霍光闭目叹息,无奈起身道:“陛下既然有这样的决心,微臣感到欣慰。至于少府,虽然有错,但还不至于罢官削职吧?”病已抬手道:“罢了,朕意已决,厉行节约从今日开始,从少府开始!”霍光自知无力回天,只好恭敬道:“微臣遵旨!”</p> 病已大喜,“拟旨,罢少府便乐成,擢五经博士后仓为少府,厉行节约,与天下休养生息。另外,有人上书,说廷尉府最近半年严刑峻法,令京城百姓闻风丧胆,廷尉,可有此事?”廷尉李光吓得面色苍白,忙跪地道:“陛下息怒,实在是京城人心不稳,豪强横行,微臣担心出现祸事,只好严刑峻法,约束他们。”</p> 这时刘德冷笑一声道:“廷尉这话不对吧,去年前廷尉史路温舒曾托我向陛下进言,请求废除酷刑,宽省刑罚。当时陛下还曾严厉斥责廷尉,难道足下忘了吗?去年陛下就废除了酷刑,今年廷尉就不记得了吗?”李光这才想起这茬事,更惊得面无血色,惊慌申辩道:“陛下息怒,微臣……微臣不知,不是,微臣……”</p> 霍光一声叹气,早瞧出蹊跷。他缓缓起身道:“陛下,廷尉所作所为虽然有失妥当,但天子脚下,再严刑峻法也都是为了陛下安危,微臣以为无可厚非。如果陛下觉得不妥当,可以派人监督廷尉。李廷尉当初安邦定策有功,望陛下宽恕!”</p> 病已瞧出霍光心思,不屑一笑道:“既然大将军开了金口,朕也不能不给大将军面子。听闻河南太守黄霸为人宽和,向来持法公平,百姓纷纷称赞。这样吧,擢拔黄霸为廷尉正,负责廷尉府决狱。朕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再出现这样的奏疏,廷尉该知道怎么办!”李光狂咽唾液,早已如惊弓之鸟。</p> 霍光先是折损了大司农田延年,又折损了少府便乐成,如今连廷尉李光也被敲打,顿时心情郁闷,烦躁异常。</p> 夫人胡显想问又不敢询问,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霍光一反常态,并没有开口回答,反倒闭目不语,满脸愁容。这时霍家小女霍成君飘然而来,一袭白色襦裙,仙气飘飘。她杏目淡眉,明眸似秋水,笑靥生花,灵气逼人。望着霍成君,霍光顿时一扫满脸阴霾,笑如弥勒佛。</p> 霍成君挽着胡显胳膊嘟嘴道:“爹、娘,我什么时候能行笄礼?几位姐姐的金簪好漂亮啊,我都不能戴!”胡显玉手轻点她鼻尖道:“着急出嫁是不是?明年满了十五岁就行了,女儿家不能着急,传出去会被笑话的。”霍成君满不在乎道:“我才不管,我不能笑话她们吗?等我戴上金簪,羡慕死她们!”</p> 霍光只顾笑,却不插话。待霍成君告退,霍光叹息道:“有成君在,咱们霍家还有希望啊!”胡显眉头一皱,急问:“夫君,是不是朝堂出了事?”霍光点头道:“陛下把少府便乐成撤换了,原本还想把廷尉也拿下,被我拦住了。不过看这个架势,廷尉李光如果不懂得收敛,我保得了他一时,也保不住他一世。看天意吧,我总有预感不出一年,陛下必会对廷尉动手。”</p> 胡显怒道:“他想干什么?”霍光苦笑道:“干什么?如今陛下的章法我算是看明白了,先拿下大司农,再拿下少府,把财权紧紧攥在手里。有了财权,就可以制约我的军权。如果再把廷尉拿下,那么今后审判大权就拿到了手里。如果再把御史大夫拿下,今后朝堂将无人能与陛下抗衡。”</p> 胡显气愤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废了……”见霍光眼睛一瞪,胡显忙吞了后半句。霍光冷笑道:“你以为现在的局面还是俩年前吗?两年前,军中、朝堂都是我的人,可如今呢?车骑将军张安世倒向了陛下,陛下又任命张延寿为执金吾,手握北军足以与我抗衡。朝堂中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倒向了陛下,连丞相蔡义也被陛下收买,如今又多了一个大司农魏相和少府后仓,我在朝中的势力已经所剩不多。这个时候别说废立君王,就算是陛下想废了我也不是难事!”</p> 胡显神色慌张,急问:“那该怎么办?”霍光无奈道:“陛下翅膀已经硬了,任何君王都不会允许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左右朝政,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今只希望成君入宫之后,能够安抚陛下,让我体面得退下,让霍家安稳得走下去。我不求霍家长盛不衰,只求能够延续百年。”</p> 听他说得十分凄凉,胡显逐渐动了心思。她突然小声道:“夫君,如今陛下对皇后的恩宠超过历代君王,不仅独宠皇后,而且对皇后的儿子十分疼爱,更对皇后的父亲、叔父厚加重用。如果皇后还在,即便成君入了宫也无济于事啊!陛下对糟糠之妻如此宠爱,成君必然会被冷落,咱们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p> 霍光摇头道:“天意啊!陛下重情重义,当初我就不该把成君许给陛下,唉……”胡显阴笑道:“如果皇后突然死了,那陛下就只能独宠成君,到时候只要夫君稍微出力,陛下必会封她为皇后。如果成君当上了皇后,日后她的儿子就是嫡子,咱们霍家就能够永远长盛不衰!”</p> 霍光面色凝重,幽幽道:“这就要看天意了,如果天意在我,成君能够得到陛下恩宠,那是我霍家祖坟冒青烟;否则,我也只好认命了。”胡显贼笑道:“天意往往在人,不在天。当初夫君能够让先帝独宠燕儿,现在为什么不能让陛下独宠成君?”霍光无奈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权势滔天,先帝又年幼,不得不忌惮我三分。如今不同了,陛下远比先帝睿智,而且有那么多人拥戴他,我已经无能为力了。”胡显心下暗恨,暗暗下定决心,早晚替霍成君扫清障碍。</p> 宫中皇后许平君正练习小篆,病已突然从背后抱住她,惊得许平君险些写错了字。许平君捧着竹简笑道:“陛下,您看臣妾写得字怎么样?”病已仔细瞅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仔细瞅瞅,才发觉许平君总是缺笔少划。病已大笑道:“这……这哪里是小篆啊?不过写的还行,虽然不够圆润,笔画简洁,但别有一番韵味,就像皇后一样。”</p> 许平君心神一荡,回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闻着胭脂香,病已忍不住紧紧抱住她。正是初夏时节,万物繁衍生息。两人情到浓时,忍不住云雨一番。事后许平君再度怀孕,病已早晚探望,十分宠爱。又命宫中女医淳于衍等人轮番照顾皇后,小心翼翼伺候。</p> 一日朝会,大司农魏相上奏道:“启禀陛下,往年朝廷为劝课农桑,总是派出使者前往各地,如果百姓没有粮食就开仓赈济,如果百姓没有种子就以朝廷名义贷款给他们。但是去年天下灾害太多,以至于小麦、蚕桑纷纷减产,百姓食不果腹。有的地方为了逼迫百姓还贷,强行没收百姓家产,许多家庭因此支离破碎,家破人亡。微臣建议严惩这些官吏,同时免除百姓贷款,另外派人前往各地赈济百姓。”魏相年约四十五岁,长脸大眼,浓眉厚唇,面相严肃,为人和善。</p> 病已感慨道:“如果天下人都能像大司农这样当官,天下何愁不治?又何愁没有太平盛世?大司农说的对,立刻拟旨,免除往年百姓佘贷粮食款,另外派人赈济百姓,同时免除受灾地区一年佃租。廷尉,派人把这些黑了心的官吏全部抓起来,该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处理不周,朕拿你是问!”廷尉李光连忙应声,额头冒汗。</p> 宗正刘德上奏道:“启禀陛下,不如趁这个机会,派人前往各地巡查郡国,一方面荐举人才,一方面询问百姓疾苦,同时清理冤假错案,奏免失职官吏。”</p> 病已面色凝重道:“这个方法不错,应该定为常制,最好几个府衙联合派人下去巡查。容朕想想啊,丞相府、御史府、宗正府、廷尉府、大司农府、大鸿胪府、太常府、少府,八府各派一人,成为持节巡察使者,代天子巡查四方。以后要成为常态,每年都要巡查各地,不得遗漏一处。各地有功者升官,有罪者入狱,依照律法严格执行,不准徇私情。如果有巡查使者违法乱纪,当追究该部主管官员责任。朕有言在先,勿谓言之不预!”</p> 霍光心里咯噔一下,他当即明白设立八府巡查的目的:将天下官吏任免权牢牢掌握在汉帝自己手中。霍光既没有理由反对,又觉得这一招确实狠,今后天下官吏将畏惧天子如虎。霍光暗暗叹息:“陛下要龙生双翼,飞龙在天了!”</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章 庙乐之争 夏五月,病已召集群臣道:“朕去年用水衡钱为孝昭帝修建平陵,如今已经竣工,太常请示朕该给先帝庙设什么乐舞,这倒难为朕了。朕如果没有记错,孝武帝庙至今没有加乐舞,是不是?”</p> 宗正刘德道:“陛下说的是,至今没有加乐舞。这本是太常的职责,不知道为何太常一直没有奏报!”太常苏昌惊慌不已,忙起身道:“微臣……微臣还没有来得及呈报,望陛下恕罪!”刘德冷笑一声道:“陛下,孝武帝都驾崩近二十年了,太常却说没有来得及呈报,这不是失职,就是欺君!”</p> 苏昌大惊失色,不敢开口,急忙望向大将军霍光。霍光起身道:“陛下,其实也不全是太常的责任,当初先帝要给孝武帝上庙号,群臣都反对,考虑到那时民怨沸腾,巫蛊之祸还没有肃清,所以孝昭帝只好同意暂不上庙号。这一耽搁就耽搁了十多年,所以先后几位太常都不敢提起这件事。后来陛下即位,太常多次对微臣提起,微臣觉得时候不到,因此也没有提起。如果陛下要怪罪,微臣愿意承担责任!”</p> 病已笑道:“罢了,既然大将军愿意承担责任,朕也不追究了。诸位大臣都议一议,要不要给孝武帝加庙号,该加什么庙号,该上什么乐舞。”</p> 霍光欣然点头,卫尉范明友率先道:“微臣以为孝武帝北征匈奴,西平羌氐,南讨夷越,东败朝鲜,功盖古今,应该加庙号。”太常苏昌附和道:“卫尉说的是,孝武帝修建太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定正朔,协音律,焕然与天下更始,极大推动了文化发展,应该加庙号。”御史大夫田广明接着道:“又颁布推恩令、左官律等,削弱诸侯国势力,加强朝廷集权;设立刺史、均输官等,加强对地方监督和控制!微臣也以为应该加庙号!”廷尉李光接着道:“铸造五铢钱,兴修水利,建立一套选用官吏的新制度,实在是功劳巨大!”</p> 霍光这时才总结道:“启禀陛下,天下臣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公道自在人心。孝武帝功垂古今,应该上庙号高宗。”卫尉范明友、御史大夫田广明、太常苏昌、廷尉李光等人纷纷附议。</p> 病已赞叹道:“大将军果然是先帝的忠臣,为先帝想得十分周到。朕当年险些死在诏狱,幸得先帝不弃,大赦天下,朕才捡回一条命。后来先帝临走之时,颁布一道诏书,恢复朕的宗籍身份,让朕有了立足之地。朕登基以来,无时不感恩先帝。想起先帝躬行仁义,重用名将讨不庭,为我华夏扬威,朕心向往之。高祖、太宗之后便是高宗,诸位大臣觉得这个庙号如何?”</p> 刘德激动道:“微臣以为不妥!谥法载:‘德覆万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帱同天曰高。’孝武帝虽然功垂古今,但晚年穷兵黩武,民怨沸腾,宗室屡屡兴起巫蛊,数万人惨死,功劳难以掩盖过失。微臣以为当上庙号世宗,为守成令主。”丞相蔡义、车骑将军张安世、大司农魏相、少府后仓纷纷附和。大鸿胪宋畴见两边争执胶着,不敢开口。</p> 霍光怒道:“世宗暗喻世系传承转移,支系入继大统。当年商世宗祖甲就是商高宗武丁的第三子,承继的便是兄长商王祖庚的位子。孝武帝是嫡子,岂能上庙号世宗?何况,先帝开疆阔土,功劳巨大,区区世宗岂能彰显先帝功绩?陛下,微臣以为当上庙号高宗!”</p> 这时蔡义扬声道:“大将军这话不对,正如宗正所说‘德覆万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微臣以为,孝武帝功劳虽大,但德不配功,如果贸然上庙号高宗,必然引起天下非议。纵观孝武帝一生,前半期雄才大略,开疆阔土,涣然与天下更始,万民受益,是盛世明君。但后半期穷兵黩武,国库空虚,百姓怨声载道;八次封禅泰山,奢靡无度,好大喜功;且重用酷吏,屡屡兴起巫蛊之祸,弄得朝廷不宁,天下不安。”</p> 霍光一时语塞,脸色难看。蔡义苦笑道:“大将军辅佐孝武帝,应该最清楚。当年先帝执政晚期,国家矛盾重重,百姓流离失所。先有南阳的梅免、百政反叛,再有楚地的段中、杜少反叛,接着是齐地泰山、琅邪一带的徐勃反叛,然后是燕、赵之间的坚卢、范主等反叛。他们少的有数千人,多的有数万人,攻打城邑,释放囚犯,诛杀官吏,天下震惊。先帝派绣衣御史范昆、暴胜之、江充等发兵镇压,但叛军仍然此起彼伏。最后不得不采取剿抚并用的方略,这才强行镇压下去。由此可见,先帝晚年实在不能称为明君!”</p> 车骑将军张安世也附和道:“孝武帝晚年让上官桀、桑弘羊辅政,结果二人先后反叛,甚至要诛杀大将军。大将军,从这点来说,先帝用人不明,险些酿成大患,不是吗?”张安世一番话说到霍光心坎,想起后来险些夺了自己权位的前丞相田千秋,霍光黯然神伤,默然不语。</p> 病已感慨道:“丞相所言极是,大将军就不要坚持了,朕以为上庙号世宗是最合适的。另外,奏《盛德》《文始》《五行》之乐舞,告慰先帝英灵!同时,凡是先帝巡幸过的地方,都要立庙祭祀。”霍光无奈道:“微臣遵旨。”</p> 大政刚议定,长信少府夏侯胜就上书反对为孝武帝立庙。夏侯胜在奏疏中道:“微臣以为古法不可废,古语说非有大功于社稷,不得加庙号。孝武帝虽开疆阔土有功,锐意革新,对社稷多有裨益,但晚年罪过太深,功难掩过!一是奢靡无度,屡屡封禅泰山,造成国库空虚,沿途百姓怨声载道。二是动辄兴起北伐、西征,为使一人封侯而耗费钱粮无数,徒劳无功,劳民伤财。三是重用酷吏,制造冤狱,天下百姓多遭横祸,黎民生活水深火热。四是晚年巫蛊之祸,后宫嫔妃、朝廷大臣、京城百姓多遭屠戮,连卫皇后、卫太子、史皇孙都被无辜牵连,天怒人怨。微臣以为孝武帝无德泽于黎民,望陛下体恤下情,不要为先帝立庙,以免使天下臣民心寒!臣沥血上奏,虽死无悔!”</p> 奏疏呈上,群臣哗然。大将军霍光厉声道:“夏侯胜诽谤先帝,实为大逆不道!微臣请陛下降旨,命廷尉将其收监,以大逆不道罪判夏侯胜死刑,并夷三族!”丞相蔡义和御史大夫田广明纷纷附议,一时朝臣齐齐附议,唯独少府后仓一言不发。</p> 病已怒目道:“夏侯胜是长信少府,当初是大将军举荐,朕听说他会算卜,既然他已经料到自己必死,朕成全他。传旨,将夏侯胜下狱。另外,擢拔前大鸿胪韦贤为长信少府。”</p> 田广明接着道:“启禀陛下,微臣还要参核一人,此人就是丞相长史黄霸。夏侯胜诽谤先帝,群臣都在弹劾书上签名,唯独黄霸拒绝弹劾,此人必定与夏侯胜是同党!微臣请旨,将黄霸一起治罪!”</p> 病已突然想起黄霸,惊问:“朕记得他之前是廷尉正,因为断狱公正,擢拔为丞相府长史。此人为什么不肯弹劾夏侯胜?丞相,你知道吗?”</p> 蔡义无奈道:“启禀陛下,此人迂腐,仗着学了一些儒家之术,妄议朝政,狂背至极,陛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既然他不肯弹劾夏侯胜,那就判他与夏侯胜同罪便是。”病已冷笑道:“迂腐,果然是迂腐。将二人下狱,让他们到牢里好好反省反省!”</p> 给事中丙吉暗暗忧心,正打算入宫劝病已,途中碰上宗正刘德。丙吉叹息道:“夏侯胜与黄霸是忠臣,就这么糊里糊涂杀了怪可惜的,而且还要夷灭三族,恐怕会引起非议吧?”刘德大笑道:“依我看,陛下未必会杀他们!夏侯胜在奏疏中说到了陛下心坎,陛下不仅不会杀他,将来还会重用他。”</p> 丙吉一惊,“当真?难道陛下当殿下旨是为了堵住大将军的口?哦,我明白了,大将军是孝武帝的托孤重臣,他必然会全力维护先帝的荣耀。如今大将军震怒,满朝文武附议,加上陛下刚刚下旨为先帝立庙,这个时候夏侯胜上这道奏疏不是时候啊!这不是逼着陛下举起屠刀杀给大将军看吗?”</p> 刘德点点头,笑道:“夏侯胜看来得吃些苦头了,不过也好,从这件事足可以证明,他不是大将军的人,恰恰是忠臣啊!”</p> 二人进宫面圣,病已招招手道:“赐坐!你们一起入宫,是不是为了夏侯胜的事?”二人齐齐点头,病已叹息道:“夏侯胜和黄霸都是忠臣,朕心知肚明,可惜就是太笨了!朕已经降旨为先帝立庙,他偏偏这个时候往刀刃上撞,他真以为朕不敢灭他三族?就算朕不灭他,大将军会放过他?大将军是先帝的坚定维护者,会纵容他如此放肆,诽谤先帝?众目睽睽,朕如果不处置他,如何向大将军交代?天子威信何在?朕以为这件事你们应该明白,没想到还是有人犯浑!”</p> 刘德无奈道:“陛下息怒,夏侯胜等人过于自负了,没有为陛下着想。自古为先人立庙者,都是嫡系大宗的责任,陛下这么做,既是为了表彰先帝功绩,也是为了彰显陛下嫡系子孙的身份,确立卫太子大宗的地位。夏侯胜未必不懂,只不过没有体会陛下的艰难。不如让他们吃些苦头,说不定就能理解陛下的难处。”</p> 丙吉忧心道:“廷尉府在李光手里,自从黄霸调任丞相长史,廷尉府又落入大将军手里。微臣担心大将军会指使廷尉逼迫二人认罪,把案子做成铁案!”病已仰天大笑道:“他们如果敢这么做,朕就陪他们赌一局,就赌夏侯胜和黄霸两条命!”</p> 不久廷尉李光亲自审问夏侯胜,厉声道:“夏侯胜,是谁指使你上的奏疏?是谁授意你恶意诽谤先帝?今日如果不招,我这廷尉府有的是刑具伺候你!”夏侯胜冷笑道:“阁下想让我招什么?想让我供出谁?”李光贼笑道:“不是我让足下供出谁,是足下受了谁的蛊惑?当日朝廷,人人都附议参核你,唯独少府后仓一言不发。是不是他指使你这么做的?”</p> 夏侯胜虎躯一震,怒道:“呸,你们想冤枉少府,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我与他素不相识,你们想冤枉他,找错人了!”李光大笑道:“是吗?这话恐怕不实。少府曾师从大儒夏侯始昌,成为研究《孝经》的博士。而足下也曾师从夏侯始昌,成为研究今文《尚书》的名士,又开创了‘大夏侯学’。你们师出同门,还说没有关系?再者他是少府,执掌皇宫财赋;你是前长信少府,曾执掌太皇太后宫中事务,这还叫没关系吗?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本官的厉害!”</p> 夏侯胜大怒,“含血喷人!你们……你们……无耻!”李光眯着小眼,贼笑道:“既然足下不肯招认,咱们只好伺候伺候足下了。”</p> 翌日朝廷议罪,霍光依旧坚持将夏侯胜、黄霸夷灭三族,以儆效尤。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与其夷灭三族,不如让夏侯胜认罪。即便夷灭三族,天下儒生依旧认为夏侯胜是忠臣,认为他说的话是逆耳忠言,依然会诽谤先帝。如果夏侯胜能够认罪,将自己的话收回,那么天下儒生便会受其影响,不仅不会诽谤先帝,还会争相颂扬陛下!”丞相蔡义、车骑将军张安世、大司农魏相、少府后仓齐齐附议。</p> 病已大喜道:“好主意,好主意啊!朕以为宗正这主意不错,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果能让他们悔过自新,不仅能保住先帝的名誉,也为挽回朕的颜面。大将军,你觉得如何?”</p> 霍光皱眉道:“陛下,此等罪大恶极之人都不处置,将来如何教化天下人?”病已扬声道:“朕再说一遍,朕不是不处置夏侯胜,而是希望他们能够知错认错,教化世人之后再处置他们。另外,朕听说廷尉已经开始审问了,审问的结果如何?”廷尉李光惊得面无血色,忙支吾道:“陛下……他们……他们死不悔改!”霍光心下一惊,暗道一声:“坏了!”</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章 分权制衡 廷尉李光话音刚落,大司农魏相就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廷尉隐瞒了事实。昨日廷尉正向微臣进言,说廷尉私下审问夏侯胜,还动了大刑。他担心受株连,所以揭发了这件事。”</p> 李光大骇,忙辩解道:“陛下,这……这是含血喷人!微臣依照朝廷律法办事,从没有动私刑。再说,夏侯胜大逆不道,诽谤先帝,微臣依照律法处置他,是为了维护陛下颜面,维护先帝荣誉!”</p> 病已冷笑一声,“大将军,你觉得廷尉这么做是不是动私刑?又该当何罪?”霍光虎躯一震,早瞧出蹊跷。见局面无法挽回,霍光只好道:“陛下,廷尉动用私刑,罪该万死,微臣请求罢去廷尉之职。”李光惊慌失措,疾呼:“大将军,下官……”见霍光虎目一瞪,李光赶紧闭口趴地,不敢再说。霍光继续道:“陛下,河南太守李义为人谦逊有礼,治理河南多有政绩,微臣举荐此人担任廷尉。”</p> 见霍光先下手为强,病已暗暗吃惊,这才明白霍光断臂求生的真实目的。既然霍光开了口,他也不好回绝,只好无奈道:“既然大将军开了金口,那就这么办吧!拟旨,将廷尉李光罢职削官,押进大牢,另擢河南太守李义为廷尉!”</p> 待将李光押走,霍光瞅了瞅御史大夫田广明,田广明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有事上奏。上次群臣弹劾夏侯胜,唯独少府一言不发。听说少府与夏侯胜都师从大儒夏侯始昌,微臣怀疑二人狼狈为奸,有朋党嫌疑!”太常苏昌附议道:“陛下,后仓曾是五经博士,不会不懂为尊者讳的道理,他不肯弹劾夏侯胜,明显是惺惺相惜,情难违背!”</p> 病已眉头紧皱,后仓跪地道:“老臣虽然年迈,却懂春秋大义,也能够辨别忠奸。如果陛下觉得微臣有罪,微臣甘愿伏法!”田广明冷笑一声:“少府这话我听不懂,依照你的说法,这满朝文武谁是忠,谁又是奸呢?是不是只有夏侯胜才是忠臣?”</p> 宗正刘德忙起身道:“陛下,后仓年迈昏聩,不适合再担任少府。微臣以为应该赐他致仕还乡,另择贤才出任少府!听闻长信少府韦贤年近八十,眼不花耳不聋,精神矍铄,微臣以为他可以胜任少府一职。”霍光冷眼一瞥道:“微臣举荐一人,弘农太守吴恶,此人治理地方卓有成效,颇受官吏拥戴。微臣以为此人必能够胜任少府一职!”</p> 众人纷纷战队,局面胶着。病已怒视后仓,真是恨铁不成钢。无奈同意霍光意见,擢拔吴恶为少府。</p> 不久廷尉李义进宫请旨,询问如何处置夏侯胜和黄霸,病已背着手道:“大将军派你来的?大将军是什么意思?”李义一惊,左思右想,只好如实上奏道:“启禀陛下,大将军主张以大逆不道罪处死二人,并夷三族。”</p> 病已大笑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李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道:“微臣觉得大将军说的有道理,不过微臣一切听陛下的!”病已回头一瞥,见他长得着急,面相平庸,大笑道:“好一个左右逢源!你既然听朕的,那就依照朕的意思去办,将二人扣押,暂不审问。”李义大惊,“陛下,扣押到什么时候?”病已不屑一笑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下去吧!”</p> 又召见少府吴恶,吴恶枯瘦如柴,眼皮耷拉,却纹丝不动,恭恭敬敬。病已漫不经心问:“是大将军举荐的你?”吴恶恭敬道:“都是陛下赏识!”病已一愣道:“不是朕赏识,是大将军赏识你!”吴恶依旧谦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将军也是陛下的臣子,如果没有陛下首肯,微臣岂能被提拔?”</p> 病已暗暗诧异,仔细审视着眼前吴恶,赞叹道:“不错,有道理啊!做官做成你这样,有前途。朕不仅察其言,还要观其行,去吧!”</p> 几日后丞相蔡义突然病重,病已命众人推举代丞相。霍光上奏道:“微臣以为御史大夫田广明精明能干,又曾定策安邦有功,可暂代丞相之职。”宗正刘德立即道:“微臣以为长信少府韦贤资历最老,博学多才,且曾安邦定策有功,可暂代丞相之职。”</p> 车骑将军张安世、大司农魏相、少府吴恶、廷尉李义先后附议刘德,大鸿胪宋畴见势头不对,也赶紧附议刘德。太常苏昌吓得不敢表态,唯独卫尉范明友附议霍光。霍光大怒,瞪着吴恶和李义二人。</p> 病已大笑道:“如今文武都赞成起用长信少府,大将军就不要再坚持了。立刻拟旨,擢韦贤为假丞相,暂时代理丞相职务。”</p> 霍光怒气冲冠,散朝后命卫尉范明友故意拦下大鸿胪宋畴、少府吴恶、廷尉李义三人。霍光冷笑道:“不要打量着老夫倒了,你们就有靠山了。这天下是老夫帮陛下打下的,老夫能将你们拔上朝廷,也能将你们踩下去。”吴恶三人纷纷低头不语。霍光见三人一声不吭,扭身拂袖而去。</p> 几日后大司农魏相上奏道:“启禀陛下,十年前民间出现一本奇书,名叫《周髀》。这本书之所以称为奇书,就在于里面的东西十分晦涩难懂。比如在天象方面,它提出了盖天说和四分历法。所谓盖天说,最早出现在商周之际,那时人们认为‘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但由于天地边界无法完全重合,所以这种学说一直受到质疑。但《周髀》对盖天说作了新的阐发,它认为‘天象盖笠,地法覆盘’,即天地都是圆拱形状,互相平行,中间相距八万里,且天总在地之上。”</p> 病已感到十分新鲜,饶有兴趣问:“这《周髀》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有没有比较实用的?”魏相笑道:“这正是微臣今日要说的,世人都觉得这本奇书荒诞不经,宛如《山海经》,但微臣以为它非常实用,有些内容可以为我所用。书中记载‘北极左右,夏有不释之冰。……中衡左右,冬有不死之草、夏长之类。此阳彰阴微,故万物不死,五谷一岁再熟。’由此可知,从北往南,阳气逐渐强盛,稻麦可以一年两熟。微臣以为如果开发南方,必能够增加粮食产量。”</p> 病已大喜,拍章赞叹道:“好,真是奇书啊!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魏相笑道:“启禀陛下,还有勾股法!书中记载‘若求斜至日者,以日下为勾,日高为股,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得斜至日。’微臣举个例子,太阳下有一柱子,柱子在地上有影子,如果想得出柱子顶端到影子顶端的距离,只需要将影子和柱子长度各自相乘,然后相加,再开方即可!”</p> 众人一头雾水,病已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问:“什么是开方?”魏相笑答:“将相同的东西相乘,然后反之便是开方。”病已恍然大悟道:“看来这奇书可以运用于军事啊!事先探查敌方城墙高度和我军距离敌方距离,由勾股法即可计算出我军到敌方城楼上的距离,然后采取射程不同的弓弩或者抛石车,便能够事半功倍。”群臣大喜,纷纷大呼:“陛下英明!”</p> 众人正欢喜,突然典属国苏武殿外求见。病已笑道:“典属国兼着右曹事务,让他直接进殿吧!”</p> 苏武年近七十,满头银发,面颊枯瘦,身体单薄,步履蹒跚。来到大殿,缓缓跪拜,“微臣叩见陛下!匈奴数次犯我边境,如今又攻略属国乌孙,气焰嚣张啊!如果乌孙被灭,我丝绸交易之路便要被匈奴斩断了,那时张骞通西域的壮举就要毁于一旦。乌孙昆弥王和解忧公主屡屡上书,愿意发国内精兵五万骑与大汉一起夹击匈奴。不知为何奏疏一直未能上奏陛下,微臣只好亲自入朝!”</p> 病已拍案怒道:“大鸿胪,属国使臣前来,你为何不报?”大鸿胪宋畴急忙跪地道:“陛下,微臣……微臣刚接手大鸿胪府,一切事务暂时都是大行治礼丞在打理,微臣着实不知!”病已望着霍光道:“大将军,你觉得该怎么办?”霍光冷眼一瞥宋畴,“大鸿胪失职,当罢免!”</p> 病已指着宋畴道:“立刻将大鸿胪收监,待战事结束,再清算!将文书呈上来!”望着乌孙文书,病已仿佛能感受到解忧公主字里行间的急切之情。</p> 解忧公主的祖父是楚王刘戊,刘戊起兵参与“七国之乱”,兵败身亡,家族成为罪人。自从张骞出使西域以后,汉朝与乌孙、康居相通。为了联合乌孙夹击匈奴,孝武帝便把同为罪人的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封为公主,远嫁乌孙王猎骄靡为右夫人。后来乌孙王去世,其孙子岑陬(zou)承继王位,也继承了祖母刘细君。刘细君生一女,不久郁郁而终,孝武帝只好再将年仅十六岁的刘解忧封为公主,于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下嫁乌孙王岑陬为右夫人。</p> 昭帝时,岑陬去世,其弟弟翁归靡承继王位,也承继了解忧公主。解忧公主先后生有三子二女,长子名元贵靡,颇受乌孙王宠爱。昭帝末年,匈奴联合车师夹击汉朝属国乌孙,解忧公主上书昭帝出兵相救。恰逢昭帝去世,大将军霍光只好将求救文书搁置,没有理会。结果匈奴和车师打败乌孙,直逼阗(tian)池。</p> 眼看乌孙国土大半被占,病已拍案道:“现在匈奴和车师名义上要灭乌孙,实际上是冲着我大汉来的。乌孙一旦被灭,丝绸交易之路彻底被断,西域诸国都会向匈奴俯首称臣,我大汉将彻底失去西域。如果失去西域,整个凉州都不再安全。大将军,你觉得该怎么办?”</p> 霍光自知当初没有及时应对,以至于造成乌孙现在的窘境,生怕病已追究,率先道:“启禀陛下,当初先帝早崩,微臣没能出兵相助,如今朝廷稳定,是时候给匈奴一些教训了!”</p> 病已大喜,“好,既然大将军都觉得这一仗可以打,那就出兵帮助乌孙,彻底击垮匈奴。匈奴年年袭扰我边境,掠夺人口、财物,可恶至极。孝武帝晚年,匈奴已经死灰复燃,实力强横。听闻匈奴单于有十万铁骑,左右贤王也有近十万骑兵,咱们不能小看了他们。典属国,匈奴派了多少人前往乌孙?”</p> 典属国苏武忙答:“启禀陛下,据光禄大夫常惠来报,匈奴约有五万骑兵,车师约有三万骑兵。”</p> 这时霍光上奏道:“微臣举荐御史大夫为将军,领兵出征!御史大夫曾平定益州叛乱,斩杀三万多人,先帝称之为能!而且他定策安邦有功,对陛下忠心耿耿,必能够一举击溃匈奴!”</p> 病已点头道:“大将军开了金口,朕也觉得合适,那就封田广明为祁连将军,率军出征。不过一路兵马未必是匈奴敌手,朕以为应该派数路兵马夹击匈奴。不如派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相助祁连将军,这二人都有军事才能,必能够成为祁连将军的得力干将。”霍光心里清楚,派韩增和赵充国前往是为了牵制田广明,以免大权集中。</p> 见霍光没有异议,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三路人马也未必是匈奴敌手,当年孝武帝派三路大军,最后贰师将军李广利险些被俘。微臣以为当派四路大军,另调卫尉前往。当初乌桓谋反,卫尉曾率二千骑兵前往征讨,大败乌桓。微臣以为派卫尉前往,必能够大败匈奴。”</p> 霍光一惊,卫尉范明友执掌南军,如果出征,位置自然要让出。霍光急道:“陛下,卫尉守卫宫禁,轻易不能动。微臣举荐骑都尉赵平前往,他领兵有方,必能够胜任护军一职!另外调云中太守田顺前往,凑齐五路大军!”</p> 病已一眼瞧出霍光心思,摆手道:“卫尉才是领兵有方,骑都尉没有经历战争,恐怕还不知道仗怎么打。这次与匈奴之战,关系乌孙属国生死存亡,也关系我大汉能否继续控制西域,决不能有闪失。大将军就不要坚持了,让卫尉领军出征。至于卫尉一职,暂时由车骑将军兼任,待卫尉凯旋,职位还是他的!”</p> 霍光虎躯一震,北军掌握在执金吾张延寿手中,南军又被车骑将军张安世兼任,整个京师军权都落入了张家手中。如今只剩两宫卫尉、羽林骑和骑都尉的屯兵在霍光手中,他顿时明白病已的用意,用京师兵马牵制皇宫兵马,分权制衡。霍光虽然不愿意,却也没有理由反对。</p> 这时假丞相韦贤、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大司农魏相、少府吴恶、廷尉李义齐齐附议。霍光面色难看,一言不发。</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章 宝镜护体 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秋,病已下旨命祁连将军田广明率军四万余骑出并州西河郡,度辽将军范明友率领三万余骑出凉州张掖郡,前将军韩增率领三万余骑出朔方云中郡,后将军赵充国封蒲类将军,率领三万余骑出凉州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率领三万余骑出朔方五原郡。合计十八万骑兵,命各自出塞两千里,与乌孙兵一起夹击匈奴。</p> 由于寒冬将至,旨意命五将军第二年春出征。为使乌孙兵配合汉军作战,病已召见群臣商议对策。太仆杜延年上奏道:“启禀陛下,典属国对西域各国详情十分了解,不如召见他,微臣以为他必有良策。”</p> 典属国苏武入朝,欣喜道:“陛下,微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派往乌孙,他就是光禄大夫常惠。他之前曾多次追随微臣一起出使西域,对西域诸国详情十分了解。微臣当时精力不济,许多事情都是常惠代为处理。微臣举荐常惠出使乌孙,共商夹击匈奴大计!”</p> 病已大喜,又召来光禄大夫常惠,封为使者校尉,持节前往乌孙,商议联合出击匈奴计划。常惠激动跪地道:“微臣必定不辱使命!”病已大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果使者校尉能够建功,朕必定为卿封侯!”常惠千恩万谢,持节告退。</p> 苏武也暗暗欣喜,艰难跪拜。见他年纪大,行动不便,病已感慨道:“典属国为国争光,近二十年从未屈服,真是万世楷模。如今又为朕举荐人才,是国家栋梁啊!特赐典属国不必五日一入朝,每月只需要朔日和望日两天入朝即可。”苏武感激涕零,再次叩拜。</p> 病已湿了眼眶,勉强笑道:“罢了,不必再拜。朕听说你的弟弟苏贤,当年因为追捕刺杀驸马的贼人不利,结果服毒自杀,只剩下一个孤子,是不是?”苏武泪眼婆娑道:“启禀陛下,正是。”病已欣然点头道:“那就封苏贤之子为中郎,另外赏赐典属国五百金,布帛三千匹。”苏武领旨谢恩,缓缓告退。</p> 处理完政务,病已急忙前往椒房殿探望皇后。许平君已经怀胎四个月,病已摸着圆润的肚子,笑道:“这胎这么安静,说不定是个女儿。”许平君胳膊勾着病已脖子笑道:“陛下喜欢儿子,还是女儿?”病已大笑道:“当然是女儿,咱们已经有个儿子了,再有一个女儿,那多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刘施。古代有个绝色美人,名叫西施。咱们的女儿就叫刘施,希望能像西施一样貌若天仙啊!”</p> 许平君掩面笑道:“陛下放心,肯定长得貌美如花!”病已贴着她肚皮静听,欣喜道:“那是肯定的,皇后貌美如花,女儿将来必定随你!”许平君附耳低语,病已大笑道:“好,今晚就不走了,留下陪皇后!”</p> 这时侍女来报:“启禀陛下,王美人请陛下移驾披香殿。”病已一惊,“师妹最近在忙什么?”许平君摇头道:“王美人很少来臣妾殿里,每次臣妾派人去喊她,她才姗姗来迟。臣妾见她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病已叹气道:“我其实早就知道她不肯成亲,后来为了应付大将军,不得不让她入宫。这中间还与我师父有关,他老人家一直担心女儿以后没有着落,我也是没办法。”</p> 来到披香殿,王思瑶一反常态,亲自端茶递水。病已暗暗吃惊,漫不经心问:“美人,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好像很多没有看到你了。”王思瑶抿嘴笑道:“陛下不来,怎么能看到臣妾呢?”病已诧异地望着她,总觉得有些蹊跷,一边品茶,一边观察披香殿装饰,掩饰尴尬神色。王思瑶一言不发,也轻轻抿茶,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p> 病已只觉气氛凝重,压抑得喘不过气,起身道:“如果美人没有什么事,我还要去处理政务。”王思瑶静静送他出宫,突然道:“陛下,宫外进贡了一些琥珀装饰的竹筐和戚里出产的织成锦,臣妾知道陛下有个宝镜,正适合盛放。宝镜这种神物,应该供奉起来才会灵验。”</p> 病已一愣,惊问道:“美人怎么知道我有一方宝镜?”王思瑶淡然一笑道:“以前听皇后提起过,而且听说陛下一直藏在身上,臣妾又刚好听说了一些这方面的民俗,忍不住对陛下提起。”病已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师父是开寿木铺的。”王思瑶上前挽着病已胳膊道:“陛下不打算进去看看嘛?”病已心神一荡,随她入了殿。</p> 望着装饰三色琥珀的小竹筐,只见上面缠绕着细小织成锦,十分养眼。病已爱不释手道:“这真是好东西啊,看起来像小船一样。宝镜放在里面真能辟邪?”王思瑶笑着点头。病已大喜道:“好,那就把宝镜放进去,看看能不能灵验!”掏出宝镜,轻轻放在竹篮中,病已高兴得像个孩子般。</p> 王思瑶小声问:“陛下,这东西放在臣妾宫里吧,待有了灵光,臣妾再给陛下送去。”病已一头雾水,忙问:“怎么才有灵光?”王思瑶笑道:“听人说只有纯洁之躯才能养仙物,臣妾正合适。等养了几年以后,宝镜有了灵光,臣妾再呈给陛下。”</p> 病已大笑,顿时明白她心思,拍掌道:“美人有这心思,朕心甚慰。现在皇后有了身孕,朕本来打算腾出时间陪陪美人,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你说是不是?”王思瑶笑而不语,粉腮泛着红晕。</p> 由于御史大夫位置空缺,病已命众人举荐合适人才。霍光举荐河东太守淳于赐,假丞相韦贤举荐大司农魏相,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少府吴恶、廷尉李义齐齐附议假丞相。病已欣然笑道:“既然诸位卿家意见一致,那就升魏相暂代御史大夫之职,负责监察和弹劾百官。至于淳于赐,既然大将军执意举荐此人,那就擢拔为假大司农,替朝廷掌管天下财赋。”</p> 霍光趁机道:“陛下,眼下大鸿胪也空缺,微臣以为属国和诸侯国事物极为重要,不能等到战事结束再任命大鸿胪。眼下左冯翊宋畸为人谨慎,治理地方颇有政绩,微臣举荐此人担任大鸿胪。”病已为难道:“还是再等一等,等与匈奴的战事结束再说。如果此战胜,朕就准了大将军!”</p> 霍光回到家郁郁寡欢,唉声叹气。夫人胡显急问,霍光有气无力道:“如今陛下翅膀硬了,我说话已经没有用了。御史大夫空缺,我举荐淳于赐,可陛下偏偏提拔大司农魏相做了御史大夫,让淳于赐做了大司农。我与魏相虽然没有深仇大恨,可当初他逼走了田千秋的儿子田顺,我曾严厉训斥他,后来有人告他滥杀无辜,数万人替他求情,我执意将他下狱。如果不是赶上大赦,他死定了。现在陛下擢拔他为御史大夫,这是什么意思?唉……”</p> 胡显咬牙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大夫,夫君何必生气?就算是丞相,在夫君眼里又算什么?别说丞相,就是陛下来了,他也得喊夫君一声丈人!”</p> 霍光叹气道:“我不是为了一个御史大夫,回想这些年,陛下是处处有意与我为难。燕剌王造反,曾经想谋害我,陛下偏偏封燕剌王的儿子为广阳王,这不是办我难看吗?故昌邑王刘贺是被我废黜,陛下偏偏重用他的岳父严延年为侍御史,还暗中授意他弹劾我。后来我没与他计较,这个严延年竟又弹劾前大司农田延年,明摆着跟我过不去。陛下不仅事先放走了严延年,而且有意放松抓捕。还有昌邑国的郎中令龚遂、中尉王吉,这原本都是被我一手打下去的,陛下不仅替二人翻了案,还重用王吉为谏大夫,秩比八百石,掌顾问谋议。还有牧羊的苏武,他儿子公然反叛,他父子一门都是被我亲手摁下去的。如今陛下不仅重用了苏武,让他做了右曹兼典属国,而且给他弟弟苏贤翻了案。还有假丞相韦贤等人,都是被我踩下去的,如今都被重用。”</p> 胡显怒道:“陛下就是担心夫君一人独大,所以给你多树敌人。夫君也得多培养自己的人才是,否则迟早被陛下架空。”</p> 霍光无奈道:“咱们的人不争气啊!前大司农田延年,明明如日中天,非要贪墨公款,自寻死路。前丞相杨敞,原本是我的左膀右臂,可惜不到五十岁就死了。张安世、刘德、杜延年都投靠了陛下,我好不容易提拔了少府吴恶、廷尉李义,没想到二人也投靠了陛下。其余人更不用提了,都是烂泥扶不上墙。”</p> 胡显阴笑道:“过了这个年就把成君送入宫,有了女儿在宫中,这些人还得跪倒夫君脚下!”霍光眉头紧皱道:“但愿吧!听说皇后又有了身孕,大概年前年后临产,不知道是男是女啊!如果又是男孩,成君以后还有地位吗?”胡显贼笑道:“贫妾明白。说不定她运气不好,生个死胎呢!”</p> 霍光神情一晃,抬眼问:“你刚才说什么?”胡显遮掩道:“成君就要行笄礼了,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霍光点点头道:“我最近精力不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p>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准备迎新年。病已也命人在宫里准备了爆竹,只听噼里啪啦,灿如白昼。病已搂着皇后许平君站在楼上观望,病已欣喜若狂,许平君却又惊又喜,不知道是何物。</p> 病已指着楼下火花道:“那叫爆竹,一般人买不起。我以前也是看富贵人家常燃放,后来才知道是爆竹。东方朔曾写一本著作,名叫《神异经》。上面记载着:‘西方山中有焉,长尺余,一足,性不畏人。犯之令人寒热,名曰年惊惮,后人遂象其形,以火药为之。’意思说古代有个年兽,只有一只脚,不害怕人,如果有人冒犯了它,他就会让你得寒症。后来有人模仿它的形貌,用火药制造了爆竹,据说能够驱赶年兽。咱们今年放了炮竹,明年就无病无灾了!”</p> 人们敲锣打鼓,欢度新年。到处是红烛摇曳的光辉,在黎明到来前努力驱散黑暗。年后,走亲访友成了联络感情的方式,携礼轻重成了表达亲疏的量尺。</p> 掖庭有一人名叫宋明,是曾经的掖庭户卫,专门负责看守门户。按照朝廷规制,每过几年就要更换一批户卫,以免防卫疏忽,内外串通。而宋明正值撤换,赋闲在家。他有一妻子,名叫淳于衍,是宫中名医。淳于衍年过四十,样貌普通,嘴唇薄而下巴尖。她携厚礼前往大将军府,正准备为丈夫求官。在汉代,女子行医开始出现,尤其是出现了专门医治宫中嫔妃的宫廷女医,称作女医或乳医。其中淳于衍就是十分出色的一位,她擅长“望闻问切”,通晓医药,有“女中扁鹊”之称。她天资聪慧,无师自通,在实践中积累了许多临床经验,经常为宫中嫔妃医治,在朝廷内外都颇有名气。</p> 淳于衍虽然是宫中“扁鹊”,不过在霍家眼里是一文不值。她托人禀告,也只是见到了家奴冯子都。冯子都不屑一顾道:“大将军府岂是闲人可以随意进入的?见大将军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主母要见你!”</p> 霍光夫人胡显在偏室见了淳于衍,面色和善道:“女医是宫中最有名的神医,有‘女中扁鹊’的美誉,连大将军都对你赞不绝口。不瞒你说,小女就要入宫成为婕妤,今后还要靠你多庇护。”</p> 淳于衍眼眉低垂,神色恭敬,小心翼翼道:“将军夫人只管吩咐,贫妇一定尽心伺候。只是……不瞒夫人,贫妇的夫君是掖庭户卫,不知道能不能请大将军为他求个安池监当当,贫妇愿意报答将军和夫人。”</p> 胡显贼笑不已,屏退左右,悄悄道:“好说好说,只是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小女就要入宫了,听闻皇后又有了身孕,如果再生个儿子,今后谁还能与皇后争宠?大将军有心想让小女成为皇后,只是没有途径。如果少夫能做成这件事,我必定报答少夫。如何?”淳于衍娇躯一颤,不敢应声,只觉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章 悲喜交加 本始三年(公元前71年),春正月,假丞相韦贤、假御史大夫魏相、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入宫见驾。 汉帝病已望着四人道:“四位卿家匆忙入宫是不是有大事?”韦贤恭敬道:“启禀陛下,五位将军即将出征匈奴,陛下应该派人监军。”病已望着杜延年道:“太仆,你与大将军交情不错,大将军怎么说?” 杜延年一惊,慌张道:“陛下,微臣虽然为大将军做事,也是为朝廷做事,更是为陛下做事!”病已点头道:“那就请太仆举荐一个人才,为朕尽一份心。”杜延年沉思片刻,扬声道:“微臣举荐一人:函谷关都尉张敞。此人是个忠臣,当初故昌邑王为帝时,他曾上书力劝昌邑王,可惜昌邑王不肯听。此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后来被微臣举荐给大将军,大将军擢拔他为豫州刺史。不过他也因为刚正不阿得罪了大将军,又被大将军排斥,调为函谷关都尉。” 病已大喜道:“好个刚正不阿的忠臣!清廉好,为官贪财,就难免因私废公,以权谋私。如果当官的不贪财,当兵的不怕死,天下何愁不治?太仆之前举荐谏大夫王吉,现在又举荐这样的人才给朕,看得出也是忠臣一个!那就调张敞为山阳太守,就近照顾刘贺,以免出事。现在五将军即将北征匈奴,这个时候一定要特别留意。” 待张敞赴任,病已派人给张敞送去玺书,诏书写着:“谨防盗贼,详察往来过客,诏命不必下达。”张敞暗暗心惊,喃喃自语道:“原来陛下是担心山阳郡出事,哦,我明白了!” 几日后,皇后许平君即将临产。为了让皇后顺利临产,病已早命人将皇后移到长定宫。长定宫是帝王避暑胜地,且环境优雅安静,既没有外臣进入,也没有其他宫宦官往来,十分安全。 美人王思瑶、女医淳于衍在长定宫照顾皇后,旁边还有几个侍女。这时病已疾步赶到,惊慌道:“皇后怎么样了?”思瑶笑道:“陛下放心,有女医在,皇后不会有事。”淳于衍忙躬身笑道:“陛下放心,娘娘只是身体虚弱,有奴婢在,娘娘不会有事。” 病已疾步入内,关切询问。许平君露出一丝浅笑,玉手紧紧抓着病已衣袖。两人十指紧扣,相视一笑。病已笑道:“皇后一直好奇我的往事,趁今日有空,我慢慢说给你听。”许平君满脸笑意,轻轻点头。 回想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病已从头说起,将当初在诏狱的往事细细叙说。许平君心疼道:“陛下当初受苦了,那么小的年纪就被关入了诏狱。臣妾听着心疼……”病已苦笑道:“好在我在诏狱有幸遇到了廷尉监丙吉,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还有胡阿母、郭阿母,在她们的悉心照料下,我才能长得白白胖胖。” 许平君好奇道:“后来陛下即位,两位阿母找到了吗?”病已黯然神伤道:“两位阿母早已过世,我只好重用他们的子女,赐给他们金钱,聊表心意。后来从诏狱出来,也是一波三折。”病已又将从出了诏狱到被送到鲁地史家的往事细细叙说。许平君心疼道:“陛下那么小就离开了亲人,到了陌生的环境,应该会难过?” 病已眼眶湿润,苦笑道:“一开始十分不习惯,我记得整整哭了半个月。后来曾外祖母亲自带我,稍微好一些。哭着哭着就习惯了,后来经常与三个舅父一起玩耍,逐渐忘了伤心往事。其实那时候都是他们逗我玩,我傻乎乎的,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多年后离开了史家,也是哭得稀里哗啦,对舅父和几位表兄弟十分不舍。” 许平君玉手帮他擦去泪珠,泪中带笑道:“难怪陛下会对几位舅父这般重视,都委以重任,原来是这么回事。陛下那时候为什么离开史家?”病已仔细回忆,叹气道:“都是因为曾祖父。曾祖父去世前,恢复了我的宗籍身份。后来先帝即位,于是派人把我从史家接到了皇宫,就是掖庭。” 许平君叹息道:“陛下刚熟悉环境,有了亲人,又要被送到陌生的地方,难为陛下了。那时候陛下一定很难过?”病已点点头,“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刚到掖庭,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仿佛又回到了诏狱一般。幸好后来认识了掖庭令张贺,他曾是我祖父府上的宾客,对我十分照顾。后来给事中丙吉也常常来看望我,我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张庭令又让他的继子张彭祖和孙女张琴棋跟我一起读书、玩耍、游历,我的童年生活才稍微丰富多彩。” 第一次听到张琴棋这个名字,许平君好奇道:“张琴棋是谁?”病已一愣,陷入了痛苦回忆中。耳边传来许平君询问声,病已露出苦涩笑容,摇头道:“不说了,你休息一下,朕先去如厕,回头再细细跟你说。” 刚到殿外,谒者来报,给事中丙吉求见。病已匆忙乘车前往,丙吉急切道:“陛下,大将军等人都在大殿等侯。”病已一拍脑门道:“哦,朕险些忘了,五日后大军就要出发了,朕还没有安排相关事宜。” 病已换上汗血马,飞奔前往。匆匆换了衣服,疾步前往宣室殿。来到宣室殿,群臣早已在殿外走廊等候。病已落座后,两名谒者缓缓放下帘子。三声钟响,朝会开始。旁边谒者高呼:“陛下口谕,宣大将军霍光、假丞相韦贤、车骑将军兼光禄勋张安世、假御史大夫魏相、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入朝!” 两名小黄门站在殿外,监视群臣脱鞋解剑,随后引群臣入殿。群臣齐齐一拜道:“微臣参见陛下!”病已抬手道:“诸卿免礼,入座!”群臣各自坐定,朝会正式开始。 大将军霍光起身道:“陛下,五日后大军就要北征匈奴,微臣以为应该设立一个主帅,统一节制各军。”病已听出霍光意思,摇头道:“不妥,五路大军分作两路,要设立也该设立一个主帅,一个副帅。你们都议一议,两路军谁是主,谁为辅?” 太常苏昌道:“陛下,西路是度辽将军范明友和蒲类将军赵充国的七万大军,北路军是祁连将军田广明、前将军韩增、虎牙将军田顺的十一万大军,西路当以度辽将军为主,北路当以祁连将军为主,两路大军受度辽将军节制。” 宗正刘德面色凝重道:“微臣以为太常这话不妥,微臣以为西路和北路并在一线作战,不需要相互节制。何况,使者校尉常惠持节抚军,已经代表陛下前往,应该命常惠节制西北五路兵马。” 假丞相韦贤、假御史大夫魏相、车骑将军张安世、太仆杜延年、少府吴恶、廷尉李义纷纷附议。霍光面色难看,一言不发。病已笑问:“大将军,你觉得该派谁节制五路兵马?” 霍光叹息道:“微臣以为使者校尉正前往乌孙,对前方军情不熟悉,且他不懂军事,如果派他节制五路兵马,恐怕不妥。一是,万一乌孙反悔,扣押了使者校尉,我五路大军岂不是要投鼠忌器?二是,让外行节制内行,只怕会贻误战机!不如命军中一人节制,让使者校尉专心为汉军和乌孙兵谋划。微臣举荐祁连将军为主帅!” 病已点点头道:“大将军说的对,外行节制内行是不行。不过朕听说常惠熟悉西域事物,精通各地语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出击匈奴不是我汉军独立作战,而是与乌孙兵联手夹击,朕以为关键不在于我军,恰在乌孙。匈奴向来瞧不起乌孙,对其嗤之以鼻,所以必然重兵防备我军,而疏忽对乌孙的防御。如果乌孙能够重拳出击,必然能够从后路撕开匈奴防御,为我大军赢得战机。如今乌孙被匈奴侵占大半领土,岂会再与匈奴媾和?趁此机会,一举斩断匈奴和乌孙联系,将乌孙绑上咱们的战车才是上上之策。” 韦贤、张安世、魏相、刘德、杜延年等人齐齐附议。 病已大笑道:“如果乌孙与匈奴彻底破裂,与咱们联手击垮匈奴,今后匈奴势力将无法在西域肆虐,我丝绸交易之路自然畅通无阻。大将军,你觉得呢?”霍光无奈道:“陛下英明,微臣没有意见!”病已大喜道:“好!大将军忠心体国,朕心甚慰。拟旨,命常惠节制五路大军,与乌孙联手击垮匈奴!另外,擢拔光禄大夫于定国为水衡都尉,临时抽调水衡钱全力供给军需。” 于是五路大军齐齐出塞,合计十八万骑,浩浩荡荡直奔匈奴而去。常惠已经提前抵达乌孙,拜见了乌孙王和解忧公主,商议两军联合作战事宜。乌孙王亲率五万精锐骑兵,准备与汉军一起夹击匈奴。常惠大喜,于是命蒲类将军赵充国与乌孙兵汇合,准备东西夹攻匈奴。 病已正要前往长定宫看望皇后,突然侍女满脸笑容来报:“陛……陛下,皇后娘娘……产下一个小公主!”病已大喜道:“好,好啊!皇后有功,朕要好好犒劳皇后!”刚到长定宫外,又一个侍女满脸慌张来报:“陛……陛下,皇后娘娘……”病已眉头紧皱,满脸焦急,弯腰问:“皇后怎么了?”侍女泪如雨下道:“娘娘崩了。”病已听到这个“崩”字只觉浑身打颤,瘫坐地上。 给事中丙吉忙架起病已,慌张道:“陛下,陛下……”见病已失魂落魄,忙指着婢女怒问:“皇后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世?”病已一把提起侍女,侍女满脸惊恐,结巴道:“之前女医给娘娘喝了一碗药,没过多久娘娘就薨了。”病已大怒,一把松开侍女,疾步入宫。 来到殿外,众人早已哭声一片,跪倒一地。艰难走到皇后床前,见身上盖着白布,病已顿时哭昏在地。王思瑶忙搀起病已,轻声安慰:“陛下,皇后已经走了,陛下节哀。”病已一把抓住她玉手,虎目圆睁问:“皇后是怎么走的?是不是有人暗害她?”王思瑶轻轻摇头,两粒晶莹泪珠滑落粉腮。病已五指紧攥,竟掐出了血。王思瑶眉头轻皱,紧紧咬着粉唇。 病已一眼瞅见女医淳于衍,上前怒问:“你……你给皇后吃了什么药?”淳于衍惊慌趴地,颤抖道:“启禀……陛下,奴婢开的是普通补气养血药,娘娘失血过多,产后虚弱……太医丞都有备案。”病已只觉脑袋迷糊,指着淳于衍道:“太医丞……去召太医丞,把宫里的太医令也召来,朕不信皇后会不明不白的去世!” 王思瑶扶着病已虎背宽慰,病已早已哭迷糊,依偎她怀里,浑身打颤,宛如婴儿般。王思瑶安慰道:“陛下,皇后虽然走了,但还有可怜的小公主,您不能消沉下去,小公主还等着陛下疼爱。” 病已泪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起身望着侍女怀着小公主,想抱却又不敢抱。王思瑶轻轻抱过,凑近道:“陛下您看……”病已摆摆手道:“朕不敢看,抱走!”待稳稳心神,病已突然回身指着淳于衍道:“你……滚出去!”淳于衍吓得脸色苍白,忙退了出去。病已又指着几个侍女道:“把皇后去世前后的事,细细跟朕说,不准漏一字!” 原来许平君产后虚弱,女医淳于衍奉上一碗汤药,轻声道:“皇后娘娘,该吃药了!这是奴婢给您熬的养气补血汤,您服用之后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许平君服用之后心慌难忍,手捧着脑袋十分难受,皱眉道:“我头昏脑胀,总想呕吐,心里好难受,这药不会有毒?”侍女纷纷跪地,淳于衍忙笑道:“娘娘多虑了,奴婢开的药方都是经过太医过目的,怎么可能有毒呢?不会,万万不会!”许平君只觉胸闷异常,呼吸更加急促,不久突然过世。 听众侍女细细叙说,病已有气无力道:“都出去!”回头望着王思瑶和小公主,病已五指紧攥,鲜血顺着掌纹流。 不久太医令、太医丞和众太医齐齐赶来,仔细辨别,又查看汤罐等,纷纷道:“启禀陛下,娘娘的汤药中似乎多了一味药,名叫附子。附子味辛甘,性大热,用于治疗气虚体弱,热少寒多,或虚热不寒症。只不过此药不适合孕妇用,尤其是元气大伤之人,掌握不好药量,会伤及根本。再者这味药与半夏等几味药都不能同时服用,否则会伤人性命。” 病已静静坐在皇后榻边,面色冰寒道:“朕知道了,都下去!”王思瑶近身道:“陛下,医者仁心,没有人会主动害人。这件事可大可小,望陛下三思!”病已回头望着思瑶,抱过小公主,泪眼婆娑。轻轻将小公主递给思瑶,挥挥手道:“出去,朕想跟皇后说几句话。”思瑶抱着小公主翩然离去,身后病已紧紧握着许平君冰冷手掌,泪如雨下,“朕答应你,会让害死你的畜生死无葬身之地,朕对天起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章 恶妇毒医 待安葬了皇后许平君,病已没有追究任何人罪过,也没有惩罚任何人,一切看起来十分平静。 女医淳于衍回到家,惊慌的心稍稍平静。丈夫宋明忙关了门,小声问:“皇后死了,你没有露出马脚?”淳于衍后悔道:“皇后对我那么好,我却……唉,我真是后悔呀,我怎么能……都怪你,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对娘娘下手?” 宋明一把抓住淳于衍胳膊狠狠道:“老子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连圣人都这么龌龊,你装什么清高?皇后对你再好,也没见给你升官发财?我不还是赋闲在家,咱家不还住着破屋,有个屁好?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将军夫人让你做的,天塌了有将军顶着,你怕个屁啊?大将军能废了一个汉帝,也能废了另一个,咱们得认清形势。你也不想想,你要是不去做,将军夫人能饶过你?” 想起往事,淳于衍悔不当初。那日从大将军府出来,淳于衍面色苍白,一路跑回了家。丈夫宋明喝着小酒,斜倚案边问:“怎么样?见到大将军没?”淳于衍叹气道:“大将军哪有那么容易见?咱们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唉……”宋明大笑道:“我早就说过,你在人家大将军眼里屁都不算,让你不要去,你非要去。你就是活该,自己找霉头触!” 淳于衍回头怒道:“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担当?整天吊儿郎当,不是喝酒,就是赌博,你能不能务点正业?”宋明打个嗝道:“我现在赋闲在家,啥活没有,你让我干啥?我没去杀人放火已经不错了!”淳于衍恨铁不成钢,咬牙道:“大将军没见到,不过将军夫人倒是见了。她说了,她的女儿今年入宫,如果咱们能帮她女儿坐上皇后宝座,她就跟大将军说一声,让你当安池监。” 宋明大喜道:“当真?那咱们发了!安池监掌管安邑盐池,这可是肥得流油的差事!要是真能当上安池监,哈哈,咱们三代就不愁吃喝了!将军夫人说什么?让你怎么做?”淳于衍有气无力道:“帮她女儿当上皇后。”宋明眉头一皱,摸着下巴道:“这就难办了,咱们又不是皇帝,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咱们也管不着啊!除非皇后突然……” 淳于衍幽幽道:“皇后就快临产了,如果一不小心送了命……”宋明大惊失色,小声道:“你……要谋害皇后?这可是灭三族的大罪!”淳于衍无奈道:“可是……将军夫人威胁我,如果不做,咱们一样没命,你说怎么办?”宋明大怒:“他娘的!这不是逼良为娼吗?你怎么回的话?”淳于衍叹气道:“我能说什么?就算咱们上奏陛下,咱们也没有证据,大将军反倒会趁机污蔑咱们诬告,还不是要灭族?” 宋明急得抓耳挠腮,怒气冲冠道:“不让你去找大将军,你非要去?现在怎么弄?你个蠢猪,你害死我了!”二人一言不合,宋明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淳于衍忙跪地求饶,宋明这才把手,提起淳于衍道:“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想办法摆平,否则我就休了你,咱们一刀两断!” 想起往事,淳于衍泪如雨下,趴在案上痛哭流涕。宋明拍着她肩膀道:“算了,皇后都死了,你再哭也哭不活她。反正这件事与咱们无关,都是将军夫人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皇后娘娘地下有知,最多找将军夫人算账,不会找咱们的。现在陛下没有追究,说明事情已经过去了。等风平浪静,你去趟大将军府,让他们尽快履行承诺。这开了春就是定名额的时候了!” 几日后淳于衍急忙前往大将军府拜见夫人胡显。淳于衍没有一句提到求官的事,只是淡淡道:“夫人,事情已经办妥。贫妇罪孽深重,希望以后能够出宫行医。”胡显明白她心思,宽慰道:“你放心,大将军会记在心里,迟早帮你丈夫谋个好差事。只是眼下事情还没有彻底平息,咱们不宜声张。等过几日,过几日小女入了宫,陛下忘了这件事,大将军自会向有司打招呼,你先回去静等,不要再来拜访,以免露了马脚。” 淳于衍前脚离开大将军第,后脚被人发现行迹。一个身材清瘦的护卫将一切看在眼里,回去禀报了给事中丙吉。丙吉大骇,忙禀告汉帝。 病已心中早已有数,只不过一直苦无证据。如今总算有了眉目,小声道:“去把中郎将史高、史曾、史玄、张千秋、侍中许舜、张彭祖都召来,再召车骑将军张安世、假丞相韦贤、假御史大夫魏相、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执金吾张延寿入宫,另外调京辅都尉许广汉、左辅都尉王奉光、右辅都尉许延寿入京。” 丙吉大惊失色,急忙跪地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大将军手握两宫禁军和羽林卫,还有京外屯兵,一旦有事,必定血洒宫墙,到时候只怕陛下难以全身而退!”病已冷笑道:“朕不信大将军能反了天。去调兵!” 听闻汉帝调兵入京,霍光心下暗惊,总觉得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立刻入宫觐见。病已亲自召见,霍光急切道:“陛下,听闻三辅兵马正齐聚京师,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变故?”病已面无表情道:“难道没有变故,朕就不能调兵吗?”霍光一惊,轻咳一声,恭敬道:“陛下,如果没有变故,贸然调兵只怕会引起朝臣不安。微臣以为应该速速责令他们返回驻地,以免祸起萧墙!” 病已凄笑道:“祸起萧墙?朕的皇后走了,他们还想怎么样?连朕也废了?大将军觉得呢?”霍光深吸一口凉气,叹气道:“陛下节哀!陛下是一国之主,不可荒废政事,否则先帝在天有灵,必然痛心疾首。微臣当初拥立陛下,正是看出陛下能够继承祖业,振兴大汉。如果陛下再不振作,必然令群臣心寒,让天下士人失落。微臣受先帝重任,不敢不尽心尽职!”见他言辞恳切,病已摆手道:“朕知道了,大将军退下!” 京城兵马云集,宛如阅兵般。不久谏大夫王吉上书道:“皇后无辜而崩,十分蹊跷,后宫群医日夜伺候,岂能毫无征兆?微臣以为其中必然有隐瞒详情不报者,或临时下药毒害皇后者,请陛下详查,将诸医侍奉皇后无功者交付廷尉审讯!” 病已握着奏疏询问霍光:“大将军,你觉得该怎么办?”霍光扫一眼满朝文武,只见众人神色各异,仿佛都在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霍光起身道:“既然陛下怀疑有人毒害皇后,不妨将所有侍医都审讯一遍。古语说,真金不怕火炼。微臣相信,如果他们没有做亏心事,必然能够毫发无损从诏狱出来。” 望着霍光坚毅的眼神,病已暗暗疑惑。从淳于衍出入大将军府来看,她分明是受了大将军指使;但从眼前霍光充满自信的语气判断,病已又觉得与他无关。病已轻叹一声道:“好,大将军说的对!就依照大将军意思,将所有侍医全部下狱,交给廷尉审讯。” 回到府第,夫人胡显急问:“夫君,如今皇后已经薨了,成君也已经十五岁了,不如尽快请旨把她送入宫中。眼下宫中没有嫔妃得宠,成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登上皇后宝座。” 霍光摆手道:“暂时恐怕不行,过一阵子再说。”胡显一惊,急问。霍光无奈道:“陛下怀疑有人毒害了皇后,已经把太医都抓起来了,眼下这件事没有半个月也结束不了。听说陛下已经调集三辅兵马入京,又秘密召集车骑将军和执金吾,看来这场风波一时半刻是消停不了。古人说,天子一怒,天下缟素。唉,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过段时间再说!” 胡显早已满头是汗,慌忙抓住霍光胳膊道:“夫君,陛下会不会……一查到底?”霍光大笑道:“这不是明摆着吗?陛下是拿这些庸医给皇后陪葬!她们也是活该,之前每日把皇后的情况呈报陛下,从没有危险的征兆。听说连用药都是陛下派人抓,侍医试药。现在突然之间出了事,总要有人承担人命的责任。你又不在宫里当差,你着什么急?” 胡显呼吸急促,焦急万分。霍光抬眼一瞥,突然察觉一样,心下暗惊,脑海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陡然起身抓住胡显手腕质问:“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胡显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霍光大惊,指着胡显怒问:“真与你有关?你……你和谁的谋划?”胡显面色惨白,慢慢道来。 那日女医淳于衍前来大将军府拜访,希望为丈夫求官。胡显小声试探道:“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帮忙……大将军有心想让小女成为皇后……如果少夫能做成这件事,我必定报答少夫。如何?” 淳于衍不敢应声,只是低头沉思。胡显见她不识趣,接着威胁道:“如果你不肯,别说你丈夫当不了官,就连你也做不是侍医,只怕要在牢里渡过下半生。”淳于衍惊慌跪地,急切道:“夫人饶命,不是贫妇不愿意,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胡显大笑道:“妇人生育,十死一生。你可以趁机下毒,毒死她!事成之后,我女儿就是皇后,到时候你们一家都能永享富贵!否则,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淳于衍大骇道:“夫人,陛下有规矩,给皇后娘娘的药必须让抓药和煎药的人先试药,贫妇没有机会啊!”胡显贼笑道:“你是神医,这就要看你的能耐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没有人能动你一根汗毛。大将军摄政,谁敢乱说?”淳于衍无奈道:“贫妇愿意尽力一试!” 听完胡显供词,霍光勃然大怒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恶妇一个!我霍光一生精忠为国,本想全身而退,没想到如今晚节不保,都是你这毒妇害得!我霍家早晚毁在你手里!”霍光越想越气,回身抽剑,便要砍了胡显。 胡显面色大变,急忙上前抱住霍光大腿,苦苦哀求:“夫君,我都是为了成君,为了禹儿啊!陛下早就对你有了忌惮之心,你走之后陛下肯定会对霍家下手。我如果不想办法维护霍光的荣耀,将来成君怎么办?难道像燕儿一样老死宫中吗?禹儿又怎么办?会不会落得和卫大将军一样下场?” 霍光咬牙悔恨,陡然扔掉宝剑,仰天长叹道:“我霍光无德,怎么娶你这样的妇人为妻?我真是瞎了狗眼,愧对列祖列宗啊!若不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我一定送你去见陛下,让你死得明白!” 胡显忙起身道:“夫君,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立刻让廷尉停止审讯,尤其是停止对淳于衍的审讯。”霍光唉声叹气,默然不语。 翌日朝议,廷尉李义率先上奏道:“启禀陛下,大将军责令臣停止对太医审讯,微臣不知道是不是陛下的旨意?”病已望着霍光,两眼眯成一条线,只等霍光解释。 霍光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让廷尉停止审讯,并不是不想追查真凶,实在是担心继续审讯下去会损害陛下威名!女子生育向来危险性极大,自古以来近三分之一的妇女没能挺过生育这一劫。皇后向来不喜活动,身体较弱,出现意外,本来也不是奇闻。而诸位侍医,尽心尽责,有些人甚至夜以继日照料皇后。不念功劳念苦劳,望陛下可怜他们劳苦功高,网开一面。尤其是淳于衍等女医,医术高超,堪称女中扁鹊。在她们手里,不知道挽回了多少无辜生命。望陛下垂怜苍生,将众人贬出皇宫即可,没必要大张旗鼓缉凶,闹得天下不宁,皇后地下不安!” 病已冷眼道:“朕一直怀疑是有人主使,如今总算明白。放了他们可以,但有一人不能放,就是淳于衍。”霍光大惊,急切道:“陛下,此人是古往今来专职妇产第一人,且医术高超,古今罕见。微臣请陛下开恩,网开一面!”病已冷笑一声,“朕如果不放呢?”霍光大骇,面色冰寒道:“如果陛下不肯放了女医,微臣只好请求致仕还乡,不再过问朝政!” 群臣大惊,面面相觑。病已虎目露出一丝狠光,大笑道:“既然大将军开了金口,朕成全大将军的仁善之心,将他们都放了!”霍光长吁一声,忙叩谢。病已望着殿下霍光,暗暗咬牙沉思:“大将军,你连朕的皇后都敢毒害,这天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章 六宫粉黛 数日后,宗正刘德上书道:“陛下,皇后早崩,后宫无人主持,不利于社稷江山。古人云阴阳合则万物生,前朝为阳,后宫为阴,陛下为阳,皇后为阴,当阴阳协和,才能江山永固,社稷永存。微臣请选立良家女入宫服侍陛下,再选贤为后,为陛下良梓!” 其余群臣纷纷附议,其中太仆杜延年恭敬道:“微臣记得当初大将军之女被册封为婕妤,如今也已经十五岁了,是时候该选入宫闱了!”霍光一惊,忙道:“微臣小女刚刚行笄礼,许多规矩还不懂,请陛下容臣请讲席教导一年,明年再送入宫服侍陛下!” 病已漫不经心道:“不必了,送入宫来,朕亲自调教。再说,宫中规矩都是人定的,朕特赐霍婕妤一年内可以随心随性,不必遵从宫中规矩。”霍光大喜,忙跪地叩谢。群臣纷纷吃惊,齐齐登门道贺。 回到后宫,病已封美人王思瑶为婕妤,命暂时主持后宫。嘱咐道:“几日后大将军的女儿就要入宫,你把凤凰殿腾出来作为她的住处。她也是婕妤,不要慢待了她。”王思瑶面色恭敬道:“陛下,小公主怎么办?”病已无奈道:“暂时养在你宫里!还有奭儿也养在你宫里!两个孩子都小,你多操些心。” 吩咐完,病已转身离去。王思瑶一惊,急切问:“陛下,您……还没有给小公主取名字呢!”病已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施儿……就叫刘施!西施的……” 病已策马出宫,直奔杜县。一路上马不停蹄,待到了杜县时,张彭祖早在驿馆迎接。张彭祖笑道:“陛下,我那侄女听说陛下要来,已经等候多时。”病已随彭祖前往故庭令张贺老家,远远望见张琴棋倚门眺望。张彭祖站在一旁傻笑,缓缓告退。病已站在院子外,不敢入院,只觉对不起张贺,更对不起琴棋。张琴棋倚门翘望,早已泪湿眼眸。 两人对坐在石磙旁,抱头痛哭,许久才缓过神来。琴棋宽慰道:“哥哥,别难过了,你还有棋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病已紧紧抱着琴棋,稍稍感到心安。想起皇后被毒死的屈辱,病已浑身颤抖,沮丧道:“我太窝囊了,连皇后都被人害死!当初为了怕她被害,我特意腾出北定宫让她安胎,又从底层找了一批没有背景的人,不料还是出事了……现在皇后死了,我不仅不能替她手刃仇人,还要娶贼人的女儿……棋儿,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琴棋轻轻摇头,喃喃低语道:“哥哥,他们能害死皇后,将来会不会谋害哥哥?只有稳住他们,将来才能长久。祖父以前常说,只有韬光养晦,才能绝处逢生;太过刚强,容易夭折。之前的汉帝不是被废,就是抑郁而死,哥哥千万别犯傻!” 病已苦笑道:“面对害死皇后的凶手,我还要每天装出一副笑脸去哄她,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琴棋感慨道:“其实祖父以前比你还惨,哥哥至少是君王,大权在手,还有那么多人要奉承你;可祖父当初被下蚕室,从此成为人下人,谁都可以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一忍就是十几年。直到哥哥成为皇帝,他才被人知道,可那时祖父已经不在了。” 想起庭令张贺,琴棋抱膝啜泣,长发垂胸。病已轻轻将琴棋揽入怀,心中对张贺充满了歉疚,也对琴棋充满了愧疚。原本答应张贺要照顾张彭祖和琴棋二人,却只做到了一半。自从娶了许平君,两人已经多年不见。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琴棋,病已也忍不住泪湿眼眶,“棋儿,随我入宫,我会好好照顾你。”琴棋泪中带笑,轻轻依偎他怀中。 过了许久,琴棋才幽幽道:“其实……其实我不是祖父的亲孙女。”病已一惊,“怎么回事?”琴棋苦笑道:“当初祖父被卫太子案牵连,膝下只有一个孙女。担心孙女被太子案株连,于是与族人换了一个小女孩。直到祖父去世后,我才在遗物中知道这个秘密。” 病已感慨道:“原来你身世也这么可怜,你知不知道你父母是谁?还有兄弟姐妹吗?”琴棋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们当年狠心抛弃我,我何必再去寻伤心?”病已抚摸着琴棋香肩,暗暗下了决心,要护她一生平安。 回宫后,琴棋被封为婕妤,住在鸳鸯殿。不久又选华合德、卫文君、公孙灵芸、戎黛玉入宫,分别赐为婕妤。其中华合德住在常宁殿,卫文君住在蕙草殿,公孙灵芸住在合欢殿,戎黛玉住在兰林殿。 见后宫佳丽云集,霍光夫人胡显急忙催促霍光送霍成君入宫,霍光不胜其烦,只好提前送霍成君进宫。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女儿,入了宫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逾越了规制。”霍成君欣然点头,泪中带笑。 霍成君入宫后,病已亲自探望,又赏赐巨厚。霍成君甜甜一笑,挽着病已胳膊道:“陛下,臣妾刚入宫,您就留下来陪陪臣妾,好不好嘛?”病已拗不过她,只好留下来陪她用膳。原本想去鸳鸯殿看望琴棋,不料霍成君委婉道:“陛下,臣妾的父亲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陛下看在臣妾面子上不要计较,好嘛?”病已心下一惊,回头望着霍成君,还是决定留在凤凰殿过夜。 一宿恩爱,病已起身上朝,霍成君依依不舍。病已当殿封卫婕妤的哥哥卫子豪为公车司令,秩六百石,掌司马门和夜巡宫中。 霍光自然一眼看出病已用意,眼神暗递,太常苏昌忙起身道:“启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微臣请陛下擢贤良嫔妃为后,既为社稷繁衍子嗣,又为天下妇孺楷模,还能为陛下分劳。” 病已也瞧出苏昌话外之音,淡然一笑问:“太常的意思是什么?你觉得立谁为后合适?”苏昌小心翼翼道:“霍婕妤!霍婕妤是大将军之女,自幼知书达理,又容貌秀丽,可为皇后。大将军忠心为国,家教又严,微臣以为霍婕妤必然贤惠稳重。娶妻娶贤,如果能立贤妃为后,不仅是陛下之福,也是天下黔首之福。若霍婕妤为后,大将军在朝,陛下江山稳如泰山,可保万世太平!” 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微臣也觉得霍婕妤是最好的人选。大将军为国操劳,有安邦定策之功。如果能立霍婕妤为后,外靠大将军,陛下可无忧了!”太仆杜延年也附和道:“微臣以为后宫之主应该选一位有家世背景之人,否则难以服众,就算立了其他人,也未必坐得稳。不如选立霍婕妤,外靠大将军,必然能够平息众怒,使后宫一团和气。这样陛下也有精力处理政务,岂不是一举两得?” 其余众人纷纷附议。病已大笑道:“众卿说得都有道理,不过这事还要大将军点头才是。大将军,你觉得立谁为后最合适?”霍光轻咳一声道:“微臣以为这是陛下家事,当陛下决定!” 病已点头道:“既然大将军这么说,朕也表个态,皇后刚崩,朕痛心疾首,等皇后一年丧期后再说!”病已亲自前往杜县南园祭奠许平君,追谥为“恭哀皇后”。原本病已打算死后葬在杜县,没想到许平君先逝,便将风水宝地让给皇后,寄托哀思。 很快炎热夏季到了,一般皇帝冬季有温室殿,夏季有清凉殿,寒暑不怕。但众嫔妃就没有这待遇,冬季只能靠炭盆,夏季自然靠窖冰。窖冰又称“藏冰”,由于北方夏季炎热,冬季寒冷,所以每逢冬季三九苦寒时节便开始藏冰。有的用冰窖,也有用冰井或者地下冰室,以备来年酷暑用。一般一个冰窖能藏冰数万块。 病已先去鸳鸯殿看望琴棋,陪她用了早膳。两人相视一笑,宛如普通夫妻般。临走时握着琴棋玉手道:“我晚上恐怕不能过来,否则某些人会对你心生嫉妒,对你不利。我明日再来陪你用膳,好好照顾自己!”琴棋满脸洋溢着幸福,粲然一笑,细语道:“我等着哥哥!” 接着去披香殿探望王思瑶,顺带询问长子刘奭和长女刘施的情况。刘奭虚岁才四岁,刘施才几个月,听说思瑶照顾得体贴入微,病已暗暗感动。思瑶淡然一笑道:“陛下,要不要抱抱小公主?从她出生到现在,陛下可都没有抱过她!”病已摇头道:“我不敢抱,也不敢看,我怕会忍不住想现在就提皇后报仇!你好好照顾,等朕替他们母亲报了仇,我会来看他们。唉,你辛苦了。” 思瑶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眼中充满疲惫。病已搂着她香肩道:“你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小孩刚出生的时候最熬人,你又没有经验,我过几日给你派几个有经验的婢女。还有千万记住,奭儿是皇长子,一定要格外小心!我没有精力照顾他,一切就托付给你了。放眼宫中,你是入宫最早,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只能靠你了。”思瑶心神一荡,轻轻枕着病已肩膀道:“臣妾知道,夫君放心,臣妾不会让你失望。” 最后去凤凰殿探望霍成君,时长留宿,宠冠后宫。霍成君为人活泼开朗,又出手大方,每次病已赏赐的东西,她都转赐给宫人,在后宫深得太监、宫女敬畏。婢女涂春燕每次苦劝,霍成君始终不听。 涂春燕是霍光夫人胡显的贴身婢女,派入宫照顾霍成君,负责霍成君日常起居。她年过四十,满脸褶皱,平日里眼皮耷拉,嘴唇紧抿,从不正眼瞅人,显得毕恭毕敬。但病已每次看到这个两眼露出狠光的老婢女,总觉得背脊一凉。每次转身背对着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逼视自己。他既怕前往凤凰殿,又不得不前往,以安抚霍成君。 霍成君似乎也意识到病已对自己身旁的婢女十分抵触,每次病已刚踏入凤凰殿,便索性借故支走涂春燕。几次没有碰到涂春燕,病已笑问:“成君,你母亲不是给你安排了一个婢女,怎么最近都看到她人?”霍成君挽着病已胳膊笑道:“陛下看着闹心,我也难受,何必让她一直在跟前晃来晃去?” 病已大笑道:“就你心思多,她是你母亲的人,不要太刻意,你母亲也是担心你无法自理,这才给你派个婢女,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一片心意。另外,朕听说她常常出宫,要不要朕传个旨,让她可以随意出入宫禁?” 霍成君心下一惊,忙下跪道:“臣妾有罪,臣妾不知……不是,臣妾不知道宫中规矩,只是让她出宫……捎些平常衣物。陛下要责罚,就责罚臣妾!”病已笑着扶起成君,漫不经心道:“朕没有处罚谁的意思,就算要处罚,朕也不舍得处罚你。大将军是朕的股肱,你的几个姐夫和兄弟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如果夫人能成为朕的贤内助,朕无忧了。” 听病已剖心置腹,霍成君轻轻依偎他怀着,笑中带泪道:“陛下是臣妾的天,也是臣妾的依靠,臣妾不会让任何人危害陛下!”病已稍稍安心,拥入帷帐。 翌日病已前往鸳鸯殿陪琴棋用膳。他前脚离开凤凰殿,婢女涂春燕后脚入殿。霍成君诧异道:“阿母,你不是出宫了吗?”涂春燕龇牙一笑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听说陛下每日都去鸳鸯殿和披香殿,而且总是早上去鸳鸯殿用早膳,中午去披香殿用午膳。” 霍成君心下一惊,故作淡然道:“哪有什么?鸳鸯殿的琴棋姐姐是陛下的发小,披香殿的思瑶姐姐是陛下的师妹,她们都像是陛下的亲人一样。而且陛下每日下午都去常宁殿看望合德姐姐,去蕙草殿看望文君姐姐,去合欢殿看望灵芸姐姐,去兰林殿看望黛玉姐姐,也不是只去鸳鸯殿和披香殿啊!再说,陛下多数时候都是来我殿里安歇,又赏赐巨厚,阿母就不要操心了,也不要去禀报母亲,我自有分寸。” 涂春燕嘴上答应,暗地里还是禀报了胡显。胡显暗中嘱咐道:“你看着成君,既要护她周全,又要恩宠冠绝后宫。我不要其他嫔妃先生龙子,你想想办法。”涂春燕大骇道:“夫人,其他宫妃都深居简出,奴婢没有机会下手。”胡显怒道:“谁让你去下毒了?我是让你想想办法,给成君吃些补药,尽快怀孕!”涂春燕忙应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章 五路伐匈奴 不久婢女涂春燕给霍成君弄来一些偏方,据说能帮助怀孕。霍成君捏着鼻子喝下去,苦着脸道:“好苦啊,这是什么东西?”涂春燕贼笑道:“这都是奴婢家乡的偏方,娘娘只管喝就是,奴婢还能害您吗?” 待晚上病已幸驾凤凰殿时,见霍成君媚眼如丝,满面春光,顿时察觉蹊跷。病已不解问:“成君,你……今天怎么看起来与往日不太一样?”成君玉手勾住病已脖子媚笑道:“陛下更喜欢哪个臣妾?”病已一愣,忍不住笑道:“朕都喜欢。不过……”还没说完,成君玉手轻轻堵住病已口道:“嘘……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 床笫浓情,几番云雨,方才罢休。第二日霍成君头昏脑涨,召来涂春燕训斥道:“阿母,你是不是要害死我?要是被陛下知道,这可是死罪!以后这种荡妇的东西不准带入宫,羞死了!” 涂春燕嘿嘿一笑道:“娘娘,不如把这东西用在鸳鸯殿,然后故意让陛下知道。”霍成君怒道:“住口,后宫佳丽各凭本事,陛下最讨厌这种小手段。再说,我又不是不得宠,为什么要用这些下作手段?以后不准再用,更不准再提,出去!” 几日后鸳鸯殿传出喜讯,琴棋有喜。病已亲自前往探望,笑意浓浓道:“妹妹有喜了,这真是今年第一个喜事。如果过几个月五路大军能够征讨匈奴成功,那就是双喜临门了!”琴棋依偎病已怀中道:“哥哥,我想出宫去出游,可以吗?”病已笑道:“好,我让人安排,三日后去甘泉宫游玩。我陪你去,一定让你玩尽兴。” 听闻琴棋怀孕的消息,霍成君郁闷难当,跌坐榻上。婢女涂春燕趁机附耳道:“娘娘,张婕妤率先怀孕,如果诞下龙子,这将来就是威胁啊!奴婢早就说过,陛下对她十分宠爱。娘娘细想,陛下虽然常常来娘娘殿里过夜,可一大早就跑了,而且是去鸳鸯殿,说明什么?说明陛下是敷衍娘娘,他心思全在鸳鸯殿。现在张婕妤怀孕了,恰恰证明了奴婢的猜想。娘娘啊,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否则将来这后宫哪有娘娘立足之地?” 霍成君沮丧道:“你说该怎么办?”涂春燕附耳低语,眼神狠辣。霍成君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心里犹豫不决。涂春燕咬牙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事办得妥当,绝不会牵连娘娘。” 一日后霍成君亲自前往鸳鸯殿道喜,领着涂春燕。琴棋亲自出迎,热情接待。成君拍着琴棋玉手道:“姐姐辛苦了!听说姐姐有喜,我特地赶来祝贺。姐姐身体虚弱,应该多补补才是。正巧我母亲从宫外送我一些?鱼酥,能够益气血,祛风湿。我留了一些,其余都送给姐姐!” 琴棋不敢收,谦恭道:“妹妹太客气了,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何况我这里过于简朴,也没有什么能够回送妹妹的,妹妹还是拿回去自己慢慢调养。”两人一番推让,最后琴棋不得不收下。成君又取来一些点心,与琴棋边品边聊,一直聊了半日,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待晚上病已来探望,见殿中摆着食盒,惊问:“这是什么?”琴棋手捧着脑袋,缓缓道:“是成君妹妹送来的什么鱼酥。”见她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病已忙揽着琴棋细腰关切问,琴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好慌……好像喘不过气一样。”病已皱眉道:“我去召太医!”琴棋忙拉住病已,“哥哥不用,我今天就吃了一些点心,其他什么都没吃,没有大事。” 两人同床共枕,琴棋竟不自觉脱去衣衫,一丝不挂。病已大骇,想起那日霍成君的失态,急忙帮她披上衣服,唤来丫鬟,去叫侍医。女医急匆匆赶来,边切脉边询问,心中已经有数。女医正要禀报,病已抬手道:“等下,你们都下去!”众丫鬟齐齐退下,女医急切道:“陛下,娘娘应该是误食了房中药。”病已大惊失色,“宫里怎么会有房中药?怎么解救?” 女医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敢用药,娘娘怀有身孕,如果用大寒药,恐怕难免伤了娘娘根本。一旦娘娘体质过寒,恐怕容易滑胎。”病已急得焦头烂额,怒视女医道:“还有什么方法?”女医叹息道:“药效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消散,只要陛下细心安抚,娘娘不会有大碍。” 病已虎目一瞪,“养你们何用?出去!”抱着琴棋入帷帐,轻轻爱抚,不敢大意。折腾一夜,这才平安渡过危险。琴棋趴在病已胸前熟睡,病已早已累得四肢酸痛。不忍吵醒她,二人一直躺到日上三竿。 琴棋揉揉朦胧睡眼,想起昨晚失态,羞得钻入被窝。病已愁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否则将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随手披上衣服,坐着榻边苦思。琴棋钻出脑袋,披头散发道:“哥哥,我昨晚……怎么了?”病已帮她披上衣服,轻轻梳理散发,伤感道:“这后宫终究不安全,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眼下五路将军北伐匈奴,这个时候我不能深究。不过我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再对你出手,你乖乖在殿里待着,不要四处走动。” 病已来到凤凰殿,满脸冷漠。霍成君又惊又喜,忙出迎。病已屏退左右,抓着霍成君玉手道:“朕待你如何?”成君一惊,低头道:“陛下待臣妾……很好……”病已叹气道:“朕之所以这么宠你,不是因为大将军,也不是因为你容貌出众,恰恰是因为你年龄最小,心思最单纯。朕看中的是你的单纯,希望你不要迷失本心,变成一个妒妇。”成君娇躯一颤,立马意识到是房中药惹得祸,顿时羞愧难当。她正要解释,病已早已起身离去。 成君悔恨不已,召来涂春燕怒斥道:“计划还没全部施行,已经被陛下瞧出破绽,今后这种馊主意不要再出了,我的颜面都被你丢尽啦,气死我了!”越想越气,回身抓起剪刀,将帷帐全部剪碎,吓得涂春燕只敢出声劝阻,不敢上前。 这时五路大军讨伐匈奴进入关键时刻。北路祁连将军田广明率军四万余骑兵出并州西河郡,已经行进了一千六百里,抵达了鸡秩山。突然遇到匈奴斥候,田广明命斩杀斥候十九人,知道匈奴大军就在附近,所以犹豫不决,不敢前行。 不久出使匈奴的使者冉弘率众返回上报道:“祁连将军,如今匈奴民畜都西迁了,只剩匈奴大军。据说匈奴单于畏惧汉军,已经率领大军西进,眼下这里只剩下匈奴左贤王虚闾权渠的五六万兵马,就在鸡秩山西面不远处!” 如今的匈奴大不如从前,虽然兵力依旧强大,但股肱纷纷逝去。先是李广利投降匈奴,但没过几年被卫律利用天象害死。接着两年前右校王李陵、丁灵王卫律相继病死。匈奴单于失去左膀右臂,对汉军更为畏惧,所以听闻汉军十几万大军征讨,吓得急忙携众西遁。 虽然鸡秩山西面只剩下左贤王的五六万骑兵,但田广明依旧心惊胆战。当初领军征讨益州异族叛军,面对的不过是蛮夷兵,田广明自然手到擒来。如今面对匈奴兵,一下试出了他的胆魄。想起孝武帝晚年派二十一万大军被匈奴十五万骑兵击溃,田广明咬牙道:“前面没有匈奴兵,咱们也已经按照计划行进了两千里,可以班师回朝了!” 御史属公孙益寿急忙劝谏道:“将军,贼军在前,岂有不战自退的道理?我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如果一路退,其他两路侧翼立马暴露,将对战局产生不利影响。望将军不要贻误战机,自毁前途啊!” 田广明大怒:“你行你上!我给你一百人,你去探探匈奴虚实!”公孙益寿怒容满面,咬牙道:“将军执意如此,属下只好从命!”田广明摆手道:“罢了,我军补给不足,只好撤军,我也是为了朝廷保存实力。大将军常说,要为国积蓄力量,以待来日。我是遵照大将军之令,你们休要多言!都记住了,回到朝廷之后,一定要禀告陛下,咱们途中没有遇到匈奴大军,都记住了吗?”众人心不甘情不愿应声,心里却都暗暗震悚。 田广明后脚撤退,虎牙将军田顺前脚早回军了。他率军三万出朔方五原郡,行进到丹馀吾水时,遇到几波匈奴斥候,斩杀二百人。见匈奴斥候频繁,田顺生怕陷入重围,不敢再深入匈奴腹地。担心受惩罚,命众将诈称遇到匈奴大军,斩杀了一千九百人,凯旋班师。田顺虽然是前丞相田千秋的儿子,却没有继承田千秋的胆魄和气节。 北路只剩前将军韩增率领的三万余骑,从朔方云中郡一直抵达乌员,行进一千二百余里,斩首上百匈奴斥候。见两千里目标尚未完成,但田广明和田顺两路大军已经撤退,韩增犹豫不决,不敢轻易撤军。 这时西路度辽将军范明友率领三万余骑出凉州张掖郡,行进一千二百里,抵达蒲离候水,遇到一支匈奴小分队。范明友挥军击杀,斩杀六七百人。正打算继续行进,前面传来消息,乌孙王正率军偷袭匈奴。 乌孙王与校尉常惠率五万乌孙精兵,利用匈奴重兵布防东面抵御汉军的有利时机,出其不意绕道西面杀入匈奴右谷蠡王庭。匈奴右贤王屠耆堂急忙回军防备,却大败而退。乌孙王五万精兵斩杀匈奴四万骑兵,俘虏单于父辈、嫂子、匈奴公主、名王、犁污都尉、千长、骑将等,还有马、牛、羊、驴、橐佗七十余万头。匈奴元气大伤,乌孙自取物资。 蒲类将军赵充国原本奉命接应乌孙军,不料乌孙军独自出击。赵充国连忙率军行进到候山,已经出塞一千八百里,遇到匈奴单于使者小队人马。赵充国挥军围杀,擒获单于使者蒲阴王,斩杀三百多人。听闻匈奴已经撤军,赵充国只好班师回朝。 五将军回朝,大将军霍光上奏道:“启禀陛下,五位将军虽然都没有完成目标,但都有斩获,也算功过相抵。其中虎牙将军田顺斩获最多,度辽将军范明友其次,蒲类将军赵充国行进最远,祁连将军田广明其次,微臣建议陛下论功行赏!” 五人按次跪地,恭恭敬敬,其中田广明和范明友在前,前将军韩增、赵充国、田顺在后。病已冷笑一声,一言不发。望着殿下五人,面色难看。 这时代御史大夫魏相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收到两份举报信,一份是揭发祁连将军田广明,一份是揭发虎牙将军田顺。据说田广明在鸡秩山西遇到匈奴大军,左右都劝他力战,可田广明不仅不战自退,而且还警告属下不得上奏。还有田顺,行进八百里,仅斩杀两百人,却谎报军情,说斩杀一千九百人。微臣请陛下明察!” 田顺面色刷白,脑袋扣地,双目紧闭,暗暗后悔。田广明也脸色苍白,急忙辩解道:“陛下,这是诬告,是有人诽谤微臣!微臣曾镇压益州蛮夷叛乱,又曾大败氐人,什么时候后退过半步?当初微臣扶保陛下登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霍光怒道:“祁连将军!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紧张什么?既然有人揭发,那就召来众将士一问便知!”魏相笑道:“大将军息怒,依我看不必召来众将,我这里有御史属和众将士的联名画押,请大将军过目!”霍光接过竹简细看,顿时虎躯一震,回头怒视田广明,气得浑身发抖。 田广明瘫坐地上,不敢再辩解。病已冷哼道:“堂堂祁连将军,曾安邦定策有功,胆识过人,如今这是怎么了?看见匈奴就双腿发抖?我大汉军威何在?国威何在?连当兵的都怕死不前,朕养你们何用?来人,将田广明罢官削爵,交廷尉治罪!还有田顺,你可知罪?”听着田广明凄惨哀嚎,田顺面如死灰,有气无力道:“微臣知罪!”病已拍案道:“你愧对田丞相,愧对田氏家族!将田顺罢官削职,交廷尉治罪!” 待押走二人,病已望着范明友、韩增、赵充国三人道:“你们三人虽然也没有达成目标,但都尽力杀敌,没有退后半步,精神可嘉!虽然有小过,朕念你们作战英勇,不赏不罚。御史属公孙益寿不畏强权,持节为公,擢拔为侍御史。此次功劳最大的是使者校尉常惠,封为长罗侯。召长罗侯入京,朕另有事嘱咐。” 霍光唉声叹气,感慨不已。当初大司农田延年和御史大夫田广明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后来田延年畏罪自杀,如今田广明也出事,自己左膀右臂尽断,不禁暗暗心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章 遍地开花 前祁连将军田广明自知罪孽深重,手写血书,请求大司农淳于赐向大将军求情。霍光接到血书,哀叹不已,“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回去告诉田广明,他犯的是死罪,陛下已经命廷尉李义严查严办,我无能为力。他如果早点跟我说明实情,或许我能救他一命。可如今,太晚了!你送他一把剑,让他自裁。告诉他,我会照顾他的家人。”</p> 田广明收到霍光回信,顿时泪如雨下,仰天长叹:“我田广明辜负了大将军栽培,辜负了武皇帝!”随后拔剑自刎。田顺也在牢中自裁,结束了屈辱的一生。</p> 霍光入朝请求让度辽将军范明友继续担任卫尉,执掌南军。病已虽然不愿意,但更不愿在这个时候与大将军反目,只好同意。由于田广明去世,御史大夫位子彻底空了出来,病已命假御史大夫魏相为御史大夫,将其扶正。霍光趁机为大鸿胪宋畴求情,病已只得将宋畴罚俸三年,命其继续担任大鸿胪。</p> 霍光继续上奏道:“陛下,京兆尹赵广汉治理豪强颇有政绩,吏民都交口称赞,微臣请求擢拔他入朝。”病已摆摆手道:“赵广汉的事朕听说了,他治吏十分严苛。眼下九卿位置没有空缺,这样吧,命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一起入朝议事。”</p> 赵广汉曾在颍川治理豪强颇有政绩,当时颍川豪强官吏勾结,狼狈为奸,百姓十分头疼。赵广汉先诛杀大族原氏、褚氏首恶,接着鼓励百姓检举。百姓畏惧大族,不敢公然举报。于是赵广汉想了一个点子,命属下仿照存钱罐的样子制作了一个只进不出的器具,放在衙门门口,命百姓写信举报。这就是最早的举报箱雏形。百姓听闻,争相检举,赵广汉又严密保护告密者信息,一举铲除了颍川豪强官吏勾结横行不法的邪恶风气。</p> 后升为京兆尹,对属下恩威并至,对不法吏民严惩不贷。赵广汉为人聪明,思维灵敏,精通“钩距”法,极大提高了办案效率。所谓钩距,其实是辗转推问的方法。如要了解马的价格,就先问狗的价格,再问羊的,再问牛的,最后再回头问马的,通过推测验算,即可知道马价是贵是贱,这便是“问牛知马”。一日长安发生几次劫掠事件,赵广汉亲自出马,通过蛛丝马迹,很快寻到了一处偏僻的房屋。几个少年正谋划劫人钱财,结果话音刚落,赵广汉已经率众赶到,将众人全部抓捕。这就是运用钩距法寻找线索的典范,不过其余人都学不会。</p> 尽管治理州政十分有政绩,但赵广汉从不吃独食,总是极力提拔有功下属,赏赐巨厚,因此深得吏民爱戴。由于名声在外,连匈奴人都听说了赵广汉的大名。赵广汉治理京兆尹,三老交口称赞:“自汉兴,治理京兆尹没有比得上赵广汉的。”</p> 病已宣赵广汉入朝,赵广汉叩拜道:“微臣参见陛下!”病已笑道:“朕听说你治理州郡十分严苛,严苛是好事,毕竟豪门大族横行不法的太多了。不过,凡事要讲究度,要将法术与儒术结合,将霸道与仁术结合,不能一味用强。记住朕的这句话,否则强者易夭,明白吗?”</p> 赵广汉额头冒汗,恭敬道:“微臣谨记!陛下,微臣治理京兆尹往往力不从心,主要是左冯翊和右扶风不能协同办案,以至于左右贼寇往往流窜入京兆尹。如果能让左冯翊和右扶风并入京兆尹,三辅问题迎刃而解。”</p> 满朝文武哄堂大笑,病已也无奈笑道:“自古三辅分立,权分三部才能保证京城安全,如果都交给你京兆尹,万一你京兆尹违法乱纪,何人能制止你?那时你手握三辅生杀大权,恐怕连丞相都不会放在眼里!”假丞相韦贤笑道:“陛下所言极是!”</p> 病已饶有兴致道:“听说你治理京兆尹政绩瞩目,百姓交口称赞。好啊,从今往后,如果是盗贼案,你可以越境处置,朕给你专权,专事专办。”赵广汉大喜,连忙磕头。病已细细嘱咐道:“朕再提醒你一句,我大汉不缺酷吏,只缺文武兼备的能吏,朕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既守法办事,又宽以待人,不要过于严苛,弄得民怨沸腾。”赵广汉连忙称是。</p> 霍光面色凝重,虽然他一手提拔了赵广汉,但看赵广汉的样子,似乎一心为公,完全不徇私情。霍光轻叹一声,默然不语。想起少府吴恶、廷尉李义,他只觉背冒冷汗,好像在赵广汉身上看到了二人的影子。</p> 御史大夫魏相起身道:“陛下,自从赵广汉担任京兆尹,颍川郡虽然风气好转,但百姓互相揭发,甚至是诬告成风,相互结怨,风气渐邪。后来韩延寿任颍川太守,为移风易俗,极力倡导礼义谦让,教化百姓。听闻他曾与百姓一起制定婚丧等仪礼规章,又命文学教官和学子都穿着儒服,拿着礼器,替官民举行婚丧仪式。教化百姓的同时,韩延寿亲自坐堂询问百姓疾苦,帮助百姓解决困难。如今颍川在韩延寿的治理下,风清气正,可为天下表率。”</p> 病已大喜道:“好,好一个仁术治国的好官!将京兆尹和颍川太守提为典范,命全国官吏好好学习。一个霸道法术治州,一个王道仁术治郡,如果能二者结合,天下何愁不治?”赵广汉暗暗得意,心中更坚定了霸道治州的信念。</p> 不久天下大旱,部分地区百姓颗粒无收。大司农淳于赐上书道:“陛下,郡国大旱,河南郡、兖州、豫州等地恐怕要颗粒无收。微臣请陛下免百姓租税,另外派人赈灾。”病已忧心道:“大司农一心为民,朕十分欣慰。大将军觉得该怎么办?”霍光起身道:“微臣以为当免受灾地区租赋,另外派人赈济百姓。”</p> 病已点头道:“准奏!另外,下一道严旨,如果有人趁灾荒囤积粮食,掠夺民财,一律抄家。还有,若有官趁机欺凌百姓,全部革职,交廷尉问罪。”</p> 听闻百姓受灾,琴棋主动将平日赏赐捐出,引宫中效仿,霍成君、戎黛玉、华合德、卫文君、公孙灵芸纷纷捐出财物。病已大喜,褒奖各宫,亲自前往各殿探视。</p> 先去了蕙草殿探视卫文君。卫文君年约二十岁,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尤其是明眸如水,仿佛会说话般。听闻病已要来,早在殿门迎接。病已笑道:“夫人在宫里可还习惯?”文君粲然一笑道:“陛下怎么有空到臣妾宫里来了?”病已揽着她柳腰问:“夫人猜一猜,猜对了朕今日就不走了。”</p> 文君沉思片刻,捂嘴轻笑。病已一愣,忙惊问。文君附耳道:“陛下想让臣妾当姐姐的挡箭牌吧?”病已轻轻搂着文君细问:“哪个姐姐?”文君杏目微盼,笑上眉梢,“当然是琴棋姐姐喽!”病已暗暗吃惊,陷入苦思,仿佛灵魂出窍般。</p> 文君环腰抱住病已,娇笑道:“臣妾愿意给姐姐当挡箭牌。”病已一怔,大笑道:“你很聪明,朕今日就不走了。往后朕若不在,你要多照顾照顾她!”文君浅笑点头,轻解罗裳。</p> 霍成君见病已一连几日不到凤凰殿,暗暗心焦。婢女涂春燕小声道:“娘娘,陛下早上去了鸳鸯殿,晚上临幸了蕙草殿卫婕妤。”成君一惊道:“陛下很少去蕙草殿,怎么突然想起去了?”涂春燕邪笑道:“依奴婢看,八成是陛下腻歪了,想尝尝新鲜。”成君大怒,抓起熏香炉朝案几砸去。</p> 隔日病已前往常宁殿探望华合德。华合德也二十岁,只是比卫文君小一个月。她眼眸含情,眉梢含笑,却不善言辞。两人对坐半日,病已笑道:“夫人平日里都是这么打发光阴吗?”华合德指着外面鲜花道:“臣妾也栽了一些花,平日闲来无事就照顾花草。”病已叹气道:“你的性格不适合在皇宫,应该嫁给平常人,或许活得更轻松。”华合德摇头不语,偷偷瞅着病已。</p> 病已起身指着金牡丹道:“你回头给鸳鸯殿送去一株,她应该会喜欢。”华合德一愣,这才想起琴棋住在鸳鸯殿,忙应声。病已起身离去,回头望着华合德脉脉含情的鹿眼,又无奈止步。</p> 霍成君听闻病已又去了常宁殿,皱眉道:“常宁殿华婕妤像个闷葫芦,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难道陛下会喜欢这种女人嘛?”涂春燕叹气道:“男人都花心,尤其是见了貌美如花的女子就走不动。陛下正值青春气盛,张婕妤又怀了身孕,必然会四处觅食。娘娘得动些心思才行!”成君气呼呼道:“我偏不!我就不信陛下会把我忘了!他要是心里有我,早晚会来的!要是没有,我就算去求,也求不来!”</p> 又一日,病已前往合欢殿探望公孙灵芸。侍女正要禀报,病已抬手拦住道:“你们主子在做什么?”侍女小心翼翼道:“启禀陛下,娘娘听闻陛下来了,正联系歌舞,准备侍奉陛下。”病已一愣,轻轻踏入合欢殿。</p> 灵芸只有十九岁,一双柳叶眼顾盼生情,勾魂夺魄。病已刚踏入合欢殿,便看到灵芸正曼舞。环顾四周,却只有她一人曼妙,十分投入。病已屏退左右,背着手驻足欣赏。灵芸越跳衣服越少,最后竟只剩薄纱。</p> 病已皱眉道:“这舞怕只有夫人敢跳!”灵芸挽着病已胳膊道:“臣妾也只敢跳给陛下一人看!”病已大笑,揽腰入怀,只觉异香扑鼻,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香?真让人陶醉!”灵芸附耳低语,轻解薄纱,竟一丝不挂。事后病已不忘嘱咐道:“琴棋不爱活动,你有空多去鸳鸯殿走走,教教她歌舞。”灵芸抿嘴一笑,“臣妾明白。”</p> 听闻病已又去了合欢殿,霍成君气得蒙头睡觉,捂着耳朵道:“都出去,以后什么消息都不准禀报我!”涂春燕心疼道:“娘娘,不吃饭怎么能行?万一陛下来了,看您瘦骨嶙嶙,说不定扭头就走了!”成君钻出脑袋楚楚可怜问:“我瘦了会变丑吗?”涂春燕点点头。成君又蒙上被子道:“丑就丑吧,反正陛下也不爱看!哼!”涂春燕叹息道:“陛下今日又去了兰林殿看望戎婕妤,唉……”</p> 戎黛玉年约十八岁,一双桃花眼饱含秋水,手里攥着卓文君的诗集,轻声低吟。病已探出脑袋问:“夫人,在读什么?”黛玉心下一惊,忙把竹简藏在胸口,抬头淡笑:“陛下怎么来了?”病已抬手指着她胸口问:“这是什么?”黛玉只好双手奉上道:“这是臣妾闲来无事看得诗文。”病已细细品读,竟翻到了卓文君的《白头吟》。突然大笑道:“这首诗《白头吟》倒不错,夫人会诵读吗?”</p> 黛玉嫣然一笑,轻声吟诵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xie)蹀(die)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shai)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p> 病已叹气道:“卓文君真是有骨气啊!司马相如要纳妾,她却写了一首诗规劝: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惜,可惜啊!”黛玉歪着脑袋疑惑道:“陛下可惜什么?”病已瞅着黛玉笑道:“朕是可惜你,偏偏嫁入宫中。朕让你失望了!”</p> 黛玉摇头苦笑道:“臣妾能嫁入宫中,自然是与陛下有缘。至于缘分深浅,却不是臣妾能左右的。尽人事听天命,臣妾相信上天不会亏待臣妾。”病已握着黛玉嫩手道:“何必等天意?凡事还靠自己把握。朕当初能当上君王,一半是天意,一半靠身边的人。如果没有他们全力相助,朕也没有机会登上九五之位。你与其相信天,不如相信自己。”黛玉心神一颤,轻轻依偎病已怀中。病已搂着黛玉,附耳低语道:“有空多去鸳鸯殿走动,你诗文俱全,多教教琴棋。”黛玉笑着点头。</p> 一月后,卫文君、公孙灵芸、戎黛玉、华合德先后有喜,后宫百花齐放,王思瑶淡然处之,霍成君却怒气冲高,气得绝食。</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章 以夷制夷 不久丞相蔡义去世。当初蔡义当丞相时,已经年过七十,常常需要两个小吏架着走。有人暗中议论霍光专权,选用丞相不问贤愚,只看是否碍事。霍光听说后大怒,对众人道:“蔡义虽然曾在我大将军府做事,但我擢拔蔡义是为公,不是为私。蔡义曾经被孝昭帝召入宫中说诗,算是先帝之师。以人主师为丞相,怎么能说是不选贤明呢?这样的话今后不可流传出去,更不能让天下百姓知道!”</p> 蔡义去世后,病已将假丞相韦贤扶正。韦贤已经近七十高龄,却走起路来精神矍铄,宛如小老头。</p> 这时使者校尉常惠入朝,病已又请典属国苏武入朝陪坐。常惠磕头请罪道:“启禀陛下,微臣有罪!微臣随乌孙王返回乌孙,途中被乌孙人偷走了官印、绶带、节杖,微臣罪该万死!”苏武唉声叹气,不敢求情。病已笑道:“若在我大汉弄丢了符节是死罪,可爱卿在西域,身在乌孙,乌孙王如果想要符节,谁也护不住。朕体谅你,这件事就不追究了。”</p> 常惠偷偷抹汗,千恩万谢。病已抬手道:“起来吧!之前我大汉与匈奴争西域,为了拿下西域,先后灭楼兰、姑师,攻伐大宛,联合乌孙夹击匈奴,从敦煌到盐泽建立起一座座烽火台,势力成功延伸到西域。后来孝武帝又设置校尉,在轮台屯田,派军与车师争长短,可惜终究未能成功。这次常惠与乌孙联手攻打匈奴,朕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方法。能不能在西域设置一个常驻机构,派兵都护西域诸国,将西域彻底纳入我大汉管辖?”</p>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窃窃私语。大将军霍光起身道:“陛下,这件事恐怕不妥。一来,西域诸国实力不弱,不会轻易俯首称臣。二来,粮草不济,就算派军前往,也未必能够威慑西域诸国。三来,匈奴随时可能掐断我军补给线,一旦粮道被劫,恐怕再多军队在西域也无济于事。”</p> 苏武摇头道:“微臣以为大将军看法片面,没有看到其中蕴藏的巨大利益。当初孝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开凿了丝路,往来交易不断,为我大汉引入了许多作物和技术,丰富咱们的生活,也提升了国力。如胡人乐器、乐曲,大宛汗血宝马等。微臣以为将西域诸国纳入大汉统治势在必行,这既是承继孝武帝遗志,也是彰显陛下雄威,更是一劳永逸地解决西域祸乱的治本之策!”</p> 病已欣然点头道:“好,说得好!不过大将军提的几个问题如何解决?”苏武清咳两声道:“微臣年迈,说话不利索,还是请使者校尉来说吧!”常惠忙应声道:“陛下,西域近五十国有三十六国都臣服大汉,且集中于鄯善西面丝路南道,微臣以为在西域设立机构符合实际,且可以先在鄯善以西设置。至于粮草,完全可以在轮台、渠犁一带就地屯田。至于大将军说的匈奴问题,微臣以为匈奴这次被乌孙重伤,必然仇恨乌孙,根本无暇顾及我大汉!”</p> 病已赞叹道:“使者校尉不愧是诸国通,对西域了若指掌。朕要的不仅是统治西域,更是从根本上解决匈奴问题。第一,设置都护机构势在必行,大将军与文武回头详细讨论下。第二,利用乌孙牵制匈奴,两路夹击,重创匈奴。这二个问题就是朕召你前来的目的!派你出使乌孙,将朕的旨意传达给乌孙王和解忧公主,在恰当的时机,两军联手击溃匈奴。”</p> 常惠大喜,忙领旨。想起当初龟(qiu)兹(ci)国曾斩杀汉使,常惠上奏道:“陛下,匈奴大败,短时间不会卷土重来。当初龟兹国在大汉与匈奴之战摇摆,甚至一度斩杀大汉校尉,投靠匈奴。微臣建议假途灭虢(guo),趁机进攻龟兹国,教训教训他们!”</p> 原来早在武帝时,龟兹就在大汉与匈奴之间左右逢源,时而杀匈奴使依靠大汉,时而杀大汉使者跪舔匈奴。后昭帝即位,元凤三年(公元前78年)汉使骏马监傅介子出使大宛,途径龟兹,责问龟兹王。龟兹王羞愧难当,于是向傅介子请罪。待傅介子返回时,再次路过龟兹,龟兹王为表歉意,将匈奴使者住处告诉傅介子。傅介子率随从吏卒袭杀匈奴使者,算是与龟兹再度和好。</p> 一年后昭帝采纳桑弘羊的建议,任命质子扞弥国太子赖丹为校尉,屯田轮台。轮台在龟兹东面,与扞弥隔了一个塔里木盆地。不久龟兹贵人姑翼向龟兹王进谗言,指出赖丹在轮台屯田对龟兹造成了巨大威胁,应该将汉朝据点拔出。于是龟兹王派军攻杀赖丹,占领了轮台。</p> 当时霍光忙着与故丞相田千秋争长短,无暇顾及龟兹,只好暂不派兵前往。后龟兹王担心大汉报复,又上书谢罪。平乐监傅介子请求前往龟兹,袭杀龟兹王,借此立威。霍光叹气道:“龟兹国路远,且国家实力较强,未必能得手。不如去楼兰试试,或许能成功。”于是傅介子利用楼兰王贪婪的本性,将楼兰群臣灌醉,趁机斩杀楼兰王,改楼兰为鄯(shan)善,并在其境内的伊循城屯田。楼兰早已受到惩罚,但龟兹至今没有受到惩戒,所以常惠请旨假途灭虢,教训教训龟兹。</p> 病已眉头紧皱道:“小国生存之道向来如此,朕记得当初孝武帝责备楼兰国一边派质子入匈奴,一边派质子入大汉。当时楼兰国王解释道:‘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这句话说得有道理,小国如果不学会两边讨好,根本无法生存。龟兹反复,在意料之中。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击垮匈奴,而不是出兵讨伐龟兹。唯有击垮匈奴,小国才会争相依附我大汉。如果不断与小国周旋,既耗费国力,又徒劳无功,只会树敌更多。解决了主要问题,次要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p> 常惠似懂非懂,望向了霍光。霍光起身道:“陛下,当初傅介子杀楼兰王,使鄯善多年臣服。如果能够出兵教训下龟兹,未必是件坏事。微臣以为不妨让使者校尉见机行事,如果条件允许,完全可以效仿傅介子,一击定乾坤。”</p> 病已面色冰寒道:“朕已经有了谋划,不要节外生枝。匈奴这次损失惨重,连公主都被乌孙俘虏,朕料半年之内匈奴必然报复。到时候咱们要与乌孙联手对付匈奴,如果能击溃匈奴,大局可定,小国自然依附。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如果匈奴卷土重来,龟兹必会怨恨于我,选择与匈奴联手,那时我军腹背受敌,大事去矣!”</p> 霍光大笑道:“陛下多虑了,恰恰相反,现在应该趁匈奴没有出兵前,先解决龟兹的祸患。否则将来两军交战,龟兹背后偷袭,我军毫无胜算。使者校尉,你不妨按照我说的去办,见机行事。”卫尉范明友、太常苏昌、大司农淳于赐、廷尉李义、大鸿胪宋畴、左冯翊宋畸、右扶风周德纷纷附议。</p> 病已五指紧攥,吱吱作响,虎目圆睁,牙关紧咬。这时太仆杜延年起身道:“陛下,大将军也是为国忧心,不如采纳大将军意见,让使者校尉见机行事。”病已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道:“太仆说得有理,就依照大将军的意思去办吧!”</p> 回到后宫,婢女涂春燕来报:“启禀陛下,娘娘已经三日没有吃一顿饭了。”病已一惊,疾步前往凤凰殿。刚入殿便闻到满屋子异香扑鼻,又见霍成君蒙着被子,暗暗皱眉。涂春燕先上前小声道:“娘娘,陛下来了!”连喊几声,霍成君始终一声不吭。</p> 病已招招手,涂春燕等人纷纷退去。悄悄移步案几前,自己大快朵颐,完全不顾霍成君。成君听到舀汤声音,暗暗好奇,料想必是婢女在故意激自己,忙捂住耳朵,怒吼道:“滚出去!不要来烦我!”病已只顾自己吃喝,也没有理会。成君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抓起枕头扔去。见是病已,顿时傻眼。</p> 幸而病已耳听八方,早抓住枕头,无奈道:“你吃不吃?”霍成君忙趴在病已背上,玉臂勾住脖子傻笑道:“陛下来了怎么不让人喊臣妾?”病已回头笑道:“你几天没吃饭了?胸都饿小了!”成君噗嗤一笑,忙并肩坐下,撒娇道:“臣妾没有力气,陛下喂臣妾呗!”病已叹气道:“我想咬你怎么办?”成君伸出藕臂笑道:“给!”病已捏着她小脸苦笑道:“你呀,赶紧吃吧!朕今天特别累,先躺下休息会。”</p> 成君伺候病已躺在床上,自己边吃边道:“陛下是不是因为朝堂的事?”病已一边沉思,一边应声。听他漫不经心得嗯了声,成君立马心中猜出几分,又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爹?”病已眉头一皱,心下暗叹,成君如果不是出身霍家,那该多好。见他不回答,成君又问了一遍,回头粲然一笑。病已叹气道:“朝堂是男人的事,无论结局如何,都与你无关。只要你安守本分,朕会保你一辈子平安。”</p> 成君匆匆漱了口,也入了帷帐,趴在病已胸前道:“臣妾答应陛下,一定安守本分,做贤妻良母。”病已点点头道:“那就好!这后宫之中,朕就八个嫔妃,而且已经算上已故的皇后,历朝历代哪个帝王不比朕多?如果这点人还不能亲如姐妹,还要相互算计,那不是太让朕寒心了吗?”成君满脸羞愧,忙遮掩道:“臣妾不会,臣妾不是那种人!陛下放心,臣妾一定做好贤内助,不让陛下分心。”</p> 安抚好霍成君,病已第二日亲自前往鸳鸯殿探望琴棋。琴棋忙出迎,病已赶紧抱起她,心疼道:“妹妹今后不必出迎了,你身子金贵,千万别动了胎气。正好这两日有空,我寻思着让你搬到甘泉宫,那儿安全些,顺带避避暑。”琴棋摇头浅笑道:“哥哥千万不要!众姐妹大都有了身孕,就我一个人前往甘泉宫,会惹人闲话。而且甘泉宫那么远,我一个待在甘泉宫害怕。”</p> 病已大笑,搂着琴棋细腰道:“我的傻妹妹,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在甘泉宫?我的意思,我陪你去甘泉宫。”琴棋依偎病已怀着,闭目笑道:“不用,能跟哥哥在一起就行了,哪里都一样。生同衾死同穴,我就知足了。”病已轻轻抚摸她秀发,眉头紧皱道:“别说傻话,哪有求死不求生的?我如果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琴棋突然泪湿眼眸,哭湿了病已衣裳。病已轻轻帮她吻去泪珠,紧紧拥入怀中。</p> 数月后,常惠率五百官兵抵达乌孙,献上礼金,请解忧公主发兵相助。解忧公主劝说乌孙王翁归靡,翁归靡欣然同意,调七千人马随常惠行动。常惠途径龟兹时,调龟兹西边姑墨二万大军进攻龟兹,又调龟兹东边焉耆国二万大军进攻龟兹,三路夹攻,合计五万大军浩浩荡荡扑向龟兹。</p> 龟兹王绛宾大骇,忙请汉使入城。常惠亲自前往,趁机擒拿绛宾,并怒斥道:“龟兹之前杀害大汉校尉赖丹,这笔账是该偿还的时候了!”绛宾忙谢罪道:“我父王当初误听贵族姑翼得话,并不是本王的主张。本王一向与大汉交好,从没有做出背弃大汉的行为。本王还打算迎娶乌孙国公主,与大汉、乌孙永世交好,望使者上奏汉帝,表达本王一片心意。”</p> 常惠想起之前病已嘱托,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命翻译对龟兹王绛宾道:“大王如果想与大汉和好,请交出罪魁姑翼,咱们往日旧怨一笔勾销。”绛宾于是命人将姑翼交给常惠,常惠信守承诺,放了绛宾。随后斩杀姑翼,下令撤军。</p> 病已听闻常惠三路围攻龟兹,料定必是霍光的主意,默然不语。待常惠返回京师,病已单独召见常惠,怒斥道:“朕多次说过,匈奴是心腹大患,龟兹是疥癣之疾,唯有解决好匈奴的事,其余问题才能迎刃而解。而且治理八方,不仅需要威武,更需要德谋,唯有以德服人才能影响深远,统治长久。”</p> 常惠大骇,忙请罪。病已叹气道:“罢了,朕知道是大将军的主意,下去吧,好好把朕的话思考几遍。”待常惠走后,病已喃喃自语道:“大将军,你……”</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章 一战定乾坤 一个月后,匈奴果然卷土重来。壶衍鞮(di)单于亲率五万骑兵东进,准备先灭乌孙,再攻大汉。壶衍鞮是故单于狐鹿姑的弟弟,也是左贤王虚闾( lǘ)权渠的哥哥。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号称四角,地位次于单于,高于各部王侯。</p> 壶衍鞮单于的即位充满传奇性。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狐鹿姑单于重病,为了让儿子即位,于是将合法继承人左贤王先贤掸(shan)废黜为日逐王,引发了匈奴内部矛盾。原先狐鹿姑的父亲去世,先贤掸的父亲被各部拥立为单于,即位不久后主动让位于狐鹿姑,自领左贤王。后来狐鹿姑坐上宝座后,打算报恩,让先贤掸承继大位。但侄子哪有儿子亲?临病逝前,又改变了主意。</p> 狐鹿姑废左贤王,其正妃颛渠阏(yan)氏比他还狠三分。单于有个异母弟担任左大都尉,为人十分贤明,深得单于母亲阏氏和族人器重。颛渠阏氏担心单于不立自己的儿子,改立左大都尉,于是先行派人袭杀左大都尉,再次引发匈奴矛盾。</p> 狐鹿姑见统治不稳,担心儿子无法控制局面,反倒惹来杀身之祸,于是临终前留下遗嘱,命弟弟右谷蠡王承继大位。但卫律和颛渠阏氏合谋篡改遗命,拥立颛渠阏氏儿子谷蠡王壶衍鞮为单于。日逐王和右谷蠡王不满,打算投靠大汉,虽然没有成功,却始终不肯前往龙城会盟。</p> 壶衍鞮承继大位后,任命弟弟虚闾权渠为左贤王,亲信屠耆(qi)堂为右贤王。此次出征,命左贤王防护东面,命右贤王防守西面,亲率大军扑向乌孙。</p> 乌孙王翁归靡一边整军备战,一边命解忧公主向大汉求援。病已接到求援信后询问群臣意见,众人都道:“寒冬将至,大军不宜出动。”大将军霍光也起身道:“陛下,不如等来年春暖花开,再出兵援助乌孙。”病已摇头道:“不妥,咱们能等到明年,难道敌人也能等到明年再进攻吗?朕的意思,分两步,第一,派人联合匈奴东面的乌桓、北面的丁零、西面的康居,四面合攻匈奴。第二,派一支精锐深入匈奴腹地,从后部插入匈奴心脏。”</p> 乌桓曾被匈奴奴役,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大汉将匈奴驱除出漠南,乌桓开始臣服大汉。后来南迁到幽州的辽西、辽东、上谷、渔阳、右北平等五郡塞外游牧,为大汉防卫北方。大汉特设立了护乌桓校尉,持节监护乌桓各部。</p> 至于丁零,曾游牧于北海附近,即贝加尔湖一带。后来被匈奴征服,不堪忍受残酷奴役和剥削,多次联合乌孙、坚昆等部落反抗匈奴。</p> 康居同样受匈奴剥削,人口不足百万,骑兵却有十几万。康居在乌孙西面,北面被匈奴压迫,南面曾遭月氏挤压。早在张骞通西域时,就曾联络康居。</p> 群臣对于病已的想法不置可否,唯独典属国苏武起身道:“陛下想法深远,微臣佩服。如果能与三国联合,再集合乌孙的力量,五国联手,匈奴必败!”病已于是派人前往联络,又扬声道:“这次偷袭匈奴的任务十分艰巨,有没有人愿意率军出征?”</p> 卫尉范明友一言不发,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齐齐主动请缨。病已大喜道:“好啊,国家危难,方显英雄本色。你们需要多少兵马?”韩增斩钉截铁道:“微臣只要五千兵马。当年骠骑将军率领八百勇士突袭数百里,斩杀两千多人,包括单于的父辈、相国等,勇冠三军。微臣五千兵马足矣!”赵充国接着道:“微臣只需三千精骑!”</p> 病已大笑道:“前将军为人宽和,有勇有谋;后将军善于治军,行必有备,战必先谋,都是难得的人才。不过这一次是千里突袭,兵不宜多,否则会暴露行踪。目的在于突袭匈奴贵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令匈奴士气大挫!大将军,你觉得派谁去合适?”</p> 霍光沉思片刻道:“陛下,赵充国曾以假司马身份跟随贰师将军攻打匈奴,后被匈奴围困,险些被灭。关键时刻赵充国率一百勇士冲出重围,攻陷敌阵,带领贰师将军成功突围。当年武皇帝亲口称赞,微臣以为后将军能够担负这个重任!但前将军曾追随故卫尉镇压氐人叛乱,又追随故卫尉深入匈奴腹地,是唯一一个深入云中腹地的人,也能够担负这个重任!”</p> 见霍光打起了太极,病已沉思良久道:“那就派前将军率军三千出击,后将军精通四夷事,派你前往乌桓,率乌桓兵前往。你们配合使者校尉常惠的西路军,一定要一战定乾坤,打出我汉军威风!”二人铿锵有力道:“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p> 韩增大军还没有抵达匈奴,匈奴单于与乌孙大军已经交上手了。匈奴五万骑兵对战乌孙五万骑兵,大败乌孙,斩杀上万,俘虏数千。听闻使者校尉常惠正率援军赶来,单于忙引军退去。途中遇上大雨雪,一日深丈馀,匈奴士兵、牲畜纷纷冻死,十不存一。</p> 这时丁零数万大军从北面进攻匈奴王庭,赵充国领乌桓兵从东面出击,常惠与乌孙兵乘势从西面追杀,三面夹击,声势浩大。匈奴单于听闻奏报,大惊失色,急忙命左贤王率军抵御乌孙兵,右贤王率军抵御乌桓兵,亲自率军抵挡丁零大军。</p> 左贤王虚闾权渠率军三万抵挡汉军和乌孙四万联军,在燕然山附近被击溃,死伤过半。右贤王屠耆堂率军三万抵挡赵充国和乌桓四万联军,在弓卢水南被击溃,死伤过半。单于壶衍鞮亲率四万大军与丁零四万大军在郅(zhi)居水决战,也死伤惨烈。三路合击,斩杀匈奴六万余大军,俘获牲畜无数。加上气候寒冷,食物不济,匈奴百姓死伤三分之一,牲畜死伤过半,军队只剩数万余人。</p> 不久韩增率军三千兵分三路奇袭匈奴,深入匈奴腹地蒲奴水,斩杀匈奴三千余人,俘虏两千人,大胜而归。匈奴从此更加虚弱,原先臣服匈奴的十多个属国纷纷脱离匈奴控制,甚至抢占匈奴属地,抢劫匈奴牲畜,匈奴始终不敢还手。经此大败后,单于一病不起。</p> 当初孝武帝派张骞联合乌孙、月氏“断匈奴右臂”的谋划,在经过了半个世纪后,终于在病已手里完成。西域诸国纷纷脱离匈奴控制,匈奴势力彻底退出西域舞台。</p> 随着匈奴的衰弱,乌孙成为西域强国,也成为大汉在西域的代理人。解忧公主不断派人前往长安学习大汉制度、文化,并输入到乌孙。又派长女弟史前往长安学习鼓琴,病已大喜,亲自接见。按照辈分,刘解忧是卫太子的堂妹,弟史与史皇孙是表兄妹,是病已的表姑。两人虽然年龄相仿,但差了一辈。</p> 病已亲自在宫中设宴款待弟史。弟史样貌清秀,穿着乌孙服侍,汉语说得十分流利。见宫中只有婕妤霍成君一人作陪,好奇道:“陛下只有一位嫔妃吗?”病已笑道:“姑姑误会了,宫中有七位嫔妃,加上已故的皇后,是八位。”弟史感慨道:“陛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母后常说,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君王更是妻妾成群。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只有八位嫔妃,真让人敬佩。”</p> 病已大笑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其实要那么多嫔妃也无用,只要能遇到一个懂你的心上人,就足够了。”弟史暗暗吃惊,望着霍成君笑问:“陛下的心上人是谁?是不是眼前这位端庄秀丽的娘娘?”成君暗暗欣喜,望着病已。病已轻咳一声道:“朕的心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成君一头雾水,弟史娇躯一颤,笑问:“陛下眼前只有娘娘与我,陛下是在说娘娘吗?”病已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问:“姑姑准备住多久?朕派人给你安排。”弟史笑意浓浓道:“陛下希望我住多久?”病已一愣,笑而不语。</p> 见二人聊得火热,成君气得面色铁青,借故先离开了。弟史一惊,指着远去的成君道:“陛下,霍婕妤好像生气了。您刚才不肯回答,是不是心上人是别人?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得到陛下宠爱。”病已摆手道:“随她去吧!来人,传朕口谕,把太乐令、太乐丞都召来,告诉他们请最好的乐器师父教授乌孙公主学习鼓琴。”</p> 本始四年(公元前70年)春正月,由于去年大旱,五谷不登,病已曾派人赈济百姓,如今半年过去了,病已再度询问百姓疾苦。大司农淳于赐起身道:“陛下,去年已经派了使者前往各地赈济百姓,并贷给黔首种子等,微臣收到各地奏报,都已经平安度过灾年。”</p> 病已皱眉道:“天下百姓疾苦,当官的不能剥削太狠。如今经过一场大战,匈奴已经元气大伤,十年内不敢窥伺我大汉。外患消弭,该着手整饬吏治了!朕打算削减官吏,减轻百姓负担。众卿家觉得如何?”</p>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开口。霍光叹气道:“天下汹汹,看起来一片太平,其实暗潮涌动。只要依靠各级官吏,才能维持大汉统治,才能镇压叛乱。微臣以为要想长治久安,必须维持相当数量的官吏。贸然削减官吏,百姓负担减弱了,可危机也悄然蕴藏。一旦出现了反叛,只怕难以及时扑灭!”</p> 丞相韦贤不屑一笑,扶着案几起身道:“陛下,微臣以为天下要太平,不能光靠武力,唯有施行仁政,才能真正实现天下太平。当初秦朝收天下之兵器,铸造十二金人,最后百万雄师仍然被六国百姓碾压。高祖开创汉室,兵不足百万,与民休养生息,施行仁政,天下却能太平百年。如果陛下能够施行仁政,天下百姓自然人人安居乐业,何须官吏镇压?大将军追随孝武帝,应该明白这一点,严刑酷法只会激化矛盾,唯有宽刑薄赋才能普天同庆!”</p> 病已大笑问:“你们呢?是赞成大将军的想法,还是同意丞相的意见?”众人纷纷战队,车骑将军张安世、御史大夫魏相、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少府吴恶齐齐附议丞相,卫尉范明友、太常苏昌、廷尉李义、大司农淳于赐、大鸿胪宋畴、右扶风周德纷纷附议大将军,京兆尹赵广汉、左冯翊宋畸不敢表态。</p> 见双方势均力敌,病已抬手道:“朕也同意丞相的意见。削减天下官吏,既是减轻百姓负担,也是减少不必要的支出,更是为了恢复农业生产,提高官吏素质和效率。大将军不觉得天下百姓每八千人养一个官员太辛苦吗?朕以为如果能让三万人养一个官员,天下必然大治!”</p> 霍光无奈道:“陛下执意如此,微臣同意部分削减,可以从朝廷各部削减一些不必要的官员,如太乐、太宰等官员,可以适当削减。但底层官员不能削减,他们是镇压叛乱的关键。如军队、刑审、礼宾、陵园等官员不能动,以免动摇天下根基。”</p> 病已欣然点头道:“另外拟旨,减少宫中供应肉类,命各州郡减少屠宰牛、羊等,使百姓恢复生产。还有,打开长安仓,帮助百姓渡过难关。”淳于赐大骇道:“陛下,长安仓是长安稳定的根本,万一遇到粮荒,微臣得首先保证都城供给。贸然开仓,如果遇到非常情况,微臣束手无策啊!”霍光等人齐齐附议。病已大笑道:“不必担心,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就不会揭竿而起。否则,一旦天下叛乱,就算守着百座长安仓,也保不住性命。天下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p> 这时太常苏昌上奏,故皇后许平君已经去世一年,应该隆重祭祀。病已黯然神伤,亲自前往祭拜。回朝后,宗正刘德再次请求立皇后,以定尊卑,母仪天下。群臣纷纷附议。病已欣然点头,命众人推举皇后人选。</p> 其中太仆杜延年道:“陛下,霍婕妤为人贤惠,微臣以为当立霍婕妤。”车骑将军张安世、御史大夫魏相纷纷附议。霍光笑而不语,卫尉范明友、太常苏昌等人也齐声附和。见众人意见一致,病已似笑非笑道:“既然众卿意见相同,那就依了众卿,立霍婕妤为皇后。”</p> 霍光忙起身谢恩。至此霍光家族再次显耀,群臣纷纷登门道贺,连门槛都踏平了。霍家显赫当世,令京城震惊,朝野震悚。</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章 天赐皇子 自从霍成君成为皇后,也效仿许平君每隔五日前往长乐宫拜见太皇太后。只不过当初许平君出身底层,每次出行,侍从、车马、服饰等都非常节俭;而霍成君出身富贵人家,习惯了讲究排场,常常侍从成群,车马众多,服饰华丽。</p> 太皇太后上官燕是成君大姐霍凤的女儿,比成君只大几岁,私下得喊成君一声姨母。但按照朝廷辈分,成君得喊她一声祖母。虽然辈分有点乱,但自古先叫后不改,公开成君喊上官燕为祖母,私下上官燕仍然喊成君为小姨母。二人关系和谐,无话不谈。内靠太皇太后,外靠大将军,又得病已宠爱,成君在宫里顺风顺水,日子过得十分惬意。</p> 病已想起长子刘奭和长女刘施,亲自前往披香殿探望。婕妤王思瑶亲自出迎,手里拉着五岁的刘奭。病已上前抱起刘奭,拉着思瑶手道:“辛苦了,这些年难为你了!”思瑶笑道:“奭儿,快拜见父皇!”刘奭乖乖道:“奭儿拜见父皇。”虽然面无表情,但奶声奶气的声音还是喊哭了病已。思瑶掏出手绢轻轻擦去他脸上泪痕,挽着病已胳膊道:“夫君,奭儿已经懂事了,常常问东问西,很多事臣妾没敢跟他说。”</p> 想起许平君,病已无奈道:“还是等以后他长大了,再告诉他吧!我当年小时候比这孩子还惨,后来遇见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也都慢慢接受了。他还小,让他快快乐乐生活几年再说吧!等他以后明白道理了,也有了心上人,再回首往事就不会太痛苦了。”</p> 又看望了刚出生一年多的长女刘施,每次看到她,眼前总是浮现出许平君的样子。想起许平君,又忍不住对霍光恨得咬牙切齿。思瑶忙宽慰道:“夫君,事情过去了就别再想了,把两个孩子照顾好,姐姐在天有灵,不会怪夫君的。”病已不忍再看,扭身离去。</p> 不久鸳鸯殿琴棋诞下龙子,病已大喜过望,感慨道:“幸好是个男孩!”琴棋诧异道:“哥哥不喜欢女孩吗?”病已忙摇头道:“当然不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只不过生男孩或女孩对你来说意义不一样:如果生个男孩,以后可以替我保护你;要是生个女孩,早晚会出嫁的。”</p> 琴棋淡然一笑道:“女孩也没有关系啊,以前祖父就常常跟我说,律法规定女孩和男孩一样可以承继祖业,而且地位在父母和兄弟前面哦!”病已煞有其事道:“那是在民间,在皇家可就不同了。我当初阅览皇家典籍,发现一个秘密,许多公主都没有标注生母,除了皇后所生。你想啊,你要是生了小公主,将来后人连她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那不是很可怜吗?”</p> 琴棋恍然大悟,却浅浅一笑,满不在乎道:“反正都是上天赐的,只要上天能保佑她平安健康,我就心满意足了。”病已心神一颤,感悟道:“妹妹说的对,这是上天赐给咱们的皇儿啊!妹妹辛苦了,你可是立了大功!这几日我都过来陪你,也陪陪咱们的孩儿!”琴棋笑上眉梢,有气无力道:“哥哥,你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呢!”病已大笑道:“既然是上天赐给咱们的孩子,那就叫钦儿。希望以后他能像我一样文武双全,孝顺仁善,聪慧知理,奉公持法,保你一生平安。”琴棋趴在病已肩膀笑道:“还有英俊潇洒!”两人相视一笑。</p> 各宫婕妤纷纷派人道贺,皇后霍成君也派人道喜,唯独王思瑶亲自来到鸳鸯殿。她身后跟着刘奭,几乎是走到哪带到哪。思瑶指着琴棋怀里婴儿道:“奭儿,那是弟弟,记住了,以后要爱护弟弟,知道吗?”刘奭咧嘴一笑道:“我知道了,母亲。”</p> 琴棋会心一笑道:“多谢姐姐!连皇后都没来,姐姐却不辞辛苦来了,我真是……”琴棋说着泪湿眼眶,忙拍拍榻边道:“姐姐过来坐吧!我有好多话要跟姐姐说。”两人私语了半日,宛如亲姐妹般。</p> 一个月后蕙草殿卫文君生下三皇子,病已赐名嚣儿。嚣是悠闲自得的意思,病已希望刘嚣以后能够活得轻松自在。接着合欢殿公孙灵芸诞下四皇子,病已赐名宇儿。宇有胸襟、气度的意思,病已期望刘宇日后能够胸怀宽广,顶天立地。然后兰林殿戎黛玉生下五皇子,病已赐名竟儿。竟有深究的意思,病已期望刘竟能够学识广博,明理深究。最后是常宁殿华合德生下六皇子,病已赐名瑜儿。瑜有美玉的意思,病已希望刘瑜日后能够德行兼优,翩翩如君子般纯洁无瑕。</p> 病已接连多了五个儿子,欣然赏赐天下吏民钱财,普天同庆。正热闹间,突然关东四十九郡同日地震,房屋倒塌,城墙倒闭,砸死了六千多人。病已大骇,命文武上殿议政。御史大夫魏相上书道:“陛下,自古灾异出都是上天示警,这是上天在警示陛下,当宽刑薄赋,大赦天下。”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等人齐齐附议。病已询问霍光,霍光也没有异议。</p> 刘德趁机道:“陛下,既然大赦天下,微臣以为关在廷尉的故长信少府夏侯胜、故丞相长史黄霸应该赦免。夏侯胜精通异术,是古今大贤,如果继续关押,恐怕惹上天降灾。”霍光大惊,虎目圆睁。这时太常苏昌驳斥道:“陛下,之前夏侯胜、黄霸诽谤先帝,阻挠陛下为先帝立庙,本该判死刑,并夷灭三族,如今不杀二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岂能再无罪释放?”</p> 丞相韦贤、张安世、杜延年、少府吴恶齐齐附议宗正,卫尉范明友、大司农淳于赐、廷尉李义、大鸿胪宋畴、右扶风周德纷纷附议太常,京兆尹赵广汉、左冯翊宋畸不敢表态。</p> 病已冷笑一声,“京兆尹、左冯翊,你们两人就没有意见吗?到底该不该赦免,你们的态度至关重要!”赵广汉、宋畸纷纷一惊,齐齐附议宗正。病已大笑道:“看来大多数都是支持赦免的!大将军,你怎么看?”</p> 霍光面色凝重道:“微臣以为赦免二人没有问题,但绝不能委以重任。”病已面露不屑道:“这二人都是国家栋梁,朝廷忠臣,为什么不能重用?”霍光暗惊,面色更为难看,“二人诽谤先帝,其罪当诛!微臣受先帝托孤之重,不允许任何逆臣贼子侮辱先帝。先帝功耀当世,泽被后世,岂容他人妄议?微臣请陛下三思!”</p> 病已双目紧闭,咬牙道:“天降灾异,这是上天示警。大将军难道没有看到吗?数千人惨死,九州有罪,罪在朕一人,不该殃及无辜。放了他们,祈求上天驱除灾害,这才是当务之急。”霍光虎躯一震,无奈道:“既然陛下执意用二人,微臣无话可说。微臣身体有疾,暂且告退!”</p> 望着霍光挥袖而去,病已拍案道:“拟旨,封夏侯胜为谏大夫,加号给事中,可随时出入宫禁。黄霸封为扬州刺史。”丞相韦贤无奈道:“陛下,大将军执掌朝政,他如果不加印,恐怕这事办不成。”病已一愣,暗暗愤恨。</p> 回到后宫,先去探望了皇后霍成君。成君笑脸相迎,喜不自胜。病已面色凝重,毫无喜色。成君察觉异常,旁敲侧击,病已始终不语。病已握着她玉手道:“皇后,你回去一趟,朕有些东西要赏赐给大将军。”成君心下一惊,顿时明白。</p> 皇后省亲,按照礼仪,霍光、夫人胡显及其他众人都要跪迎。成君忙上前扶起二人,一手搀住一人,笑意浓浓道:“爹、娘,我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些西域上供的奇巧,还有陛下让我带给爹的礼物。”</p> 霍光一愣,“陛下让带的礼物?什么礼物?”成君回头招招手,侍从奉上一卷竹简。霍光疑惑不解,指着竹简问,成君笑而不语。霍光只好亲自展开细看,却虎躯一颤。夫人胡显惊问,霍光叹气道:“陛下以女婿的身份给我抄了一首古诗,是屈原的《惜往日》。”</p> 成君好奇道:“什么是《惜往日》?”霍光娓娓道:“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竢。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陛下是委婉提醒我,我们曾经相互信任,他虽有过失,却一直全心全意治理国事,希望我能再助他一臂之力。”成君却摇头道:“为什么我跟爹想得正好相反?”胡显忙训斥道:“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成君嘟嘴不语,心下却不服气。</p> 数日后上朝,霍光欣然同意赦免并重用夏侯胜和黄霸,又当殿谢罪。病已大喜道:“大将军为国操劳,辛苦了!朕左思右想,觉得大将军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先让夏侯胜当谏大夫,至于黄霸,先赦免罪过,其余以后再说。”</p> 于是该年初夏,病已下诏大赦天下。诏书道:“自古以来,灾异皆天地之警戒。朕承继先人洪业,谨奉宗庙祭祀,仰赖万民拥戴,群臣辅佐,方使四海升平,天下安定。今上天示警,地震北海、琅邪,坏祖宗庙,使无辜百姓枉死,朕心不安。上天降灾,必有缘由,令丞相、御史与中二千石官员详查百姓疾苦,匡正朕之得失;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举贤任能;令天下吏民皆可上奏言事,凡有益于百姓者,利于社稷者,无不准奏;令灾害所在州郡免三年租税,并赈济百姓;另大赦天下,查纠过失。”</p> 不久夏侯胜担任谏大夫,先入宫叩谢。接着亲自拜访左冯翊宋畸,相谈甚欢。半月后宋畸举黄霸为贤良,病已擢黄霸为扬州刺史。</p> 后数日,御史大夫魏相登门拜访丞相韦贤,魏相笑道:“老丞相,别来无恙啊!”韦贤笑道:“御史大夫怎么有空拜访我?请上座!来人,拜茶!”两人坐定,魏相淡然一笑道:“丞相,陛下已经大赦天下,有一人是否该重新起用?”韦贤一愣,急问。魏相漫不经心道:“前侍御史严延年。他是故昌邑王的丈人,曾参核前大司农田延年。”</p> 韦贤心下一惊,若有所思道:“老夫想起来了,他曾经弹劾过大将军废立君王。御史大夫的意思是派人聘为掾吏?”魏相欣然点头道:“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的想法。陛下早就想擢拔此人,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正好大赦,陛下早就暗示我了。丞相伺候陛下多年,您也知道陛下最不喜欢大赦天下,曾多次说那是无能庸主收买人心的拙劣手段。这次如果不是天降灾害,陛下绝不会大赦天下。这难得的大赦,严延年岂能错过机会?”</p> 韦贤欣然点头道:“既然是陛下旨意,咱们各自派人聘严延年,看看他是愿意到你御史府,还是到老夫丞相府。”魏相大笑道:“老丞相睿智!能同时得到丞相府和御史府延聘,严延年这次可算是风光无限啊!”</p> 严延年正在外逃亡,朝廷传来消息,大赦天下。严延年暗暗庆幸,却又无奈叹气。不久丞相、御史府的征召信同一天到达,严延年大喜,欣然前往御史府,担任了御史掾。</p> 待病已在宣室殿素服斋戒五日后,群臣朝见。魏相趁机上奏:“陛下,严延年遭逢大赦,欣喜万分。微臣觉得他忠勇可嘉,已经征为御史掾。”霍光暗惊,皱眉不已。病已大喜,笑道:“严延年曾弹劾故大司农田延年,朕如果早点听他的,或许就没有后来的事。严延年有功,擢拔为侍御史吧!”</p> 霍光闭目不语,大鸿胪宋畴起身道:“陛下,严延年曾弹劾大将军,大将军虽然不计较,但严延年诽谤大将军,岂能轻易饶过?何况现在大将军又是皇后的父亲,即便大将军不追究,严延年也罪不容赦!”</p> 病已冷笑一声,魏相立刻起身道:“大鸿胪,你好大的胆子,连陛下的旨意都敢违抗,依我看你才是藐视君上,其罪当诛!”文武群臣再次各执一词,陷入争辩。</p> 霍光缓缓起身道:“陛下,微臣以为严延年虽然弹劾微臣,但未必是为私,或许是为公。至于他弹劾故大司农,微臣以为当初案件已经结案,严延年畏罪潜逃,是不争的事实。如果陛下要重新起用,微臣也没有意见,只不过此人狂悖至极,又多次犯罪,微臣以为不该委以重任。”</p> 既然霍光退了一步,病已也见好就收,笑道:“大将军说的是,那就调严延年为平陵县令,三日内离京。”几家欢喜几家愁,病已如获至宝,霍光却眉头紧皱,暗暗痛恨,尤其是对支持魏相的少府吴恶、左冯翊宋畸恨之入骨,打算伺机扳倒二人。</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章 祸福相依 该年五月,据说北海安丘、淳于出现凤凰。祥瑞现世,赐福兆民。谏大夫夏侯胜年近七十,精神矍铄,铿锵有力上奏道:“陛下,凤凰是祥瑞,自古祥瑞现世,都要改年号以应天福兆。微臣以为应该改年号为地节,节者竹也,地节意味蒸蒸日上,兴旺昌盛之意。”</p> 群臣纷纷附议,病已大喜,于是将次年改为地节元年。见夏侯胜为人正直质朴,且平易近人,病已多次召入宫询问治国良策。夏侯胜总是直言直语,从不遮掩,病已因此更亲近他,加号给事中,可以随时出入宫禁。</p> 夏侯胜上了年纪,毫无威仪,也不喜欢虚礼,有时候甚至直接称呼病已为“君上”,称呼其他大臣名字。病已毫不在意,反倒觉得夏侯胜真实自然,对他十分宽纵。</p> 一日夏侯胜入宫,病已问道:“谏大夫,你觉得眼下大汉如何能国泰民安,蒸蒸日上?”夏侯胜叹气道:“只要一个办法,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战争,与民休养生息。不是不打仗,而是要把打得其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说到这里,微臣就不得不替孝武帝的往事。当年孝武帝在位近五十年,有四十多年都在打仗。许多仗完全没有必要打,比如为了给李广利封侯发动的西征。孝武帝驾崩后,距离他执政初期的人口,全国黎民损失近一半。”</p> 病已大惊,“真有这么多?”夏侯胜无奈道:“确实如此。其中灾荒、瘟疫都不算厉害,唯一损耗过快的恰恰是战争。微臣说了,打仗可以,但一定要避免不必要的战争,积蓄力量,一战定乾坤。孝武帝穷兵黩武,以至于当初很多人都说先帝好大喜功。微臣听闻前太史公司马迁曾写出一本旷世著作,可惜也被禁了,至今不知踪迹。”</p> 想起司马迁,病已回忆起了当初与司马迁外孙的对话,感慨道:“以史为鉴,可以匡正得失。可惜,这样的史书却被历史埋没了!今后应该多鼓励私人撰史,他们有不同的视野,能够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治理国家就是这样,要效仿春秋时期开放政策,百家齐鸣,万花争艳。”</p> 夏侯胜大喜,逢人便将病已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述出去,弄得尽人皆知。一日御史大夫魏相入宫提醒病已道:“陛下,谏大夫四处炫耀,将陛下的话到处说,这恐怕不合适。万一被大将军听到了,只怕会说陛下暗讽先帝不智。”</p> 病已大惊失色,急忙召来夏侯胜,责备道:“朕前几日与你畅谈,这本是私下密语,你怎么能随意传出去?”夏侯胜却笑道:“君上的话是至理名言,微臣这才帮君上传扬,让更多人效仿。昔日帝尧的话天下传扬,微臣以为君上的话可与尧舜相比,值得微臣传扬。”病已见他说的十分在理,只好作罢。</p> 听闻夏侯胜曾教习太皇太后读书,病已又将夏侯胜擢为长信少府,负责教授太皇太后。夏侯胜年过七旬,依旧一身正气,学识渊博。病已嘱咐道:“太皇太后在宫里十分孤寂,朕希望她能够从读书中找寻快乐,培养仁慈贤慧的美德,恪守妇道,遵循礼仪。”夏侯胜明白病已用意,谨慎道:“君上放心,太皇太后明理懂事,不会干涉政事,更不会成为别人对付君上的利器。”</p> 病已暗喜,过一个月,领着皇后霍成君前往长信宫拜见太皇太后。上官燕只有十九岁,青春正茂,见病已英俊不凡,心神一颤。在这深宫中,除了太监和讲席,几乎见不到什么男人。深宫女人的悲哀,正在这里。望着成君春风荡漾的模样,她心在滴血,自己在最美好的年纪,遭到了最惨无人道的对待。常常望着那伟岸身影,她总在幻想,如果他身边是自己,那该多好。但下一秒又被骨子里钻出的道德羞耻感撕得稀碎,怅然若失。</p> 后来上官燕又命女工教授自己绘画,尝试按照脑海中的模样画了一幅孝昭帝图。每到寂寞空虚时,便展开纸画,含情脉脉望着画上的英俊男子。其实孝文帝之前纸就出现了,只不过一开始纸由丝麻等纤维制作,造价昂贵,且纸平滑柔顺,只有贵族能用得起。这时期纸一般用途是绘制地形图,或者贵族绘画用,既没有普及到往来通讯,更没有普及到厕所茅房。这时候的纸仍然是高贵的东西,是稀缺之物。</p> 盛夏时节,一日霍成君前往长信宫拜见,笑意浓浓道:“燕儿怎么不去长秋宫玩玩?陛下赐了我许多西域奇巧,可新鲜了!”上官燕眼神游离,苦笑道:“太热了,我是哪儿都不想去。”成君诧异道:“陛下之前嘱咐我给你送些寒冰,他们没有送来吗?”上官燕摇摇头道:“送来了,我没舍得用,让人窖起来了。”成君大笑道:“这点破冰有什么舍不得的?明日我让人多给你送一些。”</p> 见上官燕脸色忧郁,成君笑问:“燕儿是不是想家了?”上官燕摇头不语。成君附耳低语,羞得上官燕忙掩面道:“小姨母是皇后,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有失身份。我哪有想……我就是闲来无事喜欢发呆。”成君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阴阳合,万物生,没有床笫之欢,怎么生儿育女?没听说男人能生孩子的!”上官燕不敢接话,成君挑逗道:“燕儿平日就没有思念的人吗?”</p> 上官燕明眸闪过一丝亮光,嘴角露出浅浅笑意,命人取来一幅画,指着画道:“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望着这幅画,慢慢就释怀了。”成君仔细观望,只见画中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穿着冕服,戴着九旒冕冠,眺望涓涓溪水,溪水对岸隐约有只飞燕。</p> 虽然只能看到男子侧脸侧身,但成君一眼瞧出有几分眼熟,不禁回头惊问:“这是谁?”上官燕笑意浓浓道:“是先帝。”成君娇躯一颤,喃喃低语:“我怎么看着有陛下的神韵?”</p> 待病已前往长秋宫,成君趁机询问:“陛下,您还记得先帝吗?”病已摆个大字,边让侍女宽衣,边漫不经心问:“记得,怎么了?”成君招招手,侍女纷纷告退,她亲自上前宽衣解带,慢条斯理道:“先帝和陛下长得像吗?”病已笑道:“怎么可能呢?先帝最后几年茶不思饭不想,过得那么憋……吭,早就枯瘦如柴了。”成君一惊,抬头道:“臣妾在太皇太后宫看到一幅画,她说画的是孝昭帝,可臣妾觉得先帝与陛下神韵气质好像啊!”病已一愣,默然不语。</p> 好不容易挨到秋季,总算凉风徐来,暑气退去。一日御史大夫魏相上奏:“启禀陛下,去年内史相强上奏广川王违法乱纪之事,陛下曾命大鸿胪牵头,领丞相长史、御史丞、廷尉正一起查案。如今已经查明,事情完全属实。臣请陛下圣裁!”</p> 广川王名叫刘去,原为广川缪王刘齐的儿子,是汉景帝曾孙,算是病已的叔辈。刘去自幼狠戾,长大后更加贪婪暴虐。他喜好文辞、方技、博弈、倡优,更喜欢掘墓。年少时就曾聚集市井少年挖掘古墓,先后盗掘了战国晋幽公古墓、春秋晋国名将栾书坟墓。又喜爱养倡优,多次摆酒宴,令乐师和倡优等赤身坐在中间取乐。</p> 后来刘去宠幸小妾阳城昭信,立为王后,并虐杀了心生妒忌的姬妾王昭平、王地馀。又在阳城昭信的谗言下,用炮烙刑惩罚姬妾陶望卿,陶望卿不堪忍受,投井而死。阳城昭信命人把陶望卿的尸体打捞上来,木桩堵阴,利刃断乳,用毒药烹煮糜烂至尽,惨无人道。又蛊惑刘去残杀十余位姬妾,自己命人燔烧烹煮、生割剥剐,骇人听闻。</p> 霍光起身道:“陛下,广川王虽然无道,但究其根源,在于王后歹毒。微臣请重罚王后,昭示天下,让女子不敢妖言乱政。”病已大怒,斩钉截铁道:“与女子何干?难道世人不孝都是因为没有娶到好妻子?朕以为恰恰相反,如果儿子孝顺且有骨气,儿媳岂敢不孝?如果儿子没有骨气,空有一腔孝顺有何用?广川王不孝且无骨气,纵容王后为非作歹,其罪当诛!”</p> 霍光大惊道:“陛下,自古法不阿贵,王公贵族都有赎罪的权力。当初燕王造反,先帝也没有施加刑罚。陛下承继祖业,应该效仿先帝,严守律法才是。广川王虽然无道,只需废去爵位,流放千里即可。”卫尉范明友等人齐齐附议。</p> 病已怒气冲高,对附议霍光的大鸿胪宋畴、右扶风周德等人恨得牙痒。这时御史大夫魏相起身道:“陛下,大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微臣以为要想达到目的,未必需要事事挑明,完全可以委婉实现。”病已稍稍平复,扬声道:“既然大将军开了金口,朕就依了大将军。将广川王废黜,流放上庸,撤除广川国!王后押入死囚,施加极刑,再斩首弃市。”</p> 廷尉李义虎躯一颤,忙上奏道:“启禀陛下,微臣愚钝,不知道什么是极刑?”病已冷然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这恶妇发明的酷刑用在她自己身上,也让她尝尝其中滋味,好去地府忏悔!”</p> 散朝后,病已留下了太仆杜延年,嘱咐道:“刘去有今日,朕很痛心!听闻他自幼熟读《论语》《诗经》,朕派你给他一封信,让他体面离去。”杜延年遵旨,派人给刘去送了一封信。望着手中竹简,刘去悔恨交加,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众人纷纷劝慰,刘去哀叹道:“我对不起列祖列宗,陛下说的对,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刘去回身拔出侍卫佩剑,横剑自刎。</p> 故广川王自杀后,病已开始着手收拾大鸿胪宋畴、右扶风周德。一日朝议,御史大夫魏相上奏道:“启禀陛下,故广川王之案原本能够迅速结案,但大鸿胪拖延时日,不知为何!”宋畴大骇道:“启禀陛下,微臣是为了谨慎起见,毕竟故广川王也是陛下叔辈,微臣不敢造次。”</p> 魏相不屑一笑道:“大鸿胪这话不对,据御史丞向我禀报,大鸿胪曾多次与广川王单独相见,据说后来广川王的盗墓名器等不翼而飞,微臣怀疑与大鸿胪有关!”宋畴忙下跪道:“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对天起誓,没有拿过广川王一件宝贝。”魏相继续急问:“朝廷有规制,你是查案主官,为什么要与钦犯单独见面?即便东西不是你拿的,也是你走漏了消息!”宋畴无言以对,忙望向霍光。</p> 霍光长叹一声,默然不语。病已冷笑道:“好个大鸿胪,广川王盗墓无数,可盗墓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是谁走漏了消息?你身为办差钦使,难辞其咎!即便不是你走漏了消息,也是你办案不利导致!大将军,你觉得该怎么办合适?”霍光叹息道:“宋畴办案不利,当降职。不过微臣有事上奏,少府丞向微臣禀报,去年各地山海池泽税收减少,据说根源是少府卿擅自减少各地税赋,纵容百姓上山下水捕猎。微臣以为山林湖海是国家税赋重要来源,岂能为了富民而弱国?”</p> 少府吴恶惶恐道:“陛下,民富才能国强,去岁天下灾荒,百姓食不果腹,微臣在受灾地区解禁山林湖海,也是为了让百姓渡过灾荒。这件事微臣事先……”霍光冷眼一瞥道:“少府在推卸责任?难不成是陛下让你这么做得?这件事我都不知道,陛下怎么可能知道?你私自决定,简直胆大包天!微臣请陛下将其依法治罪!”</p> 病已面色冰寒道:“大将军说的是,那就免了吴恶少府之职,升左冯翊宋畸为少府。大鸿胪宋畴办案不利,降为左冯翊!至于大鸿胪,从去年受灾州郡擢拔为民请命的父母官。”霍光一愣,一时倒没了主意,忙望向大司农。大司农淳于赐皱眉细想,也一筹莫展。</p> 这时御史大夫魏相起身道:“陛下,去年关东四十九郡受灾,其中山阳太守董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州郡百姓最先渡过灾劫。微臣听说为了让百姓尽快脱离险境,董梁亲自督造敞篷,监督施粥,又为百姓送衣物。为了恢复生产,命各级官吏无偿贷给百姓粮食,并帮助百姓回归家园。最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常常把陛下的话奉为圭臬,一边警告官吏奉公执法,不准徇私枉法;一边提醒官吏要宽刑仁慈,不得欺压良善。董梁任太守三年,民风质朴,州郡少盗贼,官员奉公守法,个个清廉如水。微臣以为大鸿胪职位当选此人!”</p> 病已欣然点头道:“朕多次说过,如果能将霸道与王道结合,天下何愁不治?朕以为应该擢拔山阳太守董梁为大鸿胪!大将军,你以为如何?”霍光无奈点头,心下暗恨,本打算提拔了一个少府,没想到反倒损失了一个大鸿胪。</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3章 无力回天 大将军霍光吃了哑巴亏,一直寻思着要找补回来,但岁月不饶人,该年冬,霍光病倒了。趁霍光病倒,给事中梁丘贺趁机对病已道:“陛下,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啊!”梁丘贺四十多岁,之前是黄门侍郎,负责传达诏令,后来被升为给事中,负责为病已出谋划策。他机敏过人,足智多谋,多次为病已谋划朝局,只不过不传六耳,因此旁人不知。病已想起之前梁丘贺每次都一语中的,所以深信不疑。</p> 群臣议政,大鸿胪董梁率先上奏道:“启禀陛下,微臣接管大鸿胪府,稍微清查账册,发现诸多问题。微臣列了八项大罪,请陛下圣断!”病已抬手道:“不必呈奏,你当着众人面念出来!”董梁遵旨,扬声道:“罪一,虚报账册。左冯翊宋畴曾主管大鸿胪府,主管期间属下虚报账册成风,甚至坊间有传闻,不虚报就是不合时宜。罪二,不分尊卑。凡是郡国有事,先呈报大将军;凡是属国有事,先呈报陛下。罪三,因私废公……”</p> 众人议论纷纷,面面相觑。病已怒气冲冠道:“不必念了!左冯翊,你可知罪?”宋畴忙跪倒在地,辩解道:“陛下,陛下明鉴,微臣哪敢自作主张?这都是……”病已厉声道:“住口!你在推卸责任?难不成是大将军让你这么做得?这件事朕都不知道,大将军怎么可能知道?你私自决定,简直罪大恶极!立刻罢官削爵,永不叙用!左冯翊由河南太守李延担任。”</p> 少府宋畸也上奏道:“陛下,微臣当初在左冯翊时,配合京兆尹治理盗贼,两地皆民风淳朴,少盗贼。唯独右扶风周德不肯配合,而且言之凿凿说三辅分权是陛下的主意,他不敢妄自决定。如今三辅之地,也只有右扶风治安最差。微臣以为周德无德,不适合再担任右扶风!”京兆尹赵广汉附议,赵广汉虽然是霍光提拔,却始终奉公为民,不愿结党营私。</p> 周德大惊失色,忙跪地道:“陛下,微臣都是按照陛下旨意办事,微臣……”病已不耐烦道:“住口!朕有言在先,如果遇到盗贼事,京兆尹可以越境办事,你们都要配合。难道朕没有说过吗?谁给你的胆子敢拿朕当挡箭牌?立刻罢去周德官职,擢拔六安相朱山拊(fu)为右扶风。另外,以后京师治安也交给京兆尹兼办,三辅都尉都要配合京兆尹办案。长安贵戚太多,你要用心用智。”</p> 卫尉范明友大惊失色,趁霍光病倒,病已接连裁换官员,引起了霍光亲信不安。太常苏昌、大司农淳于赐、廷尉李义纷纷低头,其余人则昂首直腰,低笑不语。</p> 太常苏昌突然上奏道:“陛下,微臣有事上奏!”病已诧异道:“说吧!”苏昌扬声道:“微臣揭发廷尉李义!上次前广川王后被下廷尉狱,廷尉竟然纵容属下三十多人将其奸婬。如此丧尽天良,实在令人咂舌!”李义大骇,忙辩解道:“陛下,上次陛下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微臣一直谨记。王后阳城昭信曾……”</p> 病已怒声道:“住口!朕让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让你假公济私!你做出这等丑事,还敢往朕身上赖?立刻革去李义廷尉之职,擢水衡都尉于定国为廷尉。至于水衡都尉一职,擢太仆丞朱辅担任。”</p> 淳于赐见形势危急,忙识趣道:“启禀陛下,微臣举荐一位贤才:弘农都尉尹翁归。尹翁归曾在前大司农田延年手下做事,为人清廉公正,深得百姓爱戴,可惜一直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微臣清查大司农府籍册,发现了此人。”太仆杜延年笑道:“微臣知道此人事迹,可为陛下解说。”</p> 原来尹翁归曾是一名小狱吏,文武双全,既练得一手好剑术,又通晓律法,后来被提拔做了河东郡平阳县市吏。平阳县是霍光家乡,霍光宗族势力十分强悍。平日里,霍光宗亲奴客甚至经常携带武器在大街上为所欲为,欺男霸女。当地官员知道霍光执政,自然不敢惹。唯独尹翁归奉公执法,不畏权贵,将不法奴客全部抓捕送审。霍光宗亲纷纷送礼,希望他网开一面,不料尹翁归软硬不吃,始终不徇私情。</p> 后来霍光派田延年担任河东太守,一次田延年巡视诸县,听闻尹翁归事迹,大喜,于是擢拔尹翁归为卒史,带回府舍。后来见他文武双全,胆略过人,对他更加器重,擢拔他为督邮,负责督察县乡,宣达政令等。尹翁归不到数月,参核几十名官员。田延年大骇,于是命他负责督察汾南。当时河东郡二十八县分为汾北、汾南两部,田延年命他负责汾南,足见对其重视。在尹翁归的治理下,河东一片清平。</p> 尹翁归立了大功,田延年却被霍光擢拔为大司农。尹翁归算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自古如此。好在田延年知恩图报,举荐尹翁归为都内令。都内令秩六百石,属大司农,掌管国家所藏货币、布帛等财物。后孝昭帝去世,尹翁归被提拔为弘农都尉,拱卫三辅。</p> 病已听说尹翁归事迹后赞叹道:“能出淤泥而不染者,这才是真正的能吏、贤吏,朕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昭告天下,天下官吏当效仿尹翁归,既要做奉公执法的能吏,又要做出淤泥而不染的贤吏。擢尹翁归为东海太守,将他与大鸿胪、京兆尹和东郡太守韩延寿并举为天下楷模。”</p> 大鸿胪董梁、京兆尹赵广汉忙下拜。病已笑道:“韩延寿是儒道仁术的代表,京兆尹是霸道法术的代表,大鸿胪是两者兼备,这个尹翁归也是两者兼备。将四人提为典范,是希望天下官吏都能效仿:勿忘初心,德能兼备。”</p> 尹翁归入朝谢恩,听闻廷尉于定国是东海郡郯县人,尹翁归前去向于定国辞行,顺便了解其家乡风土民情。备上薄礼,亲自登门。</p> 于定国正在家接待两个宗亲叔辈,两人听闻于定国当上了廷尉,于是千里迢迢前来替儿子求官。其中一人道:“定国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孩子都大了,一身的学问没处使,你看能不能给安排安排?”另一人忙符合道:“是呀,当初你家被孬孩六欺负,要不是我们帮衬,你也没有今天,你可不能忘本啊!”</p> 于定国一声叹息,只好先应下,让两个叔辈先回去,留两个堂弟在府里住下。听闻东海太守要来拜访,于定国大喜,忙让两个堂弟坐在后堂,自己亲自出迎尹翁归。两人相谈甚欢,于定国左思右想,始终没敢开口。临走时尹翁归双手拜别道:“阁下留步!下官先告辞了。躬逢盛世,又有明君在上,真是我辈幸事!”于定国欣然点头道:“望足下善待我的同乡,在下不胜感激!”</p> 送走尹翁归后,于定国对两位堂弟无奈道:“尹府君是当今难得的贤吏,廉洁奉公,刚正不阿,我甚为敬佩。至于你们的事,你二人没有真才实学,我不敢开口啊!希望你们回去向两位叔父多解释解释,有一位廉洁奉公的父母官在咱们家乡,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何必在意虚名?”</p> 尹翁归到任后,先命人清查民间诉讼,为冤案平反,将违法乱纪之人登记在册。随后分县处置,亲自决断,公开审讯,公开判罪,依据罪命名轻重,依法论处。该判死罪的绝不手软,但往往审慎再三,不肯冤死一人。东海郯县有个豪强叫许仲孙,仗着姐夫是刺史,横行不法,奸婬一方,附近十岁以下的女子都不肯放过。尹翁归得知后,亲自领着官府兵包围了许府,将许府爪牙上百人全部抓了起来,又当众将许仲孙处死。东海郡立时震悚,豪强纷纷收敛。很快东海一带法治严明,秩序井然。</p> 地节元年(公元前69年),春正月,霍光听闻病已接连换掉几个大臣,指着卫尉范明友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早说?”范明友低头叹气道:“实在是担心丈人病情,不敢相告。”霍光拍案怒道:“你们……蠢不可及!”</p> 翌日上朝,霍光率先上奏道:“陛下,前廷尉犯了什么罪要罢官削职?前左冯翊和右扶风又是什么罪?”丞相韦贤起身道:“大将军,这事何必问陛下?让廷尉回答你就是。”廷尉于定国忙起身道:“禀告大将军,李义纵容属下奸婬钦犯,他的属下可都下了蚕室,成了宦寺。下官正要审问李义,依法定罪。宋畴、周德二人治理州郡不利,罢官削职是理所应当。”</p> 见于定国四十多岁的样子,样貌平常,眉眼低垂,霍光怒问:“此人不是之前的水衡都尉吗?为何破格擢拔为廷尉?”宗正刘德起身道:“大将军息怒,廷尉之前担任水衡都尉,为西北筹措军需,立了大功。再说,自从他担任廷尉,朝廷上下都是交口称赞,百姓也深为爱戴,有何不可?大将军一直卧病在家,对廷尉的事迹恐怕不了解,容下官细细禀告。”</p> 于定国向来低调而谨慎,讲究礼仪。其父亲于公曾担任县狱史、郡决曹等官职,因为判案公允,郡中的百姓自觉为他立了生祠,称作于公祠。于定国秉承父亲遗愿,一直坚持公正判案,不徇私。而且谨慎断案,反复核查,尤其是死刑案。</p> 一次该询问东海郡,于定国特意调来死刑案。当查阅到一个孝妇被判死刑时,于定国拍案道:“这必然有冤屈!”原来东海郡有个孝妇,丈夫早死,无儿无女,辛苦伺候婆婆十年。后来婆婆上吊死了,她的小姑子将孝妇告上官府,指责孝妇与人通奸,逼死了婆婆。官府派人详查,孝妇只好承认自己不甘寂寞,勾引别人被婆婆撞见,于是逼死了婆婆。</p> 于定国一眼瞧出蹊跷,召来东海郡守问:“这妇人伺候婆婆十年,岂会逼死婆婆?我大汉明文规定,丈夫卒,女子可任意改嫁。她如果不甘寂寞,早就改嫁了,还用得着被人捉奸吗?依我看,其中必然有诈!”东海太守急忙解释道:“这都是前任太守定下的案,早已呈报廷尉核实,应该不会有冤屈。”于定国冷笑一声,执意重审。</p> 经过一番调查,果然发现另有蹊跷。原来孝妇是被屈打成招,其婆婆见她不肯改嫁,不肯拖累她,于是自缢身亡。于定国走访孝妇相亲,实地考察案发地,又查问了仵作验尸报告,终于替孝妇伸冤,将前太守绳之以法。</p> 自从担任廷尉后,多次为冤案平反。朝廷上下都称赞道:“张释之任廷尉,天下无冤案;于定国任廷尉,黔首无冤屈。”</p> 霍光见于定国是块硬骨头,只好望着左冯翊李延和右扶风朱山拊道:“陛下,三辅是拱卫京师要地,岂能同时调动?万一出现紧急情况,京城立刻便会陷入险境!微臣请陛下三思!”</p> 听霍光话里透着机锋,病已只好笑道:“大将军一心为国,远见卓识!朕一时疏忽,险些铸成大错。不过如今木已成舟,也不好再换人。依朕看,这件事就先这样吧!”群臣附议,唯独卫尉范明友一言不发。霍光面色难看,默然不语。</p> 回到府邸,霍光郁闷难当,怅然若失道:“如今朝中都是陛下的人,个个对我表面逢迎。没想到一朝病倒,朝廷已经换了天。”夫人胡显咬牙道:“陛下分明是想夺权,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霍光冷笑道:“不能坐以待毙又如何?自古君王坐朝,哪个不是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陛下已经长大,手腕越来越硬,看来我是时候交出权利了。”</p> 胡显大惊道:“夫君,你要是交出了权利,咱们霍家还有什么?将来又靠谁?”霍光怒道:“急流勇退才能保太平,贪恋权势没有好下场!何况后宫有成君,贵为皇后,只要你们奉公守法,陛下看在我和成君面子上,绝不会为难你们。记住,今时不同往日,不可肆意妄为!”胡显急劝道:“成君的位子还不稳,夫君不如过几年再交权,好歹等成君怀了龙子再说。”</p> 霍光叹气道:“也许是上天要惩罚我,之前让先帝独宠燕儿,可惜数年都没能怀上。现在成君入宫也两年了,后宫婕妤都怀上了,唯独女儿没有怀上,这不是天要亡我吗?”胡显忙宽慰道:“君儿才十七岁,不急,慢慢来。后宫嫔妃个个二十好几,过几年年老色衰,生了儿子也无用!当年卫皇后都有曾孙了,又如何?还不是被钩弋夫人动动手指就灭了?只要夫君还握着权势,陛下就得宠着君儿,依我看,迟早会怀上。”霍光虎躯一颤,欣然点头,暗暗希望成君能够早日怀上。</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4章 京城风云 皇后霍成君见后宫子嗣成群,也想早日怀上。无奈用尽各种方子,不仅没能怀上,反倒伤了本元,常常反胃,食欲减退。婢女涂春燕又端来一味偏方道:“殿下,这是秦太医的后人献出的偏方,奴婢托人求了他许久,他反复思考了一个月,这才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把药方献给殿下。”成君大骇道:“我不喝,我死也不喝!之前喝了十多味,快苦死我了!”涂春燕皱眉道:“殿下不想怀孕了?”成君蒙头苦恼,终于咬牙灌了一碗。 怀孕的动静没有,倒把身体整垮了。偶尔轻咳出血,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请侍医。女医叹气道:“殿下喝了杂药太多,伤了脾胃,只怕要调养几年才行。从今往后,这生冷刺激的东西是不能吃了,尤其是肉,更要戒。”成君大怒,召来涂春燕责备道:“都怪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死我了,都滚出去!” 病已听闻皇后生病,亲自探望。握着成君玉手叹气道:“能不能怀上,那是天意,不全是人为。朕记得当年曾祖父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险些被窦太后废了。后来遇到曾祖母,一夕之间竟然怀上了,既保住了皇位,又有了太子。你想啊,后宫那么多嫔妃都怀不上,偏偏曾祖母怀上了,这是不是天意?还有孝惠帝、孝昭帝二人,当初吕后为了让孝惠帝留下龙子,想尽了办法,可最终都没能如愿。还有太皇太后,独宠多年也没有子嗣。所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懂吗?好好休养身体,待天意一到,自然能够子孙满堂。” 霍成君这才释然,不再强求。只是忍不住泪湿眼眶,委屈地趴在病已怀里。病已轻声抚慰,也暗暗叹息。想起天意,病已想到了婕妤王思瑶和皇后许平君。当初二人都是屡屡出嫁失败,本以为要孤独终老,没想到冥冥之中都与自己结下了不解之缘。病已虎躯一震,欣然前往披香殿探望思瑶。 思瑶正一边抱着两岁的刘施,一边拉着六岁的刘奭,站在御园欣然烂漫春花。见病已突然驾临,忙上前拜见。病已抱过刘施,感慨道:“两个孩子都平安健康,朕就放心了。辛苦你了,今日正巧有空,就留在披香殿陪陪你们。”思瑶心下惊喜,赶紧命人安排一番。 晚上同床共枕,病已嘱咐道:“奭儿快长大了,该让他搬出去住了。我已经命人给他准备好了住处,你把平时伺候他的婢女派过去就行了。”思瑶一惊,神色落寞,“可奭儿才六岁,是不是太早了?”病已无奈道:“这是皇家规矩,也不是我定的。就这么办,过些日子习惯就好了。我当年也是颠沛流离,几经波折。” 寒冬将至,天气逐渐转寒。见皇后始终怀不上,大将军霍光再度病倒,竟一病不起。霍家子女纷纷回家探望,一时局势紧张。长子霍禹担任中郎将,执掌大将军府兵。二女婿长乐卫尉邓广汉,执掌长乐宫两万卫戍。三女婿赵平骑都尉兼光禄大夫,执掌骑都尉屯兵。四女婿卫尉兼度辽将军范明友执掌两万南军,五女婿中郎将兼羽林令任胜,率领数千护卫皇帝的羽林骑。六女婿驸马都尉秺侯金赏,是前辅政大臣金日磾次子。侄孙霍山为未央卫尉,执掌未央宫两万禁卫军。小侄孙霍云与霍山都是霍去病的孙子,霍云担任侍中兼期门仆射,执掌上千期门郎官。霍光姐姐的女婿张朔任给事中光禄大夫,孙女婿王汉担任中郎将。 众多执掌兵权的武将齐聚一堂,几乎手握近十万兵马,去掉北军的五万兵马和三辅的数万兵马,霍家跺一跺脚,整个京师都要震动。 望着众人齐聚病榻前,霍光怒道:“你们不去当差,都跑来做什么?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当差,你们就不怕陛下将你们都撤了吗?”夫人胡显忙宽慰道:“夫君,不光他们,几个女儿都来了,还不是为了祈祷你早日好转。要是夫君一病不起,咱们霍家的天就塌了!”霍光叹气道:“你们放心,只要成君还是皇后,你们的位子就没人能动。该干嘛干嘛去,我又没死,守着我做什么?下去下去,都出去!什么时候成君来了,再喊我。” 年关将至,皇后霍成君回家省亲,哭得梨花带雨。霍光却笑道:“你现在贵为皇后,一言一行都要讲究规矩,爹知道你早就想来了。没人责备你,别哭了。放心,爹没事,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上几年。” 霍光摆摆手,屏退左右,连妻子胡显和儿子霍禹都斥了出去。独独与成君嘱咐道:“刚才你娘在,我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就咱们父女俩,有些话你要牢记。今后不管你娘和大哥说什么,做什么,你既不要听,也不要去做。你现在贵为皇后,只要不谋反,将来无论谁做了皇帝,都得尊你为太后,都得给你的子孙封王。世代富贵,一生平安!当年卫姨母如果不被牵连,以皇后之尊,就算先帝即位,也得尊她为太后,也不至于落得家败人亡,一门不幸。你要吸取先人教训,无论他们做什么,你都不要掺和,好好当你的皇后,就算霍家衰落了,有你在,也能振兴。”成君偷偷抹眼泪,连忙应下。 不久病已遣群臣前往霍光府探望,霍光拉着太仆杜延年手道:“延年啊,你是个厚道人,当初如果不是你揭发长公主阴谋,老夫险些死在上官桀和桑弘羊手中。多谢了!”杜延年忙谦虚道:“是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下官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将军不必挂怀。”霍光勉强苦笑道:“你是个谨慎的人,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当初我辅政先帝时,许多事都是你在替我打理,许多人也都是经由你推荐给我。这些年,咱们并肩协力,为汉室也算尽心尽责。将来我走之后,还望你多庇护霍家!” 杜延年不到四十岁,样貌俊朗,国字脸,眉宇间透着正气。泪湿眼眶,当即应允道:“大将军放心,只要霍家不谋反,我杜延年必定护住霍家!”霍光欣慰一笑,连声道谢。 群臣先后探视,纷纷传大将军病重。一时前往霍府探望者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后来许多远亲也纷纷前往探望霍光,多被拦在门外。 病已召见丞相韦贤、车骑将军张安世、御史大夫魏相、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等人询问大将军病情,张安世面色凝重道:“大将军辅政多年,功劳甚大,犹如亚父,陛下应当屈尊前往探视。”其余众人纷纷附议。病已面色凝重道:“朕不是不去看大将军,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安抚大大将军。大将军忠心为国,朕信任他。可他的子嗣是否忠心为国,朕不知。” 座中唯有刘德明白病已有心所在,娓娓道:“陛下,不妨试一试。大将军只有一个儿子,如果让他到军中历练一番,或许能试出深浅。”病已当即明白,笑道:“好,那就封霍禹为右将军,位在车骑将军之下。” 又召来岳父京辅都尉许广汉、左辅都尉王奉光、舅父中郎将史高、史曾、史玄、叔父中郎将张千秋、侍中执金吾张延寿、侍中张彭祖、中郎将兼右辅都尉许延寿、侍中许舜、小舅子公车司令卫子豪、给事中光禄大夫丙吉、给事中梁丘贺等人。 病已忧心道:“大将军病重,朝局动荡,不可不防。从即日起,加强警备,各部随时待命,以防内忧外患。”梁丘贺上奏道:“陛下,不妨先探望大将军,稳住人心。外寇知道陛下君臣一心,必然不敢轻易入寇。而且大将军亲信见恩宠依旧,也必然不会轻举妄动。”病已欣然笑道:“朕正有此意,已经命皇后准备好了,明日即可前往。” 翌日霍光听闻帝后亲临,忙命人架起自己,坐在榻边。待病已与成君入内,霍光忙下榻叩拜。病已上前扶起霍光,成君也赶紧上前架住。一左一右扶着霍光坐回了榻上,霍光感动不已,泪如雨下。成君忙拿出手巾帮他擦去泪痕,夫人胡显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露出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毕竟霍光已经六十多,暮色苍苍;胡显才四十一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病已轻轻摇头,成君忙领着众人退了出去。病已握着霍光手道:“大将军辛苦了!这些年如果没有你的辅佐,先帝早被上官桀废黜,朕也没有今日。孝武帝如果没有辅佐,只怕国家早就衰败,也没有大汉的今日。无论是为私为公,朕都该承你的情,替先帝谢谢大将军忠心辅佐之情。大将军功盖古今,远胜伊尹,必将永载史册,受万古敬仰!” 霍光感动落泪,感慨道:“陛下天资聪慧,远胜先帝,可与武皇帝相比。若假以时日,陛下必能够重振大汉,与武皇帝并驾齐驱。外驱匈奴,控西域,威名远播寰宇;内整吏治,行王道,涣然与天下更始!微臣坚信,陛下必能够文治武功,中兴大汉,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可惜,微臣愚钝,这些年为了大汉,不得不大权独揽,让先帝受了委屈,也遮了陛下光芒。如今痛定思痛,微臣罪该万死啊!” 想起当初孝昭帝抑郁而死,听着霍光哽咽忏悔,病已也忍不住湿了眼眶。拍着霍光手背道:“大将军严重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先帝在时,内有上官桀、桑弘羊、长公主等人掣肘,外有燕剌王等人虎视眈眈,大将军乾纲独掌,是无奈之举。朕初即位,外部匈奴虎视眈眈,内部矛盾重重,大将军不得不大权独揽,也是权宜之计。朕明白,先帝也应该释怀了,大将军何必耿耿于怀?” 霍光叹气道:“我霍家为大汉鞠躬尽瘁,只是我兄长骠骑将军至今无人奉祀,微臣愿意分食邑三千户,请陛下封侄孙霍山为列侯,奉兄祭祀。”病已欣然点头,“骠骑将军是大汉英烈,早该如此!立刻封骠骑将军之孙霍山为乐平侯,霍云为列侯,为骠骑将军立庙祭祀。另外,大将军的长子文武双全,朕打算封他为右将军,暂时代替大将军处理军务。” 霍光又惊又喜,连忙推辞。病已握着霍光粗糙大手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大将军就不必推辞了。安心养病,朕祝大将军早日康复!”霍光老泪纵横,便要起身相送。病已忙安抚霍光,唤成君入内,嘱咐道:“你难得回家一趟,陪大将军说说话,朕先回宫了。” 胡显等人送驾出府,跪送病已。待成君出了屋后,胡显皱眉询问:“你爹又跟你说什么了?”成君望着门外众人,轻轻摇头道:“娘不要问了,爹只是嘱咐我以后在宫里要小心,其余什么都没说。” 胡显满脸狐疑,命奴仆冯子都将众人领到大堂奉茶,自己拉着成君到侧室细问。成君不敢吐露,胡显哀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有了夫君忘了娘啊!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最疼的就是你,你现在竟然跟你爹串通一气,拿我当外人!” 见她不依不饶,成君只好委婉劝道:“娘,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会护着娘,您放心!只不过,那个奴仆老冯能不能辞退了?”胡显面色大惊,“你……你爹跟你说的?”成君面色凝重道:“女儿不喜欢这个人,娘还是把他辞退了!”胡显捂着胸口稍稍喘口气,笑道:“他为咱们家出力最多,怎么能过河拆桥?如果连这么忠心耿耿的人都没有了,将来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咱们霍家?” 成君怒道:“什么出力最多,是为娘出力?再说有我在,谁敢欺负霍家,我扒了他的皮!依我看,没有人敢欺负霍家,倒是有人在欺负娘!”胡显面色一沉,扭身就要离开。成君忙急走两步道:“这是爹的意思……”胡显大骇,回头望着成君,面色阴沉道:“既然是你爹的意思,那我就把人辞了就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5章 天子葬礼 大将军霍光重病,一月后,不见好转,更加沉重。夫人胡显亲自煎药,手把手喂汤,霍光感动不已。一日,胡显端着汤药缓缓走来,轻声呼唤道:“夫君,快起来喝药了。”霍光昏昏沉沉,已经快睁不开眼,依旧用尽力气低声道:“我怎么感觉自从喝了这药,头昏胸闷,手指发麻。”胡显边喂药边宽慰道:“这药是神药,药到病除,你只管喝就是!”一碗药下肚,霍光腹痛难忍,胸口更加沉闷,哀嚎不止。 长子霍禹和几个女儿匆匆赶来,正巧撞见胡显从屋里出来。只见胡显神色慌张,滴滴鲜血从手背流出。众人大惊,齐齐询问。胡显愤恨道:“你爹疯了,见人就咬。你们都不准进去!冯奴,把门封了,谁都不准进!” 霍禹惊骇,一把抓住冯子都手臂,“等下!后母,这到底怎么回事?白天不是好好地,怎么……”胡显大怒道:“病来如山倒,你问我,我问谁去?说不定他就是失心疯,想拉我陪葬!不要管他,封了屋子,任何人不准接近。冯奴,你在这看着!” 凌晨时分,霍光病逝。胡显一边命人通知亲朋好友,一边命长子霍禹操办后事。奴仆冯子都瞅空凑到胡显身旁道:“夫人,大公子请您过去。”胡显怒道:“我都快哭死了,就不能让我歇一会?你去告诉大公子,就说我哭晕了。”冯子都摸着胡显手面道:“这伤没事了?”胡显身躯一颤,怒上眉梢道:“那个死鬼差点要了我的命,幸亏死了,不然咱们就死定了。”冯子都大惊失色,胡显娓娓道来。 昨晚霍光觉察不对劲,曾一把抓住胡显手腕,虎目圆睁问:“这……药……咳咳……”胡显一惊,忙宽慰道:“这是神药!”霍光五指紧攥,痛得胡显哎呦一声。但霍光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怒问:“你……与狗冯……眉来……眼去……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胡显大骇,双目露出寒光,“夫君上次让成君跟我说时,我已经猜到你知道了。不过那又怎样?你想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霍光怒骂道:“贱人……我……早该将你……剁碎……喂狗!” 胡显身躯一震,只觉阵阵寒意袭上后背,突然上前附耳道:“将军息怒,妾身如实招了就是。其实我跟冯奴好了二十年了,你没听错,二十年,所以君儿不是你的孩子,是冯奴的种。”霍光气得两眼放狼光,突然张口咬住玉手,顿时鲜血直流,痛得胡显眼泪直流。胡显大骇,使劲捶打,这才挣脱后退。 霍光跌倒榻下,挣扎着抓向胡显,却寸步难移。胡显一阵冷笑道:“你的妻子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睡了二十年,你怎么咽得下去这口气?哦,对了,还生了一个女儿,而且是你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你就不气?”霍光怒气冲高,尽声嘶吼,嗓子却宛如被痰堵住一般,憋得面目狰狞。 想起霍光当时的模样,胡显至今心有余悸。冯子都忙宽慰道:“夫人,今后咱们就不用提心吊胆了。夫人要不要再怀一个,咱们有了血脉,以后好承继霍家祖业。”胡显怒目圆睁道:“怀个屁!想怀让你老母怀,老娘都四十多了,你也不怕折了你的龟吊,滚出去!” 听闻大将军病逝,病已愣了许久,简直不敢相信。给事中梁丘贺忙提醒道:“陛下,眼下应该通知皇后殿下,她可是大将军的千金。另外请太皇太后亲临吊丧!大将军功劳甚大,最好以隆重的礼仪下葬,命百官治冢。”给事中光禄大夫丙吉也欣然点头道:“确实该如此。”病已点头道:“派人通知皇后!另外宣召百官,大殿议事!” 皇后霍成君听闻霍光去世,当场哭天抢地。婢女涂春燕忙劝慰道:“殿下节哀!陛下正在大殿议事,很快就可以奔丧了。” 病已召见三公九卿,哀伤道:“大将军突然病逝,大汉痛失一柱啊!有大将军在,四夷不敢妄动,国家休养生息,诸事有条不紊。如今骤然长逝,天人同悲,岂不痛哉!将军一生功绩卓著,辅佐武皇帝三十年,未犯一错,比肩圣人。辅政先帝,外驱匈奴,内平蛮夷,剿灭宗室叛乱,慨然有周公遗风。废昌邑王,拥立朕,为延绵汉祚殚精竭虑,堪称当世伊尹。朕念大将军功勋卓著,希望隆重安葬大将军,诸位都议一议!” 丞相韦贤起身道:“陛下,微臣刚才与御史大夫商议了一下,都觉得应该按照国王的礼仪下葬。大将军只封了侯,如今丧礼依照王的规格,已经是恩宠了!”群臣纷纷附议。 病已摇头道:“不妥,大将军功盖古今,不能依照王侯的规制。朕的意思,依照天子的丧礼为大将军治丧!”群臣哗然,纷纷窃窃私语。病已抬手道:“不必窃窃私语,有什么话直说。” 御史大夫魏相起身道:“陛下,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先例,贸然破例,只怕会遭到天下人指责!再者,君是君,臣是臣,君有君礼,臣有臣礼,如果混淆上下,只怕会引天下人效仿,乱了朝廷章法!”丞相韦贤、大鸿胪董梁、京兆尹赵广汉、右扶风朱山拊等人纷纷附议。 病已轻咳一声,不置可否。这时太仆杜延年起身道:“陛下,微臣以为应该依照天子礼仪。大将军有扶保社稷之功,辅佐三代之劳,平叛乱,抚诸侯,废君王,迎陛下,功胜周公,名盖伊尹,威名远播四夷。且大将军为皇后之父,兼辅政大臣身份,微臣以为应该超过王侯规制,采用天子葬礼。”车骑将军张安世、宗正刘德纷纷附议。群臣面面相觑,卫尉范明友、太常苏昌、大司农淳于赐、廷尉于定国、少府宋畸、左冯翊李延等齐齐附议。 病已欣然点头道:“既然群臣意见大致一致,那就以天子礼仪安葬大将军。派太中大夫任宣与侍御史五人持节护丧,待朕行事。着中二千石官员全部前往治丧,郡国必须派人吊丧。赐金钱、缯(zeng)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qie),梓宫、玉带、金被、璧珠玑玉衣、便房、黄肠题凑等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另用缊(wen)辌(qiong)车和黄屋送葬,东园温明等葬具也按天子规制赐。然后发材官、轻车和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等北军五校士沿途护送至茂陵,送大将军最后一程。发三河卒起冢建祠,置园邑三百家,设置长丞奉守。” 按照汉制,一般庶民死了,只有棺,没有椁;士大夫死了可以有棺有椁,称为一重棺;诸侯死了可以有两重棺,王公死了可以有三重棺;唯独帝后死了才能有四重棺,其中外椁用梓木制作,所以称为梓宫。多重棺木的选择符合道学尸解成仙的过程,即入冥界,登昆仑,上九天,合大道。而诸侯王死了一般用金缕玉衣,唯独帝后去世才能用比金缕玉衣更高贵的璧珠玑玉衣。据说璧珠玑玉衣能够防腐,能够保持尸骨永垂不朽。 刘德暗暗感慨,当初病已即位,亲生父母和卫太子等不过按照诸侯王礼仪安葬,如今霍光一个臣子竟然按照天子礼仪,当真是古今罕见。他早看出病已心思,忙上奏道:“陛下,大将军逝去,应该有谥号定功过,所谓盖棺定论,正是此时。” 命群臣上谥号,刘德率先道:“谥号有云,圣善周闻曰宣,诚意见外曰宣,能布令德曰宣。大将军虚怀若谷,善施仁政,德名远播,应该上谥号‘宣’。”杜延年接着道:“微臣以为应该上谥号‘成’。谥法有云,安民立政曰成。大将军在时,百姓安居乐业,政务明达,天下太平,应该上谥号‘成’。”群臣意见不一,莫衷一是。 病已抬手道:“不必争执,朕以为大将军功垂古今,应该比肩萧相国,给大将军上两个谥号,一个是宣,一个是成,就赐号宣成!大将军是孝武帝重臣,安葬茂陵,让君臣二人地下相伴,也能告慰大将军英灵。朕与太皇太后亲临吊丧!” 太皇太后听闻病已亲自驾临长信宫,忙收起画卷,换身正装。病已先行礼,这才叙说大将军病故的消息。上官燕一惊,不知该喜还是悲。她父亲上官安、祖父上官桀一家都是死在霍光手里,连哥哥上官斯、弟弟上官吉也是被霍光斩首。那年上官斯才八岁,上官吉才四岁,两人与上官燕从小一起玩耍,感情十分要好。虽然霍光是她外祖父,但她毕竟在上官家长大,自然与父亲、祖父和兄弟更亲。 自从上官家被灭,上官燕与霍光之间早已没有多少亲情。唯一的联系大概是母亲霍凤,她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加上是霍光的长女,于是被赦免。依照朝廷规制,霍凤虽然被赦免,但她腹中孩子是上官家的种,生下就得送入牢狱。霍光对上官家恨之入骨,自然不会赦免霍凤的孩子。霍凤担心孩子生下来就会没命,只好偷偷躲到民间,再也没有露过面。自从母亲消失不见,上官燕对霍光家更表面亲近,心里厌恶了。 听说霍光去世了,她还是忍不住落泪道:“上官家和霍家的恩怨也该了了。陛下想让我怎么做?”病已恭敬道:“请太皇太后与朕一起前往大将军府吊丧!”上官燕淡然一笑道:“好,我听陛下的。” 病已携太皇太后、皇后亲临吊丧,皇后霍成君与众姐妹抱头痛哭。病已命人灵前宣读诏书,丙吉扬声道:“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宿卫孝武皇帝三十余年,未尝有过,终受托孤之重。辅孝昭皇帝十余年,修正国策,施行仁政,平定叛乱,安定宗室,功德远胜周公。无奈先帝早崩,社稷危如累卵,大汉有倾覆之祸。赖卿力挽狂澜,肩负社稷重任,率文武百官安定宗庙,定万世策。天下黔首得以安享太平盛世,争相歌颂大将军功德!朕心甚慰,特赐大将军以天子礼仪下葬,享受万世香火!” 群臣纷纷叩拜,霍光家人更是跪地痛哭。病已扶起霍光长子霍禹,欣慰道:“右将军担负朝廷重任,望你能承继大将军遗志,不负朝野厚望!大将军功垂古今,骤然去世,朕十分心痛,特赐乐平侯霍山领尚书事,执掌朝廷枢机;中郎将霍禹、期门仆射霍云、光禄大夫张朔、中郎将王汉都加侍中称号,可随时出入宫禁;皇后哀痛万分,特赐大将军夫人可随时出入后宫,不必奏请。” 众人纷纷议论,以天子礼仪下葬臣子,霍光是第一人,可见隆宠之深。人人争相依附霍禹,霍家声名不仅没有因为霍光去世而受损,反倒在霍光去世后达到了又一个高峰。 在皇帝的庇护下,皇后的纵容中,霍禹后母胡显更加盛气凌人,普通官员在她眼里与奴仆无异,招来喝去。众文武碍于皇后面子,也都不敢计较。霍禹忙劝谏,胡显怒道:“咱们是皇亲,有皇后罩着,你怕什么?要是你爹在,他们连霍家的大门都进不来。现在能让入府,他们就该烧高香了!再说,你爹在时,咱们低调些也不矮人一头,还能博个好名声;现在不同了,你爹走了,他生前得罪那么多人,咱们如果还低声下气,今后不知道有多少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就算你能忍,你爹的面子往哪儿放?皇后的面子往哪儿搁?” 霍禹挺直腰杆,斩钉截铁道:“谁敢欺负霍家,我让他生不如死!”胡显大笑,拍拍霍禹肩膀道:“这才是霍家的好儿子!记住,咱们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后,为了霍家。另外,你大姐还没有消息吗?”霍禹叹气道:“没有。或许大姐还担心朝廷会将她的孩子送入监狱!”胡显大怒道:“那个野种不过是上官家的余孽,早该斩草除根!她就是死脑筋,你去散个消息,她要是不来给你爹守孝,今后就不再是霍家的人,更不准她踏入家门半步!”霍禹无奈点头。 胡显面色阴沉道:“去操办丧事。记住,有你成君妹妹在,你得拿出皇亲的派头,不能让人小看了!尤其是当年你爹的对手和霍家的仇人,更不能心慈手软,懂吗?”霍禹欣然点头。 丧礼风光操办,天下震动,人人羡慕霍光生前富贵,死后哀荣。不少官员豪强子弟争相为霍光吊丧,希望能得霍家提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6章 隆宠日盛 大将军霍光走后,传说有凤凰落在鲁地,百鸟朝凤。病已喃喃自语道:“大概是大将军在保佑大汉,降下祥瑞。拟旨,大赦天下!”给事中梁丘贺娓娓道:“陛下,右将军霍禹上奏,故大将军夫人哀伤不止,希望为大将军扩修墓地。微臣以为应该准奏,稳住霍家,以免滋事。”病已点头道:“朕尚未亲政,等大将军去世三个月后,朕再亲政吧!至于霍家所请,等朕亲政后再说。”</p> 右将军霍禹禀报胡显,胡显笑道:“陛下虽然没有准奏,也没有反对,看来是在犹豫。那就放手去修,在你爹生前设计的墓地规制基础上再扩修三倍。”霍禹大惊,“后母,这……扩修这么多做什么?”胡显大笑道:“冯奴,你来告诉你主子!”冯子都斜笑道:“主人有所不知,太夫人查了一下,还可以再修建三个出口的门阙(que)和一条神道。神道两侧建石柱作为标志,引大将军升天成仙。神道北通昭灵宫,南越丞墨,这样才显得气派!”</p> 霍禹听得眉头紧皱,冷汗直冒,不禁问:“后母,这……三出阙是天子才能用的建筑,臣子只能用两出阙。再说,这神道也是天子才能修建,咱们这么做,恐怕不合适。”胡显怒问:“天子礼仪安葬,难道不是陛下的旨意?咱们现在用三出阙和神道,难道不是依照陛下旨意办事?”霍禹依旧忧心道:“当初父亲没有下葬,陛下是降了旨,可如今父亲已经安葬,这旨意也管不了那么久。咱们何必冒着抗旨的风险去扩建?”</p> 胡显摆摆手,冯子都忙退了出去。胡显瞬间变脸,怒道:“你就是榆木脑袋,当初陛下降旨依照天子礼仪给你爹下葬,满朝文武都是一副面孔,你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现在丧礼已过,正是试试他们的时候。利用给你爹扩修陵墓的机会,试探陛下到底与咱们霍家是不是一条心,也试探朝中文武还有多少人愿意跟咱们霍家同进同退。如果陛下与咱们不一心,他必然会派人训斥。如果朝中文武与咱们不一心,他们也会趁机从中作梗。只有这样,咱们才能看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p> 霍禹恍然大悟,忙躬身道:“后母睿智,我这就去办!”胡显忙喊住,接着道:“你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除了三出阙和神道,另外还要扩建祠堂,然后抓一些平民为你爹守护。”霍禹一一照办。</p> 一个月后,消息传到病已耳中,给事中丙吉忧心道:“右将军僭越为故大将军修建三出阙和神道,又大张旗鼓扩修祠堂,还无故圈禁了一些平民、奴婢为大将军守灵。唉,这如何是好啊!”病已皱眉道:“他们好大的胆子,朕对大将军已经仁至义尽,连天子礼仪都给了他,霍家还想干什么?这是来试探朕,还是藐视朕?”</p> 给事中梁丘贺忙劝慰道:“陛下,既然都忍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时。现在霍家刚刚失去擎天一柱,必然希望借助陛下隆宠展示给外人看,一来告诉天下臣民霍家依然如日中天,让众人争相依附;二来是威震当年大将军的对手,不要轻易对霍家下手。”</p> 病已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有皇后在,谁敢对霍家下手?谁又是霍家的敌手?只要他们安安分分,朕与皇后夫妻情分,无人会动霍家。如果他们不知本分,非要惹出祸端,也无人能保住他们!关于大将军陵墓扩建之事,今后不必再提。传令丞相、御史大夫,告诉文武百官都不许再提。”</p> 丙吉愁眉道:“可大臣的奏章都要经过尚书署,一般是一份留在尚书署备录,一份呈奏陛下。霍山现在领着尚书事,只怕群臣奏章瞒不过他的眼。万一有人上奏,陛下骑虎难下啊!”梁丘贺笑道:“陛下,不如将霍山调离尚书位置。自从孝武帝重用尚书,绕开丞相和御史大夫,尚书可是上承天子,下达百官的关键职位。这么重要的位置应该选派一位稳重之人,权衡各方势力。”</p> 病已思来想去,摇头道:“不妥啊!朕在大将军灵前任命霍山为尚书,如果突然撤去他的位置,必然引起霍家不满。朕尚未亲政,暂时还要依仗霍家,不能做得太明显。你去通知丞相和御史大夫,让他们跟百官打招呼,不要上奏。”</p> 霍家僭越修建陵墓,不仅没有得到惩罚,反倒无人敢上书,霍家从此更盛气凌人。自从家奴冯子都受宠,连霍家奴仆都个个在长安大街横着走。</p> 虽然病已暗示群臣不准提霍光陵墓扩建之事,但还是有人上了奏疏。望着右扶风朱山拊的奏疏,病已暗暗叹息。文武大殿奏议,朱山拊起身道:“陛下,微臣参核右将军!右将军数月前为故大将军扩建陵墓,而且僭越天子礼仪修建了三出阙和神道,其心可诛!”</p>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上顿时炸开了锅。卫尉范明友忙辩解道:“陛下,右将军早就跟微臣说过,他是按照旨意行事,从没有抗旨僭越。”朱山拊怒问:“当初大将军去世,陛下为表彰大将军功绩,特赐以天子礼仪下葬。旨意说得明确,是下葬大将军,不是让右将军僭越扩修。右将军这样做分明是藐视陛下,大不敬!不仅如此,修建规制超出数倍,北达昭灵,南越丞墨,毁坏茂陵风水,违背昭穆制度,是对先帝不敬,也是公然违法!微臣还查到右将军无故圈禁平民、婢女为大将军守灵。微臣请陛下召右将军问罪!”</p> 病已左右为难,只好召霍禹前来问话。霍禹矢口否认道:“陛下,这不是微臣的主意。当初母亲哀痛欲绝,皇后殿下亲自探视,曾对微臣说,陛下同意为大将军扩建陵墓。微臣心想,皇后与陛下同床共枕,必然是得了口谕,因此才没有进宫请旨。如果微臣有罪,望陛下治罪!”</p> 朱山拊大骇,忙下跪。病已面色凝重,五指紧攥。他心里一清二楚,霍禹是拿成君当挡箭牌。事情牵涉皇后,顿时变得复杂。如果穷究,必然牵连皇后;如果就此不问,右扶风朱山拊就是诬告。</p> 这时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既然是皇后传的口谕,想必陛下琐事操劳,一时忘了。右扶风诬告右将军,当罢官削爵,交廷尉处置。”病已无奈道:“就依了宗正,立刻押下去,交廷尉处置。”刘德继续道:“陛下,听闻为大将军扩展陵墓,是光禄大夫平丘侯王迁一手协办。王大夫是大将军一手提拔,曾参与定策安邦,功劳不小。这事御史大夫怎么看?”</p> 魏相起身道:“微臣以为右将军有皇后殿下口谕,当然无罪。但光禄大夫没有陛下圣旨,也没有陛下口谕,却擅自做主,有僭越之罪!微臣参核王迁,望陛下依法治罪!”</p> 病已大喜,立刻召来王迁。王迁大骇,跪在地上不知所措。没等他开口,病已扬声道:“王迁僭越修陵,动了茂陵风水,对先帝不敬,对朕不恭,违背律法,假公济私,立刻罢官削爵,交廷尉治罪!”王迁额冒冷汗,急忙高呼:“陛下饶命,微臣是受人指使啊!陛下……”病已冷哼一声,“押出去!”</p> 廷尉于定国亲自审理两桩案子,先审了王迁。王迁结巴道:“于廷尉,能不能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要揭发,我是受人指使啊!我无罪,都是右将军……”于定国冷笑一声道:“王迁,你知不知道假传圣旨是什么下场?灭族!而以公谋私,私扩陵墓又是什么罪?死罪!二者选其一,你选哪个?”</p> 王迁顿时瘫在地上,脸色刷白。于定国笑道:“王迁,陛下没有给你定僭越之罪,饶了你的家人,已经是厚恩。若不是当初你有定策安邦之功,必灭汝全族!”王迁面如死灰道:“我认了,我以公谋私,私扩陵墓。请阁下转奏陛下,微臣死不瞑目啊!霍家过河拆桥,我王迁在地下等着他们!”</p> 于定国奉旨赐死了王迁,又马不停蹄审问朱山拊。朱山拊不屑一笑问:“廷尉阁下,不知道陛下想让我怎么死?还是想让我认罪?”于定国笑道:“阁下当初在六安国,因为敢于直谏被陛下赏识,擢拔为右扶风。到任后,配合京兆尹和左冯翊打击盗贼,三辅清明。陛下有心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肯认罪。”朱山拊冷笑道:“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杀我的头可以,但让我认罪不行。”</p> 于定国早料到朱山拊是头倔驴,大笑道:“没有人让你认罪,在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王迁假公济私,已经被处死。陛下说了,右扶风敢于直谏,是诤臣,杀诤臣者,亡天下。但是陛下没有旨意放你,所以你还得在我廷尉府呆着。至于呆多久,我也不知道,当初夏侯胜、黄霸诽谤先帝,就在廷尉府呆了数年。直到后来陛下立了皇后,大赦天下,二人才被重用。至于阁下什么时候能出去,那就要看你的运气好不好。运气好的话,大赦就在眼前,明日就可出去。运气不好,就委屈阁下了。”</p> 朱山拊大笑道:“陛下英明!盛世之主啊!我朱山拊就在牢里坐看陛下叱咤风云,霍氏暴戾恣睢,贪婪无度,仗势欺人,僭越礼仪,三年必败!阁下放心,不出三年在下就能走出大牢!”于定国暗暗吃惊,拍掌赞叹。</p> 上奏病已,病已默认了廷尉的处置,没有再追究。听闻光禄大夫被处死,霍禹大怒,咒骂道:“这个朱山拊,简直可恶!满朝文武没人敢提,只有他不怕死!这个狗东西,就是想与咱们霍家过不去!”太夫人胡显不屑一笑道:“区区一个左冯翊,他哪有那本事?依我看,背后必定有人。”</p> 卫尉范明友忙附和道:“是,当时满朝文武只有御史大夫魏相上奏参核王迁。”胡显得意笑道:“这就对了。这个朱山拊背后的人一定是魏相!除了魏相,还有谁跟咱们霍家过不去?”范明友仔细沉思,笑答:“上次陛下要以天子礼仪下葬泰山,当时丞相韦贤、御史大夫魏相、大鸿胪董梁、京兆尹赵广汉、右扶风朱山拊……对,朱山拊等人都附议了!”胡显拍案怒道:“好个老杂毛,这是跟咱们杠上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早晚收拾他们!不过眼下,先得探明陛下的态度。”</p> 病已听闻皇后派人来请,暗暗诧异,他前脚踏入鸳鸯殿,成君后脚派人来,其中处处透着诡异。成君婢女涂春燕躬身道:“陛下,皇后殿下已经准备好了午膳,正静候陛下佳音!”病已摆摆手道:“你告诉皇后,朕晚上再过去。去吧!”涂春燕没有立刻退去,反倒跪地道:“陛下,殿下说了,陛下要是不去,殿下就过来陪陛下。”病已大怒,五指攥成拳。</p> 琴棋忙抚摸病已肩膀,轻声宽慰:“陛下,皇后一片心意,不能辜负了她,否则后宫不宁。”轻轻接过孩子,抬头道:“你先下去吧,我为陛下换衣,等下就去。”待她退去,琴棋忙低头宽慰:“哥哥,还是去吧,听听姐姐怎么说。她现在是后宫之长,要是她不开心,我们都得跟着遭殃。”</p> 病已揽着琴棋,依依不舍道:“我晚上过来陪你,你先陪陪钦儿,我去去就回。”琴棋粲然一笑,让病已心神一颤,忍不住亲热一番。琴棋半推半笑道:“孩子还在。”病已一把将孩子放在摇车上,抱着琴棋钻入帷帐。</p> 轻解罗纱,缠绵悱恻,宛如鸳鸯成对,恩爱不已。十指相扣,唇齿相贴,气息相通,香舌缠绕。一个虎背熊腰,泰山压顶;一个娇喘吁吁,垂涎三尺。一个登上高山,手握日月;一个漫步丛林,徒手捉鳖;情浓时,老树盘根,浪里翻滚,水流潺潺,搅动不息。几番恶战,早已香汗淋漓。</p> 涂春燕在殿外等候,只见烈日早已高悬,连阴影处都燥热难耐,一身是汗。门边有侍女把守,她也不敢轻动。正是五月酷热,直热得汗流浃背。过了许久病已从殿里出来,乘车前往皇后的长秋宫。</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7章 病已亲政 来到长秋宫,皇后霍成君早亲自出迎,笑脸相待。病已笑道:“皇后,唤朕来因为什么事?”霍成君淡然一笑道:“臣妾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陛下了。”病已大笑道:“朕上午才来过,皇后也学会骗人了?说吧,因为什么事。”成君屏退左右,挽着病已胳膊撒娇,“后宫人人都有孩子了,臣妾什么时候能有啊?”病已皱眉道:“这要看天意,不是人为能干预的。再说,王婕妤也没有子嗣,也不是你一个人,不必焦虑。古人常说,水到渠成。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把身子调养好再说。”</p> 成君苦着脸道:“思瑶姐姐虽然没有亲生的,但也有两个孩子啊!就臣妾什么都没有,哼!”成君坐在病已腿上,玉手拨弄着病已衣襟,粉唇嘟得老高。病已大笑道:“那你想怎么办?”成君大喜,忙附耳低语。病已眉头一皱,叹气道:“这不是朕的问题,是你身子虚弱,一直怀不上。就算朕日日陪你,也无济于事。你还是先调养身子,趁着夏季炎热,多动动。”</p> 一提到走动,成君就头皮发麻,趴在病已胸膛道:“臣妾不想走动,动一动就出汗,我才懒得走动。”病已苦笑道:“你知道动一动就出汗,你还让朕动,就不怕湿你一身?”成君玉臂勾住病已脖子,凑近笑道:“陛下,臣妾想要孩子,不如把小公主交给臣妾养吧!”病已大惊道:“不行,现在奭儿已经搬出了披香殿,再让施儿搬走,王婕妤该抑郁了。”成君眉眼带笑道:“那咱们就自己生个。”</p> 病已大笑,瞬间明白她的用意,点着成君额头无奈道:“你就是鬼机灵,声东击西是不是?那朕给你来个直捣黄龙!”鸳鸯帐里成双对,游龙戏凤正应时。折腾半日,香汗浸湿了床榻。</p> 成君趴在病已胸膛低语:“陛下,听说有人参核臣妾的兄长,是不是因为墓地的事?臣妾一时糊涂,望陛下恕罪!”病已一愣,彻底明白她用意,漫不经心道:“其实也没什么,朕早就下令不准追究,不过右扶风是个一根筋,非要把这事抖落出来,朕没有办法,只好处置了一些人,替你哥挽回了颜面。”成君大喜:“当真?”病已点头道:“这件事丞相和御史大夫都知道,朕命他二人跟百官打招呼,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p> 事后成君命婢女涂春燕出宫拜见胡显,细细叙说宫中之事。胡显大怒道:“我早就猜到是韦贤、魏相等人从中作祟,往后定要给他们好看!”右将军霍禹无奈道:“他们位列三公,咱们轻易也不能动他们。还是等日后妹妹有了子嗣,再计较不迟。”</p> 胡显冷笑道:“区区三公,屁大的官!当初你爹在世时,三公还不是随意罢免?别说三公,就是帝王,咱家也不是没废过!现在你爹刚走,这些人就在咱们眼里拉屎,怎么能做缩头乌龟?你堂堂男子汉,也不怕辱没了你爹的英明!派一个家奴就能收拾了他们!冯奴,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冯子都忙谄笑应声。</p> 六月,霍光去世已经三个月,病已正式亲政。三公九卿、执金吾、将作大匠、尚书令、御史中丞、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车骑将军、右将军、前将军、后将军等齐齐上殿议政。</p> 当初病已曾游历三辅,深知民间疾苦,上朝第一日就下诏道:“朕即位以来,政务皆仰赖故大将军治理,百业俱兴,万民安乐。今亲理政务,当与百姓休养生息,去不急之务,削猛虎苛政,以法为纲,以仁为本,纲本并举,涣然与天下更始!今后每五日一听事,群臣皆可上奏言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才略之人,也可毛遂自荐,量材录用,以德为辅,才德并举。有司应论功行赏,论罪惩处,升迁有道,奖惩有制。凡为民请命,造福一方者,悉数擢拔,物尽其力,人尽其才。凡德行有亏,民怨极大者,当依法治罪,不容苟且。”</p> 诏书下达,群臣沸腾,百姓议论纷纷。壶关三老更是赞叹道:“自汉兴以来,唯有孝文帝可与陛下相比,皆为中兴之主也!”</p> 病已又召群臣议事,规定朝中文武每五日必要奏呈一事。御史大夫魏相上奏道:“陛下,天下百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重在两样,第一是收入,第二是尊严。若年年五谷丰登,商业繁茂,百姓收入自然增多。如果这时打压囤积商人,物价自然降低,生活成本自然不高。从收入解决了百姓负担,百姓自然能够安分守己,辛勤耕耘。至于尊严,当重用贤才执掌决狱断刑,宽刑薄赋,惩处贪官恶霸,让官员、百姓都能依法行事,百姓自然拥戴,而民怨也能够发泄。”</p> 病已赞叹道:“御史大夫见解独到,看来对百姓很关心啊!准奏!这件事交给丞相、大司农和廷尉去办。你们三位有什么想说的?”</p> 丞相韦贤起身道:“微臣遵旨!微臣打算命督邮考核官吏,再从朝廷派出督导官前往监督。待考核完毕,再依照德才行三方面综合考量,向朝廷荐举人才。同时建立固定的升迁制度,让人才施展抱负,让庸才回家种地,让恶才付出代价。”</p> 这时京兆尹赵广汉扬声道:“陛下,微臣有事向丞相请教。”病已准允。赵广汉不解问:“敢问丞相,如果官官相护,山头林立,上下一气,结党营私,该如何发觉?”韦贤一愣,笑答:“下有督邮、刺史监督,上有朝廷督察、御史巡查,他们岂敢上下一气?”赵广汉大笑道:“未必!当初属下在颍川时,有些人荼毒州郡,连刺史、太守都不敢过问。由此可见,丞相所谓监督形同虚设。一旦有人权利足够大,又待在高位足够长,自然有人争相依附,上下结党,一手遮天!”</p> 想起大将军霍光,病已感慨万分,叹息道:“京兆尹有没有好的方法?朕听说你曾在颍川发明一样东西,可以让百姓随意检举,叫什么来着?”赵广汉忙道:“陛下,微臣称之为检举箱。只有让天下臣民都可以向朝廷提意见,揭发贪污,才能彻底瓦解官吏豪强勾结,横行不法的局面。凡是依据线索查明属实者,都可以前往官府领赏。官府严格保密,凡泄密者,严惩不贷,绝不宽恕。”</p> 病已欣然点头道:“这个方法不错,不过还需要改进。万一真的官盗勾结,对百姓打击报复,谁还敢自投罗网?这样,今后允许匿名检举,只有如此,才能令豪强人人震悚,贪官心惊胆寒!”丞相韦贤欣然领旨。病已笑道:“大司农,对于御史大夫说的增加百姓收入的事,你就没有话说吗?”</p> 大司农淳于赐起身道:“微臣已经想好。为促进五谷丰登,微臣请求兴修水利,疏通运河,向各地派出技工指导农桑。同时招抚流民,将官田赐给他们,另外鼓励他们开垦荒地,减免头三年租税。还有打压不法商人,为合理营商提供环境,促进商业繁茂。接着鼓励技工,重视手工技术,培养技工人才。说到这里,微臣要向朝廷举荐一个技工人才。”</p> 病已大喜,急切询问。淳于赐笑上眉梢道:“陛下,此人就是河北巨鹿人陈宝光的妻子,坊间称为‘织女’。织女是织绫技工,她发明了提花织机,据说能用一百二十综、一百二十镊的提花机织出精美的蒲桃锦和散花绫。每匹锦绫耗时两个月,价值上万钱。听说故大将军和将军夫人曾多次召织女入府,整个京师大概只有大将军家有这种锦缎。”</p> 病已感慨道:“按照这么算,一台提花织机一年得六十两银子,十台能得六百两。这比种田赚钱多了,十亩之田加三亩菜地年收入才五两银子。如果能把这个推广出去,多种棉花和蚕桑,百姓必能够大大增加收入。另外,种植棉花和蚕桑的百姓减免一年赋税,以后仍按照农田收税。少府,你执掌山林菏泽税收,你有什么意见?”少府宋畸忙领旨。</p> 廷尉于定国主动道:“陛下,解决了百姓收入问题,应该让百姓活得更体面。微臣建议设置治御史审核廷尉府案件,由廷尉府审核全国案件。治御史直接向陛下负责,以免将来廷尉府与各州郡沆瀣一气,结党营私!”病已大喜,“准奏,还有什么意见?”于定国接着道:“微臣以为地方多有瞒报案件的情况,应该想办法治理。当初孝昭帝在位时,各级官吏视百姓为洪水猛兽,一旦遇到大案,不是想方设法去解决,而是第一时间欺压瞒报,不准下情上达。微臣建议准许廷尉府派人前往各州郡巡查决狱断刑,如果有欺瞒,立刻上报。”</p> 病已想起当初游历三辅,多次给三辅官员去信,希望为冤案平反,可惜一直没有回信。拍案怒道:“这个方法好,就是要杀杀这帮歪风邪气!立刻在廷尉府设置四个廷尉平,秩六百石,年年巡查各郡国狱。八府巡查与廷尉平巡查相互配合,一个访查民情,一个访查狱情,一旦发现问题,立刻上奏。”</p> 宗正刘德趁机上奏道:“陛下,除了为百姓增加收入,让他们活得更有尊严,还应该给天下万民上升之路。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百姓没有上升途径,早晚必反。唯有让真正的人才能够施展抱负,为朝廷治理出一份力,才能真正实现天下大治!微臣以为这方面,太常应该最有想法。”</p> 太常苏昌忙起身道:“微臣以为……要想让天下士人有晋升之途,应该完善朝廷的选官制度。之前朝廷选官主要以察举为根本,配合以任子、荫袭、赀选、征辟、上书拜官等。其中孝武帝规定地方郡守每年每二十万人中要荐举一人,供朝廷录用。微臣以为可以适当缩小人口,每十万人荐举一人。”</p> 病已摆手道:“这种方式会不会使地方官为了应付朝廷滥竽充数?朕记得武皇帝时,设立太学、郡国学,让天下百姓学习儒家典籍,每年集中参加考试,合格者录取,为备选官员。朕的意思,扩大太学和郡国学规模,每县依照人口设立县学,让百姓人人有书读,人人会写字。然后集中参加考试,合格者立刻放到地方担任官吏。历朝历代喜欢愚民,认为百姓无才便安乐,更容易统治,实际上恰恰相反,只有百姓懂得明辨是非,才能促使国家走向富强。先帝设太学、郡国学,不正是鲜活的例子吗?”</p> 太仆杜延年笑道:“陛下英明!微臣以为可以在太学召集儒生讲解经文,促进儒学传播,统一各派思想,为太学教材制定统一的范本。否则你讲你的,我讲我的,既不利于各地考试,也不利于朝廷思想。”病已诧异道:“试举一例。”杜延年感慨道:“以《尚书》为例,如今有欧阳氏、夏侯始昌和夏侯胜三家学说。但孝武帝晚年,鲁共王坏孔子宅,曾得古文《尚书》。古文《尚书》与今文《尚书》文字不同,儒生博士相互辩诘,互不承认,以至于古文《尚书》至今没有被列入官学。”</p> 病已听得眉头紧皱,想起当年自己在廷尉狱写的字,突然一拍大腿道:“这个很好解决,朕召集五经博士前来未央宫讲经议论,如果能说服群臣,就海纳百川,都列为官学。另外,为促进典籍传播,朕想到一个方法,能不能把小篆字体简化,统一文字?”群臣面面相觑,都一头雾水。病已笑道:“朕当初在牢狱时曾学习写字,可惜篆文难写,始终没学会。后来朕胡乱写了一些字,字体扁平而宽臃,圆润而简洁,易于记忆。如果能把篆文简化,或者异化,朕以为必然能够促进文化典籍传播,使百姓也能够学习典籍。”</p> 众人听得一面懵,唯独丞相韦贤大笑起来。众人急问,韦贤娓娓道:“启禀陛下,当初秦朝有个内史,名叫程邈。他因罪被始皇帝关入大牢,于是突发奇想发明了隶书。当时始皇帝想统一文字,于是在全国推行小篆。无奈篆文复杂,不利于记忆,效率极慢。程邈为了减罪,将小篆删繁就简,去粗取精,创造出书写便利、易于辨认的三千个隶字。不过可惜的是,这些字体笔画平直,长扁不一,还没有固定的模式。”</p> 病已大喜道:“如果委托丞相去做这件事,你能不能做成?”韦贤笑道:“当然,微臣必然让大汉的隶书更加工整精巧,富于变化,形成自己独特的结构。只是微臣得致仕还家,潜心钻研。”群臣大惊,自汉兴以来,还没有丞相主动辞职的。病已也犹疑再三,叹息道:“这件事容朕考量,明年再议。”</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8章 张扬跋扈 病已虽然亲政,但两宫卫戍、羽林、南军和部分屯兵都掌握在霍家手里,不得不对霍家宽纵三分。内仗皇后宠幸,外凭大将军霍光余威,霍家依旧在京师横着走。</p> 一日霍家奴仆驾车轧断了一位妇人腿,奴仆不仅没有下车赔礼,反倒指着妇人大骂:“没长眼是不是?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车,撞死你也是活该!”妇人当街哀嚎,众人纷纷围了上去,指指点点。奴仆看架势不对,站在车上慌忙道:“告诉你们,这是右将军府的车,右将军是皇后殿下的兄长,你们谁要是不长眼,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p> 不久京兆尹赵广汉亲自上门要人,太夫人胡显命奴仆冯子都将大门紧闭,不许赵广汉入内。赵广汉等了半日,直晒得大汗淋漓。他左思右想,没敢闯入霍光府。抬抬手,命人在府外大喊:“霍家奴仆杀人了!霍家奴仆杀人了!”</p> 胡显大惊,忙召来奴仆询问,其中一个奴仆怯怯诺诺道:“启禀太夫人,小人就是撞倒了一位妇人,万万不敢杀人啊!”胡显冷笑道:“这必是赵广汉的阴谋!”冯子都笑道:“太夫人,要不要小人去打发了他?”</p> 胡显想起之前卫尉范明友说的话,怒道:“我不找他算账,他倒送上门来!之前丞相韦贤、御史大夫魏相、大鸿胪董梁、右扶风朱山拊和京兆尹联手反对以天子礼仪下葬将军,现在朱山拊已经关入廷尉狱,该轮到赵广汉了!”冯子都斜眼一笑,“奴婢明白。”</p> 赵广汉正在府外等候,突然见大门打开,顿时一惊。只见冯子都慢悠悠出了府,笑道:“京兆尹久等了,请入府!不过太夫人有命,只准府君一人入内。”赵广汉随冯子都入了内。</p> 胡显早在大堂等候,却没有起身迎接,只是冷冷道:“京兆尹曾是大将军一手提拔,如今为何恩将仇报与我们为难?难道这就是京兆尹的为人处世方式?”</p> 赵广汉笑道:“太夫人息怒,在下并不是有意跟将军府过不去,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陛下将京师交给我,我就要担负起京师的治安重任。如今贵府奴仆当街驾车撞人,不仅没有赔礼道歉,反倒污言秽语辱骂人。在下身为京兆尹,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胡显冷笑道:“这不过是那妇人的一面之词,岂能偏听偏信?据我所知,我家奴仆正常驾车,是妇人故意拦路,想讹诈我家钱财。”赵广汉眉头紧皱,疑惑问:“太夫人怎么知道?有何证据?”胡显不屑一笑道:“那妇人是富贵还是贫穷?”赵广汉一愣,“自然是贫穷。”胡显大笑道:“那就对了,她是个穷鬼,必然是穷怕了,想讹一笔钱。”</p> 赵广汉似笑非笑道:“可在下掌握的消息是,那妇人为了给公公拿药,急匆匆过街。贵府奴仆既没有勒马,也没有减慢车速,反倒直接撞了过去。太夫人怎么解释?”胡显面色难看,阴阳怪气道:“必然是那妇人为了给公公治病凑钱,所以故意拦路,想讹诈钱财,不劳而获。依我看,就该轧死这样的人!”赵广汉大笑道:“依照太夫人的意思,今后看谁不顺眼,都可以当成故意拦路的,驾车轧死了?”</p> 胡显怒容满面,暗使眼神,冯子都忙退了出去。两人各自品茶,都一言不发。不久外面乱糟糟一片,冯子都连滚带爬来到大堂,结巴道:“太夫人,京兆尹的人闯入府中,还打伤了咱们的人!”胡显大怒,指着赵广汉质问:“京兆尹,你好大胆子!不要以为大将军不在了,霍家就可以任由你上门欺负!冯奴,把入府的人全部拿下!”</p> 赵广汉大骇,忙一路奔到院中,急声询问。一个小吏上奏道:“禀府君,不是我们惹是生非,是霍家奴仆故意调事,辱骂我们。”赵广汉大怒,“还愣着干嘛?都滚出府去,不准踏进来一步!”</p> 冯子都上前威胁道:“京兆尹,这件事该怎么办?你京兆尹的人闯入大将军府,如果太夫人上奏皇后殿下,你吃不了兜着走!”赵广汉额头冒冷汗,咬牙道:“你想怎么办?”冯子都嘿嘿一笑,“各让一步,那妇人的事就拜托府君了!”</p> 赵广汉大怒,回身道:“你滚回去告诉太夫人,这件事我会秉公办理!至于今日之事,就算上奏陛下,我也有话说。告辞!”冯子都气得脸都绿了。</p> 数日后,皇后霍成君亲自向病已诉苦道:“陛下,那个京兆尹太过分了,竟然领着属下直接闯入臣妾娘家!我爹刚去世,他这不是往人伤口撒盐吗?”病已一惊,“这到底怎么回事?”成君皱眉道:“据说是臣妾娘家奴仆撞了一个拦路的妇人,接着京兆尹就大张旗鼓去我家拿人,还命人在府外叫嚷,弄得整条街都知道了。”</p> 病已总算听出几分蹊跷,笑道:“什么叫撞了一个拦路的妇人?到底是主动撞了过路的妇人,还是妇人故意拦路被撞?”成君一听,心里顿时焦急,眼眸含泪道:“母亲很伤心,哭得死去活来,望陛下给臣妾做主!”见她腮边两行泪,病已心疼道:“别哭了,有朕在,没人敢欺负你们家。”</p> 召来京兆尹询问,赵广汉早有准备,娓娓道来。病已听得眉头紧皱,回头惊问:“你有人证物证,为什么不传唤霍家奴仆?为什么又要硬闯霍府?听说还打伤了霍府奴仆,这就是你的办事方式?”</p> 赵广汉忙跪地道:“微臣有罪!不过,是霍府奴仆主动挑衅,他们被迫还击。”病已冷笑道:“你在何处?你就不过问?”赵广汉忙解释道:“微臣中了声东击西计,被骗人府中,不在当场。”</p> 病已顿时语塞,过了许久才摆手道:“起来吧,朕对你也是无语。你堂堂京兆尹,亲自上门缉拿凶手,竟然输了理,害得朕也跟着丢人。今后再遇到这种事要学会动脑,能不能用两全其美的方式解决?京城遍地都是皇亲贵戚,朕也知道秉公办理很难,所以更需要你们的智慧。为了让你们有底气,朕有言在先,只要秉公办理,朕绝不加罪!之所以召你来,朕只是想责备你两句,给霍家一个台阶。至于这件案子,还有以后类似案子,你只管秉公办理。我大汉向来以霸道法术为纲,以王道仁术为本,纲本并举,天下何愁不治?去吧!”</p> 赵广汉欣然领会,前往拜访右将军霍禹。好言相劝,希望霍家把奴仆交出来。霍禹怒气冲冠,却不得不委婉道:“府君,这件事能不能缓几日?我霍府奴仆被抓,传出去不好听,既有损我霍家声誉,也对皇后殿下名声有碍。我的意思,等我把他辞退了,你随意抓捕。到时候他不是我霍家的人,自然与我霍家无关,如何?”赵广汉大喜,欣然同意。</p> 霍家与京兆尹一战,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胡显气不过,怒道:“你堂堂右将军,妹妹还在宫里当皇后,一个小小的京兆尹都能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也不怕丢你爹的人?”霍禹叹气道:“后母责备的是,只不过京兆尹秉公办理,并不是有意针对咱们霍家。他是个硬柿子,不好捏。”胡显稍稍点头道:“那就找个软柿子捏,咱们霍家得找回颜面!”</p> 霍禹首先想到了大鸿胪董梁,当初董梁也是反对为霍光以天子礼仪下葬的人之一。大鸿胪分管蛮夷事务和诸王列侯朝聘事务,下面有鸿胪文学、大行治礼丞、大行卒史、行人、翻译、主客等。</p> 一日卫尉范明友上奏道:“启禀陛下,广陵王想朝见陛下,不过至今大鸿胪不给安排。听说是大鸿胪府的人想要索贿,索贿不成,所以不给安排。”董梁大惊,忙起身道:“微臣不知道卫尉这话从何说起!自从微臣执掌大鸿胪府,事无巨细全部亲自审阅,岂会有索贿之事?至于广陵王的事,不是微臣不给安排,实在是奏疏上达,至今没有音讯。”</p> 病已大惊道:“奏疏上达,没有音讯?召未央卫尉来!”</p> 不一会霍山前来,他是未央卫尉,兼领尚书事。霍山躬身道:“陛下,微臣详细查问了一遍,实在是没有大鸿胪府的奏折。尚书仆射、尚书丞都可为微臣作证!”顿时群臣哗然,议论纷纷。董梁忙下拜道:“启禀陛下,微臣也有人证!鸿胪文学、大行治礼丞都可为微臣作证。”群臣争辩不休,有人认为问题出在大鸿胪府,也有人认为问题出在尚书署。</p> 病已心惊肉跳,暗暗皱眉。他心里清楚,董梁向来秉公办理,不徇私情,问题必然出在尚书署。尚书署本为少府的属官,负责管理少府文书和传达命令,职位不高,但权力较大。后来汉武帝为了削弱相权,设内朝官,任用尚书上呈群臣奏章,参议决策,于是尚书一跃成为实际上的丞相。霍光去世后,病已为了笼络霍家,任命霍光侄孙霍山领尚书事。没想到短短数月,整个尚书署成了霍山的掌中玩物。</p>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病已自然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建立独立王国。立刻下令道:“这件事交给丞相和御史大夫去查,务必查清原委,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事事秉公办理,但求无愧于心。”</p> 丞相韦贤、御史大夫魏相齐齐领旨。详查之下,问题果然出在尚书署。病已暗恨,碍于皇后面子,没有重罚霍山,只是责备道:“未央卫尉,你领着尚书事,尚书署出了这么大问题,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尚书署该整顿了!先把尚书丞撤了,交廷尉治罪。另外,今后朝廷大事,百官都可密封上奏,无需经过尚书署,称为秘章。”霍山早已满头是汗,慌忙叩拜。</p> 胡显听闻后大怒,指着霍山骂道:“你真是没用,废物!之前你不是说万事俱备,没有一点纰漏吗?为什么一查就查出问题?”霍禹忙替他求情道:“后母息怒,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霍山,他确实安排得很周到。只不过没想到那个魏相如此狡猾,竟然利用奏章封箱查出了蛛丝马迹。每个封箱二十本奏疏,谁会想到利用封箱查?”胡显暗恨,却又无可奈何。</p> 事后奴仆冯子都一边捶着胡显肩膀,一边谄笑道:“太夫人,这个御史大夫太不是东西了,处处与咱们霍家作对。不如派人收拾收拾他!”胡显叹气道:“现在陛下对咱们霍家十分忌惮,还是不要主动惹事了。等成君以后有了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p> 数日后霍家与魏相家奴仆在长安街相遇,双方驾车抵头,谁也不肯先让路。霍家奴仆指着魏家奴仆大骂,魏家奴仆忍无可忍,上前撕扯。双方竟在长安街大打出手,几十个人打成一团,个个鼻青眼肿。</p> 霍家奴仆禀报冯子都,冯子都咬牙道:“他娘的,这帮狗日的,找死!太夫人说了不准主动惹事,是不是他们先动的手?”那奴仆眼珠一转,忙附和道:“是,是他们先动的手。”冯子都冷笑一声,抬手道:“跟我走!”</p> 冯子都亲自来到魏相府外,指着“魏相第”三个大字道:“去,把这匾额摘了!”接着命人在府外大叫:“魏相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砸门了!”</p> 魏相正在家读书,听到外面乱糟糟,急忙出屋询问。奴仆上前跪道:“主人,是霍家的奴仆打上门来了!”魏相大惊,细细询问才知道上午祸事。气得咬牙道:“你们……怎么敢得罪霍家的人?要是让皇后知道了,陛下必然为难。跟我出去给霍家赔礼!”</p> 冯子都见魏相府门打开,双手背后,头颅高昂,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魏相恭恭敬敬赔笑:“请冯郎回去禀告将军和太夫人,都是我家奴仆不长眼,冲撞了贵府车驾,我立刻让他们赔礼道歉。”冯子都冷笑道:“光他们赔礼道歉,那怎么成啊?我的属下可都被打伤了,这要是上奏到朝廷,御史大夫该什么罪?我们霍家虽然不如从前,可宫里还有皇后,朝廷还有右将军、卫尉等人,你们不要打量着我们霍家好欺负,就蹬鼻子上脸!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们誓不罢休!”</p> 魏相苦着脸道:“冯郎的意思,想让老夫怎么办?”冯子都斜笑道:“御史大夫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五十知天命,御史大夫难道不知道天命吗?能不能请您亲自赔礼道歉?”魏相身躯一颤,惊问道:“你……你想让我下跪?”</p> 冯子都大笑道:“将来皇后有了龙子,那就是嫡子,是要承继大位的。你得罪了皇后的娘家,就不怕以后太子找你秋后算账?乖乖磕个响头,今日之事就算罢休,否则……”冯子都一挥手,身后众人齐齐摩拳擦掌,叫喊道:“砸了他的门!”</p> 魏相大骇,咬牙跪地道:“都是我魏相管教不严,望冯郎回去禀报将军,魏相不敢与将军作对,请将军高抬贵手!”冯子都大笑,扬长而去。魏家奴仆忙扶起魏相,只见他老泪纵横,牙关紧咬。这件事很快传遍京师,人人都将它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时京师震悚。</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9章 联手斗外戚 右将军霍禹不经意间听到坊间传言,急忙奔回家询问。后母胡显叹气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是冯奴他们瞒着我做的,我已经处罚过了。他们本意也是为了咱们霍家,就不必责备了。”</p> 霍禹大怒道:“魏御史奴仆打伤了霍将军仆人,御史大夫亲自磕头求饶……这坊间传得有模有样,难道冯奴就没跟后母说?他这是给咱们霍家出气?依我看,他是在给霍家掘坟!来人,把冯奴叫来!”</p> 胡显横眉冷对,阴阳怪气道:“好呀,你出息了!现在你爹走了,这个家你是当家人,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行,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冯奴打死!我倒要看看,今后你能不能撑起这个家!”霍禹大骇,忙躬身道:“后母息怒,既然您发了话,那就免了冯奴的罪。不过这件事……唉,罢了,请皇后安抚陛下吧!”</p> 皇后霍成君气得摔了杯盏,婢女涂春燕忙弯腰拾起,宽慰道:“殿下,大将军刚过世,这些人就不把霍家放眼里,是该好好收拾收拾。想当初大将军在世,给他们个狗胆他们也不敢放肆。”成君怒道:“那是从前,现在我爹都不在了。”涂春燕狐眼一转,笑道:“殿下,话也不能这么说。您看许皇后的父亲许广汉和王婕妤的父亲王奉光,都是国丈,却没人敢招惹。依奴婢看,这些人就是捧高踩低,看大将军不在了,使劲踩霍家。殿下千万不能被他们蒙蔽了,更不能后退,否则霍家还依仗谁?”</p> 成君犹疑不绝,左右为难。最后无奈道:“算了,你去把陛下请来,我给陛下赔罪。”涂春燕忙劝慰道:“殿下不可啊!陛下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咱们怎么能不打自招?再说,御史大夫虽然受了委屈,但有殿下在,他也不敢放肆。”成君横眉怒道:“让你去请就去请,哪有那么多废话?”涂春燕大骇,忙前往。</p> 来到鸳鸯殿外,命人禀报病已。侍女香儿忙小声道:“娘娘正伺候陛下沐浴……娘娘早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您请回!”涂春燕小声问:“陛下与娘娘多久了?”香儿抿嘴一笑:“这大热天的,都半个时辰了。”涂春燕眯着狐眼,沉思片刻,忙屁颠回报成君。</p> 成君惊得目瞪口呆,咬牙道:“这个贱人,陛下沐浴从来不唤侍女,连我也不准入内,她使了什么狐媚法子,竟然能与陛下一起沐浴,气死我了!贱人!”</p> 涂春燕大惊,急忙劝慰道:“殿下千万不可咒骂,小心被人听到。据说陛下已经与张婕妤沐浴半个时辰了,一直没有消息,奴婢生怕殿下等急了,所以先回来禀报殿下。殿下看要不要奴婢再去请陛下?”</p> 成君怒目吼道:“请什么请?出去,都滚出去!”成君回身掀翻了茶几,打碎了玉器,连平日病已送的琥珀簪也摔碎了。</p> 病已与琴棋沐浴更衣,一起坐在大殿纳凉。四周凉气飕飕,宛如秋季般。侍女香儿听到琴棋呼唤,忙入内道:“启禀陛下,刚才皇后殿下婢女来过。”病已摆摆手道:“去吧,朕知道了。”琴棋一惊,“哥哥,要不要去一趟看看姐姐什么事?”病已苦笑道:“霍家把御史大夫欺负得眼睛都睁不开,唉,朕现在是没法见她。”</p> 不久霍家奴仆又与丞相韦贤的家奴在长安街打了起来,霍家奴仆甚至跑到韦贤府邸前叫骂,打烂了府前的狻(suan)猊(ni)石兽。霍禹得知后大怒,再次质问后母胡显。胡显将冯子都召来,厉声责骂。冯子都赶紧跪地求饶,“太夫人饶命!奴婢事先也不知道,都是丞相的奴仆找事,与奴婢无关啊!”</p> 霍禹一把提起冯子都,狠狠道:“你骗骗女人就罢了,休想骗我,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要是有半句谎话,我打断你第三支腿!”</p> 冯子都惊慌失措,急忙道:“奴婢命人在街上卖葡萄酒,不料那丞相的奴仆品尝之后,非说咱家的酒是假酒,还到处吆喝。他们忍无可忍,被迫将那人暴打一顿。担心丞相把事情抖落出去,只好上门威胁。”</p> 霍禹陡然一惊,怒道:“之前我不是多次说了,让你们少掺一些吗?怎么会被尝出来?我最近忙着公务,酒坊一直是你在打理,你们是不是偷工减料,掺多了水?”冯子都大骇,忙跪地道:“奴婢哪儿敢啊?再说……再说太夫人一直监督,我们也不敢在太夫人眼皮底下弄虚作假啊!”</p> 胡显叹气道:“行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禹儿,你去把酒坊先停一阵子,待风头过后再说。另外,记住把罪证都毁掉。否则查了出来,你吃不了兜着走!”霍禹虎躯一震,忙应声。</p> 丞相韦贤吃了哑巴亏,却没有像魏相一样忍声吞气。他召来魏相和儿子谏大夫韦玄成,娓娓道:“霍家欺人太甚!我堂堂三朝元老,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其他人!大将军在时,尚且对我礼让三分,如今这些小辈简直气焰嚣张。御史大夫,你怎么看?”</p> 魏相无奈道:“霍家权势遮天,迟早图谋不轨,我为陛下担忧啊!自从上官桀、桑弘羊等人被杀后,大将军一手遮天,名为辅臣,实为权臣。无论后宫,还是朝政,全部政由己出,架空君权。但大将军尚有德行,能够修身养性,忠于朝廷。其子嗣没有大将军之才,更无大将军之德,却想占着大将军的位子,这就叫德不配位。如果继续让霍家祸害下去,我料他们迟早谋反,祸乱国家。”</p> 韦贤大喜道:“好,英雄所见略同,我儿与御史大夫有相似的主张。我原本正犹豫不决,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不如这样,御史大夫上奏陛下,封车骑将军张安世为大将军。张安世是张婕妤的叔祖父,陛下对他十分信赖。如果张安世能做到大将军的位子,就能够牵制霍家,形成均势。我趁这个机会检举霍家私卖假酒,陛下必然对他们厌恶!”</p> 两人议定,韦贤命韦玄成去举报霍家私酿假酒。京兆尹赵广汉大惊,酿造、贩卖假酒是重罪,但牵涉霍家,他不得不谨慎再三。抬眼望着举报人,竟然是丞相府奴仆,赵广汉急得直挠头。思来想去,突然咬牙道:“娘的,召集众人,随我前往东街!”</p> 来到东街一座院落外,只闻酒香四溢。赵广汉亲自上前,门口两人拦住去路。赵广汉冷笑一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朝廷颁发的酿酒凭证?”两个仆人摇摇头。赵广汉大笑道:“好,没有就好!来人,抓起来!”两人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招了。赵广汉一听冯子都等人在院里毁灭证据,急得大叫道:“把门砸开!”</p> 众人纷纷挥舞斧头,硬是砸烂了大门。冯子都大骇,一边命人砸烂酒缸,一边急忙怒骂。赵广汉上前一巴掌,直打得冯子都眼冒金花。赵广汉怒道:“你一个区区奴才,竟然敢辱骂朝廷命官?谁给你的狗胆?我警告你,再骂一句,老子阉了你!”冯子都吓得失魂落魄。</p> 终于寻到了霍家的酿酒器,还有许多原料,以及整缸整缸的水。赵广汉大笑道:“私下酿酒,私下买卖,你们霍家也不缺钱啊,为什么要做这违法的事?”冯子都冷眼一瞥道:“谁嫌钱多?再说,这些钱一半是送给皇后殿下赏赐下人,还有一半送给右将军赏赐士卒。”赵广汉不屑道:“呸,就凭你这破烂货也想唬我?陛下赏赐皇后巨厚,岂会缺这点钱?听闻人人给右将军送礼,右将军什么时候需要花钱了?你们私酿假酒,按律当流放!押走!”</p> 霍禹大惊,胡显大骇,两人急得乱磨,纷纷想到了皇后成君。成君听闻后又惊又怒,厉声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跟京兆尹杠上了?咱们霍家什么时候开始酿酒了?年年陛下赏赐上千斤黄金,难道还不够花?他们到底想干什么?”</p> 婢女涂春燕忙解释道:“殿下息怒,这酿酒的事以前就有,当初大将军在世,特别爱喝葡萄酒,于是太夫人就命冯奴私下酿了一些。后来家里人越来越多,几位小姐也都出嫁了,为了让他们都能尝上葡萄酒,大将军就开了一个酒坊,专门自酿自用。后来云南、西域送来的葡萄越来越多,也就越酿越多,没办法,太夫人就让冯奴负责卖酒。”</p> 成君想起不久前家里送来的葡萄酒,悔恨道:“都怪我,我早该想到了。唉……现在怎么办?人被抓了,事情败露了,我要怎么向陛下求情?气死我了,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涂春燕小心翼翼问:“殿下,现在该怎么办?”成君怒道:“去请陛下!还愣着干嘛?”</p> 病已正在鸳鸯殿,一手搂着琴棋,一边阅览者魏相的奏疏。琴棋怀里抱着三岁的刘钦,刘钦小手扒着她衣口,她却深情望着病已。病已面色凝重望着奏疏,虽然已经看了十遍了,但每次看,总有不同的体会。</p> 奏疏中道:“自后元以来,主弱臣强,礼乐征伐自臣子出,这不是盛世征兆,恰是衰世乱象。《春秋》曾厌恶宋国三世为大夫者,又斥责鲁国臣子鲁季孙专权,认为它们都是危乱国家,并没有盛世景象。如今大将军卒,其子为右将军,侄孙执掌朝廷枢机,其余亲旧纷纷掌军,连大将军夫人和诸女都可随意出入长乐宫,如此内外勾连局面令人担忧,恐怕一着不慎,将酿成大祸。且闻霍家骄奢放纵,党羽遍布,一朝为祸,恐不能控制。望陛下稍夺其权,损其势,破阴谋,既固万世之基,又全大将军之名。”</p> 病已叹气道:“这是魏相通过许皇后的父亲递上来的奏疏,我却不能实行。朝廷内外交困,有些事我能做,有些事我不能做。唉,难呀!”琴棋玉手抚平病已眉头,浅浅一笑。病已顿觉愁消恨散,会心一笑。</p> 这时侍女来报,皇后请病已前往长秋宫。病已无奈道:“看来我又要去安抚皇后了,我晚上再过来陪你。”</p> 来到长秋宫,早听到成君坐在榻边啜泣。病已屏退左右,上前抚摸着香肩道:“皇后,什么事这么难过?说给朕听听。”</p> 成君边哭边道:“那个京兆尹……又闯入臣妾娘家去了,不仅用刀斧砍坏了门,还把酿酒的器具都打烂了。那是我爹当年酿葡萄酒用的器具,现在已经是唯一的遗物了。我爹才过世几个月,他们就这样对待臣妾娘家,将来还把臣妾放在眼里吗?京兆尹仗着陛下宽纵,肆意妄为,砸人遗物,难道不该治罪吗?”</p> 病已大怒,又将京兆尹叫到宫内,训斥了一番。赵广汉急忙解释,病已疑惑道:“你查卖假酒的,朕不反对,你依法办事,朕全力支持你。可你总得替朕想想,凡是讲究规矩吧?你查假酒为什么砍人门户?为什么砸人酒具?难道私人财物就可以随意破坏?”</p> 赵广汉忙辩解道:“陛下息怒,微臣知罪!只是当时情况紧急,眼见霍家要破坏罪证,微臣不得不采取下策。”</p> 病已冷笑道:“你也知道是下策?难道除了破门而入,就没有别的办法?朕不信爬墙头爬不过去!再说,你砸人酒具干嘛?朕说过依照律法办事,但不是让你们毁人财物,知法犯法!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p> 赵广汉跪地道:“请陛下明示!”病已长舒一口气道:“私自酿酒,私自卖酒,毁坏罪证,先把那个狗恶奴冯什么东西抓起来,其余人暂时不动。另外,你毁人财物,是不是该出钱赔偿?”赵广汉忙应声:“应该,应该,微臣立刻去办!”病已欣然点头道:“你为公家办差,朕也不能屈了你。损坏财物的钱不用你自己掏,也不用从京兆尹府出,朕派水衡都尉给你送去。你记住朕的话,依法办事,不能知法犯法。这一次朕替你出了钱,下一次就不是出钱,是治你的罪,明白吗?”赵广汉连忙叩谢。</p> 自从冯子都被抓,赵广汉算是彻底得罪了霍家。霍家两次栽在赵广汉手里,气不打一处来。又听闻朝廷加封御史大夫为给事中,霍禹气得直跺脚。后母胡显叹气道:“你们呀,不争气!现在御史大夫加封给事中,随时可以出入宫禁,参议政事,深得陛下信任。反观你们,徒有其名,早晚败光这个家。再这样下去,霍家大祸不远了。”霍禹无奈叹气道:“希望妹妹尽快怀孕,能为陛下添丁,或许能扭转乾坤。”</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0章 新大将军 病已刚着手处理内政,匈奴就出现变故。单于壶衍鞮病死,弟弟左贤王虚闾权渠被拥立为新君。按照匈奴习俗,虚闾权渠要连哥哥的正妃一起继承。但颛渠阏氏与单于壶衍鞮母亲一样心狠手辣,且喜欢干政。新单于既看不上她,又十分忌惮,于是立右大将的女儿为颛渠阏氏,废颛渠阏氏为大阏氏。大阏氏恨得压根痒,与父亲左大且渠密谋,准备伺机报复。</p> 新单于即位后,病已料定单于一时半刻分身乏术,于是准备罢塞外诸城士兵回家农忙,暂时休养生息。群臣纷纷反对,大司农淳于赐上奏道:“陛下,匈奴是我大汉最强大的敌手,决不能掉以轻心。现在虽然快接近农忙,但万事以国家大事为重,切不可因小失大啊!”病已大笑道:“难道满朝文武都理解不了朕的意思?”</p> 这时宗正刘德起身道:“微臣明白陛下心思,现在趁匈奴新单于即位,主动向匈奴示好,先礼而后兵。他们如果愿意讲和,必会派使者前来;如果不愿意,趁机入寇,咱们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御史大夫魏相、太仆杜延年纷纷附议。病已欣然点头道:“说的对,朕正是此意。匈奴与我大汉争了多年,现在匈奴新单于即位,是时候化干戈为玉帛了。如果他们不识趣,那就打到他们跪地乞降!”群臣纷纷附议。</p> 单于听闻大汉罢塞外驻军,喜不自胜,立刻召集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等匈奴贵族,打算趁机休兵,与大汉和亲。左大且渠对单于恨入骨髓,扬声道:“单于,汉人讲究礼尚往来。当初卫律在时,咱们从来没有低声下气。现在卫律不在了,咱们也不能卑躬屈膝。上次汉人派使者前来,后面却派了五路大军来征讨咱们,真是阴险狡诈。咱们不如效仿汉人,也先派使者前往,后派大军随后。属下愿意与呼卢訾王各自领军一万,随使者前往,为使者助威!”</p> 呼卢訾(zi)王欣然同意,也急忙附议。单于大喜,拍案道:“好,那就派呼卢訾王与左大且渠各自率军一万前往。”左大且渠其实在匈奴官职并不大,只因为是亲贵,才得以参与政事。</p> 在匈奴,单于之下为左贤王、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被称为四角。接着是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yu)鞮(di)王、左右渐将王,被称为六角。四角与六角都是单于子弟担任,被称为王亲。王亲以下是贵戚,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等为望族,不仅常与单于联姻,而且负责断狱,只需口头禀报单于即可。王亲贵戚外,还有辅政大臣——左右骨都侯。其余如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等,各自拥军上万骑,下面有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等属官。</p> 呼卢訾王与左大且渠各自领军一万来到边塞外,左大且渠忽悠道:“汉军防备薄弱,咱们可以趁机入侵,必定能够一击而中。”呼卢訾王正要下令,千长来报:“启禀大王,有三个汉人士卒逃亡,直奔汉军城寨奔去。”呼卢訾王又惊又怒,“这下不妙,汉军必然提前知道咱们行踪,恐怕偷袭不成,反被围剿。暂不入侵,先派使者前往。”</p> 得知匈奴派大军护送使者来大汉的消息,病已立刻召集群臣议政,愤恨道:“大将军刚走,匈奴就派大军护送使者前来,分明是想与我大汉平起平坐。我华夏数千年文化,凭一蛮夷也想与大汉平起平坐,痴人说梦!当务之急是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将军,威慑匈奴,令其不敢肆意妄为。然后派人与匈奴会谈,是战是和,看看谈得结果。”</p> 群臣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开口。自从大将军霍光病逝,其子霍禹被擢拔为右将军,代掌大将军职务。现在霍家如日中天,谁也不敢轻易得罪霍家。卫尉范明友起身道:“陛下,微臣举荐右将军为大将军。右将军自幼跟随大将军学习军事,对军中事务颇为熟悉,且是皇后的兄长,无论从军事才略,还是从亲疏远近,右将军都是不二人选。”</p> 病已轻咳一声,对范明友的话不置可否。望着满朝文武道:“诸位难道都举荐右将军?”宗正刘德起身道:“微臣举荐车骑将军出任大将军。”右将军霍禹面色凝重,一直在观望群臣。车骑将军张安世闭目不语,十分泰然。</p> 很快群臣分成了两派,丞相韦贤、廷尉于定国、京兆尹赵广汉、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执金吾张延寿等人纷纷支持车骑将军,御史大夫魏相、太仆杜延年、太常苏昌、少府宋畸、大鸿胪董梁、大司农淳于赐、左冯翊李延、右扶风侯广、将作大匠、尚书令、御史中丞纷纷不表态。</p> 病已皱眉道:“这些不表态的官员是什么意思?不愿意得罪人?这么说,今后议政不用议了,无论怎么说都会得罪人。那你们还出来当官做什么?何不回家种地?”魏相忙解释道:“陛下,微臣以为大家心中必然都有自己的人选,不如让群臣上秘章。”病已只好同意。</p> 其中魏相秘奏道:“国家新失大将军,四夷虎视眈眈,应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功臣为大将军,以威慑四夷,与匈奴争长短。微臣以为车骑将军安世曾辅佐大将军平内乱,驱匈奴,威名远播四夷,当为大将军。其子执金吾张延寿睿智有勇略,当为光禄勋,执掌宫廷宿卫。”</p> 光禄勋是重要职位,之前一直让张安世兼任,但实际权力都握在霍家手里。光禄勋职掌宫中宿卫、侍从、传达诸官,如大夫、郎官、谒者、期门、羽林等。由于期门仆射是霍禹侄子霍云,羽林令是霍禹五妹夫任胜,加之霍家子弟多加封侍中,因此张安世名义上是光禄勋,实际上早已被架空。</p> 病已思来想去,决得是时候把两宫兵马握在自己手里了。于是召来张安世、中郎将张千秋、侍中执金吾张延寿、侍中张彭祖父子四人。张安世听闻病已要封自己大将军,急忙推辞道:“陛下千万不要封微臣为大将军!微臣才疏学浅,对军事没有多少才能。况且微臣曾在大将军手下做事,如今岂敢与大将军平起平坐?”</p> 病已指着张千秋道:“朕如果没有记错,元凤三年(公元前78年),匈奴联合乌桓兵犯边塞,大将军派度辽将军范明友率霍禹、千秋一起前往破敌。千秋,你们当时斩杀多少人?”张千秋自豪道:“启禀陛下,率二万骑出击,斩杀六千,其中包括三王首级。”病已笑道:“朕还听说,那时大将军曾问询千秋,见他画地为图,颇有章法,对答军事,十分流利,称其有才能。千秋是跟着车骑将军学习军事,他尚且腹有韬略,朕不信车骑将军没有谋略。”</p> 张安世皱眉道:“陛下,微臣万万不敢担任大将军,请陛下允准。”张安世推辞再三,病已始终不许,铿锵有力道:“不行!朕意已决,封你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兼领尚书事。张延寿,封你为光禄勋,执掌宫中宿卫,一定要牢牢掌握。”张安世父子只得叩谢。执金吾空缺,病已任命杜延年兼任执金吾,执掌北军。</p> 未能如愿当上大将军,霍禹气得破口大骂,不断在府中踱步。后母胡显摆手道:“你越是这样,陛下越瞧不上你。你想当大将军,要先学会与陛下亲近。咱们得改变策略了,不能一味用强,否则陛下只会越来越忌惮。先沉住气,等你妹妹有了身孕,这些瞧不起霍家的,最后都得付出代价!”</p> 霍禹叹气道:“妹妹这肚子不争气,之前陛下日日宠幸,都没有怀上,现在陛下一心雨露均沾,人人都怀上了,唯独妹妹没有。唉,我看妹妹是没有大希望啊!现在陛下又废了父亲大部分政策,另起炉灶,这不是明摆着否定父亲,甚至纵容别人攻击父亲吗?”</p> 胡显吃惊道:“你细说。”霍禹愤恨道:“当初父亲最反感这些流民,可陛下偏偏给流民田地,甚至拿出官田分给他们。还有刑狱,当初父亲主张严刑峻法,陛下偏偏重用儒生。这些酸儒大多是穷人子弟,又口出狂言,父亲生前最为嫉恨。如今陛下不仅喜欢与儒生交谈,召入未央宫讲经,而且让他们上秘章,可以随意妄议国政,这不是怂恿他们指责父亲吗?还有允许百姓匿名检举、扩建郡国学、改革选官制度、设置廷尉平等,把爹当年的政策全改乱了。陛下到底要干什么?”</p> 胡显咬牙道:“陛下这是要把你爹的功绩全抹杀了。他搞这一套,就是否则你爹的政策,就是变相在打压你爹。唉,你爹当初就该选一个固守本分的,怎么就选一个离经叛道的人!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眼下冯奴被抓,陛下一直没有宣判,就是给咱们机会。说明陛下还是看重与皇后的情分,也对咱们霍家依然倚重。何况咱们手里任然握着兵马,呵呵,无需担心。这个时候,咱们不能节外生枝,更不能自乱阵脚,一切等皇后有了身孕再说。”</p> 霍禹茅塞顿开,宛如醍醐灌顶。想起匈奴即将入侵,霍禹笑道:“眼下外敌入侵,正是咱们用武之地。我要让陛下看看,谁才是他的左膀右臂!”</p> 翌日朝会,病已询问道:“列为爱卿,匈奴先派使者,后跟大军,必然有所图谋。咱们应该对等相待,也派大军前往对峙。他们如果敢前进半步,咱们就滴水之仇,涌泉相报!”群臣义愤填膺,纷纷高呼:“陛下英明!”</p> 于是病已下诏,命各塞边骑屯守要害处,又命前将军韩增亲率五千精锐骑兵前往,直奔塞外。霍禹原本打算请命出击,没想到病已直接任命韩增,霍禹不愿为韩增作嫁衣,便没有吱声。韩增率五千骑兵来到塞外,匈奴不敢入寇,缓缓退去。韩增追击数百里,捕获二百人还。</p> 没过多久,匈奴出现大饥荒,数月无雨水,人民、牲畜死去一半,元气大伤。单于大骇,为保持贵族生活,加重了对各部落的剥削。又积蓄物资,派两万精锐骑兵屯驻王庭,防备汉军。单于忙着防备汉军,不料日防夜防,祸起萧墙。原先归属匈奴的羌族西嗕(ru)部落不堪忍受匈奴的残酷剥削,奋起反抗。</p> 西嗕部落先派人联络汉军,接着直奔汉军边塞杀去。途中遭到匈奴边军阻挠,双方激战不休。关键时刻韩增率军回攻,联手西嗕部落大败匈奴军,迎西嗕部落归汉。</p> 这时匈奴使者已经抵达长安,受到了病已亲自接见。匈奴使者旁边有一翻译,正是亡归匈奴的汉人。病已笑道:“匈奴现在生活如何?听闻闹了饥荒,连东西都没得吃。朕心怀仁慈,如果匈奴肯归附大汉,朕无偿赐匈奴人粮食和牛马,如何?”</p> 汉人翻译叽里咕噜一顿,匈奴使者侧耳静听,眉头紧皱。两人交流一番,汉人翻译扬声道:“陛下,单于这次派我来是为了和解,不是为了归顺。如果陛下有意与匈奴和解,我们单于愿意娶汉室公主,与汉朝永结同好。”</p> 病已大笑道:“朕想问个问题,凭什么要大汉公主下嫁匈奴?为什么不能让匈奴公主嫁给我汉人?”宗正刘德忙起身道:“陛下,这恐怕不合适。大汉公主嫁给匈奴单于,匈奴人就是汉人的女婿辈。如果反过来,恐怕有伤国威。”</p> 病已恍然大悟,大笑道:“有道理是有道理,不过之前我大汉几个公主下嫁匈奴,也没见换来多少年和平,反倒搭进去几个公主。回去告诉单于,想和亲可以,让匈奴公主嫁给我大汉王孙。我大汉公主肤白貌美,岂能受得了蛮夷腥臭?”</p> 单于因为西嗕部落投降汉朝恼羞成怒,正打算报复大汉,听闻使者来归,忙询问。见病已十分轻视匈奴,怒不可遏,气得不停咒骂。左大且渠害怕单于追究前番过失,忙上奏道:“单于,之前商议进攻汉军,现在看来汉军已经有了防备,恐怕不容易攻下。不如先报复乌孙,乌孙与汉人约为昆弟,简直是汉人的徒子徒孙!咱们不如先拿下乌孙,再与汉人计较!眼下车师归附咱们,正好左右夹攻乌孙,必然大胜!”单于大喜,欣然同意,高呼道:“必胜!必胜!”群臣纷纷欢呼,个个摩拳擦掌。</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1章 立太子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一日病已前往披香殿探望王婕妤和公主,王思瑶亲自出迎,手里拉着四岁的小公主刘施。病已抱起刘施,突然想起了皇后许平君,脸上平添一层暗色。思瑶忙挽着病已入了殿,吩咐侍女去准备午膳。</p> 病已叹气道:“我最近忙着国事,很少过来,辛苦你了。”思瑶淡然一笑,“夫君辛苦了。”病已抚摸思瑶粉腮,感激不已。</p> 这时侍女来报,大皇子请求拜见婕妤。思瑶一惊,“是奭儿来了,夫君!”望着思瑶欣喜的眼神,宛如慈母般,病已笑道:“让他进来吧。”</p>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陪着七岁的刘奭入了殿,纷纷下拜。这两个婢女都是刘奭的保母,又称保阿,是专门负责教育抚养刘奭的。二人都年过五十,看上去慈眉善目。虽然有二人伺候,刘奭一直不习惯,常常怀念在披香殿的日子,更怀念母亲和妹妹。所以隔三差五跑来请安,与妹妹一起玩耍。</p> 自从许平君过世,病已就下令后宫不准提及皇后许平君的事,更不得向大皇子刘奭提及。刘奭几次询问,思瑶都遮掩过去,从没有提起他的生母。刘奭也一直以为思瑶是自己的生母,对她十分孝顺。思瑶满心欢喜,一直思忖什么时候合适把真相告诉他。几次请示,病已都摇头不许。</p> 病已淡然一笑道:“都起来吧!夫人,这是朕为奭儿专门找的保母,她们忠心耿耿,做事仔细,听说伺候一年,从没有出过差错。你呀,今后就可以放心了。”</p> 思瑶仍然不放心,仔细询问:“大皇子这几日膳食怎么安排得?有没有增加被褥?他逐渐大了,有没有安排几个贴身的宦官?……”两个保母一一叙说,不敢遗漏。思瑶这才放心,拍拍奭儿肩膀道:“奭儿,带着妹妹在殿里玩耍,不要走远。”刘奭恭恭敬敬道:“孩儿知道,父皇、母亲,孩儿先带妹妹去玩了。”病已摆摆手,刘奭便拉着刘施在殿里绕着柱子玩耍,两个保母也退到殿外。</p> 望着二人殿里跑着玩,病已感慨道:“我当年落魄,也只有平君肯下嫁于我。那时候在掖庭,又多蒙她父亲一直照顾。虽然后来我当上了君王,可平君却被……离我而去。每每看到两个孩子,我总是很难受。如果平君还在,那该多好!”</p> 思瑶忙搂着病已入怀,轻轻抚背道:“夫君节哀!姐姐都走了七年了,当初的事,臣妾一直没敢提,就是担心夫君会一时冲动,葬送了自己。其实当年……姐姐并不是身子虚弱,应该是被人毒死的。”</p> 病已一惊,“你为什么现在才说?担心我会一查到底?害怕我斗不过大将军?担心大将军会废了我?”思瑶无奈点头,泪湿眼眸道:“那时候大将军一手遮天,臣妾……臣妾担心夫君把持不住,会一时冲动做出傻事。现在大将军走了,夫君想为姐姐报仇,可以缓缓削弱霍家。不过臣妾劝夫君三思,毕竟皇后还在宫里,打断骨头连着筋,皇后不会坐视夫君打压霍家而无动于衷。”</p> 想起霍成君,病已稍稍冷静几分,无奈道:“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但平君的仇我迟早给她报了。是谁下了毒手,我心里有数,只要时辰一到,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p> 两人依偎一旁,宛如寻常夫妻般,坐看一子一女在殿中嬉戏。病已感慨道:“我像奭儿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掖庭,他们也算是有福了,能在皇宫里生活,在你的关怀下成长。只是可怜了平君,早早离去。我打算立奭儿为太子,算是弥补平君的遗憾。她没有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那就让她死后享受哀荣吧!”</p> 思瑶一惊道:“夫君,这……皇后殿下肯定会反对的!如果立奭儿为太子,将来皇后的儿子怎么办?她要是不高兴,奭儿就危险了。当年他们能毒死姐姐,今日难道不能对奭儿下手吗?陛下要是真爱护奭儿,就不要立他为太子,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臣妾请陛下三思!”</p> 病已不屑一笑,“今日的皇宫掌握在我的手里,谁也别想肆意妄为。他们要是不懂得收敛,还想放肆,我会让他们付出沉重代价!你放心吧,奭儿有两个保阿在,绝不会有事。再说,成君虽然骄纵,但心地不算太坏,只要善加安抚,我相信她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p> 思瑶不断摇头,面露忧色道:“万一她真做出这种下作的事呢?”病已斩钉截铁道:“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夫妻情分!”思瑶默然不语,心下却忧心忡忡。</p> 待病已离去,思瑶唤来两个保母,细心嘱咐道:“今后记住,不准离开大皇子半步,不准让大皇子先尝食物,不准让陌生人接近大皇子……”两个保母面面相觑,只得应声。思瑶依旧不放心,咬牙道:“你们记住,要是大皇子出了事,你们都得陪葬,知道吗?”两个保母大骇,急忙跪下求饶。思瑶蹙眉道:“你们不必紧张,如果大皇子平安无事,本主不仅不会动你们,反倒重重有赏。”两人大喜,忙叩谢。</p> 病已来到鸳鸯殿,见琴棋正抱着三岁的刘钦玩耍,忙从后面环腰抱住琴棋。琴棋回眸一笑,“哥哥快看,钦儿会说话了!”病已大惊,“钦儿才出生两年多,这么早就会说话了?真是神奇啊,我当初比他还晚。”两人听着刘钦喃喃低语,笑得前仰后合。</p> 晚上留在鸳鸯殿,恩爱如胶似漆,几番颠鸾,琴棋趴在病已胸膛,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病已抚摸着琴棋香肩,笑道:“妹妹,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当初平君跟随我吃了不少苦,可惜一起甘苦却没能同富贵,后来她……我对她很愧疚,一直想着报答她。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琴棋粲然一笑道:“哥哥自己拿主意就好了,我没有意见。”</p> 望着她满脸笑意,病已反倒不敢提了。两人一路走来,彼此相知,一直同心同德。如果贸然立别人的儿子为太子,病已担心琴棋会想不通。琴棋笑问,病已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想立……奭儿为太子。”</p> 琴棋一阵错愕,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惊道:“这是好事啊,哥哥为什么吞吞吐吐?是不是担心皇后殿下想不通?要是需要我去说服她,我明日就去拜见皇后。”病已感动不已,轻轻拉起被褥盖住琴棋香肩,感慨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p> 翌日前往长秋宫,皇后霍成君早笑迎入殿。病已屏退众人,搂着成君道:“皇后,朕打算放了那个冯奴,正要问皇后的意思。你说朕是放,还是不放?”成君娇躯一颤,想到冯奴与母亲胡显婬乱,直恨得牙根痒。但又想到霍家被人侮辱,她一时竟也想放了冯奴。左右为难之际,成君抬头问:“陛下觉得呢?”</p> 病已大笑道:“这件事交给皇后处置,你要是愿意放,朕明年就放了他。你要是不愿意放,朕就不提了。”成君咬牙道:“那就放了吧,我跟母亲说一声,让她辞退了那个狗奴。”病已欣然点头。</p> 难得在长秋宫吃早膳,成君高兴得手舞足蹈,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早膳。病已吃惊问,成君笑道:“臣妾今年十八岁了,难道不值得庆祝吗?”病已大笑,命人将霍家酿得葡萄酒捧来,感慨道:“自从张骞通西域,葡萄才传入大汉。看来玉路商贸是有必要的,而且利大于弊。”两人举樽对饮,十分欢喜。</p> 酒足饭饱后,病已握着成君手道:“朕有件事想与皇后商议一下。”成君歪着脑袋问,病已娓娓道:“许皇后去世多年了,朕当初受她父亲厚恩,这才能在掖庭活下来。后来最穷的时候,只有她肯下嫁给朕。朕每每想起平君,总是觉得十分愧疚。如果她还活着,那该多好。”</p> 成君面露异色,不敢接话。她虽然不清楚许皇后是怎么去世的,但后来听宫人私下谣传,许皇后是被人毒死的。想起那年自己刚入宫,她立刻意识到蹊跷,觉得这件事必然与霍家脱不了联系。</p> 见她低头不语,病已泪湿眼眶,幽幽道:“朕……朕想立刘奭为太子,不知道皇后的意思是?”成君大惊,“这……奭儿才七岁,太早了吧?”病已叹气道:“早立太子,早定名分,以免将来祸起萧墙,自相残杀。就像朕的祖父一样,当初他被立为太子,无人敢觊觎,都安分守己。后来祖父自缢而死,先是三皇子燕王想要篡位,后是四皇子广陵王与楚王勾结,幸而被朕及时敲打。朕现在有六个儿子,如果不早定名分,只怕他们会相互争夺,弄得朝廷四分五裂。”</p> 成君心乱如麻,不敢回答。病已叹气道:“最近皇后一直给朕托梦,说她是冤死的。如果能立奭儿为太子,朕对皇后的死就释怀了,今后也就不再提了。”成君大骇,听出病已话外之音,只好咬牙道:“臣妾听陛下的。希望姐姐在天有灵能够安息,不要再来纠缠陛下。”</p> 病已大喜,轻轻抱住成君,甜言蜜语道:“朕就知道皇后是体贴之人,不会让朕失望!后宫有你在,朕就放心了。明年……明年立太子,朕大赦天下,到时候再放了冯奴。”</p> 第二年三月隆重举行册封太子大典,只见群臣身穿朝服,按次排列,从宣室殿内直排到殿外。殿外旌旗招展,护卫森严。羽林骑威风凛凛,期门军虎虎生威,两军东西护卫,相互牵制,拱卫君王。病已端坐殿上,望着群臣朝贺,笑意浓浓。</p> 抬眼扫去,群臣齐聚,唯独右将军霍禹、卫尉范明友等霍家子弟纷纷缺席。病已面色难看,冷冷问:“右将军为什么不到?还有卫尉、长乐卫尉、未央卫尉、羽林令、期门仆射、骑都尉赵平等人,都干什么去了?”</p> 驸马都尉金赏上奏道:“启禀陛下,右将军、卫尉等人一起出游,不小心生了病,所以请了病假。”金赏是辅政大臣金日磾的次子,娶了霍禹的六妹,生了两个儿子。他向来与霍家保持距离,虽然不怎么待见霍家,却不得不维护霍家。</p> 病已知道霍家是故意办自己难堪,如今霍家手握兵权,他轻易也动不得。不禁冷笑一声,“病得真是时候。既然右将军和卫尉等人都病了,朕也不能装作不知道。太中大夫,你曾是大将军府长史,派你前往看望右将军病情,赐金百斤。告诉右将军,如果病情不严重,就尽快来参加大典,朕在大殿等他。”</p> 太中大夫任宣忙领旨,匆匆而去。群臣在大殿内外等候,个个窃窃私语。宗正刘德与太仆杜延年小声嘀咕:“太仆,你觉得右将军是真病,还是装病?”杜延年叹气道:“只怕是心病。”刘德点头道:“太仆对右将军这般了解,平日是不是常常来往?”杜延年一惊,苦笑道:“别人不知道我,宗正还不了解我吗?我当初是大将军提拔,许多事不得不为,但犯上作乱的事,我杜延年绝不敢做。”刘德笑道:“难怪陛下让你兼任执金吾!你手里握着北军,光禄勋手里握着两宫禁卫,车骑将军手里攥着城门兵马,大局就定了。”</p> 丞相韦贤与御史大夫魏相也窃窃私语,魏相小心翼翼道:“丞相,陛下真是英明啊!册立大皇子为太子,既名正言顺,又打压了霍家,还断绝了后宫非分之想,真是一举三得。一旦册立了太子,霍家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将来君王大可以毫无顾忌废了霍家,收回军权。”</p> 韦贤也笑道:“确实如此,陛下这招棋走得妙啊!霍家仗着皇后之势,肆意凌辱大臣,随意出入宫禁,迟早祸乱宫闱。如今陛下册立太子,绝了霍家念想,他们今后恐怕是不能耀武扬威了。如果他们安分守己,陛下或许能容忍他们继续尸位素餐。如果他们继续肆无忌惮,必然惹来灭顶之灾!”魏相低笑道:“不错,霍家子弟不来参加册立太子大典,必然是想与陛下决裂!这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啊!”</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2章 仗势欺君 太中大夫任宣来到博陆侯霍禹府,见外面停着许多马车,忙上前询问,才知道霍禹二妹夫长乐卫尉邓广汉、三妹夫骑都尉兼侍中赵平、四妹夫卫尉兼度辽将军范明友、五妹夫羽林令任胜、侄子未央卫尉兼侍中霍山、侄子期门仆射兼侍中霍云、表妹夫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侄女婿中郎将兼侍中王汉齐聚博陆侯府。</p> 任宣大骇,他心里清楚,邓广汉与霍山分别执掌未央宫和长乐宫兵马,赵平执掌骑都尉屯兵,范明友掌南军,任胜与霍云分别执掌羽林骑和期门军,霍禹又有右将军屯兵,加起来近十万大军。任宣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病已赐金的用意,也明白派自己来请霍禹的目的。</p> 霍禹正在府中宴请众人,众人纷纷捧杯,喝得不亦乐乎。霍禹苦笑道:“后母说的对,陛下册立大皇子为太子,这是要断我霍家上升之路。现在刘奭被册立为太子,将来皇后生的儿子往哪儿放?那可是嫡子!陛下这么做,就是在打压我霍家,也是在打压你们!诸位妹夫、侄子,咱们得同声共气,共进共退,让陛下明白,谁才是大汉忠臣,谁才是奸佞小人!”</p> 范明友叹气道:“右将军说的是,不过丞相和御史大夫等人清廉如水,咱们没有机会下手啊!”霍山、霍云齐齐附议。范明友接着道:“再说,宫里虽然有皇后,将来立了太子,皇后就相当于被架空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陛下驾崩,将来天下就是太子的,咱们都得仰太子鼻息。唉,依我看,太子之位是关键,如果太子坐稳了位置,咱们将来都会被罢官削爵。右将军不要忘了,他可是许皇后的子嗣。”</p> 霍禹咬牙道:“你们放心,他就算有命被封太子,也未必能等到即位的那一天!大家不要忘了卫太子,当初他可是当了三十年的太子,结果呢?哈哈哈,不是照样被废?还有当年的栗太子,当了三年的太子,还不是一朝被废?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他即便当上了太子,也未必能活到那一日!”</p> 这时护卫来报:“启禀将军,太中大夫奉旨来探望!”众人纷纷震惊,齐齐离席。霍禹摆摆手道:“大家不必惊慌,任宣也是从我府中走出去的人,不会是陛下的探子。你们先静坐,我到内室会他!”</p> 任宣入室拜见霍禹,只见霍禹斜躺榻上,头上搭着棉巾,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见任宣拜见,霍禹勉强睁眼道:“太中大夫,太子典礼是不是已经举办过了?我病情加重,恐怕不能成行,望你回奏陛下,代我请罪。咳咳……”任宣皱眉道:“右将军,陛下听说将军病重,十分忧心,特命在下来探望,并赐将军金百斤以示慰问。”</p> 霍禹陡然坐起,望着成箱黄金,露出一丝斜笑。任宣趁机道:“将军,陛下让在下传话,如果将军病情不重,还望将军尽快前往参加册封大典,陛下静待佳音。”霍禹暗暗得意,面上不动声色,“我病情稍重,恐怕不能成行。你回去禀告陛下,恕微臣不恭!”</p> 任宣叹气道:“将军,您是朝廷亲贵,皇后的兄长,这册封太子大典是朝廷重要政事,将军如果不去,岂不是让外人抓到把柄?如果坊间谣传将军要图谋造反,到时候将军的政敌趁机上书离间,陛下恐怕很难不相信。再者,将军公然让陛下难堪,陛下也会给皇后难堪,到时候皇后失宠,只怕不是霍家之幸!请将军三思!”</p> 霍禹背脊一凉,忙躬身道:“任大夫说的是。请任大夫先回去禀告陛下,我这就启程前往,其余霍家亲贵全部到场,请陛下宽心!”任宣大喜,急忙回报。霍禹招呼范明友等人道:“诸位妹夫、侄儿,情况有变,咱们得尽快去参加册封太子大典。”</p>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附和,唯独霍云忙阻拦道:“只怕不妥,叔祖母有令不得前往,咱们如果贸然前去,叔父怎么向叔祖母交代?”霍禹一惊,缓缓坐在席上,一言不发。霍云接着道:“现在陛下立别人的子嗣为太子,相当于废后,咱们何必还卑躬屈膝?”霍禹点点头道:“说的是,那就继续喝酒,不管了。我就不信陛下能奈我何!逼急了我,哼!”</p> 大殿上,群臣恭恭敬敬站在两侧,太子刘奭站在殿下,病已坐在殿上。见霍家子弟迟迟不到,病已抬手道:“尚书令,开始吧!”</p> 给事中兼尚书令丙吉扬声道:“陛下有旨,自古有云,国有储君,不绝其祀。朕虽年富力强,但国事繁重,常感力不从心。宜选立太子,研习处理政务,以待来日承继祖业。嫡长子奭自幼聪慧伶俐,善良宽厚,恭谨孝顺,颇有贤德,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颇类朕早年之时。圣人有云,小时了了,大必甚佳。太子少年老成,若循循善诱,必能德才兼备,宽仁待民,承先祖之伟业,开万世之鸿基!今上奏列祖列宗,封嫡长子奭为皇太子。望尔克勤克俭,恭谨贤良,不负列祖之期许,不负朕之重托,不负万民之厚望!”</p> 刘奭忙下拜,恭恭敬敬,不敢乱动。丙吉小声道:“太子,接诏。”刘奭赶紧接过诏书,仍然恭敬躬身。丙吉又捧来玺册,一一交给刘奭。刘奭怀抱诏书、宝册、玺印,显得十分吃力。</p> 病已忍不住会心一笑,望着刘奭的窘迫模样,想起了自己童年时候的情形。那时他还在诏狱,正在牢中吃着牢饭,练习写字。想起往事,忍不住湿了眼眶。</p> 丙吉招招手,旁边侍者忙上前接过诏书、宝册、玺印,小声道:“殿下,该三拜大礼,向陛下谢恩。”刘奭这才想起母亲王婕妤嘱托,赶紧三拜谢礼。扬声道:“儿臣叩谢父皇!父皇是盛世明君,万民依靠,儿臣定以父皇为楷模,以群臣为臂膀……”刘奭挠挠头,一时竟忘了下文。</p> 群臣窃窃私语,病已也眉头紧皱,料定他必是忘词了。见群臣有的目光焦急,有的目光异样,病已扬声道:“克勤克俭,恭谨贤良……”刘奭忙接着道:“以群臣为臂膀,克勤克俭,恭谨贤良,上不负列祖列宗和父皇厚重托,下不负满朝文武和天下黎民厚望!”</p> 病已欣然笑道:“好,说的好,朕八岁的时候还在掖庭,什么都不懂。太子虽然年少,但少年英雄,必能够振兴大汉,威加海内!尚书令,接下来该怎么办?”丙吉笑答:“陛下,宣诏、读册、授玺、太子回礼后,应该送入东宫。”</p> 病已大笑道:“那就起驾前往东宫。”众文武群臣簇拥着病已和太子,经由昭阳殿、兰林殿、柏梁台附近,过北阙,前往北宫。由于北宫位于未央宫东北,所以一般称东宫。东宫并非太子住处专称,由于长乐宫也在未央宫东,所以有时候也称呼太后住处为东宫。</p> 太子下车回拜,被众人簇拥入宫。病已率群臣回銮,议定东宫属官。病已娓娓道:“古有定制,太子有太傅、少傅、詹事,属官有门大夫、中庶子、庶子、先马、舍人、率更令、家令丞、仆、中盾、卫率等。诸位都议一议吧!”</p> 宗正刘德上奏道:“微臣以为太子太傅、少傅都是负责教***,必须选德高望重之人。给事中兼尚书令有贤德,当初扶保陛下有功,但从不开口邀功,更没有四处炫耀,是古今有德之人。微臣以为给事中最为合适!”病已欣然道:“诸位有什么看法?”众人齐齐附议。病已便任命丙吉为太子太傅,负责教***。</p> 御史大夫魏相上奏道:“陛下,微臣以为太傅选德,少傅当选才。大鸿胪译官令周堪是一代经学大儒,擅长五经,博冠古今,应该选为太子少傅,辅导太子读书。”丞相韦贤附议。病已大喜,擢拔周堪为太子少傅。</p> 太仆杜延年接着道:“陛下,詹事负责东宫日常事务,职如丞相,当选聪慧灵敏之人。门大夫二人,负责护卫东宫,职如卫尉,当选忠诚细心之人。太子中庶子侍候太子左右,职如侍中,当选品学兼优之人。太子先马等属官有护卫之责,也应擢拔忠诚可靠之人。”病已欣然点头,一一按照杜延年所提标准选用。其中擢拔许广汉的侄子二十六岁的许嘉为詹事兼中常侍,他是许皇后的堂哥,病已对他十分信任。</p> 丞相韦贤上奏道:“陛下,自古立太子都要大赦天下,以彰显皇恩浩荡,为太子树立民望。臣请陛下依照古制,大赦天下!”群臣纷纷附议。病已于是宣布大赦,普天同庆。</p> 霍家奴仆冯子都也被赦免,重新回到霍家。霍禹后母胡显召集霍家子弟,得意道:“卑躬屈膝是求不来富贵的,只会惹人看不起。如今陛下立太子,你们都没去,陛下不仅赐了黄金,还放了冯奴。之前咱们一味顺从,不仅皇后备受冷落,连太子之位也丢了,更可恶的是京兆尹等芝麻官都骑到霍家头上作威作福。你们今后要吸取教训,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要摆出一副奴才相。咱们霍家内有皇后,外有你们,手中都还握着兵权,你们怕什么?”</p> 众人个个振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霍禹大喜道:“有皇后撑腰,咱们自然不惧。霍家为朝廷贡献巨大,当年伯父骠骑将军北征匈奴,一直打到焉支山。后来我父辅佐三代,废立昌邑王,才有陛下今日。没有我霍家,汉室早已不复存在。论先人功绩,我们都算是功臣之后。陛下如果知恩图报,就该重用我等。即便不重用,也无人敢动我霍家!”</p> 在胡显和霍禹的纵容下,霍家子弟更为骄纵,连奴仆都横着走。丞相韦贤见霍家日益骄纵,奴仆冯子都又被无罪赦免,叹气道:“陛下这是纵虎归山,养虎遗患啊!”这时奴仆来报:“禀主人,霍家奴仆故意找茬,当街拦住我们几个去路,不仅将我们痛打一顿,而且扬言……”韦贤皱眉道:“扬言什么?”奴仆小心翼翼道:“扬言要主人过去赔罪,否则绝不善罢甘休。”</p> 韦贤大怒,指着奴仆质问:“你们为什么又去惹霍家?到底怎么回事?”奴仆委屈巴巴道:“主人息怒,不是我们要惹霍家,是霍家奴仆无故辱骂主人,逼我们动手。我们受主人厚恩,也不能任由那泼皮辱骂主人啊!”韦贤愁眉道:“都下去!去把大公子叫来!”</p> 不久谏大夫韦玄成疾步而来,虎虎生风,他年仅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时。韦玄成吃惊道:“爹,我怎么听说霍家又在找事,到底怎么回事?”韦贤双目紧闭,面露暗色,幽幽道:“霍家的事暂时不提了,你去替为父上道辞呈。为父已经七十多岁了,是时候该致仕还乡了。古人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死。为父也没有几年活头了,今后朝堂是你们的,让你们年轻人去驰骋吧!”</p> 韦玄成大骇,“爹,汉兴以来还没有丞相致仕还乡的先例啊!您贸然辞职,会不会被人诽谤藐视朝廷?就算陛下不治罪,也未必会同意啊!”韦贤摆手道:“你替我再上一道奏疏,希望辞去丞相职务后,能继续主持隶书革新之事,为繁荣大汉文化竭尽余力。陛下对这件事十分看重,必然会同意。”</p> 两封奏疏上达,病已忧心忡忡道:“丞相辞职是不是与霍家有关?”给事中丙吉、梁丘贺、中常侍许嘉、侍中张彭祖、杜佗、侍中兼中郎将史高、史曾、史玄、张千秋、侍中光禄勋张延寿等人纷纷低头。</p> 唯独梁丘贺娓娓道:“陛下,不管与霍家有没有关系,丞相这么做都是利大于弊。一来创新隶书,既能够提高官府办案效率,又能够促进典籍文化传播,还能够提高百姓文化素养,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二来,丞相年迈,毕竟不如年轻人,应该让年轻人上位,发挥才智。三来,霍家既然对丞相不满,不如换了丞相,先让一步,既稳住霍家,又安抚皇后。”</p> 病已嘴角露出一丝斜笑,“准奏,命丞相主持隶书之事,赐金百斤,赏赐宅第,其余薪俸依照规制。”丞相致仕从韦贤开始,为年轻人让位,使物尽其力,人尽其才。</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3章 内外勾结 丞相韦贤致仕后,霍禹后母胡显嘴都笑歪了,对家奴冯子都笑道:“这个韦贤,与我霍家做对,终于得了报应。依我看,主动辞职是假,被陛下一脚踹了才是真。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就说丞相家奴辱骂霍家,被陛下罢官。”冯子都谄笑道:“奴婢明白。”</p> 胡显冷笑道:“接下来该轮到大鸿胪董梁了!去把你主子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商议。”冯子都忙前去请右将军霍禹。霍禹疾步而来,满脸疑惑。胡显面露狠厉道:“上次广陵王的儿子刘弘仰仗咱们霍家才封了高密王,应该让他出份力了。”</p> 霍禹眉头一皱,不解道:“母亲想让高密王出什么力?”胡显眼睛一瞪道:“当然是让他上书谢恩。咱们趁这个机会搬倒大鸿胪,让朝中文武不敢肆意欺辱我霍家。”霍禹大惊,“这……大鸿胪虽然曾经反对以天子礼仪下葬父亲,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没必要再深究了吧?”</p> 胡显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霍禹怒骂:“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丞相与咱们霍家作对已经被罢官,不趁这个机会把你爹的政敌都打趴下,将来他们联起手来,你是他们的对手吗?你别忘了,上次假酒的事,分明是丞相和御史大夫在背后捣鬼,推京兆尹在前面。如果让他们喘过气来,你死无葬身之地!”霍禹虎躯一颤,忙欣然点头,依照胡显吩咐去做。</p> 广陵王刘胥正搂着娇妻美妾,听闻病已立刘奭为太子,气得摔杯怒吼:“都滚出去!来人,把女巫请来!”不久李女须疾步而来,恭恭敬敬跪拜。刘胥指着李女须怒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的巫术管用吗?为什么陛下至今没死?他不仅没死,反而立了太子!你不是说先帝托梦,让寡人为君吗?现在太子都有了,寡人如何承继大位?”</p> 李女须不慌不忙道:“大位息怒,这是变数,也是劫难,只要能渡过这一劫,自然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刘胥大怒,“住口!你就不能换个词吗?这句话你跟寡人重复了二十年!你真以为寡人好骗?”李女须稍稍一惊,依旧面不改色道:“大王,巫术是邪术,终究不是正术。自古邪难压正,陛下身上有天子气,一时难以压制。如今陛下把天子气分给了太子,对大王来说不仅不是坏事,反倒是好事。待我施法,正好趁虚而入,伤他性命。”</p> 刘胥皱眉道:“当真?”李女须笑道:“当然,之前先帝不是被咒死了吗?难道大王不信我的巫术?就算大王不相信我的巫术,当初卫太子不也被钩弋夫人的巫术咒死了吗?那时候太子可是如日中天,内有皇后,外有诸位将军,更有自己的兵马。”刘胥欣然点头道:“信,信,寡人信你!寡人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能咒死陛下,你安然无恙,否则寡人请你吃牢饭。”</p> 李女须大骇,只好照办。施法作蛊,画符烧灵,上香舞剑,跳着奇异舞蹈。刘胥日日督促,一边亲自祝祷,一边派人前往京师打探消息。一个月过去了,朝廷始终没有噩耗传来。刘胥大怒,将李女须打入大牢,仰天长叹:“我终究没有当天子的命,苍天啊,你错判贤愚枉为天!”</p> 侍妾左修劝慰道:“殿下宽心。”三王子刘宝也劝慰道:“父王,陛下已经对咱们不错了,您何必再犯上作乱?大哥、二哥、四弟都封了列侯,五弟也封了高密王,陛下对您确实很不错了。上次楚王谋反,廷尉已经查到楚王与父王有密信往来,依照律法要砍头的罪,陛下也宽恕了咱们,而且还赏了您五千斤黄金。父王,那可是五千斤啊,您都富可敌国了,就别折腾了。再说,您娇妻美妾成堆,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干违法的事?这要是被陛下查出巫蛊之术,咱们都得完蛋。”</p> 刘胥怒骂道:“你小子懂个屁!寡人是武皇帝的儿子,他不过是我的孙子,凭什么他能即位,寡人却不能?当初是霍光从中作梗,如今霍光都死了,寡人怎么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好好舞文弄墨,整日到处婬荡,寡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子?滚出去,都滚出去!”</p> 侍妾左修面色大变,慌忙退去。刘宝也急忙跟去,心中愤恨。来到殿外,左修欠身退去,刘宝急赶两步,一把掐住她玉臀,慢慢伸出中指。左修大惊,忙四处张望。刘宝贼笑道:“放心,没人!今晚老地方……”</p> 几日后,护卫来报:“启禀殿下,右将军派人来求见!”刘胥无精打采道:“我与右将军向来没有来往,他派人来干什么?让他滚,寡人不见!”护卫往返三次,刘胥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哪个乌龟王八蛋没事找事?把他喊进来!”</p> 不多冯子都躬身拜见,“奴婢是右将军府下人,奉右将军之命特来拜见殿下。”刘胥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寡人没有闲情听你废话。”冯子都谄笑道:“是,奴婢遵命。当初殿下的小儿子能封为高密王,正是得大将军出手相助。如今右将军有难,还望殿下能够出手解围。”</p> 刘胥冷笑一声,“他妹妹就是皇后,为什么不请皇后解围?千里迢迢来到广陵,恐怕不是解围这么简单吧?是不是右将军要谋反,邀寡人出兵?”冯子都大骇,忙摆手道:“殿下误会了,右将军是皇后的兄长,岂会干犯上作乱的事?”刘胥怒道:“既然他不敢谋反,那还敢派你来?他知不知道,私自联络诸侯王是违法的事?当初楚王私下与寡人联络,已经畏惧自杀,难道右将军就不怕?”</p> 冯子都得意笑道:“右将军是皇后的兄长,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哪有自断臂膀的道理?再说,就算查出了问题,那也是奴婢一人的罪过,与右将军无关。”刘胥暗暗吃惊,对眼前这个刁钻而奸猾的奴仆另眼相看。</p> 数日后刘胥上书,请求入京觐见。病已命大鸿胪安排,大鸿胪董梁忙遵旨。五日后刘胥朝见,上奏道:“陛下,臣多次请求觐见,不知为何,朝廷迟迟没有回信。”病已笑道:“叔祖父年龄大了,朕不愿你千里奔波,所以没让有司安排。”</p> 刘胥听病已中气十足,见帘子后正襟危坐一人,暗暗叹气,自知再也没有机会登临九五之位了。刘胥苦笑道:“微臣多谢陛下关心。陛下英明睿智,颇有先帝雄姿。假以时日,必能够光大祖业。但璧有微瑕,听闻大鸿胪府的人多次向诸侯王索取贿赂,只怕是别有用心,想离间陛下与诸侯王。望陛下依法治罪,以免被人乘虚而入。”</p> 董梁大骇,忙下拜道:“陛下,广陵王的话令微臣惶恐,还请广陵王直话直说,是谁收取了贿赂,微臣一定严查!”刘胥笑道:“这件事本王不再追究,只不过提醒大鸿胪,做事不光要本分,而且要严于律人。如果只是自己洁身自好,属下贪污成风,这样的官迟早会被熏染。”</p> 刘胥走后,病已单独召见董梁,董梁委屈道:“陛下,微臣实在不知道是谁索取贿赂,广陵王又不肯说,微臣真是……”病已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查一查。如果能查出来,那是最好;如果查不出来,你可以辞官了。”</p> 董梁面如死灰,回去挨个详查,始终没有查出一人。数日后上朝,董梁无精打采,唉声叹气。正巧碰上宗正刘德,刘德细细询问,董梁和盘托出。刘德大笑道:“足下无须担心,陛下不仅不会将你罢官削爵,还会重重赏你。”董梁又惊又喜道:“请阁下赐教!”刘德大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压之下必出懦夫。足下能顶得住重压,足见是心怀坦荡的勇夫,陛下岂会罚你?”</p> 董梁大喜,如实上奏。病已皱眉道:“既然查不出眉目,那就罚你闭门思过一月,大鸿胪府事务交给大鸿胪文学和大行治礼丞暂时处理。”</p> 见辛辛苦苦一场,没伤董梁皮毛,胡显大怒。右将军霍禹无奈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董梁为人清廉,治理属下十分严苛,他们哪敢贪腐?还有那个京兆尹,还有御史大夫,也都十分清廉,依我看都不好对付。后母,不如就算了,咱们……”</p> 胡显眼睛一瞪,怒道:“你不要以为你不出手,别人就不出手,他们说不定正在谋划怎么除掉咱们!听霍云说,最近陛下经常听儒生讲经。你也不想想,这些儒生之前被你爹打压,现在岂会不趁机说霍家坏话?而且,霍云几次查看奏疏,好多人上书参核咱们霍家权力太大。陛下现在碍于皇后的面子上不闻不问,将来呢?会不会拿你开刀?到那时你一穷二白,这些人还不把你往死里踩?趁现在咱们还有权势,先把他们都打趴下。将来时局动荡,咱们还有退路。”</p> 霍禹皱眉不已,不得不点头。胡显接着道:“这些上奏疏参核咱们家的,你想方设法一一罢黜,或者让他们永远闭嘴。咱们内靠皇后,外有兵权,霍家就能长盛不衰。如果纵容这些庶子挑拨离间,陛下早晚会与咱们生疏。将来霍家要是衰落了,皇后的位子还能保住吗?当年卫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如果在,陛下敢对卫太子下手吗?记住,手握兵权才能保住你妹妹的位置,千万别犯傻!”</p> 霍禹立刻召来妹夫长乐卫尉邓广汉、骑都尉兼侍中赵平、卫尉兼度辽将军范明友、羽林令任胜、未央卫尉兼侍中霍山、期门仆射兼侍中霍云、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中郎将兼侍中王汉等人齐聚博陆侯府。</p> 众人一头雾水,霍禹屏退左右道:“这次召你们来,是有件大事要知会你们。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握住兵权:只要兵权在,无人敢动霍家;如果丢了兵权,人人都可以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当初我爹如果不是握住了兵权,他老人家怎么敢废立君王?只要咱们握住了兵权,陛下不得不依仗咱们。如果他敢放肆,咱们就效仿大将军故事。”</p> 范明友一惊,“废立君王?这……咱们只有兵马,朝中没有多少亲信啊?再说,御史大夫等人都是陛下的人,他们未必肯束手就擒啊!”霍云大笑道:“这个简单,只要咱们请太皇太后下旨,他们都得乖乖就范。当年大将军就是奏请太后废了昌邑王,大汉以孝治天下,无人敢抗旨!”</p> 霍禹指着霍云道:“侄儿说的对,太皇太后毕竟是我大姐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不会帮陛下的!”众人纷纷大喜,举杯痛饮。</p> 在霍家接连出击下,曾在奏疏中参核霍家的儒生纷纷遭到打压,或被弹劾罢官,或被诬陷下狱,或被排挤出京。霍家逐渐迎来又一个辉煌的时刻,京城再也无人敢公然上书参核霍家。</p> 太皇太后上官燕在长信宫望着画卷出神,突然身后有人呼唤,上官燕回头望去,只见画中之人飘然而来。朦朦胧胧,看不太清。上官燕粉面一红,只觉心神荡漾,正要开口,香唇已经被吻住。上官燕羞怯闭目,任由他爱抚。云雨正浓,突然惊醒。这才发觉趴在案上睡着了,低头一瞅,玉臂上满是汗水,下裳也湿漉漉。扭头一瞥,画卷就在身旁。轻轻拿起,仔细凝望,眼眸饱含深情,突然脸一红,又卷起了画卷。一连几日神游,上官燕竟病倒了。</p> 病已携手皇后霍成君亲自探望,成君嘘寒问暖,上官燕双目紧闭,摇头不语。病已命侍医开了药,吩咐下人去煎药。上官燕借故支走成君,凝眸望着病已。病已暗自诧异,惊问:“叔祖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朕说?”上官燕叹气道:“本宫与陛下年龄相仿,就不要称呼辈分了,听起来难受。自从父亲被诛,母亲就消失了,本宫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生下的是弟弟还是妹妹。陛下……”</p> 病已早听出端倪,当初辅政大臣上官桀和桑弘羊的事众人皆知,病已也听说过不少。见她神色异样,病已沉思许久道:“如果太皇太后希望朕赦免她们,朕可以答应。”</p> 上官燕皱眉道:“会不会……惹霍家不满?当年本宫父亲和祖父都是因为反对大将军专权被诛杀,虽然大将军不在了,但霍家……唉,他们会为难陛下吗?”病已不屑一笑道:“只要太皇太后的病能好,朕不在乎。”上官燕娇躯一颤,愁容道:“要是皇后不高兴呢?”病已苦笑一声,没有回答。上官燕也苦笑道:“陛下好意本宫心领了,日后再说吧!”</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4章 欺父盗母 夏四月,酷暑依旧。病已几次前往长信宫探望,太皇太后病情很快好转。病已暗暗欣喜,嘱咐道:“太皇太后放心,咱们是一家人,您的事就是朕的事,朕早晚帮你解决。请稍等几年,待朕处理了内忧外患,必让太皇太后如愿!”上官燕粲然一笑,亲自相送。</p> 望着坐着辇车的病已,上官燕凝眸目送,一直到路的尽头。侍女雪儿来报:“太皇太后,您的画奴婢先收起来了。”上官燕小心翼翼将画卷抱在怀里,露出一丝浅笑。</p> 病已回到披香殿探望了王婕妤和公主,感慨道:“奭儿已经被立为太子,往后你们都能跟着享福。这些年辛苦领大两个孩子,你受累了。上天没有赐给你孩子,却又送给你两个孩子,也算是弥补了我的亏欠。”</p> 王思瑶挽着病已胳膊,淡然一笑道:“臣妾不在乎,夫君能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我,臣妾已经知足。与其想方设法去争夺什么,不如知足常乐,过好当下。夫君看施儿,她在咿呀学语呢!”</p> 抱起公主,病已只觉她越长越像许平君,突然笑道:“这孩子五岁了吧,希望她以后能长成一个大美人,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p> 离开披香殿,来到鸳鸯殿。琴棋不知道病已前来,正独自沐浴。侍女香儿守在殿外,小声道:“陛下,酷暑难耐,娘娘正在沐浴。”病已笑道:“朕也热了一路,帮朕宽衣。”香儿忙上前宽衣,正要脱去里衣时,病已摆手道:“这个不用了,你们都出去吧!守在殿外,任何人不得入内。”鸳鸯桶里鸳鸯游,游龙戏凤情谊浓。</p> 躺在鸳鸯殿,病已斜依琴棋怀里,指着殿中寒冰道:“这窖冰够不够?我回头命人给妹妹再送些。”琴棋浅浅一笑道:“哥哥能常来就行了。早上不是让人传话中午不过来了吗?”病已伸个懒腰道:“是呀,本来说晚上来的,皇后临时派人请我晚上过去。她是皇后,我也不能拂了她面子。”</p> 琴棋笑而不语,玉手轻轻拨弄病已长发,突然惊呼道:“哥哥,你头发这么长了?都快赶上我的了,啧啧!”病已抬头笑道:“要不咱们比比?”琴棋拔下蝴蝶金钗,真捻了两缕头发比较,竟然一般长。病已大笑道:“古人常说比案齐眉,咱们这是举头齐发,哈哈哈……”</p> 晚上来到长秋宫,成君笑问:“陛下,上次太皇太后跟你说了什么?”病已摇头道:“没说什么。”成君满脸疑惑道:“什么事需要避开臣妾?我不信太皇太后什么都没说。”病已大笑道:“皇后多心了,太皇太后就是思念家人了。你说你的大姐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连你爹的葬礼都没有参加?是不是她还在恨你爹?”</p> 成君叹气道:“当初上官家谋反,我爹也是没有办法。谋反之罪,难道不该抄家灭族吗?我爹留下大姐和她的遗腹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大姐想不通,这些年从来没有回过家,甚至故意躲开我们,连我爹的葬礼都不参加,她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p> 病已不置可否,接着问:“那你爹执掌多年,为什么不赦免她的孩子?”成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爹觉得不合适吧!”病已大笑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朕命人查了一下,你爹在元凤元年曾下过一道命令,一旦发现你大姐的遗腹子,立刻圈禁。这道命令一直维持了十四年,直到今日也没有解禁。大将军既然已经走了,朕也不好更改他的遗命。你大姐必然也猜到了这一点,所以至今不敢露面。”</p> 成君目瞪口呆,轻叹道:“也不知道大姐是生是死……”病已趁机问:“要不要朕赦免她?”成君苦笑道:“算了吧,万一她生了个男孩,将来找霍家寻仇,那不是让大姐为难吗?母亲虽然不怎么喜欢大姐,可大姐与大哥是亲姐弟,大哥也会为难的。唉……”</p> 病已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两人静坐床榻,各有心事。成君突然依偎病已怀中道:“陛下,臣妾想回趟娘家,您陪我一起回去吧?”病已一愣,只好应允。</p> 翌日大张旗鼓幸驾霍府,更令霍家隆宠倍增。病已赏赐黄金百斤,其余西域古玩无数,更与霍家众子弟一起用膳,亲如手足。</p> 稳住了霍家,病已命群臣举荐丞相人选。自从前丞相韦贤致仕还乡,丞相之位已经空缺三月。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等人齐齐推举御史大夫魏相,满朝文武多附议,于是擢拔魏相为丞相。但御史大夫又空缺,又命群臣举荐,封太子太傅丙吉兼任御史大夫。</p> 丙吉初到任半个月,广陵国东窗事发。刘胥三子刘宝与刘胥侍妾左修通奸被发现,刘胥震怒。立刻抓来刘宝和左修,厉声道:“无耻孬种!寡人白养了你这个逆子,给你娶了五个侍妾,你竟然还敢勾搭寡人的侍妾,你真是畜生不如!”刘胥手持马鞭,上前一顿狂抽,边抽边骂“孬种”。</p> 刘宝忙跪地求饶,刘胥咬牙怒骂,陡然扔了鞭子。刘宝长舒一口气,瘫坐地上,没想到刘胥回身抽剑,竟举剑砍向自己,刘宝顿时吓尿。刘宝急忙指着左修道:“父亲饶命,都是她勾引的我!她说父亲无能,就来勾搭儿臣,儿臣原本不肯,她威胁……威胁儿臣说,如果儿臣不从,她就状告儿臣调戏她。父亲饶命,饶命啊!”</p> 左修气得面脸通红,破口大骂道:“刘宝你真是孬种,分明是你奸婬我,还抓住我弟弟作要挟。大王饶命,臣妾原本宁死不从,是他威胁臣妾,臣妾是无辜的!”</p> 刘胥大怒,扔了手中宝剑,捡起鞭子咬牙道:“一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勾引公子,败坏我家风,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刘胥扬鞭狠抽,左修浑身被绑缚,无法躲避,被活活打死。随后幽禁刘宝,命其忏悔。</p> 内史呈报,丙吉无奈上奏道:“启禀陛下,广陵王三子列侯刘宝与父亲小妾通奸,如今小妾已经被广陵王处死,刘宝被广陵王幽禁。”一语既出,群臣哗然。病已大怒道:“乱纲常,毁人伦,幽禁就完事了吗?当初广川王违法乱纪,朕命大鸿胪牵头,领丞相长史、御史丞、廷尉正一起查案;如今广陵王之子违法乱轮,同样派大鸿胪牵头,领丞相长史、御史丞、廷尉正一起严查,不得有误!”</p> 大鸿胪董梁亲自赶赴广陵国,带着病已旨意前往。刘胥跪接旨意,董梁铿锵有力道:“广陵王之子宝,泯灭人性,毁坏纲伦,公然与父亲小妾私通,简直骇人听闻,天理难容!此等恶事上追三代,岂有闻之?自古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今列侯宝欺父盗母,与禽兽无异,与畜生同类,当施加极刑,以教化世人。先将列侯宝罢黜爵位,交廷尉看押!若查明属实,当斩首弃市,诸隐瞒事实不报者,与宝同罪!”</p> 刘胥大骇,惊出一身冷汗,慌忙交出刘宝,如实招来。董梁细细审问,回奏道:“启禀陛下,广陵王已经如实上奏,微臣又严加审讯,现已查明刘宝七宗罪状。其一,欺父盗母,与父亲小妾有染。其二,婬乱无度,命侍女裸身侍奉,有伤风化。其三,强抢民女,多次侮辱他人妻妾,仗势欺人。其四,贪婪无度,年年圈地,霸占民宅。其五……”</p> 病已拍案怒道:“此等丧心病狂之徒,朕若宽纵,天地难容!立刻依律斩首弃市,布告天下!广陵王刘胥知情不报,有隐瞒之嫌疑,立刻剥夺刘胥射阳县封地,赐还百姓。”</p> 事后,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齐聚一处,议论纷纷。魏相叹气道:“陛下真是盛世明君啊!上次把贪官钱分发百姓,这次又把诸侯田分给百姓。自古朝廷养贪官,都是假借贪官之手剥夺百姓财物,然后借反腐的名义收归国库。唯独陛下与历代朝廷不同,竟然将贪官污吏之钱分发百姓,真是古今罕见啊!”</p> 刘德淡然一笑道:“陛下确实是古今少有的明君!历代贪官污吏之所以杀不绝,就在于朝廷要养他们为自己鱼肉百姓。贪官使劲贪,养肥交国库,朝廷既赚了钱,又赚了名。陛下与历代君王不同,就在于他才是真心为民,大公而无私啊!”延年感慨道:“躬逢盛事,与有荣焉!”丙吉笑而不语。</p> 刘胥听闻儿子被处死,大怒,立刻放出女巫李女须,厉声道:“今日本王宽恕你的罪过,你帮本王咒死陛下!”李女须大喜,忙施展法术,焚香起舞。</p> 酷暑未过,病已突然病倒。群医束手无策,个个惊慌。皇后成君亲自照料,不准旁人侍候。琴棋与思瑶结伴探望,也被拦在殿外。思瑶暗暗叹息,就要回去,琴棋突然一把抓住思瑶玉手低语:“姐姐,陛下生死难料,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思瑶低声询问,琴棋没有搭话,反倒抬手怒斥婢女涂春燕:“我们都是陛下的婕妤,你一个个小小的婢女也敢拦道?再不滚开,本宫就不客气了!”</p> 涂春燕嘿嘿一笑道:“奴婢是奉了皇后殿下的懿旨,两位娘娘如果执意闯宫,奴婢也只好依照宫规处置。望两位娘娘三思,不要逼奴婢动手。”思瑶一惊,忙拉着琴棋往回走,小声劝慰。琴棋回头望去,突然挣脱思瑶玉手,疾步往宣室殿闯去。</p> 思瑶回头疾呼,涂春燕拔下银簪,拦住琴棋去路,阴声阴气道:“娘娘再前进半步,休怪奴婢不客气!”琴棋一把攥住涂春燕手腕,反手就是一巴掌。涂春燕又惊又怒,边抬起手臂,边厉吼道:“反了你!”琴棋顺势拔下蝴蝶金钗,使劲扎入涂春燕臂膀,痛得她如杀猪般惨叫。思瑶大骇,慌忙过来劝阻。琴棋冷哼一声道:“再不让路,本宫让你好看!”</p> “住手!”皇后成君疾步出殿,望着涂春燕摊在地上,她心下暗惊,慌忙过去扶起她。见她胳膊上插了一支金钗,鲜血早已浸湿了上衣,成君怒道:“是谁干得好事?”琴棋毫无畏惧道:“是我!这个奴婢胆大妄为,公然恐吓嫔妃,要是陛下在,早扒了她的皮!”</p> 成君大怒,先命人医治涂春燕,接着怒视着琴棋道:“是你?平日里看你老实巴交,本宫真是小看你了!你公然违抗本宫懿旨,又打伤本宫奴婢,藐视宫规,这笔账怎么算?”思瑶忙拦在琴棋前面,惶恐道:“皇后殿下要处置就处置臣妾吧!是臣妾怂恿张婕妤来看望陛下,一切与张婕妤无关。”</p> 见二人姐妹情深,成君冷笑一声:“好呀,你们拉帮结派与本宫作对。既然你们无视宫规,藐视本宫,那本宫倒真要拿出点皇后的威严,否则将来还有谁尊重本宫?来人,把张婕妤、王婕妤一并拿下!”</p> 众侍女正要上前,远处一声高呼:“且慢!皇后殿下且慢!”原来是婕妤卫文君和戎黛玉结伴而来。二人都是腹有才华,常常一起吟诗作赋,早引为知己。卫文君笑道:“陛下重病,正是咱们姐妹团结之时,殿下何必搅得后宫不宁?万一陛下知道了,岂不是要责备殿下治宫无方?再说琴棋和思瑶两位姐姐也是思念陛下心切,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殿下只管责备,但责罚大可不必,不如等陛下醒了再处置不迟!如果殿下执意要责罚,必会凭空生出谣言,将来也会让陛下心寒!”</p> 戎黛玉也附和道:“皇后殿下是后宫之长,现在陛下病重,正是殿下力挽狂澜的时候。如果殿下与众嫔妃能够齐心协力,将来陛下必定对殿下刮目相看。否则看似一时占了上风,反倒会失了人心,也会失了陛下宠爱。”</p> 成君犹疑不决,一时竟没了主意。双方僵持许久,这时婕妤公孙灵芸和华合德先后来到。见众人到齐,琴棋上前道:“皇后殿下,刚才是臣妾一时冲撞,臣妾给殿下赔罪。如果殿下肯让我们进去看望陛下,臣妾保证今后绝口不提今日之事。如果殿下不肯,臣妾就跪在殿外等陛下醒来!”</p> 成君大惊,见琴棋果真下跪,顿时眉头紧皱。思瑶、卫文君、戎黛玉相继跪下,华合德和公孙灵芸也接着下跪。后宫六位嫔妃一起下跪,成君骑虎难下,不觉头皮发麻。</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5章 患难见真情 见众嫔妃跪地不起。皇后霍成君一时没了主意。论年龄,七人之重她最小;论入宫时间,众人也都比她入宫早;论病已宠爱,她虽然曾冠绝后宫,但如今众人雨露均沾,宠爱都比不上张琴棋;论子嗣,她更是最差的一个。成君思前想好,无奈道:“都起来吧,本宫不是无情之人,只是担心陛下安危,所以命人在殿外阻拦。既然诸位姐姐都是真心为陛下,都随本宫入殿吧!”</p> 琴棋大喜,忙起身入殿。王思瑶、卫文君、戎黛玉、华合德和公孙灵芸相继入内,众侍医在偏殿小声谈论,争执不休。琴棋驻足望了一眼偏殿,匆匆入了内室。远远望去,病已躺在榻上,中间隔了帘子,两个侍女在床头和床尾站立。</p> 成君拦住众人道:“陛下的病不知道会不会传给别人,所以各位姐姐最好站在这里观望,不要靠近。”众人纷纷掩面啜泣,个个伤心,唯独琴棋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强忍不哭。成君正感到诧异,琴棋突然扭身离去。众人纷纷吃惊,神色各异,唯独成君露出一丝得意。</p> 琴棋一头扎入偏殿,众侍医正商讨,见琴棋进来,齐齐下拜。琴棋摆手道:“不必多礼,诸位侍医,陛下到底是什么病?会不会传给别人?为什么需要单独隔离?我们难道不能伺候陛下吗?”</p> 其中一个年老者是众人上司,正是太医丞。太医丞叹气道:“不瞒娘娘,陛下的病情来得突然,我们正研讨,说不定很快就有结果了。”琴棋皱眉道:“陛下到底什么症状?”太医丞面色凝重道:“十分怪异,先是怕寒,四肢发凉,继而全身发冷,面色苍白,牙关打颤,即便盖三床棉被,依然寒战不止。接着怕热,体温升高,直至发烫,呻吟不止,辗转不安,不仅剧烈头痛,而且偶有呕吐,时长面红气促,心悸口渴。按照这个症状,很可能是疟病。”</p> 琴棋大骇道:“什么是疟?”太医丞娓娓道:“先秦医药巨著《素问·疟论》中记载‘疟者,风寒之气不常也’,《左传·昭公十九年》也记载‘许悼公疟,五月戊辰饮大子止之药,卒。’由此可见,陛下应该是患了疟病。这病很可能传染给他人,娘娘还是不要亲身伺候为好。”琴棋追问:“什么叫很可能传染?”</p> 太医丞只好如实奏:“禀娘娘,古书记载,有的会传染,有的不会,我们也拿不准。只能说,或许我们对疟病认识不清,如果娘娘非要伺候陛下,微臣建议娘娘一定要命人清洗陛下用过的东西。”</p> 琴棋急切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太医丞请说!”太医丞沉思片刻道:“如果陛下恢复食欲,可以给陛下进食软和一些的事物。若是呕吐不止,要停止进食,且及时补充水分。遇到寒战不止的情况,要注意保暖;遇到高烧不退的情况,要想办法镇热,以免烧坏了。有时寒冷不息,要多捂捂手心、脚心;有时大汗淋漓,要及时擦干汗迹,更换衣褥。总之,一定要细心、耐心、关心,否则一个环节出错,陛下可能要元气大伤,多年无法恢复。”</p> 担心侍女伺候不周,琴棋决心亲自照料。思瑶、文君都不同意,两人都担心会有传染性。灵芸极力赞成,合德一言不发。成君叹气道:“这样吧,我跟姐姐一人伺候半日,其余姐姐都先回去吧!”众人恋恋不舍,待了半日才离去。成君与琴棋入内伺候,成君手足无措,只是暗自伤心。琴棋按照太医丞嘱咐,细细观察,采取相应措施,很快应付自如。</p> 半夜时分,病已再次畏寒,直喊“冷”。成君陡然惊醒,慌忙疾呼:“去喊侍医!”琴棋赶紧命人加被,又搓揉手掌,待生热时与病已掌心相对。病已稍稍感到舒服,依然牙关打颤。见他依然寒战,琴棋便解开衣裳,让他掌心按在自己小腹。病已逐渐寒气退去,恢复了安静。</p> 没过半个时辰,再次喊热,掌心发烫。琴棋回头命人取来冷巾,又掏出手绢。冷巾敷头,手绢擦汗,忙得焦头烂额。成君不知内情,只好给她打下手,却几次拿错了棉巾,心中既愧疚,又自怨。琴棋一声不吭,只顾给病已擦汗,成君见自己帮不上忙,还几次拿错东西,气得躲在一旁啜泣。</p> 琴棋摸着病已贴身棉被和衣物,早已汗透,急忙掀去被褥给病已换衣物,又换了新被子。成君几次给琴棋打下手,心中又气又怒。见病已稍稍好转,一腔怒火又压了下去。</p> 婢女涂春燕忙悄悄与成君耳语道:“殿下,陛下正病重,要不要通知太夫人?”成君大惊,忙拉到偏殿质问:“为什么要通知我母亲?”涂春燕狐目一转,面色阴沉道:“太夫人和右将军如果不知道,只怕万一将来陛下有闪失,无人保得住殿下。”成君娇躯一颤,闭目不语。涂春燕心里明白,接着道:“殿下还得做两手准备,万一陛下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张婕妤,殿下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只怕会动摇。殿下应该趁机支走婕妤,独自守在陛下身边。”成君依旧不语,只是轻轻点头。</p> 成君回到殿里,拍拍琴棋肩膀道:“姐姐辛苦了,你也累了一宿,去休息下吧,这里有我看着,陛下不会有事。”琴棋摇头道:“我不会离开陛下半步,生同衾死同穴,这是当年我跟陛下约定的。”成君眉头一皱,无奈道:“钦儿才四五岁,如果见不到你,他该哭闹了。不如姐姐回去陪陪孩子,再来探望陛下不迟。”</p> 琴棋一惊,急忙起身,却又缓缓坐下,犹疑不决。成君趁机劝慰:“有本宫在,陛下必不会有事。”琴棋咬唇蹙眉,许久才道:“那就辛苦殿下了,臣妾先去接孩子,去去就回。”成君欣然点头,独自守在病已身旁。</p> 琴棋前脚刚走,病已就醒了。成君大喜,忙趴在病已胸前啜泣。病已只觉浑身酸痛,抚摸着成君秀发,喃喃自语道:“朕怎么感觉睡了好久?”成君边哭边道:“陛下吓死臣妾了,上午还好好地,怎么到了下午就突然病倒了?”病已仔细回忆,苦笑道:“朕也不知道,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叮咬了,然后就……怎么就你一个人?”</p> 成君一阵慌乱,支吾道:“陛下,她们……几位姐姐都回去带孩子了,就臣妾膝下无子,所以得空来照顾陛下。”病已欣慰笑道:“辛苦皇后了。是你一直在朕身旁伺候,朕才渡过难关,都是皇后的功劳!”成君眼神闪躲,不敢直视病已,忙遮掩道:“陛下能好就是臣妾之福,谁的功劳都一样。臣妾只要陛下好好地,其他臣妾不在乎。”病已抚摸着成君香肩,若有所思,脑海中不断浮现琴棋的音容笑貌。</p> 琴棋正回鸳鸯殿,突然看到涂春燕疾步出宫。心里咯噔一下,琴棋抬手道:“香儿,你去把公车司令叫来!”香儿正要前去,又被琴棋喊住。琴棋左思右想,摇头道:“不妥,还是去把卫婕妤请来。”</p> 不久卫文君疾步而来,虽是大半夜,她却困意全无,满脸愁容。刚入殿就疾呼:“姐姐唤我来是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两人执手相见,琴棋忧心道:“陛下暂时没事,不过我却有一件大事要妹妹帮忙。陛下重病,明日消息就会传出去,恐怕对朝廷不利。如果陛下出了事,你我就没了夫君,说不定任人欺辱。”卫文君紧紧握着琴棋玉手,急切道:“姐姐不必多说,你只管吩咐就是。”</p> 琴棋欣慰一笑,附耳低语:“妹妹,听闻你兄长是公车司令,负责镇守司马门,夜巡宫中。现在朝廷危急,望妹妹能把公车司令喊来,我有事要嘱托。”卫文君一惊,陡然明白琴棋用意,急忙唤来公车司令卫子豪,两人在殿外低语一番,卫子豪拱手道:“妹妹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不容许任何人危害陛下!”</p> 卫子豪亲自去丙吉府拜见,细细叙说。御史大夫兼太子太傅丙吉听闻病已重病,顿时面色大变。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早就看淡生死,但骤然听到病已病重的消息,仍然心惊胆战,暗暗忧心。丙吉拍案而起道:“陛下又到了生死关头,无论如何,老夫都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卫子豪惊问,丙吉细细嘱咐道:“你立刻派人去召给事中梁丘贺、侍中兼中郎将史高兄弟三人,侍中张彭祖父子四人,中常侍许嘉叔侄三人等!叫他们在司马门等我!”</p> 丙吉率先领着公车司令的兵马先赶到了公车门,下马来回踱步。夜色正浓,四周灯烛冉冉。丙吉心烦意乱,指着远处灯笼道:“去把灯盏都灭了,只留一盏。陛下向来勤俭,你们怎么敢如此奢靡?”侍卫立马灭了几十盏,只在近处保留一盏。</p> 不久给事中梁丘贺率先赶到,慌忙询问。丙吉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是卫婕妤派人来通知我。我现在是一头雾水,甚至不知道陛下得了什么病,情况如何。”梁丘贺暗暗思忖,没有搭话。</p> 半个时辰后,史高、史曾、史玄、许舜、许延寿、许嘉、张安世、张千秋、张延寿、张彭祖、卫子豪等纷纷齐聚司马门,个个面色凝重。梁丘贺与张安世、丙吉三人窃窃私语一番,张安世与丙吉纷纷点头。梁丘贺恭敬道:“大司马,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一切都看你了!”</p> 张安世召集众人,铿锵有力道:“诸位,朝廷危急,正是英雄用武之地。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全看诸位肯不肯尽全力。陛下对诸位不薄,对我张安世更是恩同再造,我必誓死护卫陛下,望诸位与我同心协力,共赴时艰!”张千秋应声喊:“共赴时艰!”众人齐齐附和。</p> 见众人一心,张安世于是开始部署:“光禄勋张延寿,你掌管着宫内禁卫军,不管期门仆射和羽林令说什么,做什么,一概不听,不准。待陛下安康,一切禀报陛下圣裁!右辅都尉许延寿,你执掌右辅兵马,望你通知左辅都尉王奉光、京辅都尉许广汉,三辅兵马待命长安城外,随时等候陛下旨意。中郎将兼侍中史高、史曾、史玄、张千秋、侍中许舜、张彭祖,命你六人暂时监督宫廷各门,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公车司令卫子豪,命你巡查宫内各处,以防变故。”</p> 梁丘贺补充道:“未央宫外有座武库,是重中之重。如果武库被占,只怕我等只能束手就擒。还请中常侍亲自前往,监督武库。你是中常侍,即便什么都不说,他们也必然以为是陛下的旨意。”许嘉欣然点头道:“在下明白,必不负厚望!”</p> 安排好一切,大司马车骑将军张安世、御史大夫丙吉、给事中梁丘贺一同入宫觐见。途中遇到鸳鸯殿侍女香儿,香儿跪拜道:“奴婢奉张婕妤之命,有事要禀报御史大夫。”丙吉一愣,忙领着香儿到了一旁。香儿低声道:“上半夜娘娘看见皇后殿下的婢女出了宫,应该是去禀报右将军。”丙吉面色大变,半晌无语。</p> 梁丘贺见香儿飘然而去,急问。丙吉面色凝重道:“朝廷要有变局,这件事明日早晨右将军便会知道。”张安世吃惊道:“谁会泄密?”梁丘贺目光如炬,冷笑道:“自然是宫中的眼线。眼下最关键的是陛下安危,其次是太子安危!”张安世、丙吉齐齐一惊。丙吉惊慌道:“难道有人要对太子不利?”梁丘贺闭目点头,长叹一声。</p> 丙吉大骇,急忙道:“我立刻去护卫太子,宫里就有劳两位了!”梁丘贺忙喊住丙吉,小心嘱咐道:“太子太傅记住一样,无论是谁以任何借口入东宫,都要严格查验。”丙吉目光犀利,咬牙道:“当年我能抗旨救下皇曾孙,今日就能护好太子,两位请放心!我此去或许……陛下就托付给两位了,还望两位替我向陛下请罪!”梁丘贺拱手道:“太子太傅言重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是天命所归,所谓命由天不由人,必然能够渡过难关。太子太傅忘了当年的气象和谶语了?”丙吉欣然点头,大步而去。</p> 梁丘贺面色凝重道:“大司马,该稳住北军,以免南北联手,危害朝廷!”张安世铿锵有力道:“给事中放心,我立刻前往执金吾府,杜延年是朝廷重臣,必然不会失了分寸!”张安世也疾步而去。待众人离去,梁丘贺感慨道:“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唯一需要赌的就是陛下的气运!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呢!”</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6章 乘虚而入 病已病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右将军霍禹耳中,霍禹连夜拜见后母胡显。胡显正与家奴冯子都同床共枕,陡然听到外面鼓噪,吓得赶紧命冯子都藏到屏风后,将他的丝履和绢袜踢到塌下。匆忙整理衣服,点了灯烛,这才唤霍禹进屋。</p> 霍禹听到呼唤,忙推门而入,只闻到一股子臭气熏脑。低头一场,床榻下露出一双绢袜,隐约还有丝履的鞋尖露出。霍禹心下暗怒,面上不动声色。霍禹用手扇扇风,笑道:“后母,这房间怎么有一股怪味?是不是下人干活不仔细,没有打扫干净?这个狗冯奴,整日不好好干活,四处勾搭,我早晚阉了他!”</p> 胡显眉头紧皱,没好气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霍禹轻咳一声道:“皇后妹妹传来消息,陛下病重了。”胡显大惊,“当真?人呢?”霍禹便让婢女涂春燕入内奏报。</p> 涂春燕添油加醋一番,阴笑道:“太夫人,陛下这次是在劫难逃,恐怕就算好了,也得落下病根。宫里有皇后殿下伺候,这功劳谁也抢不走!”胡显大喜道:“好啊,你安排得对,患难见真情,这个时候正是里辨忠奸之时。如果陛下醒来首先看到皇后,今后这后宫将无人能够撼动皇后的位子!看来当初派你入宫是对的,你跟了我几十年,也越发聪明伶俐了。有你在皇后身边,我可以放心了。”</p> 涂春燕贼笑道:“太夫人,还有一件事,万一陛下不在了,这朝廷……还望太夫人早做决定,以免措手不及。”胡显沉思许久,双目放出狼光,阴笑道:“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上次陛下册立太子,意图已经很明显,就是让皇后将来的孩子只能封王,不能承继大位!他这是要断咱们霍家的前途,也是给咱们霍家埋下一个巨大隐患,如果将来太子即位,必会将许皇后的死算在咱们霍家头上,那时候就是霍家覆亡之时!”</p> 霍禹大惊道:“后母,事情未必有您想得这么糟!妹妹还在宫里,她可是皇后!还有燕儿,她仍然是太皇太后!有她们在,太子就算即位,也绝不敢拿霍家开刀。何况咱们手握兵权,还不知道谁废谁?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废咱们霍家,满朝文武都未必会答应。想当初父亲执政二十年,培养了多少人才,这些人可都在地方执政。万一咱们霍家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都会出手相助的。”</p> 胡显怒道:“你懂个屁!当年武皇帝为了巩固君权,连母亲王太后的面子都不给,照样拿下了丞相田蚡。当初田蚡可是王太后的同母弟弟,先帝一样没把王太后放在眼里!不要打量着有了太后依仗,霍家就能长盛不衰!我告诉你,只有成君的孩子即位,你才能永享富贵!”</p> 霍禹无奈点头道:“我一切听后母的,请后母吩咐!”胡显欣然点头道:“好!派人去东宫,袭杀太子,嫁祸给卫婕妤!”霍禹皱眉道:“万一事情不顺怎么办?”胡显阴笑道:“那就在东宫食材里下药,毒死他!”涂春燕忙小心翼翼道:“再不济,还可以假太皇太后之手。”胡显大笑道:“对,反正她是上官家的人,即便查出了问题,最多被废,终生幽禁。她现在的状况与幽禁也没有什么区别,你就不用心疼了!”</p> 见霍禹不置可否,犹疑不决,胡显怒道:“当初你父亲过世,你大姐连面都不露,她们母女俩是死有余辜!按照我说,当初你父亲还不如将她和那个遗腹子一起处死,也省得膈应!”霍禹唉声叹气,只好应允。</p> 天色微亮,侍卫照例为太子宫送食材。丙吉早命太子卫率(lv)率军一万护卫东宫,不得怠慢。卫率掌东宫宿卫,由长信少府夏侯胜兼任。夏侯胜年过七十,虽然没有老眼昏花,反应却不似以前灵敏。丙吉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精神抖擞,亲自护卫宫门,不敢稍稍懈怠。</p> 见有人送食材,丙吉亲自查验,命人试毒。夏侯胜笑道:“太傅未免过于谨慎,东宫是未来储君,谁敢谋害?”话音刚落,护卫回报道:“禀告太傅,食材没有问题。”夏侯胜大笑,丙吉摆摆手,命侍卫领着来人入宫。</p> 两人刚走疾步,丙吉突然高呼:“等下!”那人面色大变,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丙吉见他双腿打颤,料定必有蹊跷,又亲自查验,依旧没有查出蛛丝马迹。丙吉指着来人道:“此人是刺客,立刻抓起来!”侍卫大惊道:“太傅,此人常来宫里送食材,怎么会?”来人急忙跪地,苦苦求饶。</p> 丙吉拔剑出鞘,怒道:“立刻抓起来!”来人大骇,突然拔出短刀往宫里奔去。夏侯胜目瞪口呆,顿时睡意全无,惊得面无血色。丙吉心下一惊,疾步上前擒拿,一剑砍伤刺客臂膀。刺客一时慌张,短剑又被挑飞。丙吉顺势斩断刺客臂膀,只听惨叫声震破苍穹,众人纷纷大惊。</p> 夏侯胜忙近前怒道:“你……是谁派你来的?”刺客牙关紧咬,突然口吐黑血,倒地不起。病已大骇,上前查询,原来刺客已经服毒自尽了。丙吉又惊又怒,立刻下令戒严,任何物品出入太子宫都必须查验。夏侯胜疾呼道:“速速去查明真相!”丙吉忙阻拦道:“陛下病重,不能节外生枝!这个时候,装糊涂才是上策,否则逼急了他们,对陛下不利!立刻下令,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立刻圈禁!”</p> 见计划失败,婢女涂春燕替胡显前往长信宫拜见太皇太后。日上三竿,上官燕懒散地斜躺榻上,皱眉道:“外祖母派你来做什么?”婢女忙近前道:“请太皇太后屏退左右!”上官燕挥挥手,侍女雪儿忙领着众人退去。婢女小心翼翼道:“太夫人希望太皇太后能够出手相助!现在陛下病重,如果能趁机除掉太子……”</p> 上官燕大骇,“病重?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重?太医怎么说?有没有大事?”婢女一脸懵,疑惑道:“太皇太后怎么会如此关心陛下?”上官燕脸一红,忙质问道:“本宫的荣华富贵都是陛下赐的,难道本宫不该关心陛下吗?”婢女不敢顶撞,嘿嘿一笑道:“只要太子死了,将来太皇太后和皇后就能掌控朝廷,何用别人赏赐荣华富贵?”</p> 上官燕娇躯一颤,惊问:“杀太子?怎么杀?”婢**笑道:“自然是毒杀!请太子来长信宫,然后赐食,太子自然必死无疑。”上官燕只觉头皮发麻,没想到霍家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她不愿出手相助,也不敢明目张胆与霍家闹翻,毕竟病已现在生死未卜,朝局难料。她冷笑一声,“外祖母让本宫动手,万一太子死了,事情查到本宫头上,岂不是死罪?”</p> 婢女忙近前笑道:“太皇太后放心,陛下这一次病重,未必能挺过来。到时候太子一死,朝中有右将军和卫尉,后宫有皇后和太皇太后,谁敢说个不字?再说,到时候大权在握,随便可以栽赃陷害,后宫有皇子的嫔妃都可疑。”</p> 上官燕总算明白,霍家的设计就是要牺牲掉自己,成全皇后。她不动声色问:“万一陛下痊愈,派人追查,本宫如何向陛下交代?如果陛下继续追查,霍家能够独善其身吗?背靠皇后这棵大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霍家为什么非要自寻死路?”</p> 婢女咬牙道:“太皇太后不要忘了,没有霍家,您什么都不是。如果他日别人的子嗣继承了大位,太皇太后将老死宫中。如果皇后的子嗣承继了大位,或许会放太皇太后出宫!太皇太后正值年轻貌美,难道不想找个有情郎共度余生吗?太夫人心疼您,这才把千载难逢的机会交给太皇太后,您可千万不能错过啊!”</p> 上官燕一声叹息,摆摆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会看着办。”婢女忙退了下去。上官燕思绪纷飞,早已一团乱麻。不知不觉走到箱子前,轻轻拿出画卷,慢慢展开。这幅画上是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穿着冕服,戴着九旒冕冠,驻足小溪边眺望对岸,对岸隐约有只飞燕。上官燕痴痴出神,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丝浅笑。</p> 翌日八岁的太子刘奭前来长信宫请安,上官燕面色凝重问:“奭儿,你没有去给你父皇和母后请安吗?”刘奭摇摇头道:“太傅不让我去,说父皇和母后有事,让我好好在宫里待着。要不是曾祖母派人去接我,我都出不了宫。”上官燕感慨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也不知道陛下的情况。”她玉手一招,侍女雪儿忙奉上水果。</p> 刘奭指着水果询问,上官燕点着其中一串道:“这个叫葡萄,是从前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东西。这个叫西瓜,这是石榴……”刘奭正要品尝,两个保母慌忙阻拦。刘奭忙缩回了手,馋得直流口水。</p> 两个保母正要品尝,上官燕冷眼一瞥道:“难道本宫会害太子吗?”保母惊慌跪地道:“太皇太后饶命,这都是陛下的旨意,我们不敢抗旨。”上官燕冷笑反问:“本宫是陛下的祖母,连陛下都是本宫扶上位的,你们以为只有陛下能杀得了你们吗?如果再不退下,本宫立时就能要了你们的命!”二人大惊失色,慌忙后退。</p> 上官燕亲自端来水果,喂给刘奭吃,刘奭高兴得活蹦乱跳,一股脑全吃了。嫌不过瘾,又央求上官燕再赐一些,上官燕摇头笑道:“这些东西太凉了,吃多了要坏肚子,明日再吃。以后奭儿要是想吃了,随时来曾祖母这里。王婕妤该想你了,去看看你母亲和妹妹吧,她们肯定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刘奭欣喜万分,忙告退。</p> 临走时,上官燕喊住两位保母,小心翼翼嘱咐道:“要是太子出了事,你们就不怕灭族吗?”两人大骇,纷纷下拜。上官燕淡然一笑道:“今后不管谁威胁你们,你们都要拦在前面,不能后退半步,否则太子出事,你们的孩子也活不成。”两人惊出一头冷汗,暗暗后怕。</p> 离开了长信宫,来到披香殿,王思瑶忙询问太子近况,两位保母细细叙说。思瑶大惊道:“太皇太后赐食?你们没有尝吗?”两人纷纷摇头。思瑶大怒,指着两人道:“太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等着受罚吧!”</p> 话音刚落,刘奭一阵腹痛如绞,思瑶大骇,急呼:“快去找侍医!”她背起刘奭,直奔太医署。迎着烈日,思瑶边背着刘奭奔跑,边急声道:“奭儿,你忍着,一定要挺住!”众侍女跟在后面,个个惊慌。刘奭眉头紧皱,哀嚎不已。思瑶心痛难当,不觉加快了脚步。</p> 但太医署当值侍医都被皇后叫到宣室殿去了,思瑶一咬牙,又马不停蹄奔往宣室殿。途径卫文君的蕙草殿,刘奭腹痛难忍,思瑶只好拜访文君,让刘奭入殿如厕。</p> 文君心疼道:“这孩子才八岁,怎么和陛下一样说病就病了?”思瑶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太皇太后那儿吃了些东西,然后一个劲喊疼。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中了毒……”文君大骇,忙眼神暗递,屏退左右,小心翼翼道:“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太皇太后,万一查出来不是,你这可是不敬之罪啊!”思瑶心乱如麻道:“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心疼!我是看着奭儿长大的,一直视如己出,你说他怎么就这么命苦?”</p> 想起刘奭从小失去母亲,现在病已又病重,他自己也性命堪忧,文君稍稍能理解思瑶的心情。待刘奭稍稍舒服些,文君派人背着刘奭,自己与思瑶跟在后面,直奔宣室殿跑去。</p> 正巧被皇后婢女涂春燕撞见,她心下大喜,拦住去路道:“两位娘娘,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陛下这是为诸位娘娘好,还望你们速速回去。”思瑶大怒道:“太子重病,片刻耽误不得,速速把侍医喊出来!”涂春燕撇嘴一笑道:“恕奴婢不能从命!陛下有旨,皇后殿下亲口传给奴婢,任何人不得入内,更不准在殿外喧哗,否则按照宫规处置!”</p> 思瑶气愤难当,上前就是一巴掌,直搧得涂春燕眼冒金花。思瑶怒骂道:“不要脸的老巫婆!耽误了太子性命,本宫要你陪葬!”涂春燕大骇,慌忙后退。思瑶步步紧逼,涂春燕只得节节后撤。</p> 突然霍成君飘然而出,双手背后,满脸不屑道:“又怎么了?几位姐姐是当真不肯守宫规?你们如果再犯,休怪本宫不客气!”文君忙上前赔笑:“皇后殿下误会了,我们不是要破坏宫规,实在是事情万急,不得不请皇后开恩!太子殿下不知为何突然腹痛,我们怀疑是中了毒,还请皇后殿下速速命太医前来诊治,否则耽误了太子性命,咱们都是死罪!”</p> 成君大惊,忙上前探望,急切道:“你们怎么不早说?这孩子都起热了,头好烫!阿母,速速把李太医叫来!”涂春燕只得遵命。成君忙引众人入偏殿,命太医诊治。</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7章 故技重施 王思瑶、卫文君正陪太子看病,琴棋疾步而来,关切询问。思瑶细细叙说,成君听得眉头紧皱。事情牵涉太皇太后,成君心里清楚,这件事背后必然是霍家在暗中策划。她恶狠狠怒视婢女涂春燕,涂春燕低头不敢直视。</p> 琴棋摇头道:“太皇太后为人和善,必不会加害太子,姐姐放心,依我看太子应该只是吃坏了肚子。你放宽心吧!”思瑶勉强露出一丝苦笑,突然低声问:“陛下怎么样了?”琴棋拉着她到一旁低声道:“姐姐放心,陛下在我和皇后的照顾下,已经好转。只不过暂时病情还没有彻底好转,姐姐耐心再等几日。”</p> 这时太医丞面露喜色道:“禀皇后、诸位娘娘,太子只是吃坏了肠胃,没有大碍,待我和诸位侍医开些药,很快就会好转。”思瑶长舒一口气,抱起刘奭,先向皇后拜别,随后与众人话别。卫文君前往护送,琴棋亲自送到殿外。</p> 临走时,思瑶与琴棋低语几句,思瑶关切道:“陛下就托付给妹妹了,好好照顾夫君。”琴棋也嘱咐道:“姐姐,太子是陛下的血脉,也是你的依靠,一定要看好了。这次虽然事情牵涉太皇太后,但我相信她是一片好意,否则太子早没命了。望姐姐千万别怪罪她!”思瑶泪湿眼眸,笑着点头。</p> 送走了众人,琴棋回禀病已道:“哥哥,太子已经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有思瑶姐姐在,太子不会有事的。至于这次的事,我觉得或许是个巧合,总之未必是坏事。经过这次事之后,无论是姐姐,还是太子,都会更加小心谨慎。这大概就是因祸得福吧!”</p> 病已招招手,低声询问,琴棋只好如实上奏。病已眉头紧皱,一言不发。他心如明镜,太皇太后虽然与霍家有剪不断的牵绊,但病已相信她没有歹心。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或许是因为她眼神流露出的善意,或许是缘于她凄惨的身世,又或许是因为她只言片语的关切。病已嘱咐道:“派人给太皇太后送一样东西。”</p> 琴棋一惊,急问。病已娓娓道:“西域曾进献一个蓝色虎魄,状如飞燕。你派人把它送给太皇太后,只需要告诉她这叫虎魄即可。”琴棋欣然点头,立刻派侍女香儿前往长信宫。</p> 上官燕接到锦盒,诧异问:“陛下安然无恙了吗?”香儿不敢透露,只是道:“这是陛下赠给太皇太后的,陛下说了,这东西名叫虎魄。”上官燕心神一颤,突然思绪纷飞,想起了许多事。虎魄并非稀奇物,她当初被册立为皇后时,没少见过,自然知道虎魄的来历、寓意和功效。</p> 传说虎魄是老虎的魂魄化成,也有人说是老虎的眼泪。其实《山海经》记载虎魄名为遗玉,是松枝先经过千年化成茯苓,再过千年才化成。它有一种奇异的香气,具有安神定性的功效,又能够驱邪避灾,是镇宅之宝。上官燕望着形似飞燕的虎魄,喃喃自语道:“虎魄……老虎的魂魄……我明白了,原来陛下是这意思。希望陛下早日康复,无病无灾!”</p> 琴棋亲自为病已抓药、煎药、喂汤,事无巨细。成君自幼没有碰过这些东西,每次想要帮忙,常常帮倒忙,最后也只好站在一旁边看边学。待她学会,病已的病情已经好转。</p> 病已小声问:“南军和北军有没有动静?”琴棋摇摇头。病已忙唤来给事中梁丘贺,梁丘贺恭敬道:“陛下放心,南军和北军都严密防守宫城和京师,陛下请放心!”病已皱眉问:“东宫是谁在护卫?三辅兵马呢?”梁丘贺笑答:“陛下放心,东宫是太子太傅在护卫,三辅兵马都严阵以待。现在的京城固若金汤,谁要是敢肆意妄为,必定灰飞烟灭!”病已这才放心。</p> 梁丘贺近前低语:“陛下,是时候召集丞相等人,安天下民心。否则谣言四起,只怕不利于京师稳定。”病已赞叹道:“给事中说的对,立刻召丞相、大司马、右将军、卫尉、宗正、廷尉、执金吾等人前来。”</p> 不久丞相魏相、车骑将军张安世、右将军霍禹、卫尉范明友、宗正刘德、廷尉于定国、太仆兼执金吾杜延年等齐聚御前。众人毕恭毕敬,个个一头雾水。</p> 病已抬手道:“赐坐!”众人纷纷落座,病已接着道:“朕只是身体微感风寒,没有大碍。你们执掌各部,要尽心竭力,不可懈怠。丞相总掌朝廷枢机,要担起大任。大司马、右将军,你二人执掌天下兵马,凡遇大事,不得先斩后奏。卫尉掌南军,执金吾掌北军,你二人护卫京师和宫禁,不得私自调兵,无朕旨意,任何人私调兵马皆视为叛逆!廷尉负责决狱断刑,万不可懈怠。宗正暂时代朕监督众人,赐节,遇事可先斩后奏!”</p> 众人齐齐跪拜。魏相铿锵有力道:“陛下,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众人齐齐高呼:“定不负陛下重托!”</p> 霍禹面色凝重,心情也更为沉重。临出宫时,成君婢女涂春燕近前道:“主人,计划失败,现在太皇太后已经不中用了!”霍禹眉头紧皱,拂袖而去。</p> 回报后母胡显,胡显大怒道:“一个小小的娃儿都对付不了,燕儿真是没用!看来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件事还得咱们自己下手!”霍禹大惊,“后母,您要谁下手?”胡显冷笑道:“当然是你妹妹,难道让你去吗?她贵为皇后,就算太子再不情愿,每日也得去请安;就算太子再防备,也不敢怀疑皇后。”</p> 霍禹惊骇道:“万一出事了,查到了妹妹头上,那该怎么办?”胡显奸笑道:“不怕,到时候如果查到了皇后宫里,让春燕出来顶罪!”霍禹挠头道:“这是灭族大罪,她一个婢女怎么会心甘情愿顶罪?”胡显嘿嘿一笑,“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她当初入胡府就是被卖为奴婢,如果能灭了全族,她还得感谢我!这些年不是跟着我,她哪来的荣华富贵?你放心,她会心甘情愿替皇后顶罪的。”</p> 虽然胡显说得轻巧,但霍禹依旧担心。何况就算病已饶过成君,也必会对长秋宫深恶痛绝,又怎么可能会再度宠幸成君?霍禹忧心忡忡道:“后母,现在皇后没有子嗣,就算弄死了太子,咱们也得不偿失。不如等皇后有了子嗣,再下手不迟!”</p> 胡显大怒道:“你就是胆小如鼠!你是霍家唯一的子嗣,你怎么就没有得你爹一丝真传?你爹当年连君王可以废黜,你怕什么?就算天塌了,有太皇太后和皇后在,谁能拿你怎样?趁霍家手握大权,先除掉太子,将来等成君有了儿子,承继了大位,没有人敢旧事重提!否则再等几年,太子羽翼丰满,心智健全,就算是下毒也未必能成功。你也不想想,等太子羽翼渐丰,陛下必会先替太子铺路,到时候咱们霍家是皇后的娘家,也就成了太子的眼中钉,陛下的肉中刺。就算你不动手,他们也会先下手。”</p> 霍禹恍然大悟,宛如醍醐灌顶,慌忙道:“后母说的是,儿子糊涂!一切听后母的,请后母吩咐,儿子必定竭尽全力!”胡显大喜,拍拍霍禹道:“这才是咱们霍家的好男儿!明日我亲自入宫去见皇后,顺带看望陛下。这件事得尽快施行,若是等陛下好转,一切就不好下手了!”</p> 翌日胡显亲自入宫拜见皇后,又探望病已。成君大喜,留胡显在宫中用膳。席间胡显叹气道:“如今陛下病重,太子更为重要,满朝文武都想巴结未来的新君。如果陛下不幸,到时候太子就是大汉的当家人,你就是太后。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太子即位,你该怎么办?霍家该怎么办?”</p> 成君大惊,“母亲,您再说什么?什么怎么办?女儿是皇后,太子就算承继大位,也得尊我为太后。难不成他想尊王婕妤?”胡显忧心道:“女儿啊,你才二十岁,太子已经八岁了,十年后太子十八岁,你才三十岁。那时候深宫大院,他如果欺辱你,你该怎么办?”成君脸色一红,羞嗔道:“母亲,您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呢?奭儿是王婕妤一手带大,陛下也常常教导,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有些怯懦。”</p> 胡显见劝不动她,眼神暗递,涂春燕欣然点头。待胡显走好,涂春燕小心翼翼道:“殿下,您与太子是死仇,万万不能心慈手软啊!”成君大惊道:“什么死仇?这话什么意思?”涂春燕便将当初如何毒杀皇后许平君的经过细细叙说,惊得成君面色苍白,跌坐榻上。虽然她早就猜到这件事与霍家有关,但乍听之下,仍然十分震悚,甚至是毛骨悚然。</p> 涂春燕趁机劝慰道:“皇后殿下,这件事就算陛下不提,将来只要太子即位,那个王婕妤一定会煽风点火。如果太子趁机追查,太夫人和霍家就彻底完了。只有除掉太子,才能保住太夫人,保住霍家!将来殿下的子嗣继承了大位,太夫人就可以安享晚年了。殿下是太夫人最宠爱的女儿,您也不想看着太夫人被斩首弃市吧?”</p> 成君娇躯一颤,刹那间泪如雨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或许是因为猜到了母亲的结局,或许是感慨与病已之间纠缠不清的恩怨,又或许是对将要毒杀病已孩子感到愧疚。成君泪中带笑,笑中带着苦涩,“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不入宫,宁愿从没有遇到陛下,宁愿孤独终老……”想起悠悠往事,不禁黯然伤怀。</p> 那一年,霍光六十大寿,病已亲临霍家。彼时,他才二十一岁,风华正茂,风度翩翩。成君不经意间望见病已,宛如惊鸿一瞥,让花季少女的她心神荡漾。询问婢女,这才知道原来眼前人就是封自己为婕妤的刘病已,也是未来自己的丈夫。不知不觉笑上眉梢,她暗暗立下誓言,将来一定要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与自己的爱人携手相伴一生。</p> 不经意间与母亲胡显提及,希望与自己的爱人生死不离。胡显边为她梳着辫子,边笑道:“你个傻丫头,你只是婕妤,没有陛下旨意,你是不能进陛下陵墓的。唯有皇后才能与陛下生死同穴,唯有皇后……你想当皇后吗?”成君高兴得如米花团,“当然想喽,谁不想与自己相爱的人携手相伴一生呢?只是,我听说已经有个皇后了,陛下能同时封两个皇后吗?”胡显大笑道:“当然不能,不过……如果她死了,那就不一样了。”</p> 成君娇躯一颤,从铜镜中望见那奸诈而阴险的笑容,不禁心下一惊。没想到不到半个月,皇后许平君就驾崩了。更没想到几年后,霍家会与皇权结下如此深的孽缘。</p> 如今回想起来,成君暗暗心惊,喃喃自语道:“难道还要再杀人吗?将来我怎么面对陛下?”涂春燕趁机道:“殿下,太夫人的生死就在殿下一念之间,咱们如果不动手,将来太子即位,必然会复仇!咱们得先下手为强,否则必然遭殃!”成君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却什么都没说。涂春燕嘿嘿一笑,缓缓告退。</p> 翌日太子刘奭到长秋宫向皇后请安,成君望着柔弱而善良的刘奭,暗暗皱眉。婢女涂春燕趁机端出青色李果、林檎、柰(nai)子、柑桔等,笑道:“这是皇后赐给殿下的,请殿下品尝!”刘奭忙跪谢,正要品尝,两个保母纷纷阻拦。</p> 涂春燕怒道:“难道皇后会害殿下吗?”保母惊慌跪地道:“皇后饶命,这都是陛下的旨意,我们不敢抗旨。”涂春燕一时语塞,回头望向成君。成君冷笑道:“本宫是陛下的皇后,连陛下都是我父亲扶上位的,你们以为只有陛下能杀得了你们吗?如果再不退下,本宫立刻就能要了你们的狗命!”二人大惊失色,却不敢动弹。</p> 刘奭见形势不对,慌忙起身道歉,“都是孩儿不对,与两位保母没有关系。孩子多谢母后赐食!”刘奭伸手拿起柑橘,剥皮吃瓤,满脸堆笑。</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8章 变本加厉 太子刘奭吃完柑橘,将其余水果交给两位保母,趁机告退。婢女涂春燕恨得咬牙道:“皇后殿下,这个八岁的小娃对您戒心很重,不好下手啊!”成君叹气道:“我当然知道,你说该怎么办?”涂春燕阴笑道:“奴婢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毫无防备!”</p> 刘奭回到东宫,两个保母命人将其余水果分吃,众人却丝毫没有异常。刘奭感慨道:“母后没有害我之心,咱们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保母小心翼翼道:“殿下,您千万不能这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之前不是有人闯宫吗?”刘奭陡然想起那日有人借送食材之名闯入东宫,虽然后来被丙吉斩杀,但每每想起这件事,他总是心有余悸。</p> 再次来到长秋宫,皇后再次赐食,涂春燕低头端着水果慢慢逼近,眼神透着一丝狠厉。刘奭先拜谢,一瞥水果,没敢动手,小声道:“儿臣这几日肚子不舒服,这水果还是留着过几日再吃吧!”</p> 成君亲自剥了一个橘子,笑道:“母后知道你最爱吃柑橘,这是各地刚进贡的。”见成君亲自剥了橘子,刘奭忙上前接过,眼神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保母上前接过,笑道:“皇后殿下,陛下有诏,太子年少不懂事,凡是可以进食的,都必须奴婢亲自试过,方可给太子吃,望殿下恕罪!”她话音刚落,捏起一瓣柑橘塞入口中。</p> 涂春燕上前夺下柑橘,一把将保母推倒,怒道:“胡卿,你放肆!皇后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滚下去?”胡卿不屑一顾道:“你是皇后的奴婢,我是太子的奴婢,都是奴婢,谁也不比谁高贵。何况奴婢亲自尝过,太子即便出了事也与皇后殿下无关,奴婢这是在帮殿下洗清嫌疑。”涂春燕大怒,抬掌就要搧她,见成君摆摆手,不得不退到一旁,恨得牙根痒。</p> 成君冷笑一声,“好一个‘都是奴婢,谁也不比谁高贵。’谁教你说得这些话?”胡卿一惊,忙恭敬道:“是王婕妤。”成君脸色冰寒,“虽然都是奴婢,但她是本宫的阿母,你们是太子的保母,身份自然有高低。你这般说话,是藐视本宫,还是抬高王婕妤?”胡卿大骇,慌忙跪地道:“皇后殿下饶命,奴婢尽心尽职,并不是故意与殿下作对!这是陛下旨意,奴婢也不能抗旨不遵。”</p> 提到病已,成君长叹一声,挥手道:“都退下吧!”涂春燕大惊,慌忙道:“殿下?”成君拍案道:“退下!”刘奭忙率领众人缓缓退去。涂春燕咬牙切齿,暗暗跺脚。</p> 经过几次风波,刘奭每次到披香殿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婕妤王思瑶关切问,刘奭摇头不语。思瑶又私下询问两位保母,二人细细道来。思瑶大惊,虽然没有证据,但总觉得隐隐不安。她仔细嘱咐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记住,你们都要挺身而出,护住殿下。如果皇后用威势压你们,你们就说是陛下的旨意。”</p> 两位保母苦着脸道:“可皇后殿下完全不怕,还……继续威胁奴婢。”思瑶暗暗忧心,只好去见琴棋。琴棋正在宣室殿侍候,听闻思瑶前来,赶紧出殿。思瑶握着琴棋玉手道:“妹妹,有人要加害太子!”琴棋大骇,“是谁?”思瑶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不对劲。能不能请陛下降旨,令太子闭宫修习,不再到各宫请安。”</p> 琴棋回奏病已,病已皱眉道:“思瑶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让太子闭宫修习?”琴棋摇头道:“或许是姐姐心疼太子,他毕竟才八岁,不谙世事,对人毫无防备。再者,太子正是需要修文习武的时候,过于分心毕竟不好。各宫都有宫女、嫔妃,难免令太子心猿意马。”</p> 这时成君正巧入内,病已大怒道:“心猿意马?他小小年纪就这般不懂事?立刻将太子圈禁,罚他闭门思过一年!”成君大惊,急忙求情道:“陛下,太子年纪尚小,为什么处罚这么重?他母亲去世过早,一直缺乏管教,就算是有大错,也该细心教导才是。不如把他交给臣妾带,臣妾一定好好教导,不负陛下期望。”</p> 病已目光如炬,摇头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不必再提。朕要罚他闭门一年,让他好好养养性子。许皇后虽然去世过早,但朕和王婕妤片刻不曾放松,一直严加管教,没想到他仍然不争气。既然他不听话,朕也只好用非常之法。自古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去把太子太傅和少傅叫来,朕要好好问问太子的事!”成君无奈叹气,暗暗心惊。</p> 太子太傅丙吉、少傅周堪齐齐入殿,个个恭敬。病已轻轻点头,琴棋忙起身屏退左右,自己也侍立殿门口。病已感慨道:“病来如山倒,朕遭逢劫难,虽然勉强挺了过来,但多亏你们在旁辅佐,朕十分感激。少卿,尤其是你,两次助朕渡过难关,功劳最盛。”</p> 丙吉谦恭道:“都是陛下吉人天相,微臣只是尽了绵薄之力,实在没有什么大功劳!如果陛下非要说有功,故大将军霍光、大司马张安世、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都有定策安邦之功,丞相魏相有辅佐社稷之功,给事中梁丘贺有运筹帷幄之功,微臣只是敲了边鼓,不敢居功!”</p> 病已闭目良久,叹气道:“少卿为人低调,朕却不能抹杀你扶保君王之功。将来朕要在先帝麒麟阁中表彰诸位功臣,为你们立传悬画,彰显不世之功!今后太子就交给你们了,朕已经命太子闭门一年,他的安危就在你们手上,望你们尽心尽力,勿让朕失望!”</p> 丙吉又惊又喜,顿时老泪纵横道:“陛下放心,老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保太子平安!”周堪也上奏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好好教育太子,不负陛下厚望!”</p> 自从太子闭宫,涂春燕无处下手,只能懊悔道:“殿下,早知道咱们就该第一次就下毒,太子岂能活到现在?”成君苦笑道:“祸福天定,不是人力能改变。陛下当年被牵连下狱,后来望气者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先帝一怒之下要将中都官狱、长安县狱、廷尉狱数万囚徒赐死。眼看陛下就要被斩首弃市,廷尉监丙吉挺身而出,救了陛下一命,也救了数万囚徒。这就是天意,天意难违!今后毒杀太子之事不要再提了,去告诉母亲,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我必会护佑霍家。”</p> 听涂春燕禀报,胡显大怒道:“她现在是皇后,仗着陛下宠爱,说话自然有底气。如果以后太子即位,她的话还管用吗?到时候霍家没落,她朝中无人,最后的结局不会比王太后好!当年王太后仗着丞相田蚡在朝中的势力,一手遮天,后来田蚡被废,武皇帝一纸诏书就险些幽禁了太后!成君真是糊涂啊,糊涂!”</p> 涂春燕小心翼翼问:“太夫人,您看这件事怎么办?皇后殿下心慈手软,又碍于夫妻情分,迟迟不肯下手。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机会,还被太子两个保母搅和了。现在太子被幽禁,只怕再难下手了。”</p> 胡显冷笑道:“不过是幽禁一年,现在是初秋七月,等明年七月,一定要弄死他!”涂春燕皱眉道:“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万一陛下好转,有所察觉,咱们就前功尽弃了。”胡显大笑道:“不必担心,趁这一年时间尽快想办法让皇后怀上龙子也是正道。到时候内有龙子,外有霍家,就算陛下不肯立成君的儿子为储君,也由不得他!去吧!”</p> 涂春燕刚出了屋,转角与冯子都撞上,她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个死龟孙,没长眼啊?”冯子都婬笑道:“长是长了,就是长错地方了!姐姐难得回来一趟,也不喊我,我只好自己来了。”涂春燕怒道:“我看你眼睛长屁眼里去了!”冯子都贼笑道:“姐姐莫生气,晚上我给你赔罪。”涂春燕更怒了,牛眼圆瞪,边走边骂道:“瞧你那歪瓜裂枣的样,伺候太夫人都伺候傻了!”</p> 冯子都四处张望,怒容满面,急忙跟了上去。两人躲在角落你侬我侬,一个脏爪乱揉,上下其手;一个手攥银棍,垂涎三尺。过了许久,冯子都一把住她屁股,贼笑道:“太夫人让你明日再回去,今晚咱们陪陪太夫人,我伺候伺候你们。”涂春燕皱眉道:“你这身板,还能比从前吗?依我看,太夫人如狼似虎,她一个你都伺候不好。”冯子都一阵阴笑,慢慢掏出一包药道:“这是房中圣药,我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p> 刺杀太子不成,霍家逐渐日益骄纵,甚至屡屡僭越。其中太夫人胡显多次违规建造宅院,更命人打造了帝后才能乘坐的舆辇。胡显又吩咐家奴冯子都道:“在舆辇上绘上奇兽,涂上金漆,用韦絮包住车轮,这样才显得气派。”冯子都一切照办,又亲自挽着胡显乘坐,驶望新宅。</p> 胡显骄纵,霍禹也效仿,在京城豪治别宅,宴请亲朋好友前往,趁机接受朝廷文武献礼。又常常宴请江湖游侠,不顾朝廷规定。卫尉范明友几次提醒,霍禹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建造宅子前我已经请示过皇帝妹夫,他也同意了。”</p> 范明友忧心道:“话是这么说,可陛下没有让你违法建殿,现在你的殿宅超出朝廷规制,必然会被人弹劾。”霍禹大笑道:“我这宅子还叫超出规制?你没看到太夫人的宅子,那才叫宫殿!不必担心,太夫人说了,一切有皇后从旁安抚,陛下不会较真。”范明友叹气道:“宅子的事就算了,你怎么能跟那些江湖游侠交往?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与游侠交往,你不是你不知道!”</p> 霍禹不屑一顾道:“只有培养自己的势力,将来陛下才会重视皇后,重视霍家。如果咱们势单力薄,陛下还会如此看重你我吗?妹夫就不用操心我的事了,多关心关心我妹妹吧!”</p> 霍家违法乱制,霍家亲信也纷纷效仿。未央卫尉兼领尚书事霍山效仿霍禹违规建造宅邸,又多次闯入皇家园林,在平乐馆附近游猎。护卫制止,反被霍山打伤。霍山甚至叫嚣道:“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本将军是谁!惹翻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p> 霍山放肆,其弟弟侍中期门仆射霍云更肆无忌惮。先是多次在上林苑游猎,后更是领着一众宾客前往黄山苑围猎。护卫阻拦,也被暴打一顿,遭到警告:“看清楚,本侯是皇后堂兄,这上林苑是陛下的,也是皇后的,我们是皇后亲戚,自然可以随意出入。”护卫大骇,不敢阻拦。除了游猎,霍云更整日在府中婬乱,即便轮到自己当值,也命属下代为执掌。一连十余日始终如此,弄得期门兵军纪涣散,游手好闲。</p> 几日后病已病情好清,正式理政。丞相魏相上奏道:“陛下,九州积弊太多,各地官员施展智慧,或移风易俗,或革除弊政,或宽刑薄赋,如今天下承平,已经初现治世。这都是陛下之功,群臣之劳,微臣请陛下论功行赏,按功擢拔。正巧朝廷最近有空缺,微臣一并上奏陛下。”</p> 病已望着奏疏,摇头道:“各地太守、国相辛苦了,他们是百姓安居乐业的保障,也是太平盛世的缔造者。如果有功,应该赐金、封爵,再赐玺书勉厉。至于升迁,不宜升迁过快,否则人人讲究门面功夫,制造虚假政绩,争相往上爬,反而失了本心;再者百姓知道其治理不能长久,必然不服从其教化。另外,教化天下百姓不能靠武力威慑,只有依靠‘政平讼理’才能长久。”</p> 群臣纷纷附和,齐齐赞叹。在病已的影响下,天下官吏多以政治清平,断案公正为目标,因此良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促使大汉社会安定,吏治清明,百姓知足,安居乐业,世人称为中兴。</p> 不久京兆尹赵广汉上奏道:“启禀陛下,霍家违法乱制,多次修建违规府宅,几番闯入皇家园林,还与江湖游侠交往,简直目无王法,天理不容!微臣请陛下治其不敬之罪!”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9章 如日中天 京兆尹赵广汉弹劾霍家,朝廷气氛紧张。右将军霍禹、卫尉范明友二人怒目而视,其余群臣纷纷望向病已,只等他一锤定音。病已大病初愈,暂时不想与霍家闹掰,笑道:“朕病情未愈,京兆尹刚才说什么?”</p> 赵广汉正要重新上奏,宗正刘德忙阻拦道:“京兆尹,陛下龙体欠安,还是改日再奏吧!”赵广汉大惊道:“阁下这话不对,我要奏报的是关于朝廷的大事,岂能改日再奏?陛下,微臣已经上了奏呈,请陛下圣裁!”</p> 霍禹气得火冒三丈,范明友也暗暗心惊,二人都在关注病已的一言一行。病已没有命宦官转呈奏折,反倒有气无力道:“先把奏折送到尚书署,这件事容后再议。朕身体尚未复原,今日朝会先到这吧!”</p> 赵广汉只好将奏折呈报尚书署,霍山领尚书事,隐匿不报。数日后,赵广汉始终不见病已下诏,料定必是被霍家淹了奏折,于是再度上密折。密折到了尚书署,给事中兼守中书令梁丘贺直接从霍山手中要走了密折。霍山不敢吭声,心中却愤怒不已。</p> 病已望着赵广汉奏疏,叹气道:“你怎么看?”梁丘贺接过奏疏粗略扫了两眼,摇头道:“霍家无法无天,这样下去,京城贵戚争相效仿,只怕京兆尹管不了。陛下如果不想动霍家,那就让京兆尹继续安守本分,让执金吾负责中都。陛下如果想动霍家,微臣有三策,陛下可任选。”病已抬手示意,琴棋忙屏退左右。</p> 梁丘贺近前道:“下策是不断敲打,维持局面。既然有人上奏,就通过皇后敲打霍家,既维持与霍家的关系,又维护皇后的颜面。对外,陛下与霍家同气连枝;对内,不断打压霍家,以免他弑君凌上。中策是借力打力,缓缓削弱。霍家违法乱纪之事太多,会扰乱京城治安,也会带坏其他贵族,甚至危害天下局面。只要有人检举,就趁机削弱霍家势力。不出三年,霍家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安分守己,要么罢官削爵。”</p> 病已轻轻点头道:“你的上策是不是欲擒故纵?”梁丘贺大喜道:“陛下英明!上策正是欲擒故纵,连根拔除。大将军霍光独断专行近二十年,从朝廷管到后宫,肆意凌上,所以先帝抑郁而终。如今霍家子弟都想效仿大将军,手握大权不松,肆意违法乱纪。如果他们安分守己,效仿大司马,或许还能容之,但他们肆意妄为,简直无法无天,这就是天理难容,自绝于君上,自绝于天地!陛下想依法治国,想施行仁政,霍家都是最大的拦路虎,必除之!”</p> 病已面色凝重,抬手道:“这是什么意思?”</p> 梁丘贺长叹一声道:“陛下一直想依法治国,以律法为准绳,实现天下大治。可霍家偏偏不遵律法,修宫殿,建庙宇,造辇车,僭越天子规制,闯入皇家园林,目无王法,目无君上。当初陛下以天子礼仪安葬大将军,如今他的子嗣竟然僭用天子礼仪,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要践行依法治国,要维护律法尊严,只有拿霍家开刀,威慑豪强!惟其如此,天下人才会人人遵守法纪,相信朝廷公平公正!”</p> 病已叹气道:“说得好,说得真好,接着说。”</p> 梁丘贺苦笑道:“自古施行仁政,说白了就是当权者要让权于百姓。以前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甚至有时候贵族可以花钱赎罪,甚至是买官。这些人在上位,必然欺压百姓,使得天下吏民怨声载道。要想施行仁政,必须打压不法贵族,使百姓能够感受公平正义,能够活得有尊严。而霍家制造假酒,圈禁贫民守墓,肆意圈地造宅,违法践踏民田……这样一把擎天伞盖在,百姓岂能不觉得天地昏暗?大将军以前提拔了那么多人,霍家子弟可谓遍天下,如果人人效仿,陛下如何施仁政?”</p> 病已沉默许久,摆摆手道:“下去吧!朕累了!”梁丘贺眉头微皱,缓缓告退。刚走几步,病已铿锵有力道:“这件事不要外传!”梁丘贺顿时笑上眉梢,疾步而去。</p> 第二日长信少府夏侯胜上奏,奏疏被霍山扣下。霍山见奏疏言辞犀利,有理有据,惊得额头冒出冷汗。</p> 疏中道:“故大将军光执掌辅政时,主弱臣强,名为辅政,实为独裁。先帝受制于人,进不能夺回皇权以自专,退不能宠幸嫔妃而自乐,仓皇失措,忧郁而终。自古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既是天道,又是纲伦。大将军手握大权,亲信遍及朝廷,虽未必有反意,却架空君权,为子孙乱政埋下隐患。霍家子孙未有大将军德行,却手攥大权,骄横恣肆,愚以为迟早危及宗庙社稷。近年灾异频繁,陛下突染重病,恐与之有关。望陛下为宗庙计,为子孙谋,痛下决心剜肉补疮,以免祸及子孙!”</p> 霍山大骇,忙将奏疏带出宫,交给右将军霍禹观看。霍禹怒道:“这个夏侯胜兼任东宫詹事,仗着有太子作依靠,完全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着实可恶!”霍山叹气道:“此人不光是仗着太子依靠,他还是太皇太后的讲席,有师徒情分。而且此人擅长灾异阴阳学,咱们不是他的敌手啊!”</p> 霍禹也无奈点头道:“我知道此人,当初父亲要废了昌邑王,计谋还没施行,此人就算出了父亲的谋划,说什么久旱不雨,臣必谋君。可惜当初父亲竟然没有宰了他!这样的人才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恨啊!”</p> 霍山急问,霍禹咬牙道:“夏侯胜的奏疏已经被淹了,不必管他。反正他已经七十多岁,翻不出大风大浪。如果他继续上书,我就请太皇太后出面,废了他!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除掉京兆尹,此人公然上书参核咱们霍家,离间陛下与皇后的夫妻情分,简直无法无天,其心可诛!如果让他继续执掌京师,咱们霍家早晚栽在此人手里!”</p> 听他这么说,霍山冷汗直冒,阴沉道:“我有一计,必让他付出代价!”霍禹侧耳静听,大笑道:“好,好计谋!此人是我爹一手提拔,如今吃我霍家的饭,砸我霍家的锅,我非弄死他不可!”</p> 几日后廷尉于定国上奏:“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三辅还是分权为好。之前左辅都尉、右辅都尉和京兆都尉负责三辅治安,现在京兆尹越权行事,不仅直接指挥京兆都尉,而且肆意凌驾于左辅都尉和右辅都尉之上,终究不是长法。另外,历来中都治安归中尉执掌,现在中尉改为执金吾,应该由执金吾负责京城治安。现在京兆尹监管京师,架空了执金吾,微臣以为这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法,也不是长久之计,望陛下三思!”</p> 京兆尹赵广汉大怒,上奏道:“陛下,廷尉这话不对!之前三辅都尉分掌三辅,三辅盗贼横向,社会治安简直不忍直视。执金吾执掌京师时,贵戚横行,天子脚下,暗无天日。自从微臣监管京师和三辅,盗贼大减,百姓安居乐业。微臣以为分权弊端太大,应该继续让微臣监管京师和三辅!”</p> 群臣议论纷纷,丞相魏相、大司马张安世、右将军霍禹、太常苏昌、光禄勋张延寿、卫尉范明友、太仆杜延年、大鸿胪董梁、大司农淳于赐、少府宋畸、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等人纷纷附议廷尉,左冯翊李延、右扶风侯广齐齐附议京兆尹,唯独御史大夫丙吉、宗正刘德一言不发。</p> 见众人意见出奇一致,病已暗暗觉得蹊跷。赵广汉刚弹劾霍禹,后脚自己就被弹劾。直觉告诉病已,这件事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是廷尉于定国出手,而不是霍禹或者范明友。于定国向来秉公办案,经手案件从没有冤案,所以被群臣称赞。唯独赵广汉对他十分不屑,认为他手腕太软,不值得称赞。想起二人恩怨,病已稍稍能理解于定国为何在这个关键时候出来弹劾赵广汉。</p> 病已长叹一声道:“既然群臣意见一致,那就三辅分权,各司其职,另外京师仍然归执金吾掌管。”</p> 事后病已单独召见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宗正刘德和廷尉于定国,给事中兼中书令梁丘贺在旁侍立。病已不解道:“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要参核京兆尹?廷尉能不能给朕解解疑惑?”</p> 于定国恭敬道:“陛下,微臣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也查了一些事情,自从京兆尹执掌三辅,虽然不至于严刑峻法,但冤枉了不少人。微臣担心继续让京兆尹治理下去,三辅百姓或许会交口称赞,不过冤枉的人也绝不会少。甚至,这种政绩会使京兆尹产生错觉,他势必手段更加极端,说不定会草菅人命,葬送了自己。微臣虽然参核京兆尹,也是为了他好,更是为了陛下好!宝剑虽然锋利,但不能太锋利,否则迟早伤己!”魏相、刘德和丙吉齐齐附议。</p> 病已欣然点头,“说得好,深谋远虑!这件事就这么办吧!另外传旨下去,今后凡是加了给事中、侍中的官员,朝廷派专车奉朝请,上殿议政。”</p> 京兆尹被打压,霍禹高兴得大办宴席,邀请亲朋好友齐聚一堂。霍禹大笑道:“这个眼中刺、肉中钉总算拔除了!今日真是喜事连连啊,京兆尹被削权,我的新宅也建成了,你们几个今后都能上殿议政,咱们在朝中的势力大增,总算又回到从前了!哈哈哈……”</p> 未央卫尉兼侍中霍山也大喜道:“是呀,真是可喜可贺!没有了京兆尹掺和,这京城还是咱们的京城,哈哈哈……”长乐卫尉邓广汉、骑都尉兼侍中赵平、卫尉范明友、羽林令任胜、期门仆射兼侍中霍云、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中郎将兼侍中王汉齐齐恭贺。霍家依旧骄横,在京都无人敢惹。</p> 不久渤海郡附近郡国盗贼并起,各地郡守办事不利,始终无法平息盗贼为乱的局面。病已怒道:“渤海太守、涿郡太守、广阳国相立刻罢黜,幽州刺史罚俸一年,冀州刺史申斥,另擢贤良前往担任太守、国相!诸位大臣都可以为国举荐贤良,至于谁能胜任,由公议决定!”</p> 丞相魏相上奏道:“启禀陛下,微臣知道一人,必能够胜任!此人就是龚遂,故昌邑国郎中令!龚遂贤明有德,如果出任渤海郡必然能够安抚百姓,一方太平!这次渤海郡等地盗贼横行,与年年饥荒有关,之所以盗贼屡禁不止,就在于此!圣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百姓都能够吃饱穿暖,便不会有人偷盗。派龚遂前往,必能够解决这个根源,造福一方!”</p> 丙吉也知道龚遂贤德,极力推荐。病已询问群臣,众人纷纷附议,唯独霍家子弟无动于衷。见无人反对,于是封龚遂为渤海太守。在他临上任前,病已特地在宣室殿召见龚遂,旁边只有给事中梁丘贺。</p> 龚遂疾步迈入大殿,虽然年近七十,却步伐矫健。见他个子矮小,胡须花白,病已暗暗皱眉,悄悄问:“给事中,就是他?”梁丘贺欣然点头。病已苦笑道:“你就是新任渤海太守?”龚遂忙下拜道:“微臣渤海太守龚遂拜见陛下!”</p> 病已似笑非笑道:“渤海太守?渤海郡动荡不定,盗贼横行,朕十分忧虑,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平息贼患?如果你能做到,朕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p> 龚遂正色道:“陛下,海滨遥远,当地官吏不施仁政,百姓无路伸冤,自然逼良为盗。现在遇上饥荒,自然更甚。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如今百姓为饥寒所迫,并非有意反抗朝廷,恰恰是无路可走。如果兴起大兵讨伐,微臣三个月能够平定贼患;如果以道德感化,微臣一年就能见效!不知道陛下想让朕武力讨伐,还是道德感化?”</p> 病已大笑道:“选用有德行的人出任渤海郡,自然是用德化安抚百姓。”龚遂大喜道:“微臣以为治理叛乱就好比开灶做饭,要想把生米煮成熟饭,不能以一味以大火蒸煮,必须文武火搭配,细蒸慢煮。要想使渤海郡等地百姓服从教化,必须一步一步来,不能心急。微臣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微臣放开手去做,而不受朝廷束缚!”病已拍掌赞叹道:“说得好,朕答应你,立刻传旨丞相府、御史府,不准下公文约束渤海太守。另赐黄金百斤,派驿车送往渤海。”</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0章 天降灾异 渤海太守龚遂、涿郡太守郑昌前脚离京赴任,京城就下起了大冰雹。自古出现异象都被解读为上天降灾,警示统治者要宽仁待民,轻徭薄赋。病已忙召来长信少府夏侯胜解惑,夏侯胜娓娓道:“陛下,天出异象,必有冤狱。是时候治理冤假错案,还百姓公正了!”</p> 病已想起不久前廷尉于定国参核京兆尹赵广汉,暗暗叹气。犹疑许久才道:“自从八府巡查和廷尉平巡查郡国狱,都是廷尉府在总理狱讼,召丞相、御史大夫、廷尉、宗正、太仆前来。”</p> 不久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于定国、宗正刘德、太仆杜延年齐齐入殿。病已忧心道:“天降灾异,是朕无道无德,你们都说说如何施行仁政,还百姓太平。”</p> 众人纷纷大喜,丞相魏相率先道:“陛下,赏有功,罚有罪,所以三代清明,始皇帝能一统天下。有功不赏,有罪不诛,即使尧舜在世,恐怕也感化不了世人,这就是秦二世为何灭亡。当初胶东国有流民十余万,国相王成安抚有道,使八万流民安居乐业,后陛下赐其关内侯,秩中二千石。尚未重用,王成病逝。不久前微臣派人考核胶东国,新任胶东相上奏,当初王成虚报政绩,其实只有四万人安居乐业。王成蒙蔽圣听,从朝廷获得封赏,又将赈济百姓的财物流入私囊。”</p> 病已大怒,“不要说了!王成已死,剥夺其爵位和子孙荫赏,将所吞钱财如数追回。”魏相愁眉道:“陛下,王成安定四万人,有功!”病已叹气道:“逝者已矣,朕不再追究,但钱财必须如数追回。你们要记住,功不可抵过!有功该赏,有过必罚,如此才能天下大治。否则上位者能以功抵罪,岂不是人人都仗着功勋肆意妄为,荼毒百姓?如此不公,天下百姓当如何?”</p> 宗正刘德上奏道:“陛下,之前曾下诏令郡国官吏慰问鳏寡孤独、年老及贫困百姓,后又派使者赈济百姓,贷给百姓粮种。如今各地有的严格执行,有的阳奉阴违,下面多有怨言。”</p> 病已一惊,“朕将大事委托给刺史、太守、国相,他们怎么敢欺上瞒下?”刘德叹气道:“不是他们欺上瞒下,是下面的县官、乡老等肆意贪墨,不知收敛!”病已气得脸色阴沉,斩钉截铁道:“立刻召集执行不力的刺史、太守、国相前来京师,由朕亲自垂询!以后要形成定制,凡办事不利的郡国长官,都要亲自入京阐明理由。能自圆其说者,宽限时日;谎话连篇或懒政怠政者,立刻罢黜,擢贤良替补!天下吏民以郡国长官为天,他们才是百姓的父母官,才是天下大治的关键!”</p> 御史大夫丙吉上奏道:“陛下,当初前御史大夫桑弘羊曾与贤良文学唐生、万生等论辩,讨论是否该施行盐、铁、酒官卖。后来虽然留下了论辩记录,但至今没有收录成册,供天下官吏传阅。微臣请选贤良整理编纂,供陛下御览,供天下官吏传阅。”</p> 病已欣然点头道:“诸位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魏相上奏道:“陛下,微臣举荐一人,郎官桓宽。此人对《公羊春秋》十分擅长,文采飞扬。微臣曾见过几次,也曾多次交谈,对他十分佩服。”病已笑道:“准奏!那就命桓宽整理会议记录,编纂成册,赐名《盐铁论》。告诉桓宽朕的意思,盐铁专营、酒类专卖,这些是与民争利,朕并不赞成。另外,朕一直觉得商人应该重利,但朝廷应该崇义,以民为本。与其争盐铁之利,国富民穷,不如放利于民,自由经营,民富国强。”</p> 群臣大喜,宗正刘德上奏道:“陛下仁慈爱民,是少有的贤明圣主。如今天降灾异,恐有不祥之兆。太子年幼,应该多加护卫,微臣请派中郎将兼侍中许舜监护太子!他是太子外祖父的弟弟,必能够尽心尽力,护太子周全!”</p> 病已暗暗欣喜,召京辅都尉许广汉前来。病已笑问:“宗正希望派人监护太子,并举荐国丈的弟弟,不知道国丈是什么意思?”许广汉恭敬道:“陛下,太子是国家储君,师友必要选天下俊杰,护卫必选良家子弟。如果独独重视外家许氏,只怕会惹天下非议,不利于光大太子德行,反倒有损太子名望!”</p> 见他谦虚谨慎,病已笑道:“丞相,你怎么看?”魏相一惊,“这是陛下家事,微臣不敢置喙!”病已感慨道:“那就依了国丈,这件事暂时不必提了。不过宗正担忧的是,传旨,命东宫加强戒备。还有什么事?”</p> 太仆杜延年笑道:“陛下,有一人非要见陛下,说能够为陛下解灾。”病已好奇道:“谁?”杜延年娓娓道:“此人名叫萧望之,字长倩,是萧相国的七世孙。丞相和御史大夫应该最熟悉,听闻当初御史大夫还曾把他推荐给故大将军,可惜大将军没有重用。”</p> 丙吉突然想起萧望之,恍然道:“我记得此人。他擅长儒家经典,曾是长信少府夏侯胜的徒弟。他原本是世家子弟,可惜家道中落,祖父、父亲都没有出仕做官,只是在家务农。但萧望之为人勤勉好学,对齐诗颇有研究,曾师从少府后仓长达十年。后来到太常受业,又拜夏侯胜为师,学习《论语》、《礼》等。京城儒生对他十分称赞,当初微臣就是因为这个才将他举荐给大将军!”</p> 病已饶有兴趣道:“霍大将军为什么不重用他?”丙吉无奈叹气道:“微臣曾问过,唉,说来话长。”</p> 当初孝昭帝在时,霍光执政。自从上官桀因为谋反被霍光诛杀后,霍光就将丙吉从车骑将军市令升为大将军府长史,十分看重他。丙吉不负众望,推荐了许多人才,其中包括王仲翁、萧望之等。</p> 萧望之去将军府接受召见,侍卫拦住要搜身。萧望之怒道:“我们是大将军府贵客,岂能随便搜身?你把我们当什么了?嫌犯吗?”护卫不屑道:“自从上官桀谋反以来,大将军就下了令,凡是入府之人,必须搜身。你要是不肯被搜身,趁早滚蛋!”</p> 王仲翁拿胳膊肘碰了萧望之一下,轻轻摇头,忙上前赔笑道:“既然是大将军的规定,我们自然遵从!”王仲翁当即裸露上身,任凭检查,所有尖锐器具都被摘掉,然后被两个护卫夹持入府。</p> 望着王仲翁屈辱的样子,萧望之愤怒道:“这是搜身?这分明是侮辱人!既然大将军不肯以礼相待,我们不见也罢!”萧望之扭身离去。</p> 护卫突然拦住去路,“这位公子,你已经入了大将军府,不搜查就想离开?我看你鬼鬼祟祟,说不定就是刺客!”护卫一把抓住萧望之衣服,萧望之大怒,厉声斥责,两人撕扯起来。</p> 王仲翁趁机奏陈霍光,霍光一惊,连忙来到府前,扬声道:“不准撕扯!都下去!”护卫面面相觑,纷纷退后。望着眼前萧望之三十多岁,英貌不凡,目光锐利,霍光暗暗心惊。</p> 萧望之缓缓走到霍光面前,面色冰寒道:“大将军,在下萧望之!听闻大将军德能兼备,为天下士人敬仰,我等才不远千里投奔,希望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如果大将军用崇德辅佐幼主,必能够让道德教化流芳百世,天下士人也会争相依附,为大将军效劳。如今这般粗暴对待拜访者,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当初周公辅佐成王,礼贤下士,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捉发,求贤若渴。而将军让人裸露身体,羞辱士人,若传扬出去,只怕有损大将军威名!”</p> 霍光面色难看,望着两旁战战兢兢的护卫道:“瞧你们干得好事,谁准你们这么做得?来人,把这些护卫全部拉下去杖责一百。”护卫大骇,纷纷求饶。霍光回身一扫身后宾客,接着道:“去把冯奴叫来!”冯子都慌忙跪地道:“主人,奴婢在。”霍光一脚踢翻冯子都,怒道:“谁给你下得命令,让你如此羞辱士人?你真是不知死活,拉下去杖责八十!”</p> 众宾客纷纷解气,个个面露笑意,唯独萧望之暗暗皱眉。这时霍光回身笑道:“萧什么来着?”萧望之微微躬身道:“萧望之!”霍光欣慰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吧,明日本将军派人去接你。”萧望之苦等数日,始终没有等来车马。后来再次登门,远远见大将军府搜查依旧,愤怒离去。</p> 一日在街上碰到王仲翁,王仲翁大喜,趁机宴请萧望之。席间,王仲翁小声道:“贤兄,你满腹才华,迟早会被重用,放心吧!只不过贤兄傲气太盛,会遭人妒忌的。我听说,大公子已经传令,不准你踏入大将军府半步。你呀,得罪人了!”</p> 萧望之大笑道:“哈哈,大公子?大将军何必假他人之手?就算我萧某饿死,我也绝不卑躬屈膝,仰人鼻息!贤弟这般委屈求全,不觉得有失气节吗?”王仲翁大笑道:“气节算个屁啊!贤兄你看我,我现在是大将军史,地位在掾之下。你说你,为了一点破气节,落得无人重用,值得吗?”萧望之不屑一笑道:“如果外敌入侵,人人跪地乞降,卖国求荣,那时气节重用吗?”王仲翁无言以对,面露愧色。</p> 三年后,王仲翁官拜给事中,风光无限。不久萧望之在射策考试中名列甲科第一名,擢拔为郎官,担任门候,负责看守小苑东门。</p> 几日后王仲翁乘车路过小苑东门,抬眼瞅见萧望之,忙下车叙谈。王仲翁感慨道:“贤弟可后悔当初没有卑躬屈膝?”萧望之冷笑一声道:“人各有志。”几年后,萧望之弟弟犯法,萧望之也被贬为郡吏。</p> 听闻萧望之事迹,病已感慨道:“此人有气节,朕欣赏他。少卿,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丙吉笑道:“王仲翁也是微臣举荐,微臣当初也曾担任给事中,与王仲翁常常见面。微臣曾多次请他出手相助,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可惜王仲翁无能为力。他告诉臣,如果萧望之不改变自己性子,是绝不会有人重用他!”</p> 病已不屑一笑道:“难道人人都得卑躬屈膝,给人当奴才吗?如此下去,我大汉子民还有能直起腰杆的人吗?一旦外敌入侵,人人卖国求荣,指望谁保家卫国?王仲翁的思想要不得,也不能提倡。作为个人,为了生存,他可以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作为朝廷大臣,这等无耻言论也能传播吗?朝廷大臣尚且如此,天下百姓岂不争相效仿?”</p> 群臣纷纷附议,魏相趁机道:“陛下,萧望之是人才,微臣早就发现,所以将他擢拔为大行治礼丞,为大鸿胪掾属。那萧望之请求面圣,不知道陛下的意思?”病已大笑道:“他要见朕,朕却不能立刻见他。派少府和大鸿胪前往,朕要听听他的高见。如果说的对,朕重用他;说的不对,朕没空浪费时间。”</p> 大鸿胪董梁、少府宋畸齐齐接见萧望之,董梁笑道:“大行丞,陛下命我们接见你,有什么事尽管对我们说。陛下说了,如果你说的有道理,自然会亲自召见你。”</p> 萧望之铿锵有力道:“《春秋》记载昭公三年天降冰雹,当时鲁国季氏专权,最终驱逐了昭公。如果鲁昭公能够及时察觉天象的警示,也不至于流落异乡。当今陛下贤德有圣名,思贤若渴,宛如尧舜。然而上天尚未赐福,先降灾祸,为何?因为朝中有臣子要效仿季氏篡权夺位,这是上天在警示陛下。如今权臣骄横,欺凌主上,如果视而不见,必养虎遗患!希望陛下能够选贤任能,绝奸佞,亲贤臣,立公道,废私权,则天下必然大治!”</p> 病已大喜,擢拔为谒者,掌宾赞受事,负责上下传达,又亲自召见。萧望之近前道:“陛下,如果继续纵容霍家为所欲为,只怕迟早谋权篡位。为江山计,为子孙谋,当抑制霍家,使其安分守己。否则,只能使其罢官归田,只享爵禄。”病已笑而不语,心中自有主张。</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1章 老骥伏枥 自从萧望之任谒者,经常举荐贤才,病已命人召见,各依照才能擢用。萧望之又上奏道:“陛下,天下吏民多有疾苦,应该让他们能够上书言事,再命有司处理。”</p> 病已不解道:“朕之前早已下令吏民可以随意上书言事,难道没有效果吗?”萧望之感叹道:“自古以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级官吏名为奉命,实际上阳奉阴违,各自为政。”病已面色凝重道:“你有什么好方法?”</p> 萧望之小心翼翼道:“微臣有一个方法,只怕陛下不肯用。请百姓匿名检举,命有司专门稽查,只要百姓敢上书,天下必然大治!三代以来,凡是与民为善者,往往能够长久;凡是鱼肉百姓者,迟早败亡。周朝授公田于百姓,延绵八百年;秦朝严刑酷法,二世而亡。陛下,圣人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又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亦能覆舟。’”</p> 病已摆摆手道:“大道理就不必说了,朕不是亡国昏君,现在也不是衰世乱象。你说的好多朕早已施行,现在唯独缺乏的是如何整饬吏治,保证朝廷政策能够完全执行。唉,天下治理不能靠朕一人,要靠群策群力!传旨,命丞相、御史、中二千石官吏等考核州刺史、太守、国相,命刺史、太守、国相考核地方官吏,每年考核一次,合格者继续沿用,不合格者全部罢黜。”</p> 第二日上殿议政,群臣议论纷纷,各执一词。右将军霍禹当殿反对,霍禹扬声道:“陛下,整饬吏治劳民伤财,会搅乱大汉!眼下内忧外患,微臣以为不可行。”卫尉范明友、未央卫尉霍山、长乐卫尉邓广汉、羽林令任胜、骑都尉侍中赵平、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中郎将兼侍中王汉等霍家亲贵齐齐附议。太常苏昌、大司农淳于赐、少府宋畸、左冯翊李延、右扶风侯广等人也附议。</p> 丞相魏相赞同整饬吏治,魏相驳斥道:“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各级官吏为了贪墨,纷纷加大对百姓的压榨,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这个时候再不整饬吏治,天下百姓必然群起反对。微臣以为整饬吏治正当其时,且要形成定制,让那些豪强不法之徒心惊胆寒!”大司马张安世、御史大夫丙吉、光禄勋张延寿、宗正刘德、给事中梁丘贺、中常侍许嘉、中郎将侍中史高、史曾、史玄、许舜、张千秋、侍中张彭祖等齐齐附议。</p> 太仆杜延年、廷尉于定国、大鸿胪董梁、京兆尹赵广汉、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尚书令、御史中丞等人沉默不语。</p> 见朝堂分裂为三部分,病已暗暗心惊。他早料到这件事必然会遭到不少人反对,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抬眼一瞅,期门仆射霍云一直低头,始终没有表态,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过,病已暗暗觉得诧异。霍云一向勇武冲动,无所畏惧,怎么可能这么安静?虽然隔着帘子,病已还是觉察出了一丝异样。</p> 病已冷笑一声道:“既然大家意见不一,那这件事暂不实行,容后再议。不过今日朝堂似乎与以往不同,期门仆射,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怎么满朝文武都表态,你却一反常态低头不语?”</p> 众人顺着病已目光望去,纷纷一头雾水,唯独梁丘贺笑而不语。霍禹与霍山互望一眼,纷纷脸色大变。霍云头低得更狠了,浑身颤抖。病已嘴角斜笑道:“霍云,你要抗旨吗?”霍山大骇,忙回身下拜道:“陛下,微臣弟弟眼睛有疾,双目通红,不能看人,否则会传染给别人疾病。”</p> 刘德冷笑道:“这人分明不是期门仆射!你们当殿糊弄陛下,真把自己当赵高了吗?陛下,期门仆射这是欺君之罪!未央卫尉明知期门仆射欺君,还隐瞒不报,等同欺君!”群臣纷纷附议,一时声势浩大。</p> 见瞒不住,“霍云”慌忙跪地道:“奴婢……是……期门仆射的……”霍禹慌忙解释道:“陛下,期门仆射确实生了病,所以只好派这个仓头奴代替他,请陛下恕罪!”病已扭头问:“期门仆射请病假了吗?”谒者萧望之低头道:“启禀陛下,没有人上奏。”病已冷笑道:“那就是无故缺席朝议!”刘德忙附和道:“不仅缺席朝议,而且派人冒名顶替,其心可诛!”群臣议论纷纷,个个义愤填膺。</p> 霍山大骇,急切道:“陛下,霍云确实重病,望陛下息怒!微臣……”霍禹眼神暗示,霍家亲贵纷纷跪地求情。霍禹扬声道:“陛下,霍云一时糊涂,忘了请假,并非有意,望陛下不要听信谗言!臣等以性命担保,霍云绝没有藐视朝廷,藐视陛下,应该是一时病急,忘了请假。望陛下恕罪!”</p> 刘德气愤道:“忘了请假,却不忘派人顶替,这将军如何解释?如果天下人都效仿期门仆射,这朝议还用得着吗?期门仆射公然藐视君上,当重责以警示百官!”</p> 病已坐看两边争论,笑而不语。这时霍禹大怒道:“刘德,你公报私仇!霍云不过是忘了请假,一时大意,你却咬着不放,你想干什么?照你的意思,是不是今日就要处死霍云?你干脆直说,把我们霍家亲贵全除掉,如何?”</p> 群臣大骇,纷纷不语。刘德怒道:“陛下,霍云肆意妄为,违反朝廷法度,当依律治罪!”病已摆手道:“罢了,霍云一时大意,必然不是成心的。右将军说的是,不必小题大做。你们告诉霍云,让他安心养病,如果有事,记得请假。”</p> 退朝后,霍禹等人得意洋洋,扬长而去。群臣纷纷叹息,个个面色凝重。刘德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缓缓步去。太仆杜延年急赶两步,宽慰道:“贤兄,霍家是亲贵,你何必与亲贵过不去?现在皇后殿下还在后宫主持大局,霍家又手握兵马,贤兄不会真以为凭霍云这点罪,你就能扳倒霍家吧?”</p> 待众人散去,刘德拉着杜延年手道:“贤弟,天作孽犹可躲,自作孽不可活!霍家肆意妄为,迟早败亡。而我现在做的事,正是要告诉天下臣民,霍家是如何败亡的!”杜延年大惊,陡然明白。</p> 病已回到后宫,皇后成君早知道前朝的事,慌忙出迎。病已诧异道:“皇后今日怎么这般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成君摇头笑道:“没有啊!臣妾就是看陛下来了,心里欢喜。陛下,臣妾想回一趟娘家,陛下能陪臣妾前往吗?”病已皱眉沉思,没有立刻答应。他心里一清二楚,成君既想弥合他与霍家的分歧,又想为霍家壮威。成君央求再三,病已只好遂了她的意。</p> 銮驾还没有抵达霍府,满京城已经传遍。太夫人胡显大喜,立刻唤来众女婿、外甥、侄孙作陪。众人个个殷勤,喝得不亦乐乎。席间霍云亲自请罪,又舞剑助兴,惊得病已手按宝剑,暗暗心忧,面上露出尴尬笑意,心里十分忌惮。霍禹与众人纷纷敬酒,病已也没敢真喝,多倒入袖中,顺着手臂湿了一身。</p> 回到后宫时,病已没有回宣室殿,也没有去长秋宫,反倒一头扎进了鸳鸯殿。琴棋见他面色通红,酒气熏天,忙命人熬制醒酒汤。亲自为他换了衣服,一摸衣服湿漉漉,酒气熏脑。病已趁势紧紧抱着琴棋,掏心诉苦道:“妹妹,你说满朝文武会不会觉得我这个皇帝当得窝囊?当初霍光把持朝政多年,如今他的子孙无法无天,僭越礼仪,侮辱大臣,陷害忠良,打压庶民,闯上林苑,如今连上朝都敢找人代替……我却不能动他们。”</p> 琴棋一惊,趴在他胸口呢喃道:“哥哥是要做大事的人,做大事不拘小节,不是吗?当初先帝忍了霍光二十年,陛下也曾忍了多年,我相信再过几年,风雨就会过去,咱们总能拨云见日,对不对?”</p> 病已苦笑道:“是吗?你知道吗?今日酒宴上,霍云舞剑,我当时感到后背都发凉。当初项庄舞剑,意在太祖;如今霍云舞剑,意欲何为?我差点就拔剑宰了他!说什么重病,我看他生龙活虎,分明欺君。”</p> 琴棋笑而不语,玉手在他肌肤游走。朝廷事情,她向来不掺和。每次病已说起,她也只是听听罢了,好言宽慰。侍女端来醒酒汤,琴棋亲自喂病已喝下,就像喂小孩般细心周到,生怕呛了烫了。喝下醒酒汤,病已才觉得舒服多了,安心躺在琴棋怀中睡去。望着怀中安详的面庞,琴棋心疼不已。</p> 第二日醒来,病已早已不记得昨晚的事。望着被窝里一丝不挂的碧玉,轻轻爱抚。琴棋突然醒来,双臂环绕病已脖子,粉腮泛红,眼眸挑逗。病已心神一颤,床榻缠绵,享受鱼水之欢。风雨几度,才把衣裳穿。亲自为琴棋梳发画眉,宛如寻常夫妻般。</p> 不久渤海太守龚遂到达渤海地界,地方官吏听说新太守来,亲自前往迎接。龚遂出了驿车,挥手道:“你们放着郡县的事不去处理,都来迎接做什么?难道拿着朝廷俸禄,不该尽心尽职吗?今后大小官吏车马迎接的制度一律废除,另外你们都回去各司其职,任何人不得摆酒设宴,不得擅离职守。还有,移送文书到各属县,立刻停止追捕盗贼。”</p> 都尉、郡丞、长史、功曹史、五官掾、督邮等官吏齐齐大惊,渤海都尉不解道:“府君,如果停止缉捕盗贼,朝廷的任务将无法完成,到时候属下担不起这罪名!”</p> 龚遂不屑一顾道:“你们抓的是盗贼吗?分明是百姓,是大汉的子民!什么是盗贼?什么是子民,你们分得清吗?”都尉等人一头雾水,郡丞笑道:“启禀府君,犯上作乱就是盗贼,安守本分才是子民!”龚遂冷笑道:“呸,这是历朝历代统治者欺压良善的话术,你们也敢拿来糊弄我?当今陛下圣明睿智,曾对我说,被迫为盗是子民,贪婪无度是盗贼!如果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盗贼自灭!”</p> 车驾抵达渤海郡府,政令如箭般飞出郡府。各地执行龚遂命令,四处宣扬龚太守新政策,盗贼纷纷解散,重新成为良民,很快郡县安定。郡县安定后,龚遂又开仓放粮,赈济贫民,百姓纷纷拥戴。又擢拔有德有才的人为各地官吏,缓解官民矛盾。同时命督邮监督官吏得失,接着废除弊政,平定冤案,使郡县政治清平,人民安乐。</p> 龚遂的捷报传来,病已大喜。不过这时西域的败报也传来了,群臣震撼。原来匈奴联合车师兴兵三万进攻乌孙,由匈奴单于亲自带领。病已命群臣议论,众人对西域不熟悉,所提意见多如空中楼阁。如丞相魏相上奏出兵协助乌孙,公同抵御匈奴;卫尉范明友上奏出兵进攻匈奴,围魏救赵等。病已听得眉头紧皱,不置一词。</p> 宗正刘德猜出病已心思,上奏道:“陛下,不如请典属国前来议政,他对匈奴和西域之事十分熟悉,必有良策!”病已欣然同意,派人去请苏武议政,特赐小车接送。</p> 苏武已经七十四岁,走路有些困难,两个人搀扶才上了大殿。苏武恭敬跪拜道:“微臣叩见陛下,愿陛下延寿万岁!”病已抬手道:“典属国已经七十多岁了,今后特赐入朝不趋,上殿不拜。今日匈奴与车师联手攻打乌孙,诸位大臣束手无策,朕想听听典属国的高见。”苏武恭敬道:“微臣年迈,腿脚不便,但眼不花耳不聋,脑袋还好使。陛下,匈奴元气大伤,这次还敢兴风作浪,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p> 病已欣然点头,“你觉得是直接进攻匈奴好,还是出兵协助乌孙好?”苏武摇头笑道:“微臣以为两者都不好。请恕臣直言,对付匈奴和车师联手,最好的方法就是敲山震虎,不战而屈人之兵。先派兵攻下车师,断匈奴左臂,再挥师北上,断匈奴退路,匈奴必退!”</p> 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宗正刘德纷纷称赞,病已也笑道:“好,好主意!诸位觉得谁去比较合适?”卫尉范明友、后将军赵充国等人纷纷请命。右将军霍禹、霍山等人纷纷举荐范明友前往,魏相、丙吉等人纷纷举荐赵充国,众人意见不一,争执不下,一时乱哄哄。</p> 病已不置可否,又询问苏武,苏武思考片刻,上奏道:“陛下,微臣以为有两人可用,一是长史司马憙,一是侍郎郑吉。这二人都精通西域事务,是可用之才!”病已大喜,于是封司马憙为校尉,命侍郎郑吉持节与司马憙前往。</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2章 四道诏书 当初汉武帝在西域设置屯田校尉,多任命西域人。后来颁布《轮台诏》,随后撤出了西域屯田的士卒。这次病已封司马憙为屯田校尉,开了中原校尉屯田西域的先河,也标志着大汉再次开始经营西域。</p> 校尉司马憙、侍郎郑吉率领中原的罪人、流民等到渠犁屯田,计划乘势进攻车师。车师国治交河城,操龟兹语,西南至渠犁一千五百余里。东南通敦煌,南通鄯善,西南通焉耆、龟兹,西北通乌孙,东北通匈奴,可谓是四战之地,也是汉通西域的要道之一。</p> 司马憙率一千五百名田卒抵达渠犁后,开始谋划如何进攻车师。召来众将,共谋大事。众人纷纷献计,司马憙总觉得不妥。他又命众人介绍当地详情,随后自己制定了征讨路线:借道焉耆、危须,绕过车师边军,沿河溪直奔车师都城。</p> 郑吉一惊,“咱们只有一千五百人,车师兵力不下五千人,咱们未必是敌手啊!”司马憙大笑道:“无妨,兵不在多而在精,这是临出京时陛下对我说的。这一千五百名田卒,个个都想建功立业,有的想为家族一血耻辱,有的想为妻女谋福,也有的想开创一片天地,衣锦还乡。咱们就用这一千五百人为先锋,击垮车师!这次咱们出其不意,车师必然没有防备,我料定咱们必能够大败车师!”</p> 众人纷纷大惊,郑吉犹疑道:“校尉,就算咱们抵达了交河城,也未必能够轻易拿下都城。到时候鏖战不休,只怕会死伤惨重。如果屯卒都死了,你我拿什么屯田,又如何向陛下交代?不如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领一千五百人为先锋,我持节发诸国兵一万人为你压阵!”</p> 司马憙欣喜不已,握着郑吉手道:“那就多谢侍郎了,咱们车师王城会面!”郑吉欣然点头,立刻出发前往龟兹、鄯善和焉耆等地,持节发兵。三国都与大汉友好,自然愿意出兵相助。各自派出翻译官和数千王师前往渠犁听从郑吉调遣,郑吉大喜,率领众人直奔交河城。</p> 这时司马憙早已亲自率领一千五百名士卒借道前往车师。渠犁前往车师的道路有大道两条,都有车师重兵把守。司马憙不敢走大道,只能沿着小路,绕道前往车师王城。由于避开了车师大队边军,所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很快深入车师腹地。</p> 车师国王是乌贵,当初病已派遣五将军攻打匈奴,车师恐惧万分,于是与汉朝通好。匈奴单于恢复实力后,怨恨车师背信弃义,于是召车师太子军宿前往谢罪,准备要挟为人质。军宿的母亲是焉耆公主,她担心儿子被匈奴扣留,于是暗中派人将军宿送到焉耆避难。车师王大怒,废了军宿太子之位,重新立乌贵为太子。后来乌贵在匈奴支持下即位,开始与匈奴联姻,切断了汉通乌孙的要道。</p> 乌贵正在王城欣赏莺歌艳舞,突然护卫来报:“大王,汉朝派兵打来了!”乌贵大惊,“怎么回事?”护卫道:“禀报大王,汉军突然冒出,声势浩大!绕过边塞警卫,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杀到南门了!”乌贵又惊又怒,赶紧下令众将上城指挥。</p> 司马憙见城门紧闭,又有小溪绕城,加上交河城兵力不弱,因此没有立刻攻城。他挥旗下令,命众人树立旗帜,建造营垒。只见旗帜遍布,营寨高耸,汉军个个士气高昂。车师国王乌贵以为司马憙是故意引车师兵出击,下令按兵不动。</p> 没想到司马憙趁夜遁去,只留三百人守寨。第二日天亮时,再度从东面杀出。接着建造营垒,又留三百人守寨。第三日天亮时,突然从西北杀出。命人搭弓射箭,系上劝降书。</p> 书中密密麻麻都是龟兹文,乌贵颤抖展开,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书中道:“匈奴多年奴役西域诸国,征收重税,掠夺人民,视为马牛。我大汉奉天伐罪,征讨无道,匈奴畏惧,望风而逃。西域诸国感念大汉恩德,夹道相迎,献地称臣,奉若神明。尔车师弹丸小国,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是天理难容。又恩将仇报,助匈奴伐乌孙,与我大汉为敌,是自取灭亡。今率雄兵五万,诸国兵三万,奉旨讨伐车师。彼若俯首称臣,与匈奴断绝,则既往不咎;否则,大兵所至,片甲无存!”</p> 乌贵大骇,犹疑数日,只见汉朝援兵不断到来。乌孙惊慌失措,各地败军逃回王城,纷纷说司马憙之前只有上千兵马。乌孙恼羞成怒,悔恨失了先机。他立刻聚集五千兵马,准备与司马憙决一死战。</p> 这时郑吉率领诸国兵马一万人赶来,与司马憙会合。两军联手在交河城下与车师军大战,连战一日一夜,大破车师军。乌贵无奈请降,亲自出迎。至此汉朝通乌孙的道路彻底被打通,丝绸之路的北道终于重新开通了。</p> 病已得知后大喜,封司马憙为列侯,郑吉为卫司马,命郑吉护鄯善、龟兹等南道。</p> 匈奴得知车师投降汉朝后,立刻调转枪头攻打车师。听闻匈奴率军三万,郑吉忧心忡忡道:“匈奴有三万铁骑,咱们只有一万诸国杂军和一千多精锐,未必是匈奴敌手啊!我的意思,不如据守交河城,待各部兵马聚集,再与匈奴争长短。到时候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匈奴必败无疑!”</p> 司马憙大笑道:“不必,匈奴不过是丧家之犬,哪里是我们的敌手?上次匈奴两万大军陈兵边界,不也不战自退了吗?对付这种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人,咱们就得硬碰硬,用威势吓住他!迅速集结大军,放弃守卫交河城,随我率军北上,与匈奴一决雌雄!”</p> 郑吉大骇,急忙劝谏道:“校尉,这……恐怕不妥,万一匈奴出击,咱们必败无疑啊!”司马憙不屑一笑道:“我料匈奴必然不敢出击!咱们迅速北上,只要营造出气势,匈奴必退!虚张声势,就是这个道理!”</p> 司马憙率领一万多人迅速北上,直奔匈奴大军。匈奴单于虚闾权渠大惊,没想到汉军竟然敢主动出击。急忙询问哨骑,哨骑上奏道:“启禀单于,汉军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出有多少兵马。听车师逃兵说,汉军一日就击垮了车师五千大军。”单于大骇,立刻下令撤军。</p> 郑吉长舒一口气道:“校尉真是睿智啊!”司马憙摆手道:“不是我睿智,是陛下有远见卓识,威慑住了匈奴。”二人派二十名亲信护卫车师王,随后退兵渠犁。</p> 乌贵担心匈奴卷土重来,于是率领亲信逃奔乌孙避难。车师国群龙无首,很快分为两部,北部投奔匈奴,南部投奔大汉。匈奴单于大喜,立乌贵昆弟兜莫为车师王,命其定都务涂谷,以卑谷山南北为国土,替匈奴防卫汉朝入侵。</p> 病已下诏立焉耆国外孙军宿为车师王,定都交河城。另派侍郎郑吉迎乌贵妻女前来长安定居,接着派校尉司马憙调部分屯田军前往车师助威,防备匈奴入侵。至此车师分裂为南北两部,北部被史家称为车师后国,南部称为前国。</p> 司马憙接到旨意后,派三百名屯田兵前往车师屯田,为丝绸之路北道保驾护航。虽然只有区区三百人,却对恢复西域通道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p> 在西域打赢了胜仗,病已大喜,宴请群臣,特地派人请典属国苏武入朝。病已笑道:“西域两条通道都被打通,这是自孝武帝以来,我大汉取得的最大的成就!先帝在天有灵,必然会感到欣慰。这一丈,司马憙和郑吉打出了我大汉雄伟,预示着匈奴势力将彻底滚出西域,也是朕经营西域的开始。朕打算采纳典属国的建议,在西域设立一个常制机构,专门负责西域事务,为玉路护航!”</p> 这时京师地动城摇,酒杯跌落,众人惊慌失措。病已大惊道:“是地震吗?”给事中梁丘贺和谒者萧望之齐齐近身护卫,群臣纷纷钻入案底。待地震过后,宴会一片狼藉,众人满脸恐惧。</p> 不久长安县派人上奏,该县出现地震,死伤数万。病已惊骇道:“朕的过错啊,这是上天在警示朕!拟旨,传召天下,请万民上书匡正朕的过失,能立功者,赏官赐爵,擢拔为郎官。”</p> 梁丘贺欣然遵命,细细措辞,撰文道:“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惧焉。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德浅薄,不能威服四夷,因此边境屯戍未息,四海征战不止。今为驱逐外敌,不得不重新屯田,劳民伤财,朕悔之无及。从即日起,罢车骑将军、右将军屯兵,与民休养生息,勿违农时。吏民有能谏朕过失,裨补缺漏者,毋讳有司,可畅所欲言。言之无罪,闻者足戒。倘有益于江山社稷者,悉数擢用,赏官赐爵,为万民表率。”</p> 十月初,萧望之将诏书呈奏病已阅览,病已摇头道:“太单薄了,另外再拟一道旨,将皇家园林不常游玩的地方,全部赐给贫民、流民和因地震受灾者。如果有流民愿意返回家乡,无偿赐公田,无偿贷种食。还有,各地郡国宫馆不准修缮,节省余财支援受灾地区。”</p> 冬十一月,病已再度下诏:“朕治国无方,劝民不明,辗转难眠,痛彻心扉。念虑万方,不忘初心,唯恐有辱先帝圣德,有负臣民厚望,故举贤良方正上报国家,下亲百姓。然恩惠未施,教化不明,朕心甚忧。古语云:孝悌者,为仁之本。朕无圣贤之德,不敢无圣贤之行,特令天下郡国举孝悌行义于一方者,悉数擢拔任用。”</p> 一个月后再度下诏:“先人严刑峻法,伤民至深,旧吏未去,民尤恐惧,朕无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不诛,无辜受戮,父子悲恨,朕之过也!今遣廷史巡查天下郡国,凡欺上瞒下者,一律罢官削爵,交付有司论罪。天下百姓皆可匿名上书言事,有司不为民请命者,悉数罢黜!另,从即日起,重罪死刑须如数上奏,朕亲临宣室殿斋居决事,为天下平狱!”</p> 自从四道诏书下达,天下懒官人人震悚,贪官人人悲号,百姓额手相庆,称为盛世。各地新官上任,多从底层选拔,深知百姓疾苦,常为民请命,孜孜不倦。贪官清除,清官留驻,百姓纷纷踊跃检举,自此冤狱平反,政治清明,百姓焚香祈祷,祝病已万福永寿。</p> 当初汉武帝时,为了外征四夷,多次征发吏民,百姓贫困,怨声载道。古语云:饥寒起盗心,饱暖思婬欲。百姓贫困,自然贼寇横行,奸宄游街。武帝不得不重用张汤、赵禹等人制定严苛刑法,施行严打。各地官吏生怕丢了乌纱帽,纷纷制定更为严密的条文,使文书充斥楼阁,典狱者不能遍览。各地官吏依照旧条文草菅人命,同一罪名不同罪刑,为权贵开后门,为百姓留死路,冤案层出不穷。自病已下达诏书后,各地宽刑薄罚,冤案减少,百姓安居乐业。</p> 第二年春,有司上奏,寻得了病已外祖母家。病已大喜,寻了近十年,总算可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病已立刻传旨皇后成君、婕妤琴棋一起到宣室殿伴驾。又吩咐成君准备宴席,嘱咐琴棋备好礼物。嫌不够隆重,又让给事中梁丘贺将太子刘奭、岳父许广汉、王奉光、舅父史高、史曾、史玄、叔父张千秋、张延寿、张彭祖、许延寿、许舜、小舅子卫子豪、太子太傅丙吉一起请来作陪。</p> 成君面色难看,小嘴嘟得老高,病已一惊,又命人将右将军霍禹、未央卫尉霍山、期门仆射霍云请来,成君这才展颜一笑。</p> 不久外祖母王媪(ao)和儿子王无故、王武一起乘黄牛车入京,百姓听闻,纷纷围观,戏称为黄牛媪。</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3章 八年寻亲 病已外祖母王媪(ao)入京后,梁丘贺上奏道:“陛下,地方官已经把材料都呈报上来。有刘仲卿的妻子郑华、教歌舞的歌姬苏遂、贾长儿的妻子吴贞、广望县三老夏更始、卢奴故县令宋勇等四十五人证词,足以证明王媪正是悼后的母亲。负责调查的太中大夫任宣正在殿外,是否召见?”</p> 病已接过细瞅,感慨不已。立刻召见王媪母子,细细听她叙说往事。病已没有想到母亲的身世这般凄惨,甚至比自己还惨。不禁湿了眼眸,怅然若失。</p> 原来当年王媪生下王翁须后,由于家境贫寒,养不活三个孩子,只能省吃俭用,又去城里做工。恰巧王媪的丈夫王乃始在刘仲卿家打下手,刘仲卿一眼相中王翁须,笑道:“你这女儿长得不错,把她交给我,我帮你养大。到时候你女儿攀了富贵,你们一家都跟着兴旺发达!”</p> 刘仲卿年过五十,王翁须那时才八九岁,王乃始自然没有多心,与王媪商议一番,于是将王翁须寄养在刘仲卿处。刘仲卿是中山靖王后裔,向来喜欢收养女孩,然后培养成歌姬,为自己赚钱。见王翁须长得容貌秀丽,于是让她与另外十几个女孩一起训练舞蹈,学习弹唱、礼仪等。王媪担心王翁须受苦,常常赶制四季衣服,让丈夫送到刘仲卿家。</p> 一晃四年过去了,卫太子为了替儿子寻觅良缘,命舍人侯明前往赵国。赵王派贾长儿询问刘仲卿,于是刘仲卿以重金卖了王翁须。正巧王媪亲自来送衣物,王翁须满脸焦急道:“娘,我听她们说,刘仲卿要把我卖了!怎么办呀?”见女儿急得直掉泪,王媪咬牙道:“你跟娘走!”王媪带着王翁须连夜逃跑,到达平乡。</p> 王乃始家住涿郡广望,而王媪家住蠡吾平乡,担心刘仲卿上家要人,她只好带着女儿回到娘家避难。刘仲卿大怒,亲自赶到王乃始家。王乃始跪地道:“求求您,那孩子才十三岁,您不能就这样卖了她啊!我们当初把孩子送到你家寄养,可不是卖了孩子。这些年您花了不少钱,需要多少我全赔!”</p> 刘仲卿扶起王乃始道:“老王,你还不相信我吗?咱们共事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相信我,没有这样的事,那都是谣言,有人要恶意中伤我。”王乃始无言以对,无奈派儿子去平乡寻王媪。王媪害怕,只好领着王翁须回家。</p> 王媪刚见到刘仲卿就下跪哀求:“当初我女儿住在您家,我没有收您一分钱,您为什么要卖了她?您说需要多少钱,我立马凑钱为女儿赎身。”刘仲卿叹气道:“不是这样的,都是谣言,不信的话,你问问王乃始。”王乃始点点头,王翁须只好跟着刘仲卿回了家。</p> 几日后,王翁须乘着贾长儿的车马经过家门,下车拜别父母。王乃始与王媪正吃惊,只见王翁须泪如雨下道:“女儿果然被卖了,要随他们去中山国柳宿。”王媪大惊,握着王翁须玉手道:“娘给你告官,替你伸冤!”王翁须泪中带笑道:“算了,民不与官斗,告状也没用。反正去哪里都一样,爹、娘,你们保重!”</p> 王媪悔恨无极,哭着埋怨王乃始。王乃始咬牙道:“就算把房子卖了,也得把女儿赎回来!”王乃始疾步追上车驾,王媪在家四处筹钱。先筹到一些钱,担心追丢了,于是先给王乃始送去。两人跟着车驾到了望都,又到新处,再跟到中山卢奴。见王翁须与其余歌姬住在一处时,王媪夫妇也在附近住下。两人商议一番,王媪将钱财都留下交给王乃始,自己再回家筹钱。</p> 王媪前脚刚走,后脚贾长儿就领着众人直奔赵国邯郸。王乃始跟到了新市,既身无分文,又担心王媪走失,只好返回住处。待王媪捧着钱赶来时,王乃始哭丧脸道:“唉,孩子已经被带走了,听说要去赵国邯郸。”王媪怒骂不止,一直埋怨。王乃始无奈道:“我没有钱啊,怎么跟随?”王媪又哭又闹,“你还我闺女,还我闺女……”王乃始唉声叹气,怒骂道:“这个龟孙刘仲卿,我得找他算账!”</p> 两人来到刘仲卿处,上门大闹。刘仲卿叹气道:“你们放心,你们的女儿已经嫁入富贵之家,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你们的女儿有了出息,自会派人来接你们,你们放宽心吧!”</p> 王媪怒骂道:“你就是黑了心的人贩子,你还我闺女,不然我们就报官!”刘仲卿大笑道:“报官?哈哈,我告诉你们,就算是你们报了官也无济于事。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女儿去了皇宫,要富贵了,将来生了龙子龙孙,你们三代不愁吃喝。要是以后她成了皇后,王乃始,你就是国丈,你的两个儿子就不用趴在地里种田了。你说说,我是卖了你的女儿吗?我是给她找了一个好去处。我自己亲孙女都没有这待遇,我对你不薄吧?你也不想想,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要嫁入皇室,你知道吗?”</p> 王乃始大骇,不敢再纠缠,忙拉着王媪回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王翁须的消息。直到后来王翁须生下刘病已,被册封为皇孙妃,也没有再与家里联系过。再后来卫太子“谋反”,史皇孙与王翁须都在巫蛊之乱中被杀,葬在了城东广明苑。</p> 听着外祖母说起往事,病已忍不住几次落泪。琴棋忙掏出手巾轻轻擦拭,宽慰道:“哥哥,群臣都在外面等着入席呢!”病已泪中笑道:“我知道了,让皇后先招待着。外祖母,您的姓氏是?”王媪慢悠悠道:“其实我叫王妄人。几年前你外祖父病死了,也就没人记得我原来的名字了,都叫我王媪。这是你舅父,一个叫王无故,一个叫王武,都是你母亲的弟弟。”</p> 病已领着琴棋一一拜见,王无故、王武忙起身还礼。二人年近四十,都长得一表人才。病已喜不自胜,下诏赐外祖母为博平君,以博平、蠡吾两县一万二千户为汤沐邑。又封舅父王无故、王武为列侯,赏赐巨厚。又追封外祖父为思成侯,下诏在涿郡建立冢室,设置园邑四百家,命长丞按法律奉守。</p> 几日后,病已领着外祖母一家和琴棋前往城东广明苑看望母亲王翁须。原本女子不能下坟地,但病已思来想去,是该让外祖母和琴棋来拜见母亲了。望着女儿坟墓,王妄人捶胸痛哭,难以自抑。琴棋上前宽慰,王妄人才稍稍缓口气。为宽慰外祖母,病已又加封王无故为平昌侯,王武为乐昌侯,各食邑六千户。</p> 见病已如此重视王家,霍禹暗暗嫉妒,叹气道:“如今陛下翅膀越来越硬,只怕不久将来,就可以不用我霍家辅佐了。”期门仆射霍云冷笑道:“叔父不必担心,您手握兵马,我大哥领尚书事,咱们文武兼备,岂是王无故兄弟区区白丁能比的?咱们可是手握着两宫兵马,叔父不必担心。”</p> 翌日上朝,霍云再度请病假,并派仓头奴代替自己上朝。病已大怒,宗正刘德察觉异常,上奏道:“陛下,期门仆射再度缺席朝议,此为歪风邪气,绝不能宽纵,否则人人必然效仿。”</p> 未央卫尉霍山不屑一顾道:“宗正这是公报私仇,霍云早已请了病假,陛下也恩准了,宗正何必揪着不放?”刘德冷笑道:“陛下准了期门仆射病假,但没让他派个仓头奴来丢人现眼,你们把朝堂当什么地方了?微臣请陛下治霍云不敬之罪!”众人或附议刘德,或附议霍山。</p> 见双方僵持不下,给事中梁丘贺上奏道:“陛下,圣人常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为圣贤之道。近日陛下寻回外祖母,尽责尽孝,当推己及人,为天下为人父母者谋福。”</p> 病已明白梁丘贺心思,淡然一笑道:“这个提议不错,朕打算让天下人都尽责尽孝,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直说。”话音刚落,丞相魏相应声道:“陛下,孝之大者,为君为国;孝之小者,为父为母。微臣以为应该让天下尽职尽孝者为国尽忠,每逢父母或大父母丧事,当使其尽人子之道。”</p> 病已深有感慨,“要使天下吏民尽职尽孝,当树立百善孝为先的意识。自今日起,凡尽职尽孝者,优先擢拔。另外,若家中有父母、祖父母丧事,应延迟论罪,死刑当缓期,徭役当免除,升迁当保留并延后,使其尽人子之道。”</p> 群臣纷纷大喜,齐呼英明。丞相魏相趁机上奏道:“陛下,既然百姓尽职尽孝,当初那些为国尽忠的人是否该恢复宗庙祭祀?”</p> 病已一扫萧望之,突然明白魏相的意思。自从萧何四世孙萧寿成在酬金夺爵事件中失了爵位,萧何的后人再也无人有爵位。其中就数萧望之最有出息,也只是担任谒者,没有侯爵。病已扭头问:“长倩,你是萧相国的几世孙?”萧望之小声道:“禀告陛下,七世孙。”病已又问:“如今萧相国的后人中辈分较高,又有贤名的是谁?”萧望之恭敬道:“是微臣的族曾祖父,字建世。”</p> 群臣一头雾水,唯独宗正刘德笑道:“陛下,微臣知道此人,酂侯萧庆的族子萧建世,颇有贤名。当初孝昭帝曾命臣寻访萧相国后人,可惜后来先帝过世,这件事就不了了之。”</p> 病已感叹道:“萧相国为大汉贡献杰出,是汉初三杰之一,如今朕不能让他后继无人!拟旨,封萧建世为酆侯,使其承继祖业。”</p> 回到后宫,病已直接前往鸳鸯殿。皇后成君见病已多日不来,派婢女涂春燕前往鸳鸯殿请病已移驾。病已正教五岁的刘钦识数,听到侍女香儿禀报,暗暗皱眉,一言不发。琴棋摆摆手,侍女忙退去。她接过刘钦,柔声宽慰道:“哥哥,皇后执掌后宫,不能怠慢了。她派人来请,必是大事。”</p> 病已长舒一口气道:“心累,暂时不想去。再说,我了解她,她能有什么大事?都是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我今日烦得很,不想听。”琴棋耐心劝慰道:“皇后外仗兄侄,内靠太皇太后,就算再小的事,那也是大事。古人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殿下就是哥哥的结发啊!”病已突然觉得心里畅快淋漓,笑道:“那你就我的心肝!”忍不住环腰搂着琴棋,你侬我侬。</p> 移驾长秋宫,成君埋怨道:“陛下,您都多日不来了,臣妾好想陛下。”病已苦笑道:“你想朕?说吧,是不是又想让朕陪你回娘家?”成君眼眸一转,嗔道:“哪有的事?臣妾做了一些小吃,正要请陛下品尝。”成君命人端上小吃,又斟上葡萄酒,与病已边品边聊。病已逐渐明白她的心思,原来还是为了霍云的事,担心自己会迁怒霍家。</p> 吃着成君做得点心,品着霍家酿得美酒,某一瞬间病已感动不已,忍不住叹气。成君眉头微皱,故意笑问,病已幽幽道:“霍家对朕有厚恩,所以朕对霍家十分宽纵,既是看在故大将军的面子上,也是看在你我夫妻情分上。只要他们做得不要太过分,朕绝不会动霍家。你有空多劝劝他们,天下子民不全是朕的,也是他们的,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让他们好自为之吧!”</p> 成君错愕良久,早已意识到是病已在暗示霍云的事。她正打算解释,病已早已起身离去。望着满桌小吃,成君低头叹息。召来婢女涂春燕,成君细细嘱咐道:“你回去一趟,告诉母亲,让兄长他们不要太过分。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要治理整个国家,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希望他们能够收敛。如果他们非要作孽,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他们!”</p> 涂春燕一惊,一字不漏说给了太夫人胡显听。胡显大怒,斥骂道:“这个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我真是白养了她!你去告诉她,霍家不倒,她这个皇后就能永远做下去;霍家要是倒了,她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涂春燕不敢传,小声宽慰:“太夫人,殿下说得也是理,听说霍云几次派仓头奴上殿,这……这迟早出事啊!”</p> 胡显大骇,“竟有这事?这个霍云,乌龟王八蛋,他自己作死,还要连累咱们!去把你主人喊来,我倒要问问是怎么回事!”不久霍禹疾步而来,恭敬站在一旁。胡显怒道:“我最近忙着新宅,没空过问你们,你们竟捅出这么篓子?霍云不上朝的事,你知不知道?他派仓头奴上朝的事,你又知不知道?”</p> 霍禹不敢搭话,胡显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责骂道:“你们就作孽吧!咱们霍家有皇后罩着,自然不惧,他霍云是个什么东西?凭他也敢派仓头奴上朝,什么东西!他这是在给咱们霍家掘坟,你知不知?”霍禹大骇,慌忙请罪。胡显气得摔杯道:“让那个混账东西去给陛下赔罪,今后不准肆意妄为!”霍禹忙遵命。</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4章 重塑人伦 自从太夫人胡显下令,右将军霍禹立刻召来霍家亲贵,严厉约束。众人面面相觑,都嘴上答应,心里不悦。胡显也召来众家奴,命冯子都宣布家规,不准欺凌大臣,四处招摇。</p> 自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无人执行规矩空谈。很快冯子都就开始进攻胡显防线,两人床笫之欢,狼狈成奸。冯子都趁机劝说道:“太夫人,人生百年,该享受就要享受,不然多亏?”胡显皱眉道:“现在咱们霍家树大招风,霍云这兄弟俩胡作非为,已经惹了陛下忌惮。光咱们家肆意妄为,陛下还能容忍,如果这些破亲戚也跟着起哄,陛下迟早收拾霍家。”</p> 冯子都贼笑道:“太夫人多虑了,只要咱们霍家不谋反,陛下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会动霍家。再者,您都四十多了,再不享受就……您想想,当初大将军为朝廷忙里忙外,最后还没有享受就走了,不是很亏吗?太夫人为八个儿女操劳,也辛苦了一辈子,如今年近半百,怎么不能享受一番?”</p> 胡显逐渐心动,左右为难,思虑良久,最后咬牙道:“你个龟儿子说的对,老娘为霍家做牛做马一辈子,辅佐大将军,操劳儿女,还要为这些破亲戚操心,我要是不享受一番,怎么对得起我前半生的辛苦?我现在都四十三了,就是让我享受,我也享受不了几年,他们应该能理解,对不对?”冯子都忙附和。</p> 自从听信了冯子都的话,胡显继续肆无忌惮,广治殿宅,僭越装饰,仿照上林苑圈地造园。看胡显毫不畏惧,霍云等人也逐渐撒开了手脚。霍云依旧闯皇家园林游猎,践踏农田、百姓,派仓头奴上朝等。霍山见劝不住,只好请霍禹出面。霍禹见上梁不正下梁歪,知道左右都劝不住,只好睁一眼闭一眼,暗暗叹息。</p> 霍家继续肆意妄为,消息传到病已耳中,病已冷笑一声。给事中梁丘贺献计道:“陛下,不妨再忍耐一时,现在可以提前布局,以防万一。微臣以为有一人可用,他就是金安上,故辅政大臣金日磾是其伯父。金安上虽然是匈奴人,但忠勇可嘉,一门忠杰!”</p> 病已欣然点头,金安上曾检举楚王刘延寿谋反有功,深得病已信任。于是擢拔金安上为侍中,又命国丈许广汉可以随时入宫商议国事。同时下诏:“自今日起,百官可以随时由给事中、侍中引入禁宫拜见,有事当面呈奏。”</p> 听闻病已架空了尚书署,霍山大骇,急忙跑去找霍禹商议。霍山急切道:“叔父,我现在领着尚书事,陛下却突然让百官可以入宫觐见,当面呈奏,这不是要架空我吗?”霍禹无奈道:“都是你弟弟做得好事,陛下拿你开刀是敲山震虎。你弟弟如果再不知收敛,陛下下一刀还不知道砍谁!”</p> 不久病已上朝,群臣齐齐到场,连霍云也不敢再缺席。丞相魏相上奏道:“启禀陛下,自从陛下在南方屯田,任用贤明做地方官,轻徭薄赋,不违农时,兴修水利,推广技术,如今家家户户年年五谷丰登,百姓粮食充盈于室,粮价低至每石谷五钱,为汉兴以来最低价。百姓日常用物也价格不高,人人都能穿暖吃饱,享受太平盛世。”</p> 病已大喜,“太平盛世好,如果人人都能不为衣食发愁,那天下也不会有人因为饥寒交迫而死。朕心甚慰,特降旨减天下盐价,令百姓食有味,享受生活。另外,命各级官吏治民宽仁,不要动辄严刑峻法,要按律办事。凡是治理地方有政绩者,全部委以重任。”</p> 魏相暗喜,上奏道:“陛下,微臣举荐六人,分别是北海太守朱邑、勃海太守龚遂、颍川太守董让、广陵太守卫官、东海太守尹翁归、扬州刺史黄霸。朱邑治理北海期间,以民为本,宽刑减赋,主张道德教化,北海风气淳朴,人民向善。龚遂治理渤海不到一年,开仓济民,劝民卖刀剑、买牛犊,稳定地方秩序,安定百姓,使渤海郡民风淳朴,盗贼消弭。董让治理颍川,以圣人之道教化百姓,行儒术宽政,颍川民风淳朴。卫官治理广陵,严格奉法,廉洁奉公,百姓交口称赞,是难得的贤吏。至于尹翁归和黄霸,陛下应该知道。”</p> 病已欣然点头,尹翁归曾相助田延年治理河东郡,因为治理颇有政绩,帮助田延年升为大司农,自己也得到了回报,被擢拔为都内令,后升为弘农都尉。数年前病已擢尹翁归为东海太守,将他与大鸿胪董梁、京兆尹赵广汉和东郡太守韩延寿并举为天下官吏楷模。</p> 至于黄霸,当初与夏侯胜诽谤孝武帝,后来遇大赦,被无罪释放。后来左冯翊宋畸举黄霸为贤良,病已顺理成章擢拔黄霸为扬州刺史。后来在任期内治绩卓著,贤良考核名列上等。病已曾下诏表彰,赐一丈高的车盖,车轼为丹黄色,对待十分优厚。现在六人有功,该如何安排职位,令病已十分头疼。</p> 令他更头疼的是案几上的奏疏,都是参核朝臣的奏疏。望着五卷奏疏,病已想起了上次朝堂论辩,太常苏昌、大司农淳于赐、少府宋畸、左冯翊李延、右扶风侯广等人附议霍禹,集体都反对肃清吏治。当时病已便觉得蹊跷,事后命人详细暗查,果然有猫腻。捡起其中一卷奏疏,又重重摔在案几上。</p> 这时御史大夫丙吉扬声上奏:“启禀陛下,微臣要参几个人,分别是太常苏昌、大司农淳于赐、少府宋畸、左冯翊李延、右扶风侯广等五人。”苏昌等人大骇,纷纷竖耳静听。丙吉继续道:“太常纵容属下贪腐,如均都长丞偷卖山陵材木,都水长丞贪墨修陵园治水堤公款,曲台署长在监督修缮殿宇时沆瀣一气,上下贪腐。微臣参核太常监督不善,为官失职!”</p> 苏昌大骇,慌忙跪地求饶。病已怒道:“你还有脸求饶?太常为九卿之首,却不能为天下做表率,你不觉得羞愧吗?把苏昌贬为礼官大夫,掌礼仪顾问。其余涉事官吏全部罢官削爵,交有司处置!诸位举荐一人为太常!”</p> 宗正刘德笑道:“微臣知道一人,弋阳侯任宫。先帝在位时,任宫担任上林尉。后来上官桀、桑弘羊谋反,任宫奉旨捕杀上官桀,因此封侯。其人节俭勤勉,且诚信谨慎,是难得的人才。”病已立刻擢拔任宫为太常,代行卫尉职事。</p> 丙吉接着上奏:“微臣还要参核大司农淳于赐。大司农执掌天下赋税钱财,凡国家财政开支、军国用度等都由大司农管理。但其属下太仓丞倒卖太仓公粮,以次充好,贪墨公款;均输丞利用征收、买卖和运输货物的便利,肆意收取贿赂,讹诈郡国,虚报账册;盐市丞倒卖私盐,与不法商人勾结,哄抬盐价,中饱私囊;稻田使者阳奉阴违,利用朝廷免费分百姓公田政策,私下出售公田,向百姓收取费用,假公济私!微臣参核大司农监督不力,御下不严之罪!”</p> 病已大怒,“好个太仓丞、均输丞、盐市丞、稻田使者!大司农,你该当何罪?”淳于赐大骇,慌忙跪地。病已拍案道:“查,一定要严查,朕不信这些副官都参与了,而太仓令、均输令、盐市令等正职丝毫没有参与!立刻把涉事官员全部交有司处置,另暂免太仓令、均输令、盐市令等官员职务,侯查!至于淳于赐,贬为治粟都尉。大司农之位由治郡有方的北海太守朱邑暂代。还要参核谁?”</p> 丙吉应声道:“少府宋畸。少府主管皇室财钱和陛下衣食住行等事,以及山海池泽之税。这是宋畸本职,但他常常妄议君王,指点国策,有犯上之嫌。几年前凤皇齐聚鲁地,陛下大赦天下,但宋畸暗中诽谤陛下,说凤凰并没有来京城,说明鲁地是圣人之乡,而京城无圣人,是朝廷失德。微臣以为宋畸所说的朝廷失德有讽刺陛下嫌疑,当降职训斥!”</p> 宋畸大骇,慌忙跪地道:“微臣只是一时……一时心直口快,可能是酒后乱语,望陛下恕罪!”病已扫视满朝文武,叹气道:“罢了,圣人有宽恕之道,朕也不能没有容人之量。宋畸诽谤君王,罚俸一年,暂不降职。”宋畸慌忙谢恩。</p> 丙吉接着道:“微臣还要参核左冯翊李延、右扶风侯广二人,李延、侯广治理地方严苛,不施仁政,百姓只要有小错,立马小题大做,动辄拘役、罚款、判刑,致使百姓怨声载道。天子脚下,岂能如此行事?”</p> 李延、侯广二人大骇,纷纷辩解道:“陛下,我们都是效仿京兆尹,本意也是为了三辅安定,朝廷安宁。而且……当初陛下也恩准了京兆尹,为何……”病已冷笑道:“为何什么?朕恩准京兆尹什么了?朕让他严刑酷法治豪强,还是让他严刑酷法治百姓?朕当初怎么说的?京兆尹,你来说给他们听!”</p> 京兆尹赵广汉忙起身道:“启禀陛下,当初陛下对微臣等说,一定要依照律法办事,决不能肆意妄为。如果有豪强违法,当依照知法犯法重判;如果百姓违法,当依照宽恕之道轻判。”李延、侯广二人无言以对,额头冒冷汗。</p> 病已不屑一笑道:“将二人罢官削爵,交有司查办。左冯翊由颍川太守董让调任,右扶风由东海太守尹翁归调任。至于其余人,调龚遂为水衡都尉,调卫官为弘农太守,调黄霸为颍川太守,并加赐玺书,各赐黄金百斤。”</p> 见处置的人都是当初附议自己的,擢拔的多是当初大将军霍光打压的,右将军霍禹暗暗心惊。回到家怒摔杯盏,挥剑斩断了桌角,怒道:“陛下这是故意斩断我的臂膀,可恨!”未央卫尉霍山叹气道:“不只是断叔父的臂膀,听闻陛下悄悄封眭安国为郎官,而且至今没有定朱山拊的罪。”</p> 霍禹皱眉道:“眭安国是谁?廷尉于定国一向公正严明,为什么不审判朱山拊?朱山拊当初诽谤我,难道不该重判吗?于定国是不是收了贿赂?”霍山无奈道:“眭安国是眭弘的儿子。当初先帝在位时,天降谶语,说什么公孙病已立。眭弘趁机兴风作浪,蛊惑先帝退位让贤,后来被大将军处死了!他可是您的仇人!”霍禹怒道:“陛下重用眭安国是什么意思?想给我霍家树立敌手吗?”</p> 霍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至于廷尉,他是个清官,绝不会收受贿赂。我几次派人接触他,都被他严辞回绝。此人是食古不化,否则他早就收了咱们的钱,将朱山拊重判。后来我又接触了廷尉正,据说是陛下授意不得审判,只准羁押。”</p> 霍禹陡然想起当初的夏侯胜和黄霸诽谤孝武帝,被霍光下狱。当时霍光极力主张将二人屠灭三族,但病已表面同意,暗中指使廷尉无限期羁押,始终没有审判。后来赶上大赦,趁机放出二人。如今夏侯胜担任长信少府兼东宫詹事,黄霸担任颍川太守,又赐玺书。霍禹怒气冲冠,掀翻了案几。</p> 为了劝民向善,病已特地下诏:“父子之亲,夫妇之爱,天性也。即使大祸临头,也应存父子之义,夫妇之情。圣人云: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背人伦哉?自今日起子孙首次藏匿父母、祖父母,妻子首次藏匿丈夫,皆无须连坐。父母、祖父母藏匿子孙,丈夫藏匿妻子,皆重罚而不罪,且许上奏廷尉审查。”</p> 群臣大喜,百姓欢呼,自此人伦纲常重塑,法理不外乎人情。各地官吏纷纷依据朝廷政策重新为冤屈者翻案,百姓纷纷称赞,天下大治。</p> 这时民间传言,当初许皇后是被侍医毒死的,而侍医淳于衍已经自首。一石激起千层浪,霍家纷纷忧惧。太夫人胡显立刻召集所有霍家在朝亲信,商议大事。一时乌云遍布,天色昏暗。</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5章 十宗大罪 霍家亲贵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连右将军霍禹也一头雾水,唯独太夫人胡显和家奴冯子都心里清楚。</p> 胡显命众人落座,扫了一圈,皱眉道:“你妹婿驸马都尉金赏为什么没来?”霍禹一惊,无奈道:“后母息怒,金赏临时有事,所以没来。不过六妹替他回来了,也算是他来了。”胡显冷哼一声,心里暗骂。</p> 期门仆射霍云急问,胡显怒目一瞪,对他恨得牙根痒。随后扬声道:“这次把你们都请回来,是我的新宅快建成了,请你们来分享乔迁之喜。另外,你们都记住,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紧紧握住兵权,只要兵权在手,无人能动你们。”</p> 众人齐齐应声,个个心惊,都觉得好像有大事要发生一样。唯独霍云仗着武力不俗,又有祖上功名,浑然不惧。霍禹命霍山招呼众人入席,又让夫人招呼诸位妹妹,自己留在堂上听从吩咐。</p> 胡显忧心道:“禹儿,你也记住了,今后咱们霍家就全靠你了,一定要多留意宫里的动静,尤其是陛下的动静。另外,跟你几个妹妹私下说一声,让她们常入宫看望皇后,多联络感情。”霍禹心下暗惊,总觉得有些蹊跷。</p> 待他走好,胡显吩咐冯子都几句,冯子都恭敬点头,快马出城。连夜来到青州甾(zi)川国,直奔甾水旁一处偏僻处。这里距离淳于衍的家乡齐郡临淄(zi)只有一水之隔。</p> 见冯子都前来,淳于衍大骇,慌忙跪地。冯子都命两个侍卫守在外面,亲自入屋与淳于衍密谈。见淳于衍心惊胆战,冯子都大笑道:“你怕什么?”淳于衍结巴道:“贫妇担心……担心朝廷追查当年的事。”冯子都阴笑道:“你既然害怕,为什么不一死了之?这样还能保全你的丈夫和孩子,怎么样?”淳于衍又惊又俱,不敢抬头。</p> 见她一言不发,冯子都冷笑一声,四下观望,“你的丈夫和孩子呢?”淳于衍一愣,“都在田里忙着,我正要给他们送饭去。”冯子都听出她话里意思,起身道:“我也该回去复命了,临来之时,太夫人托我给你带句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保守秘密,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否则毒杀皇后可是灭三族大罪!”淳于衍心惊胆战,忙应声。送走了冯子都,更是坐立不安,不停出神。</p> 冯子都回奏胡显,胡显这才长舒一口气,幽幽道:“果然是空穴来风!说许皇后是中毒身亡的消息一定是许家放出的,想试探试探咱们。哼,雕虫小技,岂能瞒我?今日该是老二入宫看望皇后的日子了。只要与皇后保持联络,咱们就能掌握宫里的一举一动,事事就能提前掌握,不至于被人一网打尽。”冯子都谄笑道:“太夫人放心,只要有皇后在,无人能撼动霍家,您就放心吧!”</p> 日上三竿时,霍家次女霍春入宫了。她的丈夫正是长乐卫尉邓广汉,二人育有一子。霍春直奔长秋宫,与霍成君姐妹情深,无话不谈。成君领着霍春前往长信宫拜见太皇太后上官燕,霍春十分傲慢,不肯下跪,又扶起成君道:“燕儿还得喊你一声小姨母,你怎么能下跪呢?”成君坚持下拜,笑道:“我是陛下的妻子,当然得遵从陛下的家规。”</p> 上官燕见场面尴尬,早起身,不敢受礼。待成君起身,再上前跪拜二人。霍春笑道:“这才对嘛,咱们是长辈,燕儿是晚辈,不能乱了辈分,反正陛下不在,不必讲皇家规矩。”霍春更是一屁股扭身坐在了上官燕位置上,呼来喝去。上官燕知趣在下座落座,没有一句怨言。</p> 后来霍夏、霍秋、霍入宫,同样傲慢无礼,不肯下拜。唯独霍家六女霍思为人谨慎,知书达理,与霍成君一同下拜。霍思是驸马都尉金赏的妻子,也是辅政大臣金日磾的儿媳。她为人宽和,懂得谦让,所以霍成君自幼最喜欢与她一起玩耍。</p> 后数日霍春再次入宫时,依旧不拘礼节,坐在主座。恰巧病已来长信宫请安,见成君婢女涂春燕守在殿门外,心知皇后也来了。涂春燕大骇,慌忙入殿禀报,结结巴巴道:“陛下……陛下来了!”</p> 霍春大惊失色,正要起身,只见病已早已踏入大殿。她慌忙下拜,面色苍白。成君见病已脸色难看,也心下一惊,匆忙跪拜,心里思忖着如何解释。病已扶起成君,上前向太皇太后请安。上官燕不敢受礼,忙上前扶起病已。唯独霍春跪在地上,无人招呼,额头冒冷汗。</p> 病已小声道:“太皇太后,我扶您落座!”上官燕欣然一笑,缓缓伸出玉手。见病已扶着上官燕往主座步来,霍春大惊,赶紧退到一旁,重新下拜。成君疾步上前与病已一起搀扶上官燕,尽妇人礼。见她有礼有节,病已没有责备,反倒回身望着霍春道:“这是长信宫,不是霍家,岂能乱了礼数?”霍春大骇,忙请罪。成君担心病已处罚她,也急忙请罪。病已摆手道:“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朕不予追究,但今后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事,否则朕绝不宽恕。都下去吧,朕与太皇太后有事要商议。”</p> 成君忙扶着霍春出殿,霍春早已吓得腿软,在众人搀扶下离了宫。待二人走后,病已在旁边落座,笑道:“太皇太后,您的母亲和弟弟找到了。她们现在正躲在穷乡僻壤,隐姓埋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朕这次来,想问问您的意思,要不要把他们接回来?”上官燕早已泪湿眼眸,轻轻拭泪。</p> 病已忙递上龙凤手巾,叹气道:“其实她们过得很辛苦,隐姓埋名躲在小地方,没有登记在册就分不到田地,也无法买卖房屋,只能自己搭建,砍柴为生,再自己垦荒。朕已经知道他们的住处,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不过您放心,朕已经打了招呼,没有朕的旨意,下面的官员不会抓他们归案。不知道您的意思是?”</p> 上官燕攥着手巾,摇头道:“现在把他们接回来,万一霍家把我弟弟抓起来,母亲会痛不欲生,算了,还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吧!”</p> 病已皱眉沉思,这件事确实不好办。霍家长女是上官桀的儿媳,当年上官桀谋反,大将军霍光只是赦免了自己的女儿,并没有赦免外孙。如果将二人接回来,霍家必会趁机发难,那时候局面又将胶着。病已思虑许久,苦笑道:“既然太皇太后不肯,那朕替您给他们一个恩典,让他们能过得无忧无虑。”</p> 上官燕感激莫名,泪中带笑。待病已走后,突然想起忘了还他手巾,忙疾步出殿。望着远处病已侧面,突然想起了画卷。展开画卷细细凝望,只觉心神一颤,仿佛失了魂般。梦里几度缠绵,醒来相顾无言。或许只有在梦中,她才能忘了世间的伦理束缚,与自己爱的人长相厮守。</p> 霍春回到霍家,一直冷汗直冒。胡显惊问,霍春便把宫中险事细细叙说。胡显不屑一笑道:“放心吧,陛下不能把你怎么样!要是没有你爹,他刘病已能坐上皇位吗?他要是不懂感恩,休怪咱们不客气!”</p> 病已正在清凉殿召见众人,分别是岳父京辅都尉许广汉、舅父侍中史高、叔父右辅都尉许延寿、侍中许舜、张千秋、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给事中梁丘贺、侍中金安上等人,谒者萧望之负责殿门把护。</p> 病已环顾众人道:“如今已经是仲夏,朕听到一个消息,有人谣传许皇后是被人毒死的。这件事你们怎么看?”许广汉先是一惊,随后泪流满面,痛不欲生。许延寿、许舜忙一起劝慰,许广汉这才抹去眼泪,起身道:“陛下,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微臣早就怀疑是被人害死的。微臣求陛下为她讨回公道!”许广汉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躬身下拜。病已惊骇,忙上前扶起许广汉,忧心道:“两位叔父,请把国丈扶到偏殿休息。”</p> 待许延寿、许舜扶着许广汉离开后,病已面色凝重道:“你们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说说你们的看法。朕事先说一句,朕没有预设立场,你们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揣摩朕的意思。另外,言者无罪,不管你们今日说什么,出了这个大殿,不会有人传出去。今日能被请来的,都是朕的心腹,也都是忠勇多智之人,朕就是要听听你们的意思。”</p> 舅父史高摇头道:“如果真有人要暗害皇后,必然是与皇后有深仇大恨或者利益冲突之人。许广汉当初是暴室啬夫,暴室属掖庭,是宫中织作染练的地方,也可以关押有罪的嫔妃及宫中有病的妇人。如果非要说得罪人,这个职位是最得罪人的职位。不过听闻许广汉为人老实,很少与人发生口角,就算对待犯罪嫔妃也以礼相待,没听说有人对他有怨言。那就只剩下利益冲突了!”</p> 叔父张千秋接着道:“而朝中谁能与许家有利益冲突?许广汉当时担任京辅都尉,只有前京辅都尉与他有利益冲突。不过前京辅都尉已经被擢拔为南阳太守,应该不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与许家玉石俱焚。如果不是与许广汉,那就只剩与许皇后有利益冲突。不过许皇后贤良有德,当时宫中只有王婕妤能与皇后争宠,而无论是许皇后,还是王婕妤,都不是喜欢争宠之人。何况许皇后去世后,王婕妤替她养育两个孩子,这份情谊应该不会是凶手能做出来的。果真如此的话,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p> 这时叔父许舜疾步入殿,接着道:“陛下,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病已皱眉道:“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去告密!”许舜点头道:“刚才张千秋说到了只剩一种可能,其实在微臣看来,是只剩一个真相!陛下请细想,当日皇后与陛下夫妻情深,对谁威胁最大?或者说皇后去世,对谁最有利?”</p> 病已一惊,故意问:“莫非你是指王婕妤?”许舜摇摇头道:“不,微臣说的是谁接替了皇后的位置,谁的嫌疑就最大!”众人纷纷一惊,许舜继续道:“此人为什么要害死皇后?因为皇后挡住了她的晋升之路,所以必要除之而后快。如果她没有机会成为皇后,是绝不会冒着灭三族的风险毒害皇后!有这种能力,有这种诉求,又实现了这种愿望,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只有一人!”</p> 众人沉默不语,病已询问丞相,魏相缓缓掏出奏章,铿锵有力道:“陛下,微臣搜集霍家十大罪状,请陛下御览。”病已摆手道:“不必呈奏,你只管读来!”众人纷纷吃惊,竖耳静听。</p> 只听魏相念道:“故大将军光为国定策安邦,立有不世之功。然其子孙狂妄无极,毁坏纲纪,乱我大汉,犯罪十宗!罪一,僭越修陵。陛下已赐大将军以天子礼仪安葬,不料霍氏狂妄,私自为大将军修建神道,建三出阙,实为僭越之罪。罪二,修建陵墓超出规制数倍,毁坏茂陵风水,是对先帝大不敬,此为僭越之罪!罪三,圈禁平民、婢女为大将军守灵,实是僭越之罪!罪四,霍云多次无故称病不朝,派仓头奴扰乱朝廷法纪,是对陛下大不敬,此是僭越之罪!罪五,霍云私闯上林苑,且多次违法乱纪,此乃僭越之罪!”</p> 众人个个心惊,这僭越之罪,随便一条都足以灭族。数条僭越之罪加起来,足以灭三族。人人叹息,竖耳静听。</p> 魏相接着道:“罪六,霍山领尚书事,却私自扣下夏侯胜奏疏不报。有利于自己的就上奏,不利于自己的就打压,乃为僭越之罪!罪七,霍光夫人胡显违规建造殿宅,僭越修造乘车,且装饰多触犯皇家威仪,乃是僭越之罪!罪八,霍家儿女多次在宫禁时闯入皇宫,视为私宅,随意出入,有大不敬之罪,更是僭越!罪九,霍禹纵容家奴毁坏国法。其奴婢冯子都欺辱韦丞相,又闯入微臣家门,侮辱朝廷命官。且多次私酿假酒,危害百姓,扰乱市场。还有受贿和试图贿赂廷尉,扰乱朝廷纲纪,此为大逆不道。罪十,太夫人胡显与家奴冯子都婬乱,伤风败俗,公然给故大将军脸上抹黑,使皇后和陛下名誉受损,实是罪大恶极!其余霍家子弟践踏农田,收取贿赂,欺上瞒下,结党营私等罪就不用一一列举了!”</p> 十宗罪一出,众人纷纷沉默,或许是太震撼,或许是感到棘手,又或许是众人都在猜测病已的态度。病已也沉默不语,暗暗皱眉。</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6章 盛极而衰 自从丞相魏相列举了十宗大罪,群臣纷纷沉默,病已也暗暗皱眉。内有皇后,外有霍家亲贵,这件事确实不容易下决定。想起霍成君,更是暗暗忧愁。成君虽然娇蛮任性,但向来慷慨大方,柔情似水。如果要动霍家,势必与皇后决裂,病已不忍与皇后恩断义绝,所以迟迟没有拿定主意。</p> 给事中梁丘贺趁机道:“陛下,微臣已经打探到女医淳于衍的下落,可以押回来审问,一审便知。还可以放出风声,试试霍家反应。如果他们心里有鬼,必然会杀人灭口,或拼死一搏。”</p> 病已又问御史大夫丙吉道:“少卿,你怎么看?”丙吉小心翼翼道:“茂陵儒士徐生转微臣一封奏疏,请陛下御览。此人连上三封奏疏,两封被霍家扣下,只有这一封递到了微臣手中。”</p> 病已展开细看,奏疏写道:“霍氏泰盛,陛下爱而厚之,宜时尝抑制,勿使其骄奢婬逸,自取灭亡。微臣以为奢侈者必蛮横,蛮横者必骄狂,骄狂者必辱上,辱上者大逆不道也,必为群臣攻讦。且霍氏秉权日久,骄狂而不可一世,在人上位,妒忌者必多。天下皆忌惮之,其又大逆不道,不亡何待?微臣以为更为曲突,远徙其薪,否则将有火患。望陛下三思!”</p> 病已叹气道:“按照给事中说的做,把人请来,查清事情,有罪当诛,无罪当还人清白。另外先放出风声,朕要看看霍家的反应。他们如果没有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必不会失了分寸。如果真做了,就该向朕忏悔,朕可以宽恕其余人,绝不株连。他们要是连这点良心都没有,那就休怪朕无情!”</p> 回到后宫,病已直奔长秋宫。皇后成君大喜,亲自出迎。见病已面露不悦之情,成君诧异道:“陛下,是不是因为朝堂的事?”病已摇头道:“不是,有人给朕出了个难题,朕想听听你的意思。”成君挽着病已胳膊,露出一丝笑意。</p> 病已娓娓道:“有人说霍家上欺君上,中辱群臣,下侮百姓,骄横不法,早晚败亡。劝朕将霍家罢官封爵,不在朝中任职,保全霍家。朕想听听你的想法。”</p> 成君目瞪口呆,一时没有缓过神。想起这些年霍家做得荒唐事,她心里叫苦不迭。思忖许久,才幽幽道:“陛下的意思是?”病已笑而不语,起身背手。成君心里更没底了,慌忙起身下拜,“陛下,臣妾的娘家曾是陛下的依靠,臣妾的父亲也曾扶着陛下登上宝座,望陛下可怜臣妾,不要将他们逐出朝廷。”</p> 病已回身扶起成君,执手相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竟有些不忍心。思忖许久,病已苦笑道:“皇后仁慈,就不怕害了他们吗?霍家做了什么,你比朕清楚,如果列举罪名,只怕罄竹难书。朕看在爱妻面子上,给他们一条颐养天年的活路,也是为了你好。让他们出朝廷,就是为了保全他们。将来他们手中无权,自然不会肆意妄为,也不会做出天理难容的事。只要他们没有大逆不道,就不会牵连皇后,朕会护你一生平安。”</p> 成君扑入病已怀中,一时下不了决心。她既想保住母亲性命,又想保住霍家荣耀,保住自己皇后地位。如果霍家就此衰落,自己这个皇后就成了无根之草,随风飘扬,随时会坠落。抱着病已,让她慌张的心得到一丝安慰,又渐渐感到一丝陌生。这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自己最爱的人,如今却要铲除霍家在朝廷的势力,不知何时起,自己与他的距离已经遥不可及,不再像当初一样甜蜜。抬眼望着病已,成君暗暗叹息。纠结许久,终究还是同意了。</p> 病已露出一丝笑意,环腰抱着成君道:“朕知道爱妻是懂事明理的人,你找个机会回去一趟,替朕好好安抚他们。告诉他们,只要霍家不谋反,朕对霍禹、霍山、霍云等人罪过既往不咎。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朕保证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享受无尽荣华富贵!”成君稍稍感到一丝欣慰,灿笑点头。</p> 不久朝议,宗正刘德上奏道:“启禀陛下,卫尉职掌宫门卫兵,手握南军,责任何其重大!但当年大司农田延年手持兵器闯如宫禁,冲撞圣驾,其实是卫尉和羽林令二人的责任!微臣已经找到当年的御史中丞孙斌,当年他已经查到证据,可惜后来没敢上奏。”</p> 卫尉范明友和羽林令任胜大骇,慌忙跪地辩解。右将军霍禹也赶紧跪地求情,其余霍家亲贵跪了一地。病已不屑一顾道:“立刻传召孙斌,朕要当面问清。”</p> 霍禹见病已无动于衷,心下暗恨,只好起身站在一旁。唯独范明友和任胜自知有罪,不敢起身。不多时孙斌入朝,叩拜道:“微臣参见陛下!”病已抬手道:“免礼!朕让你担任田丞相以前的职务,代他看守高祖陵寝,你可有怨言?”孙斌恭敬道:“微臣不敢有怨言,微臣是咎由自取。”病已笑道:“这话怎么说?”</p> 孙斌叹气道:“微臣有罪!”病已面色凝重道:“什么罪?”孙斌道:“微臣替人隐瞒罪过,微臣罪该万死!”病已冷眼一瞥范明友和任胜,“哦?替谁隐瞒?隐瞒了什么罪?”孙斌也望向范明友二人,头磕地道:“替卫尉范明友和羽林令任胜隐瞒了弑君之罪。微臣万死!”</p> 范明友大骇,指着孙斌怒道:“孙斌,你血口喷人,无耻至极!你是真的该死,罪该万死!田延年闯宫不是我们指使的,也与微臣没有半点关系。望陛下明鉴!这……这都是孙斌主谋,他为了推卸责任,冤枉微臣!”任胜也急忙附和道:“陛下,陛下明鉴,我们侍奉陛下近十年,从没有半点过错,孙斌一定是受人指使,来冤枉微臣,借此打压霍家!”</p> 病已暗笑,刘德和梁丘贺也笑而不语。丞相魏相趁机补刀:“你们这话似乎不对,今日是朝议,有人主动揭发当年的事,陛下自会分辨是非,一查到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们怕什么?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你们一口一个诬陷,一口一个打压,到底是什么用意?又在掩饰什么?要是心中无鬼,当相信朝廷自有公断!”</p> 范明友、任胜大骇,纷纷低头不语。霍禹眉头紧皱,觉察出不妙。当年田延年的事是谁一手策划,他并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必然与霍家脱不了干系。见范明友和任胜颤抖的身躯,霍禹咬牙暗恨,已经猜出几分。</p> 霍禹眼神暗递,未央卫尉霍山欣然点头。于是霍禹扬声道:“陛下,丞相这话似乎胸有成竹,微臣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当年孙斌是御史中丞,负责主审田延年一案,如今突然冒着砍头的危险,说什么揭发真相,微臣觉得十分可疑。微臣以为孙斌要么被人收买,要么被人威胁,绝不会是自愿的,否则谁会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替人申辩呢?”</p> 霍山附议道:“另外,孙斌看守陵园多年,许多事情未必记得,就算重审,也没有证物和证人,只有证词和他的片面之言,不足采信。微臣以为田延年有功,而且已经自杀,这件事不必再提。何况当初这案子是故大将军亲自定下的,也得到陛下首肯,如果贸然翻案,势必对陛下圣名有损,望陛下三思!”</p> 刘德冷笑道:“区区虚名与陛下安危比,孰轻孰重?诸位大臣,你们都细想一下:如果当初田延年手持利器闯入宫闱,冲撞圣驾是另有主谋,那么以后会不会有第二人效仿田延年冲撞圣驾?如果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甚至是刺杀,陛下安危谁来护?”</p> 众人议论纷纷,齐齐请求严查。病已大笑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想一查到底,那朕就遂了你们的心愿,严查严办,还清者清白。命丞相、御史大夫和廷尉各自派人一起查办。查案期间,范明友卫尉职位暂时由光禄勋张延寿接掌,任胜羽林令职位暂时由史高接掌。另外,今后羽林和期门由中郎将和骑都尉监督。”</p> 范明友和任胜齐齐大骇,随霍禹拜见太夫人胡显。胡显大怒,“陛下是有意架空我霍家!可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看来你们的卫尉和羽林令是当到头了。”</p> 二人齐齐跪地,范明友忧心道:“现在职位要不要无所谓,关键是一旦查出了真相,我们就是死罪啊!当初田延年闯宫,我正巧请城门校尉一起去喝酒,所以田延年才能顺利入宫。这要是查出来,我就是田延年背后主谋啊!”任胜也愁眉道:“是呀,我当时请了病假,羽林骑疏忽,让田延年冲撞了圣驾,这要是查出来,我也是田延年同谋啊!”</p> 胡显拍案道:“他们哪里是冲着你们,分明是冲着大将军去的!当年这件案子虽然不是大将军亲自过问,但田延年是大将军的属下,负责主审的孙斌是御史大夫田广明的属下,田广明也是大将军一手提拔。他们清算孙斌,就是要清算田广明和田延年的罪过,接着把脏水往大将军身上泼!一旦大将军地位动摇,陛下就可以顺理成章拿问你们!真是其心可诛!”</p> 霍禹急得乱磨,霍山不慌不忙道:“太夫人、将军都不要着急,这件事还有缓和余地。首先,当初城门校尉现在担任什么职务?当初负责护卫的羽林丞是谁?只要把这两个人摆平,这件事就算追查到底,也未必能查到你们身上。”</p> 胡显点头道:“霍山说的对,你们立刻去办。记住,不要用咱们自己的人。当初禹儿结交了许多江湖侠士,让他们去做!”霍禹大喜,立刻询问城门校尉和羽林丞下落,范明友和任胜一脸懵,都不知道。霍禹大怒,召来众人询问,这才打听到二人下落。</p> 不久霍禹吩咐众人道:“城门校尉马元屡被降职,现在担任西织室令史。东西织室令都是少府属官,现在少府是宋畸,他与咱们早已离心离德。你们看怎么办为好?”</p> 霍云笑道:“我有一个舅父现在担任东织室令史,二人都在织室令、丞手下做事,平日应该非常熟悉。”霍山摇摇头道:“有东织室令和西织室令,他们未必熟悉,不过不妨试一试!要赶在办差的人抵达之前拿下马元,否则大事去矣。另外,还有一个羽林丞叫牛雄,此人也屡遭贬职,现在担任给事谒者,秩俸四百石,主宾赞受事。不过他隶属光禄勋,这个好办。”</p> 霍禹咬牙道:“去把你舅父李竟请来,咱们得借他的除掉马元。至于牛雄,我自有办法。”</p> 待众人离去,霍禹吩咐冯子都道:“之前我宴请各路豪杰,其中有两个侠客,你去帮我请来。一个叫冯殷,一个叫曲周。”当日夜里,冯殷闯入马元宅,暗杀了马元。曲周闯入牛雄宅,反被牛雄斩杀。</p> 第二日牛雄被叫到廷尉问话,他战战兢兢,不肯招供。于定国招招手道:“把马元的案卷调来,牛雄,你好好看看,马元已经被人灭口,你要是不说,也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招供,才能保命,你想清楚了。”牛雄大骇,左思右想,只好据实招供:“微臣有罪,当日羽林令任胜装病,让微臣临时调走一支卫队,才有了后来田延年冲撞圣驾的事,微臣知罪!”</p> 牵涉任胜,于定国心下暗惊,不敢自己做主,于是请丞相和御史大夫拍板。魏相与丙吉商议一番,三人联名上奏。病已大惊失色,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在长安城行凶,这还了得?务必严查严办,决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另外,既然事情牵涉任胜,任胜难逃失职之罪!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与范明友有关,但马元死得蹊跷,范明友难辞其咎。立刻调任胜为安定太守,调范明友为光禄勋,收回度辽将军印,另外擢拔史高担任羽林令,张延寿担任卫尉。”</p> 霍家一下失去两根朝廷支柱,胡显大怒,霍禹惊惧,立刻召集霍家亲贵。霎时天地变色,车马堵塞了长安街。</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7章 铤而走险 霍家亲贵齐聚右将军霍禹府,既是为了给安定太守任胜饯行,也是为了趁机共议大事。太夫人胡显亲自召集众人,面色凝重道:“现在卫尉丢了,羽林令也丢了,陛下手握南北军、三辅兵马和羽林军,咱们只剩两宫卫尉、期门军和骑都尉屯兵。看这架势,陛下是要与咱们霍家决裂,咱们不能坐以待毙。”</p> 霍禹吃惊道:“后母,您打算?”胡显咬牙道:“难道你们准备等权力都失去完,才懂得反抗吗?”邓广汉长乐卫尉、骑都尉赵平等人都不敢吱声,唯独期门仆射霍云起身道:“叔祖母说的是,咱们都是热血铮铮的汉子,决不能当缩头乌龟!”</p> 霍山暗暗叹气,望向霍禹。霍禹眉头紧皱,没有抬头。见众人多不吭声,胡显拍案怒道:“说话啊,都哑巴了?”这时奴仆冯子都疾步奔来,结巴道:“太夫人,大事不好了!”一语既出,四座震惊,齐齐站了起来,惊得直搓手。胡显怒目道:“说!”冯子都缓了口气,急切道:“宫里传来消息,皇后殿下要回来省亲!”</p> 胡显又惊又喜,霍禹等人长舒一口气。胡显笑道:“成君回来得正是时候,咱们正巧趁机打探宫里的消息,还有陛下的谋划。”</p> 霍成君屏退左右,亲自在内室拜见母亲胡显。胡显皱眉问:“你四姐夫和五姐夫的事,你知不知道?”成君挽着胡显胳膊,叹气道:“女儿知道,只不过女儿也无能为力。两位姐夫与当年田延年的案子有关,女儿不在前朝,能怎么办?”</p> 胡显怒道:“你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拦?陛下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他的皇位是你爹赐给他的,没有咱们霍家,他屁都不是!远的不说,就说眼前,咱们霍家给皇室尽心尽力,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过河拆桥,打压咱们霍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说你还在宫里,就是咱们霍家无人在朝廷,他都不该忘恩负义,以怨报德!”</p> 成君忙劝慰道:“娘息怒,陛下也是迫不得已,一切都是丞相和宗正在背后捣鬼。当初咱家奴婢欺负到御史大夫府上,人家早就憋了一口气。现在升为丞相,自然不会放过咱们家。他们揪出田延年的事,正巧揭了陛下伤疤,您想陛下能不生气吗?娘放心,陛下向我保证过,他对兄长和几位姐夫的罪过既往不咎,必会让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p> 胡显半信半疑,“当真?”成君扶着胡显坐在榻边,灿笑道:“当然,女儿什么时候骗过娘?”成君话锋一转,面色凝重道:“那个冯奴,当初娘不是向我保证要将他逐出霍家,为什么他还在兴风作浪?”胡显叹气道:“他为了咱们家殚精竭虑,我不能过河拆桥啊!再说,你以为都跟你男人一样,动不动以怨报德?”</p> 成君陡然起身,双手背后怒道:“陛下再不好,他没有对不起女儿,更没有对不起霍家!如果不是陛下宽仁,爹也不会被以天子礼仪下葬,你们怎么可能为所欲为?盖殿宅、造乘车、修神道、建三出阙,圈养游侠、欺辱大臣、闯上林苑、毒死皇后,派仓头奴上朝,肆意夜闯禁宫……哪一件那一桩不够抄家灭族?要是别人当皇帝,十个霍家也不够杀的!女儿最晚进宫,却深得陛下隆宠,现在又贵为皇后。就算膝下没有儿女,陛下也不曾少来,他哪里对不起女儿了?又哪里对不起霍家了?”</p> 胡显无言以对,暗自气愤。成君见她不肯听劝,甩下狠话道:“我知道娘不爱听,可我还要多说一句,这个冯奴如果继续待在霍家,女儿绝不会再踏进家门半步!”</p> 胡显大骇,惊问:“你……你这死丫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才甘心?我伺候你爹二十多年,他什么时候把我当人看?呼来喝去,动不动就发脾气,拿我当下人使唤。我是上辈子欠你们霍家的?为了伺候你们几个没良心的,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我容易吗?现在你们翅膀硬了,自己过着安生日子,却把这家搅得不安生,你们到底安得什么心?”</p> 成君焦急道:“这个冯奴就是害人精,只要他在咱们霍家,迟早把霍家搅乱!娘如果执意留在他身边,将来陪葬的不只是女儿,还有霍家!”成君拂袖而去,气愤不已。</p> 胡显半句听不进去,召来众人,细细吩咐众人安分守己,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又特别嘱咐任胜道:“你这次去凉州安定当太守,要谨言慎行。那里苦寒,一定要照顾好冬儿和你们的孩子。”</p> 翌日霍家众姐妹一起送任胜离开长安城,再次聚在一起斥责病已不是。任胜刚离开长安,长安就传开了消息:当初为许皇后诊治的女医淳于衍已经自首,正被押送入京。</p> 奴仆冯子都慌忙禀告胡显,胡显不屑一笑道:“谣言,必是谣言,不必理会。”冯子都屏退左右,与胡显在内室独处,急切道:“太夫人,这次好像是真的。坊间传得有模有样,说淳于衍背井离乡,心中必然有鬼,这次主动自首,是希望能够从轻发落,放过丈夫和两个孩子!”</p> 胡显大骇,“坊间怎么知道她有两个孩子?”冯子都惊慌道:“奴婢不知道啊!会不会是真的?难道那个疯婆子真自首了?”胡显怒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如何,此人是不能留了。你去找人弄死她!”冯子都忙遵命,正要离去,又被胡显喊住,胡显细细嘱咐道:“你的人做不干净,让你主人派人去。”</p> 冯子都疾步禀报霍禹,霍禹顿时慌了神,来回踱步。冯子都急切道:“主人,应该派江湖游侠前往,就算被抓住,也与咱们无关。”霍禹一惊,“难道传言是真的?许皇后真是被后母毒死的?”冯子都无奈点头道:“当初大将军也同意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皇后的位子,为了霍家。”霍禹咬牙道:“我就知道,当初我就觉得很蹊跷,唉,真是作孽啊!”冯子都忙催促,霍禹叹气道:“你把冯殷召来。”</p> 十日后弘农郡,淳于衍正乘车驾前往长安。旁边四个护卫保驾护航,两个骑马,两个驾车。淳于衍心惊胆战,距离长安越近,她心里越不安。想起当初奉命毒死皇后,暗暗后悔不迭。又想起不久前给事中梁丘贺登门拜访,至今心寒。</p> 那日梁丘贺亲自登门,开门见山道:“淳于侍医,当初许皇后对你不薄,你为何下此毒手?”淳于衍惊慌失措,忙辩解道:“没……我没有!许皇后的死……与我无关。”梁丘贺大笑道:“侍医是把梁某当傻子吗?当初你在安神补血药中加了一味药,致使殿下一命呜呼。都说医者圣心,你却是医者毒心,你不觉得羞愧吗?”淳于衍满脸羞愧,掩面啜泣。</p> 见她有所动摇,梁丘贺接着道:“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太夫人胡显一定会灭你满门!你的丈夫,还有门外两个孩子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你肯招供,陛下保证不株连你的丈夫和孩子,如何?”淳于衍面如死灰,瘫坐地上。</p> 如今回想往事,淳于衍只觉愧对两个儿子,也愧对淳于氏先人。闭目叹息,暗自忏悔。车驾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淳于琼的思绪也在颠簸中错乱,思前想好,终于下定决心,为救两个孩子,以死赎罪。</p> 突然颠簸的车驾戛然而止,四周静得可怕。淳于衍正要拨开车帘下车,只听嗖嗖嗖一阵破风声,接着四周护卫纷纷倒地。淳于衍大骇,匆忙下车,迎面一箭射来,正中脑门,当场死亡。</p> 弘农太守卫官大骇,立刻展开调查,同时上奏京师。消息传到京城,病已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数日后,卫官再次上奏,凶手逃之夭夭,现场尸体全被焚烧,无法辨别,同时上书请罪。</p> 病已大怒,召来舅父史高、张千秋、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给事中梁丘贺、侍中金安上等人。众人听闻淳于衍被杀,纷纷扼腕叹息。唯独梁丘贺露出一丝笑意,“陛下,淳于衍虽然死了,但证据还在。”掏出布帛,双手奉上道:“陛下,这是淳于衍临出发前亲笔写的忏悔录,详细叙述了当初毒害许皇后的经过和缘由,以及善后事宜。其余证人都已经被妥善安置,唯独淳于衍是微臣送出去的诱饵,就是要看看霍家到底有没有反意!”</p> 接过布帛,病已不忍目睹,只觉胸闷难当。这时史高献计道:“陛下,霍家已经公然杀人,虽然咱们没有任何证据,但必是霍家所为。他们胆敢光天化日杀了淳于衍,就难保不会光天化日暗杀陛下。微臣建议将霍家其余亲信全部逐出朝廷,慢慢削弱,以免酿成大祸!”病已犹疑许久,幽幽道:“暂时先不处置,安霍家的心。”</p> 冯子都将消息报告霍禹,霍禹大喜,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立刻回报太夫人胡显。胡显大笑道:“好啊,这真是今年第一件大喜事,立刻把你妹妹、妹婿都喊来,咱们要举办喜宴。”霍禹大惊道:“以什么名目?”胡显笑道:“当然是乔迁之喜。”</p> 霍家众人齐聚一堂,纷纷询问什么喜事。胡显大笑道:“不管什么喜事,总是好事。老六一家难得回来一趟,也算是喜事。”霍思暗暗愧疚,“娘,我们家两个孩子太闹腾,片刻不肯离身,我也没有办法。”霍春撇嘴笑道:“依我看,六妹是家里管得严吧?”霍思粉腮一红,悄悄瞅向丈夫金赏。驸马都尉金赏只好起身谢罪:“岳母见谅,我平日公务太忙,实在是很难抽出时间。”</p> 胡显心里清楚,金赏是瞧不起霍家,不肯与霍家同流合污。面上不露声色道:“没有时间就不用过来,多在家陪陪妻子,也是好事。咱们霍家的人向来团结,就算经常不往来,关键时刻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落井下石。金赏,你说对不对?”金赏忙附和道:“岳母说的是。只不过,不知道陛下和小妹是不是与岳母一条心?”胡显露出尴尬一笑,心里暗恨,既恨病已过河拆桥,又恨金赏傲慢无礼。</p> 病已亲自前往长秋宫,面色凝重。成君心下一惊,小心翼翼侍候。淳于衍被杀的消息早就传遍京师,刚刚婢女涂春燕才告诉她。听闻淳于衍被杀,她背脊一凉,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如今见病已脸色难看,心下更惊。原本打算开口缓和气氛,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得嘴唇发干。</p> 抬眼一瞥成君紧张不安的神情,病已抬手握住她玉手,顺势搂在怀里。成君依偎病已胸膛,稍稍感到欣慰。病已趁机问:“皇后,朕对你如何?”成君一惊,忙环臂搂着病已脖子,笑上眉梢道:“当然最好喽!陛下想说什么?”病已叹气道:“朕想知道当年许皇后的死与霍家有没有关系?与你有没有关系?”成君脸色大变,忙低头沉思,不敢搭话。病已追问,成君摇头道:“我……臣妾不知道,或许有关,或许无关。如果陛下认为有,臣妾愿意给姐姐抵罪,只求陛下不要迁怒霍家!”</p> 病已苦笑道:“平君与朕有结发之情,朕一直对她十分愧疚。不久前京城传闻平君是被人毒死的,朕派人去请当初平君的侍医淳于衍回来问话,不料途中被人杀害。”成君大骇,杏目圆睁道:“陛下……可抓到凶手?”病已目光透着寒意,一直仔细察言观色,见她神色淡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p> 成君追问,病已摇头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淳于衍的死坚定了朕的想法:平君确实是被人毒死的,而这个真凶依然逍遥法外。皇后,你觉得朕该怎么办?”成君双目低垂,不敢直视病已。正焦急思忖,病已两指挑起成君下颚,目光逼视,再度追问。成君突然泪湿双眸,扑入病已怀中,哭泣道:“陛下,臣妾……臣妾……”</p> 这时婢女涂春燕突然闯入,疾呼道:“启禀陛下、殿下,午膳准备好了!”成君粉面动容,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病已怒视着涂春燕,恨得牙根痒。</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8章 乘胜追击 事后病已单独再问皇后成君,成君绝口不提许皇后和霍家的事,显得小心翼翼。见她不肯如实相告,病已拂袖而去。</p> 来到披香殿,小公主刘施已经六岁了,望着长相甜美的刘施,病已心如刀绞。婕妤王思瑶疾步走来,笑容满面,“夫君,施儿都想您了,老是问臣妾什么时候能见到您。”病已挤出一丝笑意,“施儿,你今年几岁了?”刘施掰着小手头数数,满脸堆笑道:“六岁。”病已一瞥思瑶,“你母亲都教了你什么?”刘施拨弄着小手道:“写字……写名字。”</p> 刘施跑过去拿起一块布帛展示给病已看,字体工工整整,一眼就能认出。病已笑道:“好孩子,写得不错。思瑶辛苦了,朕今晚留下来陪你们。”思瑶喜不自胜,病已难得来一次,她赶紧命人准备晚膳,又吩咐侍女冰儿收拾床被。</p> 正是六月初,炎炎夏季。躺在竹席上,病已思绪万千。思瑶轻轻退去衣服,露出雪白肌肤。抚摸着纤纤玉指,洁白无瑕的藕臂,高耸入云的玉峰,忍不住颠鸾倒凤,云雨一番。</p> 事后思瑶趴在病已胸前,呢喃低语:“夫君,听说淳于衍被杀了,到底是不是真的?”病已点点头,叹气道:“朕没有想到他们这般丧心病狂,敢光天化日杀人。”思瑶一惊,“那姐姐的事……是不是没有办法再查了?”病已默然不语,面色凝重。思瑶急切道:“那姐姐不是白死了吗?将来夫君怎么跟奭儿和施儿解释姐姐的事?要是奭儿继承了大位,会不会为了给姐姐报仇,与成君反目成仇?”</p> 病已事先并没有考虑过刘奭的反应,如今听思瑶分析,顿时一惊。如果刘奭继承了大位,皇后成君自然荣升太后。到时候刘奭必然对亲生母亲的死因一查到底,如果霍家趁机兴风作浪,必然会拿成君当挡箭牌:局面很快就会演变成皇帝与太后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凭刘奭宽仁而软弱的性格,病已料定他不是霍家的敌手。想到这,病已不禁暗暗后怕。</p> 思瑶提醒道:“夫君,将来要是奭儿非要一查到底,必然与霍家起冲突,内仗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外仗着霍家人多势大,奭儿未必是他们敌手。臣妾以为这件事要么严查清算,削弱霍家,要么彻底抹杀,一点证据都不要留。”病已暗暗叹息,闭目不语。</p> 翌日来到鸳鸯殿,琴棋拉着五岁的刘钦笑迎入殿。病已一手抱起刘钦,一手搂着琴棋。刘钦眨着明眸问:“父皇……我什么时候出宫玩?”病已大笑道:“你什么时候出宫,你得问你自己,不能问朕。朕又没有限制你出宫,你随时可以出去呀!”刘钦笑道:“现在!”他一手拉着病已就往外跑,病已无奈跟去。琴棋笑得前仰后合,领着侍女也跟了上去。</p> 来到御园,到处是一片芬芳。刘钦竟拉着病已直奔玉湖走去,病已一边拉着刘钦,一边牵着琴棋,随刘钦在湖边漫步。望着湖光山色,病已抱起刘钦,搂着琴棋在湖心亭坐下。指着湖边假山道:“快看,那是什么?”刘钦眨着明眸道:“山,假的!”病已和琴棋相视一笑。</p> 病已趁机道:“妹妹,我想给庭令加封,再加谥号。当初我初即位,让大将军拟定定策安邦功,原本应该有庭令,可惜大将军和车骑将军都反对。大将军是辅政大臣,车骑将军又是庭令的弟弟,我也无能为力。”</p> 琴棋忙宽慰道:“哥哥不要挂怀,叔祖父其实是很聪明的人。当初祖父常常在外人面前夸赞你,唯独叔祖父多次劝阻,语重心长说先帝正年轻,有雄才大略,不该在圣主面前称赞你。现在想来,叔祖父其实很明智。哥哥觉得呢?”</p> 病已欣然点头道:“确实,万一先帝心生嫉妒,我小命早就不保了。大司马确实很聪慧,又低调谦和。我之前多次想给庭令追封,都被大司马拒绝了。又打算给叔父张彭祖加封,也被拒绝了。这次机会难得,是该着手准备了。”</p> 琴棋一愣,依偎病已身旁道:“哥哥已经封叔父为关内侯,追封祖父为恩德侯。算上叔祖父,我们家族已经三人是侯爵,隆宠太盛,不要再加封了。如果再加封,我怕他们会恃宠而骄,反倒不好。再说,哥哥只给张家恩惠,朝中文武也会心生不满,认为哥哥偏爱外戚。”</p> 病已抚摸着琴棋香肩,会心一笑道:“我就是让天下百姓都看到,庭令有情有义,做善事得善果;也是想让天下官吏都明白,只要低调谦和,用心办事,朕绝不会亏待他们;更是想借这个机会告诉所有人,我就是要宠你!”琴棋心神一荡,笑上眉梢。</p> 晚上留宿鸳鸯殿,亲自宽衣解带,望着白璧无瑕的玉体,病已爱不释手。摸着小腹鸳鸯刺青,病已想起了那年琴棋剖腹产留下的痕迹,不禁感慨道:“你呀,该动一动,再稍微吃胖些。”琴棋环臂搂着病已脖子,主动亲吻。两人缠绵许久,云雨几度,直到山无棱,天地合,才瘫在床上,露出一丝笑意。</p> 几日后朝会,病已扬声道:“当初恩德侯张庭令护驾有功,朕打算为他置守冢两百家。”大司马张安世忙起身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可。我兄长虽然护驾有功,但他毕竟是宦官,封侯君国已经超出礼仪,岂能再设置守冢?何况当初卫太子才置守冢三十家,我兄长何德何能敢超过卫太子礼遇?如果陛下执意设置,微臣觉得应该减少守冢,最好减少到三十户以下。”</p> 病已摆手道:“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再说,朕本是为了庭令,并不是为将军你!”张安世一惊,缓缓退下,不敢再劝。病已接着道:“另外,加封张彭祖为阳都侯,续张庭令后,追封张庭令为阳都哀侯。朕听说当初哀侯曾过继了一个孙子,名叫张霸,赐其为关内侯,封为散骑中郎将。”</p> 右将军霍禹大惊,眼神暗递,长乐卫尉邓广汉上奏道:“启禀陛下,散骑入则规谏过失,出则骑马散从,那张霸才七岁,微臣以为封赏不合适。”侍中兼期门仆射霍云、骑都尉兼光禄大夫赵平、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中郎将王汉齐齐附议。</p> 病已冷笑一声,不置一词。这时丞相魏相上奏道:“启禀陛下,自从匈奴大败,一直觊觎我敦煌。现在羌人蠢蠢欲动,似乎有遥相呼应的意思。微臣与大司马、御史大夫、宗正、卫尉等人商议一番,希望派人镇守凉州,以免内忧外患齐发。”大司马张安世、御史大夫丙吉、宗正刘德、卫尉张延寿齐齐附议。</p> 群臣见状,也纷纷附议。病已笑道:“诸位爱卿为国忧心,朕心甚慰。凉州是苦寒之地,必须派亲贵前往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否则内外勾结,凉州难保。朕打算派张朔和王汉两位皇亲前往,不知道你们肯不肯为国效力?”</p> 张朔、王汉大惊,齐齐下拜,不敢回话。病已追问,张朔结巴道:“陛下……微臣……微臣对凉州不熟悉,也不擅长军事。微臣……”霍禹眉头紧皱,起身道:“陛下,张朔、王汉没有雄才大略,只怕去了也无济于事,反倒会坏了朝廷大事。微臣请陛下另择贤明,以免误了朝廷大政!”</p> 病已冷笑不语,宗正刘德怒目道:“平日里养尊处优,现在国家有难,反倒不敢上前,岂不是丢皇后的脸?丢朝廷的脸?微臣请陛下降旨斥责,命二人立刻前往凉州为国效力!”众人多附议,霍禹见状大骇,不敢再提。病已笑道:“好,好啊,既然群臣意见一致,那就调给事中张朔为蜀郡太守,防备羌人;调中郎将王汉为武威太守,防备匈奴。”</p> 霍家一下又失去两个朝廷支柱,霍禹气得破口大骂,闭府不出。太夫人胡显怒道:“有本事就在朝堂据理力争,躲在家里有屁用?还关上府门,瞧你们吓得,像过街老鼠一样。冯奴,去把府门打开,要骂就扯着嗓子骂,把本事都使出来!”</p> 霍禹顿时歇菜,忙跟着胡显入了堂室。胡显不屑一顾,嘱咐道:“去把咱们家族的亲贵都叫来,还有你的几个妹妹,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p> 不久霍家众人齐聚一堂,胡显斩钉截铁道:“咱们霍家一手缔造了朝廷,如今陛下过河拆桥,以怨报德,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尽快向陛下试压。如果他不肯让步,那就休怪咱们不客气!”</p> 众人大喜,霍山等人齐齐高呼:“请太夫人吩咐。”胡显大笑道:“霍春,你去拜访皇后,把道理跟她说清楚,让她阻止陛下再对霍家动手。霍夏,你去入宫拜见太皇太后,她是咱们霍家的骨血,这个时候不能袖手旁观!霍秋,你去拜访大司马张安世的妻子,张安世是你爹一手提拔的,他应该不会忘恩负义。霍冬,你去拜访太仆兼执金吾杜延年的妻子,杜延年也是大将军府旧人,他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管。霍思,回去劝劝金赏,请他堂弟出面为霍家求情。他的堂弟金安上现在最得陛下恩宠,说不定有用。”五姐妹齐齐领命。</p> 霍禹吃惊道:“后母,我们几个做什么?”胡显狐眼一瞪,“女人都出力了,你们男人难道要袖手旁观吗?霍禹去拜访大司马张安世,你们同在军营,他会给你几分薄面。霍山去拜访御史大夫丙吉,丙吉也曾受大将军厚恩,又是个老实谦恭之人,你聪明有才,应该能说服他。霍云去拜访前将军韩增,韩增与陛下有仇,曾受大将军恩典,必会出手。范明友去拜访杜延年,你们曾一起在大将军府共事,应该有些交情。邓广汉去拜访左曹杨恽,他是故丞相杨敞的儿子,杨敞又是大将军一手提拔,杨恽应该会开口。他是陛下十分看重之人,说话有分量。赵平去拜访典属国苏武,张朔去拜访后将军赵充国,王汉去拜访少府宋畸……”</p> 霍家众人齐齐出动,霍春先入宫拜见皇后成君。霍春责备道:“小妹,现在咱们家都被陛下打压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绣花?之前把四妹夫卫尉职位调为光禄勋,等于剥夺了军权。又把五妹夫羽林令职位调为安定太守,也剥夺了兵权。现在又把表妹夫的给事中职位调为蜀郡太守,把侄女婿的中郎将职位调为武威太守,这不是明摆着把他们都调离京城吗?”</p> 成君自顾自的绣花,一言不发。霍春大怒,一脚踢翻竹篮,怒道:“妹妹,你到底什么意思?咱们家都成这样了,你难道不管不问?”成君默默拾起针线,无奈道:“姐姐想让我怎么办?这是前朝的事,不是后宫的事,我是后宫皇后,不是前朝皇帝,我能怎么办?之前我多次嘱咐你们不要得意忘形,要懂得谦恭礼让,可你们总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出事了,着急了,跑来责备我有什么用?陛下把他们都调离朝廷,是对他们好;不让他们掌兵,也是对他们好。他们要是分不清好坏,那就只剩绝路了。”</p> 霍春大怒,破口骂道:“你就是白眼狼!爹娘都白养你了,现在人家都踩到咱们脸上,你还胳膊肘往外拐,你……你下贱!”霍春怒搧成君,扬长而去。</p> 成君泪湿眼眸,瘫在地上暗自伤心。婢女涂春燕忙劝慰,趁机道:“殿下怎么不劝劝陛下?陛下这样子,难怪太夫人会生气,只怕是个人都会斥责陛下过河拆桥!”</p> 成君泪中带笑道:“陛下说的对,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保全霍家。他们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如果较起真来,灭十族都够了!现在陛下疼我,不忍加罪,万一哪天陛下厌烦了,他们还有活路吗?这样也好,让他们远离朝廷,受点挫折,将来也许会懂得收敛。那时,我有了孩子,或者史家、许家势力太大,陛下也许会重新起用他们,让他们制衡两家,为新君效力。你回去告诉母亲,这是霍家唯一的出路。”</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9章 绝地反击 霍春入宫拜访皇后无果,太夫人胡显怒不可遏,只能期望三女儿霍夏能够有所斩获。霍夏正入宫拜见太皇太后上官燕,她仗着姨母身份,既不行礼,也不问候,反倒等上官燕请安。上官燕无可奈何,只能恭敬行礼,坐在下座。</p> 霍夏得意笑道:“燕儿真是知书达理,可惜啊,这要是在平常人家,早该生儿育女了。唉,先帝去世得早,倒让你守了活寡,真是可怜。要是先帝还在,那该多好!”</p> 上官燕淡然一笑道:“姨母不必担心,我现在也挺好,有空就看看书,读读诗赋,日子也过得舒服。”霍夏捂嘴笑道:“不会是男欢女爱的书吧?”上官燕眉头微皱,苦笑道:“姨母说笑了,哪有的事?我就是常常读读《诗经》和骈赋。”霍夏趁机问:“最喜欢哪一首诗?”上官燕娓娓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p> 霍夏听得似懂非懂,撇嘴笑道:“你指定是想男人了,对不对?”上官燕粉腮一红,娇嗔道:“哪有?姨母再胡说,我就不陪姨母聊了。”霍夏大笑起来,突然面色一变,小心翼翼道:“现在陛下打压咱们霍家,你身为太皇太后,可不能袖手旁观,懂吗?”上官燕娇躯一颤,突然明白霍夏入宫的用意,为难道:“陛下不常来,倒是皇后常常见到陛下,为什么姨母不去禀告皇后,请她出面?”</p> 说到皇后成君,霍夏笑道:“二姐正劝说皇后,皇后必会出手的。不过只有皇后出面还不行,你贵为太皇太后,当年又是你将陛下扶上皇位,他就算不给皇后面子,也不敢不听你的。如果你能与成君一起劝说,陛下必定会纳谏。”上官燕迟疑许久,只好暂且应下。</p> 这时病已突然出现,撞见霍夏坐在主座,气不打一处来。霍夏大骇,慌忙起身,到一旁跪下。病已怒道:“朕之前有言在先,你们还敢对太皇太后无礼,简直可恶!”霍夏惊得面色苍白,不敢吱声。上官燕忙回护道:“陛下就不要责备姨母了,这里也没有外人,是我执意让姨母坐在主座,不是她有意所为。”</p> 病已知道太皇太后在袒护霍夏,只好给太皇太后面子,将霍夏斥逐出宫。上官燕趁机道:“陛下,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病已叹气道:“朕打算更换长乐宫卫尉,升右将军为大司马,特来征求太皇太后的意见,他们毕竟都是您的亲人。”</p> 上官燕淡然一笑道:“本宫不在前朝,还是陛下做主吧,本宫没有意见。陛下放心,无论何时,本宫都会站在陛下这一边。”病已长叹一声道:“太皇太后仁慈善良,必有善报。许多事,朕也无能为力,望太皇太后见谅!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太皇太后及时指出,朕必定更正。”上官燕听出病已言外之意,嫣然一笑道:“陛下放心,许多事本宫有分寸,不会给陛下惹麻烦。今生今世,惟愿陛下福寿安康,本宫就心满意足了。”</p> 病已心神一颤,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不耽误太皇太后午休,朕会常来请安。”上官燕起身相送,一直送到殿外,目送病已离去,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她想起了《论语》里一句话,不禁喃喃自语:“乐而不婬,哀而不伤……”</p> 霍夏匆匆从宫里出来,回报胡显,胡显怒道:“这个刘病已,净跟咱们霍家过不去,可恶!你们也是不争气,在宫外放肆就罢了,怎么能跑到宫里放肆?”霍夏捧杯的手还在颤抖,惊慌解释道:“娘错怪我了,都是燕儿让我坐在主座,没有她的允许,我哪敢?”胡显怒目圆睁道:“就你这点道行也想骗我?你还差远了!唉,现在只能靠老四、老五和老六了。”</p> 傍晚时张安世妻子劝说张安世上书帮霍家一把,张安世叹气道:“朝廷的事你不要掺和,现在不比从前,陛下对霍家是忍无可忍了。这些年霍家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上次陛下召开御前会议,丞相魏相给霍家搜集了十宗大罪,且桩桩件件不是僭越之罪,就是大不敬之罪。我跟你明白说吧,没有陛下准许,丞相绝不敢这么做。这次很明显霍家挑战了陛下的底线,你要知道毒杀皇后和公然杀害陛下钦使,这是多严重的事。我可以这样说,霍家的好日子到头了!不管将来陛下如何处置霍家,咱们都不能掺和。”</p> 这时杜延年的妻子也在劝杜延年,杜延年犹疑不决,望着摇曳的烛火,无奈摇头道:“现在陛下对我时而亲近,时而疏远。或许在陛下看来,我与霍家有剪不断的联系。其实确实如此,当初大将军对我委以重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霍家陷入深渊。无论如何,我都会尽一份力。即便陛下误解我,我也不能不报大将军涌泉之恩。你回复霍冬,我会尽力,只不过霍家能不能渡过危机,不在陛下在霍家。”</p> 杜延年愿意出手相助,金安上却不肯。金安上望着金赏道:“堂兄,自古忠孝难两全。伯父当年是辅政大臣,曾与大将军霍光一起辅佐先帝。他一生忠贞不二,虽然是匈奴人,却侍君如父,所以一门荣耀。如今堂兄与霍家攀了亲戚,更该忠心不二,否则夹在陛下与霍家之间或左右逢源,迟早败亡。恕我直言,霍家好日子已经到头了,他们胆敢毒杀许皇后,陛下岂能轻饶?霍家自知罪孽深重,谋反是迟早的事,所以陛下才会提早防范。”</p> 金赏大骇,“陛下……要株连霍家三族?”金安上摇头道:“我只是猜测,堂兄不必焦虑。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霍家如果谋反,嫂嫂岂能袖手旁观?到时候陛下必然震怒,大手一挥,你们一家都会被诛杀。堂兄,我劝你一句,长痛不如短痛,尽快与霍家彻底断绝关系,否则你的两个孩子性命难保。”金赏愁眉道:“两个孩子才五六岁,我……唉,我不能这么做。”</p> 金赏回到府宅,霍思急切问,金赏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望着爱妻孺子,金赏突然搂着妻子痛哭。霍思直觉不妙,没敢多问。</p> 霍山趁夜拜访御史大夫丙吉,丙吉早知霍山来意,无论霍山说什么,他总是笑着附和,却不轻易表达观点。霍山见他圆滑,只好起身道:“还望御史大夫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当初如果不是大将军,也没有陛下的今日,现在过河拆桥,恐怕会遭天下人非议。再者,就算不谈当年的功绩,这些年霍家也为朝廷出力不少,没有功劳总有苦劳,陛下不能鸟尽弓藏啊!何况皇后、太皇太后都是霍家人,陛下这么做,会让人有机可乘,借机攻击皇后和太皇太后,这是取乱之道,不是治世良策。还望御史大夫善加规劝,切勿中了奸人离间之计!”</p> 丙吉大笑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不得不说两句。第一,这些年霍家为朝廷做了不少贡献,大将军有定策安邦功,陛下深为感激,为霍家封官拜爵,右将军为博陆侯,光禄勋明友加封关内侯,阁下为乐平侯,令弟为列侯,四位侯爵,天下仰慕。陛下又纳大将军之女为婕妤,后封皇后,隆宠冠绝后宫。又赐霍家子弟奉朝请,霍家亲贵都可以入朝议政,古今罕见。说实话,这些年陛下赏赐给霍家的珍宝财物只怕右将军余生也未必能数得过来。这恐怕不是忘恩负义吧?”</p> 霍山无言以对,暗暗低头。丙吉继续道:“第二,这些年霍家犯了多少事,你们自己恐怕也数不过来吧?小罪不提,我随便说几条,僭越修陵、毁坏茂陵风水、圈禁平民守灵、私闯上林苑、派仓头奴上朝、僭越建造殿宅、私闯禁宫、扣押奏疏、侮辱朝臣、毁坏国法等。唉,说实话,如果不是陛下宽容,霍家早就被灭三族了!如今陛下只降职,实在是对皇后偏宠,对霍家偏爱,你们应该感恩。如今霍家亲贵虽然被降职,但陛下与皇后夫妻情深,只要你们安分守己,重新重用是迟早的事。”</p> 听丙吉一席话,霍山汗流浃背,羞愧难当。回报胡显,胡显怒骂道:“这个老杂毛,当年如果不是他蛊惑,大将军也不会拥立刘病已!可恶!咱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霍禹叹气道:“还有少府宋畸、前将军韩增、后将军赵充国、左曹杨恽、典属国苏武等人没有表态,后母稍安勿躁。”</p> 不久霍云、邓广汉、赵平、张朔、王汉等人齐齐回报,个个愁眉不展,唯独霍云大笑。胡显大怒,咒骂道:“这些挨千刀的,当初咱们霍家如日中天,他们连大将军府门都进不来,现在看咱们衰败了,个个落井下石,我诅咒他们不得好死!”</p> 霍禹询问该如何办,胡显咬牙道:“太皇太后、太仆、前将军都答应要替咱们出头,就让他们先趟一趟浑水,咱们看情况再说。备车,我亲自入宫见皇后。”</p> 翌日,成君听闻母亲亲自入宫,赶紧命人准备一番。胡显面色难看,始终一个笑脸没有。成君小心翼翼伺候,不敢多嘴。胡显屏退左右,阴阳怪气道:“你现在翅膀硬了,不再需要霍家了,是不是?当初我费尽心机把你扶上皇后宝座,你现在嫁了君郎忘了娘,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白眼狼?当初你爹扶刘病已上位,他现在过河拆桥。你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狼心狗肺!”</p> 成君大骇,慌忙跪地道:“娘息怒,这里是后宫,您千万别失言,这是灭族大罪!”胡显不屑一笑道:“如果霍家都死绝了,能换来你皇后之位稳如泰山,我们成全你。但看刘病已这样,他迟早废了你!唯有霍家如日中天,他才不敢动你,你明不明白?”成君叹息道:“娘要是安分守己,女儿的位子永远没人能动。过几年等我有了孩子,你们还能被重用,为什么非要现在与陛下死杠?”</p> 胡显冷笑道:“我算是看透了刘病已,他就是想独揽大权!咱们霍家在朝中势力滔天,碍了他的眼,他必要剪除霍家在朝中的势力!至于你,你就是他的一枚棋子,一枚牵制霍家的棋子。他要是真心对你好,为什么后宫人人都有孩子,唯独你没有?必然是他动了手脚,让你怀不上孩子!”</p> 成君惊惧万分,上前抓住胡显手道:“娘有什么证据?”胡显反手握住成君玉手道:“这还用证据吗?当初你嫁入皇宫,受的恩宠最多,为什么所有人都怀上了,唯独你没有怀上?”成君皱眉道:“思瑶姐姐也没有……”胡显摆手道:“别打岔,你听我说,当年陛下日日临幸,我又让春燕给你炖了许多补身药,你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成君愁眉道:“女儿那时才十五岁,太小了。”胡显狐目一瞪道:“你现在都二十了,人家十四岁就怀上了,你就是死脑筋!”</p> 想起往事,成君也逐渐迷糊了。这些年论恩宠,她冠绝后宫,就算是所有人都加起来,也没有她得到的滋润多。可不知道为什么,肚子一直不争气,连点动静都没有。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毕竟后宫众嫔妃大都怀孕了。可如今听胡显一分析,又逐渐糊涂了。她不愿怀疑病已,细细思忖,暗暗认定是张琴棋和王思瑶在暗中捣鬼。</p> 成君目光透着寒气,切齿道:“陛下对我宠爱最多,绝不会是陛下。这些年后宫中只有两个人与我不对付,一个是张婕妤,一个是王婕妤。张婕妤的可能性最大,与她最亲近的王婕妤也没有子嗣,必是她从中捣鬼。当初我让人给她下了房中药,没想到这贱人竟然暗下毒手,让我绝嗣,简直蛇蝎心肠!”</p> 胡显忙附和道:“所以咱们霍家这杆大旗更不能倒!否则张安世、张千秋、张延寿、张彭祖,再加上那个张霸,他们张家就会取代咱们霍家的位置。一旦霍家衰败,陛下定会扶持张婕妤取代你的位置!你别忘了,她有一个儿子,而且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将来随时会取代太子的位子!到那时,你可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p> 成君怒目道:“这个骚狐狸一直勾引陛下,说不定暗中说了我许多坏话,她想当皇后,下辈子吧!娘放心,我会去向陛下求情,不管如何,咱们霍家不能倒!不过,如果陛下执意打压霍家,女儿希望娘和大哥能保持冷静,千万别上了别人的当,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相信只要我还在皇后的位置上,霍家早晚会重新振兴!”</p> 胡显嘴上答应,心里却十分不屑。她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如果病已执意打压霍家,她暗暗发誓,必会以牙还牙。</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0章 牝鸡司晨 皇后成君亲自前往鸳鸯殿,病已听闻皇后来了,摆手道:“妹妹,你领着钦儿避一避,朕借你宫殿一用。”琴棋抱起刘钦袅袅而去,病已吩咐侍女香儿去请皇后,自己在大殿等候。</p> 成君疾步入殿,下拜道:“臣妾叩见陛下!”病已一惊,“皇后为什么要行大礼?是不是因为霍家的事?”成君泪湿眼眸道:“陛下,几日前卫尉范明友调任光禄勋,羽林令任胜调任安定太守,全部剥夺了兵权。现在又把给事中张朔调任蜀郡太守,中郎将王汉调任武威太守,全部调离京师。臣妾不明白,到底臣妾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臣妾的娘家做错了什么事,望陛下明示。”</p> 病已叹息道:“皇后,你我夫妻情深,许多事朕不想牵连你。朕也相信,许多事你也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你也无能为力。不管结局如何,朕曾经向你承诺过,今日再重申一遍: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朕会让霍家善始善终,享不尽荣华富贵;只要你不卷入其中,你永远是朕的皇后,朕会护你一生平安!”</p> 成君急切道:“陛下,臣妾不懂,到底霍家犯了什么罪?请陛下告诉臣妾,臣妾愿意赎罪!”病已叹息道,“你真想让朕说出来?可是朕不想说,朕怕你承受不起!你想知道就去问你哥,问问这些年霍家到底都做了什么。去吧!”成君愣了许久,羞愧离去,不敢再问。</p> 她前脚离去,病已就召来给事中梁丘贺和谒者萧望之。梁丘贺忧心道:“霍家在四面拉拢关系,希望为自己脱罪。现在是关切时刻,陛下千万不能退缩,否则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霍家骄横不法,迟早凌上,要尽快削弱,以免祸起萧墙啊!”</p> 病已皱眉道:“祸起萧墙?谁是萧蔷?”梁丘贺叹气道:“微臣不敢说,也不便说,陛下应该心里有数。当初大将军是如何废立君王的,他们就会争相效仿!霍家无大将军之德,却处处效仿大将军,唯恐学得不像。微臣以为,陛下不可不防,更不可心软啊!”</p> 第二日太仆杜延年、前将军韩增就一起入宫觐见。病已在宣室殿召见,杜延年急切道:“陛下,霍家虽然骄横不法,但他们曾为大汉立下过汗马功劳,不能兔死狗烹啊!如果传扬出去,必然惹天下人非议!何况太皇太后和皇后都是霍家亲人,一旦她们与陛下离心离德,这前朝后宫都要大乱,望陛下三思!”</p> 病已大笑道:“太仆,朕有句话不明白,到底是霍家功劳大,还是大将军霍光功劳大?”杜延年一惊道:“陛下,大将军是霍家当家人,这……没有区别吧?”病已不屑一笑道:“区别大了,大将军为朝廷立了大功,朕为霍家封侯,娶其女为婕妤,又立为皇后,再赐他以天子礼仪下葬,随后赐霍家子弟奉朝请……论功行赏,朕没有亏待大将军!但霍家子弟屡屡破坏国法,毁坏宫规,论罪处罚,只怕都够灭三族了!这笔账该怎么算?”</p> 杜延年无奈道:“陛下,议亲议贵,霍家可以将功折罪。”病已疾道:“难道朕现在不是让他们将功折罪吗?朕没有治他们的罪,反倒给他们一个重新立功的机会。如果他们能把握住,痛改前非,尚且有救;否则就是烂泥糊不上墙,自寻短路,也就怪不得朕了。”杜延年无言以对,不禁望向韩增。韩增一言不发,早看到结局。</p> 来日朝议,病已娓娓道:“听说蜀郡太守张朔、武威太守王汉都没有离京,到底是怎么回事?”霍禹起身道:“陛下,二人正收拾行囊,几日后就启程。”病已稍稍点头道:“好啊,越早启程越好!另外,少府宋畸、大司农朱邑调为侍中,空两个职位,你们都议一议吧!”</p> 御史大夫丙吉上奏道:“陛下,霍家众人为国效力,应该褒奖。不如请右将军举荐人才,或者从霍家子弟中选拔。”霍禹心下暗喜,忙推脱道:“这是朝廷大事,还是请陛下做主,微臣不敢自专。”未央卫尉霍山眉头紧皱,总觉得事有蹊跷。</p> 病已笑道:“丞相、宗正、大鸿胪,你三人什么意见?”魏相忙附议。刘德扬声道:“微臣觉得大司农和少府执掌天下赋税和宫中财赋,应该选拔陛下信得过的人,否则一旦财务出了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军将士立时大乱。”董梁附议刘德。病已接着问:“难道霍家不是朕信任的人吗?太皇太后和皇后都是霍家亲人,朕对霍家绝对信任。右将军,你觉得什么人适合担任大司农和少府?”</p> 霍禹大喜,扬声道:“陛下,微臣以为张朔、王汉正合适,不如另派贤良前往蜀郡和武威。”病已摆手道:“朕一言九鼎,岂能随意更改?再举荐!”霍禹心下暗惊,仔细思忖,扬声道:“微臣以为雁门太守霍汉和安定太守任胜适合,二人都心思细腻,办事周到,必能够胜任职位。”</p> 病已笑道:“雁门太守、安定太守负责防守匈奴,岂能随意调动?朕给右将军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朕就替你做主了。”霍禹急得额头冒汗,忙道:“微臣再举荐两人,分别是……是广陵国相和广川国相。”病已一惊,暗觉不对劲。广川缪王刘去自杀后,封国撤除。后来病已册立刘去的兄长刘文为广川王,并设置国相。没想到短短几年间,刘去竟然也效仿广陵王刘胥,与霍家搭上了。</p> 见病已没有表态,宗正刘德心领神会,笑道:“右将军举荐的两人都没有政绩,难以服众。广陵国相治理广陵,虽然百姓祥和,却未能因地制宜,使百姓富足,十分可惜。广川国相治理广川,不能疏导水利,致使广川国人口锐减。”</p> 病已面色凝重道:“朕看右将军是选不到合适的人了,那就丞相和御史大夫各推荐一人,让众人讨论。”魏相欣然道:“微臣举荐长乐卫尉邓广汉。”丙吉接着道:“微臣举荐骑都尉兼光禄大夫赵平。”</p> 霍禹大骇,邓广汉和赵平也齐齐一惊。霍禹忙道:“陛下,邓广汉、赵平都对财政不熟,只怕无法胜任。微臣请陛下驳回!”病已笑而不语。刘德大笑道:“右将军这话似乎不对,如果我没有记错,邓广汉和赵平曾经也对军事一窍不通,最后也都手到擒来。”霍禹再次请求病已驳回魏相和丙吉的举荐。</p> 病已扬声问:“既然丞相和御史大夫举荐了二人,那群臣都议一议吧!”大司马张安世、卫尉张延寿、宗正刘德、大鸿胪董梁、廷尉于定国、京兆尹赵广汉、右扶风尹翁归等齐齐附议。霍禹、光禄勋范明友、太仆杜延年、前将军韩增、未央卫尉霍山、期门仆射霍云齐齐反对。其余众人都沉默不语,坐观成败。</p> 众人分成三派,其中支持派人数最多,中间派其次,反对派人数最少。病已笑道:“既然支持者最多,那就调长乐卫尉邓广汉任少府,原少府宋畸调为侍中,长乐卫尉由侍中许舜兼任。骑都尉兼光禄大夫赵平封为大司农,原大司农朱邑调为侍中,骑都尉由侍中张千秋兼任。另外,立刻命蜀郡太守张朔、武威太守王汉两人三日内离京,否则立刻罢官削职。还有,罢去杜延年执金吾职位,只担任太仆,擢拔好畤县县令严延年担任执金吾。”</p> 众人心里清楚,执金吾执掌部分北军,负责京城的护卫和巡查任务,这样的要职岂能让与霍家关系亲密的杜延年担任?严延年既是汉废帝刘贺的岳父,又曾上书弹劾田延年,暗讽霍家,只有这样的人执掌执金吾,朝廷才放心。</p> 霍家先失去了卫尉、羽林令,再失去长乐卫尉和骑都尉,兵权被削弱大半,只剩右将军霍禹的屯兵和未央卫尉霍山、期门仆射霍云的兵马。霍禹大怒,命人关上府门,狂摔古玩,众人又惊又俱,都不敢上前劝。</p> 太夫人胡显听到冯子都禀报,疾步赶来,惊问。霍禹瘫坐地上道:“儿无能,不仅没能留下张朔和王汉,而且连邓广汉和赵平也被罢了兵权。”胡显大骇,“什么意思?怎么会?”霍禹苦笑道:“陛下已经下旨,命张朔和王汉三日内离京,又调邓广汉为少府,赵平为大司农,咱们霍家兵权已经被削去一大半。唉……”</p> 霍禹话音刚落,胡显已经怒不可遏,跺脚道:“刘病已,我诅咒他断子绝孙!你堂堂大将军的儿子,怎么能轻易认输?起来!去把霍山、霍云等人都喊来,我有话要嘱咐。”</p> 待霍山、霍云等人齐聚一堂时,胡显咬牙道:“咱们霍家被打压成这样,你们怎么能无动于衷?是男人就该想想怎么挽回局面!现在陛下是攻势,咱们是守势,迟早败亡。只有转守为攻,才能反败为胜。”霍禹忧心道:“后母,任胜已经去了安定郡,明日张朔和王汉也要离京,咱们……只怕没有机会绸缪啊!”</p> 胡显冷笑道:“未必,张朔和王汉明日照常离京,安陛下的心。其余人要着手谋划,不能再被动挨打了。首先,要积蓄财力,没有钱财,就无人肯效死力。这件事交给邓广汉和赵平,你们二人利用职位便利,化公为私,为将来做打算。其次,要蓄养死士,关键时刻就指望他们奋起反抗!这件事交给霍禹,你向来与江湖游侠多有联系。记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还有,仅凭咱们自己的力量只怕不是刘病已的敌手,所以咱们得联系刘姓诸侯王。到时候里应外合,废了刘病已!”</p> 众人大惊,霍山犹疑道:“叔祖母,这件事只怕不容易啊!当初大将军要废昌邑王,还要列举一千一百二十七事恶事,再让满朝文武上书,最后请太后下旨。彼时大将军是辅政大臣,亲信遍及朝廷,又手握兵权;而昌邑王初来乍到,既根基浅薄,又没有兵权。凭大将军的威信和权势,尚且不容易,咱们没有大将军的兵权和威望,而陛下又聪睿智谋,手握兵权,亲信遍布朝廷,咱们贸然起事,只怕是以卵击石啊!”光禄勋范明友也忙附和。</p> 胡显冷笑道:“瞧把你们吓得,没出息的熊样!咱们上有太皇太后,又有皇后,整个后宫都握在咱们手里。我想让刘病已三更死,他绝活不过四更!你们怕什么?再说,咱们手里还握着未央宫和期门兵,如果他刘病已敢轻举妄动,咱们立刻废了他!”</p> 霍禹忧心道:“陛下得人望,这些年兴修水利,减轻徭役,免除赋税,甚至贷民粮食,百姓五谷丰登,谁肯造反?而且任用贤官良吏,罢黜贪官污吏,打压地方豪强势力,百姓无冤屈,谁肯谋反?又重用微末士人,打压贵族,百姓有了上升通道,谁会反抗?”</p> 胡显怒道:“百姓算个屁!当初你爹废昌邑王需要百姓了吗?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给你十万也无用。咱们需要的是诸侯国的声援,只要太皇太后废立诏书一下,诸侯王群起攻之,刘病已只有退位一条路。”</p> 范明友小心翼翼问:“可是诸侯王都对陛下心服口服,除了广陵王刘胥,其余人没人肯反啊!”胡显大笑道:“谁说没人?广川王的弟弟刘去被刘病已逼死,他会对刘病已心服口服?还有故昌邑王刘贺,他虽然是被大将军废的,可是夺他皇位的是刘病已,大将军已死,他必然对刘病已恨之入骨!只要咱们许以重利,他必然心动。还有其余诸侯王,都联络一下。只不过除了刘胥、刘贺以外,其余诸侯王,你们不要直接接触,派亲戚与他们联络。”</p> 霍云大喜道:“我舅父养了许多门客,可以让他负责这件事。”众人纷纷附议,于是胡显命霍云舅父李竟负责联络诸侯王。</p> 第二日霍家齐聚,送张朔和王汉出京,前往蜀郡和武威就任。霍禹许下重诺道:“你们安心离去,一年以后我必接你们回来!”张朔、王汉挥泪告别。霍禹转身命奴仆冯子都召集众门客,霍云也嘱咐舅父李竟派人联络诸侯王,两线出击。</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废71章 汉废帝 霍家先派人联络广陵王刘胥。刘胥是武帝四子,也是燕剌王刘旦的弟弟。二人都是李姬的儿子,李姬虽然产子最多,却不得武帝宠爱,最后忧郁而死。后来李旦被霍光和孝昭帝联合逼死,刘胥的帝王梦又两次折在霍光手里,他对霍光是恨之入骨。</p> 自从霍光死后,右将军霍禹开始拉拢刘胥,刘胥也希望借助霍家在朝势力,帮助自己站稳脚跟。望着霍禹寄来的信笺,刘胥大笑道:“儿啊,你可知道霍家为何联系寡人?”太子刘霸沉思片刻道:“父王,孩儿以为霍家没安好心,必然是想拿爹当枪使。咱们可不能上当啊!”</p> 刘胥欣然点头道:“我儿有长进,霍禹这小子,还想赚寡人?他道行还不够!除非他肯答应拥立我为君,否则我不可能答应他任何条件。”刘霸惊骇道:“父王,这恐怕不妥啊!几年前楚王谋反,事情牵涉父王,陛下念在武皇帝面子上,不仅宽恕了咱们,而且还赏了您五千斤黄金。不久前陛下又册封弘弟为高密王,封我们为列侯,恩宠深厚。如果咱们忘恩负义,只怕会遭天谴。”</p> 听太子一番分析,刘胥也逐渐动摇了。回想这些年的屈辱,先是侄子刘贺被拥立为帝,接着侄孙刘病已被立为皇帝,他心有不甘,咬牙道:“当初巫师说先帝托梦,必会把帝位传给寡人,如果不是霍光这奸贼从中作梗,寡人早就是天子了!如今寡人已经错过了两次机会,这第三次决不能错过!现在霍家与陛下斗得水火不容,正是寡人坐收渔利的好机会!”刘胥猛攥五指,竹简断裂两段。刘霸见劝不动,只好作罢。</p> 霍家同时派人联系故昌邑王刘贺。刘贺是武帝五子刘髆的独生子,祖母是李夫人。李夫人是武帝最宠爱的妃子,武帝死后,霍光作为辅政大臣,率先追封李夫人为孝武皇后,李夫人这才得以与孝武帝合葬。后来孝昭帝不得不追封母亲钩弋夫人为皇太后,修建云陵安葬之,并设置园邑三千户。昭帝忧郁而死后,霍光之所以愿意拥立刘贺,就在于这层关系。</p> 自从刘贺夺权失败后,霍光先废了他的帝位,后废了他的封国,刘贺无官无爵,只有汤沐邑两千户。后来病已可怜刘贺,于是将原来的宫殿又赐给了他。</p> 刘贺经历了大起大落,深知病已雄才大略,霍光手段狠辣,料定二人必然忌惮自己,于是将朝廷宿卫全部打发走了。接着利用原先的家财,命人雇佣普通百姓站岗,防备盗贼,保护王宫。为防被人抓住把柄,刘贺又遣散了上千丫鬟,只留一百多人伺候,尚且比不上小小的豪门大户。</p> 王宫大门紧闭,每日只开小门,派廉洁睿智的差役领取钱物变卖,再买回必需品。而且差役每天早上进出宫一次,此外不再随意出入。不仅奴婢不随意出宫,就连刘贺和妻儿也常年不外出。</p> 自从被废,刘贺一直住在宫里,始终不曾出宫,既不主动与外人接触,更不与朝廷官员交往,相当于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他以前最喜欢打猎,老虎、野猪不在话下,现在也都戒掉了。依然担心遭人忌惮,又常常装傻充愣,答非所问。</p> 一日山阳太守张敞前往拜见刘贺,刘贺不敢怠慢,亲自在宫中接见。两人在湖边凉亭会面,正是酷暑时节,凉亭刚好纳凉。刘贺苦笑道:“请见谅,宫中没有藏冰,过于闷热,只好请府君到凉亭来。”</p> 张敞客气几句,仔细观察,刘贺虽然只有二十五岁,却身体枯瘦,脸色发暗,胡须很少,显得中气不足。身穿短衣,戴武冠,头上插笔,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攥着酒樽,满身酒气。之前他可是样貌清秀,身材魁梧,常常日行数百里,猎虎擒猪。没想到短短七年,物是人非,一代帝王沦落到如此颓废。回想往事,张敞不得不感慨万千。</p> 那年昌邑王被拥立为帝,风光无限,躺在未央宫欣赏乐舞。张敞因为廉洁被太仆杜延年赏识,举荐为太仆丞。见刘贺与大将军斗得不可开交,张敞忙入宫劝谏,不料刘贺恼羞成怒道:“政事都握在大将军手里,让朕过问政事,无非让朕当个儿皇帝,看他处理政事。他既然那么爱处理政事,那就把政事都交给他处理好了,朕落得清闲。”</p> 后来给事中兼羽林令龚遂、长乐卫尉安乐、未央卫尉王吉三人一起劝谏,刘贺依旧不为所动,还执意出行。没想到不久果然被霍光废黜,张敞暗暗叹息,也无能为力。</p> 刘贺被废后,杜延年再次举荐张敞,于是霍光擢拔张敞为豫州刺史。后来病已见张敞上书言事十分有见地,于是迁张敞为太中大夫,职掌议论。不过张敞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不久又得罪了霍光。霍光一怒之下派张敞主持节减军兴用度之事,后趁机将他贬为京师,迁为函谷关都尉。直到多年后,杜延年三次举荐张敞,病已才调张敞为山阳太守,特赐玺书,命他就近监视刘贺。</p> 张敞不敢怠慢,命专门主负责捕盗贼的贼捕掾进驻昌邑宫附近,专门负责巡查工作,并注意往来行人。又常常派官吏前往昌邑宫慰问,查探刘贺近况。这次之所以亲自前来,正是听到奏报,说附近有生人接近昌邑宫。</p> 张敞故意问:“下官该怎么称呼阁下?”</p> 刘贺苦笑道:“府君不是已经称呼了吗?”</p> 张敞皱眉道:“阁下腿脚似乎不方便?”</p> “是的,最近莫名其妙栽了几次,总觉得腿脚没有以前利索了。”</p> “没有看病吗?如果有需要,下官派人来给看看。”</p> “不必了,都是以前老毛病了。再说,我也不常出宫,不像以前一样喜爱打猎,利不利索也没所谓了。”</p> 张敞眉头皱得更很,“唉,阁下住得还习惯吗?要是缺什么东西,派人到官府吱一声,下官全部命人置办齐。”</p> “不用,不缺。我现在也看淡了,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没所谓。”</p> “阁下既然不缺东西,那可缺钱财和侍女?”</p> “哈哈,我这宫殿里宝贝东西多得是,当年太后可怜我,将我家财物都赐还给了我。至于侍女,多了也没用,我有一百八十多个侍女,每日宠幸一个,一年也轮不到几次。”</p> 张敞点点头,“朝廷有旨意,要将所有人口和财物典籍在册,能不能请诸位妻妾子嗣都出来,让下官典册?”</p> “当然,随时可以。我这就命人去唤她们,人数有些多,府君请稍候。”</p> “那就多谢阁下了!”</p> “请!”张贺起身拄着拐杖往殿里走去,张敞忙跟上。</p> 望着蹲在树杈的猫头鹰,张敞一惊道:“这里枭鸟很多啊?”刘贺叹气道:“是呀,以前我没有当皇帝时,这里的枭鸟都被我清理干净了,现在回到此地,竟然常常听到枭声,难听死了。”</p> 张敞听他对答如流,似乎不假思索,对他便放松了警惕。按照朝廷旨意将刘贺妻妾子女和财产按籍点验。刘贺有十六个妻妾,十一个儿子,十一个女儿。其中一女叫持辔(pei),持辔是严罗紨(fu)所生,严罗紨是执金吾严延年的女儿。严罗紨在几年前已经过世,只留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刘贺对严罗紨十分宠爱,后来爱屋及乌,对持辔也十分疼爱,视为掌上明珠。</p> 轮到点籍刘持辔时,刘贺突然下拜,满面愁容道:“府君,能不能宽容一二?”张敞忙扶起刘贺,惊慌道:“下官受不起,阁下请起。有话直说,能帮的忙我绝不推辞!”刘贺拉着张敞到了一旁,小心翼翼道:“持辔生母就是执金吾严长孙的女儿,名叫罗紨。希望朝廷宽容,不要发配子女。昌邑宫钱财无数,请府君上奏陛下,我愿意捐出所有财务,甚至搬离昌邑宫,请陛下不要为难这孩子!”</p> 张敞大笑道:“阁下放心,我等典籍在册,并不是要抄没阁下财产,更不是要发配您的子女。哦,原来执金吾字长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可惜他的女儿过早过世,否则该享福了。”刘贺顿时泪湿眼眶,掩面哭泣。</p> 典籍完成,张敞正要告辞,突然想起一事,回身问:“下官还有两件事要询问阁下,一是昌邑哀王的歌舞女张修等十几人,既不是姬妾,又没有子女,也没有官职,更不是罪囚,现在昌邑哀王已经过世,何不放她们回家?”</p> 刘贺沉思片刻,笑道:“为什么要放她们回家?她们是我父亲园中人,园中人守陵园,本来就该老死园中。病了就任由死去,相互残杀就任由她们自生自灭,不是吗?”张敞微怒道:“岂能如此草菅人命?应当放她们出去,让她们过正常人的生活。”刘贺笑道:“如果有旨意,我立刻放人。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太傅周豹的意思。”</p> 张敞无奈道:“还有第二件事,听闻最近有生人在宫外窥伺,不知道有没有入宫?”刘贺顿时陷入沉默,突然疑惑道:“什么人?”张敞欣然点头道:“既然阁下什么都不知道,下官告辞!”</p> 第二日差役从宫外带着食材回来,悄悄上奏道:“主人,有人让我给您带一封信。”刘贺漫不经心问:“谁让你带的?”差役忙跪地道:“启禀主人,对方……对方是魏郡人,说是主人至交好友。”刘贺接过细瞅,顿时虎躯一震。思忖良久,叹息道:“去把太傅请来。”</p> 不久太傅周豹疾步赶来,急问。刘贺指着石台上竹简道:“霍家派人联系我,说有心拥立我复位。”周豹大骇,急忙细看,也惊得目瞪口呆。刘贺边品酒边道:“你觉得呢?”周豹叹息道:“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啊!当初霍光之所以能废了大王,那是他苦心经营了二十年,在朝野培植了足够的亲信,所以能振臂一呼,万人响应。如今陛下苦心经营近十年,也培植了足够多的亲信,足以与霍家抗衡,甚至稍占上风。如今的霍家不是陛下敌手,大王没必要给他陪葬!”</p> 刘贺大笑道:“我岂能不知?只不过这口气我得出,他们抢走了我的皇位,我不能忍气吞声一辈子,总要找个人给我报报仇!现在他们狼狈内乱,咱们正好趁机坐山观虎斗,看看刘病已和霍家是怎么自相残杀的,哈哈……”</p> 周豹深吸一口气,只觉背脊发凉,暗暗思忖,总觉得隐患太大。刘贺摆手道:“太傅不必担心,这封信不必回,原封不动还回去。另外告诉他们五个字,天道有轮回,霍家自然明白我的意思。”</p> 数日后张敞奏疏传到京师,病已笑道:“没想到张敞对皇叔评价这么低!”给事中梁丘贺笑道:“不知道张太守怎么评价的?”病已铿锵念道:“沉迷酒色,昏愚痴狂,无仁义心,不足为惧。”梁丘贺不屑一笑道:“张太守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啊!”病已欣然点头道:“皇叔聪明,他知道朕忌惮他,所以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这样也好,比起张扬跋扈的霍家,朕还是喜欢皇叔这样的。”</p> 梁丘贺一惊道:“陛下,刘皇叔虽然不足为惧,但不能放松警惕啊!”病已点头道:“放心吧,有张敞在,事情不会恶化。另外,敲打下皇叔,将昌邑哀王园中身份为良人的侍女全部放出陵园,任由其嫁人。还有,把皇叔的女儿持辔封为公主,养在宫中。”</p> 梁丘贺惊问,病已笑道:“皇叔给这孩子取名持辔,正是雄心壮志的体现。《执辔》中说‘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君者,人也;吏者,辔也;夫人君之政,执其辔策而已。’刘贺给女儿取名持辔,真是好心机!”梁丘贺笑道:“微臣明白,孔圣人曾说自古天子以内史为左右手,以德法为衔勒,以百官为辔,以刑罚为策,以万民为马,故御天下数百年而不失。陛下如果把持辔养在宫里,刘皇叔自然明白陛下之意,必不敢肆意妄为。”</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72章 贤官七子 霍家四处联络诸侯王,终究马失前蹄,广阳王刘建上书揭发了李竟联络诸侯的事。刘建是燕剌王刘旦的太子,后来病已为了续燕王祭祀,重新册立刘建为广阳王。刘建深为感恩,命太傅将消息透露给国相。广阳国相连夜上书,秘奏病已。</p> 病已望着案上奏疏,没有立刻发难,反倒笑道:“朕曾经将韩延寿、赵广汉、董梁、尹翁归四人列为天下官吏的典范,如今赵广汉担任京兆尹,董梁是大鸿胪,尹翁归是右扶风,唯独韩延寿现在担任东郡太守。现在韩延寿在东郡做得如何?”</p> 丞相魏相上奏道:“启禀陛下,吏民对韩太守赞美颇多,微臣略举几例。韩延寿调任东郡太守期间,令行禁止,冤案大减,考绩名列第一。听闻他每到一处,总是聘请当地的贤士,以礼相待,广泛征求建议,虚心接受批评,可谓从谏如流。又大力整顿学校,在春秋两季乡射比试中,宣扬迎宾揖送的礼仪。还表彰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孝悌之人,举荐那些不争财产、虚心谦让的人。最难能可贵的是,每次征收赋税,征发役民,他总是事先通告,规定期限,以免百姓无辜被罚。”</p> 群臣议论纷纷,多交口称赞。宗正刘德见御史大夫丙吉一言不发,笑问:“御史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补充?”丙吉面色凝重道:“没有,我只是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要单独面奏。”病已摆手道:“不必了,有一说一。”</p> 丙吉迟疑再三,只好上奏道:“启禀陛下,听闻韩太守为了令行禁止,将东郡都尉的权力剥夺了,自己一手抓行政,一手抓军事。微臣以为集权是好事,能提高效率,令行禁止;但隐患太大,如果地方一把手品行不端,十分容易骄纵不法,欺上瞒下。”</p> 京兆尹赵广汉不屑一顾道:“御史大夫这话下官不敢苟同,陛下将韩太守列为典范,自然对韩太守的品行有所了解,他岂会是品行不端的人?”丙吉回头反问道:“京兆尹这话不对,据我所知,你在京兆尹多次身兼两任,也侵夺了京兆都尉的权力。如此下去,京辅都尉是不是可以废除了?”赵广汉一惊,忙下拜辩解道:“陛下,微臣将抓捕盗贼的事自专,既是为了三辅的安危,又是为了让京辅都尉能够一心一意抓军事,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啊!”</p> 病已摆手道:“只要不草菅人命,其余的事你们商议着来。行了,朕今日提这件事,不是为了论功过,而是想再提两个人为典范。他们分别是水衡都尉龚遂和颍川太守黄霸,龚遂在渤海太守任上施行仁政,盗贼消弭,百姓从善如流,甚至称之为渤海圣人。黄霸在颍川奉公执法,不畏权贵,颍川豪强人人震悚,纷纷弃恶从善,颍川大治。一个是王道仁术的典范,一个霸道法术的模范,立刻提二人为官吏楷模。”</p> 丙吉大喜道:“陛下英明!微臣听闻黄霸担任颍川太守时,政绩突出,深得吏民拥护,郡内户籍人口逐年增长。之前陛下曾多次颁布诏书轻徭薄赋,恩泽天下,但各级官吏不敢让百姓知道诏书内容,以愚弄百姓。而黄太守选拔品行兼优的官吏,将陛下诏书向百姓宣示,让天下百姓都知道陛下爱民如子。而且黄太守常常亲自明察暗访,倾听百姓心声,为百姓解决难题,并推而广之。微臣觉得龚都尉和黄太守才是真心为民做实事而不求虚名的人!”</p> 刘德也笑道:“之前天下官吏四个典范,如今六个典范,真是可喜可贺!陛下,是否为二人赐语?”病已欣然点头道:“当然!朕之前说过,韩延寿、龚遂都是王道仁术的典范,赵广汉、黄霸都是霸道法术的楷模,董梁、尹翁归都是兼而有之,将六人列为天下官吏典范,命各地官吏效仿。”</p> 太仆杜延年上奏道:“陛下,微臣以为还有一人也应该列为典范,此人就是廷尉。廷尉办案公正廉洁,百官称道,百姓称赞,都说自从廷尉任职以来,天下没有冤屈的人。”</p> 病已捶手道:“朕险些忘了,于定国担任廷尉以来,京城无冤案,是难得的人才,将廷尉也列为典范,与董梁、尹翁归一样是奉公执法、仁义无双的楷模。另外,各赐黄金百斤,列为贤官七子。朕送你们一句话:勿忘初心,德能兼备,为民请命,为国尽忠。”</p> 廷尉于定国、大鸿胪董梁、京兆尹赵广汉、右扶风尹翁归、水衡都尉龚遂齐齐谢恩,颍川太守黄霸和东郡太守韩延寿的表彰也即日送出,引天下官吏羡慕不已,人人争相效仿。</p> 众人落座后,病已拿起案上奏疏道:“有人给朕上了一道奏疏,说广平太守李竟与诸侯王勾结,这件事是否属实?”右将军霍禹大骇,急忙望向期门仆射霍云。霍云惊慌跪地道:“陛下,这绝对是诬告!微臣舅父一向秉公办事,从没有徇私枉法的恶事。”御史大夫丙吉起身道:“是否是诬告,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定义的。微臣建议陛下命廷尉审讯,一审便知。”群臣纷纷附议。</p> 霍山大惊,起身道:“陛下,微臣舅父只是一心为公,并非私交,望陛下明鉴!”刘德铿锵有力道:“李竟是否是私交,也不是未央卫尉一句话就能掩盖的。微臣建议立刻彻查,还无辜者清白!”霍山又惊又怒,急道:“陛下,宗正这是公报私仇!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轻易将人抓起来调查,这不是问案,是栽赃!”</p> 病已大笑道:“是不是栽赃,一审便知。这件事牵涉诸侯王,事情重大,不容马虎。命廷尉主审,丞相府、御史府、宗正府各自派人协办。”魏相、丙吉、刘德和于定国纷纷领命。</p> 散朝后,于定国忙跟上魏相三人,小声问:“丞相、御史大夫、宗正,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旨意?这件事到底该如何查办?”魏相摇摇头道:“没有什么旨意,据实查办就是。”丙吉笑而不语,唯独刘德面色凝重道:“还是先查,至于查出什么结果,先呈奏陛下,陛下如果满意,自会给旨意。”</p> 于定国亲自审问李竟,丞相长史、御史丞等陪审。于定国拿着广阳王奏疏问:“李竟,你身为广平太守,为什么要给广阳王去信?难道你不知道朝廷法度吗?”李竟大笑道:“下官不知,请阁下明示!”于定国不慌不忙道:“好一个不知,早在武皇帝时期,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与诸侯王私交,陛下更是三令五申,难道你不知道?”</p> 李竟依旧装傻道:“下官不知。下官并不是在他当上王公之后才与他结交,那时广阳王还只是平民,下官就多次接济他。难道下官与他结交有错吗?”于定国笑道:“没有错,是有罪!你不承认无所谓,但广阳王已经上书把你卖了,奏疏中明明白白说了,你引诱广阳王与霍家交好,许以重利,对不对?”李竟面色大变,不禁眉头紧皱。</p> 于定国展开奏疏,一字字念道:“臣启奏陛下,广平太守李竟以皇亲身份与臣套近乎,挑拨微臣与陛下关系,欲使臣与霍家联手,倾覆社稷!臣惶恐,上书请罪,望陛下治罪!”</p> 李竟大骇,瘫坐地上,无奈道:“我招,我全招。只是这不是霍家的主意,是我私下鬼迷心窍,我有罪!”于定国冷笑道:“你以为本官是三岁小孩?你区区广平太守凭什么联系王公?他们凭什么买你的账?这背后到底是谁的主意?你如果不肯说,我只好自己去调查,如果查出真相,你是死罪难逃!如果你肯检举,供出主谋,陛下不会要你的性命。”</p> 在性命与亲情之间,李竟犹豫许久,最后咬牙供出了霍云。于定国又惊又惧,忙与丞相长史、御史丞、宗正丞一起上奏病已。病已望着供词,愤怒不已,握紧竹简扔出殿外,怒骂道:“庶子狂徒,死有余辜!”</p> 给事中梁丘贺忙劝慰道:“陛下息怒,与其摔杯砸盏,不如让他们付出代价。现在正是他们狗急跳墙的时候,如果不防范于未然,只怕局势瞬间恶化,变生肘腋之间啊!”病已欣然点头,双目透着凶光。</p> 霍家齐聚一堂,也都急得如热锅蚂蚁。霍禹咬牙道:“李竟如果供出霍云,廷尉必然上奏请旨。到时候旨意下达,就该审讯霍云了。怎么办?”霍云满不在乎道:“叔父放心,就算他们抓了我,我也不会供出叔父。哼,小爷可不怕他们!”</p> 霍山叹息道:“别说大话了!咱们只能期望舅父能够咬牙挺住,不要这么快供出咱们。如果能撑上几日,咱们可以迅速反击!”霍禹怒道:“怎么反击?现在咱们只有这点兵马,就算控制住了未央宫,也不够控制京师。这种话不要再提了,只会分散精力。”</p> 不久太夫人胡显疾步而来,询问一番,咬牙道:“你们真是一群蠢猪,让你们联系诸侯王,你们竟然做事这么不小心,我还能指望你们什么?李竟有没有招供已经不重要,就算他不招供,他也是一枚废棋!现在立刻另外派人联系诸侯王,趁陛下还没有缓过神,咱们要迅速出击。霍禹,你去……”</p> 胡显话音未落,奴仆冯子都疾步奔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夫人,大事……不好了。陛下……”霍禹一把提起冯子都,怒问:“陛下怎么了?”冯子都大骇,忙捋顺了舌头,急切道:“陛下派人传旨来了!”众人大惊,齐齐跪迎。</p> 谒者萧望之朗声宣读道:“朕登基以来,仰赖霍家辅佐,方有太平盛世。无时无刻不念霍家奠基之功,特赏一门四侯,命霍山、霍云续骠骑将军祭祀。皇后为内辅,诸位将军为外援,天下何人敢叛?未料尔等不思报效朝廷,反生狼子野心,枉顾国法,毁坏宫规,藐视君王,荼毒百姓。前有霍家奴婢屡屡违法,肆意欺辱大臣;后有霍春、霍夏等人以下犯上,不尊太皇太后;今又纵容舅父与诸侯王联系,坏我大汉国法,天理难容!立刻将霍山、霍云罢免职务,只保留爵位,回家闭门思过。其余人等,念在太皇太后和皇后面子上,不予追究,望尔等忏悔己过,不要执迷不悟。”</p> 霍禹瘫坐地上,其余人个个面色苍白,不敢出声。唯独胡显起身夺过圣旨,怒问:“谁接替了霍山和霍云的职位?”萧望之冷笑道:“陛下另有旨意,命史曾担任期门仆射,命史玄担任未央卫尉。”说罢拂袖而去,暗暗鄙夷。</p> 胡显回身怒道:“你们还跪着干嘛?还跪给谁看?都起来!”众人慌忙起来,个个面露怯意。胡显领着众人到了大堂,屏退左右,命冯子都守在门外。自从女婿任胜、侄女婿张朔、孙女婿王汉等被发配外地,驸马都尉金赏也很少再往霍家跑。望着下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人,胡显感慨不已。</p> 霍禹、霍山、霍云、少府邓广汉、大司农赵平、光禄勋范明友等人都面露忧色,个个低头。望着众人怂样,胡显皱眉道:“你们都是堂堂男儿,都把腰杆挺直了,咱们霍家没有孬种!”众人齐齐一惊,纷纷坐直了。</p> 胡显铿锵有力道:“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刘病已就是要剥夺咱们霍家的军权。先是利用田延年的旧案夺了羽林令任胜和卫尉范明友的军权,接着利用防备匈奴和羌人的谎言将给事中张朔和中郎将王汉调离京城,又利用少府和大司农这两个肥差换走了长乐卫尉邓广汉和骑都尉赵平两人军权。如今故技重施,利用莫须有的罪名罢免了霍山和霍云,夺走了未央卫尉和期门仆射两个军职。刘病已真是心狠手辣!”</p> 霍山愁眉苦脸道:“太夫人有所不知,陛下已经任命史高为羽林令,史曾为期门仆射,史玄为未央卫尉,许舜为长乐卫尉,张延寿为卫尉,史许张三家掌握了皇宫兵马。又命严延年为执金吾,张千秋为骑都尉,张严两家掌握了京师兵马。还命许广汉为京辅都尉兼中常侍,许延寿为右辅都尉,王奉光为左辅都尉,王许两家掌握了三辅兵马。加上大司马张安世总揽全局,史许张王四家分权,分的是我们霍家的权。唉……”</p> 胡显拍案道:“决不能坐以待毙!你们立刻去搜集丞相、御史大夫等朝臣罪证,咱们得反击。另外,派人去联络太皇太后和皇后,让他们掣肘陛下。如果此计不成,咱们就与刘病已鱼死网破!”</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章第73章 血浓于水 太夫人胡显命众人丞相、御史大夫等朝臣罪证,众人纷纷束手无策。右将军霍禹痛恨道:“魏相、刘德等人廉洁奉公,始终没有贪污恶事。而丙吉是陛下恩人,陛下更不会拿他怎么样。咱们自家人办事不谨慎,以至于被人抓住把柄,唉……”</p> 胡显大怒,“你们真是愚不可及!既然他们廉洁奉公,你们就栽赃陷害,我就不信扳不倒他们!霍山,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你最聪慧,必不会让我失望。霍云,你负责联络诸侯,你舅父已经是废棋,你得顶上。霍禹先笼络侠士,将他们安置在城内,以备不时之需。我亲自入宫见皇后,你们各司其职吧!”</p> 皇后成君早得到奏报,愤怒道:“你们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与陛下死杠,对霍家有什么好处?还联络诸侯王,你们要造反吗?”</p> 胡显怒道:“放着好日子不过?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我们好日子过得好好地,陛下非要打压霍家,将任胜调到安定,将张朔调到蜀郡,将王汉调到武威,都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也叫好日子?现在又把霍山和霍云踢出了朝廷,这就是好日子?”</p> 成君回身质问:“娘这话不对,当初女儿入宫,陛下对霍家不薄。这些年你们都干了什么?修建三出阙、神道,圈禁贫民、奴婢守灵,建造殿宅、辇车,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当皇帝吗?”</p> 胡显急切道:“谁跟你说的?”成君苦笑道:“还需要别人说吗?派仓头奴上朝,闯如上林苑,霍云怎么不去死?霍山扣押朝臣奏疏,这种犯忌讳的事他也敢做?还有你们,宫有宫规,我还管理着后宫,你们夜禁时出入皇宫,传出去算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该死的冯奴,欺辱朝廷命官,谁给的胆子?别说他一个奴婢,就是王公贵戚谁敢这么做?”</p> 听成君数落,胡显老脸憋得异常难堪,突然拂袖而去。成君长叹一声,仰头躺在榻上,也苦恼万分。婢女涂春燕忙劝慰道:“殿下,太夫人一心为了霍家,从没有私心啊!您……”成君凄笑道:“没有私心?她与冯奴婬乱多年,我没好意思说,她不要脸,我爹还要!既然查出来了,我绝不会放过那个狗奴婢!”</p> 涂春燕大骇,“殿下,您打算怎么办?”成君陡然起身,面色冰寒道:“毒死他!你去帮我配一份毒药……”涂春燕忙跪地道:“殿下万万不可啊!您贵为皇后,怎么能做这种事?万一被查出来了,那可是死罪啊!”成君眉头紧皱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亲自下手了?我要你去,你亲自去!”涂春燕顿时瘫坐地上,惊慌道:“奴婢不能,不能这么做,万一被太夫人知道,会要了奴婢的命!”</p> 成君一把提起涂春燕衣襟,狠狠道:“你怕被太夫人杀,就不怕本宫要了你的命?你要是不去,就立刻滚出宫,回到你主子跟前,不要再入宫!”涂春燕无能为力,只好悻悻而去。刚走两步,觉得不对劲,又拐了回来,跪地道:“奴婢愿意。”</p> 涂春燕趁机回到霍家,将事情禀报了胡显。胡显大怒,拍案道:“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气死我了!”冯子都惊慌失措,急忙跪地求饶。胡显抬手道:“你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休想动你。我能把她扶上皇后的位子,也能把她拉下来!你回去告诉皇后,她如果还想当皇后,就不要胳膊肘往外拐,处处与霍家作对。她要是不听,将来被人废了,可别回来怪我。”</p> 成君听到涂春燕传话,心中更气。但霍家毕竟是自己娘家,她也不能不尽力。亲自前往鸳鸯殿求见,病已诧异道:“皇后怎么知道我在鸳鸯殿?”琴棋笑道:“后宫是皇后掌管,难道哥哥以为能瞒过皇后的耳目吗?”病已大笑道:“妹妹说的是,看来皇后还是为了霍家的事。唉……”琴棋挽着病已胳膊,淡然一笑道;“霍家毕竟为了哥哥做了许多事,如果一味敲打,只怕皇后难免伤心。不如疏而不远,让霍家不敢轻视,也让姐姐无话可说。”</p> 病已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捏着琴棋粉腮笑道:“好个疏而不远,妙啊,妙不可言!朕想到一个办法,哈哈……”</p> 召见成君,成君愁眉不展,下拜道:“陛下,臣妾愿意为霍家赎罪,请陛下废了臣妾皇后之位,饶过霍家!”病已扶起成君,苦笑道:“皇后,朕曾经说过,霍家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朕会给他们荣华富贵。有些事朕无能为力,你也无能为力。不管是谁让你逼朕,朕最后再说一句,只要霍家安分守己,朕绝不亏待他们。”</p> 成君皱眉问:“陛下,什么叫安分守己?臣妾不明白!”病已诧异问:“你什么都不明白,那你告诉朕,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安分守己,唯独霍家不能?史家、许家、张家、王家都是外戚,也都对朕有厚恩,他们谁敢肆意妄为?你如果能找出来一件,朕可以纵容霍家!”成君泪雨如下,不敢吱声。</p> 病已轻轻抱着成君,抹去她粉腮泪珠,心疼道:“朕不是要责备你,可你应该明白,朕不只是你的夫君,更是天下人的君父,他们都像朕的孩子一样,朕不能保证人人都能平等对待,但一定要维持公平的局面。如果人人都效仿霍家,动辄毁坏国法宫规,欺压良善,今后这国家朕如何治理?史许张王四家都是朕的臂膀,协助朕治理国家,唯独霍家处处与朕唱反调,非要标新立异,飞扬跋扈。朕不妨告诉你,有人列举了霍家十大罪状,朕一直压着没有处置。朕相信你心里应该有数。”</p> 成君大骇,忙下拜,惶恐道:“陛下,如果臣妾的娘家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臣妾愿意赎罪!”病已背着手苦笑,“皇后,你这样护着霍家,迟早会害了他们。朕送你一句话,宠而溺之,如饮鸩酒,或早而夭折,或晚而败亡,无不如此。你要是真为霍家好,就不要掺和霍家的事。朕相信没有你的支持,霍家不敢造次。如果你继续袒护他们,他们只会不知天高地厚。”</p> 见病已铁了心要打压霍家,成君只能叩拜道:“臣妾愿意让出皇后之位,求陛下开恩!”病已长叹一声,“朕算是对牛弹琴了,既然皇后不听朕的,那朕就依了你的意思。”</p> 翌日议政,病已愁眉道:“上次大司马上书,请求卸任,朕一直没同意。现在思来想去,觉得大司马责任太重,朕得给他减轻负担。这样吧,迁大司马车骑将军为卫将军,罢去车骑将军屯兵。今后南军、北军都受卫将军统率,卫尉和执金吾都受卫将军节制。”张安世一惊,忙跪谢。满朝文武多欣喜,唯独霍家众人面色难看。</p> 宗正刘德趁机问:“陛下,大司马一职空缺,是否举荐他人?”病已立刻领会刘德言外之意,笑问:“宗正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刘德笑道:“微臣举荐右将军!”</p> 右将军霍禹大惊,光禄勋范明友、少府邓广汉、大司农赵平齐齐一惊,刘德向来与霍家不对付,众人都不敢相信他会举荐霍禹。霍禹也心里直打鼓,不敢相信,总觉得有蹊跷。见群臣纷纷附议,霍禹忙推辞。</p> 病已笑道:“不必推辞,你父亲当年就是大司马大将军,朕一直觉得你有大将军遗风,应该能承继大将军伟业。太夫人和皇后也对你给予了厚望,只要你肯脚踏实地,朕相信你迟早能够光大祖先事业。拟旨,加封右将军为大司马。”</p> 霍禹欣喜不已,忙跪谢。待散朝后,范明友诧异问:“陛下刚才只说封你为大司马,怎么没有联封?”霍禹一惊道:“什么意思?”范明友皱眉道:“按照以前的定制,大司马常授给掌权的外戚,多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联称,为加官。陛下没有给你升实职,只给你虚衔,到底什么意思?”</p> 回到府宅,霍山正巧前来交差。听说霍禹被封大司马,众人纷纷大喜,唯独霍山眉头紧皱。胡显惊问,霍山叹气道:“叔祖母有所不知啊,这大司马虽然名义上相当于大将军,可没有大将军有实权。换句话说,大将军为实,大司马为虚。当初车骑将军被加封大司马,也只有车骑将军屯兵。现在陛下给叔父一个虚衔,要么是笼络霍家,要么就是……以退为进。”</p> 众人不解,纷纷询问。霍山忧心道:“陛下这是在叔父头上悬了一把剑,如果叔父听话,或许会给你升实职,封为车骑将军、骠骑将军,也可能是大将军;如果叔父不听话,可以立刻罢免叔父的右将军职位,只给你一个大司马的虚衔。唉,陛下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不知道是何人出得歹毒主意!”</p> 胡显大怒道:“我就知道刘病已憋着坏水,他不仁咱们不义,你们要尽快行动,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以免到时候被动挨打。霍山尽快网罗罪名,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霍云尽快联络诸侯王,禹儿你也别闲着,让你安置的人都安置了没?”霍禹、霍山、霍云齐齐低头。胡显怒道:“拦你扶不上墙,留给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十日内要办成!”</p> 不久山阳太守张敞上书道:</p> “臣闻季友有功于鲁,赵衰(cui)有功于晋,田完有功于齐,都高官厚禄,并荫庇子孙。后来其子孙不孝,季氏专权,赵氏分晋,田氏篡齐,都成为国家大患。所以孔仲尼作《春秋》,考究各国兴衰史后,猛烈批判世卿世禄制度。当年大将军霍光有定策安邦功,堪比伊尹、周公。然周公辅政七年,归政于成王,而大将军辅政长达二十余年,威望震撼天地,势力侵迫日月。</p> 后大将军过世,朝臣应该上书明言:‘陛下立大将军之女为皇后,又以天子礼仪下葬之,且为霍家封侯四人,封赏无数,已经报恩足矣!近年来霍家擅权违法,侵犯皇权,欺辱朝臣,欺压百姓,当罢去霍氏三侯的官职,只保留侯爵享受荣华富贵。同时赐卫将军张安世御杖,令其辞职颐养天年,以示陛下公允!’待朝臣上书后,陛下应公开下诏回绝,群臣再据理力争,然后陛下许之。如此天下百姓必然称赞陛下知恩图报,群臣也能知礼懂仪,而霍氏世代无祸患矣!</p> 然朝中群臣不知陛下心意,无人上书言事,致使陛下不得不亲自下诏罢黜霍氏,内得罪于太后、皇后,外得罪于霍家,令天下人不解,引后人指责,此非良策。如今霍氏两侯被逐出朝廷,以寻常人情度之,大司马及其亲属必然心怀怨恨,将有不轨。陛下内忧于皇后变生肘腋之间,外惧于霍氏酿成心腹巨患,进退失措,此非万全之策。微臣愿意入朝辅佐陛下,使陛下圣明远播后世。奈何身在远郡,无路通达,望陛下三思!”</p> 读完奏疏,病已摇头叹息。给事中梁丘贺也感慨道:“没想到这个张敞真是个人才啊!只不过他不了解霍家,霍家贪得无厌,绝不是荣华富贵能够收买的。当初燕王、长公主、上官桀、桑弘羊四人联手反对大将军,先帝为了袒护霍光,识破了桑弘羊诡计,亲手将四人逼上了绝路。但霍家懂得感恩了吗?没有!霍光逼后宫妇人不得亲近先帝,只准临幸皇后;又擅权不放,迟迟不肯让先帝亲政,令先帝忧郁而死。”</p> 病已感慨不已,每每想到孝昭帝都忍不住扼腕叹息。孝昭帝堂堂帝王被人攥在手心,当真屈辱至极。</p> 梁丘贺继续道:“陛下初即位,为了感恩霍光,娶其女为妻,又立为皇后,擢拔霍家亲贵执掌军权,恩赏无数,隆宠冠绝当世。可霍家懂得感恩吗?未必!先指使田延年持剑闯宫,后阻碍陛下为皇考上封号,接着打压贤良,排斥异己,严延年、韦贤、萧望之、夏侯胜、黄霸、尹翁归、张敞等人都先后被边缘。更可恨的是他们为了让自己的后代承继皇位,悍然毒死了许皇后。微臣猜测他们必然曾经想过毒死太子,只是阴差阳错没有成功。为了防止太子将来报杀母之仇,他们还会想方设法害死太子,永绝后患!”</p> 病已五指紧攥,滴滴鲜血滑落。想到许平君,他恨不得灭了霍家三族。过了许久才咬牙切齿道:“不必说了,朕心里清楚,朕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下手!”</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