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第364章 永清军议 御驾营宿之地,叫做永清,乃河北中北部的一座小城。名为永清,有边境永清的冀望在里边,不过自唐季以来,中原纷乱,北虏猖獗,这边陲之地何得永清。&lt;/p&gt; 平原上的城郭,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时下算是大汉帝国在河北实际掌控区域的最北端,南面是拒马河,北边就是幽、涿之地。&lt;/p&gt; 当初刘承祐自河北南下东京时,对北境的军事防御做了一些安排,曾定下一约,汉军不过南易水。然而两年多的时间下来,随着各州主军将吏不断完善防区,再加朝堂的调动调整,莫说南易水,拒马河都越过了。&lt;/p&gt; 瀛洲这边,原本的镇守军使是慕容延钊,在防线北移的过程中,以旗立霸水,缮关隘益津为终。不过后来,慕容延钊被调入东京统领禁军,转而以马全义接任。&lt;/p&gt; 作为皇帝的从龙之将领,深受器重,马全义也感其恩德,承其信托,到任之后,直接将驻地北移到永清。&lt;/p&gt; 原本,以无险可凭,随驾将臣都劝刘承祐,离京既远,更兼日长,再勿蹈危地,以防不测。对于臣下的谏言,刘承祐有所考虑,但还是决议北上永清。言辞煌煌,意欲亲巡以慰戍卒之心。&lt;/p&gt; 事实上,永清远则远矣,然若论危险性,却也严重不到哪里去,否则,刘承祐又岂会不迟疑。只是身为天子,不能坐镇中枢以安天下,遥离于京师,总归不是那么安稳,尤其在大汉朝如今国内少安、四境不宁的情况下。&lt;/p&gt; 对于此点,刘承祐私下里也有所思量,虑及深处,亦有冷汗迭出之时,虽则离京前已做了些准备,仍不免担忧出现什么变故。&lt;/p&gt; 刘承祐心里也有所决定,此次北巡之后,接下来短时间内,他是没有再出京的巡视打算了。行至永清,已生归心。&lt;/p&gt; 在永清县,巡阅防务、戍兵,是必然之事。场面效果自然是不错的,刘承祐受到了临戍将士的热烈欢迎,万岁之声不止,效忠之音不绝。&lt;/p&gt; 刘承祐也亲自下场,与底层将吏谈话交流,又于校场高声进行一番弘扬忠君爱国、建功立业的教育性演讲。当然,那些激励人心的演讲稿都王溥代劳的。&lt;/p&gt; 行在处,十余名将领自森严的守备之间,鱼贯而出,面色虽各异,不过都带着点喜色。这些人,都是大汉在河北防线上的基石军使,镇守主官,应诏而来参加“永清军议”。&lt;/p&gt; 时下,若有北寇闻讯大举南侵,必然会给边防御备造成不小的麻烦。&lt;/p&gt; 永清军议的主题,自然是针对北方这两年的局势变化,进行一次调整。履至北边,各城刘承祐早提前&lt;/p&gt; 此番军议,虽说是一场关于北方边防御备的座谈会议,但占比成分更大的,还是刘承祐对戍防将领、军使们的慰问、嘉奖、升拔,汉帝此来,是带着满满的善意与恩典来的。一番恳谈,君臣尽欢,不论边将们对北来的少年天子究竟有多少敬畏,至少表面上,其乐融融。&lt;/p&gt; 刘承祐此来,罢了不少官,免了不少职,但多为地方治吏,对于军队,态度上则明显优容许多。&lt;/p&gt; 时值午后,雪已停,风稍住,西移之阳释放着略显寡淡的光线,为这肃寒的北地增添少许温暖。&lt;/p&gt; 站于门廊中,在赵匡胤的陪同下,张德钧看着这干边将,态度十分和善:“诸位使君、将军,陛下有言,请暂于营左宾驿歇息,以解行路、议军之乏。稍晚,陛下将于行在之内设宴。”&lt;/p&gt; 张德钧的话,让将领们很是受用,意态之间,更显放松,显然此次永清之行,体验很不错,天子还是很关心、重视他们的。&lt;/p&gt; 都是幽、冀一线的镇戍将领,各担协防之责,常时面对契丹南寇骚扰,也免不了配合作战,以收保土御边之效,故平日里少不了交往。&lt;/p&gt; 一干勇夫、豪将,招呼着各自相熟者,同路而去,议论之声中,隐隐透着放松的意味。&lt;/p&gt; 不同于他人,李筠慢步独行,耳畔忽传一道明显带着恭维之意的贺喜声:“恭喜李公,升职进爵,以天子对你的看重,他日南下进京为将,亦在可期啊!”&lt;/p&gt; 回过神,李筠偏头打量着身侧之人,玄甲精装,身被红氅,英气勃勃,年轻得过分。发声之人,乃是祁州指挥使,罗彦瓌。哈哈文学网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在方才的御前军议上,趁着融洽的气氛,刘承祐授意宣布了一份针对幽冀一线的边防布置调整,对于沿边诸军镇戍进行了一番统筹规划,伴随着的是对行政区划的梳理,废州、并县、置军。&lt;/p&gt; 李筠以泰州(今河北清苑)两载镇戍之功,屡有勋劳,尤其受到天子的赞誉,受封广信军都指挥使,爵侯,食邑百户,主定州以北、莫州以西的军事。&lt;/p&gt; 讲道理,前朝留用旧将中,李筠可以说得上是“春风得意”了。然而此时面对罗彦瓌,李筠平淡的语气中,却不免流露出酸意,有点矜持地说道:“天子素重少年,罗将军青俊有为,才是异日可期!”&lt;/p&gt; 罗彦瓌,属于早期投靠刘承祐的人才,是天子亲信之臣,在此次军议上,虽未有夸张的高官爵禄赏赐,却也被提拔为新设的度节军都指挥使,统兵三千,拱卫恒、深地区。&lt;/p&gt; 论年纪,李筠可大了罗彦瓌不只一轮,然如今境遇却实无太多差距,以其性格中的刚烈自傲,即便罗彦瓌将姿态放低迎合,这心里仍旧不舒服。&lt;/p&gt; 热脸贴了冷屁股,罗彦瓌心中不禁腹诽,不过按照中枢的规划,今后广信、度节两军少不了协防合作的情况,对方是前辈,也就忍了。&lt;/p&gt; 稍微寒暄了几句,毕竟难以熟络,罗彦瓌干脆礼节性地告退,快步离开。&lt;/p&gt; 李筠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意兴阑珊地盯着侧前方,那边嗡杂声重,却是几名边将,簇拥着一名须发灰白的老将,原瀛洲防御使——何福进。&lt;/p&gt; 就在不久前,天子刘承祐亲自宣布,以何福进为北面都部署,负责统筹幽冀一线军事防御。可以说,何福进今后是李筠的直接上级,这才是李筠意气难兴的根本原因。&lt;/p&gt; 若以资历、名望,李筠或逊于何福进,但是,若论勇武将略,论这两年的建树,李筠自认更胜一筹,当年又是他主动带人投靠北汉,献诚刘承祐。&lt;/p&gt; 再加上,李筠更年富力强,朝廷欲设提调部署官,他是抱有些期望,然而事实并不如人意,天子钦点了何福进这个冬烘老朽。&lt;/p&gt; 既非兴汉元臣,又非亲信之属,但就是选了何某。这样的结果,李筠心里很酸,竟生妒意。&lt;/p&gt; 不服气!&lt;/p&gt; 楼阁之上,刘承祐一手搭腰,一手扶栏,伫立在冬阳下,平静地打量着中庭。一干边将,勾肩搭背、熟络感情的情形尽收眼底。&lt;/p&gt; 眉目凝沉,刘承祐也在思吟着此次对北边御备的调整问题,北面都部署的设立,是经他反复思量,下定的决心。这代表着放权,而他继位以来,所致力者,唯二字,收权。&lt;/p&gt; 这便是矛盾之处。&lt;/p&gt; 国家的战略已然定下,就是南向,在此后的数年之中,朝廷的重心会放在南边,无暇北顾,对于北方,一个妥善的布置安排,是非常有必要的。&lt;/p&gt; 而军权的下放与否,却是重中之重,且几度让刘承祐犹疑。几度审度之后,还是决定,该有的自主自决权力,还是要下放的。守土御边,在北方局势并不友善的情况下,中枢是不可能做到遥控指挥,且如臂驱使的。&lt;/p&gt; 只是涉及到统调人选之时,几经甄别之后,选中了何福进,按照朝臣们的说法,沙场老戎,将帅之才。而就刘承祐自己判断考察,也是能堪重任的。&lt;/p&gt; 当然,该有的制衡,也是没有任何松懈的。比如李筠的广信军,罗彦瓌的度节军,再加新置马全义的保定军,以及成德、义武、横海三节度在侧,倒也无需多虞。&lt;/p&gt; 而此时,新迁的保定军都指挥使马全义,就静静地站在刘承祐的身侧,平静而恭顺地等待天子的垂训。&lt;/p&gt; 良久,刘承祐一个稍显僵硬的转身,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看向年轻的心腹将臣,开口道:“你北上之后的表现,朕悉有所察,整备练兵,朕都看在眼里。朝廷大略已定,此后北守南略,以拓土江北。幽州与朝廷,终难持一心,北寇倘有南侵,你在莫州,便是第一道门户,当尽力协助何帅,勿致有失。朕以心腹之言相告,寄以厚望,盼砥砺前行。异日兵锋北向,大军北出,朕允你先锋之职!”&lt;/p&gt; 刘承祐一番交心之言,让马全义情绪高涨,双目泛红,很是郑重地拜道:“陛下厚任相托,臣感激万分,必不负‘保定’之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3章 琐屑 时辰还早,天色却已然暗得深沉,呼啸的风不知疲惫地拍打着门扉,似乎要将之冲破才甘心。越往北走,越觉天气之酷寒,难以忍受。&lt;/p&gt; 这乾祐二年冬,确实是冷得有些过分了。刘承祐也算是一个比较耐寒的人,然此番北上,亦觉森寒难耐。&lt;/p&gt; 身为天子,纵然素来提倡简朴,所享受的保暖措施也是十分丰富了,即便如此,亦觉肌冷。推己及人,那些缺乏御寒手段与物资的黔首黎庶,又是何等艰难。&lt;/p&gt; 此次北巡,刘承祐除了巡边察军,便是俯及民生,宣慰受灾州县,给降君泽。本质上,此次北上还是一场大型的政治秀演。&lt;/p&gt; 考虑到酷寒的气候,再念及北巡以来,多有观山林川泽行封闭之政,禁民采猎,在暂留冀州的时候,刘承祐降下一制,明谕河北道州府县,解禁开林,让各地百姓伐木取暖,又让各级官员军吏,积极救助贫弱之家。&lt;/p&gt; 不管效果如何,天子的仁德恩泽必须得散播出去,皇帝光辉形象必须得树立起来。这样的事情,刘承祐已然做了不止一次,可谓驾轻就熟。&lt;/p&gt; 不过,比起用双脚与撵轮丈量江山的热情,北边这点严寒烈风,又算不得什么了。&lt;/p&gt; 行在内,刘承祐盘腿而居卧榻,将自己裹在一方被衽之中,面无表情地盯着榻上小案上的一份图册。这是一份军事地图,沉着而冷肃的目光,落在那片名为幽州的燕地。&lt;/p&gt; 明明是塞南腹地,接壤汉城,方垣之中又树立着玄玄汉旗,但于刘汉朝廷而言,又始终虚悬于外,孤处北地。&lt;/p&gt; 按刘承祐当初的谋算,幽燕之地,乃阻遏契丹侵扰的一道要防。但到如今,效果是有的,但在刘承祐这儿,总是有些不踏实。&lt;/p&gt; 手指点在舆图上,有那么点冲动,刘承祐想提兵北上,将游离于中国十数年的幽燕袤土,收归汉土。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十四州,此间志向,大抵如此,刘承祐虽然素来深沉,却也非一点热血全无。&lt;/p&gt; 然而,也仅仅是那点冲动罢了,念过则已。&lt;/p&gt; “官家,喝点热羹吧!”张德钧捧着一小碗汤水,步至榻前,恭奉。&lt;/p&gt; 刘承祐瞥了眼,小瓷碗中盛着羹水,冒着热汽,美味馨香勾人食欲,只是样色有别于汉宫常食,不由问了问。&lt;/p&gt; 张德钧低声答道:“这是贤妃娘子亲自下厨,所制胡羹,言有驱寒护体之效。为此,娘子还烫伤了手。”&lt;/p&gt; “伤情如何?”嗅着勾鼻的香气,刘承祐有些诧异折娘子的技能,也难怪其没有亲奉汤羹,温言问道。&lt;/p&gt; “小的问过,并无大碍。”张德钧道。&lt;/p&gt; 闻言,刘承祐顿时抬手指示道:“着行营御医去看看,备些药膏,同娘子说,朕稍后去看她!”&lt;/p&gt; “是......”&lt;/p&gt; 虽然是折娘子送来的汤羹,但同样也经尝食之后,方入刘承祐之口。颇具府州风情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体会。&lt;/p&gt; “臣王溥,参见陛下!”作为近臣,经过层层验查,王溥方至君前。越到北边,刘承祐身边的护卫力度,也越发强了,似乎是当日邢州那边“虚惊一场”的缘故。&lt;/p&gt; 看了看王溥手中的一叠公文,刘承祐道:“免礼!”墨雪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谢陛下!”王溥手上抬,面无表情地禀道:“这是杨相最后处理的一些公文,批示十三则,未及发下。”&lt;/p&gt; 北巡路上,宰相杨邠的“突然消失”,已成一桩秘事,不过作为天子心腹,王溥还是知晓其中些许缘由的。&lt;/p&gt; “都有什么?”刘承祐来了点兴趣,发问。&lt;/p&gt; “臣已览之,皆是些吏部与朝廷的俗事。”王溥应道。&lt;/p&gt; “庙堂之上,岂有俗事?”刘承祐顿时摇头反问。&lt;/p&gt; 见状,王溥气息一抽,嘴角泛苦地抖了下,赶忙请道:“臣失言!”&lt;/p&gt; 摆了摆手,刘承祐说:“朕看看!”&lt;/p&gt; 刘承祐是一封一封地,翻阅开来,一目十行般,尽收眼底。相较于那些涉事重大的军政要务,这些公文,倒也称得上“俗事”。&lt;/p&gt; 刘承祐的重点,当然是放在杨邠的批示上,近满两年的皇帝生涯下来,他的冶政能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lt;/p&gt; 就刘承祐的眼光看来,杨邠对于这些庶务的处置,倒确也称得上老练,毕竟从地方到中枢,也是理政多年的老手了。若真要挑出些毛病,只能说太过严厉,苛烈,不留余地,充满了他杨相公的个人风格。&lt;/p&gt; 漆黑的眸子中,思虑色闪过,琢磨了一会儿,刘承祐吩咐着:“此十余条事,悉按杨邠批示拟议处置,不作更改,发往东京,照此办理。虽则晚了些时日,也算是给他一个终尾吧!”&lt;/p&gt; 不待王溥应命,刘承祐又抽出其中一则,补充道:“关于郎中张贻肃坐法违例之举,是当处罚,不过念其初犯,贬谪罚俸,倒不需他出离京师,远赴边鄙,贬他在京内,当个县长吧!”&lt;/p&gt; 王溥的双眼中不禁生出些意外的色彩,侍候御前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心知刘承祐向来提倡“法制”,这,还是他头一次从天子口中正正经经地说出这等徇私之言。&lt;/p&gt; 不过,稍微考虑一下张贻肃的身份,王溥也就能理解了。杨邠倒台,可不似在邢州那边那般轻描淡写,定然引起轩然大波,眼下消息还未彻底传扬开,但一定的是,只要飘至东京,轩然大波顿起,届时恐怕将发生乾祐朝以来,庙堂之上一次最为剧烈的风波。&lt;/p&gt; 杨邠与王章二相,在立国之初,一度为朝廷的顶梁柱石。杨邠这边倒了,王章那里,可不能出问题,而张贻肃作为王章唯一的女婿,总得给些面子。&lt;/p&gt; 注意到王溥的神情,刘承祐知道,他当是猜出自己意图了。也不以为意,见其逗留不去,平静地问道:“还有何事?”&lt;/p&gt; 闻问,王溥揖手,再掏出一封册页,呈上:“成德节度使张使相上奏,闻御驾北上,请求来永清面圣!”&lt;/p&gt; “朕此番将北境数地州镇抚军使招至永清,未点其名,张彦威这是不安了啊!”刘承祐玩味地评价道。&lt;/p&gt; 没对天子之言擅作评述,王溥只是请示道:“陛下,张使相那边,如何回复?”&lt;/p&gt; 刘承祐想了想,吩咐着:“拟一封信回他,用词亲切些,告诉张彦威,朕此番北巡终点,就是恒州,天气如此严寒,让他勿需奔走这数百里而来觐了!”&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关于这个月的更新 若有时间,有精力,我也是不愿断更的。图播天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只能说声抱歉了,没办法,生活所迫,望理解。&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2章 邢州事了 夜下的龙冈城,只稍微戒严后,便迅速地恢复了常态,个中的异动,时间很短,短到城中的官民几乎没有什么察觉。就如一汪水潭,吞没无意坠入的石子,荡起水纹,而后归于平静,波澜不兴。&lt;/p&gt; 不过,于龙冈的军政要员,以及随行的中央官僚而言,对夜间发生的异样,多少都有些察觉,尤其是从结果推断。&lt;/p&gt; 杨邠被拿下一事,保密等级很高,纵使刘承祐下了封口令,但难免有所外泄,故从翌日晨起,龙冈行在之内,便有流言生。&lt;/p&gt; 随行的宰臣李涛,不解其缘由,都忍不住觐见旁敲侧击试探性地向刘承祐发起问询,不过都被刘承祐轻描淡写地揭过了。&lt;/p&gt; 即便如此,还是让李涛确定了一件事,杨邠出事了,惊愕之余,即是大喜。&lt;/p&gt; 说起李涛与杨邠之间,可有一段恩怨,对杨邠,李涛是怨气满满。当初,刘知远入东京,初构大汉,财政大权,皆委于杨、王、苏等大臣秉持,以致其权势炽盛,尤其是杨邠。&lt;/p&gt; 后因元臣权重,攻诘不休,而致政局不稳,刘知远便提拔李涛、窦贞固这样的前晋旧臣,以作制衡。&lt;/p&gt; 然而,结果虽小有成效,但实差强人意。而于李涛而言,在政事堂的这两三年间,简直是一把心酸一把泪,面对强势且恋权的杨邠,始终被压制得死死的。&lt;/p&gt; 尤其是初期的时候,在宰辅中枢,几乎没有他发挥的余地。甚至于,杨邠敢当着其他宰臣僚属的面,呵骂乃至训斥,甚少有留情面的时候。&lt;/p&gt; 一直到如今,都乾祐二年冬了,这样的情况,都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lt;/p&gt; 当然,在刘承祐继位之后,在有天子明里暗里的打压削弱之下,杨邠在汉廷一家独大的情状方有所改变。&lt;/p&gt; 虽不如冯道那般“精明”,但李涛也是有一定政治目光的,敏锐得察觉到了皇帝对杨邠那并不算暧昧的态度。两年的时间下来,在朝中果断撑起了对抗杨邠的大旗,聚拢了一批人,再加有窦贞固、赵莹之类的前朝遗臣以作襄助,方有起势,不复虚有其位。&lt;/p&gt; 然而,不论李涛如何“上进”,在朝堂上,都是难以真正压倒杨邠的。不只是杨邠所领衔的元臣集团余威犹在,就算是刘承祐这边,也不允许大汉的朝堂由一干前朝旧臣把持。&lt;/p&gt; 虽然囿于那由来已久、痼结已深的偏见抑或误会,刘承祐与杨邠相看两厌,但并不妨碍他保持一颗清晰的头脑,不至于为了打压杨邠而过线,大汉朝,毕竟不是靠李涛这等后晋遗臣建立的。&lt;/p&gt; 此前见李、窦、赵等遗臣结党声势上扬,刘承祐也是毫不犹豫,施以遏制,借着许州一行,把窦贞固留在许州,做成事实上的赶出东京,而由心腹之臣范质进位为相。&lt;/p&gt; 可以说,在朝中,杨邠是李涛眼中最大政敌与对手,一心想要扳倒,并且有信心,因为在他看来,自己与皇帝是站在同一立场。君疑臣,则臣必死。&lt;/p&gt; 然而,杨邠这番落马,还是让李涛过于意外。太过突然,太过神秘,甚至于,都没有经过他李相公发力,皇帝已然把问题解决了。燃文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即便如此,却也不妨碍李涛喜悦,并且已然暗中考虑着,接下来如何行事。杨邠一倒,于大汉庙堂而言,可谓剧变,朝中局势的发展,定然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lt;/p&gt; 比起北巡计划的行程,刘承祐在邢州多都待了一日,也只多逗留了一日,龙冈发生的这点意外波澜,也并不值得刘承祐的脚步停顿太久。&lt;/p&gt; 不过继续北上之前,刘承祐降制对邢州的一些安排,已很能说明问题了。巨鹿郡王刘承赟,解安国军节度使之职,加侍中衔,调回东京升宗正卿,替刘承祐管理宗室事务。&lt;/p&gt; 这,基本上就是个闲职了。大汉的宗室制度,虽沿旧制,但实处一片空白。一者从刘知远到刘承祐无暇顾及;二者乃是刘汉宗室人丁实在稀薄,就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lt;/p&gt; 三代以来,就如其他官职一样,虚有其名,未拥其权。宗正卿也已成为赏给功臣的虚职,不过刘承祐此番调动刘承赟,却是还与实权,存着让他将大汉宗室管理这份担子给背负起来的想法。&lt;/p&gt; 一直以来,苦于王朝官制的繁复冗杂、虚实不一,刘承祐早有心整饬改革,只是时局未宁,国事纷扰,没能腾出手来。故,只能因时因事而来,暂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执行。就如此前重建御史台制度,而今的宗室亦然。&lt;/p&gt; 对于大汉官制的态度,刘承祐还是推崇官职一体,名副其实。大抵是,上辈子大宋冗官问题,给他的印象太深的缘故。&lt;/p&gt; 对于天子的解权之举,刘承赟没有任何异声,反而表现得很恭顺,积极配合。&lt;/p&gt; 虽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物,但基本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那足以惊天动地的寒夜密信,是真将他惊住了。即便主动向天子举告,将自己从中摘出来,但刘承赟自个儿心里仍旧忐忑,军政国事,可没有什么比造反谋逆更敏感的了。而皇帝在刘承赟心中,当真不是个好伺候的。&lt;/p&gt; 没有直接去东京,而是被刘承祐带着,随驾北上巡边。安国军节度的位置,刘承祐暂时未作处理,但以他的尿性,大抵会选择废置节度,设立知州,直接纳入中央暂时的管辖体系。&lt;/p&gt; 连番的战乱、灾害,对河北损伤虽然大,严重削弱地方的实力与潜力,但相对的,面对中央的底气同样也在削弱。处朝廷树立权威的关键时期,如此是有助于朝廷对河北的掌控与调理的。&lt;/p&gt; 至于邢洺的军事,刘承祐考虑良久,决定以高怀德为邢州马步军都指挥使,负责整顿邢军,镇定境内,维护治安,以待朝廷新遣主政官员。军政分割的态度虽显暧昧,待意思就摆在那儿,不说,只做。&lt;/p&gt; 对于高怀德的委任,有随驾近臣进言,说临清王高行周守邺都,已镇魏博,若再委高怀德邢洺军事,父子共据四州,恐其势大。&lt;/p&gt; 对此,刘承祐没有做回应,只是对进言的臣子赏赐了些财物,以酬其忠谏。臣下能想到的,刘承祐怎么会没有考虑,只是,若不出意外的话,高老令公快回朝养老了。&lt;/p&gt; 过邢州之后,大概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北巡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过还是做的那些事,体察乡情,抚慰官民,检阅军队。&lt;/p&gt; 杨邠突然没了,然行营之中,却如常一般,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而至北边的路程中,宰相李涛接过杨邠此前的职能,站上前台露脸......&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1章 勤勉为国杨相公 杨邠下处,距离行在并不远,守备同样森严,足有数十全副武装、气势豪橫的甲士。都是跟随杨邠多年的乡人部曲,更有十来名高祖刘知远赏赐的悍卒,以为扈从。&lt;/p&gt; 天色已暗得深沉,周遭冷得惊人,寒风凛冽,直透肌骨。&lt;/p&gt; 暖室内,卧榻之侧,大汉的宰相杨邠,仍在伏案而作。杨邠是标准的山东大汉,几年忙碌的大朝宰相生涯下来,颀长的身躯已尽显威严,完全褪去了“草堂班子”的那种鄙气。&lt;/p&gt; 处理好公文,停笔,很有仪式感地置于笔搁之上,收起册页,口呼来人。没有多久,一名属吏入内,敬畏地听候吩咐。&lt;/p&gt; “将此文发还于东京,着吏部,照此落实,对于此类触例官员,必须从严从厉处置!”&lt;/p&gt; 杨邠语气格外冷厉。&lt;/p&gt; 案前的属吏,显然是杨邠的心腹之人,已知其事,受命,不免犹豫,问道:“相公,一次处置十数人,动静是否太大了,这些人中,可有不少背景深厚之人,员外郎张贻肃,可是三司王相公唯一的女婿,王相公又是相公多年好友,仅以小失……”&lt;/p&gt; 话不及说完,便被杨邠冷脸呵斥:“汉法森严,容不得尔等如此蝇营狗苟,瞻前顾后,这大汉的朝堂,又到了该整肃的时候了。勿再多言,发文即办便可,再有迟疑,老夫必不相饶!”&lt;/p&gt; “为求妥当,是否……是否先呈报陛下审阅?”下属再度请示,不过在杨邠冷淡的眼神逼视下,声音越来越小,赶忙改口:“下官这便去办。”&lt;/p&gt; 尔后逃也似地,告退而去。&lt;/p&gt; 客处孤案,望着属吏匆忙的背影,杨邠神情慢慢缓和下来,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下边的僚属也该质疑他的决定了,想当初,他杨相在大汉朝堂,可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主。&lt;/p&gt; 唉……&lt;/p&gt; 一股倦意袭面,杨邠不禁抬手细细地抚了下自己鬓角,虽在视野之外,但杨邠似乎能感受到那里泛白的发丝。抛却其他,为了初创便时处风云飘摇的大汉帝国,杨邠也是日夜操劳的。虽不得天子刘承祐待见,作为大汉的宰相,杨邠还是沉心以尽其责的。&lt;/p&gt; 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收拾了下略感抑郁的心情,杨邠自案上摆着的一叠文书中又拾起一封,打开审阅,提笔批示。&lt;/p&gt; 寒夜愈加严凉,时间在不知觉中流逝地飞快,忽得一阵阴风袭来,把即将燃尽的羸弱的烛火彻底吹灭。&lt;/p&gt; 眼前一暗,眉头一褶,杨邠顿时朝外唤道:“来人,掌烛!”&lt;/p&gt; 一台明火亮起,入内的是一名管事装扮的老奴,双手端着一座三烛灯台。&lt;/p&gt; “老爷,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lt;/p&gt; “等我批复完这几封公文!”杨邠埋着头,随口答道:“你先退下吧,我这里不用伺候。”&lt;/p&gt; 见状,老奴不由开口劝道:“老爷你这般勤勉,北巡路上,仍旧日夜为国操劳,废寝忘食,这些天子又不知道,更不在意,何必呢?”&lt;/p&gt; 老奴的话,明显在替杨邠不值,为之鸣不平。闻言,手中的笔顿住了,杨邠抬眼看着这跟随自己多年,关系亲厚的老奴。&lt;/p&gt; 也就是知道他的忠心,否则按杨邠的性格,一通无情斥骂,是免不了的。即便如此,仍旧小小地警告道:“吾尚微末之身时,你便跟着我,及至大汉宰辅,这么多年了,你也当知道我的性格为人。这样的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更遑论,以你庸贱之身,岂敢非议天子之尊?而今不比当初了,在我身边,更当谨言慎行,规矩行事!”缘分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被这一顿说教,老奴叹了口气,恭敬地拜下:“是!”&lt;/p&gt; 杨邠自顾自地投入到公务之中,老奴未离去,注意到亮黄灯光下,他日渐苍老面容间的疲态,主动道:“老爷,小人给你捏捏肩吧。”&lt;/p&gt; 大抵也确是累了,杨邠顺时答应了。&lt;/p&gt; 很富技巧地替杨邠拿捏之时,老奴以一种闲聊的口吻谈起:“白日家人送来一封信,是小人那无赖犬子写的,说鄜州穷僻,不耐其苦,想要回东京来,小的想……”&lt;/p&gt; 听其言,杨邠老眉立刻锁起,一边思虑着,一边道:“汝此言里,可有些闪烁啊!”&lt;/p&gt; 不待其解释,杨邠又说:“我看,不是你家儿郎欲还,是我家那逆子待不住了吧!”&lt;/p&gt; 杨邠三个儿子,老二杨廷伟此前因***,迫害下属军官,为人所举,告入刘承祐耳,刘承祐交由杨邠处置。杨邠怒其可恨,将二子贬至鄜州,当个小吏。&lt;/p&gt; 被杨邠一语道破,老奴有些尴尬,语气虽不足,还是壮着胆子进言:“老爷,鄜州僻远,遥在西陲,贫苦之地,境内既不安宁,兵患不定,这两年也受灾不断,这等地方,实乃虎狼之地,二郎他待了近两年,也当知错了。惩戒的效果也达到了,何不将他召回,侍奉膝前,面下管教,也可解相思之苦……”&lt;/p&gt; 听老奴这番论调,杨邠面露奇色,认真地打量着他,略作思吟,方道:“能教你说出这样的话,却是有所长进!”&lt;/p&gt; 然后颜色转厉:“不过,也是冲这些话,他就还得在鄜州待着。否则,召他回来,授人以柄不论,只怕他还会败坏我杨家的门风。他在鄜州那些恣意妄为,岂能瞒过我?”&lt;/p&gt; “再者,如今朝中的局势……”说到这儿,杨邠神情变得郁郁,拂袖一叹:“罢了,不提了。稍后我再书一封信,送到鄜州,给那不孝子……”&lt;/p&gt; 杨邠心意一定,老奴也识趣地不再多言了。&lt;/p&gt; 突然,自门外传来一阵不谐的喧嚣声,似起骚动。心情有些不好的杨邠立生愠怒,刚让老奴出去看看情况,便见护卫队长匆匆入堂,满面仓皇。&lt;/p&gt; 杨邠轻锤桌案,斥问道:“外面何事纷扰,如此形色匆急,成何体统!”&lt;/p&gt; “相公……”&lt;/p&gt; 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便闻一阵密集的脚步自外边传来,并夹杂着甲叶的碰撞摩擦声。&lt;/p&gt; 表情一变,凝目望去,几个呼吸的功夫,眼瞧着赵延进与赵匡胤带着一干禁军,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lt;/p&gt; 杨邠当然认得这两个御前班直亲将,心中微惊,袖中拳头握紧,面上摆出宰相的气势,喝问道:“两位赵将军,何以寒夜领兵闯堂?”&lt;/p&gt; 赵延进与赵匡胤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让开位置,王景崇缓步走来,面无表情,当中一拜,阴恻恻地道:“下官拜见相公,连夜叨扰,还请恕罪!”&lt;/p&gt; “王景崇!”见这阵势,杨邠岂能无有察觉,冷冷地盯着他。&lt;/p&gt; 王景崇自若而立,与其对视,毫不露怯,幽幽道:“陛下有请,相公若识趣,不当使我等为难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0章 刘承赟也来了 王景崇五体投拜,而进秘闻,刘承祐的反应,则显得有些奇怪,只眉头轻褶一下,便恢复平态。&lt;/p&gt; 王景崇的惊天之言,却是没能惊到刘承祐,这让他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却又不免忐忑,深思熟虑后的行动,似乎有点碰壁的意思。&lt;/p&gt; “王景崇啊王景崇,朕不得不说,是小瞧你了!”刘承祐目光冷淡,注视着跪在厅内的王景崇,道:“你可知,巨鹿郡王是何人?”&lt;/p&gt; 刘承祐语气中的冷意比起冬月之寒还要冷上几分,王景崇未加动作,只是埋着头,以一种沉抑而坚决的语气答:“臣知!”&lt;/p&gt; “既然知晓,为何还敢出此恶言毁伤,坏我兄弟情谊?”刘承祐形色遽然而厉,严词质问道:“你竟是何等居心!”&lt;/p&gt; 面对皇帝的怒气声讨,王景崇反而不慌了,心中不惊反喜。刘承祐仅以刘承赟斥问,但对于杨邠并未吱声,虽则隐约,但于王景崇而言,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了。&lt;/p&gt; 默默酝酿了一下,王景崇泣泪而告:“陛下北巡,远离京师,护从数寡,忤逆之盖起歹心。逆事在即,局情险恶,臣秉必死之心,以警陛下。陛下若早做绸缪,绝祸事于微渐,以消大患,臣纵粉骨碎身,亦无可悔,而况于上谏。请陛下明察!”&lt;/p&gt; 言罢,王景崇再度以头触地,以一个十分卑恭的臣服姿态,等待刘承祐的反应。&lt;/p&gt; 静静地看完王景崇的表演,刘承祐默不作声许久,冷峻面容上的表情,就如他心里那般波澜不兴,只是多了几分感慨。&lt;/p&gt; 丝丝寒意自额头渗入,涌向心头,在刘承祐长时间的审视目光下,王景崇有点绷不住紧张了。有心开口,再说点什么,却又无法再酝酿起此前那般饱满的情绪了。&lt;/p&gt; 良久,似乎是刘承祐思虑够了,轻轻拂袖的动作在寂静的厅中格外明显。刘承祐以一种寡淡异常的语气,直接问道:“说说吧,杨邠打算如何谋逆,如何行叛?”&lt;/p&gt; 从刘承祐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堂堂宰辅,大汉元臣,勾连宗室藩王而行篡逆,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lt;/p&gt; 不过其言入耳,王景崇倒是慢慢放松下来,心中石头落地,他知道,自己此番已经赌对了。&lt;/p&gt; 在天子的注视之下,王景崇打起精神,这才将杨邠的谋逆计划抖落出来。描述地很详细,如何准备,如何联络,什么时间,与逆人数......&lt;/p&gt; 详细得有些过分,了然于心的样子,如数家珍一般,就仿佛这个计划他从头到尾都参与进去了一样。&lt;/p&gt; 但是,如今的王景崇,称得上杨邠的心腹?杨邠又敢以此机密大事相托?刘承祐听着,看着王景崇的眼神,渐生少许的玩味。&lt;/p&gt; “......请陛下早作防备,速加措施,否则逆贼一朝爆起,必生动乱!”&lt;/p&gt; 等王景崇禀罢,刘承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愤慨之色,一拍桌案,怒声道:“原以其为开国元勋,高祖信臣,两朝宰辅,朕对其已是多加容忍。没曾想,他竟敢生此恶逆之心,哼哼......”&lt;/p&gt; 低沉而显寒冽的冷哼声,让王景崇不禁心生喜意。&lt;/p&gt; “起来答话!”眼神一转,刘承祐对还跪着的王景崇给了个“恩典”。&lt;/p&gt; “谢陛下!”&lt;/p&gt; 沉着一张脸,刘承祐思虑了好一会儿,直接吩咐着:“传李少游、高怀德、赵匡胤!”&lt;/p&gt; “是!”侍候在侧,听得秘闻的张德钧不敢有任何犹豫,紧张地应声而出传唤。&lt;/p&gt; 厅中只余两人,刘承祐再度将注意力放到王景崇身上,拘谨的站立姿势,恭顺的表情,任由皇帝打量,而无异状......&lt;/p&gt; 没有再说话,但刘承祐心中难免异样。久禾书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此人,再度刷新了刘承祐对他的认知,机心之重,令人咋舌。但是,这样的人,用起来,应当会比较顺手吧,刘承祐这般想。&lt;/p&gt; “官家,巨鹿郡王求见,言有急事上禀!”回厅的张德钧,小心地看了刘承祐一眼,禀道。&lt;/p&gt; “哦?今夜急事,倒是纷至沓来嘛!”刘承祐有些意外。&lt;/p&gt; 其下,王景崇的眉头也不由挑了挑,感觉到刘承祐的目光瞥过来,迅速地恢复了平态。&lt;/p&gt; “王卿以为,巨鹿郡王此来有何急事相禀?”刘承祐问。&lt;/p&gt; 闻问,王景崇眼睑微垂,将表情敛起,身体如暂停一般静立了一会儿,方才道:“恕臣愚拙。”&lt;/p&gt; 嘴角微微翘了下,刘承祐稍挺腰背:“宣!”&lt;/p&gt; 见状,王景崇又低声以一种犹豫的语气请示:“臣,是否该回避?”&lt;/p&gt; “不必!”刘承祐淡淡地说:“你方才就杨邠勾连巨鹿郡王的情况,所述可不甚清晰,而今其人亲至,朕正可察问之。你觉得如何?”&lt;/p&gt; “甚好......甚好......”听此言,王景崇下意识地附和着,只是低下的面容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之色。&lt;/p&gt; “赟哥此来何事?”望着入内谒见的刘承赟,刘承祐询问道。&lt;/p&gt; 与前相比,刘承祐的语气,有些冷淡,少了那种热情。刘承赟感受到了,略觉惊讶,但确有万急之事的样子,无暇他顾,赶忙自怀中掏出了那封密信:“官家,龙冈有大事发,请官家速作御备。”&lt;/p&gt; 在皇帝接过呈上的密信阅读之时,刘承赟脸上急色方缓,大舒一口气,不禁瞧向站在厅中的王景崇,上下打量了几眼,好奇虽重,不认识。&lt;/p&gt; 刘承赟所呈上的信,字数不多,但足够惊悚,内容直白,大意是,宰相杨邠请刘承赟起邢州之兵,与之共同举事,废黜刘承祐......&lt;/p&gt; 很随意的样子,略显荒唐。&lt;/p&gt; 拿起密信纸条,在手中晃了晃,刘承祐嘴角小小地勾了一下,问刘承赟:“此信何来?”&lt;/p&gt; 刘承赟当即收到传信的情况讲了一遍。&lt;/p&gt; “赟哥,杨相邀你,你何夜来?”脸上露出一道平静的笑容,刘承祐发出诛心之问。&lt;/p&gt; 悚然一惊,刘承赟随即言辞激动,骂骂咧咧地道:“老贼包藏祸心,欲行谋逆,还想蛊惑臣,简直痴心妄想。陛下,事态紧急,臣请亲自带人,捉拿杨邠,若迟了,一旦发难,恐生祸乱!”&lt;/p&gt; 刘承赟一通急言中,分明有种紧切的自证清白的意思,刘承祐感受到了。&lt;/p&gt; “事既不密,何以成之?”对其所请,扬起手,刘承祐显得很淡定。&lt;/p&gt; 让刘、王二人候着,直到李少游与高、赵三者奉命而来,刘承祐轻竖食指,不假思索,直接对还显疑惑的三人吩咐着:“李少游、赵匡胤,你二人带禁卫班直,同王侍郎一道,去一趟杨邠下处!”&lt;/p&gt; 顿了下,刘承祐转而问刘承赟:“龙冈镇军,有多少人?”&lt;/p&gt; 袖下的手,不由握了下,刘承赟应道:“共五营两千余人。”&lt;/p&gt; “高怀德!”刘承祐语气转肃,以不容置疑之态,下令:“传令下去,州城戒严,你亲自带一千甲士,接管邢州镇军!”&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9章 王景崇有话说 不高的门梁,因为有了禁卫的看守,凭添肃穆。赵匡胤当值,威严肃立,手按刀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站在石级下的王景崇。&lt;/p&gt; 身材高大,年岁见长,头微低,双手抄袖,以一个拘谨的姿态瑟缩在寒风中,脚步很稳,不动分毫。&lt;/p&gt; 廊侧各有一顶灯笼,微微摇曳的烛火却只能照到其半张脸,朦胧的光芒下,隐隐有些阴沉之意,但定睛一看,又分外平静。&lt;/p&gt; 赵匡胤微讶,脑中搜索着关于此人的信息,然而,很快就放弃了。成为御前班直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了,往来进出谒见的内外臣子赵匡胤也见了不少,记了不少,但对王景崇,实在知之寥寥。仅知其姓名,再加,似乎是宰相杨邠的人。&lt;/p&gt; 王景崇矗立在寒夜中,官袍很朴旧,身上无一样贵重饰品,似乎在贯彻天子所提倡的节俭之风。&lt;/p&gt; 赵匡胤打量的目光,王景崇自然注意到了,不过,恍若无人。对于这个新受天子提拔的年轻将领,王景崇也是有所耳闻的,观人观相,却是英武气盛,思及自己的境遇,有那么一刹,王景崇心里竟生嫉妒。&lt;/p&gt; 快两年的时间了,有所变化的是,王景崇苍老了些。没有变化的是,他仍旧只是个兵部侍郎,有名无实,在乾祐朝当下,连个稍微重要点的差遣履历的没有。&lt;/p&gt; 当初,在迎奉的刘知远入东京的一干人中,王景崇可是个积极分子。刘汉入据中原后,作为有功之臣,王景崇也得到了刘知远的重视与优待,他也是尽心侍奉,努力迎合刘汉君臣。&lt;/p&gt; 此人有大志,尚功业,善钻营,在随后的选择上,他做出了一个让他至今犹感悔恨的决定,投靠杨邠,并且参与那尚在萌芽而不了了之的储位之争。&lt;/p&gt; 而除了悔恨之情之外,难免怨叹天时。毕竟当时,杨邠是何等权势,刘承训的顺位优势又何等大。&lt;/p&gt; 然而,谁又能想到,新生的大汉后续的局势,会发生那等陡然变故。刘承训早薨,刘知远病逝,刘承祐继位,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北汉会发生这等天翻地覆的变化,根本容不得王景崇反应,大局变定。&lt;/p&gt; 当时,王景崇感时局变化,及时更张,果断卖主,反咬一口,直白杨邠有谋逆之心,只可惜,结果并不如他所想。皇帝明明对他的呕心效顺很感兴趣,有所指示,但事后又偃旗息鼓,不止没有办杨邠,反而加官进爵,重用依旧。&lt;/p&gt; 这让王景崇十分意外,乃至于惶恐,生恐罹难蒙祸。所幸的是,在之后的日子里,天子似乎将他遗忘了。&lt;/p&gt; 不过,两年的时间下来,王景崇隐身朝中,沉心之下,却也慢慢地看出了点苗头,也猜度出了些天子的想法。&lt;/p&gt; 暗骂自己愚蠢!彼时新主嗣位,万般唯稳,他那般急火攻心,冒冒然地行背主之事,小人之举,实乃昏招。&lt;/p&gt; 然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王景崇心里始终保留着最后一丝复起的机会,兢兢业业,循序渐进,不是他的风格,也不适合他。&lt;/p&gt; 他期待的,是所窥见的那一丝天子意志。刘承祐非一般幼主,更非庸主,纵顾及大局,又岂能容骄纵旧臣长久。&lt;/p&gt; 果然,两年间大汉朝局的变化,印证了王景崇的猜想,刘承祐的政策举措,也让王景崇留心。&lt;/p&gt; 当初刘承祐那饱含深意的吩咐,时不时地萦绕于脑海。刘承祐的话,王景崇翻译来便是,监视杨邠,搜集罪证,以备大用,王景崇也是这般做的。&lt;/p&gt; 到如今,自杨邠那里讨了个差事,得以随驾,王景崇自觉时机已至,再也按捺不住他那颗“建功”之心,故有此夜来。华秀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平静的表情下,念头不断浮闪,直到规律的迈步声,打断王景崇的思绪。&lt;/p&gt; 望见走出的张德钧的身影,赶忙迎了上去。张德钧瞟着王景崇,下巴微扬,淡淡地传谕:“官家谕令,王景崇偏厅侯见!”&lt;/p&gt; 闻言,王景崇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不过稍闪而逝。&lt;/p&gt; 落后半步,跟着张德钧前往偏厅之时,王景崇以很熟练的动作自怀里掏出一件玉坠,掩饰着送到张德钧手边,然后被张德钧以更熟练的动作给挡下了。&lt;/p&gt; “王侍郎,北巡以来,官家身心俱疲,若无要事,叨扰了官家休息,我这个送信之人,也是吃罪不起......”&lt;/p&gt; 幽幽然地撂下一句话,张德钧加快了脚步。&lt;/p&gt; 王景崇闻言一愣,暗道这阉宦还端起来了,脸上不敢露出一丝异样,赶忙加快脚步跟上,嘴里谦卑地恭维告罪。&lt;/p&gt; 张德钧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前番帮王景崇通报,已然受过礼了......&lt;/p&gt; 只候了小片刻,刘承祐简单地着一冬服,快步走入,落于案后。规规矩矩候着的王景崇立刻起身恭拜,瞥了眼,奉上的茶水也没动。&lt;/p&gt; “王景崇!”刘承祐开口,语气无半点波澜。&lt;/p&gt; “臣在!”&lt;/p&gt; “朕犹记得,前次你这般趁夜来觐,可是向朕说了不少诛心之言呐!”刘承祐眼神古井无波,看着王景崇,随口问道。&lt;/p&gt; 闻问,王景崇双膝麻利地着地,抱拳应道:“陛下强记,令臣感佩!”&lt;/p&gt; “说说吧,何事劳你夤夜来访?”刘承祐直入主题。&lt;/p&gt; 王景崇的表现沉顿了一下,尔后深吸一口气,头埋低,肃然道:“启禀陛下,臣奉君命,察观杨相行举,已有两年,今乃有所获,以告陛下!”&lt;/p&gt; 说着,王景崇自袖中掏出一封册书呈上。&lt;/p&gt; 自张德钧手中接过,刘承祐掂了掂,估摸着折了有个十数页,目光垂下,摊开浏览一遍。其上所书,事无巨细,都是杨邠的“罪证”。培植党羽,专权擅政,欺君罔上,徇私枉法,纵容故旧,大抵此类之言。&lt;/p&gt; 嘴角一扯,似讥讽,刘承祐淡漠地笑了笑,混不在意的样子:“这就是你的收获?”&lt;/p&gt; 见刘承祐的反应,王景崇并不慌张,拱手再拜,张口即来:“臣此来,实有万分紧要之事相告!臣探得,杨邠暗谋异事,欲趁陛下留宿龙冈,引巨鹿郡王为援,以赵兵围驾,行十恶之事!”&lt;/p&gt; 其言落,厅内噤然,似乎更冷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8章 邢州有变 相比沿路城池的夜宿而过,在邺都,刘承祐足足待了三日。在这三日中,刘承祐将邺都这座河北雄城,内外虚实皆巡视了一遍。&lt;/p&gt; 第一日,如滑州那边一般,检阅禁军和邺兵,这是无论天子到哪里都必为之事,以表他对军队的重视。刘承祐存着一个比较朴实的想法,他就打算通过这般反复不断地刷存在感,以煊君威,凝人心。虽不见立竿见影之效,但刘承祐相信,日久生情。长此以往,总归会有些积极的反馈,故此等政治表演,刘承祐是打算当作一份长期事业来做的。&lt;/p&gt; 第二日,刘承祐在高行周及邺都留守官员的陪同下巡视邺都河工,虽然朝廷的治河重心放在中原地区,但对于永济渠这条河北大地的交通命脉,仍旧少不了疏浚事。&lt;/p&gt; 第三日,刘承祐则设宴款待魏地贤达郡望勋贵,采闻章议,以表兼听之明。又接见邺地农民、百工、商贾之属,尤其是受灾民户中的“代表”,善言抚慰,使其沐浴君泽。&lt;/p&gt; 一直到第四日,御驾方才再度起行,继续北巡之旅。临行前,刘承祐降了两道制。一则令高行周停止对邺宫的缮补,以免耗钱粮,虽则前后本身就没有多少大工,但足显天子的停罢工务的态度;二则给高行周增加了一千食邑,以酬其镇守邺都的功勋,当然,虚食邑。&lt;/p&gt; 转道西向,进入相州境内,接下来的路程,基本上就是沿着当年刘承祐率军东出太行后的路线行进。一路北行,一路缅怀感慨。&lt;/p&gt; 在安阳,设坛祭奠当初被辽军屠杀的十万军民。踏足追击旧迹,与折小娘叙讲当初的逐辽战事,一直到邢州境内。&lt;/p&gt; 至邢州,便被时任节度的巨鹿郡王刘承赟,恭恭敬敬地迎入州治龙冈。&lt;/p&gt; “请官家治罪......”州衙后堂,稍显局促地同天子寒暄了一阵,刘承赟忽然起身,打破了融洽的气氛。&lt;/p&gt; 刘承祐坐得很稳,有点诧异地扫了眼养兄,看着他:“赟哥何出此言?”&lt;/p&gt; 刘承赟神情严肃,埋着头应道:“臣所任非人,督下不力,以致沙河县令,鱼肉乡里,残虐一方,而不自知!”&lt;/p&gt; 刘承赟所指,乃沙河县之事。御驾过境之时,察其政,发现其治恶,县令彭某,自主自专,就是一个土皇帝,役治下生民为牲畜。对于朝廷颁布的诸多政策,更是视为无物。&lt;/p&gt; 虽然一路行来,对于地方上的自治状态,刘承祐已然见多了,并且只要在致治方面稍有建树,刘承祐都会略表认可,并且勉言激励。&lt;/p&gt; 但是,似此等完全无视中央朝廷威严的情况,还是触怒了刘承祐。结果不难猜想,刘承祐直接命人拿下沙河县令,并且抑制着冲脑的愤怒,槛车发往东京,着有司推鞫治罪。虽然刘承祐冷静地想要走流程,但有他的意志在,沙河县令下场绝对好不了,以其所犯之罪,断难活命。&lt;/p&gt; 而这县令,便是刘承赟到任后委任的,还是他的部曲出身。&lt;/p&gt; “赟哥平身吧!”对于刘承赟的告罪,刘承祐态度十分平和,手虚抬,道:“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朕尚如此,而况于你?沙河县,我已着人处置,当与赟哥无碍。你的性情,我是清楚的,若非为其蒙骗,断不致于此......”&lt;/p&gt; 刘承祐话里,满是对刘承赟的回护脱责之意。刘承赟也很受感动的样子,头垂得愈低,语气哽然:“官家此言,让臣倍感惭愧啊!”&lt;/p&gt; 注意到刘承赟有些谨慎的表现,刘承祐出言安慰:“高祖打下的江山,需要我们矢志守护。你我兄弟,都是一家人,对你,我自是信重,无所保留,不必如此拘谨!”&lt;/p&gt; 闻言,刘承赟再拜:“当年离京之时,官家谆谆教诲之言,犹在耳畔。有负官家所托,臣实忐忑。”爱我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距离刘承赟出镇邢州,已经快两年了,当初还是杨邠举荐的。安国军是河北一大镇,辖下邢洺二州十余县。此来,刘承祐有调查过,刘承赟在镇的这段时间内,一个词便可以形容,平庸。&lt;/p&gt; 没有过人的政绩,出色的建树,徒坐守龙冈,政令皆出于慕府职下。提倡一个“无为而治”,政府少有干预,故邢洺的民生恢复,是以一种十分朴素的方式是与速度改善着。&lt;/p&gt; 当然,这样的结果便是,在前番受灾之时,两州十数万生民,也基本是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官府少作为,黎庶损伤甚重。&lt;/p&gt; 对于刘承赟在镇的表现,刘承祐心里,要说满意,显然是不可能的。然而,对于这些大汉宗亲的期待,刘承祐已然放得极低了,有了许州的经历,这养兄加堂兄没有似刘信那般任意妄为,残虐生灵,已是“难得”。&lt;/p&gt; 相较之下,沙河县的问题,也只是小问题了。一县之乱,比起恶及州郡,要好太多。再者,若刘承赟真在地方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军政之才,将邢洺之地发展成为北州强藩,联系到其太原的生父刘崇,刘承祐在东京,大抵又会寝食难安,辗转反侧了。&lt;/p&gt; “既镇一方,岂有长处府门,困于方城,而治民者。平日若得闲暇,还当多往外走走,俯察是非,方不致为宵小所欺......”不管心中作何想法,刘承祐嘴里还是正大光明地,朝刘承赟训诫着。&lt;/p&gt; 面对天子的提点,刘承赟自是恭逊地表示:“臣日后,自当多多走访民间,体察民情!”&lt;/p&gt; ......&lt;/p&gt; 同皇帝一番交心之谈,一直到傍晚,刘承赟方回自己临时下处。州衙府邸,自然腾出来,让与帝、妃居住。&lt;/p&gt; 独处之时,刘承赟变了样态,与在刘承祐当面之时的那种谨慎、谦逊,迥然而异。冬季甚寒,掩在华贵的裘服之下,神色很平静,室内升腾的炭火,映照着那张挂满凝思的脸。&lt;/p&gt; 一直到家人呈上一封信,很神秘的样子。把玩着手里拿着的一颗蜡丸,刘承赟浓眉微蹙,问:“此物何来?”&lt;/p&gt; “是一名操着邺地口音的男子送上门的,未表身份,但言务必呈于大王。”&lt;/p&gt; “来人何在?”刘承赟问。&lt;/p&gt; “人已去!”&lt;/p&gt; 刘承赟顿时面露不满,严厉地呵斥了一句。捏碎蜡丸,取出一张褶皱的纸条,打开就着灯火,只稍一览,神色剧变。&lt;/p&gt; 而行在这边,刘承祐已然与贤妃折娘子钻了被窝,腹背相贴,夜下私语......&lt;/p&gt; “陛下,兵部侍郎王景崇请求觐见,言有要事相禀!”张德钧小心翼翼的通禀声,打断了刘承祐手上的动作。&lt;/p&gt; 天色已晚,刘承祐下意识地答道:“不见!”&lt;/p&gt; 还是折小娘,微红着脸,按住刘承祐的手,劝道:“官家,此人夤夜来觐,必有要事,岂能拒之于门外?”&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7章 父子夜谈 “就儿所观,陛下对瑾娘甚是善待,宠幸不加少,赏赐无不均,恩宠不下于皇后。离京之前,我曾入宫看望,身体康健,理当无虞,只待临盆之日。另外,瑾娘对父亲甚是想念,托儿替她向你问安祝寿......”&lt;/p&gt; 闻述,高行周含笑颔首,苍然的面容间露出一抹舐犊的表情,道:“吾女形容妍丽,性情温良,无怪于天子宠之!”&lt;/p&gt; 笑容微敛,声音下沉又道:“恩宠不下皇后,但终究不是皇后啊!”&lt;/p&gt; 高行周的语气中,隐约流露出少许的不服气,时移事变,要知道,当初在邺都刘知远替刘承祐求亲之时,高老令公当时的态度,可是感激加荣幸……&lt;/p&gt; “而今看来,当初刘公真是做了一笔好买卖啊!两起婚事,便将高、符两家人,绑在汉旗之下,为其羽翼,护持江山!”高行周啧着嘴,一副很感慨的模样。&lt;/p&gt; 高怀德在侧,老实地听着乃父出此不敬之言,配合着露出点讪讪的笑容,未敢对此表示看法。&lt;/p&gt; 显然,宫中符、高二女争宠,已有向宫外扩散的趋势,当然,这本就涉及到当代两大军事家族的地位问题,以往或许没人在意,但时下,尤其在后妃皆有孕将出这种关键的时期,总免不了有人将两家人拿来比较,少不了流言蜚语。&lt;/p&gt; 不管符彦卿那边是什么想法,高行周这儿是颇不服气的。论名望、资历、战功,符彦卿与高行周相比,算是个小辈。但是,符氏家门兴旺。&lt;/p&gt; 稍微慨叹两句,高行周便将注意力放到高怀德身上,问:“在东京任职一年多了,如何?”&lt;/p&gt; 提及此,高怀德的表情当即严肃了起来,一副提起精神的模样,想了想说道:“果如父亲所言,陛下果非凡子!”&lt;/p&gt; “不用说此等虚言!”高行周手一摆,道:“天子的不凡之处,两年前我在邺都就见识过了,否则,即便高祖亲口求亲于汝妹,我又岂会那般轻易便允之!”&lt;/p&gt; 面对高行周语气间流露出的属于老家长的固执与自信,做儿子的不敢反驳,高怀德只是附和着点点头,继续说:“儿在东京,任职禁军,其他事务或许只知浮表,但军中的变化,深有感触。”&lt;/p&gt; “如何个变化法?”高行周坐着的身形矮下,微显慵懒。&lt;/p&gt; “集权!”高怀德两眼发亮,有点兴奋:“未入京前,我便闻,大汉禁军人员复杂,骄兵悍将甚多,尤其是自河东南下的元从之将,彼等多依恃从龙建国之功,多有乱法不逊者。&lt;/p&gt; 然而我入职之时,此等情况已大有改善。陛下知兵,尤重军纪,继位之初,虽然对禁军恩赏不断,但同样处置了一大批不法将校兵卒。&lt;/p&gt; 陛下承嗣不过两载,侍卫司的高级旧将,或移镇外放,或坐法贬斥,或虚衔高位,已去大半。亲征河中,平李的同时,又乘胜之势,调整人员,将周晖等故旧平庸之将,留驻地方。&lt;/p&gt; 去岁末禁军大整,分侍卫精兵猛士,成立殿前司,使禁军两衙并立,再不复一家之大。又敛方镇精锐,充之于东京听用。&lt;/p&gt; 滑、澶等重镇要地之军,更受其影响......”&lt;/p&gt; “此事,老夫自有体会!”高行周开口了,微抬手指着堂外道,以一种意味难言的语气说:“最初随我帐下听用的邺都镇军,已经被替换了一大半了!”&lt;/p&gt; 高怀德点着头,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又道:“东京禁军,集天下精华,乃大汉最强大也是最重要的军事力量。而这支力量,如今却悉为陛下所掌,内外、亲疏、新旧、司衙之间,相互制衡,只需长此以往,必将为陛下所彻底掌驭......&lt;/p&gt; 这半载以来,陛下陆续往军中派驻了大量的宣慰使,彼辈执笔携文,教授军校识字的同时,也多与将士宣讲故事。叙忠义之道,述国家大体,寄之以奇说异闻,将士闻之颇喜。肥猫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初时,儿不解其意,然如今,已渐明了,这分明是陛下扬忠义以收人心之举啊!再诱以钱粮,实为利器。以我看来,陛下是欲根除自唐末三代以来的积弊了!”&lt;/p&gt; 高怀德语气中,充满了感慨。&lt;/p&gt; 闻之,高行周的神情倒显平静,沉默少晌,望着他,叹道:“吾儿有此见识,我可安矣!高家,亦可安矣!”&lt;/p&gt; 高行周夸奖道:“东京这一年多,却是没有白待!”&lt;/p&gt; “父亲的教诲,儿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有所废怠!”高怀德赶忙谦虚应道。&lt;/p&gt; 高行周表情虽然严肃,但父子间谈话的气氛,慢慢地变得轻松了起来,又消化了一番其所讲述,幽幽而叹:“天子年纪不大,但眼光、智略,确属上佳。他是看出了这天下纷乱不休的症结所在!军队之重,甚于泰山,如制禁军,根基可固,余者不足一谈。安重荣那一句话,却是如雷霆强音,道尽此间乱世纷扰数十年啊!”&lt;/p&gt; “你觉得,皇帝能成功吗?”自顾自地沉吟了一会儿,高行周问。&lt;/p&gt; 摇了摇头,高怀德回答得简单而直白:“不知!”&lt;/p&gt; 顿了一下,高怀德又补充说:“儿虽愚钝,却也明白,如欲革三代之弊,非圣天子一人可成其功,需得辅弼之臣佐命支持。而陛下简拔人才,任用贤能,身边已聚集了大量的当世之杰......”&lt;/p&gt; “看得出来,你似乎很看好天子?”高行周玩味地看着他。&lt;/p&gt; 迎着老父亲的目光,高怀德声音稍稍放低了些,说:“天子,可是父亲的女婿,我的妹婿......”&lt;/p&gt; 缓缓地吸了口气,高行周眼神幽深,以一种考校的语气问高怀德:“自你祖父起,我高氏便以军功起家,几十年栉风沐雨,一刀一剑打拼,方有如今之盛。天子既欲收兵权,必欲制方镇,你可知,这对我高家,会有多大的影响?”&lt;/p&gt; 高怀德忽然觉得老父的眼神是那般锐利,腰板直起,思吟许久,方才面露洒然:“父亲,高家而今声威赫赫,得陛下信重,宫中又有瑾娘在,显贵可说已至人臣极也。先辈奋进用武,不正是为此?既无野望,又有何惮?”&lt;/p&gt; “再者,陛下前番整邺都之军,父亲不是也积极配合吗?”&lt;/p&gt; 对高怀德之问,高行周很有节奏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苍亮的声音,显得格外畅快。&lt;/p&gt; “一直以来,陛下都致力于提拔青年将校,东京禁军之中,已多俊杰。儿在军中,也结识了不少人......”&lt;/p&gt; “多结识些友朋,非坏事,然需谨慎!”高行周叮嘱道。&lt;/p&gt; “为何?”&lt;/p&gt; “你只知陛下英明,却不晓,我们这乾祐天子,同样也是多疑之人!”&lt;/p&gt; 高怀德面庞间写上了些问号。&lt;/p&gt; “我这邺都留守的位置,恐怕做不久了!去岁,汝妹便有信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6章 过邺都 马蹄匀速踩过披着白霜的杂草,骑在马上,前行间,郭荣的身形微微颠簸晃动。身边只数骑相随,作为镇宁军使,一镇节度,郭荣的出行排场就如他的穿着一般,很是简单。&lt;/p&gt; “除了当初灾情缓解之际,属下可从来没有见过使君心情如此这般愉悦!”样貌英俊的潘美驱马跟在其侧,笑着对郭荣道。&lt;/p&gt; “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郭荣微笑着问道:“仲询也能看出我的心情了?”&lt;/p&gt; 潘美点头道:“溢于言表!”&lt;/p&gt; 舒了一口白汽,郭荣恢复了威严之色,说:“仲询且说说,我喜从何来?”&lt;/p&gt; “使君难道欲以此考我?”潘美顿时应道:“我虽然见识鄙陋,面君之际,却也能看出,天子对使君的亲信看重,那是引为心腹股肱之臣啊!”&lt;/p&gt; 瞥了潘美一眼,郭荣面上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只是眼神轻忽地闪了下,以一种莫名的情绪道了句:“荣宠之甚,令人惶恐,我与郭氏何以为报啊......”&lt;/p&gt; 郭荣的声音很低,潘美没有听得太清楚,不由投以疑惑的眼神。&lt;/p&gt; 郭荣似有思虑,又看向另外一侧面庞间尚流露出稚嫩之色的马仁瑀,少年表情严肃,似在学平日的他,不过耳朵竖起,听得认真。&lt;/p&gt; 潘美与马仁瑀都是两年前郭荣被外放澶州之时,投奔从军,为郭荣慧眼所察,发掘于军中,收在帐下,以为亲信。潘美年纪比郭荣小个几岁,但为人沉稳有度,有主见,办事极有条理,跟着郭荣的时间渐长,凡事也多有不俗的见解。&lt;/p&gt; 至于马仁瑀,年纪则更小,追随郭荣的时候还不满十五岁,个性豪迈,厌学好武。不过悍将之资已显,经过两年的成长,膂力大增,十分惊人。&lt;/p&gt; 郭荣对这二人,很是看重,常带在身边,悉心培养。&lt;/p&gt; 把着缰绳轻打在马颈,郭荣想了想,对二人说道:“你们跟在我身边已有两年,澶州虽为大河重镇,然处大汉腹地,天下虽则破碎,以如今渐宁之国势,却实无多少用武之地。仲询素有智略,仁瑀勇武过人,皆当世俊杰,再跟在我身边,只恐耽误了你们。我意举荐你们至东京禁军为将校,谋个出身,建立功名......”&lt;/p&gt; 郭荣言罢,马仁瑀当即便急了,脸涨得通红,大声问:“使君这是欲赶我二人走?我二人若有过错,还请使君明言,必改之。还请使君收回成命。”&lt;/p&gt; 马仁瑀与潘美,都是早为郭荣的能力、气度所折服,对其突出此言,都是有些不解。&lt;/p&gt; 相较于马仁瑀的直白,潘美要冷静些,皱着眉想了想,道:“使君莫非另有考量?还是与此番面圣有关?”&lt;/p&gt; 看着凝神思虑的潘美,郭荣对其机谨不由暗赞,却无意做过多的解释。不管如何,为二人谋个晋身,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lt;/p&gt; 见郭荣不肯言明,潘美又道:“我二人如今就是使君帐下一走卒,不名一文,纵使到了东京,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如欲建功立业,只怕还不如跟在你身边,赚剿匪击贼、保境安民之功!”&lt;/p&gt; “正是!仲询兄说得是极!”马仁瑀赶忙附和道。&lt;/p&gt; 显然,潘美与马仁瑀都不想离开郭荣这个恩主。启银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对潘美的考虑,郭荣直接摆摆手,道:“我父乃枢密院主官,权掌军机,我去信一封,请照看,难道还怕安排不好你们这两小子?”&lt;/p&gt; 说道这儿的时候,郭荣面额间不禁浮现出了少许的沉凝,似乎有所顾虑。&lt;/p&gt; 潘美与马仁瑀张口还欲言语,被郭荣抬手止住,严肃地道:“我意已决,二人勿再作推搪之语。再者,昨夜我已于天子面前举荐你们,陛下亦允之。难道你们欲力辞,让我犯欺君之罪?”&lt;/p&gt; “这......”&lt;/p&gt; 郭荣这么一说,潘美与马仁瑀对视哑口,面露不舍,却是不敢再多言了。&lt;/p&gt; 人无近忧,必有远虑。郭荣自是个十分聪明人,平日间与其父郭威的书信往来之间,也有对郭家的探讨。他父子二人,一内一外,掌重权,备受荣宠,外臣之中,声势显赫,莫过于其者,已为人所议论。&lt;/p&gt; 正因于此,他父子二人却是不约而同地,想要低调小心。此番面圣,看得出来,刘承祐对他的态度没有多少变化,甚至亲厚更甚于从前。但是,这并不能掩饰刘承祐那“亲善”表象下,越加深厚的城府,越加不可捉摸。&lt;/p&gt; 昨夜与天子秉烛常谈,畅聊军政,刘承祐轻描淡写之间,无意中展现出的自信强势与不容置疑,那种强烈至吞吐天地的野望,而今回忆起,仍旧历历在目。&lt;/p&gt; 当初辞别之时尚且呼之为殿下,再见之日,已成陛下。这,大概是前后最大的区别了。&lt;/p&gt; ......&lt;/p&gt; 过邺都,入元城。&lt;/p&gt; 这是刘承祐北巡以来,第一个进入的城池。邺都留守高行周率属下文武齐迎,刘承祐这回没有拒绝,稍摆排场,毕竟北来,显示他皇帝的存在感,也是政治目标之一。在邺都这样的重要城池,刷存在感的效果会大得多。&lt;/p&gt; 为表对老岳父的信任与荣宠,刘承祐邀之共乘御辇,一同进城。高行周以尊卑有别,力陈辞以拒绝,但耐不住天子的强硬,感动感激之间,恭敬而上鸾驾。&lt;/p&gt; 在简单修缮过的邺宫之中,刘承祐接见文武将吏,察问军政,关注民生,又当众发表了一番以“为政之道与为君之道”为中心思想的言论,激励上下,取得了不错的效果......&lt;/p&gt; 又下诏,找了一批涵盖邺都百业的百姓入宫,亲自接见,温言问对民情生活,使之尽陈问题难处,用以作为他今后施政的参考调整......&lt;/p&gt; 当然,以上只是形式上的事情。&lt;/p&gt; 入夜,自邺宫御宴上归,高怀德告了个假,亲自扶着老父回府。搀着老父,明显能够感觉到,高行周的身子骨并不如此前那么硬朗了。毕竟,年纪大了,隐伤反复,又有军政俗重之务劳形。&lt;/p&gt; 原本喜悦的心情,尽化作关切之言。&lt;/p&gt; 落座后堂,高行周望着身着禁军军甲的儿子,直接问道:“你妹妹如何了?”&lt;/p&gt; “有孕已八月,岁末当可临盆,父亲将有天家外孙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5章 再见郭荣 喘气的功夫,高怀德带着人赶了上来,以十分高效的速度将帝、妃二人围在中间,又迅速地转变成一个护卫的防御阵型。&lt;/p&gt; 高怀德驱马上前,面不红,气不喘,不过语气甚急,朝刘承祐道:“陛下,万不可再行此轻慢之事,倘有差池,末将等万死难赎其罪!”&lt;/p&gt; 赵延进跟上来,也是同样忠心护主的表情。见二人这副耿耿之态,刘承祐颜色收敛,朝二者肃容道:“朕一时孟浪忘情,还请担待!”&lt;/p&gt; 闻言,高、赵二人,神色这才缓和。但见皇帝虚心明谏的反应,形容之间又不禁流露出少许不好意思。&lt;/p&gt; “回御营吧!”恢复了平日沈肃的样态,刘承祐一招手吩咐,在三百铁骑的护卫之下,慢慢地朝着内黄县城而去。&lt;/p&gt; 途间,数骑趟风而来,看其装扮以及背上插着的色旗,乃随行的传令侯骑。&lt;/p&gt; 经过盘查,得以近前,不待其开口,刘承祐直接问道:“何事?”&lt;/p&gt; “回陛下,镇宁军节度使郭使君,北上求见,正在行在等候!”侯骑答道。&lt;/p&gt; 得知郭荣来谒,意外之色只在刘承祐脸上轻掠而过,随即不再耽搁,下令加速返回。&lt;/p&gt; 如前,御营搭在内黄县城之左,倚着一片民舍,阵盘严谨,有军士看护着县令亲自带领衙役、民夫往营内押运补给。&lt;/p&gt; 刘承祐率人归来之时,正见营门口,恭候着的几道人影,居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郭荣了。头顶短幞,一身看起来比较陈旧的袍服,身材不够高大,形容严肃地伫立在寒风中,却显英姿。&lt;/p&gt; 足足两年未见了,不过一直以来,刘承祐与郭荣都有奏章、书信之往来。近前,飞跨下马,刘承祐热情地走向迎上来拜见的郭荣,笑容在脸上绽放,十分亲切地按其手,抚其背,与之寒暄着:“有劳郭卿久等!两载未见,朕甚想念,郭卿风采依旧啊!”&lt;/p&gt; “臣郭荣,拜见陛下!”虽然被刘承祐托着,郭荣仍旧保持着礼节。&lt;/p&gt; 见刘承祐有如从前,甚至更加亲善的态度,郭荣神情也微微放松了些,向他道:“两载未见,陛下已君临天下,威仪更盛,如冬日之阳,令臣敬畏!”&lt;/p&gt; 刘承祐闻言即笑,扫了眼跟在郭荣拜倒的两名英武年轻将校,他还有印象,当年平邺都之时见到过,叫潘美与马仁瑀。&lt;/p&gt; 收回目光,刘承祐招呼郭荣等人:“此间风大气寒,随朕还营叙谈!”&lt;/p&gt; “是!”&lt;/p&gt; 空间宽大而摆设简单的御营内,济济一堂,内黄县令及数名属下职官终于得见君颜。&lt;/p&gt; 在前半日内,认真准备迎驾事宜,只得了杨邠与李涛的接见抚察。而得知刘承祐,竟然亲自去巡察乡里之后,心头更生忧虑。&lt;/p&gt; 有所耳闻,去岁天子西巡之时,可处置了一大批地方官吏,生恐此番自己被拿来树立典型。天子“爱民重农”的名声,在长达两年的时间内,宣传效果还是不错的。自知其事,对于内黄辖下黎庶的生存情况,县令心中有底。&lt;/p&gt; 若是让刘承祐看到某些恶劣的情况,以之法办树威,自己虽是临清王提拔的故旧,但县令也不认为高行周愿意为保自己对抗天子。那除了是皇帝,还是女婿。七号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过,刘承祐一张嘴,便给内黄县令吃了颗定心丸:“朕亲察村野,生民虽苦,却饱含冀望,内黄县安民治政尚可,当再接再厉!”&lt;/p&gt; 已经四十余岁的内黄县令,顿时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长拜倒地,大赞陛下圣明。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老实地退下,继续为行在增补供给去了。&lt;/p&gt; “陛下不避风寒,亲巡北境,俯察民情,是圣君之象啊!”御帐温暖的环境,使得郭荣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红润,张口便向刘承祐感慨着。&lt;/p&gt; 类似的恭维之语,刘承祐听得已然不少,但从郭荣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他心情愉悦。&lt;/p&gt; 扬扬手,表示谦虚,刘承祐做出一副哀民生之多艰的表情,动情道:“河北近两年来多灾多难,百万子民艰苦度日,朕时觉自身德行浅薄,方至于此。深处宫室,长坐立难安,辗转难眠,故有此行!”&lt;/p&gt; 说着,刘承祐将话题引向郭荣,以一种感慨加赞赏的语气道:“澶州当大河要冲,乃拱卫东京之重镇,郭卿在任两年,便使境内肃然,匪盗禁绝,秕乱不兴。政通人和,可称上佳!&lt;/p&gt; 朕此番北巡,原无意过境,非不满于郭卿,而是将澶州托付于郭卿,朕放心。朕确信,郭卿在镇,足可使上下相安。”&lt;/p&gt; 刘承祐这番姿态做得十足,以国士待之,并给郭荣一个“免检”资质。&lt;/p&gt; 如此恩遇,哪怕以郭荣平日的严谨沈肃,也不禁动容,起身长拜,感激不已。如此一来,经久未见的那种疏离感,也自然地消散不少。&lt;/p&gt; 大概是情绪亢奋而激动,郭荣不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刘承祐目光一扫,在郭荣那明显因勤政而苍老了几分的面容间停留了一下,径直起身,将身上穿着的那件夹袄脱下,披在有点错愕的郭荣身上。&lt;/p&gt; 没有多言语,坚决的动作,使得郭荣更是感动不已。刘承祐不知似郭荣这样的人,能否真正收服,但是,他已然将他所能想到的收买人心的手段都用上了。至于更多的,刘承祐并不多苛求,也不需要。&lt;/p&gt; 不过,在后来,郭荣方知,刘承祐赏赐的夹袄,是皇后符氏亲手缝制的。至于是谁透露的,就有些讲究了。&lt;/p&gt; 枢密副使王峻也在帐中,但见刘承祐与郭荣当着众人面,一副君臣相知相宜的场景,心中生起了些许别扭。&lt;/p&gt; 天子对郭家有些太过看重了,让他难免嫉妒的心理。郭威为枢相,郭荣为重镇节度,又为皇帝亲信,郭家又有李重进、张永德之类的后辈、故将,颇受重用......&lt;/p&gt; 王峻想到了自家事,此前想要提拔一下宗族后生,都找不到一个可堪大用的人。回想到在枢密院中,屡有争权之举,却总为郭威轻描淡写之间压制,王峻心头的酸意更重了。&lt;/p&gt; 当夜,刘承祐拉着郭荣彻夜而谈,将南征战略和盘托出,咨其想法。郭荣闻之,兴致勃勃,积极地与刘承祐讨论。&lt;/p&gt; 其后,刘承祐又把折小娘子“赶”去别帐,自与郭荣同榻而眠。对郭荣的荣宠,由此可知。&lt;/p&gt; 翌日,郭荣带着一种澎湃的心情,辞拜以归任上。&lt;/p&gt; 而刘承祐则下令,简单收拾,拔营起行,继续向邺都元城前进。&lt;/p&gt; 虽然显得有些拖沓,但刘承祐此番北巡之旅,行程未半。邺都那边,留守临清王高行周,也早早地做好了迎驾事宜。&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4章 头脑清醒的乾祐帝 刘承祐又问了些朝廷政策上的问题,结果嘛,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内。他此前所降惠民政策,基本上,都没有落实下来。官府不作为是一方面,官府无力作为也是一方面。&lt;/p&gt; 很快,刘承祐便结束了与老农滞涩而艰难的对话,该了解的,想要了解的也都差不多了。又往村庄内多走了几户,察问之下,此间百姓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甚至这村左农家,还是勉强“富裕”之家,毕竟家里劳动力还算充足。&lt;/p&gt; 在民生的恢复上,刘承祐除了从宏观大局方面定下些积极政策之外,并不能做太细致有效的事情,更多的,还得靠民间长时间的自我调节。&lt;/p&gt; 但是,休养生息,无为而治,放任自流,也是不可能的。刘承祐继位以来所做的一切,相较于安民养户,更确切的说法是巩固他的地位,树立他的权威,借以维护对他所承继的大汉江山的统治。&lt;/p&gt; 这是最根本、最核心的事情。爱民之心或有,但就目前为止,刘承祐的“惠民”政策,更多的还是种表面功夫,向全天下表示一种态度。&lt;/p&gt; 据庄民所言,侧面而观,内黄的地方官做得还不错,据说是高行周提拔任命的县令。别的可以暂时忽略,但在招徕人口,厘定土地,屯垦劝农方面,还是十分用心的。受灾之时,也有积极应对,主动措施,使得境内百姓损失减至最小。&lt;/p&gt; 这座新建不足两年的庄园,被刘承祐这番视察侵扰的厉害,等那三百高头大马,精兵锐甲的军队离开,待庄间土道上被扬起的稀薄的尘烟平息后,庄内民户才敢稍稍探头,以观情况。&lt;/p&gt; 相互询问,发觉庄内各家,丝毫无损,屋舍未毁,财畜勿失,且庄口原本损坏的一座篷寮被修好了。略感惊奇,以大汉如今的世道,虽在高行周治下,虽不至于兵过如蓖,但似这般秋毫无犯的军队,还是让人意外的。&lt;/p&gt; 被刘承祐访问的几个民户,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甚至老农们对向他们察问的那个重兵护卫的年轻人的身份亦没个概念。还是庄内的乡长里长察问,听到“陛下”之类的字眼,方才大惊,赶忙率着在场庄民朝西拜倒。&lt;/p&gt; 皇帝终究是皇帝,在这么个治乱不定的时代,生存已是不易,但得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感受天子的威严,对于这干愚民而言,也是幸事。&lt;/p&gt; 最感可惜的,要属此地乡长。原本在禁军入庄的时候,便很有眼力地想要试探一番,可惜未得近前,被禁军卫士严厉地屏斥在外。&lt;/p&gt; 离开这座不大的庄子后,刘承祐面上看不出喜怒,一副深沉沈淡的样子。倒是随侍在侧的折小娘子,以一种怜悯的语气,感慨着:“只知河北灾情不断,黎庶贫苦,却是想不到贫苦至如此境地!”&lt;/p&gt; “这是我这个做皇帝的失职啊!”闻言,刘承祐顺口说了句。&lt;/p&gt; 见状,折小娘快速地摇了几下脑袋,晃得一缕丝发落了下来,向刘承祐解释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lt;/p&gt; 感受着折小娘子有些紧张的语气,刘承祐神色松弛下来,宽慰着反问道:“府州偏居北塞,内黄则为河北腹地,此间百姓贫苦,比之府州如何?”&lt;/p&gt; 闻问,折小娘眨巴了几下明亮的眼眸,想了想,有点自豪地道:“虽不富足,但家有所产,户有余粮。”&lt;/p&gt; “好个家有所产,户有余粮!”刘承祐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意态坚定,尽显风姿:“这,便是我今后的施政目标的!”&lt;/p&gt; 讲理想,谈目标,已是刘承祐的看家本领。爱我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言罢扬起御鞭,猛抽一记,似乎在发泄心中的闷气一般,胯下的骏马“吁律”一声嘶叫,迈起马蹄顺着土道,飞奔而去。&lt;/p&gt; 见状,折小娘玉容一紧,秀眉一蹙,紧跟着驱马尾随。引得高怀德与赵延进,慌张张地带着人急奔护卫。&lt;/p&gt; 事实上,村野一行,刘承祐心里要说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地方百姓之贫苦,他这个皇帝与朝廷,也是有一部分“功劳”的。&lt;/p&gt; 两年以来,虽则废除了一些不合理的税收,但基本都是些苛捐杂税,公支摊派,但在正税方面,是一钱一粮不能少的。并且,在这方面,朝廷的监督并不得力,虽则外台监察系统刘承祐正在费力重建之中,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地方官员表现如何,中央根本控制不住。&lt;/p&gt; 事实上,刘承祐上台以来,最让他不爽的与不适的,不是对军队的小心翼翼,不是元臣故旧的傲上恃权,更不是国家的穷苦拮据。而是一直以来,政策的实施与执行,这是个老大难的问题。&lt;/p&gt; 京畿,朝堂,军队,已然基本被他稳定掌控住了。但是,京畿之外呢?每有政策,往往令出东京,波及近畿,然后再远就难得到及时的反馈了。&lt;/p&gt; 每思及此,便使刘承祐心中充满一种汹涌的紧迫感与危机感,对于这个国家,他这个皇帝,在掌控力度,实在是太薄弱了。即便,这是自后梁以来,所有中原君主与政权都要面对的问题。&lt;/p&gt; 这也是刘承祐费大力气、重心思,重建制度,重定典仪,举拔人才的原因,只是因为时间不够长,成效还未显现出来罢了。&lt;/p&gt; 如今,归中央直接控制的州镇并不算少,东西两畿及一大半中原地区,大部分关中地区,以及河阳、河中地区。但仅以这些理地盘,供养偌大的东京官僚、军队,是很艰难的,绝对缺不了地方州镇的支持。&lt;/p&gt; 两年以来,山南、京东,河东,乃至河北的方镇,往东京进贡的财税并不算少。以魏博为例,除了在两年前以讨灭杜重威,各州损害严重之故,朝廷蠲免其税赋之外,此后再没有此等事。&lt;/p&gt; 刘承祐上位之后,即便魏博遭受灾害最严重的时候,刘承祐也只是下诏大名府,救济灾民,削减贡资。总之,一个中心思想,可降,可减,就是不能免。按照继位之初的诏制,即便州府仅得一个铜子的税收,也得掰成两半,供给东京。&lt;/p&gt; 当然,如此做法,会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比如他这个皇帝的风评,州镇是否心服,地方财税不透明,百姓以此遭受剥削,民怨,民乱等等问题。&lt;/p&gt; 但是,一切都比不过每岁两次,输送往东京的钱粮,来得实在。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但就目下而言,天下百姓,并不是撑载大汉这艘船的水,东京的军队、官僚、士民才是,他们才是刘承祐这个舵手劈波斩浪前行的根本。&lt;/p&gt; 水或有沸腾之时,但只要缓过劲儿,总有平息的一天,从那庄内的愚民表现就可知。而况,大汉最难喘过气的那段艰难时光,已然度过。接下来,还有什么能打倒刘承祐。&lt;/p&gt; 他所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平天下,如何治天下,如何安天下。从定下“先南后北”的战略开始,他便已然走上了这条会越走越宽的路。&lt;/p&gt; 迎着凛冽寒风,疾驰数里方止,剧烈运动之后,使得刘承祐身体发热,火气逼汗。&lt;/p&gt; 紧跟着的折小娘也是吁吁喘气,小脸通红,不过喘息地很均匀。&lt;/p&gt; 刘承祐的精神显得有些振奋,盯着折娘子的脸蛋瞧,强势的目光,看得贤妃娘子有些局促而羞涩地别过了头......&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章 自闭少年刘承祐 仲春卯月之初,春雷乍动,细雨潺潺,淅沥不辍的雨丝,温柔地将城池内外飘飞的草絮打湿。春雨被泽,滋润大地,努力地将弥漫在这世间的杀伐锐气消弭。&lt;/p&gt; 这场春雨,来得快,去得也急。雨霁之时,天才放亮。坐落在南流汾水边的晋阳城被洗刷得很干净,然濛濛雨雾,使其沉沦在一片朦胧之中,显得晦暗不明,仿佛在暗示着天下诡谲的局势。&lt;/p&gt; 北平王府在晋阳西城,比邻着太原宫群,占地甚广,本就是河东之地的军政中枢,霸府要所,随着中原沦丧,地位愈加拔高。近月以来,出入王府的河东军政要员,都越发明显地表现出恭顺谨慎。有不少聪明人,都敏感地察觉到了那风雨之下潜然酝酿着的暗流。&lt;/p&gt; 王府自是深宅大院,广厦难计。在这辰光初露之时,王府之中的仆人们已然忙碌起来,干着伺候主人们的本分工作。不过上至院使、管事,下至仆从女婢,都显得谨小慎微,垂首低眉,脸上不见一点笑容。&lt;/p&gt; 只因王府的主人,北平王殿下心忧社稷之危亡,顾念天子之蒙尘,心情日渐郁愤。前两日方有一名东圊污仆与人谈笑,为北平王撞见,一番责打,直接被赶出了王府。效果自是上佳,上下警醒,府内肃然,没有人再敢有狂言浪行。&lt;/p&gt; 后苑东侧一处院落,不小。比起王府其他院落,这里的下人数量显得稀少,不过显得更加小心,整座院落也更加安静。&lt;/p&gt; 寂静的长廊上,三名女侍端着洗漱用的盆、钵、盂,迈着小步子,轻轻地朝院深处的阁楼而去,领头的是一名中年健妇。“哐啷”一声,打破了院廊中的宁静,却是后头的一名婢子,急步之下,摔了一跤。&lt;/p&gt; 前面的健妇顿时眉头大蹙,心虚紧张得朝楼阁方向看了看,随即转身,脸色沉凝地走到那女婢身前,极力地压抑着嗓子,叱骂道:“你这贱婢,连盆水都端不稳!”&lt;/p&gt; 摔倒的婢子很年轻,更确切点应该用稚嫩来形容,估摸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体态娇小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受到责骂,头垂得愈低了,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另外一名侍婢,则默默得站在一边,并不开腔,目光平静得有些冷漠,看着其挨训。&lt;/p&gt; “还坐在那里作甚?”健妇见状眉色更阴,斥道:“还不快与我重新打一盆水,郎君与娘子还等着我们伺候。耽误了时辰,惹郎君生气,你想连累我们一并受罚吗?”&lt;/p&gt; “是。是。”闻言,女婢这才忙不迭地起身,顾不得擦伤的手掌,端起铜盆便回转。&lt;/p&gt; 回廊环绕着中庭,二层的楼阁上,门户窗扉皆染着水雾,垂垂欲滴。大开的窗棂后边,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默然而立,静静地注视着被绿树红花点缀的庭院。清风徐来,晨起的困顿,消去不少。&lt;/p&gt; 这是名少年,容貌清秀,颇有姿颜,面态之间透着些稚气,不过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将那点稚嫩完全破坏掉了。相较于那近乎面瘫的表情,少年的眼睛则多了好几分“生气”,颇有神韵。若有所思的样子,转动之间,偶有凛光闪逝。&lt;/p&gt; 他便是此院的主人,北平王的次子刘承祐。&lt;/p&gt; “二郎。”娇柔如糯的软音在耳畔响起,一名长相妍丽,身材曼妙的美貌女子,小步走到刘承祐身边。清亮如水的目光在刘承祐侧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顺着刘承祐的视线看向庭院,陪着他注目,低声道:“雨停了!”&lt;/p&gt; “嗯!”刘承祐只点头应了声,似乎很冷淡。&lt;/p&gt; 女子年纪也不大,花季般的年纪,不过却已着妇装,梳妇髻,她是刘承祐的宠妾耿氏。面对刘承祐的反应,耿氏稍显委屈地低下了头,不过却不敢表现出任何怨艾。&lt;/p&gt; 自当初落水,昏厥苏醒后,刘承祐便“性情大变”,让耿氏颇为惶恐。半年多的时间下来,刘承祐完全褪去了少年的跳脱与荒嬉,转而变得严肃刻板,寡言少语,不动声色,而旁人不敢轻之。&lt;/p&gt; 未几,几名侍婢依次入内,伺候着刘承祐与耿氏的起居。之前的健妇姓李,是刘承祐母亲李氏家里人,被派到刘承祐身边伺候。&lt;/p&gt; 很快洗漱结束,摊直双手,任由那两名婢女用那温软的小手在自己身上动作,整发、理襟、束带......住着深府广宅,亦享受着仆佣成群,刘承祐的生活看起来却很俭朴。穿着很简单,一袭黑缎裁就的旧服,身上未带一样饰品。&lt;/p&gt; 铜镜前,刘承祐望着镜中自己模样,双眼有些不受控制地眨动了好几下。镜像很清晰,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每每对镜,仍旧有一种不真实感。&lt;/p&gt; “今日来晚了!”刘承祐自己提了一下衣襟,有些强迫症地将衽缝压平,随口问那健妇李氏。书袋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言,那李氏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斜了眼一旁有些战栗的小婢女,叹了口气,躬着身子,陪着笑道:“是老妇安排不周,还请郎君责罚。”&lt;/p&gt; 那点眼色,没能逃过刘承祐的眼睛,看了看那婢子,沾湿的裙角,挫伤的手掌,以及紧张难安的表现。转动了两圈脖子,平淡地说:“李婆,你嘴虽刻薄,但我知道你实则是个心软的善人。”&lt;/p&gt; 健妇闻言一愣,正欲说些什么,被刘承祐挥手打断:“下去吧。去告诉阿母,我马上去请安!”&lt;/p&gt; “是!”&lt;/p&gt; 奴婢们退下,刘承祐走到还在梳着妆的耿氏身后,轻按其肩,问道:“我,就如此让人惧怕?”&lt;/p&gt; 耿氏身体转过来,仰首望着刘承祐。妆扮过的耿氏,更显美丽,吹弹可破的脸蛋上,只略施粉黛,清净雅致。朝着刘承祐妩媚一笑,耿氏说道:“二郎严于律己以及人,有威严,而人慑之。府中仆侍,皆庸贱之徒,哪里能受您威势而如常态......”&lt;/p&gt; 听其言,刘承祐有些麻木的面庞上终于有了点动容,嘴角出现了一闪而逝的抽动,并不能让人看出他喜怒。&lt;/p&gt; 抬手,在耿氏娇嫩的脸蛋上捏了捏,动作轻柔。耿氏则美眸如水,嫩脸贴在刘承祐手上,细细蹭着,难得见刘承祐有这般柔情动作了。&lt;/p&gt; 目光一扫,落到其发髻上,那里扎着一支碧玉翠簪,形状精巧,显然出自名匠之手。取下,刘承祐顺手拿起梳妆台上一支普通的木簪,替其戴上:“用此簪......”&lt;/p&gt; ......&lt;/p&gt; 刘承祐初穿而来之时,正处唐季之后的五代十国,占据中原的是儿皇帝是石敬瑭建立的晋朝,不过也到将亡之际。契丹主耶律德光以举国之力连年南侵,意图占据中原,牧马南国,皇帝昏聩,内部矛盾重重的晋朝,抵御经年,终不能当。&lt;/p&gt; 刘承祐的运气是比较好的,在这乱世,穿到了权势显赫的王侯之家。至少衣食足,安全无虞。&lt;/p&gt; 当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后汉亡国之君隐帝刘承祐的时候,刘承祐心里还是有些发慌的。不过,没有太久便淡定下来。后汉都还未建立,又何虑他年之沦亡,做那杞人之忧。&lt;/p&gt; 穿越前,刘承祐的性子便属随遇而安的,自闭木讷,沉默寡言。花了些时间,搞清楚情况之后,便开始慢慢地寻求融入新的身份,新的环境。然后,北平王府中的刘二郎,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下,有些突兀地,变得“自闭”了。&lt;/p&gt; 如今正值晋开运四年(947年),不过于石晋君臣而言,大概开的是噩运。石晋已亡,就在去岁腊月,契丹主耶律德光率师三十万,大举南来,滹沱水畔,中渡桥一战,十万晋军,在主帅杜重威的强压下不战而降。&lt;/p&gt; 其后,“带路党”张彦泽率两千骑为先锋,倍道疾行,南趋而陷汴梁。在汴京醉生梦死的晋出帝石重贵,有意殉国,还没动作,便被皇城侍卫牙将擒拿。其后石晋君臣素服出降,晋国遂亡。&lt;/p&gt; 时下,华夏天倾,社稷沦亡,中原无主,契丹据之。天下局势,并没有因为契丹兵强马壮而镇定下来,反而随着其暴政虐行,群情汹涌,血气士民,争相以抗。&lt;/p&gt; 不过在河东这片地界,却难得地保持着相对的安宁。国有大乱,正当野心家冒头的时候。比如刘承祐的便宜父亲北平王刘知远,必在此列。&lt;/p&gt; 双手背在腰间,缓缓地走过王府中的亭台楼阁,刘承祐仍旧一脸自闭相。不过想到他那父亲近来持续于河东臣民面前的表演作秀,眉色间有了些许变化,他心中知晓,刘知远必定动了心思。&lt;/p&gt; 纵使刘知远没有那个心思,随着时局发展,也有的是想要“进步”的人要将他推上位,比如刘家的宗族,河东的文武。&lt;/p&gt; 这个时代,皇帝轮流做。击鼓传花,以当今天下的局势,也该花落刘家了。对此,刘知远或许还在迟疑摇摆之中,但刘承祐已然做好了准备,并且十分自信。&lt;/p&gt; 思索间,刘承祐冷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沉凝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父母兄弟 刘母居所,自然在王府深宅,和刘承祐的寝居隔着几道院落。向刘母请安,这是刘承祐自穿越后的每日必修课题,早晚两次,风雨不辍。其虽然不免作秀的成分,但时间一长,也难免增添几分真情,毕竟,刘母对刘承祐十分地慈爱,舐犊之情,既真且切,刘承祐感受得到。&lt;/p&gt; “二郎。”刘母寝居外,一声呼唤让刘承祐回过了神。在府中,也只有最亲近之人才敢这般称呼刘承祐。&lt;/p&gt; 抬眼看去,只见一名锦衣青年含笑走来,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一副如玉佳公子的形象。温润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人不禁心生好感。这是刘承祐的大哥承训,长刘承祐八岁,性格温厚,极重孝悌之义,佳名扬于晋阳,甚得父母钟爱。&lt;/p&gt; “大哥!”眼睛都没眨一下,刘承祐朝其抱拳一礼,有点冷淡。&lt;/p&gt; 大概也是习惯了刘承祐的作风,刘承训对此并不以为意,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阵,张了张嘴,化作一缕叹息。近前,拍了拍刘承祐肩膀:“走吧,你我还是先去问安母亲吧。”&lt;/p&gt; “嗯!”刘承祐点头,平静地侧过身,给其让路,补了三个字:“大哥请。”&lt;/p&gt; 兄弟俩一齐入内,行礼拜见,刘母已然在堂中准备了些早食。屋中布置,同样很普通,丝毫不见奢靡之风。吃食也很简单,素粥、面饼拌点小菜。&lt;/p&gt; 刘母李氏,是个中年妇人,凤目琼鼻,落落大方,颇有威仪,这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内助。&lt;/p&gt; 李氏与刘知远之间的婚姻,是带有些“传奇性”的,就是十分纯粹的抢亲。当初正值梁晋争霸,刘知远在河东为军卒,牧马晋阳,向李氏求娶而不得,故纠集着一干弟兄,趁夜潜入其家劫取之。元人刘唐卿还据此夸张地改编了一出《刘知远白兔记》,李氏便是那经典戏曲形象“李三娘”的原型。&lt;/p&gt; 当然,李氏的经历自不会似戏曲中描述的那般坎坷艰难。他与刘知远也算琴瑟和鸣,刘知远主外,深耕行伍,驰骋沙场,赚取功名,建立勋业;李氏则主内,为刘知远生儿育子,将刘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以后宅之事,而使刘知远烦扰。&lt;/p&gt; 李氏虽出身于农家,但贤惠明理,待人宽厚,一向受人爱戴。妻以夫贵,随着刘知远的崛起,她也受封魏国夫人,地位尊崇。&lt;/p&gt; “大郎,时局动荡,变化难测,诸事冗杂,乃父维艰,操劳日笃。你侍候在侧,还需多多帮衬着他,为其分忧。”目光慈爱地在两个儿子身上扫了一圈,李氏将注意力放到长子身上,叮嘱道。&lt;/p&gt; 从她说的话便可知,李氏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明显很有见识。刘承训看起来并没有体会到其间深意,只是恭顺地点着头:“孩儿明白。”&lt;/p&gt; 偏过头,看着默默在那儿喝着粥,拿着张饼细嚼慢咽的刘承祐,广额之间,又不禁露出些许忧色。打去岁意外发生后,这个儿子,便变得懂事恭顺,举止有礼。这本是好事,但就是性格变得冷若磐石,脸上难得见到一点笑容,实在让她心疼不已。&lt;/p&gt; 对李氏,刘承祐心中还是比较敬重的,只是出于性格方面的原因,有口而难言。感受到其关怀的目光,刘承祐垂下的眼睑终于抬起,望着李氏那张雍容慈爱的面庞,嘴张了张,终于蹦跶出一句话:“春寒料峭,夙夜冰凉,侵人肌骨。阿母还当,保重身体......”&lt;/p&gt; 听其言,李氏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和蔼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些许笑容,不管如何,至少以往的刘承祐,还说不出似这样的体己之言。&lt;/p&gt; 对兄弟俩,李氏并没有太多耳提面命般的唠叨,顶多又叮咛了一番刘承祐,让他于军旅之间,多加谨慎,切莫肆意妄为。&lt;/p&gt; 作为北平王刘知远的儿子,刘承祐身上自然挂着官职,此前署节院使、检校尚书右仆射。节院使虽掌旌节仪制之重,却已无唐时的地位,尚书仆射名头虽然响亮,早就成为安置勋贵的虚职。&lt;/p&gt; 刘承祐自是不甘于此,在大哥刘承训早早地入职霸府,协理军政的情况下,去年暮秋,刘承祐自请入军职。面对刘承祐所请,刘知远虽然感到意外,但考虑过后,或许是抱着历练二子的心理,竟然答应了。于是,刘承祐一下子成为了北京龙栖军都指挥使,典一军之事。&lt;/p&gt; 辞别李氏,兄弟俩联袂而往王府正堂。不出意外地,刘承祐表情又严肃起来了。&lt;/p&gt; 余光不住地瞥向那张沉默脸,道路间只有二人的步伐声,没一会儿,刘承训有点绷不住了,儒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尴尬,主动找话道:“二郎,听闻军中骄兵难治,颇不服你,屡与你难堪。有什么困难,可告知大哥,我向父亲替你说项......”127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言,刘承祐斜了兄长一眼,旋即扭头平视前方,语气似乎柔和了些,不过依旧表现得淡淡然的:“这倒不劳兄长多虑,军中悍士,我自驯之。唔,多谢兄长美意。有赖于兄长者,军需之用,粮饷之馈......”&lt;/p&gt; “你且放心!必不短你!”刘承训一挥手,颇为大气地说道。&lt;/p&gt; 行进间,刘承训叹了口气,开始在刘承祐耳边念叨着:“军旅艰辛,煞气盈宵,以你这养尊处优的身体,哪里能受得了那等苦楚,徒惹母亲心疼。要不还是上言父亲,回王府谋一差遣?”&lt;/p&gt; 听刘承训这么一说,刘承祐冷面上掠过少许微妙的变化,偏过脑袋观察着刘承训的表情,但见其目露关怀而神色自然。&lt;/p&gt; 眼睛稍稍眯了下,刘承祐轻声答道:“父亲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然挺剑执戈,浴血沙场。披荆斩棘,历经艰险,方有今日。比起父亲创业之艰辛,军中那点苦楚,又算得了什么?”&lt;/p&gt; 闻言讶异地看了看刘承祐,刘承训眉毛扬了扬,轻吁一口气,感慨道:“二郎,确是长大了。反倒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好逸恶难了。罢了,不提此事了。”&lt;/p&gt; 在刘承训感叹着的同时,刘承祐则悄然审量着刘承训,但并不能从刘承祐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恰如言随于心,有感而发。收回目光,刘承祐心中暗思,就他的观察,这个大哥并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不过何以提出那建议,难道,真的只是表示对他这个弟弟的关怀?&lt;/p&gt; 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刘承祐稍显阴郁的思绪,一名少年嬉笑而来,身上带着雾霭,裤脚沾着春泥,不知在哪里溜达了一圈。这是刘知远三子,刘承勋。&lt;/p&gt; 青葱少年,眉飞色舞的,待瞧见刘承训二兄,表情立刻一肃,步上前来见礼。刘承训笑骂道:“如此玩闹轻浮,被父亲撞见了,你又要挨罚了!”&lt;/p&gt; 吐了吐舌头,刘承勋嘿嘿一笑,待瞧见刘承祐,小脸顿时一苦。比起大哥的亲善,这二兄变得实在有些陌生可怕,一张阎王脸,让少年甚是畏惧。&lt;/p&gt; “我去找阿母了......”撂了一句话,刘承勋避开刘承祐的凝视,急急忙忙地去了。&lt;/p&gt; “你把三郎吓到了!”见状,刘承训苦笑着摇摇头,对刘承祐说道。&lt;/p&gt; 可惜,刘承祐并没什么反应表示,收回目光,继续走着,沉吟几许,方主动地问道:“听闻,父亲又遣人携奇缯名马,去汴京觐见那契丹主了?”&lt;/p&gt; “是啊!”难得见刘承祐主动问事,刘承训当即倒豆子般吐来,说着表情间忧色隐现:“父亲派白公亲往。契丹势大兵雄,又有十万降卒为辅,占据中原,诸节镇争相效忠。父亲虽分遣兵马,守御关卡要隘,却也不敢不进表效忠啊。否则契丹兵来,以河东之力,只怕难当。”&lt;/p&gt; 面对刘承训的忧虑,刘承祐没有给出多少反应,只是点了下头,然后不说话了。穿越之前,刘承祐对唐末以来的这段历史,虽算不上熟知,却也是有所涉猎。心中有底,刘承训那点担忧,根本算不得事,契丹军众且强,面对河北、中原的人民战争,却也难当。&lt;/p&gt; 见终究没能挑动刘承祐的兴致,刘承训也觉无趣,有些无奈地与他往王府正堂而去。&lt;/p&gt; 北平王府的正堂修得自是威严大气,一名面相严毅、气度恢弘、威仪孔时的锦服老者,正居主座,侃言而谈。这名老者,正是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北面行营都统、守太尉、北平王,刘知远。&lt;/p&gt; 堂间,另有几名河东节度属下押衙、随使、孔目官员,都是刘知远的心腹。看得出来,河东的掌权者们近来真的很忙,这一大早地,便聚来议事了。&lt;/p&gt; 兄弟俩先后步入,一众僚属很是给面子,俱起身行礼。刘知远一脸厚重像,看着两兄弟,目光稍微柔和了些,在刘承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摆手直接吩咐道:“今日春耕之节,你二人与孤同往锄耕,劝课农桑!”&lt;/p&gt; “是!”刘承训习惯性地应是。&lt;/p&gt; 刘承祐回应的同时,猜测开始在脑壳中打转,想来,这又是要去作秀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田畔问对 二月二,龙抬头。&lt;/p&gt; 晋阳城外,汾水之畔,一场颇具规模的作秀已然上演。选了一大片还算平整的田地,在刘知远令下,河东节度属下的肉食者们都不得不放下身段,扛着锄头,亲自于田亩间耕作。&lt;/p&gt; 刘知远为首,亲自下田,以表“重农桑、务耕田”之意。刘知远治河东数年,此前虽有劝课农桑的措施,却还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搞个热闹的仪式,亲力亲为,来下这“开年第一锄”。此番动作,其中意义,却是耐人寻味。&lt;/p&gt; 随行的文武,要说多甘愿,那倒不见得。只是北平王如此,面上总得笑嘻嘻,跟着做出一副勤恳的样子。&lt;/p&gt; 清晨那场春雨,还有人在感叹那是个好兆头,待下地之后,形容多有不乐意了。被雨水打湿的泥土,分外黏脚,动作间仿佛有股怪力将人往地下拽。耕地这种活,却是将河东的官老爷们折腾得够呛。但刘知远有令,一人一亩。&lt;/p&gt; 刘承祐既随行而来,自然也参与到这场作秀之中,撸起袖子,卷起裤脚,脱去鞋袜,赤着脚下地。拾着锄具,刘承祐是头一次尝试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滋味,并不容易,耗时费力,且消磨耐心。不过刘承祐,倒是显得不骄不躁的,不急不缓地翻着地,仿佛在磨练心态一般。&lt;/p&gt; 离得刘承祐不远,倒是有名粗豪大汉,表情严肃,目露凶芒。抡起锄头,用力地往田里砸,将心中的郁愤之气朝脚下的土地狠狠发泄。这是刘知远的爱将,北京武节都指挥使、兼领雷州刺史史宏肇。此人出身农民,却从来厌恶农事,这番让他下地干活,哪怕是做样子,都做不好。&lt;/p&gt; “江山动荡,社稷沉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打仗了!”锄头大力一挥,扬起一土块,扶腰而立,史宏肇朝刘知远方向瞄了眼,嘴里碎念着:“也不知大王作何想法,不忙着整军备战,竟有闲暇来这地里摆弄锄犁......”&lt;/p&gt; 听其言,刘承祐余光不由扫向史宏肇。此人看起来是在忧心时局,但刘承祐清楚,这厮只是单纯地不愿做此“低贱活”,口出抱怨罢了。淡漠地收回目光,刘承祐继续埋头苦干......&lt;/p&gt; “大王,您先歇歇吧。”年纪毕竟大了,在刘知远有撑腰动作时,侍候在边上的一名牙将,立刻迎了上去,殷勤地搀扶着。&lt;/p&gt; 刘知远并不逞强,放下锄头,拭去手上的些许泥尘,走到田畔上铺陈的一方毯席,坐下,接过水袋畅饮一口。目光游移,观察着周遭文武的情况。&lt;/p&gt; 注意力很快放到两个儿子身上了,刘承训一向是属于四体不勤的,动作笨拙,垦作乏力,早已气喘吁吁,正靠在田埂上偷着小懒。反倒是刘承祐,那一锄一锄,淡定平和的动作,配合着沉稳得过分的表情,让刘知远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奇。&lt;/p&gt; “让大郎、二郎过来歇歇!”抬指,刘知远朝左右吩咐着。&lt;/p&gt; 得悉刘知远召见,刘承祐仍旧徐徐将脚下一方土壤锄翻了,方才慢悠悠地朝刘知远走去。&lt;/p&gt; 近前,刘承祐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父亲。”&lt;/p&gt; “坐!”刘知远正与刘承训商谈着什么,抬眼看了看刘承祐,示意他坐下。&lt;/p&gt; “是!”应了声,刘承祐坐下,喝了口水,然后默默地听二人交谈。&lt;/p&gt; 刘知远的兴致似乎挺高,看着兄弟俩,轻声问道:“大郎、二郎,近来有人建议孤去汴京觐见契丹主,以求保全,你们觉得如何?”&lt;/p&gt; 话音一落,刘承训立刻就急了,激动道:“万万不可啊。契丹虎狼之族,契丹主更是贪暴之君,父亲若去,岂非羊入虎口。父亲乃一方伯主,身系河东数十万军民安危,岂可轻离,而入危地?”爱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其言,刘知远没有应答,只是恍有所思,淡淡地看着他。&lt;/p&gt; “赵在礼、刘继勋等晋臣之亡,前车之鉴,犹在眼前。父亲不可不警惕于心啊......”看刘知远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刘承训更急,向刘知远举了两个例子。&lt;/p&gt; 赵在礼、刘继勋都是后晋藩臣,一为晋昌军节度(雍州),一为匡国军节度(同州)。在耶律德光入主汴京之时,与不少后晋节度都做了一样的选择,亲自去大梁觐见,以表忠诚。可惜殷勤而去,都没有落得个好下场。&lt;/p&gt; 当初晋少帝与契丹初绝好,以致南北兵戈剧起,刘继勋当时官居宣徽北院使,参议其中。刘继勋入汴,耶律德光拿此事问罪,欲锁之赴黄龙府,以“疗”其风痹之疾。&lt;/p&gt; 相较于刘继勋,赵在礼则显得更冤了。耶律德光针对此人讲过些不怎么友善的言论,说赵在礼引起了“庄宗之乱”。倒这是事实,当初赵在礼在邺都,受众裹挟,婴城而叛。其后又与前来讨伐的朝廷兵马,一同拥护后唐明宗李嗣源为帝。不过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耶律德光这契丹主以中原之旧乱而罪之,牵强得连秋后算账都搭不上边,显然只是想要立威。&lt;/p&gt; 赵在礼深感东行之患,在路过洛阳之时,又为番将所折辱。其后先到一步的刘继勋被索的消息传来,更是忧忡难安,或是畏惧,或是没能想得开,找了个机会自戕于马枥之间。&lt;/p&gt; 闻赵之死,耶律德光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玩过火了,便释放了刘继勋。但刘继勋心中早是郁愤难填,更知恶了契丹主,前路晦暗,再加有疾傍身,很快便病卒于家中。&lt;/p&gt; 赵在礼与刘继勋二者,名望德行虽不著,尤其是赵在礼,每历节度,则行重征暴敛,士民无不苦之,视之为“眼中钉”。但以中原方镇节度之地位,觐拜大梁,最终却落得个惨淡收场,这给所有仍在观望的后晋藩镇,敲响了警钟。&lt;/p&gt; 刘承训言辞恳切而谏,那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刘知远威严的脸色浮现出了点浅笑,抬手安抚道:“大郎之虑,为父知矣。”&lt;/p&gt; 言罢,瞥向刘承祐,只见次子脸上仍旧没有一点动容,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轻咳了一声,说道:“二郎,你有何见解?”&lt;/p&gt; “进言之人当杀!”言简意赅,刘承祐冷冷说道,表明了态度。&lt;/p&gt; 但觉刘承祐那平淡语气中饱含的杀意,刘知远倒没怎么觉得意外,摆了摆手:“孤广开言路,岂可因言而杀人,寒了河东僚属之心?”&lt;/p&gt; 能够感觉得到,刘知远说这话是言不由衷,只是表个态罢了。刘承祐语调则毫无起伏,淡淡然地叙来:“父亲据关隘,拥重兵,功大于国,声望隆重,石重贵那庸碌之君都知惮惕,更遑论契丹主。父亲若去汴京,必不能还,纵使苟得性命,亦为砧上鱼肉。如今中原无主,华夏沉沦,父亲有河东以为凭仗,正该锐意进取......”&lt;/p&gt; 说着,刘承祐话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了,抬眼看了看刘知远,正见其目光灼灼而视自己,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刘承训愣愣得看着刘承祐,自家二弟,果然只有谈起正事时,方会涛涛不绝。&lt;/p&gt; “黄口小儿,敢出不逊之言,藐视天子?”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刘知远目光一瞬,佯怒斥道。&lt;/p&gt; 刘承祐默然,稍顿,答道:“不敢。”&lt;/p&gt; 见状,刘知远旋即笑了,很是自然地转变话题,眼神中满带着审视:“近来孤收到了不少奏报,说你在龙栖军中又不安分了。肆意妄为,滥杀军士,擅委将弁......”&lt;/p&gt; 迎着刘知远质询的目光,刘承祐脸色仍旧僵硬着,眼睛如常眨闭间,平静地答道:“军中骄卒,不听将令,藐视上官,我只行军法罢了。至于委弁任职,军中强者为尊,儿以能者上,庸者下,仅此而已!”&lt;/p&gt; 听刘承祐的解释,刘知远注视他良久,呵呵大笑了几声。笑声中隐约透着些满意,飘荡在四周,引得不少田亩间心不在焉的文武侧目。&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中原易主 闲谈几许,只歇息片刻,刘承祐主动告退,扛着锄头,再度下田。刘承训作为兄长,自觉当以身作则,不肯落于后,故也拖着有些疲弱的身体,到地里,继续笨拙地刨着地。&lt;/p&gt; 二人去后,刘知远身边不远处一名文官,将父子的对话,收入了耳朵。透着精明的目光四下扫了扫,放下手中的耕具,步至田畔,面带笑意地对他拱手道:“恭喜大王!”&lt;/p&gt; 其人三十来岁,面相清癯,精神爽秀,留着一抹修得十分精致的胡须。此人名为苏逢吉,官居河东节度判官,是刘知远的心腹近臣,深得刘知远器重。刘知远性素刚严,宾佐畏而敬之,唯有这苏逢吉,竟得幸侍奉左右,察其颜色而进文簿,每有进言,刘知远亦多表赞同而少否决。总之,这苏逢吉在刘知远这儿混得很不错。&lt;/p&gt; “哦?”刘知远对苏逢吉的态度较他人确是亲善许多,竟然对其露出了一个常人难见的笑容,好奇问道:“何喜之有?”&lt;/p&gt; 苏逢吉显得很恭敬,谨躬而立,眼睛扫向远处的刘承训与刘承祐:“世子端谨孝敬,温厚有容人之量;二王子虽寡于言,然果敢严毅,腹有经略。有子若此,难道不是大王的喜事吗?二位王子,皆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lt;/p&gt; 苏逢吉这马屁拍得响亮,且拍到了刘知远的心坎了,不过其表情严肃到底,应道:“孤这二子岂当得此等评价?唔......不过大郎秉性醇厚,确是不假,至于二郎——&lt;/p&gt; 话音一顿,刘知远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深邃:“这半岁多以来,性情大变,御人过肃,言行尖刻,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lt;/p&gt; 刘知远显然是将苏逢吉当成亲近之人的,对两个儿子的评价,却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跟在刘知远身边也久了,也大概明白其顾虑所在,但苏逢吉不敢贸然发表什么意见。&lt;/p&gt; 垂首复仰,眼神中透着些机灵之色,苏逢吉神态自然地带偏话题,话里带着点暗示:“二王子方才之言,却也不无道理,大晋已亡,中原无主,胡虏猖獗。大王确是应该积极进取——”&lt;/p&gt; 苏逢吉显然是准备长篇大论的,但被刘知远粗暴地打断:“竖子之言,岂可当真?”&lt;/p&gt; 见刘知远“发怒”,苏逢吉面色反倒愈显轻松,不慌不忙,自顾自慢悠悠地说着:“河东形胜之地,自古以来,据之可成王业。远的不说,当年晋王拥之,以抗强梁,及庄宗灭梁,大唐所以兴也;十年前,高祖镇河东,以一隅之地而抗天下,长驱而直入洛阳,大晋兴于此也;如今大王拥兵数万,民且安,兵且壮,中原沉沦于异族铁蹄,若纵河东之雄,南下中原,帝业可期也......”&lt;/p&gt; “闭嘴!”听苏逢吉道出如此直白的“逆言”,只见刘知远怒状骇人,狠狠地瞪着苏逢吉呵斥道。&lt;/p&gt; 苏逢吉有些意犹未尽,但迎着刘知远的目光,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他自认猜出了刘知远的心思,然而此刻直面其那凶狠的眼神,心头仍旧不免打鼓。北平王刘知远,可不是个善人,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苏逢吉赶紧深埋下头。&lt;/p&gt; 耳边传来刘知远的激切之言:“此等悖逆之言,再敢言语,孤绝不轻饶。孤简拔于高祖,长受国恩,自当图报。晋室衰微,天子蒙尘,落于契丹之手,孤身处千里之外,未及援助,已是痛彻心扉,愧悔难当,岂敢有此等悖逆妄想!勿复此言!勿复此言!”&lt;/p&gt; 刘知远那动情的模样,仿佛真的一样。苏逢吉也是个聪明人,眼珠子提溜闪了几圈,长长作揖:“大王之忠心,臣下明白了。臣下滥言造次,还请大王责罚!”&lt;/p&gt; “再复此论,必严惩不贷!”轻哼了一声,刘知远起身拂袖而去,似乎真的生气了一般。&lt;/p&gt; 见状,苏逢吉赶忙与几名牙将亲卫缀行而去,脸上不见一点慌张。&lt;/p&gt; 刘知远答苏逢吉之言,当然是言不由衷,瞎扯的了。他要是真忠诚于晋室,在晋朝与契丹长达五年的对峙鏖战期间,也不会稳守关隘,坐观成败了,且还偷偷地收容散卒,壮大自己势力。中渡桥之变,杜重威全军而降,汴梁危及之时,也未见他有勤王援护动作。耶律德光入汴,见诸节度争相觐见,又毫不犹豫地派人携重礼诣殿而拜,大表忠心......少女同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就刘知远的动作便可知,他是有野心的,事实上到了他这个名望地位,是不可能没有野心的,且不进则退。这段时间以来,河东文武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给他旁敲侧击了。苏逢吉讲得虽然大胆直白点,但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lt;/p&gt; 刘知远的态度如此“坚决”,只有一个原因,时机未至。一者,天下局势仍未明朗,虽有耳闻契丹主耶律德光在中原的暴政与聩行,士民虽有激烈反抗,却还未成规模。二者,刘知远心里也是有些发虚的,耶律德光属下胡汉几十万大军,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他可不愿拿他苦心于河东经营的家底去与契丹人硬碰硬。&lt;/p&gt; 刘知远此时的做法,就一个词,观望。&lt;/p&gt; 刘知远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一阵波澜,田间锄地的文武臣僚各个侧目而望。刘承祐也下意识地瞄了瞄,不过很快便有埋头专注于翻土,一亩之数,必须达成。&lt;/p&gt; 北平王离去后,很多人都开始偷懒了,这场作秀,显得有些虎头蛇尾。最终,只有刘承祐与少数位卑之官吏,足额完成了锄作。那寥寥几名文武将吏,都被刘承祐默记于心。&lt;/p&gt; 大变之临,必有异兆。在这万物复苏之时,春暖花开之际,晋阳内外始终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傍晚时分,南城城门指挥使上报,忽有“妖风”起,城头“晋旗”拦腰而折。刘知远以此问左右,无以对,唯有苏逢吉担当了解惑的角色,言此乃上天警示,恐有剧变。刘知远默然无语,时值今朝,还能有怎样的变故。&lt;/p&gt; 比较凑巧的是,日落不久,一则消息,自汴京传来了。就在昨日,二月丁巳朔(初一),契丹主耶律德光在蕃汉群臣的“拥戴”下于汴宫称帝了,改契丹国号为“辽”,改元大同,大赦天下,正式从法理上统治中国。伴随着的是一道略显强硬的诏旨:“自今节度使、刺史,毋得置牙兵,市战马。”&lt;/p&gt; 六百里飞骑来报,晋阳城中,又是一阵波澜起伏,刘知远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碗,紧急召集霸府僚属于王府议事。&lt;/p&gt; 夜幕下的王府,仍旧一片肃然。宽敞威严的正堂间更是一片噤然,寂静无声,只有几座灯盏,默默燃烧着,晃动的火苗释放着缕缕迷离的光芒。&lt;/p&gt; 堂间只十来人,刘知远并没有大议的意思,文武以右都押衙杨邠、马步军都指挥刘崇为首,另有刘信、扈彦珂、王章、史宏肇、常思等刘知远属下的高级文武。大概是这半年多,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的突出表现,刘承祐也得以在列。&lt;/p&gt; 以一个端正的坐姿挨着叔父刘崇落于右列次席,表情与诸人保持着相类的严肃沉凝。当然,刘承祐打心底没什么紧张的,耶律德光称帝建辽,他是早有“预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lt;/p&gt; 同时,刘承祐的目光,不时瞟向堂间位次靠后的一名中年武将,面相端正威严,气度豪迈,那是河东蕃汉兵马都孔目官——郭威。此时的郭威,在刘知远帐下已经有一定地位,但也就那样,武将之中相比刘崇、刘信、史宏肇者,他就是个“弟弟”。&lt;/p&gt; 孔目者如一孔一目,无不经其手。郭威这个孔目官,兵马之事无不可管,但以河东兵马眼下的情况,却是无可管者。就如刘承祐所领的龙栖军,他就绝对插不上手。&lt;/p&gt; 不过,刘承祐却是一点也不会轻视这个眼下还未有誉名扬天下的武臣。每视其人,“黄袍加身”四个字眼,就不断在刘承祐脑中盘旋,眼神不自主地变得冰冷。&lt;/p&gt; 大概是刘承祐的目光太过冷厉,郭威察觉到了,朝其张望过来,却只见到已经转过头、表情恢复平淡的刘承祐。浓眉微皱了下,郭威平静的眼神中不由恍过一丝疑惑。&lt;/p&gt; “大王到!”伴着牙将一声大喝,堂中气氛更紧,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lt;/p&gt; 刘知远一身绛服,跨步而上主座,大马金刀坐下,环视一圈,语速极快,直接道来:“契丹主称帝了,海内哗然,其宣制诏旨恐怕已经在北来的路上了。孤只问,河东当何去何从?”&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堂议 “契丹主何德何能,敢居帝位,真当我中原无人?”刘知远话落,堂间沉寂了小片刻,由兴捷军都指挥使刘信率先说话了,发表了一番愤慨,辄转近来已算老生常谈的话题:“兄长,晋室既亡,国民无依,还请速加尊号,号令四方,以敌北侮!”&lt;/p&gt; 刘信是刘知远从弟,为人凶暴,无甚才能,只靠着刘氏宗族的身份得以居河东高位。似这等意见,或许是他的想法,但措辞都是临来前找幕佐给他提前打好腹稿的。近来,在刘知远面前积极劝进的河东文武中,便有他。&lt;/p&gt; 毕竟是刘家人,纵使没有什么深远透彻的见解,却也能感觉到那难得的机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例子,在这个时代太过于常见了。&lt;/p&gt; 看向刘信,刘知远不置一词,好像在等着他的下文。只可惜,刘信肚中已无货,愣愣地望着刘知远,不复多言。&lt;/p&gt; 还是刘崇接话,拱手向刘知远,以一种肯定的语气劝道:“兄长,信弟之言有理,当今天下,除了您,再无力挽狂澜、再造乾坤之英雄。”比起刘信,刘崇看起来显得沉稳一些,但那双眼睛中的希冀却是一点也没能掩藏得住。&lt;/p&gt; 只可惜,同样没能得到刘知远的积极反馈。严肃的面庞间,凝着一个令人生畏的表情,刘知远将注意力转向其他人,想要兼取建议。&lt;/p&gt; 见状,节度押衙杨邠开口了,缓缓说道:“大王,契丹主有席卷天下、并吞八荒之心,既据中原、河北,威及关右,河东又岂能独善其外。大王虽两度遣使输诚,然遣精兵据守关隘,既有防扼之举,又有忌惮之意,以契丹主的狡猾,又岂能不察。大王乃晋之元勋,德高望重,又拥王业之地,以如今之局情,不进则退,还请速断之!”&lt;/p&gt; 杨邠的态度也很明确,劝进!&lt;/p&gt; 杨邠在刘知远手下,渐有霸府首臣的意思,他这番表态,彻底引爆了诸文武的共鸣。很快,在场诸人,相继发言,或多或少地,都表现出积极的姿态。&lt;/p&gt; 唯有牢城都指挥使常思尝试着提醒了一句:“契丹饮马大河,有数十万虎狼之卒,横行中原,以河东之力,恐难敌之。要不......还是再观望一二?”&lt;/p&gt; 常思年纪不小,一头老发,精神却十分矍铄。此人起于军卒,却无多少战功,能力平庸,得以居将位,只是运气好被刘知远看上了。不过此人与郭威交情匪浅,郭威微末时,常衣食其家,待之为父叔,哪怕至今,私下里仍旧称呼其为常叔。&lt;/p&gt; 大概是也觉察到自己语气显得太过软弱,众目睽睽下,常思讪讪一笑,又赶忙转变口气赌誓说道:“不是末将怯敌,长契丹威风。大王但有令,末将筋骨虽老,却敢提剑上马为大王冲锋陷阵!”&lt;/p&gt; 闻其所表忠心,刘知远有了些反应,抬手止住表情激越的老将,淡然说道:“你这是老成之言。契丹军强,这是不争的事实,便是孤,想到那足以踏平江山的铁马金戈,亦难免心生忌惮!”&lt;/p&gt; 刘知远话里,满是对契丹的忌惮,但观其表情,也仅是忌惮罢了。处在这个时代,作为一名合格的枭雄,野心激起的时候,别说几十万契丹大军,纵使再倍之,亦不可能不战便即纳土献降。&lt;/p&gt; 这个时候,史弘肇奋然而起,神情激越,朗声说道:“契丹拥兵虽众,我却不惧!我就不信,三十万契丹,尽是强兵悍卒。大王雄立河东,兵强马壮,有数万横磨剑士以为凭,何惧契丹?”&lt;/p&gt; 史弘肇这激昂之语,慷慨之辞,还是很提气的,刘知远看向他的目光中都不禁流露出赞赏之意。此人虽然暴躁、粗俗,刚愎、自傲,但那份胆气却是实实在在的,再加时常表现在嘴脸上的忠诚,却是甚得刘知远亲信。&lt;/p&gt; 不过,总归有人不买他帐的,一道稍显阴恻的声音自旁边沉沉响起:“横磨剑?史将军豪气干云,直冲云霄。呵呵,看起来,您是要学那景延广了!”&lt;/p&gt; 出声的是两使都孔目官王章,这位是刘知远手下的干吏,与杨邠共掌政务,主官钱粮。&lt;/p&gt; 景延广是后晋朝的“大人物”,也是行伍出身,以箭术与膂力著称,曾仕后梁、后唐、后晋三朝,不过真正崛起,还得在跟随晋祖石敬瑭过后。在石敬瑭引契丹为援,南夺中原、代唐立晋的过程中,立功不小。&lt;/p&gt; 等到石敬瑭内外交困,忧愤而亡后,被倚为托孤大臣,当了好一阵子权臣。当时少帝石重贵继位,秉政的景延广进行了一场由上而下的“反契丹”运动,一番“愤青”动作下来,使得耶律德光与石重贵“爷孙”义绝。&lt;/p&gt; 在这个过程中,“横磨剑”这个梗便产生了。当时景延广对南来问责的契丹使者乔荣做了一番强硬的回应,其中有一言曰:晋朝有十万口横磨剑,翁若要战则早来。这话说得是慷慨激越,豪情盖天。&lt;/p&gt; 但遭契丹南侵之后,景延广立刻将自己说出的话吃了回去。契丹灭晋,一共有三次大规模南攻,前两次都为晋国挡住,还有不小斩获胜果。晋国诸军将士,不畏北狄,浴血死战,反倒是景延广,领兵而畏战,临阵而怯敌,表现得十分窝囊。及去岁契丹再度大举南下,耶律德光入汴,受不住“挑动国战”的罪责,畏刑而扼喉自戕。&lt;/p&gt; 王章拿史弘肇来类比景延广,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lt;/p&gt; 史弘肇虽是这个时代批量造就的标准武夫,粗鄙易怒,好武厌文,脾气十分暴躁。他对“横磨剑”这个梗虽然不熟悉,甚至有些茫然。&lt;/p&gt; 但王章语气中的那些许讥诮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得到的,易怒的性情顿时爆发了,脸红脖子粗的,怒目而视之,厉声道:“是又怎样?你待如何?”&lt;/p&gt; “在大王面前,下官能如何?又岂敢如何?”相比于史弘肇之厉色,王章则显得很有风度的样子,迎着其凶狠的目光从容道:“下官并无他意,只是想提醒将军,骄兵易败,更遑论,在契丹大军面前,我等还没有骄矜的本钱。军争大事,生死攸关,不可不慎呐!”&lt;/p&gt; 王章的话似乎提醒了史弘肇一般,下意识地瞥了眼刘知远,但见其严肃的表情间多了几分沉凝,心头一跳,赶忙请罪:“末将失态无状,请大王责罚!”315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一直观看着这场好戏,刘承祐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也不禁浮现出一丝玩味与哂意。刘知远帐下,本不是铁板一块,互相攻讦拆台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就是在刘知远的压制下,还能堪就保持着将吏和谐,同舟共济。&lt;/p&gt; 刘知远的心思,显然不在属下的那点争端上,摆了摆手,略作沉吟,方看向王章:“河东钱谷之事,皆委于君,庶务度支,军资靡费,向使孤安。唔......倘若用兵,仓廪可足?”&lt;/p&gt; 面对刘知远垂询,王章不假思索,直身持礼,郑重答道:“数年之经营,虽少有结余,但河东帑廪犹虚。然,今天下汹汹,大王若欲挥兵南向,下官纵呕心沥血,也定为大王筹得五万马步军,半岁之用!”&lt;/p&gt; 对王章的保证,刘知远显然是很满意的,只见那稍显严刻的眉梢都不禁扬了扬。&lt;/p&gt; 抬眼缓慢地扫视了堂间众僚属一圈,见再无人发表意见之后,刘知远方慨然一叹,表态道:“戎狄肆掠,神州浮沉,孤领河东,只求卫护治下百姓免于战祸,安享太平,已然足矣,岂再有分外之冀求。起兵之事,勿复多言!”&lt;/p&gt; “都散了吧!”又顿了顿,刘知远起身,神色凝沉,扬长而去。&lt;/p&gt; 刘知远离去,在场诸文武互视了几眼,多少有些无奈。刘承祐悄然注意着大哥刘承训的反应,只见俊朗的面上满是沉思,显得“心事忡忡”的。&lt;/p&gt; 从堂议开始到结束,刘承祐都未表一言,只是默默地旁听着。诸人散去,刘承祐也跟着起身,迈着淡定地步伐,追上了另外一名同样未置一言的人。&lt;/p&gt; “郭将军!”&lt;/p&gt; 耳边响起那略显干冷的呼唤声,郭威住脚,转过身,有些讶异地看着刘承祐,恭敬地抱拳:“仆射唤末将何事?”&lt;/p&gt; 刘承祐双手紧袖,背在身后,就近打量着郭威。举止肃慎有礼,神色谨然,刘承祐心头暗叹,此时的郭威,是个有文化的武夫,有涵养,无半点骄矜之意,当真难使常人心生恶感。&lt;/p&gt; “方才堂间,诸公皆踊跃进言,独有将军神色泰然,不置一词,却是何故?”刘承祐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郭威,发问。语气平淡,甚至显得有些乏味。&lt;/p&gt; 郭威也打量着刘承祐,北平王二子的“不凡”,他当然也是知道的,但闻其问,不禁纳罕。在这少年的逼视下,心头陡然生出了些别扭感,嘴上却沉稳答道:“末将人微言轻,见识浅薄,不便妄议。”&lt;/p&gt; 看郭威这谦虚的样子,刘承祐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声音稍微拔高了些:“将军何必妄自菲薄。我常听大人说,将军机智聪敏,每每言之有物,深切綮肯。如今时局动荡,河东去从无依,还请将军不吝赐教。”&lt;/p&gt; 听其言,看着刘承祐那麻木的表情,郭威眼睑微微垂下,思吟几许,方才娓娓而谈:“河东的将来,我等赘言再多,也尽在北平王一念之间。以大王的英明睿智,刚毅坚决,心中恐怕已有计议。末将等,只需静候时机,待大王马首所向,提剑而往即可......”&lt;/p&gt; 郭威说完,便观察着刘承祐的反应,还是那副让人心生不适的自闭样。脑筋急转,刘承祐语气强势地追问:“时机何来?”&lt;/p&gt; “也许,等王秀峰与白公回晋阳,情势也就明朗了。”想了想,郭威说道。&lt;/p&gt; “受教了!”平静地回了句,不再多言,若含深意的目光自郭威身上挪开,刘承祐拱了拱手,慢悠悠地朝王府内院而去。&lt;/p&gt; 望着刘承祐的背影,郭威沉稳的心境内不禁泛起了些许波澜,眉头微锁,方才刘承祐的目光,竟让他感到些许心悸。北平王二子,似乎对自己很是关注,这是何故?心头忍不住泛起些狐疑。&lt;/p&gt; 深吸了一口气,轻晃了下脑袋,郭威低调地朝王府外走去,嘴里嘀咕着:“这北平王府二郎,城府却是越来越深了......”&lt;/p&gt; 刘承祐寻郭威,自然只作试探。事实证明,在审时度势方面,此人还是有些功力的,他对此时的局势看得很准。刘承祐心里也同意他的看法,河东这边的动向,还真得等那二人北归,刘知远才下得了决心。&lt;/p&gt; 郭威所言王秀峰、白公者,指的是王峻与白文珂。王峻相州人,字秀峰,年轻时辗转多地,数度易主,直到投靠刘知远,方才安定下来。军职牙将,职级地位虽然不高,但其人颇有些干才,办事得力,极得刘知远赏识。&lt;/p&gt; 此前,受刘知远命出使汴梁,奉表于契丹,献贺礼,表忠诚,顺便向耶律德光解释未敢离镇亲自上京谒拜觐见的原因,试探一下其态度。当然,更重要的是“间谍”任务。耶律德光入主汴梁,中原河南士民深受其荼毒,此类的消息纷至沓来,但究竟如何,还需专人实地“考察”一番。&lt;/p&gt; 至于白文珂,就是晋阳本地人,年逾古稀,官居北京副留守,同样奉命使汴,与王峻的任务差不离。&lt;/p&gt; 晋阳与汴京距离实则上并不算远,忽视掉山岭川流,直线距离也就七八百里。白文珂后出,不必说,王峻使汴已有近半月,迁延这许久,料想也该来归晋阳了。&lt;/p&gt; 脑中思绪不止,念头不断,走动间,刘承祐的脸色更显漠然了。及至母亲李氏庭前,方伸手揉了揉脸,尽量使面部肌肉柔和些,入内请安......&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龙栖 晋阳雄峙于汾水岸,距离城池以东二十余里,平整的原野上,坐落着一座军营。数寨连营,栅栏布置,十分严谨。营垒周遭,军旗高树,除了“刘”字旗号外,更多的便是“龙栖”军旗了。&lt;/p&gt; 刘知远治下河东,号称诸镇之首,除了“王业龙城”的加成之外,最大的底气便来自于其麾下数量众多且“训练有素”的军队了。&lt;/p&gt; 最初,刘知远奉诏出镇河东,不及一岁,而石敬瑭驾崩。及少帝石重贵继位,与契丹交恶,两国刀兵遽起,为御契丹,刘知远被委为北面行营都统,但因为君臣将相相互猜忌的原因,空有辖制之名,而无其实。&lt;/p&gt; 在两国倾轧之际,为御契丹,更防着石晋朝廷,刘知远在太原广募兵勇,置有兴捷、武节等十余支新军。又收容不少各州散兵游卒。等到去年,又很腹黑地将境内吐谷浑族吞并,夺其财货牲畜,收其精壮力士,实力至此急剧膨胀。&lt;/p&gt; 到如今,河东节度下,新设之军,加上原属后晋之禁军如牢城者,大大小小有十余军,马步军逾五万,可称兵强马壮。当然,这些军队,同样有着这个时代鲜明的特点,军号繁杂,编制混乱,众寡悬殊,战力不等。&lt;/p&gt; 河东下属诸称号军,大军如兴捷、武节,分左右两厢,其下再置数军,其卒众近万。此两军属于刘知远的嫡系部队,毕竟是他亲自组建的,待遇优渥,战力且强。而兵寡者,三四千之军有之,更寡者亦有。甚至有卒不满千之军,不过其多被任支郡、关卡的守备。&lt;/p&gt; 龙栖军也是节镇新军,规模中等,有兵三千,分三军,置六营,常驻太原府内,承担着晋阳外围的一部分防御责任。军卒来源不一,蕃汉混杂,其间有精悍之士,亦有孱弱之辈,总之良莠不齐。而此军的改变,也正是在刘承祐掌兵之后。&lt;/p&gt; 最初,刘知远授刘承祐龙栖军都指挥使,未行,上下多有非议。有僚属疑刘承祐年幼,此前又未有表现出在武功方面的天赋,军中骄兵悍卒,恐其难制,不过都被刘知远压下了。&lt;/p&gt; 后来的事实证明,下属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对上头指派的“娃娃军主”,龙栖军将士并不服气,哪怕他是北平王的儿子。军中从来强者为尊,尤其是在这武力至上的乱世,拳头才是硬道理。&lt;/p&gt; 初掌兵事,刘承祐便遇到了极大的挑战,军官藐之,士卒疑之,虽以身份之故,底下人还不敢正面顶撞,但那沉默的对抗与排斥,却让刘承祐感受得异常真切。军令难通,上情下达,十分滞涩。&lt;/p&gt; 这个时代的军队,军纪一般都难用“优”、“良”、“好”之类的词来形容,甚至有的军纪越差,战斗力越强。&lt;/p&gt; 但初期的龙栖军,战斗力不怎么强,军纪却尤差。将怠兵懈,常有违法乱纪之举。驻地临村镇,似欺压良善,偷掠百姓,霸民财货之类的事情,底下军士干得并不少。&lt;/p&gt; 一开始,刘承祐表现得很佛系,寡言而少语,放任自流,只是默默地将所见所闻,默记于心。直到半月之后,刘承祐将龙栖军上下的情况摸清楚之后,大棒果断挥下了。&lt;/p&gt; 首先便将数十名乱纪士卒,当作典型抓起来重惩,情节严重者,直接枭首示众。这些人都有个特点,基本都是上过战场的,强壮剽悍,桀骜不驯,是军中骨干。也只有这些骄兵才敢恣行肆为,软弱者是不怎么敢违法乱纪的。&lt;/p&gt; 有军官以此质问求情,威逼刘承祐释之。早有所准备的刘承祐,怎会再受其所迫,一意而孤行。并且,第二步便将刀子砍向乱纪军官。以其作风,想要挑些军官的差错,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的。虐待士卒,收受贿赂,不听军令,藐视军法......&lt;/p&gt; 就在那三两日的时间内,刘承祐拿下了十几名队长、都头这类的低级军官,一名营指挥使也被他以“慢军之罪”的名义杀了。甚至于麾下称得上中级军官的一名军指挥使,都被刘承祐上请解职调离。&lt;/p&gt; 态度极其强硬,手段十分狠厉,从那之后,全军将士才真正意识到刘承祐这个“俏郎君”,分明是头吃人的老虎。在刘承祐一番强硬的动作下,全军肃然,上下无人敢轻视他,再配合着刘承祐那终日保持着的冷漠脸,更觉威严,令人生畏。&lt;/p&gt; 刘承祐在军中激进地折腾,对其“胡作非为”的告状举报,不断地传至北平王府。对底下的不满之音,抱怨之言,刘知远的反应很是暧昧,只善加安抚那些受了委屈的军官士卒(前提是还留有性命),赏给丝帛钱粮,以作慰藉。&lt;/p&gt; 另外,将刘承祐唤回府中申饬了一番,更多的,便没有了。事实上,龙栖军的情况刘知远一向有所耳闻,早有整饬之意。让刘承祐统之,不管最初抱有什么心思,但刘承祐在其间的作为,还是让他感到惊讶的。意外之余,或许还有赞赏,这大概也是刘知远开始让刘承祐正式参议河东军政的原因之一。小说117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刘知远的“斥责”下,刘承祐自我检讨了一番,表示知错,其后果然适可而止地收敛了,未再有急刑重措。毕竟他的目的已然达到,立威的效果达到了。至于龙栖军将校,在上告无果的情况下,只能暂时屈服于刘承祐的“淫威”之下。&lt;/p&gt; 不过,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恩威并施的道理刘承祐还是懂的。一味地耍威使狠,终不可长久,刘承祐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lt;/p&gt; 在威严确立的情况下,刘承祐开始施恩了。作为刘知远麾下的二流部队,龙栖军的地位并不高,这完全体会在待遇上,比起兴捷、武节二军,差得不是一丁半点。从刘知远的重视程度,也可窥一二,前两军的统军将领,不是刘氏同宗亲族,便是心腹股肱之将。而龙栖军,虽有不少刘氏老人,却更像个大杂烩。&lt;/p&gt; 考虑到这点,刘承祐开始想法为帐下将士谋取利益了。粮饷物资,军需供应,再无短缺,时不时还有烈酒、猪羊肉食奖励。军械、武器、甲服,亦拣精良。&lt;/p&gt; 得到了好处,此前的怨言立时消散了大半,龙栖军上下,看刘承祐也渐觉那张冷脸变得可爱了。不过待遇虽然提上来了,刘承祐治军御下,反而愈加严厉,尤其强调军纪,在他几番打压下,那些刺头也慢慢被磨平了。&lt;/p&gt; 随着时间的推移,军士们也渐渐熟悉并接受了这个主将。出身贵重,却毫无纨绔之风;年纪虽小,处事却很老道;公正严明,毫无偏私。虽然没有强横的武力,但其威严更令人敬畏。再加刘承祐时不时地下基层,与队、火之卒交流,同衣同食,很是骗得了一部分军心。&lt;/p&gt; 以其治军严厉之故,龙栖军士偷偷地给刘承祐取了个外号——俊阎罗。刘承祐闻此,立刻派人将最先传出此号的士卒找了出来,赏钱十缗,表示此“雅号”取得不错。从那以后,士心更附。&lt;/p&gt; 待军纪已肃,士心归附后,刘承祐又开始折腾了。不久前,为了提高龙栖军的战力,开始裁汰军中老弱,调整军官职缺,量才而用。在军中搞了几次大比武,能者上,庸者下,强者为官,弱者为卒。&lt;/p&gt; 一番动作下来,有上百骁勇之士与低级军官被提拔上来,这些军士,对刘承祐的好感度一下子爆棚。&lt;/p&gt; 当然,有上就有下,那些“无故”被裁撤、降职的人,当然不会服气,只是这一次,根本闹腾不起来,有一众既得利益者的支持,又有刘知远暗中背书,刘承祐轻易地弹压。没能避免地,还是杀了三两名酒醉上头,藐视刘承祐权威的低级军官。&lt;/p&gt; 也就是刘承祐敢这么干,北平王子的身份给了他极大的底气。换个人这般折腾,不被那些将官搞下去,刘知远都要怀疑他有异心,留他不得。刘承祐做得聪明的是,一切动作,都有向刘知远汇报解释,对龙栖军的整治,一直是在刘知远的眼皮子底下的。&lt;/p&gt; 在刘承祐的大力整饬下,龙栖军焕然一新,战斗力急剧上升,士气日旺。及至今时,已有强军风范。&lt;/p&gt; ......&lt;/p&gt; 开春以来,刘知远节度下大小诸军,都加紧了操练。在刘承祐的命令下,龙栖军训练尤甚,再加他定的奖惩机制,上下将士尤其卖力。&lt;/p&gt; 军营内校场间的“嘿哈”声持续了许久,快到正午的时候,龙栖军士们方结束了一上午的训练,其后在指挥的带领下,以营为单位,分批进食。在后营,炊烟依旧在升腾,早有伙夫准备好了飨食。&lt;/p&gt; 今日军营中的士兵们都很兴奋,昨夜自营外拉入了六头大肥猪,今晨杀猪,那一声声凄厉尖锐的哀鸣声是那般悦耳......每月,总有这么一两日,刘承祐命人犒军。&lt;/p&gt; 几口大锅,水半满烧开,然后置入被宰得大小约等的猪肉块,再辅以葱、椒、盐、油,加大火力高煮,直到煮熟煮烂。做法虽然简单,于普通军士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lt;/p&gt; 不过哪怕分肉,也是有规矩的。强者吃好,中者吃饱,弱者吃少甚至只能跟着蹭口肉汤......然不管如何,打得一次牙祭,士卒们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态。&lt;/p&gt; 东寨间一座营帐中,数十名士卒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享受着中午的休憩时光。当中的是一名低级军官,坐在一张麻布上,观其军服标志,是一名都头。都头姓李,看起来年纪不小,实际也就二十多岁,胡茬四扬,一脸凶相。皮肤粗糙,满口黄牙,头盔摆在屁股边上,翘着二郎腿,正用小拇指甲在嘴里剔着牙缝里残留的肉丝,一副惬意的表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小人物议大事 自刘承祐掌典龙栖军后,对此军的管控便异常严格,到如今,上下士卒也都渐渐习惯了那约束。然而,军营中的生活,却是异常枯躁,除了日复一日的训练之外,也就轮期轮员离营省亲能得片刻放松。当然军中光棍甚多,更多的人会选择去晋阳潇洒,在酒馆、乐坊、妓院等场所将不多的饷钱消费干净。&lt;/p&gt; 偶有闲暇时,军士大多喜欢凑在一起,闲聊胡侃。就如此时,一名队长端着碗清水,走到那李都头身边,递给他,有些感慨加好奇地说道:“都头,这大晋朝,真的就这么亡了?”&lt;/p&gt; 舌头在齿缝间滚了一圈,将肉屑吞入腹中,接过水碗喝了一大口,李都头方才晃悠着腿说道:“是啊,大晋皇帝都被契丹人俘虏,押去北方契丹国内去了。”&lt;/p&gt; “哎,大晋有那么多兵马,竟然打不过契丹人!”&lt;/p&gt;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听说那皇帝小儿在京城,大肆建造宫殿,到处搜纳美人,甚至将其寡婶冯夫人也收入后宫,供其渔色。整日不停地跳舞听乐,不理会国政,不关心军情,不体恤将士。落得这个下场,还能保住性命,也算其运气好了!”李都头看起来知道不少事情,朝手下解释着。&lt;/p&gt; 二者的交谈,早引起了周边士卒的注意,都竖起了耳朵。其中一名士卒闻言,顿时叫骂道:“皇帝如此昏庸,难怪保不住江山!”&lt;/p&gt; “只可惜了那些与契丹死战,保卫家国乡梓的将士了。”此言似乎引起了李都头的共鸣,只见那张饱经风霜刮削过的糙脸上浮现出愤愤之情。&lt;/p&gt; “听说,队长您当年也参加过阳城大战?”接着其话,那名队长突然发问。&lt;/p&gt; “是啊!”此言似乎挠到了李都头的得意处,一副来了精神的样子,身体都坐直了,一脸回忆状地说道:“两年前,契丹大举南伐,朝廷派军抵抗,初战不利,大军被敌军重重围困在阳城南边。契丹人甚是阴险,竟然断了我军的粮道与水源,将士们受不了饥渴,只能饮泥水解渴。”&lt;/p&gt; “那大军不是很危险?”队长很快代入了其间情境,紧张地追问。&lt;/p&gt; 闻问,李都头情绪也更加到位了,语速都加快不少:“那是自然,当时情况已是万分紧急,数万大军危在旦夕。但是——”&lt;/p&gt; 跟说书一样,话音急转,李都头卖了个关子,方才在士卒们催促下,抑扬顿挫地说道:“但是我军受到上天的庇佑,阳城一地,忽然狂风大作,沙尘蔽日,昏晦如夜。契丹军此前异常张狂,想要将我们尽数擒拿,进军大梁,如此小瞧我们,诸军将士被激怒了,早有死战之心。于是将令下,全军将士趁机奋力出战,一战而大破契丹,北追二十余里方才收兵。传言那契丹国主,吓得一路逃到幽州才敢朝南张望......”&lt;/p&gt; 费了不少唾沫,将阳城之战的情况给手下士卒描述了一番,李都头扫视一圈,都听得认真,很满意他们的反应。&lt;/p&gt; “晋军壮哉!”有人兴奋呼道。&lt;/p&gt; 都头却是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不过一两年的时间,还是被契丹破了汴京,皇帝都为其所俘。真是奇耻大辱!”&lt;/p&gt; “昏君误国!”&lt;/p&gt; 不过,这个时候,那名队长眨巴了几下眼睛,疑惑道:“不知都头,当年一战杀了多少契丹贼子,立了多少功劳?”&lt;/p&gt; 闻言,李都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顿时瞪了那队长一眼:“某当时虽然只是排阵使符将军(符彦卿)麾下的一名小伍长,但破阵击敌,可是一直冲锋在最前面。某这双手,可亲自斩下了两名契丹人的脑袋。后来,符军使都还夸某勇猛......”&lt;/p&gt; “那你怎么到北平王帐下来的?”笔趣阁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一句话将李都头问住了,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见那发问的队长愣头愣脑的样子,心中来气,照着其头拍了一下,哼唧道:“某自然是心慕北平王之威德,特来相投!”&lt;/p&gt; 话说到这儿,机灵者已经意识到队长在吹牛了,不过却没人拆穿他。而李都头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那双泛棕的瞳孔中,流露出些许戚戚之色,仿佛又回忆起了当年那艰险的战场经历。&lt;/p&gt; 李都头自然是参与过阳城之战的,晋军决死反击之时也在冲锋阵列,只是还未靠近,便被契丹人的弓箭射倒。运气好的是,他活下来了;运气不好的是,他一伍的弟兄死光了,他也被遗于荒野。其后,艰难地从死人堆里爬出,为山野农户所救,待养好伤后,也沦为了散兵游勇。恰逢刘知远在河东征募士卒,不欲归制后晋禁军的李都头闻之,跨过太行来投了。&lt;/p&gt; 随着李都头一声沉重的叹息,帐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压抑。&lt;/p&gt; “旧皇帝既然没了,也不知新皇帝是谁?”有士卒嘀咕了一句,打破了那稍显凝滞的氛围。&lt;/p&gt; “还能是谁?”好像受了提醒一般,李都头一下子回过了魂,嘴里骂骂咧咧的:“听说,就在前日,那契丹国主在汴梁登基称帝了!”&lt;/p&gt; “什么?”帐中哗然,身边的队长睁大了眼睛:“契丹人,怎么做得了我们中原的皇帝?”&lt;/p&gt; “怎么不可能?”李都头此时表现出了他见识,冷哼着说:“这么多年来,还不是谁兵强马壮,谁就能当皇帝。契丹国主有几十万大军,自然能当皇帝。”&lt;/p&gt; 听他这么说,有士卒开始哀叹了:“难道,以后我等要尊那契丹皇帝为主,替他打仗了?”&lt;/p&gt; “那倒也不一定!”李都头此时语气却变得意味深长了。&lt;/p&gt; 队长眉头一扬,紧跟着附和问道:“都头长,您又听到什么消息了?”&lt;/p&gt; 提及此,队长目光游移,四下瞧了瞧,挪了挪屁股,方才压低嗓音,小心地说道:“听指挥使说,都虞侯与其他诸军使们,不欲投降契丹胡虏,正在暗中筹划,准备奉北平王为天子!”&lt;/p&gt; 此言一落,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那队长反应极快,用力拍了下大腿,兴奋道:“对呀!我等华夏儿郎,怎可奉胡寇为主!北平王德高望重,声威煊赫,当为天子!”&lt;/p&gt; “没错,当今天下,除了我们北平王,还有谁有资格、有实力当皇帝?”&lt;/p&gt; “北平王若为天子,契丹又有何惧?”&lt;/p&gt; “若册立北平王为帝,我等皆可享富贵!”&lt;/p&gt; ......&lt;/p&gt; 气氛一下子被炒得火热,一干士卒盲目地发表着既兴奋有压抑的言论,而那李都头则与队长默契地对视了一眼。&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巡视 一干低层的丘八,三言两语间,便被挑动得情绪激昂,热血沸腾,深陷忽悠迷局而不自知。似此帐中类似的对话,在龙栖军中绝不止这一起,此前便有些苗头,只是在慢慢发酵,而随着耶律德光称帝的消息传来,开始在军中成规模地扩散了。&lt;/p&gt; 伴着一阵高亢凌厉的号角声,帐中军士皆是一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整装持兵。帐外传来一声粗犷的呼喝:“左营集合!”诸帐士卒闻声而动,短时间内,整座军营陷入一片有秩序的忙碌。&lt;/p&gt; 未几,营指挥使带着几名军士,走入了李都头这一帐。李都头见状,赶忙迎了上去:“王指挥,什么情况?”&lt;/p&gt; “还能有什么情况!‘俊阎罗’进营巡视了!”指挥使语气十分“不善”,对着李都头吩咐着:“别给我废话了,带着你的人,校场集合!”&lt;/p&gt; “是!”李都头立刻挺直了腰杆。&lt;/p&gt; 说着,扫了眼帐中的士卒,指挥使扬起马鞭,点了一圈,大声叫骂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动作麻利些,不得迟滞拖延。还是那句话,第一军左营,要最快最齐。要是落后其他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lt;/p&gt; 军营中央是一片校场,不算大,容纳在营龙栖军士还是绰绰有余的。三层将台上,刘承祐肃然危坐,一套鱼鳞甲札在身上,显得英气勃勃的。目光平静如水地盯着陆续而来,紧张集合的士卒们,心中则默默估摸着时间。&lt;/p&gt; 在其面前的军案上,一炷小香已燃了一半,火苗不断吞噬着香体,待其燃尽,校场中央,诸营战兵已集合完毕。将士们佩刀执盾,军容整肃,表情严穆,目不斜视。场面一片噤然,人数虽然不多,但一股威武雄壮之师的凌厉之气,似乎在校场上空升腾着。&lt;/p&gt; 这种突然袭击,临时集合的戏码,刘承祐不是第一次搞了。对龙栖军士们的表现,刘承祐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至于更精练快速,他暂时还没那个期望。&lt;/p&gt; 心中虽然满意,脸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起身居高临下地检视了一会儿,刘承祐神色恬淡地抬手挥了挥:“都散了吧!”没有再观看操练演武的意思。&lt;/p&gt; 话音落,刘承祐身后,立刻有一名将领出列,挥旗高喊:“军主有令,全军解散,各归己营!”&lt;/p&gt; 大概也是被折腾习惯了,没有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在各自军官的率领下,军士依序离场。刘承祐注目许久,方才在两名龙栖军官的陪伴下,朝中军大帐而去。&lt;/p&gt; “不错,将士们没有懈怠,就那股子精气神,河东诸军,我军敢称第一!”行走间,刘承祐抬指开口,竟是对两名军官表示嘉勉:“二位做得很好,辛苦了!”&lt;/p&gt; 两名军官,一长一少。长者三十来岁,满脸横肉,看起来很凶,留着络腮胡子,身体有些发福。此人名叫张彦威,职居河东行军司马、龙栖军都虞侯,是刘知远的爱将。&lt;/p&gt; 当初刘知远任刘承祐为都指挥使,事实上又怎么可能完全放心将一军之重交付于他这么个小儿,张彦威就是刘知远给龙栖军上的保险,命其以都虞侯的身份辅助刘承祐。当然,名为辅助,实则就是监管。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刘知远意料,刘承祐以其身份、能力、手腕,将龙栖军上下给压服了,包括张彦威在内。&lt;/p&gt; 别看张彦威长相不过关,但这是个聪明人,很会讨好人。听刘承祐那么说,立刻露出个难看而又自然的笑容,拍着马屁:“都是您治军有法,一改往日弊病,方有如今的龙栖军!”&lt;/p&gt; 刘承祐斜着眼睛看向张彦威,面无表情,目光中仿佛含着利芒。张彦威脖子不禁缩了下,下意识地低下头,别过刘承祐那张“司马脸”。心中仍旧不免泛起些嘀咕,都知道北平王严肃厚重,但相较之下,这刘家二郎,还要骇人得多......&lt;/p&gt; “却是不枉我费了那般多心思。”直到耳边传来刘承祐轻飘飘的声音,张彦威才松了口气。202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全义,军心如何?”迈着稳定的步伐,略作沉吟后,刘承祐又看向另外一侧的年轻将领。&lt;/p&gt; “士气高昂,可堪大用!”名为“全义”的年轻将领回答很简洁。此人年纪确是不大,但身上行伍之风甚浓,显然是个在兵堆子里打磨多年的,看起来十分干练。&lt;/p&gt; “唔。”刘承祐点头应了声,然后就不说话了,加快脚步朝中军营帐而去。&lt;/p&gt; 年轻将领名叫马全义,幽州人,长于骑射,剑术高超。十五岁的时候就在邺城跟随当时的天雄军节度使范延光反石敬瑭,作战颇为勇猛,及范延光投降,便被收编入后晋禁军。只是无所依仗,在禁军中颇不得意,难得迁补,郁闷之下,离营而遁。&lt;/p&gt; 隐于乡野,在河阳种了两年地。但在这乱世,似马全义这样的年轻人,又有一身好武艺傍身,怎么可能甘心于务农。恰逢刘知远在太原招募兵马,果断来投,编入龙栖军。在刘知远麾下,日子好过了些,不过也只慢慢地混了个队长的军职。&lt;/p&gt; 直到去岁九月,契丹三万步骑入寇河东,刘知远亲自领军于阳武谷败之,斩首七千。马全义当时随军,率其部下无畏冲锋,连斩两名契丹军校,战后以功升为都头。&lt;/p&gt; 等到刘承祐掌龙栖军,马全义也就彻底时来运转了。在点察全军的时候,刘承祐很快发现了马全义的不凡,勇猛并不是其唯一的优点,相较之下,刘承祐更欣赏其勤恳、忠实,于军旅之事,亦多有见解。&lt;/p&gt; 钟意之下,果断提拔之。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刘承祐便将之擢升为龙栖军第一军指挥使,统领一千士卒。而马全义,意外之余,便是感动。其做事,更加勤勉严肃,以报刘承祐知遇之恩。&lt;/p&gt; 一军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且显得游刃有余,丝毫没让刘承祐失望,更以其能力将他身上的“闲言碎语”给打破。他在底层士卒中有些名声与威望,在刘承佑掌控全军的过程中,出了大力。&lt;/p&gt; 如今,马全义的升拔已成为刘承祐“唯才是举”的典型,军中有志之士大受其鼓舞。&lt;/p&gt; 快速进入军帐,刘承祐直接坐到独属他的座位上,挥手屏退亲卫到帐外守着,吸了口气,方才盯着站在面前的张彦威与马全义:“事情办得如何?”&lt;/p&gt; 二人当然知道刘承祐指的是什么,张彦威当即拱手,脸上的横肉都颤了颤,嗓子中压抑不住兴奋说道:“末将与武节、兴捷军的几位指挥使联络过,大家都有此意。可以肯定,只要有人为先,振臂一呼,都会随之带领麾下助声!”&lt;/p&gt; 闻言微点头,刘承祐手上有了点小动作,捏了捏鼻梁,又看向马全义:“你这边呢?”&lt;/p&gt; “已按照您的吩咐行事,按士卒们的反应,北平王深得军心,大事可期。”马全义语气中也透露出了些许期待。&lt;/p&gt; “不错。”闻言,刘承祐淡定地说了声。而后便住声垂头,仿佛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lt;/p&gt; 见刘承祐沉思许久也没有吩咐,张彦威却是忍不住了,不由开口建议道:“许多士卒已经被暗中鼓动起来了,要不末将引人前往晋阳请愿,要是迟了,也许就被别人抢先了!”&lt;/p&gt; “不急!”刘承祐直接摇头,又思量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再等等,还不到火候......”&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王峻归来 “自今日起,龙栖军上下,取消所有休沐,离营外出者,全数召回!”&lt;/p&gt; “晓示诸营、都、队、火官兵,此刻起,全军戒严,诸营一应人等,无论战辅,勒止出入,各安其职。违者以军法论处!”&lt;/p&gt; “......”&lt;/p&gt; 在马全义及军中另外两名军指挥使的陪同下,亲自在几座营寨间巡视了一圈,站在营中高垒处,俯视全营,刘承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跟在身边的这几名将领吩咐道。语速如连珠炮,也不知三人听全了没,只是很干脆地拱手应是。&lt;/p&gt; “另外,军纪虽已整肃,但我观军中将士,训练之余,仍不免散漫懈怠者。还得给他们找点乐事,以解军营乏味!”想了想,刘承祐补充道。&lt;/p&gt; 刘承祐话音落,左侧的龙栖第二军指挥使两眼顿时发亮,当即回应,不过此人显然是想歪了,只其粗糙的脸上透着些猥琐,嘿嘿道:“军主,听闻牢城军中,前不久召了一些娼妓。我们要不要也......”&lt;/p&gt; 说话间忽觉身体有些发凉,抬眼正对着刘承祐冷测测的眼神,生生地将后半句话给咽回了肚子。淡漠地盯着这名指挥使,心中生出些无奈之慨叹,以此类军官的素质,可以驭使他们打仗杀人,却实在不能对他们有更高的期待了。&lt;/p&gt; 直到看得那粗豪汉子两手无处安放了,刘承祐方才收回目光,视线放远,淡淡出声:“我在晋阳找了些自中原、河北流亡河东的读书人,让他们进军营,给将士们讲讲,故事吧......”&lt;/p&gt; “讲故事?”身边的三位指挥使都愣住了。&lt;/p&gt; “讲什么?”&lt;/p&gt; “讲讲契丹人的暴虐行径,讲讲中原百姓正遭受的痛苦与蹂躏,讲讲大义、气节......能讲的,太多了。”刘承祐平静说道,面色间仿佛弥漫着一股沉重。&lt;/p&gt; 吩咐完,畅快地呼吸了几口春日的气息,刘承祐脸色恢复了正常。一名亲卫突然快速地跑至垒上禀报,刘知远遣人召他火速回晋阳,闻报,刘承祐当即朝军帐而去。&lt;/p&gt; 马全义跟上,却被另外两名军使招呼着慢下脚步,方才与刘承祐搭话的指挥使问道:“全义兄弟,你素与军主亲近,可知他方才什么意思。找那些无用的书生文人来给弟兄们讲故事?有甚用?”&lt;/p&gt; “就是!”另外一名军指挥使在旁附和道:“本以为,军主是体恤下情,要给弟兄们找些乐子,结果却是这样!”&lt;/p&gt; 闻二人之言,马全义停下了脚步,看向他们,淡淡地说道:“军主的脾性,这么久了,你们还不清楚?他怎么吩咐,我等便怎么做,难道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吗?”&lt;/p&gt; “这......”被马全义呛了一句,两名指挥使脸色有些不好看了。&lt;/p&gt; 注意着两人神色变化,马全义冷着声音对头先那人继续说:“军主是什么心思,在下猜不出来。但在下却十分佩服孙指挥使的胆量,军主已下令全军戒严了,你还有心思想那腌臜事,当真不知死?”&lt;/p&gt; 说完,马全义便撇下二人,追随着刘承祐的脚步而去。&lt;/p&gt; “这小子太猖狂了!我看吶,用不了多久,他要彻底压到你我头上了!”孙指挥哼唧一声。2k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人家运气好,有贵人赏识,又年轻,深受军主信任,哪里是你我这样的老卒能比的?”另外一名指挥使念叨道,语气很是泛酸。&lt;/p&gt; 这两名军指挥使,都是军中老人,资历深,靠着武勇爬上指挥使的位置。此前对刘承祐还算比较客气,再加为了安抚老卒之心,刘承祐没有将这种旧军“沉疴”清除,还将其留在指挥使的位置上。&lt;/p&gt; 不过这些时日,随着军中“唯才化”的展开,伴着新旧矛盾的累积,二者屡出怨言。&lt;/p&gt; “哼!”孙指挥眉目间透着桀骜:“我等跟随北平王多年,靠着一刀一剑打拼至此。看着吧,等上了战场,作战杀敌,还得靠你我这样的老人!那些小儿,能成什么事?”&lt;/p&gt; “孙兄,马全义那小子,好像挺凶猛的......”&lt;/p&gt; ......&lt;/p&gt; 刘知远派来传话的是个名叫郭允明的青年人,是一直侍候在刘知远身边的牙将,长相比较清秀,眼神中透着股讨喜的机灵劲儿,一向很受宠信。&lt;/p&gt; 在军帐中来回转悠,与张彦威笑谈着,神情间饱含着倨傲。只是怀中揣着几锭银锞子,看向张彦威的目光显得挺和善。只是心中暗暗藐之,堂堂一个军都虞侯,出手这般小气......&lt;/p&gt; 等到刘承祐入内,郭允明很是自然地展现了一副“前倨后恭”画面,他一向以刘家奴仆自居,见到刘承祐,低眉顺眼地小撅着屁股近前行礼。&lt;/p&gt; 刘承祐看着郭允明,冷冽的目光让其有些心惊。每每见到此人,刘承祐心头便忍不住沸腾起一股猛烈的杀意。要知道,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汉隐帝”刘承祐最终便是为郭允明这个宠臣所弑杀。&lt;/p&gt; “郎......郎君。”在刘承祐的凝视下,郭允明显得有些畏缩,颤着声唤道。&lt;/p&gt; 自己终究还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更没有理由无故杀人,何况还是刘知远的幸臣。迅速地将心中的杀意平息下来,刘承祐收回目光,嗓音轻轻地问道:“父亲唤我何事?”&lt;/p&gt; 郭允明顿时松了口气,不及平复加速的心跳,恭顺地回道:“回郎君,是王峻自汴梁归来了,带回了契丹人与中原的情况,大王急召诸文武议事。”&lt;/p&gt; “营中便交给张将军了!我请的文人们,给我照顾好!”&lt;/p&gt; 听完郭允明的回答,刘承祐朝张彦威撂下一句话,转身便招呼着亲卫离营:“回晋阳!”&lt;/p&gt; 龙栖军营离晋阳本就不算远,不惜马力,快鞭疾驰,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归晋阳。及至王府大堂,在城文武济济在列,已然开议了。&lt;/p&gt; 一名清瘦的身影在众人的目光下,卑恭地站立在堂中,刘承祐一眼便认出了,那便是出使汴梁的王峻。&lt;/p&gt; 在堂庑下遥遥朝刘知远一礼,刘承祐悄步入内,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竖起了耳朵。&lt;/p&gt; 刘知远只瞥了刘承祐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手里握着一根木拐,把玩了一会儿,随意地置于案上,瞧向王峻:“这便是契丹主给孤的礼物?”&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契丹乱政 闻问,王峻淡定一笑,朝前半步,向刘知远解释着:“大王,此拐可是有些说法的。按照胡法,唯有优礼大臣,才有资格得到此赏赐,犹如中原几杖之赐。哪怕是契丹贵族,也甚少有人得此赏给,效力契丹的汉臣中,也只有燕王赵延寿曾获此拐。末将北归途中,所过城池,契丹蕃将见此拐者,无不谨礼相待!”&lt;/p&gt; 听王峻这么一说,刘知远却是冷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这契丹主对孤,却还是挺看中呐!孤,是否应该感到荣幸?”&lt;/p&gt; “回大王,至少在契丹主看来,正是如此!”王峻接着话答道:“末将觐见契丹主,其对大王多加赞誉,言当年出兵协助晋祖代唐之时,便看出大王不凡。言语间多加亲厚,下诏褒美,又呼大王为‘儿’——”&lt;/p&gt; 音落在“儿”字上,堂间的史弘肇忍不住遽起,怒容满面,一副主辱臣死的模样,喝斥道:“契丹主欺我主过甚,当我中国儿郎,尽是认贼作父之徒吗?”&lt;/p&gt; 一句话,引得在座好几人跟着叫骂,好像真的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屈辱一般,刘承训都忍不住义愤填膺的谴责了两句。至于刘承祐,则没什么表态,只是默默地听着。&lt;/p&gt; 刘知远那严肃脸上也带有愠色,当初,他就是极力反对石敬瑭称臣作儿,割让“燕云十六州”的。一个“儿”字,对他还是有少许刺激的,待众人平静下来后,方才不屑道:“莫非,契丹主还想再立孤,做他的‘儿皇帝’?”&lt;/p&gt; “契丹主确有此心!”&lt;/p&gt; “哦?”刘知远眉毛扬起。&lt;/p&gt; 王峻侧过身子,手指东南,轻笑道:“末将辞别汴京时,契丹主曾私下对末将暗示,只要大王亲自南下,便策立您为中原新主,他则率契丹大军北返。不过,末将在汴梁听闻,契丹主曾对燕王赵延寿与投降的杜重威,都有过类似的允诺。然而......”&lt;/p&gt; 说着,王峻语气中不由流露出讥讽:“末将还未归太原,便收到了契丹主称帝建辽的消息。想来,他对末将所说,不过是敷衍之辞,目的便是想要诓骗大王去汴梁。只可惜,他太急了,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上中原的皇帝宝座!”&lt;/p&gt; “哼哼,纵使其按捺得住,以大王之英明,又岂会受其蒙骗,而入其彀中任其炮制?”杨邠此时在旁,接着王峻的话说了。&lt;/p&gt; 闻言,刘知远嘴角拧出一个轻蔑的弧度。垂着眼睑,好生思量了一番,抬眼注视着王峻:“王峻,你与契丹主有过当面对话,你觉得,契丹主此人如何?”&lt;/p&gt; 面对刘知远此问,王峻沉吟几许,方才郑重地说道:“就末将之见,契丹主在北国,当得一代明君。然而此次南取中原,既入京师,却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大错!”&lt;/p&gt; “说说看!”刘知远挥手示意。&lt;/p&gt; 大概是察觉到“戏肉”来了,边上的刘承祐一下子来了精神,腰都挺直了,望着王峻,想要听他讲讲此时中原的情况。&lt;/p&gt; 王峻轻咳了两声,将早打好的腹稿,朝众人说来:“契丹主入汴之后,契丹主最大的失策,便在于‘以胡法治中国’。”&lt;/p&gt; 抬眼瞟了下刘知远,王峻开始详细道来:“赵延寿请以粮饷供给契丹大军,本意劝契丹主收束兵马,但契丹主以‘国无其法’拒绝。其后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旬月之间,自东、西两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的范围内,财畜殆尽,此举大失民心。末将归时,沿途所见,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中原百姓,仿若置于炼狱之中,流离失所,惨怆之景,让人不忍直视。”笔下文学 <a href="http://o&lt;/p&gt;" target="_blank">o&lt;/p&gt;</a> 说这话时,王峻的情绪都忍不住有些激动。深吸了口气,方才继续道:“契丹主南平大晋,为励胡兵,欲尽取国库以赏将士。然经过少帝奢靡与连年战争,国库早已空虚,余财哪里能满足三十万胡卒的饕餮之欲。于是,下诏向全城官民括借钱财,以做犒赏之资。然明为借,实则有借无还。如此,犹有不足,分遣数十路‘括钱使’,奔赴诸州,大掳民财。士民被其苦,积怒之怨,几冲斗牛!”&lt;/p&gt; “既失民意,又丧士心。赵在礼、刘继勋之死,强留觐见诸节度,分派兵马将吏驻其地,又失诸藩镇之心。且契丹主惮于投降的晋军,屡屡口出杀降之言,虽被谏止,又欲尽迁其父母家人北上以为人质,胁使晋兵。如今中原的晋兵,皆怒惧而生怨愤,依末将所观,随时可能乱起。”&lt;/p&gt; “少帝一家蒙尘北上,一路供馈不继,仓皇凄然,地方旧臣,多悯之。”&lt;/p&gt; “至于契丹主,大纵酒乐于汴宫,每与人言,多小视我国人。其人之骄矜,由此可观!”&lt;/p&gt; “......”&lt;/p&gt; “契丹苛政暴行,实罄竹难书,非臣三言两语,能够尽述。然臣北归一路略观,中原士民,群情愤涌,已在爆发边缘。只待英雄一举,扭转乾坤。”说得口干舌燥的,王峻舔了舔嘴唇,抱拳向刘知远自信地总结着:“天下士民盼望英雄,如望甘霖,大王当海内之望,若能举兵,必定天下影从!”&lt;/p&gt; 听完王峻的叙述,堂间静极了,人大都是感性动物,在座文武基本都为契丹的暴政感到愤怒。此前仅有所闻契丹人的虐行,然听完王峻的描述,仍不禁怒发冲冠。不少人面露激愤之色,武将们则握紧了拳头。&lt;/p&gt; “契丹真胡虏也!虐我生民至此!”刘承训儒雅的脸色涌上了一团红潮,表情显得十分愤慨,嘴里喃喃道。&lt;/p&gt; 刘承祐,还是没有作声,只是那张自闭的脸,看起来越加阴沉了。&lt;/p&gt; 并没有阻止下属们表达愤怒,刘知远端坐许久,方才长叹息一声:“至今日方知,契丹政乱,竟至于此!中原生命之苦,竟至于此!胡虏,果不能治中国!”&lt;/p&gt; 离刘知远并不算远,其悠长的感慨中饱含着愤懑,刘承祐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丝隐晦的兴奋......&lt;/p&gt; 随着刘知远发话,堂间热烈的声讨声渐渐小了下来,直到静谧无声。气氛,突然诡异地变得压抑起来。&lt;/p&gt; 这时,一道魁梧的身影站了出来,三两步跨至中央,高声跪请道:“中原沦丧,胡寇虐行,天下愤然。大王当四海之望,还请速加尊号,正位天子,发兵南下,以击胡寇,以解生民危难!”&lt;/p&gt; 带头作用下,在场的河东文武顿时纷纷起身请命,堂间迅速跪倒了一片,劝进!若说以往劝进,是为了权力富贵,为了从龙之功。那么这一次,大伙可以正大光明地高举“戡乱救民”的大义旗帜了。&lt;/p&gt; 刘承祐也是不急不缓地,双膝着地。余光却瞥向那带头的人——郭威。这厮,上次堂议还不置一词,这一次,却又是抢在所有人前面......&lt;/p&gt; 这次面对所有人之请,刘知远没有什么反应,不怒不喜。抬首望向堂外,越过众文武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良久,方才看向跪在人群中的王峻:“王将军汴京之行,一路辛苦了,孤必有厚赏,回府好好歇息吧......”&lt;/p&gt; “至于诸位,都散了吧!”说完,刘知远便离席而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请教 “大王!大王!”在场文武不断高呼,头前的几人更是膝行而前,亟欲劝谏。&lt;/p&gt; 然而,对于最敏感的问题,刘知远还是选择了回避,果断地留给了众人一个背影往二堂走去,丝毫不留恋堂间文武激动的疾呼。刘知远退了,河东的文武却还跪在那儿,一个个情绪不能自已的,但正主都不在,又显无奈。&lt;/p&gt; 这个时候,跪在前边的刘承训站了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朝众人抱拳道:“诸公请起。”刘承祐注意着大哥好似主人翁一般的表现,眼睑垂下,默然起身。&lt;/p&gt; 刘承训发话了,其他人也不继续跪着了,纷纷站起,议论声仍旧不停,嗡嗡响在堂间。苏逢吉则朝刘承训靠近了两步,拱手高声说:“世子,大王对您一向钟爱,时局若此,还请您多多进言,让大王负起这江山重担啊!”&lt;/p&gt; 苏逢吉的话再度引起了“共鸣”,莽夫刘信闻言,也粗着嗓子对刘承训道:“大郎,苏判官说得对,你得多劝劝兄长,你们是父子,什么话都好说。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当皇帝,让他别再谦辞了......”&lt;/p&gt; 一个个紧跟着提出建议,堂间忽然变得吵吵嚷嚷的,反倒把刘承训压迫住了。押衙杨邠作为“文臣之首”,出列重咳几声吸引众人注意力,环视一圈说:“诸位,听杨某一言,此事急不得。听大王的,大家先各归己职,维持好衙署运转,切莫出了乱子。”&lt;/p&gt; “......”&lt;/p&gt; 一干人讨论得激烈,然得不到刘知远的应和,仍旧无果而终,各自散去。离席之后,河东文武三三两两走在一块,议论不断。&lt;/p&gt; “大王这是何意?”史宏肇与一向交好的郭威走在一起,满脸不解地问他:“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犹豫什么?”&lt;/p&gt; “化元兄莫急。”郭威神色间倒没多少意外,向史宏肇靠近了些,低声道:“这可是创立江山的大事,哪里是能够草草决定的,大王有些顾虑,有所迟疑,是很正常的。”&lt;/p&gt; “话是这般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当断不断,若被其他人抢了先,那可就落了下乘了!”史宏肇语气始终显得迫不及待的,当真恨不得立刻给刘知远披上黄袍。&lt;/p&gt; “这一点,化元兄倒不必多虑,今天下方镇,关内疲敝,中原、河北尽在契丹人眼下,唯有我河东得天独厚,不是其他势力比得了的!”郭威摆摆手,轻松说道:“再者,你就没有发现,大王态度的变化吗?这一次,他可不似之前,愤然拒绝......”&lt;/p&gt; 听郭威这么说,史宏肇收起了急躁的表情,思考了几许,方才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我却没有在意这些,唔,难道大王还在等什么?”&lt;/p&gt; 郭威此时,却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信步而迈,余光瞥着史宏肇,深邃的眼神中饱含着深意:“在下有所耳闻,龙栖军都虞侯张彦威,正暗地与晋阳诸指挥使串联,欲谋大事?”&lt;/p&gt; 闻言脸色微变,扭头凝视着郭威,郭威也神态自然地看着他。二人对视了一小会儿,还是史宏肇率先别开目光:“是常思那老儿告诉你的?”&lt;/p&gt; 郭威笑了笑,并不接话。见状,史宏肇方摊了摊手:“我也不瞒文仲了,确有此事!”话音落,史宏肇不由捏紧了拳头:“说不得,我等还得靠着手下弟兄,强扶大王即位了!”&lt;/p&gt; 听史宏肇语气中的“兵谏”之意,郭威赶忙制止:“诶!化元兄不可急躁啊!”&lt;/p&gt; “我也就说说。对了,文仲兄,串联之事,心知肚明即可,我等还在筹划之中,万不可外泄!”解释一句,史宏肇还不忘向郭威叮嘱一句。女娲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看着史宏肇那小心的样子,郭威忽然觉得此人的谨慎显得那样“单纯”,嘴里却附和道:“化元兄且放心,郭某,从来不是多嘴的人!”&lt;/p&gt; 二者分开后,郭威恢复了慎重的表情,心中则默默感慨着:“张彦威背后,应该有刘家二郎的推动。此子,从始至终不言不语,毫无作为,动作却是一点也含糊啊......”&lt;/p&gt; 事实上,从一开始,刘承祐让张彦威出动联络诸军,并没有刻意隐蔽行为的意思,毕竟不是图谋不轨。也就史宏肇,自以为暗谋大事,不欲走漏风声,却是有些可爱,有些可笑。&lt;/p&gt; 刘承祐这边,出堂之后,却是加快脚步,找到了王峻:“秀峰将军且慢。”&lt;/p&gt; 刘承祐自认态度是毕竟和善的,只是生硬的语气,搭配着一张苦脸,实在让人难以把住态度。回过身,望着刘承祐那面肃容,王峻心怀疑惑,不卑不亢地作了个礼:“不知仆射有何吩咐?”&lt;/p&gt; 刘承祐打量着王峻,此人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人长得清瘦,但十分结实。身上还带着赶路的仆仆风尘,虽然不免舟车劳顿的疲乏,但整个人十分精神,一双不大的眼睛中,也透着强烈的自信色彩。&lt;/p&gt; “吩咐谈不上。”刘承祐声音四平八稳的,走到王峻身边:“将军使汴梁归,我对契丹人的情况与中原的局势很是好奇,有心向将军请教一二!”&lt;/p&gt; “请教不敢当。”闻问,王峻露出一个矜持的浅笑,微微颔首:“仆射但有疑问,直言便是。末将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lt;/p&gt; 见状,刘承祐眉毛满意地跳了一下,朝东面指了一条道:“若不介意,到我宿处饮盏热茶?”&lt;/p&gt; “仆射请!”刘承祐少年老成的表现让王峻心中生出些异样感,侧身抬手示意。&lt;/p&gt; 刘承祐的院落,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仆人们约束在森严的规矩下,有序地忙着自己的活计。不大的堂间,两人对案而坐,一壶香茶已然煮好,空气中都有一阵沁鼻的茶香在弥漫着。&lt;/p&gt; 王峻扫了眼堂间简陋的布置,再看向一身墨衣的刘承祐,不由感慨道:“谁能想到,仆射身份贵重,居处竟如此简约!实令在下佩服!”&lt;/p&gt; 刘承祐待客,宠妾耿氏也在侧,一身素花衣裙,白皙的脸蛋上挂着点恬静的笑容。小指微翘,葱玉般洁净的手提着茶壶,优雅地给刘承祐倒上一杯茶水,又亲自给王峻倒上。随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乖巧的模样很是讨喜。&lt;/p&gt; “仅以茶水待客,将军莫觉简陋便可!”刘承祐朝王峻伸手示意了下。&lt;/p&gt; “不敢,多谢。”王峻接过,显得很有风度。&lt;/p&gt; 刘承祐一时没有再说话,于是二人“默契”地开始品着茶水,堂间很静,静到啜水的声音都十分明显。其间场面,刘承祐好像真的只是邀请王峻来品茗一般。&lt;/p&gt; 一杯茶尽,王峻眉头却是不自然地皱了起来,瞟着安然在坐,神情稳重的刘承祐,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lt;/p&gt; 王峻的耐性,实则并没有其表现出的那般足,在耿氏再度给他续满茶杯之时,脸上已然挂上了些许不耐。刘承祐,也终于开口了:“河东若出兵,夺取天下,以将军之见,当取何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方略 刘承祐突发此问,王峻一下愣住,视线落到少年那张自闭的脸上,十分地意外。放下手中的茶盏,王峻讶异地说道:“仆射何出此言,恕末将有些不明白?”&lt;/p&gt;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堂间,文武僚属请劝,将军也在跪请之列。”刘承祐没有与王峻兜圈子的意思,双目紧紧凝视着他,语气有些强势:“我观将军,也是聪明人,对眼下的局势只怕也是洞若观火。父亲出兵,那是必然的结果。我再问得明白点,异日河东军出,该东出太行,还是至扑中原?”&lt;/p&gt; 闻问,王峻再度认真地看向刘承祐,这少年思维太跳跃了。受邀之时,说是要了解中原局势与契丹的情况,这一盏茶下肚,竟直接问起进军方略了......&lt;/p&gt; 与刘承祐对视了一会儿,只觉其神目似电。想要从刘承祐脸上看出些什么,但王峻注定要失望,自闭少年表情漠然如斯。&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少作思考,王峻脑中思路清晰了些,方才看着刘承祐,悠悠感慨说:“河东文武还在想着赚那从龙之功,仆射却已在考虑他日进军之途了!”&lt;/p&gt; “未雨绸缪,总归不是坏事!”刘承祐目光平静得过分,没有丝毫闪烁,轻声说来。随即,又提醒了王峻一声:“王将军,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lt;/p&gt; 已经严肃起来的脸上浮现出少许犹豫,在刘承祐的目光压迫下,王峻还是开口道来:“国家之重,在于河南;河南之重,在于两畿;而两畿,又以汴梁为尊。若欲进取,当全力南下中原,占据两京,居天下之中,而号令四方!”&lt;/p&gt; “看来,将军是赞同南下了!”刘承祐微微颔首,眼皮子抬了下:“中原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但那里,可活动有契丹十数万大军!”&lt;/p&gt; “那里,同样还有中原数百万士民!”王峻立刻回了一句,语气十分坚定。&lt;/p&gt; 而刘承祐,显然明白了其意思,张嘴又转变话题:“若先取河北呢?”&lt;/p&gt; 王峻这个人,显然是真有几分见识的,也能跟上的刘承祐的思路,清明的眼神中流出少许精明,言语中也带上了些考校:“仆射觉得,能将三十万契丹军马,全数留于国内吗?”&lt;/p&gt; 王峻语气中的考量之意,刘承祐也察觉到了。他是在暗示,契丹人守不住中原,若河东兵马东出太行先取河北,断了契丹人北归之途,那耶律德光与其手下的大军,为了回家,就要与刘知远死磕了......&lt;/p&gt; 当然,那是正常的情况下,倘若出现点意外,比如年富力强的耶律德光突然死了。那局面,又将有所不同了。&lt;/p&gt; 就刘承祐所知,这辽太宗耶律德光,正是在北撤之时,客死途中......想到那情况,刘承祐双目渐渐变得深邃起来,黝黑的眼睛仿佛将所有神光收敛了起来,思绪显然飘远了。&lt;/p&gt; 只稍稍走神,刘承祐迅速收回了发散的思维,拾起茶杯浅饮一口,慢悠悠地,有跳过话题:“将军,还是与我,讲讲汴梁一行的见闻吧......”&lt;/p&gt; “是!”目光实在忍不住往刘承祐那张冷脸上瞟,王峻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不自主,沉声应道。他却是发现了,这谈话的节奏,貌似一直掌握在这少年手中。&lt;/p&gt; 王峻的口才,应该还算是不错的,对刘承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他在汴京与中原一路所见所闻,详细地讲解了一番,让刘承祐对南边的局势有了更进一层的认识。&lt;/p&gt; 相谈间,时间却在缓缓流逝,很快便近傍晚。一个时辰的时间,却是品完了两壶好茶。等注意到王峻神色间的疲惫,刘承祐方起身告罪,亲自送王峻离去。夜夜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而王峻,是深深地看了刘承祐两眼,方才告辞。&lt;/p&gt; 送离王峻后,刘承祐回到堂中,再度正正经经地坐于案后,一脸沉思,却再无饮茶的兴致了。耿氏见状,赶忙命人小心地收起茶具。&lt;/p&gt; “二郎。”陪着刘承祐枯坐了一会儿,耿氏忍不住了,轻声细语地唤了声。&lt;/p&gt; “嗯!”刘承祐也轻声地应了下。&lt;/p&gt; 回过神,注意到耿氏的娇人模样,刘承祐忽然来了点兴致,侧倚在案上,撑着脑袋看着她:“想说什么,直言便是。”&lt;/p&gt; 目光小心地在刘承祐散漫的姿势上停留了一下,耿氏有些拘谨地问道:“大王,他真的要当皇帝?”&lt;/p&gt; 短短一句话,耿氏的声音有明显的起伏变化,“皇帝”字音更是几近于微,因为她注意到了刘承祐那又冷了几分的表情。&lt;/p&gt; “院中又有人传闲话了?”又复常态,刘承祐语速极慢,平淡地问道。&lt;/p&gt; 从其语气中,并不能听出喜怒,耿氏确是赶忙解释道:“院中下人都是很守规矩的,消息是从其他院里传来的。听说,河东诸文武共同请命,方才你与那王将军也商谈......”&lt;/p&gt; 刘承祐直起了身子,盘腿而坐,轻轻抓着耿氏的手将其朝自己拉近了些,一面细细把玩着纤柔的小手,一面玩味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lt;/p&gt; 有些不敢直视刘承祐的双眼,耿氏垂下脑袋,细声如蚊,却有透着少许兴奋:“如果大王当了皇帝,那二郎你,不就是皇子了嘛......”&lt;/p&gt; 刘承祐若是皇子,那耿氏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虽然后半句话没言明,但刘承祐哪里瞧不出这小女人的那点小心思。&lt;/p&gt; 刘承祐对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向上之心,人皆有之嘛。&lt;/p&gt; 不过,抬眼平静地注视着耿氏俏丽的脸蛋,刘承祐目光难得地柔和了些,语气依旧生冷:“有些话,听在耳中即可,就不要多嘴了。我,不喜欢多嘴的女人......”&lt;/p&gt; 刘承祐的声音很平淡,但落入耿氏的耳中却是很明显的警告,这个小娘子虽然不算聪明,却也不蠢,有些惶恐地点着头:“是我多嘴了,二郎切莫生怒......”&lt;/p&gt; 摆了摆手,刘承祐脸上仿佛带上了点笑意,稍显好奇地看着她:“我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吗?”&lt;/p&gt; 眨着如水眼眸,望着刘承祐,耿氏却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那张自闭脸,实在让人难以捉摸。&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考校 晋阳分西、东大小两城,其间夹着中城,汾水之上,则有一座宽阔的中城桥勾连着两岸,方便东西两城的联系与交流。&lt;/p&gt; 夜幕降临之时,心中带着点疑窦,刘承祐乘车穿过城中的坊里楼阁,直至桥下。刘知远有请,召见地点竟是在这桥上。&lt;/p&gt; 脸上仍旧带着点异样的红润,只是在黑夜的笼罩下,不甚清晰,他是在与耿氏深入交流的关头,被人打断唤来的。刘承祐虽然属于禁欲系男主,但毕竟不是性冷淡,真要发泄欲望时,却也绝不会矫情。&lt;/p&gt; 在桥下,正撞见了刘承训。兄弟俩下车照面,刘承训有些意外:“二郎,父亲竟然把你也叫来了?”&lt;/p&gt; 与刘承训对视了一眼,刘承祐只是淡漠地点了下头:“嗯!”&lt;/p&gt;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问法有些不妥,刘承训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赶忙招呼着:“你我一同上桥,切莫让父亲等久了。”&lt;/p&gt; “嗯!”刘承祐还是这般回应。待其无奈地走到前头,刘承祐方才晃悠着步子,跟在后边,清冷的目光投到刘承训身上,却不知他这大哥是否感觉芒刺在背。&lt;/p&gt; 近来,晋阳城的宵禁时间提前了许多,城中道路间已是万籁俱寂,只有来回巡视的巡检士卒。中城桥上也是静得出奇,完全没有白日里人流如潮的喧嚣。&lt;/p&gt; 桥上下,上百名王府亲卫都士卒守备在侧,警惕着可能来自周遭的威胁。刘知远静静地站在桥中央,正靠栏南向,盯着不断流逝的汾水出神,一身锦服,肩上披着件长袍。从后边望去,刘知远的背影伟岸而孤高,浑身上下又仿佛释放着凌人的威严。&lt;/p&gt; “父亲!”兄弟俩上前见礼,而后恭敬地分立于其两侧。&lt;/p&gt; 刘知远轻轻地回应了声,就近而观,刘承祐发现,刘知远脸上并没有他想象中沉凝严肃的表情。相反,在斑驳的桥灯照射下,刘知远一脸平和。&lt;/p&gt; “不知父亲唤我们至此,有何训示?”两兄弟同老父一道伫立良久,还是刘承训没能忍住,口出疑问。&lt;/p&gt; 闻问,刘知远双手按上了石栏,悠悠说道:“这些时日以来,河东文武,不断劝为父称帝建号。群情踊跃,争相进言,到今夜,王府公案上的劝进书表已然摆满了!孤这心里,却是有些没底。你们兄弟,有什么想法?”&lt;/p&gt; 对两个儿子,刘知远没有再故作矜持,装模作样,而是直白地商讨。唤二子来,也许还带有考校的意思。&lt;/p&gt; 面对刘知远的问话,刘承训稍显纠结,沉吟几许,方才一面观察着老父的眼色,一面犹犹豫豫地答道:“群僚所请,尽是忠良之言,腹心之语,他们的一片丹心祝愿,却是不好拂逆。不过,契丹毕竟势大,父亲谨慎些,也是无可厚非的,或可再观望一二,以待时变!”七彩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对刘承训的回答,刘知远看起来并不算太满意,只是叹了口气:“劝进的那些人,忠诚或许有,但更多的,恐怕是为了从龙之功,为了功名富贵。以为父如今的地位,进一步或许不难,但却再无退路了。自唐季以来,天下九州,不知有几家几姓坐上那个宝座,最终却落得个身死国灭......”&lt;/p&gt; 刘知远的语气中,是真带着少许怅惘,但在刘承祐看来,却是有些矫情了。在皇帝宝座面前,一切的顾虑都是浮云!自古兴衰多少事,刘知远心里又岂会真的在意那许多,瞻前顾后,并不是他的性格。&lt;/p&gt; 刘承训明显把握不住刘知远的心态,闻其感叹,却是开口劝慰道:“父亲的顾虑,不无道理。但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您现在已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您乃当世英雄,承天景命,又岂会步前朝之后尘?”&lt;/p&gt; 听其言,刘知远不由偏头看了看爱子,那俊秀的面庞间怎么看都透着点单纯的迂腐。心中默然一叹: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吶......&lt;/p&gt; 刘承祐默默听着父兄对话,一直到刘知远将目光投向自己时,很是坚决地说:“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胡寇窃据两京,中原百姓遭受危难,父亲建号称尊,倡令天下,吊民伐罪,拯溺黎庶,这是顺天应人的事,何需迟疑?”&lt;/p&gt; 刘承祐的话,实则也没什么新意,刘知远笑了笑,不置评说。&lt;/p&gt; 不过,刘承祐并没有刻意去猜测附和刘知远的心态,只是继续将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道来:“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安重荣此言,却是振聋发聩,实乃这乱世真理。如今河东兵强马壮,为诸藩之首,父亲践祚帝位,旁人又岂敢不服,又岂会不附应!”&lt;/p&gt; 刘承祐此言落,刘知远老眼之中闪过一道亮色。另外一侧的大哥刘承训,忍不住偏头望着自家二弟,愣愣的。&lt;/p&gt; “现在,我刘家已有天时,河东又占地利,义旗一举,必拥人和。有此三者,以父亲的英明,以河东的实力,难道还不能成事吗?”不知觉间,刘承祐的话就变多了。&lt;/p&gt; “天时、地利、人和?”刘知远的兴致被勾起来了。&lt;/p&gt; 在刘知远的注视下,刘承祐徐徐叙来:“抛开那些大义凛然的说辞,契丹灭晋,是国家的灾难,是黎民的祸患。但于父亲而言,却是天大的机遇。若无契丹的威胁,以往年父亲与朝廷之间的猜忌矛盾,迟早会演变为刀兵相见,届时父亲恐怕会处于晋祖当年的艰难境地,以一隅而抗天下之大。”&lt;/p&gt; “而现在则不然,契丹祸乱中原,父亲名虽仅拥河东数州之地,但登高一呼,便可聚天下之望,集一国之力,以抗契丹。进可取江山,退可守家业。这其间的差距,您难道不明白吗?”&lt;/p&gt; 听完刘承祐的话,刘知远露出了认真的表情。大概是站累了,四下瞧了瞧,直接招呼着二子,席地而坐。待坐定,刘知远看着刘承祐:“二郎,你若在旁人面前出此不义之言,我必定严厉斥责于你。但今夜,就你我父子三人,为父却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事实!”&lt;/p&gt; 刘知远那坦然的反应,让刘承祐嘴角抽搐般地翘了下,吸了口这春夜凉爽的空气,继续侃侃而谈:“河东山川险固,地利之要,自不用儿细说。至于人和,契丹军马残暴肆虐下,我中国士民,哪有不万众一心,共抗仇雠的道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大论 在这春夜,长桥之上,刘承祐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仿佛要将穿越以来憋在心头的话一次性说个够。高冷的面容间多了几分活跃的色彩,侃侃而谈,滔滔不绝。见着二子指点江山的模样,刘知远静静地当着倾听者。&lt;/p&gt; “白日下午,堂议之后,我特地邀王秀峰将军至院宅,咨之以中原、契丹事,所获匪浅!”讲到了兴头上,刘承祐手上不禁添上了小动作,在空中晃悠了几下:“王将军断定,契丹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对付,契丹人必定守不住中原,迟早北撤!”&lt;/p&gt; “说说看!”刘知远脸上仍旧兴趣盎然。&lt;/p&gt; 刘承祐的兴致显然也来了,直接站起身,在父兄面前踱了几步,说:“父亲最为忌惮的,便是耶律德光与契丹那三十万大军。三十万之众,那是何等强大的一股力量,然而细细剖析,却也没那么可怕!”&lt;/p&gt; “契丹人号称三十万,然战兵所占几何,精锐又有多少?南来,滹沱河之战以前,并非坦途,一路厮杀,兵卒减员,早不复满额。冀赵之地广大,所过州县,亦留兵马,控制地方,坚城要塞似镇州者,更驻重兵,以保退路。”&lt;/p&gt; “入汴梁后,又分遣兵马四处劫掠,关中、河阳之地,亦派兵马。数十万人马,分散各州,却专事抢掠,享受着中原的花花世界,士气必然有所消沮。”&lt;/p&gt;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契丹人的暴政虐行,必遭中原士民反复,这是毋庸置疑的!耶律德光此时,坐于烈火之上,犹不自知。其以三十万胡兵兵强,却不知中原人民愤怒的力量,爆发出来,足以让其粉身碎骨。”&lt;/p&gt; “晋军降卒十万,饱受苛待猜疑,还时受性命威胁,心怀怒愤,早有怨言。虽有杜重威、李守贞之流弹压,但那二人德行早为人所不齿,听王将军说,降卒多厌其不战而降,为虎作伥。那十万之卒,非但不是契丹人掌控中原的助力,事到如今,已然成了其榻边致命的威胁!”&lt;/p&gt; “大肆括钱,使原本依附的大晋遗臣,亦渐离心。觐见臣服的诸节度,或死或辱,余者亦多为禁足于汴梁,不复还镇。在汴节帅,似高行周、符彦卿这些资历、能力、威望出众者,深为耶律德光所忌,他们对降服契丹,恐怕也是心存悔意。失了诸节度之心,那地方就别再想安定了。”&lt;/p&gt; “而各地地方节度,手上仍旧握有一定实力,只要有人带头反抗契丹,必然群起响应。”&lt;/p&gt; “父亲起兵河东,或可只发兵数万,但相辅者,却是中原、河北数百万军民。”&lt;/p&gt; “且如今冰雪已消,天气回暖,契丹军卒,多千里远征,难免有水土不服者。一旦中原士民群起而相抗,不约而同攻,耶律德光又岂能长久逗留?”&lt;/p&gt; “......”&lt;/p&gt; 一番大论,刘承祐将自己都说得有些心潮澎湃,长舒一口气,缓缓平息有些起伏的心绪后,再度坐到父兄边上。&lt;/p&gt; 刘知远与刘承训两个,都注视着渐渐恢复自闭态的刘承祐,神色都有些复杂。消化了一番刘承祐所说,刘知远轻声叹了句:“这些,不都是王秀峰教你说的吧......”&lt;/p&gt; “儿子且妄言,若有疏漏不当之处,还请您见谅!”刘承祐微垂头,做出了一个谦虚的姿态。&lt;/p&gt; 盯着刘承祐看了许久,刘知远忽然捋过他的胡须,感慨说:“不曾想,我儿竟有此见识,我心甚慰啊!”叹息间,余光却忍不住扫了眼身边的长子。&lt;/p&gt; 抬眼看了看周遭,中城桥上更静了,手撑着地面,径欲起身。这个时候,刘承训立刻凑了上去,将刘知远扶起。&lt;/p&gt; “时辰晚了,都回府休息吧!”撂下一句话,却没再多说什么,在卫士的护卫下,刘知远慢步先行。&lt;/p&gt; 刘承祐与刘承训也是相伴而下桥的,刘承祐继续自闭,刘承训却也没再似以往那般主动找话说。在踏上车驾时,刘承训还是忍不住往二弟的方向望了望,表情尤为复杂......&lt;/p&gt; 刘承训所不知道的是,在他所张望的车驾内,隔着车帘的缝隙,刘承祐也瞄着他的身影。所不同的是,刘承祐脸上,没有所谓复杂的表情,只是漠然。69书包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lt;/p&gt; 自那日堂议之后,晋阳城中,那股名为“劝进”的暗流越发汹涌了。在此事上,河东文武很难得地上下一心,共同发力,欲将刘知远抬上帝位。&lt;/p&gt; 只是刘知远的态度,依旧让人捉摸不定,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是冷着一张脸不作回应。其后,更是将军政要务尽数交付于诸僚属,不再视事,自己则深居北平王府,陪伴夫人李氏,并亲自调教起刘家三郎刘承勋。&lt;/p&gt; 刘知远能够稳坐钓鱼台,底下的文武官员们却是一点也没有停下动作,积极聚会串联,一时间,晋阳城中,竟然显得乱糟糟的。&lt;/p&gt; 河东文武之中,并不乏聪明人,似杨邠、王章、郭威这些追随已久的老人,随着局势的发展,大概也猜到了刘知远观望待机的心思,不似底下人那般莽撞生聚,反而尽力安抚。&lt;/p&gt; 似王峻这样的后来者,亟欲建功,则找了些文人,奔走于市井,大肆宣告他出使一路的所见所闻,将契丹的暴行公诸于众,更极力宣扬“契丹威胁论”,说契丹大军随时可能发兵河东。&lt;/p&gt; 当然,最核心的是,天下需要一个驱灭胡虏、收拾江山、再造乾坤的英雄,而这个英雄,自然非太原刘公莫属!&lt;/p&gt; 王峻的做法,很聪明,就像刘承祐当日对面交谈所说,王秀峰将军是个聪明人。至少,在未功成名就,性格缺陷未暴露出来之前,王峻确实是个十分聪明的人。造势这一套,玩得很溜。&lt;/p&gt; 王峻使汴归来没两日,同样南去觐拜的北京副留守白文珂也归来了,比起王峻,他来回的速度可要快得多,同样,也显得更狼狈。&lt;/p&gt; 年逾古稀的老将军,身子骨看起来还是很硬朗,顾不得鞍马劳顿,带着一身风尘,直接谒见刘知远,向其禀复出使情况。&lt;/p&gt; 刘知远呢,正于书房中秘密听取刘崇、刘信、史宏肇、郭威等人汇报军中情况,刘承祐弟兄俩也在列,他也将龙栖军的情况讲述了一番。&lt;/p&gt; 命左右搀着白文珂坐下,刘知远问道:“德温公,汴梁之行如何?”&lt;/p&gt; 白文珂先是道了声谢,方才晃着脑袋,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带着些感慨:“契丹政乱,恐怕不能久待于中国!契丹主登基大典我全程观礼,一片沉容,毫无新朝建立的兴盛之气。”&lt;/p&gt; “与王峻所得相类啊!”刘知远感慨一句。&lt;/p&gt; 白文珂继续说:“离汴之时,契丹主使我给您带句话!”&lt;/p&gt; “那孤倒要听听!”刘知远显得很轻松。&lt;/p&gt; “契丹主说,大王既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究竟在等待什么,究竟有什么打算?”白文珂道。&lt;/p&gt; “呵呵......”刘知远闻言笑笑,瞥向在场的军官们:“看来,这契丹主对孤与河东,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lt;/p&gt; “大王,此等质问,足表其猜忌,如今已是后退无路!”又是郭威,反应极快地请道:“据王秀峰与白公之言,契丹贪残,必不能久有中国,请您不要再犹豫了!”&lt;/p&gt; 刘知远,仍旧没有回应。&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章 荆南来使 白文珂归来之后,与王峻差不多的说辞,又给晋阳日渐汹涌的舆情增添了几分刺激。而这一回,不止是求上进的官员们了,不少庶民百姓,也加入了对“契丹暴政”的声讨之中。&lt;/p&gt; 而北平王府,仍旧平静如常,高墙厚壁,似乎将外界的呼声全数隔绝了一般。但在暗处,晋阳的局势从来就没有脱离刘知远的控制,来自河东内外的各种消息,不断地传至其书案上。&lt;/p&gt; 对这一切,刘承祐也是洞若观火,头脑异常清晰。他这几日,也没有太多的动作,除了日常巡检龙栖军外,很安分。&lt;/p&gt; 相比之下,他那大哥刘承训则不然,以世子的身份代替刘知远接见臣僚,安抚勉励,又时时出入那些劝进官僚组织的宴会,发表一些暗示性的言论。总之,自那夜中城桥谈话之后,刘承训表现得很是积极。&lt;/p&gt; 纷纷扰扰中,仲春之月的这上旬,时间过得异常慢。但是,不管底下人如何焦急无奈,北平王刘知远始终稳如泰山。等他再度现身于臣僚面前,已又过去了几日。为了接见,来自荆南节度使、南平王高从诲的使者。&lt;/p&gt; 荆南高氏的名声虽然不好,但人家毕竟携礼千里迢迢前来拜会,刘知远自不会不近人情,亲自于厅堂接见,还找了刘家兄弟与几名僚属作陪。&lt;/p&gt; 南平国,在“五代十国”之列,在诸国之中,这弹丸小国的名气一向不小,“无赖君主”的名声可是广为流传。&lt;/p&gt; 在南方诸国中,也以此国与中原的联系最为紧密,毕竟地处要冲,是沟通中原与诸国的一条重要通衢纽带。以往中原有事,也是他们反应最快。&lt;/p&gt; 毕竟只占据着荆南这方寸之地,兵力薄弱,国力不振,地理位置却又十分重要,在诸国的夹缝之间求生存,由不得他们不敏感。此次耶律德光灭晋,中原易主这么大的事情,以高家一向以来“跪舔”的存身处世之道,自然会有所反应。&lt;/p&gt; 不过遣使到太原来谒拜,却还是难免让人感到讶异。&lt;/p&gt; 高从诲的使者,是名青年人,形容挺正,眉色间透着点机巧,大概是底气不足的原因,身形显得十分卑屈。刘知远正堂一坐,便直接拜倒行了个大礼:“下臣高远,拜见北平王殿下!”&lt;/p&gt; 这番低微的姿态,更让刘知远意外,挥了挥手,轻笑道:“来使请起,孤可当不得你如此大礼!”&lt;/p&gt; “北平王威德兼弘,令世人敬仰,自是当得臣下一拜!”硬是又拜了拜,这使者高远方才起身。&lt;/p&gt;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审视着这使者,刘知远很是直接地问道:“你且直言吧,南平王派你到河东来,有何目的?”&lt;/p&gt; 高远那样子明显是还想再说几句吹捧话的,但面对强势的刘知远,却也不敢啰嗦,拱手抱拳,恭谨答道:“今北寇窃据中原,社稷无主,生民无计。亟需英雄,戡祸乱,定山河。南平王纵观天下,只有北平王您威德远著,当世英主。还请大王登极,御临天下,南平王愿在荆南俯首以待......”&lt;/p&gt; 听其言,刘知远双瞳中划过一道亮色,随即露出了点似笑非笑的表情,玩味地审量着他:“据闻,南平王早遣人携重礼去汴梁向契丹主进贡,不知使汴者,在契丹主面前,又是怎样的一番说辞?”5599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面对刘知远轻描淡写般的质问,高远气息一滞,但很快收起脸上那一丝尴尬,继续保持着卑躬的姿态解释道:“契丹势大,南平王使之,不过是虚与委蛇,顺便探其底细。一旦大王起兵,南平王必以臣属,率荆南之卒,北上共逐胡寇......”&lt;/p&gt; 也许只是同姓高,也许就是高家人,此人嘴里道出这套说辞,当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然而观其眉色,仍旧能够感受到其紧张,那眼巴巴望着刘知远,等待回应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可怜。&lt;/p&gt; 刘知远沉吟了下来,认真思量了一会儿,虎目微张,凝视着来使:“南平王的心意孤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他,只要荆南之军北上,孤必定于河东起兵响应,共击契丹。孤为中原方伯,护持江山,救国救民,乃职责本分。至于帝位,却是不敢有非分之想。异日,南平王若能兵入汴梁,拯溺天下,建号称尊,孤亦愿奉之!”&lt;/p&gt; 万万没想到,刘知远竟然给出这样的回答。出兵北上与契丹人作对,高从诲可没那个底气与胆子,至于皇帝宝座,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更是想都不敢多想的。&lt;/p&gt; 高远可身负高从诲“使命”而来的,哪里愿意带着这样的回复归去,还欲开口劝说一番,刘知远却不给他机会,一摆手:“来使一路辛苦了,暂于馆驿歇息吧,回荆南后记得带上孤的问候。杨押衙,你亲自安排一下!”&lt;/p&gt; “是!”杨邠立刻起身应道。&lt;/p&gt; 在刘知远的强势下,高远有些不情愿地被请下去招待了。等其退下后,刘知远遍扫在场诸人,蔑笑道:“这高赖子,惯会左右逢源,这首鼠两端的毛病,恐怕是改不了了。”&lt;/p&gt; 众人哄然一笑。&lt;/p&gt; “诸位觉得,这高赖子不远千里派人来劝进,目的是什么?”&lt;/p&gt; 这回是苏逢吉起身了,面容间满是自信,说道:“高从诲恐怕是感受到契丹人的威胁了,虽然契丹继续南下的可能不大,但荆南毕竟就在其兵锋之下。至于目的嘛,恐怕是想要挑动北方战争了。大王若称帝起兵,契丹人必不能相容,一旦北方战起,高氏可就安全了,以高氏贪利的习性,寻机还可能向北面咬上一口,占些州县。倘北方战定,不论谁胜胜负,其继续称臣便是......”&lt;/p&gt; “逢吉你却是将高赖子看透了啊!”听苏逢吉一分析,刘知远说道。&lt;/p&gt; “大王,高氏虽然无赖,却也是一方国主,连他都遣使劝进,足见您已是众望所归。请您,再切莫再有迟疑,需早定名分啊!”这个时候,杨邠接着话,趁势劝说。&lt;/p&gt; 眼见着在场臣僚又要动身附议,刘知远提前抚住:“尔等,皆是孤腹心之人,当明白孤之志向才是......”&lt;/p&gt; 留下一句“暧昧”的话,刘知远又率先起身离开了。&lt;/p&gt; “兄长这究竟是什么打算?可真是要急死我等啊!”刘崇在旁,扫了眼众人,哀叹一声。&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章 态度迥异 荆南的使者离去后,晋阳城又迎来了一名新的使者,自西面来。&lt;/p&gt; 相比起高从诲的使者,对西面来使,刘知远显然要更重视些,态度也更加亲善,命人引其入王府内堂对话。&lt;/p&gt; 使者是个青年男子,体态熊健,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军中勇士。其人来自关中泾州,是彰义军节度使史匡懿的属下。&lt;/p&gt; “末将史成,拜见北平王!”面对刘知远的审视,其人一板一眼,严肃一礼。&lt;/p&gt; 刘知远见其肃重,心中顿生好感,语气温和地问道:“不必拘礼,继美公派你前来,所谓何事?”&lt;/p&gt; 史匡懿,字继美,代郡人,将门出身。他的父亲,是号称“五代”第二猛将,大战王彦章二百回合的史建瑭。不过史匡懿或许没能完全继承他父亲的强悍武力,却也是将帅之才,懂兵法,知韬略,有气节。&lt;/p&gt; 年纪比起刘知远还要大上几岁,历仕唐、晋二朝,去岁自贝州移镇泾原,为彰义军节度使。在边陲之地,安民抚戎,对国家是有大功的。&lt;/p&gt; 此次主动派人前来太原,目的很明确,结好刘知远,共抗契丹。&lt;/p&gt; 使者史成性格看起来很豁达,面对刘知远发问,没有说什么弯弯绕绕的话,直接道明来意:“胡骑南下,窃居两畿,节帅不欲屈服于戎狄。本欲率师东向,以敌仇寇,然泾原四州,兵寡民贫,力实不殆。愿奉北平王为主,驱逐契丹,还我汉家天下!”&lt;/p&gt; 来使大胆地望着刘知远,神情郑重,语气诚恳,比起高从诲的人,可要实诚得多。&lt;/p&gt; 刘知远闻言,心中微喜,却不露形色,言语间有些敷衍的意思:“继美兄身处边鄙之地,仍不忘心忧国家,实令人佩服。然孤何德何能,得继美兄如此看重?继美兄若有心击贼,孤必鼎立襄助!”&lt;/p&gt; 得到这么个回答,史成脖子一昂,语气顿急:“末将虽一介武夫,却也不是迂鲁之人。请恕末将无礼,我家节帅倾心相待,生死无悔,难道北平王就拿此等搪塞之言,让末将回复吗?”&lt;/p&gt; 如此赤裸裸的质问,确是无礼,不过,刘知远对此,却也不生气,哈哈笑了几声:“却是孤之过!”&lt;/p&gt; 待史成脸色和缓,刘知远起身,在堂中踱了几个来回,看着其人,缓缓叙来:“契丹入寇,长驱直入,占据两京,所向披靡。契丹主征召诸镇,四方节度,靡不潜至。唯有史公继美,坚守国城,据不受命。此等豪壮之举,孤在晋阳,亦有耳闻,心生向往。”&lt;/p&gt; “今继美兄遣使而来,告以腹心,孤又岂会掩拒衷诚,寒志士之心!”说着,刘知远自己都有些动情,波动的眼神中竟有润意,抬手指着史成:“你且回复继美兄,卫护汉家江山,亦是孤的志向,必不相负!”&lt;/p&gt; “北平王高义!”听刘知远这么一说,史成纳头便拜。&lt;/p&gt; 亲自扶起此人,刘知远笑问道:“你叫史成,是继美兄的子侄?官居何职?”&lt;/p&gt; “末将乃节帅养子,现为节度牙将!”&lt;/p&gt; “继美兄有眼光啊,是俊杰也!”刘知远随口夸了句,随后朝边上候着的刘承训吩咐道:“大郎,命人将史将军请下去,好生照顾,今夜,孤要亲自设宴为其洗尘!”&lt;/p&gt; “是!”&lt;/p&gt; “对了,还有一事需报明大王!”告退之际,史成突然回过身来,拱手说。&lt;/p&gt; “但讲无妨!”&lt;/p&gt; 史成叹了口气,答:“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斩契丹来使,以秦、成、阶三州降蜀。蜀主已出兵,协助何重建攻略关中。末将东来之时,蜀军与何军正在联进攻凤州,以凤州的实力,恐怕挡不住......”&lt;/p&gt; 闻讯,刘知远老眉皱了皱,仅凭想象,他都能猜到时下关中混乱的局势。思虑了一会儿,重重地太息说:“戎狄凭陵,中原无主,而致方镇外附。孤在河东,毫无作为,良可愧也。这大好山河,是该好好收拾一番了!”&lt;/p&gt; 史成被带下去后,刘知远表情恢复了平静,呼出一口浊气:“真是简单的一个年轻人啊!”阅读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别看刘知远在使者面前,一口一个“继美兄”,但事实上,二者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只在多年前照过一两面罢了。他表现得那般热情,只是因为,他也是需要史匡懿这么个能力、威望、资历足够的诸侯给他“站台”的。&lt;/p&gt; “父亲,连史公都前来纳诚献忠了!”回转的刘承训,走到刘知远身边,面带喜色说道。&lt;/p&gt; 看了长子一眼,刘知远问:“你认为,史匡懿何以派人进表?”&lt;/p&gt; “自然是父亲德行高厚了!”几乎是不假思索,话未过脑子就从刘承训嘴里吐出来了。&lt;/p&gt; 刘知远笑了笑,望着恭顺侍候在前的长子,心中不禁有些叹惘。要是换作二子,恐怕会冷冷地回一句:只因河东兵强马壮!&lt;/p&gt; 刘承训猜不出老父的想法,上前扶着他坐下,嘴里发问:“同样是遣使劝进,父亲对荆南的使者与泾原的使者,态度何以迥异若此?”&lt;/p&gt; 面对长子的疑惑,刘知远冷冷一笑:“史匡懿国之干城,为父需要这样的旧臣支持,聚敛人心。高从诲无赖之徒,且畏缩如鼠,于我无用,他日若进中原,且须提防,又何必给他好脸色?”&lt;/p&gt; 听完老父的解释,刘承训似懂非懂的样子,犹豫了片刻,又小声的询问道:“不知父亲,究竟打算何日称帝?”&lt;/p&gt; 瞥了刘承训一眼,刘知远说:“何出此问?”&lt;/p&gt; “这几日,有不少人,旁敲侧击地问儿。群情期盼,儿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lt;/p&gt; “呵呵,看来,他们是真的忍不住了......”&lt;/p&gt; ......&lt;/p&gt; 夜幕笼罩,暮色沉沉,黑夜仿佛将白日里晋阳城中的躁动都给抚定了。西城东墙上,刘承祐十指交叉,胳膊肘撑在女墙上,盯着城垣外边南流的汾水。&lt;/p&gt; 晚风轻轻地吹拂着,撩动着刘承祐几缕散落的发丝,下巴轻轻地磕在指关节上,少年沉思着。这短时间以来,他思考的事情太多了。&lt;/p&gt; “军主!”刘承祐自然不会无故在此,等了一会儿,厚实脚步声响起,张彦威越过守卫,走到他身边行礼。&lt;/p&gt; 整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刘承祐仍旧靠着墙垛,嘴里发声:“都商量好了?”&lt;/p&gt; “是的!与杨邠、史弘肇等公已经约定好了,明日一齐请命!”张彦威答道。&lt;/p&gt; “嗯!”刘承祐终于点了下头,轻声叮嘱着:“记住,约束好士卒,不要闹出乱子。出了意外,拿你试问!”&lt;/p&gt; “请您放心!请愿的弟兄,都是马指挥亲自挑选的!”张彦威自信地保证。&lt;/p&gt; “去吧!”&lt;/p&gt; “是!”&lt;/p&gt; 又在城垣上趴了一会儿,刘承祐直起脊梁,回首西向,望了望远处笼罩在朦胧夜色中的太原宫,方才招呼着护卫,回府而去。&lt;/p&gt; 不出意外,用不了几日,刘知远便要入主其间了。&lt;/p&gt; 事实上,时间基本已经定好了,本月辛未(十五日),是个好日子。只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还需一些必要的过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章 鼓噪 晨曦时分,太阳照常自东方升起,屡屡柔和的光线,刺破黎明前最后的昏暗,照在晋阳的坚城铁壁之上。很快,天空中布满了一层层亮丽的朝霞,绚丽多彩。城外的树林间,已然响起了阵阵清脆的鸟鸣声,不知有多少早起的虫儿已经被吃了。&lt;/p&gt; 时辰还早,东城正门下已然聚集着一些等待着进城的百姓。城楼上,轮值的年轻队长揉了揉眼睛,扫了一圈底下规规矩矩候着的人群,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打着呵欠,招呼着手下:“准备开门!”&lt;/p&gt; “有情况!”这个时候,阙楼之上的哨卒高声示警。&lt;/p&gt; “怎么回事?”&lt;/p&gt; “队长你看!”哨卒遥指东面。&lt;/p&gt; 噔噔噔几步跑上阙楼,队长朝远处张望,查看情况,很快,表情就变了。城池东面,视野十分开阔,隔得虽远,却能清楚得看到,有一支军队正排着整齐的阵型向晋阳城走来。&lt;/p&gt; “立刻上报!”见状,队长果断吩咐着:“戒备!”&lt;/p&gt; 城头之上的卫卒,顿时刀出鞘,箭上弦。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底下的百姓也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哄然而散,唯恐避之不及。&lt;/p&gt; 待那支军队近前,城门队长疑惑了。城外的军队不过两百来人,都是河东军服饰,分明是自己人,且没没有携带兵器。按捺住心头的怀疑,队长高声喝止道:“来者止步!你们是什么人?”&lt;/p&gt; 底下带头的正是张彦威,听到喝问,直接出列,仰头高呼道:“本将是龙栖军都虞侯张彦威,我等有要事入城,求见北平王。”&lt;/p&gt; 闻其言,队长脸上疑色不减,略作沉吟,答道:“若是张将军入城,自无不可,但您所率军卒,请恕卑职不敢放行。还请将军散去其众!”&lt;/p&gt; 听到这么个回答,张彦威脸色顿时微变,心里不禁嘀咕: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嘛!&lt;/p&gt; 心中凭生出些烦躁,张彦威不由扯足了嗓子,继续说:“我等确实有要事!城上的弟兄,请开城放行!耽误了大事,只怕你担当不起!”&lt;/p&gt; 阙楼上的队长还算忠于职守,语气也跟着强硬起来,冷声道:“请张将军恕罪,卑职职责所在,不敢轻启!请将军止步,遣散众人,否则休怪卑职不客气了!”&lt;/p&gt; 显然,城门队长已经确定张彦威等人有异,警告完,立刻让手下的弓箭手拉上了弓,瞄准张彦威等人。张彦威见状,心中顿时大骂:都办的什么事?连个“门候”都安排不好!&lt;/p&gt; “放他们进城!”在城楼上下紧张对峙之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在队长耳边。&lt;/p&gt; 扭头看,却是营指挥使亲自来了,队长很是惊愕,向其确认:“您说什么?”&lt;/p&gt; “我说开门,放他们进城!”营指挥又说了一遍,这回清楚地传到队长耳中。&lt;/p&gt; 队长脸色一变,指着城下:“可是他们——”&lt;/p&gt; 面对麾下的质疑,营指挥根本不听其啰嗦,强硬地打断他:“上头的事,容得你一个小小的队长在此罗唣?他们没带武器,纵使放他们进城,又能出什么事?开门!”&lt;/p&gt; 伴着一阵沉闷的启门声,厚重的城门终究是开了,已经在城下憋了一肚子气的张彦威,顾不得许多,立刻领着人进入,直接奔向北平王府。&lt;/p&gt; ......&lt;/p&gt; 王府后院,主母李氏居处,母子三人正在进着早食,刘承祐日常前来蹭饭。三弟刘承勋也在,反倒是老大刘承训没来,大概是最近几日太忙了。&lt;/p&gt; “二郎,吃个蛋。”李氏满脸慈祥,亲自给刘承祐剥了个蛋,轻轻地放到其面前的盘子里。qq小说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多谢阿母!”刘承祐吸了一口粟粥,瓮声道。&lt;/p&gt; “你呀,简朴虽是品德,却不要太过苛待自己。你年纪还小,军政要务自有你父兄去操劳,不要太辛苦了。这段时间,眼瞧着你清瘦了这许多!”和蔼的目光洒在刘承祐身上,李氏温柔地叨念着。&lt;/p&gt; 在刘承祐的印象中,李氏一直是个十分睿智明理的妇人。多思多虑的性格,让刘承祐对李氏的话敏感地多想了。“让父兄去操劳”,这莫非是在对自己暗示?&lt;/p&gt; 抬眼看向李氏,却正对上母亲两眼中关切的目光,那应当是做不得假的。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刘承祐朝李氏点了下头:“让阿母挂虑,是儿子的罪过。我,会注意的。”&lt;/p&gt; 以李氏的智慧,又哪里看不出刘承祐敷衍自己的意思,却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吃蛋吧!快凉了。”&lt;/p&gt; 两指夹起剥好的蛋,细嫩光滑,还飘着几缕热气。蛋是鸽子蛋,这东西,补肾益精.....&lt;/p&gt; “我也要!”另外一边的三弟刘承勋却忍不住向李氏开口了,眼巴巴地望着李氏,一副需要关爱的样子。李氏自不会厚此薄彼,笑骂着拾起一颗蛋,动起手来。&lt;/p&gt; “二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军营转转呀!”刘承勋年纪还小,却是三兄弟中最活泼的,此时有些坐不住,期待地望着刘承祐。&lt;/p&gt; “征得父亲同意,我便带你去!”刘承祐淡淡地回了句。&lt;/p&gt; 刘承勋闻言,小脸顿时一苦,朝刘承祐吐了吐舌头,嘀咕道:“那还是算了,还不如偷偷溜出去......”&lt;/p&gt; “你说什么!”其言入耳,旁边的李氏却是凤目微睁,嗔怪地盯着他。&lt;/p&gt; “没,没什么!”刘承勋立刻摇头矢口,讪讪地笑了笑。&lt;/p&gt; 刘承祐却打量着这三弟,十三岁的青葱少年,充满了稚气,长得虎头虎脑,身体很棒,是个武将的好苗子。看着这少年,刘承祐的思绪,却不由飘远了。&lt;/p&gt; 他隐约记得,史书中有那么一段记载,大意是:郭威率邺军南下“清君侧”,隐帝崩于京郊,以国不可无主,请立皇弟勋。太后以皇弟勋病笃拒之,威等拜视,果然,遂议立刘知远养子身份的刘赟。其后,刘赟被废杀。刘承勋第二年也卒了,却没有再交代究竟是病卒,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lt;/p&gt; 此时瞧着眼前这生龙活虎的少年,刘承祐的心却是又冷了几分。&lt;/p&gt; 思绪飘飞间,自王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哪怕处在王府深院,也能隐约听到某些“北平王”的高呼。&lt;/p&gt; 堂间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李氏凤眉凝起,朝侍候着的一名内院管事吩咐着:“去问问,怎么回事!”&lt;/p&gt; 刘承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方丝帕,擦了擦嘴,很是淡定的样子。&lt;/p&gt; 未己,出去探听的管事匆匆而归,紧张地禀报道:“夫人,王府外聚集了大量军民,他们鼓噪着要面见大王!”&lt;/p&gt; “有这等事?我要去看看!”刘承勋闻言,却是来了兴致,兴奋地表示要去凑个热闹。&lt;/p&gt; “你给我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结果被李氏一句话镇压。&lt;/p&gt; 刘承祐则不急不缓地,起身朝李氏行礼告退,要去看看情况。而注意着二子那淡定的表现,李氏眉宇间的凝意也渐渐散去,望向堂外,轻轻地吁了口气。&lt;/p&gt; 转脸,便开始教训起不安分的三子。&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章 请愿 宽阔威严的北平王府前,青石铺就的广场上,已然被上千人众占据了。不止是张彦威带来的那两百人,在闹出动静之后,镇宿在晋阳城内外的武节、兴捷两军,亦有不少士卒在军官的带领下奔来,加入其列。&lt;/p&gt; 其后,陆陆续续的,河东衙署的一些基层官吏也引导着不少耆老、望族、商旅、百工之人,前来赴会。甚至于,还有一些僧侣、道士,也跟着起哄,各类身份,却是凑了个齐全。&lt;/p&gt; 王府门墙内外,亲卫都的士卒们已然严阵以待,表情警惕,随时准备好弹压“动乱”,不过却没有表现得过分紧张。很明显,王府前的这些人都是有组织、有预谋集会而来,都被约束得很好。&lt;/p&gt; 事实上,近半月以来,晋阳城中管控严厉,这上千各色人等能聚到王府门前,而城中的巡检兵马却毫无作为,这本身就值得奇怪。&lt;/p&gt; 中庭大院中,河东的高级文武俱闻讯赶来,大伙或多或少都收到了些消息,交换眼神之时,都带有少许的默契。&lt;/p&gt; 刘承祐悠哉而来之时,刘知远正站在石阶上狠狠地训斥着从弟刘信:“你怎么回事?嗯?孤让你巡检晋阳,严肃城池,怎么就让这么多人聚到王府,鼓噪生事?孤需要一个解释!”&lt;/p&gt; 面对刘知远的严厉呵斥,刘信此次却是一点不惧,硬着脖子,不作话,一副滚刀肉的表现。见状,刘知远更怒,又扫向刘崇、史宏肇、常思这些河东军的高级将领:“这么多兵士聚来,莫非是你们放任不作为?”&lt;/p&gt; 又瞪向杨邠、王章几人:“那些职掌吏民,又是怎么回事?”&lt;/p&gt; 和刘信的反应差不多,这些人,也都淡定地接受着刘知远的责备,却不还嘴。&lt;/p&gt; “我等要见北平王!”&lt;/p&gt; 府门外,又爆发了一阵叫唤声,嘈杂声中,张彦威的大嗓子显得异常高昂,清晰地传入墙内众人的耳中。外边的那些人里,就属张彦威的职阶最高。&lt;/p&gt; 刘承祐慢悠悠走上前来,立刻被刘知远逮着责骂道:“你在龙栖军整饬军纪,就是这样的结果?连手下人都管不住?”&lt;/p&gt; 迎着刘知远愤怒的目光,刘承祐反应就如他那张脸表现的一样淡定,拱手说:“府外官吏军民,自不会无故齐聚,定然有所期求。父亲一向爱军护民,何不出去,听听他们想要说些什么?”&lt;/p&gt; 话音落,杨邠立刻站了出来,从容附和着:“仆射之言,甚是有理,王府外人潮汹汹,非大王不可抚定。大王,不妨听听众人,有什么说法。”&lt;/p&gt; 杨邠的脸上,分明挂着点老谋深算的笑意,不过刘知远直接忽视掉了,冷哼一声,甩袖朝大门而去:“孤倒要看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lt;/p&gt; 伴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府门大开,在一众臣僚的簇拥下,刘知远当先走了出来。&lt;/p&gt; 瞧见刘知远,张彦威精神大振,带着人,率下拜倒,口呼大王。有人带头,与会之人有样学样,齐刷刷地跟着跪下。&lt;/p&gt; 冷冷地盯着前头的张彦威,刘知远质问道:“张彦威,你想干什么!无视军规法纪,鼓动这么多将士前来寻衅滋事,当孤不敢杀你吗?还有尔等,难道不知国法森严,胆敢聚众闹事?”牛吧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知远一番喝问,场面渐渐静了下来。&lt;/p&gt; 面对刘知远的怒火,张彦威此次是毫不怯场,直起身子,望着刘知远,神色激动道:“末将不敢!我等前来,乃为河东百姓请命,为天下生民请命!”&lt;/p&gt; 张彦威这话说得大,刘知远仿佛被气乐了一般,嗤笑道:“孤倒想听听,你哪里来的此等狂语!”&lt;/p&gt; 闻言,似乎是排练好的一般,张彦威接着话头疾声道:“大王,胡虏南寇,入据中原,神州沉沦。今天下无主,社稷无凭,而至胡寇猖獗,生民罹难。大王乃九州方伯,威德及人,功勋盖世,请大王为天下生民计,为江山社稷计,即皇帝位,帅师讨虏,廓清寰宇,以孚国人殷殷之望!”&lt;/p&gt; 张彦威话落,请愿的军民立刻发声附和,呼喊声再度在府门前爆发开来,一个个激动不能自已,画面却乱而有序。有的人,干脆高呼起了“陛下”、“皇上”、“官家”......&lt;/p&gt; 刘知远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高抬双手,将众人的劝呼声压下,沉吟几许,方才动情地说道:“众位的心意,孤万分感激。然孤度德量力,自认德行微薄,见识浅短,实不敢僭居天子之位。此事,诸位切莫再提!”&lt;/p&gt; 还是老一套的推拒之辞,只是这一次,刘知远没有再拂袖而去。其话刚说完,立刻有一名文吏膝行上前,磕头道:“我等皆推诚奉君,倾心拥戴,请您万勿谦辞,而泯天下军民推戴诚心!”&lt;/p&gt; “不可!孤长受国恩,未及图报,已是惭愧。岂可行那僭越之举?”刘知远还是摇头。&lt;/p&gt; “大王!”张彦威立刻又接口了,用力地磕了几个头,顾不得额头冒血,声嘶力竭地向刘知远说:“晋祚已亡,新朝当兴!大王践祚,非为一家一私之荣辱,而是为了天下生民的福祉。末将泣血相请,只要大王履及至尊,哪怕大王治臣乱军之罪,虽死无悔,只望大王勿再退避!”&lt;/p&gt; 张彦威等人,一会儿为江山社稷,一会儿为天下生民,好像他们这点人当真能代表天下人的意志一般。不过,气氛却是被炒得异常火热。&lt;/p&gt; 刘知远身后的文武,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声势浩大的请愿,皆有动容,不少人殷切地望着刘知远高大的背影。&lt;/p&gt; 苏逢吉站在杨邠身边,一双眼睛透着看破一切的睿智,心血来潮,对杨邠低声笑道:“张彦威不过一粗鄙武夫,从其嘴里,竟然能听到这样一番慷慨陈词,不亦怪乎?”&lt;/p&gt; 斜了苏逢吉一眼,杨邠淡淡地说:“我观张将军所说,尽是由衷之言,发自肺腑,何足怪也?苏判官,不要妄论,以免寒了忠良之心呐。”&lt;/p&gt; “杨押衙说得对,是在下谬言......”得到这么个回答,苏逢吉表情变了变,随即喏喏地回了声。&lt;/p&gt; 那张脸,却是变冷了几分,但是很快,嘴角又泛起了一抹笑意,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冷冷地瞥了杨邠一眼,苏逢吉将目光投到刘知远侧后边,那个保持着高冷的少年身上。&lt;/p&gt; 刘承祐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神色平静,这一场“大秀”,他怎么都算得上执行导演之一,有随性表演,不过却一点也没有脱离剧本大纲。唯一让刘承祐感到惊奇的是,张彦威这武夫,表演功力竟然那般深厚......&lt;/p&gt; 刘知远一番言辞,并不能消弭请愿众人的热情,随着局势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凑这个热闹。&lt;/p&gt; 为了避免出现乱子,思虑过后,刘知远只得无奈地说道:“尔等暂且散去,明日,孤便给尔等所请,一个确切的答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章 武夫 开运四年,二月丙寅(十日)这一日,北平王府前的“千人请愿”大戏,日后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这场大戏主要的幕后工作者,基本可以确定的有,总导演刘知远,执行导演刘承祐、杨邠、史弘肇、郭威等。&lt;/p&gt; 而表演者:主演刘知远、张彦威等,辅以河东文武并上千晋阳官兵吏民......&lt;/p&gt; 也许经过史家的春秋笔法加工,这个故事,会演变成一段流传百世的传奇,就如“黄袍加身”的戏码一般,经久不衰。&lt;/p&gt; 不过,这场大戏,没有以给一个“完美”结局告终。北平王刘知远,仍旧保守着最后的几分矜持。&lt;/p&gt; 而请愿的军民官吏,还真没几个抱有“死谏”的决心,在刘知远给出一个不算答复的答复之后,也就渐渐散去了。再不走,城中巡检军队,就要来弹压了。&lt;/p&gt; 请愿的活动虽然暂告一段落,但影响却在持续发酵,且这一次扩散得更快更广,不止是晋阳城内,整个太原府中都快速地流传开来。&lt;/p&gt; 而这一次,哪怕是晋阳城中最普通的黔首,都心有所感。这晋阳城,恐怕又要走出一位天子了!&lt;/p&gt; 晚点的时候,刘承祐将张彦威叫到晋阳东市内的一间酒坊内,摆了一桌简宴,算是犒赏他的卖力表演。&lt;/p&gt; “请愿的军士们都离城了?”吃了几口酒菜,也不说什么没营养的话,刘承祐直接发问。&lt;/p&gt; “听您的安排,已全数安排出城回营,没有逗留。”张彦威答道。&lt;/p&gt; “赏钱都发下去吧!”&lt;/p&gt; 张彦威有些言不由衷地说:“兄弟进城劝进,皆是发自真心,并非为了赏赐。”&lt;/p&gt; “该有的赏赐,必不短军士们,我——”话说到一半,刘承祐停下来,忽地转首凝视着他。&lt;/p&gt; 被刘承祐这突然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紧张的心里,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待注意到刘承祐眼神中的那点怀疑,方才意识过来,赶忙解释道:“赏赐都是让马全义亲自下发的,请您放心!”&lt;/p&gt; 闻言,刘承祐的眼神这才敛起了凛光,表情恢复了平静,抬指指着张彦威结着血痂的额头:“此次你费心了,所有苦劳,我都记在心里了!”&lt;/p&gt; 心中微喜,张彦威谦虚一笑,胡须都抖了三分:“都是末将该做的!”&lt;/p&gt; 今日的一些细况,张彦威都与刘承祐讲过了,恍过神,刘承祐却是对城门口那点小风波有了点兴趣:“那个队长?”&lt;/p&gt; 听刘承祐提前此事,张彦威顿时满腹的怨气,嘴里骂骂咧咧道:“提起那厮,末将就来气。一个小小的城门队长,如此不开眼,胆敢拒末将等于门外。刘信也是,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lt;/p&gt; 抱怨话刚说完,张彦威却是突然意识到,刘信可是刘承祐的从叔,又很是机灵地改口:“末将不是背后非议刘都指挥使......”&lt;/p&gt; 刘承祐却摆了摆手,事实上,他对那个从叔,也是不怎么看得上,无德无才也就罢了,为人还贪残。更重要的,刘信是支持大哥刘承训的。酷录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小小队长,却能如此忠于职守,面对你也能不卑不亢。这在河东诸军中,却是不多见。”刘承祐的关注点,还在那个小队长身上,悠悠而叹,语气中带着些赞许。&lt;/p&gt; “细细思来,确是如此!”闻刘承祐之言,张彦威又很识趣地改口附和,看着刘承祐平静的面庞,陪笑道:“您,是不是又起了爱才之心?要不要末将去调查一番,今日事后,想来那小队长处境不会太好!”&lt;/p&gt; “了解一下,却也无妨!”刘承祐淡淡地说道。&lt;/p&gt; 刘承祐表现得淡然,略无所谓,张彦威却默默上了心。暗暗想着,一个小队长罢了,先寻机调至麾下便是。&lt;/p&gt; 饮了几口老酒,吃了几口菜肴,张彦威宽脸上露出少许的迟疑,四下瞄了瞄,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军主,此次我们纠集了这么多人,泣泪拥戴,大王为何还不应允,还欲迁延?”&lt;/p&gt; “父亲自有他的想法,自有他的道理,尔等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刘承祐答道,想了想,轻声补了句:“古之君王受命,有三辞三让之说。”&lt;/p&gt; 张彦威这下仿佛明白过来了,轻轻晃悠着脑袋,感慨说:“这其中竟还有这等曲折,大王坐拥强兵猛将,直接登基称帝便是,何必要搞文人那一套无用腐礼,平添麻烦?”&lt;/p&gt; 听其言,刘承祐却是蹙起了眉,斜眼凝视着他:“你读书吗?”&lt;/p&gt; 刘承祐那淡漠的眼神,从来骇人,张彦威闻问一愣,尔后忐忑地答道:“末将粗人一个,不读书。”&lt;/p&gt; “有时间,多读读书!”刘承祐收回目光,说。&lt;/p&gt; “啊?”张彦威更显莫名,瞧着刘承祐,有些老实地问:“读什么书?”&lt;/p&gt; “《论语》吧!”看这憨憨的军汉,刘承祐却是有些生不起气来:“我找那些文人进军营‘讲故事’,不只是讲给军士听的,你们这些将领,也要听,还要听得认真!”&lt;/p&gt; “是。”张彦威只能点头应承。&lt;/p&gt; “不提这些了,来,吃饱喝足,不要浪费了!”见状,刘承祐主动揭过话题,招呼着张彦威,欲将桌案上的些许酒食一扫而空。俭朴节约的形象,不管是否装出来的,至少眼下,刘承祐表现得很到位。&lt;/p&gt; “对了,晚点父亲对你可能还有所申饬!”又提点了张彦威一句,刘承祐方才放他离去。&lt;/p&gt; 待其退去,刘承祐喟然一叹。回想方才张彦威的应对,纯粹的武夫心态,刘承祐相信那都是其人最真实的反应,但正是如此,对军队的改变,任重而道远啊......&lt;/p&gt; 擦了擦嘴边的油腻,丢下手帕,刘承祐起身回王府。回去,还要同刘知远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此时他那老父,不知是喜,抑或忧?&lt;/p&gt; ......&lt;/p&gt; 翌日,北平王府布告晋阳军民,对昨日所请,给出了答复。不过其回复,仍旧不免让人失望。没有提称帝的事情,反而通报一个决定,欲帅精兵,东出井陉,救回被契丹人北掳的晋少帝石重贵一家。&lt;/p&gt; 这个决定,似乎表明了刘知远的决心,大晋朝虽亡,他还是要做个“忠臣”!&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 被忽视的问题 正午时分,晋阳城中的大校场上,除了必要的守备之外,晋阳内外诸军,已然尽数集中起来。两万余军士,整装齐备,沐浴在暖日和煦的阳光下,在军官们的带领下,等候着北平王的检阅。&lt;/p&gt; 刘知远此行检阅,是感“军心动荡”,为了安定人心,稳定士气。同时,宣布一下,出兵迎回落难天子石重贵的具体日期。&lt;/p&gt; 宽大的车驾缓缓驶入校场时,还未及等刘知远冒头,全场将士,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欢喝声,目光“殷切”地望着王驾,高呼万岁。&lt;/p&gt; 两万多人的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磅礴气势,盖天干云。一时间,整座晋阳城都沉浸在将士们对北平王的拥呼声中,无人不循声侧目而视。&lt;/p&gt; 领着刘承训两兄弟,刘知远走上将台,严毅的面容间,仿佛挂着些无奈。双手虚抬,所有将士很有纪律地,慢慢地安静下来。&lt;/p&gt; 扫视一圈,刘知远轻咳了一声,大声说道:“孤已下定决心,本月十五,东出太行,迎归天子。眼下,以天子为重,其他事等,待救回陛下之后,再作区处!”&lt;/p&gt; 刘知远这话一落,麾下的将士很是不给面子。史宏肇速度极快地站了出来,鼓起劲,发出几乎喊破喉咙的声音:“今契丹陷京城,执天子,天下无主。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谁!宜先正位号,然后出师。”&lt;/p&gt; 史宏肇一表完态,紧跟着,刘崇、刘信、郭威、常思等高级将领,也都敏捷地出列跪下:“臣等参见陛下!”&lt;/p&gt; 场面气氛一下子再度攀升至高潮,前排的军士,大概是收到了信号,整齐地爆呼万岁。至于中后排的士卒,虽然并不清楚前边的情况,甚至没能听到刘知远等人的对话,但并不妨碍他们跟着吼几嗓子。&lt;/p&gt; 成千上万人齐呼万岁的场面,感染力是很强的,刘承训伴在父侧,情绪被完全带动起来了,“热泪盈眶”,身体都有些颤抖。&lt;/p&gt; 刘承祐在边上,清秀的脸绷得很紧,努力地想要不露形色,保持自闭,但憋得太狠的结果便是,脸上透出了一层红光。倾听着将士们发出的呼声,刘承祐的身体也有些飘,眼神渐渐迷离,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异日他接受山拥的场面。&lt;/p&gt; 两眼很快恢复清明,余光下意识地瞥向身边激动的大哥,又迅速地垂下眼睑。&lt;/p&gt; 而作为欢呼的主角,哪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刘知远,也不由心潮澎湃。不过他还能忍得住,有些“艰难”地再次表示拒绝。&lt;/p&gt; 在将士发起下一波“逼迫”之前,刘知远果断结束了此次检阅,带着人匆匆离去。临走前,降下严令,让诸将善抚士卒。&lt;/p&gt; 刘知远走得“狼狈”,但刘承祐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最后一次。群僚劝进,千人请愿,万军拥立,下一次,刘知远再没有理由不迈出那最后一步了。&lt;/p&gt; ......&lt;/p&gt; 军队从始至终都在掌控中,劝进运动结束后,诸军将领迅速抚定士卒,导其还营。这一次,效率极高,在这等关头,所有人都很上心,不敢出什么岔子。&lt;/p&gt; “校场风波”暂告平息后,刘知远立刻于王府召集文武,商量出兵事宜。刘知远仿佛真的决定了出兵迎驾一般,一丝不苟地与下属们商讨。&lt;/p&gt; 兵马调动,出兵数量,进军路线,粮草军械,辅助民壮,一条一条,尽数拿出来细细讨论。&lt;/p&gt; “大王,经末将等商议,忻州之军需防着代州王晖,不可轻动,南线防卒亦需御备。晋阳不容有失,留牢城、兴捷右厢备守。此次东进,兴捷左厢、武节、龙栖三军,辅以承天军等驻防兵马两万兵,足矣!”堂间,早有准备的郭威,朗声向刘知远汇报着:美丽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井陉关口,仍有契丹刘九一部活动,需先遣兵马击之。末将建议,以史都指挥使率一部为先锋,大王率中军策应,再任龙栖为踵军......”&lt;/p&gt; 刘承祐在座,漠然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郭威,让他的龙栖军当殿军?&lt;/p&gt; “嗯!”刘知远则应了声,看起来对这样的安排还算满意,扭头看向王章。&lt;/p&gt; 王章起身,很是干练地禀道:“大王,臣已会同下属官吏,清点调拨粮草,辎需之用,随时可下发诸军!后续辎重,亦在调拨中!”&lt;/p&gt; 王章坐下后,杨邠也是果断起身汇报:“太原府下,可征调民夫三万,以辅作战。”&lt;/p&gt; “不过大王,时下正是春耕时节,如此动员,误了农时,恐伤农本,异日田亩欠收啊!”没能忍住,杨邠是习惯性地提醒了一句。&lt;/p&gt; 听杨邠这么说,刘知远直接摆手道:“此次进兵,不需征调民夫,行军途中,更不得扰民,坏了稼苗!”&lt;/p&gt; 刘知远此言一落,在场众人,似杨邠、王章、郭威、苏逢吉者,顿时面露了然。&lt;/p&gt; 刘知远似乎还在琢磨着迎驾之时,暂时不作话,沉吟着。杨邠、王章、郭威三人对视了一眼,最终由杨邠出声打破了短暂的安静:“咳。大王,校场检阅发生的情况,臣等都听说了!”&lt;/p&gt; 抬起头,刘知远扫了眼杨邠等人,一脸的平和:“军士盲从,不晓国家大事也就罢了。尔等河东基石,亦不顾大局?难道,还欲行劝进之事?”&lt;/p&gt; 杨邠笑了笑,同样淡定地禀道:“今远近之心,不谋而同,此天意也。大王不乘此际取之,谦让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则反受其咎矣。”&lt;/p&gt; 刘知远默然,良久,方才“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准备吧!十五日,准时发兵,不得出现任何疏漏!”&lt;/p&gt; “是!”&lt;/p&gt; “都到这一步了,大王还在犹豫,到底还在等什么?难道,真要耗费兵马钱粮,去救那昏君?”散议之后,史弘肇又与郭威走在了一起,嘴里嘀咕道。&lt;/p&gt; 见史弘肇的不耐,郭威则愈显从容,轻笑道:“已经到这一步,我等却也不用着急了!”&lt;/p&gt; “什么意思?”&lt;/p&gt; “用不了三两日,必见分晓!”&lt;/p&gt; 出兵营救晋帝的事情就这么确立下来了,并且板上钉钉。晋阳的衙署都忙碌起来,诸军也都动员起来,做好了出军的准备,这些动静都是没有掺加一点水分的。&lt;/p&gt; 只是,不知有没有聪明人,细细思量过。在上月初,石重贵一家,就被耶律德光派人迁徙北上。到如今,足足一个多月了,哪怕行路再慢,也早出国境了。&lt;/p&gt; 刘知远这番大动作,要东出井陉救驾,到哪里去救?可是,貌似所有人都刻意地忽视了这个问题。&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章 黄袍加身 北平王府后园,观景楼台,最高处,刘知远一个人夜下独酌。近侍与卫士在稍远的地方伺候着,以免影响了北平王安静独处的氛围。&lt;/p&gt; 起身,正对着太原宫方向,凭栏远眺。皎洁的月光平静地洒下,照出刘知远的影子,显得十分壮硕,一点也不似一个知天命之年的老者。&lt;/p&gt; 入夜渐微凉,感受着徐徐吹拂的凉风,刘知远心中却是有几分波澜,期待、紧张、兴奋......眺望处,朦胧夜色下的太原宫群,让他的锐利的双眼带上了几分火热。&lt;/p&gt; 轻轻的脚步自背后响起,隐约能听到长裙拂地的声音,能不受通报步至他身边的人,整个晋阳只有一人。&lt;/p&gt; 回头,刘知远静静地看着走上前来的李氏,严肃的面庞难得柔和下来:“夫人!”&lt;/p&gt; “这么晚了,大王还不歇息?”手中拿着一件不厚的裘袍,李氏亲自替刘知远披上,柔声问道。&lt;/p&gt; “睡不着啊!”转过身,刘知远视线投到近处的花园中,叹了一口气:“社稷倾覆,局势动荡,前路维艰啊。我夙夜忧思拯溺之策,却只感力不从心啊......”&lt;/p&gt; 闻得刘知远的感叹,李氏恬然道:“大王当世英雄,既欲行非常之事,当有斩荆棘,破万难的决心才是。忧思过虑,可是不是您的性格。”&lt;/p&gt; 李氏温和的声音,似乎让刘知远那颗躁动的心安宁下来了一般,再度扭头,刘知远迎着夫人温和的目光,露出一点笑意:“明日孤率军出征,这王府上下,就交与夫人打理了!”&lt;/p&gt; “大王且放心。妾身自当于府中,静待大王凯旋!”李氏跟着露出一道笑容。&lt;/p&gt; 就如往年一样,每事出征,每遇大事,李氏永远都是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刘知远。此次,也不例外,心有所感的刘知远不由探出手,轻轻地握着了李氏的手。&lt;/p&gt; 眼神之中,透着熊熊的进取之意。&lt;/p&gt;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难以成眠,包括刘承祐在内。也许是“父子连心”吧,站在窗前,隔着窗棂,刘承祐也望着太原宫方向。&lt;/p&gt; 也许这一刻,在那宫殿之内,仍有憧憧人影,在夜幕下打扫清理着。&lt;/p&gt; “明日就十五了!”刘承祐感慨了一句。&lt;/p&gt; “嗯?”耿氏小女人的娇柔模样,轻轻地依偎在刘承祐身边,闻言稍显纳罕:“怎么了?”&lt;/p&gt; 她只知道,明日刘承祐就要随军出征了,却不知道十五日有什么特别的。&lt;/p&gt; 不过刘承祐并没有给耿氏解释的意思,冷着张脸,心中默默补了一句:“终于到十五了!”&lt;/p&gt; 恍过神,低头看着耿氏。美人那张如玉娇靥,在晕黄灯光下,在刘承祐的注视之下,显得那般明艳动人。暧昧的气氛渐渐氤氲满房间,刘承祐平静的心境陡生波澜,就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lt;/p&gt; 深吸一口气,刘承祐努力地平息下内心的起伏,想要凉下那丝火热。转身,走至榻边坐下,沉吟几许,方抬首凝视着耿氏,温声说:“卸甲!”&lt;/p&gt; “啊?”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的更胜闻言一呆,羞涩地垂下的脑袋抬起,美眸之中透着不解。&lt;/p&gt; “卸甲!”刘承祐声音拔高了一些。&lt;/p&gt; 但迎着少年那双似乎将自己看透了的眼睛,耿氏仿佛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对着刘承祐妩然一笑,粉面上的绯红在烛光照耀下又加深了一层。27kk小说 <a href="http://www.27kk.net&lt;/p&gt;" target="_blank">www.27kk.net&lt;/p&gt;</a> ......&lt;/p&gt; 开运四年,二月十五。&lt;/p&gt; 这一日,显然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旭日东升之际,早就整装待发的“迎驾之军”,在北平王刘知远的亲自统帅下,在晋阳官民的目送下,开拔东去。&lt;/p&gt; 两万余兵马,序列分明,浩浩荡荡而行。不过,这几日出征前的充分准备似乎完全没能用得上,辎重营只羸一日之粮食,一路轻装简行,却走得十分地慢。&lt;/p&gt; 辰时出发,至午初,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行路不足二十里。然后,大军“意外”地停下了,所有将士“鼓噪”不前,不走了......&lt;/p&gt; 中军,临时撘就营帐中,刘知远正在大发雷霆。&lt;/p&gt; “立刻给我查清楚,怎么回事?为何停止不前?”脚步急促地在营中来回踱着步子,刘知远神色狠厉,朝着几名幕佐咆哮着:“他们想干什么?啊?造反吗?”&lt;/p&gt; 刘承祐随侍在侧,此时瞧着刘知远这副激动的表现,心里反倒是越发平静了。今日,他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即可。&lt;/p&gt; “二郎,你去把史宏肇给孤叫来!”发泄了一通,刘知远压抑住怒气,对刘承祐吩咐道。&lt;/p&gt; “是!”刘承祐应命而出。&lt;/p&gt; 军帐外边很静,各军各营将士虽然聚在一块儿,却很有秩序,没有闹事的意思。刘信、史宏肇、郭威等高级将领并诸军、营指挥使,领着大量士卒,已“悄然”将刘知远的帅帐围了一圈。&lt;/p&gt; 见到刘承祐出来,几名高级立刻迎了上来,小声问:“仆射,怎么样?”&lt;/p&gt; 扫视一圈,刘承祐没有作话,就站在众军官面前。双手抱怀,慢悠悠地踱步,场面静得出奇。帐外没有卫士向里通报,帐内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外边的异样,派人出来查看,里外仿佛保持着一份默契。&lt;/p&gt; 见刘承祐那副“装模作样”的表现,史宏肇却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直欲说话,却被身边的郭威拦住了。郭威也没有说话,只冲其摇头示意。&lt;/p&gt; 良久,刘承祐朝张彦威招了招手。瞧见手势,张彦威立刻兴奋地凑上前,递上一个包裹。接过打开,取出一件黄袍,刘承祐当先朝帐中走去,嘴里淡淡地说道:“史将军,大王有请!”&lt;/p&gt; 闻声,史宏肇等将立刻跟上,蜂拥而入。&lt;/p&gt; 帐中,刘知远负手而立,但见刘承祐带头闯入,手里还抓着黄袍,平静的脸色“变了”:“你、你们想干什么?”&lt;/p&gt; 没有多废话,闯入的十来名将领直接跪倒,埋头高呼:“陛下!”&lt;/p&gt; 事实上,到这一步,已无需再多赘言了。见到这副场景,刘知远哪里还不明白。当然,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最明白的人。&lt;/p&gt; “尔等,这是欲将孤置于火釜上啊!”手指着众人,刘知远的声音有些颤抖。&lt;/p&gt; 这个时候,刘承祐起身,抛开黄袍,快步上前,直接扣在刘知远身上。随即,沉默地与众将拥着刘知远出帐而去。&lt;/p&gt; 当身披黄袍的刘知远,在众将的拱卫下现身于三军面前时,一阵阵响彻云霄的“万岁”呼声猛然爆发出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 称帝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知远称帝并没有搞得这般复杂,几次拒绝臣僚、官兵的劝进后,也就顺势答应了。但此次,在刘承祐的参与策划之下,声势闹得很大,表面功夫做足之后,仍旧增添了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lt;/p&gt; 黄袍都披上了,东出“救驾”之事,今日自然不可能成行了。在万军众中,刘知远声气沮丧,情绪郁丧,十分无奈地被“拥挟”着原路返回。&lt;/p&gt; “天子回城了!天子回城了!”&lt;/p&gt; 晋阳这边,城门大开,十余名骑士飞马直入,自城中的坊市街道间快速穿梭而过,嘴里不断高声重复着,引得人人侧目。&lt;/p&gt; 这几日,整座城池的主题便是“请愿”、“劝进”、“拥立”,士民们都被带动得很敏感,甫闻此讯息,吃瓜群众们也迅速来了兴致。&lt;/p&gt; 一间市肆内,为数不多的客人聚在一块儿喝酒聊天,望着飞驰而过的骑士,有人稍显迷糊,疑惑道:“不是说去河北营救天子吗?清晨才出发,这不过半日,难道已经救回来了?”&lt;/p&gt; 市井之中,从不乏聪明人。闻其言,当即便有一名文人装扮的中年人笑答道:“回城的,恐怕是新天子了!”&lt;/p&gt; “新天子?莫非是北平王?”聪明人还不止一个。&lt;/p&gt; “自是非北平王莫属!”中年人肯定道,举起酒杯吆喝道:“诸位,北平王即位,天下有救了,我等当为其贺,共浮一大白!”&lt;/p&gt; 市肆中的“热烈”反应,只是晋阳城中的一道缩影。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御驾归来,大量的百姓聚集于城门口,“热情”地欢迎。&lt;/p&gt; 御驾入城,一路所过,俱是城中士民的欢呼声。这些人众中,大部分都是被忽悠来的,在他们看来,新天子是他们“册立”的。当日北平王府前的请愿,效果显然是很好的。&lt;/p&gt; 及至太原宫,面对宫门大开,没有丝毫的停留,一直到正殿前方才停下。&lt;/p&gt; 太原宫,尤其是大殿,显然是经过细心清扫的,入目处,全然一新。各处宫门,已然被占据,道路间也尽是精神饱满的卫士。&lt;/p&gt; 殿前,以刘承训为首,辅以刘崇、杨邠等重臣,大量的河东文武早早地便恭候着了。待刘知远下车,齐齐下拜:“臣等拜见陛下!”&lt;/p&gt; 刘知远的一身军甲上,仍然只披挂着那件黄袍,大概是为了体现自己“被自愿”的情况。扫了一眼面前跪倒的一大片人,这些人他基本都认识,但此时的心情却是大为不同。&lt;/p&gt; “众卿......平身!”情绪显然没有其脸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刘知远说话间都带着些许颤音。&lt;/p&gt; “谢陛下!”一干文武,兴奋的声音喊得很是齐整。&lt;/p&gt; 也没再多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在众心捧月下,刘知远庄重地朝大殿走去,跨过高高的门槛,径直朝那张宝座走去。&lt;/p&gt; 在太原宫受册,宣读诏书,举行登基典礼,接受众臣的朝拜......&lt;/p&gt; 这一系列的事情,事实上已经足够证明,刘知远的“黄袍加身”绝对不是一个意外。杨邠等人,准备得实在是太充分了.....&lt;/p&gt; 大殿内外,是满满当当的文武百官,刘承祐跪在其间,目光十分小心地瞟着御座上的刘知远,那样高大伟岸,在无上权力的加持之下,气场似乎更足了。&lt;/p&gt; 此时此刻,刘承祐已经难以遏制心头的畅想,自己坐上那个位置,见到的又是怎样一片美丽的风景。&lt;/p&gt; 余光瞟向大殿左首的刘承训,见到大哥那抑制着激动的神情,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在他固有思维下,日后这江山必定是要由他来继承的,然而现下,无论怎么看,怎么比,刘承训才是第一继承人。一品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毕竟是北平王世子,既长且贤,又受刘知远喜爱,文武敬重......而自己若要上位,除非刘承训如历史上那般突然病薨了,这同样也是刘承祐固有的想法。&lt;/p&gt; 但是此刻,他却忍不住多想了,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呢?刘承训身子骨虽然不强,却也没经历过什么大病大灾,倘若......&lt;/p&gt; 想得越多,一条阴暗的小蛇,开始一点一点地噬咬着刘承祐的心。&lt;/p&gt; 在众臣“万岁”的呼声中,刘承祐头埋得愈低,仿佛想要将自闭的表情隐藏起来,心中却忍不住涌现出各种复杂的想法与情绪。&lt;/p&gt; 登基的典礼,时间并不算长,各种仪制,都被简化到了极点,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河东的文武中,没多少做学问的人,也不会有人费力不讨好地提出按照繁琐的“旧制旧礼”举行典礼。&lt;/p&gt; 接受完朝拜之后,刘知远正式入主太原宫。而宫中为数不多的宫娥、太监,各方机构也都忙碌起来,今夜,新皇要御宴群臣。&lt;/p&gt; 群臣散去,文臣安民,武将抚军,力求保证新皇即位的这段时间稳定有序。&lt;/p&gt; 并没有当朝便大肆封官赐勋的意思,最后这场戏,本身就已经有些“玄幻”了,若连论功行赏的名单都早早地准备好了,那就显得太假了。&lt;/p&gt; 不过对那些奋力拥护的中下级军官与士卒,刘知远却是豪气下诏,让王章大出府库钱粮,采置酒肉,犒赏晋阳三军,又分使前外河东属下其余诸军,赏给军士。&lt;/p&gt; 对军队,刘知远显得尤为重视。&lt;/p&gt; 刘知远当了皇帝,北平王府自动升格为潜邸。而其称帝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便传到了府中。府中奴仆自是一片欢腾,振奋不已,大王成了官家,他们这些真正的“鸡犬”,自然少不了好处。&lt;/p&gt; 相较于底下人的兴奋,李氏则尽显大妇气度,从容大方,哪怕是喜悦都显得很淡定。&lt;/p&gt; 刘承祐带着人回王府时,府中的欢欣的动静在李氏的控制下已然平息下来,一切如常,对此,刘承祐颇感讶异。在仆人恭敬引导下入府,刘承勋立刻兴奋地凑了上来:“二哥,父亲真的当皇帝了?”&lt;/p&gt; 这小子,此时却也不怕刘承祐那张司马脸了。&lt;/p&gt; “嗯!”刘承祐不苟言笑地点了下头,随即平静地注视着他,淡淡道:“以后你也是天潢贵胄,一举一动,当为人表率,需约束自己的行为......”&lt;/p&gt; “你怎么和娘亲一样,张口便是说教!”少年正在兴头上,显然听不进去,小小地抱怨道。&lt;/p&gt; “娘亲呢?”&lt;/p&gt; “在正堂。”&lt;/p&gt; 正堂上,李氏与府中姬妾俱静静地候着,耿氏也坐在角落。&lt;/p&gt; 刘承祐一身军甲,英气勃勃地带着卫士踏入其间,李氏声音还是那般和蔼:“二郎。”&lt;/p&gt; 迎着李氏的目光,刘承祐当先下拜:“父亲登基称帝,儿特来迎娘亲进宫!”&lt;/p&gt; “以后,您就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恩慈黎民,母仪天下!”朝太原宫缓缓驶去的路上,刘承祐靠近车驾,难得地主动对李氏说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 夜宴 从登基典礼过后,太原宫中便始终处在一片忙碌之中,宫娥太监张灯结彩,准备着夜宴。&lt;/p&gt; 刘承训与刘承祐这两兄弟也很忙,刘承训被加了个宫苑使的差事,暂理太原宫内职事。至于刘承祐,在迎李氏入宫之后,被暂时任命为皇城使,奉命于晋阳诸军中挑拣精锐,入驻扎太原宫,拱卫宫城。&lt;/p&gt; 从刘知远的安排可以看得出来,刘知远眼下最信任的,还得属两个儿子。不过,宫卫禁军的遴选,短时间内是无法完成了,刘承祐直接于兴捷、武节二军中调了四营精兵加上原本的亲卫都,进驻帝宫。&lt;/p&gt; 等刘承祐安排完毕,巡查一圈结束,夜幕已临。不慌不忙地,出宫换上一身新的常服,顺便接上耿氏,一并入宫赴宴。&lt;/p&gt; 太原宫中,以正殿为中心,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lt;/p&gt; “二弟,你终于来了!”在一众文武中,刘承训显得红光满面的,瞧见刘承祐,当即迎了上来。&lt;/p&gt; “嗯!”向刘承训点了下头。刘承祐有心笑一笑,但也许是自闭久了,实在笑不出来。倒是耿氏,头一次抛头露面,有些紧张地向刘承训行礼。&lt;/p&gt; 有文武女眷的席位,刘承祐朝其示意了一下,耿氏很是听话地去了。&lt;/p&gt; “宫城禁卫,都安排好了吗?”刘承训问道。&lt;/p&gt; 眼皮抬了抬,看了刘承训一眼,刘承祐答道:“都是兴捷、武节二军中的精锐,大哥可放心!”&lt;/p&gt; 打了个哈哈,刘承训笑道:“二郎做事,一向是让人放心的......”&lt;/p&gt; 兄弟俩说道了几句,各自落座了。刘承祐的情绪稳定到了极点,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些异样,他这个大哥,似乎开始对“军队”感兴趣了。&lt;/p&gt; 大殿中的气氛,显得很热闹,吵吵嚷嚷,像个菜市场。史宏肇等武将,已然动起了桌宴上的吃食,酒都喝开了,杨邠等文臣稍微矜持些,却也有限,不过都显得挺兴奋。&lt;/p&gt; 新朝初立,经纶构造,尚不完善,尤其是占据了正殿大部分的河东武将,更不懂得遵守什么礼节。似史宏肇,这厮大概自负有拥立之功,面上已经有些敛不住骄狂之色,牛饮酒酿,却是丝毫不顾形象。&lt;/p&gt; 刘承祐喜静肃,面对这等嘈杂的场面,眉头不禁蹙了蹙。&lt;/p&gt; 直到刘知远与李氏相携出现时,殿中方安静了下来,一齐向二人朝拜。&lt;/p&gt; 刘知远穿着一身紫衮龙袍,到此刻,脸上已不见了平日里的严肃,意气风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李氏也换上了凤裙,嘴角衔着浅笑,更显雍容华贵。&lt;/p&gt; 对殿中的群臣的肆意无礼,刘知远显得很包容,大概是称帝的喜悦足以让他忽视这些许细节。挥手让众人免礼平身,发声继续宴席。&lt;/p&gt; 殿中的气氛,从一开始便进入了高潮,文武之间,推杯换盏不断。&lt;/p&gt; “诸公!”刘知远适时地起身,端着酒杯,在殿中走了几步,说道:“朕以渺躬,得居帝位,皆奈诸公推诚相待,鼎力支持。朕于此,敬诸公一杯!都拿起你们手中的酒杯,同朕满饮此杯!请!”&lt;/p&gt; “陛下请!”一干人很给面子,齐整回应道。&lt;/p&gt; 一杯饮尽,立刻有侍者奉上另外一杯酒,刘知远兴致更盛,环视四周,朗声道:“今,契丹仍旧占据两京,胡虏猖獗,匪盗横行。正当我辈锐意进取,拨乱反正,建功立业之际。还望诸公与朕,戮力同心,共济天下,以孚国人殷殷望治之心!”&lt;/p&gt; “陛下英明神武,有您的率领,定可驱逐胡虏,廓清天下,还我中国生民以太平!”刘知远话落,杨邠立刻起身附和。&lt;/p&gt; 刘知远脸上直泛红光:“朕,先干为敬!”唯美小说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君臣对饮,气氛热烈而和谐。刘知远没有继续说些大义的辞令,而借着酒劲儿,也表示了,众臣的功劳,皆铭记于心,必定不相负,又带领大家展望了一番驱逐契丹、平定中原的前景,云云。&lt;/p&gt; 刘知远平日里,也是属于不善言辞的,话并不多,即兴多说了些话,便回座浅酌,转而吩咐刘承训代表他,向众文武敬酒。&lt;/p&gt; 刘承训自是积极应承,与新朝的文武官员们热情地交流着,凭着皇长子的身份加霸府时期的交情,看起来倒也“如鱼得水”。&lt;/p&gt; 相较之下,刘承祐则默默地坐在一旁,自斟自饮。&lt;/p&gt; 瞧着兄长笑容满面的样子,耳边尽是饮宴的喧嚣声,刘承祐双眼忽然有些迷离。虽然有些不想承认,但他很确信,自己就是嫉妒了。&lt;/p&gt;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在刘知远与河东文武面前努力表现了这许久,结果,被人记挂在心上,尽力奉承的,仍旧是大哥刘承训。&lt;/p&gt; 一种酸酸的滋味在心头蔓延......&lt;/p&gt;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忽视刘承祐,向他敬酒的人也不算少,只是地位不似杨邠、王章等人那般高罢了。不过被刘承祐记在心上的,人却也不多。&lt;/p&gt; 除了张彦威之外,苏逢吉一个,王峻一个,还有两个让他稍稍意外的人。郭威自不用说了,另外一个是刘知远的心腹幕僚,河东观察判官苏禹珪。&lt;/p&gt; 苏禹珪年纪不小,老好人一个,看起来就是个纯厚长者。此人出身书香门第,家学渊源,通儒礼。刘知远麾下,若说有几个学识出众者,当以苏禹珪为首。&lt;/p&gt; 此前刘承祐与苏禹珪并没有什么交情,今夜却主动地上前敬酒,说了些恭维之语,那张儒和脸上的些许讨好之色,却是没能瞒过刘承祐的双眼。刘承祐自是平和以对,长者主动示好,却是不便拂了其心意。&lt;/p&gt; “殿下,兴致似是不甚高,何故怏怏?”倒是郭威,一杯饮尽,逗留了一会儿,主动朝刘承祐搭着话,称呼上的转变也很是自然。&lt;/p&gt; 这样的举止,让刘承祐不禁讶异,抬眼看着郭威,只见其满脸红润,眼神分为清明,却微妙得朝刘承训与诸臣方向瞟了瞟。&lt;/p&gt; “皇父登基,新朝建立,君臣军民同乐,我心里自是喜不自禁......”打起了精神,刘承祐举杯相邀,淡淡地说。&lt;/p&gt; 郭威自是应和着,轻笑道:“殿下说得对,却是末将醉眼迷离,看花了眼,说错了话。”&lt;/p&gt; 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刘承祐盯着郭威,有些认真的说道:“这河东文武,洞察世事,头脑清明者,也许就你郭将军了!”&lt;/p&gt; 刘承祐说着“醉话”,郭威却是一愣神,赶忙晃了晃头:“殿下谬赞了,末将可当不得。”&lt;/p&gt; “对了!”言谈几句,刘承祐心中那点负面情绪已然彻底压制下来了,忽地凝视着郭威:“听闻郭将军膝下有三子?”&lt;/p&gt; “正是。”郭威有些不解。&lt;/p&gt; “我麾下缺少人才,听闻将军养子郭荣,谨慎笃厚,文武双全,可愿割爱,迁调到我麾下任事?”刘承祐轻轻飘飘地说道。&lt;/p&gt; 眉头一下子锁了起来,但瞧着刘承祐那张已然平静如水的脸,心中猜疑不定,少作犹豫,郭威还是拱手道:“能够在殿下手下做事,那是犬子的福气。”&lt;/p&gt; “好!”刘承祐声音稍微高了些,再度举杯:“郭将军,请。”&lt;/p&gt; “殿下请。”&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 天福十二年 新朝既立,新皇登基,本该万象一新,但晋阳城中的百姓很快便发现,除了刘知远从北平王变成皇帝之外,一切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lt;/p&gt; 官还是那些官,军队还是那些军队,晋阳城头,高高竖着的新旗,仍旧是“晋”字号。&lt;/p&gt; 刘知远并没有急着更改国号,为了表示继承后晋的正统性,只废弃了“开运”这个年号,转而沿用晋高祖石敬瑭的“天福”年号,称天福十二年,并且当着群臣的面,语气怅然地说了句:予未忍忘晋。&lt;/p&gt; 当然,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刘知远初登皇位,怎么可能毫无作为。首先便下诏,免晋阳百姓本年两税之外一切杂税,以筹拥戴之功。&lt;/p&gt; 原本刘知远脑子一热,是想全免税收的,被王章竭力劝止了。国家危难,正是耗费钱粮之时,河东的财赋大部来源于太原府,若免了晋阳的财税,损失可就太大了。&lt;/p&gt; 同时,刘知远派出了数十路使者,分赴各州,向天下宣告他登基称帝的消息。对于临近河东的州县,似晋州、潞州者,更派了几名专员前往,诏令归附。晋潞两州,当河东南下的要道,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节度使都去汴梁觐见耶律德光了。&lt;/p&gt; 其后,刘知远连下两诏,诏令天下,其一曰:诸道为契丹括率钱帛者,皆罢之。其晋臣被迫胁为使者勿问,令诣行在。自余契丹,所在诛之。&lt;/p&gt; 这是彻底宣告与契丹翻脸了,厘定敌我。诸道州官吏军民,深受耶律德光“括钱令”、“打草谷”之苦,刘知远针对中原百姓最痛处做文章,他这个新皇帝自然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大量人心,得到黔首的认可。&lt;/p&gt; 至于那些“被胁迫者”,不论他们是否真的是被胁迫,都是值得拉拢的。而最后一句,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正正经经的“杀胡令”了。&lt;/p&gt; 可以想见,刘知远这一诏,哄传天下后,一定能取得不错的效果,中原河北的后晋遗臣、士民包括那些趁势而起的江湖草莽,必定有所反应。&lt;/p&gt; 事实上,在刘知远称帝之前,在关右陕州,已经有人为天下首倡,正式掀起了反抗契丹统治的浪潮。&lt;/p&gt; 至于第三诏,则是在晋阳高举义旗,募集天下智勇之士,共讨契丹。这就是一纸募兵令,但打着讨灭契丹的大义旗号,以如今的大环境,效果会很好。&lt;/p&gt; 募兵的建议,是刘承祐提出的。这些时日,有不少人因中原、河北局势动荡,来河东投奔刘知远,这些人中,或有智谋,或有武勇,有不少人才。&lt;/p&gt; 对刘承祐的建议,刘知远也是果断接纳了。他也是虑麾下兵力之不足,想要对付契丹人,就河东的五万步骑是远远不够的。&lt;/p&gt; 何况,就算驱逐了契丹,还要有足够的力量去弹压天下,石晋的那些地方节度们,可不一定都会对他刘知远心服,或者说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他,梁、唐、晋几度王朝更替,都是这般,轮到刘知远,也不会例外。&lt;/p&gt; 再者,中原动荡,牵动天下,南方的那些割据政权也不会安分的,同样不得不防。高从诲前番遣使劝进,后蜀干脆发兵占据了秦、凤、阶、成四州,南唐也接受了大量南逃的淮北军民,若不是要收拾闽国的残局,说不定李璟也敢壮着胆子在淮北咬上一口。飞卢小说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有此远见,刘知远自是喜而纳谏,对扩充实力,他是不会有什么抵触的。至于兵力扩充之后,所带来的财政上的压力,自有杨邠、王章等人去头疼。&lt;/p&gt; 刘承祐与刘知远说道过,契丹人可在中原、河北抢了大量的财富,若能将之从契丹人手中夺取......话没有完全说透,但刘知远显然动心了,不过也仅止于此,哪怕再眼红,也得看机会,契丹的军队终究不是好相与的。一切,还得以夺取江山为重!&lt;/p&gt; 接连几道诏书之后,刘知远再度重启了“东进”的计划。刘知远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或者是想要将之前的戏演完,说要将石重贵与晋太后“救还”,善加恩养,以报前朝国恩。&lt;/p&gt; 十五日因为“称帝”之事耽搁了,于是重新定下了出征日期。这回,选在了二月十八。&lt;/p&gt; 在这几日间,刘承祐十分地忙碌,积极地从晋阳诸军中挑选精锐,以填补禁宫。对这个差事,刘承祐十分上心,选拔精兵,这是难得的机会。&lt;/p&gt; 他的想法比较多,刘知远的安排,挑选兵士以为禁兵,以卫宫城。在刘承祐看来,有点区别于“侍卫军”另组“殿前军”的意思,虽然刘知远还没有正式下诏,将河东节度诸军正式升格为侍卫亲军。&lt;/p&gt; 哪怕刘知远并没有那个想法,这种挑拣精锐,整饬军队的机会,刘承祐也要好好把握。赵匡胤如何在殿前军中崛起的,除了周世宗的信任之外,整饬禁军就是打下其上位基石的重要一步。&lt;/p&gt; 手下的精锐被抽调了,晋阳诸军上至都指挥,下至都校,多少有些不乐意,却没得办法,皇帝要组建宫城禁军,谁敢正面表示拒绝,更不敢去刘知远面前抱怨,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仍归刘承祐管辖的龙栖军,也抽调了一部分,数量还不少,有三百余人。&lt;/p&gt; 被挑选的军官士卒则显得兴奋多了,非精壮者不能被选上,能御前侍卫皇帝,那更是他们的荣幸。光鲜的同时,待遇方面自然差不了。&lt;/p&gt; 后来刘知远的反应证明,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挑选些军队充实宫城禁卫,被刘承祐这么一搞,就变成了集三军精华成军。从包括龙栖军在内的诸军中,刘承祐凑了个整数,总计挑选了三千士卒以成军。&lt;/p&gt; 亲自检阅了一遍后,对其军容气势,刘知远很是满意,满怀赞叹地感慨了一句:“朕有精兵若此,不需多,只三万,何愁天下不平?”&lt;/p&gt; 由此,刘知远正式决定新组一军,军号也接受了刘承祐的建议,号“控鹤军”。&lt;/p&gt; 控鹤军都指挥使,还轮不到刘承祐,刘知远属意李氏之弟、刘承祐的长舅、兴捷左厢都指挥使李洪信。&lt;/p&gt; 不过对此,刘承祐并没有什么不满,军士大都是他挑选的,虽然没有大的动作,却也借机安插了不少低下级军官。&lt;/p&gt; 比如龙栖第一军左营的那个李都头,刘承祐还亲自接见勉励了一番,同时对此人有了个不错的印象。&lt;/p&gt; 其人名字叫李俭,字元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 周世宗与杨令公 称帝的这三两日间,刘知远很忙,忙着接见底下的文武大臣,忙着发号施令,忙着邀买人心。同时思考着,新朝中央机构的人员配置。轻松点的做法,将河东节度原本的那一套班子直接升级便是,但真正操作起来又不可能那般简单。&lt;/p&gt; 在众人期待着的时候,刘知远一点口风也未露,只是暂且拿着“东进”的话题转移视线。&lt;/p&gt; 刘承祐忙完遴选控鹤军的事情后,倒是稍得片刻空闲,却也有限。偌大的北平王府,已然彻底冷清下来,刘承训被召进宫,赐了一座偏殿就近协助处理政务,短时间内,就只有刘承祐暂时还住在潜邸。&lt;/p&gt; 不知何故,拖了两日,此前被刘承祐提了一句的郭荣终于登门报到了。&lt;/p&gt; 于偏院书房中,专门抽出时间,接见其人。&lt;/p&gt; “郭荣拜见殿下!”&lt;/p&gt; 静静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此时的郭荣,显得很普通,不满三十岁,身形不算高大,长相也是“英奇”,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lt;/p&gt; 不过面对刘承祐审视的目光,郭荣除了目光微微垂低外,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只是淡定地等着刘承祐问话。凝视了许久,刘承祐方才收回了目光,心中难免感慨,在此刻,只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普普通通的青年有成为“五代第一明君”的潜力。&lt;/p&gt; “你就是郭荣?”书房中的气氛安静地有些压抑,良久,刘承祐终于平淡地发话了。&lt;/p&gt; “回殿下,正是小人。”郭荣不卑不亢地答道。&lt;/p&gt; “果然,并非凡人!”刘承祐幽幽一句,语气似有不善:“我前日便已征召,何以迁延至今?”&lt;/p&gt; 闻言,郭荣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抬了抬眼皮瞄了刘承祐一下,沉稳答道:“小人一直替家父处理府中庶务,需要交代妥善。”&lt;/p&gt; 刘承祐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朝其示意了一下:“坐!”&lt;/p&gt; “谢殿下!”和刘承祐保持着同样的严肃脸,郭荣拱了拱手。&lt;/p&gt; “官居何职?”待其落座,刘承祐继续发问。&lt;/p&gt; 闻此问,郭荣平静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疑惑。按照他的想法,刘承祐此前指名道姓地征召他,应该了解他的情况才是。&lt;/p&gt; 顿了一下,郭荣缓缓回道:“小人只在家中帮衬庶务,无官职在身。”&lt;/p&gt; “那可真是浪费人才了!”刘承祐说,思吟一会儿,继续道:“我观你严肃笃厚,甚合我意。唔,暂时委屈你为龙栖军法都校,巡检军纪!”&lt;/p&gt; 刘承祐这是要让郭荣去当“军法官”。&lt;/p&gt; “谢殿下!”郭荣却也没有二话,只是稳稳地起身拱手应命,称谢。&lt;/p&gt; ......&lt;/p&gt; 刘承祐与郭荣的会面,并没有怎么“惊天动地”,郭荣谨慎肃重,刘承祐也没有将他当作“周世宗”看待,没有表现出什么莫名的激动,就这么平淡地结束了。&lt;/p&gt; 告退之后,郭荣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眼中疑思不定。事实上,从郭威那里得知,刘承祐要将他征召至麾下效命之时,他是十分讶异的。&lt;/p&gt; 刘知远称帝,刘承祐已经是新帝国的二皇子了,身份贵重,何以对他这个未见一面、不名一文的郭家养子感兴趣。与郭威讨论过,不管从哪方面看,只有一个理由:拉拢郭威。&lt;/p&gt; 郭威当时还当着郭荣的面感叹了一句:“也许这新朝,将有一场夺嫡之争啊!”&lt;/p&gt; 不过不管刘承祐抱着什么心思,郭荣这边是果断决定应召。一者郭威已经答应了,不好回绝落了二皇子的面子;二者,郭荣自身也是不愿再在郭府“碌碌无为”。&lt;/p&gt; 郭荣以养子的身份,操持郭府事务已经有些年头了,事情处理自是井井有条,当年为解家中拮据,还做过茶货生意。在这个过程中,读书、习骑射、开拓见识。多年的积累下来,郭荣已然按捺不住心中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了。&lt;/p&gt; 郭威与之分析过,新朝之立,契丹仍旧占据中国,接下来河东必然会出兵,挺进中原。时局若此,正是英雄奋起,创立功业的好时机。&lt;/p&gt; 事实上,哪怕没有刘承祐的征召,郭威也不会再让郭荣待在府中为琐碎之事牵绊。早看出刘承祐不会是个甘于寂寞的主,让郭荣到其麾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lt;/p&gt; “军法都!”心中默默地呢喃了一句,离开之时,郭荣不由回头望了望。&lt;/p&gt; 与刘承祐的初次见面......&lt;/p&gt; 脑中不由浮现出郭威的叮嘱:在二皇子手下做事,需要谨慎。&lt;/p&gt; 讲句题外话,郭荣自被郭威收为养子后,便一直姓郭!&lt;/p&gt; ......爱倍多书城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稍晚些的时候,一名下级军官,被带到了刘承祐的面前。一身低级军官的服饰,并不能掩敛住那蓬勃的英气,倜傥俊伟,魁梧挺拔,一照面,刘承祐便心生好感。&lt;/p&gt; 此人,便是当初阻止张彦威进城的那名小队长,这段时间忙着刘知远称帝的事,便将之淡忘了。直到整编控鹤军时,又想起了其人,问了问张彦威。&lt;/p&gt; 若是一般的人,是不需刘承祐这般重视的,只因张彦威回报,这名小队长名叫杨业,刘承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lt;/p&gt; 杨业,字重贵,麟州人。其父杨弘信,以武力称雄于本州,是当地的地头蛇。当初,刘知远初镇河东,以弟刘崇为麟州刺史,在当地募兵。当时杨业年纪尚幼,却已展现出了不俗的武力,而杨弘信大概是看出了刘家的大好前景,于是让出众的长子跟随刘崇。&lt;/p&gt; 后来,刘崇被召回太原,杨业也就跟着到晋阳了,刘崇为北京马步军都指挥使,他也被安排在军中。五年过去,也才是个小队长。&lt;/p&gt; 显然,此时的杨业,还处在未发迹之时,还没有闯出“杨无敌”的名头。&lt;/p&gt; 杨业的年纪比起刘承祐,应该大不了两岁,但多年的军旅生涯,使其自带一股肃杀气质。见到刘承祐,一板一眼地行礼:“卑职杨业,拜见殿下!”&lt;/p&gt; 刘承祐正在吃饭,抬眼看了眼杨业,拾着筷子挥了一下:“免礼!”&lt;/p&gt; “来人,添一副碗筷!”偏过头吩咐了一句,刘承祐对着杨业说:“坐下,一起吃。”&lt;/p&gt; 杨业被刘承祐这番动作弄懵了,他本是满腹疑思地被唤来,又被二皇子这般“热情招待”,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连忙说道:“卑职不敢。”&lt;/p&gt; “无妨!”刘承祐还是淡淡地说道:“我一个人,也吃不完!”&lt;/p&gt; 在刘承祐眼神注视下,杨业方稍显迟疑地坐下,瞧着桌案上刘承祐那简陋的吃食,不禁有些意外,忍不住望了望表情平静的刘承祐,杨业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lt;/p&gt; 碗筷添上,刘承祐一时没再发话,杨业也不敢贸然开口。大概腹中也是饥饿了,杨业也不是畏畏缩缩的人,于是干脆地拿起碗筷,屋子中,很快便响起了两个人的咀嚼声。&lt;/p&gt; 三盘菜肴,肉虽不多,油腥却挺足,烹饪手法也算不上好,但刘承祐与杨业两个,看起来倒吃得蛮香。一直到盘干碗净,刘承祐放下了筷子,亲自给杨业递了一张湿巾。&lt;/p&gt; 饭都吃了,杨业没再表现出一丁点矫情,接过便在嘴边裹了一圈。&lt;/p&gt; “杨业。”刘承祐慢条斯理擦拭着嘴角,淡淡地唤了声。&lt;/p&gt; “在!”闻声,杨业强壮的身躯顿时一绷,目视刘承祐,郑重地应道:“殿下有何吩咐!”&lt;/p&gt; 伺候的仆人小心地入内收拾狼藉,刘承祐干脆起身,招呼着杨业陪他朝屋外走去。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谨,刘承祐整个人却显得随性了不少:“此刻你心里,恐怕很是好奇,我找你何事吧?”&lt;/p&gt; 瞄了刘承祐一眼,杨业点头说:“殿下所言不错。卑职不过军中一小小队长,担着门候的职责,人既微贱,实在不知殿下何故相召?”&lt;/p&gt; “你这话,可不像那个锋芒毕露的杨重贵!”杨业明显还是有些拘束,言语并不张扬,刘承祐则摆了摆手:“方今乱世,英雄辈出,你眼下虽只一队长,殊不知,数年后可为一方大将?你杨重贵,难道连这点心气都没有?”&lt;/p&gt; 听刘承祐这么一说,杨业心中愈觉惊奇,他能感觉到刘承祐言语间多有亲近之意。&lt;/p&gt; 下意识地望向刘承祐,只闻他继续开口:“我听闻你善骑射,好畋猎,所获猎物常常倍于他人。尝言:我他日为将用兵,亦犹用鹰犬逐雉兔尔......”&lt;/p&gt; “年少轻狂之语,让殿下见笑了。”杨业仍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谦虚答道。&lt;/p&gt; “你现在,也不过弱冠之年!”刘承祐说。&lt;/p&gt; 杨业不说话了,心里却觉有些憋得慌,目光落在刘承祐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眼神中的迷惑更浓了。这二皇子,对自己很了解的样子,连自己少时狂语都知道,也不知从哪儿探得的。&lt;/p&gt; “好了,我也不兜圈子了!”注意到杨业那满脸疑惑,刘承祐停下脚步,平静地注视着他:“我听过你的事迹,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打算调至麾下听用!”&lt;/p&gt; 闻言,杨业张了张嘴,刘承祐挥手止住,继续道:“我知道你是随叔父来晋阳的,叔父那边,我自去说。我想,他会给我这侄儿几分薄面!”&lt;/p&gt; 杨业还想说什么,刘承祐却不给他机会,语气更加强势:“对你的安排,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者,去控鹤军,那是新成立的禁军,卫护宫城,集三军精锐而成军;二者,去龙栖军,给你提一级,当个都头!”&lt;/p&gt; 点明即止,刘承祐说完便静待其答案。&lt;/p&gt; 而杨业,显然是被刘承祐一套说懵了,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俊朗的脸上,挂上了严肃的表情,慢慢地认真思考起来。&lt;/p&gt; 淡定地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刘承祐身体微前倾,盯着杨业轻飘飘地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如何选择?”&lt;/p&gt; 轻轻地舒了口气,杨业恢复了常态,毫不避让刘承祐的目光,肯定道:“卑职选择,去龙栖军!”&lt;/p&gt; “好!”刘承祐似乎对杨业的选择很满意,一挥手:“就这样。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调令即至!”&lt;/p&gt; 就这样,年轻的杨业,稀里糊涂地,便被刘承祐纳入麾下了。等出得王府,仍觉不明所以,自己这算是二皇子的人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 名将 于刘承祐而言,发掘出了杨业,固然可喜,却也没到欣喜若狂的地步。在没有可靠战绩,证明自己价值之前,他也仅仅是个小队长罢了,至多马上变成一“百夫长”。&lt;/p&gt; 在这个时代,将帅基本都是打出来的。有太多的人,凭着一身蛮勇,不怕死,敢打敢拼,加上一点运气,最终能活下来,便是“名将”。&lt;/p&gt; 杨业,相比于那些一勇之夫,当然是有名将之姿,将帅之英的。但是,能否同“历史上”那般打出来,刘承祐静待其表现。将军难免阵上亡,说不准,出点意外,杨业半途夭折了?&lt;/p&gt; 杨业这边,满脸沉肃地回到东瓮城下的军营中,此时不是他们这一都值守,同袍们都待在营舍内,或洗军袍,或修磨刀剑,或耍弄拳脚,或小聚闲侃,有的干脆于铺上睡觉......&lt;/p&gt; 杨业默默地到自己的铺位,盘腿坐下,拔出腰间的长剑,细细擦拭着。剑自是宝剑,乃其父所赠,这些年也饮了不少鲜血。&lt;/p&gt; 锃亮的剑身,反映着杨业的双眼,冷静而沉着,但其轮廓分明的面庞上,凝思之色愈浓了。&lt;/p&gt; 杨业在本营,也算是个名人,年纪不大,武力奇高,脑筋灵活,但办事又显死板。虽然在上官眼中是个刺头,但在基层士卒中,杨业的名声还是很好的,许多人都为其智勇与人品折服。&lt;/p&gt; 他这副表现,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都头带着两名士卒走过来,坐到他的铺子边,好奇道:“杨重贵,听说你被贵人叫去了,所谓何事?”&lt;/p&gt; 抬眼看了眼都头,从其目光中,杨业能够感受到些许关心。摇了摇头,杨业答道:“没什么,二皇子唤我去,请我吃了一顿饭。”&lt;/p&gt; 那都头立刻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你莫说笑,皇子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会专门请你一个小小的队长吃饭?”&lt;/p&gt; “那你说,二皇子专程请我这个小小的队长过府,当为何事?”杨业表情已经放松下来,反问道。&lt;/p&gt; “这......”&lt;/p&gt; “队长,皇子殿下请你吃的,定然是人间美味吧!”这个时候,旁边的一名小卒子兴奋地问。&lt;/p&gt; 扫了他一眼,杨业脑中不由浮现出与刘承祐一起吃的那顿“简餐”。思及刘承祐那张冷脸,杨业心头却是忍不住生出些许好感,嘴角勾勒出点笑容:“殿下所请,自然是山珍海错,珠翠之珍......”&lt;/p&gt; 吸了口气,杨业却是突然恢复了气定神闲,起身开始拾掇起自己的物什。&lt;/p&gt; “你这是做甚?”见状,都头凝眉问道。&lt;/p&gt; “张头!”转眼看着都头,杨业说道:“我被调到龙栖军任职了!”&lt;/p&gt; “龙栖军?”这张都头倒一不是个憨憨,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皇子殿下找你,应该就是为了此事吧!”&lt;/p&gt; 杨业点头。&lt;/p&gt; 张都头立刻拍了下杨业肩膀,不禁感慨:“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运道,竟然被二皇子看上了。我就知道,你杨重贵绝非凡人。现在被皇子殿下中意,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弟兄们......”&lt;/p&gt; 杨业淡淡一笑:“张头对杨业一向多有照顾,自不会相忘。”&lt;/p&gt; ————————&lt;/p&gt; 晋阳东南五十里,北滨洞过水,有榆次小邑。处在晋中平原,虽无险要之地利,然西邻清源,东接寿阳,南临太古,也算居交通之要冲。&lt;/p&gt; 最重要的是,距离府城晋阳太近,故有“晋阳门户”之称。在刘知远治河东之后,已然安定了好些年,县内百姓算不得富庶,但胜在日子安宁。在兵乱横行的当下,是十分幸运的。&lt;/p&gt; 黄土夯建的城邑,并不大,典型的三里之郭。小城东南一巷曲内,坐落着一处院邸,不甚豪贵,但观其门楣,显然是官宦人家的府邸。从牌匾上雕刻的字眼可知,宅邸的主人复姓“慕容”。&lt;/p&gt; 伴着几声“唏聿聿”的动静,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巷曲间的宁静,两名骑士徐徐策马而来,领头的在门匾上望了一眼,敏捷下马,步上前头,拎着门环用力扣响。120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没等多久,门缓缓地打开了,从其间探出半个身子,仆人打扮。疑惑地打量着两人,门房问道:“你们是何人?”&lt;/p&gt; “这里是慕容延钊家?”带头那名骑士直接问道。&lt;/p&gt; “正是!”门房点了下头,继续问:“你们打哪里来,找我家主人何事?”&lt;/p&gt; 得到肯定,领头之人表情放松下来,高声道:“我们是蕃汉马步军都孔目官郭威郭将军的亲兵,北平王登基,欲召天下英雄讨伐契丹。将军听说你家主人勇干果毅,特来相请!”&lt;/p&gt; 听其道明来意,门房却是笑着摇了摇头。&lt;/p&gt; “你这是何意?”郭威亲兵纳罕问道。&lt;/p&gt; “你们来晚了!”门房指着北边,解释道:“昨日,便有大兵前来,将我家主人接走了。”&lt;/p&gt; 闻此言,两人面面相觑,不由追问:“敢问小哥,可知是何人请走了你家主人?”&lt;/p&gt; 门房答:“听来人讲,好像是什么‘殿下’的人......”&lt;/p&gt; 来者不禁愕然,入内拜谒了一番慕容家主母后,方才确定,他们要找的人确实是被“二皇子”请去晋阳了。无奈之下,两名骑士只得快马回转复命。&lt;/p&gt; 晋阳郭府,从归来的亲兵口中得知结果,郭威脸上再度忍不住露出意外之色,脑海中浮现出刘承祐那张自闭脸,心中无限感慨:这二皇子,果真非常人啊!&lt;/p&gt; “将军!”&lt;/p&gt; 亲兵的呼唤让郭威回了神,叹了口气,朝其摆了摆手:“你们辛苦了,此事就算了,退下吧!”&lt;/p&gt; 待亲兵退下后,郭威又不由陷入的沉思,良久,方才释然,嘴里嘀咕道:“先是我儿,再是慕容延钊,这二皇子眼光却是出奇得好!”&lt;/p&gt; ......&lt;/p&gt; 傍晚时分,刘知远突然相召,欲举行一场军事会议,刘承祐应命入宫。巧的是,太原宫前,刘承祐与郭威前后脚赶到。&lt;/p&gt; “殿下!”&lt;/p&gt; “郭将军!”&lt;/p&gt; “要恭喜殿下了!”打了个招呼,郭威轻笑着说。&lt;/p&gt; “何喜之有?”刘承祐有些纳闷。&lt;/p&gt; 郭威说道:“恭喜殿下新获一将帅之才!”&lt;/p&gt; 闻言,刘承祐冷然的表情没多少变化,双眼却小眯了一下,斜视郭威,心中发冷:此人,在暗中盯着自己?&lt;/p&gt; 刘承祐却是以为,郭威口中将帅之才指的是杨业。&lt;/p&gt; 正欲开口说两句,却闻郭威徐徐言来:“那慕容延钊将门出身,勇武干练,声名著焉,末将早有召辟之心。不过在殿下您麾下听命,却也是他的运道!”&lt;/p&gt; 刘承祐这才恍然,面容间的冷意轻了几分,淡淡一摆手:“慕容延钊之名,我也是偶然得之。新朝初立,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际。连郭将军都属意他,那我可得重用之了,将军看人的眼光,我还是十分相信的!”&lt;/p&gt; “殿下看人的眼光,也是让末将佩服!”郭威答了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 争论 太原宫偏殿,是刘知远日常理政、接见臣僚的地方。刘承祐与郭威前后脚入内时,里边已站了不少人。除了刘承训之外,便是刘崇、杨邠、王章、刘信、史宏肇、白文珂、常思等熟面孔。&lt;/p&gt; 不过今日,增添了另外几名将领,似马步军都虞侯郭从义、控鹤军指挥使李洪信、兴捷右厢都指挥使尚洪迁等,都是诸军中的骨干将领。王峻与张彦威二者,以前功,也得以在列。&lt;/p&gt; 未几,在两名内侍的陪伴下,刘知远迈着强势的步伐入内,龙行虎步,霸气侧漏。坐下,接受完文武的朝拜之后,方才朝苏逢吉示意了一下:“把情况都给众卿讲讲吧!”&lt;/p&gt; “是!”苏逢吉出列,恭敬地应了声,随即看向众人,说道:“陛下登基,天下震动,契丹主大怒,已然降制夺了陛下官职......”&lt;/p&gt; 说这话时,苏逢吉嘴角都不自主地翘起了些许笑意,底下的臣子也多有不屑。稍微顿来了一下,苏逢吉继续说道:“不过,对吾皇践祚之事,契丹主十分忌惮,已经采取反制手段。汴梁消息飞传而来,契丹主以通事耿崇美为潞州节度使,高唐英为相州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以作御守。”&lt;/p&gt; “中原的契丹军队,已有北调的动向。细作探报,沿太行一线的州县,亦加强的守备......”&lt;/p&gt; 话音落,殿中静了一会儿,刘知远环视一圈摆手示意苏逢吉退下,开口:“对契丹人的反应,众卿有何见解?”&lt;/p&gt; 此时,不待他人出声,王峻急于表现,出列道:“陛下,潞州、相州、河阳三地,扼守要害,我朝若欲南下,挺进中原,首当其冲,实不得不防。当趁三者,未及履任之际,先下手为强,驱兵南下,占据要地,掌握先机......”&lt;/p&gt; “王峻之言,还有些道理!”王峻只顿了一下,史宏肇立刻接上了,语气急躁,大声道:“陛下当应对南面强敌才是,勿要再在石重贵那亡国昏君身上浪费时间了!”&lt;/p&gt; 王峻被史宏肇抢了话,语气中还有小觑之意,脸色有些难看,怒色微闪,憋屈地退下。&lt;/p&gt; 史宏肇则不会在意王峻这个小角色的反应,望着刘知远,看其意见。他这也算重提了,都已经称帝了,对刘知远固执地要领兵东去营救晋少帝,做那无谓之事,他们这些人实在不理解,持着反对意见。&lt;/p&gt; 刘知远却直接抬手,固执地说道:“此事朕意已决,不容置疑。今日,朕召众卿,是为应对契丹,勿作他议!”&lt;/p&gt; “既如此,末将敢请,率先锋之军,为王前驱,先行拿下潞、泽、怀三州,饮马伊洛,替陛下扫平进军障碍!”史宏肇拱手请令,满脸的自信。&lt;/p&gt; “看来,史爱卿是赞同进军了!”刘知远说道。&lt;/p&gt; “臣反对!”出声的是杨邠:“陛下,契丹重兵仍集聚于中原,实力犹在,此事南下,无异于以卵击石。纵使我军强悍,与敌硬碰硬,难免损伤,于己无力。且眼下正值春耕时节,刀兵一起,必误农时,眼下不是最佳进兵时机,还请陛下暂且忍耐!”&lt;/p&gt; 仿佛和杨邠穿同一条裤子一般,王章也起身附和:“我军若进军中原,必定倾巢而出,全力南下,粮草、军械准备,民力抽调,州县御守安排,这些都非一时半刻能妥善......”&lt;/p&gt; 两人话音一落,史宏肇顿时急了,瞪着杨、王质问道:“当初,你们二人也是赞同陛下起兵的,如今陛下已为天子,正当锐意进取,打拼江山之时。不过半月的时间,何以改口,你二人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lt;/p&gt; 听其言,杨邠与王章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点恼意。而刘知远那边,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虞,朝着史宏肇:“不得无礼!”缘分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末将性急,还请陛下恕罪!”被刘知远一盯,史宏肇老实了些,但语气中仍带着愤懑:“然陛下前降诏,传檄天下,号召天下臣民共讨契丹。如今我朝既拥精兵猛士,仍困守河东,畏缩不前,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啊?”&lt;/p&gt; “兵者,国之大事,当审时度势,取其宜者而为之!”杨邠立刻说道:“如今敌强我弱,更需审慎行事,不可莽撞!陛下暂缓出兵,实乃从大局考虑,待万事俱备,便可一鼓作气,摧枯拉朽,直下中原!”&lt;/p&gt; “我看尔等是畏战怯敌了!”史宏肇一个没忍住,顶了回去,蔑视杨邠说:“耿崇美、高唐英、崔廷勋何许人也,不过无名之辈,有何惧,翻手可平之!”&lt;/p&gt; “史将军切莫小觑天下人,需知骄兵易败!”&lt;/p&gt; “......”&lt;/p&gt; “够了!”见文武争论愈烈,刘知远终于忍不住,平息争端之后,方才缓缓道来:“用兵分缓急,当因时制宜。如今契丹人虎踞京邑,其势正盛,未有他变,岂可轻动。众卿目光还需放长远,静待其变即可!”&lt;/p&gt; 刘知远话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按兵不动。史宏肇脾气虽暴,却也不是听不懂人话,纵使心有不甘,却再也不敢当殿同杨、王争论了。只得闭嘴,恨恨地瞪了二者一眼。&lt;/p&gt; “陛下,纵不进兵,契丹既有动作,我朝也当有应对之策才是。若是豪不作为,必让天下看轻了我们!”史宏肇不说话了,王峻再度开口。&lt;/p&gt; 刘知远沉吟,似乎觉得此言有理,认真地思考起来。良久,说:“诸卿有何想法?”&lt;/p&gt; “远既不可图,近则可取!”郭威这时站了出来,缓缓应道。&lt;/p&gt; “讲!”&lt;/p&gt; “代州王晖,从属于河东,胆敢叛晋而归契丹,割据自立。前番陛下以契丹之故,任其猖狂,容他几日。如今,正当挥兵击之,既平肘腋之患,又可扬我朝威风!”郭威说道。&lt;/p&gt; 其言落,刘知远顿时两眼微亮,给了郭威一个赞许的眼神,直问道:“何人领兵?”&lt;/p&gt; 王峻身体刚动,史宏肇已经高声道:“臣愿往,五日之内,必平代州!”&lt;/p&gt; 目光在史宏肇身上停留了一下,刘知远几乎不作他想,直接同意了。史宏肇毕竟是他的爱将,今日殿中已经被拂了面子,一个王晖翻手可平,权当安抚。&lt;/p&gt; 一场殿议,很快就结束了。王峻很憋屈,史宏肇也不愉,其他人,则在看戏。&lt;/p&gt; 刘承祐一言不发,纵观全程,看着史宏肇与杨邠、王章二人争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连平日交好的郭威都没有,这厮人缘之差,由此可知。&lt;/p&gt; 刘承祐却是不知道,刘知远到底看上了他哪点,要说勇猛,军中比比皆是,要说会打仗,他史宏肇也算不得名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 刘承祐的想法 “这个史宏肇,就是个无谋匹夫,粗鄙不堪,恃宠生骄,在官家面前,都敢那般无状。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一味负气用刚,逞强使狠,他以为打天下靠刀枪就可以了吗,简直不足与谋......”散议之后,与王章走在一块儿,杨邠丝毫不掩饰对史宏肇的不满与鄙视。&lt;/p&gt; 王章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冷冷地说道:“此人一向骄横,自负有几分领兵之才,视我等为无物。为人臣者跋扈至此,杨兄,且等着吧,终有一日,陛下都将难容其人!”&lt;/p&gt; 天下割据,列国纷争,本就是文衰武盛,文贱武贵。在这个时代,武夫当国,有太多拿长剑大戟的武将瞧不起拿笔椽子的文臣,史宏肇则是其中的“佼佼者”,每每口出恶语。&lt;/p&gt; 事实上,似王章此人,也是不喜文人的,不过他厌恶的是那些不习庶务、只知空谈的酸腐文士。但史宏肇却是瞧不上所有文人,哪儿能不惹人生厌。&lt;/p&gt; 顿了顿,王章又道:“杨兄,也无需与那匹夫置气,陛下心怀天下,深谋远虑,不是也没有听其意见吗?”&lt;/p&gt; “天下崩坏至斯,纷乱不止,皆是这等武夫当国所致,若不遏制之,这天下是永远也安定不下来的!”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杨邠哼唧了两声。&lt;/p&gt; 瞥了眼老友,王章一时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道:“但是打天下,创立江山,却也少不得彼辈用命效死啊......”&lt;/p&gt; 闻言,杨邠也是默然,感慨一句:“若天下武臣,皆如郭文仲那般,何愁国家不宁?”&lt;/p&gt; 比起史宏肇,郭威在刘知远麾下文武中的人缘,明显要好得多。似杨邠,就对其甚有好感。&lt;/p&gt; 听他这么说,王章却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评。眼睛一眯,迅速地结束这个话题,拱手道:“陛下东出,辎需之费,粮秣之用,我还得去检视一遍,这便先告辞了。”&lt;/p&gt; “王兄请便。”&lt;/p&gt; ......&lt;/p&gt; 刘承祐这边,未及出宫,便被一名内侍拦下,刘知远唤他问话。&lt;/p&gt; 默默地跟着这名年轻的内侍,刘承祐打量着其背影,这该是此前养于太原宫,维持宫内清理运转的那撮人。如今,全部很是幸运地成了新皇的近侍。而刘知远皇帝没当几天,使唤起宫中的这些宫娥太监来,却是得心应手。&lt;/p&gt; 进殿之后,刘承祐才发现,刘知远是单独召见自己。心中难免讶异,这可是头一次,以往相召,至少是有大哥刘承训作陪的。&lt;/p&gt; “臣参见陛下!”刘承祐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lt;/p&gt; “二郎平身!坐下叙话。殿中只你我父子,就不必拘此缛礼了!”刘知远神色轻松,语气温和,话是这般说,但表情间明显流露出对刘承祐恭谨态度的满意。139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知父亲唤儿何事?”屁股半撅坐下,刘承祐问道。&lt;/p&gt; 刘知远桌上摊开着一张地图,此前应该正在研究。闻问,抬眼轻笑着看着刘承祐:“方才殿议,文武激烈争执,史宏肇与杨、王二人,几乎在我面前上演武斗。我固知你对契丹之事,见解颇深,为何适才始终不发一言?”&lt;/p&gt; “父亲着眼于天下,已有通盘考虑,又何须儿赘言!”迎着刘知远的目光,刘承祐微微闪避,答道。&lt;/p&gt; “哦,说说看!”&lt;/p&gt; “中原的情形,已是足够清晰,契丹人必定是守他不住。耶律德光的应对,扼守要地,实则是取守势。此时我军若急于进兵中原,北兵被逼急了,与我们针锋相对,硬碰硬下来,我们也断然讨不得好。”&lt;/p&gt; “听闻,陕州那边已有将校奋起,杀尽契丹人,夺州占城,宣称拥护父亲。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可以预见,接下来中原、河北诸州的前朝军校,不管是为了‘大义’,抑或是反抗契丹人的欺压,一定不乏跟进者。”&lt;/p&gt; “只有各地乱了起来,契丹自顾不暇,才是我们进军,趁乱取事的最佳时机。我想,您与杨、王二公选择按兵不动,想来也是早已洞悉其事。而史宏肇,勇则勇矣,看不到这些。”&lt;/p&gt; “况且,杨、王二公提出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父亲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击败、赶走契丹人,更重要的是,如何收拾之后的残局。契丹南来,已经大幅地方诸节度的实力,若再来一次......”说话间,刘承祐的语气中已然透着些许奸诈。&lt;/p&gt; “眼下,最有利的做法,便是保存实力,坐等契丹人与中原节度实力消耗。父亲视及天下,在河东,准备得越充分,兵马越多,将士越勇悍,粮秣越足备,军械越精良,他日进军中原的难度也就越低。将来,夺取天下,纵有人不服,胆敢作乱,亦可轻易平之。”&lt;/p&gt; “你,倒是看得透彻!”这是第二次听刘承祐的论断分析了,刘知远不由凝视着他,感慨一句。&lt;/p&gt; “不过,如此行事,虽得之稳妥,必取天下,但也不是没有一点瑕疵!”说着,刘承祐语气急转,沉声说道。&lt;/p&gt; 刘承祐这话,有点做作的味道,刘知远眉梢小扬起,盯着他:“什么瑕疵!”&lt;/p&gt; “人心!”刘承祐竖起了食指,认真地答道:“自古以来,若欲夺天下,必欲取人心。庶民之心,士人之心,藩镇之心。父亲称帝,传檄天下,号召天下臣民共抗契丹。然若拥强兵,而蜷缩于河东险要,坐观中原成败,只怕难服人心。”&lt;/p&gt; “天下人并不都是愚夫蠢货,不是所有人都看不出父亲的打算。诚然,最终我们一定能够做一回渔翁,得其利,成功夺取中原。旁人慑于河东强大,仍旧会臣服,但若欲令其心服,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夺天下易,守天下难,若欲天下大治,必须收拾人心。”&lt;/p&gt; 刘知远脸上已然浮出了深深的思考,突然打断刘承祐:“你有什么想法?”&lt;/p&gt; 与刘知远对视着,刘承祐淡定说道:“适才史宏肇殿中之言,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纵使不直趋中原,潞州、相州、河阳三地,有些进取的动向,也是有必要的!”&lt;/p&gt; “至不济,潞州一定要掌控在手中。其地地势高险,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庄宗伐燕,河东空虚,就是凭借着潞州险要而拒朱温。今契丹人以耿崇美为潞州节度,扼据要塞,岂能让他得逞。若动兵南下,取潞州,既可卫护河东,又可占据主动,可进可退,还能向天下人展示,您驱讨契丹的决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请缨 刘承祐所进之言,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刘知远也下意识地点着头。但是,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了,蹙眉道:&lt;/p&gt; “潞州的重要性,吾自是知晓,但眼下,潞城仍在汉臣手中。至于那耿崇美,短时间内恐怕还到不了潞州,更何况掌控全州军政以扼我。我前番已遣使,劝其臣服,还未有消息,此时若出兵夺之,恐惹人非议。”&lt;/p&gt; 刘知远话音落,刘承祐立刻接话:“非夺之,而是协助潞州军民,抵挡契丹人的威胁。我已派人探听过潞州的消息,节度使张从恩去汴梁之后,潞州亦有括钱使肆掠,军民苦之。父亲遣军,乃救苦定难,何谈侵夺?”&lt;/p&gt; 刘承祐表情麻木,语气平稳,但言语间分明投着狡黠:“至于您的使者,我不认为凭其三言两语便可使其全州而投,必要的武力威慑,还是可取的。”&lt;/p&gt; “再者,张从恩亲自去汴降服契丹,其留于潞州的部下,便名属契丹。不服新朝,我们出兵取之,也是讨伐契丹,剪除其‘帮凶’......”&lt;/p&gt; 话说到这儿,刘承祐的意思已经很表达得很清楚了。&lt;/p&gt; 刘知远平静地打量他,神思几许,幽幽说道:“你议取潞州,是想亲自领军南去?”&lt;/p&gt; 闻言,刘承祐双目睁大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外,面对着刘知远的审视,起身长拜:“儿子这点心思,却是逃不过父亲慧眼。”&lt;/p&gt; 这回答,算是承认了,并且正式请命。&lt;/p&gt; 刘知远则稍显犹疑,虽然二子这段长时间以来的表现已经足够杰出,但仍旧不足以让他放心。想了想,迟疑道:“战阵凶险,非你所能想象。你从未有领兵作战的经验,更遑论单独率师趋敌取城!”&lt;/p&gt; 刘知远的话很有道理,这也是刘承祐所欠缺的,话说得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不过刘知远此言,显然已经偏向于接受刘承祐的建议,动兵拿下潞州。&lt;/p&gt; 刘承祐心中对此事早有深思熟虑,望向刘知远,平淡的声音中透着自信:“潞州,此时政乱民疲,取之又有何难。儿虽不才,却有信心。临阵统兵之事,遣一上将即可......”&lt;/p&gt; 刘承祐说完,就静静地等待着刘知远的回应,很淡然的样子。&lt;/p&gt; 刘知远则盯着刘承祐看了许久,轻舒了一口气,轻飘飘地问道:“你需要多少兵马?”&lt;/p&gt; 表情淡然,但实则一直观察着刘知远的表情,看其眼色,刘承祐身体放松下来,轻声应道:“龙栖军足矣。”&lt;/p&gt; “仅凭龙栖军能拿下潞州?”刘知远眉头微蹙,大概是觉得刘承祐有些自信过头:“你平日虽寡于言,但我固知你心高气傲,但是,切莫小觑天下人!”&lt;/p&gt; 刘承祐的腰背又直了起来,好像端正了态度一般,严肃说:“儿谨记父亲教诲!”&lt;/p&gt; 又打量了刘承祐几眼,刘知远沉吟几许,方才慢悠悠说道:“先拿下潞州,亦无不可......”&lt;/p&gt; “你退下吧!”&lt;/p&gt; “臣告退!”&lt;/p&gt; 刘承祐恭恭敬敬地告退而去,出了殿宇,沉闷的表情再度现于脸上,仿佛将所有人的锐气都收敛起来了,一点也没有在刘知远面前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风采。&lt;/p&gt; 走得很慢,脚步很稳,漆黑的瞳孔中满是自信的色彩。刘知远虽没有直接应允,但刘承祐知道,他已经同意了。书吧达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lt;/p&gt; 十八日这天,按着既定出兵时间,刘知远亲自领军,再度东进。这一次,刘知远带上的兴捷军全军及被吞并的土谷浑军,一切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lt;/p&gt; 同时,史弘肇也率着武节左厢十营五千余人,急行北上以攻代州。&lt;/p&gt; ......&lt;/p&gt; 日下的龙栖军营,显得很热闹。&lt;/p&gt; 营门前,巨大的募兵牌子很显眼,下边排起了长龙,应募者并不少。边上,军中文吏耐心地问询着前来应募的壮士身份情况,同时下笔记录着。&lt;/p&gt; 营垒边的空地上,则更加热闹,营中军官,有序地对投军的汉子们进行着考校与筛选。&lt;/p&gt; 自从刘知远称帝后,前来晋阳投奔的各色人马明显多了,晋阳诸军,或多或少都进行了征募扩军,龙栖军也不例外。&lt;/p&gt; 营栅边的寨楼上,刘承祐扶着粗硬木,静静地看着眼前募兵的情形。他的注意放在那名年轻的军官身上——杨业。&lt;/p&gt; 刘承祐允了他一个都头的职位,没有直接让他占龙栖军诸营下的坑,而是借着募兵的机会让他自行挑选,补充属下。&lt;/p&gt; 刘承祐发现,杨业选卒,并不似其他都校,多拣那些看起来勇猛孔武的,而专注于那些面相老实憨厚,出身清白的。事实上,心思只稍微转动,便明白了其想法。“杨无敌”,明显是用脑的。&lt;/p&gt; 张彦威与马全义站在刘承祐身边,显得意气风发的,两者眉色间皆有喜意。&lt;/p&gt; “殿下!”见刘承祐对着募兵情形出神,张彦威忍不住开口了:“您似乎特别看重那杨业,连手下兵都让他自己挑选,其他弟兄们,可是羡慕得很。”&lt;/p&gt; 闻言,刘承祐收回了投在杨业身上的目光,淡淡地说道:“我喜欢他!”&lt;/p&gt; 言罢,不理会张彦威,刘承祐看向马全义:“募兵情况如何?”&lt;/p&gt; “回殿下!”马全义仍旧一副干练的样子,回答很简练:“到今日位置,我军已募集八百余人,经过删拣,都是精悍之士,只需稍作训练,便可成军。尤其出现了两名佼佼者,俱是可造之材!”&lt;/p&gt; “哦?”刘承祐一下子来了兴趣:“说说看。”&lt;/p&gt; 事实上,那么多投军之人,刘承祐心里也期待着,能捡获几名人才。他清楚马全义,若非实锤,他是不会轻易说出这等话的。&lt;/p&gt; “一人名叫韩通,太原人,有从军的经历,身体魁壮,甚是勇猛,曾因功当过骑兵队长,尤善骑战。在马上,末将恐怕不是其对手!”&lt;/p&gt; 听其介绍,刘承祐眼神亮了,这韩通可是历史留名的,而且名气也不算小,赵匡胤陈桥兵变后杀的唯一一名后周禁军高级将领。&lt;/p&gt; “另外一人名叫向训,怀州人,豪迈大方,不拘小节,颇有侠气,。末将与之交谈过,此人腹中颇有才华。他来太原投军的经历,也是有趣。途中,有盗贼见他雄伟异于常人,把他当作富家子,尾随欲劫之,被其敏锐地察觉。路过石会关的时候,杀其所乘之驴市酒会当地豪杰,告以其故。当地豪杰俱为其所折服,多出人护送其北上,得以一路安稳,盗贼不敢轻扰.......”&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韩通与向训 听到向训这个名字,刘承祐已经没有多少惊讶了,虽然不排除同名同姓的可能,但在这个时期,北来投军,再循其经历,他心中很是肯定,这向训就是那名大将。&lt;/p&gt; “带他们到军帐,我要见见他们!”对马全义吩咐了一句,刘承祐转身便顺着木梯而下。&lt;/p&gt; 营帐之中,刘承祐总算见到了韩通与向训的真容。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lt;/p&gt; 韩通浓眉大眼的,胡子很稠密,体态强健,相貌算不得凶恶,但属于“丑”的那种,并且丑得很有特色,看过一眼便让人记住了。&lt;/p&gt; 相较之下,向训则要俊伟多了,五官端正,气质出众。面对刘承祐的审视,泰然自若,只目光稍稍下视,嘴角始终翘着点微妙的弧度,看得出来,这个是很自信的人。&lt;/p&gt; “你就是韩通?”刘承祐问了句废话。&lt;/p&gt; “回殿下,正是属下。”韩通进入状态倒挺快,已然以下属自居。&lt;/p&gt; “听闻马全义说,你马术无双,尤善骑战?”&lt;/p&gt; 闻言,韩通脸上浮现出些许“羞赧”,又似乎有些自得,回答倒是未见多张狂:“通自负有几分勇力,却也不敢当马指挥使如此过誉。”&lt;/p&gt; “时下胡寇猖獗,窃据京邑,天子有挥师伐虏,还定旧都之志。正需你这样的良将猛士,陷阵冲锋,攻城拔寨......”刘承祐挥了挥手,说道。&lt;/p&gt; 韩通此时倒是显得听聪明,当即旦夕着地:“通愿做那,为天子与殿下从风险中之人!”&lt;/p&gt; 显然,此时的韩通,身处微末,是属于那种比较上道的人。刘承祐也未再做什么勉励之语,直接说道:“你既有骑将的资历,再委卒伍之事,便是屈才了。龙栖军中尚无独立骑军,我欲集中诸营骑卒,成立一骑兵都,你就当个骑兵都校吧,位同营指挥。”&lt;/p&gt; 刘承祐话落,韩通两眼顿时便瞪大了,眼珠子似乎要夺目而出,喜形于色,一下子拜倒:“卑职多谢殿下!”&lt;/p&gt;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见其兴奋,刘承祐又变了脸,语气冷然地提醒一句:“我常以能者上,庸者下。军中多悍士,骑卒更是不驯,你若领兵无方,治军无法,不能服众......”&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韩通表情严肃起来,郑重地接过话:“倘若此,卑职自请离职,听凭殿下发落,绝无怨言。”&lt;/p&gt; “我,拭目以待!”面对其表态,刘承祐声音轻轻的,朝马全义使了个眼色,领韩通下去。&lt;/p&gt; 龙栖军中,还是有不少马匹的,但多驽马、驮马,能做战马使用的,还是少数。集中起来,韩通这个骑兵都校,领兵不过三百。&lt;/p&gt; 然而,即便如此,刘承祐可以想见,他的这道命令,军中绝对有异声。骑兵的地位,绝对是在步卒之上的,凭什么让韩通一个新来之人,成为骑将。&lt;/p&gt; 对这点,刘承祐心里很明白,但他仍旧打算这么做。就如当初提拔马全义一般,军中多有不和谐的腔调。不用韩通,刘承祐或许能在军中找到一名资历足够,不惹人非议的骑将。&lt;/p&gt; 但是,相较于那些“无名”之辈,刘承祐更愿意重用这些“闯出过”名声的人。倒不是一味地迷信那些“那些历史”名将,只是如此之下,投资的风险小些,回报高些。&lt;/p&gt; “殿下,如此骤然提拔,军中将校,恐有怨言!”张彦威这个老兵油子,在这方面,反应倒是不慢,不由低着声音提醒道。无忧中文网 <a href="http://www.5uzw.net&lt;/p&gt;" target="_blank">www.5uzw.net&lt;/p&gt;</a> 刘承祐直接抬手止住他,顿了顿,沉声说:“姑且看之!”&lt;/p&gt; 安排好韩通之后,刘承祐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向训身上,从先后顺序就可看出,比起韩通,他更看重此人。&lt;/p&gt; 向训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适才刘承祐与韩通的对话,他都听在耳中,默默然地,没有贸然插嘴。&lt;/p&gt; 此时,刘承祐表情漠然,审视着向训,似乎要给他点压力,帐中一时间变得极其安静。但向训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历经世事,却也不会为刘承祐这点小伎俩吓住。&lt;/p&gt; 过了一会儿,刘承祐淡淡地开口了:“听闻,你自入营后,常有高论。我心中好奇,却是想听听......”&lt;/p&gt; 悄然打量着冷漠少年,向训呆了一会儿,方才挪动了一下步子,问:“适才殿下提到,天子有挥师南下之意,在下敢问,何日动兵?”&lt;/p&gt; 刘承祐却不接他这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向训。&lt;/p&gt; 见状,向训眉毛抬了抬,轻咳一声,拱手说:“在下自河内北来,对中原的情况也算了解,契丹施政苛暴,境内生民大被其苦,已尽丧民心,各地方镇,亦饱受欺压,胡寇必不能久守中原。如今的中原,群情鼎沸,就如一堆干柴燥枝,沾着点火星,便蓬勃燃烧。天子建号于晋阳,宣诏天下,此时若率河东虎师,进取河洛,则中原百姓必箪食壶浆以相迎。如此,契丹可逐,社稷可立,天下可定!”&lt;/p&gt; 向训这套说辞,显然很熟练,言罢即止,望着刘承祐,等待着他的反应。&lt;/p&gt; “你腹中策略谏言,有机会当面陈陛下才是!”刘承祐表现得,则有些平淡,语气中似乎夹着些许失望。&lt;/p&gt; 向训则淡淡一笑,头埋下,平静地说:“听闻天子,已领兵东向,欲出太行,营救晋帝。只怕,陛下是无心听在下这点粗陋之见!”&lt;/p&gt; 闻言,刘承祐脸上闪过一丝变化,他听出了点异样,略作沉吟,问:“你出此言,似乎别有所指?”&lt;/p&gt; 向训仍旧很平静地答道:“天子东去,不出意外,恐怕会无功而返......”&lt;/p&gt; 从其言,刘承祐便知,这向训,绝对是个明白人。&lt;/p&gt; 起身,在帐中慢悠悠地踱了几步,又打量了向训几眼,抬指说道:“可以实话告诉你,挥兵南下,直趋中原的建议,此前并不是没有人向进谏过!但陛下不纳,你可知为何?”&lt;/p&gt; 这句话,似乎将向训问住了一般,皱眉迟疑几许,方才说道:“也许,陛下令有考量吧。”&lt;/p&gt; 听其回答,刘承祐很想以一笑表达自己的态度,可惜,真的笑不出来。&lt;/p&gt; 目光投向东面,自闭地站了一会儿,不说话了。&lt;/p&gt; 刘承祐的作风,一时间内是难以让人适应的。向训不禁抬首注看着刘承祐,只可惜,从其古井不波的侧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东西。瞟向一旁的张彦威,只见他仿佛很习以为常地站在那儿,向训心中生出些古怪,也只能陪着自闭。&lt;/p&gt; 良久,刘承祐回过神了,低沉着嗓子,语速极快地对向训说道:“我身边缺少一名侍从,可愿屈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章 令下 事实上,几乎没有做什么犹豫,向训直接便答应了。一个侍从,甚至没有具体的官职,但向训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望。作为一个聪明人,向训自然懂得将目光放得长远,新朝皇次子的侍从,岂是寻常?&lt;/p&gt; 他此次北投太原,原本有意觐见刘知远,面陈他胸中丘壑,但刘知远登基称帝,百事繁忙,无人引荐,又岂是他这个布衣有机会见到的。&lt;/p&gt; 在晋阳观察了两日,恰逢刘知远下诏召天下豪壮之士,诸军扩兵,向训也就顺势投军了。至于投龙栖军,也是他经过一番考量后做出的选择。不管怎么样,刘承祐数月的动作,对龙栖军大刀阔斧的整饬改革,提拔任用,还是在晋阳闯出了一定的名声。&lt;/p&gt; 而向训,对这个传闻中的“俊阎罗”,还是抱有一定好奇的。直到今日得见,除了年纪太轻之外,倒确有一番气度,沉默严肃,颇具威严,看起来是个做大事的料,从其态度,哪怕暂做栖身之所却也无妨。&lt;/p&gt; 相较于向训,刘承祐则没有太多的心思,对这几日身边“井喷”而出的人才,他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态度,坐观其人其事。才能如何,留待考察,刘承祐只需给他们提供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即可。&lt;/p&gt; ......&lt;/p&gt; 在张彦威的陪同下,刘承祐摆着一张冷脸,在各营巡视了一圈,着重看了看新兵,在他们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让其感受了一番龙栖军主的威严。&lt;/p&gt; 至晡时,太阳西垂,摇摇欲坠,刘承祐擂鼓聚将,进行军议。各军营指挥以上的军官都到了,大大小小十余人,几乎将不大的军帐占满了。&lt;/p&gt; 帅案后边,刘承祐挺身直背,静静地看着帐中的将校,除了原本的老人,多了两张新面孔,郭荣与慕容延钊。&lt;/p&gt; 不少人都将目光朝二人身上瞟,郭荣也就算了,来历大家也都听说了,郭都孔目官的养子,被殿下委为中军巡检,参与军议也就算了。这慕容延钊何许人也,投军之前不过一乡野匹夫,到此刻亦无官无职在身,凭什么在此与他们同列。&lt;/p&gt; 慕容延钊是个三十多岁的帅大叔,人杵在那儿,尤其挺拔。站在后边,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显得很是淡定,云淡风轻,眼睛眨闭的节奏都未受任何影响。&lt;/p&gt; 慕容延钊是刘承祐派人召来的,与之交谈过,并未让他失望,果然腹有韬略。&lt;/p&gt; 刘承祐开场沉默不说话,帐中的气氛被他搞得稍显僵硬,过了一会儿,还是军职最高的张彦威,出列问道:“殿下聚将升帐,不知有何要事?”&lt;/p&gt; 闻言,刘承祐先是大开的帘门外望了眼,表情肃穆不减,垂首沉声道:“天色不早了,我直言二事!”&lt;/p&gt; “请殿下吩咐!”见状,张彦威立刻带头,做出一副恭听命令的姿态。&lt;/p&gt; “其一,暂止募兵,所募新卒,除补充各营缺额之外,余者数百人,新成立为龙栖第四军。至于军指挥使,慕容延钊!”&lt;/p&gt; 话音落,底下的将校一片哗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到慕容延钊身上。这下子,瞬间都明白了,为什们慕容延钊得以列于军议。&lt;/p&gt; “殿下,这慕容延钊初入军营,有何功能,得以独领一军,与我等同列?”第二军的孙指挥没能忍住,拱手道,语气有些冲。&lt;/p&gt; 刘承祐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慕容延钊,称呼亲切地让人意外:“慕容兄,你自应召而来,我此前未有安排。此次,我委你典一军之事,可愿,可敢受命?”&lt;/p&gt; 慕容延钊俊朗的脸上,此时也有些讶异,目光只四下扫了扫,随后淡定地拱手:“在下......末将领命!”&lt;/p&gt; 刘承祐这才扭头,看向那孙某,目光平淡而冷冽:“对孤,的安排,孙指挥使似乎有所不满?”&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孙指挥直接硬着脖子:“殿下,末将是个粗人,有些话憋不住。末将对殿下自然不敢不满,只是不服!我等追随陛下,多年厮杀舔血,方有如今的地位,这慕容延钊无名之辈,凭什么?”&lt;/p&gt; 听这孙指挥发泄了一番,刘承祐下意识地眯起双眼,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思索。倒也未发怒,只是平静说道:“如此说来,还是不满了?”笔趣阁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孙立,你给本将闭嘴,你敢质疑殿下的命令?不知军令如山?”张彦威突然一声暴喝,恶狠狠地瞪着孙指挥使,却悄然给他使着眼色。&lt;/p&gt; “我......”孙指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一二,但迎着刘承祐清冷的目光,生生地抑制住不满,不干不燥地说:“不敢!”&lt;/p&gt; 从这孙指挥身上收回目光,刘承祐语气仍旧没有多少起伏,继续吩咐着:“其二,散帐之后,你们各归己营,率领部下军士收拾准备,明日一早,用过早食,拔营南下!”&lt;/p&gt; 相比于对慕容延钊的任命那点小插曲,刘承祐这第二道命令信息量可就有些大了,帐中将校俱是精神一振。马全义望着刘承祐,替众人问道:“殿下欲进军何处?”&lt;/p&gt; “我已请得陛下诏令,龙栖军先行南下,以讨契丹!”&lt;/p&gt; “就我们龙栖军?”听完刘承祐的解释,有人弱弱地说了句,显得有些心虚。&lt;/p&gt; 刘承祐则淡淡道:“练了这么久的兵,也该上战场了,你们平日里不是自诩强军吗?此次,就拿契丹人试试刀了!诸位,当不会怕了吧!”&lt;/p&gt; 这话一出,不管是否心里发虚,众军校都齐齐地表了一番态。契丹贼子,不足惧。&lt;/p&gt; “都下去准备吧!”挥了挥手,示意众将校退下。&lt;/p&gt; “慕容将军,第四军未成,便逢战情,只能边行军,边整训了......”临了,刘承祐唤住慕容延钊,幽幽地提醒了一句。&lt;/p&gt; 慕容延钊脚步稍顿,回身郑重地朝刘承祐行了个礼:“末将明白!”&lt;/p&gt; 慕容延钊心里确实明白,这新成立的第四军交给他,算是刘承祐给他的考验了。&lt;/p&gt; 众将校散去,帐中只余三四人,张彦威、郭荣,以及侍从向训。刘承祐手指轻敲着帅案,默然沉思着。&lt;/p&gt; “殿下,末将知您提拔良才之心,但是是否太过心急了。那韩通也就算了,这慕容延钊初来乍到,直接以一军之事任之,实难令人心服啊......”脸上浮现出少许的犹豫,张彦威没能忍住再度提醒刘承祐。&lt;/p&gt; 刘承祐也在琢磨着此事,抬眼瞥了他一眼,思忖片刻,轻声道:“再急,能急过我初掌本军之时吗?”&lt;/p&gt; “这......”张彦威哑口。&lt;/p&gt; 抬了抬手,刘承祐淡淡地说:“还是那句话,姑且观之!”&lt;/p&gt; 事实上,对孙指挥这些人的不满情绪,刘承祐也是能够理解的。换位思考,以己度人,他也会不服,凭什么!&lt;/p&gt; 但是,刘承祐并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刘承祐就是要提拔一些“幸进”之人。&lt;/p&gt; 同时,理解归理解,但是似孙指挥那般,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仗着军中老人,资历高,胆敢当面质疑他的决定,这却是刘承祐不能容忍的。&lt;/p&gt; 此类人,已然上了刘承祐心里的黑名单。&lt;/p&gt; 似这样的中级军官,没有将帅之才,统兵之能,徒以粗勇存身卖命,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并不值得刘承祐重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章 潞州震动 微微吸了口气,刘承祐抬眼看向垂手立于边上,表情严肃的郭荣。&lt;/p&gt; 穿上军甲的柴荣,英武之气难掩。有的人,没有出众的外貌,没有强悍的身躯,乍一看平平无奇,但共事下来,定然能发现其不凡之处。&lt;/p&gt; “都坐!”见张彦威与郭荣还站着,刘承祐伸手示意了下。&lt;/p&gt; 略作沉吟,平和的目光落在郭荣身上,刘承祐问:“郭巡检,既入龙栖军,感觉如何?”&lt;/p&gt; 闻问,郭荣拱手应道:“名不虚传,就末将所观,龙栖军真河东强军,天下雄师!”&lt;/p&gt; 刘承祐直接摇了摇头:“天下雄师,只怕还差得远!”&lt;/p&gt; 郭荣不禁意外地看刘承祐一眼,他谨慎地恭维了一番,但刘承祐显然并不是很在意。&lt;/p&gt; 双手合十,思吟几许,刘承祐开口:“就你所观,军中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整顿,提高战力?”&lt;/p&gt; 额头蹙了蹙,瞟向刘承祐那张平静的脸,郭荣稍加犹豫后,说:“末将初入军营,一切还未熟悉,不管妄言。”&lt;/p&gt; “此乃审慎之言。”刘承祐脸色很是平和:“那......还需郭巡检就在军中多多行走!”&lt;/p&gt; “是!”&lt;/p&gt; 与郭荣侃了几句,刘承祐注意力落到站在边上的向训身上,眼神中仿佛带着点东西,就是透着丝丝犹豫,不言语。&lt;/p&gt; “殿下有何吩咐?”向训却是很机智地主动发问。&lt;/p&gt; “唔......我给你一个任务,带几名精干士卒,先行南下潞州,探其局势!”刘承祐吩咐道。&lt;/p&gt; 向训闻令,精神微震,望着刘承祐:“殿下打算进取潞州?”&lt;/p&gt; “潞州但河东南下之要隘,以你们的眼光与见识,会猜不到吗?”刘承祐目光朝郭荣身上斜了,随即脸色平和地看着向训:“你要做的,便是潜伏入潞州,尤其是上党城,探清其城池防御、兵力布置,一切情况。此事风险不小,深入敌穴,可谓危机四伏......”&lt;/p&gt; “属下愿往!”向训坚决请命。&lt;/p&gt; “你北来不久,便又匆匆南去,奔波之苦,莫辞辛劳!”刘承祐勉慰一句。&lt;/p&gt; 向训的脸上,挂着浅浅的意动之色,抬手答道:“不敢!”&lt;/p&gt; “张将军,从我亲卫中挑拣几名精干机谨之人,安排与向训!”见状,刘承祐悠然抬手,朝张彦威示意了一下。&lt;/p&gt; “是!”&lt;/p&gt; 引向训出帐之时,张彦威不由斜眼审视着向训,心中不禁嘀咕。看来此人,也是受殿下钟意之人吶。心思转动间,张彦威粗粝的面皮上挂上了笑容,满脸亲善地开口:“向兄弟,请随某来......”&lt;/p&gt; 帐中只余刘承祐与郭荣了,刘承祐坐着,郭荣站着。两人都属寡言之人,场面静得有些尴尬。还未有多熟悉,刘承祐也没有与之“交心”的意思,眼下,还不是谈理想、谈大业的时候......&lt;/p&gt; “殿下,若无他事,末将告退了!”还是郭荣主动,垂首说道。&lt;/p&gt; 刘承祐原意与之谈谈潞州的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表现得甚是自然,挥了挥手:“你去吧!”乐看小说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待郭荣退去,刘承祐抬手揉了揉眼睛。垂首沉思,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只是那一张冷峻的面庞,分外平静,平静地有些过分。&lt;/p&gt; ......&lt;/p&gt; 鸡鸣声起,整座晋阳城还笼罩黎明前的晦暗之中,刘承祐已然满身戎装,进入太原宫,向刘母李氏辞行。&lt;/p&gt; “哎,你这孩子,战事自有将校士卒去解决,你这孺子,何必要亲自上阵。战场的凶险,可由不得你,你这是让为人母的挂心啊......”看着跪在面前的刘承祐,难得地碎念着,雍容的脸上有些嗔意,眼神之中的担忧之意却是掩饰不住。&lt;/p&gt; 刘承祐低着头,说道:“临阵却敌之事,自有军中将士振武奋进,儿处千军之中,为猛士卫护,又有何惧?”&lt;/p&gt; 看着淡定应对的刘承祐,李氏叹了口气:“我知你素有主见,行不苟合,官家既有诏令,吾也不便相拦。为母者,唯有在宫中,替你与众将士祈福了!”&lt;/p&gt; “谢母亲!”闻言,刘承祐磕了一个头:“出兵拔营在即,儿需赶回军中,就此拜别!”&lt;/p&gt; “我送送二郎!”刘承训也在旁边,见状主动说道。&lt;/p&gt; 一行数十骑,趁着朦胧雾色,匆匆出城,疾奔十里,方才勒马。青草道旁,兄弟俩扶鞍对视,刘承训言辞切切:“二郎,为兄就送你至此了,战争凶危,万务珍重!祝你此去,破贼占城,所向披靡!”&lt;/p&gt; 此时的刘承训,俊逸的脸上挂满了关怀之意。迎着大哥的包含期冀的目光,刘承祐目光闪动了一下,轻声应道:“侍奉娘亲,早晚问安,就有劳大哥了!”&lt;/p&gt; “二郎勿忧!”&lt;/p&gt; 刘承祐领着亲兵,策马疾速而去,很快钻入微茫的晨雾之中。道旁,刘承训双手仍抓着缰绳,望着渐渐模糊的刘承祐的背影,眉头轻微地锁了起来。&lt;/p&gt; “殿下,二皇子已经走远了!”伫视良久,边上一名内侍不由发声提醒道。&lt;/p&gt; 闻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刘承训收起了脸上那些许“复杂”之色,露出一道温润如玉的笑容,调转马头:“回吧......”&lt;/p&gt; 待到天蒙蒙亮,龙栖全军,近四千众,早飨之后,在刘承祐的统率下,南向直趋潞州。&lt;/p&gt; 潞州此地,古称上党,在天下之脊,地势高险。地势的重要性就不水了,总之很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lt;/p&gt; 事实上,潞州距离太原府并不远,也就隔着一个辽州,算得上是卧榻之侧。敌若据之,便立时可对河东形成巨大的威胁,这也是刘承祐提议提议夺之后,刘知远未加犹豫便许之的原因。&lt;/p&gt; 在耶律德光委任耿崇美之前,潞州节度(昭义节度)原本叫张从恩,此人乃后晋贵戚,却慑于契丹势力,有臣服之意。上月,此人还遣使到晋阳,邀刘知远一并去汴梁朝拜觐见,得到了刘知远肯定的答复,言“君且先行,孤循后而往”。&lt;/p&gt; 然后,张从恩亲自前往汴梁去了。再其后,便被束于大梁,到如今,连节度使的位子也丢了。&lt;/p&gt; 时下,潞州主事者,仍旧是张从恩的几名下属,是他离去前安排的。以潞州留后赵行迁为主,辅以巡检使王守恩,从事高防。&lt;/p&gt; 辽州本是河东治下支郡,刘承祐领军一路通行,直入潞州境内,及至虒亭镇,驻马而停。&lt;/p&gt; 虒亭镇,距离州治上党城,不足百里。&lt;/p&gt; 河东出兵南来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潞州,并且向周边州县扩散而去。&lt;/p&gt; 潞州震动!&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章 东京城内 东京开封,背靠运河,耸立于中原腹地。而今的东京,经过累朝的建设,已然成为了第一等的雄城,居天下之中。&lt;/p&gt; 自隋唐以来,受制于土地的过度开发,人口的剧增,关中经济衰退,渐渐丧失了其全国经济重心的地位。尤其是安史之乱过后,屡遭战火侵袭,关中经济更受制约,而长安的几度沦丧,则使其慢慢丢掉了政治地位。&lt;/p&gt; 关中不断沉沦,伴随着的,是经济重心不东移、南移,政治重心不断东移。而汴京,则以其便利的交通,富庶的经济,成为了这个过程的中的受益者。&lt;/p&gt; 长安破败,洛阳没落,汴都崛起。&lt;/p&gt; 自朱温篡唐建梁,定都汴京之后,此城的地位日趋上升。哪怕其中有十数年后唐移都洛阳之举,石敬瑭代晋之后,没能撑两年,也再度迁都到更加繁庶的大梁而来。&lt;/p&gt; 繁华,是开封最大的特色。不过,再绚丽的繁华,也抵挡不住战争的摧残。即便契丹人入汴之后,没有进行大肆的杀人放火,但凶横的抢掠,无休止的压榨,仍旧给这颗中原明珠增添几分哀伤。&lt;/p&gt; 仲春清风,柔柔吹拂过开封厚实的城墙,却始终吹不散凝在城垣上空的那股子凄凉之意。城池各处,守备巡视的是契丹人,女墙边上,高高竖起的,也是一面面崭新的“辽”旗。&lt;/p&gt; 此时的东京,屈从于辽帝耶律德光的统治之下,而新生的“大辽国”对中原生民的统治,从成立起,便在乱政的风波中摇摇欲坠。这几日,随着接续不断的坏消息传来,在汴宫中享乐不止的辽帝耶律德光,已经不止一次报怨:中国之民,太难统治......&lt;/p&gt; 开封分宫、内、外三城,鳞次栉比的坊里,那些原本属于后晋高官大臣们的宅邸,有不少都为契丹的将校们占据。&lt;/p&gt; 在宫城东南,紧贴着正门的一里坊内,俱是高门大户,而尤以其中一座府邸为贵。这原本是后晋辅臣景延广的宅邸,在景延广凄惨而亡过后,被赏给如今大辽国的中京留守、大丞相、枢密使、燕王——赵延寿。&lt;/p&gt; 此时的燕王府中,比起开封城中街巷曲弄的清冷,却是一片歌舞升平之像。后堂之内,有娇娥舞动,翩翩姿态,撩人心弦,燕王赵延寿斜倚桌案,目光凄迷,苍然的脸上满是醉态。&lt;/p&gt; 大辽建立,东京城中,人咸默然,但是作为辽帝耶律德光最“看重”的汉臣,燕王殿下心情似乎并不太好。事实上,自耶律德光即皇帝位,欲统治中原后,赵延寿便一直怏怏不乐。&lt;/p&gt; 赵延寿,镇州人,少美容貌,好书史,初仕后唐。他与石敬瑭一样,都是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帝国贵戚,在后唐朝也是煊赫一时,手握重权。其养父赵德钧也深受李嗣源器重,是当时的卢龙节度使,一镇幽州便是十余年。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当时赵德钧父子俩的资历实力并不弱于河东的石敬瑭。&lt;/p&gt; 待石敬瑭与后唐朝廷撕破脸皮,刀兵相见后,赵德钧也受命出兵讨伐河东。手握卢龙之军的赵德钧动了小心思,开始与后唐朝廷讲起了条件,意欲吞并屯驻辽州的范延光之军,扩充实力,并给赵延寿谋取镇州节度。&lt;/p&gt; 然而唐末帝李从珂,性格刚烈,毫不妥协,断然拒绝,并且发了一道强硬的诏制,催促进兵。见恶了朝廷,赵德钧也不爽了,转而想要投靠契丹人。&lt;/p&gt; 当时,耶律德光受石敬瑭“割地称臣”所请,已经率兵南下晋阳助战。大概是受石敬瑭的点拨,赵德钧派人使耶律德光,同样求立为帝。&lt;/p&gt; 彼时,石敬瑭与耶律德光之间还是有些各怀鬼胎的,而后唐朝廷实则兵力尚强,对赵德钧所请耶律德光很是动心,有舍弃石敬瑭之意。还是石敬瑭的心腹之臣桑维翰,亲蹈契丹营,上演了一场“帐前哭谏”的戏码,给契丹主好生剖析了一番局情人心,才让耶律德光没有改弦更张。&lt;/p&gt; 等到石敬瑭夺了天下,赵德钧这父子俩处境便尴尬了,被锁回契丹国内。赵德钧凄凉而死,赵延寿反而受到了重用。中国小说库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赵延寿这个人,是有一定才能的,容貌漂亮,又会诗文,在北庭,每有诗作,常为人传阅。他被耶律德光委任为幽州节度使,主南面事务,封燕王。&lt;/p&gt; 在去岁,契丹大军南下的过程中,尤为卖力,因为耶律德光不止一次地表示过,欲以汉人治中国,暗示的意味已然很明显了。&lt;/p&gt; 等契丹大军入汴,灭亡晋室后,赵延寿表现得更加积极了,给耶律德光提了不少统治中原的“建设性”意见,比如分化控制晋国降卒,饷胡卒而勒止劫掠,安抚节镇......可惜耶律德光没听进去多少。&lt;/p&gt; 即便如此,在耶律德光入汴的月余时间内,赵延寿仍旧“兢兢业业”的,只因为心中那个火热的期望。&lt;/p&gt; 儿皇帝,石敬瑭做得,他赵延寿凭什么做不得。&lt;/p&gt; 然而,大概是灭晋太过容易了,耶律德光也飘了,最终变卦,自己登基称帝,来当这中国之主。夙愿一朝破灭,赵延寿的心态直接崩了。头脑开始不清醒了,让后晋宰相李崧言于耶律德光,欲谋太子之位。&lt;/p&gt; 这就是没眼力劲儿了,耶律德光对此笑呵呵,态度十分友善地,拒绝了。不过为了安抚赵延寿,给他封了一连串响亮的头衔,只是实权被彻底架空了,顺带着连原本归他统管的晋军降卒,也被剥夺了......&lt;/p&gt; 如今的赵延寿,论职位资历,都称得上大辽国第一汉臣。然而实际上,已经彻底沦为一个吉祥物,摆给人看的。&lt;/p&gt; 对这些,赵延寿怎会看不清楚。二十日了,心中的愤懑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弱,反而愈加郁沉,到如今,连酒水美人都难让他缓解了。&lt;/p&gt; “啪”的一声脆响,酒杯摔了个稀碎,堂中的舞、乐戛然而止。赵延寿的酒意一下子醒了一般,狠狠一瞪眼:“继续!”&lt;/p&gt; 管弦之声继续响起,美娘继续起舞,赵延寿又就拿过一个新的杯子,递到侍者面前:“给孤满上!”&lt;/p&gt; “是!”面对喜怒无常的赵延寿,侍者很是畏惧。&lt;/p&gt; 一口黄汤饮下,赵延寿脸上的醉意又深了一层,更显颓然。&lt;/p&gt; “大王!”一道人影匆匆入堂,该是老仆,直至赵延寿面前。&lt;/p&gt; “何事?”赵延寿的注意力仍旧放在堂间的舞姬身上,似乎要挑选一名今夜侍寝。&lt;/p&gt; “宫中来人,皇帝陛下召您觐见!”&lt;/p&gt; “皇帝?呵呵,不去!”赵延寿冷哼一声。&lt;/p&gt; 见状,老仆脸上露出一抹惶急,当即就要开口劝说,却又闻赵延寿苦丧着一张脸,幽幽说:“与孤净身,备朝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章 崇元殿中 汴宫很幸运,在胡虏铁骑肆虐下,没有被毁于战火,得以全然被契丹人接收。又有些不幸,中原的殿堂,琼楼玉宇,雕梁画栋,连同养于其中的美人、宫娥,尽数成为了辽主的战利品,供其娱乐。&lt;/p&gt; 崇元大殿中,莺歌燕舞,佳音糜糜,脂粉的香气弥漫在四周,令人沉醉。此间的情景,可要比燕王府热烈暧昧得多,女人的资质也明显要比燕王府中的舞姬更胜一筹。石重贵花了大精力搜集的美人,及国破,尽为耶律德光享用。&lt;/p&gt; 御座之上,一名身材魁梧,形貌英武的中年男人跨坐着,浓须长髯,梳着胡髻,身上却穿着汉服龙袍,显得不伦不类。此人,自然就是第一任大辽皇帝,耶律德光了。&lt;/p&gt; 手里端着酒杯,不时饮一口,满面神(淫)光地欣赏着殿中美人,一副乐不思北的模样。此时的耶律德光,完全不像是个英明神武的君主,中原的花花江山,实在让他沉湎其中。自入主汴宫之后,耶律德光便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哪怕已经察觉到中原的江山不好坐,仍旧没有太大改变。&lt;/p&gt; 御案上边,随意地摆着一堆的奏本文书,有各地上报的坏消息,有臣僚的劝谏之言,但观耶律德光,并没有太在意的样子。&lt;/p&gt; 丹墀下边,亦有好些方席案,上面摆满了美食珍馐,一些胡汉文武,陪伴在侧。比起那些蕃将的肆意开怀,几名文臣则显得阴郁了许多。不过其中一名苍然老臣,面色倒甚为平静。&lt;/p&gt; 其人年纪甚大,须发灰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谨慎”的味道,静静地坐在那儿,不似其他文臣对殿中的歌舞郁然,偶尔还有举杯附和的动作,只是沾嘴即止。&lt;/p&gt; 这老朽名叫冯道,五代之中有名的官场不倒翁,历仕唐、晋,每代必居三公,累朝必为将相,到了耶律德光这儿,仍旧受其敬重与信任。历数下来,从唐庄宗李存勖开始,再算上耶律德光,冯道已侍奉了三朝七君。皇帝轮流坐,而他这个宰相似乎没怎么挪过窝......&lt;/p&gt; “相公,天下生民已是群情激涌,这宫城之内却是日日歌舞,夜夜笙歌,辽主还欲久有中原,岂非痴人说梦?”身侧,枢密使李崧微微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将声音压地极低,抱怨一句,语气中已有不逊之意。&lt;/p&gt; 别看冯道年纪大,这耳根子仍旧灵敏,大殿之中虽然嗡杂,但他显然听清了李崧的话。眼皮子抬了抬,瞄了眼怀里已经坐了名美娇娘的耶律德光一眼,只低声回了句:“李公慎言!”&lt;/p&gt; 尔后,面色如常,朝殿中的胡将,也是和颜以对。见冯道这淡然姿态,李崧顿时咽下了喉头剩下的话,论养气功夫,他与冯道还是有些差距的。&lt;/p&gt; 冯道、李崧这些后晋老臣宰相,虽然为耶律德光优待,但实则仍旧是蕃胡将臣欺压的对象。在新辽,分属寄人篱下,平日里只能抱团取暖,互为慰藉。&lt;/p&gt; 像他们俩,前朝宰相,家资颇丰,在耶律德光的括钱令下,也是被夺了不少财货。事实上,所有降辽的后晋内外将臣中,只有杜重威、李守贞没有被强令捐借,还是耶律德光特诏免除的,余者无一幸免。&lt;/p&gt; 到如今,耶律德光已经不止丧失黎民之心,连这些本已降服的后晋大臣也是离心离德,心怀怨愤。就这殿中的汉臣,除了已投靠契丹多年的仆射张砺之外,恐怕没有一人不心怀鬼胎。&lt;/p&gt; 冯道老眼昏花,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闻殿中靡靡之乐,他的内心并没有如其表现得那般平静。&lt;/p&gt; 作为累朝宰辅,连耶律德光也慕其名声以之为座上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明哲保身只是表现,其聪明睿智、能力见识才是其真正的存身之本。&lt;/p&gt; 冯道早已年逾花甲,在这乱世历经宦海而不倒,早已是洞察世事。以其目光之深远,自然能够看出,契丹苛政愈暴,海内沸腾,而辽主毫无改弦之心,必不能久有中国。&lt;/p&gt; 同时,观耶律德光这些时日的态度表现,恐怕心里也无久留之意了。余光扫向御座上同美人调笑的耶律德光,冯道的脑筋不由动了起来,老眼几乎眯成一条缝。&lt;/p&gt; 似这样的老狐狸,是不会不思索后路的。不虞性命之忧,只恐受制于契丹,他几乎可以肯定,若契丹退还北国,必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些晋国宿臣,裹挟北去是一定的......飞涨中文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对脱身之法,他已经思考了些时日了,然思之忖之,却有些无奈。他们毕竟只是文人,手下亦无兵无将,在胡兵蕃将的眼皮子底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lt;/p&gt; “也不知,刘公究竟能否成事?应该可以吧......”&lt;/p&gt; 在冯道默默思量之时,一名宦官小步步入殿中,及至御前,低眉顺眼地向耶律德光禀道:“陛下,燕王到了!”&lt;/p&gt; “哦,燕王来了?”耶律德光挪开了抚摸玉臀的手,松开任他玩弄的汴宫嫔妃,中气十足地说:“快请上殿!”&lt;/p&gt; 未几,赵延寿步入殿中,一众娇娘尽收眼底,抑制住多看几眼的冲动,面色倒是红润,只是难掩醉态。在耶律德光面前,赵延寿并不敢表现出私下里的怨艾,很是恭敬地上前行礼。&lt;/p&gt; “燕王免礼!近前而来,与朕畅饮几杯!”耶律德光瞥了赵延寿一眼,泛着红光脸上仿佛全是善意,招呼着:“来人,赐座!”&lt;/p&gt; “谢陛下!”&lt;/p&gt; 御案赐座赐食,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耶律德光对赵延寿荣宠依旧。陪耶律德光饮了几杯,酒兴上来了,赵延寿大起胆子看,直刺刺地发问:“臣在家中,闻陛下急召,匆忙进宫。不知陛下唤臣,所谓何事?”&lt;/p&gt; 赵延寿之问,有些无礼,但耶律德光显得很大度,挥手示意了一下,暂止舞乐。殿中静了下来,陪侍的文武都不由望了过来。&lt;/p&gt; “啪”的一声轻响,耶律德光放下酒杯,对着赵延寿说道:“陕州的那干前朝叛将杀了朕的使者,也拒绝了朕的善意,潼关来报,其有东进之意。河东那伪帝刘知远也有动作了,派军南下潞州,耿崇美恐怕抵挡不住......”&lt;/p&gt; “陛下的意思是?”听耶律德光这么说,赵延寿心中凭生出些许激动。莫非是有意让他领兵拒之?有些期待地望着耶律德光,赵延寿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一旦再掌兵权,绝不轻易放手了......&lt;/p&gt; 似乎看出了赵延寿的心思一般,耶律德光脸上“神光”微敛,玩味地说:“对河东之敌,朕已遣三路节度,然犹虑有失。接下来,朕要全力讨伐刘知远,无力顾及关中那干宵小......”&lt;/p&gt; 闻言,赵延寿都要主动请命了,便闻耶律德光话音一转:“朕闻燕王之子元辅,十分聪敏,在燕王身边多年。欲以其为河中节度使,替朕守御关内,并协防河阳。”&lt;/p&gt; “这......”赵延寿一下子愣住了,望着耶律德光:“犬子年幼,恐不能担当重任。”&lt;/p&gt; 赵延寿的儿子赵匡赞,字元辅,二十来岁。若是平日里,授自己儿子以节度,赵延寿绝对要磕头谢恩。但如今,赵延寿心里可明白,河中那一块地盘,可不会太平。若河东军南下,说不准便走那条路,他自不愿让爱子去冒险。&lt;/p&gt; 耶律德光却是摆摆手:“元辅少年英雄,可以任事。听闻,河东南下潞州之军的统兵将领,是刘知远的儿子,年不过十七岁。元辅,总不至于比不过如此小儿吧......”&lt;/p&gt; 赵延寿仍有心拒绝,但迎着耶律德光渐渐转冷的目光,张了张嘴,有心憋屈地应道:“臣谢恩。”&lt;/p&gt; “很好!”耶律德光哈哈一笑:“来,朕敬燕王一杯!”&lt;/p&gt; 舞再起,乐再奏,赵延寿的心情却更加烦闷了,他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对耶律德光,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了。扫向殿中的那些汉臣,暗自哂,仿若一条失宠的狗......&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章 坐不住了 在宫廷豪筵渐酣之时,一名中书属官匆急地上殿而来,不敢直面辽主,朝仆射张砺耳语了几句,递给他一封奏本,观封皮上的标记,该是加急文书。&lt;/p&gt; 张砺表情也是微微变,抬眼望了望正与赵延寿推杯应和的耶律德光,不敢怠慢,起身近前唤道:“陛下!”&lt;/p&gt; 正在兴头上,被打断,耶律德光不满地瞥了眼张砺,注意到其手中拿着的奏本,哼唧一声:“说吧,又出什么事了?哪里又起民乱了?”&lt;/p&gt; “镇宁军节度(澶州)耶律朗鄂上报,有晋国降卒什长王琼,伙同州县贼帅张乙,集众上万,袭击州城,城中兵力不足,不察之下,为其得逞。北渡浮梁,为其焚毁,朗鄂将军仅以牙城拒之......”张砺快速地禀道。&lt;/p&gt; 闻言,耶律德光顿时就怒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废物!朗鄂在干什么?上万乱贼袭城,事前他没有一点察觉吗?废物!”&lt;/p&gt; 耶律德光震怒之下,殿中一下静了下来,只见其犹如一只被撩怒的猛虎,厉声道:“传诏朗鄂,立刻给我将乱贼扑平,重建浮梁,若若不然,让他自绝吧!”&lt;/p&gt; “唔......让高模翰,领兵东进,务必尽快扑灭乱贼,恢复河衢畅通!”少作犹豫,耶律德光又补充了一句。&lt;/p&gt; “是!”&lt;/p&gt; 这些日子,尤其是陕州举义,刘知远称帝的消息相继扩散开来之后,契丹人统治下的中国州县,已经发生了不少乱民袭城、杀胡的事,耶律德光也收到了不止一例,但都没有像今日这般愤怒。&lt;/p&gt; 其他地方也就罢了,澶州可是南下渡河通衢,关乎着其北归的后路,连这里都出问题了,让耶律德光心里那根仍旧松弛的弦一下子绷紧了,惊怒不已。&lt;/p&gt; 恼怒之余,耶律德光心中又不禁泛起些疑思,在澶州,他是设有重兵的,何以让乱贼猖獗如此?&lt;/p&gt; 耶律德光自入开封,志得意满,长处深宫嬉乐,对外边的情况,实则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契丹军队人数不少,但基本分散在各州,而州下,又再度分散于县镇劫掠。&lt;/p&gt; 耶律德光在汴宫享乐,底下的契丹节度、将军们有样学样,身耽乐于州郡,而耶律朗鄂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且贪残无度,终至民反。&lt;/p&gt; 澶州那边,确实发生了动乱,耶律朗鄂的汇报基本都是实情,只在乱众的人数上做了假,袭城焚梁的澶州义军实际上只有千把人。&lt;/p&gt; 耶律德光很生气,屁股在御座上扭动不已坐得有些不安稳。这个时候,冯道起身,有些意外地主动说道:“陛下,臣有一策,可兵不血刃,而使澶州民乱平息......”&lt;/p&gt; “冯相请讲!”耶律德光不咸不淡地说。事实上,他对汉臣这种自信满满、智珠在握的(装b)作态很反感,动不动就“兵不血刃”,若真这么容易,还需刀兵做什么。&lt;/p&gt; 冯道脸色很平静,垂着头,十分恭顺:“只需陛下收束兵马,停止括钱、打草谷,民既安,州县乃定!”&lt;/p&gt; 闻言,耶律德光眉头蹙起,随即脸上露出一道勉强的笑容,温和地对冯道讲:“冯相勿忧,区区乱贼,反手可平灭,不足为虑!”&lt;/p&gt; 而对冯道的建议,耶律德光却没有一点表示。见状,冯道拱手退下,仍旧淡定。心中却愈加肯定自己的揣测,辽主已无久留中原之心!&lt;/p&gt; 深吸了一口气,耶律德光表情又凝了起来,一副思索态,嘴上冷冷地呢喃着:“晋兵犯事,这些降卒,果真靠不住......”&lt;/p&gt; 说着,淡漠地瞥了赵延寿一眼。燃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赵延寿心中一寒,赶紧低下头。当初,耶律德光顾忌晋军降卒人众,有杀俘以除后患的意思,就是被赵延寿竭力劝阻。那个时候,赵延寿期待着当石敬瑭第二,意欲收晋卒为己用,十分卖力地劝住了。&lt;/p&gt; 而如今,澶州之事传来,领头的还是晋兵中一小小什长,似乎佐证了耶律德光当初的顾虑。赵延寿心头忽然有些发慌。&lt;/p&gt; “撤了!都散了!散了!”被此事一扰,耶律德光也没有继续饮乐的兴致了,心情极坏地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一般驱走殿中之人。&lt;/p&gt; 文武、歌姬、舞娘、乐工如蒙大赦般退去,留下耶律德光盘腿坐在御座上,苦思不已。忽然,耶律德光用力地扯了扯身上的龙袍,似乎很不舒服,拿起一封奏疏扇了扇风,嘴里不满地抱怨道:“这中原,怎生如此燥热,惹人心烦......”&lt;/p&gt; 心烦意燥,难以自制,深吸一口气,耶律德光再度翻看起那些让他心烦的奏本来。伴着翻阅动静,耶律德光的表情越来越严肃。&lt;/p&gt; “砰”的一声,耶律德光一掌拍在御案上,喘了几口粗气,沉吟良久,严肃朝外厉声吼道:“来人!”&lt;/p&gt; “在!陛下有何吩咐?”&lt;/p&gt; “传永康王、国舅火速进宫见朕。另外,派人去,将那杜重威与李守贞给朕找来!”&lt;/p&gt; “是!”&lt;/p&gt; 未及两日,辽主耶律德光再度有了动作,诏旨下,以天雄军节度使杜重威、天平军节度使李守贞还镇,弹压地方。&lt;/p&gt; 对后晋的降臣们,尤其是原来的地方节度们,耶律德光一直是防着的,到如今,眼见地方局势日渐糜烂,终于开了道口子。不过,也仅仅杜重威、李守贞二者罢了,因为他们实在是不得人心。&lt;/p&gt; 与此同时,分散在中原各地的契丹军队,开始集中起来,但是动作很慢,他们已经抢嗨了。人集中起来快,但抢掠的财货的输送,却实难快起来。河北,亦然。&lt;/p&gt; 而京畿一代,也突然忙碌起来,契丹南下所获,大量的金银、财货、粮食、军械,被耶律德光下令,陆续北运。&lt;/p&gt; ......&lt;/p&gt; 开封城内,冯府。&lt;/p&gt; 书房内,冯道埋头奋笔疾书,停笔装壳,蜡封,动作一气呵成。深吸一口气,盯着候在面前的年轻人,吩咐道:“你持此信,潜出开封,前往河东!”&lt;/p&gt; “是!”年轻人明显是冯道可托腹心之人,看起来很普通,对其吩咐没有二话。&lt;/p&gt; “务必当心,勿惹人怀疑。若露了破绽,先毁此信!”冯道忍不住叮嘱一句。&lt;/p&gt; “请相公放心!”&lt;/p&gt; 冯道所书,内容很简单,就是向河东通报,辽主已经在准备北撤事宜,请刘知远尽快进军中原,讨灭凶顽,以副天下之望。&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章 虒亭 潞州,虒亭,刘承祐所率龙栖军屯驻于此,已有数日。当日大兵南来,扎营立寨,引得潞州震动,尔后,便再无任何静,看起来,像是裹足不前,刘承祐的打算,似乎有些意味难明。&lt;/p&gt; 虒亭南亲潞、泽,北揖并、汾,扼潞城北部咽喉要道。镇是千年古镇,映蕴三晋文明,土地肥沃,资源充足,一向富庶。&lt;/p&gt; 龙栖军扎营于镇外,占据了周边的要隘,摆着防守的姿态。在刘承祐的严令下,无一兵一卒敢擅入镇中,只是做到了秋毫无犯,却已是难得。&lt;/p&gt; 几日的时间下来,屯驻在镇外的大军始终无越矩的行为,这让镇中的百姓渐渐放松的戒心。当然,纵使有戒心,也无luan用......&lt;/p&gt; 难得见到如此军纪严明的军队,虒亭镇中的百姓,在几名耆老、镇望的带领下,真正地来了一次箪食壶浆,以犒王师。东西虽然不多,却也是镇中百姓的一份心意,刘承祐亲自代麾下将士接受了,分拨诸营。&lt;/p&gt; 到如今,再听到镇外每日准时传出的杀气腾腾的操练声,镇中百姓也不再惊惧不安。同时他们也知道了,外边的军队是奉天子之命的正义之师,南下是为了讨伐欺凌蹂躏中国百姓的契丹胡寇。&lt;/p&gt; 虒亭镇原本的镇将,前番借耶律德光的“括钱令”,于虒亭镇中大肆行括钱之举,掠夺镇民财货,以肥自身。&lt;/p&gt; 事实上,在契丹的“括钱令”下,掠夺百姓财产的,并不只是契丹军队、官员。同时,契丹的军队更擅长打草谷,这可比“括借”来得轻松,来得快多了。各州县,有不少地方官吏、军将、甚至匪寇,借机侵吞民财,反正黑锅全甩给契丹人就是了。&lt;/p&gt; 耶律德光派出的括钱使,能于州城聚敛,却甚少能影响到地方。从这一方面来讲,契丹人除了他们本身所犯罪孽之外,还是替那些借机敛财的人背了锅的......&lt;/p&gt; 远的地方刘承祐顾及不到,但近在眼前的地方恶蠹,直接施以惩戒。将那镇将抓起来,历数其罪,昭示全镇,按罪斩杀,其后抄其府邸,取其家资以为军费。&lt;/p&gt; 刘承祐此举,既赚了一次眼球,又收了一波人心,还获了一场利。当然,那虒亭镇将的下场,显得有些委屈,毕竟不是一个人如他那般做,比他更过分的有的是。&lt;/p&gt; 但是,该他倒霉,正巧撞到刘承祐手上。&lt;/p&gt; 一道颇为破败的古亭面前,几道人影站在其侧,默然而立。刘承祐当其中,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残垣亭角。&lt;/p&gt; 虒亭的由来,要追溯到春秋时期,当时地名虎亭,大夫羊舌赤到此地为官,以“羊入虎口”的忌讳,寻适处筑亭以镇虎,并更名为“虒亭”。&lt;/p&gt; 据本镇人说,眼前的残亭便是当年羊舌赤所筑之亭。对此说法,刘承祐并不相信,这几日他在镇子内外周边逛了几圈,勘查地势,连虒祁宫这样大型建筑的遗址都没见着,他不觉得一座小小的古亭能留存下来。&lt;/p&gt; “古亭镇猛虎,不过如今的虒亭,可镇不住我河东虎师!”过了一会儿,刘承祐说了句,淡淡的语气中透着点自信。&lt;/p&gt; “殿下说得是,如今我军将士,恰如出笼之猛虎,嗷嗷直叫,渴望建立功业......”张彦威在旁,当即附和说。&lt;/p&gt; 刘承祐瞥了眼身边的张彦威,其人看起来又发福了些,沉吟几许,悠悠问道:“可我怎么觉得,士心有些浮躁呢?”姐姐文学网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这......”张彦威脸上闪过一阵尴尬。&lt;/p&gt; 这个时候,郭荣主动说话了:“殿下屯驻虒亭,已历六日,不进,不退,严厉勒束众军,沉心刮练新卒。底下将士不明白殿下之意,自然难耐。”&lt;/p&gt; 刘承祐上前几步,坐到残亭之间,看着郭荣。几日下来,与其也渐渐熟了,郭荣的话比起最初,也多了些,刘承祐找他谈论政军的频率。&lt;/p&gt; 同时,刘承祐发现,郭荣虽然沉稳笃重,实则有点小闷骚,在涉及到其感兴趣的话题之时,谈兴很足。&lt;/p&gt; “这才几日?便生厌心,何谈百炼之军。”刘承祐平静地说:“龙栖军,尚欠磨砺!”&lt;/p&gt; “殿下,史弘肇已经攻破代州,斩王晖,夺城凯旋。官家也率师归晋阳,唯有我军南下,进度缓慢,只恐为他人小瞧啊!”看着刘承祐那张平漠如常的脸,张彦威忍不住提醒。&lt;/p&gt; 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恼怒,继续说:“那史弘肇向官家请命,欲替代您,为先锋南进啊!”&lt;/p&gt; 刘知远“东进救驾”那场戏,终于演完了,晋帝石重贵,当然是不可能救回来了。刘知远所率之军,连太行都没出。在寿阳的时候,刘知远很是“失望”地收到了,石重贵一家早被契丹人解送北去......&lt;/p&gt; 而寿阳,在晋阳之东不过百公里。不过,刘知远东进倒也不仅仅是一次武装巡行,他很是轻松地将活动在太原府边缘的那支契丹军给击灭了,顺便重新夺回土门(井陉)。&lt;/p&gt; 至于史弘肇,率师北趋,一战而下代州,斩那叛降王晖。这本不是什么难事,以镒称铢,刘知远麾下,随便换一个稍微有点勇略的将领,都能做到。&lt;/p&gt; 但是那史弘肇却是没有这点自觉,仿佛立下了什么不世之功,尾巴翘起来了,开始对刘承祐的“南进军”指手画脚。竟然向刘知远请缨南下,立下五日而下潞州的军令状。&lt;/p&gt; 这消息传到前线,自然引起了张彦威等人的不满,近来显得有些急躁。&lt;/p&gt; 听其提起此事,刘承祐神色如常,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转而在张彦威意外的目光下,看向郭荣:“我驻兵于此,底下士卒不解其意,你可明白我的打算?”&lt;/p&gt; 闻问,郭荣轻轻地上前两步,平静地回答:“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以如今潞州的情况,并不一定需要武力夺之。前番向训归来,殿下再遣其出营......只怕已然做好了,卷甲入上党的准备吧!”&lt;/p&gt; 注视着郭荣,刘承祐心中很平静,毕竟“周世宗”,能看出他的这点打算,并不足为奇,哪怕对潞州之事,刘承祐从来没有与其交过底。&lt;/p&gt; 而事实正如郭荣之言,从一开始,刘承祐就没有兵战强攻之心。虽然,他有信心,纵使打一仗,也能夺取潞州,但若能全州而下,又何需用武,损耗兵马。&lt;/p&gt; 这几日驻马虒亭,刘承祐可不是什么都没做,除了州城那边的动作之外,附近的襄垣、黎城、潞城三县,可已经悄然奉表献诚了。&lt;/p&gt; “走,去第四军转转......”给了郭荣一个赞许的眼神,刘承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当先朝北面走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章 冲突 午后,一支三百来人的队伍,自北缓缓而来。不是正规军队,除了一面颇为鲜明的旗帜之外,甲胄不齐,良莠混杂,显然是一支乌合之众。&lt;/p&gt; 这是支队伍来自辽州,押送着大大小小二十余车物资。自刘承祐屯驻虒亭后,除了在潞州本地搜集军需之外,大部分的军需物资,还得由后方支持。而辽州,便承担着输送供给的任务,刺史薛琼很是卖力,积极调动州兵、衙役、乡人、丁壮,几日下来,已经向虒亭供需三次。&lt;/p&gt; 屯驻在北面的第四军北哨之卒,早早地便发现了,伸手拦下,大声呵止:“站住!”&lt;/p&gt; 队伍之中,有一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人,骑在马上,见此景一愣。此人正是辽州刺史薛琼,这一次他亲自押送军需而来。&lt;/p&gt; 他身边一名州兵小校小声向他解释:“使君,他们是要盘查身份!”&lt;/p&gt; “还有这等事?”薛琼眉头当即高高皱起:“这都输送几次了,还需核验身份?”&lt;/p&gt; “使君,前番几次,都是检查之后,才放行的......”小校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建议道:“等他们盘查结束,自会有人迎我们入营。”&lt;/p&gt; “笑话!本官在此,这些小卒,敢查我?”薛琼却是不屑一句,驱马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带头的那名队长,倨傲道:“本官辽州刺史薛琼,还不快与我撤去鹿砦放行!”&lt;/p&gt; 一方刺史,也是一个大人物了,不过栅栏后边的队长,只稍微犹豫了下,闷声答道:“薛使君在上!前方乃大军屯驻要地,指挥使有令,所有进营人畜,都需盘查,确认身份,方可放行。请使君体谅!”&lt;/p&gt; “放肆!尔等是将本官与牲畜并类吗?”听其言,薛琼却是怒了。&lt;/p&gt; “不敢!”队长应该属于不善言辞那种,面对发怒的薛琼,只瓮声说道:“卑职职责所在!”&lt;/p&gt; “简直岂有此理!”薛琼的怒气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声色俱厉地盯着他:“本官是什么身份?本官率人,不辞辛苦,押送辎需,却为尔等据之门外,误了大事,你担当得起?说什么盘查核验,简直可笑,莫非是故意折辱与我?这些兵丁,已然输送几次,尔等当真不识得?”&lt;/p&gt; 一番喝问,听起来是有理有据的,令那队长有些不知所措,面露迟疑。见其局促的表现,刺史薛琼的脑袋向上扬了些,审视着他,嘴角慢慢地勾起一道弧度。&lt;/p&gt; 但很快,表情凝固了,只见这名小小的队长仍旧沉声道:“指挥使有令,一切人等,都需盘查!”&lt;/p&gt; 薛琼脸上满是错愕,紧接着,心胸之中怒火喷涌而出。似他们这些刺史,在地方上绝对属于土霸王,何从受过这等委屈,尤其还是在其“占理”的情况下。&lt;/p&gt; 恼火地盯着眼前油盐不进的小队长,刺史脾气也彻底爆发了,目光冰冷,语气森然:“什么指挥使,什么军令,在本官这里不好使。再不让道,本官要强闯了!”&lt;/p&gt; “什么人,胆敢强闯军营吶?”其言方落,一道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lt;/p&gt; 放眼望去,只见在鹿砦后方,一小队军士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名年轻人,表情肃重,脚步很稳,整个人显得慢条斯理的。&lt;/p&gt; “都头。”见到来人,队长立刻松了口气,赶忙让开。&lt;/p&gt; 来人,正是巡视哨防的杨业。队长向他耳语了一番,向他解释情况。给了队长一个安慰的眼神,杨业步上前,平静地与薛琼对视着:“薛使君,真欲强入驻地?”&lt;/p&gt; “是又如何?你是何人?”薛琼不屑地瞟了嘴上无毛的杨业一眼。御书屋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卑职龙栖第四军第一都都头,杨业!”杨业淡淡地应道。&lt;/p&gt; “原来是个小小的佰长!”&lt;/p&gt; “擅闯军营,当如何?”杨业面无怯色,慢悠悠扭头,大着声音问队长。&lt;/p&gt; 杨业在侧,队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闻问,很是提气地回了句:“杀!”&lt;/p&gt; 嘴角满意地翘了翘,杨业扭头回视薛琼。&lt;/p&gt; 马背上的薛使君,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他此时有些尴尬,后方的押运队伍望着他,眼前的丘八也丝毫不卖他这堂堂刺史面子。手慢慢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泠然注视着杨业:“如此跋扈的军卒,本官还真是少见!”&lt;/p&gt; 注意着其动作,杨业手一招,会意之下,鹿砦后边的几十名士卒顿时刀出鞘,箭上弦。同时,杨业还朝部下高声下令:“吹号示警,有敌人闯营,提醒全军做好战斗准备!”&lt;/p&gt; 闻令,一名士卒拿出号角,鼓起嘴巴,便要吹响。见状,薛琼却是心中发寒,下意识地伸手阻道:“慢!”&lt;/p&gt; 薛琼此番亲自押送辎需而来,本就有意讨好刘承祐,当然不想因为这点小冲突,演变成“袭营”。他也是没想到,龙栖军这低层官兵,竟然如此蛮横,丝毫不卖面子。尤其是杨业,“一根筋”的表现,让他十分地不适应。&lt;/p&gt; 杨业止住吹号士卒,目光稍稍眯起,望着薛琼,等待其说法。&lt;/p&gt; 压抑住心头的怒气,不断地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薛琼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有些气急败坏地朝后边的人喝斥着:“都愣着作甚,让他们检查!”&lt;/p&gt; 见状,杨业脸色和缓下来,甚至朝薛刺史露出了一个笑容。再挥了挥手,底下人收起了兵器。&lt;/p&gt; 说是盘查,不过例行公事罢了,验明身份,查了查车辆,也就放行了。说到底,哨卫士卒,又不是真瞎,只是按令而行罢了。龙栖军强调军纪,而那慕容军指挥使则更严,再加上个不时巡查诸营的郭巡检使,底下的军士们对上头的命令已然是不敢打一点折扣,该查就查!&lt;/p&gt; 鹿砦很快被搬开,空出通道,让辎需队伍南去。重新上马,薛琼在杨业面前停了下来,冷冷地盯着他,右手仅仅握着马鞭,似乎想要在他那张脸上挥上几鞭子一般。&lt;/p&gt; “薛使君还有何教诲?”杨业抱拳。&lt;/p&gt; “哼!此事可不算结束!”薛琼冷哼一声,语气不善。&lt;/p&gt; “薛使君!”杨业则显得不卑不亢的,迎着其目光,淡淡地说道:“我等是来打仗的,军事驻地,轻忽不得。在龙栖军,就要守龙栖军的规矩!”&lt;/p&gt; “好个规矩!”薛琼面皮抽搐了一下,有些憋屈策马而去。&lt;/p&gt; “都头,毕竟是一方刺史,此番惹恼他,上面怪罪下来,不好交代啊......”这个时候,此前很忠于职守的那名队长,凑近杨业,语气迟疑道。&lt;/p&gt; “职责所在,上头怎会怪罪!”杨业不以为意地说:“再者,我们,可是二殿下的兵!”&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章 赏 北哨那点小冲突发生之时,刘承祐正在慕容延钊帐中与之叙话。名将就是名将,并不多长的时间,这龙栖新编第四军已被其调教得有模有样,虽然还算不得强兵,但也初具其形。&lt;/p&gt; 听闻刺史薛琼亲自押送物资来营,刘承祐有些意外,派人接收的同时,亲自于军帐中接见他。&lt;/p&gt; 在当日初南下之时,刘承祐便已见过薛琼。此人在民间的官声口碑并不好,性格暴躁,为人霸道,待下苛刻,贪黩财货,亲戚也多有欺压良善的行为。&lt;/p&gt; 但是,有一说一,纵使有诸般缺点,辽州在薛琼的治理下,整体民生偏安,百姓算不得阜盛,日子却也还能过得去。在这个战火连年的时代,对于普通的黔首来讲,能够过得去的日子,已分属期求,故辽州治下,还算平静。&lt;/p&gt; 而在薛琼治理的这几年中,辽州府库渐增,对晋阳那边,也上缴了不少,颇得刘知远欢心。刘承祐领军南来,后勤输送多仰其力,这样的实干之才,足以让刘承祐忽略掉那些缺点。&lt;/p&gt; 况且,那些缺点,算不得什么大问题。比起那些一味以公肥私,无节制压榨盘剥生民的官、将,这薛琼还算有些“底线”的。所以,刘承祐对薛琼的态度,还算和善。&lt;/p&gt; “殿下,下官此次所携辎需,有陈粮十二车,米面三车,被服鞋履五车,草料三车,另有油蜡杂物两车,猪羊十余头......酒水,因殿下军令故,未敢运来。”军帐中,薛琼亲自向刘承祐汇报了一番。&lt;/p&gt; 身份的加成作用是很大的,在刘承祐面前,薛琼没有一点倨傲,低眉顺眼的,说话间,眼神不是偷偷瞟向刘承祐。只可惜,瞧见的只有那张过分平静的脸。&lt;/p&gt; 听其叙完,刘承祐点了下头,顿了顿,方才平淡地说道:“有劳薛使君了!”&lt;/p&gt; “不敢,都是下官该做的。”薛琼赶忙应道。&lt;/p&gt; “算下来,这已经是第四次输送辎需了!”刘承祐露出了一副审思的神情,琢磨了一会儿,问:“已经超出晋阳调度之需了吧......”&lt;/p&gt; “殿下英明。”闻言,薛琼脸上挂着点讨好的笑容,解释道:“此次是下官自辽州府库出资采购,又有本州名望、商旅,献捐资财,以助大军。”&lt;/p&gt; 平静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波动,审量的目光再度落于其身上,那冷测测的眼神,很容易引起不适。待看得薛琼局促不安了,刘承祐慢声说:“薛使君,有心了。”&lt;/p&gt; “殿下率河东虎师,以讨契丹,拯溺万民于水火,下官等自当鼎力相助,以资王师!”这些大义凛然的话,薛琼倒说得挺顺溜。&lt;/p&gt; 刘承祐却无心听这无甚营养的言论。刘承祐心里也清楚,那些捐献资财的辽州名望,恐怕不会是自愿的。也许,薛琼自己还截留了一部分。不过对此,刘承祐并没有深究的意思。&lt;/p&gt; 想了想,刘承祐说:“薛使君辛苦了!军中不便,且于虒亭镇中歇息。”&lt;/p&gt; “是!”薛琼很识趣:“下官告退了。”&lt;/p&gt; 不过在告退之际,双脚没有挪动的意思,脸上却稍显刻意地露出了犹豫表情。&lt;/p&gt; 见状,刘承祐随口说:“使君还有何事?”&lt;/p&gt; “不知龙栖第四军指挥使,是何人?”薛琼问道。&lt;/p&gt; 在刘承祐目光示意下,慕容延钊站了出来,拱手向薛琼:“末将慕容延钊。”&lt;/p&gt; 上下打量了慕容延钊两眼,薛琼轻笑道:“慕容将军治军有方,麾下官兵皆忠于职守,实令下官感佩不已。”&lt;/p&gt; 闻言,慕容延钊脸上有些意外,对其夸赞,有些不明所以,应和着说:“使君谬赞,末将愧不敢当。”&lt;/p&gt; 刘承祐却听出了点意味深长,开口道:“薛使君这话里,似有弦外之音,直言便可。”&lt;/p&gt; 薛琼一下子变了脸,对着刘承祐长身一揖,语气郁愤地诉起了苦,将北哨临检那点事讲了一遍。678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完其叙述,刘承祐眉头轻微地蹙了蹙,偏头对慕容延钊吩咐道:“去查查,是否如薛使君所言。”&lt;/p&gt; “是!”慕容延钊瞥了薛琼一眼,应命而去。&lt;/p&gt; 而注意着刘承祐的表情,似乎有了少许严厉的变化,薛琼心中微喜,继续愤愤说道:“军规军纪,下官也能理解。对外来人员,可疑之人,自当善加盘查,以备不测。但州中押送之人,来往非止一次,何需次次盘查,如此岂非多此一举,刻意为难。而在下官表明身份的情况下,那都头杨业与其下属,仍加折辱,还口出威胁之语......”&lt;/p&gt;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下官受点委屈没什么,然所运辎需,关乎军情战事,迁延之下,误了时辰,下官可吃罪不起。况且,若龙栖军士,人人如此,下官恐其败坏殿下您的威名啊......”&lt;/p&gt; 刘承祐默默地听这薛琼倒苦水,等起讲完了,方才回过神一般。略作沉吟,抬手安抚:“底下人确实是过分了,薛使君受委屈了。这样,你暂且入虒亭镇歇息,孤调查清楚,一定有所交代!”&lt;/p&gt; “谢殿下!”得到了刘承祐肯定的答复,薛琼这回很识趣告退了。&lt;/p&gt; 待其退下,刘承祐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淡淡地说道:“才知道,我,竟然还有些威名......”&lt;/p&gt; “殿下早已声扬河东,自有威名。”张彦威嘿嘿附和一句。&lt;/p&gt; 没有多久,慕容延钊归来了,行了个礼,报告说:“殿下,末将寻杨业询问,一切如薛刺史所言。”&lt;/p&gt; “这个杨都头,声名在外,胆子确是不小!”刘承祐语气中透着点玩味。&lt;/p&gt; 第四军中属于“先天不足”的,兵力不过五百来人,故直辖四个百人都。而四名都头,就以杨业最为悍勇,其所率第一都也是战力最强的。杨业的名声,在第四军中,已经很响亮了。&lt;/p&gt; 有点把不准刘承祐的态度,慕容延钊却是忍不住出言维护:“殿下,杨业严格听从军令,忠于职守。反倒是那薛刺史,前倨而后恭,还差点强闯军营......”&lt;/p&gt; 见慕容延钊语气稍急,刘承祐挥手止住他,吸了口气,扭头问随侍在侧的郭荣:“你怎么看此事?”&lt;/p&gt; “如薛琼之言,若龙栖军士,人人如此,那......天下大可去得!”郭荣肯定地答道,语气中掩饰不住赞许。&lt;/p&gt; “如何处置杨业?”&lt;/p&gt; “何谈处置?杨业与其部下,殿下当赏!”郭荣接着刘承祐的话,郑重抱拳。&lt;/p&gt; “那就赏!”刘承祐以更快的速度果断接口。&lt;/p&gt; 此时,张彦威开口提醒刘承祐了:“殿下,您方才可是答应那薛琼,给他一个交代的。”&lt;/p&gt; “此事好办!”刘承祐说:“一并赏赐即可。”&lt;/p&gt; “殿下打算赏什么?”张彦威有些好奇。&lt;/p&gt; “杨业与其部下,由慕容指挥使,备些肉食,替我抚赏嘉勉!”&lt;/p&gt; 语气稍顿,刘承祐摸着光秃秃的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看向郭荣:“至于薛琼,你晚点,拿一份初定的龙栖军法,给他送去!”&lt;/p&gt; 听刘承祐的安排,帐中三人不由互视了一眼,很快,露出了点浅笑。&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章 连夜南进 收到刘承祐的“礼物”,薛使君表现出了点意外,随后便是沉思,慢慢地明白了什么,最终冷淡地一笑。除了私德有亏之外,这是个聪明人,蠢材是做不出辽州的政绩的。&lt;/p&gt; 就在傍晚时分,薛琼再次主动求见刘承祐,拜别归去,一脸笑吟吟的,对冲突之事,只字不提,仿佛完全揭过了一般。&lt;/p&gt; 不过以此人的气量,大抵是记恨在心里了,否则,何以连夜回辽州。从其态度,有点“无声的抗议”的意思。至于其心中记恨的对象是谁,那就不一定了。&lt;/p&gt; 薛琼的事,刘承祐并不是太在意,哪怕是一方刺史,于如今的刘承祐而言,仍旧是个小人物。况且,他的注意力,仍在潞州,在天下大势。&lt;/p&gt; 春夜的月光,仍有些幽冷,悄然洒落在静谧的军营之中。中军营扎于虒亭镇东南的高岗之上,营帐中,几盏烛火轻闪,将帐内的空间照亮。&lt;/p&gt; 刘承祐背手而立,默默注视挂在面前的一方舆图。舆图不甚完整,除了河东及其周边州县比较详细外,其余道州节度,都只简略地标注着地理位置。&lt;/p&gt; 刘承祐的目光落在东京开封,出神,昏黄的视线显得有些模糊。自开封始,刘承祐脑中不由模拟起契丹人北撤的路线,滑州,澶州,相州,磁州,洺州,邢州,赵州,一直到镇州(今石家庄)。&lt;/p&gt; 不由上前两步,贴近了看,刘承祐食指点在镇州上,绕着那片区域轻轻地画着圈圈,目光渐深邃:栾城在何处?杀胡林,又在何处?&lt;/p&gt; 思绪一转,刘承祐又重新落到潞州这边,两眼恰如鹰隼之目,满是凌厉之意,直勾勾地盯着上党。拖了这些许时日,潞州的事也该结束了。&lt;/p&gt; “殿下!向训回来了!”外边传来亲卫的禀报声。&lt;/p&gt; “请!”回过神,刘承祐立刻吩咐道。&lt;/p&gt; 未几,向训大步跨入帐***手便行一礼:“拜见殿下!”&lt;/p&gt; “免礼,坐。”&lt;/p&gt; 向训直起身体,却没坐下,因为刘承祐还站着。&lt;/p&gt; 刘承祐目光清冷如常,打量着向训,风尘仆仆,面有疲态,气息尚微喘。从上党到虒亭,怎么算都有百来里,来回绝不轻松。&lt;/p&gt; 此前,刘承祐遣向训入潞州以探查,在进驻虒亭后,曾归来过一次,将上党的局情禀报了一番。其后,再身负刘承祐使命南下......&lt;/p&gt; 亲自倒了一碗清水,走到向训面前递给他。双手接过,向训眼中浮现出少许讶异与感动:“谢殿下。”&lt;/p&gt; 见其仍旧端着水站着,刘承祐扭身至案后坐下,向训屁股这才落座。&lt;/p&gt; 待其喝了口水,平复了一番呼吸,刘承祐方才问道:“结果如何?”&lt;/p&gt; 面对刘承祐的问询,向训显然早有腹稿,几乎不假思索答来:“已经联络好了,节度判官高防、巡检使王守恩、肃锐指挥使李万超,皆顾念国家大义,愿意反正,以迎王师!李将军让卑职上禀殿下,只要我军南下,必使州城开门以迎!”&lt;/p&gt; 闻言,刘承祐略作思量,问:“节度留后赵行迁呢?”&lt;/p&gt; “其人冥顽不灵,一心投靠契丹人,并无回头之意。”向训说道。&lt;/p&gt; “可惊动其人?”刘承祐眉头微凝。&lt;/p&gt; “此人压迫潞州将校,弹压军民,以抗王师。坐困帅府,一心等待着契丹人的援兵。”向训摇了摇脑袋,面露不屑:“”牛吧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契丹援兵?”刘承祐立刻追问:“时间也不短了,那耿崇美,可有消息?”&lt;/p&gt; 提及此,向训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郑重,沉声道:“正欲禀报殿下,自节度府传出消息,耿崇美率伪辽兵马北上,已入泽州,迫近潞州。”&lt;/p&gt; 得到这个消息,刘承祐的表情显得严肃多了,起身,缓缓地踱步思量。&lt;/p&gt; 向训跟着站起身,继续禀道:“初闻此消息,卑职恐事情发生意外,火速北来。殿下,若使胡兵进入潞州,局面也许将脱离我军掌控,不得不防啊!”&lt;/p&gt; “可知耿崇美率兵几何,距离潞州还有多少路程?”垂首复仰,刘承祐看着向训,欲确认。&lt;/p&gt; 向训却摇头,给了一个颇令人失望的回答:“卑职只探得其军已过泽州,余者,不敢保证。”&lt;/p&gt; 闻言,刘承祐眉头锁得更紧了,心情似有不佳,深吸了一口气,突地悠然一叹:“对方,应当不会连夜进军吧!”&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向训有点愣神,不解其意。正欲深思,刘承祐已解了其疑惑,对他说:“看来,还要辛苦你一趟了!”&lt;/p&gt; 向训若有所思,当即抱拳:“请殿下吩咐!”&lt;/p&gt; 刘承祐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朝外高呼一声:“来人,将马都校给我叫来!再叫上韩通!”&lt;/p&gt; 说完,便回身坐于帅案,静等。&lt;/p&gt; 没一会儿,马全义迈着干练的步伐走了进来,后边跟着韩通。不待其行礼,刘承祐开门见山,直接下令:“全义,你立刻率第一军将士,轻装简行,火速南下,趁夜直趋上党。我派向训辅助于你,届时与城中义士联络,里应外合,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上党,我自领军后续。”&lt;/p&gt; “唔......”说着,刘承祐又看了向训一眼:“上党城虽有联络,仍不得大意,务必当心,不可大意。具体情况,由向训告知于你!”&lt;/p&gt; “是!”马全义初时还意外,待听明白之后,果断应命。&lt;/p&gt; “韩通!”刘承祐转向韩通。&lt;/p&gt; 闻唤,韩通激动地一瞪眼,挺身应命:“在!”&lt;/p&gt; “稍后,你率骑兵都与向训先行出发,去上党。其后,绕城向南刺查敌情,给我搞清楚耿崇美军的动向。记住,倘若发现胡兵行踪,不得打草惊蛇,引起其注意!”&lt;/p&gt; 闻令,韩通粗着声音吼了一嗓子:“是!”&lt;/p&gt; 命令下达,刘承祐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摆了摆手:“去吧!”&lt;/p&gt; 随着刘承祐一道急令,虒亭的龙栖军将士再度动了起来,不止是第一军,全军都在准备拔营,平静许久的屯驻大营,很快便陷入一片忙碌之中。&lt;/p&gt; 第一军的效率很高,迅速集结起来,抛却一切重械,仅羸半日之粮,打着火把,顺着虒亭道路,抹黑南去。&lt;/p&gt; 而刘承祐,则多费了一个多时辰,将一切收拾完毕。&lt;/p&gt; 三军集合完毕,伴着刘承祐一声令下,龙栖全军,开始向上党进军!&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章 潞州三杰 上党的“革命”形势,事实上比起刘承祐预想的,还有乐观一些。向训的回报,实则仍显保守。&lt;/p&gt; 前节度使张从恩去汴之前,将军政尽委于三人,知节度留后赵行迁、节度判官高防还有潞州巡检使王守恩。&lt;/p&gt; 而这三人中,除了赵行迁之外,另外两人都对投靠契丹表示不满。尤其是高防,此人极具民族气节,在当初张从恩有有意“变节”,投诚契丹之时,便明确而强烈地表示反对。&lt;/p&gt; 从梁晋争霸起,中原政权几番更替,在这个过程中,崛起了一支强大的力量——河东武将集团。尤其是灭亡朱梁之后,河东集团已不再局限于晋地,开始向全国扩散。王朝兴衰,基本就是河东武将集团内部倾轧博弈的结果。&lt;/p&gt; 从后唐到后晋,再到如今的刘知远,中原王朝的迭代,从来就没有脱离“河东”这个基本盘。&lt;/p&gt; 而这高防,便属于河东武将集团中的一员,且是数量最为庞大的一个层级。他是土生土长的晋人,武将世家,往上两代都是跟着晋王李克用、李存勖父子打江山的。地位虽不高,声名也不显赫,但始终活跃在政军之中。&lt;/p&gt; 眼下的上党,军政皆掌于高防、王守恩之手,这两人都是张从恩留下来辅助赵行迁的。王守恩还是张从恩姻家,服丧期间被召来委以要职,结果契丹使者至后,揽权敛财。怒而生恨,与高防一合谋,将赵行迁架空了。向训奉命一联络,更是毫不犹豫地献诚了。&lt;/p&gt;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肃锐指挥使李万超了,他麾下有一千多肃锐军士屯驻上党。但是,此君的态度甚至比高防的还要强硬,当年阳城大战,这位还领军与契丹人血战过。&lt;/p&gt; 至于那节度留后赵行迁,要说他真铁了心投靠契丹,欲一条路走到黑,却也不见得。只是在他知留后的这月余时间中,配合着耶律德光的政令,与潞州的括钱使,大肆括取钱财,得罪了太多人,城中军民有太多人欲杀之而后快。&lt;/p&gt; 对上党城中的危险局面,哪怕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北有河东兵马入境虎视眈眈,内部又离心离德,但赵行迁却没有丝毫办法,如今只能与契丹来使龟缩于节度帅府,苦苦期待着耿崇美的到来。到如今,连催促求援的信,都发不出去了。&lt;/p&gt; 夜半时分,晋中大地还笼罩在一片如墨的暮色中,一支骑兵擦着黑,匆匆南来。在上党城外,分为两波,大队过城,继续南行,小队十余骑,举着火把直接朝上党城靠拢,领头的正是向训。&lt;/p&gt; 原本一片宁静的城头立时被打破了,值守小校警醒地喝问:“什么人!”&lt;/p&gt; 向训带人,勒马于安全距离之外,喘息几许。仰头望着那高高的城垣,直接亮明身份:“在下是高判官与王巡检的朋友,烦劳去通禀一声,夜驰上党,有急情相告!”&lt;/p&gt; 亮出高防与王守恩的名号,还是很管用的,小校立刻派人去通知了。未己,城门打开一道口子,向训这十余人,被轻易地放入。&lt;/p&gt; 城中,肃锐军驻地,向训被指挥使李万超迎入他的军帐中。李万超身形强健,面目硬朗,头上带着一道明显的伤疤,一看就知道这是名历经戎事的将领。&lt;/p&gt; “向兄,你且于帐中歇息片刻,王、高二公,稍后即到!”入内,指着布置简朴的军帐,李万超抱拳一礼。二五万小说网 <a href="http://www.e5w.net&lt;/p&gt;" target="_blank">www.e5w.net&lt;/p&gt;</a> “在下也就不与将军客气了!”向训拱手回了一礼,十分自然道:“随我南来的弟兄,烦劳将军安排一二。”&lt;/p&gt; “那是自然,请向兄放心!”&lt;/p&gt; 向训的脸上,胡须蔓杂,两眼似乎已有些模糊,尽显疲态,一副糜顿的模样。南北连续奔走,甚少停息,又是夜行,两百来里路程折腾下来,向训也确是不容易。一倒下,便进入呼呼大睡的状态,身体的疲乏似乎伴着那一阵阵冗长的鼾声散去。&lt;/p&gt; 没能让向训歇息多久,不过片刻的功夫,高防与王守恩赶到肃锐营。被叫起,向训脸上也毫无不耐之色,见过礼后,便强打起精神与三人商量大事。李万超还十分贴心的,给向训准备了点吃食。&lt;/p&gt; 饭食虽然简陋,但向训吃得蛮香。也不顾什么礼不礼的了,边吃边同三人讲着:“三位,得知上党的情况,殿下已经决定连夜派军南下。龙栖第一军,已经率先出发,估其脚程,天亮之前,当能至城下。殿下中军,自在其后,上党这边,就看你们了......”&lt;/p&gt; 嘴里嚼着东西,向训说话稍显含糊,但三人显然都听清楚了。在向训目光下,巡检使王守恩当即表态:“我等盼王师如盼甘霖,必定率城以归!”&lt;/p&gt; 王守恩这个人,要说他有什么能力,那倒不见得,为人分外贪婪,每任职地方,以聚敛为事,且毫无下限。只是他家世豪贵,有个十分厉害的老子,受其荫庇,一路官运亨通。&lt;/p&gt; 其父王建立,是随唐明宗起家的名臣,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性格严烈,手段酷辣,杀戮虽多,却极具威名,曾显贵至封王。纵观五代诸朝,异姓封王者,虽然不少,但能封王的,都是一时豪杰。&lt;/p&gt; 故在王、高、李三人中,王守恩隐隐为首。他表完态,李万超有点迫不及待地接话:“向兄,且放心,赵行迁与那契丹括钱使为恶,军民愤慨。我等早不甘为胡寇俎上鱼肉,纵使王师不来,亦有举义之心!”&lt;/p&gt; 对这三人的态度,向训早就摸清了,否则也不会大胆联络。此时闻言,点了下头,郑重地说:“殿下之意,要全城而下,不得引起上党动乱。接下来,还要对付,可能北上的契丹军队。”&lt;/p&gt; “此事倒也无虞!”高防说话了,此人一脸稳重相,看着就使人心安:“上党军队,尽在我等掌握,赵行迁与契丹括钱使翻不起什么波浪。倒是那耿崇美,殿下顾虑的有道理,不得不防。”&lt;/p&gt; “有诸军协力同心,大事必成!”向训笑道。&lt;/p&gt; “事不宜迟!我等连夜举兵,杀入帅府,斩杀赵行迁与那契丹胡酋,献城归顺,如何?”这个时候,李万超一拍大腿,目光灼灼地望着三人。&lt;/p&gt; 听其言,向训不作话,只是瞥着王守恩与高防。二者对视了一眼,高防点头,王守恩拍板:“李将军但率兵攻打节度府,本官领城守士卒控制全城!”&lt;/p&gt; “三位,在下已是身心俱疲,上党之事,就烦劳你们了。我便于这帐中,再睡一觉,希望我醒来之时,全城尽是佳音。”见状,向训表现得十分轻松。&lt;/p&gt; 李万超却是十分佩服向训这气度,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兄就于本帐好好歇息一晚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章 卷甲入城 王守恩三人退去,准备发动,向训还真就倒在一张军榻上,闭上了眼睛。&lt;/p&gt; 当然,哪怕身心俱疲,但是在这种时刻,向训又哪里真的能睡得着。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高高竖起,当营中传出士卒集结的动静之时,向训更是探手握住了随身的长剑。&lt;/p&gt; 很快,李万超带有些激愤的话音自远处飘来,虽然模糊,却大抵能听出,那是李万超在宣布举义,激励士卒,调动情绪。&lt;/p&gt; 在一阵呼喝声中,肃锐军士奔营而出,往节度府而去,身在帐中,向训能够感觉到士卒疾奔的震动。声响渐渐远去,军营慢慢安静了下来,并没有过多久,自节度帅府那边传来了一阵喊杀动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再之后,向训彻底放松地睡着了。&lt;/p&gt; 拂晓时分,东方照常露出了那一抹鱼肚白,上党城北数里,一夜的急行军后,马全义领军如约感到,甚至在他的催促下,抵达的时间比起预期还要早些。&lt;/p&gt; 上党西北,乃两面平川,视野开阔,跃马登上一座小山坡,向南张望,能够隐约望到那矗立在平原上的城池。&lt;/p&gt; “马将军,前面就是上党了!”带路的探骑头目,指着远处晨雾中的上党城,向马全义说道。&lt;/p&gt; “传令下去,让军士们就地休息,饮水进食!”招来两名营指挥,马全义直接下令道。&lt;/p&gt; 又对身边的探马吩咐道:“你带人,去城下探一探情况。务必小心,但有情况,立刻来报!”&lt;/p&gt; “是!”&lt;/p&gt; 顾不得精神的少许萎靡,一面等着前方的探报,马全义一面考虑上党的情况。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虽然在计划之内,这一次的任务并不难,但军争大事,从来都是大意不得,再加刘承祐的信重之托,马全义表现得分外谨慎。&lt;/p&gt; 依着矮坡,第一军的士卒们就地歇息,军中有些经验丰富的老卒,都抓着这难得的时间进食,恢复体力,随时准备着可能发生的战斗。&lt;/p&gt; 一夜的急行军急行军下来,他们也就在途中停息过一次,在马全义的催进下,还有不少士卒掉队了。到此时,全军已是精疲力竭,战斗能力也不剩几分了。&lt;/p&gt; 没让马全义等多久,探马归来,还带回了向训派出的联络士卒。带来了好消息,上党举城顺降,马全义大喜的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lt;/p&gt; “将军,是否向上党前进,进城休整?”&lt;/p&gt; 闻问,马全义却是摇了摇头,回首望了望坡下疲惫不堪的士卒们,抬手道:“不急,再等等!”&lt;/p&gt; 硬是又拖了半个多时辰,待第一军将士状态有所回复过后,马全义方才下令,向上党城前进。等他小心翼翼地领兵至城下之时,天已大亮,城门已开,向训与李万超就站在城下。城头上,悬挂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lt;/p&gt; “马将军!”向训立刻迎了上来,顺便介绍了一下李万超。&lt;/p&gt; 比起向训,马全义要嫩得多,不说其他,年纪的差距都摆在那儿。虽然如今向训只是刘承祐身边的一名侍卫,马全义却是一点也不敢小瞧,一名简单的侍卫是不会被授予那等重要使命的。&lt;/p&gt; 态度没有丝毫倨傲,礼节性地寒暄几句,问起城中的情况。&lt;/p&gt; 向训眼圈有些黑,表情却十分轻松,笑着说道:“今晨,李将军率肃锐军将士,围攻帅府,斩杀了赵行迁与契丹括钱使。如今城池,已尽在掌控,就待殿下南来!”&lt;/p&gt; “好!”马全义满脸喜色,招来一名骑卒,便吩咐道:“立刻派人去通知殿下!”&lt;/p&gt; “马将军,弟兄们行军辛苦,末将已命人清理好营房,准备好吃食,还请进城!”这个时候,李万超主动开口说道。我看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多谢!”&lt;/p&gt; 见李万超态度确是友善,且主动邀请入城,马全义这才将心中的戒心又放低了些,不过,仍旧警惕着,带人进城间,还观察着城下的情况。&lt;/p&gt; “进城之后,立刻派人去节度府!”进城间,向训悄然靠近马全义,面上不动声色,嘴里小声说道。&lt;/p&gt; 马全义稍感讶异,随即点头应下。&lt;/p&gt; 此时的节度府中,有些忙碌,除了清理少许尸体之外,一些士卒正在府中各处,翻箱倒柜,抄掠财货。更有甚者,府库的大门被撬开,成群的士卒正朝外搬送着。&lt;/p&gt; 下令的人,正是王守恩。这厮,才下上党,心中的贪欲便爆发了,或者说,他早就盯着节度府了。&lt;/p&gt; 府中,除了前节度使张从恩的家财之外,府库中还有大量赵行迁与契丹括钱使搜刮的钱财。在控制住全城后,天方亮,王守恩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人闯入帅府了......&lt;/p&gt; 府库前,王守恩一身锦袍,望着摆在院中,大箱小箱的钱财,两眼直发亮。其身边,高防表情严肃,脸上似有不满。&lt;/p&gt; “王使君,府库之中,皆是国家财赋,岂能侵占,还请下令,让将士们停手!”看着王守恩,高防还是没能忍住,劝说道。&lt;/p&gt; 瞥了高防一眼,王守恩笑呵呵的,当即招呼了几名士卒,指着一个箱子:“把这箱,抬到高判官府上!”&lt;/p&gt; 闻言,高防脸上怒色一闪,仿佛受到了羞辱一般:“使君,下官不是这个意思!”&lt;/p&gt; “莫不是嫌少了?”王守恩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点肉痛的色彩:“那就再加一箱!”&lt;/p&gt; 听其言,高防气急了,直接上前用力地抓住王守恩的手臂,扭头怒视那些欲将府库搬空的士卒,断喝道:“都给我住手!”&lt;/p&gt; 高防在上党,威望可不低,他这一发话,士卒们顿时停下动作,望向这边。&lt;/p&gt; 王守恩也不满了,甩开他的手,盯着他:“高判官,你想干什么?”&lt;/p&gt; 高防毫无畏色与其对视着,语气愤然,高声道:“我等响应晋阳天子举事,是为家国大义,是为对付契丹人!如今方正旗,使君便欲尽取府库,传将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等?”&lt;/p&gt; 说着,高防手指府库,声音又拔高了些:“这些资财,有多少是契丹括借的民脂民膏,使君岂忍心据为己有?”&lt;/p&gt; 高防言落,王守恩却是面露冷笑,讲出一番很有“道理”的话:“将士们甘冒生死随我等举义,对抗契丹,取些钱财以赏功,这有什么不对的。至于这些民财,我等杀契丹使者,免潞州百姓再受盘剥,正可作为奖励,也免于我等再加税增赋以犒军。”&lt;/p&gt; “你!”闻王守恩大言不惭地说着谬论,高防气急,胡须都翘了翘。&lt;/p&gt; “我等举兵,是为响应河东大军,二殿下领军将至,搬空府库,如此做法,届时如何同皇子殿下解释?”抑制着怒气,高防拿刘承祐与河东军说事。&lt;/p&gt; 王守恩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忌惮,似在思索。见其状,觉得王守恩听进去了,高防也平静下来。他却不知,王守恩心里想的是:正是因为河东军要来,才要在他们进城之前,捞上一笔......&lt;/p&gt; 正欲开口再劝,却闻王守恩粗着嗓子,固执道:“就是河东军来,二殿下当面,也该给弟兄赏赐。否则,凭什么给他卖命!”&lt;/p&gt; 言罢便不再理会高防,转身夸张地朝其属下士兵吩咐着:“都给本官听好了,院中所有钱箱都搬到我府上。唔......给库里留两箱!节度府中也不要抢......搜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章 一心求财王巡检 在高防的阻挠下,耽搁了不少时间,马全义带兵进驻节度府,时间正巧,河东兵马一到,也宣告王守恩的夺财打算落空了。&lt;/p&gt; 在马全义这么个“小儿”面前,王守恩显得十分嚣张,以功臣自居,一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小冲突产生了。&lt;/p&gt; 没多久,李万超也带着肃锐营前来凑热闹,对王守恩的贪鄙,他自然也十分厌恶,果断地站到了高防这一边。&lt;/p&gt; 在几方联合施压下,王守恩极不情愿地退出了节度府,忍痛留下了那些钱帛。不过一夜的功夫,“潞州三杰”本就不深的交情,直接宣告破灭,同时,就因为这个小插曲,王守恩心里已然闹起了别扭。&lt;/p&gt; 在向训的建议下,马全义使第一军,只进驻节度府,完全控制北门,余者人仍由潞州本州军队负责。这样的动作,明显带着戒备,但无论是高防,还是李万超,都积极地配合,唯有王守恩,骂咧不已。&lt;/p&gt; 而这些,都看在向训眼中。他此行,除了联络策动举义之外,另负使命,观察潞州文武将校前后表现,甄别其心。到占城为止,他心里已然有数。&lt;/p&gt; ......&lt;/p&gt;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在当日傍晚时分,刘承祐率龙栖剩余全军,经过一日夜的行军,终至上党城下。&lt;/p&gt; 上党北关,王守恩连同潞州文武并上党贤达亲自于城垣下迎奉。刘承祐身被铁甲,凤翅兜鍪下,那张年轻而严肃的脸显得英气勃勃的。不少人都微感讶异,这二殿下,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年轻。&lt;/p&gt; “末将王守恩,率潞州文武,恭迎殿下!”望着高头大马上的刘承祐,王守恩近前一步,以一种主人的姿态,向刘承祐行礼。&lt;/p&gt; 后边的潞州军校与职掌官吏随其后,齐声拜见。扫了一圈,刘承祐抬脚敏捷下马,手一挥,声音沉稳:“诸位免礼。”&lt;/p&gt; “谢殿下。”&lt;/p&gt; 这个时候,向训与马全义迎了上来,就在城下,简单地介绍了一番情况。刘承祐颔首,仍旧很平静地说:“诸位辛苦了!”&lt;/p&gt; 抬起头,就近望着城墙上那两颗血液已凝固的首级,问道:“那是赵行迁与契丹括钱使?”&lt;/p&gt; “正是!”王守恩却主动抢话,手上指,有点大义凛然地说:“这二人贪暴无度,罪大恶极,上党军民深恨之。故斩其头颅,悬于城墙曝晒,以惩其恶行......”&lt;/p&gt; 闻言,刘承祐若有思索,收回目光,轻声吩咐着:“将其撤下来吧!”&lt;/p&gt; “这。”王守恩当即说道:“殿下,此等奸佞恶贼,不值得同情。当待其曝干,再挫其骨,扬其灰,放泄上党军民之恨。”&lt;/p&gt; 斜了王守恩一眼,刘承祐眉宇微沉,凝视着他,只一眼,便收回,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撤下来,孤,另有考量!”&lt;/p&gt; 王守恩这下,不满了。&lt;/p&gt; 还是高防上前一步,拱手恭谨说:“殿下,天候已晚,还请大军进城休整。卑职等,已于节度府中设宴,为您接风洗尘!”&lt;/p&gt; 金乌西垂,摇摇欲坠,天色早已晦暗,刘承祐点头,一招手:“那便进城吧!”&lt;/p&gt; 随着龙栖军全军至,上党的局势才彻底落入掌控之中。去节度府路上,刘承祐将向训招到了身边,小声询问:“城中情况如何?”&lt;/p&gt;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上党可谓军民齐心,以迎王师。”向训以同样低的声音,快速同刘承祐禀报:“为防止出现意外,杀了赵行迁之后,全城便已戒严。第一军将士,控制着北门与节度府守备。高判官与李将军,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全心推戴献诚。”&lt;/p&gt; 从向训的话中,刘承祐听出了些许异样,问:“那个王守恩?”&lt;/p&gt; 眼神往前边飞了一下,向训表情间流露出一丝轻蔑,将清晨那点情况道来。&lt;/p&gt; 听完向训的描述,刘承祐意外之余,表情却没什么波动。只是脑中回忆起方才城下王守恩的表现,目光稍稍转冷。&lt;/p&gt; “殿下,王守恩荫庇为官,虽小有大义气节,但为人声名狼藉,贪得无厌。此番举义,未竟全功,便欲占公资以谋私利。这样的人,无大智大勇,却有小人之心,当此之时,还需善加提防,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刘承祐还在思忖间,向训出言提醒。&lt;/p&gt; 闻之,刘承祐面色平静,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带着点蔑视,应道:“我知道了。”1800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并不是太长的距离,很快便至节度府,环视府院,能够瞧出诸多仍旧未收拾完的狼藉,所幸已没了清晨那仿若强盗过境的场景。&lt;/p&gt; 注意到了刘承祐的目光,高防主动说道:“攻打帅府时,赵行迁冥顽不灵,率人抵抗,故有此乱象。”&lt;/p&gt; 若非是向训早有禀报,也许刘承祐还真就相信了。瞥了眼王守恩,又看向高防,此人似乎有点回护王守恩的意思。&lt;/p&gt; 稍晚些的时候,节度府正堂,灯火通明,一场联络感情的宴席开始了。在座人并不算多,潞州文武就王、高、李三人并几名校官,刘承祐这边,张彦威、郭荣作陪,另外加上个向训。其他人,可被他安排接收城池、布防要地去了。&lt;/p&gt; “我父起兵于晋阳,是为廓清寰宇,拯溺天下。诸君不惧胡寇势大,于潞州响应,乃大仁大勇之举,令人钦佩。举义之事,如此顺利,都是诸位的功劳。我在此,以此酒敬诸位一杯,以表心中敬意......”如今的刘承祐,说起这些场面话,却也没有一点不适应了。&lt;/p&gt; 只是,平静的脸上平静的表情,再配上平淡语气,总使气氛略尬。即便如此,一干人也十分给面子地附和。&lt;/p&gt; 一杯下肚,刘承祐扫着潞州文武,尤其是王守恩、高防、李万超三人。&lt;/p&gt; 此番下潞州,看起来十分轻松顺利,甚至有些索然无味。然,只需看三人的出身,便可知,潞州的顺服是可预期的。&lt;/p&gt; 王守恩,辽州榆社人;高防,太原寿阳人;李万超,太原晋阳人......不说其他,就乡党之间的“情谊”,便足以使他们亲近晋阳。再加上,同出于河东武将集团,刘知远势力庞大,军队强悍,有成就大业的实力,在国家大义的感召之下,全城以降的抉择,并不难下。&lt;/p&gt; 从城下始,刘承祐基本将人认了个全,既在宴席,趁着不算高昂的兴致,开始安抚拉拢起人心。&lt;/p&gt; 看着脸色微怏的王守恩,刘承祐缓缓地说:“王巡检家世显赫,得潞州将士推戴,举义方才如此顺利。当年韩王(王守恩父王建立爵封韩王)挺剑越马,与契丹战,屡建奇功,声威扬于华夏;今朝王巡检与潞州诸军,挥洒大义,共抗胡寇,实有韩王之风。父子两代,共敌契丹,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lt;/p&gt; 对王守恩的夸奖,刘承祐当然属违心之论,但是,有的话,纵使虚伪,也不得不讲。&lt;/p&gt; 感受到刘承祐言语中的“亲善”之意,王守恩来了精神,脸上笑容展开,没有谦虚之意,却说着谦虚之辞:“殿下谬赞了!末将岂敢与家父相提并论。”&lt;/p&gt; 大概是认为刘承祐心情很好,又受其那般恭维,王守恩眼珠子转悠了两圈,面露得色,朝刘承祐低笑道:“殿下,末将有一事容禀。”&lt;/p&gt; “但讲无妨。”刘承祐表现得很有风度,伸手示意。&lt;/p&gt; 见状,王守恩眉毛扬了扬,捋着他修葺地很整齐的胡须,说道:“殿下,晨间举义,杀赵行迁,控制全城,潞州士卒出力颇多。自古就是,有功当赏,府库之中,尚有资财,殿下何不取之以慰军心,士卒们受了赏,必定拼死报效......”&lt;/p&gt; “另外,此前赵贼横行,向全城军民括钱,以致城中将校官吏拮据,生活困苦,殿下是否也分拨一二,以解其窘迫?”&lt;/p&gt; 王守恩话落,堂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在场诸人神色各异,高防与李万超诧异,郭荣严肃,张彦威冷笑,向训不屑......&lt;/p&gt; 至于刘承祐,看着一脸“认真”的王守恩,不禁有种发笑的冲动。&lt;/p&gt; 冷笑!&lt;/p&gt; 这携功邀赏,刘承祐还是头一次遇见。听王守恩之言,再考虑到其脾性,口口声声为士卒、将校、官吏请命,实则也是在替他自己请赏。若士卒都得赏了,那他这举义功臣,又怎能少得了。&lt;/p&gt; 而观王守恩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哪怕以刘承祐的心态,也不禁生出些怒火。&lt;/p&gt; 王守恩似无所觉,有点期待地等着刘承祐的反应。不过,刘承祐一时没有说话,目光清冽,盯着手中把玩的酒杯出神,缓缓地拿起,小啜一口。&lt;/p&gt; 心知王守恩所请,惹恼了刘承祐,高防这个时候,立刻举杯出声,干笑道:“殿下,王巡检喝多了,此乃醉言,勿需在意......”&lt;/p&gt; 王守恩本就对清晨高防的阻挠不满,此时见他又出言坏他财路,表情顿时一阴,正欲发作。&lt;/p&gt; 刘承祐此时放下了酒杯,目光恍过堂上众人,幽幽道:“孤觉得,王巡检所言,皆是实在话,甚是有理。将士们有功,自当犒赏;官吏们受苦,亦当抚慰......”&lt;/p&gt; 闻言,王守恩一下子眉开眼笑的,声音高昂道:“殿下英明!”&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3章 接见 一场宴席,最终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自觉得到了刘承祐的“允诺”,王守恩满意而去,高防则叹了口气,至于李万超,情绪怏怏,有点耻与之为伍的样子。&lt;/p&gt; “殿下,这个王守恩,真是不知死活,讨赏竟然讨到您面前了!”堂间,几人留了下来,张彦威很“政治正确”地率先对王守恩发起声讨。&lt;/p&gt; 向训也轻晃着头,感慨道:“卑职早知王守恩贪鄙,却不知,其人利欲熏心竟至于此!当着潞州文武向殿下请赏,这是在逼赏啊!”&lt;/p&gt; 刘承祐此时,却已经恢复了泰然,表情平和,看向郭荣,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lt;/p&gt; “小人也!然天下道州,这样的人,绝不在少数,殿下却也不必过分为之烦忧!”想了想,郭荣平静地回答,随即看着刘承祐:“对其所请,殿下打算如何应对,果真从之?”&lt;/p&gt; 刘承祐视线收回,目光下视,盯着面前的一盘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就算王守恩不提,我也有出府库之资以赏慰将士。聚敛人心,金银钱帛,虽不是最有效的方法,却是最直接的手段,亦可让将士们感受到我看重之心!”&lt;/p&gt; 听刘承祐此言,张彦威坐不住了,只当他是欲向王守恩“服软”,瞪大眼睛说:“殿下,如此岂非如那王守恩愿?如此一来,只怕此人会更加张狂啊。”&lt;/p&gt; “不至于此!”刘承祐抬手止住有点激动的张彦威:“赏励士卒,本是我意,又岂是一个王守恩,能够左右的?”&lt;/p&gt; 张彦威愣愣地安静下来了,郭荣与向训却望着刘承祐,似乎在等待其下文一般。&lt;/p&gt; 果然,只顿了顿,刘承祐便补充说道:“既要恩赏将士,需知数目,去整理一份上党将士的详细名单。此事,就交给你了。”&lt;/p&gt;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郭荣微讶,很快明白了什么,一抹笑容在嘴角绽放开来,抬手应道:“是!”&lt;/p&gt; 见郭荣意会到自己的想法,刘承祐满意地点了下头,又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问向训:“这王守恩,在潞州实则并无根基吧......”&lt;/p&gt; 闻问,向训点头:“是的。他是在张从恩离州去汴之前,委任的巡检使,若论在上党的影响力,比起高防与李万超,相差甚远!”&lt;/p&gt; 连续眨了几下眼睛,刘承祐说道:“这段时间,与高李二人,多多亲近。”&lt;/p&gt; “殿下,高、李二人,皆是干才,高防朴诚稳重,李万超勇猛刚毅,非王守恩可比。”应诺的同时,向训不由向刘承祐建议道:“您,不妨接见二人......”&lt;/p&gt; “你似乎很欣赏这高、李二人?”刘承祐看着向训。&lt;/p&gt; 向训一低头,轻声道:“卑职不过您身边为中涓事者,高、李皆国之将臣,年纪既长于我,才干皆著于我,品行俱高于我,只是聊表心中敬意,不愿殿下错失国士罢了!”&lt;/p&gt; 向训平日里是个很自信的人,心中自有傲气,但见他言辞谦谦,这般推崇高防与李万超,刘承祐心中暗思,排除掉向训言语中谦逊的因素,那二者,多少应当有些才干的。&lt;/p&gt; “不过在我看来,星民刚毅果断,可付大事,是真国士也!”随即刘承祐目光流露出欣赏之意,对向训说。&lt;/p&gt; “殿下谬赞!”刘承祐的正面夸奖,让向训更加谦虚了。&lt;/p&gt; “细数下来,你也是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二人了,确是不妨见见。如欲彻底掌控潞州,这二者也是关键!”摆了下手,刘承祐说道:“国朝初立,天下未平,正是亟需人才的时候。”雨滴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过眼下,契丹人仍是大患,也不知耿崇美军至何处了?”说着,刘承祐眉目间隐现几许凝重,抬眼问:“韩通那边什么情况。”&lt;/p&gt; 闻问,向训摇着头:“今晨之时,韩通便率骑兵,直接向南来探查而去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消息传回。”&lt;/p&gt; “大意不得!”刘承祐声音微沉,随即释然,对三人道:“让各军营,各据城中要处,都给我警醒些!韩通归来,立刻通知于我!”&lt;/p&gt; “是!”&lt;/p&gt; ......&lt;/p&gt; 夜间,刘承祐直接宿于节度府,坐镇上党。此时刘承祐麾下,也算人才济济了,尤其是柴荣、向训,都是允文允武的,有他们帮衬,区区上党城,自然尽在掌握。&lt;/p&gt; 稍晚些的时候,高防被请来了,在侍卫的引导下直入二堂拜见。堂间燃烧着十余支蜡烛,各处被照得分外亮堂。&lt;/p&gt; 刘承祐,正埋头于案上,阅览着潞州的一些州志典籍。书册皆已陈旧,且许多信息都是好几年前的,比如人口数量,土地情况,税赋情况,历任官员施政等。&lt;/p&gt; 信息虽有些过时,但刘承祐看得却是津津有味。尤其关注潞州治下各县官员,可惜没有见到些“熟悉”的名字。&lt;/p&gt; 唯一让刘承祐感到欣慰的,便是府库之丰足,当真能用充盈来形容。赵行迁与契丹的括钱使,确是将潞州刮了一层皮,据其账目,所括之钱帛,价值千万钱以上......&lt;/p&gt; 高防入内,便见着手执卷册,伏案阅视的刘承祐,那副认真的表情,让他微感讶异。&lt;/p&gt; 刘承祐有些装,似乎没发现有人入内一般,直到侍卫禀报,回过神,见到高防,起身亲自相迎。&lt;/p&gt; “拜见殿下!”&lt;/p&gt; “高判官请坐!”&lt;/p&gt; “谢殿下!”坐下,高防直接发问:“不知殿下夜召下官,有何吩咐?”&lt;/p&gt; 见状,刘承祐放下了手中的账册,肘靠书案,整个人显得十分放松,借着亮堂的烛光打量着高防。&lt;/p&gt; 面对刘承祐的目光,高防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从头到尾,此君都很具礼节,自带一股沉稳气度,就这表现,便有贤士之风。&lt;/p&gt; “我听闻,从十年前起,高判官便一直在张从恩属下任职。张从恩为北京留守,你为太原府属官;调职澶州防御使,你以判官从之;入朝中枢,你亦随之进京;留守西都,你又以推官事之;及服母丧,期满,又随张从恩移镇郓州、晋州、潞州,历三镇判官......”&lt;/p&gt; 随着刘承祐缓缓叙来,高防脸上止不住讶异,这几乎将他而立之后,十来年的仕途生涯给理了一遍,刘承祐显然对他有过详细的调查。&lt;/p&gt; 没有在意高防的表情变化,刘承祐继续说:“十年随侍,辗转各地,未曾废离,高判官与张从恩可谓感情深厚了。何以此次,如此坚决地选择背弃他,竟不顾多年主臣之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4章 千金市枯骨 刘承祐这话问得有些尖锐了,甚至在直指其有背主之心。&lt;/p&gt; 迎着刘承祐稍显阴冷的审视目光,高防毫不躲闪,不过脸上不禁浮现出肃重之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张从恩于我,原有知遇之恩,每任事,多以亲腹相待,为报此恩德,下官自当倾心侍奉。然个人恩德,终究小节,张从恩舍弃家国大义,宁肯以州镇臣服契丹胡寇,这却是下官万万不敢苟同的!”&lt;/p&gt; “向使张从恩,能尽臣节,纵只稳守关隘,卫护百姓,下官也定一如既往,追随左右,竭诚效力。然而,张从恩弃州而去之日,便是我二人义断之时!”&lt;/p&gt; 说到最后,高防声音激昂,脸上竟有些动情的失态。&lt;/p&gt; “十载恩德,不及家国大义!”听完其解释,刘承祐目光平和下来,嘴里念叨一句,旋即朝其拱手:“高判官高义!”&lt;/p&gt; “下官只求无愧于心!”高防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沉声说。&lt;/p&gt; 高防的话,确是大义之言,尽显高节,这也许就是其内心的真实想法,抑或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但刘承祐心中已然断定,此人确实是值得拉拢的。&lt;/p&gt; 抛开那个稍显“沉重”的话题,刘承祐转而问道:“适才,对王守恩所请,高判官有何看法?”&lt;/p&gt; 高防似乎还未彻底摆脱开自己的情绪中,突闻此问,愣了一下,但也听出了刘承祐语气中对王守恩的不满,垂首稍思,有点含糊地说:“王巡检,应当是顾念军中将士,故舍下面皮,为其请命吧......”&lt;/p&gt; “今晨节度府中之事,我已听说了,对其为官务政做人,亦有所耳闻。依常理,高判官与王守恩,本无过厚交情,经过争执,关系应当十分不和才是!”看着高防,刘承祐两眼中透着疑思:“然而,自城下至宴上,再到此刻,听你说话,却隐隐有回护王守恩的意思,这,却是何故?”&lt;/p&gt; 听刘承祐此问,高防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道:“王巡检为人虽然贪财好利,骄横鄙陋,然官职资望,皆是潞州文武之首,此番诛赵,亦是他倡导。下官固知其性格乖张,实不忍看其跋扈行举,惹怒殿下,以致罹祸......”&lt;/p&gt; 听高防这般说,刘承祐眉毛微微扬起,他想到了向训还说过,高防为官,曾代人受过,而毫不辩解,只为救人性命。联想到今时,为王守恩辩,此人温厚,确使人敬佩,不过在刘承祐看来,却似乎有点迂腐。&lt;/p&gt; 脑筋一转,刘承祐幽幽问高防:“高判官此言,隐隐有劝诫我的意思,莫不是怕我,无容王守恩之量?”&lt;/p&gt; “下官不敢!”闻言,高防连连摇头否认。&lt;/p&gt; 刘承祐却坐正了身体,表情变得冷冽,凝视着高防:“不瞒高判官,我对王守恩确是不满,似此类人,无论为官何处,必以聚敛为事,非百姓之福。我欲杀之,为天下除一害。至于潞州,则上报晋阳,请以高判官为节度,你看如何?”&lt;/p&gt; 刘承祐平淡语气间,杀意凛然,高防却是悚然一惊。愕然地望着刘承祐,脸上没有一点喜意,反而急声说:“殿下万万不可!”&lt;/p&gt; 见其激动的反应,刘承祐神色反倒恢复了正常:“为何?”&lt;/p&gt; 高防不假思索答道:“此次举义,王守恩的功劳终究是无法抹杀的。若非其鼎力相助,潞州恐怕不会这般轻易便全州而下。倘若他率潞州兵马,与赵行迁垢合,以待契丹军马,潞州的局势早至糜烂!”九九中文 <a href="http://www.99zw.net&lt;/p&gt;" target="_blank">www.99zw.net&lt;/p&gt;</a> 说到急处,高防口中已经直呼王守恩之名:“一个王守恩算不得什么,殿下杀之如杀鸡,但若无故而杀之,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殿下,看待晋阳?方今天下,契丹仍旧势大,刘公虽建号于晋阳,但真正控制的也不过河东十州之地,正当联合中原、河北方镇,共击契丹之时。”&lt;/p&gt; “方取州县,便杀功臣,不只潞州将校寒心,传将出去,必使天下节度心存疑虑,这对抗击契丹的大业,实有害无益,还请殿下三思!”&lt;/p&gt; 高防的话,听着有那么些道理,但是,实际不会有那么夸张。区区一个王守恩的性命,还没有资格左右天下局势,影响“逐辽”大业。&lt;/p&gt; 但是,刘承祐此时却是相信,高防是真心想要保全王守恩的性命,该是为了顾全大局,再加上一点心善。&lt;/p&gt; 嘴角轻微地勾了下,刘承祐淡淡地感慨道:“我与高判官虽初识,却不想,能闻君这一番肺腑之言。”&lt;/p&gt; 注意着刘承祐的神态,一副快要被说服的样子,高防念头一转,又说道:“殿下可曾听过千金买骨故事?”&lt;/p&gt; “自然。”刘承祐瞥了他一眼,心中都大概猜到他接下来会什么了,直接说:“细细想来,这王守恩还真似一块骨头,冢中枯骨!”&lt;/p&gt; “罢了,孤,此番就纳高判官之言,学一学郭隗口中那名国君,来一次‘千金市枯骨’......”&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高防微讷,这转变似乎有点快,冷静下来,但瞧着刘承祐那平静的面庞,下意识地出声问道:“殿下您,并无杀王守恩之意?”&lt;/p&gt; “如你所言,一个王守恩的生死算不得什么。其贪财好利,骄横跋扈,却终不致死,此次他也确是有功,贸然杀之,于我除了发泄心中不满之外,并无益处,还易落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骂名!”刘承祐淡淡说来:“至于日后......”&lt;/p&gt; 至于日后什么,刘承祐没有说下去,但高防已然恭恭敬敬地向刘承祐行了个礼:“殿下英明!”&lt;/p&gt; 吐了口气,刘承祐继续说:“我不只不杀他,我还要上报晋阳,任命王守恩为昭义(潞州)节度使,以筹其功!”&lt;/p&gt; “至于高判官,我意以你为潞州巡检使,领潞州兵事,一并推荐!这一次,你当不会拒绝吧......”&lt;/p&gt; 望着刘承祐,高防是一点也不敢对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两轮的少年有小觑之心,深吸了一口气,长身拜道:“谢殿下。”&lt;/p&gt; “免礼。你的才干,我早有耳闻,今夜畅谈,没有让我失望!”刘承祐面色完全恢复了自然,又开始说起拉拢人心的话:“账目上书,府库有钱千万。然于我而言,得府库千万,不如得高防一人!”&lt;/p&gt; 闻此言,纵使以高防的阅历不至于心生感动至倒头便拜,但他心中总归有些感慨的,又郑重地向刘承祐行了个礼:“多谢殿下看重,卑职愧不敢当!”&lt;/p&gt; 再与高防聊了几句,刘承祐由他告辞,在其退下之时,轻飘飘地提醒了一句:“今夜你我的谈话,嗯......勿与人言!”&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5章 同样的选择 步出二堂,夜色已深,清风拂过,吹动庭前竹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倒更衬庭前静谧。扫了眼廊道间的侍卫,高防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不禁回首望了望,堂间黄光依旧,隔着窗扉隐约还能看到刘承祐坐于埋头书案的身影。&lt;/p&gt; 思及方才与刘承祐的对话,心中难免泛起些复杂的情绪,很快稳住心神,眼神清明起来,脸色轻松了些。&lt;/p&gt; 河东兵强马壮是实实在在的,刘知远早已威名远扬,如今看来,这新朝二皇子也是人中龙凤。由人观事,河东成就王业的可能很大啊!&lt;/p&gt; 心思转动间,一阵沉沉的脚步伴着鳞甲摩擦的声音响在耳边,偏头看去,正瞧着李万超在一名卫士的引导下,迈步而来。下意识地朝堂间瞥了眼,高防心中微讶,却有所猜测了。&lt;/p&gt; 李万超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高防,没多想,健步上前行了个礼:“高判官。”&lt;/p&gt; “李将军。”高防朝李万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说:“看来,你也是殿下有请吶。”&lt;/p&gt; 二人简单地交流了两句,李万超便被卫士催促着入内拜见。&lt;/p&gt; “将军之名,我早有所闻。少年从军,刚毅振武,累立战功,以至军校。讨杨光远,身先士卒,奋勇登城,飞石击头,几近身亡;阳城之战,流矢穿掌,拔箭又战,神色自若。将军,真勇将也!”&lt;/p&gt; 面见刘承祐,一上来,便闻刘承祐这一串赞赏之言,李万超坐在那儿,一时有些发愣。不过他并没有多想,而刘承祐所讲,更有其得意之事,面上露出点追忆之色,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lt;/p&gt; 李万超如今四十多岁,虽已过了武将的巅峰年纪,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剽悍味。他是从自底层一刀一枪,靠着血勇厮杀,成长起来的。&lt;/p&gt; 他的成长,几乎是伴着“五代十国”这场乱世发展,能代表大部分这个时代的武将。&lt;/p&gt; “将军勿做谦辞,能得你这般忠勇之士辅助,共逐契丹,匡扶社稷,是河东之福,是天下之福啊!”刘承祐声音很轻,说的话却听沉。&lt;/p&gt; 李万超应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被捧得这么高,心有所感,抬手郑重地向刘承祐说:“末将,仅以此身,倾力报效国家。”&lt;/p&gt; 同李万超说了些恭维之辞,刘承祐沉默下来,思吟了片刻,方才注视着他:“想必将军,心中也好奇,我召你何事吧。”&lt;/p&gt; 李万超很干脆地点了下头,老实问道:“是的!”&lt;/p&gt; 轻轻地吸了口气,刘承祐腰背一下子硬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冷肃,黄亮的烛光照得他那双眼睛直发光,说:“有人向我建议,让王守恩为潞州帅。然举义之事,我已得到过详细汇报。潞州得以光复,皆是将军的功劳。王守恩贪鄙,我欲杀之,以将军为节度,镇定潞州,你看如何?”&lt;/p&gt; 话说完,刘承祐便紧紧地盯着李万超。&lt;/p&gt; 李万超显然很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连连摇头,很是肯定答复说:“殿下,万不可有此意?”&lt;/p&gt; “哦?”刘承祐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问:“为何?”开心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假思索,李万超抱拳道:“末将举义,诛杀赵行迁与契丹使者,乃是响应天子抗击契丹,重整社稷的号召与志向,非为一己之私利。王守恩贪婪,虽为人不耻,但终究是功臣。殿下如杀功臣,而以末将代之,恐使众人寒心!”&lt;/p&gt; 刘承祐仔细地观察着李万超的表情,一脸朴实,感情真挚,该是言出于心。&lt;/p&gt; 眨了眨眼,刘承祐继续开口,言语中带着诱惑:“将军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一镇节度之位。”&lt;/p&gt; 可惜,李万超仍旧很干脆地摇着脑袋:“末将既无声威以服众,又无文才以治政,只是个粗人,仅会带兵打仗,上阵杀敌。纵与节度之职,只恐误政害民......”&lt;/p&gt; 听完李万超的话,刘承祐心中难免生出些感慨,同样是武夫,但是似此人这般明理重义的,还真是少见。刘承祐不清楚此人带兵打仗的能力究竟如何,但就冲他所言,便忍不住心生好感。&lt;/p&gt; 历史上,“五代”时期名将甚多,但李万超在其中并无多大名气,刘承祐甚至从来没有听过此人。然就他所观,这是一名可以托付重任的将军。&lt;/p&gt; “将军,真英雄也!”朝李万超郑重地一拱手,刘承祐夸道,这一回,多了点感情。&lt;/p&gt; 不待其接话,刘承祐站了起来,说道:“我欲上表晋阳,以将军为肃锐都指挥使,率肃锐军士,随我军作战,将军意下如何?”&lt;/p&gt; 闻言,李万超没有丝毫迟疑:“愿从殿下之命!”&lt;/p&gt; 在刘承祐的印象中,这个时代是君臣义绝,忠诚不可靠,背离固常在。但是,高防与李万超二人的表现,让刘承祐对这个时代多了几分信心,这个世界,还是有些正能量的。&lt;/p&gt; 夜里的接见过后,基本可以确定,高防与李万超都可以为用,有这二者的辅助,潞州基本不可能再出现什么大的意外。&lt;/p&gt; 潞州的军队,兵力并不算多,总计不过三千余人。除了肃锐营那一千多士卒外,便是节度镇兵,此前一直为王守恩统管,而现在,刘承祐有意让高防代之。&lt;/p&gt; 刘承祐的考虑也很简单直接,掌控住了潞州的军队,那么余者都不是问题。&lt;/p&gt; 至于王守恩,哪怕表他为昭义节度,仍得靠边站。&lt;/p&gt; ......&lt;/p&gt; 翌日,州城变了一个新气象,似乎少了此前的压抑,城中军民基本都知道,潞州换了主人,他们是新朝治下之民了。对此,大多数人是表示拥护的,至少不用再承受契丹苛政的盘剥,哪怕他们远远体会不到中原百姓所遭受的苦难。&lt;/p&gt; 不过,在刘承祐的严令下,整个上党仍旧处于戒严之中,不许进出。&lt;/p&gt; 就在上午,韩通率着骑兵都回来了,直接被迎入城中,向刘承祐面陈军情。&lt;/p&gt; 而韩通南去一日夜多时间,显然是有些收获的,带回了契丹耿崇美军的消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6章 郭荣的激进建议 “昨日拂晓,末将越过上党城后,径直向南轻驰,一直到潞、泽交界的羊头山,方才停下。休整的足足半日,正欲继续向南,便发现契丹斥候已入羊头山界!”&lt;/p&gt; 府堂间,张彦威、郭荣坐陪,刘承祐端坐主位,听着韩通的汇报。一提到契丹人,几个人精神一下子便提了起来。&lt;/p&gt; “那一队契丹斥候,只是北上略作侦察,至羊头山而止。为了不被其察觉,末将选择回避,其后带了一小队精干弟兄,小心南下。傍晚的时候,潜至泽州高平县时,发现了契丹的军队!”韩通继续说。&lt;/p&gt; “高平......”刘承祐起身在堂间挂着的一幅地图上停下,很快找到了泽州北部的那座县城,问:“是耿崇美军?”&lt;/p&gt; “应该是!”韩通点头:“末将择高处而察之,隔得虽远,却也能瞧见‘耿’、‘辽’旗号!”&lt;/p&gt; “有多少人?”&lt;/p&gt; “就末将的观察,当有四千人往上,但具体对方有多少兵力,末将不敢妄言。”韩通回答很保守,却同样实际。&lt;/p&gt; 见着刘承祐眉头蹙起,韩通又立刻补充道:“不过,末将观辽军中,契丹人很少,大部分都是汉人!”&lt;/p&gt; “汉人?”刘承祐两眼一亮:“是否为晋军降卒?”&lt;/p&gt; “恐怕不是!依末将看来,应该是燕兵!”韩通摇了摇头。&lt;/p&gt; “燕兵!”刘承祐面无表情地呢喃了一句,很快便反应过来。&lt;/p&gt; 这里指的燕兵,是幽州的契丹汉人军队。契丹统治幽燕之地已有十年,在“以汉治汉”的国策下,又有张砺、赵延寿这样的的汉臣辅佐,也确是组建了一些以“燕人”为主的军队。&lt;/p&gt; 在去岁耶律德光南下灭晋的过程中,这些燕兵在赵延寿、耿崇美此类的汉人将臣统率下,也是出了不少力。&lt;/p&gt; 当韩通提到耿崇美军多为汉人的时候,刘承祐的第一反应就是“晋国降卒”,且立刻就有了“策反”的打算。然而,是幽州来的“燕兵”的话,他又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lt;/p&gt; 不说策反的难度,仅“燕兵”而言,他们背叛的成本太高!&lt;/p&gt; “不过,这支辽兵,以步卒为主,并没有多少骑兵!”在刘承祐思忖间,韩通又说道。&lt;/p&gt;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人不禁松了口气,不论如何,契丹军队最为人所忌惮的,还是骑兵。&lt;/p&gt; “如此说来,耿崇美军,只是一支燕兵了!”刘承祐表情间凝重之意散去不少。&lt;/p&gt; “是的!”&lt;/p&gt; 在刘承祐的示意下,韩通继续说:“发现辽军后,末将不敢怠慢,立刻撤回。留下一小队人继续做监视后,迅速北归,向您禀报!”&lt;/p&gt; 韩通汇报结束,便恭敬地候在下方,堂间安静了一会儿,刘承祐也梳理了一遍辽军的情况,方抬头问道:“情况也都差不多了解了,诸位怎么看?”&lt;/p&gt; 张彦威在第一时间说话了,看起来稍显激动,脸上的横肉都抖了几下:“殿下,高平距离上党可不远,照韩通所说,没准今日契丹军已经拔营北来了。泽、潞之间,就隔着一座羊头山,一定不能让敌军轻易进入潞州。立刻派军吧,占住羊头山,将敌军拦在潞州之外!”天天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张彦威说完,刘承祐反应很平淡,对其建议,不置可否,想了想,问郭荣:“你是什么想法?”&lt;/p&gt; 郭荣满脸严肃,微垂着头,又琢磨了一会儿,方才道:“张将军的想法,太过保守了!羊头山距高平不过四十里,若辽军当真已拔营北上,等殿下派军南去拦截,恐怕对方早已入潞州境内!”&lt;/p&gt; 先简单地反驳了一下张彦威,郭荣继续道:“若韩通探查无误,辽军兵力并不多,我军得潞州军相助之后,对方甚至还处兵力弱势,再加其以步军为主,没有胡骑的威胁......”&lt;/p&gt; 郭荣说话间,一抹自信的色彩在其脸上绽放开来,刘承祐一直观察着,注意到其“放光”的眼神,心有所感,觉得自己猜到其想法了。&lt;/p&gt; 果然,郭荣拳头用力一握,振奋地说道:“殿下莫若集全军南下,与敌接战。我军连夜南下,占据上党甚速,昨晨起又一直严密封锁消息,辽军对潞州的情况恐怕还不清楚。若此时南下与战,定有出其不意之效。”&lt;/p&gt; “正面接敌,正面破之,必大振我河东军威,也可对中原、河北反击契丹暴政的军民起激励效果!”&lt;/p&gt; 相比与张彦威的保守,郭荣的建议可当真要激进得多,甚至可以用冒险来形容。若说耿崇美军还不清楚潞州的情况,主动出击,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lt;/p&gt; 但同样的,刘承祐此时也不清楚对方的具体情况。敌军军情,不是凭着韩通一双肉眼,就能了解清楚的。战争,毕竟不是儿戏,关乎存亡之道,由不得刘承祐不谨慎。&lt;/p&gt; 眼下,刘承祐已控制上党,得到潞州军民的支持,还背靠河东,可谓占据主动优势。只要稳守上党,纵使耿崇美军力倍之,他有信心拒之。&lt;/p&gt; 但是,主动南下与战,这其间的风险可就大了。兵力没有绝对优势,燕兵的战斗力也不清楚,选择与其正面对战,若是出现什么意外,没能战而胜之,甚至打败了,那他全潞州而夺的大好局面可就一去不返了,甚至影响到刘知远他日进军中原,夺取江山的大计......&lt;/p&gt; 当然,要是一战而胜,如郭荣所言,收获必然是巨大的。不说其他,就于他刘承祐而言,初领军上阵,便取胜果,必然名声大振。&lt;/p&gt; 问题是,这是他头一次领军,论打仗,他真的不会啊!&lt;/p&gt; 郭荣一个建议,使得刘承祐犹豫了,紧蹙的眉头,诠释着他纠结的心理。&lt;/p&gt; 见刘承祐迟疑,大概是被郭荣这个后辈拂了面子,张彦威忍不住念叨了:“殿下,若听郭荣之言,是否太冒险了?”&lt;/p&gt; 连张彦威,都看出了其中的风险。&lt;/p&gt; 张彦威的话,似乎又加重了刘承祐的犹豫,抽了口气,问侍卫在旁边的向训:“星民你腹有韬略,意下如何?”&lt;/p&gt; 对此,向训也表现得很甚至,好生思量了一会儿,方说:“以眼下的情况,只要殿下率军守备上党、壶关,潞州局势便尽在掌握,南进潞州的战略也就达到了,这不失为一个稳妥的选择!”&lt;/p&gt; 听向训的意思,貌似也赞同稳,刘承祐正欲开口接话,便听到了一个“但是”。只见向训轻声道:“打仗本就是冒险的事,若连耿崇美数千兵都忌惮,那如何面对契丹数十万兵马......”&lt;/p&gt; 闻言,刘承祐陷入了沉思。见他这副犹豫的模样,坐在旁边的郭荣眼中不由露出一抹失望。&lt;/p&gt; 刘承祐,确实是犹豫了。明明有更稳妥的选择,为何一定要冒险?&lt;/p&gt; 但是这个时候,脑中恍过“高平”这地方,猛地抬眼看向已经面无表情的郭荣,嘴中念叨了一句:“高平!”&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7章 诱其北上 刘承祐自然是想到了“高平之战”,那场在“五代”战争史上举足轻重,意义重大,甚至影响历史进程的著名战役。&lt;/p&gt; 目光落在眼前这个样貌普通,神情严肃的郭荣身上,刘承祐的思绪不由飘远。&lt;/p&gt; 那个时候,就是眼前的“周世宗”,初登基,朝政不稳,人心不附,又逢北汉刘崇联合契丹军队,两方十万联军南下,气势汹汹,欲要将后周灭亡。&lt;/p&gt; 可以说是在内忧外患之下,郭荣力排众议,决议亲征,北上迎战。就在高平,甘冒锋矢,亲临督战,先败后胜,取得一场高平大捷。&lt;/p&gt; 那一场高平战役,郭荣几乎是以举后周国运进行冒险,败必有亡国之危,结果郭荣赌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开启了后周的“显德盛世”,郭荣开始他“三十年致太平”的大业,赵匡胤也由此崛起于殿前禁军之中。&lt;/p&gt; 当然,那一仗并不是纯粹的军事冒险,郭荣考量的因素有很多。但是,那等局势,那种压力,那等果决,那等慷慨豪情,那迎难而上的必胜决心......相较于郭荣的果敢勇略,自己此时这点犹豫,瞻前顾后,低人何止一筹。&lt;/p&gt; 望着眼前郭荣,刘承祐仿佛能感受到其平凡样貌下,那刚烈强势的性格,坚定无畏的意志。&lt;/p&gt; 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刘承祐倏地转向还站在堂间的韩通:“你觉得如何?”&lt;/p&gt; 韩通显然没料到刘承祐会问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的意见,愣了下,十分果断地抱拳:“殿下若下令出击,末将愿为殿下陷阵冲锋!”&lt;/p&gt; 闻韩通表态,刘承祐表情恢复了常态,隐约有点释然的意思。他却是意识到了,自己不会打仗,但麾下有的是能打仗的人才。张彦威、马全义、慕容延钊,甚至是第二、三军的那两名指挥使,再加上李万超,实在没必要顾忌到这种程度。&lt;/p&gt; 这样一想,刘承祐思路也就理清了,想到一战而破契丹军的前景,他还是不禁意动。不过哪怕有那点冲动,刘承祐还是没有头脑发热,直接下令向南进军。&lt;/p&gt; 还是那句话,打仗不是儿戏。虽然如今是知己而略知彼,胜率应当会高一些,但还没到必胜的地步。&lt;/p&gt; 只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刘承祐语气中增添了几分明显的果敢,朝韩通吩咐道:“韩通,你在城中休整片刻,而后率骑兵都南下,给我剿杀敌军斥候,探查敌情!”&lt;/p&gt; 闻令,韩通精神微震,两眼一瞪,直接道:“殿下,不需休息,末将立刻带人去!”&lt;/p&gt; 对其战心,刘承祐心中满意,嘴里说道:“连日夜的奔波探察,已是疲兵。纵使你扛得住,也要考虑底下的士卒们。待养好了精神,恢复体力,方便于杀敌啊!”&lt;/p&gt; 刘承祐话说得平淡,韩通心头却涌出些感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退下。&lt;/p&gt; “殿下这是打算?”这个时候,张彦威试探着问了句。&lt;/p&gt;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如今我知敌,而敌不知我,没理由输的仗,为何不打!”做下了决定,刘承祐将心头犹疑尽数抛却,冷静说道:“不过,怎么打这一仗,就要好好商量商量了!”&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郭荣一下子来了精神,思及刘承祐方才的安排,凝眉问:“殿下有何打算。”&lt;/p&gt; 刘承祐直接说道:“耿崇美不是要来潞州上任吗,我们就在上党等着他。如今,龙栖军的兵锋已至,上党‘危在旦夕’,节度留后赵行迁与契丹括钱使,也该火速向契丹人求援才是......”&lt;/p&gt; 刘承祐话里话外,满带着狡黠之意。张彦威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有点迷糊地问道:“赵行迁他们不是已经被杀了吗?怎么求援,为何要求援?”&lt;/p&gt; “殿下这是想要将耿崇美军引至上党,再行歼灭之?”郭荣问道。&lt;/p&gt; 刘承祐淡淡地说:“高平距离上党,有上百里路,我军南下,还不如放其北来,以逸待劳,以必胜之势击之。”ok作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所幸,占得上党后,全城戒严。我们动作很快,消息应当还未传开来,耿崇美更不可能知道!”向训此时主动说了句,一语便道明关键之处。&lt;/p&gt; 刘承祐点头:“立刻派人南去,找耿崇美求援!届时,再有韩通率人打草惊蛇以佐证,我倒要看这耿崇美会作何选择!”&lt;/p&gt; “此事,一般人恐怕难当任务。殿下,卑职请命去当这一回信使!”向训主动朝刘承祐请命。&lt;/p&gt; 刘承祐却是摇了摇头:“你不行!”&lt;/p&gt; “为何?”&lt;/p&gt; 见向训不服,刘承祐说道:“你向训,一看就不是凡人!此事,得找个忠实可靠的普通人去!何况,敌营不比上党,我可舍不得你向星民去冒此险。”&lt;/p&gt; 言罢,刘承祐便召来一名亲卫,吩咐了一番。论忠诚可靠,再没有比刘承祐的亲卫,更值得信任了。&lt;/p&gt; “现在,我们该去激励将士战心了!”起身,舒出一口气,刘承祐扭头看向郭荣:“名单可曾统计清楚?”&lt;/p&gt; 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郭荣,当即便给了刘承祐一个满意的答案。&lt;/p&gt; ......&lt;/p&gt; 肃锐军营,全军上千号人,被集中到校场,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排好整齐的队列。一片秩序井然的样子,仅观军容,便可看得出,李万超将此军调教得很不错。&lt;/p&gt; 校场中,上至军官,下至士卒,都齐刷刷地盯着将台之上。那里摆着好几口大箱子,翻开的盖子下,露出的是一缗又一缗的铜钱。&lt;/p&gt; 李万超站在其后,挥动着手,高声宣讲着:“将士们,皇子殿下怜我等辛苦,特发府库之钱,犒赏三军......”&lt;/p&gt; 李万超言罢,看得着赏赐摆在眼前,众将士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很快,校场中,便照着名单,按级别分发赏钱。钱到位后,又是杀猪宰羊,好吃好喝,犒劳一番。&lt;/p&gt; 在肃锐欢喜地军士享受着刘承祐的犒赏时,上党城中的其他潞州兵也一样,钱粮基本分发到人,完全没有“中间商”。当然,作为嫡系的龙栖军,当然也是少不了的,一场大犒军,将潞州府库给消耗了个七七八八。&lt;/p&gt; 不过,效果是很不错的。哪怕不为其他,就冲着钱粮,将士们对刘承祐便好感倍增。而这次犒赏,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开拔费”。&lt;/p&gt; “老爷,这是郭巡检派人送来的,说是殿下给您的赏赐!”上党王府中,一名仆人端着一个小箱子,殷勤地走到王守恩的面前禀报。份量不轻,仆人看起来很吃力。&lt;/p&gt; 但王守恩一瞧,却是大怒,一手打翻了钱箱,银钱撒了一地。王守恩来回踱步,怒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lt;/p&gt; 根据刘承祐定下的赏额,普通士卒一缗,什长三缗,队长五缗,都头十缗,营指挥二十,军指挥五十,其上百缗。不过相比之下,龙栖军将士,得上调一些。&lt;/p&gt; 按照王守恩的级别,也就能拿个百缗。当然,一百缗钱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但哪里能满足其饕餮之心。&lt;/p&gt; 依他的想法,刘承祐若有赏赐,需出府库与他,由他分拨下去,那么这其间他才有的赚头。只可惜,刘承祐的做法,太令他“失望”了。&lt;/p&gt; 王巡检现如今,很不爽。不过,他接下来会更不爽,他的统率权已经被刘承祐剥夺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8章 耿崇美 泽州,高平县,城北。&lt;/p&gt; 夹杂两座汉人村落间,是一片颇为广阔的高地,耿崇美军的营寨便扎于此处。营垒连绵,“辽”旗招展,看起来森然有序,显然,统兵者绝非庸才。&lt;/p&gt; 中军帅帐中,一名姿貌魁梧的老将坐在帅案后边。此人,便是耶律德光委任的潞州节度使,耿崇美。&lt;/p&gt; 人显然不如其名,比起名字,耿崇美的长相实在难以让人恭维,面色紫黑,髯髭如蚪,十分稠密。不过,这样一位相貌粗犷的人,却有一颗内秀的心,极有文才。&lt;/p&gt; 耿崇美是“燕人”,出身辽西,唐末天下大乱,其父、祖皆自军旅崛起,在梁、唐时期,耿氏一族已成为河北一带及极具代表性的军功官僚地主阶级。&lt;/p&gt; 自唐季始,中原内耗不止,耶律阿保机趁势崛起,统一契丹诸部,实力强劲之后,屡屡南侵,掠夺汉人人口、财货。因地缘之故,耿氏一族,也在被掳掠之列,入契丹国,臣服于其统治之下。&lt;/p&gt; 游牧民族崛起之后,就没有不想着南侵中原的,耶律阿保机是个雄主,自不会不想往内耗不断的中原进军。只是在他称帝建国,统一契丹诸部的过程中,南边梁晋争霸,李存勖率领河东崛起了。&lt;/p&gt; 唐庄宗李存勖虽然是有名的“政治白痴”,但在军事上却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尤其在其统治前期,河东晋军是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lt;/p&gt; 在李存勖灭掉刘守光,占据幽燕之后,则彻底断了耶律阿保机南下的念头,那个时候的李存勖,不好惹!&lt;/p&gt; 不过南下虽不可取,但无法阻止契丹对中原的野心与向往,随着大量汉人被掳掠入国,耶律阿保机也在不断吸收汉人的文化与人才。&lt;/p&gt; 那时尚且还年轻的耿崇美,便以其文才武略,通胡汉文化,再加往上不知几代融入了胡人的血统,渐渐得到了耶律阿保机的重用,被拜为通事。&lt;/p&gt; 通事这个官职,做的就是翻译的工作,但这是契丹治下,胡汉政治文化沟通交流的桥梁,是十分受重视的。而每名通事,都是契丹主的近臣,融入契丹统治阶级,才学与能力得到了统治者认可的。&lt;/p&gt; 而那些汉人通事,则实际上是契丹国内汉人事务的管理者,如韩知古,此前提到的张砺、赵延寿,包括这个耿崇美。&lt;/p&gt; 在耶律德光继位后,加速了契丹汉化的过程,而耿崇美则更受重用,成为了耶律德光的亲信。当年契丹军南下,策立石敬瑭为“儿皇帝”,耿崇美便在其中扮演了份量不轻的角色。&lt;/p&gt; 此次,耶律德光南下灭晋,耿崇美同样以通事之职随军。当时易州刺史郭璘以城力抗契丹军马,扼拒耶律德光甚久。直到杜重威率晋军投降,耿崇美出马了,至易州,诱郭璘麾下士卒而降,旋即杀郭璘,易州遂得。&lt;/p&gt; 可以说,耿崇美这个人,允文允武,在政治军事上都有极强的谋划能力,又是个铁杆汉奸,这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lt;/p&gt; 不过,此时帐中的耿崇美,神色却不甚好看,本就发黑的肤色更显阴沉,甚至那灰白的稠密胡须都仿佛透着忧虑。&lt;/p&gt; 其所忧者,大抵来源于两个方面。第一自然是潞州的情况,他如今怎么都是辽主委任的节度使,有控扼要地的重任;这第二,自然对心生的辽国对中原的统治的忧虑了。&lt;/p&gt; 耿崇美是个有见识的人,他已然察觉到了契丹在中原的局势有多险峻,他不似耶律德光那么“天真”。中原百姓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等他们爆发出来,几十万契丹军队面临的便是“人尽敌国”的场面。&lt;/p&gt; 而眼下,自各州不断传来噩耗,则佐证的他的猜测。这边民乱,那边兵变,此州方息,那州又起。尤其在刘知远称帝之后,局势则彻底失控了。&lt;/p&gt; 作为耶律德光的亲信,耿崇美不是没有劝谏过,但是,耶律德光不听。再英明的君主,在志得意满的情况下,也是听不进的。耿崇美被任为潞州节度使,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耶律德光对他的“贬斥”了。壹号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领军自开封发,西行入洛阳,在北渡河阳,一直到进入泽州境内,这段距离并不算太长,但耿崇美硬是走了近十日,尤其在得知河东出兵的消息后,速度放得更慢了。&lt;/p&gt; 这是在高平驻军的第二日,潞州就在北面几十里外,但耿崇美选择裹足不前,他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或者说,他对与河东争潞州,并没有太多信心,尤其是在他只有这数千“燕兵”的时候。&lt;/p&gt; 帅案上摆着的,供他研究的,就是泽、潞两州的地图,目光死死地盯着上党城,耿崇美不由喃喃道:“也不知究竟什么情况,刘军到哪里了!”&lt;/p&gt; 也许是念叨起了作用,帐外突然传来牙兵的通报声:“启禀大帅,斥候抓了一名北面来人,自称潞州来使,言有要事拜见!”&lt;/p&gt; 黑脸一张,耿崇美来了精神,犀利的眼神眯了一下,当即一挥手:“带他进营!”&lt;/p&gt; 没有多久,一名十分普通的男子被带进了大帐,身上还穿着军服,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稍微打量了男子一眼:“你是何人?有何事?”&lt;/p&gt; “小人是潞州留后赵行迁赵使君的亲兵,此次奉使君之命南下,向大帅求救的!”男子喘了几口粗气,立刻答道。&lt;/p&gt; 小眯着眼睛,耿崇美问道:“潞州现在情况如何?”&lt;/p&gt; “河东数千大军已经南下,上党兵力薄弱,又有异心之人。赵使君恐抵挡不住,派小人前来求援,请大帅尽快发兵北上,迟了只怕城池不保!”迎着耿崇美的目光,男子有点紧张地回道。&lt;/p&gt; 听其言,耿崇美脸上没有多少动容,目光一闪,冷声问:“你所言,异心之人,是谁?”&lt;/p&gt; “肃锐军指挥使李万超,还有节度判官高防!”来人立刻点出高李。&lt;/p&gt; 闻此言,耿崇美眼神中的戒备散去了一些,在出发之前,他可找张从恩了解过潞州的情况。若说高防与李万超有异,倒也符合事实。&lt;/p&gt; 想了想,耿崇美突然问道:“上党,还在赵行迁手中?”&lt;/p&gt; 来人晃了晃脑袋。&lt;/p&gt; “没有?”耿崇美声音变冷了几分。&lt;/p&gt; 见状,男子赶紧答道:“小人不知。我南下疾驰百里,也许此刻河东兵已至城下,也许上党已经陷落......”&lt;/p&gt; “是这样?”耿崇美嘀咕了一句,踱起步子,思吟几许,猛地转头盯着男子:“河东军到哪里了?”&lt;/p&gt; 男子一愣,便很快摇头:“小人不知!”&lt;/p&gt; “带他下去休息!”又观察了一会儿来人,见其当真无异状,耿崇美这才吩咐着:“另外,传令斥候,扩大探察范围,派人去上党查看。”&lt;/p&gt; 没有让耿崇美等多久,北面传来的确切的消息。他的斥候,刚北出羊头山,便撞上了韩通所率的骑兵都,一番绞杀,死伤十余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9章 花里胡哨不管用 上党城下,已然营造出了一副大兵凌城的景象,数千河东兵马来势汹汹,从北、东两个方向,立寨威逼。至于上党城,四门紧闭,整座城池弥漫在一片“惶惶”的气氛之中,连城头因风而起的旗帜都显得分外无力。&lt;/p&gt; 当然,城里城外,都保持着一种默契。&lt;/p&gt; 为了防止一些不可直言的意外发生,城中守备的军士替换成了龙栖第三军的士卒。&lt;/p&gt; 而原本驻守的潞州军队都被调到城外,分为两营与龙栖军驻扎在一起,美其名曰,磨合训练,方便配合作战。在军心尽收的情况下,对此安排倒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或者是,心里知道,嘴上不说。&lt;/p&gt; “停住了?”帅帐中,听得探骑来报,刘承祐有点惊讶。&lt;/p&gt; 闻问,躬着身体的士兵又重复了一遍:“契丹军马进入潞州境内后,便停止进军,不再北上,一停便是一个多时辰!”&lt;/p&gt; “韩通呢?”&lt;/p&gt; “韩都头还在带人与契丹侯骑纠缠,监视敌军!”&lt;/p&gt; “耿崇美停止前进,这是何故?”刘承祐下意识地问了句。&lt;/p&gt; 此前,刘承祐有意耍弄些智谋,意欲诓高平的辽军北上,以逸待劳而击之。几番迷惑行动之后,耿崇美果然动兵了,拔营北上,刘承祐在上党也闹足了动静配合。&lt;/p&gt; 讲道理,不出意外的话,一切当按着刘承祐的计划发展才是。然而现在,似乎有意外发生了。&lt;/p&gt; 刘承祐的问话,小小的士卒哪里能回答得上来,眨了眨眼睛,愣愣的。&lt;/p&gt; “也许是正常的休整。”见刘承祐看向自己,向训给出一个猜测。&lt;/p&gt; “收到求援,上党危在旦夕,他当火速进军来援才是。”刘承祐说道。&lt;/p&gt; 向训却摇了摇头,解释道:“殿下此前也说过,高平、上党两地相隔百里,中间又夹着山岭,在我军‘兵临城下’的情况下,急行百里而来援,这本是十分危险的,契丹军也不会不顾忌这一点。”&lt;/p&gt; “如此一说,确有道理!”刘承祐点了下头。&lt;/p&gt; 向训顿了下,继续说:“况且,倘若上党未落于我手,仍在赵行迁手中,哪怕契丹军只屯兵数十里外,亦足可起威慑作用。我军又岂敢在背后有敌的情况,强攻城池,也许那耿崇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lt;/p&gt; 听完向训的分析,刘承祐愣了一下,倒不是觉得他说得没道理,只是,他心里有点意识到了,自己貌似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哪怕一再暗自提醒自己,打仗不是儿戏,但真正做起来,仍旧不免想当然,考虑事情太片面了。&lt;/p&gt; 迅速稳定心神,刘承祐朝来报的士卒吩咐道:“传令韩通,再探,给我牢牢地监视住契丹军动向!”&lt;/p&gt; “是!”&lt;/p&gt; 待士卒退去,刘承祐表情漠然,背着手在帐中踱了好几步,良久抬首看着向训:“我隐约有点预感,这以逸待劳而诱敌之计,只怕是难以成功了......”&lt;/p&gt; 闻言,向训稍显讶异地看了刘承祐一眼,嘴角稍微勾了下:“殿下,还是再观敌情如何发展吧。”&lt;/p&gt; “只能如此了。”刘承祐深吸了口气:“李崇矩还没回来?”&lt;/p&gt; 李崇矩便是刘承祐的派去辽营“求援”的那名亲卫,就是上党本地人,是个性格忠厚极守规矩的年轻人,寡言少语与刘承祐相类。勾股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这实属问了句废话,若是回来了,哪有不向他复命的道理。&lt;/p&gt;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嘴里低喃了一句,刘承祐额头渐渐锁起。&lt;/p&gt; 没有过多久,辽军的消息再度传来。敌军非但没有继续北上,反而依着羊头山势,安营扎寨,却是一点也没有进军的意思了。&lt;/p&gt; 这样的消息,让刘承祐的心思又沉了几分,直到,李崇矩归来。&lt;/p&gt; “敌军是怎么回事?”望着年轻的侍卫,刘承祐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带上了些急躁。&lt;/p&gt; 李崇矩也就二十多岁,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沉稳,那种老实纯厚的沉稳。迅速地将敌营与面见耿崇美的情况说了一遍。&lt;/p&gt; “求见耿崇美之后,卑职便被囚禁起来了。一直到今晨,敌军开拔北上,驻羊头山而止。其后,耿崇美再度接见,让卑职回报‘赵行迁’,让其弃上党南下,他率契丹军马在南接应......”李崇矩禀道:“殿下,那耿崇美似乎有所怀疑啊!”&lt;/p&gt; 听完李崇矩的汇报,刘承祐面皮抽搐了一下,他本就不是个蠢人,联系到敌军的动作,不由开口叹道:“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lt;/p&gt; “怀疑,是一定有怀疑了。不过,耿崇美派李崇矩归来传此信,恐怕是作试探了!”向训接口道。&lt;/p&gt; 刘承祐慢慢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lt;/p&gt; “殿下,当如何回复耿崇美,要不要卑职再去一趟?”&lt;/p&gt; 李崇矩的询问声,让刘承祐回过了神,看着他,直接说道:“再去,我恐你这条性命都保不住了。罢了,你也辛苦,下去休息吧。”&lt;/p&gt; “是。”&lt;/p&gt; 缓了缓,刘承祐面色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睛中,闪过淡淡的不甘。&lt;/p&gt; “我这点谋划,却是太想当然了,是我纸上谈兵,将战争想得太简单了。什么诱敌之计,人家根本不上当,徒惹人笑......”帐中仅刘承祐与向训两人,刘承祐自我检讨了一番,语气中满是自嘲。&lt;/p&gt; 见刘承祐这副表现,向训却轻声劝慰说:“殿下不必沮丧,当今天下,为将者,多负气用刚,逞强奋武,殿下欲为智将,以谋伏人,胜过多少一勇之夫!”&lt;/p&gt; “临阵却敌,本是瞬息万变,当因势导行,临机决断,随机应变,哪有一成不改,全然按照计划来的。耿崇美此人,我等对他都不熟悉,既不知其将,又哪里能断定其应对举措呢?”&lt;/p&gt; 向训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刘承祐听着听着,却品到了些许异样,突然问道:“你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lt;/p&gt;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向训很淡定地摇着头:“卑职哪有此等先见之明。只是与郭巡检讨论过,若耿崇美谨慎些,断然不会莽撞北来......”&lt;/p&gt; “郭荣?”刘承祐眉毛扬了扬,心情似乎已然恢复了正常:“你们为何不提醒我?”&lt;/p&gt; “额。”向训张了张嘴,略作考虑,方才笑着答道:“倘若那耿崇美是个无谋匹夫,不管不顾,直接领军北来,那殿下所设计策,可谓妙计......”&lt;/p&gt; 看了向训一眼,刘承祐却是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我却没想到,你向训竟然这般会说话。”&lt;/p&gt; 他此时却是有所感慨,战场不是拿来耍智弄计的。人心从来是最难测的,一厢情愿讲什么谋略,只怕到头会将自己给赔进去。打仗,智谋当然重要,但有的时候还得靠硬实力。&lt;/p&gt; 言罢起身,刘承祐开始认真地思考了:“既然耿崇美不入套,我们也得换个打法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0章 打他一仗 羊头山东西绵延数十里,十分完美地将泽、潞两州分隔开来,自古便是两地的州郡界。其间山峦秀丽,松林茂密,是个风景秀丽之所,不过此山最出名的,还得数那些大小不一的石窟,以及其中佛像、寺碑、石塔,这是个文化底蕴十分深厚的地方。&lt;/p&gt; 山脚,有神农团池村,不过此时已被北上的契丹军所占据,将台就设在村中。据说西南二三十里外,就是长平之战的遗址。&lt;/p&gt; 契丹的军营,依险而设,据障而立,十分地严谨。不过受限于地势,险非奇险,障非绝障,并不能做到一夫当关。&lt;/p&gt; 傍晚时分,巡视完军营,耿崇美来了兴致,攀上村后的高坡,俯瞰北山脚。暮霭沉沉,天色晦暗,不大的村落间已然亮起了零落的灯火,相较之下,反倒是周边的契丹军营,森森寨垒中星星点点的。&lt;/p&gt; 山下景象,本该是静谧而安详的,但硝烟的气息,早伴着铁马金戈,横刀利剑,弥漫开来。事实上,如果不是耿崇美严肃军纪,这山脚的村落早被夷为平地了。&lt;/p&gt; 一阵夜风拂过,带动着周边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明明是春季,却有一种萧瑟之感。风吹在身上,耿崇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lt;/p&gt; 他早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岁,行军辛苦,未及休憩,再加重任在肩的压力,耿崇美如今已是身心俱疲。一个不留神,差点便被这点清风给吹倒了。&lt;/p&gt; 身边护卫的牙兵赶忙呼唤着扶住。&lt;/p&gt;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耿崇美招呼着:“回营吧!”&lt;/p&gt; “节帅。”返营之后,天已黑得彻底,一名膀大腰圆的将领走进帐中,朝耿崇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lt;/p&gt; 这是节度牙将,也是他耿氏的后辈族人,摆了摆手,耿崇美问道:“军心如何?”&lt;/p&gt; “已经安抚住了,只是您严令勒止打草谷,杀了那两名**汉女的军士,各营将士多有不满......”牙将实话说道。&lt;/p&gt; 耿崇美眉头皱了皱,声音有些冷:“违反军纪,无视将令,还不当死!”&lt;/p&gt; 见状,牙将有点不以为然地说:“节帅,自南下以来,大辽诸军,都打草谷,都在抢掠财货,这是天子都明诏示意的。您又何必心软,而致军心不稳。”&lt;/p&gt; 从这牙将的态度便可知如今契丹军队的情况,不论是契丹人、胡人抑或是汉人,脑中都已充斥着奸淫掳掠。军纪散漫,这样的军队,纵使人再多,也不足惧。&lt;/p&gt; 听其言,耿崇美却是怒了,呵斥道:“我们是出来打仗的!”&lt;/p&gt; 牙将顿时嘀咕了一句:“打仗也不妨碍打草谷......”&lt;/p&gt; 话音刚落,耿崇美用力地砸了下行军桌案,尔后狠狠地盯着牙将,看得他直发毛。&lt;/p&gt; “罢了!上党那边什么情况?斥候可探得消息?”深吸了口气,耿崇美问道。&lt;/p&gt; “河东军确实是兵临上党城下了,人数不少,可能比我军还多。上党城四门紧闭,应该在等着我们救援!”提及正事,牙将当即将斥候探得的军情禀报。&lt;/p&gt; “当真还在?”耿崇美脸上若有所思,语气仿佛带着些诧异。&lt;/p&gt; “节帅,上党既然求援,我军当北上,共同先击败河东的军马才是。不过末将看您,却犹犹豫豫的,这是何故?”牙将的好奇心很严重,道出心中疑问。书香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lt;/p&gt; “什么?”&lt;/p&gt; 耿崇美紫黑的脸上挂上了一点复杂的怀疑:“据前几日赵行迁所遣信使所说,河东军屯驻于上党以北百里的虒亭,无南下动静,为何在我军方临近潞州,便突然南下?这中间的数日,为何没再收到赵行迁的求救信?而昨日突然南来一名信使,却已闻河东军将兵临城下!”&lt;/p&gt; 顿了顿,耿崇美继续说:“河东军的动作也有些可疑。若我领军,当趁上党内部不宁,直扑州城。纵使闻我军至,也当派偏军南下,占据羊头山,以阻挡、迟滞我军,以免影响他们攻夺上党。这羊头山虽算不得天险,却总归是一处可依之地。而那小股河东骑兵,与其说是在骚扰我军,更像是在监视......”&lt;/p&gt; 耿崇美这一番话,让这牙将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方才反应迟钝地惊讶道:“您是说,昨日那名信使有问题?如果是这样,那您为何还要放那厮回去,让赵行迁突围?”&lt;/p&gt; “很快,就能证实老夫的怀疑,有没有道理了!”耿崇美幽幽地说了句。&lt;/p&gt; 帐中静了一会儿,牙将突然嘀咕着说:“这一切都是您的猜测,倘若上党的情况属实,您让赵行迁弃城,岂非将潞州拱手相送与河东军?”&lt;/p&gt; 闻言,耿崇美淡淡地答道:“一座上党城,可比不上我们这数千大军!”&lt;/p&gt; “皇帝可是让您控制潞州,阻止河东军南下,假如您怀疑错了,丢了潞州,如何向皇帝交代?”&lt;/p&gt; 面对牙将的疑问,耿崇美极其老谋深算地说道:“能取潞州,扼险要以当河东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事不能行,那便只能另择州县以防遏了......”&lt;/p&gt; 见耿崇美这副慎重的表情,牙将总觉其有点小题大做:“听闻,河东军的统帅是一名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您是不是太过小心了?”&lt;/p&gt; “刘知远是何等人物,他能委大军于一小儿?”耿崇美有点烦躁地摆了摆手:“去吧,派人给我盯紧了北面的动静,不许松懈!”&lt;/p&gt; “是。”&lt;/p&gt; ......&lt;/p&gt; “若是你,这一仗会怎么打?”北面,上党城下的营寨中,刘承祐很是干脆地问向训的意见。对于这个侍卫近臣,刘承祐已然当作心腹。&lt;/p&gt; 向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定地反问道:“那就要看殿下是欲稳守潞州,还是欲击败南边这支敌军了!”&lt;/p&gt; “当然是击败,最好全歼!”这一回,刘承祐十分坚决地答道,还挥了挥手。&lt;/p&gt; “殿下,从这耿崇美的动作来看,这是个疑心很重,且十分谨慎的人,可谓老谋深算。在没有搞清楚上党的具体情况之前,他是绝不会贸然进军的!”向训这才对刘承祐分析道:“而上党的情况,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他派李崇矩归来传此信试探,恐怕就在羊头山等着我们的应对......”&lt;/p&gt; 刘承祐点着头,嘴里却很直接地说道:“耿崇美此人不好对付,我也无心再与其斗智耍谋,你且讲,如何打这一仗!”&lt;/p&gt; “当夜如何夜驰上党,今夜便如何急奔羊头山!”闻言,向训说道。&lt;/p&gt; “夜袭?”刘承祐凝眉发问。&lt;/p&gt; 向训摇头表示不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1章 以镒称铢 “耿崇美若悉知上党情况,以如今其动向来看,与我们正面争锋的可能并不大。我军若亮明旗帜,以沛然之势南下,其可能稳守羊头山,甚至南撤,据泽州与我军相抗。”&lt;/p&gt; “故,依卑职之见,我军再来一次突然进军,在其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个出其不意,以迅雷之势,进击羊头山北,占据战场主动!”向训同刘承祐解释着。&lt;/p&gt; “如此一来,岂非将以逸待劳的优势,拱手让与敌军,我军反倒成疲兵了?”刘承祐表示顾虑。&lt;/p&gt; 向训显然有所考量,继续说:“自上党至羊头山北,已不足五十里,地势平缓,道路通畅,殿下遣一军为前锋,急行军一个半时辰便可至,届时有足够的时间休整恢复。”&lt;/p&gt; “况且,卑职所虑者,不是如何击败他们,而是如何留下对方。遣先锋南下,目的也不是进攻敌军,而是,看住他们,莫让其轻易遁逃了!至于殿下,自率中军循后,稳进军南下即可!”&lt;/p&gt; 听完向训的想法,刘承祐垂头稍稍琢磨了一会儿:“先锋南下,至羊头山北,必为敌军所察。倘其倾力来攻,欲先行破我前锋之军,为之奈何?”&lt;/p&gt; 闻言,向训脸上仍旧满是自信:“如果耿崇美当如那般做,且不谈夜袭的难度,只要其胆敢出动,便是弃了羊头山之防。待殿下后军大军至,可趁势掩杀......”&lt;/p&gt; “你这是在下饵!”刘承祐说道。&lt;/p&gt; “但是,这个饵,得是能打硬仗之军,能在急行军之后,面对可能出现的数倍之敌围攻,能够抵挡至少一个时辰!”向训神情间挂上了一抹慎重。&lt;/p&gt; “你属意哪支军队?”刘承祐问。问出这话,也基本代表刘承祐接受了向训的打法。&lt;/p&gt; “想必殿下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向训说。&lt;/p&gt; “是啊!”&lt;/p&gt; 若说龙栖军下辖军、营,能得刘承祐信任,能托付艰巨重任者,也唯有马全义的第一军了,毕竟从最初的整饬开始,第一军便是他重点照顾打造的。&lt;/p&gt; “不过,就算就算发现我军南下,耿崇美是否有决心趁夜主动出击,仍旧未知。倘若他一心求稳,那么,等我军兵叩羊头山之时,他就再没多少转圜的余地了。若进,我军力扛之;若退,则我军趁势追击;若相持,鏖兵一久,胜者必是我军......”&lt;/p&gt; 在向训的点拨下,刘承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伸手在干净的下巴上摩擦了几下,方才幽幽说道:“现在看来,这一仗,怎么打,都是我军必胜了!”&lt;/p&gt; “以镒称铢罢了!”向训轻笑道。&lt;/p&gt; 细细思之,这一场仗,从各方面,刘承祐这方都占据着胜势。&lt;/p&gt; 已占上党,可举潞州诸县之力,又背靠河东,随时可得支援,军队也不是弱卒,兵力未落劣势,人心也多归附。相较之下,耿崇美可谓孤师远征,兵且不多,辎需之用也不牢靠,其后勤补给线随时可能被截断,纵使一时无虞,刘承祐也可以想法打击一番。&lt;/p&gt; 倘若耿崇美从一开始就稳到底,干脆就守在泽州,那刘承祐或许一时间那他还没什么办法。但他既北上了,进入了潞州境内,不管他临阵表现得多么谨慎,都已陷入被动。&lt;/p&gt; 与之相对,刘承祐这边可选择的余地,可就要大得多了。思及此,刘承祐忽然觉得,自己那粗浅的诱敌之计,虽然没有成功,但终究是将耿崇美引得北上了,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样想来,心情却是好多了。&lt;/p&gt; 兼听则明,趁着初入夜,刘承祐雷厉风行地于帐中召集众将校,举行了一次军事会议,将向训的想法道明,供众讨论。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尤其是郭荣。&lt;/p&gt; 统一意见之后,刘承祐果断下令,将先锋重任交与马全义。而马全义,也是一如既往,毫不迟疑地接下。&lt;/p&gt; “殿下,我愿与马将军一同南下!”定下出兵事宜后,郭荣主动请命。图播天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看着郭荣,刘承祐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疑思,只略微想了想,便同意了:“你若同去,我愈放心!”&lt;/p&gt; 很快,上党城内外的军队都跟着动了起来,就如同三日前那一夜,按部就班。马全义与郭荣率着第一军将士,趁着夜色,从速南下。这一回,是整装齐具,备足了军械武器,刘承祐还专门调拨了车马供之。&lt;/p&gt; 第一军出发,刘承祐自领大军循后。在这个过程中,潞州的兵马出了点岔子,拖了点后腿,他们毕竟不像龙栖军进行过针对性的夜间集训。&lt;/p&gt; ......&lt;/p&gt; 夜色朦胧,笼罩大地,模糊人的视线,反倒是夜幕上空的星月,显得特别明亮,指引着前路。并不宽阔平整的道途间,一条火龙蜿蜒向南,似水流涌动不息。&lt;/p&gt; 第一军全军将士,都是面色凝重,有序地埋头赶路。临出发前,马全义召集全军训话,将此行的重要性道明,以“殿下厚恩,今日偿报”激励士卒,故将士此时基本都怀着一种慷慨以赴刀山火海的心情。&lt;/p&gt; 马全义走在前头,手里举着火把,与众同行,他的战马用来驮负箭矢,能节约士卒体力一点是一点。郭荣有样学样,也走在他的身边,余光瞥着神情肃重的马全义,对这名年轻将军的作风表示赞许。&lt;/p&gt; 上党至羊头山,四十三四里的距离,当真算不得远,再加上中间没有什么障碍阻隔,进军很顺利。事实上,在行路过半的时候,已经被辽军的斥候发现了,而韩通则集中起所有骑兵,拼命地与之纠缠鏖杀,以作策应。&lt;/p&gt; 在这两日的“视野战”下来,刘承祐组建的这支骑兵,死伤三十余人,损失已近两成。辽军以步军为主,但不是没有骑兵,那些候骑数量不少,还挺扎手。&lt;/p&gt; 不过正是在这等劣势下,韩通带着人,在那残酷的比拼中,还能不落下风,也证明刘承祐骤拔这个“新人”为骑将,没有看错人。&lt;/p&gt; 在辽军驻地以北不足五里,第一军止步了,占据了一座高坡,而后在马全义的带领下,不及休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以车架为御备警戒防守,一部分就地取材立栏扎寨。&lt;/p&gt; 这处高地,也是韩通提前替马全义选好的,算不得高险,但总归是一处值得依仗之地。且是辽军驻地以北,最适合驻防之地,韩通的军事目光,还算不错。&lt;/p&gt; 时辰子夜方过,耿崇美这边,是在睡梦中被唤醒的,得知龙栖军之来,困顿的精神一下子被刺激醒了。&lt;/p&gt; “上党那边,果然只是个表象,想要诱我入彀。那刘家小儿,心思竟然那般诡诈!”想了想,耿崇美长叹一声,语气中竟然有些忌惮。&lt;/p&gt; 刘承祐却是不知,他自认粗陋、漏洞百出的计策,在耿崇美这儿,“评价”竟然还不低。&lt;/p&gt; “来了多少人?”&lt;/p&gt; “估摸着,也就千余人吧!”&lt;/p&gt; “节帅,那支河东军队太嚣张了,夜驰而来,竟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立寨!”来报的牙将建议道:“莫若趁其立足不稳,出兵先将其剿杀了!”&lt;/p&gt; 对此建议,耿崇美直接犹豫了,他此刻还有点不明白河东军此举的用意......&lt;/p&gt; 迟疑半晌,耿崇美终究选择维稳,摆手说:“夜战不利,传令各营,给我稳守营寨!”&lt;/p&gt; 等天蒙蒙亮之时,一座简陋而实用的防御寨栅已然在那座高地上立起,与不远处的辽军营地遥遥相对。而第一军的将士,已交替休憩过一轮。&lt;/p&gt; “这耿崇美,当真不敢进攻?”遥望南边的辽军营垒,已经小睡过一觉的马全义嘀咕道。语气中竟然有些失望,听在郭荣耳中,却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lt;/p&gt; 等天大亮,刘承祐率中军保持着体力,龟速而来。望着北面那满目旌旗徐徐南逼而来,耿崇美更加不敢妄动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2章 对峙 羊头山下,神农团池村前,“晋”、辽两军,隔着大片原野对峙,如此已有足足两日的时间了。&lt;/p&gt; 刘军立寨四座,各据坡地,虽无奇险,却互为犄角,将辽营以北这方圆数里的空间给压缩殆尽,根本没有其活动的空间了。&lt;/p&gt; “晋”营之立,在耿崇美的眼皮子底下,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刘承祐仗着兵力充沛,以一种稍显猥琐的保守方式,以马全义所占高地为基础,一座一座地建。在白昼的时候,耿崇美不是没有尝试过出击,打断刘承祐的节奏,但撞了个头破血流。&lt;/p&gt; 就在村前的平原上,两方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交锋,马全义领军出击,辽兵完败,还差点被反攻夺寨。也就是耿崇美亲自领军接应,而“晋兵”适时鸣金,方才霸占脱离接触。&lt;/p&gt; 而刘承祐,见着龙栖军的凶猛表现,却是不禁惊讶,自己貌似对龙栖军的战力低估了。当时,望着横亘在羊头山间的辽营,刘承祐心中陡生出些发兵急攻的冲动,不过被他生生遏制住了。&lt;/p&gt; 还是那句话,此时此境,刘承祐可选择的余地太大了,没必要逞一时之勇,浪费士卒的性命去进行强攻。与向训等人商量过,时下,盯住辽军即可,时间利己不利敌。&lt;/p&gt; 偏靠东面的一座晋营,这是龙栖第四军与部分潞州军所驻守的。营栅下,杨业百无聊赖地巡查了一番,命人加固两处有点不甚牢靠的栅栏。&lt;/p&gt; “这打的什么仗,我等就来立栅搭楼了,守,能将敌军守败了......”杨业嘴里叼着根草杆,嘴里嘟囔一句。&lt;/p&gt; “杨业,你又在报怨什么!”&lt;/p&gt; 耳边突然响起的浑厚声音让杨业一个激灵,扭头看着挎剑而来的慕容延钊,立刻迎上前见礼,随即嘿嘿笑道:“属下哪里敢报怨,只是有些不解罢了。”&lt;/p&gt; 看得出来,杨业与慕容延钊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杨业直接指着南边的辽营说:“敌军近在咫尺,敌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险要之所,我河东虎贲,直接冲杀过去,攻营拔寨即可,何故于此与敌对峙。对面的燕兵孱弱,昨日马将军轻易便击败之,敌军不足为道哉......”&lt;/p&gt; 此时的杨令公,只能用年轻气盛来形容,再加上他是刘承祐亲自提拔进龙栖军的,平日里言语间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些许傲气。&lt;/p&gt; 慕容延钊瞥了这小子一眼,板起了脸:“若是给你杨都头一千兵马,是不是能把对面的敌军给蹈平了?”&lt;/p&gt; 闻言,杨业脸上顿时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琢磨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或可一试!”&lt;/p&gt; 见杨业这副表情,慕容延钊却是乐了,笑骂道:“我现在也才统率数百军,你,还有得熬!”&lt;/p&gt; 杨业跟着露出笑容:“等属下成为指挥使,您肯定已是一军军主,最不济,也都虞侯。”&lt;/p&gt; “你倒是自信!”给了杨业一个眼神,慕容延钊脸色恢复了肃重,说:“我知你杨业勇猛,但是切不可小瞧了对面的敌军,临阵对敌,骄兵乃是大忌。你只看到昨日第一军轻松击败燕兵,就没有想过,那也许是耿崇美的诡计,刻意示弱,引我们去攻其营寨。还有,在这平原之上,营垒是我们最可靠的防御,此番也就是敌军骑兵不多,若是连栅栏都扎不牢,何谈统兵败敌......”&lt;/p&gt; 慕容延钊这是在提点杨业了,而杨业,也听得认真,想了想,收起了表现出的那点骄怠,恭敬地朝慕容延钊行了个礼:“多谢将军教诲!”天天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面上露出点“孺子可教”的神色,慕容延钊又指着对面的辽营,轻笑道:“现在你杨重贵急不可耐,等真正交战了,可别给我迈不动腿!”&lt;/p&gt; “将军且放心!”听慕容延钊这般说,杨业脱口便答,旋即眼珠子转悠了两圈,朝慕容延钊靠近了些,小声问:“是不是准备出击了?”&lt;/p&gt; 闻问,慕容延钊诧异地看向杨业,尔后朝他招招手,轻咳了一声,一副要给他透露点信息的样子。杨业立刻来了精神,竖起了耳朵,只闻慕容延钊吩咐:“带你的人,去砍些柴火回营......”&lt;/p&gt; 言罢,在杨业愣愣的目光中,往别处巡视去了。&lt;/p&gt; 在东面不远,营寨辐射控制处,有一片小树林,这里是这两日来,“晋军”取柴的地方。&lt;/p&gt; 林中,“坎坎”的伐木声起,杨业督促着手下士卒砍树。其中一名队长,一边抡着砍刀,一边说道:“在虒亭,每日挑水、站岗;在此处,又砍柴、扎寨。这哪里是来打仗的......”&lt;/p&gt; 杨业当然听到了,上前便捶了他一下,叫骂道:“就你这厮话多,连树都砍不动,谈何杀敌?”&lt;/p&gt; “都头,敌骑来了!”训斥间,在外围警戒的士卒突然高声发出警示。&lt;/p&gt; 杨业表情一肃,当即招呼着手下士卒,做好战斗准备,动作很快。这样的情况也是有所预料,两方虽然没再有大的交锋,但似此类的试探性小规模战斗,已然发生了数次。或因取水,或因伐木.......&lt;/p&gt; 只见远处,十余骑燕骑朝树林奔来,这点人,显然只是为了骚扰。杨业却两眼放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估摸着距离,站定举弓拉弦,箭矢迸发而出,远远地便将头前一名敌骑射倒了。&lt;/p&gt; ......&lt;/p&gt; 中军营帐中,刘承祐仍静静地观察着地图,甭管能否研究出个所以然,他的表情始终平静地很,一副很是淡定的样子。&lt;/p&gt; 帐内,除了照常履行着侍卫职责的向训外,还有郭荣也在。&lt;/p&gt; “耿崇美败局已定!”看着头快埋到地图里边的刘承祐,郭荣突然说道,语气格外肯定。&lt;/p&gt; 刘承祐头也没抬,随口说道:“越到这种关键的时刻,越不能放松,传令各营,做好出击准备,别给我将敌军放跑了!”&lt;/p&gt; “这点倒不用殿下担忧!”向训开口说:“卑职在军中转过几圈,各军、营将士,战意高昂,士心诚可用!”&lt;/p&gt; “也不知李万超到哪里了?高防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刘承祐终于抬起了头,淡淡地说道。&lt;/p&gt; 耿崇美是不知“晋军”虚实,倘若了解的话,就会发现,设营与其对峙的“晋军”中,少了一支部队——李万超所率肃锐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3章 遁 泽州,高平。&lt;/p&gt; 这座城邑已成为了羊头山辽军辎需物资的屯积转运要地,自耿崇美率军北上后,已向前线输送过两次军需。&lt;/p&gt; 一大早,晨雾还未散尽,一支由数十辆板车组成的辎重队伍,在一营辽军的押运下,缓缓向北而去。其中,驱畜推车的,是三百余强征的本地壮丁。&lt;/p&gt; 这一次的输送,很不顺利,还未出高平境,便被袭击了。先是附近的乡民村壮蚁聚而袭,而后自侧面突然冒出了一支“晋军”冲杀而来,领头的将领看起来十分剽悍的样子,被强征劳役的壮丁也趁机反抗,很快,一营辽军被全歼。&lt;/p&gt; 战斗迅速结束,场面也很快平静下来,“晋军”取了一部分军需之后,剩余的粮械全部分与“义军”,分起东西来,那些人也是如匪似盗,在“晋军”的维稳下,数十车的物资很快便被瓜分完毕。&lt;/p&gt; 领军的将官,自然是李万超了,他奉命率肃锐营,另择僻道,潜入泽州,谋断耿崇美后路。本就是主场作战,军中不缺熟悉山川道路之人,进军很是顺利。入泽州后,便迅速地探明了高平情况,还有暇组织了一些“义军”配合作战。&lt;/p&gt; 骑在马上,勒着缰绳,扫着满目的狼藉,李万超吩咐着:“动作都利索点......”&lt;/p&gt; 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李万超舔了舔嘴唇,目光冷冽,嘴里呢喃道:“可惜都是燕兵,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杀杀真正的契丹人!”&lt;/p&gt; 留下了少许的“义军”以助战,余者丁壮百姓,俱为李万超所遣散。调转马头,李万超直勾勾地盯着南面,朝一部属下士卒吩咐道:“换上敌军军服,前去诈城!”&lt;/p&gt; “是!”&lt;/p&gt; “将军,这些俘虏怎么处理?”这时,一名小校问道。&lt;/p&gt; 押运军需的辽军也就不到三百人,约半数被杀,余者被俘。李万超扫了眼道旁,那些被缴了武器,看守着的俘虏。都是燕人。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多少迟疑,挥了挥手,冷声说:“都杀了。”&lt;/p&gt; 令下,手下的肃锐军士立刻挥起了屠刀,百余名俘虏自是奋力地做了一波无力的抵抗。&lt;/p&gt; 别看李万超在刘承祐面前,表现得深明大义、正派慨然,但在战场上,却是辣手无情。刀尖上舔血,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校,心硬得很。&lt;/p&gt; 简单收拾过后,肃锐军士在李万超的率领下果断南去,只留下一地惨象,空气中的血腥味又浓重了不少......&lt;/p&gt; 高平城中,仍有数百燕兵把守。诈城,是李万超见押运敌军被全歼,临时想到的。效果很不错,守城的燕兵军校不是个谨慎的人,麾下士卒换上血甲,装得一副败兵惨样,轻松地诈开城门,隐于城外的李万超率军一下子便突了进去。&lt;/p&gt; ......&lt;/p&gt; 北边,正面战场。&lt;/p&gt; “失策啊!失策啊!”将台军帐中,耿崇美喃喃低语。声音近乎呜咽,满面的疲惫与苍然,就这两日间,他仿佛又老了几分。&lt;/p&gt; 对面的“晋军”动作很诡异,逼迫而来,却醉心于夯实营垒,有进击之意,却又做出一副防守的姿态。&lt;/p&gt; 大大小小的试探下来,到这个地步,哪里还看不出“晋军”的险恶用心。虽然还不确定,刘承祐接下来还会耍什么阴谋,但他知道自己与麾下燕兵已经危险了。热搜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大概是为了附和他,预感迅速地变成了现实,耿姓牙将匆匆入内,惊惶地禀报道:“节帅,后方来报,高平被袭取了?”&lt;/p&gt; 听其言,耿崇美老眉当时便锁起来了,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郁了下来,粗重地吸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情?何人袭击?敌军有多少人?”&lt;/p&gt; 耿崇美脸上虽有惊色,却没有多少讶异,反而有种了然之感,尽量地保持着冷静,问起具体情况。&lt;/p&gt; “应该是今晨的事,是一股打着‘刘’字旗的晋军与泽州当地的一些刁民,至有究竟是哪一支河东兵马,有多少人,暂时还不知晓......”牙将答。&lt;/p&gt; “废物!”猛然之间便爆发出来了,耿崇美指着外边的黄昏景象喝骂:“今晨的事,现在才来汇报,敌军都绕到我们背后了,连他们是何路人马都不知道,尔等是欲何为?”&lt;/p&gt; 被训得讷讷不得语,牙将羞愧地埋下了头。&lt;/p&gt; 耿崇美一张脸,十分难看地拧在一起,握着老拳,苦苦沉思。还没被他想出应对之法,又是一名小校闯进帐中,紧张地禀报道:“节帅,那泽州刺史翟令奇反了,他在晋城召集治下军民,杀了我们的人,宣布以城归附伪帝刘知远......”&lt;/p&gt; 若说高平的失陷,只是让耿崇美惊惧,那么泽州的反正,则让他遍体生寒,有股窒息的感觉袭来。几道急促的呼吸,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些发疼,喃喃道:“好快的动作......”&lt;/p&gt; 高平的晋军,显然是走小径翻山而过,至于泽州的“惊变”,显然也有河东暗地里的手脚。刺史翟令奇,耿崇美清楚,那是个胆小如鼠的人,轻易绝不敢叛,但是现在直接扯旗作乱了!&lt;/p&gt; “节帅,泽州一失,我军的后路可就彻底断了。”那名牙将似乎开窍了一般,不安地说道:“现在河东大军在前,又有偏师掩后,粮械中断......”&lt;/p&gt; 越说,语气越弱,最终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老将身上:“您说,我们该怎么办?”&lt;/p&gt; “怎么办?”耿崇美也在自问。&lt;/p&gt; 他从入仕契丹始,便一直跟在两代契丹国主身边,哪怕领兵作战也一样。这头一次独领一方,仗没怎么打,却不知不觉间竟被逼迫至这样危险艰难的境地,对面河东军的统帅,还是个未及冠的小儿,耿崇美这心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lt;/p&gt; 怎么说都是历经世事的老人了,耿崇美渐渐冷静下来,头脑清醒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思及这几日自己的动作,以一种嗤笑的口吻说:“犹犹豫豫这几日,看来,本帅今夜要果断一回了!”&lt;/p&gt; “传令!”话音一落,耿崇美扭身挥袖,严肃而果决地对两名将校道。&lt;/p&gt; ......&lt;/p&gt; 时辰还早,刘承祐仍旧安然地于帐中挑灯夜读,所阅之书名《阃外春秋》,是盛唐时期著名道士李筌所著,据说郭威酷爱读此书,刘承祐也就拿来看看。所谓以正守国,以奇用兵,较存亡治乱,记贤愚成败,此书还是有点意思的。&lt;/p&gt; “殿下,辽营有动静。”&lt;/p&gt; 马全义匆匆来报,立刻让刘承祐警醒,放下书册,取过头盔戴上,招呼着亲兵便跟着马全义出帐,欲前往察看。&lt;/p&gt; 一路走,一路问:“什么情况?”&lt;/p&gt; “辽军可能要遁逃了!”马全义说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4章 临阵指挥,尽委诸君 夜幕下的辽营,有些热闹,隔着数里地,虽然听不清其间的嘈杂,但望着那些斑驳晃动的灯火,便能感受到其间的“忙碌”。&lt;/p&gt; 坚固耸立的塔楼上边,刘承祐目光平静地盯着远处背靠着山林的辽营,满脸的冷静。身在中军的张彦威、郭荣,包括向训,也都闻变赶来。&lt;/p&gt; “辽营的动静,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一刻钟,这等变化,绝不寻常。”马全义在旁边,向刘承祐解释着。&lt;/p&gt; “莫非是李万超与高防那边,闹出动静了?”刘承祐说道。&lt;/p&gt; 闻问,郭荣开口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解释了。李将军所率肃锐营,必是在泽州威胁到辽军后路了。也许,高判官也成功劝反泽州。后方若不稳,耿崇美难免进退失据。”&lt;/p&gt; “殿下,看来辽军是想趁夜撤军逃亡,可以发兵进攻了!”张彦威脸上横肉一抖,有点兴奋地向刘承祐请命道。&lt;/p&gt; 看了张彦威一眼,刘承祐轻声说:“怎么,张将军也有意出阵作战了?”&lt;/p&gt; 要知道,张彦威此前,可是持保守作战态度的。不过,大概是见辽军当真没那么难对付,很是自然地改变了想法。&lt;/p&gt; “殿下切莫小瞧末将,末将战刀未老,仍旧渴饮鲜血!”张彦威却是拍了拍腰间佩刀,颇为大气道。&lt;/p&gt; 然而,刘承祐的神情间却露出了踟蹰,或者说谨慎,把着横挡在胸前的圆木栏杆,凝声说:“夜战......”&lt;/p&gt; 夜战,本不是易事,更遑论进攻寨垒。虽然刘承祐对龙栖军的战斗力已经很有信心,且练习过夜战,但他绝不会想当然地便认为出击即可破敌,哪怕对面辽军表现出的状态那般诱惑人。&lt;/p&gt; 见刘承祐面露迟疑,张彦威却是忍不住劝说:“殿下,再犹豫,错过了时机,可就让耿崇美逃掉了!”&lt;/p&gt; “他逃不了!”刘承祐很强势地答了句,语气肯定。&lt;/p&gt; 这一回,反倒是张彦威表现得激进,急于表现。刘承祐扫了眼郭荣,却见他也蹙着眉,没有发话。&lt;/p&gt; “若您心存疑虑,末将原率一军,先行叩敌,以作试探!”这个时候,马全义拱手请命。&lt;/p&gt; “听令!”用力地抽了口这夜间的凉气,刘承祐终于发话了。&lt;/p&gt; 周边几人,顿时腰背一挺。&lt;/p&gt; “给我严密监视着辽营的动静!”刘承祐手指着南边,下令:“传令各营集结,披坚执锐,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准备出营进攻!”&lt;/p&gt; 言罢,刘承祐便转身下得塔楼,回帐去了。&lt;/p&gt; “这就完了?”直到刘承祐走远,张彦威方小声嘀咕道:“殿下平日里也是刚毅果决,怎么到了战场,这般迟疑......”&lt;/p&gt; 旁边几人不敢接他这话,各自对视了一眼,还是向训开口:“诸位将军,还是先将殿下将令传达下去吧。”&lt;/p&gt; “只能如此了。”&lt;/p&gt; 将令下,“晋军”诸营随之而动,一阵动静过后,又平静了下来,再无声息。就似一条休憩的猛虎,调整好了进攻姿势,露出獠牙,对准猎物,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lt;/p&gt; 辽营这边,动静仍在持续,不过在那黑夜下的营垒中,一队队士卒,依着防御木栅,完全做好的应战的准备。枪刃反射着寒光,箭簇闪着星芒,若龙栖军当真杀将过来,绝对讨不了好。兔兔飞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节帅,晋军似乎无意进攻?”等了许久,眼看着晋营动而复静,牙将打破了有点沉闷的气氛,向耿崇美说道。&lt;/p&gt; 耿崇美按剑而立,闻声,沉默的表情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动容,感慨道:“当真没有想到,那刘承祐用兵竟然如此老道。似乎看破了本帅的计策一般,这样,都还能忍得住!”&lt;/p&gt; 刘承祐当然没有看破耿崇美的计策,他也没有想到,耿崇美在这等穷窘之境,还欲设下陷阱来对付他。胜势已定,刘承祐只是对夜战攻,心存疑虑罢了。然而,落在耿崇美眼里,却是“用兵老道”的体现。&lt;/p&gt; “罢了,留一营人殿后,其余各营,依序南撤!”迅速地收起那点感慨,耿崇美严厉下令。&lt;/p&gt; “节帅,我留下!”这个时候,牙将主动请命。&lt;/p&gt; 耿崇美看了看这名族人,没有犹豫,点了下头。扭头,扫了眼脚下的团池村,表情变得异常淡漠,冷酷道:“若河东晋军来攻,烧了此村,迟滞敌兵!”&lt;/p&gt; “是!”&lt;/p&gt; 这个时候,耿崇美没再提“军纪”这种问题,为了安全撤军,表现出了其隐藏在骨子里的狠辣。&lt;/p&gt; ……&lt;/p&gt; 大概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与晋营一样,辽营也慢慢平静下来,陷入一片沉寂中。&lt;/p&gt; “殿下还在等什么!”&lt;/p&gt; 中军大帐内,刘承祐端坐着,眼微闭,一副沉稳的装x表现。闻得辽营的变化,也未有任何表示,直到李崇矩归来。&lt;/p&gt; 李崇矩因是上党本地人,熟悉路径,被遣随李万超南下,带路助战,当然,不排除有点“监军”的意思。&lt;/p&gt; “怎么样?”刘承祐直接盯着李崇矩问。&lt;/p&gt; 翻山越岭而归,李崇矩脸上难掩倦态,不过没有一点迟钝,拱手简洁明了地禀道:“李将军,已然率肃锐军攻占高平,断了绝敌军后路!”&lt;/p&gt; 短短一句话,十分地提士气,帐中将校,心怀疑问的将校,终于明白刘承祐在等什么了。&lt;/p&gt; 刘承祐也站了起来,背着手,缓缓地在众人面前踱起了步子。&lt;/p&gt; “殿下!”张彦威没能忍住,出声打断刘承祐的装x。&lt;/p&gt; 面色慢慢地变得平和,刘承祐转身坐到帅案后边,轻描淡写地下着说令:“这一路来,有赖诸君相助,孤方得占潞州而敌辽军。今夜,耿崇美已成败寇,宜穷追之。临阵指挥,非孤所长,追亡逐步北,孤,尽委诸君了!”&lt;/p&gt; “请殿下下令!”帐内众人请令。&lt;/p&gt; “传令,出击!”刘承祐也不再废话,短短地发令。&lt;/p&gt; 令下,龙栖全军,在各营将校的率领下,直接扑辽营。马全义所率第一军,仍旧当锋头,锐不可当。在这个时候,耿崇美已然率燕兵主力,顺着山道撤去,虚张声势的辽营一战而破。&lt;/p&gt; 很快,伴着团池村火起,一场势如破竹的追击战,展开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5章 干脆的胜利 耿崇美大抵是将他麾下最精锐,战斗意志最强的军队,留下来断后了。借着黑夜的掩护,营垒的防御,还是给仰攻的龙栖军造成些麻烦。&lt;/p&gt; 不过,损失虽然有,却于大局无甚影响。说得好听点酒殿后,实际上就是弃子,抵挡了小半个时辰过后,终为龙栖军所攻破。然而,经此迟滞,终究给耿崇美所率的大部辽军,争取了不少南撤的时间与空间。&lt;/p&gt; 这回没有丝毫犹豫,刘承祐令下,诸军锺迹而追。攻寨的过程中,第一军是主角,但总有不服气者,想要拿下耿崇美这颗大人头立功,比如第四军的杨都头。&lt;/p&gt; 唯一算得上意外的,要数火烧团池村了,大火熊起之时,还真牵扯了一部分龙栖军的精力。&lt;/p&gt; 当刘承祐踏上团池村的土地之时,周边满目疮痍,大火已然被扑灭,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熏味道。村子被大火吞噬了一大半,宁静的夜下,凄怆的哭泣声不断。不止是家园被毁,还有一些村民因反抗被辽军杀了......&lt;/p&gt; 刘承祐几乎是感受着还未散去的热浪,走到耿崇美将台所在,其营帐虽被烧了一半,但仍旧“规规矩矩”地立在那儿。&lt;/p&gt; “殿下,这是燕兵将领的首级!”一名军官提溜着一颗血糊糊的头颅,走到刘承祐面前,撂在地上,有点兴奋地禀道。&lt;/p&gt; 这一路来,刘承祐也算是穿过“尸山血海”的,各种残肢断臂,都深深地印入他脑海。这是他头一次近距离接触战场的残酷,不过,心里出奇的平静,似乎十分适应那些血腥一般。&lt;/p&gt; 只淡淡地瞥了眼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了泥土的头颅,刘承祐问:“是个人物?”&lt;/p&gt; 军官答道:“听俘虏讲,此獠是耿崇美的牙将,也是耿氏族人。十分地凶悍,带领燕兵拼死拦截我军,杀伤了我们好几名弟兄,被马指挥使一剑刺死,斩下头颅。”&lt;/p&gt; “耿氏的族人,难怪那般为耿崇美卖命。”刘承祐淡淡地说了句。&lt;/p&gt; “耿崇美军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抬手扇了扇萦绕在鼻间的烟气味,刘承祐问向训。&lt;/p&gt; 向训侍卫在边上,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传回,耿崇美毕竟先行撤离了一段时间。不过,殿下可以放心,他一定逃不掉。”&lt;/p&gt; 闻言,刘承祐颔首,他心中同样肯定,也不缺那点耐性,轻松道:“一切都交给诸位将军了,我就在此处等着前线的捷报,想来诸君不致让我失望。不过,若是生擒了耿崇美,我倒想好好和他聊聊。”&lt;/p&gt; 刘承祐此时的气度中,透着比起以往更加强烈的自信。&lt;/p&gt; 俘虏了有三百多燕兵,一个个烟熏火燎的,正被驱使着清理辽营,搬运尸体。&lt;/p&gt; 身处村落中,耳边始终萦绕着村民们的悲声,刘承祐眉头皱了皱,招呼着向训与亲兵:“走,陪我去见见村民。”&lt;/p&gt; 纡尊降贵,刘承祐接见了一番村老,发表了一番愤慨。其后,自作主张,下令免除本村今岁“夏税”。因为两军鏖战交锋,不可避免的,团池村附近的田亩被毁坏了一大半。本村不少百姓,接下来不止要忍受家园的破坏,亲人永别,也许还要饿肚子。若是再加上战乱,官府逼税......&lt;/p&gt; 大概是顾虑到这一点,略作考量后,刘承祐当着几名村老的面,朝向训吩咐着:“那燕兵俘虏,将战场清理过后,留一部兵马看守,让他们村民重建屋舍,以赎其罪。缴获了辽营粮秣,拿出一部分,分发给村民!”&lt;/p&gt; “是!”文婷阁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几道施恩命令下达后,传将开来,终究缓解了一些村落的悲伤。当然,刘承祐这般做,除了心中那少许对村民的同情之外,更多的还是为了名声。别看这个时代武力压倒一切,但一个好名声的作用,从来都是不可小瞧的。&lt;/p&gt; 养望,事实上自刘承祐积极参与河东军政后,就一直在进行了,从各方面。&lt;/p&gt; ......&lt;/p&gt; 高平,北,一个无名土丘。&lt;/p&gt; 正是晌午时分,和煦的阳光播洒而下,天气暖洋洋的。围绕着这处无名土丘,一阵阵伴着血腥味的肃杀之气,正在悄然凝聚。&lt;/p&gt; 哪怕提前逃亡,但终究仓促,龙栖军士在各军军官的率领下,跟打了鸡血一般,奋命急进追击。还未出羊头山南麓,耿崇美的后军便被咬上了。&lt;/p&gt; 一夜的追亡厮杀过后,耿崇美率着残军,占上了这座土丘,进行着最后的困兽之斗。&lt;/p&gt; 根本逃不掉!&lt;/p&gt; 李万超这边,一直派人盯着北面的动静,受到耿军南撤的消息后,便十分果断地率兵配合助战。&lt;/p&gt; 土丘上边,一张“耿”字旗孤独地立着,没防御的鹿柴栅栏,根本没有搭建的时间。辽军就那么“干干净净”地躲在土丘上,战战兢兢地面对四面围堵的河东军。&lt;/p&gt; 一路的厮杀交锋后,竟还有不过两千的士卒跟从着耿崇美,不过大多数人已面露绝望之色。&lt;/p&gt; 耿崇美在一些忠心的牙兵护卫中,一脸惨然地望着虎视眈眈的晋军,神色十分不好,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苍老的手按着宝剑,嘴唇颤抖地张了张,最终闭上了,他知道,再说什么激励的话,都是无用。&lt;/p&gt; 土丘下,张彦威策马环绕一圈,盯着坡上已陷入绝境的敌军,嘴角不由得意地翻起。哪怕一夜未眠,一夜辛苦追击,他此时也是兴奋地很。作为刘承祐委任的“前敌指挥”,他的履历上又要加上重要一笔了。&lt;/p&gt; “传令进攻,给他们最后一击!”招来亲兵,张彦威直接下令道。&lt;/p&gt; 令下,在场的龙栖诸军并肃锐军、潞州兵,数千人马,一齐向土丘上攻去。&lt;/p&gt; 摧枯拉朽的战斗,没什么好描述的。&lt;/p&gt; 耿崇美麾下的燕兵,并没有什么有力的抵抗,在河东军冲将上去的时候,大都直接投降了。&lt;/p&gt; 至于耿崇美,在最后的时刻,让手下投降,自己选择了自刎。反倒是,各营因争抢耿崇美被剁下的首级,发生了争抢。&lt;/p&gt; 而耿崇美属下牙兵百余人,因主帅尸身被辱,不忿之下,暴起反抗,被斩杀殆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6章 是非 刘承祐这边,待在团池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等拂晓时分,方才在亲军扈从的护卫下,翻山南下。&lt;/p&gt; 一路上,前方的战情接续不断地传来,可谓喜讯不断,让刘承祐这心情分外愉悦。穿山越岭,翠林一片,哪怕沿途断剑残刃,尸横于野,也未受一点影响。&lt;/p&gt; 等刘承祐出得山口,赶到耿崇美殒命之地时,战斗早已结束。燕兵大部被俘,老老实实地当着阶下囚。河东各军就地扎营休整,清理战场,救助伤员,统计战损。&lt;/p&gt; 这一仗打得很容易,死伤倒也不算多,且战果破丰,整片营地沉寂在一片轻松的氛围中。&lt;/p&gt; 刘承祐至,诸军将校,率众相迎,人面皆衔乐色。&lt;/p&gt; “将士们辛苦了!”营前下马,刘承祐温和的态度,显示着他不错的心情。&lt;/p&gt; “皆赖殿下指挥若定,运筹帷幄,方得此胜!”张彦威站在最前面,眼中脸上嘴里全是喜意,舔得很开心。&lt;/p&gt; “孤岂可与将士们争功,尔等拼死亡危而战,追亡逐北,孤皆记在心中!”刘承祐摆了摆手:“走,进营叙话。”&lt;/p&gt; 进营察看间,各军、营将士,见到刘承祐,不知谁带头,高呼起“万胜”,山呼之声,持续了许久方才散去。&lt;/p&gt; “这便是耿崇美?”军帐中,刘承祐大马金刀坐下,指着张彦威献上的首级,随口道。&lt;/p&gt; “回殿下。正是!”张彦威禀道。&lt;/p&gt; “真黑啊!”刘承祐稍微打量了一番,一副“老酋”的丑陋模样,摆手命人撤下,随意地感慨一句:“原本,我还欲从其口中,探探契丹人的虚实,现在看来,却是没机会了。罢了!”&lt;/p&gt; “殿下,经过统计,自昨夜战起,辽军三千余兵,被斩杀上千,俘虏一千六百余人,余者逃亡逸散。缴获甲械数千,战马一百余匹......另肃锐李将军所部,南下之后,斩获亦有不少。各军损益,还需细细统计,详具成表。”坐定,郭荣起身干练地朝刘承祐禀道。&lt;/p&gt; “看来,此战收获却也不少。”刘承祐点头,略作沉吟,转向李万超,说道:“此战我军得此完胜,将军率众迂回,截敌后路,不辞辛苦,甘冒奇险,当为首功!”&lt;/p&gt; 刘承祐此言一落,诸军将校都不由将目光投到了李万超这个新附只将身上,不过却也没人表示异议,偏师袭后,是个苦活,大家都知道。&lt;/p&gt; 李万超倒甚感意外,不过迎着刘承祐的目光,咧嘴一笑,顺服地拜道:“还是殿下谋划有方,末将只是依令而行罢了。”&lt;/p&gt; 刘承祐嘴角难得地翘了翘,环视一圈,沉声说道:“至于其他各军营将士,都记录在册,他日依功叙赏!”&lt;/p&gt; “谢殿下!”&lt;/p&gt; “收拾妥当,全军继续南下,至高平下寨,休整!”&lt;/p&gt; “是!”&lt;/p&gt; “殿下!”这场军议,本该在和悦的气氛中结束,然而,还是发生了点不和谐。&lt;/p&gt; 站出来的,是第二军指挥使孙立,只见其板着一张脸,向刘承祐道:“末将有下情上禀。”&lt;/p&gt; 稍微有些意外,刘承祐抬手示意:“孙将军请讲。”&lt;/p&gt; “末将状告都头杨业,骄横狂傲,跋扈难制。为争军功,抢夺耿崇美头颅,竟不惜动手,重伤袍泽......”孙指挥使一张嘴,便义愤填膺地倒着苦水。&lt;/p&gt; 听其眼,刘承祐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严肃地看着孙立:“同袍互戕,依照军法,可是死罪,孙将军,你出此言,可要慎重!”&lt;/p&gt; “末将如有虚言,愿担军法!”孙立拱手,一副恨有底气的样子:“被伤弟兄,就在帐外,殿下不妨召来,当面对质!”&lt;/p&gt; 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了,诸将校互相望了望,战场上的那场争斗,大都有所耳闻。20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传他进来!”刘承祐摆了摆手。&lt;/p&gt; 很快,一名身材壮硕,都头穿着的军汉,走了进来。不过形象有点惨,身上挂了好几处彩,包扎处。见到刘承祐,直接拜倒行礼。&lt;/p&gt; “这些伤,都是杨业造成的?”刘承祐眉头凝起,怀疑的目光,扫在其人身上。&lt;/p&gt; 孙立主动接过了话,对于此点,倒没敢瞎扯,说:“这些伤,都是在他冲锋陷阵,激战之中所受。似这样敢战、善战的壮士,竟为杨业所欺,请殿下做主。”&lt;/p&gt; “你说说看,怎么回事?”刘承祐收回目光,问那都头。&lt;/p&gt; 此人看起来不善言辞,说话吞吞吐吐的,但终究将事情说明白了。大概是,他先带人找到耿崇美的尸体,杨业后至,为争斩首之功,与杨业起了矛盾,拳脚相向,吃了亏,受了内伤。还特意强调,是杨业先动的手......&lt;/p&gt; 听其叙述,刘承祐暗自琢磨了一下,瞥了孙立一眼。又想了想,抬眼看向一直没有作话的慕容延钊:“慕容将军,杨业是你第四军的人,你对此事,可有个说法?”&lt;/p&gt; 面对刘承祐的质询,慕容延钊上前一步,谨声答道:“争功之事,却有其事;拳脚相向,也是不假。杨业动手,却却当罪责,然矛盾究竟因何而起,还请殿下详查!”&lt;/p&gt; 慕容延钊说话间,目光平静地往孙指挥身上瞥,显然话里有话。&lt;/p&gt; “殿下!”这个时候,郭荣主动站了出来,平淡地说:“既要当面对质,岂可听一家之言。不妨叫来杨业,听听他又是什么说法!”&lt;/p&gt;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此言有理!”刘承祐立刻出声表态。&lt;/p&gt; 顿了顿,刘承祐又说:“不过,却也不必了。郭巡检,此事就由你去调查详细,孤与你全权处置!”&lt;/p&gt; 闻令,郭荣当即应命:“是!”&lt;/p&gt; “是非曲直,自有说法,都散了吧!”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挥了挥手,说话间,瞟了孙立与那都头一眼。&lt;/p&gt; “郭将军,您一向秉公执法,此事处置,断然不会有所偏颇吧......”散帐之后,孙立却主动寻到郭荣,眼神压迫向他,“提醒”道。&lt;/p&gt; 郭荣何许人也,根本不怵他,嘴角微微笑,淡淡然地回应他:“请孙指挥使放心!”&lt;/p&gt; ......&lt;/p&gt; 大军集合,很快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南至高平休整。&lt;/p&gt; “怎么样,结果如何?”傍晚时分,高平县衙的二堂中,刘承祐问前来禀报的郭荣。&lt;/p&gt; 郭荣表情平静,不偏不倚地回答说:“末将已一一查问过,先动手的确实是杨业,不过挑起争斗的却是那孙含!”&lt;/p&gt; “如何处置的?”&lt;/p&gt; “杨业以此战功劳充抵,免死罪,降三级,杖二十,调往骑兵都喂马;孙含,降一级,免功;其余参与斗殴的士卒,杖十,全数调往伙营!”郭荣答道。&lt;/p&gt; “唔!”刘承祐轻轻地应了声,算是认可的郭荣的处置。&lt;/p&gt; 也许其中,还另有隐情,但是,也不重要了。率先对袍泽动手,这已然犯了大忌,就算是杨业,也得处罚。&lt;/p&gt; “那孙含,与孙立是什么关系?”沉吟几许,刘承祐突然幽幽问道。&lt;/p&gt; “是孙指挥使内侄......”&lt;/p&gt; “哦......”&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7章 既得潞,复据泽 将入夜,风渐凉,刘承祐亲自在城里城外,巡察了一番。连日夜的行军、鏖战、厮杀,各军将士都十分得疲惫,这甫一得胜,都很放松。&lt;/p&gt; 逛了一圈,刘承祐站上高平北城头,指这城外的军营,对唤来作陪的郭荣与向训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军中气氛差着点什么吗?”&lt;/p&gt; 郭荣不由与向训对视了一眼,微感纳罕,郭荣问道:“殿下何出此言?”&lt;/p&gt; “此战得胜,皆将士用命。一路辛苦厮杀,未见犒劳,就是我,亦觉苦乏.”刘承祐嘴角轻松地解释道,一摆手:“左右大局已定,吩咐下去,今夜犒赏三军以庆功,备好酒肉,暂解禁酒令,让将士们开心一下。”&lt;/p&gt; “庆功在理,然这解除酒令,若是太过放松,出现什么意外......”郭荣却是忍不住出言提醒。&lt;/p&gt; “我知道,故警戒防患之事,就交给你郭巡检了!”刘承祐淡淡然地答道。&lt;/p&gt; 见刘承祐确不是志骄意满,郭荣后退一步,拱手应道:“是!”&lt;/p&gt; “对了!”刘承祐又抬指叮嘱一句,十分严肃:“死伤的将士,务必整理成簿,善加抚恤。此事,交由你与向训去办,将士们流血丢命,必须得对得起他们!”&lt;/p&gt; 两人再互视一眼,齐齐地拜道:“是!”&lt;/p&gt; “殿下,高判官与泽州刺史翟令奇带人北上了!”刘承祐的犒军令刚下达,在诸营欢腾之际,有侍卫前来向刘承祐禀报。&lt;/p&gt; 下意识地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刘承祐嘴角不由勾起了些玩味,都这个时辰了,翟令奇方才到。&lt;/p&gt; 高平城南,大车小车,一支队伍,擦着黑打南边来。领头的,正是判官高防,在他旁边,是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身官袍穿得十分讲究,眉色间透着点卑敬,正是泽州刺史翟令奇。&lt;/p&gt; 南门下,望着那大开的城门,火把下两列持刀而立的兵士,翟令奇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lt;/p&gt; 高防却是十分麻利地侧身下马,上前拜道:“怎劳殿下亲迎?”&lt;/p&gt; 翟令奇闻声,这才后知后觉,有点局促地跟着上前,卑恭道:“下官泽州刺史翟令奇,拜见殿下。”&lt;/p&gt; 刘承祐站在城门下,亲自扶起高防,态度十分温和:“高判官免礼,此次,你可是大功臣。不废一兵一卒,说服泽州来归,断辽军退路,我军方得全歼敌寇。”&lt;/p&gt; 高防显然很有自知之明,作了个谦虚的揖,轻笑道:“击贼破敌,都是殿下谋划,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功劳,下官哪儿敢居功?”&lt;/p&gt; 看高防还是这般谨肃,刘承祐摆了摆手,将注意力落到翟令奇身上:“翟使君!”&lt;/p&gt; “殿下!”这刺史腰弯得更低了。&lt;/p&gt; “使君顾全家国大局,深明民族大义,以州来归,诚坚贞忠纯之士,令人感佩!”刘承祐聊表赞誉。&lt;/p&gt; “下官不敢!只是身为国人,不欲治下生民沉沦于胡寇铁蹄,从本心而为罢了......”观察着刘承祐的表情,翟令奇可有些心虚,赶忙开口奉和道。&lt;/p&gt; 他自个儿心里倒也清楚,什么大义、大局,全是屁话,就是被高防给忽悠鼓动住了。事实上,昨日在晋城举义后,冷静下来他就有点后悔了。&lt;/p&gt; 但是踏出了第一步,却也没有后路了,不过他也没敢如高防之意,带着泽州的军民丁壮北上助战,反而稳守州城。对高防,亦有点软禁的意思。文学大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直到今日,北边消息传来,河东军大胜,辽军全军覆灭,耿崇美身死。翟令奇这才急匆匆地,在晋城张罗着酒肉粮食,带着人,押送北来犒军。&lt;/p&gt; 然而晋城距离高平也有五六十里的距离,等置办好一切,再押运北来,已经入夜了。&lt;/p&gt; 扫视一圈,刘承祐轻飘飘地说道:“使君一路北来,却是辛苦了。”&lt;/p&gt; 大概是底气不足的缘故,翟令奇心里仍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指着后边的车队说:“殿下,将士们作战辛苦,下官特地备有粮面肉蔬,以作犒劳之用。”&lt;/p&gt; “翟使君有心了,孤却也不客气了!”其言方止,刘承祐立刻接口,轻轻地朝向训挥了一下,吩咐道:“将物资,拉入军中,分拨各营!”&lt;/p&gt; “是!”&lt;/p&gt; “孤正欲于城中举行庆功宴,翟使君既来,便一并与宴吧!”吩咐完,刘承祐又对翟令奇说。&lt;/p&gt; “不胜荣幸!”翟令奇当即面露喜色。&lt;/p&gt; 进城路上,刘承祐“热情”地咨翟令奇以泽州事,只是语气过于平淡,让这翟使君有点心慌,只当他在对自己的“蛇鼠两端”不满,十分配合地泽州的情况讲解了一遍。&lt;/p&gt; 原本,刘承祐心里对此人确实是不怎么瞧得上的,就他那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的拘谨表现,太过软懦了。然而,这人讲起泽州的情况,丁口、税赋、田亩、山林......风土民情,国政民生,却是如数家珍,这让刘承祐大为改观。&lt;/p&gt; “这个翟令奇......”悄悄地,刘承祐将高防唤到身边,以一种捉摸不定的语气问了句。&lt;/p&gt; “殿下请放心。”大概是猜到了些刘承祐的心思,高防低声说:“翟令奇此人,胆气虽然不足,却也不是愚笨之人。既已杀契丹使者,纳诚献降,断没有再回头之理。”&lt;/p&gt; 刘承祐点了下头,却没再作言语。&lt;/p&gt; 当夜,刘承祐于高平,大摆庆功宴,将校官吏俱欢。&lt;/p&gt; 翌日,在郭荣的提醒下,刘承祐派李万超,率肃锐军,下乡,清剿散落村野的辽军残兵,又以新扩充的骑兵都协助。昨日方得胜,诸事纷扰,却是忽略了。&lt;/p&gt; 那些逸散燕兵,大股小股也有两千来人,虽为败兵,沦为流寇,蹿害乡里,若不清理,必定会对地方上造成严重的破坏。既然想到了,刘承祐自然不会放过。&lt;/p&gt; 同时,大胜的喜悦劲儿过去,刘承祐开始沉下心来,总结起此战的得失。&lt;/p&gt; 总得来说,盆满钵满。&lt;/p&gt; 既定目标,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又全歼四千多辽兵,赚耿崇美首级。军队也扩充了,势力增长了,名望也打出来了。&lt;/p&gt; 甚至于,计划之外的泽州,也如潞州那般,全州臣服。&lt;/p&gt; 泽州既下,毗邻的就是河阳三州了,隔着河阳,便是西京洛阳。刘承祐忽然发现,灭了耿崇美,自己这数千兵马,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了,这几乎能直接威胁到河洛了。&lt;/p&gt; 就是不知,这一仗的影响究竟能有多大,契丹人又会有怎样的反应。&lt;/p&gt; 刘承祐却是突然意识到,此番若是惹急了耶律德光,派军来攻,不需多,只要个几万马步军,当如何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8章 回师 高平城垣北侧的一处营地,这是韩通骑兵都的驻地,大部分人都随韩通出去探察清剿败兵去了。营中除了站岗放哨的士卒外,只剩下少许的伤兵了。&lt;/p&gt; 慕容延钊独自走来,在士卒的迎奉下,进入营中。下意识地观察着,嗅着马粪味,听着时不时响起的嘶鸣。&lt;/p&gt; 手中拎着几包吃食,他此番是专门来探视杨业的。&lt;/p&gt; 营地的马房中,杨业正裸着膀子,细心地替一匹马刷洗着。只是动作有些变形,一举一动,龇牙咧嘴的。被罚了二十杖,哪怕身体底子好,也不是那么好熬的。&lt;/p&gt; 营房中,杨业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卒的军服,连降三级,给直接降成小卒子了......&lt;/p&gt; “心里不服气?”夹了一块煮熟的猪肉递给杨业,见他情绪怏怏,慕容延钊问道。&lt;/p&gt; 接过便狠狠地咬了一口,杨业囫囵道:“岂敢!犯了军规,能留下一条命,也是侥幸。先动手的是我,郭将军的处置,没什么好抱怨的。”&lt;/p&gt; 嘴里这般说,但杨业眉色间透着的,分明是:小爷不爽。&lt;/p&gt; 见他嘴硬,慕容延钊却是轻笑道:“受罚的,可不止你一人,有的人,折腾下来,却是损人不利己。”&lt;/p&gt; 稍微顿了下,慕容延钊又道:“这一次,也算是我这‘幸进’之人,牵累到你了。”&lt;/p&gt; 听此言,杨业当即摆了摆手:“将军可别忘了,杨业也是‘幸进’之人!”&lt;/p&gt; “哈哈,说得也是。”&lt;/p&gt; “骑兵都,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以你杨重贵的本事,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显然,慕容延钊此来,是欲安慰安慰这个小弟兄。&lt;/p&gt; 很快,二人便进入闲扯时间。&lt;/p&gt; “耿崇美那厮也是,竟然自尽,要是留着性命给我亲自斩杀,哪有那孙含争抢的余地......”&lt;/p&gt; ......&lt;/p&gt; 高平的县衙,很是自然地成了刘承祐的行营。二堂中,刘承祐一身丝布单衣,踱着步子,脸上尽是从容,嘴里不停地吐着词。&lt;/p&gt; 在堂间案上,向拱正埋头记录着,奋笔疾书,下笔数百言,一蹴而成。他将此次领军南下作战的情况细具成书,汇报、请功,准备送往太原。&lt;/p&gt; 停下步子,刘承祐又想了想,问向拱:“你是否觉得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lt;/p&gt; 闻问,向拱摇了摇头。&lt;/p&gt; 刘承祐这才上前,拿起这四、五张纸笺,检阅了一遍。向训的字,算不得漂亮,只能用工整来形容,即便如此,也比刘承祐的字要好看得多。&lt;/p&gt; 如今的向训,已然成为刘承祐的心腹秘书,事不分大小,无不经其手。递还给向训装封,密于驿筒,刘承祐招来守卫在外的李崇矩:“将此报,快马送呈晋阳。”&lt;/p&gt; “向训,这些时日以来,你谏言献策,协理要务,功劳甚著。以你的才能,在我身边,当个小小的侍从,太过屈才了......”屈身入座,示意站起的向训继续坐着,刘承祐随口与之说着。华秀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刘承祐这么说,向训脸上露出了点讶异,瞄了眼不露形色的刘承祐,答道:“这上上下下,欲替卑职而代之者,不知凡己。”&lt;/p&gt; “哦?”刘承祐似乎来了兴致:“何故?”&lt;/p&gt; “能在殿下身边做事,听您教诲,是臣下的福分,岂敢嫌位低职卑......”向训垂着眼睑,轻笑说。&lt;/p&gt; 刘承祐嘴角咧了下,摆手道:“我哪有什么可教诲你的,反倒是我,这一路来多听你提点,收获良多。”&lt;/p&gt; 同向训闲扯几句,刘承祐表情恢复了严肃,正经地沉声说:“此番南下,已得潞州,占上党之险。但泽州的归附,却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接下来,我军当如何动向,你有什么想法?”&lt;/p&gt; 闻问,向训埋头琢磨了一会儿,抬眼望向刘承祐:“殿下此时当不会想着,继续南进吧?”&lt;/p&gt; “我正有此意,你看如何?”刘承祐很是干脆地承认了:“羊头山一战,也算试探了一番辽军虚实,别看其势大兵雄,果如此前的判断,不足为惧。”&lt;/p&gt; 向训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观察着刘承祐的神色,似乎在衡量刘承祐出此言,是否是认真的。&lt;/p&gt; “殿下,我们击败的,只是燕兵。燕人,不比契丹人啊!”向训说。&lt;/p&gt; “我却不认为,契丹人能比燕人强到哪里去。”刘承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中原、河北如今已成一片泥潭,契丹人的铁骑,在这片泥潭里,也迈不动腿。我军既当先锋之任,得此摧枯拉朽之大胜,正当趁胜进击,直面契丹人!”&lt;/p&gt; 刘承祐以这语气出此言,赤裸裸地显示着他“骄慢”的心态。向训却是忍不住,沉着脸劝谏了:“殿下,不可大意啊。如今中原之地,契丹仍旧重兵云集。占得潞、泽,已大解河东之困,进攻退守,游刃有余......”&lt;/p&gt; “还在晋阳的时候,你可提出过,纵河东雄师,进取中原?怎么此番,又变了想法?”刘承祐问道。&lt;/p&gt; 注意着刘承祐的眼神,向训吸了口气,缓缓叙来:“此前,天下沉沦于契丹铁蹄之下,正当河东担负九州之重,积极进取,倡议天下,为中国军民之表率。然现如今,陛下已称帝出兵,抗击胡寇,各地节镇、州县,亦多有响应者。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要考虑的,便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击败驱逐契丹人,重构江山了。”&lt;/p&gt; “此次击灭耿崇美,已大振中原、河北军民士气。值此之时,当稳守潞、泽,监控河洛,以观天下变局才是。卑职几乎可以肯定,契丹人对中原的统治,就在坠灭之际。况且,以龙栖军如今的兵力,就算加上潞泽州兵,于契丹人的大军而言,也是微不足道......”&lt;/p&gt; 说着,向训却是反应过来了,望向刘承祐:“以殿下的沉稳睿智,当不致于贸然南进才是?”&lt;/p&gt; 看向训说得口干,刘承祐却是拿起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手指在书案上慢悠悠地画着圈圈:“说句自负的话,若五万河东步骑在手,孤倒真欲帅师南叩河洛,与契丹人掰掰手腕!”&lt;/p&gt; 听刘承祐此言,向训却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至少看起来,刘承祐并没有如其嘴里表现得那般志骄意满,因此小胜便失了理智。&lt;/p&gt; “你说,孤此番灭杀了耿崇美,威逼河阳。契丹人,会不会惹得耶律德光,派大军北上伐我?”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突然问道,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忌惮。&lt;/p&gt; 原以为向训又会条理清晰地说道一番,却闻向训很是干脆地答了句:“卑职不知。”&lt;/p&gt; 迎着刘承祐稍显讶异的目光,向训苦笑道:“耶律德光会不会派大军北上,卑职不知,但河阳的崔廷勋,却是不得不防。”&lt;/p&gt; 点头思量着,刘承祐抬指道:“暂取守势,泽州非御守之良地,我欲回师潞州!”&lt;/p&gt; “殿下英明!”向训显然赞同刘承祐的决定。&lt;/p&gt; 第二日,刘承祐便留下李万超暂权泽州军事,自己则率军北撤回上党。&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9章 不知死 领军自高平还上党,已是三月二日。想想从晋阳发兵始,到如今,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然于刘承祐而言,却恍若半岁之久,在统军作战的压力下,时间似乎便得缓慢而漫长了......&lt;/p&gt; (于作者而言,貌似也一样,回头看了看,妈耶,用了21天的时间写故事中15日的剧情,难怪感觉那么慢,惭愧!)&lt;/p&gt; 州城节度府中,刘承祐以一个不甚雅观的姿势,侧卧在案几后边,手撑着脑袋,微闭目,似乎很闲适的样子,然从其冷淡表情间流露出的那丝生冷可知,他此刻的心情,绝对不好。&lt;/p&gt; 得胜而还,本该是兴高采烈的,然而这边方驻停,上党的百姓就给了刘承祐一个“惊喜”。&lt;/p&gt; 堂间,张彦威、郭荣等少数几名亲近将臣俱在,脸色也多不怎么好看。&lt;/p&gt; “不能还,一枚铜板都不能还!”向训对着刘承祐,坚决地表示道。&lt;/p&gt; “天下为契丹括钱之州县,不可胜数。今日若于上党开此例,必定遗祸无穷!”&lt;/p&gt; “殿下,那些刁民聚众生闹事,让末将带人,将其全部拿下,加以惩治,必使其悔不当初!”张彦威紧跟着开口,言辞激烈,满脸煞气。&lt;/p&gt; 张彦威还是还是老样子,遇事就喜欢选择这般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lt;/p&gt; 听其言,刘承祐声音冷淡地回应道:“如此只会激化矛盾,还嫌场面不够乱?”&lt;/p&gt; 被刘承祐不咸不淡地怼了句,张彦威也不以为意,只是讪讪一笑,神色恢复平静,低下头不做声了,表情转换竟十分地自然。&lt;/p&gt; 事情也不复杂,在刘承祐归上党后,有数十名城中百姓,聚集到节度府门“请愿”。缘由嘛,得从赵行迁与契丹括钱使说起,彼辈掠夺民财,收入府库。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王师既已匡复潞州,希望皇子殿下能体恤下情,将被夺民财还与潞州百姓......&lt;/p&gt; 在这个世道,发生这等事,听起来都新鲜,那些百姓看起来也是“不知死活”。但是,似乎就看准了,刘承祐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一般,找上衙门,也是不吵不闹,不砸不抢,一副“和平请愿”的样子。且城中其他人闻此事,也有不少人壮着胆子来凑热闹。&lt;/p&gt; 在刘承祐的经历中,上一次面对百姓聚众请愿,还是在晋阳,但那是按照剧本导演的。这一次,性质可完全不一样。事实上,初闻此事时,刘承祐还真想派兵将这些聚众生事,提出无理要求的乱民给镇压了,只是被他生生按捺住了。&lt;/p&gt; “上党百姓所请,当然不能应允!然而,其所求告者,也不能算完全无理。”郭荣也开口,发表意见了,严肃的面庞间尽是冷静:“眼下,如何平息此事端,才是着紧之事!”&lt;/p&gt; “如何平息?难道还真要与其讲道理?末将这辈子,还头一次见到这样不识时务的贱民!”张彦威不屑地接话道:“殿下,对此类人,就得以最强硬的手段镇压。否则,官府威严何在,殿下威仪何在。日后,要是人人如此,这天下还能平定下来?”&lt;/p&gt; “殿下,您不必有所顾忌,这些刁民,不服王化。您交给末将,一定处置妥当。我倒想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胆气,敢冒犯官府,我倒想看看,他们的脖子,能否硬过钢刀铁剑......”&lt;/p&gt; 睁开了眼睛,瞥了张彦威一下,刘承祐目光阴冷了些,却没接他这茬。&lt;/p&gt; “启禀殿下,高判官来了。”已升为侍卫队长的李崇矩这个时候走至堂前,谨慎地禀道。&lt;/p&gt; “让他进来。”400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很快,高防步入堂间,表情间有些凝重,又有些担忧,急促的脚步显示着其不平静的心情。&lt;/p&gt; “府衙前的情况,高判官已然知晓了吧。”刘承祐已然坐直了身体,看着高防,慢条条地说道。&lt;/p&gt; “是!殿下,黔首无知爱利,不识大体,念其庸贱,还请暂息雷霆之怒。”高防谨慎地劝慰道。&lt;/p&gt; “彼辈艰难,孤心中知晓,又岂会与他们计较?”刘承祐语气平淡回复道。&lt;/p&gt; 停顿了一下,吩咐着:“聚在府衙,终究不是办法,徒惹人盲从。高判官品行高洁,有清名,在潞州又素著威望。还请出去,暂且安抚住那些人,让他们先行散去。”&lt;/p&gt; “是!下官一定尽力!”没有丝毫犹豫,高防立刻应承下来。&lt;/p&gt; “殿下,黔首无知,寻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如这般聚众,生此是非的!”待高防退下后,郭荣站起身,继续分析道:“这背后,恐怕有人串联鼓噪,若能找出幕后之人,再从速整治打击那些带头生事者,当可解决此事,将影响降至最低!”&lt;/p&gt;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当真不知死乎?”张彦威闻此言,精神大作,问道。&lt;/p&gt; 向训冷冷一笑,手指了指外边,有所暗示地说:“衙前的人众中,似乎还有几名官府属吏......”&lt;/p&gt; 刘承祐对此,倒没有多大反应的样子,仿佛早就猜到了什么一般。垂首思量了一会儿,方抬头看向郭荣与向训,沉沉地吩咐道:“既如此,那便去查,揪出这于暗处兴风作浪的人!”&lt;/p&gt; 闻令,二人一齐拱手应命:“是!”&lt;/p&gt; 吩咐下去,深呼吸几口,刘承祐也真正平静下来。他此刻的心情,要说有多差,那倒也不见得,只是,很不爽罢了。&lt;/p&gt; 府衙前,上百来号百姓,用“官民”来形容要更恰当些。聚在一块儿,周边甲士林立,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整条街道都已经被封锁。场面很安静,到这个程度,已没人再敢大声叫嚣了,在杀气腾腾的军队面前,有不少人心生惧意。外围,已然没有瞧热闹的人了。&lt;/p&gt; 直到衙门打开,沉闷的声响,一下子打破了有些压抑的气氛。高防探出身来,不管心情如何,脸上挂着微笑,带着善意,开口说:“诸位......”&lt;/p&gt; ......&lt;/p&gt; 也不知是高防真的很有威望,请愿官民卖他面子,还是那些人怂了,在高防的劝解下,众人麻溜地散去了,有点就坡下驴的意思。&lt;/p&gt; 人虽然散去了,但事情的影响,却没那么容易消弭。&lt;/p&gt; 在府中高楼上,刘承祐远远地看着人群退散的场景,面无表情,手用力地抓着栏杆,手指关节几乎泛白。&lt;/p&gt; “既不知死,那便只能成全了......”良久,刘承祐低声念叨了句,一丝冰冷的笑意在他嘴角上绽开。&lt;/p&gt; 这还是他头一次,有“笑”的表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0章 “暴毙” 黄昏时分,王家府邸,后堂中。&lt;/p&gt; 食案上摆着好几碟菜肴,不算精致,但胜在丰盛,仅供王守恩一人食用。哪怕路有饿死骨,然于王守恩这样的人来说,吃穿用度,从未有所削减,反而尽享受。朱门酒肉,不外如是。&lt;/p&gt; 一面动着筷子,一面听着管事汇报。且听其描述府衙前的“热闹”场面,眼神不断发亮。&lt;/p&gt; “在高判官的劝说下,请愿群众已经散去。”管事小声地禀报着。&lt;/p&gt; “高防出马,却也在情理中!”嚼了几口肉,王守恩点头,眉飞色舞地笑道:“今日被其安抚住了,我看他明日又当如何答复,摆平此事!”&lt;/p&gt; 见王守恩那副幸灾乐祸的小人嘴脸,管事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说:“老爷,老仆实在不明白,您这般做的用意何在?那些氓吏小民,哪里能对官府进行逼迫,惹恼了皇子殿下,只怕性命难保。您在背后策动,若是被发现了,恐怕祸事不远啊......”&lt;/p&gt; “胡说!”闻言,王守恩当即呵斥了句:“我之所以为此,是顾念城中官民困窘,生活无依,这是为民请命。以往遭了天灾,朝廷都还下令官府救济,此番,他们只是要回本属于他们自己的财货,难道不应该吗?”&lt;/p&gt; 看王守恩一脸“正气”,说得冠冕堂皇的,但管事也是跟着他多年的老人了,心里很清楚主人的习性。还欲再行劝告,却闻王守恩强势地命令:“通知我们的人,明日再去府衙求告。让他们放心,今日都没事,明日更加不会有危险的!”&lt;/p&gt; “是!”但见王守恩固执地作死,老仆心知劝不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lt;/p&gt; 王守恩这边,则面露得意,自顾自地念道着:“府库中的钱财,大都犒赏军队了,我倒要看看,面对这汹汹舆情,会如何应对!”&lt;/p&gt; “要是忍不住,动兵镇压,再杀几个人,那就更有意思了。什么军纪严明,秋毫无犯,那么多财富,还不是据为己有,拿来收买人心。哼哼......”&lt;/p&gt; “至于我,能奈我何?”摸了摸胡须,王守恩有点嚣张地呢喃一句,继续着他的晚膳。&lt;/p&gt; 事实证明,flag是不能乱立的。王守恩这顿饭,还没吃完,便被一干不速之客打断了。数十名剽悍的壮汉,似土匪一般闯入了王府,迅速地将整座府邸控制,都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裳,但显然是一群军卒。&lt;/p&gt; “向训!”望着走上堂来的向训,王守恩惊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闯入本官的府邸!”&lt;/p&gt; 向训极有风度地步行至王守恩面前,动作慢悠悠的,扫了眼食案上还剩下的一大半菜肴,感慨道:“想不到,王巡检吃得这般好,殿下每日所进粗餐简食,却不及你十一啊!”&lt;/p&gt; “你想干什么?”瞄了眼跟在向训后边,守在堂前的常衣士卒,王守恩沉着脸,冷声问道。&lt;/p&gt; 看起来很冷静,但他急促的呼吸,已然出卖了他紧张的心理。&lt;/p&gt; “你说呢?”向训注视着王守恩,反问道。&lt;/p&gt; 有点不敢直视向训的双眼,王守恩心虚地别过头:“我怎么知道。”&lt;/p&gt; “哎......”向训却是叹了口气,面带不解地问道:“卑职心中属实好奇,王巡检何故兴风作浪,暗中做那鬼祟之事。挑动官民,若上党乱了,人心离丧,于你有何益处?”&lt;/p&gt;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嘴角抽搐了一下,王守恩拂过袖子冷哼一声,借以掩饰心中的忐忑。&lt;/p&gt; “也罢!王巡检不愿说,卑职也不强求。”向训似乎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云淡风轻地说道:“对了,卑职此来,只是取你性命而已!”&lt;/p&gt; “你敢!”王守恩闻言便笑了。&lt;/p&gt; “您觉得,卑职敢不敢?”向训陪着笑。&lt;/p&gt; 见向训似乎要来真的一般,王守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殿下不会同意的!”&lt;/p&gt; “您觉得,卑职为何敢这般上门?”向训幽幽地反问道。久久看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可能!我是潞州举义的功臣,他不敢杀我,杀了我,他如何面对天下的口诛笔伐?”王守恩一下子生了急智,惊声说。&lt;/p&gt; “王巡检,似乎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lt;/p&gt; 见向训语气中已有些许不耐烦,王守恩突然高声道:“我父亲是韩王!”&lt;/p&gt; 声音在堂间回绕了一会儿,向训却是沉默了一下,方才不屑地笑出了声:“王巡检,不会就是借着家世,才敢如此肆意妄为,无所忌惮吧......”&lt;/p&gt; “提醒您一下,韩王,已经死了好些年了。而且,当今天子姓刘!”&lt;/p&gt; 说完,向训没有再与其废话的兴致,朝属下招了招手:“动手吧,尽快送王巡检上路!”&lt;/p&gt; 命令下,立刻有两名手下,快步上前,将王守恩架着。&lt;/p&gt; 见着这架势,王守恩彻底慌了,奋力地挣扎着,呼号着:“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敢?我要见殿下!你们不能这样!饶命啊......”&lt;/p&gt; 哭嚎了几嗓子,王守恩已是涕泗横流,丑态毕露。&lt;/p&gt; 嫌其吵嚷,向训命人将王守恩嘴堵住,又取出一张又宽又长的麻布,一圈一圈地缠上其脑袋。伴着“呜呜”的呻吟声渐渐低微,王守恩慢慢没了声息,活活被捂死了。&lt;/p&gt; 等确认其死了,让人将尸体搬回其房间,向训则坐到王守恩的位置上,拿起筷子,让人添上一碗饭,继续吃。&lt;/p&gt; “跟随殿下后,可就没吃过这等好菜,不能浪费了......”&lt;/p&gt; ......&lt;/p&gt; “殿下。”&lt;/p&gt; 端正地坐在书案后,刘承祐一手拎着袖子,一笔一划地练着字。他的字,练了许久,还是难看,悬在空中的手,还有些发抖。&lt;/p&gt; “都办妥了?”头都没抬,刘承祐问道。&lt;/p&gt; “王宅已经挂起了白幡......”向训答道:“郭将军那边,也行动了,断不会给那些阴谋生乱的歹人逃脱的机会!”&lt;/p&gt; “嗯。”刘承祐应了声。&lt;/p&gt; “王宅中的那些奴仆?”抬眼瞄了刘承祐一下,向训低声地问了句。&lt;/p&gt; “你想怎么办?”&lt;/p&gt; “卑职问过,大部分人都是王守恩到潞州后,才招收的。”向训解释道。&lt;/p&gt; “那就处置那小部分人吧......”闻言,刘承祐平淡地答了句。&lt;/p&gt; “是!”&lt;/p&gt; “对了,孤与你参军录事之职,在孤身边,正式参录军政要务......”&lt;/p&gt; “谢殿下!”&lt;/p&gt; 等向训退下之后,刘承祐拿起案上的纸张,置于烛火之上,将他的丑字烧了个干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1章 晋阳来人 没有乘坐任何代步工具,高防慢慢地走在上党古旧的街道上,月光静静地洒下,落在他的背上,映照在土石地面上的影子,显得有些凝沉。&lt;/p&gt; 以其精明,当然能够察觉到白日那场风波的异样,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将怀疑地目标锁定在了王守恩身上。自己都能想到,那么以殿下的睿智,再加郭、向等俊才,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lt;/p&gt; 思及当日,还在刘承祐面前专门替王守恩说道那些好话,到今时,高防心头心绪却是尤为烦杂。对王守恩的贪黩本性,他是打心底厌恶了。&lt;/p&gt; 沉思间,抬眼已至节度府衙,望了望守备森严的高门,高防理了理衣衫,上门谒见。&lt;/p&gt; “殿下!”&lt;/p&gt; 刘承祐是在书房中接见高防的,神色平静,示意其免礼,引其入座,语气温和地对他道:“白日若非高判官将那些百姓安抚住,只怕事态扩大,发生更大骚乱,那可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lt;/p&gt; 从刘承祐之言,根本不能分辨出他的态度,高防只是轻轻地摇了两下头,感慨道:“下官只是尽本分职责罢了,彼辈聚众逼请,殿下雅量宽宏,冷静处置,这才令人敬佩。”&lt;/p&gt; 淡定地摆了摆手,刘承祐平静地看着高防,慢悠悠地问道:“对他们所请,你觉得,孤,当允不当允?”&lt;/p&gt; 闻言,高防不假思索,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必不能允!殿下率王师,匡复潞州,使治下生民免受于胡寇无休止的盘剥掠夺,已是天恩浩荡。黔首无知,性贪而无厌,受人蛊惑而不自知,无理求告,殿下只需善加宽抚即可,实无需理会其所求......”&lt;/p&gt; 听完高防的表态,刘承祐立刻抓住了“重点”:“受人蛊惑?你觉得,那些愚民,是何人在背后鼓动唆使啊?”&lt;/p&gt; 刘承祐的话轻飘飘的,高防听到了,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斟酌片刻,方才长叹一声:“如此骄恣肆意的无知作为,舍其还谁?以殿下的英明睿智,只怕心中已有数吧......”&lt;/p&gt; 刘承祐一时没接他这话,举杯饮了口茶水,才以一种通报的口吻对高防说:“孤唤高判官前来,是为了告诉你一则不幸的消息。方才王府来报,王巡检突染疟疾,不及寻医救治,已经暴病而亡。”&lt;/p&gt; 话音一落,高防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向刘承祐。在他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渐渐收起了脸上的那些许惊容,嘴角泛起些苦涩,高防低声应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lt;/p&gt;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刘承祐则继续感慨道:“王巡检毕竟是举义功臣,未及看到契丹北逃,中原鼎定之日,便半道而亡,实在令人叹惋,痛惜啊!”&lt;/p&gt; 说话间,刘承祐一直看着高防。&lt;/p&gt; 而高防见着刘承祐这副感情沛然的唏嘘模样,心中愈感复杂,对眼前少年的认识,却是又加深了一层。&lt;/p&gt; “王巡检虽不幸病亡,对其后事,却不能不重视。叶落归根,我欲遣高判官,护送王巡检棺椁还乡,交与其家人,入土为安。”刘承祐又吩咐着。&lt;/p&gt; 高防很干脆地应承道:“下官愿尽一份绵薄之力。”&lt;/p&gt; “甚好!”刘承祐点头。59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临了,又悠悠然地提了句:“对了,我想,明日府衙前,当不会再有今日这般的风波动静了......”&lt;/p&gt; ......&lt;/p&gt; 第二日,王守恩“暴毙”的消息快速地传遍全城,然后,果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lt;/p&gt; 王守恩到任上党,时间本就不长,又未有施恩于民的举措,反而将贪财好利的名声传扬开来,除了家世显赫之外,再没值得称赞的地方。&lt;/p&gt; 要是高防“暴亡”了,或许还能引起他人的哀思与怀念。王守恩,说句实在话,要是让他在潞州为官久一些,也许他的死,会引得民间一片叫好。&lt;/p&gt; 刘承祐初至上党时,面对王守恩的张狂,对其忍让,掩起杀心,除了高防那一夜的劝解外,还真的只是顾及他“举义功臣”的身份,为了避免一些不良影响与麻烦。&lt;/p&gt; 契丹括钱那点事,原本大伙心知肚明的,州县兴复,官、民之间默契地不提便是。王守恩却因为他那莫名的怨气,硬是要搞事,如此一来,将刘承祐彻底激怒了,也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彻底清除这颗毒瘤!&lt;/p&gt; 当然,王守恩的死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至少在上党监牢中,就有好些人,惴惴难安,惶惶不可终日。&lt;/p&gt; 没有人继续鼓动,果然再无人敢大胆犯险,到府衙找刘承祐讨要“括钱”。但是,此事的风波终究是造成了的,想要消弭,仍旧需要一些安抚人心的举措。&lt;/p&gt; 在刘承祐想法子的时候,来自晋阳的使者,给他送来了一场及时雨,解了他此忧。&lt;/p&gt; 节度府中,刘承祐率着文武臣僚,恭听诏制。刘知远的诏书,大抵出在苏禹珪之手,笔参造化,文辞极佳,又是用典,又是骈句,刘承祐听得是脑袋发蒙,更遑论张彦威等文盲将校了。当了皇帝,果然一切都不同了......&lt;/p&gt; 诏书听入耳,虽觉酸涩难懂,但大意刘承祐还是领会得到的。对刘承祐此番南下的战果,进行了梳理性的总结,又有一段勉励之语,然后是赏拔之辞。&lt;/p&gt; 刘承祐此前上书中的官职任免,刘知远一概同意,比如王守恩、高防、李万超......&lt;/p&gt; 而一下子抓住刘承祐眼球的,是另外一份诏书:河东管内,自前税外,杂色征配一切除放。就此诏书,足够安抚民心,虽然,免除的只是正税之外的那些“苛捐杂税”......&lt;/p&gt; 晋阳来使,是个青年,比刘承祐大不了几岁,形象算不得俊朗,但气质卓越,很有风度的样子。&lt;/p&gt; 与刘承祐,还挺熟,是他的表兄,名叫李少游。他是刘承祐舅舅李洪信的儿子,为人小有文才,学而不究,博而不精,脑子却又十分灵活。当过一段时间浪荡子,后来被李洪信抓入军中磨砺了两年,终究没有表现做武将的天赋,又军转政,此前在河东节度艳母中当了个主簿,一直到如今。&lt;/p&gt; “二郎,你此番领军南征,可真是一鸣惊人啊!”引其入二堂单独叙话,刚坐下,李少游便笑眯眯对刘承祐道。&lt;/p&gt; “仗都是手下将士打的,何足道哉?”刘承祐平淡地回了句,仍旧拿着诏书研究着。&lt;/p&gt; 显然早就习惯了刘承祐的性子,对其“冷淡”不以为意,李少游继续说着:“你可不知,晋阳的那些骄兵悍将,对你领兵颇有微词,尤其是史宏肇那些人,不过拿下代州杀了王晖罢了,就仿佛当世名将一般。你的捷报传到晋阳之时,他们的表情有多精彩,你肯定想不到......”&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2章 形势一片大好 “有多精彩?”刘承祐随口问道。&lt;/p&gt; 李少游闻问便是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手在空中随意地划了划,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答道:“大抵,如同吃了未成熟的青梅那般吧。”&lt;/p&gt; 见刘承祐还埋头沉浸在那张诏书中,李少游不由说:“苏禹珪那老学究的写的东西,晦涩难懂,不看也无妨。”&lt;/p&gt; 李少游有点随性,刘承祐也不以为意,收起了诏书,放在一边,说道:“这昭义节度,恐怕还得劳烦晋阳斟酌了。”&lt;/p&gt; “什么意思?”&lt;/p&gt; “我举荐原潞州巡检使王守恩,可惜,就在昨夜,此人因疟疾暴病而亡了。”刘承祐淡淡地解释道。&lt;/p&gt; 李少游却是微微一笑:“看来此人命薄,没有这福分啊。”&lt;/p&gt; “他是王建立的儿子。”刘承祐说。&lt;/p&gt; “那就是他已经将他的福分消耗完了......”&lt;/p&gt; 闲扯几句,刘承祐抬眼,平静地注视着李少游。被刘承祐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看,李少游也不禁感到些许不自在,熟悉的别扭感袭上心头,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官家给你的密信。”&lt;/p&gt; 刘承祐表情这才恢复了自然,顺手接过,拆开便浏览起来。刘知远的私信,可要直白得多,刘承祐阅读起来,也通畅得多。内容嘛,除了表达他与李氏对他的关心之外,便是咨他以战略要事,还是老问题,进或退,攻或守。&lt;/p&gt; 从字里行间,略微能够感受得到,他这个老父,皇帝当得并不算太顺心,压力有点大。也许是,刘承祐此次南下对辽军的大胜,再度给了刘知远惊喜,老父对刘承祐仿佛又对他看重了几分。&lt;/p&gt; 收起信纸,刘承祐琢磨了一会儿,轻轻地吁了口气,微一定神,瞧向李少游:“游哥儿,晋阳如今情势如何?”&lt;/p&gt; 提及此,李少游脸上的轻浮之色遽然而逝,正经地回答道:“可谓一片大好!”&lt;/p&gt; “东边官家亲自统兵击败了刘九一,占了土门(井陉);北边史弘肇斩了王晖,重新控制代州;你在南边又击灭了耿崇美军,全据潞州。河东地利的优势,已尽数在手,短时间内,契丹人对我们的威胁不会太大。”&lt;/p&gt; “现在,河东管内各州,军、官、民,人心归附,新朝局面已慢慢稳定。”&lt;/p&gt; “陕州禁军将校赵晖、侯章、王晏杀了契丹将领,率州而降,派人出使晋阳献表归附;彰义节度使,闻官家称帝,立刻上表称臣;甚至于澶州那边,竟然也有个小什长,纠集了一干乡人,袭击澶州,烧了契丹人屯于大河之上的船只,还派人取道至晋阳进表......”&lt;/p&gt; 紧接着,李少游又给刘承祐举了几个例子,不是此州臣服,便是那县进表,又或者是哪里的草莽袭扰契丹军队,斩杀契丹委任的官僚......&lt;/p&gt; 总结来,就是一句话:局面一片大好。虽然成规模的不多,动静闹得大的更是寥寥,且多是临近河东的州县,但至少场面上看起来很不错。&lt;/p&gt; 说着,李少游有点激动,身感荣耀一般,表情做得稍显夸张。&lt;/p&gt; 刘承祐这段时间以来,专注于潞、泽战事,及其周边动静,晋阳虽有消息传来,但终究不似李少游此番亲自叙述那般清晰。1800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起来,这天下投诚顺服的大小势力,还真是不少。可以预期,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站到刘知远这边来,毕竟刘承祐这边方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全歼的一支辽军。&lt;/p&gt; 虽然实质上是燕兵,但燕兵也是“辽军”,甚至,燕兵的战斗力,不一定比那些契丹军队差。&lt;/p&gt; “听起来,局面倒真的不错。”刘承祐轻松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lt;/p&gt; 这个时候,李少游却很快地变了脸,掩起了眉飞色舞,语气中却透着点玩味,说道:“那倒不尽然,现在晋阳那里又在争论了。史弘肇等将领主张迎合大势,趁着各地反辽气氛热烈,全力出击,进取中原,从速鼎定天下;杨邠、王章等人,以中原未有大变,强烈反对,还是秉有限出击的意见......”&lt;/p&gt; “游哥,你的消息,蛮灵通的啊。”刘承祐说道。&lt;/p&gt; “那是,我现在,怎么也是皇亲国戚,天子近臣。”李少游嘿嘿笑道。&lt;/p&gt; 暗暗琢磨了一会儿,刘承祐问道:“两种意见,郭将军,是什么态度?”&lt;/p&gt; “郭威?”李少游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作回忆状,答道:“他呀,好像是不偏不倚,没有表态,参与争执。”&lt;/p&gt; 闻言,刘承祐倒没什么意外。看起来,随着刘知远称帝,晋阳的文武争斗反而有点加剧的倾向,以郭威的聪敏,自然不会贸然参与进去。&lt;/p&gt; 刘承祐抬眼看着李少游,这个平日里有些喜怒无常的表兄。想了想,问道:“舅父是什么想法?”&lt;/p&gt; “我爹?”李少游显得有点随意:“他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官家如何吩咐,他怎么做。”&lt;/p&gt; 言罢,李少游眼中突然闪过一抹黠色,朝刘承祐靠近了些,对他说道:“听说啊,官家原本似乎有意将你召还晋阳,另委统帅将兵。潞州节度,也打算另委河东将帅。貌似是史弘肇进言,唔,杨邠好像也有份......”&lt;/p&gt; 李少游出此言,声音都变得低沉了许多,不过目光始终平静地注意着刘承祐的神色变化。&lt;/p&gt; 可惜,让他颇觉乏味的是,刘承祐面庞间除了眉头稍微蹙了下,便再没其他表情。&lt;/p&gt; 李少游的话里,虽然用了“似乎”、“貌似”、“好像”此类虚词,但刘承祐清楚,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定然是真听到了某些有价值的消息。&lt;/p&gt; 史弘肇,可以理解,这厮一向骄慢自信,想要当这先锋统帅,也从不遮着掩着。反倒是杨邠,他是何意?&lt;/p&gt; 刚欲往深处想,刘承祐迅速地反应过来,轻轻地嗤了一声,瞥着李少游,声音幽冷:“游哥,你和我说这些,目的何在?”&lt;/p&gt; 迎着刘承祐斜斜射来的目光,李少游眉毛一扬,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只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万一哪天你被召回晋阳,你太过意外......”&lt;/p&gt; 刘承祐眉头锁了下,这表兄,显然话里有话。&lt;/p&gt; 也不与其纠结这个问题,起身招呼着他:“赶路辛苦,我设宴为你接风。”&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3章 表兄的提醒 堂间,上得一桌子“好菜”,刘承祐单独招待李少游。没有外人在,李少游显得十分放松,扫着食案上的饭食,小小地抱怨道:“二郎,你就吃此简餐陋食?军旅之事,本就艰苦不易。要是让姑母知道,你如此苛待自己,只怕又要心疼了......”&lt;/p&gt; 刘承祐瞥了他一眼,指着食案,神色如常道:“有鱼有肉,有荤有素,何谈简陋。天下战乱不休,多少黎民尚且忍饥挨饿,这一桌饭食,已经足够丰盛了。”&lt;/p&gt; “哎,知道你忧国忧民,心系天下。但你如今可是堂堂的皇子殿下,就算要救黎民于水火,也得先把自己的肚腹满足了吧。”&lt;/p&gt; 嘴里虽然絮叨着,李少游下筷可不慢,大概是真的肚中饥饿,吃得还蛮香。几口菜下肚,嘬了一口酒,咂咂嘴:“没有珍馐美馔,也没有美娇娘相伴,不过,这酒却是不错......”&lt;/p&gt; 说着,李少游又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刘承祐看了看杯中清亮泛黄的酒水,举杯朝李少游示意了一下:“杏花村的汾清甘酿,自然是好酒。这潞州府衙倒有些,此番,我也就以公济私,招待于你了。”&lt;/p&gt;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李少游语调仍旧轻松。&lt;/p&gt; “二郎,恐怕没人和你说过吧。”&lt;/p&gt; “嗯?”&lt;/p&gt; “你当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想当初......”李少游一脸回忆状地感慨着。&lt;/p&gt; 二人闲侃着,不过多是李少游在那儿说,刘承祐平静应对。自从刘承祐“自闭”之后,年轻一代中,也就李少游还能受得了他的性格,故两人的关系着实不错。在刘承祐面前,李少游说话也才敢那般随意。&lt;/p&gt; “对了,听闻,官家已经打算封赏群臣了......”酒足饭饱,在仆侍收拾狼藉的时候,李少游又朝刘承祐透露了一则消息。&lt;/p&gt; “游哥,你这对耳朵,到底听说了多少事?”刘承祐不禁吐槽了一句。&lt;/p&gt; 李少游嘿嘿一笑:“风闻罢了。”&lt;/p&gt; “想来,晋阳那边,恐怕上上下下的期待着吧。”刘承祐却沉着嗓子,一边思量着,一边说道。&lt;/p&gt; “那是自然,加官进爵,谁不期待?”李少游语气有点傲:“新朝建立,晋阳成为了权力中枢,一跃而成为中枢大臣,执政天下,他们自然是殷切相待,望眼欲穿了。”&lt;/p&gt; “都是从龙之臣,支持我刘家江山,有所求,也是可以理解的。国家草创,经纶未构,群臣策力辅弼,方将局面稳定,他们也是有功劳的。”刘承祐此时显得很平和。&lt;/p&gt; “嗯......不过,有人建议官家,早定国本。”李少游幽幽然地补了一句。&lt;/p&gt; “哦......”此言一落,刘承祐轻轻地应了声,看起来很淡定,但整个人却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lt;/p&gt; 只木然地待了一小会儿,刘承祐抬眼平静地注视着表兄:“早定国本,于江山社稷的稳固有利,是好事。”&lt;/p&gt; “对训哥儿,自然是好事了......”李少游努了努嘴,随意地说道。&lt;/p&gt; “游哥,你这随意的性子,得改!”刘承祐缓缓地直起了身体,严肃道。燃文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迎着刘承祐有点发冷的目光,李少游脸上也挂上了一抹郑重,语调低沉地说:“二郎,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一点想法!”&lt;/p&gt; “什么想法?”刘承祐神情更显漠然。&lt;/p&gt; 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李少游以一种提醒的口吻继续说来:“训哥儿此前便是世子,他的优势可要大多了。一直待在中枢,陪伴御前,深受官家宠信,品行为人称道,且没什么行差踏错......”&lt;/p&gt; “游哥!”刘承祐突然出声打断李少游,凌厉的目光,灼灼而视,让他不由得心生寒意。&lt;/p&gt; 顿了顿,刘承祐方才缓声说:“你,喝醉了!”&lt;/p&gt; 气氛,恍然间变得压抑起来,但见刘承祐那副认真的自闭样,李少游也意识到自己这回是有点太过随意了。旋即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哈哈,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只可惜刘承祐无动于衷,让他颇觉尴尬。&lt;/p&gt; “孤,乏了。你暂且去迎宾馆驿歇息吧!”脸上恢复了常态,刘承祐平和地摆了摆手,不过嘴里却称起“孤”来了。&lt;/p&gt; 察觉到刘承祐语气的变化,李少游也十分给面子地起身作了个礼:“下官告退。”&lt;/p&gt; 在他刚转过身体的时候,刘承祐又发声了,同样暗含提醒之意:“游哥,今日,你的话有点多了......”&lt;/p&gt; 在迎宾馆属吏殷勤的接待下,李少游住了进去。慢悠悠地走在馆驿的回廊间,思及方才的对话,李少游脸上没有了在刘承祐面前的轻浮随意,一副思索的表情,嘴角却慢慢地翘了起来:“你怎么可能没有想法!”&lt;/p&gt; 府衙中,刘承祐同样在沉思,泡着脚。这个表兄的机敏,让他有点意外。&lt;/p&gt; 刘承祐当然有想法,且他相信看出他有想法的绝不只一人,毕竟他表现出的能力与这些时日的作为,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他的进取之心。&lt;/p&gt; 不过,李少游此番,倒实实在在地给他提了个醒。领军在外后,自己在晋阳的存在感一下子降得太低了,朝堂之上,刘知远面前,也没有为自己发声的人。&lt;/p&gt; 短时间尚可,若是日子久了,绝对会出问题。从李少游带来的消息来看,此时的晋阳,已经有人在盘算着收缴自己权力,限制自己发展了......&lt;/p&gt; 脑中浮现出大哥刘承训那张温润谦和的面庞,刘承祐心中生出了些许冰冷的猜测。&lt;/p&gt; 刘承训的优势确实不小,既是长兄,此前又是世子,受刘知远宠信,名声又很好,几乎是个完美嗣君人选。&lt;/p&gt; 但是,他在军队中没有什么影响,仅此一条,便是足以致命的弱点!所以,对他的这个大哥,刘承祐实际上并没有太过于忌惮,排除他在“历史上”病亡的因素,也一样。除非,什么时候刘承训也开始对军队施以影响了......&lt;/p&gt; 考虑了不少,但于刘承祐而言,眼下最紧要之事,却是要在朝中找个为自己说话的人。得够聪明,得有份量,能在刘知远面前说得上话。&lt;/p&gt; 杨邠,大抵是支持刘承训的;王章,这是杨邠的好友;郭威,几乎可以不作考虑;苏禹珪,老好人一个,做做学问也就罢了;至于其他人,不熟......&lt;/p&gt; 思来想去,最终锁定在一个人身上:苏逢吉。&lt;/p&gt; “囊中羞涩,却也得给这苏判官,送一份厚礼去啊!”双脚自已然冷却的水盆中挪出,刘承祐叹了口气,呢喃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4章 朕要亲征为耿公复仇! 第二日一早,李少游上门向刘承祐告别,被刘承祐叫着密谈了片刻,方才悠悠然地回晋阳去复旨。&lt;/p&gt; “亏了啊,亏了啊!”马车缓缓北行,坐在车驾内,嗅着空气中漂浮着的淡淡花香,嘴里不断地念叨着。&lt;/p&gt; 背靠着车厢,身体随着马车的行进不断晃动着,李少游脑中回想起临别前刘承祐给他的任务。回晋阳后,准备一份重礼,代表刘承祐,去拜访一下苏逢吉......&lt;/p&gt; 话虽没说透,但以李少游的聪明,联想到晋阳朝堂的局势,毫不费劲儿地便领会到了刘承祐的“深意”。让他略感意外的是,礼物方面,刘承祐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lt;/p&gt; 脑中浮现出刘承祐那张平淡得理所当然的脸,李少游有点无奈。不过嘴里虽然感慨,脸上却分明带着笑意。刘二郎,显然是将他这表兄当作心腹之臣来看待的。&lt;/p&gt; “郎君,您在说什么,在二皇子那里吃亏了?”听到了李少游的嘀咕,倚靠在他身边,一名姿容靓丽的美娇娘,好奇地问道。&lt;/p&gt; 这是李少游的一名宠妾,新纳不久,十分地喜爱,哪怕此次前来传诏,也带在身边亵玩。&lt;/p&gt; 听着美人娇媚的声音,李少游转过脑袋,目光平和地打量着她,旋即目光一冽,冷冷地呵斥道:“不该你知道的,不要打听!”&lt;/p&gt; 男人的突然翻脸让美人措手不及,吓到了,下意识低下头,慌张地连道两声“是”。&lt;/p&gt; 见美人受精的娇怜模样,李少游随手捏起其下巴,在她娇嫩脸蛋上捏了捏,脸上绽放开一抹笑容:“这一回,我还真是吃亏了,不过我乐意......”&lt;/p&gt; ......&lt;/p&gt; 刘承祐这边,送走了李少游后,便命人将慕容延钊与韩通请来。&lt;/p&gt; “殿下,不知殿下唤末将二人,有何吩咐?”堂上,慕容延钊与韩通对视了眼,瞧向刘承祐问道。&lt;/p&gt; 刘承祐也不啰嗦,直接吩咐道:“晋州那边出问题了,建雄军节度副使骆从朗囚禁了我朝使者,有意背反侍贼。晋阳决定派军讨伐,攻灭不臣,拿下晋州,以卫河东!诏令孤出兵,孤欲让你们二人率兵西进!”&lt;/p&gt; 晋州在潞州西面两百来里,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出,自拿下潞州后,河东核心地域防区的缺口,就只剩下晋州这块地盘了。&lt;/p&gt; “遵令!”韩通很是干脆地应命。&lt;/p&gt; 慕容延钊则多想了想,问道:“殿下,我军路遥,朝廷为何不从更近的隰州与沁州派军,反而要舍近求远?”&lt;/p&gt; “隰、沁两州离得虽近,但兵力薄弱,自守尚有不足,何论出击。算下来,还真只有我们更适合!”刘承祐淡淡地解释了句。&lt;/p&gt; “此番就出动第四军与骑兵都吧!”&lt;/p&gt; “我们这一千多步骑?”韩通脱口而发问。&lt;/p&gt; 刘承祐却看向慕容延钊:“延钊兄,还有问题吗?”&lt;/p&gt; 慕容延钊想了想,“啪”得一声抱拳:“末将遵令!”&lt;/p&gt; 经过潞、泽两州的补充,龙栖各军都有所扩充,而慕容延钊所统率的第四军,也终于摆脱了“先天不足”,兵力编制得以赶了上来。&lt;/p&gt; 略以停顿,刘承祐又给二人讲解了一番晋州那边的情况。人人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晋州的情况,并不算复杂,与潞州相类。原本晋州留后刘在明也去东京开封觐见耶律德光了,留下副使骆从朗权晋州军事。刘知远当初称帝后,便派使者张晏洪、辛处明前往晋州,告谕登极,招顺晋州文武。&lt;/p&gt; 只可惜,效果似乎不是很好,骆从郎态度暧昧,或许是对契丹人的强大抱有期待,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贪恋权力不欲臣服,在刘承祐与耿崇美扳手腕的时候,将张、辛两名使者囚禁了。&lt;/p&gt; 晋州如今的局势,对比于半月前的潞州,或许更紧张些,但也严峻不到哪里去。刘承祐派慕容延钊去,算是给他一次独立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对慕容延钊,刘承祐还是有些信心的。&lt;/p&gt; ......&lt;/p&gt; 三月的东京,气氛似乎更加压抑了。&lt;/p&gt; 分掠都畿的契丹各路军队,终于慢慢地聚拢而来,看得出来,契丹军队“收获匪浅”,上至将帅,下至小卒,就没有空囊的。&lt;/p&gt; 金银财器、丝绸锦帛、粮食牲畜......各类财货,在契丹人的军营中堆积如山。一时间,东京几乎将整个中原的财富都集中于此。&lt;/p&gt; 同时,在耶律德光的诏旨下,已经有好几批队伍,押送着财货北去了。&lt;/p&gt; 汴宫之中,耶律德光还是老样子,享受着他的胜利果实。晋室后宫的美人,受他宠幸的还不足十一,他还在努力中。&lt;/p&gt; 中原各州传来“噩讯”再不能对耶律德光造成什么影响,于他而言,只要河北地区还稳当,暂时都是可以接受的。&lt;/p&gt; 事实上,虽然同样有骚乱动荡,但比起已如热锅沸油般涌动的中原来,河北地区的局势,确实要稳定得多。&lt;/p&gt; 近来,耶律德光的心情还算不错。澶州的那干“乱民”,在辽军主力出动之后,被迅速地扑灭了,“贼首”王琼被杀。渡头虽然被毁坏,下面也开始在大河上搜罗船只,准备在西面滑州的白马渡重新搭设浮桥。&lt;/p&gt; 同时,分散的辽军重新聚集起,给他的安全感足了些。北撤的行动,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大量的财货已然装车,汴宫中的财富也打包了一大半了。&lt;/p&gt; 原本威胁巨大的晋兵降卒,也被他拆分,一部分交给杜重威,带去邺城了。剩下的,也打散,用以押送财货、军械、牲畜,干苦力活。(这是个蠢招,这些晋兵降卒中,有的杀了契丹监军吞了物资,有的干脆献给河东以作晋身之资......)&lt;/p&gt; 事实上,在汴宫之中,耶律德光已没有此前得意之时的那般“荒淫”,这段时间,他还算“收心”。&lt;/p&gt; “陛下。”仆射张砺拿着一份奏本,前来拜见。&lt;/p&gt; 张砺也是契丹的老汉臣了,跟随两代契丹帝王,对其,耶律德光还算客气,摆手道:“赐座。”&lt;/p&gt; 但张砺显然连坐下的心情都没了,脸上根本不掩饰顾虑,神情凝重地对耶律德光道:“河阳崔廷勋来报,耿崇美所率燕兵,全军覆没了......”&lt;/p&gt; “哦,朕知道了。”耶律德光先是随意应了声,旋即反应过来,形容惊变:“你说什么?怎么可能?”&lt;/p&gt; 张砺擦了擦额头不一定存在的汗水,将奏本递给耶律德光:“这是崔廷勋上报的细节,陛下您请过目......”&lt;/p&gt; 阴沉着一张脸,耶律德光看了一遍,直接怒了。&lt;/p&gt; 很快,耶律德光便召集一干胡汉大臣于崇元殿议事,以近乎咆哮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愤怒,不顾臣下劝阻:“朕要亲提大军北上,破潞州,踏平河东,替耿公复仇!”&lt;/p&gt; 然而,口号虽然喊得响亮,接下来却没有一点落在实处的。除了命河东周边的辽国下属州县势力,加强对河东防御之外,耶律德光下令,加快了北撤的动作。&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5章 选择 东京冯府。&lt;/p&gt; “相公,您回来了!”&lt;/p&gt; 在仆人的迎候下,冯道归府。用眼神示意下来,门房小厮,迅速地将府门闭上。虽然被辽帝拜为公卿,仍旧显赫于朝堂,但这冯府却显得冷清得很。&lt;/p&gt; 时入三月,天气也慢慢温热起来,迈着老健的步伐,直入厅堂,冯老相公一边解开袍服透气,一面接过扇子扇着。&lt;/p&gt; 待婢女奉上茶水,连饮两口,方才缓了下来。沉沉地呼吸了几口,气息有些灼热,就是不知究竟是天气燥热的缘故,还是其心情烦闷所致,皱着眉,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lt;/p&gt; “吩咐下去,让府中人都都收拾收拾,准备好行囊。”叹了口气,冯道朝候在侧边的仆人命令道。&lt;/p&gt; 仆人有点不知所以,愣愣地望着冯道,疑惑道:“相公,您是要出远门?”&lt;/p&gt; “蠢材!”闻言,冯道胡子一飘,立时叱骂道:“你看这东京城中,满城带甲,府门外巡逻不断,能放老夫走脱?”&lt;/p&gt; 冯道这却是动了无名之怒,抬眼见着仆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却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与这愚鲁庸仆计较什么。&lt;/p&gt; 摆了摆手,嘴角扬起点苦笑,说:“出远门,这个说法倒也不算完全不对。罢了,尽快吩咐下去吧......”&lt;/p&gt; “是!”&lt;/p&gt; 自进入三月后,东京城中的动静却是越发大了,契丹人一副想要将城池搬空的样子,撤还之心,已是不言而喻。&lt;/p&gt; 有的石晋老臣,暗暗窃喜,只望着胡虏早点还军。但冯道却没那么乐观,老相公头脑清醒得很,真当耶律德光掠夺些财货就能满足了?&lt;/p&gt; 今日崇元殿早朝,下朝后,耶律德光单独召见他闲聊了一会儿。闻冯道是否真的效忠大辽,是否真心侍奉他。还提起当初冯道出使契丹,在北国待了两年的事情,与他唠了唠当年的日子......&lt;/p&gt; 几乎是在同冯道明示了,这老狐狸又岂能不明白,自然悉心应和,善表忠诚,没有一点不识时务。这不,一回府,便让人拾掇行囊了,都不用契丹人上门催。&lt;/p&gt; 当然,要问他本心如何,绝对是不愿虽辽廷北上的,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吶。&lt;/p&gt; 站起身,冯道的表情很严肃,踱着步子,长吁短叹的。现在,于他而言,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家人子嗣,没有随他赴汴。&lt;/p&gt; “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消息也未传回。也不知,信有没有送到晋阳,有没有联系到?”不由得,冯道遥望西北,心中暗念道。&lt;/p&gt; 不过,很快表情间苦涩更甚。就算联系到了,辽主率师数十万,刘知远又岂会穷河东之力去冲击契丹大军。思索间,冯道对他晚年的生活不报什么希望了,哪怕他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lt;/p&gt; “没准,老夫日后,真要长眠于异国他乡了......”面浮萧瑟,语带惆怅,冯道捋着长须感慨道。&lt;/p&gt; 情绪中透着愤懑,不过,仅此而已。兔兔飞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lt;/p&gt; 与冯道没得选择相比,契丹统治下,中原各州石晋的遗臣降将们的选择,可要多多了。&lt;/p&gt; 东京以西百里,汴水之上,一支船队溯着河流缓慢地向西行驶着。船有数十艘之多,桅杆上扬着辽旗,都是大船,吃水很深,可以想见,船上的货物很沉重。&lt;/p&gt; 这支船队,发自东京,船舱中装载着的,大部分都是辽军收缴的各类军械铠甲,准备走水路,运往北方。&lt;/p&gt; 船上,除了拟楫的船夫外,护送的军队,大多是原晋军降卒,护船士卒加起来,得有个上千人。当然,还有一百来人的契丹人随行监督着。&lt;/p&gt; 这支晋军降卒,能被派来运输甲械这等军事物资,显然是得到了契丹人“信任”的。他们的统领名叫武行德,原本在晋朝禁军任一军都虞侯,去岁契丹大军入汴后,与大多数石晋军队一向,俯首而降。&lt;/p&gt; 投降之后,武行德便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汉奸,契丹人面前的积极分子,十分卖力地迎合,替其卖力,取得了契丹人的信任。直到今日,被委以要务。&lt;/p&gt; 其中一艘船上,武行德稳稳地站在船艄,目光扫过汴河岸上一处镇甸。房舍连片,靠着汴水,本该是一处繁华大镇,然而此时却是一片萧索之状,冷清异常。&lt;/p&gt; “大哥,还有六十里水路,便至河阴了!”一名穿着军校服装的男子走到武行德身边,向他禀报道。&lt;/p&gt; 男子是武行德的弟弟,武行友。&lt;/p&gt; “嗯!”武行德年近不惑,身体伟壮,说话瓮声瓮气的:“准备得怎么样?”&lt;/p&gt; 闻言,武行友心虚得朝远处的契丹军士瞄了眼,小声地紧张道:“老弟兄们都联络好了,愿意追随您,只要您一声令下!”&lt;/p&gt; “今夜,在河阴动手!”武行德果断道:“吩咐下去,不要表现出异样,让契丹人发现了!”&lt;/p&gt; “是!”&lt;/p&gt; “不成功,便成仁!”望着河岸边上,渐渐变小的镇甸,武行德暗暗赌誓。手用力地抓着船舷,他力气极大,竟然将那硬木抓出了印子。&lt;/p&gt; 傍晚时分,船队顺利地行至河阴,抛锚靠岸,当大爷的契丹士卒在军官的率领下先行下船,准备到河阴码头上歇息休整。这些胡人显然不习水,不到两百里的水路下来,状态已十分地糟糕。&lt;/p&gt; 而武行德仍旧勤恳卖力地将船队处置好,这才带着人下船。天黑之后,亮出了獠牙。&lt;/p&gt; 武行德在这支晋军降卒中,威望实则很是不错,纠集了三百来名勇士,提剑曳刀,直袭监军的契丹军士。&lt;/p&gt; 既不在状态,又没有警惕,一百多契丹人全部被杀。武行德亲自斩了押运的契丹军吏,取其头颅,拎着返回。&lt;/p&gt; 码头上的动静,早引起了注意,已经动了手,也没有任何再遮掩的意思了。武行德召集所有解运降卒,将契丹军吏的头颅展示,扯足了嗓子,说了一番激励人心的话:&lt;/p&gt; “我辈受国厚恩,而受制于契丹。河东刘公,天命所归,已于晋阳称帝,号召我辈中原军民,共抗胡虏。如今海内沸腾,契丹欲返,我等与其离乡井、投边塞,为异域之鬼,曷若与诸君驱逐凶党,建功业,定祸乱,以图富贵!”&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6章 陷河阳 这些晋军降卒,受尽了契丹人的欺压,本就心怀怨气,此番又被命令着拖家带口,北迁塞北,则愈加愤恨。被武行德一挑拨,直接便炸了,再加素服武行德威望,全数表示愿意跟他干。&lt;/p&gt; 又很快将船工鼓动起来了,被契丹人强征来的纤夫,哪个没受过契丹人的苦楚,俱慨然从之。至于随行的晋军家属,除了支持,并无其他的选择。&lt;/p&gt; “二郎,传令下去,将铠甲军械都分拨下去。腾出几艘船,选足八百壮士,虽我溯河西进。剩下的的人,由你率领,与保护亲属,押送甲械!”船舱内,换上一身军甲,武行德快速地朝弟弟武行友吩咐着。&lt;/p&gt; “大哥,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武行友问道。&lt;/p&gt; 他们这些人,只知道跟着兴兵举义,基本不会单独思考下一步行动。事关生死的决定,还得由武行德来拿主意。&lt;/p&gt; “河阳!”武行德十分肯定地说道:“眼下的中原、河北,契丹人是重兵云集,必不能顺流东进。待在河阴,据城而守,更是坐以待毙。只有河阳,是我们唯一的去处,唯一的生路!”&lt;/p&gt; “为什么?”武行友有点纳闷。&lt;/p&gt; 耐着性子,武行德给弟弟解释着:“河东军队已经南下,占据潞州,控制泽州。我们只要西进拿下河阳之地,便可与河潞、泽连成一片。如今,契丹人撤出中原的决心以定,我们只要背靠河东大军,据河阳之地,俟其退兵即可。”&lt;/p&gt; “我早就琢磨过,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契丹若退,晋阳天子,迟早要进军中原,届时我们便可以河阳之地为晋身之资。我们在河阴,骤然发难,正可趁着契丹人还没反应过来,溯流而上,突袭河阳。”&lt;/p&gt; “时间很紧张,由不得一点耽搁。二郎,传令去吧!”&lt;/p&gt; 听完武行德的决定,武行友不觉明历的,下意识地拱手道:“那我同大哥一同前往!”&lt;/p&gt; “不!”武行德摇头拒绝,摆手止住武行友,指着身后的数十艘郑重地叮嘱道:“二郎,你要知道这些军械对我们的重要性,等我们占据了河阳,可以凭之迅速聚起一支义军,对抗契丹。弟兄们的家人们,也要保护好,他们在背后,将士们才会放开了随我作战!”&lt;/p&gt; 见武行德这般郑重,武行友这才点了点头:“是。我一定不负大哥所托!”&lt;/p&gt; “很好,功业富贵,在此一举了!”武行德握了握拳。&lt;/p&gt; “大哥,河阳尚有契丹人的军队,要是其提前得知我们的消息,有所防备,领军相抗。我们可只有一千多人啊......”正欲去传令,武行友忽地有点忐忑地提醒一句。&lt;/p&gt; 闻言,武行德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坚定:“倘真若此,那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我一千敢死之士,可当万军!”&lt;/p&gt; 动作十分迅速地,船队经过调整,拔锚起航,驶入大河,连夜溯水而上。武行德则亲率壮士八百,轻船先发,直向河阳。快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连夜倍水道进军,及至河阳孟州下船,登岸。有点可惜的是,河阳节度使崔廷勋提前察觉,亲提军队来拒。&lt;/p&gt; 武行德临阵励士,率众迎击,在河阳城外与之死战,以寡敌众,鏖战小半日,竟然将崔廷勋击败了。崔廷勋败走,武行德冒险成功,虽然损失不小,但得以顺利进据河阳城。&lt;/p&gt; “哈哈......”河阳南城头,望着不远处的滔滔而逝的大河之水,武行德忍不住大笑出声。&lt;/p&gt; 满身的狼狈,甲胄尚且染着鲜血,两眼发红,武行德精神却有点病态的兴奋。双手十分“爱怜”地抚摸着城墙,畅快地发泄了许久,方才不屑地说了句:“真是天助我也,倘若崔廷勋据城而守,那我还真麻烦了。只可惜,哈哈哈......”&lt;/p&gt; 很快,武行德便将河阳城彻底控制住,亮明旗帜,聚义兵,厉士卒,发府库,赏功臣,缮城防。当然,他做得最积极的事,便是在局势暂定后,派弟弟武行友潜行向北,向河东投诚,请求援助。&lt;/p&gt; ......&lt;/p&gt; 时间,已然进入三月中旬的尾巴,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刘承祐在上党,厉兵秣马,整训各军。原本的潞州、泽州两地的军队,半数之上,都被他编入龙栖军中,有此前共同战斗的经历,融入得很快。当然,扩军的事情,刘承祐仔细向刘知远汇报过。&lt;/p&gt; 除了军事之外,刘承祐也尝试着对潞州的政事进行了一番梳理,重点在“除放杂税”之事上。刘知远虽有政策下,但执行才是最重要的,一番盘查,果然有潞州下属的州县,施政如旧。在刘承祐的亲自关注下,方使政策施行,当然,刘承祐的手段并不强硬......&lt;/p&gt; 十日,刘承祐还回晋阳述了一次职,当面与刘知远讲了讲他对天下局势的判断与见解。给刘母李氏看了看,以缓她担忧之情。顺带着,在府中住了一夜,在他的宠妾耿氏身上输出了一番......&lt;/p&gt; 同时,晋州那边,也顺利拿下了。慕容延钊领军,不急不缓地趋向州城临汾,以一千多步骑兵临城下。他选择的打法,当日刘承祐拿下上党无异,同样是里应外合。&lt;/p&gt; 事实上,临汾城中,与留后骆从朗异心的人还真不少,毕竟,契丹人虽然强大,但远在千里之外,而河东的强势,可就在眼前。并且,契丹人,哪有河东亲近?&lt;/p&gt; 骆从朗见慕容延钊兵少,率军出击,结果就在战场上,将领药可俦率领部下战场起义,反戈一击,一战而败骆从朗,顺利地拿下临汾。&lt;/p&gt; 临汾既下,其余县镇几乎传檄而下。基本没有什么损失,晋州得以光复。慕容延钊以此功绩,彻底坐稳了他第四军指挥使的位置。&lt;/p&gt; 而在临汾一战中,杨业也迅速地翻身了,斩将、夺旗的功劳,被他一人给包揽了。据闻,他在战场上拎起骆从朗的头颅,仰天长啸,睥睨千军,而致晋州军队纷纷缴械投降。&lt;/p&gt; 回到上党后,杨业直接被刘承祐提拔为新扩充的骑兵第二都都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贬而复起,以军功论事,还是刘承祐亲口点的,杨业的名声传遍了整个龙栖军。&lt;/p&gt; ......&lt;/p&gt; 武行友北上,路过上党,投帖拜访之时,刘承祐正在上党的“燕营”中巡察。&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7章 来自河阳的消息 此前,耿崇美所率燕兵,共有四千多人,一战下来,出去被杀与逃散的人,俘虏了总计有两千来人,小部分在泽州李万超那儿,大部分则被刘承祐带回上党,拘押调教。&lt;/p&gt; 这些燕兵,都是幽燕壮士,体健力壮而善战,且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此次,若不是跟随耿崇美被刘承祐算计了,摆明阵势,正面对敌,还真不一定能力压之。&lt;/p&gt; 见着这么股力量,刘承祐怎会不眼馋。在上党休整的这段时间,刘承祐也是用了心地去招抚这些“燕兵”,慢慢地,燕兵对刘承祐也放下了那淡淡的排斥心理。&lt;/p&gt; 只是想要让其效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感化(洗脑)与收买。&lt;/p&gt; 在这个乱世,当兵吃粮,本就是一个常见的谋生手段。一名士卒,辗转各州,变投将帅,本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这些燕兵也不例外,战败了,投效刘承祐,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lt;/p&gt; 不过,他们大都是幽燕一地的人,亲属多在契丹治下,这不似中原方镇间的吞并,他们不得不顾及家人的安全。对此,刘承祐也理解,表示会想办法,并且还放了个卫星,说迟早会打到北方,重夺幽燕云云。&lt;/p&gt; 嘴上那般说,刘承祐心中想得却是,异日让这些“燕人”在中原重新安家、娶亲、生子即可......&lt;/p&gt; 在这个王朝更替频繁,战乱常年爆发的时代,普通的百姓想要有一个安稳的家园都不容易,更遑论这些刀口舔血的军士。&lt;/p&gt; ......&lt;/p&gt; “将人请入衙中,奉茶接待,我稍后便归!”得知武行友拜访,刘承祐如是朝来报的亲卫吩咐道。&lt;/p&gt; 事实上,自拿下潞、泽二州后,刘承祐便一直关注着周边契丹势力的情况,尤其是河阳三州。在回晋阳的那几日中,参与到刘知远组织的战略讨论中,经过一番求同存异,基本已然定下了河东大军接下来的战略走向。&lt;/p&gt; 先取中原,后定河北;京畿为主,赵邺为辅。&lt;/p&gt; 而河阳,便是河东大军南下中原,最短、最方便的通道,可谓必经之路。故而,对河阳,刘承祐哪儿能不关心,一直命李万超监视着南面的情况。&lt;/p&gt; 武行德刚刚在河阳闹出动静,消息便迅速地传递到上党,等这武行友至,已然过了三日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武行德,刘承祐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加意外的。&lt;/p&gt; 看起来,这个人胆略、运气、眼光都不差,就从其选了河阳这个地方,便可知。&lt;/p&gt; 进入三月以来,中原、河北已经河东西部地区反抗契丹人已进行得如火如荼,他们冲击偷袭契丹散兵,斩杀契丹任命的官员,占据契丹控制的城池。&lt;/p&gt; 但是大部分义军,活动的区域,都在契丹人军队控制范围之内,能占一时之势,想要长久,却很难。尤其是,那些挡住了契丹北归道路的义军,他们会成为契丹军队的重点清剿对象。比如那个已经死掉的王琼,他在澶州举事,便被耶律德光调兵强硬消灭。&lt;/p&gt; 而河阳则不同,控制了便可与河东势力接触上,背靠河东发展,抗风险能力可就强多了。当然,选对了地方,只是第一步,真正体现武行德能力的,还是他从河阴杀胡起兵,再到溯流西进以寡疲之军击败崔廷勋,以及稳定据守孟州的这一系列动作。&lt;/p&gt; 对河阳的局面,刘承祐是乐观其成的,而对这个能在河阳闹出动静的武行德也是有些好奇,这是个值得拉拢的人。&lt;/p&gt; 故而,对武行友这个信使,刘承祐表现得还算客气,回城之后,亲自与张彦威、郭荣、高防、向训几人在中堂接见他。139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尤其在武行友,直接表示出,他此来代表武行德投诚效忠的目的之后,刘承祐的态度就更好了:“将军兄弟,冒死驱逐凶党,已全国家大义,令人敬佩。今又来投河东,孤心甚喜,想必晋阳的天子得知了,也会大喜的。”&lt;/p&gt; “多谢殿下!”见刘承祐态度温和,武行友松了口气。&lt;/p&gt; “孤在上党,得知武将军义举,心向往之。然所闻者,皆是道听途说之言,能否与孤与在座诸公讲讲?”&lt;/p&gt; 闻问,武行友眉色间闪过些许得,看得出来,他对他的兄长很是敬仰,滔滔不绝地将举义的细节讲述了一遍。尤其是,武行德如何忍辱负重取得契丹人信任,又如何殚精竭虑策划兵变,又如何背水一战攻取河阳......&lt;/p&gt; 听起来,还真是一段传奇故事。&lt;/p&gt; “武将军,真英雄也!”虽然心里波澜不惊,但刘承祐语气中刻意透露出了些许激动,夸奖道。要是表情做得再真点,那就更完美了,显然,刘承祐身上的“虚伪”属性又加强了。&lt;/p&gt; 武行友一脸乐呵呵的,替其兄长谦虚了句,旋即神色渐转,郑重地道:“殿下,我大哥此次派末将北上,是为求援而来。”&lt;/p&gt; “哦?”刘承祐一副恭听的表现。&lt;/p&gt; 武行友不敢怠慢,立刻叙来:“我大哥虽然击败了崔廷勋,占据河阳,扩充了些许人马,但兵力仍旧薄弱。崔廷勋正在温县重整兵马,又于怀、卫征召兵马。我军仅据河阳一城,河南之地亦有契丹军队,只恐力不能当,还请河东大军速速南下,我大哥必率河阳之师翼从,共击契丹!”&lt;/p&gt; 听武行友所请,刘承祐点着头:“看来,河阳的形势,却是不容乐观呐。”&lt;/p&gt; 不过,刘承祐没有正面回复此事,反而开口问着他更为在意的事情:“你言,契丹人让武将军,运送军械甲胄走水路去北方?”&lt;/p&gt; “正是。”武行友有些纳闷。&lt;/p&gt; “契丹人,是不是准备撤离中原了?”刘承祐声音一下子拔高,紧紧地盯着武行友。&lt;/p&gt; 闻问,武行友这才后知后觉地答道:“回殿下,末将听大哥讲过,契丹人确实打算撤离中原了。这半个多月以来,已经有不少他们抢掠的金银、财货、甲胄北去。”&lt;/p&gt; 听他这么一讲,刘承祐**一下子便亮了,扫了眼郭荣等人,见他们神色皆有变化。略所思量了一会儿,刘承祐抬眼答复武行友:“契丹人如欲退出中原,恐怕不会费力另遣兵马去打河阳,至于崔廷勋,既是手下败将,只怕还不少武将军的对手。”&lt;/p&gt; “这样,孤派人护送将军北去晋阳,亲自向天子禀报武将军举义之事。至于河阳的局势,孤命泽州之军南下,以作策应!”&lt;/p&gt; “谢殿下!”&lt;/p&gt; “这个武行德,此前不名一文,此番也算名扬天下了,也算一时豪杰了!”待武行友退下后,刘承祐当堂感慨了句。&lt;/p&gt; 感慨间,郭荣却适时地出声,严肃地提醒了一句:“殿下,一切的迹象都表明,契丹已经准备北撤了。我们,该做好应变准备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8章 撤了 “是要提前做好准备了!”刘承祐低声呢喃了一句。&lt;/p&gt; “休整得也差不多了!”略作沉思,目光凝起,变得坚定锐利,刘承祐挺身抚案,环视一圈,沉声道:“传令各军各营,提高警备,做好随时出兵的准备!”&lt;/p&gt; 言罢,又对向训吩咐道:“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严密盯着东京的情况,一日一报!”&lt;/p&gt; “是!”&lt;/p&gt; “河阳三州,既然扎下了武行德这颗钉子,就好好利用利用!”刘承祐想了想,继续道:“给李万超传一道军令,让他率领肃锐军向怀州动一动,策应武行德!”&lt;/p&gt; “将地图打开!”一番安排下来,刘承祐站起来身,走至堂间,伸手示意了下。&lt;/p&gt; 立刻卫兵上前,将悬挂在侧面的那张地图展开。招呼着众人,一起研究着契丹人的撤退路线,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传来,但是值得研究一下。&lt;/p&gt; 刘承祐心底已经笃定,契丹人撤出中原的时间,差不多了。在刘承祐的记忆中,虽然模糊了具体时间,但他十分确定,耶律德光就是在今岁三月发还契丹。&lt;/p&gt; 然而,就在当夜,刘承祐收到了来自河南密探的急报,辽帝耶律德光已然在十七日,正是下诏,发兵返回北国。&lt;/p&gt; 哪怕早有预料,也让刘承祐有点措手不及。为了慎重起见,刘承祐稳妥地选择反复确认消息无误后,立刻派人飞马报与晋阳,随后便亲自领军东向,进驻壶关。&lt;/p&gt; ......&lt;/p&gt; 事实上,武行德举事后,耶律德光便已然确定的发还本国的日期。及至十七日晨,耶律德光以国舅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留之统管诸州,将中原之事尽委于其手,而自领军归国。&lt;/p&gt; 其后,鸾驾起行,十几万大军,分为数批北上,晋诸司僚吏、嫔御、宦寺、方技、百工、图籍、历象、石经、铜人、明堂刻漏、太常乐谱、诸宫县、卤簿、法物及铠仗,悉送上京。&lt;/p&gt; 滑州,白马津。&lt;/p&gt; 这座沟通南北的千年名渡,已然被数量众多的辽军与役夫占满,尤其是在耶律德光的鸾驾到后,场面反而更加混乱。&lt;/p&gt; 若只是军马,断不会如此。然而,数之不尽的财货要运输,民夫丁壮要控制,石晋的百官及其家属要押送,耶律德光的鸾驾更要严格保护,再加上还要时时警惕那些可能突然冒出不要命得来袭击的汉人义军......&lt;/p&gt; 契丹人的组织能力,本就不强,牵扯至此,自是混乱不堪。&lt;/p&gt; 十几万大军的撤还,前后绵延近百里,大量的辎需、战利品,严重迟滞了契丹人北还的步伐。而越打越聪明的各路中原义军,在血的教训下,也慢慢地学会了“游击战”,沿途不断骚扰,硬是给契丹人带来了极大的麻烦。&lt;/p&gt; 虽然此前,耶律德光遣专人,在白马搜集船只,准备渡河事宜。然真到用时,运力根本无法满足。唯一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站在高处,扫着津头前乱糟糟景象,耶律德光的脸色十分得难看,面庞上因愠怒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潮红,恨恨地说:“匆匆北来,就让朕看这样一副场景,就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渡河?”&lt;/p&gt; 周边都是些内侍,没人敢接他这话。见皇帝震怒,都畏惧地低下头,生怕引起其注意,这两日,耶律德光已经因怒而杀了好几名内侍了。&lt;/p&gt; “永康王呢?”用力地抽了口气,耶律德光语气愈显暴躁。&lt;/p&gt; “回陛下,胙城有乱民袭扰,永康王亲自带人去剿灭了。”见耶律德光似乎气糊涂了,一名内侍终于壮着胆子提醒了一句。&lt;/p&gt; “乱民!乱民!又是乱民,这些汉人,怎么如此麻烦?好不知死!真该将之屠灭了!”耶律德光怒气爆棚,旋即嘴里又骂道:“兀欲也是,一干草寇毛贼,需要他亲自去对付吗?”&lt;/p&gt; 脚步带风,在津头上急躁地踱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下来,耶律德光立刻命人招来几名臣子。&lt;/p&gt; “传令下去,加快渡河,今夜,朕要在黎阳宿营!”唾沫星子横飞,耶律德光手在空中挥舞着,降下严令:“尔等亲自去安排,如若违时,严惩不绕。”&lt;/p&gt; 几名大臣互相望了望,有心谏辩一二,但见耶律德光那恶狠狠的表情,都识趣地闭嘴,硬着头皮应下。&lt;/p&gt; 胸膛起伏,气息急促,过了许久,都未缓下来。耶律德光没有发现,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忽觉身体燥热难耐,摆了摆手,立刻回御帐,召来一名新的妃嫔,发泄火气。&lt;/p&gt; 在耶律德光严令下达不久,大河之上,伴着一阵凄惨的哀嚎,一艘满载着金银钱财的船,突然倾陷,被卷入漩涡,吞没......&lt;/p&gt; 大河的水位,明显上升不少,水流比起前些时日也湍急了许多,再加装的东西太多,船只不堪负重。&lt;/p&gt; 这下,似乎引起连锁反应一般,河水中央,很快又倾覆了两艘。场面,一下子更加混乱了。&lt;/p&gt; 出现了意外,被耶律德光委以渡河急务的大臣,又只能慌慌忙忙得重新调度安排。码头上,已然装满的人、财的船只又纷纷靠岸,卸货下人,减轻重量。至于打捞沉船,那是不可能的,救人,那就更没必要了。&lt;/p&gt; 忙乱间,又发生了船只相撞倾覆的事故。伴着河水汹涌,搭在水上的浮桥又断了几个缺口,正在渡河的契丹军士大量落水,这些人多不识水性,基本都直接被淹死。&lt;/p&gt; 各种意外的发生,似乎让契丹人的北归之旅蒙上了一层阴影。场面混乱,水情变化,似乎都预示着今日不宜渡河,但耶律德光早降下死命令,契丹人上下只能硬着头皮调整、补救、冒险......&lt;/p&gt; 当夜,耶律德光终究没有成功地在黎阳宿营。前前后后,硬是拖的四五日,拱卫在他御前的数万军队并大量财货,方才完全渡河完毕。&lt;/p&gt; 至于后续的契丹人军队,耗费的时间则要更长了。在这个过程中,损失了不少人、财,不多被役使的民壮,就契丹军士,落水淹死的,便有七八百。&lt;/p&gt; 并且,也许日后局势稳定了,自大河中,还能捞出不少金银钱财,以充府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9章 东出太行 林虑县,在太行山脉东麓,相州辖境内,境内多山地丘陵,算不得什么大县,然背靠太行,地理位置还算优越,是东进西达的要地。&lt;/p&gt; 距离潞州也不算远,也就隔着一座太行山罢了......百来里的山路丛林,若不是有古道可循,花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走得出来。&lt;/p&gt; 耶律德光还在白马津艰难渡河之时,刘承祐便已率着第一军沿着壶林道,翻山而来,驻兵林虑城,得到了当地军民的“热烈”欢迎。&lt;/p&gt; 林虑县城上,原本零散的辽旗已然被县令撤下,践踏焚毁,以赎前“顺贼”之过。接替之的,是几面崭新的晋旗,以及醒目的“刘”字旗。&lt;/p&gt; 就在不久前,刘知远在太原进行了第一次封官,基本是针对于军队的,原河东诸军的中高级将领们,都得以遥兼他州刺史、防御使之职,虽然各州都还不在掌控中,不过这一波分果,对河东文武来讲,还是很提气的。&lt;/p&gt; 帝嗣之中,除了皇长子刘承训之外,只有刘承祐被拜为左卫大将军、河北行营都统,就如刘承祐所期待着的,他被委以方面之任,领兵进入河北道,主持河北抗击契丹的大任。&lt;/p&gt; 中原那边的“抗战”大业,已然进入高潮,接下来,显然要轮到河北了。当然,对此,刘知远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待,明诏、密信中给刘承祐的任务很明确,仅作迟滞、骚扰。&lt;/p&gt; 没有人会觉得,刘承祐率着龙栖军能完成什么伟业,就他手下那点人马,若是撞上契丹大军,却是还不够敌人塞牙缝的。&lt;/p&gt; 当然,就是刘承祐自己,对出击河北,也没有太高的期望与目标。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主角,便能所向披靡,无人能敌。&lt;/p&gt; 刘承祐向刘知远请命领军东出太行,最真实的想法,只是将新朝的势力触角彻底伸入河北,以为日后收拾各州做准备,他清醒地知道,河北不必中原,契丹人在这边的实力要强得多,哪怕耶律德光率主力退出,剩下的实力,也仍不可小觑。&lt;/p&gt; 再加各地节度方镇,拥兵自守。如欲彻底兴复河北诸州,拯溺数百万户民,还需奋武用谋。若不早做筹谋,日后必定麻烦。&lt;/p&gt; 同时,刘承祐也有为自己再谋一份资历、名望的目的,独领一方,只要稍微出点成绩,配合上皇子的身份,便足以让所有人记住自己。&lt;/p&gt; 不过,哪怕将预期放得足够低,也不妨碍刘承祐心里生出些胆大的想法。旁人不知,他可清楚得记得,正当壮年的耶律德光会在回国途中突然暴毙。&lt;/p&gt; 只要蝴蝶的翅膀没有闪得太厉害,耶律德光当真如“剧本”所写的那般驾崩了,那么,刘承祐也绝对有胆子在契丹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肥肉来。&lt;/p&gt; 当然,要是耶律德光意外地活下来了,这样的情况下,刘承祐也只有老实地在河北当个搅屎棍,号召呼吁河北军民站起来,杀胡虏,复江山......&lt;/p&gt; 在驻兵林虑的这两日中,刘承祐亲自接见了好几波本地的县望宗族与一些闻讯来投的“义军”。说是义军,实则就是一些打着抗击契丹旗号的匪盗、草寇罢了,不过,显然河北的“抗战”事业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了,尤其在契丹人准备撤离中原的消息传开之后,抗击胡虏的氛围,已然营很不错。&lt;/p&gt; 夕阳西下,凉风吹过,城池周边的山林,树摇林伏。站在林虑城头上,刘承祐习惯性地朝着东南方向望去,平静的目光中掩藏着些许期待。&lt;/p&gt; “殿下,既已出得太行,何不直接进取安阳,占住相州?”身边,见刘承祐又在神思,站在边上有点无聊的张彦威不由主动开口。三号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马将军,你给张都指挥使解释解释。”刘承祐头都没有晃一下,抬手示意一旁的马全义。&lt;/p&gt; 如今的张彦威,升了一级,正式成为龙栖军都指挥使。&lt;/p&gt; 马全义乍闻此吩咐,有点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略略思吟几许,拱手朝着刘承祐与张彦威:“末将仅抒愚见,若有错漏之处,还望殿下与将军见谅。契丹大军自白马渡河,显然是要走黎阳——安阳这条撤军路线,我军若进据安阳,岂非正当敌路。”&lt;/p&gt; 话说到这儿,哪怕以张彦威那并不是灵活的脑子,也连连点头,嘴里说道:“是极,是极。契丹十几万军队,我军还是不去触那个霉头。”&lt;/p&gt; “我军至此,若是耶律德光前来攻打我们,那该怎么办?”突然地,张彦威又问。&lt;/p&gt; “耶律德光既欲撤离,断不会节外生枝!”刘承祐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就算,他遣兵来。军少,我自据之;军多,我等只需背靠山险守御,再不济,撤出相州。时间利我不利敌,拖得久了,我们会让耶律德光感受到比中原更加热情的‘招待’,常年以来,河北军民受到契丹的苦楚可要痛彻多了......”&lt;/p&gt; “这岂不是和此前对付耿崇美差不多?”问言,张彦威这一回反应快了很多。&lt;/p&gt; 竖起一根食指,刘承祐淡淡地说:“异曲同工之妙。这就是,主场作战的好处!”&lt;/p&gt; “主场?”张彦威有些纳闷,不过见刘承祐平静的表情,不觉明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lt;/p&gt; “事实上,我倒真希望,到时候,那耶律德光能够视我军为威胁,率军来攻......”没有解释张彦威的疑惑,刘承祐摸着女墙,感受着土石的冰凉,幽幽然地叹道:“只可惜,孤与将士们,恐怕入不了其眼啊。”&lt;/p&gt; 两只眼珠子,此刻变得尤其明亮,连续眨了好几下,方才掩去那“神光”。显然,因有先知之觉,刘承祐又在推演起某种可能的剧情发展了。&lt;/p&gt; “殿下,史将军传信,他已领军,进驻上党!”三人闲聊间,向训顺着梯级跑了上来,向刘承祐禀道。&lt;/p&gt; 在得知耶律德光动身归国的消息后,晋阳那边,刘知远这回反应很快,当即命史宏肇率武节全军一万多兵马,先锋南下。&lt;/p&gt; 刘承祐东出,史宏肇的任务则是一路向南,只要确认契丹主力军队渡过大河,那就一路打进中原,还复两京。&lt;/p&gt; 刘承祐接过书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表情间很快泛起一点莫名的神采。仅从文字间,应该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但刘承祐就是能够感受到些许傲意。&lt;/p&gt; “到了就到了!这史都指挥使,难道还想让孤亲自回去一趟,迎接他?”嘴角翘起一道平淡的弧度,刘承祐说道。&lt;/p&gt; 此言一落,身边几人面面相觑。刘承祐抽了口气,又摆摆手,对向训道:“替我回信,问候史都指挥使......”&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0章 大礼 “契丹那边有什么进展?”偏过头,刘承祐看着向训问道。&lt;/p&gt; 向训回答得十分简洁:“韩通那边还没有最新情况传来,不过以卑职之见,辽帝御营之渡,就在这一两日间了。”&lt;/p&gt; “比我预计的,要慢上不少啊!”刘承祐嘀咕一句。&lt;/p&gt; 向训则主动解释着:“据探子回报,契丹还国之师,鱼龙混杂,财货无数,又有晋阳诸司监寺署官员极其家属。数量极其庞大,又加各类辎需财宝的输送,与其说是契丹人是在撤军,不如说是一场大规模的迁徙。”&lt;/p&gt; “何况,他们还得面对义军的时时袭扰,哪里能够快得起来......”&lt;/p&gt; “嗯......”轻轻地应了声,刘承祐吩咐着:“派人告诉韩通,好生盯着契丹人的动向,一如前令,一日一报。”&lt;/p&gt; 顿了顿,刘承祐又补充道:“让他小心!”&lt;/p&gt; 感受到刘承祐语气中的些许顾虑,向训不由开口宽慰道:“殿下不必担忧,韩通统兵虽失之灵活,但有杨业辅之,料想无妨。杨业的机敏,您可是知道的......”&lt;/p&gt; “去吧。”&lt;/p&gt; 待向训受命而去,刘承祐双手撑着城垣,重重地舒出一口浊气。压力,还是有些大的。&lt;/p&gt; 甩了甩头,似乎有清神的效果,刘承祐转向张彦威,直接吩咐道:“传令后续诸军,加快速度,只第一军在此,孤这心里底气就是不足。山道崎岖,让孙立、慕容延钊带人,给我开整修葺路途,减少阻碍。另外,林虑这边,做好迎接准备!”&lt;/p&gt; “是!”刘承祐认真的时候,张彦威也不敢大意,严肃地应命。&lt;/p&gt; 言罢,又看着马全义:“情势紧迫,由不得任何放松,这几日,你要多辛苦些了!”&lt;/p&gt; “是!”&lt;/p&gt; 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收到了两则消息,一则好消息,另外一则,也能算得上是好消息。&lt;/p&gt; 第一则消息,由一名年轻的信使前来拜谒传递,且,让刘承祐有些惊喜。&lt;/p&gt; “你们可曾听过这罗彦瓌的名号?”狭窄的县衙堂上,刘承祐收起信,疑惑地问左右。&lt;/p&gt; 左右皆摇头,表示不知,还是张彦威主动应道:“应该只是个无名之辈,闻我军在此,慕名来投吧。”&lt;/p&gt; “这个无名之辈,却是打算给孤一份大礼!”刘承祐眉色间浮现出一片出奇的雀跃,将信纸传阅下去:“一千多匹战马,实令人眼馋啊!”&lt;/p&gt; 刘承祐此言一落,在场几名近臣皆露出惊喜的意外表情,张彦威更是忙不迭地接过书信。&lt;/p&gt; “将来人叫上堂来!”趁这个空档,刘承祐则向侍卫吩咐了一句。&lt;/p&gt; 书信来自于一个名叫罗彦瓌的人,其人自称石晋兴顺军指挥使,前番无奈屈身事贼。此次,契丹人北撤,他被派遣带人押送一千多匹缴获的晋军战马去南京(幽州)。此时正巧路过相州,听闻有王师东出,不甘心再受胡虏欺辱,愿以手中战马,尽献河东,以表追随诚意。&lt;/p&gt; “这个罗彦瓌,契丹人能将这么多战马交由他押送,看起来,很得契丹人信任啊......”等待间,刘承祐淡淡然地说了句。百晓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座的几人,也都迅速地将书信浏览了一遍,既有喜意,又有怀疑之色。&lt;/p&gt; “殿下,不会有诈吧!”听刘承祐这么说,张彦威立刻附和道。&lt;/p&gt; “你怎么看?”刘承祐问郭荣。&lt;/p&gt; 郭荣思量了一会儿,却是持另外一种观点:“那倒不尽然,想想河阳的武行德,这罗彦瓌作此决定,也算识时达务晓义。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待问过来人才知。”&lt;/p&gt; 没一会儿,那名体型精干的信使被带了上来,望到坐在主位的刘承祐,十分干脆得拜倒行礼:“小人拜见皇子殿下!”&lt;/p&gt; “起身答话!”刘承祐以一种上位者的语气说道。&lt;/p&gt; “谢殿下。”&lt;/p&gt; “将你们罗指挥使此行的情况,与孤讲讲!”&lt;/p&gt; “是!”这小小的信使似乎早有腹稿,不过大概是紧张的缘故,说得有些磕磕绊绊的,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我家将军,是受契丹大将与耶律朔古的命令,从东京出发,押送战马前往幽州。不过弟兄们受尽了胡寇的欺压,更不愿离乡背井,将军更不愿远赴北域,早有反正之意。此次闻听殿下率河东雄师东来,故率众来投!”&lt;/p&gt; 其人所述,与信上所言,倒是没差多少。想了想刘承祐问:“你们将军,现在何处?”&lt;/p&gt; “回殿下,小人是在路过汤阴县的时候,被将军派遣而来的。将军大队,现在何处,小人也着实不知。”信使看起来十分老实地回答道。&lt;/p&gt; 刘承祐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下,瞥向一旁有幸坐在下侧的林虑县令。&lt;/p&gt; 面对刘承祐疑问的目光,县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硬是由向训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方才恍然地紧张答道:“汤阴县在东南百里外,其若欲来投,大队应沿汤水西进,再北涉洹水......”&lt;/p&gt; 听其描述,刘承祐脑中有了个大概印象。这个时候,向训冷着眼,朝那信使问道:“你们押送战马北上,当有契丹人监军才是,如何处置他们的?”&lt;/p&gt; “我家将军做下决定后,未免消息泄露,便召集弟兄们,将随行的契丹监吏全部斩杀了!”信使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实诚。&lt;/p&gt; 能被派做信使,此人自然是个机灵的人,也看出了刘承祐等人的怀疑。一咬牙,用力地磕了个响头:“皇子殿下,将军与我等是一片赤诚,日月可鉴。小人也绝无半点虚言,请您务必相信。将军那边,人手不足,又押送着战马,还请殿下速速派军接应。”&lt;/p&gt; 见来人表情真挚,语气恳切,刘承祐这才摆了摆手,勉慰道:“你放心,尔等真心来投,孤自当代表河东,扫榻而迎。这样,你此来报信,一路辛苦,先于城中歇息,孤这便与众麾下商量出兵事宜......”&lt;/p&gt; 将其安抚下去,派人“保护”住,刘承祐扫视一圈,直接问道:“如何?”&lt;/p&gt; “观其言行举止,不似作伪!”郭荣开口,给出建议:“先派人去探查一番,再做区处。”&lt;/p&gt; “那就这样!”刘承祐一挥手,尔后又呢喃道:“韩通那边,怎么没有禀报此消息?”&lt;/p&gt; ......&lt;/p&gt; 至于让刘承祐微感诧异的第二则消息,则是北边磁州的贼帅梁晖,召集了一干贼众,组织起一支义军,突然南下,占了安阳城。有种贼胆包天的感觉......&lt;/p&gt; 凡是不经念叨,等天黑透后,韩通派人传来了南边探查的消息,契丹北徙前队已进驻黎阳,不日北上。附带着,真有罗彦瓌那支队伍的情况。&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1章 北齐镇 林虑以东五十里,在县境边上,有一镇,名曰北齐,属林虑辖下。&lt;/p&gt; 镇子不大,人烟不旺,但环境还算幽静,靠着山,依着水。不过,收到战争的影响,在这暮春时节,整座镇子没有一点祥和美好的气氛,镇子的宁静被突然来袭的兵乱完全破坏了。&lt;/p&gt; 北齐镇中,仅剩不足百户的人口,此时是家家关门闭户,两条南北相交的烂土主道上空荡荡一片,显得尤为凄清。事实上,若不是出镇的两条通道被挡住了,镇中的百姓早就逃难去了。&lt;/p&gt; 镇东北,丘陵纵横间难得的一片空地上,外围稍显匆忙地搭建起了一圈栅栏。其间人声马嘶,嘈杂不堪,新鲜的马粪夹杂着泥土的芬芳,飘散在空气中。这,就像一片巨大的马厩,将人与马圈养在里边。&lt;/p&gt; 除了照看马匹的军士之外,另有两百来人的士卒,借助着山石障碍,与临时搭建的鹿砦,警惕着不远处,蜂拥而聚,来者不善的敌人。&lt;/p&gt; 这支队伍,自然就是那欲投奔河东的罗彦瓌所率的队伍。路线选择,与林虑县令向刘承祐预测的并没有偏差多少,只是弯弯绕绕间,北渡过洹水时,被东面来敌人逼到了这北齐镇,动弹不得。&lt;/p&gt; 有点凑巧的是,东面逼来的那支军队,正是夺下相州州城安阳的磁州贼帅梁晖所率的义军。他的目的,当然是这些战马了。&lt;/p&gt; 罗彦瓌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胡子长得倒挺茂密,不过从其体型气质便可知,这是个有一定武力的勇士。&lt;/p&gt; 有点意外的是,韩通竟然与他们待在一起,且看起来关系很和善的样子......&lt;/p&gt; “罗兄不必担心,我已派人将这边的情况传回林虑,此间距离并不远,很快援兵便至,那些乌合之众,不足道哉。”高高的山梁上,居高临下,观察着远处聚成一团的“义军”,韩通有点积极地劝解道。&lt;/p&gt; 韩通这边,昨日徘徊探查契丹军情的过程中,在汤阴县西面撞见了,察觉到不对劲,派人试探交流下来,得知其目的,大喜。赶忙派人往林虑送信,故晚罗彦瓌信使一步送达刘承祐。&lt;/p&gt; 其后,便让杨业带人继续侦察敌情,自己则带着一队骑兵,于罗彦瓌一起护送西向。这般殷勤主动,自然是为了这些战马了。&lt;/p&gt; 远处的“义军”,粗一瞄,大概有个两千多人,正在休整。仅观其营栅布置、士气表现便可知,当真是一支乌合之众。&lt;/p&gt; 罗彦瓌咧嘴一笑,轻蔑地说道:“契丹人我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些匪盗草贼,若不是顾忌这些马匹,我早带人冲杀下去......”&lt;/p&gt; “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弟兄们便随您冲杀出去,将那些草寇击溃消灭。”旁边一名小校听到了罗彦瓌的话,当即开口附和,脸上带着少许倨色。&lt;/p&gt; 被罗彦瓌一巴掌拍了下后脑勺,教训道:“现在,给我保住战马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贼匪的命不足惜,要是这些战马有所损伤,我才心疼!”&lt;/p&gt; 罗彦瓌的头脑可是很清醒的,心里清楚地明白,这些战马是他的晋身之资,也是他洗刷“从贼”污名的有力证据。并且他也有自信,凭此厚礼,绝对能被接纳。&lt;/p&gt; 罗彦瓌显然是有些见识的,毕竟也是将门出身,其父也曾当过晋军将领、一州刺史,与慕容延钊有些相像,只是在历史上,不似慕容延钊那般出彩。62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罗彦瓌也是这般选择的,携马匹投效河东,只是无人赏识,没有受到过多恩遇。其后历经后汉、后周两朝,蹉跎了十来年,一直到跟随赵匡胤陈桥兵变,才得以一飞冲天,越级提拔成为禁军高级将领,然后没两年,又被赵匡胤统一罢了军职,收了兵权......&lt;/p&gt; 不过眼下,罗彦瓌还是意气风发地,渴望着建立功业,对刘承祐也抱有期待,想了想,问韩通:“听闻皇子殿下,只有十七岁?”&lt;/p&gt; “殿下年纪虽然不大,但威仪孔时,严谨端正,罗兄,可切莫因此小觑他......”韩通表情却是稍稍严肃了些,话里暗含提醒之意。&lt;/p&gt; “在下岂敢!只是感慨殿下之少年英雄罢了,有此天资之才,河东岂有不兴复江山社稷的道理。”罗彦瓌解释道,嘴里说着点刘承祐听不到的恭维之词。&lt;/p&gt; 韩通则瞥了他一眼,轻松地说道:“罗兄放心,你率众人,献上如此一份后礼,殿下必定大喜。届时春风得意,可不要忘记在下。”&lt;/p&gt; “新降之人,岂敢有所奢求,只要殿下接纳,有一栖身之地,我便满足了。”闻言,罗彦瓌谦虚地说着,但从其眉色间可以看出满满的期待。&lt;/p&gt; 韩通与此人,当真是一见如故,倾心相知?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谈话间,其余光还不住地瞥着山梁后边的阔地上,那些健壮的马。&lt;/p&gt; 这些马匹,一旦充入军中,可以想象,龙栖军的骑兵队伍又要扩充了,而他韩通也理所当然地要升迁了,毕竟这一路南来的功劳、苦劳也不少了。在他看来,至不济也能正式成为一营骑兵指挥了。&lt;/p&gt; “将军,那些贼军又派人来了,只要我们献出马匹,就可放我们离去......”这个时候,一名军士矫健地奔上山岗,禀报道。&lt;/p&gt; 罗彦瓌想都没想,直接挥手:“将来人打出去,这些贼匪,还真是异想天开!”&lt;/p&gt; “无知蟊贼罢了!”韩通也是满脸的不屑:“占了安阳,还不满足,竟敢将注意打到这些战马上来。”&lt;/p&gt; 同时,韩通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好看。两方之间可也交流过,韩通已然亮出了河东与刘承祐的旗号,不过貌似没起多大作用。&lt;/p&gt; ......&lt;/p&gt; 离镇两里地外,很近的距离,“义军”营地中,同样吵吵嚷嚷的,不过是一种散漫的嘈杂。&lt;/p&gt; 看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传话使者,贼帅梁晖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难看地发泄道:“本将已经十分给面子了,既然不识时务,就莫怪我心狠了!”&lt;/p&gt; 梁晖肤色挺白,天堂饱满,卖相属实不错,一点也看不出这是名贼匪之徒。不过一张嘴,那种小人物的匹夫形象,便跃然而出。&lt;/p&gt; 急躁地在手下面前踱了几步,扭头愤愤不平地下令:“传我命令,让弟兄们进完食,便发起进攻。安阳城都被我轻易拿下,这小小的镇子,岂能挡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2章 磁州贼 “将军,对方派人说,这些战马可是要献给河东新朝的,我们若攻打强取,岂不是得罪了朝廷?”闻令,立刻有一名属下谨慎地提醒道。&lt;/p&gt; “这等胡话,你们也相信?”脸上恍过一丝比较明显的忌惮,贼帅随出声反驳道:“他们分明是投靠契丹人的国贼,为了保住那些马匹,故意出言欺诈,迷惑我们的!”&lt;/p&gt; 越说着,梁晖的语气越加肯定。不过显然,他心中也是经过一番挣扎的。毕竟那么多战马就在嘴边,实在是太诱人,不吃下去,心中实难安定。&lt;/p&gt; “要是他们说的是真的呢?那我们岂不是抢了朝廷的东西?”手下显然把握不住梁晖的心态,有点耿直地追问。&lt;/p&gt; 面皮抽搐了一下,贼帅很想给这名不知趣的手下一巴掌,尤其是看着他那一脸“愚蠢”像。深吸了一口气,生生抑制住那股冲动,梁晖言不由衷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再亲自献给河东。我等义军,只是为了保护这批马匹,以免被其迷惑了,放跑了这些贼子......”&lt;/p&gt; “好了,勿再多言,传令去吧!”言罢,梁晖懒得再与之废话,强势地结束交谈。&lt;/p&gt; 梁晖本是磁州滏阳人,此前因生活困苦,在当地为盗。契丹南侵,河北诸州披靡,磁州也不例外。在刘知远称帝后,讨贼之诏传谕天下后,便动了心思。&lt;/p&gt; 沉淀了些许时日,暗中探听着各地的情况,随着不断有豪杰起兵,杀胡寇、占州县的消息传入耳中,忍不住了,纠集徒党,扯旗举义了。&lt;/p&gt; 下了山的磁州贼,头一次没干什么扰民害民的事,一路秋毫无犯,再加上是打契丹人,硬是让他扯起了一支两千多人的队伍,直下滏阳。&lt;/p&gt; 穷尽滏阳府库,虽有所得,却根本不足用。恰好探得,南边的相州,安阳府库中积攒有大量的军械甲具,且防御空虚。几乎不假思索,梁晖带着他拉起的“义军”,直扑安阳。&lt;/p&gt; 结果自然是乐观的,安阳城被他一战而破,城中的契丹军吏与为数不多的军械被梁晖占了,借以迅速地又扩充了一波军队。&lt;/p&gt; 安阳与林虑相隔实则并不远,直线距离也就百来里。刘承祐率军东来,并未大张旗鼓,注意力都放在南边的契丹军队上,没有顾及安阳这边,故晚了一日,才收到消息。&lt;/p&gt; 而这磁州贼“义军”的情报建设,则更加落后了,或者说根本没有那个意识。拿下安阳,能用得意忘形来形容,派信使到各县,勒令归附。在派军南下,准备接收富庶的汤阴县时,也发现了罗彦瓌解运队伍的踪迹。&lt;/p&gt; 然后,就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而在西来之后,才收到,河东朝廷派军东来了。&lt;/p&gt; 事实上,哪怕到此时,梁晖心里仍旧不免犹豫。他起兵,河东这张虎皮,总归是要扯起来做大旗的。但是,此番......&lt;/p&gt; 然而,心底的一丝犹豫,很快便被掐灭了。只要自己动作够快,河东也无话可说,只要实力够强,朝廷也得拉拢。&lt;/p&gt; 梁晖属赵地豪帅,见识或许不够深远,或贪鄙好利,但能于乱局之中拉起一支队伍,自有其过人之处。长剑大刀,强兵壮马,这些流传了几十年的“硬道理”,他还是有所认识的。&lt;/p&gt; 在梁晖的命令下,“义军”蠢蠢欲动,然而等他们迟缓地做好准备,还未发起进攻,便宣告攻击计划夭折。起点中文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将军,不好了,打西边来了一支军队!”有斥候急匆匆地来报。&lt;/p&gt; 脸色微变,梁晖还不算太蠢,哪怕心中有所猜测,还是忍不住确认道:“什么旗号?多少人?”&lt;/p&gt; “应该是河东的军队,有一千多人!”&lt;/p&gt; 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梁晖沉默了。&lt;/p&gt; “将军,还继续进攻吗?”手下一名统领一根筋地问道。&lt;/p&gt; “蠢货!”梁晖不留情面地呵斥了一句,随即吩咐道:“暂停进攻。交待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lt;/p&gt; “唔......”停顿了一下,又指着此前提醒他的那名属下道:“你,去问问,对方的来意。”&lt;/p&gt; ......&lt;/p&gt; 刘承祐这边,原本只打算派一营军士前来接应的,但在今晨,收到韩通二度传来的意外状况后,便动了心思,亲自带人前来。&lt;/p&gt; 第一军的将士,整装齐备,迈着有力的步伐,保持着严整的阵势,直逼“义军”营前。兵力虽然不多,但训练有素的样子,带给了对方极大的压力,尤其是马全义手中令旗一挥,全军猛然一起发出的一声爆喝,如九天惊雷,磅礴猛烈,回响在这一片山林间。&lt;/p&gt; 还没交手,气势上已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梁晖缩在义军中,瞧着大胆逼到己方营地前的龙栖军,心中默默比较了下,对比结果很不友好,应该不是对手,一下子掐灭了武力对抗的打算,准备“和平”解决。&lt;/p&gt; 阵前,刘承祐也在重重防卫之中,他还是很惜命的。韩通那边,早早地派人联络上来,“义军”根本没法也无意将镇子封锁住。此时,也与罗彦瓌率着骑士出闸,准备配合刘承祐进攻。&lt;/p&gt; “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孤此来,是欲对付契丹人。这些战马,乃我军军用,多谢他一路护送,这便退去吧......”军前,扫着那名忐忑的汉子,刘承祐淡淡地说道,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lt;/p&gt; 也不给其多开口的机会,命人将之送出。&lt;/p&gt; “殿下,这些草寇,胆大包天,竟敢打我军的注意。何必与他们客气,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敢立军令状,半个时辰之内,将之击溃!”马全义在刘承祐身边,主动提议道。&lt;/p&gt; “全义之勇略,我自然是相信的,对方纵使再多一倍,又岂是你的对手。”刘承祐平和地说道:“不过,终究是‘义军’,响应天子号召的壮士,也是共同对抗契丹人的‘友军’。”&lt;/p&gt; “眼下,对付契丹人才是首要之事,仅靠我们这点人,是难以给契丹人造成太大的麻烦,还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若因为这一点冲突,便轻言动军,会使天下心向河东的英豪望而却步的,不能因小失大啊......”&lt;/p&gt; 刘承祐这番话,显得冷静无比,顾念大局。但从其嘴中说出,总有种淡淡的不和谐的感觉。&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3章 解决 就在北齐镇外,经过一番友好的顺利磋商后,梁晖很识趣地带着他的人回返安阳而去。&lt;/p&gt; 古朴而狭窄的土石道路上,义军队伍不急不缓地朝东行军,漫漫而行,显得有点狼狈。坐在一辆板车之上,梁晖表情不算太轻松,却也没太压抑。&lt;/p&gt; 不过,走在车旁边的一名小校则稍显兴奋地在旁说道:“将军,我们现在可是堂堂正正的官军了,我们以后,得称呼您为留后了。”&lt;/p&gt; 提及此,梁晖嘴角终于翘起,神色舒展开来,自怀中掏出一封细绢,打开,上边写着三列字。一共就两句话,意思也很明确,为筹梁晖举义护国卫民之功,以慰忠义之士,刘承祐任其为相州留后,另奉表去晋阳,上禀此事。&lt;/p&gt; 目光下移,落在绢书的左下角,刘承祐的大印印痕十分清晰。梁晖小心地将此书收起,揣入怀中,嘴里说道:“之后我凭此招兵买马,可事半功倍......”&lt;/p&gt; “将军——”&lt;/p&gt; 小校刚开口,便被梁晖打断:“你该换称呼了!”&lt;/p&gt; “留后!”小校很是机灵地改了口,随口问道:“那皇子殿下邀您带兵去林虑,您为何拒绝?”&lt;/p&gt; “这还需问?去林虑,哪有我们独据一城,来得自在?”梁晖答道。脑中浮现出刘承祐那“善意”的邀请,心中却是满满的戒备,那是明显是想要吞并自己,他才不会上当。&lt;/p&gt; “契丹人就要经过经过相州了,殿下主动提出率军到安阳,与我们一齐抵抗契丹人,您为什么还是拒绝?”&lt;/p&gt; “要是让河东的兵马到了安阳,那安阳还是我们的吗?”不屑地说道。梁晖忽然觉得,他的这些手下,都太过愚鲁,若不是跟着他,恐怕一辈子都是草寇,甚至被官府剿灭......&lt;/p&gt; “可是,听说契丹人有十几万,他们若是北上经过安阳,就凭我们这点人马,如何抵挡?”小校神情间流露出忌惮与害怕,紧张地提醒道。&lt;/p&gt; “这岂用尔等担忧?”对此,梁晖倒显得挺自信,十分轻松地摆了摆手:“我们只要稳守城池便好,契丹人十几万人,既然要北撤,又岂会在坚城之下拖延滞留。实在不行,还可派人,表明心迹......”&lt;/p&gt; “至于主动对付契丹大军,还是让河东朝廷的人去吧,我可不上这个当。我看二皇子,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只怕他最后保不住小命!”梁晖眼神中,闪着狡猾的色彩。&lt;/p&gt; “等契丹人退了,这相州就是我们的了!”&lt;/p&gt; “将军英明!”手下闻言,顿时陪着笑,拍了个马屁。&lt;/p&gt;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回安阳!”&lt;/p&gt; “是!”&lt;/p&gt; 畅想之余,仍旧不免感叹,此行的既定目标完全没有达到。所幸,还得了一张“任命书”,也不算一无所获。&lt;/p&gt; 思及此,梁晖嘴里不由吐出充满怨气的感慨:“只可惜了那么多好马了。那个二皇子,太过贪薄,连一百匹都不肯给我......”&lt;/p&gt; ......&lt;/p&gt; 刘承祐这边,轻易地摆平了梁晖,内心却没有太大的波动。梁晖这名贼帅给他的感觉,算不得平庸,应当有点浅识,整个人透着小器的狡黠,且,貌似没什么自知之明。&lt;/p&gt; “殿下,那贼帅,恐怕不是真心相投。”跟随在刘承祐身边,往北齐镇中而去时,马全义低沉着声音,对他说道。飞涨中文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何以见之?”刘承祐瞥着马全义,聊表兴趣。&lt;/p&gt; 马全义回答道:“殿下邀其率众我我军合兵与林虑,他不允;主动提出率兵去安阳助守,亦不允。这般戒备,由此可见!”&lt;/p&gt; 闻言,刘承祐却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觉得,孤提出这两条建议,目的是什么?是真心,还是假意?”&lt;/p&gt; 刘承祐这话,一时间倒将马全义问住了,微一凝神,若有所思。&lt;/p&gt; 韩通与罗彦瓌这边,见问题得以解决,赶忙带着人出来,恭敬地拜迎。&lt;/p&gt; “你就是罗彦瓌将军?”刘承祐亲自扶起罗彦瓌,做足了礼贤下士的表面功夫。&lt;/p&gt; 就冲着刘承祐表现出的态度,罗彦瓌心里稍稍放松,拱手应道:“罪将来投,以赎己过,望殿下接纳!”&lt;/p&gt; “将军无罪,非但无罪,还有大功。屈身事贼,忍辱负重,而图反正,如今方可办得如此大事,行非常人之事,是真壮士......”刘承祐一张嘴便是一套勉慰话。&lt;/p&gt; “听闻,当初晋天子遣使宣慰河北,安抚军心,挑选勇士十人随行,将军以弱冠之龄佼佼在列,胆气勇武,令人心折啊......”&lt;/p&gt; 奉承话不要钱地往外说,罗彦瓌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一边表示着谦虚之词,一边脸上又藏不住喜悦。见其状,刘承祐便知,自己要的效果也达到了。&lt;/p&gt; 寒暄一阵,刘承祐这才在将校的陪同下,去查看那些马匹。具体数量,一千两百又二十三匹,都是能上战场的良马,足够刘承祐武装起一支独立作战的骑军了。&lt;/p&gt; 当然,这些战马中,没有什么绝世神驹、千里宝马拿来专门献给刘承祐。若真要那等宝马,也不会交给罗彦瓌押送......&lt;/p&gt; “真是好马!”摸着一匹棕马的脊背,感受着那强健的肌肉,刘承祐嘴里感慨着。虽然,他并不知道这马到底好在哪里。&lt;/p&gt; 韩通在旁,则显得尤为兴奋,向刘承祐介绍着:“听罗将军说,这些战马,都是原本石晋禁军马军所用,都是经过精良选拔调驯,随时可用于上阵杀敌的。中渡桥一战,杜重威投降后,这些马匹先后成为了契丹人的战利品。据说,这一千多匹马,与契丹人缴获总数来比,不足其十一,真是可惜了......”&lt;/p&gt; 观察了一圈,心中有底之后,刘承祐才挥手,对马全义等人吩咐道:“将马匹,运回林虑!”&lt;/p&gt; “是!”&lt;/p&gt; 吩咐完,刘承祐这才看向韩通,目光漠然地对着他,淡淡地问道:“韩通,孤给你的命令是什么?”&lt;/p&gt; 见刘承祐这副表情,韩通心里打了个咯噔,收敛起了笑意,小心地答道:“南下,探查契丹军情......”&lt;/p&gt; “那你因何在此?”刘承祐继续问道。&lt;/p&gt; “罗将军人手不够,为保战马......”&lt;/p&gt; 刘承祐突然粗暴地打断韩通,眼神似电,冷冷地盯着他,重复问道:“孤的军令是什么!”&lt;/p&gt; 终于回过味来了,韩通额头生出了些冷汗,扑通一下干脆地跪下:“请殿下治罪!”&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4章 燥热的辽帝 黎阳,这座大河北岸的兵家要地已经被契丹北归大队完全占据,一路以来的混乱,让耶律德光忍无可忍,直接厉行整饬。经过不断的调整,严铬约束过后,总算有序了一些,当然只是差强人意罢了。&lt;/p&gt; 中军御帐中,耶律德光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白绸衣裤,赤着脚,随意地坐在胡床上边。脸上泛着点异样的红光,额间冒着细汗,不时用手擦拭着,衣襟敞开,露出胸前茂密的毛发......&lt;/p&gt; 冯道躬着腰坐在侧边,老脸十分平静,但心里难免紧张。这几日,耶律德光似乎特别喜欢召他来尬聊。&lt;/p&gt; 耶律德光手里拿着张地图细细浏览着,估计是在研究接下的撤军路线,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一名内侍,拿着把扇子,站在侧边,小心扇着风。&lt;/p&gt; “用点力!”感觉到送来的弱风,耶律德光扭头,狠狠地呵斥道。&lt;/p&gt; 内侍吓了一跳,立刻增大力度,加快频率。肌肤感受着风的爽快,耶律德光终于舒服了些。&lt;/p&gt; 收起地图,看向拘谨地坐在那儿的冯道,说道:“冯公!”&lt;/p&gt; “臣在!”冯道屁股离凳,一如既往地恭顺。&lt;/p&gt; “坐!坐!”耶律德此刻仿佛将暴躁情绪都屏蔽了一般,随和地摆了摆手,说道:“还记得,你初至汴京时,同朕说。中国生民,佛祖再世都救不得,唯朕能救。然而现在,整个中原都在反对朕,袭击朕的军队,杀害朕的官吏,投靠朕的敌人。这,该如何解释?”&lt;/p&gt; 耶律德光的样子,显得很平和,好像没有多生气的样子。听在耳中,冯道额间却不由生出些冷汗。别看此时的耶律德光态度温和,他却也不敢再直指他的施政问题了。&lt;/p&gt; 暗暗斟酌了片刻,冯道谨慎地回答道:“乡民多愚昧无知,不识天威,受人蛊惑,悍然行悖逆之事.....臣无德无才,痴顽迂笨,所言有失,请陛下治罪。”&lt;/p&gt; “冯公啊,有的时候,与你交谈,朕颇感舒服。但有的时候,又太过乏味。”听完冯道的解释,耶律德光嗤笑道。&lt;/p&gt; 冯道头埋得更低,显得更加谨小慎微。&lt;/p&gt; “想去年,朕亲率大军南来,一路所向披靡,直下东京。如今不及半岁,带着人灰头土脸地北返,朕这心里,却是百端交集,感慨良多啊。”并没有与冯道计较的意思,耶律德光叹息道。&lt;/p&gt; “中原局势混乱,乃是非之地,短时间内,恐怕也是难以平息下来的。陛下只是暂归北国,休养生息罢了。河北诸州,百万户民,仍在您的掌控之中。只待归国,重整旗鼓。有了此次的经验,异日卷土重来,亦未可知......”冯道适时地开口分析劝慰道,一副为耶律德光尽忠的样子。&lt;/p&gt; “卷土重来,亦未可知?这话说的好!”耶律德光抚掌而赞,眼神渐渐犀利起来:“中原,就算丢给刘知远,又如何。河北还在朕手里,下一次,朕再南下,可就要将河东一并灭掉了......”&lt;/p&gt; 略作沉吟,耶律德光又露出了笑容,捋着胡茬对冯道说:“冯公真贤臣良相,你的忠心,朕知晓了。待还京,朕便将汉人事务,尽委于你......”&lt;/p&gt; 耶律德光,又开始许诺了。&lt;/p&gt; 闻言,冯道立刻起身拜倒,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老臣,多谢陛下信任。”&lt;/p&gt;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也许能够发现,冯道眼神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当然,还得这老狐狸先将头抬起来。&lt;/p&gt; “哎。要是当初听冯公与燕王的,也许今日,会是另外一番光景......”帐中突然地沉默了一小会儿,耶律德光幽幽然地说了句,情绪之中难免带上了些许懊悔。&lt;/p&gt; 事实上,以耶律德光的才能见识,到这个地步,哪里不明白此番南下灭晋落得这个结果的问题所在。一副好牌,打成这个烂样,心里别提有多糟心了。&lt;/p&gt; 对耶律德光的感慨,冯道权当作没听到。辽帝认错了?皇帝怎么可能错......&lt;/p&gt; “陛下,安国军节度使求见。”相谈间,侍卫将军与帐前禀。夭夭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拔里得来了!”耶律德光两眼一亮,当即吩咐道:“传他进来!”&lt;/p&gt; “陛下,那老臣就先告退了。”冯道主动告退。却被耶律德光留了下来。&lt;/p&gt; 耶律拔里得,与耶律德光年纪相仿,是他的堂兄弟,自耶律德光继位以来,一向得到他的信任,常委以心腹之任。&lt;/p&gt; 在南下灭晋的过程中,尤其是滹沱河降服杜重威,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在耶律德光南下入汴的时候,耶律拔里得则被留在河北,授安国军节度使,总领河北道州事,实权很重。此番,耶律德光北撤,走黎阳,特地领军前来护驾。&lt;/p&gt; 二者的关系,想来是真的亲近,耶律德光直接挪了挪位置,让耶律拔里得坐到胡床上,与其寒暄了一阵。&lt;/p&gt; 扯了些没用的话,耶律德光方才严肃起来,问道:“拔里得,河北诸州情况朕自奏章中有闻,眼下如何了?”&lt;/p&gt; “有大军分驻各州,臣已命各地全力镇压,总体还算稳定。”耶律拔里得聪明地从“宏观”上汇报了一下利好情况。&lt;/p&gt; 耶律德光眉头皱了皱,显然他并不觉得,河北的局势能够乐观到哪里去。&lt;/p&gt; 注意到他的神色,耶律拔里得立刻又补充说:“只有相州安阳城,前两日被一名叫做梁晖的磁州贼帅带人占领了.....”&lt;/p&gt; “呵!”耶律德光闻言,又怒容现:“朕的将吏都这般无用了吗,又被一干蟊贼破城占州!安阳守将是谁,朕要拿他治罪!”&lt;/p&gt; “陛下,安阳守将,已经为贼人所杀......”耶律拔里得小心地答道。&lt;/p&gt; “安阳挡着朕北归之路,都两日了,为何不派军夺回?”耶律德光研究过地图,顿时又朝其发怒道。&lt;/p&gt; 耶律拔里得已经不敢再与辽帝一起坐在胡床上了,麻溜地跪在其脚下:“尚且不知安阳虚实,不敢贸然发兵,臣担心陛下安危......”&lt;/p&gt; “朕处大军环绕之间,安危何需你来担忧!”耶律德光打断其扯淡的理由,想了想,直接吩咐道:“让高唐英带军中燕兵去打安阳!他这个相州节度,竟然还没进过安阳城,也是滑稽!你,去监军,朕到安阳时,不想再看到什么草寇贼匪!”&lt;/p&gt; “是!”&lt;/p&gt; “对了,相州另有消息传来,说是刘知远的儿子刘承祐,带领一支军队东出太行,如今正驻扎在林虑县......”&lt;/p&gt; “哦?那个害了耿崇美的孺子?”耶律德光有点惊讶,旋即嗤笑道:“你们说,这小儿,所来不是为了对付朕吧......”&lt;/p&gt; 耶律拔里得跟着笑了:“陛下说笑了,就对方那点人马,若敢来,旦夕之间便可让他覆灭。”&lt;/p&gt; “派人盯着,若有机会,朕要实现为耿崇美复仇的诺言......”&lt;/p&gt; 耶律德光与拔里得之间交谈说得是契丹话,冯道在侧边默默地听着,他听得懂,毕竟当初出使契丹,在北国待了两年。一直不置一言,只在听到刘承祐的消息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lt;/p&gt; .先后与冯道、耶律拔里得叙话,耶律德光也没了兴致,很快让二人退去。&lt;/p&gt; 坐在帐中,原本缓和的心情又莫名地烦躁起来,身体不自主地扭动了几下,只感燥热难耐。&lt;/p&gt; 伸手探入胸膛,只感肌肤有种异常的热,心胸之中,仿佛有道喷薄欲出的燥火一般。&lt;/p&gt; “怎么如此燥热难耐!”烦闷地呢喃了一句,耶律德光一把抹过头上渗出的汗,开始命人传嫔妃前来泄火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5章 按*不动 当初,刘知远初称帝,消息传到东京时,为了防遏河东兵马,耶律德光布置了一些应对措施,在河东势力范围周边,布置了几路兵马。&lt;/p&gt; 耿崇美领军去潞州,被南下的刘承祐打了个全军覆没,提前领了盒饭。&lt;/p&gt; 崔廷勋节度河阳,提防泽、潞,结果菊花突然被武行德捅了,以众敌寡还被打了大败。也就是耶律德光没治其罪,给了他重整旗鼓的机会,到如今,还在河阳与武行德僵持着。进行过一次反攻,还取得了一次小胜,不过又被驻守泽州的李万超袭扰背后,两面受敌,随着契丹主力撤出中原,背后没有支持,日子越发艰难,恐怕再坚持不了多久。&lt;/p&gt; 另外,就是燕王赵延寿的儿子赵匡赞,河中节度使。河中可是块重要的地盘,古“河东”,战略要地,只是赵匡赞估计得了他老父的提醒,表现得很低调,守在蒲州,坐观时局,没有表现出一点攻击性。&lt;/p&gt; 剩下一个,就是高唐英了,此君不是太积极,拖延着,一直没有去上任。一直到耶律德光舍中原北上了,才跟着一起行动。&lt;/p&gt; 此番奉命去夺回安阳,却是不敢再有所迟疑了。随其北上的,是一部燕兵以及几支晋军降卒,总计有个六千余人,另外,还有耶律拔里得亲率五千契丹军精锐押阵。&lt;/p&gt; 先有武行德,后有罗彦瓌。当罗彦环叛逃的消息传到黎阳后,耶律德光怒火中烧,将大将耶律解里唤至御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若不是大臣劝阻,他就要治耶律解里一个“识人不明”的重罪......&lt;/p&gt; 面对接连不断的降卒叛离,耶律德光心里对晋卒汉将的警惕已然提到了最高,让他们去攻安阳,显然也存在着让他们相互消耗的心思。&lt;/p&gt; 事实上,若不是顾忌引起不必要的变乱,耶律德光都想下令各州,将所有晋军降卒杀了。所幸,北撤途中的耶律德光,脾气虽然越来越暴躁,但头脑却是越来越清醒。&lt;/p&gt; 要杀,当初南下开封时,就该趁着其集中在一起,一并解决了。这个时候,要是下这等命令,几乎可以肯定,不用各地的契丹军队动手,契丹统治下的州县必是烽烟四起。&lt;/p&gt; 等高唐英与耶律拔里得兵临安阳城下时,安阳城已是四门紧闭,严阵以待,显然城中的义军有所防备。得知辽军北上的消息后,梁晖很识趣地将所有的兵力都收缩在安阳城中,穷尽府库,将所有的甲械拿来武装军队,把所有的钱财哪里激励士卒,又动员全城军民守城......&lt;/p&gt; “留后,这......这辽军有多少人马呀?”城楼上,望着城下泾渭分明的两个巨大的军阵,手下一名都校紧张地问道。&lt;/p&gt; “应该,也就上万人吧......”梁晖的两腿也有些发软,努力地稳住心神,说道。&lt;/p&gt; 咽了口唾沫,都校脸色有些发白,惨然道:“听说契丹人有三四十万兵马,要是全来了,那可如何抵挡啊!”&lt;/p&gt; “蠢材!你以为,所有的契丹军马会全聚到相州来吗?”梁晖当即打断手下的哀嚎,呵斥道。但是,神色间的紧张却一点也掩饰不住,北归的契丹皇帝身边,总有个十几万人吧。&lt;/p&gt; “他们好像要进攻了,怎么办?”&lt;/p&gt; “怎么办?传我命令,先给我守住!”梁晖肃色厉声道,用大嗓门,驱逐着心中恐惧。&lt;/p&gt; 去城二三里,望了望城池,命人将随行运输的攻城装具摆开来的同时,高唐英亲自策马奔到耶律拔里得阵前请示:“耶律将军,我们这便进攻?”&lt;/p&gt; “全都交给高使君了!”耶律拔里得显得有点倨傲,斜着眼神说道:“这安阳,可是你治所所在,你可要抓紧了。陛下对这干贼匪,很是恼火,你可不要让陛下失望......”168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虽然耶律拔里得的态度让人很是不爽,但高唐英还得陪着笑,匆匆还阵,下令进攻。&lt;/p&gt; 事情的发展,从一开始就超出了梁晖的想象。他自是无意阻止契丹人北归,但是于耶律德光而言,他占了安阳城,就是契丹人归途中的一根刺,必须得拔除。并且,他们夺城杀吏的行为,正好惹怒了火气愈加旺盛的耶律德光......&lt;/p&gt; 不过,高唐英手下的燕兵、晋卒,人非一心,士非一气,再加一路来的辛苦进军,多有怨言,让他们去强攻坚城,哪儿能尽力。十成战力,能够发挥出三成已是不错,试探地进攻,结果草草收场。&lt;/p&gt; 接下来,再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一直到耶律德光御驾至安阳,也一样。&lt;/p&gt; ......&lt;/p&gt; 在安阳西边,洹水流域,来自龙栖军骑兵的侦察已然越来越频繁了。自从那些战马被收纳之后,龙栖军的骑军得到了突破性的发展。&lt;/p&gt; 同时,随着契丹军队大部慢慢北上,在林虑、安阳两城这百里山水道路之间,两方斥候探马之间的交锋纠缠也越发残酷了。&lt;/p&gt; 洹水北岸,百余骑在韩通的率领下,暂作修整,士卒进食,战马饮水。韩通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异常沉闷,虽然升了官,但他近来心情不佳,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立功,洗刷前番“违背军令”的罪过,并争一争新成立的龙栖马军军指挥使。&lt;/p&gt; 刘承祐新成立了一支马军,分为左右二营,韩通便是左营指挥,至于军指挥,暂时空着。&lt;/p&gt; 没有多久,一队骑兵在东北面疾驰而来,后边还有一些契丹游骑追击。放眼观察着情况,分析着局势,见敌骑并不多,韩通立刻率人迎了上去,一番短暂而激烈的厮杀过后,敌骑撤退。&lt;/p&gt; “指挥,救了一名从安阳城逃出的军官,说是相州留后的属下,欲向殿下求援!”杨业将染血的剑收入剑鞘,指着一名身被创伤的军官对韩通道。&lt;/p&gt; 扫了其人一眼,韩通朝东面望了望,丘林起伏隔绝,视线并不能放得太远。为防意外,韩通直接下令:“带他回林虑。撤!”&lt;/p&gt; 林虑。龙栖全军六千余人,全数驻于此地,已有好几日了。&lt;/p&gt; 收到来自安阳的求援,刘承祐未作表示,只是召集众将,询问他们的意见。&lt;/p&gt; 结果,意见一致,不能救,没法救。事实上,得知耶律德光十几万之众行至安阳,已经有好几名将校向刘承祐建议,撤还潞州,再不济,也要退的太行山中。&lt;/p&gt; 倒不是怯敌,只是暂避锋芒罢了,毕竟龙栖军兵力太过薄弱了。若是刘承祐兵力充足,不需多,五万人马,足以同耶律德光扳扳手腕。&lt;/p&gt; 不过被刘承祐仍旧不进不退,安稳地待在林虑,看起来,契丹人暂时没有西来对付自己的意思。&lt;/p&gt; “梁晖守安阳,哪里能守这么久!那名信使,又哪里能从安阳城逃出来!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契丹人的诡计,想要诱我军出动?”哪怕决定了按兵不动,刘承祐仍旧饶有兴趣地提出一个猜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6章 大才蒙尘 安阳这边的局势,于留后梁晖而言,已是分外严峻。前些时日,面对高唐英军的进攻,抵抗地很是轻松,游刃有余,大概给了他错觉。&lt;/p&gt; 但等到耶律德光大部队徙至城下后,梁晖惊呆了。哪怕龟缩在城中,不曾表现出一点攻击欲望,契丹大军也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般,向北撤离,反而是将城池团团围困起来。&lt;/p&gt; 见到这种阵势,梁晖十分果断地认怂了,当即派人出城,向辽军认罪投降,并坦诚心迹,并无阻遏大军的意思......&lt;/p&gt; 见梁晖的识趣,耶律德光表示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带人卸甲出城,亲自至辽营请罪。&lt;/p&gt; 面对这个请求,梁晖犹豫了,他怕被诓入辽营,为人鱼肉。且见契丹人有纳降的意思,小心思一起,竟然与耶律德光讲起了条件。&lt;/p&gt; 耶律德光是何等人物,根本不会去顾忌那等小人物的心态,再加北归路上积攒的怒火,与身体的不适,都让他没有多少耐心。直接降下严令,以契丹军队督监晋军攻城。&lt;/p&gt; 这一回,在背后契丹人明显不善的监视目光之下,晋军的降卒们不敢再不尽力了。&lt;/p&gt; 安阳城虽然还算坚固,但守城的士卒素质堪忧,而晋军的降卒原本多为石晋禁军,战斗力还是可期,尤其在逼到那个份儿上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攻击力,还是城中义军不能敌的。&lt;/p&gt; 这下,梁晖彻底识相了,命城上竖起白旗,毫无保留地表示愿降,只求苟得一条性命。然而此次,耶律德光干脆地表示:不予投降。同时,再下严令,继续攻城,直接将安阳城中的义军逼如绝境。&lt;/p&gt; 契丹东大营,数里连营中的一寨,上百名晋国降臣在一队契丹士卒的役使下,干着粗活。稍有懈怠处,鞭子便豪不留情地挥下来。&lt;/p&gt; 这些人,都是原本的石晋各司署机构的官吏,辽军北归,被耶律德光一并打包带回。那些官职大、名望高的石晋大臣,或许能够得到契丹人的礼遇,但更多的官员,在这次迁徙中,受足了苦楚。&lt;/p&gt; 尤其是他们这些小官小吏,更是得通过劳动才能得到口食,搬运、赶车、喂马、劈柴、挑水、扎营......基本是被当苦力使,契丹的下层官军,对他们可不会客气,时不时地便行打骂之事。&lt;/p&gt; 一路来,已经有不少人,受不得这屈辱苦楚,自尽而亡。但更多的,还得沉默地忍耐着,除了惜命的缘故之外,有许多官员的妻儿也被一并北迁,在徙众之中。背负着家人之重,再苦也得承受着。&lt;/p&gt; 魏仁浦就是这是这些晋臣中的一员,他原本只是枢密院一区区小吏,人微言轻,却也没能躲得过此次兵灾,耶律德光是几乎将东京的石晋朝廷迁空了的。&lt;/p&gt; 比起其他人的哀嚎叫苦,抱怨发泄,魏仁浦则平静的多,从来没有什么无谓的反抗表现。契丹人让做什么活,从不迟疑推却,且本分卖力,在此营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鞭笞叱骂过的晋臣。&lt;/p&gt; 魏仁浦与几名文弱的晋臣,正将营中劈好的柴火,整理搬运上车,运往他营。一身衣衫已然破旧损坏,胡须之上然满了尘埃,他却丝毫不在意,从容不迫。&lt;/p&gt; 只有在运送过程中之时,两眼才会下意识地四下观察,将辽营各营的道路、守卫、栅砦等信息记录在脑中。似乎在琢磨着脱逃的路线,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并不妨碍他有此想法。宝来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辛苦忙碌了许久,方得片刻歇息,魏仁浦年纪本就不算小了,累得腰酸背痛,也才在契丹军吏那里换得少许口粮。&lt;/p&gt; 时间悄然间已经进入四月,天气的炎热已不似春日那般和煦,静静地坐在一拥挤的帐中阴影下,魏仁浦慢慢地嚼着粗粝的粟饼。&lt;/p&gt; 四座空间不算大的营帐,用来安置本营三百余名晋臣及其家属,显得格外拥挤。帐中的气氛很压抑,死寂一般,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lt;/p&gt; 挨着他,一名官员将口粮分给妻、子,本就不多,分在三个人身上,就更少了,根本不足饱腹。孩子不大,但看起来很懂事,两只眼睛很清澈,哪怕肚中饥饿,也不吵不闹地,只是紧紧地缩在母亲怀中。&lt;/p&gt; 这名官员魏仁浦认识,原本是大理寺的一名主簿。见他这一家子的状况,魏仁浦叹了口气,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饼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说话。&lt;/p&gt; 拿着半块饼,官员愣下,但很快悲从心来,一面将饼分给妻子,一面哭出了声。哽咽的哭声,似乎带有传染性,很快,原本死气沉沉的营帐,充斥满凄凉的哭泣。&lt;/p&gt; 直到,被巡察的契丹军吏,粗暴地镇压,转而暗暗垂泪。&lt;/p&gt; 魏仁浦没有哭,默默地待着,他只是有些庆幸,在去岁契丹人南下之时,提前将妻子送回卫州老家去了,他的三子,去岁才在东京出生。&lt;/p&gt; 若不是彼时的预见,恐怕今日,必将连累家小。要知道,这一路来,已经有不少官员亲属,因为这迁徙路上的煎熬,或病死,或累死,或饿死......&lt;/p&gt; 思及亲人,魏仁浦坚强的面相上终于有了些柔色,尤其想到家中老母,心头却是无限怅惘。&lt;/p&gt; 其父早亡,家中贫苦,母亲独自将他拉扯大,供他读书,完成学业。想当年,泪别老母,济大河南向洛阳时,曾立誓,若不显达,不复渡此。&lt;/p&gt; 然而,在石晋朝廷蹉跎了这么多年,仍旧只是一刀笔吏,虽小有些名气,却无可自豪之处。到如今,为契丹所掳,竟至朝不保夕的境地,想来也是悲苦自知。&lt;/p&gt; 等魏仁浦被唤去整理草料时,安阳城又爆发起一阵喊杀声。战鼓擂鸣之声,哪怕隔得甚远,也听得十分清晰。&lt;/p&gt; 忙活间,魏仁浦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朝西望去。这几日下来,已是第四次进攻。安阳此时的情形,经过传播,魏仁浦心中也已有所了解。&lt;/p&gt; 耶律德光不允城降,又役使降卒冲城的做法,直让魏仁浦心中发寒。耳闻西面传来的冲杀声,魏仁浦面上浮现出一丝悲戚色,他本是一个宽仁的人。心中愤然叹息道:“好狠辣的辽主,这是欲以此城,害我汉兵的性命啊......”&lt;/p&gt; “动作快点!”只走了一会儿神,边上的监管军吏巡到此处,朝魏仁浦呵斥道。&lt;/p&gt; 魏仁浦回过神,迅速地收敛起所有情绪,投入到工作之中。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此时,只能自求多福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7章 安阳之殇 营帐之中,布置虽然简约,却十分整洁,显得很有条理。冯道端坐在案后,双目闭着,面色平静,配合着那花白的须发,还真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lt;/p&gt; “冯相,您要站出来说句话啊。再这样下去,非但军中上万汉家儿郎就要枉死于坚城之下,安阳城中的军民也难免与城共毁啊......”枢密使李崧看着坐定的冯道,语气恳切地说道。&lt;/p&gt; 可惜,没能得到冯道的回应。&lt;/p&gt; “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将士无辜丧命吗?”李崧语气中已然带上了愤怒的情绪。&lt;/p&gt; 冯道终于睁开了眼,摇头道:“辽帝对前朝降卒,本就忌惮异常,当初就要屠灭之心。随着中原汹涌,降卒往叛,则更加警惕。此时的辽帝,戾气极重,哪里是你我这样的降臣能够劝阻得了的。贸然发话,只会让他觉得我们心存异志,徒惹祸患吶。”&lt;/p&gt; 冯道这话,也算谆谆而谈,坦明心迹,同时也有警示之意。但李崧显然不能接受,说:“当初在东京,您也曾同赵延寿阴护臣民,怎么如今——”&lt;/p&gt; “此一时,彼一时也!”冯道叹了口气,打断他。&lt;/p&gt; “相公这是怕了?”李崧脱口而出,有点不客气,不过说完便心存悔意。&lt;/p&gt; 冯道看了李崧一眼,倒未动怒,目光很平和,轻声道:“李公,如今你我,都是亡国降臣,背井离家,自身尚且难保,就莫再生事端了。”&lt;/p&gt; “还有,你我虽被辽帝虚置高位,却也不好私下往来,落人口实......”&lt;/p&gt; 冯道赶人了,李崧也没面皮继续待下去,看老狐狸又闭上了眼,无奈地负气离开。&lt;/p&gt; 等李崧出帐之后,冯道再度开眼,神情间带着些许莫名的感伤,呢喃道:“若是能劝,老朽又岂会吝惜谏言。彼辈若真顾念汉家兵士性命,自进言便是,又何必来找我......”&lt;/p&gt; ......&lt;/p&gt; “陛下,那些晋军降卒也就罢了,彼辈与大辽不是一条心。但燕兵将士,都是忠诚之士。他们随陛下南下灭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此不恤士卒,陛下何忍呐......”御帐中,赵延寿却是壮着胆子,动情地劝说道。&lt;/p&gt; 自从皇帝梦破碎之后,赵延寿心情一直怏怏不乐,随着职权削减,耶律德光疏远,几乎憋出病来。&lt;/p&gt; 此次,也是他的旧部,求告到他这里来。事实上,若是正常的攻城拔寨,哪怕有所损失,燕兵也是不会有太大怨言的。只是,最近以来,契丹人从耶律德光始,表现出的排斥态度太过明显了。&lt;/p&gt; 而赵延寿面对旧部的请求,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有些威望的。经过细细斟酌,还是决定为燕兵请一次命,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这是他复起的机会。&lt;/p&gt; 赵延寿却是悟透了,不管是在南国还是北国,兵权才是最重要的。而于他而言,值得倚靠得,还得属燕兵。&lt;/p&gt; 赵延寿虽然失宠了,但地位总归在那儿,对他,耶律德光还算礼遇。虽然心头恼火,脸上却保持着一丝矜持的笑容,淡淡道:“燕兵若可信,潞州战败,为何投靠河东,甘为刘知远所用?”&lt;/p&gt; “陛下!潞州战败,乃将帅统战不力,与普通将士何干?他们只不过是苟全一性命罢了,此人之常情,岂可以此罪之?”赵延寿有点气急地反驳道:“自太祖以来南征北战,契丹部族将士,战败投敌的例子难道还少吗?”&lt;/p&gt; “燕王,你这是什么意思!”耶律德光未说话,同在帐中的永康王耶律阮突然打断赵延寿,冷冷地盯着他,似乎有杀意。&lt;/p&gt; 见状,赵延寿惊觉悚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忘情”了,口不择言。注意到耶律德光眼神中闪过的阴鸷,立刻改口:“臣并无他意。只是陛下,您已拥幽燕之地十载之久,燕人更是陛下的臣民,为您缴纳赋税,为您浴血征战......将士们的家小亦在燕地,岂会轻言叛离,他们与晋兵,毕竟不一样!”御书屋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见赵延寿言辞恳切,耶律德光脸上露出了点认真的表情,略作思考,起身扶起他:“若非燕王,朕险些酿成大祸。”&lt;/p&gt; 言罢,在帐中踱了几步,沉声说道:“朕屯兵城下,已经太久了!”&lt;/p&gt; “兀欲!”&lt;/p&gt; “在!”闻唤,耶律阮立刻应道。&lt;/p&gt; “你统兵,全力出击,半日之内,击破此城!”说着,耶律德光嘴角凝着一抹森然:“朕要安阳,城堕人亡!”&lt;/p&gt; “是!”耶律阮回答得很干脆。&lt;/p&gt; “那刘家小儿,还没有动静吗?”&lt;/p&gt; “没有。”&lt;/p&gt; “让拔里得给我盯着,其若敢来,灭了他!”&lt;/p&gt; ......&lt;/p&gt; 安阳城头,各处染着污秽,血腥味中弥漫着哀吟,女墙后边,为数不多的守卒,几乎都露着绝望之色。&lt;/p&gt; 投降,已经投降过不止一次。哪怕放下兵器,面对的也辽军毫不手软的无情屠杀,而将城放给对方,辽营又鸣金退去。一来二去,反复了几次。&lt;/p&gt; “契丹人,这是铁了心让我等死啊!”靠在一面墙上,梁晖哀叹一声,甚是凄凉。&lt;/p&gt; 此时的梁晖,满身的狼狈,那张白脸上沾满了尘渍,甲胄之上挂着刀痕,染上血污。一双眼睛,爆满血丝,环视一圈,尽是惨状,脑海之中充斥着懊悔。&lt;/p&gt; 他是真后悔了,眼睁睁地看着手下的将士死去,其中有不少都是跟随多年的老兄弟,积聚多年的实力,这番是一战而灭,内心很是痛苦。&lt;/p&gt; “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同去林虑啊......”&lt;/p&gt; “留后,敌军又来了!”身边,传来一名小校惊惧的声音。&lt;/p&gt; 梁晖闻言,一下子打起精神,起身朝城下望去。这一回,契丹兵马也出动了,见着那密密麻麻进逼而来的辽军,梁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豪情,凄厉地嘶吼一声:“弟兄们,胡寇既不欲我们活,那就更他们拼了!”&lt;/p&gt; 一时血勇,有那么点效果,然而力量的巨大悬殊是无法弥补的,当辽军不欲纠缠,真正发力之后,安阳城被一战而下。&lt;/p&gt; 守卒被全部斩杀,拿下城池,辽军仍不罢休,战刀挥起,铁蹄践踏,将目标放到了城中其他百姓身上。&lt;/p&gt; 很快,在一片凄厉的惨嚎之中,一抹浓重的血色,在安阳城中蔓延开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8章 三百与十万 林虑城外,依着地势,搭建了好几处营垒,栅栏、鹿砦等防御工事,层层叠叠地自南北蔓展开来。虽然,最终也没能用得上,但未雨绸缪,以防意外的事情,刘承祐从来都不会嫌他麻烦。&lt;/p&gt; 一座不算陡峭的高地上,正进行着一场攻防演练,形势很是胶着,不过随着下方令旗一转,进攻方突然变奏,将南北两翼的兵力抽移集中于东面,猛然发起突击,一冲而上,击溃反应不及的守方。&lt;/p&gt; 见到麾下将士,夺得那面竖在高地上的大旗,在后边指挥的慕容延钊,露出了笑容。经过他的不断调教,第四军已渐有如臂驱使的感觉,攻防转换之间,已经慢慢流畅,这场演练的结果,便是正面。&lt;/p&gt; 隔得不远,一片平缓的坡地上,简单地搭建着将台。将台上,刘承祐站着,将此次攻防演练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哪怕他这个外行,都能感受得到慕容延钊卓越的指挥才能。&lt;/p&gt; “如何?”眉宇带着满意的色彩,刘承祐问陪同在身边的几人。&lt;/p&gt; “慕容将军不愧是将门之后,练兵有法,指挥若定,殿下得此英才,诚可喜也!”郭荣主动说道,语气中颇含赞赏之意。&lt;/p&gt; “殿下慧眼如炬啊!”张彦威笑着拍马屁。&lt;/p&gt; 其他几人,也都说着好话,表示夸奖。花花轿子人人抬,再者,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容延钊的能力也慢慢展现出来,只差一次大功,他的指挥使的位置就彻底坐稳了,刘承祐的“识人之明”也更将流传。&lt;/p&gt; 没一会儿,慕容延钊与孙立先后赶至将台,行礼拜见。慕容延钊自一片恬然,如常的神色间透着点谦逊的自信。&lt;/p&gt; 相较之下,孙立的表情很是难看,不甘之中带着点羞怒,那魁壮的身材此时似乎矮了一些。方才他率领第二军为守方,结果完败,还是被慕容延钊这个受他们排斥的新人击败,心情哪里能好得了。&lt;/p&gt;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同样以两倍之众进攻夺旗,他为进攻方,攻不下来;他为守方,又守不住。可以说,他的脸面此次丢大发了。&lt;/p&gt; 但是,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服气了,纵观两次交锋,都是被慕容延钊临阵指挥,牵扯调动,找到空隙,一举得胜。事实上,论士卒战力,第四军还是逊色于第二军的,但输的恰恰就是第二军,孙立哪里能服气。&lt;/p&gt; “孙指挥使,你可服气?”刘承祐瞥着孙立,问道。&lt;/p&gt; “服!”哪怕心中充满了不甘,孙立还是不情愿地低下了头,吐出一个字。&lt;/p&gt; 不咸不淡地朝慕容延钊拜了一下,孙立不作话,仿佛在以他仅剩的桀骜来掩饰落败的颓然。神情之间,并无一点释然的样子,反而更加凝沉。心服口服,为其才能所折服,那是不可能的,这天下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那种心胸......&lt;/p&gt; “既如此,郭将军,吩咐下去,将犒赏之资,发放与第四军!”刘承祐大概能体会到点孙立的心理,却也不会去“哄”他,扭头朝郭荣吩咐道。&lt;/p&gt; “是!”&lt;/p&gt; “谢殿下!”&lt;/p&gt; “你们,各领军还营休整,受伤将士,善加救治疗养!”刘承祐又朝慕容延钊与孙立道,表情严肃。&lt;/p&gt; “是!”对此令,两人不敢怠慢。&lt;/p&gt; 哪怕是演练,没有真刀真枪,但拳打脚踢,棍打木击,都是落在实处的,一场交锋下来,轻重伤受的人可还是有些数量的。&lt;/p&gt; ......书袋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殿下,辽军撤了!”向训进堂禀报之时,刘承祐还拿着一张河北诸州的地图出神。地图不够详细,看得很伤神,许多想法都只能是臆测。&lt;/p&gt; “耶律德光,终于将安阳城拿下了?”嘴角勾起少许讥诮,刘承祐抬起头问道:“耶律拔里得军呢?”&lt;/p&gt; “一并撤离了!”&lt;/p&gt; 刘承祐显得十分淡定,没有想太多,直接吩咐道:“传令韩通、罗彦瓌,继续探查,将敌情给我搞清楚!”&lt;/p&gt; “是!”&lt;/p&gt; 哪怕得知耶律德光已经北撤,刘承祐仍旧不动如山,稳坐钓鱼台,一点也不召集。他兵少且精,辗转方便灵活,辽军十几万人,人既众且杂,大车小车随行,又几乎都是疲兵,刘承祐也不怕他“逃掉”。&lt;/p&gt; 不过即便如此,刘承祐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十分谨慎地要等探清情况之后,再做打算。&lt;/p&gt; 结果确认,辽军是真的撤退了,那支由耶律拔里得所率监视林虑的辽军也撤了个干净,连半面旗帜都没留遗留。将斥候撒得很远,待辽军大队,北去足足三日,拖沓得耶律德光在相磁边境的后手都失去耐心撤去后,刘承祐这边才慢吞吞地挪了窝,领军自林虑出,东向安阳。&lt;/p&gt; 自辰时发,百来里早已探熟的路,没费什么功夫,便至安阳。然后,亲眼见到了那死寂一片的城池。&lt;/p&gt; 此时的安阳,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足以形容。哪怕数日之后,浓重的血腥味也仍旧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吹拂的夏风,都带着些许凄凉的。&lt;/p&gt; 城中,自各处犄角旮旯之中,不时传出幸存者凄惨的嚎哭。&lt;/p&gt; 自进入安阳城后,龙栖全军上下,包括刘承祐在内,都陷入了一片沉默。尔后,在一阵压抑的气氛中,刘承祐降下命令,让诸军在城中搜查、清理尸体。&lt;/p&gt; 南城头,此处显然是辽军的重点进攻区域,相较他处,尸体十分集中。扶着血迹已然干涸的女墙,自墙体上传来的冰凉直达心底。&lt;/p&gt; 听着耳边尸体搬动的声音,一股强烈的怒火已然在心底燃烧,慢慢地充斥满整个心胸。刘承祐一向自认,心如止水,但此刻,见到满城的尸骸,他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心头憋着一股,几乎将他炸裂的愤怒。&lt;/p&gt; 城中各处,有不少将士,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泪水不自觉地落了下来,麻木而无所觉。而更多的人,直接哭出了声,用一声声悲鸣为死难的安阳百姓送行。&lt;/p&gt; 召集了相州境内的一些百姓,军民一起,足足耗费了三日的时间,终于将城中清理完毕。&lt;/p&gt; 营,扎在城外。也是经历过生死的,战场的残酷都无惧无畏,但是刘承祐却不敢住在安阳城中,或者说是不忍。&lt;/p&gt; “殿下,已经清点清楚了。城中幸存的百姓,只有三百余人,剩下的,全部被戮。发现的尸体,不下十万具......”嗓音中压抑着愤怒,帐中,郭荣向刘承祐禀道。&lt;/p&gt; 闻言,刘承祐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召集全军!”&lt;/p&gt; “是!”&lt;/p&gt; 安阳城下,龙栖全军集结完毕,沉默地对着冷寂的城池,场面严肃而庄重。刘承祐当先跪倒,众军紧随其后,悲戚的氛围中,一股强烈的意志凝聚而成。&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9章 刘知远终于动了 从去岁冬至今,稳坐晋阳,观望天下局势发展近半载,随着形势日渐明朗,尤其在刘承祐、史宏肇两路兵马都有建树之后,刘知远终于坐不住了。&lt;/p&gt; 耶律德光北归,已是定局,就表面看来,应该不是什么阴谋,随着各地“喜讯”不断,刘知远也放下了心。&lt;/p&gt; 此前契丹据有中原、河北,势不能挡,怂一点可以用稳妥、谨慎来解释,然若是到如今这个局势,仍旧苟着,那恐怕就真令人大失所望。&lt;/p&gt; 怎么都是一代枭雄,该果断的时候,刘知远要多果断,就有多果断。&lt;/p&gt; 刘知远得到皇帝的宝座,表面看来就像是捡来一般轻松,称帝之后,又一直苟在晋阳,新朝成立后真正的大动作,竟然是刘承祐的“南征”。相较之下,刘知远这个皇帝反而“低调”了许多。&lt;/p&gt; 但是,绝不要去小看一个开国君主。从称帝前后,就可看出,一切都在刘知远的掌控之中。&lt;/p&gt; 称帝之后,表面虽然没有太大的作为,然而事实上,刘知远有条不紊地干了不少事。收人心,定军心,调整了一番晋阳禁兵,将军队彻底掌控中。&lt;/p&gt; 对原河东节度下属诸州,包括沁、辽、石、汾、岚、宪、忻、代甚至掌控度不高的府、麟等州,进行了一次大的调整,官员、兵力,各方面都考虑齐全,基本为他率河东主力南下做好了准备。&lt;/p&gt; 同时,在称帝后的这两个月中,刘知远将朝廷的中枢系统搭建起来了,这个过程,可不是是简简单单地用原河东臣僚升级替代,封几个官设几个职就能完事了的,虽然刘知远基本就是这般做的。&lt;/p&gt; 即便如此,经纶构造,职权、制度、仪典等等设置都显得异常简单,甚至错漏颇多。但终究,“后汉”的这个戏台是被刘知远搭起来了。直到不久之前,刘知远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封官赏职,给那些期待已久的从龙之臣一个交代,抚聚人心。&lt;/p&gt; 一直到耶律德光用北上安阳的时候,刘知远将一切安排妥当,以皇弟刘崇为北京留守,皇子刘承训为太原府尹,算是看守老巢。其后,尽起河东马步诸军,浩浩荡荡地“南幸”。&lt;/p&gt; 刘知远南进,比原本的历史上,早了差不多一个月!&lt;/p&gt; 与刘承祐、史弘肇先后南下的走线不同,刘知远的进军路线选择了西线,欲走晋、绛,经解、陕而东入河洛。&lt;/p&gt; 相较于已经基本打通的潞泽、河阳等地,西线这边,明显多了些阻碍。不过,问题也不算太大。晋州,此前为慕容延钊所复,经过留后张晏洪的整顿已尽在掌控。&lt;/p&gt; 至于陕州,这可是“首义之地”。当初,刘知远还未称帝建号,赵晖、侯章、王晏三人便已举兵抗战。唯有绛、解二州,有耶律德光派遣的使者将校,所以尚且没有归命之意。&lt;/p&gt; 然而,等刘知远大军御驾南下,耀兵于正平城下之时,绛州的文武的反应很真实。&lt;/p&gt; “陛下,绛州降了!”御驾之外,仪仗使郭允明朝刘知远说道。&lt;/p&gt; “朕看到了!”刘知远表情显然很平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lt;/p&gt; 也是,若是绛州当真一意孤行,选择顽抗,那么刘知远倒会聊表惊讶。要知道,自踏入绛州境内之后,一路所经县镇,都是降服。126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毕竟,耶律德光所委任的各州官员将校,还是以汉人居多,在契丹势力北撤的大环境下,面对河东的数万雄兵,根本没有顽抗的必要。&lt;/p&gt; “传谕,三军就地扎营,令郭威带兵进城清查,领城中降臣至御营见驾!”淡淡然地,刘知远吩咐道,两个月下来,威严日盛,让人不敢侧目。&lt;/p&gt; “是!”&lt;/p&gt; 绛州主事者,除了刺史李从朗之外,还有两名契丹人委任的偏校成霸卿、曹可璠,面对刘知远的召见,表现得十分恭顺。不敢有一丝保留,尽陈效顺之意。&lt;/p&gt; 刘知远问他们,为何此前不归顺,要到兵临城下了才投降。三人的回答也很实诚,说是怕因前番受命于胡虏而被问罪,然天子御临,不敢不降。&lt;/p&gt; 倒是将刘知远逗乐了。为了让刘知远放心,三人还很识趣地自请解职。&lt;/p&gt; 对此,刘知远自然顺水推舟,将三人封官留于军中听用,另委他人就职绛州。一路所过,都是后路,刘知远不得不小心些。&lt;/p&gt; ......&lt;/p&gt; 傍晚时分,在搭建好的营帐之中,只稍微歇息了片刻,刘知远便处理起军政要务,国家初立,尤其是正处打江山的关键时期,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且不敢有任何怠慢,以他如今的年纪,却是分外辛苦。&lt;/p&gt; 帐中,已有内侍点亮了蜡烛,以免刘知远老眼看不清东西。两边侧座上,苏逢吉与苏禹珪端坐着,各自捧着一些奏章念着。&lt;/p&gt; 二苏,如今仍旧是天子近臣,受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大概是苏逢吉更受宠的缘故,加了个集贤殿大学士。随驾南行,在御前处理庶务。&lt;/p&gt; 这次南下,杨邠与王章被留在的晋阳,统筹政事,调度粮械,支援前线。此番,刘知远不只是精兵齐出,还欲穷河东全力进取中原、河北,鼎定江山,故后方之任尤为重要。而能够让刘知远相信,且有那个能力统筹这些纷繁事务而不至军需短缺的,也未有杨邠、王章这对老乡了。&lt;/p&gt; 此时,二人念道的,基本都是好消息。&lt;/p&gt; 苏逢吉:“权点检延州军州事高允权上表归顺!”&lt;/p&gt; 苏禹珪:“丹州都指挥使、权知军州事高彦珣上表称臣。”&lt;/p&gt; 苏逢吉:“永安军节度使折从阮奏,永安军额已整编完毕。”&lt;/p&gt; “陕州赵晖奏,已率军北上,迎御驾。”&lt;/p&gt; “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奏,已将贼河阳节度使崔廷勋围困于河内城,不日可破!”&lt;/p&gt; “河阳武行德奏,伪命西京留守刘晞弃洛城,洛京巡检使方太自署知留守事,婴城抗命,南渡杀之。契丹伪命宣武军节度使萧翰,遣蕃将高牟翰将兵援送刘晞复归于洛,寡不敌众,退保孟州。”&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0章 召还二郎? “下制,以高允权延州节度使,加检校太保!”&lt;/p&gt; “高彦珣加丹州刺史!”&lt;/p&gt; “制命折从阮,总统府、麟二州,善御丰、朔契丹,另外,小心提防定难军节度那些党项人!”&lt;/p&gt; “陕府三杰,都是忠义之士,鼎助朝廷,合当奖犒。以赵晖为陕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以侯章为华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王晏为陕府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晋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lt;/p&gt; “武行德,唔......以其为河阳节度使,加检校太尉,充先锋马步军都部署,协同攻取河洛!”&lt;/p&gt; “至于史弘肇那边,派人告诉他,着他全权处置部署,临机决断,朕五月与他会师与西京(洛阳)!”&lt;/p&gt; ......&lt;/p&gt; 一串的谕令自刘知远口中道出,显然他的思路很清晰,不过多是收买、安抚性质的举措。不过言罢,一股子疲惫感涌上心头。&lt;/p&gt; 这段时间以来,他基本每日都是这种状态。&lt;/p&gt; “唔......”略作沉吟,刘知远又吩咐道:“传令郭从义、朱奉千,让他们率保宁军南下,打通至陕州的路径!”&lt;/p&gt; “是!”&lt;/p&gt; 二苏应承着,下笔不停,将刘知远的这一番吩咐起草为诏制,还要润色行文,速度还不能太慢,还是挺考验人的。等几封诏制起草完毕,互相审核完毕,交由刘知远用印之后,二人这才松了口气。&lt;/p&gt; 即便如此,也不由小心地活动了一番手腕。&lt;/p&gt; 刘知远:“尽快下发出去吧!”&lt;/p&gt; “陛下!”帐前人影一闪,郭威恭谨地走了进来。&lt;/p&gt; “文仲来了!”刘知远看向郭威,注意到手中的一封带有加急标志的军报,问道:“何方军情?”&lt;/p&gt; 郭威被刘知远封为权枢密使、检校司徒,随军南下,负责处理各项军情要务。闻问,上前两步,郭威捧着军报说:“是二皇子那边的军报。”&lt;/p&gt; 郭威的声音稍显沉郁,表情一片肃重。&lt;/p&gt; 听到是刘承祐那边传来的消息,刘知远一下子来了精神,对这个越发出众的儿子,他还是很关心的。然见着郭威的神情,心头难免生出些疑虑,一面让内侍呈上,一面问道:“二郎如何了?河北情势如何?契丹大军撤哪儿了?”&lt;/p&gt; 虽然于刘知远而言,南进战略是重头戏,但河北那边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lt;/p&gt; 耶律德光虽然北撤了,可不代表他就彻底放弃了对南国的统治,不说河北,就说基本已经放弃的中原地区仍有辽国国舅萧翰总理军政,欲给刘知远添麻烦。&lt;/p&gt; 已拥幽燕地利,居高而南向的契丹人,对河北的威胁与控制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又有重兵在,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放弃河北诸州。&lt;/p&gt; 而刘知远就算还复两京,仍旧要出兵北上,收服诸州,不惜一切地夺回诸州。否则,就算据有中原,四面皆敌的情况下,迟早为辽人所灭。飞渡小说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就算抛开上述的因素,仅刘承祐这个儿子,与龙栖军那支精锐,就值得刘知远重视。&lt;/p&gt; 事实上,就眼下,虽然形势不断向好,但河东新朝的局面,并不算太乐观,甚至可以用前路维艰来形容。进取中原,难度或许不大,但拿下之后呢。&lt;/p&gt; 北边的契丹人,于中原社稷而言,仍旧是一股足以覆灭江山的巨大威胁,这也是各地,在反契丹的大势之下,仍有不少人对契丹人抱有七期待的缘故。&lt;/p&gt; 所以,刘知远此时的压力,非常大。&lt;/p&gt;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耶律德光的生死!就眼下,除了刘承祐之外,不会有人特意去设想耶律德光暴毙之后,天下局势会发生怎样的转折变化。&lt;/p&gt; “殿下上报,耶律德光率军,已过磁州,继续向北撤去,无逗留之意思。殿下领龙栖军,踵其尾而进。相州......”郭威简单解释道。&lt;/p&gt; 而刘知远看了看军报,表情一暗,神色沉凝,怒声道:“契丹人竟然如此狠辣,视我国民如狗彘!”&lt;/p&gt; 见刘知远这副表情,二苏对视一眼,都有些纳罕,下意识地看向郭威。深吸了一口气,刘知远则命人将军报传阅与二人,自己则沉着张脸坐在那儿。&lt;/p&gt; 苏逢吉阅之,眉头扬了扬,似乎有些意外。至于苏禹珪,只一视,身体哆嗦了一下,脸色发白,惊愕道:“契丹人,竟敢行屠城之事,就不怕与遭天谴吗?”&lt;/p&gt; 见苏禹珪这老朽一脸迂态,郭威淡淡地摇着头:“契丹南侵,杀人无数,又岂会在乎我汉家子民的性命,又岂会惧怕什么天谴!”&lt;/p&gt; 见二人在那里谴责契丹人的暴行,苏逢吉此时却是笑了。&lt;/p&gt; 苏逢吉的声音很突兀,刘知远忍不住抬眼看向这名宠臣:“何故发笑?”&lt;/p&gt; “自唐末天下大乱以来,数十年间,因战乱死掉的人何止千万,如今安阳死伤些人,何必如此戚戚。陛下进取中原,创立江山,削平异命,同样是要杀人的......”苏逢吉说道。&lt;/p&gt; “战场之伤亡,岂可与屠城恶举,相提并论?”苏禹珪这老学究却是头一次发怒,瞪着苏逢吉。&lt;/p&gt; 见状,苏逢吉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同样都是杀人,有什么区别?”&lt;/p&gt; “够了!”刘知远却是突然出声,打断二人,朝苏逢吉呵斥一句:“此等言论,不可再讲!”&lt;/p&gt; “是!”对刘知远,苏逢吉可不敢倨傲,弯腰抱拳以应。&lt;/p&gt; 但见刘知远脸色有些不好看,又主动凑上去,建议道:“陛下,安阳之屠,契丹人所作所为,实乃天怒人怨之举。陛下或可派专人,将此等恶行大作宣扬,此必能激起国人愤怒之心,响应陛下倡导,倾力共逐胡寇......”&lt;/p&gt; 就苏逢吉的表现,显然他对安阳之殇并不是太在意,反而想着如何利用此事。郭威在旁边,闻言眉头紧蹙了下,深深地看了看苏逢吉微躬的背影。此人虽是个文士,但这心,当真硬得很。&lt;/p&gt; 刘知远则稍微琢磨了一会儿,朝苏逢吉摆了摆手:“此事,就交由苏卿家去办吧!”&lt;/p&gt; “是!”闻言,苏逢吉嘴角又挂上了点得意的笑容。&lt;/p&gt; 起身,扶了扶有些发酸的腰身,刘知远在御帐中踱了几步,深思许久,帐中的几人都不敢打扰他。&lt;/p&gt; 良久,刘知远抬起头,以一种迟疑的语气,问道:“契丹人在河北的势力太过强大,仅二郎与龙栖军,在河北恐怕难有建树。二郎毕竟年轻,辽主身边更有大军无数,朕恐其有所闪失。朕,欲召还二郎,你们看如何?”&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1章 滏阳之捷 在刘知远琢磨着将刘承祐与龙栖军召还之时,刘承祐在磁州,取得了他东出太行的后第一场军事胜利,还是一场大胜。&lt;/p&gt; 因安阳之屠,龙栖全军将士,同仇敌忾,成哀兵之势。举行完那场公祭活动后,对安阳进行了简单的善后工作,刘承祐便率着满怀复仇焰火的龙栖军北上,“追击”契丹大军。&lt;/p&gt; 耶律德光虽然不怎么忌惮龙栖军,甚至有点不将刘承祐放在眼里的意思,但终究不可能毫无防备。在其率大部北上之时,还是在背后留下了策应之军。&lt;/p&gt; 原本在相磁交界的邺县留下了一支兵马,想要埋伏龙栖军,结果刘承祐稳如老狗,不上套。等耶律德光大队过磁州之后,留耶律解里领军驻于邯郸,又降高唐英为磁州防御使,率本部兵马驻滏阳,共扼磁州。&lt;/p&gt; 至于原本的磁州刺史李毂,因为襄助磁州贼梁晖作乱的事情被人举报了,为契丹人所执拷问,正在辽营中当囚犯。&lt;/p&gt; 刘承祐领军北上前,早就探明了磁州的情况,以迅雷之势围了滏阳,高唐英兵少,不敢出击,只在刘承祐兵临之前,派人去邯郸求援,尔后龟缩待援。&lt;/p&gt; 刘承祐的目标,当然不只在滏阳,从一开始就存着围点打援之心。安营扎寨,占尽好周边地利之后,就等着北边辽军的反应。&lt;/p&gt; 而邯郸那边,耶律解里收到求援信,则喜笑颜开,几乎是不假思索,率领一万步骑,径直南下,直趋滏阳,有意将龙栖军歼灭于城下。&lt;/p&gt; 耶律解里的做法十分地托大,没有仔细侦查龙栖军的情况,进军也没做充分的准备,更没详思过战术变化,就那么一路来。&lt;/p&gt; 从头到尾,耶律解里似乎都没有重视过刘承祐,他是思想完全没有转过弯来,还沉浸在去岁南下灭晋的所向披靡中,仿佛没有察觉到时局变化一般。&lt;/p&gt; 事实上,哪怕到北撤的地步,半载以来,在与汉兵的交锋中,契丹军队还没有遭受什么大的挫折。至于诸州连叛,前后遭受的中原、河北百姓的冲击,虽然让他们疲于奔命,心力交瘁,却还没有感受到彻骨之痛。&lt;/p&gt; 结果证明,小看刘承祐,是会付出代价的。&lt;/p&gt; 时下的龙栖军,可谓英才集聚,兵力虽显薄弱,却硬是有一口吞下邯郸辽军之心。在滏水之阳,龙栖马步诸军以逸待劳,力抵滏阳城的同时,与南来的耶律解里军进行了一次会战。&lt;/p&gt; 同之前与耿崇美军一战相类,刘承祐完全放权,由下属诸军将领按照既定作战方针发挥。不同的是,刘承祐此次亲自坐镇中军,统筹全局,由张彦威、郭荣、向训三人帮衬着临机应变调整。同时,还亲自擂鼓,鼓舞了一番士气。&lt;/p&gt; 这一场战役,是龙栖军将自己的战斗力完全爆发出来的一次,以弱势兵力,同契丹步骑大军进行正面对战,比拼硬实力。&lt;/p&gt; 南靠滏水,东依滏阳,本有种背水一战,置之死地的意思。再加龙栖军训练有素,士气高昂,战前准备充分,从对阵开始,便一直占有上风。&lt;/p&gt; 交锋之后,鏖兵小半日,攻阵不下,一波反冲锋,耶律解里所率契丹步骑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龙栖军士气旺盛,越战越勇,将战线反推两里地有余。&lt;/p&gt; 等耶律解里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刘承祐事先安排好的一营骑兵在韩通的统率下自后袭,直接将契丹军队击溃,大胜!&lt;/p&gt; 原本,耶律解里也存着有意同滏阳城来一次内外夹击,歼灭龙栖军。可惜,一直到战败,滏阳城中的高唐英一点动静也没有。女生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这,让刘承祐都颇感意外,最后他都没将那支用来对付滏阳守军的后手动用上。&lt;/p&gt; 追亡逐北三十余里,刘承祐方才收兵,战果颇丰。耶律解里所率步骑大军,能北归者,绝对不足半数,余者,非死即俘。&lt;/p&gt; 滏阳之北有台城镇,附近有廉颇、蔺相如墓,刘承祐鸣金于此。&lt;/p&gt; “殿下,耶律解里那胡酋逃得快,没能生擒他!”在镇旁瞻仰了一番廉颇祠,追击诸军陆续归还,张彦威带头,朝刘承祐禀报道。&lt;/p&gt;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一个耶律解里,逃了就逃了吧。”刘承祐背着手,扫视着有点破败的祠庙,随口问道:“战果如何?”&lt;/p&gt; “虽未有详报,但可作大概估计,城下交锋与追击战斗,前后杀伤敌军有三千余人。另外,各军俘虏总计有一千多人。敌溃败逸散者,不可胜数。”郭荣向刘承祐禀道。&lt;/p&gt; “命骑兵北上,继续追击,继续侦察契丹北归大军情况!”颔首,刘承祐下令:“其余各军,打扫战场,还滏阳休整!”&lt;/p&gt; “是!”&lt;/p&gt; “殿下,那些俘虏,如何处置!”这个时候,张彦威突然发问。&lt;/p&gt; 回首转身,刘承祐看向张彦威,只见他脸上立戾色很重。迎着刘承祐的目光,张彦威脸上的横肉似乎都透着凶残,冷冷地说:“这些俘虏,基本都是契丹人!”&lt;/p&gt; 眉头轻微地蹙了蹙,刘承祐轻声问道:“你们觉得,如何处置?”&lt;/p&gt; “杀!”张彦威毫不犹豫地答道,杀气腾腾的:“为安阳的百姓报仇!”&lt;/p&gt; 刘承祐看向郭荣,郭荣面色如常,并没有如张彦威那般带有情绪,只是平静地说道:“殿下,我们并无多余兵力看管这些俘虏,也没有多余的粮食......”&lt;/p&gt; 刘承祐当然听懂了郭荣的意思,摆了摆手,淡漠道:“那就杀吧!”&lt;/p&gt; 同意杀俘,刘承祐或许有排解一下麾下将士的报复情绪的意思,但他真正考虑的,还是此时所处的环境,根本无余力顾及这些契丹人,更不可能直接放掉。何况,契丹人不比此前的燕人!&lt;/p&gt; 有违天和,不利和谐的事,就不细述了。&lt;/p&gt; 一路南返,归滏阳城,收拾善后,得胜之师,以更加磅礴无敌的气势压迫向这磁州州城。刘承祐明显地感觉到了,经过滏阳与契丹兵马这一仗下来,龙栖全军已然进入一种蓬勃的自信状态,士气极其旺盛。&lt;/p&gt; 至城下,正打算一并将滏阳解决了,进城休整,刘承祐便收到了麾下的禀报:“殿下,城中派人传信欲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2章 一意孤行 “投降,这个时候?”刘承祐嘴角只是稍微翘了翘,朝张彦威几人动动手指,吩咐道:“将士力战方休,敌既识时务,也免我我军再作损失。你们去处置吧,将滏阳全城控制在手,杜绝一切意外情况!”&lt;/p&gt; “另外......”顿了顿,刘承祐补充说:“城中的情况有些奇怪,调查清楚!”&lt;/p&gt; “是!”&lt;/p&gt; 刘承祐这心里,确是有些疑惑。在龙栖军与契丹人激战之时,滏阳城中守军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了,纵使高唐英兵少,也没有完全按兵不动,从头到尾龟缩城中的道理。&lt;/p&gt; 结果证明,并不是诈降,滏阳城中的守军毫无保留地降服,弃械卸甲,没有任何异动。不过,率众投降的,并不是防御使高唐英,而是一个名叫王继宏的裨将。至于高唐英,头颅已被斩下。&lt;/p&gt; 进驻县城,刘承祐巡视诸营,安抚士卒之后,方才在衙堂之上接见了此人。一看就是个粗人,看起来很普通,但是给人一种低调的感觉,脸上带着点谨慎的浅笑,面对刘承祐态度很谦卑。&lt;/p&gt; 对此人无喜无恶,但毕竟是主动投靠,以城来降,刘承祐还是善加抚慰,表示赞赏。经过出兵后这近两个月的经历,对快速夺取稳定江山,刘承祐脑中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无非“招降纳叛”四个字。&lt;/p&gt; “说说吧,这个王继宏怎么回事,何许人也?”等平和地让其退下之后,刘承祐直接发问。&lt;/p&gt; 对视了一眼,还是由向训起身,朝刘承祐心禀报道:“王继宏少为盗,为官吏拘隶为卒,也算行伍出身。去年的时候,在禁军中任职,为奉国指挥使。契丹入汴之后随众投降,被高唐英收入麾下。”&lt;/p&gt; 向训的办事效率很高,短短的时间内,早将王继宏与滏阳的情况调查清楚了:“据属下查问,高唐英对王继宏颇为厚待,母其母,子其子,极尽拉拢,倚为亲戚,输财给兵,略无猜忌。”&lt;/p&gt; “今日我军与耶律解里激战之时,高唐英本有意率军出城助战,被王继宏所劝阻。待我军得胜之后,其人联合几名指挥小校,杀高唐英,全城以降!”&lt;/p&gt; 听完向训的叙述,刘承祐轻微地耸了下眉,淡淡道:“如你所言,高唐英如此善待王继宏,此人所作所为,却是忘恩负义了!”&lt;/p&gt; 闻言,向训点头,眼神中露出明显的轻蔑:“方才,卑职曾以此问他!”&lt;/p&gt; “他如何答?”刘承祐来了点兴趣。&lt;/p&gt; 语气中满是不屑,向训说道:“他说,他本是小人,若不因利乘便,审时度势,以求富贵,以保性命,终其一世,恐难得志。此人出此言,简直没有一点感恩之德,羞耻之心!”&lt;/p&gt; “此人,德行虽然为人不耻,所言所行,却也没什么虚假!”刘承祐不似向训那般鄙视都写在脸上,平静地评说道。&lt;/p&gt; “真小人!”郭荣此时也出声附和一句。&lt;/p&gt; “确实是小人!”刘承祐点头,旋即叹道:“王继宏于高氏为仇恶,于孤于国于军,却终究有功啊......”&lt;/p&gt; 刘承祐出此言,堂上诸人默然,尤其是郭荣与向训,两人都若有所思。显然,刘承祐此时的心态已然放得格外平和,看问题也十分清晰了。&lt;/p&gt; 他想到当日在上党面对那王守恩的经历,听完向训的描述,刘承祐对这王继宏绝对是鄙薄的,但他却没有因自己好恶做出什么反应的意思。&lt;/p&gt; 脑中似乎回响起这样一道声音:连王继宏这样的人都能容忍善待,因功叙赏,天下还有何人不能厚待?&lt;/p&gt; 王继宏的事,终究只是个小插曲,稍微提了提,解了惑,也就罢了。&lt;/p&gt; 夜间,郭荣与向训联袂拜见。尺度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殿下!”明显地迟疑了下,郭荣以一种斟酌的语气唤了声。&lt;/p&gt; 注意到郭荣的表现,刘承祐直接摆了下手:“有话直言!”&lt;/p&gt; 见状,郭荣也不故作姿态,轻轻地抽了口气,拱手说:“末将以为,耶律德光北归契丹已成定局,我军再踵其后,实无必要,赚不得什么好处,且风险甚高。”&lt;/p&gt; “滏阳一战,虽行险大胜契丹,却也多赖辽将轻敌慢战之故。经此一战,我们恐怕难以再找到这样的机会了。再跟下去,我军后路无依,只恐陷入险境啊!”&lt;/p&gt; 进言间,郭荣也差不多将他的想法与顾虑表达出来了,刘承祐看了他一眼,问道:“依你之见?”&lt;/p&gt; 郭荣显然早有腹稿,直接答来:“中原之地,有陛下亲提大军南进,还复两京,是迟早之事。反而是河北诸州,契丹人的势力仍旧强大!”&lt;/p&gt; “当此之时,殿下无需再盯着注定要撤还契丹的耶律德光,应当转变攻略方向,进击州县,联合河北道州旧臣、将校、义勇,共击契丹,为他日迎中原之师北上,彻底驱逐契丹势力,鼎定河北,做好准备......”&lt;/p&gt; 听完郭荣进言,刘承祐没有作话,瞟向向训:“你怎么看?”&lt;/p&gt; 如今这二人,已基本成为刘承祐的心腹幕佐了,基本有大事都与其商议,二人也敢大胆进言。&lt;/p&gt; 将刘承祐问自己,向训眼神在他与郭荣之间瞥了个来回,平静地拱手应道:“属下以为,郭将军之言有理。我军战力虽强,但终究兵力不足,对耶律德光那十数万步骑,终究难以有大的威胁。反之,若长时间纠缠下去,招致其打击,反而危险!”&lt;/p&gt; “依属下之见,耶律解里败归之后,辽军对我们的警惕会提升至最高。眼下,是该转变思路了......”&lt;/p&gt; 显然,向训与郭荣抱有同样的意见。&lt;/p&gt; 眼神在二者身上转悠了两圈,刘承祐沉默了,垂头思吟几许,幽幽地叹了口气。刘承祐当然清楚,两人的建议,是有道理的。以龙栖军的实力,去撵耶律德光的北归大军,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lt;/p&gt; 眼下的情况,最适合的做法,还得是联合各方势力,扩散新朝的影响力,共击契丹的同时,壮大自己。&lt;/p&gt; 刘承祐心里明白,但是......&lt;/p&gt; 见刘承祐这副沉思的模样,郭荣与向训却是讶异了,以他们对刘承祐的印象与了解,不当如此才是啊。&lt;/p&gt; 琢磨了好一会儿,刘承祐终于作话了,眼神清明,语气坚定:“耶律德光要撤还归国,孤自当‘礼送’其出境!”&lt;/p&gt; “殿下!”闻其言,郭荣有些愕然,当即拱手,欲再劝解。&lt;/p&gt; 刘承祐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很是干脆果决地说道:“孤意已决!传令,韩通、罗彦瓌,严密追探契丹军情,孤随后领军,继续北进!”&lt;/p&gt; 刘承祐的固执,让郭、向大感诧异,不禁有些头疼。刘承祐,一向听得进人言的啊,此番却是何故?&lt;/p&gt; 刘承祐,自然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只能暗暗期待着。&lt;/p&gt; 有的时候,他很稳。但有的时候,他甘冒奇险!&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3章 暴躁的耶律德光 翌日,在滏阳休整的同时,刘承祐召集龙栖军大小将领,针对郭荣与向训提出的建议,组织了一场军事会议。虽然没有给出极具说服性的理由,但是表示了明确的进军方问,也算统一了认识。&lt;/p&gt; 耶律德光这边,进军速度一如既往地慢,不过自安阳过后,沿途受到的迟滞与骚扰少了许多。一场大屠杀,震慑力还是很足的,不过消息传扬开后,彻底引燃了其余州县南国军民的抗拒之心,反辽之势愈演愈烈。&lt;/p&gt; 若是刘承祐听从郭荣与向训的建议,挥兵变向,他会发现此时在河北进行反辽事业,会顺利得多。&lt;/p&gt; 滏阳兵败之后,耶律解里北返邯郸,收拢溃卒,直接带着败兵,仓皇地向北逃去,追赶耶律德光大军。滏阳一战,击碎了耶律解里的自信,龙栖军的战斗力更他惊愕,他自觉没法抵挡刘承祐了。&lt;/p&gt; 等耶律解里率人赶上大队之时,耶律德光这边,过磁州之后,经洺、邢二州,才将将进入赵州境内,驻停于赵、邢边境的临城县。&lt;/p&gt; 临城距离滏阳,也不过两百来里,从安阳算起,日行不过二十余里。人多而杂,士气糜顿,行路不易,再加大车小车的负累,进军速度,可想而知。&lt;/p&gt; 十几万人,绵延散驻于县城周边,此次连营寨都没搭建几处,左右来日还得拆,继续上路。越靠近北方,辽营上下也显得随意了许多。&lt;/p&gt; 整座营寨,气氛很压抑,不只是晋人降卒、燕兵、降臣,包括胡兵、番将也一样,人人神情萎顿,情绪苦艾。&lt;/p&gt; 御帐之中,耶律德光正在大发雷霆,脚步急促地来回徘徊,愤怒地朝帐中臣下发泄着怒火:“如此磨磨蹭蹭,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上京!咳咳......”&lt;/p&gt; 说到激动处,耶律德光不禁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他此时的状态,显然不怎么好,面赤气促,灼燥不安。&lt;/p&gt; 面对怒气冲冲的耶律德光,御帐中的文武根本不敢答话,最近的耶律德光太暴躁了,稍有不如意处,便是重责甚至杀人。&lt;/p&gt; 但见其重咳,永康王耶律阮赶忙出列关心道:“陛下,还请息怒,保重身体。臣已经吩咐下去,严令各军各部加快进军速度。已经到赵州了,北面就是中京,陛下无需太过着急......”&lt;/p&gt; “朕身体好得很!”这回,耶律德光却是直接摆脱耶律阮的搀扶,推开他,直斥道:“兀欲,你近来很积极嘛!什么时候,你能代替朕,发号施令了?”&lt;/p&gt; 耶律德光发红的眼睛中,满是阴狠,听着诛心之言,耶律阮吓了一跳,直接跪倒,战兢地答道:“臣不敢!”&lt;/p&gt; 冷汗,不自觉之间,自耶律阮的头上渗了出来。&lt;/p&gt; 耶律阮是耶律德光大哥东丹王耶律倍的长子。当初,耶律倍可是契丹国主的有力竞争者,二者之间也有过一场夺嫡之争,耶律德光在也是在太后述律平的支持之下,方才笑道最后。&lt;/p&gt; 在耶律德光统治期间,耶律倍遭到了各种针对与排挤,无奈南奔后唐,在唐晋交替的变乱中,客死洛阳。&lt;/p&gt; 照理说,作为耶律倍的儿子,耶律阮在耶律德光这边当饱受猜忌才是,但事实就是透着蹊跷,耶律德光对这个可能威胁自己权力的侄子很是喜爱,视若亲子,十分倚重,南征灭晋,也带在身边,委以重任的同时,还让其领军。&lt;/p&gt; 但此时,从耶律德光之言可知,哪里会没有猜忌。&lt;/p&gt; 耶律德光冷冷地盯着这个仪表魁壮,深受自己喜爱的侄子,眼神冷漠,急促的喘息没有平缓的意思。起点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紧张的空气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之时,一名侍卫将领入内禀报:“启禀陛下,耶律解里领兵归来,正在帐外求见!”&lt;/p&gt; 终于有事情转移了耶律德光的注意力,气氛为之一松,耶律德光扭头,锁眉问道:“耶律解里?不是让他留守磁州殿后,没有朕的命令,他怎么敢回来?”&lt;/p&gt; 很快,耶律解里入内,忐忑地请罪,将滏阳一战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lt;/p&gt; “好一个刘家子!”紧接着,便迎来耶律德光愠怒的呵斥:“好一个废物!上万步骑,竟然被打了个大败亏输,你还有脸私自回来?”&lt;/p&gt; 面对盛怒的耶律德光,耶律解里不敢反驳,只是请罪。&lt;/p&gt; “来人,将他拉出去斩了,以正军法!”大概是真气急了,一个不稳,耶律德光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胡床之上,旋即便有点歇斯底里地下令。&lt;/p&gt; 此令一下,在这夏夜,帐中突然冷了几分,群臣噤然。耶律解里抬起头,愕然地望着辽帝,战败归来,受处罚他是有所预料的,却没想到耶律德光竟然要他的命。&lt;/p&gt;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守帐卫士动作却不慢,直接入内,架着耶律解里便要拉出去处置。耶律解里赶紧挣扎着大呼饶命。&lt;/p&gt; 耶律解里,怎么都是大臣重将,不比他人,还是有辽臣替他说话的。&lt;/p&gt; “此等败军之将,留之何用!”但耶律德光显然听不进去,红着眼睛,杀意不减:“当初战马被降卒所窃夺(罗彦瓌之事),献与河东,朕已然放过他。此次,两罪并罚。拉出去!”&lt;/p&gt; 目光在瞟了瞟耶律德光,一直跪在一旁的耶律阮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出言了:“陛下,哪有常胜不败的将军。解里将军虽有罪,但终究不致死啊。南征以来,也多有建树,看在往日的功劳上,还请陛下从轻发落......”&lt;/p&gt; 耶律阮话落,耶律德光转头凝视着他,但是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兀欲,你还是这般宽厚啊!”&lt;/p&gt; 似乎抛却了此前的猜忌一般,只是语气稍显莫名。再度看向耶律解里,耶律德光问道:“那刘家小儿,现在何处?磁州是什么情况?”&lt;/p&gt; “末将......末将不知!”看辽帝态度似乎有所转变,耶律解里小松了口气,但闻其问,自己都有些汗颜。&lt;/p&gt; “废物!”喝骂了一句,甩了个脸色,耶律德光厌恶地看了耶律解里一眼,一甩手:“削夺一切官职,让他去养马!”&lt;/p&gt; 被撸了个光,耶律解里还得感激涕零地谢恩,至少保住了一条命。&lt;/p&gt; “立刻派人南向,给朕探查刘家小儿那支河东军的情况!”重重的舒了口气,但耶律德光始终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暴躁,语气十分严厉。&lt;/p&gt; “传朕令,明日继续加快速度,跟不上的,杀!”随后,又下了一道冷酷的军令!&lt;/p&gt; 帐中的契丹文武们,脸色都绷得很紧,低着头谨慎得极了。耶律德光近来,越发喜怒无常,令人生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4章 辽营之中的暗流 陆陆续续的,御帐中的辽国大臣将军们退了出去,一个个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尔后匆匆忙忙地散去,各自归营,传达耶律德光的意志,执行他的命令。&lt;/p&gt; 耶律阮也一样,一直走出上百步远,才仰头望了望夜幕上空高挂的那一小弯弦月,幽幽地吁了闷气。缀着稠密胡须的国字脸上,带着忧虑,他的脑中,满是方才御前的情形,他感觉到了危险。&lt;/p&gt; “大王!”思虑间,一道身影站到了耶律阮身侧,唤道。&lt;/p&gt; 不大的声音,让耶律阮打了个激灵。来者明显是个契丹将领,年纪与耶律阮相仿,明火映照下的那张脸上,透着些许异样。此人名叫耶律安搏,方才也在帐中,其父曾经支持过耶律倍,与耶律阮暗地里保持着亲密的联系。&lt;/p&gt; “安搏啊!”看了耶律安搏一眼,耶律阮应了声,问道:“有何事?”&lt;/p&gt; 闻问,耶律安搏朝御帐方向瞄了瞄,凑近声音放得更低了:“大王,情况有些不对,您要早做准备啊!”&lt;/p&gt; 闻言色变,耶律阮也下意识地望向灯火通明的御帐,然后快速拎着耶律安搏朝边上晦暗处走去,瞪着他:“你什么意思?”&lt;/p&gt; 见耶律阮表现,耶律安搏心下暗定,就怕这永康王没什么反应。做出一副正常的样子,耶律安搏与陪同耶律阮走着,一面低声叙道:“自北归以来,陛下脾气愈加暴躁,稍不如意,便是重惩,尤其近来,已经杀了不好内侍与臣子了。这与陛下平日里的表现,前后差异太明显了!”&lt;/p&gt; “你到底向说什么!”耶律阮脸上已然浮现出紧张之色。&lt;/p&gt; 耶律安搏显得更加小心了:“大王。臣暗中调查过,陛下这几日,偷偷地召了几名医官入帐。观其表现,陛下的身体,似有不妥了......”&lt;/p&gt;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查御帐,不要命了!”其人话音刚落,耶律阮压抑着嗓子,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大概是用力过猛的缘故,脸上胀得有点红。&lt;/p&gt; 耶律安搏则显得很淡定,继续说道:“大王,方才帐中的情形,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陛下对您,还是暗藏猜忌之心啊!您终究是东丹大王的儿子,陛下又岂会真心相待。若不提防,只怕您迟早性命不保啊!”&lt;/p&gt; 听其言,耶律阮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凝着眉瞥了他一下,没有作话,一脸沉思状,看起来平静,但粗重的呼吸出卖了他紧张的心理。&lt;/p&gt; 沉默了许久,耶律阮终于开口了,郑重地叮嘱道:“像这样的悖逆之言,不准再讲,否则,我也保不住你。”&lt;/p&gt; “大王——”&lt;/p&gt; 不给耶律安搏继续说话的机会,耶律阮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神。又走了几步,方才压低声音,说道:“眼下,保住自身才是最重要的,不可妄动啊。你,找机会去见见耶律解里,替我安抚一下他......”&lt;/p&gt; “是!”耶律安搏并不蠢,闻言,眉色一喜,立刻答道:“臣明白。您请放心。”&lt;/p&gt; 与耶律安搏分开,耶律阮神色更加沉郁,显然在思索他的话,眉梢间凝着踟躇。耶律阮也算是有些贤名的,内宽外严,颇孚人望,再加在契丹高贵的出身与历史遗留问题,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想法。&lt;/p&gt; 脑中浮现出方才帐中耶律德光的眼神,耶律阮不由哆嗦了一下,心中莫名生出了些紧迫感。只是,在眼下的大军之中,耶律德光仍旧是那一言以决万人生死的皇帝,若无意外,他根本不敢有异动。&lt;/p&gt; 如耶律安搏之言,早做准备,只要耶律德光在一天,做得再多准备,又有何用?耶律阮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第九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lt;/p&gt; 耶律德光显然是来真的,按照命令,拖慢行军的队伍,实行抽斩。在性命的威胁下,北迁效率果然大幅度提高,不过,代价便是,一路上,又增添了无数尸骨。&lt;/p&gt; 如此高压之下,连那些契丹将士,都有怨言。不足三日的功夫,大军徙进上百里,一直至镇州境内,在洨河边上的栾城之侧,方才停下,安营扎寨。&lt;/p&gt; 这一回,实在是耶律德光的身体有些扛不住了,而他得病的消息,也传扬开来。&lt;/p&gt; 御营之中,耶律德光瘫靠在胡榻之上,头上、胸上置着“冷袋”,吸收着热量,时不时地,要命人换一下,如此做法,似乎缓解着他体内的燥毒。&lt;/p&gt; 榻边,还有耶律阮等几人在下恭候着,汇报情况。&lt;/p&gt; “刘家子那支汉军,如今在何处,还缒在后边?”耶律德光声音中都透着火气。&lt;/p&gt; “据斥候回报,敌军已经进入赵州境内,在昭庆县停留,目的不明!”耶律阮小心地观察着耶律德光,回道:“陛下,对方不自量力,一直跟着,以臣之间,干脆拨重兵南返,将之彻底歼灭了,绝此缠人的祸患。”&lt;/p&gt; “冷袋”遮着耶律德光的眼睛,并不能看出他的表情,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觉得,谁人领军合适?”&lt;/p&gt; 闻问,耶律阮一下子来了精神,头稍埋得低些,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平静地说道:“臣,愿往。”&lt;/p&gt; 将“冷袋”自额头上拿下,耶律德光侧过头,用那迷蒙的双眼打量了耶律阮一眼,缓慢地眨动了几下,挥了挥手:“罢了,刘家小儿,兵不满万,不足为虑。他走别路,与朕的大军保持如此远的距离,恐怕也是怕我军的攻击。都到镇州了,回上京才是重要的。就,不去理会他了!”&lt;/p&gt; “是!”耶律阮很是平静地应道,不急不躁地,很恭顺的样子。&lt;/p&gt; 从耶律阮身上收回了目光,耶律德光又将“冷袋”放到额头上继续吸热,继续问道:“开封有什么消息传来,国舅那里有什么情况,刘知远到哪儿了?”&lt;/p&gt; “回陛下!”这回搭话的是张砺:“伪帝率军南下,还未进入河洛之地。国舅派人上报,为防河东军,已奉您诏命,李唐明宗幼子郇国公李从益为帝,重建唐国。以李唐之名,聚敛兵马,对抗刘知远。”&lt;/p&gt; “只怕如此,还是抵挡不住刘知远啊!”耶律德光看起来并不怎么乐观。&lt;/p&gt; “纵使抵挡不住,也足以给刘知远造成麻烦,不让其轻易占据中原!”张砺答道。&lt;/p&gt; 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耶律德光摸了摸有些发昏的脑袋,突然转移话题:“收缩兵力后,现在河北众州,反朕之心,日益高涨吧......”&lt;/p&gt; 没人敢答此话,生怕惹怒耶律德光。都说受伤时候的老虎是最危险的,此时的辽帝,就在这种状态,触之必怒。&lt;/p&gt; 见臣下这样的反应,耶律德光也明白,忍着身体中难熬的热痛,长叹一声:“渡黎阳之时,朕说过,此次南征有三失。纵兵掠刍粟,括民私财,不遽遣诸节度还镇。如今看来,还得加上一条,怒兴屠城之举......”&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5章 辽帝之亡 “庸医!庸医!”御帐之中,耶律德光日常发怒,散落的头下,面皮有些变形,那是痛苦的扭曲,用力将一包已没有凉意的“冰袋”砸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暴虐,盯着跪在帐中的两名医官:“除了这无用的水袋,你们就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吗?”&lt;/p&gt; 这段时间下来,哪怕是不同医理的耶律德光,都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出问题了。原本只是燥热难耐,他只当是不习南朝气候,水土不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叫军中医官治疗,可惜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渐加剧,等到栾城,耶律德光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lt;/p&gt; 耶律德光的病,表现出来,就是“寒热之症”,已热极生寒。他找的医官,都是胡医,为了解决其“内火”旺盛的问题,多采取契丹的传统疗法“冰敷法”。&lt;/p&gt; 基本就是,聚寒冰于胸腹、手足、心腋之间,以治其热症。但这种做法,治标不治本,能解一时痛苦,却难以根除,且有很大的副作用。到此刻,耶律德光的病已经恶化了,且恶化的速度很快。&lt;/p&gt; 这样的情况,耶律德光自然是怒不可遏,而两名契丹医官,则有些束手无策。“冰敷降热”的方法,是契丹医家百姓多年来与这种自然引发的发热疾病斗争总结下来的经验,一向有用,在南朝也不奇怪,谁知道用到耶律德光身上,就是不做效,反而有反作用......&lt;/p&gt; 面对辽帝的喝斥,两名医官很惶恐,惶然无措,只知道连连告罪,自承无能。&lt;/p&gt; “废物!留你们何用?”耶律德光的杀心很重,泛红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语气森然地朝侍卫下令:“拉出营门,斩首!”&lt;/p&gt; 根本不给两名医官求告的机会,当然,求饶也无用。很快,两名医官的便送了性命。&lt;/p&gt; 人杀了,但耶律德光的病痛却没有丝毫缓解,躺在胡榻上,渐觉发昏闹热,为了抑制身体的高热,还得继续用那无用的“冰袋”。&lt;/p&gt; 还是在一名内侍的建议下,耶律德光还是决定试试汉医。在军中,有不少原本汴宫中的御医,很快便找了名老汉医。&lt;/p&gt;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御医年纪很大,一看就是那种“临床经验”很丰富的医者。对耶律德光望闻问切一番,在侍卫、近臣的严密监视下,给耶律德光施了几针,竟有所缓解。&lt;/p&gt; 趴在胡床上,耶律德光的“哀吟”声都舒服了许多,裸背上还扎着几根银针,头上、身上疯狂盗汗,偏着头眯着眼对着那正在给他开药的御医,嘴里赞誉道:“不过扎几针,竟然有如此奇效,这针灸之术,这般神奇?你姓王是吧,朕一定要重重赏你!”&lt;/p&gt; 老御医谨慎地谢恩,丝毫不敢有所大意,入帐之前,他可真真地瞧清了御营前的那两滩血。榻上的辽帝,如今可是个暴虐的主。&lt;/p&gt; 一面恭敬地将药方交与内臣,老御医一面朝耶律德光叮嘱着:“陛下所染热疾,皆因情志刺激而致气机不畅,郁而化热,再加不习中原炎热,外感疬气,故有此症。医官前以冰敷降热,略有效果,然冰倾肌骨,使邪气内伏,邪无出路,病则缠绵。”&lt;/p&gt; “老朽银针度穴,稍解其苦,尚需用药静养。接下来,陛下不宜多思、过虑、劳神、动怒,嗯......”略微犹豫了下,老御医瞟了眼侍候在侧的美貌婢嫔,补充道:“最好,远离女色......”&lt;/p&gt; 听完老御医的话,耶律德光直接反驳道:“其他的,朕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女色,有所不妥。朕困于热症,女人属阴,正合御女以泄火去热。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阴阳相济,乃是天地至理,哪有远离女色的道理!”&lt;/p&gt; 闻耶律德光这通道理,老中医很识趣地不作话了,他多说那两句话,都只是略尽本分,以全性命罢了。至于规劝这辽帝,他可没这麻烦的想法。&lt;/p&gt; 背起药囊,自御帐出,踏出帐门的时候,老御医重重地舒了口气,回首望了望,脸上露出少许莫名的色彩,晃着脑袋退下。跟着去领了赏赐,这回倒不用回那杂乱腌臜之所,就近给他找了处干整的小帐休憩,以便耶律德光随时传召。&lt;/p&gt; 耶律德光这边,经过一番诊治,热症果然渐解,虽仍感体内积有热毒,却也不似此前那般难熬了。精力恢复到了近段时间最佳状态,甚至于,身体有些亢奋。&lt;/p&gt; 宿营栾城后的这两日,因病症加剧,耶律德光是不得不去女色,纵使有心,却也无力。但这稍有好转,那可心却忍不住再度躁动起来了,他并非口是心非,当真如其在御医面前讲的那般,以女人如水的温柔,来缓解他体内的燥热与戾气。&lt;/p&gt; ......&lt;/p&gt; 纵欲,尤其在有热症傍身的情况下,后果来得很快,很严重。就在当夜,扬鞭策马之时,耶律德光突然吐血休克,昏迷过去,短暂的时间内,竟至弥留。惊得一片鸡飞狗跳,赶忙请来那老御医,经过一番费力的抢救,总算将耶律德光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lt;/p&gt; 一直到第二日午后,耶律德光方才从昏迷中醒来。格外虚弱的样子,偏过头,昏花双眼能看望到从榻前到帐外跪倒的一票契丹贵族、大臣、将帅......爱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陛下!陛下!”见到耶律德光醒来,一干人膝步上前,激动地呼唤着,表现得十分忠诚的样子。&lt;/p&gt; 场面有些乱,还是在耶律阮的呵斥下,方才安静下来。耶律德光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这般孱弱,动弹一下都那般沉重。此前是热,这一回,燥火是发泄掉了,如今浑身满是阴冷的感觉,渗人的凉意不断侵入肌肤,不禁哆嗦。&lt;/p&gt; 看着御榻前的这个场面,耶律德光此时有种看透一切的感觉,目光在耶律阮身上停留了片刻。吃力抬了抬手,冷硬地呵斥着众臣:“都跪在这里干什么?朕微感小恙,已大碍。都给朕退下,安定军心!”&lt;/p&gt; “是!”&lt;/p&gt; 群臣退避而出,神色不一而足,而耶律阮与少数人,脸上难免流露出些许异样。耶律阮心头有点波澜,在耶律德光昏迷的这短短的时间中,他成了全军的主心骨。他也已问过了那御医,皇帝的病,有些难熬了。&lt;/p&gt; 都知道耶律德光染病了,但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短短的三两日间,加剧加重,甚至差点一命呜呼。可谓是,病来如山倒。&lt;/p&gt; 耶律德光这边,在屏退群臣后,再也掩饰不住他的虚弱。虽然,他的病弱早就显于人前。此时的耶律德光,面容间满是老态,不过两眼仍旧犀利骇人,不过就如一头褪去了獠牙的虎罴。&lt;/p&gt; 休憩了许久,一直到傍晚时分,耶律德光诡异地好了许多,身体慢慢地恢复着精力,就如一汪甘泉,注入了干涸的土地一般。但是耶律德光,却莫名地感受到一阵心悸。&lt;/p&gt; 此前,留守上京的皇太弟耶律李胡遣使南来问事,未及回复。耶律德光此时心有所感,召来几名臣子。&lt;/p&gt; “遣使归上京,报与皇太弟!记录!”帐中已掌起了灯,耶律德光背倚靠枕,以一种病弱的声音,缓缓说道:&lt;/p&gt; “初以兵二十万降杜重威、张彦泽,下镇州。及入汴,视其官属具员者省之,当其才者任之。司属虽存,官吏废堕,犹雏飞之后,徒有空巢。久经离乱,一至于此。所在盗贼屯结,土功不息,馈饷非时,民不堪命。河东尚未归命,西路酋帅亦相党附,夙夜以思,制之之术,惟推心庶僚、和协军情、抚绥百姓三者而已。今所归顺凡七十六处,得户一百九万百一十八。非汴州炎热,水土难居,止得一年,太平可指掌而致。且改镇州为中京,以备巡幸。欲伐河东,姑俟别图。其概如此。”&lt;/p&gt; “陛下!”记录完毕,张砺等臣子直接拜倒,哭泣道:“请您保重身体啊!”&lt;/p&gt; 耶律德光这一番回复,隐隐有种交代后事的味道。没有理会这些人,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lt;/p&gt; 晚些的时候,稍微进了点食,也全数吐了出来,耶律有些厌食。命人将他抬出御帐,缩在躺椅上,仰头望着如墨的夜幕。&lt;/p&gt; 他有许久没有这么认真地欣赏过夜空了,点点繁星映入眼帘,耶律德光思绪飘飞,两眼渐渐无神。&lt;/p&gt; “今日,何日何月?”耶律德光突然问道,声音萎沉沉的。&lt;/p&gt; “回陛下,四月十七。”内侍答道。&lt;/p&gt; “一个月的时间,竟至于此。世事无常,类此啊。”&lt;/p&gt; “当初,与晋臣言,中国事,我皆知之!如今看来,异日青史之上,朕恐为人耻笑。”&lt;/p&gt; “刘知远倒是好运气,南征灭晋,却便宜了此人!若无朕,其恐难有今日。”&lt;/p&gt; “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到上京,难道要同大哥那般,客死......”&lt;/p&gt; 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语着吹了吹冷风,头脑却不见清醒,慢慢地,耶律德光双眼闭上了。&lt;/p&gt; 一直过了许久,内侍才发现,辽帝崩了。就如同历史上那般,急症暴毙,死得突然!&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6章 做一回大魔导师 赵州,柏乡。&lt;/p&gt; 刘承祐率领龙栖军,又北移了三十余里,距离栾城,已不过八十来里,朝发夕至的路程。越发与契丹大军靠近,且越近一步,就越发小心翼翼。&lt;/p&gt; 作为统帅的刘承祐,近来情绪难免有些紧张,尤其是得到耶律德光大军到了栾城之后。千钧重担负于身上,倍感压力。&lt;/p&gt; 等待着辽军消息的同时,刘承祐让向训带着一队亲兵,陪他在周遭转了转,排解心中忧笃。&lt;/p&gt; 然而,转悠一圈,也转悠不出个什么名堂。在这个时代,提起柏乡,稍有见识的人便会想起几十年前的那场“柏乡之战”。&lt;/p&gt; 柏乡之战,是梁太祖朱温统治末期,梁晋争霸的一个重要转折,极具战略意义,以晋军大胜告终。&lt;/p&gt; 此战之后,后梁精锐部队损失惨重,快速地走向下坡路,势力收缩到魏博以南。而晋军则声威大震,成德(王鎔)、义武(王处直)两镇全面倒向李存勖,为之后李存勖统一河北,南下灭梁,创造了有利条件。&lt;/p&gt; 对柏乡之战,虽然并不清楚其细节,但刘承祐还是有过些许了解的,至少对其结果,还是知道的。&lt;/p&gt; 柏乡在槐、济二水交汇处,勒马立于水岸良久,注视着湍急的水流,据说当年梁、晋两军隔岸对峙于此。感受着阳光带来的燥热,刘承祐指着周边感慨道:“庄宗以柏乡一役,几乎奠定中原数十年的历史走向。不到四十年,却已不见多少战场的遗迹,沧海桑田,概莫如此......”&lt;/p&gt; 向训跟在一旁,闻刘承祐之言,忍不住清咳了一声,说道:“殿下,当你梁晋两军,虽夹野河对峙,但真正决胜的地点,在北边的高邑县。”&lt;/p&gt; “哦?”刘承祐脸上没什么恼怒之色,反而虚心地同向训请教起细节。&lt;/p&gt; 而向训,费了点时间,耐心地给刘承祐讲述了一遍,旋即地陪着他观河景,一点欲言又止的表情,慢慢地挂在了他脸上。&lt;/p&gt; “有话直言吧!”刘承祐说。&lt;/p&gt; 闻声,朝刘承祐拱了拱手,略微组织了下语言,向训对他道:“又是半个月了,殿下行军至此,仍无作为,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卑职等深感忧虑,实不知殿下目的何在啊......”&lt;/p&gt; 刘承祐没有作话,至是瞥了向训一眼,只见他继续说:“请恕卑职直言。殿下一向英明睿智,自受命南下东出,大小数战,临机决断,多恰到好处,何以此次,令人费解啊。”&lt;/p&gt; 说着,向训神情间流露出浓重的忧色:“眼下,契丹大军止步于栾城已两日,我军距敌,实在是太近了,也太危险了!”&lt;/p&gt; 刘承祐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似这样的劝谏之言,向训、郭荣两人对自己明里、暗里说过多少次了。&lt;/p&gt; 事实上,到此刻,刘承祐自己心里也难免生出些嘀咕,只是被他掩饰得很好。一直保持着自闭脸,让人完全摸不准心思,近日以来的刘承祐,给人感觉,可以用刚愎自用来形容了。&lt;/p&gt; “你们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平静地吸了口气,刘承祐终于发话了,“吐露心声”:“孤欲以龙栖这不满万军,在河北数州,找到一个可靠的立足点,再图兴复!”&lt;/p&gt; “殿下属意何处?”向训稍显意外。&lt;/p&gt; “原本,最适合的,当属邺都。然而,杜重威为数万兵马镇之,轻易取之不得!”刘承祐的思路似乎越发清晰了,说:“思来想去,可以成事之地,唯有镇州,这成德旧镇!待契丹撤去,我军自循其后取之。”爱你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可是,纵使契丹北撤,对镇州,恐怕不会轻易放弃吧。辽主非常人,想来不会看不出镇州的重要性!”向训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提出疑问。&lt;/p&gt; 闻问,刘承祐目光平视前方,心中默叹,当真不好忽悠啊。幸好,一骑飞马而来,解了刘承祐的尬。&lt;/p&gt; 前方探骑来报,栾城辽营,遍处哀嚎恫哭,营垒之间,素幡白旗林立,绵延十数里......&lt;/p&gt; 中军营中,将校齐聚,听完汇报,众人面面相觑。张彦威愣愣地问道:“契丹人这是出了何故,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了?”&lt;/p&gt; 刘承祐的眼神则明显地多了几分灵动的异彩,喜形于色,身体无意识地放松下来,扫视一圈,十分干脆地下令:“传孤命令,全军南撤!”&lt;/p&gt; 此令一下,众将更加讶然。&lt;/p&gt; ......&lt;/p&gt; 栾城,辽营这边,各处已然被素色点满。&lt;/p&gt; 耶律德光的暴亡,影响是十分大的。他一死,军营上下,顿成一盘散沙,跟失了方向一般,人心不定,军心动荡。内部的潜流涌出了水面,原本就足够压抑的军营,更加不稳了。&lt;/p&gt; 辽营,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泾渭分明起来,分成了三股势力。忠诚于耶律德光的契丹贵族、文武,永康王耶律阮一派,以及燕王赵延寿为首的汉人势力,为了争夺大军的主导权。&lt;/p&gt; 耶律德光死得太突然了,突然地根本没有指定主事者。&lt;/p&gt; 三方势力中,实则以“帝派”人数最多,实力最强,但没有一个领袖,虽然都秉持着护送耶律德光“遗体”还上京,但人心比较散。&lt;/p&gt; 耶律阮则早有准备,拉拢了一些贵族将领,为他背书,支持他主导大军,事实上,整个大军中,此时就以他最为尊,身份、地位都很到位。但是耶律阮已然表现出了某些不好的“苗头”,自然引起了“帝党”的反感。&lt;/p&gt; 至于赵延寿,基本陪跑,只求自保罢了。不过,他倒是祭出了此前耶律德光给他的封官,有点不自量力地,欲以中京留守、大丞相之职,站上台面主事。&lt;/p&gt; 内部纷争地很厉害,上层不稳,自然而然地影响到了下面,很快,整个栾城辽营的气氛彻底乱了。&lt;/p&gt; 而在一番争执中,有人提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暂且压制住了矛盾。那就是,如何处理先帝的遗体,不可能就地掩埋的,得送其还上京,给太后一个交代。&lt;/p&gt; 但是,已入夏季,天气炎热,栾城距离上京可还远着,要是就这么不做处理运回去,耶律德光早就烂透了。&lt;/p&gt; 凡是总有解决的办法,群策群力之下,将耶律德光用盐腌制了一番,做成“帝羓”。&lt;/p&gt; 而在栾城辽营这边诸事纷扰之时,刘承祐率着龙栖军,耍了个花招,大张旗鼓南撤,尔后偃旗息鼓,循别路暗渡洨水,沿河疾速北进。这一条路,在东线,异于先前辽军北归之路。&lt;/p&gt; 这段时间,刘承祐可派人明查暗访,将周边的道路摸得熟透了。&lt;/p&gt; 一路南来,招降纳叛,去芜存菁,龙栖全军兵力,仍不足八千。以这点兵马,直扑栾城的十几万辽军,刘承祐,这是打算做一回“大魔导师”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7章 异心 辽营依着洨水流向,绵延十数里,夹城而驻。除了十几万胡汉步骑军队之外,还有数万“编外”人员,晋臣、家属、民夫、苦力,单纯论人数,便有二十万了,翻一番,可以号称“四十万大军”了。&lt;/p&gt; 自北归以来,除了在渡大河与攻安阳之外,栾城是逗留最久的地方了。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片躁动不安之中,契丹人内部,各军、部之间的对抗,因上层的矛盾,都渐渐剧烈起来,冲突益甚。&lt;/p&gt; 连军中的那些降卒、丁壮,都变得人心惶惶,窃喜之中带着不安,绝望之中又仿佛发现了点希望。&lt;/p&gt; 前番,随耶律德光南下作战的燕兵,大概有步骑四万余人,除去此前连续的作战伤亡、分守各州的军力外,随军的犹有近三万军,在此时的辽军之中,也是一股独立的难以被忽视的重要力量。&lt;/p&gt; 没有被安排在一起,而是以三燕营中,兵有万数,营寨修得很简陋,还是在耶律德光驾崩的这两日间,临时赶工而成,显然在做着什么准备。&lt;/p&gt; 军帐内,赵延寿一身锦袍,正坐在主位上,与一干幽燕汉军将校商议着,如何应对此时的变局。他们这些燕兵,平日里就饱受猜忌排斥,低人一等,在这等敏感的时局下,只能抱团取暖了。&lt;/p&gt; 气氛很是压抑,商议间,声音都不敢放得太大。众将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提出建议供赵延寿参考,只是,燕王殿下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似乎听得并不认真。&lt;/p&gt; 燕军的成分,同样复杂,有铁杆汉奸,有燕地豪族,有晋国遗臣,还有心向中国的义将......哪怕是报团取暖,也是心思各异。&lt;/p&gt; 对这些,赵延寿实则也清楚,环视一圈,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容易,想要整合起来,共谋大事,可就难了。他赵某人,虽然有些名望,却还没到一呼百应的地步。&lt;/p&gt; “就这样吧!”赵延寿突然抬起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说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将弟兄们组织起来,只要兵马在手,任他风云变幻,旁人便不敢轻辱,契丹人也一样。另外,与其他两营保持联系,与我们同进退......”&lt;/p&gt; “吾北附契丹多年,深知契丹内部矛盾重重,辽帝一死,必然激发,牵连到我们。自古以来,权力之争,残酷而激烈,这两日,御营之争,已可见一端。我等本是南国之人,亦有精兵强将,是难以置身事外的!”&lt;/p&gt; 赵延寿一脸苍色,褶皱爬满了面庞,郑重地说道:“时局若此,安危难定,我等唯有戮力同心,齐舟共济,以度时艰!”&lt;/p&gt; 一番坦诚的诉说,还是有些效果的,在场燕兵将校齐齐应诺。&lt;/p&gt; 赵延寿这才巍巍松了口气,刚露出点欣慰之时,便被营外突然爆发出来的动静惊到了。&lt;/p&gt; “燕王,不好了!”心腹牙将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神色惊惶:“营外都是契丹骑兵,我们被包围了!”&lt;/p&gt; 闻言色变,完全意想不到,赵延寿只能强行按捺住心头惊疑,安抚着将校,率众出去,查看情况。没有表现出畏惧,他并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契丹人会掀起内乱,对他们动手。&lt;/p&gt; 如牙将所报,大量的契丹骑兵已经在外围跑开了,营寨背水而立,被三面威逼。中上级军官都集中在帐内议事,无人统领,中下层的燕兵对此变故有些无所适从。&lt;/p&gt; 赵延寿带人出帐时,已然见着,有上千的契丹骑兵已然从营门突了进来,很是嚣张,有躲避不及的士卒直接被撞死。&lt;/p&gt; “耶律将军领军而来,这般大的阵仗,强闯营壁,这是何故,就不怕激起兵变吗?”望着驰马而来的那名契丹将领,赵延寿冷冷地注视着他,语气很强硬,不是很怂。&lt;/p&gt; 在这个时候,周边的燕兵军士已经反应过来,开始结阵而抗,不过对突入营中的契丹军队毫无办法,只是下意识的自保行为罢了。雨滴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领头的契丹将领,便是耶律解里,之前被耶律德光发配去养马,耶律德光一死,直接被耶律阮启用,重掌军权。&lt;/p&gt; 骑在高头大马上,耶律解里逼上前,蔑视着赵延寿:“陛下大行,闻燕营有异动,本将奉永康王之命,前来接管燕营,统筹调用,以防不测!”&lt;/p&gt; “将军说笑了吧!”赵延寿脸色难看了。&lt;/p&gt; “是否说笑,燕王心中自知。你早被陛下解了军权,何以在此?”耶律解里语气中轻蔑之意更重了,目光扫向赵延寿身后的那些燕军将校:“还召集这些将校,是何居心呐?”&lt;/p&gt; 此言一落,不止是赵延寿,其他燕军军校,神情都变了,眼神之中流露出忌惮与惊惧。&lt;/p&gt; 盯着他们的反应,耶律解里挺直腰身,昂着头,环视一圈,高声强势道:“本将奉命而来,你们还有疑问吗?”&lt;/p&gt; ......&lt;/p&gt; “大王,燕营已经控制住了!”辽军御营这边,耶律安搏向耶律阮禀报道。&lt;/p&gt; “没有引起反抗吧?”耶律阮刚巡营归来,神情严肃,闻言问道。&lt;/p&gt; “您放心,三处燕营被阻隔开,我们突然发动,轻易将之控制!”耶律安搏回答着。&lt;/p&gt; 耶律阮:“赵延寿呢?”&lt;/p&gt; “已经被软禁!”耶律安搏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此人密召燕兵将校,显然图谋不轨,真是不知死活。”&lt;/p&gt; 耶律阮重重地舒了口气,带头望御营走去,边走边严肃地说:“不能这样下去了!”&lt;/p&gt; “您是在担忧那些效忠先帝的将领们?燕兵既已控制,接下来将着手将他们解决了?”&lt;/p&gt; 耶律阮摇了摇头:“都是契丹的人才,大势在我,他们迟早都会妥协的。我到各营巡视了一圈,军心散漫,士气不振,屡有殴斗,简直一片乱象。必须要严厉整饬,尽快稳定下来,拨乱反正,还师回国,否则,迟早要生出大乱子!”&lt;/p&gt; “对了,赵州那支龙栖军呢?”耶律阮突然问道。&lt;/p&gt; 耶律安搏不以为意地回答:“似乎已经撤去了,对方大概不敢再孤军深入了。”&lt;/p&gt; “嗯。”耶律阮应了声。&lt;/p&gt; 叹了口气,耶律阮吩咐着:“让察割、朔古与诸将军、大臣,到御营来见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8章 活下来,就是名将 夕阳西下,天边铺满了一层晚霞,配合着青山绿水,旷野密林,倒也构成一幅唯美景象。&lt;/p&gt; 栾城东面不足十里,广袤的平原之上点缀着些许不高的山丘,辽军毫无所觉地,刘承祐亲自率着龙栖军已然摸到此处。&lt;/p&gt; 几座山丘背后,龙栖各军隐藏在林荫间,抓紧时间休整,进食,恢复体力,准备作战。在刘承祐的授意之下,各军已然来了一次自上而下的思想动员活动,士气还算高昂。&lt;/p&gt; 其中一道山梁上,刘承祐则打起精神,强抑着疲惫,与郭荣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动。&lt;/p&gt; “潜行到这儿,不枉一路的奔波折腾!”靠在一面土壁上,刘承祐嘴里叼着根青草杆,面朝西方,地说道:“此番,若干成这件大事,我等必定名扬天下!”&lt;/p&gt; 刘承祐领军北来,为了掩饰行迹,避过沿途县邑,实实在在地绕了一大圈,走不不少冤枉路,方才从东面靠近栾城,吃了不少苦。&lt;/p&gt; 郭荣坐在刘承祐边上,脸上挂着疲色,神情间却凝着点兴奋,眼神中亦有期待,但更多的,则是忧虑,他当然知道刘承祐所指的“大事”是什么了。&lt;/p&gt; 闻刘承祐之言,郭荣说话,仍旧显得很慎重,一副刻板的样子:“殿下,我军这一路,轻装简行,仅羸三日之粮,行军虽然隐秘迅速,但平原之上,消息迟早会泄露出去的。既至此地,当果敢决断,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要是让契丹人反应过来了,事恐难成!”&lt;/p&gt; “我这话里,可没有一点露怯的意思啊!”听郭荣这么说,刘承祐偏头看着他,竟然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不过,那可是十几万敌军啊,耶律德光大纛所在,契丹国内最精锐的军队大概都在此处了。就我们这点人马,竟欲冲击其阵,想来,也是不可思议,疯狂啊!”&lt;/p&gt; “若非辽帝死了,末将实在不敢建议您轻兵而来的!”郭荣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回答道:“殿下,说句实话,末将这心里边,也是悬着的。若殿下心存疑虑,此时撤军,也还来得及。”&lt;/p&gt; 事实上,得知耶律德光暴毙之后,率兵北进突袭的建议,正是郭荣提出来的。虽然,刘承祐心底做着打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而在旁人看来,刘承祐这又是被郭荣给鼓动而行的。&lt;/p&gt; 在郭荣的性格中,是有很重的冒险因子,但绝不是一味的行险,也是审时度势,综合考虑过后,方见机行事的,就如当日在上党,劝刘承祐南下进攻耿崇美。&lt;/p&gt; 然而此次,他自己心头都有些发虚的。能瞧得见突袭成功的巨大好处,自然能够看到这背后的奇高风险。但是,刘承祐却是毫不犹豫地支持了他的选择。&lt;/p&gt; “都已经摸到辽军眼皮子底下了,哪有前功尽弃的道理!这迟疑不决、瞻前顾后的表现,在你郭荣的身上看到,却是少见!”刘承祐则表现地很坚决,抬手一握拳,肃声道:“辽帝暴毙,三军无主,军心涣散,这是天赐良机。这等以小博大的机会,若是不抓住,会遗憾一辈子的!”&lt;/p&gt; 再度听到刘承祐那坚定的语气,郭荣仍旧不禁感到些许意外。&lt;/p&gt; 毕竟,当初在潞、泽,对付耿崇美那数千燕军的时候,刘承祐表现得那般谨慎,甚至“怯战”。但何以这次,面对十几万契丹军队,却决绝地要主动发起进攻。前后反差对比,实在太强烈了。&lt;/p&gt; 偏头望着少年那张被战火洗去稚嫩的面庞,那样平静,叼着的草秆在牙齿的拨动下无规律地晃动着,整个人都透着恬然自信。烈火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殿下,您此前踵敌军之后而进,似乎,一开始就有突袭契丹大军之意?”郭荣突然发问。&lt;/p&gt; “被看出来了?”眉毛耸了一下,刘承祐斜了郭荣一眼,心中暗思。不过,仍旧很自然地说道:“若非辽帝暴亡,我纵使再胆大,也不敢行此疯狂之举。原本,我意夺镇州,控成德,以定河北。但现在,比起一州一地的得失,我更愿意给契丹人的有生力量,尤其是他们的精锐,造成一次刻骨铭心的损失!”&lt;/p&gt; 刘承祐之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郭荣迅速地收敛起了疑惑。&lt;/p&gt; “殿下,向参军回来了!”恰此时,侍卫头领李崇距顺着窄道,跑上了山梁,禀道。&lt;/p&gt; 刘承祐闻讯坐起,下意识地咬断了草秆,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打转,刘承祐却顾不得,直接命人引向训来见。&lt;/p&gt; 虽然已兵至此处,欲行奇险,但也不是莽打莽冲,刘承祐可不会拿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龙栖军去蹀必死之地。调查评估敌营的情况,还是必须要做的,否则,出现什么意外,可没有后悔的机会,重视之下,刘承祐甚至命向训亲自去探查敌情。&lt;/p&gt; “怎么样?”&lt;/p&gt; “卑职亲自探营,辽军南北纵横十数里,首位不能兼顾,行营松散,旗伍混乱,垒壁简陋,军心动荡,由可知也!且内部恐有龃龉,归来前,遥见有三处契丹骑兵,围了燕兵,将其控制。”向训慎重地将他费了半日时间观察探得的情况向刘承祐汇报着,坚定地望着刘承祐,声音都有些发颤:“殿下,可以一战!”&lt;/p&gt; “传令,召集众将!”闻言,刘承祐直接扭头朝李崇距吩咐道。&lt;/p&gt; 很快,龙栖军营级以上的军官都被刘承祐召至一起,通报情况,分析着军情,研究着作战事宜,并做最后一轮思想工作。&lt;/p&gt; 耗费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一切商议既定,不容更改。一干军官,或忐忑,或兴奋,或迟疑,但都有了心理准备,各归其营,下达命令。&lt;/p&gt; 天色已晚,进食完毕,龙栖全军,除了必要的警戒哨卒,包括刘承祐在内,全部就地睡觉,睡不着,也得闭着眼睛,养精蓄锐。&lt;/p&gt; 一直到子夜过后,刘承祐亲自,翻过一道道山丘,走遍一个个营队,亲自挨个给龙栖军士做最后的激励。从发兵始,刘承祐已经有过太多慷慨陈词,这一回,没有那么多心灵鸡汤,只是让将士们再看看他们的统帅,向他们允诺,之后,与他们冲锋在一起。&lt;/p&gt; “杨业!”出发前,巡到骑兵军的时候,刘承祐单独与杨业叙了两句话。&lt;/p&gt; “殿下!”年轻的杨令公,神色透着兴奋,没有一点畏惧。&lt;/p&gt; 刘承祐看着他,沉声道:“今夜,会死很多弟兄。还记得在晋阳初见之时,孤同你说过,他日你可为一名将!现在,孤再告诉你一句话。活下来,你就是名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9章 栾城之战(1) 龙栖军下辖马步军五军一营,在各自指挥使的率领下,擦着黑,迈着坚定的步伐西向,朝着辽军大营摸去。全副武装,而又轻装简行,所有与作战无关的负累物什,全部被抛却。&lt;/p&gt; 为保持隐秘,铃铛早已被摘下,每名士卒嘴里都嚼着草茎或木枝,沙涩的味道刺激着神经,虽然滋味不好受,但还起到了点提神的效果。&lt;/p&gt; 小心翼翼地匀速前行,保持着体力,速度并不快,一直到辽营东面两里开外的地方。此地视野开阔,已然没有多少遮蔽物,不敢再贸然前进。四周是广袤的原野,中间则是一大片犬牙交错的农田。&lt;/p&gt; 向训此前勘察敌情的时候,自北向南,共选取了三处适合的进攻点,制定进攻计划之时,刘承祐本来打算便将全军分为三个部分,同时发起进攻,给辽军来个多点开花。&lt;/p&gt; 被向训给劝阻了,原因无他,如此三面联动,会明显地摊薄龙栖军本就不多的兵力。辽营布置虽然分散,终究是十几万大军,己方若是分散,只要敌军随便一处反应过来,集中起来的兵力都可能优于自己,会更添本就不小的袭营风险。&lt;/p&gt; 与其分三个方向进攻,莫若不想那么多,集中全军,一路冲击,保证在袭击点上的兵力优势。&lt;/p&gt; 坐在马上,刘承祐向西眺望,盯着远处漫漫黑夜下的辽军军营。星火点点,绵延的敌营根本望不到边。&lt;/p&gt; 深深地提了口气,刘承祐申请肃重,眼神很坚定,满脸的刚毅。他是统帅,系三军之重,到了这个地步,只要表现出一点迟疑或者畏惧,都是对军心的打击。&lt;/p&gt; 不足一刻钟的功夫,在这片田野上,龙栖全军军士已然在军官统领下,摆出了进攻阵型。&lt;/p&gt; 见状,刘承祐直接吩咐道:“传令下去,准备进攻!”&lt;/p&gt; 时间已经过了丑时,辽营那边显得更加安静了,本就不高的戒备也更加放松了。龙栖军这边,四周也是一片寂然,月光洒下,军甲兜鍪与出鞘的刀剑反射着幽冷的寒光。&lt;/p&gt; 这本是身体最疲惫的时候,但在紧张心理的影响下,全军上下,多少有些亢奋。耳边,隐隐能够听到洨水流动的声音,一直刮着的东南风,也意外地猛烈起来了。&lt;/p&gt; 仰头,望着被吹得猎猎作响的军旗,刘承祐心有所感,跃马而出,在军前徘徊,手挥动着,也不压抑着声音了,指着东南方向,用尽吃奶的力气高声做着攻击前的动员:“将士们,行至此处,我等已无后路,进着生,退者死。此时大风起,便是上天襄助我军,趁势而进,一举击破胡寇!”&lt;/p&gt; “昆阳之战”的传奇,这些日子,在行军途中,刘承祐已命人在龙栖军中扩散开来,并不断重复洗脑,给众军灌输“复制奇迹”的思想。事实上,思想工作做得充足的缘故,此时龙栖军上下,并没有太过畏惧,因耶律德光暴毙的原因,士气反而很高昂。&lt;/p&gt; 大概是在应和刘承祐所言,这场夏夜突起的东南风,刮得更加猛烈了!&lt;/p&gt; “举火!”&lt;/p&gt; 令下,军中早就提前准备好的上千支火把,迅速地被点燃,周遭一下子被照亮了,明火堂堂,在这夜幕下,显得格外得显眼。无忧爱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进攻!”&lt;/p&gt; 紧跟着的一声号令,几几面战鼓擂响,龙栖全军保持着阵列,跟着鼓点的节奏,向着中段辽营冲击而去。全军掠过田野,留下一地狼藉,两里地的距离,高速冲刺下,很快便接近了辽营,攻了进去。&lt;/p&gt; 在东面突然亮起火光大亮的时候,辽营警戒的哨卒便已发现,紧急示警,但龙栖军遽然发动,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匆匆忙忙间,早已惫怠的辽军又哪里能反应得过来。&lt;/p&gt; 骑兵在前,步卒掩后,自东向西,龙栖全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入辽营。敌营的防御很是松懈,更没有多少有用的守备工事措施,被马军轻易地击破,蹈营踹帐,一直冲到洨水岸边,方才止住。&lt;/p&gt; 刘承祐如他战前允诺的一般,身先士卒,在骑兵阵中。只是,被李崇距等人牢牢地守卫着,战场之上,凶险难测,作为刘承祐的牙兵,他们不管战争胜负,只负责保证刘承祐的安全。&lt;/p&gt; 勒马而止,马军两营在韩通、罗彦瓌的统率下,迅速地调整阵势,集中在刘承祐身边来,准备发起下一轮冲击。&lt;/p&gt; 扫视一圈,眼前的一片营地,已经被龙栖军冲了个支离破碎,周遭也已陷入一片混乱,突袭的效果很不错。但眼前这一隅之地,相比起十数里连营来讲,实在微不足道,距离撼动整座辽营,还差得远。&lt;/p&gt; 后方,伴着雄浑而炽烈的喊杀声,四军龙栖步卒,在军将们率领下,也冲杀进来,有骑兵的开路之功,他们更加顺利。&lt;/p&gt; 大概是体内的冒险基因被激活了,已在敌营腹地,危机重重,但刘承祐的头脑却更加清醒了,眼神之中流露出少有的偏执而疯狂的色彩。&lt;/p&gt; “殿下,当火速向北,朝栾城方向突击,在辽军彻底反应过来,组织起有力抵抗之前,将混乱扩散开来,彻底搅乱其军!”向训紧跟在刘承祐身边,快速地观察着周边的情况,果断朝刘承祐建议着。&lt;/p&gt; 临阵指挥,非刘承祐所长,这点他有自知之明,当此之时,也完全没有什么犹豫的空间,这么长时间下来,向训之才早就得到了刘承祐的认可,他选择相信他。&lt;/p&gt; 毫不犹豫地高声下令:“大纛高举,全军向北冲锋,所遇人畜,一概格杀,不凿穿辽营,不准停下!杀!”&lt;/p&gt; 命令下达,早就调整好阵势的马军,立刻启动,慢慢提速,由缓转急,向北驰去。东边的步军,很快也收到命令,循着火光蔓延处,跟着向北突击。&lt;/p&gt; 在事前,此次夜袭的作战方针早已传达得很清楚。放火为主,杀人为辅,保持进攻速度,不与敌军作任何纠缠,以搅乱辽营为第一要务。&lt;/p&gt; 刘承祐率马军带头冲锋,各军指挥使率部踵其后,执行得很到位。&lt;/p&gt; 敌袭的动静,已然传开,向南北扩散,不知有多少人被惊起,初时还以为又遭了那些不要命的“义军”袭击,但随着动静的越闹越大,杀声越演愈烈,头脑再发昏的人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0章 栾城之战(2) 夜下,洨水之畔,十数里辽营沉凝的宁静被彻底打破,炽烈的杀声与耀目的火光充斥其间,不绝如缕。&lt;/p&gt; 若从全景而观,可以发现,整片辽营,就仿佛一条幽黑的长蛇,自腰身处被截断,其后由南向北,逐步被点亮,躁动起来,进化成一条“烛”龙。&lt;/p&gt; 只有深处敌阵之中,才能体会到,十几万大军的营寨究竟是怎样一个规模,一口气向北冲击了五六里,放眼望去,北边仍旧是望不到边的营寨。辽军的营垒,简陋,松散,然而数量上去了,仍旧只是密密憧憧的。&lt;/p&gt; 所幸,距离洨水边上的栾县城,是明显越来越近了。龙栖军的马兵,终究数量不够,实在难以到达凿穿敌营的目的,这一波进攻下来,马军的冲击力有所下降,刘承祐果断停下,重整阵势。北面已经有不少契丹人反应过来了,从开始遇到成建制的契丹士卒抵抗,便可知。&lt;/p&gt; 刘承祐还被护众军之中,气息有些喘,周遭烈火熊起,上升的温度使他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lt;/p&gt; 望着四围,人头攒动攒动,敌营士卒奔走呼喝,这一片乱象使刘承祐感到了一丝欣慰。这一路冲来,乱营二十余座,至于杀了多少人,实在难以计数,多少有些畅快感。敌营终究是乱了,信心倍增,但是,这还不够!&lt;/p&gt; “殿下,我们冲得太快了!”向训同样兴奋,但还保持着冷静,继续给刘承祐以建议,指着东北方向:“那里是一处‘晋营’,可以派一部前往,鼓动降卒起义!殿下可亲率人回击,会后步卒,再行集合力量,冲击‘燕营’,倘使汉人彻底乱起来,契丹大军必败!”&lt;/p&gt; “罗彦瓌,带着你的人,直冲东北‘晋营’!”没有丝毫犹豫,刘承祐几乎吼叫着将罗彦瓌唤到身边,吩咐道。&lt;/p&gt; “遵令!”罗彦瓌也没有一点啰嗦,应命之下,直接带着他那一营五百余骑,飞驰而去。罗彦瓌本是降卒出身,以他的身份去鼓动,成功的可能性很大。&lt;/p&gt; 刘承祐这边,也迅速地,带着剩下的人,跑了个“u”形弯,调转方向,南攻而去,准备将这中段的辽营犁一遍。&lt;/p&gt; ......&lt;/p&gt; 中军御营在栾城东南边上,耶律阮亲自坐镇其间,睡得很沉,是被人叫醒的。初时还不以为意,只当是那些地方“草寇”又来骚扰了,这种事情,他们这一路来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甚至他还亲自领兵去征剿过一股规模较大的义军。&lt;/p&gt; 但等他走出军帐,登上营中的哨楼,朝南望去,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重起来,惊变总是提神的,原本的困意完全消退。&lt;/p&gt; 南面的营寨,已然是遍地烟火,且不断地向北边蔓延开来,几乎在耶律阮的眼皮子底下,火光渐成冲天之势。虽然心惊,倒还到让耶律阮惊惶失措的地步,他的心理素质很不错,真正让他感到气愤的,是中军这边的乱象。&lt;/p&gt; 喧嚣嘈杂,憧憧人影中,但见契丹军士,但见契丹军士如无头苍蝇一般,混乱无序。南边的状况,还没完全扩散到北边来,这边已经有点自乱阵脚的意思,哪里有一点契丹精锐的样子。&lt;/p&gt; 事实上,整个契丹大军的北归旅途,很不安稳,再加辽帝的暴毙,近两日来的内斗,自上而下,都很压抑,稍微出点状况,就爆发出来了,更遑论夜袭。&lt;/p&gt; “传令各将,立刻给我弹压各营,稳守中军,敢有异动,扰乱军心者,杀!”耶律阮不管其他,直接先下了道严令,欲将御营先稳定住。&lt;/p&gt; 有传令军士,立刻应命而去。&lt;/p&gt; “哪里来的敌军,有多少人,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兵力一定不少!”耶律阮这才看向来报信的契丹将领。&lt;/p&gt; 闻问,将领很干脆地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千度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废物!敌军都已经踩到脸上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耶律阮头一次发怒。&lt;/p&gt; 见永康王发怒,将领垂下了头。&lt;/p&gt; “立刻传令其他诸营将士,各将官就地组织将士,稳守营垒,抵抗敌军!”没空与其计较,深吸一口气,耶律阮又吩咐道。&lt;/p&gt; “大王,您没事吧!”耶律安搏带着人,寻到耶律阮,满脸的担忧,但见他完好,松了一口气。&lt;/p&gt; 耶律阮摇了摇头,锁着眉,还沉浸在思考中:“敌军数量一定不多,胆敢这样冲击我军,还有这样的战斗力,绝不是一般的草寇,定然是晋人精锐士卒!”&lt;/p&gt; “河东军!”说道这儿,两个人同时惊呼:“是那支龙栖军!”&lt;/p&gt; “他们不是撤了吗,怎么能悄然来袭?”耶律安搏惊愕难抑。&lt;/p&gt; “没时间思量这些了!”耶律阮道。&lt;/p&gt; 耶律安搏:“大王,必须得尽快将军心稳定下来,敌军冲杀不可怕,可怕是自乱阵脚,要是造成营啸,大军可就完了!”&lt;/p&gt; 他这话,倒是给耶律阮提了个醒:“敌军突袭,若欲一击奏效,当直袭中军御营才对,为何会选择南边诸营?”&lt;/p&gt; “定然是他们没能探清中军所在!”&lt;/p&gt; “不对!”耶律阮脸上忽然闪过惊色,尔后瞪着耶律安搏严令道:“你亲自安排人,传令各部将军,让他们带人,严防晋人、燕人,尤其是耶律解里,让他小心燕军!还有那些汉人劳力丁壮,若敢有异动,直接杀!”&lt;/p&gt; “是!”&lt;/p&gt; 一双瞳孔中,闪动着南边不断升腾的火焰,耶律阮表情阴沉得可怕,手指甲几乎掐到肉里边去。他知道,晋军降卒早就心怀异志,燕军又因猜忌欺压而不稳,各营被强掳为奴的汉民就更不用说了,若是这些人趁机鼓噪起来,配合着“敌军”,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lt;/p&gt; 在耶律阮心急火燎地下着命令,积极应变的同时,刘承祐领军在南边,已然将“声势”彻底造起来了。&lt;/p&gt; 营啸,很是顺利地产生了,且完全不可控,恐惧、惊惶、愤怒,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大量的乱兵四处冲撞,互相砍杀,践踏。&lt;/p&gt; 也就是北边,靠近中军御营的部分,在耶律阮及时的强力措施下,将将稳住了。但这是建立在大量的内部弹压杀戮的基础上的,所有契丹人的精神已经完全崩直,就差一下让其溃断的“触碰”。&lt;/p&gt; 契丹人的骑兵,在这个过程中,也失去了作战威力。有两处马营,直接散开,一匹匹战马,四散而逃,胡乱冲击。人都乱了,而况于畜牲。&lt;/p&gt; 乱了,全乱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1章 栾城之战(3) 袭营的影响,以远超耶律阮想象的速度蔓延开来,并很有针对性地“定向”扩散。在周遭杀声逼近的同时,三座燕营也是迅速被惊动,很快便躁动不稳起来。收到警讯的耶律解里,在第一时间带领麾下契丹士卒御备,准备应战的同时,也随时打算镇压一切可能的动乱。&lt;/p&gt; 此前耶律阮让耶律解里接管燕兵,但短时间内,哪里是他能够完全掌控得住的。情势紧迫,匆忙之间,手段很酷烈,压迫性十足。但最大的问题是,燕兵将士的武器并未被收缴......&lt;/p&gt; 大量的契丹骑兵,奔驰穿梭在燕营之中,杀气腾腾间,也不免栖栖遑遑。其中一间宽大的军帐中,聚集着好几名燕将,都是指挥使以上的将领,同赵延寿一样,被直接拘起来了。&lt;/p&gt; 各个神情沮丧,隐有怨愤之意,毕竟被“无缘无故”地缴了兵权,还羁押起来,失了自由,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威。袭营的动静传来之时,这些人反应极其敏感。&lt;/p&gt; “这是有人夜袭啊!”一人说了句废话。&lt;/p&gt; “闹出的动静,显然还不小。也不知是哪里来人,如此胆大!”一名指挥使坐直了身体,朝外望了望,小声说。&lt;/p&gt; “契丹人,恐怕要吃大亏!”另外一名将领肯定地说道,语气中有几分幸灾乐祸。身处辽营之中,自然清楚其间情势之复杂混乱,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突袭,稍微有点军事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是怎样一场灾难。&lt;/p&gt; 商议间,一道冷酷而强硬的命令声自帐外响起:“将军有令,把这些燕将都给我看好了,敢有异动,一概格杀!”&lt;/p&gt; 很快,帐外增添了不少冗杂的脚步声,帐门前的守卫,也明显加强。见此景,被拘押的这些燕兵将领,脸色更加难看了,不安的心理,也愈加严重。&lt;/p&gt; “都这种时候了!不放我等出去安抚士卒,弹压动乱,统军作战,仍厉行扣押!”一名将领粗着嗓子,满脸的怒意。&lt;/p&gt; “我等终究是燕人,契丹忌我辈深矣!”一人冷冷地应道。&lt;/p&gt; “这样下去,只恐我等迟早丢了性命!”&lt;/p&gt; 这个时候,一人起身,将声音压得极低:“要我说,我等干脆闯出去,召集弟兄,反了他!”&lt;/p&gt; 此言一落,人人神色各异,有意动者,有迟疑者,还有保持着冷静,表示反对的:“外面情况不明,契丹兵多势雄,不可妄动,贸然行事,只恐死无葬生之地。再者,我等根基多在燕地,幽燕尚在契丹人控制之下,若因泄一时之恨,而牵连到家小宗族,悔之晚矣!”&lt;/p&gt; “哼!南下灭晋,有多少仗是我们打的,死了多少弟兄,立了多少功劳!结果呢,好处没得到多少,还饱受猜忌。契丹人呢,就忙着抢,忙着杀。这般为之卖命,实在不值。日后的事,管不了那么多,与其坐以待毙,先反了再说......”&lt;/p&gt; 事实上,赞同趁乱而动的人,还不少。在座诸人,没有哪一个是不心怀不满与怨愤的,都是极具时代特色的武夫,逼之过甚,他们便敢反给你看,少有能保持头脑清醒的。&lt;/p&gt; 这个时候,帐外暴起杀声,这可是近在耳边的,在一阵刀击与惨叫声过后,一队燕兵闯了进来,领头的几名军校,纷纷寻到上官,口呼:“将军,弟兄们来救你了!”&lt;/p&gt; 见着这些忠心的下属,出鞘的长刀上尚且滴落着鲜血,燕兵将领们互相望了望,这下,意见统一了。久禾书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很快,伴着一阵“杀契丹”的咆哮声,燕营乱了,在各自军官的统领下,向周边的契丹人发起进攻,率先遭殃的就是跟随耶律解里接管燕兵的那些骑兵。&lt;/p&gt; 一座燕营,座座燕营,就像是一堆堆干柴,刘承祐亲自带着兵马,将之点燃。&lt;/p&gt; 随着燕营之叛,辽营乱局,迅速地滑落向不可收拾的深渊。而龙栖军所感受到的压力,也明显地缓解不少。为了避免“误伤”,在刘承祐的命令下,龙栖全军,有意地避开那些杀意高涨的燕兵,转而继续向北进攻。&lt;/p&gt; 若说燕兵是干柴,那么晋军降卒就是一锅易燃易爆的烈油,沾到点火星,便直接爆发了。&lt;/p&gt; 当初的十万晋军降卒,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交由杜重威、李守贞两个“吴三桂”式的人物统率,让其领着去邺都与郓州替契丹镇定地方,维护统治。&lt;/p&gt; 剩下的,少量分散在地方,一些如武行德、罗彦瓌之类的背离造反。余者,基本都在耶律德光的北归大军中,而这些降卒,经历是最为凄惨的。&lt;/p&gt; 他们的家属,基本都被强令随军,欲迁之于塞北安置,背井离乡还不算,一路上,死伤无数。一直以来,军中便有流传着“契丹主欲尽屠降卒”的消息,在安阳城下,又被役使着冒死冲城,直至安阳之屠......&lt;/p&gt; 可以说,辽营中的降卒,是一干几乎被逼到绝境的“怒士”,可谓满腔的仇恨与愤恚,一点就着。罗彦瓌率兵闯营,几乎没怎么费劲,便得到了激烈的响应,群起而攻契丹。&lt;/p&gt; 他们不似燕兵,械甲不足,便直接向乱作一团的契丹士卒抢,锐意砍杀契丹能瞧得见的契丹人。其后,在罗彦瓌的引导下,高呼着“杀胡”、“复仇”的口号,不要命地朝北边冲击而去。&lt;/p&gt; 十数里辽营,很快遍地厮杀,大概是受到了杀声的感染,营中那些被抢掠的汉民苦役,很快也在鼓动之下,发出嘶吼、呐喊,暴动杀贼。&lt;/p&gt; 整个辽营之中,龙栖军在杀契丹人,降卒在杀,燕兵在杀,汉民在杀,甚至于契丹人自己也在自相残杀......&lt;/p&gt; 栾城东南,辽军中军这边,已成为厮杀最激烈,最血腥的一片区域。燕兵、晋军、契丹人混战在一起,向着御营冲击。中军的营垒,修建得,还是比较牢固的,借着栅栏、鹿砦,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耶律阮亲自领着御前军马,外边的乱兵牢牢挡住,慢慢地,渐有压制之势。&lt;/p&gt; 但是,所有人都杀疯了......&lt;/p&gt; 刘承祐隔得稍远,带着他的军队,占住了一座破败的营寨,望着眼前的杀戮景象。尤其是那些契丹人,冲杀起自己人来,是一点也没见迟疑或手软。&lt;/p&gt; “这些契丹人都疯了!”嘴里感叹着。&lt;/p&gt; “殿下,契丹中军已经渐渐稳住了,燕兵、降卒各自为战,混乱无序,仅凭着这一时血勇,恐怕难以收效。一旦让契丹人彻底站住阵脚,乱兵势蹙,敌中军这数万兵马,足以将混乱扑灭!”向训再度在刘承祐耳边提醒道。&lt;/p&gt; 默契早已养成,向训话一落,刘承祐便立刻反应过来:“那就靠我们自己,来发起这致命一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2章 栾城之战(4) 突袭战打到这个份儿上,效果显著,但龙栖军全军,也已分散开,以军、营为编制,在刘承祐周遭数里的营垒间,纵横驰骋,当着搅屎棍,专门盯着那些成建制、有组织的契丹军队攻杀,以求乱象不止。&lt;/p&gt; 眼下,距离刘承祐最近的,是龙栖第二、三两军。没有丝毫犹豫,刘承祐直接命人召来两军指挥使,命令道:“立刻将附近的二、三两军的将士集中起来,向契丹中军发起进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攻破他!”&lt;/p&gt; 第二军指挥使孙立,此时刀未还鞘,身上满带着血煞之气,瞪着双眼,闻刘承祐那强势无比的命令,没有一点犹豫,抱拳应道:“末将必破辽营,请殿下督阵!”&lt;/p&gt; 言罢,两名指挥使策马转向便去,那股子干脆劲儿,让刘承祐稍显意外。他知道,此次冲阵,一定会死很多人,原以为,那二人,会有所保留的......&lt;/p&gt; 龙栖各营本就互相策应作战,尤其是本军之人,相隔并不远,刘承祐讶异间,已然快速地集结起来。&lt;/p&gt; 而孙指挥二人,未待全军集齐,趁着辽营东南方向突然出现的一个空挡,先后率着部下,执盾挺枪,挺剑挥刀,呈攻坚之阵,冲击而去。两千多敢战之士,嘶吼着“杀胡虏”,无畏冲锋。&lt;/p&gt; 借着周边肆掠的火光,刘承祐瞧得分明,两个指挥使,是冲在最前面的,身先士卒的作用很明显。&lt;/p&gt; 不暇多想,刘承祐继续命令道:“命郭荣、韩通、罗彦瓌,让他们率骑兵继续逐击契丹乱兵。传令张彦威,让他与马全义、慕容延钊集合两军前来助战。”&lt;/p&gt; “是!”&lt;/p&gt; 两路龙栖军,自东南方向投入战斗,一开始便展开了最为疯狂的进攻,没有丝毫留力。习惯了乱兵节奏的辽中军守军,面对这突然变奏,短时间内明显没能反应过来,不足半刻钟,左翼的阵脚顿时松动了。&lt;/p&gt; 见有效果,龙栖军士冲得更猛了。似孙指挥这样的军官,或许没有过人谋略,没有深远见识,但若论披坚执锐,冲营拔寨,发起狠来,却是不会落于任何人。&lt;/p&gt; 刘承祐在后边观战,都不由将他的帅旗前移了百步。但见辽营左翼激战处,龙栖军虽然打开了缺口,但苦于兵力不足,似乎有些无力扩大。至于其他的“友军”,没有统一的指挥,根本没有支援的意思,甚至没有发现被龙栖军撞开的那点缺口。&lt;/p&gt; 见状,刘承祐扫了眼周遭,自己身边尚有五百多亲兵护卫在侧,也不迟疑,直接指着辽营下令:“李崇矩,你率孤亲军,上前助阵!”&lt;/p&gt; 可惜得来李崇矩很干脆的拒绝:“请恕卑职不能奉令,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殿下安全!”&lt;/p&gt; 若是平时,对此等忠心护主的表现,刘承祐或许会表示欣喜赞许,但眼下,战阵之上,一股怒火涌上脑门,刘承祐一脸冷厉地扫向李崇矩,直刺刺地盯着年轻的小校:“你敢违抗孤的军令!”&lt;/p&gt; 面对刘承祐有些骇人的眼神,李崇矩反应却很坚定:“殿下安危甚于一切!”&lt;/p&gt; “将士们都在与敌厮杀,与击溃敌军相比,孤的安危算得了什么!”刘承祐直接吼了出来,眼神中竟有淡淡的杀意了。&lt;/p&gt; 此时的刘承祐,心中击败辽军的意愿太过强烈了,有点不顾一切的意思,身处战阵杀戮之中,他的情绪心境明显受到了影响,完全没法保持着平时的淡定。&lt;/p&gt; 而李崇矩,这个平日里低调内敛,不露锋芒的青年,此时却表现迥异于常人的将坚决,在刘承祐威压之下,表情没有一点动容:“若殿下有危,纵使击溃敌军,也是得不偿失!”&lt;/p&gt; 闻言,刘承祐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欲孤,亲自领兵,冲杀在前吗?”&lt;/p&gt; 见刘承祐脖子都有些粗红了,向训这个时候主动站了出来:“李侍卫所言不错,殿下身系三军之重,大纛所在,不可再趟险。还是属下带一部分军士,前往支援。剩下的,仍由李侍卫统领,保护殿下!”90看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就这么办!”刘承祐只略一思考,便同意了向训的建议,当即自亲军中分拨他三百卒,着其统率上阵。&lt;/p&gt; 向训去后,刘承祐身边的护卫力量,只剩下两百余人了,在这十几二十万人的混战之中,太过微不足道了。因大纛之故,已然有一些散敌朝他这边靠近了。&lt;/p&gt; 为防不测,刘承祐很识趣地带着人,从容地朝外围撤去,远离辽中军营前的这片危险区域。动作果断,没有一点不适应,而李崇矩,仍旧践行着他坚守的职责,神色紧绷如旧,牢牢地护在刘承祐身边。&lt;/p&gt; 向训所率援兵,虽然人数不多,但这可是刘承祐的亲军,很明显地起了催化作用,士气更胜,鼓噪而击,蹀血而进,不惜伤亡之下,最终还是冲破了辽营中维持了许久的那道防线。&lt;/p&gt; 东南方向被突破,对辽军的打击是重大的,别看他们军力还很充足,但士气早就低微到一定地步了,若不是耶律阮勒令诸将,以杀戮督战,他们如中南部各营的辽军一样,自乱了。&lt;/p&gt; 龙栖军彻底打开局面,边上的乱兵终于趁乱而进,一拥而上......&lt;/p&gt; 于辽营而言,这一泄气,便完全不可收拾,直接崩到底了。在后方督战的刘承祐,见到破营,放浪形骸地连声叫好。&lt;/p&gt; 御营中,耶律阮一身戎装,按剑而立,站在寨楼上督战。遥遥地见着左翼营破,怒不可遏。&lt;/p&gt; “大王,营门破了,挡不住了,先行撤退吧!”耶律安搏神色匆急的建议道。&lt;/p&gt; “营中尚有数万精兵,足可弹压一切,岂能轻言后撤。让耶律察割领军,给我夺回营门,将敌军赶出去!”耶律阮狠狠地甩了下手。&lt;/p&gt; “兵虽众,然士气皆丧,不足用啊!”耶律安搏倒是看得清楚,急忙劝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是让乱兵冲了进来,混在一起,连这数万人马,都要彻底陷进去了!”&lt;/p&gt; “大王万不可意气用事,还是先行北撤到真定,重整旗鼓啊!”&lt;/p&gt; “啊!十几万契丹儿郎,就这么败了吗?”耶律阮凄厉地吼叫一声,两眼通红,语气中尽是不甘。&lt;/p&gt; 话虽如此,耶律阮却没有固执下去,抹了把眼睛,吼叫着下令:“传令,耶律朔古,让他领军断后策应,其余各部,随我撤退!”&lt;/p&gt; “是!”闻令,耶律安搏松了口气。&lt;/p&gt; 撤退令下,御营中的契丹军马,纷纷北撤,或者,用逃来形容更加恰当,距离溃败也只在一线之间。至于耶律阮这边,动作更快,他有数千最忠诚的兵马,一直护在御帐周边,没有投入战斗。到了撤退这种关键时刻,也成为了最可靠的护卫力量。&lt;/p&gt; 耶律阮之率军北撤,什么金银宝器,军械战马,粮食财货,全然顾不上了,尽数丢弃。唯一没有忘记的,大概只有耶律德光尸体做成的“帝羓”了。&lt;/p&gt; 随着耶律阮的主动撤退,也代表着刘承祐的这场夜袭的赌博,赌赢了。在各色军队,或追击,或争抢,或戕斗依旧的同时,刘承祐开始全面收缩集结起龙栖诸军。&lt;/p&gt; 辽军虽败,但乱象不止,洨水河畔的营帐间,杀声依旧炽烈。不是所有的契丹人都撤了,场面混乱,人心各异,有不少人四散逃了,有更多的人是真杀疯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lt;/p&gt; 回撤到东边,不断有龙栖军士收到命令集聚而来。刘承祐在远处,欣赏着火光处,修罗炼狱般的场景,兴奋劲儿已经过去,眼神中流露出些复杂的色彩。&lt;/p&gt; 这一仗,当真死伤无数,不只是契丹人......&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3章 栾城之战(完) 夏季天亮得早,刚入卯初时分,天就已蒙蒙亮,缕缕晨曦播洒而下,似有消除暴戾,宁神静气的作用。&lt;/p&gt; 血腥与杀戮的刺激,能一时蒙蔽人的心志,但终究难以长久,在辽军这个“灯塔”一般的目标退去,疯狂过后,纷乱渐止......&lt;/p&gt;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在最疲惫的时间,歇斯底里地发泄过后,再刚强的人都得软化,进入贤者模式。&lt;/p&gt; 没了黑夜的遮掩,洨水之畔的景象,露出了真容,尸横十数里,血染滩涂,河水为之浸红。刀兵交击的厮杀声已然平息,风声也不再那般猛烈,代之的,是一阵阵凄凉而悲戚的哭声。&lt;/p&gt; 死伤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那些被掳的晋臣、降卒家属,强征的民壮,这些人的生死安危是最没有保障的......&lt;/p&gt; 刘承祐领军,也是到了天亮,才松了口气,不过精神仍旧紧绷着,转移到辽营西北部的一片还算干净的营地中,暂作休整。&lt;/p&gt; 一夜爆肝,行军、突袭、战斗下来,早已是身心俱疲,乏累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但一点也不敢放松,强行压制着身体本能的困顿,刘承祐巡视抚慰军士,尤其是那些受伤的士卒。&lt;/p&gt; 真正被刘承祐集结起来的龙栖军士,只有不到四千人,各军都有,以第一、四两军为主,余者,尽数失陷在乱兵之中。&lt;/p&gt; 刘承祐身边,也只有张彦威、马全义、慕容延钊这三名军指挥使以上的龙栖军将还在。张彦威受了伤,疼得龇牙咧嘴的,不过嘴角挂着笑容;马全义也一样,身被好几处创伤,神色倒也还平静;至于慕容延钊,倒没受什么伤,但也是一身狼狈。&lt;/p&gt; 天亮后,只有韩通率着一部分追击契丹人的马军归建。龙栖军,基本都打散了。&lt;/p&gt; 凝染着血迹的高牙大纛下,刘承祐随意地坐在一面土坡上,问道:“还有多少人没回来?”&lt;/p&gt; “各军各营,半数以上!”简单地点检过后,慕容延钊向刘承祐禀报道,声音低沉:“第一、四军各归两营,二、三军仅归一营,两军指挥使皆未归来,郭将军、向参军没有踪迹,罗将军也无消息,恐怕都陷在乱军之中了。至于伤亡战损,还需查检统计,暂无确数......”&lt;/p&gt; 闻言,刘承祐沉默了,望向南面血腥弥漫处,心情很是沉重。都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两军指挥使、郭荣、向训、罗彦瓌,更遑论其他的中下级军官,若是这些人全都身丧乱军之中,那他这龙栖军可就基本废了.....&lt;/p&gt; “让韩通,去栾城征调些民壮,厨役与女妇,取水砍柴,埋锅造饭。继续救治伤员,让将士们休憩片刻,尽快恢复体力,然后给我搜救!”沉吟几许,刘承祐指着南边,严肃地吩咐着。&lt;/p&gt; “是!”&lt;/p&gt; 昨夜的大变乱,栾县城中的百姓,也是整夜难眠,忧惧难安。韩通带人去征调民力,很轻松。至于粮食、柴火、甚至酒肉,辽营里多的是,虽然被焚毁不少,但余留下来的,仍旧是一个巨大的数目。&lt;/p&gt; 视线仍旧投在南面,注视着那一大片与朝霞交相辉映的血色,目光一时有些凄迷,刘承祐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耳边隐约又响起了“杀胡虏”、“杀契丹”之类的嘶吼声。小说网 <a href="http://www.xiao-shuo.org&lt;/p&gt;" target="_blank">www.xiao-shuo.org&lt;/p&gt;</a> 已然疲惫到了极点,精神只稍一放松,刘承祐便有种躺下酣睡一场的冲动,上下眼皮直打架,身体都有些飘。他这既劳心又劳力的,实在有些熬不住,不留力地掐着大腿,用疼痛抑制住那强烈的困倦,刘承祐站了起来。&lt;/p&gt; 察觉到刘承祐的状态,仍旧侍卫在侧的李崇矩开口了:“殿下,您先睡一会儿吧。”&lt;/p&gt; 直接摇了摇头,他知道,以自己此时的状态,一躺下,不睡个畅快,是不会起身的。摆了摆手,当前走着,说道:“不了,还没到放松的时刻,陪我再去巡察一圈。”&lt;/p&gt; 周遭,大量的将士已经躺下了,枕刀而眠,呼噜声,此起彼伏的。&lt;/p&gt; 足足两个时辰之后,龙栖军士方才有所恢复,虽然仍旧疲惫不堪,但总归回复了不少精力。用水进食之后,开始散开,打扫起战场。在这段时间内,陆陆续续的,也有其余失陷的士卒,在大小长官的率领下归来。都是百战之士,鲜血染衿袍。&lt;/p&gt; 在龙栖军整顿的同时,自杀戮中活下来的燕兵、晋军、还有那些青壮,也都各自聚在一起,相互之间,难免有些戒备。当然,遇到那些还活着的契丹人,都会顺手结果其性命。&lt;/p&gt; 对于燕兵,刘承祐直接命令此前在潞州收服的燕人军官,前往联络召抚,效果也还不错。那些燕人叛了契丹,正处彷徨,无所依处,面对刘承祐的善意,很是干脆得接受了,暂表臣服。&lt;/p&gt; 龙栖军,怎么都是战胜之师,以一军之力击破契丹十几万精锐,作为胜利者,完全打出了军威,使得燕兵顺服。为表重视,刘承祐还亲自前往,约见那些燕将,一番推心置腹的商谈允诺,服其众。很快,剩下的燕兵,也开始配合起龙栖军,清理起战场,扶危救亡。&lt;/p&gt; 而在那些燕将中,有一人表现得十分和善,直接向刘承祐表示投靠之意。其人名叫李筠,原本是后晋禁军控鹤指挥使,契丹入汴之后,赵延寿闻其勇武,将他收入帐下听命。&lt;/p&gt; 对此人的投效,刘承祐欣然纳之,在此时的局面下,这样的积极分子,是有助于和谐稳定的。与之聊了聊,得知他也是太原人,也可以理解其投诚的意愿为何那么足了。&lt;/p&gt; 因为李筠有过禁军将领的资历,刘承祐当即拍板,委任他为行营招抚使,负责前往招抚那些流散的晋军降卒。而这些降卒,对龙栖军的招抚,明显亲切多了,毕竟自己人,刘承祐这边也是还打着“晋军”的旗号的。&lt;/p&gt; 而罗彦瓌那边,已然很自觉地提前聚拢起一部分降卒,朝刘承祐这边靠拢而来。&lt;/p&gt; 在南面,也有龙栖军士,受命组织起那些残存的晋臣、丁壮、老弱妇孺。一时间,辽营废墟上,到处都活跃着龙栖军士的身影,原本的一片死地,增添了几分活气。&lt;/p&gt; 于刘承祐而言,仗虽然打赢了,但善后的事情,更加冗杂、麻烦。&lt;/p&gt; ————————&lt;/p&gt; ps:栾城这一战,算是写完了,挂看起来是开得有些大,因为过程中掐掉了很多原本准备写的细节,但就算这样,感觉还是水得太多,不够简练,凑合着吧。&lt;/p&gt; 另外,百度了一下,说李筠初名李荣,因避讳柴荣改名,按照时间点,此时应该叫李荣才是。不过查了查宋史和东都事略,好像都没交代这一条,也懒得去找出处在哪里了,所以还是写“李筠”,这个名字辨识度应该强一些。&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4章 善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栖军下属各营、都、队官兵,相继归来,基本都损失过半,有的甚至被灭了队。&lt;/p&gt; 看到郭荣归来的时候,刘承祐松了口气。不过只领着不足二百第一军下属一营的士卒,营指挥殁于乱军之中,被他接手,在最后的混乱之中,保全下来。&lt;/p&gt; 与郭荣共同而来的,还有一千多晋兵,并一部分丁壮,看起来,郭荣是深明刘承祐之意,并没有接到命令,招抚晋兵的事情已然做在了前头。&lt;/p&gt; “殿下!”郭荣满身的狼狈,朝刘承祐行了个礼,声音有些沙哑,想来夜间也是喊破了嗓子。&lt;/p&gt; “没受伤吧?”刘承祐在郭荣身上打量了一圈,问道。&lt;/p&gt; 刘承祐基本已经将自昨夜起外放的情绪内敛起来,神色如平日里一般波澜不惊,不过语气间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lt;/p&gt; “谢殿下关心!”郭荣应道,随即指着随他而来的那些晋兵,低声说道:“这些将士,都是石晋禁军精锐,战斗力不俗,经昨夜一战,已视您为恩主,投效之意甚弄,只需善加安抚,便可以为己用。他们有家小亲戚随军者,多散于战场,若能寻之,可收其心。战场上,应该还有不少打散了的晋兵......”&lt;/p&gt; 闻言,刘承祐同样小声地回答道:“罗彦瓌已然收拢了一部分,我也已派人招抚。”&lt;/p&gt; “殿下英明!”十分难得地,郭荣竟然也说了句恭维之辞:“末将归来,见有不少燕军,也在清理战场,殿下务必当心!”&lt;/p&gt; “无需多虑,孤已与燕军将领达成一致意愿,彼辈皆已表示顺服!”刘承祐说道。&lt;/p&gt; 郭荣想了想说道:“燕兵根基多在幽燕、辽东,收之易,服之难。不过,如今已是无根之萍,无所依仗,倒还易掌握。但是,殿下不可不早作考虑!”&lt;/p&gt; “此事,我心里有数,日后再作区处!”稍作思虑,刘承祐点了下头,尔后说道。&lt;/p&gt; 说着,刘承祐便召来马全义与慕容延钊,让二者负责,安置那些晋兵。&lt;/p&gt; 尔后,刘承祐看向郭荣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这位是?”&lt;/p&gt; 其人容貌魁伟,身高体长,八字长须,颇有气度,只是眼下看起来很虚弱,身上简单地披着一件长衫,有不少遮掩不住的伤痕,不似战场受创,更像一个刚出囹圄的囚犯。&lt;/p&gt; “殿下,这便是原磁州刺史,李毂,李惟珍公。”闻问,郭荣立刻介绍道:“此前襄助那磁州豪帅梁晖南下抗击契丹,辽帝过滏阳之时,为小人告发,被缉下狱,几番拷问,伤痕累累,而坚贞不屈。及至此夜,乱军中,为义士所救,遭遇末将。晋军之招抚,亦多奈其助。”&lt;/p&gt; 有点意外地看了看李毂,不管心头作何想法,面上却保持着风度,朝其拱着手:“原来是李使君当面,孤,这厢有礼了。公之英名,早有耳闻,心生向往!”&lt;/p&gt; “殿下之威名,在下也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少年英杰,龙姿凤骨,天人之表啊!”李毂显得很淡定,大概言发乎内心,明明是吹捧之言,却没让刘承祐感到一点谄媚之意。&lt;/p&gt; 商业互吹了一阵,刘承祐立刻让李崇矩安排二人前去歇息,他却是看出来了,郭荣与李毂的状态都不好,李毂还有重伤在身,几乎是强撑着的,眼下最需要的便是好好些休整。中原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而刘承祐,虽然不断有困意与疲惫袭向他,但随着各方面的利好消息传回,使得他始终保持着微弱的亢奋。&lt;/p&gt; 没有过多久,刘承祐心中默默挂念着的向训也归来了,与为数不多的第二、三两军一道,立刻带人迎了上去,刘承祐心中一直记挂着此二军的情况,最后的那场冲锋之中,完全是不惜伤亡,以命搏命,才得突入辽营,成为压垮契丹中军的最后一根稻草......&lt;/p&gt; 都不用细看,便知这两军的状况,十分不妙,伤兵累累,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招呼着人安置,简单地问了问,结果让刘承祐心情直线下沉。&lt;/p&gt; 昨夜随两名指挥使冲营的那些将士,伤亡足有六七成,余者,哪怕加上刘承祐这边聚拢的两军散落士卒,恐怕总计也就一千出头。&lt;/p&gt; 要知道,在南下以来,龙栖军有过几次扩军,第二、三两军的兵力已然超过三千之数,这一仗,直接打没了三又其二。&lt;/p&gt; “辽军败退之后,在乱战波及下,将士们也都被冲散了。卑职与孙指挥,竭尽全力,收拢了一部分弟兄,朝南杀出了一条血路。”向训双目有些发红,对刘承祐叙说道:“第三军的王指挥使,在攻寨之时,身先士卒,为流矢量穿心而亡,天亮后在尸堆中才找出其遗体。”&lt;/p&gt; “孙指挥使,执刀在前,斩杀二十余名契丹胡虏,战刀砍至卷刃,身被数创,直至昏迷。失去意识前,仍高呼‘杀胡’。其内侄孙含,率部下力扛数倍之敌,下腹被刺,肚烂肠出,盘肠而阵斩一名契丹守营将领,最终为乱箭射杀......”&lt;/p&gt; 听完向训的禀报,刘承祐沉默了,自闭的那种。&lt;/p&gt; 一直以来,被刘承祐当作心腹之军的,只有马全义组建的第一军,而第一军,南下以来承担了各种任务,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lt;/p&gt; 但这一战,第二、三两军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而一直不怎么被他看得上,且因时不时地口出怨言甚至顶撞质疑,而导致刘承祐厌恶的两名指挥使,也头一次刷新了刘承祐的感官。&lt;/p&gt; 事实上,自昨夜孙立带人毫不犹豫地执行他的命令之时,他心里便已然很意外了。至于其侄孙含,前番因与杨业争功,还被责罚了一番,上了刘承祐的黑名单,但在战场上,在最艰难的时刻,竟然刚勇如斯。&lt;/p&gt; 想到这叔侄二人,一死一重伤,一丝丝复杂的感触涌上心头。刘承祐不禁回想起,当初在整饬龙栖军时,刘知远便给他提过。在战场上,有的老卒,是可以将性命交给他的......&lt;/p&gt; 刘压下心头那点波澜,刘承祐缓缓地走到仍旧昏迷地躺在担架上孙立边上,盯着那张染着血污的苍白面孔,注视良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刘承祐抬指,严厉地吩咐道:“一定,一定将孙指挥使救活!”&lt;/p&gt; “传令,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尸身,给孤找出来!”背手再度南望,凝视了好一会儿,刘承祐一抬手,又严肃地吩咐道。&lt;/p&gt; 纷纷扰扰,折腾了许久,方才将一片混乱的场面理清。北边的营地也不断扩充,甚至触及栾城西北部的那一大片密林。在偌大的营地中,有不少寻到亲眷相拥而泣的画面,然而更多的,还是生离死别......&lt;/p&gt; 在清理战场的过程中,同样再起波澜,不管是燕兵、晋兵,还是那些劳役,都发生了争抢互殴。毕竟,契丹人留下的财货太多了,只需站在河滩上,由南向北,随便跑几步,总能发现点好东西。&lt;/p&gt; 所幸,刘承祐早有预见,提前知会了那些将领,自己派兵弹压的同时,也不断宣告允诺,化解骚动。&lt;/p&gt; 当然,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刘承祐仍不忘派有所休整的韩通率麾下北上,探查辽军的情况。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提防其杀个回马枪,毕竟北撤的契丹军队数量可不少。&lt;/p&gt; 刘承祐不断地暗示自己,切莫得意忘形。&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5章 掘地求生 栾城以南七八里远,杨业率着他的部下,领着一干民夫在残破的营垣间翻找搜索着。这一片区域,同样死了不少人,且观尸身衣着,多是被强掳北上的原晋国官员。&lt;/p&gt; 头盔夹在腰间,神色间,残留着疲惫,站在边上,指挥着。在昨夜的战斗中,杨业前后阵斩契丹将校数名,射杀契丹大将耶律拔里得,表现得异常凶猛。&lt;/p&gt; 而杨业的任务,便是找到那些后晋公卿。刘承祐此前也是忽略了那些人,还是意外地自营中见到了一些苟活下来的后晋官僚,方才反应过来,当即着人搜救。&lt;/p&gt; 他的身边,跟着一名官员,魏仁浦。&lt;/p&gt; 魏仁浦一身粗旧布衣,形象不及打理,发髻乱扬,但眉宇之间仍带着一股优容大度。&lt;/p&gt; 不凡之人,自行非常之事。在昨夜的纷乱中,没有如常人那般慌乱无措,而是冷静地分析局势,见机鼓动起丁壮劳役,共击契丹。他的记忆力十分好,早就洞察周边看守辽兵的情况,因势而击,没有费多少力便将一部契丹人击溃。天亮后,也是他组织起人,安抚人心,率众投靠。&lt;/p&gt; 魏仁浦率众来归,听得他的情况,刘承祐亲自接见了他,虽没有细谈,但三言两语间,自能感觉到他的不凡,对其组织能力很满意,立刻着其任事。&lt;/p&gt; 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见着这一片惨象,杨业偏头对跟在身侧的魏仁浦说道:“魏先生,看来这些晋室臣属,在乱兵之中,是死伤殆尽了。也许那些宰臣,已然丧命了......”&lt;/p&gt; “听闻辽主对冯相公等人颇为重视,身边有士卒保护,当不至于此!”魏仁浦答道。&lt;/p&gt; 杨业却是摇了摇头:“似昨夜的情况,那等疯狂杀戮,自身尚且难保,契丹人又怎么会卖命保护汉臣?”&lt;/p&gt; 闻言,魏仁浦叹了口气,指着北边:“若在下没有记错,这几座营地,都是安置晋臣高官的,我们沿途寻找吧。”&lt;/p&gt; “只能如此了,殿下有令,总要有个结果,哪怕将这尸堆都翻一遍。”&lt;/p&gt; 招呼着一干人,继续搜寻,耗费了些时间,有了结果。&lt;/p&gt; 阳光普照,风继续吹,战场上的血腥之气,似乎消散不少。河滩上的一片营地中,杨业与魏仁浦看着自坑洞了爬出的数名石晋宰朝臣,不禁愕然。&lt;/p&gt; 地势平坦的河滩边上,红蓼密布,荒草丛生,枯枝烂叶浸在砂土烂地中,各处残留着战争袭击过的狼藉。&lt;/p&gt; 营地中,挖了好几处坑洞,洞不大但够深,仅容一两人,而那些大臣便自这些坑洞中被拉出。&lt;/p&gt; 昨夜战起,冯道这些晋臣也是惶惶不安。他们这些人,虽然大多经历过王朝兴替的兵荒马乱,但是这种行军营中的变乱,可就少了,安全感太低,性命时刻受到威胁。&lt;/p&gt; 其后,暗暗期待着的动乱并未被扑平,当耳边尽是“杀胡虏”的喊叫声时,保护他们的契丹军士再也顾不得这些晋臣,四散而亡,各自求生。事实上,冯道这些感谢上苍的保佑,那些契丹卫兵没有趁乱将他们宰了......&lt;/p&gt; 一干人聚在冯道这儿,等他拿主意,如何避难。在辽营处处杀戮,动乱愈演愈烈的同时,还是冯道够冷静,没有如一般人那般慌不择路,四处乱窜,那样只会死得更快。&lt;/p&gt; 而是聚集起诸臣身边的忠仆,在营地上挖起深坑,藏身其中,上报盖一层木板、荒草、枯枝,再洒上泥沙。追哟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上演的这一番掘地求生的戏码,虽然离奇,却意外地有效。奴仆们最后被乱兵冲散了,他们却安安稳稳地保全下来。一直到杨业率人经过,才高呼求救,得以苟全。不过,有几个倒霉蛋,大概是仆人太忠心,遮得太严实了,直接在坑洞中被憋死了。&lt;/p&gt; 不过,活着的人,都不禁喜极而泣,激动地谢天谢地,一点也不在意什么公卿大臣的形象与气度了,当真只有在生死边缘试探过了,方知生命的可贵。&lt;/p&gt; 相较之下,冯道这老头虽然激动,表现却也还算淡定,身上、脸上全部沾着污泥,稍稍清理了下白须上黏着的泥污,摇摇晃晃地走到杨业面前。&lt;/p&gt; 毕竟一把年纪了,经过这一夜的惊吓折腾,冯道的身子骨也有些扛不住,魏仁浦见机,立刻上前扶住这老儿:“相公当心。”&lt;/p&gt; “你认识老朽?”冯道有点意外地看着他。&lt;/p&gt; 魏仁浦命人递上一个水袋,朝他说道:“在下魏仁浦,原本是枢密院一小吏,有幸目睹过相公真容。”&lt;/p&gt; “你就是魏仁浦?老朽在中枢,有所耳闻。”打量了魏仁浦几眼,冯道露出一点疲倦的笑容,这样说道。不过,是否真的听过,那就不得而知了。&lt;/p&gt; 小抿了一口水,冯道这才向杨业拱手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lt;/p&gt;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殿下吧!”杨业回了个礼,说:“若不是殿下降令搜寻,恐怕诸公,将长眠于此了。”&lt;/p&gt; “殿下?”冯道张着老眼,急问:“敢问将军,你们可是龙栖军,河东二皇子麾下!”&lt;/p&gt; 虽是疑问,但冯道的语气很肯定,待得到杨业肯定的回复,这老儿直接摆脱魏仁浦的搀扶。不知道刘承祐在哪个方向,干脆便朝西面太原方向躬身作揖,表示感谢。&lt;/p&gt; 其他的晋臣,得知是刘承祐救了他们的性命,有样学样,稍稍恢复后,也都吐露感谢之言,当着众军士、民壮的面,嘴里满是对刘承祐的溢美之词。&lt;/p&gt; 至于是否发乎真心,那便有待商榷了,毕竟,是刘承祐发起的这场袭击,才导致他们这一夜的惊惧与苦楚,否则,在辽营中,凭着他们的地位与身份,还是能过得很滋润的。&lt;/p&gt; 当然,总归是有些感激的,就眼下的情况,至少不用再入北国,当契丹人的臣子,日后做那异域之鬼。且凭他们的身份与资历,是肯定能得到刘知远的善待的,几次王朝兴替下来,对前朝旧臣,都是这般。这一次,还不是“篡夺”江山。&lt;/p&gt; 日后在刘知远的新朝,他们总能得到些好处,纵使没有实职,一些勋爵也还是有的,待朝局稳定,位及将相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那些丧命的人,只能怪其运气不好了,在这种乱世,运气不好都是一种罪过。&lt;/p&gt; 除了杨业救出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不少其他晋臣活下来了。&lt;/p&gt; 冯道、李崧、赵莹、冯玉、李浣、和凝、徐台符、陶谷......这是上呈刘承祐的一份晋臣名单,人数还不少,毕竟几乎代表整个石晋朝廷。&lt;/p&gt; 不过,除了冯道之外,刘承祐基本都没听说过。那个陶谷,似乎有点印象。&lt;/p&gt; 对这些晋臣,刘承祐暂时没有接见,只命人妥善安置。倒不是不重视,而是,他实在太累了,将所有事务交给张彦威、郭荣、向训之后,躺下便陷入沉睡。&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6章 战损与战果 由于太过劳累的缘故,刘承祐这一觉,睡得只感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昏昏沉沉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真的已经到深夜了。只不过,透过帐顶的空隙可以看到,夜空中悬挂的那轮弯月十分地明亮,缕缕清辉伴着星光洒下,周边一片静谧。&lt;/p&gt; 身体间仍旧满是困倦,大脑一时空白,只欲再倒地而眠。同样是熬夜,这一回,可比此前羊头山一役,要辛苦得多,仅身体与精神的压力,便不是一个量级。&lt;/p&gt; 刘承祐此时的状态,有点像前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周五约着同学网吧五连坐通宵,天亮了吃顿早餐,回宿舍再战至午后,尔后躺尸到周日的那种感觉。只是,此时的状态,自然还要差不少。&lt;/p&gt; 缓了一会儿,回了神,深呼吸几口,抑制着闭眼再睡的欲望,刘承祐起身,朝帐外吆喝一声:“来人!”&lt;/p&gt; “殿下。”一名亲兵队长入内。&lt;/p&gt; “什么时辰了?”脑袋发昏,隐隐生疼,掌心按在额头上揉了揉,刘承祐问道。&lt;/p&gt; “已过亥时。”队长答道。&lt;/p&gt; 刘承祐微愠:“孤不是交代过,黄昏时分便叫醒我吗?”&lt;/p&gt; 队长埋下了头。见其状,刘承祐:“李崇矩呢?”&lt;/p&gt; “李都头他......”队长有些迟疑:“在帐外。”&lt;/p&gt; 双目中闪过一丝疑惑,刘承祐穿好鞋子起身,走出帐外,只见,李崇矩正垂着头,跪在那儿。&lt;/p&gt; “你这是何故?”刘承祐问。&lt;/p&gt; 闻声,李崇矩抬头,那张老实的面孔上尽是疲倦,低着嗓子答道:“请殿下治罪!”&lt;/p&gt; 抬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刘承祐好整以暇:“哦?你,何罪之有啊?”&lt;/p&gt; “昨夜战场抗令,今夜又自作主张,违背殿下吩咐......”&lt;/p&gt; “如你所说,你犯的可都是死罪,你觉得,孤当如何处置啊?”刘承祐嘴角扯了扯,说道。&lt;/p&gt; 闻言,李崇矩有点局促地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方瓮声道:“无论殿下如何知罪,卑职必无怨言。”&lt;/p&gt; 又审视了李崇矩一会儿,刘承祐似乎有点不耐烦地对他摆了摆手:“你若心中难安,自己找郭荣,由他评断论罪处罚。唔......至于现在,你也别跪着的,孤再给你一个任务。”&lt;/p&gt; “请殿下吩咐。”李崇矩一脸郑重。&lt;/p&gt; 动了动手指,刘承祐说:“去找人,给我弄点吃的,我腹中饥饿!”&lt;/p&gt; 先是有些呆,随后李崇矩反应过来,应了声是,扭身去了。望着其背影,略显蹒跚,看起来跪了不短的时间。&lt;/p&gt; 刘承祐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周边,营地已然十分庞大,龙栖、晋、燕、官、民,各路人马都齐聚而来,郭荣、向训等人将一切安排得很不错,井然有序的,人虽杂,却没什么乱象。防御也没有落下,营栅鹿砦设置地很有章法,巡逻的士卒也没有松懈的样子。&lt;/p&gt; 刘承祐所处,基本在整座营地的中间位置,各州转悠检视了一圈,躺倒在一架堆着茅草的车上,望着夜空,此时心头竟有些空荡荡的。&lt;/p&gt; 脑中不由自主地重现此次大战前后,怎么想,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忽地,一阵风自东南面卷地而来,已然有些油腻的头发被撩动起来,感受着风的吹拂,刘承祐忽地脑袋一清。书荒啦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心中生出些恶趣味。昨夜大战,虽没有陨石降落,坠于敌营,但是,那场猛烈的夏风,还是有些说法的。自己,勉强算得上,风魔导吧......&lt;/p&gt; 顺着风势朝西北望去,那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隔得虽远,却能清晰地听见风过时的沙沙作响,另有夏虫长鸣。&lt;/p&gt; 那,应该就是“杀胡林”吧。&lt;/p&gt; 刘承祐心中这样想到,同时暗下决定,明日便命人立个碑。顺便,再寻一晋臣以此战写一篇碑文,刻上去。&lt;/p&gt; 等刘承祐回到军帐之时,饭菜已然准备好,且已凉了。不过,腹中饥饿,他也不是挑剔的人,顾不得那些许,狼吞虎咽以充饥。在擦嘴的时候,抹过下巴,感受着那麻麻痒痒的感觉,刘承祐才发现,在这一日两夜间,胡茬竟然疯长。&lt;/p&gt; 吃饱喝足,刘承祐开始扰人清梦了,命人将龙栖军军级以上的军官以及两名马军指挥召来,进行战后总结。&lt;/p&gt; 老面孔,一下子少了两个,第二军指挥使孙立还在昏迷之中,这么久了,还吊着一条命,应该有可能恢复过来。&lt;/p&gt; 所幸,张彦威、郭荣、向训、马全义、慕容延钊这几人还在。&lt;/p&gt; “辽军的情况如何了?”刘承祐先问归来的韩通。&lt;/p&gt; “辽军退至真定,收拢败兵整顿。”韩通回答道:“殿下,真定距离栾城不过五十余里,一旦其整军完毕,恐其会南来复仇啊!”&lt;/p&gt; “崩溃的士气,哪里是那么容易恢复的。”刘承祐说:“不过,却也不得不防,加强警戒,派人给我死死地盯着真定城!”&lt;/p&gt; “是!”&lt;/p&gt; 刘承祐眼下,还真不惧辽军复来,至少不怕,真定的辽军。&lt;/p&gt; 略作沉吟,刘承祐扫视一圈,开口道:“说说吧,战损如何?战果如何?”&lt;/p&gt; 闻问,向训呈给刘承祐一本簿子,大概的情况,基本都统计出来了。刘承祐一面翻阅着,一面听着其口述。&lt;/p&gt; 龙栖军的死伤,只能用惨重来形容了。战前八千将士,战后归建者不过五千来人,且半数都带着轻重不等的上,营中陆续有伤重而亡者。剩下的,尽数没于战阵之中,不是阵亡,就是失踪,尸体根本难以全部寻回。&lt;/p&gt; 军官的损失也不小,两个军指挥一死一伤,下一级的营指挥没了三分之一,更下面的都、队军官则更多了。第二、三两军,干脆有些都、队,无一人活着归来......&lt;/p&gt; 伴着向训的叙述声,帐中的几名将领,都不由面露黯然,气氛渐渐沉闷。&lt;/p&gt; 对战损,刘承祐心里实则有些数的,强颜释然,说:“付出的代价再大,终究是赌赢了,我们是胜利者。将士们浴血厮杀,他们的血没有白流。”&lt;/p&gt; 对栾城一战,刘承祐基本可以想象,日后的史书中会怎么形容,大抵会夹杂着“以寡敌众”、“奠基之战”、“战略性胜利”、“历史转折”诸如此类的短语。&lt;/p&gt; 不提其他暂且看不到的影响,比起丰硕的战果,龙栖军的战损,却又微不足道了。&lt;/p&gt; 确切的数字,出去燕兵,辽兵中的契丹、奚人等胡族士兵等十一万余,有半数都留在了此地,死在乱战之中。俘获战马近两万匹,牛羊牲畜数万,军械数以十万计,财货更是不计其数......&lt;/p&gt; 先后得晋兵、燕兵的降服。&lt;/p&gt; 当然,燕兵死伤很严重,近半;晋军降卒生存者不足半数;至于那些百姓、民壮,就更惨烈了。洨水之畔的尸身,必是十万往上,可谓惨烈之极。&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7章 扩*整顿 “阵亡与失踪的将士,拟一份名单出来,以备战后抚恤。继续征集医师、药材,受伤的军士,无论轻重,全力救治!”&lt;/p&gt; “营指挥以下军官、士卒,此战所有战绩斩获,各详具在策,因功叙赏。”&lt;/p&gt; 刘承祐看着张彦威与郭荣,对二者吩咐着。想了想,问:“营地中,燕兵与晋兵,什么情况?”&lt;/p&gt; 还是向训,和刘承祐汇报道:“为防意外,燕兵各军,被分为三部,暂驻于北、东、东南三个方向休整,有各军燕将弹压,还算稳定。晋兵在西面,与其存活亲属安置在一起,基本无虞。余者百姓丁壮,靠着栾城下寨,我军居中调控。”&lt;/p&gt; 刘承祐点了下头:“大战方休,现在还需注意,一切以稳为主。”&lt;/p&gt; 这个时候,郭荣主动开口了,眉宇间带着一抹凝重:“殿下,眼下数万人聚在一起,诸事纷扰,短时间内,倒也无虞,但长时间,必生祸端。”&lt;/p&gt; “燕兵、晋兵虽表臣服,但短时间内,是断难彻底收其心的。尤其是燕兵,打扫战场时,时有争执矛盾发生,不止是与我军,其内部各军,也是多有龃龉。目前局面尚安,只是我军携大胜之威压制。我军的战损实在太严重,若时间一长再欲压制各方,只怕也是力不从心。”&lt;/p&gt; “尤其在,还要警惕真定的契丹人的情况下。也许,还有河北其他州县,仍未北撤的契丹军队,同样不得不防......”&lt;/p&gt; 郭荣话落,刘承祐慢慢地点了两下头,对其所说,他心里实则也有考虑。燕兵、晋兵、晋臣、民壮......如此成分复杂之数万突然聚在一起,哪儿里是那么容易理顺的,各种矛盾没有直接爆发出来,都是还是如郭荣之言,龙栖军携大胜之威,才使各方保持着克制。&lt;/p&gt; 当然,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契丹人抛弃的大量物资财货,毕竟财帛动人心。倘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及时调解,允诺奖赏,洨水河畔的厮杀估计还在持续当中。&lt;/p&gt; 眼下,最值得警惕的,还得属燕兵。据统计,燕兵各军尚有一万八左右的兵力在此,太多了。燕兵投诚,积极效果自然是有的,暂时极大地缓解了刘承祐兵力匮乏的窘境,但于此时龙栖军的状况,燕兵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lt;/p&gt; 一旦休整过来,大胜之威势渐去,再想如此时这般压制,可就不容易了,甚至可能出现反客为主。且若不作为,那种情况的发生,并不遥远。&lt;/p&gt; 刘承祐自己琢磨着,解决问题的关键,估计还是在于龙栖军自身,只要自身实力足够,保持着威慑力,那么便足够弹压一切不稳定因素。&lt;/p&gt; 以郭荣的作风,既然提出了问题,自然会思考如何解决问题。刘承祐偏头看着他:“你有什么建议?”&lt;/p&gt; 郭荣回答地十分干脆:“唯有扩军了!”&lt;/p&gt; 不谋而同,刘承祐环视一圈,沉着声音吩咐道:“那便扩军吧,自晋兵之中裁汰掉老弱,余者尽数并入龙栖马步各军,另外,那些劳役,也自其间挑拣勇壮,这些,可都是现成的上佳兵源!各级军官缺额,以功绩升拔,降卒之中,亦可简拔一些!”&lt;/p&gt; “是!”话音一落,在场的将领们齐声应命,有些迫不及待。&lt;/p&gt; 刘承祐,这是打算将那些晋兵全数吞并,或者说叫彻底收服、整合,且对方不会太排斥。他们本是降卒,后晋禁军,如今石晋已亡,在契丹人鼻息下,受够了无国无家的苦楚,能被新朝接纳,哪有不乐意的。&lt;/p&gt; 至于那些青壮,则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美丽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扩军之事,以张将军统筹,郭荣为龙栖军都虞侯,辅之。孙立重伤,第二军暂由第一军马全义兼领,第三军由向训代理指挥使。另外,增设龙栖第五军,以罗彦瓌为指挥使,马军自全军中遴选善骑射之士,以韩通为马军指挥使!”&lt;/p&gt; “唔......”说到这儿,刘承祐顿了一下。按照这个扩充法,龙栖军可一跃成为大军了,心中生起些念头,直接道:“设厢级指挥,第一军、第二军、马军为左厢,马全义为左厢都指挥使;第三、四、五军为右厢,以慕容延钊为厢都指挥使!”&lt;/p&gt; “是!”这一回,众将的声音都高了不少,毕竟,这是升官了啊。&lt;/p&gt; “裁汰下的弱卒,编为辅兵。其他非军之众,除去晋兵亲属,余者,待局势稳定后,尽数发放口粮、盘缠,遣散还乡!”刘承祐继续吩咐,他只感觉自己头脑是越发清晰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对燕兵那边,加强监视!”&lt;/p&gt; 对燕兵,刘承祐是不得不慎重,哪怕表面上做到推心置腹,心中的警惕与防备也是免不了的。若是人少,还可似在潞州那边直接吞并了,但人多了,就需多加考量了,一口吞下,只怕胀破肚皮。&lt;/p&gt; 这些人,不似晋兵,他们大多数人的根都在幽燕之地,而燕地可仍在契丹人的统治下,短时间内刘家朝廷是无力夺回的,这便是最大的问题。&lt;/p&gt; “殿下,第四军抓到了赵延寿。”散帐前,张彦威向刘承祐禀道。&lt;/p&gt; “哦?”刘承祐有点意外:“人在何处?”&lt;/p&gt; 慕容延钊起身答道:“暂且扣押在营中,受了些伤,已安排人救治。您,是否要接见他?”&lt;/p&gt; 眼神飘了下,脑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回过神,挥了下手:“暂且看管着。扩军之事,明日尽快落实,散帐。”&lt;/p&gt; “是!”&lt;/p&gt; “郭荣!”&lt;/p&gt; “在。”&lt;/p&gt; “将栾城一战前后,写一份军报,送往天子御前报捷!”&lt;/p&gt; 待散帐之后,那股子疲倦又袭了上来,且这回来得更加迅猛,有些招架不住。命人传令,加强戒备之后,倒头便睡,这一回,刘承祐睡得比较安稳,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翘起了一道微弱的弧度。&lt;/p&gt; 翌日,一大早,整座庞大的营地便动了起来,扩军整顿,在众将的牵头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在这个过程中,刘承祐也没停下,开始分批亲自接见那些燕将,巡抚燕兵,以安其心。&lt;/p&gt; 在刘承祐消化着胜利果实的同时,北面的真定,随着败兵陆续集结,辽军终于有所恢复,依靠着城池,暂时稳住了。不过,士气仍旧衰微,如此大败的影响,哪里是这么容易消退的,耶律阮很头疼。&lt;/p&gt; ps:看到一水的刷短小,好吧,我承认了。&lt;/p&gt; 作为一个常年咸鱼的作者,能不断更已经很不错了,大家把期待放低点,就不会有催更这回事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8章 灰溜溜地滚回去 自家人知自家事,也知道契丹人自己,才清楚栾城一战,他们的损失到底有多大。当拿到战损报告之时,耶律阮的脸都绿了,心中直滴血。&lt;/p&gt; 太惨了!&lt;/p&gt; 死伤的军队中,除了奚人、靺鞨、室韦等诸族胡兵外,还有大量契丹本族士卒,而上层的契丹贵族、将领、各族酋帅在乱战中也是死伤惨重,似耶律拔里得之类的高级将领都阵亡了好几个,这些人,可都是维护契丹统治的基石。&lt;/p&gt; 而能随驾在耶律德光身边的军队,都是契丹的精锐,他们损伤如此严重,是可能动摇统治根基的。此次战败,用伤筋动骨都难以完全诠释。&lt;/p&gt; 军队的伤亡只是其一,同样让耶律阮感到心疼的,是随军的那大量财富物资,他们耗费了半年多的时间,在中原、河北搜刮掠夺,眼下似乎全给敌人做了嫁衣。这些财富,对于契丹人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lt;/p&gt; 要知道,自石晋与契丹决裂交恶之后,在这数年的角力当中,耶律德光也是穷兵黩武,契丹本国前后的损失也是不小的,尤其在戚城、阳城的两次战役中,都受到了严重的损失。契丹国内,早已是民困兵疲。&lt;/p&gt; 及至去岁,南下灭晋,耶律德光几乎是以举国之力而来。原本,纵使无法长期占据中原,哪怕耶律德光死了,就凭借着在中原掠夺的这些财货,运回国内,便足以让契丹回一大口血,缓解国内矛盾的同时,还能有进一步的发展。&lt;/p&gt; 甚至于,有助于耶律阮回国争夺帝位。但现在,大好局面一朝丧,赔到姥姥家了。&lt;/p&gt; 同时,耶律阮的心中充斥着不甘与懊悔,栾城一战,败得太过憋屈了。有一说一,契丹自立国以来,就没有遭到过如此重创,甚至去岁灭晋,都是契丹军队还没怎么发力,后晋便自己倒下了。&lt;/p&gt; 然而,就在这半载之后,在异国,在栾城,十几万步骑,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溃败了。或许战后细思,能够反思出一些问题,总结出一些经验,此刻,还在真定城忍着痛舔舐伤口的耶律阮,还难以平静下来去认真思考。&lt;/p&gt; 尤其在,战后栾城的消息,敌军的情况,传到耶律阮耳中后。八千龙栖军,敌军只有区区八千人,他们十几万精锐渲染对方的背景板,耶律阮的心态直接崩了。&lt;/p&gt; 当着归来众将的面,耶律阮便激动地高呼着,要率军回转反击,以复其仇,以血其耻。与耶律阮抱有同样想法的契丹贵族将领还不少,他们大契丹,何曾吃过这等亏,一定地报复回去。&lt;/p&gt; 不过,终究是有些头脑还算清醒的人,或者说比较稳重的人。比如,汉臣中的张砺,契丹人中的耶律安搏。&lt;/p&gt; “刘家小儿兵少,前番得胜,仅占偷袭之利。真定尚有数万强兵,挥师南下击之,有何不可?你们,是不是怕了,有怯敌之心?”面对以二人为首的将臣的劝阻,耶律阮厉声质问道。&lt;/p&gt; 张砺年纪不小了,遭逢兵灾大变,愈显老态,不过一副铁了心要做契丹忠臣的样子,激动地劝道:“大王,真定城中将士虽然不少,然大败归来,军心散乱,士气不振,如何与携大胜之势的敌军抗衡?且对方有晋兵与燕兵相助,我军也无绝对的兵力优势。此等局面,诚不可南下与之争锋啊?”&lt;/p&gt; “燕兵?迟早我要让这干叛徒付出代价!”提到燕兵,耶律阮更加怒不可遏,忽地双目一凝,冷冷地盯着张砺:“若不是那些汉军背叛,我军何至于此?张公如此劝阻我进军,是否别有居心!”&lt;/p&gt; 对张砺,耶律阮并不太感冒,倒不是因为他是汉臣的原因,而是这个人,太受耶律德光倚重。&lt;/p&gt; 面对耶律阮的质疑,张砺一下子涨红了脸,面上尽是羞愤之情,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极尽礼节,不念背离之恶,臣只有竭诚以报。永康王若怀疑我的用心,但可剖心以明志!”&lt;/p&gt; 但见张砺那副动情的模样,耶律阮耸了耸鼻子,避过视线,气愤地坐下,不作声了。见耶律阮的反应,张砺急促跳动的心脏这才缓了下来,低调着,心中默语:只能做到这一步了。&lt;/p&gt; 张砺这个人,刚直负气,却也不傻,早看出苗头了,知道耶律德光死后,自己日子恐怕不会好过,趁着辽军新败的机会,已然琢磨着寻机南奔了。甚至有些后悔,那夜乱战中,没有果断留下了......&lt;/p&gt; 带着气,巡察了一番城中军队,耶律阮果断停下了叫嚣,对军心士气,他心里哪里能没个数,只是没有想到,有坚城依托休整了,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继续恶化的趋势。&lt;/p&gt; “大王,张砺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当此之时,以我军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发兵作战了,稳定人心,恢复士气才是最重要的!”召集着几名心腹商议,耶律安搏再度向耶律阮进谏。&lt;/p&gt; 瞥了他一眼,耶律阮这回没有那么固执了,只是心中实在不平衡:“就这么放过那刘家小儿,这心中郁愤,实在难平!”&lt;/p&gt; 耶律安搏却说道:“军中将校,哪个不是怒火满腔,大王还需冷静,从长计议啊。”&lt;/p&gt; 叹了口气,耶律阮问道:“以你之见,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看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南朝已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士卒念家思归,还是速速北返吧!”耶律安搏说道:“可以想见,栾城之战的消息轰传天下之后,中国各州的反抗会更加激烈。当趁着影响还未扩大之前,传令各州官员将领,率军北撤!”&lt;/p&gt; 闻言,耶律阮此时却是两眼一亮:“中原、河北各州,仍有不下十万的军队,可将之集结起来......”&lt;/p&gt; 没等耶律阮说完,耶律安搏摇头道:“大王,如今的南朝,就是一片烂泥潭,若不及时抽身,以此时的局面,深陷下去,只会难以自拔,届时损失更大!”&lt;/p&gt; “你们也是这等想法?”耶律阮看向其他几名心腹。或犹豫,或点头,或沉默,就是没有明确提出反驳意见的。看得出来,栾城一战给了这些人极大的挫败感。&lt;/p&gt; “难道连河北都要拱手送与刘知远?”耶律阮语气甘。&lt;/p&gt; 提及此,耶律安搏却是冷笑着说:“大王,这南朝的江山,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自大唐以来,四五十年了,换了多少皇帝了。可以肯定,只要我军一退,有的是人站出来,反对刘知远。”&lt;/p&gt; “以汉人过往的表现来看,不斗个你死我活,分出胜负,绝不会罢休。大王只需率我契丹儿郎于国内休养生息,坐看其内耗即可。幽燕之地,还在我们手中,待他日恢复实力,再行南下。”&lt;/p&gt; 耶律安搏的建议,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只是,不谈其他,首先恢复势力这个问题,哪儿那么容易......&lt;/p&gt; 不过耶律阮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了。&lt;/p&gt; “眼下,于大王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眼珠子转悠了两圈,耶律安搏沉声道。&lt;/p&gt; “什么?”&lt;/p&gt; “国不可一日无主,大王当速登帝位,承继大业!”耶律安搏突兀地起身跪下。&lt;/p&gt; 见状,耶律阮倒没多少意外,只是眉头皱起,连连摆手:“我军才遭此败事......”&lt;/p&gt; “正因如此,才需一提升士气、鼓舞军心、稳定局面的举措!”&lt;/p&gt; 耶律阮沉默了,若说他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栾城之战前他都计划好了如何众望所归地等上辽帝的位置。&lt;/p&gt; 但是,遭逢大败的此刻,他很是犹疑:“上京还有皇叔耶律李胡,述律太后定然是支持他的,以我此时的状况,哪里争得过他!”&lt;/p&gt; “所以,更需集中起遗留在南朝的军力!”耶律安搏说:“况且,皇太弟为人忌刻残暴,骄盈蛮横,不得人心,必不是大王的对手!”&lt;/p&gt; 心绪有些烦乱,栾城一败,让耶律阮有些底气不足了。&lt;/p&gt; 似乎看出了耶律阮的顾虑一般,耶律安搏继续道:“栾城之败,过错并不在大王,那是先帝种下恶因.......”&lt;/p&gt; 起身,沉着脸,徘徊了许久,耶律阮扬起手:“撤军之事,你们立刻派出信使,通知各地的驻防军队吧。栾城那边,给我继续盯着!”&lt;/p&gt; “是!”&lt;/p&gt; ......&lt;/p&gt; 随着信使派出,辽军也基本定确定,彻底退出南朝土地。比起自开封出发的丰收北归,这一回是满带着怨气,临走前还疯狂了一把。不说其他地方,就真定,辽军将之洗劫一空,也造成了更加激烈的反抗。&lt;/p&gt; 虽然,耶律阮不断暗示自己,是欲北归夺位,韬光养晦,但北去的辽军将士,完全隐藏不住,灰溜溜的狼狈气质。&lt;/p&gt; ps:这一章,怎么都长了2cm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9章 两个人才 栾城这边,随着刘承祐接连不断的邀买人心之举,大营之中的气氛和谐了许多,军心、民心渐安。&lt;/p&gt; 龙栖军的扩充进展很顺利,除了手下将领办事得力,晋军降卒乐于整编之外,待遇赏赐也很重要,这个时代的将士,收买起来并不算难。&lt;/p&gt; 而随着,那些晋军降卒被吸收消化,燕兵过多的隐患也立时下降了许多,明显得能够感觉到,有一部分燕兵,消停了许多。&lt;/p&gt; 通过在燕兵中收买的眼线,刘承祐有所耳闻,在扩军整顿之前,燕军的那些将校中,有好些人见财起意,都曾暗中鼓动作乱,只是刘承祐防备很严密,一直没给他们机会。晋兵彻底降服,就更没机会了!&lt;/p&gt; 顺便着,刘承祐组织人,将洨水河畔那遍布的尸体给清理了,掩埋太费劲,直接焚烧。天气已经十分炎热,得预防疫病的发生。&lt;/p&gt; 周边营垒森严,宽敞的军帐口,一名中年文士背着手,微佝着身子,小心地朝外张望着。看着外边规律地巡逻而过的军士,不由抬手拎着唇上稠密的髭须,感叹道:“这河东军马,果真强悍,有此强军,这天下,合该刘氏所得啊!”&lt;/p&gt; 中年文士体形瘦削,身上有股儒气,观其眉色,此时情绪似有些许的焦虑。他叫陶谷,在后晋官居中书舍人,此前也历经职事,不过仕途并不算太过如意。乱军之中,运气不差,活了下来,与一众晋臣安置在一起,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再无当日的狼狈。&lt;/p&gt; “这刘家子,小小年纪,也算威豪雄断,区区八千人,就将契丹数十万大军击败。自古以来,能成此事者,都极具大气魄、大胆略之人,此子端是不凡啊!”陶谷回身在帐中踱了几步,啧啧称奇。&lt;/p&gt; 这两日间,关于栾城之战的情况,已然在军民之间传开了,并且在暗中的推动下,快速地扩散开来。这些晋臣,自然也都有所耳闻,文人,总是习惯针对时事,评点一番的。&lt;/p&gt; 帐中还有三四个人,也都是后晋朝臣,左右闲得有些蛋疼,遂与陶谷附和着,议论一二。&lt;/p&gt; “只是啊——”陶谷叹了口气,眼神一扫,顿了下,将涌到喉头的某些不逊之言咽了下去,换了个说法:“我等也算朝廷重臣,这都两日了,也不接见一二,就将我们晾在此处……”&lt;/p&gt; 闻陶谷之言,有个官员接话说:“我却是听说,冯公、李公他们,颇得二皇子礼遇啊!”&lt;/p&gt; “呵呵……”陶谷努了努嘴,以自嘲掩饰去些许尴尬:“看来,还是我等位卑职低,不受重视,倒也在情理之中。”&lt;/p&gt; 语气中,有点泛酸。&lt;/p&gt; 话音刚落,外边传来一阵动静,鳞甲的摩擦声很清晰,一名军官走了进来,随意地拱了下手:“哪位是陶谷,陶舍人?”&lt;/p&gt; 来者一看便是个武夫,是名下级军官,有点横,不怎么客气,目光带有倾略性。见状,帐内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陶谷。&lt;/p&gt; 望着军官那一脸凶相,陶谷心里也是一个咯噔,不过心理素质不错,很快调整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下官正是陶谷,不知将军,寻我何事?”&lt;/p&gt; 军官眼睛圆睁,在陶谷身上打量了一圈,直接招呼着道:“殿下召见,这便跟我走吧!”&lt;/p&gt; “啊?”陶谷微微一惊,正欲发问,可军官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扭身便去。&lt;/p&gt; 陶谷见状,回过神,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意,麻利地理了理自己的袍服,正了正幞头,迈着小碎步快速跟的上去,那副郑重的模样,哪有此前口吐怨言的“愤懑”。&lt;/p&gt; 路上,小心翼翼地递了块翠玉,陶谷打听清楚了军官的身份,刘承祐的亲兵队长。&lt;/p&gt; 一番讨好的吹捧之辞过后,陶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下官位卑职低,不知皇子殿下,如何得知我的?”&lt;/p&gt; 队长没怎么当回事,直接答道:“好像是那个叫李崧的前朝宰相举荐的!”&lt;/p&gt; 闻言,陶谷彻底放松下来,心中默默给李崧点了赞。事实上,李崧一直是陶谷在仕途上的恩主,此前能在后晋朝廷,他便是为李崧所发掘。&lt;/p&gt; ......&lt;/p&gt; “殿下,这是整训调整后,各军都头以上军官的名单!”中军帐内,张彦威与郭荣这两个如今的龙栖军一、二把手,联袂向刘承祐汇报着。&lt;/p&gt; 接过名单簿子,刘承祐直接略过军级以上的将领,那些基本都是他直接任命的,没什么看头,重点放在营、都这两级军官上,这个层级的军官建设,尤为重要。&lt;/p&gt; 经过郭荣的叙说,刘承祐心中也渐渐有数。栾城一战,中下级军官死伤过多,基本依照军功递补升迁,一番调整下来,原龙栖军官兵,基本都升了职。&lt;/p&gt; 另外,还有一些晋军的军官经过简拔留任,这也是安抚军心的举措,毕竟要注意吃相,维持和谐稳定。&lt;/p&gt; 刘承祐特别注意到了杨业的名字,马军左营指挥。缴获的那么多匹战马,不扩大骑兵的规模,简直是对不起自己。然而,军中能骑马者不少,能骑战者太少,费心挑拣下来,也只组建了一支两千骑的马军,分左右前后四营。&lt;/p&gt; 而杨业,凭借着他这短时间以来累积的战功,再加此次扩军的机遇,终于取得了突破,成为一名中级军官。升级的速度,实在不慢,军中传闻的刘承祐对他的特别关注之外,并没有吸引太多嫉妒的目光。&lt;/p&gt; 因为,有人比他升得还要快,比如杨业的上官韩通,比如此时站在刘承祐面前的郭荣,比如已成为龙栖军右厢都指挥使的慕容延钊。这三者,不是履历够丰富,便是出身注定了其起点高,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能力足够。&lt;/p&gt; “这个李筠?”看到在李筠名字后边备注了一个待定,刘承祐有点疑惑地看向二人。&lt;/p&gt; 这回由张彦威,主动说道:“殿下,关于李筠,末将以为,一个新降之将,委一营指挥即可。不过,郭虞侯认为,当授之以一军之职。”雨滴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看向郭荣,郭荣神情间表现出了一种锐气,说道:“末将以为,晋兵新并入我军,升拔降却,竟没有一人在军级指挥以上。纵使难以做到绝对的公平,也还需尽量做到使人信服。”&lt;/p&gt; “李筠此人,历职唐晋,在禁军中履历十分丰富,且擅长骑射,骁勇善战。殿下不妨以之为典型,善加恩待,而表推诚以待之心。何况,殿下差遣其招抚晋卒,晋卒之投效,他也是立有功劳的!”&lt;/p&gt; 听完郭荣的解释,刘承祐略略琢磨了下,摆摆手:“李筠既善骑射,便以之为马军都虞侯,与韩通搭档去!”&lt;/p&gt; 闻言,郭荣也稍微想了想,随即拱手称赞:“殿下英明。”&lt;/p&gt; 见刘承祐又接受了郭荣的意见,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张彦威在旁有些尴尬,脸色变了变,慢慢地垂下眼睑。余光在刘承祐与郭荣之间来回扫了下,心中默默一叹,这军中,当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lt;/p&gt; 提笔,在名单上签了批示,顺便揭开帅案上的印盒,取出他的都统大印,盖上,拿起吹了口气,命身边的一名官员交给张彦威,吩咐着:“就照此名单,孤没有意见。”&lt;/p&gt; 略作沉吟,眼神闪了闪,刘承祐补充道:“以上军官,孤要亲自见见他们!”&lt;/p&gt; 此言,让郭荣一讷,凝着眉头略作思忖,似有所得,恭敬地行了个礼:“是。末将这便去安排。”&lt;/p&gt; “还有一事,需禀报殿下!”退下前,郭荣又道。&lt;/p&gt; “何事?”&lt;/p&gt; “方才,李崇矩李指挥使方才寻末将领罪......”郭荣说。&lt;/p&gt; 刘承祐恍然,似有意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一般,李崇矩此人,看起来没有忘记那夜自己的随口一提。&lt;/p&gt; 摸了摸已经被清理得十分光滑的下巴,刘承祐有点好奇地问:“你是如何处置的?”&lt;/p&gt; “末将综合功过,杖二十。待殿下确认,便可执行!”郭荣平静地向刘承祐请示着。&lt;/p&gt; 李崇矩毕竟是刘承祐的侍卫军官,郭荣看起来,还是挺有分寸的。&lt;/p&gt; “准!”刘承祐直接表态。&lt;/p&gt; 待郭荣退下之后,刘承祐再度低头研究起地图来,盯着真定,发了一会儿呆,方才问身边的那名文吏:“魏先生,你说真定的辽军,接下来会作何抉择,如何行动?”&lt;/p&gt; 魏先生,指的是魏仁浦。向训被刘承祐派去统兵了,身边需要一个参谋的人才,前番接见冯道与李崧的时候,刘承祐问了问。冯道推荐了魏仁浦,李崧推荐了陶谷。&lt;/p&gt; 魏仁浦,在聚拢民壮投效之时,便给刘承祐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在交流之中,也感受到了此人的不凡,不管刘承祐说什么、问什么,他总能应答如流,并且提出自己的见解。心有好感,刘承祐直接将他收为幕佐,授参军之职。&lt;/p&gt; 魏仁浦在旁整理着一些文书,闻问,停下手中动作,顺势便作答:“若辽军足够冷静,会从速退出我中国!”&lt;/p&gt; “为何?”&lt;/p&gt; 原以为魏仁浦就中原、河北的形势与两军的状况,进行一番深入其里的剖析,结果只见魏仁浦很简单地答了句:“辽主崩于栾城,哪有国内无主,而专注于国战者。”&lt;/p&gt; 刘承祐了然,点了下头,语气中带着玩味:“此前,我还有些顾虑,真定的辽军会不顾一切南攻而来。现在,我却是希望,其能南来!”&lt;/p&gt; “殿下,契丹在各州,仍有不少的军队,如欲尽力地削弱其实力,可着眼于这部分敌军!”魏仁浦主动提议道。&lt;/p&gt; “孤,正有此意!”刘承祐答道。&lt;/p&gt; 谈话间,帐前来人禀报:“陶谷带来了!”&lt;/p&gt; “请!”&lt;/p&gt; 对陶谷,刘承祐终于唤起了脑中的那点模糊记忆,此君,不正是在赵匡胤篡周之时,主动写好禅位诏书进献,给赵大“陈桥兵变”那场戏画蛇添足的那个人吗。&lt;/p&gt; 召来陶谷,在刘承祐面前,此人表现地很谨慎,除了表现地太过恭顺之外,并没有特别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lt;/p&gt; 又魏仁浦作陪,与之随便聊了聊,刘承祐给了陶谷一个任务:“孤听李公说,陶舍人博通经史,善作文章,文采斐然。”&lt;/p&gt; “李公谬赞了!”被夸,陶谷故作谦虚,嘴角微微上扬,分明带着点得意。&lt;/p&gt; “自晋立国以来,我中国一直深受契丹压制。孤受天子诏命,都统河北众军以抗辽。栾城一战,将士奋勇,乃数十年间难得的大胜,大涨士气,当善加宣扬。孤欲请陶舍人作一篇檄文,传视河北,召诸州军民,逐杀胡虏!”&lt;/p&gt; 刘承祐提出要求,没想过陶谷会拒绝,却也没想到,他请得笔纸,只稍微酝酿了一番,便当着刘承祐的面,下笔挥洒文字,几乎一蹴而就。&lt;/p&gt; 陶谷,还是有一支好笔杆子的。&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0章 北上真定 陶谷所作文章,显然是很不错,一手漂亮的隶书,拿着通读一遍,行文大气,慷慨磅礴。虽然,以刘承祐的素养,并不能在文学性上对其发表什么有深度的见解,但并不妨碍他表示赞许。&lt;/p&gt; 夸了陶谷两句,刘承祐便决定,暂且留此人在身边,当个随军主簿,当他的笔杆子。职位可谓低微了,但陶谷看起来却是欣然应命,甘之如饴的。这个人,私德或许有亏,但确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政治嗅觉很敏感,善于钻营。&lt;/p&gt; 并且,至少短时间内,刘承祐还难以察觉陶谷个人品性上有什么不堪。不过,对其文才,还是很满意的。此前,文书往来之事,多交由郭荣、向训,这这方面,二人与陶谷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甚至于,魏仁浦也比不过。&lt;/p&gt; ......&lt;/p&gt; “不知殿下唤老朽来,所谓何事?”军帐中,冯道微躬着老腰,小心地瞟了眼刘承祐,谨慎地问道。&lt;/p&gt; 这老翁,历经宦海,洞察世事,年纪一大把了,面对孙子辈的刘承祐,却仍旧低调有礼,没有一点倚老卖老的意思。&lt;/p&gt; 注意着冯道这谨小慎微的模样,刘承祐又不由回想起初见此公时的情景,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不过,别看这白发老翁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显得有些卑躬屈膝,但观其眉色,又哪里有半点戚戚之态。&lt;/p&gt; “冯相公——”&lt;/p&gt; 刘承祐刚起个头,便见冯道谦虚地笑道:“殿下,老朽如今只是一介白身,无才老儿,当不得‘相公’之名......”&lt;/p&gt; 类似的话,冯道已经表过不止一次态了。望了冯道一眼,刘承祐嘴角扯了扯,直接道:“国家草创,正需冯公这样的良臣,稳定局面人心。就算到官家那儿,也必有一席相位!”&lt;/p&gt; 见老头张嘴,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谦辞,刘承祐摆了摆手,无意再与之扯这些没营养的话题,递给他一封书信,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这个张砺,怎么回事,可信否?”&lt;/p&gt; 信,来自真定,来自于张砺。上边通报了耶律阮打算率入侵辽军全面退还契丹的战略动向,建议刘承祐早作准备,余者,表达了满满的还国切切之意。&lt;/p&gt; 对此来信,刘承祐心里是有些保留的,来得实在太莫名了,这个张砺,给他一种蹊跷的感觉。他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契丹人耍的诡计,想要迷惑他。&lt;/p&gt; 面对刘承祐的疑问,冯道放下信,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捋起了胡须,方才一种中肯的语气说道:“张梦臣此人,老朽有所了解,为人刚直,抱义怜才,此书,可信,却不可全信。”&lt;/p&gt; 冯道这话,模棱两可的,刘承祐脑子里提炼了点有用的信心,语气中带着怀疑:“孤听魏仁浦说,这张砺天福元年便已入契丹,为耶律德光效力有十载,怎么会突然地遣人送款传信,表示投诚之意。”&lt;/p&gt; “魏仁浦只知其然,张梦臣性情中人,效力与契丹只因辽主厚待,以报其恩罢了!”冯道说道:“其本是唐臣,无奈而身入契丹,又岂有一心为北狄尽力的道理。很少有人知道,张梦臣在契丹,曾心念故国,有逃还南国之举,只是为辽主所察,派骑兵索之。”&lt;/p&gt; 刘承祐听着冯道的话,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仔细想了想,回过味来,这仿佛在说他自己一般。他们这些晋臣,可同样降服契丹,为彼朝公卿,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终究是当了一段时间辽臣......看书窝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眼神在冯道身上转悠了两圈,刘承祐目光中已带上了些许玩味。&lt;/p&gt; 只见冯道继续说道:“张梦臣以汉臣身份为辽主信重,深受人嫉恨,再加上其刚直性格,得罪了许多契丹贵族。辽主既亡,若久待于契丹,必无善终。此次殿下于栾城,一战而大败契丹,有此声威,其有还国归附之心,并不算太出人意料。”&lt;/p&gt; 慢慢消化完冯道所说,刘承祐心中了然,这老翁,看似在替张砺洗,实际上还是在替自己洗......&lt;/p&gt; 手撑起了下巴,刘承祐问道:“冯公,果然见多识广,对张砺与契丹人的情况,都是如此了解啊!”&lt;/p&gt; 冯道拱了拱手:“老朽不过年纪大的,经历的事情多了,认识的人不少,仅此而已。”&lt;/p&gt;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张梦臣毕竟在契丹,身处虎狼之营。突发此信,也许当真是契丹人的诡计,那永康王也算小有才具,殿下也不得不防。”&lt;/p&gt; 冯道这一转变话风,刘承祐是真服了这老狐狸了,当真是稳若老狗。正话反话都让他说了,如何决定,就让刘承祐自己去判断......&lt;/p&gt; 不过,与冯道一席话,刘承祐倒也有些收获,至少心里做下了决定,对此信,置之不闻。以此时局势的发展,不管辽军撤或不撤,刘承祐都可稳坐钓鱼台,驻兵栾城,整兵经武,继续消化栾城一战的胜利果实便可,实在没必要有太多的骚想法。&lt;/p&gt; 心中有了决定,面上却根本不露一点声色,轻舒一口气。看着始终微垂着眼睑的冯道,心中不免感慨。与之交流,总归能有些收获,就是,这老儿说话实在喜欢绕。&lt;/p&gt; 留冯道,一并吃了顿饭,方才将之礼送还帐。老人家嘛,不好吃得太油腻,饭菜比较清淡简朴,不过,这老翁看起来如食珍馐。&lt;/p&gt; ......&lt;/p&gt; 不足两日,北边传来了真定的消息,辽军当真撤了,将真定洗劫一空,一路掠夺而还。与张砺所书大类,也不出此前刘承祐与魏仁浦所议。&lt;/p&gt; 闻其讯,刘承祐使骑兵继续尾随监视,自领主力仍屯于栾城,等确认辽军走远后,方才率众北上。稳妥起来的时候,刘承祐也是谨慎得过分。&lt;/p&gt;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刘承祐针对契丹人的撤退计划,大搞其事。以河北“抗辽总指挥”的身份,派出了数十路使者,分赴各州,传示檄文,大肆鼓动州县军民,杀胡虏,复国仇。&lt;/p&gt; 而随着栾城一战的消息逐渐扩散开来,刘承祐名声大噪的同时,河北的“抗辽”事业也彻底红火起来。栾城一战,当真打出了国人的心气,一泄十数年来河北军民被契丹人入侵掠夺欺压之愤。&lt;/p&gt; 契丹十几万精锐大军都被一战而败,剩下的,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随着此类的思想传开,深陷河北的契丹军队的撤退之路,注定不会平坦。&lt;/p&gt; 不提其他遥远的地方,就镇州附近州县,如恒、赵者,义军蜂起。&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1章 刘知远在洛阳 西京,洛阳。&lt;/p&gt; 巍峨雄城,耸立于洛水之上。历经战火洗礼,饱经风霜侵袭,哪怕在不断地走下坡路,千年古都的历史底蕴,仍旧摆在那儿。&lt;/p&gt; 已是四月末,孟夏的尾巴,骄阳笼罩下,天气炎热得有些令人烦躁,习惯了气候的国人都有所不耐,而况于那些域外的胡人。&lt;/p&gt; 偌大的城池外,设有十余座大营,旗号纷杂,不过其中有几座,比较突出,黑袍黑甲黑旗帜,这是来自河东新朝侍卫禁军。&lt;/p&gt; 关右穷苦,但那边的局势仍旧混乱紧张,不只是“反辽运动”,后蜀的军队正趁着中原动乱,积极进取,不断地侵扰扩张。看起来,蜀帝孟昶的野望貌似还不小,拿下的秦、凤四州还不算,没消化完战果,便有发兵东向,入寇京兆,夺取长安之意。&lt;/p&gt; 兜了一个不算大的圈子,在都畿西面,构造了一条勉强靠谱的防线,刘知远率军从容东入伊洛。&lt;/p&gt; 近来,皇帝刘知远的心情却格外的不错,进取中原的战略进行得太过顺利了,长驱直入,一路所向披靡,现实中所面对的阻力,远远小于预期。这一路来,基本就在招降纳叛之中度过,各方面都取得了不小的突破。&lt;/p&gt; 怀州那边,经过一个多月的围困,河内城终于为史宏肇所攻破,伪命河阳节度使崔廷勋最终当了契丹的忠臣,当然,也可能欲降而不得,据说他是在城破之时为乱兵所杀。&lt;/p&gt; 史宏肇这边,花费的代价也不算大,大概也是算好了刘知远东来的日期,率众与之会师于洛阳。&lt;/p&gt; 而闻刘知远御驾之来,河洛之地的义军也呼聚而来,投诚献忠,然而,这些人想要混口饭吃的想法则要更真实些。经过契丹人的掠夺,别说普通的百姓了,连那些军队盗贼都是饿着肚子的。&lt;/p&gt; 刘知远也尽数接纳,并从中挑选勇士,以补充禁军,尤其是那些原本在石晋禁军中有过从军经历的,拿来便能用。自东入河洛之后,刘知远手中的兵力,迅速膨胀壮大,不过良莠之分,也越发明显了。&lt;/p&gt; 当然,最让刘知远欣喜乃至惊喜者,莫过于栾城之战的消息传来!&lt;/p&gt; 仔细阅读自镇州发来的战报,听完来使的描述,刘知远都不免惊出一身冷汗。喜悦过后,刘知远也不由为他家二郎的胆略、运气感到不可思议,对战果之辉煌,不能自已。&lt;/p&gt; 相较于刘承祐这支偏师在河北的锐意进取,豪气干云,刘知远这边,空拥大军,取得的战果就有些不足看了。&lt;/p&gt; 闻得辽帝驾崩,辽军败北,刘知远这心理压力直线下降,心气也提了上来,再不似此前那般保守。在洛阳宫城,御文明殿,接见西京官员,并且开始商量着,更改国号的事宜。“晋国”这块破烂招牌,到眼下,已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该抛弃了。&lt;/p&gt; 同时,侍卫亲军中的诸多将领,以史宏肇为首,几番请命,急于东进,拿下开封。他们也是被栾城之战的结果,给刺激到了。牛吧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对刘承祐,刘知远大喜之下,再度发下制令,以之为成德节度使、河北诸军制置使、守司空,总领河北诸道州事。名头很是响亮,但实际作用,不大。不过,倒确确实实地给了他插手河北诸州军政的机会。对其后,刘承祐上表的扩军、犒赏,以及一些官员的任命,刘知远也都一律应允了。&lt;/p&gt; 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二皇子权力过重,并隐晦地向刘知远建议,当有所防遏。刘知远闻之大怒,疑其离间父子亲情,下令将进言者杀了。&lt;/p&gt; 然后,不及两日,刘知远以皇长子刘承训为安国军节度使、河北诸州招抚使、守司徒,领军自太原发,前往镇州支援刘承祐,并押送缴获财货南归。&lt;/p&gt; 入洛以来,深感都畿破败的刘知远已然感受到了巨大的财政压力,缴获的那大量财货,于新朝来说,确是能回一大口血,十分地重要。若没有,便不作想法,既有,却由不得刘知远不惦记。&lt;/p&gt; 要知道,河东那边,为了支持进取中原,财政已经快崩溃了,为了募集饷钱、粮食、军械、被服,三司使王章头发都抓掉了不少,许多严厉的剥削手段,已至民心不稳。&lt;/p&gt; ......&lt;/p&gt; 宫城之中,刘知远又接见了一名前来觐见的节度使,河阳节度武行德,这可是他亲自委任的。对这些在早期局势还不明朗之时,便敢为天下先,表示臣服的节帅,刘知远还是十分恩遇的,亲自留其与自己用膳,以示荣宠。&lt;/p&gt; 而武行德应该也是个很识趣的人,亲自领军从孟津渡河而来,表示要翼送天子至东京。同时,他将他在河阳征集的粮食物资都运送而来敬献,虽然量并不多,但足表其心意。&lt;/p&gt; 对这样的聪明人,刘知远很满意,赐予他袭衣、绢缯、良器,多加勉励。而武行德,也是并州人,待之愈亲厚。在这个时代,当真遍地都是河东将。&lt;/p&gt; “军纪还需整饬!”亲自在洛阳周边的军营中巡视了一圈,刘知远黑丑的脸上明显透着不满。军队数量虽然上去了,但军纪的监管明显有些放松了。&lt;/p&gt; “我们还未进东京,天下道州还多有不臣服者,还不知有多少仗要打。什么都能放松,唯有军队不能!”刘知远的声音中已然带着怒意,训斥道。&lt;/p&gt; 在场将校,都唯唯应诺。史宏肇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作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新朝禁军的一把手,底下出来问题,他自然是有责任的。&lt;/p&gt; 他脾气不好,在刘知远面前丢了面子,心里自然窝着火,绷着一张脸向刘知远保证道:“请陛下放心,末将一定严肃整治!”&lt;/p&gt; 史宏肇这个人,虽然性格乖张,桀骜不驯,但治兵,还是有一套的,尤其在军纪这一块儿,更以严刑厉法而约束麾下将士。率军南下,他的武节军,也完全做到了于民秋毫无犯。&lt;/p&gt; 当初河东诸军,也只有史宏肇统管的武节军,能够在军纪上,与整饬过后的龙栖军相比。但以其手段过于狠厉,大多将士,对史宏肇,是畏其威,而恨其人。&lt;/p&gt; 而观其神色,为了给刘知远一个交代,恐怕是又要下狠手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2章 政争这种事是很正常的 回到文明殿中,刘知远便见中书侍郎苏禹珪迎了上来,那张看起来十分温厚的面庞上,敛不住笑意,似乎有什么喜事一般。&lt;/p&gt; “陛下,东京那边传来消息,那胡酋萧翰率河南胡将蕃骑,辇其宝货鞍辔而北,归国去了!”&lt;/p&gt; 闻言,刘知远略表讶异,只见苏禹珪脸上笑开了话,开口便舔道:“定然是那胡酋得知陛下兵至西京,慑于陛下军威,心怀畏惧,栾城之战的消息轰传天下,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其自知不能挡,故慌忙北遁。”&lt;/p&gt; 苏禹珪显然脑补了不少细节,刘知远则没有多少意外,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留那萧翰身上,只略作琢磨,问道:“胡虏既去,东京现今何人主事?那李从益?”&lt;/p&gt; 刘知远的语气中,透着赤裸裸的忌惮之意。&lt;/p&gt; 李从益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幼子,受封许王、郇国公,软弱少年一个,年纪比刘承祐还要小一岁。原本一直在洛阳守陵,与养母安稳地过着小日子,耶律德光北撤后,被萧翰派蕃骑拘至东京,以其知南朝军国事。&lt;/p&gt; 不久前,应耶律德光之命,立其为帝,复立唐国,意图效后晋之事,以汉治汉,稳定人心的同时,对抗刘知远,加剧中原的内耗。&lt;/p&gt; 可惜没几日,辽帝驾崩与栾城大败的消息相继传来,剧变发生,中原、河北的蕃将胡臣人如丧考妣,惶恐难安,贼势日颓。由于耶律德光之死与栾城之战的时间相隔太近,传扬开来的时候,已渐渐演变成刘承祐率军突袭辽营,大败之,阵斩辽帝。&lt;/p&gt; 在这等形势下,萧翰也彻底坐不住了,尤其在刘知远兵进洛阳,磨刀霍霍以望开封之后。正自忙乱无措间,收到了耶律阮全面撤退的命令。&lt;/p&gt; 萧翰与耶律阮二人,算是政敌,但见到来使之后,头一次觉得此人亲切了许多,也顾不得那命令的口吻,领着人便北撤。对中原,却是再不敢有所留恋。&lt;/p&gt; 从刘知远语气中听出了忌惮,苏禹珪当即一脸轻松道:“陛下,戎狄既仓皇北去,那么您御临东京,再无一点阻碍。至于许王,不过一孺子,孤儿寡母,本就是契丹人册立的一个傀儡,不足为道,只要陛下东幸,其必举城以献!”&lt;/p&gt; 听完苏禹珪的话,刘知远脸色好看了许多,咧了下嘴小作思量,笑着出了口气。苏禹珪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一个李从益,算不得什么,何况,他还是后唐的宗室,这中间可都隔着一朝,若是契丹人选立个后晋宗室,那倒是不得不注意。&lt;/p&gt; 大概是见苏禹珪在刘知远面前讨了好,一旁没有作话的苏逢吉表情一阴,眼珠子一转,凑上前,轻声道:“陛下,据臣所闻,李从益登基于崇元殿,群臣毕见,文武伏首。胡虏北归,其亲率文武于北郊饯行。又有燕将刘祚为侍卫指挥使,统兵巡检东京,修甲兵,缮城池!”&lt;/p&gt; 苏逢吉说这话时,注意着刘知远的表情,见其神色转阴,嘴角也不由挂点淡淡然的笑容,继续道:“臣还听闻,契丹人大肆宣扬许王为帝,继承唐祚,东京一时士民皆安。萧翰大队北去之时,中原义军,亦不复为乱,未有阻扰,任其离去......”&lt;/p&gt; 话说一半,刘知远那张泛黑的面庞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名为“煞气”的东西,冷冷地一摆袖,短促有力地下令道:“下制,让史弘肇,发兵东京!但有不识天数,对抗王命者,杀!”奇幻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是!”苏逢吉低眉顺眼地积极应道。&lt;/p&gt; 苏禹珪在旁听完二人的对话,有点悚然地看着嘴角一直噙着笑意的苏逢吉。但见神色不对的刘知远,身形又矮了些,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问道:“陛下,关于太原后妃、宫人、官员南迁之事,还需您圣裁。”&lt;/p&gt; 提及此,刘知远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几乎不加思索,挥手便命令道:“是时候了,让太原那边准备好迁移事宜,让武德使李晖负责保护皇后与一并宫人大臣南来!”&lt;/p&gt; 刚处理完两件事,有内侍进殿,兴冲冲地在刘知远耳边低语了一句。眼瞧着刘知远两眼一亮,恢复了笑容:“吾弟来也。”&lt;/p&gt; 慕容彦超,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兄弟,此前坐法罪死,为刘知远进言所救,流放房州,此番中原大乱,闻刘知远登基南来,自觉翻身之日到来,屁颠屁颠地前来投效。&lt;/p&gt; “逢吉啊,你方才在陛下面前进言,是欲害许王死啊!”二苏退下后,则小声交流着,苏禹珪眉色间带着点忧虑。&lt;/p&gt; “相公,话勿要说得这般难听嘛!”苏逢吉瞥了苏禹珪一眼,却是慢条斯理地说:“中原已有陛下为君,岂能再有一子,僭居帝位。”&lt;/p&gt; 闻言,苏禹珪露出了一点老好人的感慨:“他不过是契丹人立的傀儡,对陛下哪里有什么威胁?”&lt;/p&gt; “李从益毕竟是前唐皇子,身份敏感,当此敏感的局势,坐在不该他坐的位置上,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苏逢吉却露出一抹笑容:“你我身为臣子,自当进言,替陛下消除一切祸患!”&lt;/p&gt; 眉头凝起,苏禹珪:“许王终究无罪,若杀之,只恐国人怜之,惹人非议啊!”&lt;/p&gt; 闻其言,苏逢吉表情立刻冷了下来,语气森然道:“若果有人怜之,那就更加不得不除!”&lt;/p&gt; 说着,以一种幽冷的目光看向苏禹珪:“相公,你可是陛下的臣子,怎么如此为那李从益开脱?您可要小心呐,以免让陛下,误会了用心......”&lt;/p&gt; 听苏逢吉这么一说,苏禹珪不禁哆嗦了一下,扫着苏逢吉那张挂着森然笑容的脸,心中暗骂,此人可阴狠着,自己在他面前多这嘴干什么。连忙打了个哈哈,很是自然地岔开话题。&lt;/p&gt; 落在后边,望着苏禹珪迈着老腿往办公地点而去时,苏逢吉不屑地笑了笑。这段时间,没有没有杨邠、王章在头上压着,二苏成了刘知远身边嘴倚仗的大臣,而随着形势逐渐明朗,原本一向很低调的苏禹珪,存在感竟然强了起来,隐隐有与苏逢吉争宠的意思。&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3章 缺少一个系统的李从益 东京城,契丹人撤去,就如压在帝都臣民背上的一座大山被挪开了一般,不过,并没有多少人感到欣喜。城,还是那座城,只是没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lt;/p&gt;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而况于胡人。契丹人给开封留下的,是深入脊髓的创伤,三五年内恐怕是难以完全恢复过来的。&lt;/p&gt; 万岁殿内,一名身被龙袍,面相稚嫩的少年坐在上边,面对着御案前的几名臣子,虽然他竭力地克制着,紧绷着脸想要表现出一丝威严,但眉宇间更多的,还是那完全掩饰不住的不经世事的青涩。&lt;/p&gt; 这少年,自然就是被萧翰立为天子的李从益了,长相有点普通,只有那双眼睛有点灵动,带着点希冀的灵动。&lt;/p&gt; 只有几岁的时候,李从益便经历了皇室之间的权力斗争、兄弟相争骨肉残杀,其后更是亡国。若不是年纪小,再加石敬瑭是他的姐夫,可能连命都保不住。&lt;/p&gt; 在后晋一朝的这十余年中,李从益基本都被安置在洛阳,替其父守陵,过着贵族生活,与世无争。&lt;/p&gt; 最初,萧翰命人请李从益,欲以国事委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并且出奔躲起来。但是,是祸夺不过,在刀剑的威胁下,被契丹人押至东京,放到了皇帝宝座上。&lt;/p&gt; 当了皇帝,萧翰还帮他建立了一个“朝廷”,中枢各个要职都给他补全了,甚至军队。原本,李从益还是很老实地当着傀儡,不吵不闹,乖巧之极,毕竟胡人凶神恶煞的,从来不与他讲道理。&lt;/p&gt; 但是,情况发生变化了,契丹人竟然撤了,将国家与权力全部还给他。这样的情况下,李从益心态也跟着变化了,毕竟是帝位,当一天都是皇帝,哪怕只是自得其乐。&lt;/p&gt; 殿中的气氛压抑得很明显,望着面前的几名大臣,李从益努力地稳住有些发颤的声音,希冀地望着他的臣子们,说了句暖场的话:“诸位爱卿,如今山河破碎,社稷凭危,只能靠诸位扶持了。”&lt;/p&gt; 在御案前的几名臣子,老的老,丑的丑,不过闻李从益之言,都一时缄默,安静的场面,让少年有点尴尬,只觉面颊生热,坐立难安。&lt;/p&gt; 两个宰相,年纪都不小,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静了好一会儿,还是由左相王松开口,打破了沉默:“殿下——”&lt;/p&gt; 一开口,气氛便向着一种诡异的方向偏去。从称呼便可知,这些人,都没将李从益当成皇帝,甚至,“殿下”的称呼都是给他面子。&lt;/p&gt; “大胆,竟敢如此称呼陛下!”边上侍候着一个太监,突然呵斥道。&lt;/p&gt; 李从益的表情,也有点不好看,契丹人刚走,这些人就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不过,却不敢大声说话,见身边的内宦为他说话,莫名地有种安心,在这殿上找到了依靠的感觉。&lt;/p&gt; 对李从益,尚能维持着表面的尊重,但这宦官......只见王松咳嗽了一声,冷冷地斥责道:“哪里来的阉宦,这大殿之上,哪有你说话的份!”&lt;/p&gt; 阉宦之祸,自古有之,中唐以后,阉人乱政,为大唐的衰落与灭亡也算尽了一份力。对阉人,王松等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一顿不留情面的呵斥,直接让那太监闭了嘴,这个时期的阉人,可当真没什么直面大臣的底气。&lt;/p&gt; “殿下。”王松这才将注意力放到紧张起来的李从益身上,稍稍斟酌了下语言,方才说道:“契丹既去,臣等自当尽力维持。”&lt;/p&gt; “如今太原刘知远,已兵入洛阳,我们当如何应对?”也顾不得王松称呼上的小视,李从益期待地问道。&lt;/p&gt; 注意着这少年的神情,王松与右相赵远等人互视了几眼。都看出来了,这傀儡天子,心存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lt;/p&gt; 右相赵远,是个极富涵养的人,以一种和善的态度对李从益道:“殿下,而今局势明朗,天下当归刘氏。我等,还当安定人心,维持东京稳定,以候天子驾临。”&lt;/p&gt; 态度虽然好,但说的话却让李从益心里凉透了,这是赤裸裸告诉他,别想多了,投降吧。&lt;/p&gt; 露出了点自闭的表情,默然几许,李从益还是忍不住问道:“当真难挡?”爱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见这少年不识趣的模样,底下一名大臣却是站上了前,比起两个宰相,态度要凶横得多,凌厉的目光压迫向李从益:“天子拥兵十万以入中原,契丹人都狼狈而逃,以如今东京的情况又如何挡?辽主逆天而行,称帝于中原,故狼狈北返,身死兵败。殿下自觉有何德才,还敢有所奢求?”&lt;/p&gt; 说话的大臣名叫王景崇,此时官居宣徽使,神情冷得让人颇感不适。说的话,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让李从益羞怒异常的同时,诺诺不得言语。&lt;/p&gt; 最终,李从益“集思广益”的目的没能达到,反倒被蔑视了个体无完肤,一干臣子,已然全数做好了迎奉刘知远的准备,让他颇受挫败。&lt;/p&gt; “陛下!”群臣散去后,李从益呆呆的,不争气地留下了眼泪,还是耳边响起此前那名宦官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lt;/p&gt; “大臣们都想投降了。”李从益挫败地说道。&lt;/p&gt; “大臣们投降,他们还能在刘知远那边做高官厚禄,但陛下,只恐性命不保啊!”&lt;/p&gt; 这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说词,将李从益吓得够呛,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慌忙请教。&lt;/p&gt; 其人显然是有准备的,颇有些自得地道明想法:“眼下,只能请求外兵了。陛下可发诏,给归德军节度使(宋州)高行周,泰宁军节度使(徐州)符彦卿加官进爵,直接封王,赏赐食邑,命他们率兵前来勤王,抵御刘知远。此二人都是大唐旧臣,英勇善战,威名显赫,有他们在,可保无虞!”&lt;/p&gt; 高行周与符彦卿的名头,在这个时代还是十分响亮的,李从益也是来了精神,赶忙擦干眼泪,眼神侯又生出了点希望,抚掌高声道:“就这么办!”&lt;/p&gt; “从益不可!”这个时候,一道柔和却透着坚定的声音响起。&lt;/p&gt; 抬眼看,只见一名素装中年美妇走了进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年纪虽然不小,但保养得十分到位,仍旧是个看一眼便让人忘不了的美人,可以想见,其年轻时候的绝世容颜。最重要的是,其散发出的那种温婉贤淑,让人感到十分舒服的妻母的气质......&lt;/p&gt; 见到来人,李从益赶忙迎了上去,口呼母亲。&lt;/p&gt; 美妇人看了看还红着眼的李从益,双眸中闪过一丝怜惜,随即深吸一口气,胸脯起伏,瞪向那名太监:“你这贱奴,是欲害我母子性命?来人,将他拉出去,杖毙!”&lt;/p&gt; 立刻有随她而来的内饰,架着其人,便往殿外而去。李从益有些愣住了,听得那饶命求救的呼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这是何故?”&lt;/p&gt; 李从益实在不解,一向温柔贤惠,宽和大方的母亲,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心狠”。&lt;/p&gt; 面对少年,美妇人叹了口气,美眸中噙着点泪意,对他说道:“从益,在镇州,几十万契丹军队,都被新朝二皇子打败了,你如今凭什么去抵挡刘氏?大臣们都欲降了,你若固执,只怕他们敢执我母子首级以献,求得晋身之资。你欲招高、符二人,他们又岂会乖乖地听你的调遣得罪刘氏,你一孺子,又凭什么让他们为你效力?”&lt;/p&gt; “此阉宦之计,实取死之道!身处乱世,以我们母子的身份,能保全性命,已是奢求,岂可抱有不切实际的野望,自招祸端?”&lt;/p&gt; 听完美妇的话,李从益脸色有些发白,听着已经被拉离视线的宦官的呼叫,嗫喏道:“那,儿子当怎么办?”&lt;/p&gt; 美妇人深吸一口气,面容间满是严肃:“自削帝号,退出皇宫,立刻派人前往洛阳,送款于刘氏,向其言明前后缘由,道明我母子为契丹人所迫。尔后,于东京城,焚香沐浴,以候御驾。至于能否保住性命......”&lt;/p&gt; 说道最后,声音越小,美妇人表情间也流露出一抹哀伤。李从益,显然还是很听养母的话,照做。&lt;/p&gt; 事实上,此时的李从益,若是此时觉醒,成为主角的话,那便是地狱开局的设定,也许脑中出现个系统,才能有翻身的可能性。&lt;/p&gt; 然而,他并不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4章 请假 今天日肾虚尿频,萎,坐在电脑前腰都直不起来,实在没状态,明天再写。优阅读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5章 在真定 视线转到北面,刘承祐这边,已然兵进真定,占据这座北方重镇。自幽燕被石敬瑭拱手送给契丹之后,镇州已然成为了冀中抵御北侮最重要的军事要地,镇州若有失,那么契丹人便可毫无顾忌地南下,长驱而直入。&lt;/p&gt; 刘承祐入真定之时,受到了阖城军民的热情拥戴,场面虽然热烈,却没有箪食壶浆,反而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面孔。在入真定的第一件事,刘承祐便是搭设粥棚,放赈饥民,以定人心。&lt;/p&gt; 契丹人肆掠过后,给刘承祐剩下的,当真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至于镇州,只能用公私穷竭,库无遗粮来形容。故刘承祐表现得有些抠,仅以清汤寡水,稍暖其腹,根本不敢敞开供应。&lt;/p&gt; 并且还不是无偿的,按劳配给。刘承祐以原磁州刺史李榖,判镇州府事,让其组织百姓,进山下河,采果觅蔬,摸鱼抓虾。&lt;/p&gt; 事实上,刘承祐军中粮食数量并不算少,在栾城缴获了一大批,但是量再大,也是不敢放开了用,反而要斤斤计较。毕竟,还要养军,还要应对随即可能发生的战事,抑或什么意外。&lt;/p&gt; 一度,因为粮食的压力,刘承祐竟然有点后悔,在栾城放火放得太痛快,毕竟那场大火,烧掉了太多物资。当然,也只是在心里嘀咕罢了,再来十次,他都还是会选择大烧特烧。&lt;/p&gt; 所幸,虽然因为战争的缘故,农田虽然被毁坏不少,但总归有所余存。而大概是忙北撤,没往“粮食”方面想,抑或是契丹人撤退之时,没有丧心病狂地将各地的田亩焚毁。当然,若是其真敢那般做,那么汉民就要彻底与之拼命了。&lt;/p&gt; 已经进入五月份,天气越发炎热,而再熬一个月,田里的麦子也就差不多成熟了,待夏粮收割,入库,粮食的压力便能够得到极大的缓解。这段时间,刘承祐是真切地理解到了“粮食才是硬通货”的道理,金银宝器虽然是好东西,但在这个生存物资极度缺乏的时期,野只能摆着看,满足一下精神需求。&lt;/p&gt; 在镇州,军政一肩挑,刘承祐很是忙碌,政事冗翻,千头万绪,消耗了他大量精力。就像刘承祐不长于临阵作战指挥一样,在理政治民上,他也只是个嘴炮,没什么经验,涉及到具体行政事务,仍旧抓瞎。&lt;/p&gt; 还好,刘承祐长于治人将将。身边的那些有良臣辅弼,给他省却了不少麻烦。&lt;/p&gt; 但是,有麻烦,却不能为了逃避麻烦而放手不管,尤其在他能力薄弱的环节,他得多看、多听、多学。所幸,大权在握的快感,让刘承祐沉迷其中,不可自拔。&lt;/p&gt; 州衙二堂内,抽得点闲暇,刘承祐与一名老将闲聊着,场面有些尬。老将名为何福进,是名历事唐晋,戎马倥偬的宿将,此前整编吸纳之时,中下级军官都有了安排,唯有这些高级将领,除了一个立有功劳的李筠之外,余者皆未作区处。&lt;/p&gt; 待消化得差不多了,刘承祐想起了这些被闲置的将领。&lt;/p&gt; 何福进,是冯道那老狐狸给刘承祐推荐的,只有一个评语,将帅之英。&lt;/p&gt; 事实上,没有太多东西可聊,掏心掏肺,促膝长谈,那是不肯能的,而刘承祐也不是随便找个人便能聊的起来的人。&lt;/p&gt; 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了,侍候在边上的魏仁浦不由开口暖场:“在下曾闻,当年兴教门之变,伶人郭从谦以叛军围庄宗于大内,近臣宿将皆弃甲而去,唯有将军与同僚十余人,拼死力战护卫,及庄宗中流矢而亡,方恸哭而去。此等忠义,实令人感佩啊......”无忧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此言,一直不卑不亢、神色平和的何福进脸上终于有了少许动容,似乎想起了当年那场变乱,语气间不免怅惘:“一晃眼,便是二十年过去了。”&lt;/p&gt; 说着,看向刘承祐,却是说了句奉承话:“殿下锐意击贼,栾城一战而惊天下,胡虏噤声,叛贼侧目,天纵之姿,不亚于当年之庄宗啊。”&lt;/p&gt; 嘴角略微扯了下,刘承祐随口道:“孤,可不敢与庄宗相类。”&lt;/p&gt; 刘承祐本不是善于东拉西扯的人,闲侃几句,直接对何福进道:“辽主崩,辽军北退,我国内胡虏皆惊走亡命。然细作探得,辽永康王于幽州集聚胡兵,动向不明。孤恐其复来,欲以将军为河北行营马步军都虞侯、瀛州防御使,前往瀛州,安民募兵以备契丹!”&lt;/p&gt; 闻言,何福进微抬头,似乎在作考虑,终是点了点头,仍旧稍显矜持地应道:“是!”&lt;/p&gt; 其人倒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因为这几日,刘承祐已然委任了好几名州防御使、团练使、刺史的官员,都是还在契丹人控制中的州城。瀛州,也一样。&lt;/p&gt; 等何福进退下后,思及其人那始终稳重的表现,心中却是有了一层清晰的认识。似何福进这样的宿臣老将,历仕累朝,纵有将帅之才,可用却难委以心腹之事。相较之下,还是年轻人更好用,更好控制。&lt;/p&gt; “适才何福进将我与庄宗并论,我却是受宠若惊啊!”来了点兴致,刘承祐对魏仁浦道,语气有些玩味:“思庄宗之失国亡故身,竟至悚然。”&lt;/p&gt; 魏仁浦已经有点习惯,刘承祐这与人谈史说事论人的喜好,想了想,应道:“庄宗以河东之众,十余年间,南击朱梁,北灭桀燕,东并河北,西伏岐国,天下莫能与之敌。然得国何劳,失国何速,时人早有论述,不外伶人乱政、牝鸡司晨、疏忌功臣、矜功吝财这数者.......”&lt;/p&gt; 作为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李存勖的故事,刘承祐已听得多了,对此人的评述,刘承祐总能听出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毕竟,当年的后唐,只要李存勖不乱来,是很有可能提前一统天下,结束这乱世,彻底承继唐祚的。&lt;/p&gt; 但是,从少年到壮年,李存勖打了十几年的好牌,最后打烂了。&lt;/p&gt; 听魏仁浦之言,刘承祐脑中恍过一句背得很熟的话:“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lt;/p&gt; 有些讶异,微微琢磨了下,魏仁浦表示,刘承祐这话总结得好。&lt;/p&gt; “庄宗出河东,得国三载而亡;晋祖出河东,国两代而亡;今我父子出河东,以争天下,能得国祚几载?”突然地,刘承祐幽幽然地说道。&lt;/p&gt; 魏仁浦吓了一跳,小心地看了刘承祐一眼,但见其好像在自言自语,迅速地低下了头,一时有些不敢接这话。良久,终是没敢发表评说。&lt;/p&gt; 刘承祐则淡淡然地又说了句让魏仁浦心惊而莫名的话:“当不至于,二世而亡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6章 河北局势 “中原两京,可有什么新进展?”稍稍聊了会儿作古之人,刘承祐回神问道。&lt;/p&gt; “根据最新传来的消息,陛下已自洛阳派军东进,东京唾手可得,河南各藩镇将吏官员争相归附,待御驾入东京,中原乃定。”魏仁浦汇报着。&lt;/p&gt; 对刘知远在南边的进展,刘承祐没有丝毫意外,若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刘知远还是如此前那么温吞从容,这聚光灯可就真要全部集中在刘承祐身上了。这,可不是好事。&lt;/p&gt; 刘承祐感兴趣的,反而是那个萧翰,手指在下巴边缘磨蹭着:“那个萧翰,到哪里了!”&lt;/p&gt; 魏仁浦很是干练地回答道:“那契丹国舅萧翰率中原的胡兵北撤,算时间,估其脚程,已北渡大河。殿下,这段时间以来,河北各州的胡人大部撤离,萧翰这部人马,应该是国内剩余胡众,规模最大的一支了!”&lt;/p&gt; “那,可不能让他们轻松撤去了,怎么都是契丹国舅,得送他们一程!”刘承祐淡然道。&lt;/p&gt; 自耶律德光暴毙,栾城一战的消息传扬开后,哪怕各地仍有不少胡人,他们对河北本就摇摇欲坠的统治也迅速地宣告崩溃。&lt;/p&gt; 各州将校陆续袭杀契丹将吏以城来归,刘承祐案上,都收到了不少降服的进表,刘承祐已然将“河北制置使”的旗号竖起来了。就凭着栾城之战的威名,便足可震慑一切,至少短时间内,无人敢撄其锋芒。&lt;/p&gt; 至于那些胡人,或死或逃。刘承祐倒有心将之全部留下,但诸事缠身,且力有不逮,又要顾忌北边的耶律阮与宣抚国内诸州,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各州的晋人将吏,驱得胡人,便婴城而守,真正与胡人死战不休的终究是少数。把手里的兵打光了,用什么从新朝这儿讨得官职,谋取荣华富贵。&lt;/p&gt; “殿下,洺州刺史薛怀让出兵北上,攻下了邢州,发文上报,驱杀胡人,请功!”一名文吏入内,向刘承祐禀道。&lt;/p&gt; 刘承祐顿时一讷,接过收到的公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虽然心情变阴了,但脸上并无明显的波动,将公文递给魏仁浦:“这位薛使君,不愧是抗辽功臣,这*主动北上,臂助邢州军民了!”&lt;/p&gt; 薛怀让原本是洺州团练使,耶律德光灭晋,滹沱河之战后,降了。在刘知远称帝起兵,号召天下晋臣抗辽,按兵不动。一直到耶律德光驾崩,辽军大败,刘知远兵入河洛的消息先后传来,不能忍,果断在洺州起兵,杀契丹将吏,派人向刘承祐献诚。&lt;/p&gt; 而薛怀让这个人,通过冯道、魏仁浦这两个“百晓生”的描述,刘承祐对这个人有了些了解。印象并不好,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还是那喜行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武夫。&lt;/p&gt; 但是,即便心中不喜,当时刘承祐还是欣然纳之,遣使任命他为洺州刺史、步军指挥使。&lt;/p&gt; 邢州距离洺州很近,本来是一名燕将刘铎,领着不多的兵马驻守,原本担负着替辽军督粮运输的职责。契丹在中国大势已去,已经向刘承祐表示臣服,然而,薛怀让突然出兵,占了城,杀了人。&lt;/p&gt; 留意到刘承祐语气中隐约的怒意,魏仁浦却没有什么异样,这等事情,他见得多了。轻轻地放下公文,平静地说道:“殿下,邢州既已入其手,暂可顺水推舟。眼下,稳定才是最重要的。”&lt;/p&gt; 稳定压倒一切,这个道理,刘承祐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心里有点淡淡的不爽罢了。&lt;/p&gt; 不过,很快便摆正了心态,这只是一个小军阀罢了,连割据势力都算不上,并不值得大动干戈。&lt;/p&gt; “那便,以之为邢、洺观察使吧!”刘承祐说道,很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孤,记住此人了。”&lt;/p&gt; “邺都那里有什么情况?”略过邢、洺之事,刘承祐神情郑重了些,问道。读书啦小说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河北虽大,地域广阔,州县众多,但重镇唯有三处。幽州卢龙还沦落在契丹人手中,成德镇在刘承祐入驻真定后陆续归附,剩下的,唯有魏博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魏博臣服,那么河北即定。&lt;/p&gt; 此前,以中原义军蜂起,袭击契丹军队,四境不稳,耶律德光后知后觉地派遣各地节度还镇地方。最初的杜重威、李守贞这投降二人组,分别为天雄军节度使与天平军节度使。&lt;/p&gt; 还镇邺都,杜重威便拥兵两万有余,配合着耶律拨里德守御地方,迅速平息当时还不算大的骚乱。等到契丹人北退,由其彻底掌控,拥兵近三万,另有两千余燕军,在燕将张琏率领下,共屯于邺都。&lt;/p&gt; 燕兵,当真是被辽主当工具人用了,哪里都有其身影。&lt;/p&gt; 时下,除了散落的胡人之外,唯有杜重威这股势力,最为强大,也最值得重视,是新朝河北战略的阻碍。在各州相继献表臣服之时,只有邺都这边,保持缄默。而刘承祐,也同时关注着。&lt;/p&gt; 不假思索,魏仁浦答道:“据闻,杜重威已集兵于邺都,聚敛粮草,征召民壮以修缮城池。凡此种种,恐有异动!”&lt;/p&gt; “杜重威尚有晋军军心?”刘承祐表示疑问,有些不屑。&lt;/p&gt; 魏仁浦说:“将士或鄙之,但他手中有粮,且多年积威,而暂无外力压迫,还能支撑!”&lt;/p&gt; “观其动作,又是聚兵马,又是缮城池,杜重威这是欲逆天而行了?”刘承祐说。&lt;/p&gt; “那倒不尽然。”魏仁浦微微摇了下头:“顽抗之心或许有,但更多的,也许是自保之举。”&lt;/p&gt; “魏博重镇,隔断南北,距离东京太近,必须得掌控在手中!天子,也断不容许邺都长久落于杜重威之手!”刘承祐严肃地说道,语气坚定。&lt;/p&gt; 魏仁浦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lt;/p&gt; “魏先生可有策,可定魏博?”&lt;/p&gt; “能劝降,兵不血刃,再寻机调立,委以腹心之将,是最好不过的。”想了想,魏仁浦答道。&lt;/p&gt; “杜重威能降?”刘承祐有些疑问。&lt;/p&gt; 稍微斟酌了下,魏仁浦说:“其率众投降契丹,有负于国,恐心怀疑忌,轻易献降不得。”&lt;/p&gt; “看来,还是得打一仗!”&lt;/p&gt; “河北尚未平定,仅凭殿下如今手中的力量,恐怕难以成行。况且,此时不适合掀起攻伐,北边的契丹人,仍旧不得不防!”魏仁浦仍旧冷静应答。&lt;/p&gt; 刘承祐想了想,自己还真是轻易动弹不得。还是那句话,稳定压倒一切。&lt;/p&gt; 左右,刘家的大势已然不可逆,等中原平定,慢慢炮制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7章 诱惑 真定城内有一待贤馆,占地虽不算广,但胜在环境幽静,冯道等十余名地位崇高的前朝文武公卿便被刘承祐安置在此处,周边安排了不少士卒,以作保护。&lt;/p&gt; 馆东北一处独立小院的守卫尤其严密,禁绝内外,显然很重视,不过比起其他厢舍的保护,此处软禁的成分明显要大一些。&lt;/p&gt; 事实上,就是软禁。而被软禁之人,便是燕王,赵延寿。此前,耶律德光死后,有意结燕兵以自主,并喊出了“我不复入龙沙”的口号,可惜力量悬殊,人心不齐,行事迟疑,被耶律阮率先发难,派人锁下囚禁。&lt;/p&gt; 刘承祐率军夜袭的时候,在混乱中为一些忠心的属下所救,受了伤,乱战后被慕容延钊的第四军将士所俘。对赵延寿,刘承祐只接见了一次,便命人将之严密羁押着,其后百事缠身,更是不闻不问。&lt;/p&gt; 小院中有一口井,赵延寿便坐在井沿上,低头盯着井中看,目光中有一丝凄迷,没有要跳井的意思,只是有点出神。&lt;/p&gt; 盛夏已至,天气异常炎热,自深井中释放出的丝丝凉意,倒使人颇觉舒适。赵延寿这段时间以来,过得还算不错,身为阶下囚,除了自由被限制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折辱的事情。&lt;/p&gt; 吃穿也未有短缺,虽然比较简陋,但整座城都是节省着供应,另外还有大夫治伤,赵延寿是好好地修身养性了一波。同时,面对如此“礼遇”,他心里也有了点底,性命是肯定保住了。&lt;/p&gt; 至于被软禁在此地的目的,他暂时还猜不出来,但他相信,刘承祐肯定有什么目的。&lt;/p&gt; 遭逢大变,总归不免反思总结一番。赵延寿回顾了一番自己的前半生,发现最巅峰的时期还得属后唐时期,娶了当了明宗驸马的那几年,一路飞黄腾达,在京则枢密同平章,出镇则为使相。&lt;/p&gt; 北入契丹之后,虽然为耶律德光所重视,委以幽州事,几乎为契丹汉人第一人,但终究寄人篱下,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原本还有个被册立为中原皇帝的念想,结果费尽心力辅助灭晋后,耶律德光很是自然地来了一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lt;/p&gt; 思及后来的发展,若不是刘承祐夜袭辽营,赵延寿可以肯定,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lt;/p&gt; “也不知吾儿匡赞现今如何了?河中,可从来都是个是非之地!”突兀地,赵延寿想起了自己那个在河中当节度使的儿子赵匡赞。&lt;/p&gt; “想来,也不容易吧!”&lt;/p&gt; 思虑间,几名甲士突然闯了院中,心下一惊,赵延寿抬眼一看,只见那个年轻得过分的二皇子施施然地走了进来。&lt;/p&gt; 见着坐在井边的赵延寿,刘承祐冷淡的神情间透着自信与强势,轻轻地说了句:“燕王!”&lt;/p&gt; 赵延寿自觉一世英雄,想在刘承祐面上端一端架子,但终究不得不低头,在刘承祐玩味的目光下,没能坚持住,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起身相迎。&lt;/p&gt; “燕王近来可好,伤恢复得如何了?”没有在意赵延寿那点矜持的矫情,刘承祐随口说道,一张嘴,一股子胜利者的姿态扑面而来。&lt;/p&gt; “有劳皇子殿下挂念,已无大碍!”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受创处尚有疼意。&lt;/p&gt; “此前俗事缠身,不及探视,还请燕王切莫见怪才是。”刘承祐说。&lt;/p&gt; “殿下历戎机,理案政,阶下之囚,岂敢劳烦?”赵延寿说道。&lt;/p&gt; 应付刘承祐,赵延寿显得很是小心。在他看来,刘承祐正当少年得意之时,竟然摆出这样的姿态,绝对有问题。&lt;/p&gt; 刘承祐脸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像念台词一般:“孤此番,带了些肉食,欲与燕王共享!”&lt;/p&gt; 言罢,便慢悠悠地,往房中去。&lt;/p&gt; 不大的屋子中,桌案布置简单,与赵延寿对面而坐。李崇矩拆开手中提着的几个油纸包裹,摊开,一股子肉香味便飘散开来。&lt;/p&gt; 肉,是羊肉。做法很简单,看起来还挺油腻,味道很重,但吃得很爽。在物资稀缺的当下,能沾点油星,便是美食了。110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估计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清淡日子太熬人,赵延寿吃得很带劲儿。&lt;/p&gt; “孤已下了禁酒令,只能以茶代酒而敬了!”舔了舔嘴唇,刘承祐拿起一杯清水,示意了下。&lt;/p&gt; 赵延寿立刻相应。&lt;/p&gt; 饱餐肉食之后,赵延寿来了精神,看着刘承祐那张年轻的脸,沉着声音试探问道:“不知皇子殿下此来,有何见教?”&lt;/p&gt; 从赵延寿的语气中,刘承祐能感受到些许急躁,丢下手中剩下的一块骨头,拿起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不答反问:“燕王可有意回幽州?”&lt;/p&gt; “嗯?”赵延寿稍微愣了下,疑声道:“殿下此言何意?”&lt;/p&gt; “燕王为契丹经营幽州十载,但因汉臣的身份,便饱受契丹贵族的猜忌。十年辛苦,化作一抔烟尘,甚至性命不保,燕王是否甘心?”刘承祐继续发问。&lt;/p&gt; 眉头凝了起来,赵延寿眼神中怀疑之色愈浓了,看着刘承祐,也不刻意装什么小心谨慎了:“殿下来访,究竟有何目的,且直言吧!”&lt;/p&gt; 见状,刘承祐也不兜圈子了,他本不是个喜欢兜圈子的人。与赵延寿对视着,刘承祐直接说:“孤欲放燕王北归幽州,并奏明天子,以幽燕之地为封地,世袭罔替!”&lt;/p&gt; 闻言,赵延寿看着刘承祐那张平静的面孔,眉毛扬了扬,却没什么兴奋,讥诮:“好大的允诺,可惜,却毫无实处,幽燕可还在契丹人手中。难道,还要我亲自去夺吗?”&lt;/p&gt; “正有此意!”刘承祐却是很坦然地点了下头。&lt;/p&gt; 赵延寿直接被气笑了:“殿下若是来戏弄我这个阶下囚,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lt;/p&gt; “孤,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与燕王相戏!”刘承祐面色如常:“燕王在幽州经营十载,再加先父遗泽,可谓根基深厚,拉起一支队伍,并不算什么难事吧!”&lt;/p&gt; 赵延寿呆了一下,沉下心思量了一会儿,慢慢地,眼神中闪过一道亮色:“你是欲让我搅乱幽州局势,牵制契丹精力,为你家江山缓解压力,甚至成为你们面对契丹的屏障!”&lt;/p&gt; “可以这么理解!”刘承祐点头。&lt;/p&gt; 赵延寿直接冷笑道:“这是让我去送死!”&lt;/p&gt; “这是一场赌博,就看燕王,愿不愿意赌了!”刘承祐悠悠然地说:“燕王如今,已不容于契丹,于新朝,或许我父仁慈,不取你性命,但今后,恐怕只能做一田舍翁了。燕王正当壮年,可甘心?面对契丹人的背弃,就没有报复的想法?”&lt;/p&gt; 闻言,赵延寿摇了摇头,表情间似乎有点轻蔑:“这等激将之法,于我无用!”&lt;/p&gt; 面对他的反应,刘承祐仍旧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自顾自地说着:“栾城一战,契丹损失惨重,可谓伤筋动骨,国内局势必然动荡。南下灭晋,幽燕的汉民胡人,都被过度压迫,随时可掀起一场变乱。孤听闻,那永康王耶律阮,集兵于幽州,夺取帝位之心,昭然若揭。契丹的情况,燕王想必也有所了解,那皇太后述律平,能允许东丹王之子为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lt;/p&gt; 刘承祐慢悠悠地说着,语气中怎么都透着一股诱惑与鼓动。赵延寿默默地听着,且渐渐露出了深思的表情。&lt;/p&gt; “孤与燕王,推心置腹。还是那句话,就看燕王敢不敢赌这一次?”&lt;/p&gt; 刘承祐的声音再度响在耳边,赵延寿回过神,看着他:“裂土封王,你有这么大的权力?”&lt;/p&gt; “自然没有!”刘承祐说:“不过,如燕王之言,幽燕之地可还在契丹人手中,新朝并无力北上。与其让我汉家国土沦落异族之手,让我汉民饱受胡虏欺凌,莫若交由燕王统治。我有信心,说服天子!”&lt;/p&gt; 闻言,赵延寿晃着脑袋又笑了:“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在幽州起事!”&lt;/p&gt; “孤为燕王准备了一支军队!”&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8章 深思熟虑 涉及生死前途的事,不是刘承祐随随便便就能忽悠得住的,当然,刘承祐自己都不觉得,赵延寿会一说就通,轻易应承了下来。&lt;/p&gt; 恢复了平静,刘承祐静静地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赵延寿。一副十分有风度的样子,坐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此事不急,燕王可以好好考虑考虑!”&lt;/p&gt; 起身,作了个礼,刘承祐招呼着侍卫,撂下还沉思着的赵延寿,缓缓走去。出门之前,停下了脚步,刘承祐似乎偶然想到了一般,说道:“对了,忘了告诉燕王。南边传来消息,汝子河中节度使赵匡赞已进表天子,表示臣服......”&lt;/p&gt; 赵延寿顿时回过了神,表情变了变。&lt;/p&gt; ......&lt;/p&gt; 暮色降临,夏夜的真定州衙,被一片不算明亮的灯火点缀着,倒是衙堂,灯火通明。&lt;/p&gt; 堂间,几名心腹将领聚集在一块儿,就刘承祐的对赵延寿之议,发表看法。不过,刘承祐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并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且有过通盘考虑。与其说是听取下属们的建议,不如说是向他们解释自己的想法。&lt;/p&gt; 几名将领,面色沉凝,一时沉默,还是向训,继续保留他的意见:“末将还是觉得,不值得!”&lt;/p&gt; “赵延寿此人,不可信!”这是马全义的意见。&lt;/p&gt; “契丹人在幽燕的势力仍旧不弱,纵使如殿下所言,契丹发生夺位内耗,仅凭赵延寿想要占据幽州,也不容易!”慕容延钊说。&lt;/p&gt; “我的目的,不在于赵延寿能否夺下幽州,只在于他能在幽州闹出多大的动静,能给契丹人造成多大的麻烦!”刘承祐终于开口了。&lt;/p&gt; “可是,局势的发展当真能像殿下所预想的那般发展吗?”向训摇头道:“赵延寿当真敢与契丹人作对?纵其北上,倘若他再投靠胡虏,又当如何?”&lt;/p&gt; 刘承祐终于露出了一抹沉思。向训所言,倒不是没有可能,别看赵延寿现如今好像不容于契丹,但一旦发生什么变化,再投靠一次,当一回带路党,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心理压力。&lt;/p&gt; 在中原,各镇节度,降而复叛,叛而复降,都不算什么稀罕事。&lt;/p&gt; 刘承祐只稍微顿了下,环视一圈说道:“这段时间以来,诸位想必也听到了一些传言吧。言,栾城一战,是孤与赵延寿里应外合,互通有无,燕兵举于内,我军攻于外,方有此大胜!”&lt;/p&gt; “如今,这个消息已经开始向幽燕之地扩散开来了......”&lt;/p&gt; 听刘承祐这有些突兀地说着这么一小段话,众将一愣,不过一直没说话的郭荣与魏仁浦几个倒是很快明白了刘承祐的打算。&lt;/p&gt; 刘承祐也不故意卖关子,直接说:“纵使赵延寿再敢投靠契丹人,哪怕契丹人也愿意再收纳他,我要让赵延寿自己都感到心虚!”&lt;/p&gt; 将领们,对此不怎么敏感,反应多少有些迟钝。不过,总归有聪明人,领会到了刘承祐的想法,包括默默地待在一旁的陶谷。&lt;/p&gt; 此时,见众人沉默,眼神闪了两下,朝刘承祐行了个礼,谨慎地说道:“殿下,下官在东京的时候,便有耳闻。赵延寿有问鼎江山之志,辽主耶律德光也曾允诺他,拿下中原,立其为帝。只是后来辽主背约,才使其心负怨气,与胡人发生龃龉。”&lt;/p&gt; “殿下允他幽燕的封地,是不是有待商榷。”爱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果然,文人看问题点总归是有所不同的,陶谷就差直言提醒刘承祐,赵延寿有称霸之心,不可放过。&lt;/p&gt; 但刘承祐的政治嗅觉似乎并不敏锐,好像没有听明白陶谷之意一般,摆了摆手,淡定地说道:“此时于我朝而言,幽燕之地,在契丹人手中与在赵延寿手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lt;/p&gt; 一副自信的淡定模样,又补充一句:“纵使赵延寿有不臣之心,那又如何?”&lt;/p&gt; “倘若赵延寿真能夺下幽州,确是不失为一招妙棋。”这个时候,郭荣终于开口了。&lt;/p&gt; 话不多说,态度虽有所偏向,不过好像有半句话没说完的样子。显然,哪怕是郭荣,对刘承祐的决定,心里都有些保留。&lt;/p&gt; 然而,还是那句话,事情的发展,很可能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太不可控,刘承祐显得有些想当然了。&lt;/p&gt; 不过,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风险大,也有去做的必要。按照刘承祐的想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赵延寿北去,直接再向契丹臣服,然后再度成为契丹南侵的急先锋。&lt;/p&gt; 然而,不说这种可能性有多少。即便如此,经过栾城一战的重创,契丹要经过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国力,再度有余力南下。且,他们首先得解决内部矛盾。&lt;/p&gt; 经过冯道、魏仁浦等人的不断深入分析了解,耶律阮与辽国皇太后述律平之间,大概率会有一次争斗。&lt;/p&gt; 看得到风险,当然也得看到风险背后的巨大收益。若赵延寿当真能拿下幽州,便可使其成为刘家江山的北部屏障,缓解北部的防御压力。&lt;/p&gt; 届时,将之定位成“北汉”,成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一旦中原稳定,恢复实力,届时从赵氏手中夺回幽燕,绝对比直接从契丹人手中直接夺回来要容易一些。&lt;/p&gt; 再不济,赵延寿失败了,也能给契丹人造成麻烦,削弱幽燕稳定性,破坏其发展,使其短时间内不能继续为契丹的壮大提供养分。&lt;/p&gt; 考虑得再多,刘承祐心中却不由感叹,还是眼下军力不足,国力不继,形势不利于外战。否则,趁着栾城一战的影响,此时是中原重新夺回幽燕,重建北部边防的最好时机,而不用刘承祐在此,费尽心机得搞这些事。&lt;/p&gt; 大概也都看出了刘承祐的决心,没人继续劝阻了,因为如其所言,不管事情成不成,对新朝的影响并不大,只当作尝试一波。&lt;/p&gt; 不过,张彦威最后提出了一个异议:“殿下纵赵延寿北去亦无不可,只是为何要将燕兵给他,这点末将不能赞同,只恐养虎为患啊!”&lt;/p&gt; “倘若只赵延寿一人,能在幽州闹出多大动静?”刘承祐反问了句。&lt;/p&gt; 对燕兵的事,刘承祐也是有过考量的。还是那句话,这股部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吞并的,彼辈早自成一系,且根基家小都在燕地。强留之于国内,除非彻底打散,否则迟早必生祸乱。&lt;/p&gt; 与其如此,莫若放其回幽州,跟着赵延寿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这些人,可都是契丹人兵败的罪魁祸首,手上基本都染着胡人的血,短时间内,还是可以期待一下他们回到幽州后发展的。&lt;/p&gt; 想得多,然而,到最后,重点还在赵延寿身上。&lt;/p&gt; 要是赵延寿不干,那刘承祐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可以替代的人,届时,刘承祐就是自己做多了表情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9章 井陉 井陉,这座太行要塞,冀晋通衢,自从刘承祐进驻真定,占据镇州之后,便不复为胡人所据。关内的一些地方豪杰与俘虏、降卒,联合起来,将驻守的胡将与契丹军队驱杀了。其后送款臣服,被刘承祐任命为守将。&lt;/p&gt; 骄阳下,大队马军自东向西,轻驰而来,全副武装,旗帜鲜明,散发着让人一看便意识到的精锐气质。“刘”字旗肆意地张扬,连映在地上晃动的影子都显得意气风发的。&lt;/p&gt; 一营马军,加上侍卫营,一千余骑,护送着刘承祐西来。不过六十里的距离,哪怕体恤马力,也耗费了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lt;/p&gt; 早早地便收到二皇子要来的消息,刘承祐至时,关内守军已然提前做好迎接准备。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波澜,刘承祐顺利地抵达关下。&lt;/p&gt; 让他稍感意外的是,在迎接队伍中,多了一小股军队,距离井陉西南二十余里处,驻扎于彼的承天军下属部队。&lt;/p&gt; 提到承天军,当初刘知远极力做足了表演,领军东进要救晋帝石重贵,但实际上,到寿阳便停下了,其后便派军东向进攻那些侵扰的契丹军。&lt;/p&gt; 与契丹军队在平定、井陉之间,还是扳了几次手腕,将之击溃了,设立承天军,留下兵马戍守承天军寨,扩充了太原东面的防御纵深,给河东东线防御增加的一层保险。&lt;/p&gt; 显然,这才是他领军东进的真正目的,至于救石重贵,不过喊的政治口号罢了,当时都已经称帝,就算真救到石重贵了,估计也得给他整个暴毙。&lt;/p&gt; 对承天军士至此,刘承祐发出疑问,据领军的小校回答,是奉他哥刘承训的命令,先锋清路。并没有出乎他的猜测,刘承祐此次西来井陉,便是为了迎接他这个大哥。&lt;/p&gt; “我大哥到哪儿了?”刘承祐问。&lt;/p&gt; “回殿下,末将出发时,大皇子尚在平定城。山路行军不易,此时尚在山中,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井陉!”&lt;/p&gt; 刘承祐点了点头,算起来,他这大哥东来的速度并不算慢。&lt;/p&gt; 随便吩咐了几句,刘承祐下令麾下进城休息。抬眼望着关城上,随着夏风拂动的承天军旗与晋旗,刘承祐忽然觉得,那一排“晋”旗,看得有些刺眼。估计,随着越靠近东京,刘知远那边,也该有差不多的心理吧。&lt;/p&gt; 井陉城关内,除了为数不多的守军之外,竟然还有一些商旅,要知道,周边的州县的局势虽然有所缓和,但距离稳定还十分遥远。不提兵灾,就隐匿于山中的匪盗,对于货值经商来说,便是极大的风险。不过,不管在什么条件下,绝不缺冒险求利之人。&lt;/p&gt; 刘承祐遣人问了问,基本都是些“晋商”,说着做些粮货生意。不过,很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刘承祐可没什么心思去关注这些人商旅的营生。&lt;/p&gt; 经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锻炼,刘承祐没到一地,第一反应便是视察周边,查看地势,了解民情。在井陉这么个军事要地,自然免不了视察一般。&lt;/p&gt; 陶谷跟在刘承祐身边,掉书袋一般地向他介绍着井陉,这个人读的书当真不少,表述间甚至有点卖弄的嫌疑。引用《禹贡》、《水经注》之类的古书叙注,再穿插以他自己纸上谈兵般的理解,说来说去,就一句熟悉的话形容:兵家必争之地。&lt;/p&gt; 这句话,刘承祐听得还真是不少,感觉随便一个关口,都能用这句话形容。哪来那么多必争之地,还不是得看战情与具体形势。求书寨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lt;/p&gt; 并没有让刘承祐等太久,避过了正午前后最炎热的时期,顺着山道,在向导士卒的引路下,刘承训率着兵马出现在井陉西面。刘承祐亲自带人出关迎候,表现着作为弟弟的“敬重”。&lt;/p&gt; 几个月不见,大哥刘承训还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哪怕裹在军甲下,在杀伐军阵中,仍旧不减儒气。只是看起来,一路行军走来,很是辛苦,脸被闷得通红,汗水不止。&lt;/p&gt; 在关城下,见刘承祐亲自来迎,刘承训似乎有些意外,有点激动地上前拉着他的手:“二郎你怎么亲自来了?”&lt;/p&gt; “大哥领军东来,我这做弟弟的,自当亲迎!”刘承祐轻声道。比起在晋阳的时候,刘承祐似乎没有那么冰冷了,面容好像柔和了些。&lt;/p&gt; 刘承训同样在刘承祐身上打量着,有点关心地说道:“你瘦了,也黑了。不过,人没事就好,你是不知道,母亲在太原,可是时时担心,为你祈祷啊!”&lt;/p&gt; 不知为何,刘承训那一脸关切,让刘承祐心中颇有些不适。不过,想到李氏,刘承祐流露出了点矜持的动容,也带着点感慨地问道:“母亲身体如何?”&lt;/p&gt; “甚好,就是记挂在心。如今,我们父子三人皆在军中,哎......”刘承训说:“所幸还有三郎替我们侍候在侧。”&lt;/p&gt; 听着刘承训所说,刘承祐心中倒没有额外的感触,李氏在他的印象中,可不是什么柔弱弱弱,见识短浅的女妇,不至于彼。&lt;/p&gt; 刘承训有些状态有些不对,一副缺水气喘的样子,刘承祐赶紧招呼着他进城歇息。看他表现出身体羸弱的样子,刘承祐也不由表示出关心,可是心里总归不自觉地生出些放松的感觉。&lt;/p&gt; “听说你率军在栾城,击败了契丹几十万大军,还取了辽主性命?如今,你可是名传天下了!”往城关中走,至阴凉处好受了不少,刘承训的话匣子打开了。&lt;/p&gt; 刘承祐则表示谦虚:“传言有误,契丹军队加上杂胡也不过十来万人,又有燕兵、晋兵相助,再加辽主死,方有此胜。还有,辽主的性命可不是我军取的。不过,要不是他死了,我也不敢领军夜袭......”&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刘承训嘴里仍旧夸奖着,满满的赞誉之辞,不过那双目中隐晦的艳羡却是一点都没掩饰得住。&lt;/p&gt; “晋阳如今怎么样了?”&lt;/p&gt; 一路上,不止是刘承训在试探,刘承祐也在关心河东的情况。&lt;/p&gt; 随刘承训东来的,只有不到三千军,又将晋阳的兵力抽调了一拨,算上这些人,可以想象,太原的兵力已然薄弱倒极点了。&lt;/p&gt; 叔父刘崇彻底接管太原,权北京留守,以后的河东节度使,基本是跑不掉了。&lt;/p&gt; 不过经过刘知远这倾巢而出的进军,日后再将将士亲属徙至中原,人口流失,河东又要被抽一波血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0章 治政以安军民 随着州县归附,节镇献诚,镇州以南诸道州的局势相继稳定下来,不过真定这边,聚集起来的难民流民却是越发多了。许多人,都是听说了这边的情况,把真定当成了避难求生之所,陆续来投。&lt;/p&gt; 这些流民中,大部分来自于北面的定、莫、泰、易、定四州。这些州县此前一直属于两国拉锯交战处,常年受到战争的侵袭,田畴荒芜,人口流失,本就没有多少人,但粗略的统计下来,此次南投的竟有六万余口,这几乎占诸州三四成的人口数量。&lt;/p&gt; 虽然人口一直在不断流失,但出现这种突然集中南奔的情况,显然是有异常的,并且不用怎么费脑子,便可猜测到,定然与契丹人有关。&lt;/p&gt; 根据细作探查与瀛州何福进那边的汇报,再加自流民口中得,刘承祐发现,上万胡骑分掠诸州,堕城池,焚房屋,毁农田,一副放弃这些州县,向北收缩势力的样子。&lt;/p&gt;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回契丹人没有掳夺汉民丁口以为奴,甚至没怎么杀人,只是抢钱抢粮,驱逐汉民。&lt;/p&gt; 契丹人的行动中明显透着蹊跷,经过手下文武集中商讨,群策群力下,得出了一个结论,契丹人这是在防御,针对刘承祐这支军马做御备。在幽州与镇州之间,清理出一片无人区,以防其北上袭取幽州。&lt;/p&gt; 随着各州的胡兵陆续北撤,幽州慢慢地集结起了大股军队,耶律阮也有些抚慰军心的手段,士气有所恢复。在这种情况下,该感到紧张的应该是刘承祐才对,然而耶律阮下此命令,显然不简单。&lt;/p&gt; 耶律阮准备领军北上夺取辽国帝位了!这是郭荣、魏仁浦几人的判断,刘承祐也是这么想的,这也可以解释其破坏四州的奇怪举动了。&lt;/p&gt; 原本,若是耶律阮能完全接手契丹灭晋之师,几十万军在手,他便有足够的实力掌控河北局势,保持威压的同时,还能调动兵马北归上京,夺取帝位。&lt;/p&gt; 但是,经过栾城一战,契丹损失惨重,兵力大减。以耶律阮此时手中所握实力,再想要两面兼顾,那是不可能的。如欲北去,兵马是少不了的,那么幽州的防御必然受到空虚。&lt;/p&gt; 虽然观天下形势,刘军北上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又不得不防。在耶律阮等人看来,刘承祐敢以八千兵袭契丹十几万军,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刘承祐派何福进去瀛州,哪怕采取的防御姿态,仍旧刺激到了幽州的契丹人。真定距离幽州,不过四百余里。&lt;/p&gt; 当然,为了集中力量夺取帝位,耶律阮或许可以选择放弃幽州。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些年,辽军能够充分发挥出其骑军优势,纵横驰骋,肆意掠夺,便是占了幽燕地利、居高临下而南攻的便宜。&lt;/p&gt; 这等战略优势,契丹人中的有识之士又哪里看不出来。这么些年,契丹骑兵基本上都是摁着晋军的头打,骑脸输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到手的优势。&lt;/p&gt; 或者,心念家国,顾全大局,为了维持国家稳定,耶律阮可以无私一点,向上京表示臣服。但显然,耶律阮并不能做到,故他只能在争夺帝位的同时,尽量保证幽燕的安全。&lt;/p&gt; 耶律阮的心思如何,刘承祐管不着,但猜到了其大致行动方向,却是有些欣喜的。虽然作为敌人,但刘承祐是很支持耶律阮,北上夺取帝位的,对此,他甚至一直心心念念的。&lt;/p&gt; 但不得不说的是,契丹人在易、定、莫、泰四州的破坏行动,确是给刘承祐添加了极大的麻烦。大量难民来投奔,给真定带来的极大的压力,尤其是粮食压力,多了几万张嘴,想要满足他们,可没那么容易。蝶侠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迎接刘承训之前,刘承祐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在其间,管军、管民、管政。&lt;/p&gt; 不是没有人提议刘承祐,驱散投奔之民,由其自生自灭,这等事情,在这个乱世并不少见,但刘承祐还是选择了顶着压力,收容之。&lt;/p&gt; 虽然过程会很难,但一旦熬过去,收获必然是巨大的。不说名望之类,就冲着那“活人”之恩,此事过后,他刘承祐便能增添数万拥趸,影响的会是数十万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民心这种看似缥缈的东西。&lt;/p&gt; 当然,若不是此前缴获了大量物资,使得刘承祐心里有点底气,他可不敢这么搞。毕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lt;/p&gt; 即便如此,真定的粮食消耗也加速,哪怕一直是紧巴巴地供应。为此,刘承祐也是操碎了心,节流的同时,刘承祐是绞尽脑汁地收集粮秣。&lt;/p&gt; 除了组织流民上山下水觅食之外,便是协调其余各州刺史、守将运粮支持,虽然各地日子同样不好过,但总归能给真定这边一些支持的,新归附的各州将吏,大多识趣地给刘承祐面子,支援了些。同时,于民间坞堡、庄园那些大户人家括借钱粮。&lt;/p&gt; 哪怕经过胡人的盘剥抢掠,地主家,总归是有余粮的。没有三五处秘密钱粮储库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地主。相比于胡人的粗暴抢掠,杀人越货,刘承祐的手段自然很柔和,很讲道理,并且只要粮食。&lt;/p&gt; 说是括借,那便是借。派出了好几名“因粮使”,拿着盖着刘承祐印鉴的借条,寻大户而借。因借条乃是空白,括借之时填写数目,时人呼之“白条”。&lt;/p&gt; 不过,以耶律德光此前的“括借民财”政策,各州百姓深受其苦。刘承祐又来这么一遭,虽说是借,总归是让人不乐意的。因此,出现了很多“抗借”的情况。&lt;/p&gt; 在这个过程中,也很是自然地发生了一些士卒强抢欺压的情况。对此,刘承祐早有准备一般,十分果断将那些违反军纪的士卒全部抓起来,斩首。其后,大加宣扬,此事传开之后,官民赞之,解粮之事,果然容易了许多。&lt;/p&gt; 这件事,刘承祐做得很漂亮,可谓一举数得,借得粮,安得民,立得威。同时,再次肃正军纪,震慑三军。此前的扩军,虽然加整饬,但龙栖军的整体素质绝对是降低了的。&lt;/p&gt; 那些晋兵,虽然原本是石晋禁军,但军纪可谈不上好,被吞并的短时间内虽然有所改善,但远谈不上严明。此前为稳军心,刘承祐但以抚绥,待局势稳定,借着括粮的事厉行整饬,三军由此肃然。&lt;/p&gt; 家有余粮心不慌,在文武臣僚的协助下,真定始终维持着平稳的局势。在这个过程中,刘承祐的理政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lt;/p&gt; 虽然很累,但刘承祐甘之如饴,将十数万军民协调理顺的那种感觉,他很享受。&lt;/p&gt; 镇州不治,何以治天下,这是刘承祐此前一直坚定的想法。在真定,他是刷足了经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1章 拉刘承训下水 在刘承祐亲迎之下,抵达真定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只余下点残阳剩霞,暖风习习而吹,倒分外舒适。&lt;/p&gt; 兄弟俩并辔而行,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多是刘承训主动提起话题,至于刘承祐,始终表现着一副矜持的神态。&lt;/p&gt; 他这个大哥,似乎突然对战事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或者说对刘承祐这几月的戎马生涯,很感兴趣。&lt;/p&gt; 暮色下的真定城,被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层次分明,人很多,显得挺热闹。以城池为中心,在外围搭设了不少暂住的难民所。灯火闪烁,有些恍眼,在朦胧的暮色中显得有些梦幻。&lt;/p&gt; 免不了的,是嘈杂与混乱,但在混乱之中,又分明体现着秩序,似乎很矛盾,却能让人感受到那乱世中难得的安定。&lt;/p&gt; 虽然有不少难民、流民被刘承祐疏散到镇州治下县邑安置,但真定这边仍旧最大的聚集地,加上原本百姓、军队,人数有十好几万。一路穿过营地,刘承训发现,有许多人明显饥肠辘辘的,却不吵不闹不呻吟,哪怕暮色笼罩,仍旧能够发现许多人神采之间蕴含着的希望。&lt;/p&gt; 军队路过,或是出于畏,抑或是出于敬,不消警示,沿途的百姓都主动退避看。见着这么些人,被刘承祐治理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的,刘承训很是惊讶且感慨。&lt;/p&gt; 不过,一切平和的气氛中,总有不和谐的东西。在城门下,搭建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台子,上边竖着好几道粗木桩子,木桩上绑着一些人,看起来都是些强壮的百姓,绳索缚身,动弹不得。一个个显得很绝望,有几人,大概是经过白日的暴晒,仍旧出于昏死的状态。&lt;/p&gt; “二郎,这些是?”指着那些人,刘承训疑惑地问刘承祐。&lt;/p&gt; 刘承祐平静地说道:“都是些即将行刑的死囚!”&lt;/p&gt; 这就是一座刑台,用以处决犯人,从台子周边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味可知,已经杀了不少人了。&lt;/p&gt; 见刘承训好奇,刘承祐简单得对其解释了一下。对流民刘承祐基本是进行半军事化的控制,为了稳定秩序,下了几道临时法令。偷盗者死,抢掠者死,斗殴者死,不听号令者死,至于伤人、杀人就更不用提了......基本上,将刑罚的红线降到了最低。&lt;/p&gt; 而刑台上的那些人,显然是触犯刘承祐的禁令,被巡检士卒抓起来,暴晒示众,隔日便行刑。&lt;/p&gt; 听完刘承祐平淡的描述,刘承训呆住了,吸了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方才有点迟疑地说:“如此用刑,是否太过严苛了?”&lt;/p&gt; 刘承祐瞥着刘承训,他这大哥,眼神中似乎带着些不忍。见状,刘承祐轻轻地回答道:“刑乱国、用重典。”&lt;/p&gt; 刘承训明显想要说些什么,但刘承祐直接指着城关内,岔开话题说道:“我已命人召集真定文武,迎接大哥。”&lt;/p&gt; 看着自家弟弟那张既陌生有熟悉的平静面孔,刘承训张了张嘴,却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心里暗自猜测着,莫非是上战场,杀戮之气影响,二郎的杀心变得如此之重。美妙小说网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刘承祐自然不会去管他这大哥此时的复杂心思,扭头望了望那些在各营地巡逻的士卒,又扫了眼刑台上的那些人。收回目光,又恢复了平静。&lt;/p&gt; 刑罚严苛?那是一定的。但是,不得不为,城里城外,十几万人聚在一起,哪里那么容易做到和谐共处。农民、商贾、百工、妇孺,甚至盗贼、罪犯混杂其中。此前,刘承祐已然见识过那种无序、混乱。&lt;/p&gt; 在这样的情况下,建立一个严苛的秩序,绝对比无序要好,虽则简单粗暴,但效果直接有用,此时的结果,便是明证。即便有些矫枉过正,那点代价也是值得的。&lt;/p&gt; 刘承祐既然收纳这些难民,他们就得守规矩,事实上,只要守规矩,又岂有性命之忧。而被触法被杀的,从来都是那些被不安分的人。&lt;/p&gt; 真定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城垣显然是被修缮过的,毁坏的房屋,也在重建之中。这么多廉价民力,刘承祐是趁机好好利用了一番。&lt;/p&gt; 在州衙,在刘承祐的安排人,文武臣僚齐聚,拜迎刘承训,参加刘承祐准备的接风宴。宴席弄得很简单,刘承祐并不想搞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刘承训显然也表示理解。&lt;/p&gt; 以水代酒间,望着堂间文武,刘承训心中又有感慨了。他家二郎,如今麾下当真是人才济济了......&lt;/p&gt; 翌日,刘承祐继续放下手中的事务,亲自做着接待工作,陪大哥在城内外视察。政、民、军,依次检视过,甚至带着刘承训到几座燕营中走了一遭。&lt;/p&gt; 不过,刘承训毕竟关心的,还是栾城一战的战果。他此来,可是奉了刘知远的命令,要押送南下东京。命令,刘承祐也早就收到了,若说不爽,心里自然是有的,还不小,但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反而积极配合。&lt;/p&gt; 刘承祐的头脑很清醒,不管是出于讨宠,还是为了国家,都得抛却私念。反倒是有些将士,发表了些怨言,早早地便被刘承祐狠狠地训诫惩罚了一顿。&lt;/p&gt; 以此事,刘承祐就当锻炼自己的器量,站在江山社稷的高度来看这个问题,是看得极开,甚至乐于以缴获财器缓解国家财政。&lt;/p&gt; 当见着城中如砂砾堆积的金银、甲械、财货,又看了看那些战马,刘承训也是迷花了眼。事实上,契丹人自中原掳掠之财,数目是何等之巨,真正被刘承祐所储积的也不过三四成罢了。余者,不是分发以作犒赏,便是在战乱中流失,另外,还有不少被契丹人输送回国,那是当初耶律德光很早便下令进行的事。&lt;/p&gt; “可想而知,我国民受胡人掳掠盘剥到了何等程度!”刘承训没有表现出贪欲之色,只是长叹一声,哀民伤时。&lt;/p&gt; 逛了一圈,刘承训果断向刘承祐表示,他要去拜访冯道那些石晋旧臣,显得迫不及待,很重视的样子。&lt;/p&gt; 刘承祐则继续当着向导,引他前去,一一拜访,结果,大皇子的温和谦逊,很是赢得了一干旧臣们的赞誉欣赏。&lt;/p&gt; 从头到尾,刘承祐都显得云淡风轻的,只是在最后,带着刘承训一道儿,再度去拜访赵延寿。关于幽燕的计划,刘承祐是打算把他这个大哥拉下水。&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2章 动心 自待贤馆出,天色已暗,刘承祐落后半个身位以示尊重,兄弟俩默默地走在街道上,向州衙而去。刘承训背着手,蹙着眉,眼神不是瞥向刘承祐,一脸的踟蹰与犹疑。&lt;/p&gt; “二郎,此事是不是有待商榷?”沉吟许久,刘承训终于开口。&lt;/p&gt; 刘承祐带刘承训去见赵延寿,自然将他的想法与计划和盘托出了,并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但显然,他这大哥对他的计划并未抱有信心。&lt;/p&gt; 行此计划的目的与前后的思量考虑,刘承祐都与刘承训说过了,但见他仍是那副迟疑的模样,刘承祐也没什么意外,只是说道:“幽燕之地,落于敌手,于我中国而言,便是悬于头顶,随时可落下的利剑。国家初立,必定河北,然如欲使社稷安宁,北疆长治久安,务必夺回幽燕,重新构建,北部防线。否则,必将如石晋一般,长期受其侵扰威胁......”&lt;/p&gt; 似此类的说法,刘承祐已经同刘承训讲过了,但同样的说辞,重复说来,却有不同的感受。刘承训的神情间,又浮现出了些许忧虑。&lt;/p&gt; “此举,对河北御备,当真有所裨益?”想了想,刘承训问。&lt;/p&gt; 刘承祐不知道他这大哥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看着他,沉下声音叙说道:“为家国天下计,为生民百姓计,若非国情所迫,我必提大军北上,驱杀胡虏,兴复幽燕。”&lt;/p&gt; 刘承祐这话,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显然,对刘承训还真有点用,停下了脚步,也望着刘承祐,只见他家二郎那张严肃的面庞间竟难得得闪着些激动与希冀。&lt;/p&gt; 深吸了一口气,指着离得不远的待贤馆:“可是,那赵延寿可信吗?”&lt;/p&gt; 刘承祐摇了摇头,眼神在这一刹那变得深邃起来,悠悠然地说道:“赵延寿,恐怕是想要借助我们的支持,而东山再起。也许,此人在答应我的提议的同时,心里还在暗暗哂笑,这个小儿,竟然还打算利用他!”&lt;/p&gt; 听着刘承祐自嘲的语气,刘承训眉毛皱得老高:“既如此,为何要选择赵延寿?即便有意用武于幽州,遣一偏将领军北上即可,岂可将兵马赠与赵延寿?”&lt;/p&gt; 说到底,刘承训还是不相信赵延寿,不过,言语间,已然被刘承祐带到他的节奏里了。&lt;/p&gt; “时下,没有任何人能替代赵延寿的位置,除了他,没有人能压服那些燕兵。我们,总不能以晋兵支持他吧?”刘承祐说:“至于此人能否值得相信,仍旧要看局势发展,看实力。日后不敢说,至少现在,此人是可信,或者说可以利用的。”&lt;/p&gt; 闻此言,刘承训沉默了,又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此事重大,非你我所能做主,还是,上报父亲,让他与朝廷诸公商议,再做决定?”&lt;/p&gt; 上报朝廷,那一来一回,估计黄花菜都凉了。甚至于,等朝廷决议,扯皮都够一段时间的,最后的结果还很有可能不如刘承祐之意。&lt;/p&gt; 心思转动间,刘承祐说了句:“接下来不长的时间内,也许会是契丹对幽燕掌控力度最低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51唯美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眉头锁得更深了,刘承训又问:“真的有机会吗?赵延寿真的能拿下幽州?”&lt;/p&gt; 刘承训的问题,有些多了,也正因为多了,才显示出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个计划。&lt;/p&gt; 自家这大哥初来,显然对幽燕的局势不了解,刘承祐既然存着请其背书的想法,自然不厌其烦地解释着:“我与诸文武仔细商议推演过很多次了,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契丹国内必有内斗。如若不然,别说赵延寿,就素我军不顾一切,全力北上,也难讨得了好。至于,赵延寿最终能做到什么地步,小弟我却是无法保证了!”&lt;/p&gt; 说着,刘承祐叹了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姑且以作尝试,纵使结果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然而只要成了,日后重夺幽蓟,必将极大减少损失与阻力!”&lt;/p&gt; 刘承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神情舒缓下来:“容我再想想。”&lt;/p&gt; “此事还急不得,一切还得看幽州,看那耶律阮的动向!大哥,可以再好好琢磨琢磨!”刘承祐轻声道:“今日四处视察,想必大哥也辛苦,还是先回去好好歇息一阵吧......”&lt;/p&gt; 回州衙,并不是很远的距离,兄弟俩硬是走了不短的时间。衙门前,见着大哥缓缓拾级而上的背影,刘承祐嘴角微微勾了勾。&lt;/p&gt; 为将来计,刘承祐一力推动幽燕之议。虽说刘知远委他制置河北诸军的权力,但也不好滥用。与赵延寿合作,还燕兵与之,这些事情可真不是刘承祐能够一言尔决之的。哪怕一意孤行,先斩后奏,必有后患,很可能惹得刘知远不满。&lt;/p&gt; 魏仁浦提醒过刘承祐,此等大事,必须得给天子一个交代的。陶谷也小心地劝过他,犯忌的事,能不干,尽量别干。&lt;/p&gt; 刘承祐倒也不是听不进劝的人,一直琢磨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刘承训的到来,立刻让他起了心思。若是他们兄弟俩,一起来推动这个事,那么后患可就小多了,纵使出现什么意外变故,也有他这个大哥来分担压力,承担后果。&lt;/p&gt; 这也是,刘承祐这遭如此殷勤招待,耐心解释的原因。来回上百里路,亲自接待,就算是亲哥,也没必要如此。&lt;/p&gt; 看现在的情况,刘承训心中虽然有所犹豫,但言语间,刘承祐已能感觉到,他这兄长动心了。&lt;/p&gt; 事实上,除了刘承祐那一套“边防战略”的说辞之外,也同样带着点诱惑的意思。幽燕之议,若果能成行,出了效果,那么绝对是一件大功。&lt;/p&gt; 自进取中原的战略开启以来,刘承祐领兵南进东出,已经立下了不小功勋,尤其是栾城一战,那是可以吹一辈子的。而他这个大哥,此前一直待在晋阳,虽有守备后方之功,又哪有战场上的功勋来得实在。&lt;/p&gt; 刘承训是个君子,这不错,但不代表他无欲无求。尤其是,作为刘知远的嫡长子,新朝的大皇子。&lt;/p&gt; 现在的刘承训,已经动心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3章 夏收屯田事 拂晓时分,刘承训自睡梦中醒来,有随行的内侍早早地便准备好热水毛巾,供其盥洗。经过一日两夜的调整,一路翻山涉水行军的疲惫释去不少,只是这初起的困顿,仍旧避免不了。&lt;/p&gt; 刘承训平日也算一个自律的人,照常洗漱,进点早食,再读一会儿书,而后仿佛掐着时间,找刘承祐而去。经过一夜的考虑,他还是决定支持一下弟弟,不过打算再找刘承祐聊聊。&lt;/p&gt; 周遭一片宁静,天色还不算太亮,尚且带着晨时的晦暗。直至刘承祐所居院落,才从侍卫口中得知,刘承祐早就去前堂办公了。等到前边,又被告知,天还没亮,刘承祐便带着人出城,去视察夏收工作了。&lt;/p&gt; 随着夏至日过,几乎是在刘承祐的期盼中,冀中平原上的种植的小麦,终于可以收割了。西接太行,西北面以山地居多,故镇州境内的田亩,多集中于东、南两个方向。&lt;/p&gt; 一望无际的麦田,金灿灿一片,麦秆被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夏风吹过,掀起一阵阵麦浪。农民佝着身体,挥舞着镰刀,辛勤地收割着,一张张朴实的面庞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lt;/p&gt; 这样的画面,根本没有。&lt;/p&gt; 战争田畴庄稼的破坏实在太严重了,大平原上,麦田零落稀拉。比如栾城,宜种土地本就不算多,再加人口不足,种植的庄稼也没多少,经过那一战,没被破坏的麦田,十不存三、四。&lt;/p&gt; 不过,成德节度下辖镇、深、冀、赵四州,地盘足够大,土地够肥沃,再加刘承祐及时将局势稳定了下来,等夏粮入库,总归是能极大地缓解此时的粮荒。&lt;/p&gt; 为表重视,刘承祐已派出了好几路随军转运使,领兵分赴各州,供办军需,实则也为监粮。刘承祐是真的被缺粮,弄怕了。&lt;/p&gt; 麦田中,刘承祐一身麻衣,头上戴着个草帽遮阳,袖子卷在胳膊上,手里拿着的一杆麦穗,饱满而厚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若是刘承祐再露出点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么广告效果也就达到了。&lt;/p&gt; “麦子长势很好,只可惜,因战乱被毁坏了太多!”判镇州府事李榖顺着田埂,踏着秸秆走到刘承祐身边,有点可惜地说道。&lt;/p&gt; “人祸已是如此,所幸,没有天灾再来凑热闹!”刘承祐说。&lt;/p&gt; 麦,是冬小麦,近十个月的生长。这其间,正是契丹灭晋,中原河北大乱,在这等混乱的局势下,犹能有所产出,着实不易。&lt;/p&gt; 做到田埂上,刘承祐接过水喝了一口,递给大汗淋漓的李榖,问道:“收割的速度如何?”&lt;/p&gt; “谢殿下!”李榖道了声谢,擦了擦额头的汗,答道:“一名男丁,一日大概能收割一亩半,以此速度,男女齐用,栾城夏收二十日可结束。”&lt;/p&gt; “亩产几何?”&lt;/p&gt; “下官已问询过老农,多者约摸两斛,寡者甚至仅一斛!”李榖说。&lt;/p&gt; “有点少啊!”刘承祐感叹一句,随即说道:“自栾城征调一些青壮,分赴各州,帮忙收割,尽快结束夏收!”&lt;/p&gt; 闻令,李榖却提醒道:“殿下,产量并不多,当地民力,已足用!”&lt;/p&gt; 刘承祐眼神中闪过一道黠色,竟然有点市侩地说:“自然不是白帮忙了。饭得管,佣金总得收吧......”&lt;/p&gt; 这些农田,可都是有主之地。&lt;/p&gt; 李榖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不由笑了。望着刘承祐那张变得黝黑的脸,不禁有些感慨,谁能想到,一朝皇子,竟然“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连这点小便宜都要贪。感慨的同时,心中却生出一丝莫名的感动。&lt;/p&gt; 在李榖眼中,刘承祐这个皇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仁政、爱民兼有。他从三十岁开始出仕,十多年下来,像刘承祐这样的天家贵胄,当真少见。&lt;/p&gt; “夏收结束,当尽快组织夏种!”刘承祐继续吩咐着。&lt;/p&gt; 李榖掩去眼神中的些许动容,喝了口水,擦了擦嘴,回道:“下官已命人勘察过,镇州境内,无主荒地甚多,深、冀、赵则更多,且更加肥沃。届时正可将之分拨于各地流民,由其开荒,以为屯田事。大量流民集中在真定,终究不是办法!”&lt;/p&gt; 听完李榖的回答,刘承祐不由看向他,双目中满是赞许之色。原本刘承祐用他,是因为他在战后立了功,又是前磁州刺史,有些名望,再加向训的推荐。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下来,刘承祐发现,此人是真的有能力,进士出身,允文允武,谋略过人,还有丰富的从军从政经验。在线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我早有此意!”刘承祐点了点头。&lt;/p&gt; 见状,李榖顺势向刘承祐请道:“不过若要落实,还需殿下支持。”&lt;/p&gt; “讲。”&lt;/p&gt; “时下田亩废弃甚多,又有流民供用,土地民力不是问题。夏收之后,当轮作粟米,但种子、耕具则分为稀缺。希望殿下能拨下一部分钱粮,用以购置。另外,在栾城缴获的那些牛......”&lt;/p&gt; “你是早就在打那些缴获的主意了吧!”刘承祐打断他。&lt;/p&gt; 李榖拱了拱手,露出一抹笑容。&lt;/p&gt; 想了想,刘承祐说道:“回真定后,我自当拨发一部分。耕具,此前收拢有大量废坏的兵器,可寻铁匠熔炼打造。至于耕牛,你要多少?”&lt;/p&gt; 得到刘承祐的反馈,李榖眉色渐喜,心中默默估算了一阵,抬头说道:“流民愉七万,安置各地,下官欲以八十户共用一牛,不消多,只求得牛两百头即可!”&lt;/p&gt; 李榖,确实是个干臣。刘承祐闻之,也默算了一下,尔后眉毛扬了扬:“以一户六口算,按照你的说法,百五十头牛足用,是如何得出两百头的?”&lt;/p&gt; “这......”李榖有些诧异,哪里想到刘承祐数算竟然这么快,略显尴尬,立刻解释道:“这只是下官粗算,且流民不是足户足口,是故——”&lt;/p&gt; “好了!”刘承祐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他:“孤与你,牛百八十头。缴获虽不少,除截留用以河北,还得送到东京。中原各州,经过契丹人的搜刮,亟需支持啊!”&lt;/p&gt; 刘承祐此时的语气与眼神,就差标明“忧国忧民”四个大字了。李榖也是心有所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lt;/p&gt; “对了,屯田收成,官民分配,尚需殿下厘定!”&lt;/p&gt; “嗯?”刘承祐琢磨了下,问:“你觉得呢?”&lt;/p&gt; “官七民三如何?”李榖说道。&lt;/p&gt; “是不是,太多了......”刘承祐不由摸起了下巴,眼神斜着李榖。没想到,他的考虑这么狠,按照这个比例,可想而知,那些屯民被压榨成什么样子。&lt;/p&gt; 李榖却说:“土地、耕牛、锄具乃至种子都由官府提供,这个分配法,并无不妥!”&lt;/p&gt; 刘承祐想了想,貌似也有道理。&lt;/p&gt; “殿下仁慈,待一切稳定,可逐年逐步减免便是!”李榖又道。&lt;/p&gt;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的脑中,已然恍过一整套让屯民心甘情愿接受剥削的政策了......&lt;/p&gt; “那就这样吧,屯田之事,由你全权负责,之后拟个章程,提交与我!”刘承祐说。&lt;/p&gt; “是!”&lt;/p&gt; 交待完,刘承祐也有些感慨。每到乱世,屯田总是一个“大杀器”,从未过时,屡试不爽。&lt;/p&gt; “到其他地方转转!”&lt;/p&gt; 附近,有数顷之地的麦田,望着那一车车金灿灿的麦穗被拉至乡里的打谷场,刘承祐从未有像此刻这般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丰收的喜悦。&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4章 将目光投向北边 栾城只是个小县,户不过千,口不满万,若不是迁了些流民到此地安置,则还要稀少些。至于那座县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个土墙围成的小镇。相较之下,还不如乡野的地主家来的舒服。&lt;/p&gt; 整个县城,仅有两个大户,一苏姓,一姓张,县里已开垦的土地,有泰半都是这两家的,且仍在扩充中。土地兼并这种事,任何时期都存在的。刘承祐此前呆的那片田,就是本地张员外的,闻听刘承祐至,主动献出家宅,供其歇脚。&lt;/p&gt; 张家庄园,是片园林式的院落,占地不算广,布置却十分精致,各处倒显得古朴,甚至有些稍显刻意的寒酸。&lt;/p&gt; 倒也可以理解,在这个世道,若是敢炫富,那可真是找死了。不过,能在这匪盗横行,兵贼当道的时局下保全自身,甚至能躲过契丹人盘剥,这张家主人,也当有些手段。&lt;/p&gt; 张员外是个中年人,穿着简单,样貌粗犷,一脸凶相,身体强壮,只是腿有些瘸,不像个土财主,倒似个山大王。不过在刘承祐面前,倒乖巧地似一只小猫。&lt;/p&gt; 听闻,此人年轻时候还当真当过山贼,后被招安从军,在后唐禁军打拼过,早年因功当过祁州团练,只是后来在兵乱中受了伤,回到乡里,置办了一些土地,还组织起了一支乡兵。一晃便是十年,且家业越搞越大,成为栾城数一数二的豪强,暗地里肯定干了不少非法的勾当。&lt;/p&gt; 人虽长得丑,膝下却有两个女儿,生得水灵,也不知是否被绿了。这厮似乎有点野心,竟然意图将两个女儿献给刘承祐,却是显得毫无自知之明。刘承祐岂是为这点女色所能吸引的?在其姿色远不能逾越身份的限制时,并不值得刘承祐多看一眼。&lt;/p&gt; 没有在张宅待多久,刘承祐便毫不留念了离开,准备顺着洨水,到南边的赵州乡野走一圈,看看那边的情况。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刘承训竟然也跟着来了。&lt;/p&gt;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lt;/p&gt; 下马,在刘承祐那一身朴素的穿着上打量了一圈,刘承训一如往常地露出十分温和的笑容:“得知二郎勤政,亲自下乡视察夏收,左右无事,为兄也跟着前来瞧瞧热闹。”&lt;/p&gt; 大概是阳光太刺眼了,刘承祐眨了眨眼睛,在暖阳下,表情根本阴不起来,随口应道:“我正欲去赵州,那便一起吧!”&lt;/p&gt; “好!”&lt;/p&gt; 赵州辖境内,比起镇州,宜耕土地明显更多些。虽然同样在当初契丹大军北归路线上,受到了影响,粮食出产,比起镇州可要高得太多。&lt;/p&gt; 只是让刘承祐不满的是,在平棘、高邑转了一圈,发现夏收的进度很慢,官府看起来并没什么太大的作为。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命人再传令各州,加快动作。&lt;/p&gt; 在平棘县待了一夜,接见了一番赵州将吏,勉励了一番,直到第二日午后,方才归真定。&lt;/p&gt; 刘承祐的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在乡野间走了一遭,见了离乱之后的百废待兴、生民困苦,刘承训莫名地坚定的决心,支持刘承祐在幽燕搞上一波,缓解北疆边防压力。&lt;/p&gt; ......&lt;/p&gt; 堂间,刘承祐再度埋首于满案的公文间,成德节度下的各项琐事,已经让他有些心累了,所幸有魏仁浦等人的辅助,各州上报都经过整理了,再经他批示,倘非如此,他得累瘫了。&lt;/p&gt; “殿下,瀛州防御使何福进,遣使上报,请求真定再拨一部分粮械!”魏仁浦拿着瀛州传来的公文,递交给刘承祐。&lt;/p&gt; 这段时间,重点便是夏粮问题。刚刚阅读完冀州张廷翰上报的冀州进展,扭了扭脖子有些发酸的脖子,刘承祐自魏仁浦接过便浏览起来。九六味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并没有什么赘辞,简单而直接,要粮、要钱、要兵、要械,反正什么都要,这,也不是第一次了。&lt;/p&gt; 此前,刘承祐派何福进去瀛州,可没有太大的支持,基本是让何福进带着百来名士卒前去上任。而这老将,显然还是有一手的,硬是杀了契丹人委任的官员,在河间城站稳了脚跟,还拉起了一支队伍,初步构建了一条防线。&lt;/p&gt; 并且在莫州受胡骑侵扰,流民纷逃之时,收拢了不少人。其后,隔几日便向刘承祐要支援了。&lt;/p&gt; “这何福进!诸州夏粮尚未入库,他这又来求取了,倒是选了个好时机......”放下公文,刘承祐小小地吐槽了一句。&lt;/p&gt; “殿下,如何回复?”魏仁浦问。&lt;/p&gt; 刘承祐想了想,说道:“瀛州那边,也不容易,适量支援一部分!”&lt;/p&gt; “是!”&lt;/p&gt; “张彦威那边进展如何了?”刘承祐突然问道。&lt;/p&gt; 魏仁浦摇了摇头,但见刘承祐面带顾虑,平和地劝解道:“殿下不必太担心,张将军只是率军前往截击,又有河北义军相配合,问题应该不大!”&lt;/p&gt; 五日前,探得萧翰那一支胡人,走博州北上,进入贝州,刘承祐立刻决定派军前驱截击。原本是打算让慕容延钊去的,结果张彦威主动请缨,不好拂老将之意,刘承祐还是同意了,不过让慕容延钊做其副手。&lt;/p&gt; 军队是派出去了,但刘承祐心里难免有些顾忌。根据萧翰军的动向,其人应该是打算走德州入沧州这条路线,显然是顾忌镇州的刘承祐,刻意避开。距离隔得远,由不得刘承祐不记挂着。&lt;/p&gt; “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深吸一口气,刘承祐叮嘱道。&lt;/p&gt; “是!”&lt;/p&gt; 未几,郭荣拜见。&lt;/p&gt; “殿下,燕兵已然甄选完毕!”一开口,便上禀另一件刘承祐最关注的一件事。&lt;/p&gt; 最终活下来的燕兵共计万七千余人,聚在一起,总归是个麻烦。在刘承祐不断的收买、挑拨分化手段下,终于给他彻底拆分开了。一部分被委任为州县镇将吏,一部分受刘承祐驻防关卡,剩下的大部分留在真定。&lt;/p&gt; 而针对剩下的这部分人,刘承祐仍不放过,让郭荣协同马全义、向训,再度进行了一次遴选甄别。不是所有的燕兵,都是幽燕之人,而这些人,是刘承祐打算留下,收为己用的。&lt;/p&gt; 简单地看了看报告,七千马步军燕兵,这大概是刘承祐能给赵延寿的最大兵力支持了。至于将所有降服燕兵都给他,打一开始刘承祐就没这么想过。&lt;/p&gt; 略微琢磨了下,刘承祐对郭荣道:“驻守祁州的那一部燕兵,调往瀛州,交由何福进统帅。嗯,你亲自去一趟,看看北边的情况!”&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5章 耶律阮称帝 幽州,蓟城,此时更准确的说法应该叫南京。&lt;/p&gt; 作为千年古城,底蕴深厚,无论什么年代,都是北方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从当初被石敬瑭割与契丹之后,耶律德光便表现出了十分的重视。&lt;/p&gt; 在契丹人手中,十载的发展下来,竟然保持着繁庶,甚至更甚于石晋治下。这其间的差距,除了耶律德光统治的这些年,契丹政局稳定、军事强大的原因外,跟其推行的汉化政策与大量启用汉人也是分不开的。&lt;/p&gt; 南京城很大,周长三十六里,四方各有两座门,有两条大道贯穿东西南北。城北有市,陆海百货,聚于其中,有二十六坊,胡汉之民居住其里。&lt;/p&gt; 整体布局上,契丹人并未有对南京城进行大规模的扩建改造,基本沿用自唐以来幽州城的模样。不过对于城池的防御,城墙的修缮加固,却是下了大力气。&lt;/p&gt; 本就潜力巨大,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南京已成为契丹治下最繁华富庶的城市,每年都为契丹提供大量的税赋。都城上京临潢府与之相比,除了政治地位与意义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lt;/p&gt; 事实上,倘若耶律德光能够成功并吞中原,南京更适合作为辽国的首都。&lt;/p&gt; 时下的南京城,已有二十余万人口,在这个人口锐减的时代,这样一座城池,绝对是一线城市。而其间,胡汉杂居,除了汉人之外,有一大半都是胡人。当初,耶律德光迁徙大量的契丹、奚、渤海等异族人口南下,混居其间。&lt;/p&gt; 若是贸贸然地北伐,收服幽燕,在幽州这边,哪一方的群众基础占优,那倒也还真不一定。&lt;/p&gt; 随着南征石晋的大军陆续“撤还”,大量的兵马集中在南京,使得这座城市的人口在短时间内迫近三十万。&lt;/p&gt;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南京城,形势很糟糕。&lt;/p&gt; 晋国被成功灭掉了,但最后的结果并不怎么美妙,甚至完全可以用差来形容。皇帝暴毙于归途,大军溃败,战果丢失,又有内斗争位的消息不自觉间传扬开来。&lt;/p&gt; 大量的负面情况,使得这座城池陷入了动荡之中。种族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么和谐的。契丹人欺负汉人,一直以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此前有赵延寿撑腰与契丹贵族压制,表面上还能相安无事。&lt;/p&gt; 然而这一回,随着在南边碰了个头破血流,本就矛盾重重的胡汉之间,冲突直接被引爆了。&lt;/p&gt; 归来的契丹败兵,将栾城兵败的责任全数推给燕兵,大肆宣扬燕兵叛变,这在无意中配合着刘承祐的宣传。矛头直接指向汉民,将兵败的怨气尽数发泄到汉人身上,城中的胡人也趁机发难,打、砸、抢,发泄着他们的怒火,当然借机侵占汉人的财产才是最主要的。&lt;/p&gt; 脊梁未断的汉民,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厉行反抗。并且,他们心中也有怨气,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家中男丁随辽帝南征作战,人没回来,反而落得个背叛的下场。胡汉之间的冲突剧烈,但没有军队支持的汉民,哪里是胡人的对手,很吃亏。&lt;/p&gt; 而耶律阮,估计也是对燕兵的背叛有些怨气,虽不支持胡人抢掠汉民,却也不作为,有点放任契丹人拿汉人发泄怨气的意思。阅书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最后,还是张砺看不过眼,言辞激烈地向耶律阮进谏。甚至当面质问,南京若乱,永康王能否安心北上夺位?&lt;/p&gt; 虽然惹得耶律阮大怒,却也让他冷静下来。很快,耶律阮开始收束起军队,并派兵镇压,杀了不少人,乱象方止。混乱是平息了,但城中的紧张气氛却没有丝毫减弱。&lt;/p&gt; 和刘承祐在头疼粮食问题一样,耶律阮也在头疼。此前耶律德光南征,幽都府库为之一空,他这边养的人还要更多。所幸也熬到了夏收,才有所缓解。&lt;/p&gt; 这些时日以来,耶律阮在幽州重新整编军队,集中粮草,修缮军备,显然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lt;/p&gt; 晨曦时分,大队的契丹军队占住了城中各要道,实行戒严,这番突然的动作,使得城中的气氛更加紧张了,尤其是汉民。&lt;/p&gt; 是个好日子,天气显然不错,旭日高升,霞光万丈,映照在南京燕宫府署间。燕宫的戒备等级显然要更高一些,侍卫的军队也更精锐些,一大早,南京城中的蕃汉群臣,都被集中于此。各部贵族将领也都素衣亮甲,相聚而来。&lt;/p&gt; 燕宫一座偏殿,威严大气,原本空旷的殿宇内,此时站满了人。除了少量的汉臣之外,大部分为契丹贵族,以南北两院大王为左右首,一串的姓“耶律”的大臣、将军。&lt;/p&gt; 宫殿各处,仍挂满了白绸布。中央,巨大的棺椁静静地架在那儿,耶律德光的灵牌也摆在棺椁前,灵牌上的字是鎏金的。&lt;/p&gt; 哪怕已经腌制过,自他棺椁间,仍旧不免散发出一股子怪味,弥漫在空气中,但殿中文武,都似无所觉。&lt;/p&gt; 殿中的主角,显然是耶律阮了,此时一身孝衣,静静地跪在软垫上,面无表情地沉浸在这严肃庄重的气氛里,陶醉在那氤氲不散的异味中。&lt;/p&gt; 瞧得时机差不多了,被耶律阮委任为北枢密院使耶律安抟,拿出一封锦帛,摊开,扯足了劲儿,朗声道:“遗诏在此,文武听宣!”&lt;/p&gt; 此言落,一干人都是精神一振,齐刷刷地跪倒。&lt;/p&gt; 耶律安抟的声音很稳,大概也是经过排练了,将这封耶律德光的遗诏读来。遗诏字数不少,但大概意思很清晰:永康王,太祖之嫡孙,东丹王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于中京即皇帝位。&lt;/p&gt; 事实上,称帝登基之事已经筹备很久,各方面也很妥当,耶律阮已经得到了南京文武军队的支持。这个宣诏仪式,当真只是个仪式,走个过场。&lt;/p&gt; 没有一点意外,柩前继位的戏码,耶律阮自导自演得很流畅。一干贵族文武也配合到位,遗诏宣读完毕,立刻齐齐地对着耶律阮口呼陛下。&lt;/p&gt; 耶律阮是个喜好汉家文化的人,在众人拥护下,耶律阮易吉服,裹龙袍,戴冠冕,直奔燕宫正殿,接受文武的朝拜。很快,歌吹之声,不绝于宫廷。&lt;/p&gt; 在群臣群将的支持下,登基称帝,造成既定事实了,耶律阮方遣使将此事上报上京的述律太后。同时,继续做着战争的筹备,他有十分清晰的认识,夺位之争,必定会流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6章 瀛州 冀北之地,河流纵横,水脉发达,滹沱河作为其中一条主干水脉,在军事、经济上具有极大的价值。原本的历史上,自后晋起,经汉、周,直至赵宋,在这条水脉流域内,契丹与中国之间发生了太多的战争。&lt;/p&gt; 滹沱河源于代地,南流折返,切穿太行,归于河北。地处河北腹地,而每有战事,契丹铁骑却总能饮马此河。&lt;/p&gt; 纵观澶渊之盟前二十多年的宋辽战争,能够很直观地发现,除了两次北伐,基本都是辽军在自家国境内作战。即便是两次北伐,失败之后,在辽军进行“反攻倒算”的时候,也是长驱直入,直下冀中。敌骑突入腹地,如入无人之境,而宋军毫无办法,只能被动挨打。&lt;/p&gt; 而所建的河北三关(瓦桥关、益津关、淤口关),形同虚设,相比于在军事上防御遏制辽军,貌似作为一个界关划定国界起到的作用更大一些。幽燕失于敌手,没有燕山关隘的阻隔,南国的北境边防压力之大可想而知。&lt;/p&gt; 失去了幽燕屏障的中原,在面对北侮之时将如何被动,契丹与晋之间的战争已经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了。不过,即便晋国被灭了,中原河北军民的感触仍旧不够深刻,在大部分人看来,契丹灭晋是皇帝昏聩、庸臣当权而致国家疲弱,非战之罪。&lt;/p&gt; 在没有体验到几十年不变的屈辱,那种被人骑在头上拉*,被辽军铁蹄将脊梁踩弯,被肆意打草谷、掠财货的无奈与辛酸。在屈辱与苦痛还没有痛彻心扉之前,中原河北士民还没有患上“恐辽症”,并不能想象得到“燕云十六州”几个字究竟有多沉重。&lt;/p&gt; 不过眼下,在瀛州,郭荣似乎察觉到了。他仿佛明白了刘承祐为何会一反常态,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一切地去赌一把。&lt;/p&gt; 他奉刘承祐之命,到瀛州劳军视察。耳听总归不如眼见,郭荣自然是个很有战略眼光的人,顺着滹沱河下游向东北巡视,纵观这一路的平原坦途,郭荣的眉头皱得深沉。&lt;/p&gt; 据何福进所说,这一路坦途,可直达白沟、拒马河一带,而那里距离幽州也不过百里。敌南下易,我北上南,亲自走了一遭后,这是郭荣最深的体会。&lt;/p&gt; 水岸边,设有几座烽火台,这是何福进到任后,亲自都建的,物力不足,人力孱弱,时间不够,只向北三十里修了四座。不求其他,只求倘有敌骑来袭,能及时得到警讯,提早反应。&lt;/p&gt; 在最北边的一座烽火台前,驻马岸边,奔流向北的水流,郭荣突发感慨:“这滹沱河水,当真如其名,呼啸滂沱,端是汹涌!”&lt;/p&gt; 阳光下的滹沱河水,闪着粼粼波光,湍急异常,一浪一浪打在滩涂,如同一头猛兽一般,仿欲噬人。郭荣的心境似乎受其影响,严肃的面庞上,很有些顾虑之情。&lt;/p&gt; 瀛州防御使何福进此时在旁作陪,老将灰发白须,犹能上得马,拉得弓,一身甲具,坐于马背,按剑直身。闻得郭荣感慨,随口附和了一句:“此水本就以急流闻名!”&lt;/p&gt; 眉头皱起,郭荣神情间的忧虑色更重了:“瀛州都如此,而况于深州。以此水眼下的凶恶程度,堪忧啊!”&lt;/p&gt; 滹沱水出山之后,流经真定向东,过深州,在饶阳一带有一次分流,一道南向入大河北流,一道北向走瀛州河间。以此河水性湍悍,而沿途土疏善崩之故,沿河下游壅决无常,常有水患,以深州最为严重,这是出了名的。故分流后,到河间附近,水势仍旧如此湍急,郭荣下意识地便担心起深州的情况。&lt;/p&gt; 这等事,何福进显然没有太多感触,看了郭荣一眼,说道:“水流之患,终是小患,胡虏铁骑,才是大患!”搜狗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由看了何福进一眼,虽然对他这话并不认同,郭荣却也没有辩驳的意思。以如今的国情,天下安定尚属奢求,哪有闲情关注水患,遑论治理。况且,纵使有心,又哪有力?&lt;/p&gt; 收起心思,郭荣指着北面,问:“任丘是什么情况?”&lt;/p&gt; 瀛、莫二州,同属“燕云十六州”,割辽期间都在辽南京道辖下。瀛州西接深州,东连沧州,北边就是莫州。而任丘则是莫州的州治,距离河间城并不算远,只得六十来里,是近在眼前的邻居,两城之间没什么阻碍。&lt;/p&gt; 何福进上任瀛州,夺取了河间,却未继续向北。此时闻问,向郭荣说道:“复夺河间后,莫州曾有辽将率兵南来,为我击退。据察,敌驱民南下后,任丘城中尚有数百奚骑,时时南下袭扰,彼辈战力虽不如契丹族兵,却也不甚其烦!”&lt;/p&gt; 指着侧后方的烽火台:“为了建这几座烽火台,瀛州付出了上百名士卒的伤亡,百姓的死伤则更多了!”&lt;/p&gt; 何福进话得很平静,郭荣却能听出其背后的不容易,望着老将,郑重地行了个礼:“老将军辛苦了!”&lt;/p&gt; “我苦什么?能苦过那些死伤的将士,罹难的百姓?”老将胡子一吹,瓮声说道。&lt;/p&gt; 何福进语气有些冲,郭荣讨了个没趣,不过倒不以为意,陪着露出一抹笑容。见何福进冷着眼瞧向北方,轻轻地说道:“迟早,我们能夺回莫州,夺回幽燕!”&lt;/p&gt; 闻言,何福进去不由笑出了声,嗤笑,摇着头:“你们这些后生,幽州岂是那么容易夺回的?”&lt;/p&gt; 郭荣仍旧一副谦恭的模样,并未争辩,有些事情,光靠嘴是没用的。不过心中,对何福进的评价倒高了许多,这样一个老将,仅作一防御使,太过浪费了。&lt;/p&gt; “郭都虞侯,这河也巡,城也看了。此地离任丘太近,不安全,还是回去吧!”这个时候,何福进突然道。&lt;/p&gt; “有劳老将军作陪了!”见状,郭荣仍旧摆着低姿态,对他道:“我们这便回河间吧!”&lt;/p&gt; 河间城,旧名武垣,如其名,在两河之间。城是大城,只可惜四面孤立,无险可依,非战守之地。何福进到任后,将百姓大多迁于南边的乐寿县安置,后续收拢的流民也俱做此处置,而自领兵驻守,以作防扼。&lt;/p&gt; 故,此时郭荣巡视的河间城,有些冷清。&lt;/p&gt; 方归城不久,北边起了狼烟,有胡寇来犯。伴随着的,是耶律阮称帝的消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7章 辽军的异动 任丘的辽骑,此次来得略显猖狂,且比起之前,人数更多。河间这边,何福进闻得警讯,立刻厉兵做好迎战准备,方自南逃的戍卒口中得知了大概情况,城外已有千骑突袭而至,耀武扬威。&lt;/p&gt; 若是之前,何福进会以稳守牵制为主,以不变应万变。但这一回,郭荣给他带来了支援,兵粮多了,底气也就足了,率着两千步骑,出城便要迎敌。&lt;/p&gt; 辽骑的反应则显得很奇怪,一触即撤,来得快,去得也急,只留下一地烟尘。胡骑未战即撤,何福进率兵便追。&lt;/p&gt; 城头上,郭荣将敌我情势尽收眼底,对敌军的动作有些疑虑,见何福进莽撞追击,当即对旁边的士卒下令道:“敌骑撤得蹊跷,恐有诡计。鸣金,让何将军撤回来!”&lt;/p&gt; 士卒传令,很快,河间北城头响起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锣声,原野空旷,传得很远。可惜,让郭荣意外的是,何福进那边,恍若未闻,完全没有理会撤退命令的意思,带着人反而追得愈急了。&lt;/p&gt; 慢慢地,何福进军便消失视野尽头。哪怕以郭荣的涵养,此时也脸上也不禁凝起怒容。北向平视,郭荣握紧了拳头,强行抑制住怒气,冷静地想了想,立刻派人去追。&lt;/p&gt; 可惜等了许久,不见消息传回,郭荣也不由焦虑起来。他的性格之中,本就有些急躁因子,忍不住了,怒声吩咐着:“城中所有骑兵,随本将出城,其余人,稳守城池!”&lt;/p&gt; 临走前,对一名都校认真地叮嘱了几句,郭荣急匆匆带着河间城内仅剩的五十名马卒,向北疾驰而去。郭荣心里,是满带着怒火的,这些老将,骨子里果然还是桀骜难驯的。&lt;/p&gt; 急急忙忙地,追了小两刻钟,在城北二十里,一个叫君子馆的地方总算追上了。放眼望去,在那一片林野间,两军正在交锋,杀声四溢,旗帜蔓展,沙尘飞扬。不及细看,郭荣暗道果然,狠狠地抽了一马屁股,带人靠了上去。&lt;/p&gt; 凑了上去才发现,战斗已经快结束了,双方已然退出了接战状态,辽骑摆脱了瀛州兵马的纠缠,向北撤去,只是这一回,有些狼狈。&lt;/p&gt; 这只是一次小规模交战,虽然短暂,但足够激烈。在将官的指挥下,迅速地,就地结阵,救治伤员,打扫战场。&lt;/p&gt; 按下心头的讶异,郭荣板着一张脸寻到何福进。&lt;/p&gt; 老将须发张扬,眉宇间泛着一层杀敌的快意。见到郭荣,反倒惊讶地看着他:“郭将军,你怎么来了?”&lt;/p&gt; 目光在郭荣身上转了个圈,见他有些难看的表情,旋即恍然,露出有点泛黄的牙齿:“看来,您是不放心老夫了?”&lt;/p&gt; 郭荣冷冷地说道:“不敢!敌骑行动有异,我只恐老将军中了敌军诡计!”&lt;/p&gt; “呵呵!”何福进笑了两声:“这些胡人,竟在老夫面前耍什么诱敌之计,当我看不出来,为我一击而败!”&lt;/p&gt; 闻言,郭荣冷静了下来,扫了眼周边,确实像个打了胜仗了样子,深吸一口气:“看起来,老将军战果颇丰了?”&lt;/p&gt; “小胜而已!”何福进摆了摆手。&lt;/p&gt; 这个时候,一名偏校自外围跑了过来,对何福进与郭荣行礼,兴奋道:“将军,统计出来了,杀敌一百一十四人,俘虏十五人,缴获马匹七十八匹......”&lt;/p&gt; 示意其退下,何福进扭头看着郭荣,不说话,不过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里,全是话。&lt;/p&gt;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郭荣慢慢地退后了两步,轻声说:“却是本将多虑了!”&lt;/p&gt; 却是,没有提其违抗鸣金令的事。&lt;/p&gt; “这支辽军,有些奇怪!”沉默了一下,郭荣又道。&lt;/p&gt; “来人,将俘虏的契丹小帅带上来,让郭将军问话!”见状,何福进立刻朝麾下吼道。九九中文 <a href="http://www.99zw.net&lt;/p&gt;" target="_blank">www.99zw.net&lt;/p&gt;</a> 很快,经过一番盘问,自那辽军军官口中,得知了情况。却是永康王耶律阮于幽州登基称帝,而后兵马南调,同时下令涿、定、莫州的辽军南下,声称要复南征之仇,血栾城之耻。&lt;/p&gt; 而任丘的军队,得到了支援,在守将杨安的率领下,打算先行南下袭扰抄掠一番。耍了一套粗劣的诱敌之计,却没成想被何福进一眼看穿,吃了亏,缩了回去。&lt;/p&gt; 得知耶律阮称帝了,郭荣两眼先是一亮,心中微喜。不过,对其动向,却不禁泛起疑思。却是忍不住猜测,难道耶律阮打算以南征来立威,获得国内的支持,稳定地位?&lt;/p&gt; 看起来,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仔细想想,又觉可能性不大。耶律德光那般不可一世,都落得个惨淡收场,以如今契丹国内的局势,再没有比掌控权力,稳定国家局势更重要的了。栾城的痛再刻骨铭心,也得忍着,舔舐伤口,以图复来。何况,那耶律阮敢行险,稍有差错,下场可能比耶律德光还凄惨的。&lt;/p&gt; 率众南归河间,途中,一名心腹指挥使,望着郭荣的方向,低声对他道:“将军,听说那郭都虞侯可是二皇子的亲信,您方才无视军令......”&lt;/p&gt; 听着其疑虑的语气,何福进眼睛微眯,甩脸道:“那又如何?如何打仗,老夫需要旁人来教吗?放心,没什么好怕的!”&lt;/p&gt; 一场小胜,给河间城提了提气,城中响起了一阵欢呼,何福进直接下令,将斩首胡骑的头颅分为两份,一份挂在河间城头,一份送到南边挂到乐寿城上,用以激励军民士气。&lt;/p&gt; 郭荣几经思考,直接找到何福进:“何将军,契丹国有变故,我当速归真定。瀛州这边,全权交给老将军了,请善防胡骑!”&lt;/p&gt; 郭荣神色郑重,言辞谆厚,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之前的那点不虞仿佛一点都没记挂在心头。对这后生,倒收起了小觑之心,何福进答道:“我既答应了殿下,必竭尽全力,以卫瀛州,敌骑若来,我自当之!”&lt;/p&gt; 当夜,郭荣便趁着夜色,西行直奔真定。&lt;/p&gt; ......&lt;/p&gt; 幽州这边,耶律阮已然摆起了皇帝的排场,他慕中华风俗,将自己打扮像个汉家天子。&lt;/p&gt; 望着耶律阮那身与胡服格格不入的装扮,入内的耶律安抟微微蹙了下眉,随即拱手拜道:“陛下!”&lt;/p&gt; “起来吧!情况怎么样了?”此时的耶律阮,位置还没坐稳,是一个励精图治的主。&lt;/p&gt; “渤海与奚骑已受命南下袭扰,多有斩获,南面晋军加强了防御。只有莫州守将杨安,败于敌瀛州防御使何福进之受,损伤了少许兵马!”&lt;/p&gt; 耶律阮并不以为意,想了想,稍稍迟疑:“动静闹得这般大,倘若适得其反,引得晋军北上,怎么办?”&lt;/p&gt; “不会!”耶律安抟很肯定:“晋军绝对无力北上,臣探得,那刘承祐忙于夏收,此前大量难民南逃,尽数为其所纳,其已被捆住了手脚!能稳住成德镇,已经是极点。我军这般动作,必让其摸不准头脑,心存犹疑。再者,以其兵力,倘若其敢贸然北上,以南京城池之尖利,足以挫之,让他有来无回!”&lt;/p&gt; 大概是听来安心了,耶律阮点了下头,随即沉着脸,严肃道:“再等两日,看看情况,若无异状,发兵北上,回上京!”&lt;/p&gt; “不等上京那边的答复吗?”耶律安抟问。&lt;/p&gt; 嘴露讥讽,耶律阮说:“述律皇太后,是绝无可能支持朕的!”&lt;/p&gt; “萧翰那边还没消息吗?”&lt;/p&gt; “没有!河北诸州,基本都向刘氏表示臣服了。我军撤后,国舅他们想要安然地自河北撤还,恐怕很难!”&lt;/p&gt; “只可惜了那部兵马,不知几人能还?”虽然不怎么喜欢萧翰,但耶律阮对其手下军队却很心疼,随即放了句狠话:“这些汉人,见风使舵,首鼠两端,迟早必让其悔不当初!”&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8章 机会 刘承祐这边,得知耶律阮称帝的消息,反应很真实,大喜。&lt;/p&gt; 至于那些肆掠的胡骑,表面看来势汹汹,但实际上根本没有造成太大的威胁,仿佛是在告诉刘承祐,辽军有异。明显地感觉得到,那是袭扰之军,若仅是如此,并不足为虑。&lt;/p&gt; 在魏仁浦、向训几人的辅助分析下,刘承祐对局势的判断十分清晰,受其建议,按兵不动,稳待局势发展。反倒是麾下的将领们,有些坐不住了。发自泰州(今河北保定)的一支辽骑,越过了定州南来,一路烧杀,距真定三十里方折返。&lt;/p&gt; “都想干什么?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府衙中,刘承祐板着一张脸,呵斥道。&lt;/p&gt; 堂上,几名龙栖中下级将领,聚在一起,一齐来向刘承祐请命出击。韩通、罗彦瓌包括新降的李筠,甚至伤还没有好利索的孙立。&lt;/p&gt; 孙立这厮,此前重伤欲死,虽经全力救治,但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也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几日。终究命硬,生生地给熬了过来,养了这近一月,方才慢慢恢复。以其功,刘承祐复其第二军指挥使的之职,并遥领博州防御使。这边伤还没好利索,闻辽军南犯,也跟着闹腾起来了。&lt;/p&gt; 见刘承祐冷下了脸,一干人不敢放肆了,很是干脆地闭上了嘴。还是孙立资格老,操着他变得有些沙哑的嗓音,说:“殿下,胡虏不长教训,张狂而来,只要您一声令下,将士们必定斩敌将首级来献。”&lt;/p&gt; 孙立的声音中夹杂仇恨的情绪,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刘承祐平静地看着他:“你可知敌将是谁?南犯蕃骑有多少人?”&lt;/p&gt; 两个问题,将他问住了,他真的不知道,只是听说有贼南犯,便相聚而请出战。&lt;/p&gt; “不知。”&lt;/p&gt; “敌军情况尚不清晰,敌军来意且不明朗,就欲出战。打仗,是这么儿戏的吗?”刘承祐轻轻地呵斥道。&lt;/p&gt; 这下,基本都感受到了刘承祐的态度了,剩下的人更不敢开口说好了。倒是韩通,张了张嘴,不过忍住了。&lt;/p&gt; “都给我退下,继续刮训士卒,磨砺刀剑!”刘承祐交待一句。&lt;/p&gt; 兴冲冲来的众将,被刘承祐三言两语给斥退了。在旁边,见着一干骄兵悍将,老实地听着刘承祐的训斥,刘承训眼中再度流露出了一丝诧异。眼神有些飘,这样的场面,与他印象中刘知远统御河东诸将的画面有些像。&lt;/p&gt; “二郎,龙栖军当真被你调教得很不错啊!河东强兵,龙栖一军啊!看这些将军,如狼似虎,若柙中熊罴,蠢蠢欲出,军心士气如此,何惧契丹?”刘承训感慨着。&lt;/p&gt; 夸赞的语气中,刘承祐隐隐察觉到了一丝艳羡,看起来,他这大哥很受触动。&lt;/p&gt; 刘承祐则摇了摇头:“当不得。将兵不用脑,只是一群莽夫罢了。相较之下,我倒担心他们太过骄狂浮躁,不是好事!”&lt;/p&gt; 很明显地能够感受到,龙栖军属下的将军们有些飘了,栾城一战,让他们打出了心气,打出傲气,已然不将契丹军队放在眼里,自诩天下第一强军。刘承祐虽喜其意气,近来却有意识地去压制那种浮躁。&lt;/p&gt; 刘承训只当他谦虚,说道:“是二郎你的要求太高了。辽骑来犯,诸将战意昂扬,何不允之?”绝世唐门 <a href="http://www.jueshitangmen.info&lt;/p&gt;" target="_blank">www.jueshitangmen.info&lt;/p&gt;</a> “大哥想问的是,契丹那永康王称帝,不图稳定国内,为何反而会大张旗鼓南下?”刘承祐看着刘承训。&lt;/p&gt; 刘承训很干脆地点了下头,目光中带着疑惑:“你此前说过,倘若耶律阮称帝,契丹内部必定会发生一场内乱。可是,如今耶律阮却欲南下复仇,岂非南辕北辙?”&lt;/p&gt; “大哥恐怕不知道吧。据察,南下的胡骑,都是些杂胡蕃骑,仅仅是摆出一副要南下的阵势罢了。被耶律阮拢聚的契丹精锐,仍在幽州,根本没有挪窝的意思!”刘承祐解释着。&lt;/p&gt; 显然,刘承训对这些并不是很敏感,并未释疑:“那辽军的目的何在?”&lt;/p&gt; “虚虚实实,遮遮掩掩。也许,栾城一战,将他们打出心理阴影了......”刘承祐淡淡地呢喃了一句。&lt;/p&gt; “嗯?”大哥有些迷惑,眼神连续斜了刘承祐两下,俊眉微蹙,又问:“那幽燕之议,还能成行吗?”&lt;/p&gt; “辽军不动,我军不动!”刘承祐很干脆答道。&lt;/p&gt; 刘承训看起来疑惑且紧张,但三言两语是和他解释不清楚的,刘承祐又补了句:“大哥,再等两日,局势也就清楚了!”&lt;/p&gt; 刘承祐面露自信,刘承训也就不多说了,自顾自地思索起来。&lt;/p&gt; ......&lt;/p&gt; 就如同刘承祐与帐下幕佐所猜测的一般,接下来形势发展证明,辽军的动作,只是虚张声势。在镇、深一线与龙栖军牵扯了一番,见刘承祐这边始终从心,保守对抗,讨不得好,也不着急,缩了回去。&lt;/p&gt; 而在幽州,耶律阮多待了一日,终于有了动静。率他收拢的契丹并诸胡兵马十万,押送着耶律德光的棺椁,北出燕山,向上京临潢府进军。&lt;/p&gt; 这支兵马,是契丹自中国撤出后,耶律阮费心聚集起来的,苦心孤诣地将士气稍稍回复,这也是契丹国内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十万大军在手,有那么几个瞬间,耶律阮当真有股领兵南向,再战一场的冲动。&lt;/p&gt; 只是,强迫冷静下来,生生地抑制住了。且不说本国的局势,纵使再能长驱而直入河北,又能取得什么战果,以此时的状况饮马大河已是极,再者中原河北经过前番“国难”,已经被刮尽了油水。怎么看,都得不偿失。&lt;/p&gt; 耶律阮北上,方出燕境,北面传来了上京的消息,述律太后得知耶律阮擅自称帝自立,大怒,反应很强硬,以皇太弟耶律李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上京之卒,聚诸部之丁,南下讨伐。&lt;/p&gt; 一场契丹内战,眼瞧着不可避免。&lt;/p&gt; 北上之前,耶律阮对幽州做了妥善的安排,对刘承祐显然很忌惮。以耶律解里为南京留守,率兵驻守,又派了几路胡兵,在泰、莫一线建立起了一条防线,拱卫南京。&lt;/p&gt; 耶律阮自认布置妥当,留下的兵马也不算少,但是,幽州是确确实实地空虚了!得知消息的刘承祐,直叹,机会来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9章 蒲阴 祁州,在真定东北方向,唐末自定州分置,治无极,是一片西南—东北走向地带,辖境狭长,有近百里,地盘却不算大。因地处边陲,户民本就不多,再加几经战火摧残,辖下三县加起来,如今丁口竟然已不足三千,注意,是丁口。&lt;/p&gt; 刘承祐以原晋将白再荣为祁州防御使,率其旧部,驻守无极。在契丹南下袭扰之时,出城进攻,主动浪战,结果打输了,五百多士卒,损失过半而归,无极城还差点被一干渤海骑冲破,可谓丢尽了脸面。&lt;/p&gt; 不过,作战哪有不败的,败一败还能稍微降低一下辽军的警惕,让他们放心一点。但是,白再荣这个人,打了败仗也就罢了,为人太过混账,贪暴无度,无极城军民不过千,他也能刮一层地皮。&lt;/p&gt; 欺压勒索,以致民不聊生,民怨沸腾,怨声都传到刘承祐耳中。对此,刘承祐盛怒难抑。入真定后,刘承祐一直费心地想要营造出一个亲民爱民的形象,结果出了白再荣这个暴将,毕是他刘承祐任命的,一定程度上败的也是他的名声,刘承祐岂能不气。&lt;/p&gt; 他甚至有些顾忌,此前委任了不少将吏,要都是白再荣这种,就不用提什么收人心,平天下了。&lt;/p&gt; 无极的破烂衙门中,刘承祐直接解了白再荣军职,卸其甲,下其武器,遣回真定。表情很平静,但刘承祐心理却被厌恶所占满,轻轻地拍了下桌案,并未解气。&lt;/p&gt; “这个白麻答,竟然还敢叫冤!”轻轻地骂了句。&lt;/p&gt; 按照刘承祐原本的想法,是要杀的,但被魏仁浦劝阻了。因此,头一次,刘承祐对魏仁浦表现出了不满。&lt;/p&gt; “殿下,似白再荣这样的武夫,天下何其多也,杀之或能出一时之气。但落在其他前朝将校眼中,却容易引起其畏忌,不利于国家稳定啊!”能够感受得到刘承祐的怒气,魏仁浦平静地劝道。&lt;/p&gt; 魏仁浦的说法,显然不能说服刘承祐,瞪向他:“似这样残虐百姓的恶贼,还会有人为之鸣不平?杀一贼,而得祁州民心,为何不为?”&lt;/p&gt; 魏仁浦沉默了一下,嘴角露出点苦笑,而后拱着手,缓缓说来:“殿下,自唐季以来,武夫当国。天下似白再荣这样的人,简直如大河泥沙,数之不尽,但这些人,握兵马,治州县,却是国家的基石。只杀一个白再荣,又有何用,难道还能将所有人都杀了吗?”&lt;/p&gt; “不杀白再荣,殿下只需将其恶行宣扬,将其罪状公告。连此人都能留有性命,其他人会如何看待,他们会感受到殿下与朝廷的仁慈与宽容,抗拒之心消弭。国家初立,百废待兴,一切当以国家稳定为要。”&lt;/p&gt; 魏仁浦的话,听在耳中,十分地熟悉。刘承祐想起来了,当初还在潞州的时候,因为那王守恩,高防也向刘承祐说过类似的话。&lt;/p&gt; “言过其实!一个白再荣,就能引得天下大乱?”刘承祐表现出一丝烦躁,驳斥道:“说什么仁慈宽容,对这些骄桀暴武夫,会有用?只怕,会让他们更加张狂,肆无忌惮!”&lt;/p&gt; 能够感受得到,刘承祐这两日显得有些急。看着那张冷硬如铁的脸,魏仁浦以一种交心的语气说来:“在下知殿下有扫除沉疴痼疾、澄清天下之心,但此事,急不得,快不得。当忍一时之气,不做意气之争啊!”&lt;/p&gt;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息了心中有些不正常的情绪,刘承祐摆了摆手:“罢了,放都放了,多说无益。”&lt;/p&gt; 闭了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再度睁开眼时,刘承祐仿佛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摒弃了一样,吩咐道:“不在无极多待了,歇息半个时辰,去蒲阴。”&lt;/p&gt; “无极这边由谁善后?”笔下文学2020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李筠吧!”&lt;/p&gt; 蒲阴,地处祁州最东北端,是座小城,距离真定一百四十余里。这座小城,如今是刘承祐控制范围的一个突出点,原本是可以直接放弃的,但是,此地却有个难以让人放弃的诱惑。&lt;/p&gt; 此城的药材资源太过丰富了,自从被占据过后,组织乡民寻采,为龙栖军提供了大量的药材。不过,刘承祐此来,亲陷险地,可不是为了到这药城来逛一圈。&lt;/p&gt; 七千余燕军步骑,已然被刘承祐分批调动到此地。这些人,都是经过仔细甄选过的,基本都是幽燕人,渴念乡土,无意南下,编入新朝禁军。&lt;/p&gt; 刘承祐此来,是带着赵延寿的,亲自引着他,与其视察一番。果然,一干燕将,还是挺给他面子,自甘为臣属。&lt;/p&gt; 出兵北上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这支燕兵,为了激励士气,削减其恐惧,也将幽州空虚的信息透露开来。刘承祐给他们定了一个目标与口号:回家!&lt;/p&gt; 不是为了去打仗,不是为了去对付契丹人,就是为了回家,与亲人团聚。同时,刘承祐还让人宣扬,幽州那边,为了对燕军在栾城的背叛行为进行报复,契丹人在幽州各种迫害他们的亲属......总之,怎么有利于强大燕兵内心,就怎么来。&lt;/p&gt; “燕王,你看如何?”砦楼之上,扶着栏杆,环视营垒,刘承祐问赵延寿道。&lt;/p&gt; 重新披上的甲胄,换了个形象的赵延寿,神采奕奕地,仿佛又有了当初“睥睨天下”的豪情。&lt;/p&gt; 瞥着刘承祐,望着他那张平静的侧脸,对这少年,赵延寿感官有些复杂。几分赞叹,几分不爽,还有几分疑惑。&lt;/p&gt; 眼珠子慢悠悠地转了两圈,掩饰住少许的狡黠,问道:“殿下以此军与孤,当真信得过孤?”&lt;/p&gt; 赵延寿,有点刻意地在刘承祐面前称孤道寡,仍旧傲气地做着最后的试探。&lt;/p&gt; 刘承祐扭头与之对视着,平淡如水的眼神,倒让赵延寿有些尴尬。&lt;/p&gt; “我以腹心交燕王,燕王岂会负我?”刘承祐语气间,满满的“动情”:“事已至此,我倾心相待,绝无悔意!”&lt;/p&gt; 睁着眼睛说瞎话,刘承祐已经很顺溜,除了表情有些僵硬之外。当然,赵延寿也不会太当真。&lt;/p&gt; “殿下胸怀,孤佩服。”赵延寿回了句。&lt;/p&gt; “燕王,现在该想想,如何能取幽州!”耳朵直接忽略这些无用之辞,说道。&lt;/p&gt; 提及此,赵延寿神情也严肃起来,望向北边,目光眯起,有点自信地说:“只要能兵临幽州城下,幽燕可夺!”&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0章 赌博式北伐 刘承祐有些不知道赵延寿哪来的底气,反正他自己是没有笃定成功的可能性,哪怕就形势上看,机会不小。虽然计划是他提出推进的,但刘承祐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lt;/p&gt; 这个计划本身就是一次风险性极大的赌博。成,则可使新朝在接下来很长时间内避免来自契丹对南朝的致命威胁,全力收拾江山,发展国力,并为将来北伐重夺幽蓟做个铺垫;败,也要将幽蓟闹个天翻地覆,影响耶律阮的夺位进程,削减幽燕的战争潜力,让幽燕短时间内成为辽国的负担,这一点,刘承祐倒对赵延寿有些信心。&lt;/p&gt; 总之,不能让契丹人好过。但不管成败,有一点可以确定,接下来幽蓟百姓的日子绝不会好,甚至比不上在契丹人的统治下。&lt;/p&gt; 事实上,契丹国内早就不好过了,连续数年的穷兵黩武,又少了大部分来自中原、河北财货的回血,丁壮损失严重,再加帝位纷争,后遗症已然爆发。这种情况下的契丹人,纵使刘承祐不来这么一手,只要刘家江山自己不出问题,几年之内绝对不敢南顾。&lt;/p&gt; “燕王有自信,我也就平添了几分信心!”对赵延寿,刘承祐继续表现着良好的态度。&lt;/p&gt; “幽燕之地,首在蓟城,余者皆不足为论。契丹主虽然对幽州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但观其布置,却是错漏百出。若是我,定然将所有兵力集中在幽州,绝不会浪费兵力屯于南线,做些无用的袭扰。甚至于为了保证幽州的安全,将泰、莫乃至涿州放弃都可以。他此前派军掳掠,驱民南下的策略,实则就挺不错。”赵延寿眉飞色舞地指点江山。“真定距离幽州,四百余里之遥,只需屯兵坚城,便可立于不败之地!”&lt;/p&gt; 赵延寿,对幽燕的事,还是很有发言权的。见状,刘承祐拱手,言似由衷地说:“听燕王一席话,茅塞顿开。”&lt;/p&gt; “契丹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殿下有如此气魄,竟敢任我这降臣。殿下若率河东之师北上,必受挫于坚城之下,但我帅燕兵儿郎北去,却是还乡归土。”赵延寿话说着便没顾忌了,自信。&lt;/p&gt; 刘承祐眼中闪过一道隐晦的冷色,面部的线条却变得柔和起来,静静地听着赵延寿吹逼。&lt;/p&gt; “那耶律解里,我很清楚此人,残忍横暴,刚愎凶虐,契丹主留他守幽州,呵呵......”说着,赵延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lt;/p&gt; 赵延寿很自信,自信是好事,只要别北上之后,被暴打。只要赵延寿能够达到一半的预期,刘承祐愿意听其桀骜,观其骄狂。&lt;/p&gt; 赵延寿对幽州,实在是太过熟悉了,道路河流,城池关卡,可谓烂熟于心,再加刘承祐探出了辽军的布防情况,早早地便制定好了一个进军计划。&lt;/p&gt; 蒲阴城头,瞪着眼睛望着北去的燕兵,烟尘席卷,刘承祐凝着眉,心脏跳动得很快,事到临头,他突然有种派人召回燕军的冲动。面颊不禁泛红,刘承祐竟然笑了,笑容却有些苍白。&lt;/p&gt; “殿下。”魏仁浦不由叫了声。&lt;/p&gt; “魏先生,你说,赵延寿此去,会是个怎样的结果?他,是否会辜负我的信任?”刘承祐幽幽问道。&lt;/p&gt; 此前,刘承祐一直表现得自信满满,坚毅果决,到这个彻底无法转圜的地步,却有流露出了迟疑。心理的口子一开,一直被他压制着的所有顾忌全部涌了上来。&lt;/p&gt; 打心底,刘承祐实则十分重视这次行动,虽然是赌博冒险,嘴里说着输赢无所谓,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赌输了。然而这个赌局是他开启的,上了赌桌之后,赌客却不是他了,一切都不可控起来,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刘承祐很不喜欢。&lt;/p&gt; 大概能够理解刘承祐此时的心理,魏仁浦没有讲一些说教或者安慰性的言词,而是很严肃地坚定其信心:“殿下这段时间已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成与不成,最好的结果与最坏的打算,都在筹算之中,不需再有顾虑!”&lt;/p&gt; 感受着魏仁浦斩钉截铁的语气,显然有了正面效果,只见刘承祐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常态,掐灭了心中最后一丝犹疑。139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几乎一字一句地,刘承祐说出了一句名言。&lt;/p&gt; “回真定吧!”刘承祐说道:“传令何福进、罗彦瓌、李筠出击,再给赵延寿尽一份支持!”&lt;/p&gt; ......&lt;/p&gt; 在耶律阮率军北出幽燕后的第五日,燕王赵延寿于蒲阴誓师,带着刘承祐给他掺了不少沙子的燕兵,向幽州进发。没有偷偷摸摸的,在这片一马平川的土地上,步骑大军,太难掩饰住形迹,所幸大张旗鼓。&lt;/p&gt; 辽南京留守耶律解里闻讯,立刻命令沿途守军拦截阻扼。莫州杨安、定州耶律成自东西两个方向钳击赵延寿,在这个时候,刘承祐也自真定、河间发兵,配合着赵延寿,做出三路北伐的假象,吸引着辽军的注意力,给赵延寿分担了极大的压力。&lt;/p&gt; 幽燕之地,实际上已有超过十年未经战争,但随着燕兵归来,战火再度袭向这片土地。同时,一股“反辽”的风潮,也席卷而至,局势眼见着动荡起来。&lt;/p&gt; 幽州的战事,要求快,但能有多快,却不在掌控范围之内。机会摆在那儿,能否抓住机会,只能看赵延寿自己了。&lt;/p&gt; 夏至日后,天气继续向着盛夏迈进,真定这边,逗留了好些时日,与刘承祐商量过后,整理打包装车,刘承训准备押送物资财货,南下东京了。&lt;/p&gt; 南门前,刘承祐给刘承训送行,互道珍重。一百多车的金银、玉器、钱帛,再加马、牛、羊等牲畜,只是第一批。再多,就不是刘承训所率三千卒所能承受的了。&lt;/p&gt; “大哥,我就不远送了,一路顺风!”持杯敬了刘承训一杯,刘承祐轻声道。&lt;/p&gt; “二郎,东京再见!”刘承训露出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随即又向刘承祐保证:“幽燕之事,到了东京,我必面陈父亲!”&lt;/p&gt; “杨业!带着你的人,好好拱卫大殿下!”刘承祐偏过头,朝候在一边的杨业吩咐着。&lt;/p&gt; “是!”杨业干脆地答道。他奉刘承祐之命,率麾下一营马军随行,以侧安全。&lt;/p&gt; “一路小心......”声音仍旧很轻,刘承祐简单地道了句。&lt;/p&gt; “珍重!”刘承训依依惜别。&lt;/p&gt; 大队远行,渐行渐远,这是刘承祐这两日间送走的第二波人了。看着那一车车财货,刘承祐思绪忽地有些飘,财帛动人心,这世道不缺贪财的亡命徒,若是路上出点意外,岂不是......&lt;/p&gt; 大概是阳光太过炽热了,脑中浮现出刘承训那种谦和的脸,刘承祐此时发现自己那颗心有点阴暗不起来。&lt;/p&gt; 状态不对!&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1章 北伐进行时 自蒲阴誓师后,刘承祐的所有工作重心基本都放在了赵延寿这支“北伐军”上,来自三个方向的军报是纷至沓来,从一开始的一日一报,到如今的一日三报,刘承祐将他麾下最精锐的一批斥候派出去,用作驿传之卒。&lt;/p&gt; 哪怕早就在心理上有所准备,真正执行起来,才发现,北伐幽州的困难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现实,总归不如计划上的那般简单。&lt;/p&gt; 从蒲阴到幽州,三百来里的路程,除了几条水脉之外,并未有崇山峻岭、险阻障碍相当,赵延寿进军这边进军方便,辽军遏制袭击也同样方便。同时,其间至少有两百里被辽军清理过,地广人稀到了极点,在这段路中是得不到多少战争资源补充的。&lt;/p&gt; 而辽军显然不是没有一点准备的,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前来拦截,并且不止是存着截击的打算,还欲将赵延寿军歼灭。&lt;/p&gt; 在这种情况下,刘承祐自祁、瀛二州派的两翼策应之军,牵制效果拉满,赵延寿也努力地避让急进,仍旧被来自新城、容城的三千余辽军拦在南易水流域,而行路止一半。&lt;/p&gt; “殿下,北边传来的最新消息,赵延寿突破辽军的易水防线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郭荣快步入堂,向正与向训、魏仁浦商议着军情的刘承祐禀报。&lt;/p&gt; “哦?呈上来!”刘承祐一下子来了精神,言罢就亲自起身从郭荣手中接过军报,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lt;/p&gt; 这两日,刘承祐也在为前方的战事焦虑着,尤其为赵延寿被堵在南易水感到紧张。前番还在胶着,这猛地传来突破了的消息,刘承祐还挺意外的。赵延寿的突破的方法,也没什么出奇的,声西击东,但很有效果。耶律阮留在南京道的蕃兵整体素质偏低,不多的精锐都放在幽州城,领军的将领也不行,结果被赵延寿耍了一通。&lt;/p&gt; “过了易水,就只能靠赵延寿自己了......”消化了一番消息,放下军报,刘承祐缓缓地坐了下来,仿佛解脱了一般。&lt;/p&gt; 堂间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赵延寿军的突破而放松下来。向训低头在一张幽南诸州的地图上仔细观看着,上边只是简单地标注着一些城池、河流、路线,紧绷着脸研究战况,闻刘承祐之言,抬起头,沉声说:“过了易水,赵延寿已无退路,竟成孤军,他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lt;/p&gt; 不用向训提醒,刘承祐自己都能想到,类似的情况,此前也推演过。&lt;/p&gt; 向训大概地比了一下,说道:“辽军的反应,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多了。赵延寿突破防线,必招致辽军更加疯狂的拦截,离仍有近两百里的路程,到了幽州,还要在短时间内攻破坚城......”&lt;/p&gt; 语气沉重地将严峻的形势讲来,向训自己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仿佛感受到了那种艰难。&lt;/p&gt; “还是幽州!”刘承祐按着地图,目光死死地盯在蓟城位置上:“再往北,燕兵还乡,就不是孤军,他们是在自己的土地家园里作战,这是他们最大的优势所在!”&lt;/p&gt; “但愿,赵延寿能够如其所言那般,挺进幽州,拿下幽州!”&lt;/p&gt; 闻言,向训却不甚乐观,甚至有些怀疑:“如此险局,他能做到吗?”&lt;/p&gt; “我们还是小瞧了拿下幽州的难度啊!”郭荣那张严肃的脸上也浮现出忧虑。&lt;/p&gt; 见状,刘承祐抬手朝魏仁浦示意了下:“给他们说说!”&lt;/p&gt; 会意,魏仁浦起身,对二人说:“二位将军,在赵延寿出发之后,契丹汉臣张砺,曾遣心腹密信南来,告以幽燕虚实。此时的幽州城中,仅有契丹骑兵四千余众,且汉民民怨颇深......”&lt;/p&gt; 再度收到张砺来信的时候,刘承祐总算相信了,他是真的欲反正。&lt;/p&gt; 此言落,向训与郭荣两眼同时亮了。旋即一凝,向训说:“即便如此,想要拿下坚城,也不容易吧!”&lt;/p&gt; 魏仁浦则继续道:“殿下之本意,能夺下幽州,自然更好。倘若不行,赵延寿则转攻涿、易,结汉民,据范阳而守!至不济,成为我们钉在幽燕的一块楔子,时时威胁蓟城,为将来做准备。具体如何,只能看赵延寿,视情况抉择了!”&lt;/p&gt; 听魏仁浦这么一说,再转念一想,好像就没那么大的难度了。&lt;/p&gt; 一定程度上,刘承祐甚至更希望,赵延寿选择第二条路。&lt;/p&gt; “不管赵延寿那边情况如何,在南线,我军继续出击,给他牵制辽军,缓解他进兵压力!”没有把小心思表露出来,刘承祐郑重地说:“定州、莫州那边战况如何?”&lt;/p&gt; 提及此事,郭荣立刻禀道:“定州这边,罗彦瓌与李筠合军,已逼近安喜;瀛州那边,慕容延钊也率军拿下高阳,配合何福进攻任丘;韩通率两营马军,在保遂一代活动,策应两翼。虽斩获不小,但各部伤亡已有上千士卒。”&lt;/p&gt; 听完,刘承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吞并了晋卒的龙栖军,大军过万,兵强马壮,再加被分化驻守剩余燕兵与招收的成德勇士,可用之卒,两万余。&lt;/p&gt; 但眼下,除了随张彦威去截萧翰的第一、二军(已在回师途中),剩下的为了配合赵延寿,几乎全部动了起来。&lt;/p&gt; 明显是忌惮刘承祐军的缘故,耶律阮留下驻守南京道的军队不算多,但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两万多人。原本,刘承祐是只欲赵延寿这一军行动的,说什么紧以那部燕兵赌他一把,然而现实是,连他的龙栖军都得出全力......&lt;/p&gt; 赌博真不是件好事,上瘾,一旦下了本,就被套牢了,甚至于为了看到汇报,还不得不继续投入。&lt;/p&gt; 此时,刘承祐有一种感觉,自己貌似把自己捆绑到自己发动的战车上了。没个结果,根本停不下来。&lt;/p&gt; “兵力仍旧不足啊!”刘承祐感叹一句。&lt;/p&gt; 眼见着,夏收过后未及填满的府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刘承祐有些头疼,有些心慌。现在,他不缺武器,不缺甲胄,甚至农民丁壮都能短时间内聚集不少,但,就是缺粮缺布。&lt;/p&gt; “真定的兵马,不能动用!”魏仁浦则提前给他打好预防。&lt;/p&gt; 现阶段在真定,只有刘承祐的亲卫营与向训的第三军还在。闻言,刘承祐摇了摇头:“我无意再动真定之军。”&lt;/p&gt; 说着,有点苦巴巴地努了下嘴:“纵使想动,也无力啊!”&lt;/p&gt; 呼出一口浊气,刘承祐吩咐着:“传令诸军,继续保持对南线辽军的压迫。不过赵延寿既然已经突破了南易水,让他们都给我收着点打,适当给到压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lt;/p&gt; “是!”闻言,魏仁浦提笔便书写着命令,润色一番。&lt;/p&gt; “这一仗打完,成德以北,幽州以南,估计要被打烂了......”刘承祐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lt;/p&gt; “倘若真能拿下幽州,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郭荣说道。&lt;/p&gt; 当然值得,哪怕再付出几倍的代价,也值得。甚至于,刘承祐存着的最阴暗的心思,就是将幽燕之地打烂。以一隅之殇,还取刘家江山北部边防数年的和平,而图将来。只是这种心思,绝不会表露出来,永远不会说出来。&lt;/p&gt; “不知那契丹主得知此消息,会如何反应?”刘承祐突然想到了耶律阮。&lt;/p&gt; “那留给赵延寿的时间,更少了!”向训说道。我爱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刘承祐却大概明白了。不需多,耶律阮只要派支偏师回军,那么赵延寿就更难了。至于会不会影响耶律阮向上京进军的进城,结论是,影响不大。&lt;/p&gt; 言谈间,陶谷自二堂现身,弯腰躬礼,做足了姿态,方才入内,向刘承祐道:“殿下,定州来报,定州豪帅孙方简,闻殿下发兵北伐幽燕,自狼山率所部三千军,南下助战!”&lt;/p&gt; “咦......”刘承祐诧异了。进驻真定后,刘承祐对周边的势力都有过一次调查,而这孙方简,也有所耳闻,是定州的一个小军阀,不过一直没被他看在眼里,没什么清晰的认识。&lt;/p&gt; 看向魏仁浦。&lt;/p&gt; 魏仁浦博闻强识,在后晋枢密院任职多年,虽是小吏,也接触过不少杂七杂八的军机要闻。略回忆了一下,方才说道:“孙方简原是定州豪杰,此前以边陲税役烦重,民不安业,不堪重负,聚乡里强健之众于狼山,结寨自守,聚拢流民,招揽匪盗,逐渐壮大。”&lt;/p&gt; “契丹连番南寇之时,还率手下袭击契丹人,劫夺军资,还北入敌境,抄掠财货。当时归附朝廷,求以节度之职,朝廷鄙之,以之为游奕使,孙方简怒而投靠契丹人。去岁,还尝为契丹南侵向导。”&lt;/p&gt; “此番,却又发文归附,帅师助战,恐怕是见社稷重建,想以朝廷为靠山。不过,其根本目的,当为了扩充实力。”&lt;/p&gt; “又是个首鼠两端之徒,不足信!”向训鄙笑。&lt;/p&gt; “你这话,却是将天下节度都骂进去了!”刘承祐指着向训:“当今天下州镇,谁人不是如此。孙方简,可不可信不重要,能用则已!”&lt;/p&gt; 刘承祐这话里,显然表明了态度,起身踱了几步,有了决定:“发文一封,遣使告与孙方简,他大义击贼,孤心甚喜。只要北逐定州契丹,我表他为定州节度!”&lt;/p&gt; 刘承祐是朝着陶谷说的。陶谷应声而下,迈步间,余光瞥着又被刘承祐拉着商讨军情的魏仁浦,胡须翘了翘,眼神有些阴。&lt;/p&gt; 他不与郭荣、向训比,那本是刘承祐的心腹之臣。但是魏仁浦,同为新进降臣,论年纪资历,论才能见识,他自认都强于魏仁浦,更别提文章诗词了。何以他魏仁浦得以参赞军机要务,出入随从,形影不离。而他陶谷,貌似真的只是个起草命令的笔杆子,甚至这一部分,也被魏仁浦分薄了......&lt;/p&gt; 要说军机政治,他陶谷也是熟读兵书的,何以刘承祐不找他商议垂询。不知觉间,陶谷心中已然积聚了不少怨气,对魏仁浦嫉妒,对刘承祐也有些不满。&lt;/p&gt; ......&lt;/p&gt; 南京道,涿州,固安县。&lt;/p&gt; 城头亮起的,是黑红色的“燕旗”。突破了辽军的封锁,赵延寿马不停蹄,催使燕兵疾进上百里,直至固安,城中没有多少兵马,直接便拿下了。&lt;/p&gt; 踏上了熟悉的土地,赵延寿心安定不少。而嗅着乡土的气息,燕军士卒士气仍旧高而不坠,底层的官兵,哪知局势的风险。&lt;/p&gt; 固安县城北,是白沟河,已然聚集了不少船只、舢板与临时编造的竹皮筏。白沟河上游直通桑干水,桑干水以北,便是幽州城了,这是打算走水路。&lt;/p&gt; 此时的赵延寿,将所有骑兵都留以牵制被他戏耍了的辽骑,又留下五百卒守固安,余者,尽数随他轻装去取幽州城。&lt;/p&gt; 舟船不足,故水陆齐近。&lt;/p&gt; 踩在甲板上,伴着水流的律动起伏,赵延寿仰望北面:“还有不到百里的水路了!”&lt;/p&gt; “燕王,我们真的能打下幽州城吗?”手下一名将军,小声的问道。他们不似普通的士卒,纵使看不透全局,也有些危机意识的。&lt;/p&gt; “哈哈!”赵延寿直接笑出了声,刻意放开嗓子:“幽州如此大城,耶律解里只以四千兵守,他如何守。更可笑的是,骑兵能守城吗?胡兵会守城吗?幽州城,当年就是孤负责修缮的,没有人比孤更清楚它的弱点!只要我们顺利抵达,幽州城,就是我们的!”&lt;/p&gt; 赵延寿这话,大部分是忽悠的。但是,不是所有人那么好忽悠的。&lt;/p&gt; “可是,我们兵力也不多啊......”&lt;/p&gt; “我们有数万之师,还怕拿不下幽州城?”赵延寿立刻一瞪。&lt;/p&gt; 这话,唬得那燕将一愣一愣的。&lt;/p&gt; “幽州城内外,可有十数万汉民。”见其人那副愚鲁的模样,赵延寿有点自信地解释道:“孤自问,治幽的十年间,对汉民多有施恩维护,只要将他们鼓动起来了,那区区之数的契丹军队,又有何惧?”&lt;/p&gt; 将领恍然,很快,赵延寿度话传开了,仍旧将士气维持在一个较高的地方。而赵延寿的目光,也越发坚定起来,他这也是想尽了办法,忽悠着这些将士随他去冒险,很积极,毕竟是他事业的第三春了。&lt;/p&gt; “燕王。”准备回仓休息的时候,另外两名将领,小心地找到赵延寿。&lt;/p&gt; 见二人形色不对,赵延寿蹙眉问:“何事?”&lt;/p&gt; “您真的打算去打幽州,与契丹人为敌?”其中一人眼神躲闪。&lt;/p&gt; 听出了异样,赵延寿不动神色,随意地说:“不瞒二位,孤这心里,也有些忐忑。”&lt;/p&gt; 闻言,另外一人立刻道:“燕王,左右我们已经摆脱了那刘承祐的控制,有此大军,何须冒生死与契丹人为敌,莫若像从前......”&lt;/p&gt; 见状,赵延寿立刻止住二者:“此处不是叙话之所,你们先去仓内等我。”&lt;/p&gt; 看赵延寿这样子,二人似乎会到了什么意,连忙点着头。&lt;/p&gt; 待二者退去后,赵延寿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招呼着一名心腹,低声吩咐着:“带几名甲士,将那二人处理了,扔到河中,不要闹出动静。另外,将那二人手下士卒,接管了!”&lt;/p&gt; “是!”&lt;/p&gt; 若说赵延寿没有一点异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绝不是这种时候,这种方式。二人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有投降之意。也只有这等蠢货小人,无知匹夫......&lt;/p&gt; 再寄人篱下,哪有自己当家做主来得痛快!&lt;/p&gt; 仰头北望,赵延寿拳头捏得紧紧的,灵机一动,突然挥手高喝一声:“回家!”&lt;/p&gt; 很快,白沟河上飘荡起一阵“回家”呼喊,气势十足!&lt;/p&gt; ps:真特么水,这段本以为千把字就能写完了,硬是写了这么多......&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2章 最难啃的骨头,最轻松地啃下了 幽州城这边,得知燕兵在赵延寿的率领下,突破了易水防线,甚至轻易了越过了拒马河,南京留守耶律解里是气得不行,大骂废物。&lt;/p&gt; “定州、莫州都在干什么,那么多兵马都拦不住燕军?”耶律解里嘴里碎碎念念的,满脸煞气:“赵延寿这贼子,燕军这些叛逆,果真早与刘氏勾结,坑害我军。当初在栾城,就该将之全部杀了,以免其祸。汉人,当真可不信!”&lt;/p&gt; 所幸议事堂中,都是一干契丹、奚人,汉人官吏都被摒退在外,否则耶律解里这话,对本就已经割裂的蕃汉矛盾,又将是一次猛烈的刺激。&lt;/p&gt; “龙栖军大举北上,两路齐进,将南线诸军牵制得太厉害了,才让赵延寿钻了空子。”一名守将替南边的辽军分辩着。&lt;/p&gt; “龙栖军,又是龙栖军!那刘家子,欺我契丹无人!”耶律解里叫嚣着无用的废话。&lt;/p&gt; “留守,还是做好应对燕兵吧!”一名将领说道。&lt;/p&gt; “还用你提醒?”有点受不了那种提点的语气,耶律解里双目一瞪,想了想,狠狠道:“让涿州的守军东进,檀、蓟的守军也南来,我亲自统军出击,实行围剿。赵延寿既然敢孤军深入,前来找死,成全他!”&lt;/p&gt; 此言一落,下座的几名守将立刻便急了,其中一人劝道:“留守不可啊,眼下幽都空虚,兵马本就不多,若是再分兵出击,南京可就危险了。城中那些汉人,因此前变乱,心怀怨气,本就躁动不安,若没有足够了力量威慑,容易出乱子啊!”&lt;/p&gt; “哼哼!”闻言,耶律解里当即怼了回去:“我岂能不知!南线的军队,短时间内还能对燕兵造成多大迟滞?若是让赵延寿率着燕军到南京了,届时城中汉民鼓噪起来,对我们的威胁更大!”&lt;/p&gt; “再者,现在城中以骑兵居多。赵延寿既然敢来,我们不出城与之野战击溃他们,难道还有被动地同他进行城池攻防吗?”&lt;/p&gt; 耶律解里的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那名提出质疑的蕃将一时间,倒是哑口了。&lt;/p&gt; “可是,南京城怎么办?”&lt;/p&gt; 想了想,耶律解里下起了军令:“从城中征召一批胡人,给我发放武器铠甲,配合留下的兵马驻守,等待檀、蓟的守卒南下。城中净街闭市,封锁各坊,尤其是汉人所处,但有随意走动者,先杀了!”&lt;/p&gt; 虽然仍有疑虑,但耶律解里下定了决心,其他人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他是耶律阮委任的南京留守,执掌南京道各州县军政,权力极大。&lt;/p&gt; 很快,耶律阮便点齐兵马,朝着南边而去,直奔固安方向。然后,出发一个多时辰,留守幽州的辽将收到了消息,燕军走水道北上,正巧与耶律解里错开,耶律解里扑了个空。&lt;/p&gt; ......&lt;/p&gt; 在幽州局势愈见糜烂之时,耶律阮这边,进展得则十分顺利。十万大军,护送着先帝还京,一路上只是正常行军,沿途的契丹部族没有任何阻挡的意思。就算想要阻挡,也要有面对十万大军攻击的勇气。金庸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而在进军的过程中,耶律阮体会到了什么叫“众望所归”。还在中京道内,便有辽五院部夷离堇耶律安端、详稳耶律刘哥遣人驰报臣服,并请率所部勇士作先锋。然后率部北上,至泰德泉,与耶律李胡军相遇。&lt;/p&gt; 契丹的述律太后,将上京仅剩的一部精锐并南北两院诸部士卒都交给他,军力并不算弱。然而,耶律李胡这个人,实在不得人心,接战之下,竟然被五院部的那点先锋军马碾压了,还被一冲而散,导致全军溃败,狼狈地逃回临潢找他妈寻安慰去了。&lt;/p&gt; 耶律阮这边,只感形势大好。貌似回京之路,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甚至于有些太过敏感小心了。而得知泰德泉之战的结果,军心立振,原本的少许忐忑也消失了,耶律阮这艘船,稳了,基本不用担心倘若失败后面对述律太后的报复了。&lt;/p&gt; 一路向东北,从幽州,到上京,实在太遥远了。心情好,耶律阮已然存着将统治重心彻底南移的想法了。&lt;/p&gt; 不过,当幽州传来,刘承祐派赵延寿北伐的消息后,耶律阮的好心情一下子便消散了。哪怕是盛夏,那张脸也像铺了一层寒霜。&lt;/p&gt; “这个刘承祐,好气魄,还真敢北上捋虎须!竟然委赵延寿北伐,好器量!刘知远知道吗?”话里夸着刘承祐,不过这语气中可没有一点善意。&lt;/p&gt; 就幽燕的情况,耶律阮召集了一场军前会议,很自然了,将臣们持两种意见。&lt;/p&gt; 一者,以还上京固地位,定名分为上,以耶律察割等人为首,幽州各地尚有两万多卒,临幸前又做了妥善安排,怎么想都守得住。&lt;/p&gt; 另外的,自然是力主立刻调兵支援,这些人以耶律安抟为首。他们认为,人心已尽归新主,上京的述律太后已不足为虑,反倒是幽燕必不能有失。否则,不止此次南下灭晋搞了个大败亏输,连此前下肚的战果都得重新吐出来。&lt;/p&gt; 在耶律阮的立场,他还是偏向幽州,没有太过纠结,稍作衡量,便决定,派军回援。于是,遣耶律朔古领兵一万骑,星驰南返,歼灭北犯敌军。&lt;/p&gt; 耶律阮的反应也不算慢了,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有了的动作,且并未过于忧虑。在他看来,局面再坏,只要保住南京城即可,其他都是次要的,可放弃,迟早能拿回来。&lt;/p&gt; 然而幽州的局势,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恶化,最先出问题的,也正是幽州。&lt;/p&gt; 赵延寿自固安北上,顺利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直到也幽州城西南,弃舟登岸,兵临清晋门下,都没有受到一点阻挡。&lt;/p&gt; 而到了城下,才发现,幽州城的空虚,更是完完全全地超出他的想象。耶律解里那个蠢货,比他预期的还要蠢,还要自以为是,竟然领兵去固安截击他了。&lt;/p&gt; 大喜之下,赵延寿立刻将消息传示诸军,以走水道之故,各部燕兵基本都保持着一定的体力与战斗力,稍作休整,便下令进攻。幽州城内虽然群龙无首,面对燕兵天降,有些混乱,但还是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守卫着城门。&lt;/p&gt; 但是,以幽州城之大,又哪里能兼顾得到。没有重型攻城器械,初战不利,再战失败,但凭着赵延寿对幽州的熟悉,很快便摸清了其防御力量。以幽州之大,城中的杂号守军,哪里能面面兼顾,很快便被他找到了突破口,走水门而进。&lt;/p&gt; 攻进幽州,轻松得让赵延寿感觉异常意外......&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3章 连锁反应 定州安喜,经过近半月的持续反复拉锯牵扯,辽定州节度耶律安,终于撤退了,留下一小股部队殿后,带着仅剩的三千余辽军向北亡命。&lt;/p&gt; 于交锋的龙栖军而言,辽军此番撤得有些突然,让人意外,不过却也不是没有一点征兆。&lt;/p&gt; 留守的辽军也很干脆,深知自己是弃子,战意低沉,并没有拼命的觉悟,稍微抵抗了一阵,便主动投降了。没有付出太大的伤亡,便得以进驻安喜城,不过一番牵扯,终究给定州撤退的辽军争取了一定时间。&lt;/p&gt; “将所有俘虏看好了,把城池清查一遍,严防宵小余寇作乱!”挎刀进城,李筠扯足了嗓子支使着。&lt;/p&gt; 定州这边的战事,基本是围绕着安喜城来展开的,先期是李筠率千余兵北上,兵力不足,力有不逮。于是刘承祐命罗彦瓌率龙栖右厢第五军北上助战,实力方才均衡。半个月的时间下来,他们这“西路军”前前后后也损伤了六百余卒。&lt;/p&gt; “死了这么多弟兄,总算给某破了这衰城!”以胜利者的姿态踏上安喜城头,李筠吐了口唾沫,骂咧一句,扭头问着亲兵:“罗指挥使呢?”&lt;/p&gt; “正在审问俘虏。”&lt;/p&gt; “去看看!”闻言,李筠扭身便往城中而去,顺便指挥着:“找些人,将城头清理了。”&lt;/p&gt; “是!”&lt;/p&gt; 一览无遗的衙堂中,投降的辽军小帅低着头被请下去,罗彦瓌则埋头在那儿思索着,貌似有点收获。&lt;/p&gt; “怎么样,有什么结果?”李筠入内问道。&lt;/p&gt; “投降的都是些渤海杂兵,只是被那耶律安用来殿后,并不知道具体情况。”罗彦瓌回答道。&lt;/p&gt; 李筠眉头与罗彦瓌一样皱了起来,想了想:“辽军撤得这般干脆,一定是北面出现了大变局,赵延寿那边有了新突破?”&lt;/p&gt; 猜测着,语气中又不免带着些犹疑。&lt;/p&gt; “很有可能!”罗彦瓌说:“只可惜,韩指挥使那边,还没有消息。”&lt;/p&gt; 信息不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罗彦瓌年轻,眼神闪了闪,望着李筠:“李将军,安喜虽然拿下了,但辽军撤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lt;/p&gt; 罗彦瓌话里有点暗示之意,闻言,李筠眉毛扬了扬,一握拳,用力地说:“追!苦战这么久,辽军想撤,哪有这么容易的事!”&lt;/p&gt; “派人,将此处的情况报告真定!”&lt;/p&gt; “好!”罗彦瓌估计心里也是这个打算,面浮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lt;/p&gt; 做下了决定,也不拖拉,留下一营的士卒照顾伤员,看押俘虏,守卫城池。二人率着麾下将士,便向北追击而去,轻驰疾进。qq小说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辽军逃得很快,但他们追得更急,狂追猛赶近百里,在濡水之阴的白城康村咬上了。按照正常的进军速度,再怎么赶,都是追不上的,不过定州这支辽军,被韩通率游弈的骑兵给逼下了。&lt;/p&gt;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旁边还有一条无情东流的濡水,定州辽军不得已占据了康村之北的一处高坡,欲作困兽之斗。无意间达成了默契,赶上了定州辽军,李筠与罗彦瓌大喜,当即下令麾下士卒休整,恢复体力,做好进攻准备,同时联络韩通,协同作战。&lt;/p&gt; 在发起进攻前,打西面又来了支军队,旗号不整,甲械不齐,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极似乌合之众,但士卒看起来倒是挺精悍的,透着一股子狼性的气质。&lt;/p&gt; 只望着那张扬的“孙”字大旗,便知道来者的身份了,打西边来,定州境内,只有一支姓孙的军队。果然,对方遣使来报,游奕使孙方简,得知辽军北逃,特领军前来助战。&lt;/p&gt; “这个孙方简,安喜鏖战的时候在博陵看着,不见一兵一卒,这辽军撤了,反倒是积极了,来捡便宜吗?”当着来人的面,李筠嗤笑道,那股子蔑视之意跃然脸上。&lt;/p&gt; “诶,话不能这么说。同样是打胡人,何分先后,孙军使率军助战,我们自当欢迎。”还是罗彦瓌扯了扯李筠的袖子,随即态度温和地对来人道:“你且回去告诉孙军使,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lt;/p&gt; “是,是!”李筠那张脸再配合着阴阳怪气,满满的不善之意,来人显然有些尴尬。听罗彦瓌之言,连道两声是,忙不迭地退去了。&lt;/p&gt; “李将军,总归是友军,殿下都有意招抚,还是给对方点面子。”村前阴凉处,罗彦瓌嘿嘿一笑,对李筠道。&lt;/p&gt; “匪盗之徒,宵小之辈,岂能与我等为伍?”李筠仍旧不屑道。&lt;/p&gt; 罗彦瓌耸了耸肩膀,不再作话了,虽然军职不低于对方,但在李筠面前,他还是属于小字辈的。稍微相处久点,便能发现,这李筠虽勇武剽悍,然自傲乖张,不是个好相与的。&lt;/p&gt; “要抓紧时间,在天黑之前,解决战斗!”摆了摆手,李筠自信道。&lt;/p&gt; 太阳已西垂,阳光已不似那么炽烈,气温回降,天气已不那么难熬,比较适合作战。&lt;/p&gt; 当进攻的战鼓号角吹响之后,三面齐攻。当然攻高攻坚,韩通所率马军只作牵制,负责剿杀漏网之鱼。结果没有任何意外,辽军被全歼,除了少量亡命之人外,没有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队伍逃脱。&lt;/p&gt; 而在这个过程中,孙方简那支军队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倒是令人侧目。果真如亡命徒一般,凶悍无比,碟血而进,所向披靡。要知道,当初孙方简在定州北部结寨自守,可面临过契丹人几次围攻,不能克。&lt;/p&gt; 对方除了军纪、装备差点,倒也称得上一支精兵。战胜之后,匪性就显露出来了,打扫战场跟抢一般,什么都要,直接起了冲突。尤其是李筠,见了面还藐视之,惹得孙方简大怒。所幸冲突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而孙方简见自己兵马不多,也克制住了,终究不欢而散。&lt;/p&gt; 而李筠与罗彦瓌这边,与韩通见上了面,才知晓,幽南各州县的辽兵已全部往北收缩而去。他领军活动的范围,没敢太涉北,但也大概能猜到,一定是赵延寿那边有了重大突破。&lt;/p&gt; 而一个问题也摆在了三人面前,要不要向北进军。商议过后,还是决定稳一手,李、罗二人领军押着俘虏回安喜,向刘承祐汇报情况,韩通继续率兵侦测。&lt;/p&gt; 至于孙方简,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不过此人胆子倒大,率着他的部下,渡河向北,貌似想要看看还有没便宜可捡。&lt;/p&gt; 相较于西路,东路主将慕容延钊这边,反应要快得多,也要果决地多。在辽军选择撤离之时,与何福进一道,果断选择领兵追击,一点也不在意那被放弃的城池。&lt;/p&gt; 当然,莫州的辽军动作也同样迅速,未有拖泥带水,两军顺着滹沱河一路向北缠斗,一直到南易水汇流在。在一部辽军的接应下,见再也讨不得好处,方才罢战。&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4章 幽燕事了 因幽燕变乱,通信不畅,消息的传播虽有所滞后,终究是清晰地传到了刘承祐的耳中。虽然从南线辽军的反应可以看出,赵延寿一定在幽州取得了重大突破,打在了辽军的痛处上,但结果还是让刘承祐与他的幕佐们惊到了。&lt;/p&gt; 幽州城真的被赵延寿拿下了,这么容易的吗,那耶律解里是有多废物?&lt;/p&gt; 消息在传递的过程中有些失真,大概是赵延寿神兵天降幽州城下,悍然发起进攻,所向披靡,守军不能挡,一举拿下城池,并得到阖城汉民的支持,幽燕豪杰,闻讯而动,争相往投,赵延寿已据幽州而拥数万之众。&lt;/p&gt; 刨去那些无用的信息,但肯定了一点,此次北伐,最重要也是最难的目标,幽州城,拿下了。&lt;/p&gt; 然后,一个问题摆在了刘承祐的面前,他与龙栖军该怎么办?&lt;/p&gt; 一干留守真定的将校再度齐齐请战,看着那一张张满带着渴切、急不可耐的面庞,刘承祐觉得自己要好好考虑了。龙栖军大部,基本都撒出去了,将校以第三军为主,基本是些中下级军官。&lt;/p&gt; 幽燕的消息扩散得很快,若是事前,让他们远涉四五百里去打幽州,估计没人有信心,然而现在赵延寿率着一干降兵叛卒在辽军有准备的情况下,就那么夺下来。原来,幽州没那么好打,那么真定的这些官兵们坐不住了,他们也要立功。&lt;/p&gt; 刘承祐自然不会像普通的将士那边,将事情看得那么简单,以为幽州真的那么容易打。让他意外的是,郭荣与向训也有些坐不住了,胃口也大了起来,失去了平常心,怂恿刘承祐全力北上支援赵延寿,将幽燕之地重新纳入国朝的统治。&lt;/p&gt; 不过这一回,刘承祐就如平常一般,格外地冷静。有那么一刹,他真的动心了,但被他生生遏制住了那股冲动。看起来触手可及的不世功勋,往往值得反复思量权衡。&lt;/p&gt; “殿下,幽州既下,那在幽燕我们便有了一块立足之基,依靠坚城,足以与辽军争锋,将之彻底赶出去。”向训兴奋难抑,哪怕察觉到了刘承祐兴致不高,仍旧忍不住劝说。&lt;/p&gt; “仅凭我们如今的实力兵力,够与辽军争锋吗?要知道,就此次出兵策应,已尽全力,是以牺牲成德镇州防御力量为代价的!”瞥了向训一眼,刘承祐淡淡地反问道。&lt;/p&gt; 郭荣主动说了:“可使张都指挥,率第一、二军北上。”&lt;/p&gt; 起先,张彦威奉命率六千步骑东去截杀北归萧翰军,在黄河东流下游,德沧两州交界处,截住了最后一支辽军。萧翰军两万余,或因军心士气之故,打得保守打得怂,张彦威、马全义在地方军阀、义军的配合下,与之鏖战二十余日,终于有了结果。&lt;/p&gt; 萧翰在最后警醒了,可能等不来幽燕的支援,率着剩下的四千余骑,舍弃了一切“累赘”,亡命而去,慕容延钊此番于莫州作战,就一直警惕着萧翰军。张彦威缴获甚丰,讲到底,此前萧翰那么坚持,还是舍不得那些费心搜刮的财货美人。&lt;/p&gt; 张彦威还师速度不快,大车小车的,还在冀州境内。&lt;/p&gt; 听其言,刘承祐直接说:“第一、二军鏖战近月而还,将疲兵乏,正是体恤将士之时,其能再劳其北上作战?”&lt;/p&gt; “殿下可使河北诸镇、州兵北来,再募集燕赵勇士。”向训声音小了些。&lt;/p&gt; 刘承祐不由看着他,没作话,不过他那双眼睛里全都是话。仿佛在疑惑,这种建议,当真是向训提出来的。募兵或许有用,但几经战乱后,可用丁壮还余多少,就算募得一两万人,可足用?若欲继续投入到幽州,需要的是即战力。至于河北诸镇,这些地方上的军阀新附,能不造反作乱,已经是烧高香了。&lt;/p&gt; 想到这些,刘承祐的思路却是越发清晰了。轻轻地摇了摇头,伸手止住也想要再说点什么的郭荣:“以我们如今的实力,控制成德诸州,以御北疆,已是勉强。前番我力主发燕兵北伐,诸君皆表示反对,何以今日意见迥异?皆因幽州城下。北伐之议,本是以若敌强,以不利而攻有利,我敢冒险行此事,也契丹国内夺位矛盾激化,幽州空虚,那是契丹人给我们的机会!”&lt;/p&gt; “燕王得幽州,固然可喜,然拿下得多轻松,接下来面对辽军的反扑就有多猛烈。”&lt;/p&gt; “数百里征伐,需要多少兵马,多少甲械,多少粮草,后路补给如何保证,还要建功。这其间的难处,二位不会不知道吧。此番动兵,时间虽不长,但已至我军极限,夏收之府库,已然消耗过半。接下来,既要养兵,还要养民,仍需备不时之需。若再往幽燕投入更多的力量,只怕将深陷其中,幽州没个结果,我们自身便要崩溃了......”&lt;/p&gt; 事实上,刘承祐所说,以郭荣与向训的才智,又哪里认识不到,只是巨大的诱惑在眼前,太难以忍受了。&lt;/p&gt; 而刘承祐之所以能忍住,只是他的期望本就没那么高,以赵延寿乱幽燕,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而突然发现,好像有机会能夺回幽燕了,刘承祐心中的警惕反而就越高了。&lt;/p&gt; 刘承祐都这么郑重其事地表明态度了,两个人也就冷静下来,对视了一眼,郭荣说道:“殿下,如您所言,幽州丢了,辽军定然会全力反扑。若没有我们的支持,赵延寿恐怕很难抵挡得住。”&lt;/p&gt; 这个时候,一直未有说话的魏仁浦开口了:“幽州城池坚固,只需聚汉民以守,若仅以此时幽燕境内的残兵,短时间内必难复夺。但是,出岭北的辽军主力,倘若南返,那就难说了。”&lt;/p&gt; “只能希望,契丹内斗,能够持续得久些,给赵延寿争取更多的时间!”刘承祐说。&lt;/p&gt; 这么一番讨论下来,基调也就定下了。不过,向训仍有些不甘,叹息道:“多好的机会,可惜了!”&lt;/p&gt; 刘承祐绷着一张脸,说了句:“既得陇,复望蜀?”&lt;/p&gt; “辽军收缩兵力于幽燕,我军难道什么事都不做?”向训问。&lt;/p&gt; 摸着下巴,略作思量,刘承祐伸手在案上的地图横划了一下,说道:“与两路军自主作战之权,但有一点,龙栖军不过易水!”&lt;/p&gt; 从头到尾,刘承祐都表现得很淡定。&lt;/p&gt; 心情,自然是好的。事实上,只要赵延寿拿下了幽州,不管接下来局势如何发展,他乱燕的目的便达到了。在他看来,幽州在手,纵使他这边什么也不做,辽军不付出一定的代价,绝对不可能从赵延寿手中夺回。&lt;/p&gt; 按照刘承祐的剧本,接下来最好是赵延寿据坚城,集幽燕之力,与契丹对抗、拉锯、鏖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18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当然,以赵延寿过往的经历来看,让他与契丹人死磕,恐怕是做不到的。此人或许存着在南北之间摇摆,左右逢源的想法。但真到生死危机,扛不住压力了,再降契丹,也不算什么难事,哪怕刘承祐已然使了不少手段去避免这种可能性。&lt;/p&gt; 但,赵延寿得有那个机会才行。&lt;/p&gt; ......&lt;/p&gt; 作为刘承祐与部下的谈论的主角,赵延寿这边,正在积极进取中。拿下了幽州,那颗悬着的心便落下了一大半,底气也就足了起来。&lt;/p&gt; 城中的胡兵,尽数被他下令驱杀,燕兵入城,形势逆转,原本被欺压监视的汉民得以翻身,反而是胡人被控制起来。赵延寿快速地自城中动员起了上万丁壮,同时派人宣示檀、蓟、涿、易等州县,号召汉民,共抗契丹。&lt;/p&gt; 赵延寿在幽燕之地,当真是有些威望的,并有许多旧部在州县任职,果然有不少响应的。契丹的南北两院制,以汉治汉,虽然对其发展有积极作用,但当汉人造反之时,后遗症便暴露出来了。&lt;/p&gt; 当然,幽燕汉人响应赵延寿,除了他那些不好具量的威望之外,栾城之战后契丹人实力的衰退与胡汉的矛盾,也促进了汉人的反抗。&lt;/p&gt; 入幽州,盘点府库,聚集豪杰,武装士卒,安抚人心,赵延寿可谓殚精竭虑。&lt;/p&gt; 相较之下,主动南下的耶律解里,处境可就尴尬了。至固安,只见得被北追辽军围攻的县城,摇摇欲坠。没什么值得欣喜的,然后燕军走水路兵临幽州城的消息传来了。&lt;/p&gt; 怒恨之情由心起,羞愤之下,还有心情下令将固安破了,把城中的几百燕卒全部杀了,又留下一笔血债,方才领军北返。&lt;/p&gt; 幽州,耶律解里是一定要夺回来了,否则不止他丢面子事小,无法向耶律阮交代事大。别看在辈分血缘上他也算耶律阮的堂叔,但真把幽州搞丢了,哪怕耶律阮以“宽厚大方”为人称道,也不会放过他。&lt;/p&gt; 急令定、莫的辽军不要与龙栖军纠缠,放弃州县北上,然后搞得两路败退,定州节度耶律安还被李筠砍了脑袋。耶律解里又将易水防线及其周边的辽军集中起来,鼓捣出了一万多人,北还幽州。&lt;/p&gt; 然而,兵临城下,才发现,他已经不占兵力优势。于耶律解里而言,城池的坚固并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还有足够兵力驻守。不要觉得是乌合之众,在这种世道,拿起武器的幽燕豪士,是能教做人的。&lt;/p&gt; 脑子一热,耶律解里悍然下令进攻,然后撞了个头破血流,损兵数百。冷静下来,耶律解里干脆安营屯兵于城下,准备等候援兵。&lt;/p&gt; 但是,你想要重整旗鼓,城中的燕军却不让,赵延寿看准机会,便派燕骑出城袭扰,让辽军不厌其烦。同游牧民族作战,没有骑兵是不行的,只要有,就不致于完全陷入被动。&lt;/p&gt; 在这种情况下,幽燕的辽军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甚至已经不听指挥了。留守幽燕的辽军,契丹本族诸部的战士数量并不多,更多的则是奚人、室韦、渤海这些杂兵。而耶律解里平日里本就不怎么得人心,又刚愎自用,几度的错误判断,导致幽燕局势糜烂。&lt;/p&gt; 在这种局面下,耶律解里直接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差点没直接在城下溃败。连赵延寿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直到萧翰率着自东京北来的残兵剩将。这二者,可谓难兄难弟,凑到一块儿,萧翰直接夺了权。不论官职,还是地位,还是资历,萧翰都强于耶律解里。耶律解里虽然表面气愤,但心里实则松了口气,他也不是纯傻。&lt;/p&gt; 一番商议,自觉仅凭城下之兵,是不足以反攻幽州的,逗留太久,还容易为其所趁。于是,众人表决北撤休整,再作打算。&lt;/p&gt; 在撤退之前,一干胡人动了心思,打算将军中剩下的燕将解决了,比如此前镇守莫州的杨安。但是杨安也不是任人鱼肉的主,提前得知消息,果断率众反了,冲出辽营,向赵延寿投降,并报以辽军的虚实。这下,萧翰与耶律解里二人十分果断地,带着人撤了,跑得贼快,总算没给赵延寿找到机会。&lt;/p&gt; 幽州的府库中,虽然不充实,但总归有不少结余,尤其是粮食。辽军的撤退,让城中紧张气氛有所缓解,也给赵延寿得到了更充足的准备应对时间。&lt;/p&gt; 拔出兵刃捅穿了一麻袋,不少新收的夏粮流了出来,抓了一把握在手中,一丝笑意在赵延寿的嘴角绽放开来。&lt;/p&gt; 不过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了。自幽州城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杀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脸色大变,要知道,城中可一直被他下令戒严着,何以突发杀声。&lt;/p&gt; “什么情况,出了何事?”怒声喝问。带着卫队,便出府库而去。&lt;/p&gt; 很快,有麾下将领急匆匆地前来禀报:“燕王,城中将士们在杀胡人......”&lt;/p&gt; “什么!”赵延寿的脸这回是青了:“胡闹,谁让他们这么做的?”&lt;/p&gt; “将士们高喊着复仇。”见赵延寿发怒,燕将解释着:“燕王,城中胡人近十万,这些人留着也是隐患,于城守不利。再者,粮食用在他们身上,太浪费了。尤其是那些契丹人,家中多有富余,若能取之以作军用......”&lt;/p&gt; 听完燕将的说法,怎么那么有道理呢?不过,赵延寿总觉得哪里不对,怒斥道:“为何擅自行动?传孤命令,各军立刻收手,将校给孤约束士卒。”&lt;/p&gt; 但是,赵延寿的命令,此时并没有多少效力。城中已然彻底乱起来,不止是燕军,城中的汉民也加入其行列,杀其人,占其房,夺其粮......见事不可违,赵延寿干脆带着他的亲军部队于北城防御,以备万一。&lt;/p&gt; 等幽州城重新平息下来的时候,血色染城垣,仿佛就像在回应相州之殇一般。&lt;/p&gt; 赵延寿身心俱疲地安排着善后事务,清理焚烧尸首,厘清缴获。不管心情有多不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城中胡人的财货,聚集起来,足够他防幽州半年以上......&lt;/p&gt; 等一切处理结束,赵延寿冷着脸将事情调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事情是几名燕将牵头的,一齐动作。&lt;/p&gt; 至于缘由为何,赵延寿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南边,心中暗叹:“好狠!”&lt;/p&gt; 出了这等事,他赵延寿基本没有第二选择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5章 幽燕事了(续) 幽州的局势,随着辽军的势力的收缩,短时间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哪怕耶律朔古领军南来支援,也没有贸然向幽州发起进攻。不过,虽不攻蓟城,一干蕃将却发起了一波对汉人臣民的清洗,既作为对燕军杀胡的强硬回应,同时也是掠夺财货以充军需。&lt;/p&gt; 就如刘承祐此前心中预想的那般,战火蔓延开来,幽燕百姓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lt;/p&gt; 在辽军的掠杀之下,大量的难民逃向幽州,一路血途,也只有到幽州城下了,赵延寿方有余力庇护他们。在这样的形势下,赵延寿被动地尽得幽燕民心,率燕地豪杰,以抗契丹。&lt;/p&gt; 在西南的涿、易两州,相继归附。或取幽州,或下涿、易州,而抗契丹,就这样,刘承祐此前与幕佐讨论的两个结果,实现了。赵延寿,则在一条沛然难当的历史洪流中,辛苦地操纵着船舵,逆水行舟,身不由己。某些最初的意愿与小心思,在短时间内,是不敢想了。&lt;/p&gt; 到这个局面,远超刘承祐此前的预期,不管接下来如何发展,至少在接下来的不短的时间内,刘承祐是不会投入太多的精力了。&lt;/p&gt; 而契丹国内的内战,并没如刘承祐所期盼的那样持续很久,反而结束得很快。在彰德泉之战后,耶律阮彻底放开了顾忌,急行军北上,而至潢水。&lt;/p&gt; 而在上京的老太后述律平,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性格强硬,将上京及其周边仅剩的宫帐军、部卒、奴隶给集中起来,亲自出马,与耶律阮隔岸对峙于潢水。&lt;/p&gt; 在这场皇室战争,将进行一次决战之前,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担任北面宗族官的惕隐耶律屋质亲自于双方之间说和,讲道理,摆事实,明大义,费了老大的劲儿方才劝出点效果。&lt;/p&gt; 太后述律平平,这是个强悍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当然看得清局势,知道强打下去也不会是耶律阮的对手。叹息着给幼子耶律李胡说了句“非我不欲立汝,汝自不能矣”,然后表示愿意和谈。&lt;/p&gt; 于耶律阮而言,他对述律平这个祖母,自是又恨又惧,十分忌惮。当初,若不是述律平偏私,帝位本当由他父耶律倍继承,结果遭其迫害流亡,客死南朝。&lt;/p&gt; 而当年在扶立耶律德光的过程中,述律平以为太祖“殉葬”为由,将他们父子的扈从、支持者屠杀了数百人,政敌为之一空。&lt;/p&gt; 在轮到汉臣赵思温的时候,此君一句反问将了述律平一军:“先帝亲近之人莫过于太后,太后为何不以身殉?我等臣子前去侍奉,哪能如先帝之意?”&lt;/p&gt; 然后契丹历史上十分经典的一幕诞生了,被逼到死角的述律平直接拔出金刀,斩下右手,命人置于耶律阿保机棺椁中,算作“伴驾”。&lt;/p&gt; 断腕太后,由此诞生。&lt;/p&gt; 这个女人,是真的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自那以后,可以说契丹满朝都对述律平感到畏惧,不敢反抗。有这么个强悍的母亲镇压,耶律德光对契丹的二十年统治,实则很顺利,由他发挥文治武功的才能。&lt;/p&gt; 耶律阮,自然也是活在述律太后阴影下的,若有机会,他当然更愿意将述律平彻底消灭了。但是,考虑到契丹国内的形势,考虑到代价,再加上幽州的变故,耶律阮还是选择了和谈。&lt;/p&gt; 祖孙俩当面会谈,双方预期大异,自是撕逼不断,但是实力悬殊的谈判,还是以述律平的妥协告终,毕竟形势比人强。当然,述律太后显然不甘让这个忤逆的孙子篡得江山,之后会不会搞事情,那就要看将来了。&lt;/p&gt; “横渡之约”达成,于契丹而言,消弭了一场血战内耗,给本已不容易的契丹国保存了实力,稳定了人心。于耶律阮而言,得到了太后的“认可”,他这个帝位的继承在法理上便站稳了。ok作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虽然这段时间,尤其在南征败归之后,契丹国内的局势有些不稳,但是,只要上京这边没乱,便足以弹压一切。耶律阿保机与耶律德光这父子两代帝王,近半个世纪打造的大契丹,还是很有底蕴的。只是如今这个崛起于北方的草原帝国,还了耶律阮来领袖。&lt;/p&gt; 内斗结束,耶律阮成功入主上京,正式继位,接受宗族、南北两院大臣朝拜。而后论功行赏,安抚人心,等一切既定,将目光再度投向幽燕。&lt;/p&gt; 不管是从军事、经济战略上考虑,还是为了稳固他的地位,提升威望,他也要重新夺取幽州。&lt;/p&gt; ......&lt;/p&gt; 不管岭北塞南接下来如何风云变幻,代表着新朝势力的刘承祐这边,已然能稳坐钓鱼台。&lt;/p&gt; 真定城头,彻底换了新颜,扬在城垣上的是一面面“汉”旗。中原那便,刘知远入东京已有一个多月,两京旧臣,中原方镇,争相归附,刘家江山大势鼎定。&lt;/p&gt; 本月(六)十五,刘知远御崇元殿,接受文武朝拜,大赦天下,将被耶律德光贬为汴州的大梁复改为东京,改国号为汉,年号不便,仍称天福,还是“不忍忘晋”那套说辞云云......&lt;/p&gt; 消息传到真定,城头立刻变幻大王旗,对这些跟着刘家打天下的将士而言,也是一种激励安抚。就刘承祐个人而言,创立江山,经纶新朝,却要打着前朝的旗号,难免别扭,这下大河南北之军,可以堂堂正正地称“汉军”了。&lt;/p&gt; 在这段时间,刘承祐对成德镇与幽燕之南的诸州进行了一次梳理,边防布置,军政官员任命。&lt;/p&gt; 以慕容延钊为莫州防御使、马步军指挥使,率龙栖第四军驻于莫县。李筠为泰州巡检,领兵两千,驻守容城。这二者是刘承祐构建的南易水防线,监视幽燕。&lt;/p&gt; 何福进仍镇河间,罗彦瓌率第五军镇祁州,二者随时策应莫、泰州。&lt;/p&gt; 刘承祐在安排边防,刘知远也在安排镇州。复镇州为恒州,以张彦威为顺国军节度使,节度恒、深、冀、赵四州。至于刘承祐,则被召还东京,所幸,他做的那些布置,刘知远都一并应允了。&lt;/p&gt; 委赵延寿北伐之议,传到东京的时候,在汉廷还是引起了一阵争议,哪怕表面看来,是两个皇子做的决议。刘承训顺利到京,也是本着君子之风,替刘承祐背书,然后头一次受到了刘知远的训斥,说他擅作主张。&lt;/p&gt;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生的汉廷中,突然掀起了一股针对刘承祐的风潮,自专、跋扈、恋权、任人唯亲......给他贴上了不少标签。显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lt;/p&gt; 等燕兵北伐成功,攻下幽州后,一干朝臣又异想天开了,竟然向刘知远建议,发兵北上守备,替代赵延寿。所幸,在郭威等少数保持着冷静头脑的文武的劝谏之下,刘知远息了那心思。&lt;/p&gt; 受到召赴东京的制书之时,刘承祐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毕竟他也是不愿长期外镇的,也不能远离权力中心太久。&lt;/p&gt; 在真定,整装收拾之后,在盛夏将终之时,刘承祐率众南行,向东京进发,他要看看新生的汉廷,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6章 邢州事 从真定到东京,距离并不算远,直线距离不过七百来里,且道路平坦,河渠通畅,基本是顺着当初刘承祐追蹑辽军的路线南返。&lt;/p&gt; 除掉被刘承祐拆分驻于莫、祁的第四、五军之外,余者近万兵,分水陆两部,押送财货南下。马全义被刘承祐委任为水路行军部署,同孙立一道率第一、二军先归,船运总归比陆运省时省力。&lt;/p&gt; 而刘承祐自己,则与郭荣、向训走陆路,进军的速度很慢,去东京只是目的,过程才是刘承祐想要体察的。自晋阳发兵,四个月的戎马倥偬,一心钻在军政之上,刘承祐却是从没有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lt;/p&gt; 自真定南下,过赵州,入邢州,一路慢慢走,然后一路心情沉重。战争对国家的破坏太严重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大概是最真实的写照。一路所见,满目疮痍,荒村野地、断壁残垣,饥荒、疫病横行。大片的无人村镇,穷民啸聚为盗......&lt;/p&gt; 在一片凄清荒凉的环境中,沿途仍旧能够看到一些百姓,孤单乃至麻木地照料着田亩。种地耕作,是烙刻到国人骨子里的,哪怕遇到再艰难的环境。&lt;/p&gt; 进入邢州境内,路过内丘县时,住了一夜。这是座典型的兵不断的县邑,整个县辖内不足六百户,城中更是不足两百户,人烟稀少可见一斑,生民困苦,但苛捐杂税却是一点也不少。&lt;/p&gt; 命郭荣与魏仁浦走访了一遍,县长是安国军节度使薛怀让任命的,原是一个军痞,到任即发扬了“剥皮”作风,作威作福,随意摊派,吏民倘有不如其意者,即令权力打压,狱以罪罚,可谓无所顾忌。&lt;/p&gt; 在这个时代,哪怕一个小小的县令长,权力也很大,尤其是那些节镇军阀任命的,也是手握生杀大权的。&lt;/p&gt; 这内丘长,到任不过一月,初至,便自作主免礼夏秋两税,没让内丘百姓高兴几天,开始各种立名目了。什么市税、屋税、进出城税也就罢了,还搞了什么过桥税。要知道,内丘境内地貌呈现三元结构,山地、丘陵、平原各占其一,稍微大点的河流都没一条,更别提桥了......&lt;/p&gt; 最有意思的是,别人摊派杂税,按次收,这内丘县长按年收,强行让辖内百姓充一次“年会员”。问题是,他这个县长能做多久都是问题。不过这县长倒也做到了一定的“公平”,贫者少收,富者多收。&lt;/p&gt; 在驻所内,听完汇报,刘承祐沉默了,心情却是有些复杂,憋了一会儿,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有何看法?”&lt;/p&gt; “生民之艰难,由此可知矣!”向训叹了口气,说道。&lt;/p&gt; “自唐季以来,礼乐崩坏,纲常尽丧,律制缺失,藩镇自专,地方治政废弛,武夫当道,苛虐生民,痼疾已深。如今大汉新造,还需重新构经纶,定典章,法州县,以定天下......”魏仁浦想了想,平静地说。&lt;/p&gt; 郭荣脸上的表情丰富些,目光很冷:“这内丘长当杀。”&lt;/p&gt; 刘承祐反倒平静了下来,晃了晃脑袋,长吁一声,仿佛有无限感慨:“这天下,乱得太久了......”&lt;/p&gt; “确是乱得太久了,故民心思定,若朝廷能扫平天下,弭兵消乱,则人心必附!”魏仁浦很肯定地说道。速递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起身,在房间内晃悠了几步,神情怅惘。他此刻真正的心情只有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要说刘承祐有多心忧天下,顾念百姓,那倒不见得。但是,看着这破碎山河,沉沦社稷,心情总归是不好受,有点感伤。&lt;/p&gt; “内丘长,一无名只辈罢了,杀之何益,罢了吧。”过了一会儿,刘承祐抬起手,声音幽冷:“语气杀一小恶,不如除一大恶!”&lt;/p&gt; 都是人杰,自然听出了刘承祐的言外之意,郭荣望着刘承祐的背影,问:“殿下是欲对付薛怀让?”&lt;/p&gt; “从潞州的王守恩,到镇州白再荣,再到如今邢州的薛怀让,倘若就靠此类人拱卫州镇,维系社稷。这江山,迟早是要亡的!”刘承祐冷冷地说道。话说得十分重!&lt;/p&gt; 薛怀让,又是个极具时代特色的武夫,从军三十余年,作战勇猛,历任数州,在地方从来不施善政,贪婪无度,唯财是敛。&lt;/p&gt; 前番在抗辽之中,投机成功,率众驱逐胡兵,占据洺州,投靠刘家。然后,就开始搞事了。原本邢州的守将刘铎已向刘承祐表示臣服,被薛怀让领军北上诈城,杀了。当时,刘承祐虽然气,但为顾全大局,暂委之为邢、洺巡检。&lt;/p&gt; 但是,这个薛怀让大概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接受刘承祐委任的同时,派人带着礼物去开封向刘知远表示臣服。然后,经过某个大臣的美言,被委为安国军节度使,节度邢、洺、磁三州......&lt;/p&gt; 皇帝的任命,可比刘承祐这个皇子的任命有效力得多。然后,薛怀让就放开了,开始发挥他一贯的作风了。&lt;/p&gt; 聚粮敛财,还巧立了各种名目,其中有一条,是让刘承祐最难忍受的。赵延寿北伐幽燕,刘承祐与辽军争锋,这厮打着支持刘承祐北伐的名义聚敛钱粮。&lt;/p&gt; 然而,刘承祐连一颗粮食,一枚铜板都没见到过。打着他刘承祐的旗号搞事,名声给坏了,好处一点没见着,刘承祐哪儿能不怒?&lt;/p&gt; “可是,这薛怀让是皇帝委任的节度使,若擅自将之拿下了,对朝廷,对陛下,无法交代啊。”魏仁浦仍有些顾忌地说道。&lt;/p&gt; “自东出以来,我擅作主张的事还少吗?”刘承祐摆了摆手:“债多不愁,左右,以如今朝中的舆情,回去了,总归免不了一阵训诫的......”&lt;/p&gt; 刘承祐此时的耳目虽然还不算灵敏,但开封城中的那些状况,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说此话间,嘴角不由咧起一丝讥讽。&lt;/p&gt; 偏头看着魏仁浦,见他欲言又止,刘承祐抬手道:“薛怀让所犯,罪孽何其重,如今这世道,却只能放过?以往,就是对此类人太过宽容了,以致于彼辈无所忌惮。杀人,是罪吗?贪渎,是罪吗?连起兵造反,都还能留得一条命!一味的怀柔,只会败坏削弱朝廷的纲纪。”&lt;/p&gt; 刘承祐冷冷地说:“大汉初立,怀柔的事有天子与大臣们去做了,这威严,就由我来树立,这恶人,就由我来做!就拿这薛怀让来开刀!”&lt;/p&gt; 见刘承祐的神情,魏仁浦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做劝谏,他能感觉到,刘承祐是压抑不住了。默然一叹,他其实想提醒刘承祐,实则杀白再荣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这薛怀让,不管他干了什么,都是一方节度啊,还是刘知远委任的......&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7章 问罪 翌日拂晓,天尚未明,将士快速进食,在气温还未拔高的时候,大队起行南下。不疾不徐,行四十余里路,至邢州治所龙冈城下。&lt;/p&gt; 逼城,下寨。&lt;/p&gt; 而此时城中的安国军节度使薛怀让,因刘承祐此来,早早地被吵醒,心情却是格外不爽。&lt;/p&gt; 薛怀让已经五十过半,身子骨倒还挺硬朗,饱食肉,渴饮酒,夜御女......其行虽然贪暴,长相却还算正,只要不张嘴说话,倒看不出来是个粗鄙武夫。&lt;/p&gt; “这什么二皇子,是不是故意扰人清梦?”自新纳的妙龄小妾胸脯间爬起,嘴里骂咧着,一边表达着不满,一边收拾。老脸有些发白,似乎昨夜消耗过度了。&lt;/p&gt; “节帅,二皇子遣使进城,让您去军营会面。”往堂中去时,一名节度推官迈着局促的步伐,对打着呵欠的薛怀让道。&lt;/p&gt; “嗯?”脚步一停,薛怀让胡子一翘:“这什么二皇子,如此跋扈?老夫怎么都是一方节度,他老子亲自委任,竟对我如此颐指气使,太嚣张了吧!”&lt;/p&gt; 说完,原本就心怀不满的薛怀让扭头欲还房,摆手道:“不去管他!”&lt;/p&gt; 见其任性,推官赶紧劝道:“节帅不可啊!那毕竟是二皇子,天家贵胄,威名赫赫。年轻气盛,倘若得罪了他,不免招致祸事啊。”&lt;/p&gt; 推官的话,就差直接告诉薛怀让,你得罪不起。&lt;/p&gt; 稍微冷静下来,薛怀让发泄般地哼了一声:“一个小儿罢了,我倒要去看看,这个痛击契丹的二皇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lt;/p&gt; 打着嘴炮,行为却已服软,心里再不爽,却是很老实地带着人,出城往刘承祐的行营去了。&lt;/p&gt; 至辕门前,望着那两排架起刀桥的甲士,钢刀反射的阳光闪得眼睛疼。见这阵仗,薛怀让轻仍旧哼唧着,暗自嘀咕道:“这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可笑,就凭这点手段,想要吓住老夫?”&lt;/p&gt; 扬眉起须,薛怀让领着他的扈从,昂着头往里走,甲士适时收刀,由其走到中军帐前。然后,被李崇矩拦住了。&lt;/p&gt; “薛使君,请解兵刃!”年轻的指挥使,脸上并没有什么倨傲之色,只是很平静地指着薛怀让腰间的战刀。&lt;/p&gt; “呵!”一抹怒色闪过脸庞,薛怀让朝帐中看了一眼,自帐幕背后隐约能望见主座上的身影,刻意地高声吼道:“二皇子好大的架子,当年老夫面见庄宗、晋祖,都允许武器傍身!”&lt;/p&gt; 李崇矩仍旧一脸老实的样子,还朝薛怀让笑了笑:“请薛使君解兵刃,末将亲自替您保管,必不至沾染尘埃。”&lt;/p&gt; 薛怀让冷着脸,拳头握紧至关节响动,瞪着李崇矩,几乎要将他这辈子积累的煞气都喷向他:“真当我老将好欺?”&lt;/p&gt; “不敢。请使君解兵刃。若是末将亲自动手,那就不好看了!”李崇矩嘴巴一咧。&lt;/p&gt; 见这青年人畜无害间露出了獠牙,薛怀让面皮抽搐了一下,后退一步,解下腰间的刀,愤愤地道:“今日,我还真是长见识了!要见你们殿下,还有什么忌讳?”&lt;/p&gt; “只能使君一人入帐。”李崇矩顺着话便接了句。&lt;/p&gt; “你!”抬手指着李崇矩,连刀带鞘用力地推到他胸前:“给老夫保管好了,若是沾上了一缕尘埃,我拿你是问!”&lt;/p&gt; 这厮,还挺有力,一时不察,差点没把李崇矩推倒。硬挺着,岔口气,憋得脸红。&lt;/p&gt; 帐外的动静,刘承祐一早便注意到了,也没装模作样干点其他事,就静静地看着走进来的薛怀让。&lt;/p&gt; “见过二皇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lt;/p&gt; 同样的,薛怀让也注视着刘承祐,昂着个脖子,随意地拱了拱手,余光瞥着刘承祐,也不报职通名,语气还格外冲。此人,此刻,心情是格外不爽。不过落在刘承祐眼中,却直感这些藩镇军阀桀骜若此。&lt;/p&gt; 薛怀让跋扈,刘承祐此时也倨傲,司马脸麻木,盯着薛怀让:“薛使君!闻名不如见面。”&lt;/p&gt; 打量着刘承祐,见这么个黄毛小儿,薛怀让似乎放松了下来,只当他是在夸自己,答道:“皇子殿下的威名,本帅也已如雷贯耳。”&lt;/p&gt; “薛怀让,太原人,祖西北胡,少勇,生性好斗,投奔庄宗麾下,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迁转军职。自唐至晋,历任绛、申、沂、辽、密、怀诸州刺史。开运末,先后以马军排阵使、先锋都指挥使随符彦卿、杜重威抵御契丹。天福十二年,于洺州杀辽将,奉书归附我朝......”&lt;/p&gt; 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刘承祐简单地将薛怀让的履历叙述了一遍,让薛怀让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疑惑地看着刘承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lt;/p&gt; “没什么,只是觉得,打了一辈子仗,治数州,却是没有什么长进啊。”刘承祐说。&lt;/p&gt; 刘承祐有些不客气,薛怀让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小儿不只是嚣张的问题,似乎有些来者不善。怀疑的眼神飞向刘承祐,薛怀让沉着脸问:“究竟什么意思,且直言,何必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来折辱老将?”&lt;/p&gt; 显然,薛怀让对刘承祐当真没有太多畏忌之心。&lt;/p&gt; “内丘长,是薛使君委任的?”见状,刘承祐问。&lt;/p&gt; “是!”薛怀让回答得很干脆:“是又如何?”&lt;/p&gt; “此人在任月余,你觉得他这县长,做得如何?”&lt;/p&gt; “老夫用的人,自然不差!”似乎想到了那内丘长上缴的钱粮,薛怀让下意识地说,大言不惭的样子。&lt;/p&gt; 这回轮到刘承祐面皮抖了下,也不知这薛怀让是否真的神经大条。轻轻地抽了口气:“昨夜宿于内丘,已将之罢免,槛车南来。”&lt;/p&gt; 听刘承祐这么一说,薛怀让脸色变了:“这是老夫的属下,我安国军节度下的官吏,殿下不知会一声,就任免处置下囚,是不是有些越权了!”&lt;/p&gt; “孤,受大父之命,尚权河北道州军政。”刘承祐立刻回了句。&lt;/p&gt; 原本,还想再同薛怀让掰扯掰扯内丘县长的事,但见薛怀让的表现,刘承祐忽地没了兴致,直接图穷匕见,神色一厉,冷测测地问:“薛怀让,你可知罪?”&lt;/p&gt; 见刘承祐发难,薛怀让却是不慌不忙地回了句:“本帅何罪啊?”&lt;/p&gt; “征求无度,盘剥勒索,私设刑罚,苛虐百姓,纵容部下,欺侮良善,而至邢州境内,百业废弛,怨声载道。这些,不是罪吗?”刘承祐寒声说。&lt;/p&gt; “这些也算罪?”薛怀让却是直接笑了,反问道。17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这下却是愣住了。这问得他,竟有些无言以对。&lt;/p&gt; 薛怀让则好整以暇:“殿下今日摆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来问本帅罪的?”&lt;/p&gt; “是,又如何?”刘承祐与这跋扈老将对视着,有些意外,当真傲慢至此,对他这个皇子没有一点敬畏之心。&lt;/p&gt; 若说薛怀让一点都不虚,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一向桀骜,几十年的生生死死,也看明白了很多事。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么他自然会收敛些,但眼下刘承祐明显来者不善,他也不会“委屈求全”。&lt;/p&gt; 薛怀让上前一步,微垂头,逼视刘承祐:“殿下,凭什么问本帅罪?我是天子委任的一镇节度,你有这个权力吗?”&lt;/p&gt; 难道,这就是你的底气所在吗,薛怀让?&lt;/p&gt; 刘承祐心中暗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凝视着他:“有一个词,叫先斩后奏!”&lt;/p&gt; 刘承祐此时的目光,冷得渗人,连薛怀让这煞气莽夫都觉背心一凉。认真地看着刘承祐,大概是天气太过炎热,不自觉间,身上已冒出了点汗,薛怀让气势终于弱了点:“皇子殿下,是在同本帅开玩笑吧......”&lt;/p&gt; “摆这么大的阵仗,薛使君觉得,孤是为了同你开玩笑吗?”刘承祐说完,便有点不耐烦地朝帐中卫士挥了挥手:“拿下吧!”&lt;/p&gt; 见刘承祐来真的,薛怀让下意识地便将手伸向腰间,只可惜腰间已空。两名卫士立刻上前将之拿住,此人年老,但果真有几分悍气,差点让其挣脱。刘承祐身边的卫士也不是善人,对着他肚子下了两记黑手,方才将之制伏。&lt;/p&gt; “放开我!我是安国军节度,是皇帝所任,朝廷所命!凭什么拿我?”薛怀让痛苦的脸上浮现出错愕,而后满是狰狞的怒火。&lt;/p&gt; 两腿又挨了两脚,重重地跪到地上,薛怀让方才有所消停。看着这么副欺负老人家的情景,倒显刘承祐是恶人了。&lt;/p&gt; “你凭什么拿本帅?”薛怀让被压着头,不过那双牛眼却死死地瞪向刘承祐,怒火喷涌。&lt;/p&gt; 刘承祐起身,缓缓地走到薛怀让面前,蹲下看着他:“薛使君,从来都是这般跋扈吗?倘若各州节度都是如此,那这天下安定不下来,也不是不可理解了。”&lt;/p&gt; “方才孤历数你的罪过,是冥顽不灵,还是根本没听进去?”刘承祐冷言冷语冷表情。&lt;/p&gt; 闻言,薛怀让有点反应过来了,随即一张嘴,猛地喷出点唾沫星子:“可笑,凭这点小错就想拿下我这一镇节度?好个大汉皇子,如此霸道!”&lt;/p&gt; 一股子恶臭扑面而来,刘承祐哆嗦着避让起身,掩住口鼻,厌恶地看着这老匹夫:“过往,就是对尔等太过仁慈了,才致政废民苦!若不加警示,此恶难消!”&lt;/p&gt; 刘承祐此话一出,薛怀让似乎明白了什么,望着刘承祐,脱口而出:“你,你是想拿我做那杀鸡儆猴之事?”&lt;/p&gt; 见这跋扈老将竟然聪明了一回,刘承祐稍感意外,但那眼神,直接回答了薛怀让。&lt;/p&gt; 这下,薛怀让彻底忍不住了,奋力地挣扎着咆哮道:“我不服!天下道州使,哪个不是这般,一干贱民,我保他们平安,他们供养我,我何错之有。这世间,有残暴凶厉更甚我十倍者,为何不去拿?我不服!”&lt;/p&gt; 谁教你撞到枪口上了?&lt;/p&gt; 听其言论,刘承祐突然有种心累的感觉,讲道理,估计是讲不通了。扭头看向低调地坐在一旁的魏仁浦:“魏先生,听到了吗?”&lt;/p&gt; 魏仁浦露出点苦涩的表情,却没有太过意外。&lt;/p&gt; “你既然已经猜到我要杀鸡儆猴了,不服,又有何用?”刘承祐目光幽冷如旧。&lt;/p&gt; 表情一滞,薛怀让急喘着气,已然有点慌张:“本帅是驱逐契丹、归顺大汉的功臣,殿下当真敢行此天下之大不韪之事?”&lt;/p&gt; 也不知这厮从哪儿听来的这话,简直乱用。&lt;/p&gt; 双手抱怀,刘承祐慢条斯理地说:“这话,可就讲得太重了!我,只是为民请命,依法行事罢了。”&lt;/p&gt; “不,我是天子亲允的镇帅,你没有权力杀我!杀了我,你如何向天子交代,如何向朝廷交代!”刘承祐语气越加平淡,薛怀让却是越来越慌。&lt;/p&gt; 又提到刘知远了,好像刘知远能真能保佑他一般。&lt;/p&gt; “如何向我父与朝廷交代,就不劳薛使君费心了!”刘承祐答道。“我父”二字,咬音极重。&lt;/p&gt; 心口一闷,薛怀让红着脸,竟然还敢威胁刘承祐:“本帅麾下尚有数千兵,殿下不怕引起兵乱吗?”&lt;/p&gt; “传令向训,领军进驻龙冈,接管守卒,控制城池,敢有作乱者,杀无赦!”当着薛怀让的面,刘承祐淡定地下令,语气冷酷。&lt;/p&gt; 老脸一白,薛怀让失去了所有精气神一般,凄凄惨惨的瘫软下去,而后又用力地埋下头:“殿下饶命啊......”&lt;/p&gt; 这突兀的变脸,着实使人诧异。刘承祐还以为,他会硬气到底。&lt;/p&gt; “殿下若欲震慑天下节度,何不去邺都找杜重威,他贪渎盘剥,比我厉害十倍啊!”&lt;/p&gt; 刘承祐下意识地剧烈眨了眨眼,无心听他说什么了,摆了摆手:“先将他拉下去,看起来!”&lt;/p&gt; 等薛怀让叫唤着被带下去后,刘承祐在帐中踱起了步子,良久,感慨道:“这一番问对,我对这些武夫的骄横,又有了更深的认识。”&lt;/p&gt; 闻言,魏仁浦劝解道:“似薛怀让这样的人虽然很多,却也不尽是如此。天下节帅,以品性才智著称的,同样不少。”&lt;/p&gt; “比如?”&lt;/p&gt; “符彦卿,高行周,安审琦......”魏仁浦道出一串名字,还都是些熟悉的人。&lt;/p&gt; 不过,刘承祐倒没太当真,这些当世名将、累朝老臣,暗地里只怕也是黑材料不断吧。这个世道,良善人是混不出头的。当然,以上那些人,风评好些。&lt;/p&gt; “殿下,您当真打算杀了薛怀让?”等刘承祐思索了一会儿,魏仁浦还是忍不住开口。&lt;/p&gt; 抬手止住他,刘承祐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杀,估计是杀不得了。方才,薛怀让提到杜重威,或许是口不择言,但却给我提了个醒,不得不慎重啊!”&lt;/p&gt; ps:看到一篇书评,贼有意思,分享给还在追本书的人看看:这后汉是沙陀人,跟满清统治时期是一个道理。跟汉最大的关系是被东汉皇帝赐姓刘。他的灭亡是汉民族重新崛起的重要标志之一。现在在这篇文章中,汉民族崛起被这个刘承佑扑灭了。从此,不需要等到崖山,中国没了,只有像印度一样的外族奴役本地民族的历史。&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8章 魏博问题 在见薛怀让之前,刘承祐的确存着杀心,而且很重。但经过与薛怀让这一番对话之后,刘承祐反倒冷静了下来。看得出来,这位薛节帅当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罪过,抑或是心里清楚,但世道就是这样,旁人做得,他薛老帅为何做不得......&lt;/p&gt; 心情自感分外压抑,相较之下,薛怀让在自己面前的跋扈蛮横,反倒不算什么大事了。毕竟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刘承祐已见得不少。&lt;/p&gt; 杀,与不杀,于刘承祐而言,不过转念之间的事。但是后果,却由不得他不认真考虑。&lt;/p&gt; 从王守恩到白再荣再到如今的薛怀让,刘承祐是一路憋屈着过来的,很难受,此番是真想要拿这薛怀杀一杀盘旋在这片土地上的那股歪风邪气。&lt;/p&gt; 然而,王守恩可使之“暴毙”,白再荣可轻易地贬了,但恰恰是个薛怀让,当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杀了,尤其是这般亮明刀子。&lt;/p&gt; 心态平稳下来的刘承祐,是几乎不为情绪所左右的。仔细想想,这厮几次提到他是刘知远所任,不得不说,这家伙直接向东京奉表绝对是走了一步好棋。不管什么缘由,刘承祐若擅自杀了他,那么就是在打他老子的脸,哪怕是亲儿子,打了皇帝的脸,还能有好处?&lt;/p&gt; 擅杀节度,哪怕是刘承祐这个正“如日中天”的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便担当下来的。更遑论,以眼下东京朝廷中不利于刘承祐的舆论风向。&lt;/p&gt;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提到的“杜重威”,这让刘承祐警醒。杜重威并不只是“杜重威”,他代表着中原、河北、关内那些新附刘家的后晋抑或前番耶律德光委任的节镇。&lt;/p&gt; 前番刘知远更改国号,大赦天下。诏制之中有一言:凡契丹所除节度使,下至将吏,各安职任,不复变更。&lt;/p&gt; 这显然是安抚人心的举动,想要稳住那些地方上的实力派。这才半月余,刘承祐倘若便杀一节度,那些人会怎么看此事,一定能起到“儆猴”的效果,不过是警惕、警忌。大家同属地方节度,你刘家江山还没坐稳,就敢这么做,等你位置坐稳了,那还了得?&lt;/p&gt; 尤其杜重威,降辽汉将,以此人罪责最大,名声最差,然诸镇节度也以此人的实力最强。此人在邺都的那些整军经武缮城防的动作,刘承祐在真定都有所耳闻,眼下他正敏感着。而观朝廷的反应,刘知远对杜重威采取的也是怀柔安抚政策。&lt;/p&gt; 若是因为刘承祐杀了薛怀让,引得杜重威与汉廷离心离德,乃至造反叛乱,那事情可就严重了。中原经过契丹人犁了一遍,人口锐减,经济衰退,反倒是魏博地区,相对保全完整,人口赋税不说占国家泰半,三四成总归是有的。若是魏博乱了,刘家这江山绝对稳不下来。&lt;/p&gt; 不过,即便杜重威叛了,问题虽然严重,于新生的汉朝而言,也算不得致命威胁。自梁以来,王朝更替,节镇不服中央而叛是属常态。杜氏若反,完全可以如当初晋祖石敬瑭平范延光一般,派军灭了便是,契丹人都赶走了,还怕一个人心尽失的杜重威?&lt;/p&gt; 但于刘承祐而言,若是因为他而引起魏博叛乱,这顶帽子要是扣在脑袋上,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值得!&lt;/p&gt; 至于杜重威会不会反,刘承祐此刻不能确定,但通过与魏、郭等人的商讨,那厮造反的可能性极大。朝廷若不施加压力还好,若给到压力,比如让他挪挪窝,必反。&lt;/p&gt; 杜重威只是诸镇节度中的一个典型,是普遍性中具有个性的一个节度,且容易影响到其他节度。比如杜重威的“好兄弟”天平军节度使李守贞,甚至于高行周、符彦卿。&lt;/p&gt; 在一定程度上,高行周与符彦卿是站在杜重威的立场上的,别看这二帅当年是抗击契丹的英雄,在耶律德光入汴之后,投降得也是十分的干脆,亲自前往汴京觐见......&lt;/p&gt; 杀一个薛怀让,就是这么麻烦。或者说,杀一个地方实权节度,就是这么麻烦。&lt;/p&gt; 不过,眼下刘承祐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又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是,事情可以继续做,罪可以继续问,但不能如初想那般做绝了,得留点余地。&lt;/p&gt; 刘承祐心中所想的余地,仅指留薛怀让一条命。&lt;/p&gt; 心下意定,刘承祐直接吩咐着:“控制龙冈后,将薛怀让所敛财货尽数抄取,以补府库军用。薛怀让麾下将吏,有作奸犯科,横行不法者,仔细甄别,拿下按律从重处置!嗯......就让陶谷负责此事。”&lt;/p&gt; “是。”魏仁浦稍感讶异,还是反应极快地应下,随即追问:“那,薛怀让呢?”&lt;/p&gt; “你觉得呢?”刘承祐发问。&lt;/p&gt; “宣告其罪,以示殿下公心,夺其职,逐其出邢州可也!”魏仁浦将他的想法道来。&lt;/p&gt; 刘承祐考虑了片刻,扭头看着他。迎着刘承祐的目光,魏仁浦轻轻说道:“事已至此,处置薛怀让,殿下或失天下节度之心,却也能争取民气、民心。”&lt;/p&gt; 刘承祐心里明白了,接下来,应该又要投入一部分精力去宣传他这二皇子了。&lt;/p&gt; “就这么办吧!”刘承祐拍板。&lt;/p&gt; 邢州的事,处置得很快,龙冈城中的薛怀让旧部,面对龙栖精锐,完全没能翻起波浪,被轻易控制住。郭荣与向训甄别其部下作恶过甚者,于城中布告,细数其罪,斩于市。&lt;/p&gt; 陶谷带着人,将薛府给抄了,这些武夫的搜刮能力当真够强,钱粮器帛还真是不少,硬是花了半日的工夫,方才点检清楚。明显不止是薛怀让在邢州任上所得,估计他半生所得,都被刘承祐给截了......&lt;/p&gt; 薛怀让闻之,自是哭天抢地,痛不欲生。大概也察觉到了刘承祐并无杀他之心,在羁押处没完没了地叫着不服。显然,刘承祐这一手对他造成了暴击伤害,巨疼无比。对这如滚刀肉一般的存在,除了从物理上将之消灭,刘承祐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办法。眼不见为净,将其家小还给薛怀让,派兵把他一家“请”出邢州方止。&lt;/p&gt; 照理说,刘承祐驱逐了薛怀让这个祸害,处置了那些恶吏暴卒,又废了那些乱政,邢州的百姓当感到开怀欣慰才是。然而,并不是,反应并不强烈。&lt;/p&gt; 刘承祐异之,问城中一名颇具威望的老者,其人回答说:“今日赶走了薛节度,不知明日,是何人来?”&lt;/p&gt; 简单的回答,让刘承祐十分有感触,然而面对那老者,刘承祐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复。&lt;/p&gt; 离开龙冈的时候,刘承祐心里揣着事,略感郁闷。妙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邢州事的处置结果,表面上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然而实际上于州政与百姓的生存环境状态并没有太大的改善。这本就属于刘承祐的临时起意,哪怕处理薛怀让这些人,都不是一次彻底的清查,留有余害。比如被薛怀让委任为县、镇职吏的部下,刘承祐便没有花精力去处理。&lt;/p&gt; 一者,没有时间。二者,治一邢州,于天下何益。况且,只要换个节度,或者上任个新州官,重复薛某恶政,刘承祐此时再怎么做,也是无用功,治标不治本罢了。&lt;/p&gt; 这不是一个邢州的问题,也不是一个薛怀让问题,病的是这个国家,坏的是这个世道,然而想要改变一个国家,谈何容易。尤其掌舵者,还不是他,何苦来哉。&lt;/p&gt; 实际上,刘承祐一直不想承认的是,他在邢州搞薛怀让,解民于倒悬是一方面,也还存着少许扬名的想法,当然更多的是想要发泄心中的情绪。&lt;/p&gt; 他这一路走来,太过压抑了,再加本就有些克制自闭的性格,心中憋得很了,有种想要毁灭世界的冲动。甚至没有魏仁浦、郭荣几人脑补的那么“复杂”,就那么单纯,然后被薛怀让撞上了。可以说,这薛老帅有点倒霉。&lt;/p&gt; 路过洺州的时候,刘承祐受到了团练使易全章的热情欢迎,有些逢迎兼谄媚,还表示着投诚之意。并告诉刘承祐一个消息,薛怀让带着一家人及一部分扈从南下东京大梁了。&lt;/p&gt; 这易全章对刘承祐这边殷勤逢迎,自然也不是没原因的。此人是刘知远的旧部,原本是河东节度下属石州刺史,刘知远出太原,南下中原之时,对河东进行了一次军政职官调整,巩固老巢的同时,也大封河东官员于天下道州,以扩散影响与增强对天下州县的掌控。&lt;/p&gt; 这易全章便被委任为洺州团练使,上任的时间也不算长,与薛怀让前后脚的事。薛怀让方北上占得邢州,他后脚便带着刘知远的委任制书到了州城永年。&lt;/p&gt; 彼时正值栾城一战惊天下,大势已向刘氏,易全章得以轻松地逐走了薛怀让留守的部下,取得了治权与兵权。然后便与薛怀让结下了梁子。&lt;/p&gt; 薛某后来从刘知远那儿讨了个安国军节度使,照理当辖邢、洺、磁三州的,然而对易全章根本管不住。总有个亲疏远别的,作为追随天子的旧部属,易全章在面对薛怀让的时候底气十足,时间不长,两人在安国军节度这块招牌下却是斗得很厉害。&lt;/p&gt; 此次薛怀让被刘承祐治了,易全章自然高兴了。摆了桌酒宴欢迎刘承祐,当然,刘承祐只吃菜,不喝酒。易全章是陪着笑,言辞间奉承不断,直夸刘承祐逐了薛怀让是为邢州百姓除了一个祸害。但见刘承祐面色始终不改,还是没能忍住道明诉求。&lt;/p&gt; 瞄上了安国军节度使的位置,野心还不小。当然,在易全章看来,薛怀让这么个走了狗屎运的老匹夫都能见机而起,他这个皇帝旧臣凭什么不行。&lt;/p&gt; “一镇节度的位置,我说了可不作数,那得官家与朝堂诸相公商议决定。”微微眯着眼睛,刘承祐对易全章道。&lt;/p&gt; 易全章有个特点,鼻孔很大,闻刘承祐之言,鼻子激动地耸动了两下,然后显出两个黑洞。仍旧陪着笑:“殿下过谦了,大汉天下,有一半都是您的功劳。以您如今的威望,乃国之柱石,陛下必然倚重非常......”&lt;/p&gt; “诶!”刘承祐抬手止住他的话:“这等话,不好乱说。大汉江山,是陛下与将士披荆斩棘打下的!”&lt;/p&gt; 闻言,易全章赶紧点头:“下官失言!下官明白!”&lt;/p&gt; 瞥着易全章,刘承祐心中却默默对他打了个“x”。为取悦刘承祐升官,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脑子,实在不是个聪明人。&lt;/p&gt; 嘴里却给了个“暧昧”的回答:“易公乃天子旧臣,心腹之将,如今江山初定,四境犹有不稳,时有祸端,正需重用,以守四方。邢州事,到东京后,我自会向陛下汇报的。”&lt;/p&gt; 易全章显然听不不出其他意思,顿时眉开眼笑,自斟自饮了一杯:“谢殿下!”&lt;/p&gt; 略微顿了下,刘承祐看着易全章:“我有些问题,想要咨询易公。”&lt;/p&gt; 易全章稍感意外,不过很快拱手点头:“殿下请讲。”&lt;/p&gt; “洺州与广晋府接壤,距离邺都亦不过百里,杜重威那边如今是个什么状况?”&lt;/p&gt; 听刘承祐这么一说,易全章一副来了精神的模样,鼻孔下意识地张了张,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出来一般。见其反应,刘承祐竖起了耳朵。&lt;/p&gt; “殿下,那杜重威眼下拥众数万,还在魏博招兵买马,搜刮粮草。虽上表称臣,却是仍自专其事。据闻,现在邺都城中已有兵五万余,其间的粮食足两年之用......”&lt;/p&gt; 闻言,刘承祐额头顿时凝成川形,情况貌似比他此前听闻的还要严重啊。不过,刘承祐心里不由打了个问号,杜重威此时的实力有这么强?如果是真的,那么此人就更加不好打发掉了。&lt;/p&gt; 刘承祐还在凝思间,易全章又小幅度地朝刘承祐倾了下身体,小声地说:“不瞒殿下,朝廷此前给过我一道密令,让下官监视杜重威的动向。看来陛下对邺都,也很忌惮,想要拔除!”&lt;/p&gt; 闻言,刘承祐猛地扭头盯着他,吓了易全章一跳。呆了片刻,刘承祐方严肃地提醒他:“此等军机秘要,岂能随便拿出来说!”&lt;/p&gt; 一时间,倒让这易全章有些尴尬。不过此人,显然不像听进去的样子......&lt;/p&gt; 过洺州之后,刘承祐总算加快了南下的速度,至磁州,过滏阳城时候,倒遇到了一个小插曲。&lt;/p&gt; 刺史王继宏,就是那此前那个卖主求荣,杀恩主高唐英以求富贵,厚着脸皮说“吾侪小人也,若不因利乘便,以求富贵,毕世以来,未可得志也”的人。&lt;/p&gt; 他闻刘承祐过磁州,直接躲了起来,到本县有数百年底蕴的古刹凤凰寺中去念经,说是要为相州死难的百姓超度祈福。选的时间,也是够巧......&lt;/p&gt; 派人调查方知,这王继宏是听说了薛怀让的下场,怕了。自觉在任磁州,比薛怀让好不到哪儿去,故进行了一次“自我放逐”,免得也被刘承祐给办了。&lt;/p&gt; 对此,刘承祐竟然被逗笑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9章 杜重威其人 六月末,夏日已只剩下一点小尾巴,太阳仍旧用劲儿地释放着他的热量,沿途走过,仍旧热浪滚滚,清风阵阵,只是不似半月前那么酷烈毒辣。&lt;/p&gt; 大队南行,路过相州安阳之时,刘承祐率全军再度举行的一次公祭奠,缅怀死难的百姓与将士。距离安阳之屠已有差不多三个月,血腥味早已散去,不过城垣间仍旧残留着大量战争痕迹,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悲伤。没有一代人的时间,安阳乃至相州都无法恢复如初。&lt;/p&gt; 在一干龙精虎猛的亲兵拱卫下,车驾徐徐南行。刘承祐的车驾并不奢华,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览无遗,没有多少减震措施,颠簸虽不算特别剧烈,但终究难熬。&lt;/p&gt; 刘承祐还好,年轻,习惯之后也还能忍受。倒是在车上给刘承祐讲书的陶谷,有点难为了,毕竟人到中年,免疫力下降......只见其苦着一张脸,身体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摆不定,还要保持一定的坐姿,以维持他的儒士风度,说话声音都有些抖。&lt;/p&gt; 刘承祐将自己背后的一张软垫递给他,说:“陶先生,不必如此拘束,用此垫,缓一缓。”&lt;/p&gt; “谢殿下。”见状,陶谷立刻谢恩。也不硬撑着活受罪了,接过软垫,置于背后,靠在车厢上,这才好受许多。&lt;/p&gt; 舒服地吁了口气,不过看刘承祐直着身体,靠坐在对面,有些不好意思了,又想将垫子还给刘承祐。&lt;/p&gt; 刘承祐直接抬手止住他,还递给他一袋水润润嗓子,说:“继续讲吧,我听着......”&lt;/p&gt; 此时的刘承祐,在陶谷眼中,形象一下子高了起来。&lt;/p&gt; 漫漫南下途,路上乏味之时,刘承祐就喜欢找陶谷与魏仁浦来给他讲书,今日轮到陶谷。陶谷这个人,强记嗜学,博通经史,诸子佛老,皆有涉猎,当个讲师,是绰绰有余的。&lt;/p&gt; 此人绝对是精于钻营,惯会逢迎的,暗地里便摸清了刘承祐的喜好,知道他喜欢听史志传记,尤其是近、当代史事人物,便不讲经学,转讲史志。注意到刘承祐在关注魏博事,于是今日便给他讲杜重威,而对此,刘承祐果然兴致颇高。&lt;/p&gt; 杜重威这前半生,可谓是顺风顺水,前半生或许稍显平淡,但在后晋一朝,是位极人臣,极尽荣宠。常年典禁军,出则为帅,镇定道州,秉征伐事。&lt;/p&gt; 以杜重威鄙薄之姿,而居权位,甚至肩负江山社稷之危亡,只因为他是石敬瑭的妹夫。人呐,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又不想辛苦拼搏,有吃软饭的机会,一定得抓住......&lt;/p&gt; 而纵观杜重威的履历,发现只有两个闪光点,一则降范延光于邺城,二则斩安重荣于常山,然而这俩事,杜重威究竟出了多少力,有多少功劳,也是值得怀疑的。不过,这却是杜重威的“晋身之资”。&lt;/p&gt; 余者,杜重威干的都是些烂事。中渡桥胁全军投降,而至后晋灭亡,这便不复细说了。此人身上,也有着这个时代武夫的共性,贪婪,好黩货。&lt;/p&gt; 杀安重荣的时候,尽得其家财并常山公帑,既不赏励士卒,也不上缴国库,悉归于己。为成德节度,重敛于民,税外加赋,吏民大被其苦,而致百业凋敝,十室九空。&lt;/p&gt; 等把镇州祸害得差不多了,见实在没油水捞了,便上请还朝,然后转任魏博,恶政如初。&lt;/p&gt; 耶律德光曾总结自己有三失以致中国得而复失,其一曰括民钱帛。然而,向吏民括借钱帛这种事,杜重威还是后晋节度的时候,就常做,括民财以肥私,充其家宅,可能契丹人就是从杜重威这儿获得的灵感。&lt;/p&gt; 后晋与契丹绝交,契丹屡屡南侵,边防军需不足,粮草短缺。闻杜重威死宅中聚有粮十万斛,朝廷以绢数万匹易其粮,没有亏待他,事后他却觉得自己家财被“籍没”,颇为不忿。&lt;/p&gt; 担守御之责,以抗契丹入侵,却只知婴城据守,坐观胡骑抄掠治下百姓,而不作为。常有数十胡骑驱汉人千、万过城下,熟视无睹,略无进击之意。&lt;/p&gt; 阳城之战,反败为胜,是后晋对契丹难得的大胜,杜重威虽为统帅,靠的却是李守贞、符彦卿、张彦泽等将见机奋进急攻,血战退敌。有一说一,虽然李守贞比杜重威强不到哪儿去,至少在阳城之战,李守贞还是有些血性的。那个张彦泽也一样,虽然后来也当了带路党,还是引契丹军队拿下开封那种。&lt;/p&gt; 而杜重威,是从头拉胯到尾。阳城之战胜利后,原本有继续扩大胜果的机会,诸将趁势追击,被杜重威勒止,半道收兵。在他看来,能在契丹人的兵锋之下保全性命,已是难得,哪里还敢有过分的追求......&lt;/p&gt; 陶谷的叙说,还是比较详细的,一讲便是半个多时辰,有些口干舌燥,再度拿起水袋,痛饮两口,一面注意着刘承祐的表情。&lt;/p&gt; 至于刘承祐的表情,便是没什么表情。&lt;/p&gt; 听完陶谷的介绍,刘承祐的脑海中,杜重威的形象一下子“丰满”了起来。&lt;/p&gt; “当真如薛怀让之言,与杜重威相比,他所犯罪过,也是‘小巫见大巫’了......”&lt;/p&gt; 感慨了句,刘承祐问陶谷:“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诗说,人言可畏。这杜重威如此行举,受尽怨愤咒骂,就没有一点羞耻敬畏之心?”&lt;/p&gt; 放下水袋,陶谷捋了捋胡须,轻笑道:“殿下,下官再给您讲两则小故事......”&lt;/p&gt; “杜重威在镇州,黩货甚烈,以致民多外逃。一日过市,谓左右曰:人言我驱尽百姓,何市人之多也!”&lt;/p&gt; “此问,确是有些道理啊!何也?”刘承祐说道,语气间满是讥讽与轻蔑。&lt;/p&gt; “另外一则,是我还在大梁时听说的。全师而降,入东京后,杜重威每出入衢路,市民多诟骂之,然杜重威仅俯首而过,尔后面色如常,泰然自若......”&lt;/p&gt; “天下多奇人奇事,这杜重威,却是当得一奇。面皮奇厚!”刘承祐说:“石重贵倚靠这样的人为国家干臣,付之以精锐,而保江山。国家焉能不亡!”&lt;/p&gt; “殿下说得在理!”陶谷立刻奉上一句马屁:“杜重威之贪鄙胆怯,已至极也,然少帝犹托以心腹之任,军国之重,实在昏聩。晋之灭亡,非天意,亦人为,咎由自取。”&lt;/p&gt; 点了点头,刘承祐又问:“你方才说,冯道与李崧共荐杜重威为帅。此人鄙若此,何以这二公,极力荐其能,却是耐人寻味。”&lt;/p&gt; 闻问,陶谷眼珠子一转,张了张嘴,却又临时改口的样子说:“二位相公,自有其想法,却是下官所能探究的。也许,另有考量呢?”&lt;/p&gt; “等到了开封,我却要以此事问问二公。”刘承祐有点随意地说。文学大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冯道与李崧那干被刘承祐自契丹人手中夺回的晋臣,此前已随刘承训一道南去东京,想要陛见大汉新帝。&lt;/p&gt; “听先生一番讲解,我受益良多。先生辛苦了,且下去休息吧。”见日头已然西斜了,刘承祐对陶谷吩咐道。&lt;/p&gt; “下官告退。”陶谷也适时地应道。&lt;/p&gt; 车驾停下,刘承祐打了个呵欠,侧身躺下,瞄着躬身下车的陶谷。脑中却浮想起当日收到的汇报,在抄薛怀让家时,这陶谷,手脚有些不干净。对此,刘承祐是知而不问,记在心中即可。&lt;/p&gt; 撑着脑袋,刘承祐继续想着杜重威此人。有的时候,有的事确实让人难以理解,像杜重威这样声名狼藉且了无才略的人,却能位至使相,秉执三军。但仔细想想,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毕竟是皇亲国戚,也许晋廷是矮子里边拔高个?&lt;/p&gt; 在真定巡视的时候,刘承祐还听过一则传言。说是晋帝蒙尘北上,一路惨淡,路过中渡桥时,泪眼迷离,对杜重威破口大骂。却也有些讽刺。&lt;/p&gt; 此刻想来,杜重威这种人,哪怕其据有魏博,拥兵数万,纵有百万,又有何惧,不过冢中枯骨罢了。&lt;/p&gt; 胳膊肘磕着,有些疼,干脆放下,困意袭来,与护卫的李崇矩交代了一声,睡一觉。&lt;/p&gt; 等刘承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军队还在朝南行驶,不过速度放得特别慢,耳边尽是轱辘与脚步声,另伴着自一侧野地中传来的虫鸣。掀开车帘,刘承祐朝外望去,见到周围一片朦胧的暮色,问道:“到哪儿了?”&lt;/p&gt; 闻声,李崇矩赶紧策马靠上前来,禀报:“殿下,已经到黎阳了,向指挥使已奉命先行前往渡头搭好营寨,只等中军入驻。”&lt;/p&gt; “嗯!”刘承祐应了声。有这些得力的属下,确是能少操不少心。&lt;/p&gt; 入夜,天气凉爽了许多,习习威风吹拂着,十分舒适。车驾之内点起了两盏烛灯,火苗闪动,映照着刘承祐的身影,挑灯夜读。&lt;/p&gt; 等到黎阳寨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不过营宿之事,郭荣与向训已然安置得十分妥当,可以“拎包入住”。自车驾下时,只见得营中正处于有条不紊的忙碌之中,各营在向训的安排下,有序入营。&lt;/p&gt; 晚饭,已然是准备好的,除了本军的火头军外,黎阳县令还征集了一些厨子妇女帮衬。刘承祐简单接见了一下黎阳令,从其口中得知,马全义与孙立那支物资输送船队,已经永济渠南来,入大河,往开封去了,已逾三日,估计已经到达目的地了。&lt;/p&gt; 算时间,比刘承祐没快上多少,毕竟需要绕一番路,北方的水运也不似南方那么发达,河渠久未经疏浚,还要防备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速度想要快起来也难。不过,总归节约不少人力。&lt;/p&gt; 闻其已过黎阳,刘承祐也松了口气,过了此处,已达中枢实力覆盖之处,基本不可能再发生什么“意外”了。&lt;/p&gt; 简单地进食过后,刘承祐叫上郭荣与魏仁浦,让二人陪着去黎阳渡看看。&lt;/p&gt; 黎阳渡就在脚下,这座大河边上重要的运河枢纽,规模不小,稍显冷清。不过随着中原鼎定,此处也多了几分生气,在渡头边上,停靠着一些民船,岸上更有些客栈旅宿。人总归是有的,只是大军之来,都低调老实得很。&lt;/p&gt; 行走在滩涂上,运河远处黑黢黢一片,只有近处反射着案上的灯火,光线很弱,流动的水声倒十分清晰。&lt;/p&gt; “殿下,渡头往西南十里,便是大河分流处。”魏仁浦跟在身边,给他介绍着:“当初辽主北归,便是于此处北渡。胡人不习舟楫,强渡而来,淹死了不少人......”&lt;/p&gt; “有所耳闻。”刘承祐说道。&lt;/p&gt; 郭荣在旁,也指着一个方向,说:“由此处东北向,直通永济渠正段,北入海河,走水道,最北可直抵涿州。自隋唐以来,国家向北用兵,皆是走此道输送钱粮军械。”&lt;/p&gt; “只是这么多年来,战事频生,动乱不已,而国家不兴,帑藏空虚,无人财物力疏浚,而致河渠淤塞,漕运不畅,运力大减啊。”魏仁浦补充道。&lt;/p&gt; 闻言,刘承祐说道:“你们这是在提醒我,日后要整治河渠啊。”&lt;/p&gt; 魏仁浦轻笑着说:“却也不能急于一时,当至社稷稳定,民生恢复,国库充盈,方可量时量力而行。”&lt;/p&gt; “那是自然,治河,可是件奢侈的工程。”刘承祐点着脑袋。&lt;/p&gt; 抬头望着夜空下的黎阳渡,有些出神,短暂的沉默之后,刘承祐发出了一声感慨:“也不知何时,才能从此处看到百舸争流,千帆竞渡的场景。”&lt;/p&gt; “只要国家宁定,自然会有的......”郭荣说。&lt;/p&gt; 条件好像并不难的样子,但要做得,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lt;/p&gt; “河南边,就是滑州吧!”望着南边,刘承祐突然问道。&lt;/p&gt; 魏仁浦答:“是的,与卫州同属义成军节度,拱卫东京。”&lt;/p&gt; “据地图上显示,到了此地,距离东京也不远了啊!”&lt;/p&gt; “两百余里的距离,若无迟滞,渡河后,两日可达。若走水路,更快!”魏仁浦解释道。&lt;/p&gt; 闻言,刘承祐沉吟了一会儿,尔后开口吩咐道:“明晨一早渡河,走陆路。派人过河知会一声滑州,让对岸做好接应!”&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0章 叔父 准备充分,调度有序,南渡很顺利,没有出什么意外,耗费了近两个时辰,四千余军马悉数过河而来。&lt;/p&gt; 原本刘承祐身边,仅第三军并亲卫营与大部马军,也就不到三千出头的兵力。不过在邢州的时候讲薛怀让的部曲给吞并了,拣其强壮者充军,余者遣散,归途又收了一些投奔的散卒、壮士,方至于此。&lt;/p&gt; 刘承祐是属于后边几批渡河的,以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第一次踏上河南的土地。身后,还有军士与民夫将战马、军械、财器之类的东西往渡头上安置。&lt;/p&gt; 渡头上,竖着一块石碑,估计是界碑,上书有一些字,以“白马津”最为显眼。白马这个地方,看过《三国》的应该都有点印象。&lt;/p&gt; 靠着渡口不远,是一座小镇,在麾下重整列队之时,刘承祐应邀来到镇上。&lt;/p&gt; 镇中有白马驿,驿前排场很足,早有滑州的将吏于此列队迎候,一个个低眉顺眼,拘束地紧。刘承祐在馆驿门口,见着此景,目光投入到里边。&lt;/p&gt; 只见其间也传来了一阵动静,人未出,声已至,伴着一阵稍显猖狂的大笑:“二郎,你终于回来了!”&lt;/p&gt; 两道身影并排出现在白马驿门口,两个中年人,髭须稠密,刘承祐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的叔父刘信。在入汴之后,刘信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领义成军节度使,奉命率一部兴捷禁军驻于滑州。&lt;/p&gt; 明显地感觉到,在刘信现身之时,那些滑州将吏身体都下意识地又矮了几分。看得出来,他这叔父极有威势,这些人很怕他。对此,刘承祐倒不意外,还在晋阳的时候,他这个叔父便凶名远扬,好行杀戮,施酷刑,以残虐罪人取乐。想来,是刘信在滑州,又有了些凶残举动。&lt;/p&gt; 望着刘信,刘承祐矜持地拱了拱手:“怎劳叔父亲迎。”&lt;/p&gt; “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见刘承祐这副反应,刘信不以为意,亲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一家人,如此说可就见外了。”&lt;/p&gt; 眉毛扬了扬,刘信的热情,让刘承祐有些不适应,要知道当初,他们这叔侄,虽有交情,可没有太多情分。不过,还是表示认同:“叔父说的是。”&lt;/p&gt; 简单地观察了一番刘信,比起在晋阳之时,此时的刘信眉宇间只透着四个字:春风得意。几分喜悦,几分倨傲。穿着一身锦服,用料是上好的缎布,衣衽上都是用金丝鎏边的,腰带上镶着美玉,头顶上的冠也依照一定的规则嵌有几颗珍珠,绿色的,在阳光下闪着绿光。&lt;/p&gt; 就这身装扮,显然,这段时间,刘信所获不匪。&lt;/p&gt; “听说你南来,官家早命我关注消息,迎接你。”刘信笑眯眯地说。&lt;/p&gt; “那倒要多谢皇父关心了。”刘承祐朝西南方向抬手作了一礼。&lt;/p&gt; 余光瞥向刘信身边那个中年壮汉,面色极黑,脸点着一片密集的麻子,让人看了一眼便忘不掉。注意到刘承祐的眼神,那大汉朗声笑道:“怎么,忘记你彦超叔父了?”&lt;/p&gt; 眉头微蹙,刘承祐还真没什么印象,等刘信介绍了方知,眼前的中年人便是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弟弟,慕容彦超。&lt;/p&gt; “叔父。”不管怎么样,总归是长辈,刘承祐规规矩矩地拜了下。&lt;/p&gt; 当初,慕容彦超自房州北投,入汴之后,正当用人之际,国朝初建,还是自家人用得放心,于是刘知远便任命慕容彦超为镇宁军节度使,领兵驻守澶州这个要害之地。&lt;/p&gt; 澶州呢,与滑州可是邻居,州治濮阳与白马也不过八九十里。此番是专门到刘信这儿做客,恰逢刘承祐南来。&lt;/p&gt; 了解到这些事,刘承祐不经意地观察着慕容彦超,对那张黑麻脸尤其关注。脑中浮现出刘知远那张黑脸,可以相信,应该是一母所出。由此想到,自己与大哥刘承训还有三弟刘承勋,长得都还算白净,得感谢母亲李氏的基因,否则,怕不是一家黑。&lt;/p&gt; 寒暄间,刘承祐被刘信请入白马驿。刘信卖弄着他提前准备好的见识:“我已备好酒宴,为你接风洗尘。此处,是我专门挑的地方,这白马驿啊,还有点说法。四十多年前,梁太祖便是于此地将李唐那干旧臣尽数诛杀,扫除障碍,得以顺利代唐建梁......”&lt;/p&gt; 说起那场杀戮,刘信还略显兴奋,大言不惭:“今日我们叔侄会饮于此,合当以彼事贺我大汉之立国。”&lt;/p&gt; 听刘信这般看待“白马驿之祸”,还瞎**扯到大汉立国上,刘承祐嘴角不由抽搐了下。&lt;/p&gt; 见其洋洋得意的模样,刘承祐淡淡地恭维着:“叔父真是见识广博啊。”&lt;/p&gt; 刘信更乐:“我虽然是个武人,不通文墨,但跟在官家身边这么久,总归有些长进的......”&lt;/p&gt; 从心来讲,对这两个叔父,刘承祐并不怎么看得上,甚至可以直接用鄙视来形容。刘知远委二者以咽喉要地之守,然表现如此漫不经心。&lt;/p&gt; 刘信自不必说了,这厮一向如此。这个慕容彦超也是,当澶州之任,竟然擅离职守,只为了到白马来做客喝酒。澶州那是什么地方,扼大河北岸之咽喉,是河防要地。刘知远安排他在那儿,明显是为了提防邺都的杜重威。&lt;/p&gt; 杜重威若叛,举兵南来,澶州就是抵挡其的第一道防线,这般要地,这等担当,简直视军国大事为儿戏。&lt;/p&gt; 想到这些,刘承祐表情愈加平和,目光却逐渐幽冷。&lt;/p&gt; 他大概也能理解刘知远的心态,毕竟是自家人,更值得信任,要靠这些人拱卫江山。但是,无数事例摆在那儿,事急之际,往往坏事的,就是这些“自家人”。不说远的,就说近在眼前的,比如,杜重威!&lt;/p&gt; 到东京后,要不要向父亲提个建议?耳边刘信仍旧“嗡嗡”地说着,刘承祐脑中已有这样的想法。&lt;/p&gt; 思绪稍微飘远,刘家这些宗室皇亲,貌似没几个成材,可托大事的。&lt;/p&gt; 刘知远的三个兄弟,刘信和慕容彦超表现就在这儿摆着,至于刘崇,不是有刘知远这个大哥在,能混到如今?&lt;/p&gt; 李氏那边,倒有刘承祐的几个舅舅,不过一个比一个混,稍微出彩点的是二舅李洪威,不过性子太过怯懦,行事迁延,不够果决。就爱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就刘承祐所知,所有亲戚中,也就姐夫宋延渥是个贤才,可惜交情不深。还有他那表哥李少游。&lt;/p&gt; 刘信与慕容彦超,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应付着他们的侄子,内心是怎样鄙夷他们,都是兴致勃勃的,谈兴甚浓。&lt;/p&gt; 驿馆的正厅上,已然摆上了一席酒菜,香气直扑味蕾,菜肴看起来算不上精致,但胜在丰盛,各类肉食都有,摆满了桌案,用得十分奢侈。&lt;/p&gt; 随其入座,刘信一拍手,几道靓丽身影优雅地步上厅来,赤着脚,衣衫单薄,妙器若隐若现,伴着自帘后响起的奏乐,翩翩起舞。&lt;/p&gt; 刘承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便享受起来了么?东京城中,又是个怎样的景象,刘承祐此时并不能乐观起来了。&lt;/p&gt; 酒色财气,很少有男人能够免俗,尤其是这个时代的武夫们。慕容彦超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了,瞪大的眼睛几乎要将舞动的美姬们吸入眼球,一脸垂涎像:“信哥,我来白马两日了,此等佳人,你藏得好深啊。”&lt;/p&gt; “嘿嘿。”刘信有些得意:“这是我到白马后,费了不少精力才收集的倡伎,善歌舞。你若有意,我送你两名?”&lt;/p&gt; 慕容彦超却也不客气,直接笑纳:“那我可先行谢过了。”&lt;/p&gt; 二人在刘承祐面前,却是一点也不避讳,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刘承祐只稍微打量了一圈,便收回了目光,见他这反应,刘信微感诧异,尔后有些骚气地说:“二郎,这些美人你可中意,可任择一二,就当我送你的礼物。”&lt;/p&gt; 这刘信,是真的混,直接想着送刘承祐女人。&lt;/p&gt; “不了,小侄志不在此,再者,又岂敢夺长辈之爱?”刘承祐说。&lt;/p&gt; “年纪轻轻地,怎生这般无趣?”刘信摆摆手,大大咧咧道:“你府中不是有个侍妾吗,按理说也体会过个中之妙,一个,怎么够?领军在外这么久,想来也憋得久了吧,正该找这娇嫩如水的人儿,以解征战之乏......”&lt;/p&gt; 刘信说着荤话,慕容彦超也开口了,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这女人之妙,其乐无穷啊,二郎,不可拂了你叔父的好意。”&lt;/p&gt; 言罢,刘信直接命其停下歌舞,让几名舞伎近前来,让刘承祐挑。&lt;/p&gt; 盛情难却,刘承祐再度将注意放到那几名舞姬身上,年纪都不大,姿色不错,身段不错,不过,仅仅是不错而已。&lt;/p&gt; 相较于刘承祐的平淡反应,几名舞姬倒稍显激动,目露殷切,十分地希望刘承祐能挑中自己。方才三人的对话,未加收敛,他们当然也是听在耳中。&lt;/p&gt; 相比于伺候刘信这等暴虐武夫抑或是被送给慕容彦超这样的黑汉,自然是刘承祐这样的俊郎君顺眼的多,年轻英武,身份还高贵......&lt;/p&gt; 只可惜,刘承祐还是让她们失望了,就仿佛忽视红粉骷髅一般,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酒,朝向刘信:“叔父的心意,小侄心领了,只是一路南来,身心俱疲,东京那边的舆情,哎......谨以此杯,权当告罪。”&lt;/p&gt; 说完便一饮而尽。刘承祐表现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聪明”的刘信立刻便反应过来了,指着南边说:“你是顾忌朝中的舆情?不需如此,一干嫉贤妒能的小人罢了,你此次是威名赫赫,让那些自诩佐命功臣的人坐不住了!”&lt;/p&gt; 刘知远麾下,本是派系林立,权争不断,臣子们各有各的想法。此前还不明显,等入了开封,大局已定之后,便平静不下来了,争功邀宠之事屡生。似刘信这种宗室,也是一派,不过自视甚高,仗着刘知远的宠信,一向瞧不起那些朝臣、外将。&lt;/p&gt; “叔父此言言重了。”&lt;/p&gt; “你也不用太在意。”刘信大咧咧地说:“不就是送了些兵马给赵延寿打契丹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郎也给大哥解释过来。你可是大哥的儿子,又岂是那些外人能够疏离的。再说,没有你,能俘虏那些燕兵。”&lt;/p&gt; 刘信看问题,显然看得很简单。问题真的只是刘承祐擅作主张,僭越跋扈那点事吗?&lt;/p&gt; 于开国之君而言,有个太过厉害的儿子,并不能算好事,尤其是如今这个新建的王朝。稍微回顾一下,便能发现,刘知远之立国,基本上就是捡便宜,聚兵于河东观望,然后行军进中原,接收国家便完事了。&lt;/p&gt; 从头到尾,并没有经历过什么硬仗。原本,刘承祐打耿崇美算一仗,然后便数史弘肇打河内,郭从义下中原、进开封。若仅是这般,得国虽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与威慑力,但基本都是在皇帝刘知远的统御下进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能力之下。&lt;/p&gt; 但是,在栾城,刘承祐突然对契丹大军来了那么一击,以八千兵敌数十万,还大败之,还是打的契丹主力。正可谓石破天惊,对新汉朝的建立,自然有巨大的积极作用,威慑天下,眼瞧着州镇来归,各地节度基本都收起了泛滥的小心思,不敢有异动。&lt;/p&gt; 如此,问题来了,栾城一战,怎么看,最耀眼的只有刘承祐这个皇子。再愚鲁的人,都不会认为,栾城之战,是刘承祐在皇帝刘知远的意志下进行的。&lt;/p&gt; 于刘知远而言,这种情况,是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吃味,越想心思复杂。换哪个开国之君,能真大度地起来,看得开。刘知远算不得好人,但气度也算不凡,而且还是刘承祐还是他儿子,故事情的发展不会太过于紧张......&lt;/p&gt; 这些,刘承祐原本是没有想到的,还是在陶谷旁敲侧击的提醒下,刘承祐方回过味来。陶谷这厮,搞政治,绝对是个人才。于是对朝中的那些舆论,刘承祐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lt;/p&gt; 刘承祐知道这些,却并没有给刘信解释的意思,只是简单地应付着。&lt;/p&gt; “不提这些,回来了就好,那些人不敢嚣张了。”刘信拿起酒杯,就往嘴里灌:“来,我们兄弟,一起敬二郎一杯。”&lt;/p&gt; “不敢。”刘承祐端杯以应。&lt;/p&gt; 虽然,心中并不喜刘信这般铺张奢靡,但刘承祐身体很诚实,有好吃好喝的,没必要装矜持,像平日里那般苦着自己。&lt;/p&gt; 再者,都已经拒绝了叔父一次好意,难道还要拒绝第二次,那可就是真不给叔父面子了。&lt;/p&gt; 喝着美酒,啃着大骨头的时候,刘承祐就是这般想的:给刘信面子。&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1章 陈桥 一席接风宴,刘承祐吃得很好,喝得很好,满嘴流油,看起来是宾主尽欢,但气氛隐约间带着尴尬。刘信与慕容彦超倒是很嗨,但刘承祐与这两个叔父,当真聊不到一块儿去。&lt;/p&gt;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历练,刘承祐已不似之前那么自闭,但骨子里性格还是那样,虽然学会了说些场面话,但真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名义上是叔侄,但关系真的很亲近吗?在酒桌上,那种疏离感,有些明显。&lt;/p&gt; 也就是刘信二人神经不那么敏感,抑或是被酒精麻痹了,又或者是开坡不说破,至少表面,还是其乐融融的。刘承祐呢,陪吃陪喝,这点没有顾忌,宾至如归。&lt;/p&gt; 中午,在驿馆内短暂地歇息,小憩,没休息好,便被刘信派人叫起。这二人,酒明显还没醒,便咋呼着让刘承祐带他们去龙栖军看看,嘴里说是要看看痛击契丹、百战归来的大汉将士,要慰劳一番。&lt;/p&gt; 然后,刘承祐被二人敲了一百匹战马,两个叔父为老不尊,厚脸皮的样子倒刷新了刘承祐的认识。一顿接风宴,结果亏出去一百匹马,怎么看,这笔买卖都亏了。刘承祐甚至怀疑,刘信与慕容彦超是否装醉......&lt;/p&gt; 当然,要说真有多舍不得,那也不尽然,毕竟这些战马也是要献给刘知远,最终也是作为禁军之用。刘信眼下是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至少名义上,迟早会归属到他麾下。&lt;/p&gt; 在白马又歇了一夜,第二日,刘承祐方辞别刘信与慕容彦超,向开封出发。临走前,还是没能忍住,隐晦地提醒了慕容彦超一下,让他回濮阳去。不过,效果如何,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lt;/p&gt; 走胙城,下封丘,百十里的路程,刘承祐走得不算快,也没有刻意放慢速度,只是好好地感受了一番京畿地区的情况。&lt;/p&gt; 比起河北那片,还是要稍微好些,至少不会有走个几十上百里路遇不到一个有人村镇的情况。胡人对河南地破坏虽然严重,但不似北渡之后大行杀戮,再加自我修复,已恢复了些生气。&lt;/p&gt; 不过,日子显然难熬,生产距离恢复还差得远,属于汉朝的统治秩序也未重新建立。还有匪盗活动,这可是近畿地区,可想而知其他地方又是怎样一种情况。&lt;/p&gt; 官府不作为,这是刘承祐所观。当然,实际上是新生的汉廷不作为。&lt;/p&gt; “这是立秋了吧。”清晨时分,走出军帐,凉风蛰面,望着笼罩在天地间那片白茫茫的雾气,刘承祐感慨了句。&lt;/p&gt; 这几日,天气的变化,十分地明显,早晚凉得有些渗人,不知觉间,已有寒蝉鸣叫声响在周遭。&lt;/p&gt; 营扎在封丘县城东南二十里处,离开封城也不远,只约四十里。边上有一村,名字叫陈桥。&lt;/p&gt; 对这座近畿小村,刘承祐显然有种“特殊”的感情。&lt;/p&gt; “殿下,此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跟着刘承祐,站在村后的一座山冈上,指着薄雾中村子,郭荣有点好奇地问道。&lt;/p&gt; 陈桥村,就是个普通的村子,村中人也不多,很多人逃难未归,据说是当年村中一陈姓富户出资修缮村中一道旧木桥,故改村名“陈桥”。&lt;/p&gt; 回头看着郭荣,眨眨眼,那眼神,让郭荣有些莫名其妙。&lt;/p&gt;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此村,名字取得好。”刘承祐有点敷衍地说道。&lt;/p&gt; 郭荣更显纳闷,只觉得刘承祐那双眼睛流露出点别有深意的意味。不解地晃晃头,郭荣转变话题说:“末将查看过,此村当东京北出通衢之道,距离也适中,日后可于此设一驿站,传递政令、军情,迎往住宿。”&lt;/p&gt; 听郭荣这么说,刘承祐眉梢不由耸了下,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lt;/p&gt; 收起心思,刘承祐有点应付地回答着:“确实合适。”大夏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一名宿帐军士矫捷地蹬上山冈,朝李崇矩耳语了一番,刘承祐瞧见,不由问道:“何事?”&lt;/p&gt; “启禀殿下,东京来人迎接了。”李崇矩近前,禀道。&lt;/p&gt; “是何人。”闻言,当先朝冈下走去,刘承祐一边问道。&lt;/p&gt; “左卫大将军刘承赟与礼部侍郎李少游。”李崇矩答。&lt;/p&gt; 此时的军帐前,两名紫服青年贵族正晃悠着,四下打量着,窃窃私语。边上,是目不斜视的宿帐亲兵,他们的随从与卫士则老实地候在一旁。&lt;/p&gt; “赟哥,表哥。”未靠近,刘承祐便提前打着招呼。&lt;/p&gt; “二郎。”两个人立刻露出笑容,迎了上来。&lt;/p&gt; 这两个贵族青年,李少游此前介绍过,刘承祐的表兄,大舅李洪信的儿子。另外一人刘承赟,叔父刘崇的长子,应该是刘承赟的堂兄,不过被刘知远收为养子,有继承权的那种。与刘承祐呢,关系说不上疏远,却也还差点味,正常的兄弟关系。刘承赟,平日里与大哥刘承训的关系好些。&lt;/p&gt; “竟然是你们来?”刘承祐似乎有些意外。&lt;/p&gt; 李少游当先开口,说:“最近在东京太闲了,听闻你归来,我特地向官家请这个差事,前来迎接我们的二皇子。”&lt;/p&gt; 语气中,很轻松。说着打量着刘承祐,调侃道:“果然不一样了,百战归来,王者风范。”&lt;/p&gt; “升官了?”刘承祐看着李少游。&lt;/p&gt; 李少游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说:“礼部侍郎是个什么官,你又不是不清楚,虚职罢了,名头响亮,手下无一点实事,这段日子,我是闲得慌......”&lt;/p&gt; 要说官、职、差遣分离,在宋代发展成熟至顶峰,实际上在五代王朝更迭的过程中,已经有这个苗头了。随着权力机构的变化,职权的转移,原本的官称已渐渐失去了它原本的效用,与实职脱离,所谓名不符实,只是,还不像宋代那么夸张罢了。&lt;/p&gt; “你若是有心,还怕找不到事做?”刘承祐随口回了句,便看向刘承赟。&lt;/p&gt; 刘承赟性格内向,话也不多,在刘承祐面前,竟然有些紧张的样子,中规中矩地附和了句:“二郎,我们奉命前来,官家与皇后,都在宫中等着你。”&lt;/p&gt; 瞟了刘承赟一眼,刘承祐点了下头,随即问:“吃了吗?”&lt;/p&gt; 两个人一愣,点点头。&lt;/p&gt; “未飨士卒,我肚子也空,陪我进了早食,再上路。”以一种淡淡的命令口气说道。&lt;/p&gt; “是。”下意识地,两个人答应道。&lt;/p&gt; 晨炊早已备好,与卒同食,随意地垫巴了点肚子,拔营朝南,向开封进发。路上,刘承祐单独把李少游叫到车上单独问话。有些事情,是不好当着刘承赟面前说的。&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2章 东京乱象 拉下车帘,遮住车厢窗口,感受着颠簸,刘承祐看着李少游,问道:“这些日子,京畿这边,怕是很热闹吧。”&lt;/p&gt; “何止是热闹,简直是群魔乱舞,乱象纷呈!”李少游神情认真,感慨着说。&lt;/p&gt; “怎么个乱法?”刘承祐平静地问。眉色间没有太过惊讶,有些情况,他早就有所耳闻了。&lt;/p&gt; “民乱、兵乱、政乱。”李少游总结性地说了三个乱,语气沉肃。&lt;/p&gt; 此时的京畿之地,已然聚集有数十万民,原本经过契丹人的破坏性括掠,民多逃散避难,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只是随着中原局势渐定,有不少闻讯归来。同时,整个中原地区经济完全崩溃,各州县生存资源缺乏,有许多饥民也向东京地区迁徙来投。&lt;/p&gt; 刘知远这边,拿下东京,名正言顺,江山鼎定,实则是接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入城之后,千头万绪,忙着邀买人心(开国元臣与前朝官员将士),论功行赏,封官加爵。&lt;/p&gt; 反应一慢,对蚁聚而来的难民短时间没有在意,等发现人越聚越多之时,这才后知后觉地下诏各州将吏,收束各地百姓,务使其流动州县,同时,还派遣官兵四出,守关设隘,以阻流民,将之挡在京畿之外,甚至有驱杀百姓的情况发生。&lt;/p&gt; 在汉廷的强硬措施下,那股“就食东京”的风潮总算退去,但这个过程中,会死多少人,失多少民心,却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lt;/p&gt; 即便如此,也有数万百姓,拖家带口地,逃到开封,被挡在城下。对这些人,朝廷又不能完全不管,只简单地开设了些救济点,发放些“粮食”,当牲口养的那种。即便如此,这些人,于新生的朝廷来讲,也是额外的负担。有人劝提议,将这些难民驱散,由其自生自灭。所幸,天子脚下,刘知远有意保留着这一点遮羞布,没听。&lt;/p&gt; 数万乱民在京畿,实则问题不算大,一直在可控范围之内。真正爆发出民乱的,是在河东禁军家属迁入之后。&lt;/p&gt; 算上刘承祐统管的龙栖军,随刘知远出河东打江山的兵马约有五万步骑,这些军队便是拱卫京畿的禁军,而其留在太原的家属,也分批迁徙而来。&lt;/p&gt; 前前后后,已有十余万人南来了。这些百姓,可是禁军家属,可不能像一般的流民那般粗暴对待,这是要格外重视,必须得安置妥当的。安置的地方倒是不难找,开封周边,有的是无主土地与屋舍,即便没有,也可以临时搭建。&lt;/p&gt; 不止是原河东禁军的家属,新投靠的前朝禁军将士也一样,所幸,这些人的亲属,原本多在京畿地盘,省却许多重新安置的功夫。&lt;/p&gt; 但是,几十万人聚在一块儿,新来者与后来者,外地人与本地人,再加难民,形形色色,一片浑沌。矛盾基本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土地、房屋、食物、水源……甚至一场口角都会成为一场冲突的导火索。&lt;/p&gt; 京畿原本的百姓,是受足了苦楚的,刘知远进京,实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不谈自由、尊严什么扯淡的东西,被搜掠的财产也不要了,衣食总得满足吧。可惜,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到。反而十数万人迁徙而来,挤占甚至抢占他们的生存空间与资源。&lt;/p&gt; 要知道,南迁而来的河东军家属,基本都是属于“有产者”的,举家南迁来东京享福,当主人的。自上月中旬起,便时有欺、抢的恶劣情况发生,直到爆发了一次大的骚乱,针对新来河东百姓的抢掠。那些嗷嗷待哺的难民,也参与其中。&lt;/p&gt; 然而,那些可是河东军的家属,立刻引来的镇压,大肆逮捕处置作乱者。这下臣服的旧军不干了,他们也被收为禁军,都是朝廷的禁军,他的家属就好欺负?这个时代的军队,是敢动刀子的,差点没直接引起一场火拼。&lt;/p&gt; 所幸,刘知远对军队的变化是十分敏感的,对军队的掌控力度也还算强,眼见苗头不对,直接派人将牵头闹事的几名军将与数十名中下级军官全部斩杀,警慑全军。杀戮,有的时候会刺激地让人失去心智,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震慑效果大些。&lt;/p&gt; 与此同时,刘知远派人调解,分定军民。最后,将引起骚乱的罪责,安到了那些外来的流民身上。抓了一些作乱犯法的人杀了,并派军队对那些流民实行军管,圈定在一定的区域之内,打、罚、杀随意,有点集中营的味道……&lt;/p&gt; 听到这儿的时候,刘承祐实在忍不住开口了:“怎么会乱成这样!朝廷在做什么,为何不疏导流民,分散安置?”&lt;/p&gt; 李少游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几十万人,是那么好养活的吗?”&lt;/p&gt; “夏收已过,早有夏粮入库才对。还有,我自河北的缴获呢,那些驼、羊、粮货,难道还不能有所缓解?”刘承祐问。&lt;/p&gt; “入不敷出啊!要养兵、养官,还要赏赐功臣、将士,哪还有余力去养民,能给他们一口吃的,不让他们饿死,已经是朝廷仁慈了。”李少游说。&lt;/p&gt; “那也不至于此!”刘承祐冷声说。他想起了此前在镇州的情况,前前后后十几万流民,同样要养军,还要防御契丹,他都扛不过来了。在刘承祐看来,中原的情况,或许会艰难,但再艰难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lt;/p&gt; “必是朝廷处置失措!”盯着李少游,刘承祐一捏拳头:“长此以往,只怕民心尽丧!”&lt;/p&gt; 刘承祐的森冷的眼神,吓了李少游一跳,苦涩的笑容中透着一抹苍白:“民心?我使人暗访过,在那些难民眼中,我们这大汉朝,比契丹人都不如。”&lt;/p&gt; 李少游此言,让刘承祐的心都不禁凉了几分,那股子几乎冲到头顶的热血直接冷了下来。&lt;/p&gt; “怎么会?”刘承祐问:“朝廷,不是降了几道惠民诏旨吗?”&lt;/p&gt; “我给你理一理。”李少游伸出左手,掰着手指。&lt;/p&gt; “诏一,天下见禁罪人,除十恶五逆外,咸赦除之。身处囹圄者,或有冤案,但多有作奸犯科者,赦罪以收民心,那是盛世做的事。在这世道,放出这些罪人,于国何益,于那些普通百姓又有何利?且其身受羁押之苦,对朝廷官府多抱仇恨心理,放他们出去,不是自找麻烦,祸害百姓?我敢保证,这些日子,活动在各道州的山匪、盗贼,有不少都是被赦放的。”&lt;/p&gt; 又掰弯一根手指,李少游继续说:“诏二,诸州去岁残税并放。东、西京一百里内,夏税尽放。一百里外及京城,今年屋税并放一半。税减得不少,但以此时中原的情况,能收上来的本就少,于民又究竟有多少利惠可言?”&lt;/p&gt; “至于余者,皆与此类相仿。”李少游晃着脑袋。&lt;/p&gt; 仔细想想,李少游所说,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估计,刘知远自己都在疑惑,他所做,与以往新朝建立,并没有多少不通,想当初,石敬瑭那个儿皇帝入洛阳,基本也是这般做的,何以效果有如此差异。u9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究其缘由,也许因素复杂,但有一点很清晰,那个时期,中原百姓没有被契丹人这么犁地一般地祸害一遍,石敬瑭需要收拾的摊子也不似这么烂。不过,凡事总有利弊,中原乃至整个国家被大打烂了、揉碎了,却是有利于重塑,只是这新生的汉朝,显然做得不到位,连自身尚且梳理不清,而况于重整山河了。&lt;/p&gt; “军队,为何会乱?”压下心头那点有些按捺不住的急躁,刘承祐问。&lt;/p&gt; “河东那干骄兵悍将的习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被压制着还好,入汴之前,在军法面前,尚能做到秋毫无犯。自入了中原,轻易打入东京,却是藐视一切,将校骄怠,士卒也有样学样,官家对他们的管束也不似过往那般严格......”&lt;/p&gt; 李少游说着:“自入汴之后,收拢的前朝禁军加投靠的节镇兵马以及募集的新兵,兵力足足翻了三倍。这新旧禁军之间的矛盾,可是一点也不小。官家需要河东的元从禁军弹压一切,故一直多加放任。”&lt;/p&gt; “这段时间,禁兵的军纪是越来越差,我是看到不少人,招摇过市,横行霸道。这战斗力,只怕已是急剧下降。”&lt;/p&gt; 刘承祐眉头锁得更紧,忍不住打断他:“史弘肇作为侍卫军都指挥使,他治军不是一向丛苛从严吗,他这个禁军统帅,担的什么责?”&lt;/p&gt; “史弘肇治军严酷,这是不假。”李少游说,“讥讽”二字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那是对外人,对亲近心腹之人,他是从来包庇护短。可以说,眼下东京城中最猖獗的禁军官兵,一定是史弘肇的人!”&lt;/p&gt; “就因为史弘肇处置不公,断罚偏私,引得内外军士愤慨,前段时间差点闹出械斗来。”&lt;/p&gt; 刘承祐抽了口凉气:“父亲,难道就无动于衷,无所作为吗?”&lt;/p&gt; “怎么会,正是因为官家大怒,处置了一批犯案军官,方才有所收敛。但是,只要统兵的将领还是那些人,军中的浮绔之风,就难以消除。听说,官家都被气病了。最近,正在筹划整饬禁军,重新编练诸军.......”&lt;/p&gt; 敲在膝盖上的手指,点动的频率极快,良久方才停下,身体朝后,靠在车厢上,刘承祐幽幽道:“军乱若此,这政乱,又是个什么乱法?”&lt;/p&gt; “说是政乱,实际还是臣乱!”李少游说。&lt;/p&gt; 刘知远入开封之后,虽然留用了大量的前朝晋臣,比如赵上交(原名赵远,避讳改字为名)、边蔚、王景崇等人,但政事实则尽付于“二苏”。&lt;/p&gt; 苏逢吉与苏禹珪这二人,虽各有长处,但性格上的缺陷极其明显,且基本都是嘴炮,治一州一县都不一定能做好,而况于秉执一国之政。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东京朝野是乌烟瘴气,甚至不如当初李从益那个短暂“隆德朝”来得安宁。而这二苏,还在争宠争权。&lt;/p&gt; 直到杨邠与王章自太原带来了刘知远原本的那套霸府班子,迅速地填补入中枢,将枢密、财计之权,重新控制在手。而刘知远,显然也是支持杨、王的,毕竟那么多年了,一直是这二者秉其政事。&lt;/p&gt; 王章继续苦巴巴地,掌握着新朝那干瘪的钱袋子,愁白了头发,要增加帑藏。说他是个实干家,倒也不为过,眼看京师靡费甚多,上表条陈十数条,罢不急之务,省无益之费。事实上,王章对刘承祐是心存感激的,至少从契丹人手中夺回的那些财货,作用当真不小,否则他还会掉更多的头发。&lt;/p&gt; 但是,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哪怕从外边补得再多,还是不够用,这大汉国库仍旧空虚得紧,“用度克赡”这个词,只存在于奏章的设想中。作为朝廷的计相,仍旧得苦心孤诣地增加财富。但是,王章虽然常年管着钱袋子,但这个人于“理财”之道,却不是特别擅长,他更擅长的是,搜敛......&lt;/p&gt; 至于杨邠,这个人性格强势,有些傲,作风也强硬,不怕得罪人,眼睛里也进不得沙子。成为帝国宰相,秉政之后,便大力整顿朝政,厘清政务,任免官员。&lt;/p&gt; 上报刘知远,罢免了数十名无能官员,并以渎职之罪处置了好几人。这下子,可彻底得罪了二苏,尤其是苏逢吉。&lt;/p&gt; 在他执政期间,干了一堆烂事,其中一条,便是“卖官鬻爵”。还没入开封,便已允出去了大小数十个官职,到了东京,一一兑现。杨邠所罢免的,大部分都是这些靠贿赂谋取职位的官员,极具针对性。&lt;/p&gt; 原本就因为权力被侵占,而不满,这下更是惹恼了苏逢吉。然后便开始针对杨邠的人,进行攻讦了,这个时期的官员,谁人屁股底下擦得干净,包括杨邠自己,以权谋私的事情,同样干了不少。&lt;/p&gt; “这个苏禹珪,在我印象中可是个醇厚长者!”刘承祐嘴角直抽抽。&lt;/p&gt; “这个醇厚长者,如今在东京城内外,可置有不少产业。此人却也聪明,争不过,干脆不争,前两日,还派家仆去救济难民。”李少游说。&lt;/p&gt; 瞟了刘承祐一眼,继续道:“至于这个苏逢吉,苏相公,广置田宅,不说东京,听说在西京那里便占了四五座庄园,田上百顷。如今再想收买他,二郎啊,你拿十万钱上门,只怕仅能见个面......”&lt;/p&gt; 听完,李少游的汇报,刘承祐的表情已然自闭得不行了。&lt;/p&gt; “这哪里是帝国初建的兴盛气象,分明是亡国之兆!”沉默良久,刘承祐突然压抑着嗓子怒声道,双目中分明泛着杀意。&lt;/p&gt; “二郎,这话可不能乱讲啊!”虽然难得见刘承祐这么激动,李少游倒是吓了一跳,赶紧劝道。&lt;/p&gt; “在河东的时候,一干文武,还是嘲笑契丹人不习我国情,必不能久有中国。看看这干河东英杰,又干了什么,比契丹人,能强到哪儿去?”刘承祐语气中透着愤懑,他难道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在河北的奋战,似乎有些不值得......&lt;/p&gt; “倒也不都是这样。”此时,李少游有点不敢直视刘承祐的眼睛,讪讪道:“比如郭副枢密,便一直约束属下,勤劳王事。官家赏赐,也多分发部卒,以安人心。”&lt;/p&gt; 听他提起郭威,刘承祐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下。&lt;/p&gt; 李少游则继续说着:“最近的情况,比起之前,可要好太多了。乱,应该是乱不起来了。已经入秋,再熬一熬,等秋收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lt;/p&gt; “但愿吧!”掀开车帘,刘承祐朝外望去,看着外边,天高云阔。&lt;/p&gt; 谈话间,开封城已进入眼帘。&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3章 进宫 越过护卫的旌旗,可以发现,开封城外被清理得很干净,表面看起来,很有秩序的样子,仿佛没有一点乱象。只是,静得连略显压抑。&lt;/p&gt; 收回视线,放下车帘,秋阳的光线自刘承祐脸上隐去,收敛起所有表情,动作停顿了一下,刘承祐目光变得犀利起来,问:“针对我的事,朝中谁闹得最凶!”&lt;/p&gt; “除了史弘肇,还能有谁?”提及此,李少游脸色变得小心了许多,瞟了刘承祐一下,答道:“不过,这个莽夫,被人利用出头了,犹不自知。”&lt;/p&gt; “讲。”李少游似乎想卖关子,刘承祐根本不给他机会,眼神直直地逼着他。&lt;/p&gt; “此前,兵入东京,官家议功酬赏,欲以你为第一。。”李少游以一种讥讽的语气道:“然史弘肇等人以为,进军南下,鼎定中原,都是诸军奋战的结果。二郎你虽然在河北大败契丹,不过是取巧,恰逢辽帝之死,占得好运气,且于大局没有裨益,反而与契丹结下了死仇......”&lt;/p&gt; 这等言论,李少游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lt;/p&gt; “然后,父亲便以史弘肇居第一功?”刘承祐嘴角淡淡地上扬。&lt;/p&gt; “后来,你委兵于赵延寿北伐幽燕的消息传来,朝中议论纷纷。便有一股针对你的言论突起,说赵延寿反复无常,不足为信,你是养虎为患,以国家军队资敌。还有说你不告东京,擅启战端,招惹契丹,为国家招惹祸端。”&lt;/p&gt; “原本在出兵河北之时,便有人发对,提议召还你,放契丹人离去,以便日后修复两国关系,保证北部边防安定。但你这么一动兵,完全罔顾大局,为大汉带来祸患......”&lt;/p&gt; “好嘛,在朝臣口中,痛击胡寇,反倒成过错了!嗯?”刘承祐忍不住打断他。&lt;/p&gt; “可不是嘛,听说赵延寿真的拿下了幽州,提议出兵的,也是那干人......”&lt;/p&gt; 有些气不过,“砰”的一声,刘承祐一拳捶在车厢上,吓得李少游一个激灵。&lt;/p&gt; “殿下,怎么了?”马蹄声迫近,李崇矩的问询声响在车驾外。&lt;/p&gt; “没事!”刘承祐抑制着怒气,回了句。&lt;/p&gt; “训哥在归来的时候,见朝中舆情,倒替你说话了,说动兵北伐是他提议的,并向官家详细禀报了一番。”李少游继续说:“当然,朝中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声音,苏相公倒是极力替你争辩。还有郭副枢密与少部分禁军将领,也为你说过几句公道话。”&lt;/p&gt; “苏逢吉?”&lt;/p&gt; “是。”&lt;/p&gt; “他只怕,非单纯地为我说话吧。”刘承祐问。&lt;/p&gt; 李少游点点头:“杨苏之争啊。”&lt;/p&gt; “我自问,任事以来,似乎从未得罪过杨邠吧。”左手撑起了下巴,刘承祐冷着声音说道。&lt;/p&gt;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李少游掉了一句书袋,尔后眼色一闪,已经坐得有点疼的屁股朝刘承祐挪了挪,压低声音道:&lt;/p&gt; “杨邠与训哥关系一向亲近,当初在霸府参赞军政的时候,就是他领着训哥。大汉新立,官家还未立太子,训哥虽然此前是世子,但世子与太子终究是有差距的。肇业立国,你闹出了这般大的声势,对训哥的地位,可是个巨大的威胁。”&lt;/p&gt; 话,说得这般直白了。闻之,刘承祐反而放松下来,竖指指向李少游:“你这番言论,有些诛心呐!”&lt;/p&gt; 李少游嘿嘿一笑:“我这也只敢在你面前说说。”&lt;/p&gt; 平视李少游,刘承祐说:“大哥那边——”无忧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明显知道刘承祐话里的意思,李少游摊着手,答道:“这,我可就不清楚了。训哥自至东京后,一直忙于国务,我可见不上几面......”&lt;/p&gt; 眼睛慢慢地眨合几下,沉吟几许,刘承祐语气稍显迟疑:“父亲那边......是什么态度?”&lt;/p&gt; 大概能体会到刘承祐的顾虑,李少游说:“你也无需过虑,之前是你不在,取不世之功而归,那些人都会闭嘴。你毕竟是官家的儿子,再者,姑母那边,还能允许外人欺负你吗?”&lt;/p&gt; 拊额想了想,刘承祐突然抬头,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李少游:“游哥,你在东京,却不是白待的啊。军国大事,朝政民生,都为你一眼洞察!”&lt;/p&gt; 闻言,李少游略显“羞涩”地笑了笑,微垂脑袋:“闲来无事,又有你的招呼,故有心关注这些......”&lt;/p&gt;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lt;/p&gt; “殿下,东京城到了!”车驾停下,李崇矩再度前来禀报。&lt;/p&gt; 掀帘而出,呼吸着马车外的新鲜空气,脑袋一清,吐出一口浑浊之气,秋阳照射在脸上,十分地舒适。抬首,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耸立的开封城池,女墙东西绵延,直至视线尽头。&lt;/p&gt; 开封城,是迄今所见,最庞大的城池,比晋阳要壮观得多。在城下,站着两排仪仗兵,前边有十数名官员,显然是拿来冲吉祥物的,领头的,正是郭威。派郭威来迎候自己,看起来还算重视。在侧边,马全义、孙立等先行到京的龙栖军将校,也齐齐整整地候着。&lt;/p&gt; “臣枢密副使郭威,奉诏恭迎殿下还师。”见着下车,越过军众,缓步朝自己走来的刘承祐,郭威那张肃重的脸上挂着少许笑意,躬身相迎。&lt;/p&gt; “有劳郭枢密亲迎。”平静地注视着郭威,刘承祐极有风度地,回了个礼,姿势到位,表现得十分有涵养。&lt;/p&gt; 郭威神色平和,目光瞄了瞄跟在刘承祐身边的几名文武,在养子郭荣身上停了一下,回道:“殿下为大汉打下河北,劳苦功高,能受命迎拜,是臣的荣幸。”&lt;/p&gt; 说着恭维之辞,郭威脸上却让人看不出一点谄色,仿佛就是在陈述事实一般,让人感觉很舒服。刘承祐也一样,没人不喜欢拍马屁,前提是得会拍。&lt;/p&gt; “舟车劳顿,殿下是否需要歇息一阵,再进宫面见陛下?”郭威十分贴心地问。&lt;/p&gt; 摆摆手,刘承祐直接道:“不了,许久未曾向父母请安了,归心似箭,还是先行入宫吧。”&lt;/p&gt; 郭威点了下头,又望了望刘承祐背后,那数千虎师,又拱拱手,说:“陛下有诏,凯旋大军,优厚待之。臣已于东京城中,布置好营垒,准备好犒军物资,以备入驻。”&lt;/p&gt; 听这话,刘承祐似乎有点回过味了,估计,安置归来的龙栖军,才是郭威真正的任务吧。&lt;/p&gt; “有郭枢密,孤自然放心。”刘承祐眼神也四下一扫,没有再多说什么。&lt;/p&gt; ......&lt;/p&gt; 汴宫此时的规模,还不算大,且经过契丹人临撤前的搜刮,虽添置了一些东西,但各处仍显得空荡荡的,安静地有些凄凉。人气也不旺,除了严密守备着的控鹤军士之外,只有那些从晋阳迁来那些宫人,不过百来人,根本无力填补汴宫。&lt;/p&gt; 从进城,再到入宫,穿过层层殿宇,一路上刘承祐悄然观察了一番,不管外边如何乱,这宫中很平静。而且看起来,刘知远并没有得意忘形。&lt;/p&gt; 走了两刻多钟的时间,让刘承祐对汴宫的环境有了一定的了解,直到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lt;/p&gt; 抬头看,垂拱殿。&lt;/p&gt; ps:上三江了,像我这样的咸鱼,还是有些意外的,只能感谢责编虎牙大美女了。这样吧,接下来我尽力每天写满四千字吧,不写完不睡觉那种......&lt;/p&gt; 恭喜fpx!&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4章 面圣 驻足片刻,一道身影现身,自殿中走了出来。是个锦袍老者,年纪不小,踏出门槛,佝着的身体直了起来,浑沌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一般,望了望殿外的风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明显地松弛下来。&lt;/p&gt; 眼神一扫,注意到刘承祐,眼神一恍惚,朝他点了下头,尔后脚步匆匆而去。&lt;/p&gt; “那是何人?”刘承祐问候在殿前的一名内侍。&lt;/p&gt; “回殿下,是天平军节度使李守贞,前来东京述职朝拜,昨日方至。”&lt;/p&gt; 原来是他!望着那步下阶梯,渐行渐远的背影,刘承祐一下子想到了许多。此人都亲自来朝觐见了,那杜重威呢?也许,得看刘知远如何安排了。&lt;/p&gt; 并没让刘承祐等多久,刘知远的传唤谕下,收拾好心情,一丝不苟地理了理本就整齐的袍服,保持着自己都有些把握不住的复杂心态,踏入殿门。&lt;/p&gt; 垂拱殿内的布置,很简单,并没有太多亮丽的装饰,空荡荡的,透着股死板的味道,偏暗,冷啾啾的。&lt;/p&gt; 其内,刘知远坐在御座上,手里拿着本奏章,枢相杨邠与宰臣苏逢吉俱在下边,估计是接见完李守贞之后,继续处理朝政。另有两名刘承祐不认识的大臣,观其服色,品级还不低,应该是刘知远留用的后晋大臣。&lt;/p&gt; 刘承祐的脚步很轻,但他入内,迅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或多或少,都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目不斜视,步至御前,刘承祐拜倒:“儿臣,拜见陛下。”&lt;/p&gt; 低头注视二子,刘知远身体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抬手示意,浑厚的声音回响在殿中:“平身。”&lt;/p&gt; “湖南之事,就如此吧。加马希广为武安军节度使、湖南管内观察使、江南诸道都统,封楚王!”刘知远先看向杨邠,吩咐道。&lt;/p&gt; “是!”杨邠立刻应道。&lt;/p&gt; 不久前,“湖南王”马希范死了,留下遗命,由其胞弟马希广继位。逢刘知远入汴,奉表称臣,以求维稳马楚政权。刘知远自然欣喜,为马希范那奢靡无度的昏主废朝三日,意思了下。&lt;/p&gt; 后汉之立,南方的割据政权中,马楚这算是最先表示“臣服”。反倒是此前派人劝进的南平王高从诲,见刘知远真的入主中原了,没了动静。至于南唐与后蜀,南唐有意于淮北,不过有贼心没贼胆,后蜀嘛,眼下已成后汉京兆之患。&lt;/p&gt; “你们先退下吧!”刘知远又说,显然是想同刘承祐单独谈话了。&lt;/p&gt; 群臣有序告退,错身而过之时,杨邠目光在刘承祐脸上停留了一下。刘承祐自然察觉到了,不露形色。&lt;/p&gt; “坐。”殿中更静了,见刘承祐恭敬地站在那儿,刘知远指御座下方的一张椅子。&lt;/p&gt; “是。”&lt;/p&gt; 规规矩矩地坐下,方才杨邠便是坐这儿的,尚且能感受到一阵热度。刘知远继续注视着刘承祐,只是深邃的目光中,带上了明显的审量意味。&lt;/p&gt; 一时没有说话,刘承祐老老实实地坐着,这心态却是不自觉间,平和了许多。刘承祐自问,没有什么值得心虚的。&lt;/p&gt; 趁着这空暇,刘承祐也谨慎地观察着刘知远。一种很直观的感觉,威严更甚,那种隐约间的气势,让人不敢侧目。不过同样的,刘知远明显苍老了许多,那张苍然严肃的面庞上,增添了不少沟壑,神情间,透着疲惫,老态毕露。比起初继位时的意气风发,刘知远显然体会到了当皇帝的不容易。&lt;/p&gt; “壮实了不少,成熟了不少。”让刘承祐稍感意外的是,刘知远竟然流露出一丝舐犊之情。&lt;/p&gt; “这几个月,儿臣确是学到了不少,成长了不少。”摸不清刘知远的心思,刘承祐保守地顺着他的话说。&lt;/p&gt; “你此番东出河北,却是给了朕与朝廷一个大惊喜,若没有你,朕入中原,不会那么顺利,国家也不会这么快平定。可以说,这大汉江山,有一半都是你打下来的......”刘知远感慨着说,态度仍旧温和。&lt;/p&gt; 不过,这话落在刘承祐耳中,却感愕然。功劳再高,但这评价,可有些高了,有些重了,重得刘承祐有点承受不住。&lt;/p&gt; “父亲过誉了。若无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与诸文武奋进,岂有如今的大汉。您,才是大汉的脊梁,天命所钟......”根本不敢接那茬,张口便来,十分谦虚,开舔。&lt;/p&gt; “确实长进了。”刘知远却笑了:“这等奉承之辞,你以往纵会说,却也不会这么顺畅。”&lt;/p&gt; 刘承祐有点纳闷,这是在取笑自己?&lt;/p&gt; “前议开国之功,朕以史宏肇第一,你居第二,心中可曾不满?”刘知远声音越显低缓。&lt;/p&gt; 闻问,刘承祐心中一紧,大脑急转,猜着刘知远何出此言。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语气中尽量自然地透露出点不忿之意,刘承祐答道:“儿臣不敢。”&lt;/p&gt; “只是不敢?”刘知远轻笑着问。&lt;/p&gt; 刘承祐垂下眼睑,似乎是默认了。&lt;/p&gt; 见状,刘知远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好像刘承祐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一般,宽慰着说:“朕需考虑周全,不能不顾及其他将士感受。此事,你是受了委屈,朕心里清楚,会有所补偿......”&lt;/p&gt; “儿不敢有所奢求,只要能为您分忧,便心满意足了。”刘承祐立刻表态。&lt;/p&gt; 脸上露出点欣慰色,尔后渐渐散去,略作沉吟,刘知远说:“赵延寿的事,朕听你兄长汇报过。你的考虑,虽立足于长远,但实在太过莽撞了,稍有差池,便是大败亏输的局面。契丹称霸岭北数十年,整合诸族,实力强大,栾城一战,虽伤其筋骨,但根基犹在。幽燕形势复杂,汉兵已有十载,未踏入其土。虽然让他意外地拿下了幽州,但那是契丹内斗,方给了他机会......”&lt;/p&gt; 刘知远展开了说教,虽然刘承祐心中有些反驳的话,但很聪明地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平静地,表现出恭听训诫的样子。&lt;/p&gt; “而赵延寿此人,朕十多年前便知晓此人,虽小有才具,但不足为信,委兵于他,太欠考虑。”&lt;/p&gt; “父亲教诲的是,儿臣事后,亦觉胆战心惊,坐立难安。”刘承祐有点后怕地答道:“所幸,这异想天开,达到了应有的效果。”&lt;/p&gt; 瞥着刘承祐,刘知远眉毛一横,听出了刘承祐的言外之意。不由再度审视着他,表情严肃,斟酌片刻问:“你自成德归,幽州那边,赵延寿能守住吗?”118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显然,刘知远还是很在意幽燕的情况的。失燕云则必祸中原,正是明白这个道理,当初他才会极力反对石敬瑭割燕云以求契丹臂助。&lt;/p&gt; “儿臣不知?”刘承祐的回答则很干脆:“一切,只能看双方攻防结果了,时下已入秋,只要那耶律阮稳定住国内,必定引兵南下。契丹人,是绝对不会放弃幽燕的!”&lt;/p&gt; 言罢,注意到刘知远紧锁的眉头,大概能猜到他在顾虑什么,刘承祐继续说:“赵延寿得幽州,据坚城以守,得燕人之助,契丹人想要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重新夺下幽州的。据探报,幽燕之地胡汉矛盾爆发,大量汉民南投,心向燕军,这些都是赵延寿对抗契丹的底气。而幽州城中,在燕兵入城后,发生了一起针对胡人的清洗与屠杀,仇恨已深,燕兵几乎是不可能向契丹人投降的。至于赵延寿,即便此人反复,纵使他有意再投靠契丹人,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能否有好结果......”&lt;/p&gt; “且,不论幽州那边的局势,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发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有一点可以确定,在未来数年,乃至十年之内,大汉北部边防无虞!”&lt;/p&gt; 听着刘承祐侃侃而谈,刘知远不自觉地跟着点了两下头,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看着二子,慢慢回过味来了,刘承训向他汇报的,显然与刘承祐亲自说的,有所出入。见他这平淡之中指点江山、甫定乾坤的气度与风采,心中难免生出些复杂的情绪。&lt;/p&gt; “就眼下,背靠大汉,以挡契丹,才是赵延寿的最佳选择。而朝廷,也当给他与幽燕军民一定的支持,成为他们的后盾,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去抵挡契丹......”&lt;/p&gt; “你此前上表过,裂土封疆与赵延寿,就是这个打算?”刘知远盯着刘承祐。&lt;/p&gt; 点头,刘承祐稍微纠正了一下刘知远的说法:“暂时寄放与赵延寿之手罢了,其若能守,日后必有献土归流之时;其若不能守,那么将来,我朝自发兵取之!”&lt;/p&gt; 刘承祐这话,说得大气。刘知远也是微微一呆,舒出一口气,言语道:“看来,这燕王、幽州节度之尊位,还真就得允与赵延寿了。”&lt;/p&gt; 听刘知远这么说,刘承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应该是被他说服了。他也不求其他,只求刘知远不要真听那些“杂言”,坏了他的谋划。&lt;/p&gt; 也许是说干了嘴,刘知远命人奉上茶水,饮了两口,换了个话题说:“邢州的事,你做得过激了。”&lt;/p&gt; 眉头一凝,端在手中的茶杯顿在了空中,放下,刘承祐问:“您指的薛怀让?”&lt;/p&gt; “不然呢?”刘知远看着儿子,不悲不喜的样子,只是平淡地讲:“他是一方节度,你说免了就免了。逐其人,抄其家,解其军权,吞其精兵,谁给你的权力!”&lt;/p&gt; 说到这儿,刘知远手中的杯具定在了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lt;/p&gt; 气氛陡然间变得紧张起来,刘知远几乎就是在喝问刘承祐:“薛怀让到东京,跪到宫门前喊冤,细数委屈,闹得满城皆知。近日,朕已经收到了不止一份,地方节度上表问询此事的奏章。你觉得这些节镇,是如何看待此事?”&lt;/p&gt; “此事,我也有耳闻。”刘承祐倒是挺平静的,神色如常,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薛怀让心中不服,在邢州,留下他一条命,已是法外开恩,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胆量与脸皮到东京喊冤,世上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至于那些节度,我行此事,本就是做给他们看的!”&lt;/p&gt; 闻言,刘知远当即怒斥了一声:“刚愎自用,自以为是!”&lt;/p&gt; 刘承祐表情一滞,这,还是头一次被刘知远这般不留情面地喝骂,感觉,倒还挺新奇的。&lt;/p&gt; 见刘承祐脸色“难看”,刘知远又收起了怒容,平静地说:“朕以委任薛怀让为同州节度!”&lt;/p&gt; 这下,刘承祐的脸终于变了色,稍显愕然地看着刘知远:“您可知薛怀让之罪?”&lt;/p&gt; “朕知道!”刘知远这般回答。&lt;/p&gt; 刘承祐沉默。&lt;/p&gt; 见他低下头不说话,刘知远反倒好奇了:“怎么,不服气?”&lt;/p&gt; 视线微微上抬,刘承祐自闭地说道:“儿臣惟父亲之命是从,您既降下决定,心服口服。”&lt;/p&gt; 刘知远洒然一笑,黑脸上挂着笑容,倒显得有些憨。叹了口气,方才冲着刘承祐语重心长地说道:“二郎,锋芒毕露,锐气过甚,不一定是好事!大汉新立,百废待兴,还经不起折腾。这江山社稷,还需慢慢收拾,急不得啊。梁、唐、晋之故事,就在眼前,岂能不引以为鉴?”&lt;/p&gt; 下意识地抬头,与刘知远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了一下,迅速避开,刘承祐似有所得,喃喃地应道:“多谢父亲教诲。”&lt;/p&gt; 心中则不禁纳罕,刘知远既然将事情看得这般通透,为何东京的局势,此前会混乱成那样?&lt;/p&gt; “罢了!”刘知远却是失了谈兴一般,摆摆手:“去后宫见你母亲吧。数月在外,甚是想念,听闻你归来,她近日一直盼望着。”&lt;/p&gt; 提到李氏,刘承祐神情柔和了些,身体松弛下来,起身,恭顺地应道:“是。”&lt;/p&gt; “儿臣告退!”&lt;/p&gt; “对了!”刘知远叫住刘承祐。&lt;/p&gt; “父亲还有何吩咐?”&lt;/p&gt; 刘知远似乎琢磨了下,但话说得很顺畅:“自入东京,河东兵与归顺晋兵相合,顿增数倍,号令不齐,指挥不一,朕已痛定思痛,决意整饬。已诏令史弘肇与郭威负责整顿禁军,重编军营指挥,你所率龙栖军,也在其列,一并整训!”&lt;/p&gt; 闻言,刘承祐平静的表情变得有些麻木,一时没能接话,脑筋急转,刘知远也不急,似乎就等着他的回话。目光上瞟,瞥见了刘知远笃定的表情,他已然想明白了,身体慢慢地松弛下来,深深地鞠了个礼:“整训禁军,于国有利,儿臣自当全力配合,不敢有异议。”&lt;/p&gt; “好。”虽然只是通报刘承祐一声,但见他的态度,刘知远还是表示很满意。&lt;/p&gt; “朕在宫城外,给你准备了一座宅邸,在外征战数月,也是辛苦了,这段时间,在东京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刘知远笑眯眯地说:“另外,朕已决定,以你为枢密副使、中书令,加特进。”&lt;/p&gt; “谢陛下!”&lt;/p&gt; 刘承祐此时,内心毫无波动。&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5章 回府 不服,不满,不忿。自然是有的,而且那种心情很强烈,只是刘承祐不好表现出来,或者说,事已至此,愤怒怨艾已无用,反而可能引起刘知远更大的戒心。&lt;/p&gt; 陶谷此前与刘承祐讲过,到开封后,可能会面临皇帝一定的打压,这不,果然应验了。&lt;/p&gt; 轻描淡写间,便把刘承祐对龙栖军的直接统辖权给剥夺了。以京兵乱象,整顿禁军,这是势在必行的事,刘承祐不会有任何异议,只是以这样的方式连带着打压自己,换谁都心里都不爽,哪怕云淡风轻,那也是装的。&lt;/p&gt; 如今的龙栖军,有栾城之战的光芒加持,可称诸军之首。但是,整顿之后呢,尤其,还是让史宏肇主持整编事宜。&lt;/p&gt; 史宏肇如今在东京的名声,是兵畏民惧官厌,让他去整兵。想到这儿,刘承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正因如此,刘知远才以史宏肇主此事?&lt;/p&gt; 至于郭威,以其肃正笃重,有他在旁辅助监督,或可为整训结果兜底,不致让史宏肇做得太过。且不会引起太多矛盾与冲突,一直以来,郭威与史宏肇的关系处得都挺不错,在旁人眼中,他算得上是史宏肇的小弟。而郭威办事,又从来让刘知远放心......&lt;/p&gt; 凡是就怕琢磨,虽然各种杂念只是短暂地在头脑中过了一遍,但刘承祐仍旧有种隐约间猜到刘知远心思的感觉。然并卵,心情仍旧不爽。&lt;/p&gt; 不过,要说打压,也不是一下子打压到底,不是还赏了个甜枣嘛。加官,赏宅子,估计财帛之物也是少不了的。中书令则不提了,名不副实,枢密副使,倒是实权职位,仍在权力中枢,参赞军政,但是,上边有杨邠压着,而杨邠对自己的态度,难道让自己去与杨邠征争权......&lt;/p&gt; “殿下,这边走!”前边引路的太监突然发声,打断了刘承祐的思绪。&lt;/p&gt; “嗯。”淡淡地应了声,刘承祐随其转入另一条通道。&lt;/p&gt; “官家。”垂拱殿中,一名老阉低着腰走至御前,轻声唤道。&lt;/p&gt; 刘知远正看着奏章,抬了下眼皮:“他什么反应?”&lt;/p&gt; 宦官答道:“二皇子出殿后,很平静,神色如常,去寻皇后问安了。”&lt;/p&gt; “有没说什么?”刘知远问。&lt;/p&gt; “没有。”&lt;/p&gt; “我知道了。”刘知远严肃的黑脸似乎有所松弛,吩咐着:“添一盏茶。”&lt;/p&gt; “是。”&lt;/p&gt; 皇后李氏所居,曰仁明殿,刘承祐走到之时,已然收拾好了心情。习惯性地收拾了一下衣袍,不待通报,在两名宫娥的陪伴下,李氏已然走了出来,脚步略急,嘴里喊着“二郎”。&lt;/p&gt; 数月不见,李氏仍如此前那般,慈祥温和,美丽大方,身上的穿着并不艳丽,却透着雍容高贵。提起袍脚,刘承祐便双膝跪倒,朝李氏行礼,磕了个头:“儿子拜见娘亲。”&lt;/p&gt; “快起来!”见刘承祐行大礼,李氏赶紧上前,端着双手将他扶起。&lt;/p&gt; “去见过你官家了?”&lt;/p&gt; “是的。”&lt;/p&gt; “瘦了,也黑了。”打量着在刘承祐身上好生打量了一会儿,李氏温柔的表情间带着关切,伸手将刘承祐额头的灰尘抹去。&lt;/p&gt; 感受着李氏手指轻柔的动作,一股暖流淌过心间,李氏对他的好,刘承祐心中自知,且大概“自闭”之后,尤其体贴。&lt;/p&gt;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许最初的时候,刘承祐曾抱有某些腹黑的想法与目的,但如今,对这母亲,他是打心里认可,敬爱。&lt;/p&gt; “也结实了。”刘承祐拍怕胸口,显示自己的强壮。&lt;/p&gt; “有没有受伤?”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李氏慈爱眼神仍旧在刘承祐身上转悠着。&lt;/p&gt; 刘承祐温声道:“从征以来,儿一直身处虎贲保护之中,未伤及毫毛,反倒是不少将士,为了保护我,奋不顾身,丢了性命。”&lt;/p&gt; 闻言,李氏高眉稍蹙,尔后叮咛道:“人当怀感恩戴义之心,那些死伤的将士,对他们的亲属后人,要善加抚恤,以告慰英灵,酬其忠勇。”&lt;/p&gt; “娘亲说的是,此事儿子铭记于心,如今归朝,便着手此事。”刘承祐答道。&lt;/p&gt; 被李氏牵着,引导入殿中叙话。刘承祐乖巧地跟着,进入殿内发现,内部的装饰十分简约,没有一点奢靡之像,中央摆放着几台织机......&lt;/p&gt; 迎着刘承祐诧异的目光,李氏轻笑道:“在这宫中,闲来无事,织造几匹布。已然入秋,天气渐凉,为你们父子裁就几件衣裳。”&lt;/p&gt; 李氏说这话,没有一点做作,只给刘承祐一种平淡之中见真情的感觉。心有所感,郑重地朝李氏躬身一礼:“这天下,只有您才配母仪天下。”&lt;/p&gt; 刘承祐突然来这么一出,倒惹得李氏发笑:“你这孩子......”&lt;/p&gt; “来,给为娘讲讲这几个月的经历。听闻,你率八千兵去打契丹几十万军队,胆子实在太大了,惹人担心,如今听来,仍觉心惊......”落座叙话,李氏便如寻常女妇一般,唠叨起来。&lt;/p&gt; 刘承祐也没有一点不耐烦,将他出征以来的经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本该是一段精彩的传奇故事,尤其是栾城之战,但刘承祐实在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一板一眼,平铺直叙道来。大概是因为讲解效果的缘故,其间的惊险刺激倒被掩盖了,倒不致让李氏过于后怕。&lt;/p&gt; 不过,讲得平淡,听得认真,李氏并不觉得乏味的样子。&lt;/p&gt; 在宫内与李氏谈话有半个多时辰,其后,又在李氏这儿蹭了一顿饭,吃饱喝足了,方才告退。&lt;/p&gt; 出宫的时候,遇到了刘承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数月不见,这小子明显又长高了一些。正一身劲服,手里把玩着一颗翠珠,迈着轻快的步伐,在殿廊间晃荡着,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lt;/p&gt; 瞧见刘承祐缓缓走向宫门,刘承勋明显一惊,很是果断转向朝另外一边走去。&lt;/p&gt; “老三!”见状,刘承祐直接开口喝道。&lt;/p&gt; 闻声,少年加快的脚步一下子停了,整个人似乎都绷了起来,回过身来,望着刘承祐,苦巴巴的表情很快转换成笑容,小碎步迎了上来:“二哥,你进宫了。什么时候到开封的,怎么不让人通知我一声,我好去迎接你啊......”&lt;/p&gt; 刘承祐撇着他,说:“我看你,似乎并不想见我。”&lt;/p&gt; “怎么会?”刘承勋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绷着小脸,小心地说:“我这准备回去读书,二哥你不知道,爹给我找了翰林当老师,那老先生,十分古板,布置了一大堆功课......”&lt;/p&gt; 听刘承勋在那儿瞎扯,刘承祐脸色倒和缓下来,心中凭生出些许感慨。女生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刘承勋“解释完”,便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对他这个二哥,心头还是直发憷。小眼神不时上瞟,一看到刘承祐那张严肃的脸,便如触电一般挪开,垂下头,盯着鞋尖观察。&lt;/p&gt; 见其表现,刘承祐选择放过他,冲他摆了摆手:“你不是要去读书吗,去吧。”&lt;/p&gt; 闻言,刘承勋两眼一亮,顿时又笑嘻嘻的:“二哥你慢走。”言罢,便风风火火地去了。&lt;/p&gt; 收回目光,刘承祐继续迈着淡定的步伐,跟随引路的宫人,朝宫门外而去。宫门名叫宣武门,乍一看,还以为是玄武门。&lt;/p&gt; “殿下。”出门前,城门值守的控鹤军小校主动朝刘承祐打了个招呼。&lt;/p&gt; 大汉的控鹤禁军,当初还是刘承祐亲自选建的,一直沿用至今,到了东京,也是大内亲军。对那小校,刘承祐有点印象,当初是他从龙栖军中选拔的。&lt;/p&gt; “我记得你,你姓......姓李!叫李俭?”刘承祐说。&lt;/p&gt; 见刘承祐竟然还记得自己,小校有点意外加惊喜,当即答道:“正是末将。”&lt;/p&gt; 在他身上扫了几眼,禁军下级军官的装束,刘承祐问:“升职了?”&lt;/p&gt; 李俭答道:“李都帅信任,末将忝为宣武门城守,也有赖殿下当初提拔。”&lt;/p&gt; 刘承祐知道,他指的是他大舅,控鹤军都指挥使李洪信。&lt;/p&gt; “舅舅识人啊!”刘承祐说。&lt;/p&gt; “尽忠职守,好好看守宫门!”留下一句话,刘承祐没有多驻足,离开了。&lt;/p&gt; “是!”李俭则恭敬地应了声,退回岗位。&lt;/p&gt; 皇城外城门前,李崇矩率着刘承祐的亲兵扈从已然等待许久了,不敢靠近宫门,隔得老远,望到刘承祐立刻迎来上来。出征作战的时候,刘承祐的亲军编制是一营五百人,南下之前,被刘承祐缩减至五十人,仍由李崇矩统管,余者,或置于北边,或分调于龙栖军中担任低级军官。&lt;/p&gt; “殿下,您没事吧。”李崇矩望了望皇城,小心地问。&lt;/p&gt; 刘承祐不由轻轻地斥道:“我去见皇帝,那是我父,能有什么事!”&lt;/p&gt; 李崇矩有点尴尬,自知说错了话,赶紧闭上嘴。&lt;/p&gt; 刘承祐则看向后边被别开的太监,强势地吩咐道:“官家不是赏了我一所宅邸吗,引我前去!”&lt;/p&gt; “是!”那太监,本就是受了此命的,不敢怠慢,十分卑躬地答道。&lt;/p&gt; 汴宫的营建始于后梁,基本是仿照洛阳紫薇宫见建造的,规模虽小,布局却也差不多。北边是皇城,故兜一个圈子之后,方才走别门重入开封城。&lt;/p&gt; “龙栖军被安置在何处?”把李崇矩叫道车驾上,刘承祐发问。&lt;/p&gt; “暂时在城南大校场。”李崇矩答:“郭都虞侯派人传讯,一切都很妥当。”&lt;/p&gt; “派人通报诸军将校,东京不比真定,到了这里,都给我安分些,约束好士卒,不许惹事。另外,官家要整军,不管如何调整,积极配合!”想了想,刘承祐压着嗓子,对李崇矩吩咐道。&lt;/p&gt; 李崇矩闻言微愣,不过立即应了声是,并没有多问什么。他这点很得刘承祐喜欢,踏实做事,从不多嘴。&lt;/p&gt; 东京城内,坊市隔绝,管控很严,并不是很热闹,刘承祐暂时也无心去关注开封的坊里。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赶到了府邸,天色已经晚了。&lt;/p&gt; 距离皇城不远,一座庞大而豪华的宅邸,足表刘知远的心意,与刘承祐的“节俭”风格十分不搭。据那太监说,这座宅邸占地上百亩,水榭歌台,楼阁园圃俱备,历数十年,辗转多家,都是累朝极具权势的人物有资格居之。后晋时是权相景延广的家宅,契丹入汴,被耶律德光赏给燕王赵延寿,后来又被留守东京的契丹国舅萧翰占为己有。&lt;/p&gt; 刘知远进开封之后,便命人将之收拾清理,作为对刘承祐的嘉赏。&lt;/p&gt; 府中是有人的,刘承祐还都挺熟悉,都是他在晋阳的那些奴仆。&lt;/p&gt; “二郎。”柔柔声音中带着惊喜,得知刘承祐归府,匆匆急急地,耿氏便提着裙子,小跑入前庭。&lt;/p&gt; 显然,已经盼了许久了,待瞧见刘承祐那挺拔的身形,美眸中喜色更甚。一直近前,止住脚步,如水的目光在刘承祐身上流转着。美人柔怜,或许是心情激动,或许是跑得太急了,娇喘几口,缓了缓,方才盈盈下拜:“妾身恭迎殿下回府。”&lt;/p&gt; “起来吧。”刘承祐点了下头。&lt;/p&gt; 耿氏还是如以往那般,娇柔妍丽,肌肤雪白,嫩得能挤出水一般,穿着刘承祐比较喜欢的素装,妆扮也很淡雅,没有一点妖艳的感觉。美丽的脸蛋上,挂着点红晕,但掩饰不住那种病怜的气质,很是勾人。&lt;/p&gt; 虽比刘承祐长一些,但耿氏的年纪本就不大,尚不满二十。&lt;/p&gt; “嗯。”&lt;/p&gt; 虽然刘承祐的反应还是如以往那般,没有多少改变,但正因为熟悉,耿氏反而松了口气,没有想象中那种数月不见的疏离感。&lt;/p&gt; “带弟兄们入驻府邸,尽快熟悉府中环境!另外,家中亲人已迁至东京者,可告假探访!”刘承祐扭头朝李崇矩吩咐了一句,而后在耿氏的陪伴下,进入府中深处,直入内堂。&lt;/p&gt; 天气虽已转凉,但室内仍旧不免过热,将刘承祐脱下的外袍,挂到衣架上,耿氏亲自沾水给刘承祐挤了一张毛巾,递给他:“二郎。”&lt;/p&gt; 还是那般娇柔的声音,有些勾人。&lt;/p&gt; 一边擦着脸,刘承祐随口问:“什么时候到东京的?”&lt;/p&gt; “已经有一个月了,随晋阳官民,一道迁徙而来的......”耿氏帮刘承祐解着腰带,答道。&lt;/p&gt; “没什么意外吧。”刘承祐尬问。&lt;/p&gt; “有军马护送,又有府中卫士,自然顺利无事。”&lt;/p&gt; 转过身看着耿氏,在刘承祐的目光下,美人手里还拿着刘承祐的腰带,羞涩地垂下了脑袋。耿氏这个女人,是个极品美人,胜过天下大部分女人,尤其搭配着那种柔怜的气质。&lt;/p&gt; 感受着松垮垮的裤袍,伺候的侍女们早已识趣地退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6章 韬光养晦 耿氏身体柔弱,经不起折腾,稍微尽欢,便放过了她。在贤者模式下,刘承祐真觉自己像个哲人,头脑清晰,思域广阔,格局庞大,双目释放着智慧的光芒,看什么事物都能想出一套道理来......&lt;/p&gt; 然后,疲惫似洪流一般涌来,脖间被秀发摩擦地骚痒,耳边是美人轻声的呢喃。自耿氏口中,多的是家长里短,自晋阳的到开封的经历、府中的生活、宫中的赏赐、与东京贵妇们的交流等等。言语神态间掩饰不住的,是对刘承祐的思念与他归来的欣喜。&lt;/p&gt; 说到底,耿氏只是个侍妾,出身也不好,刘承祐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基本属无依无靠,没有安全感,刘承祐回来了,便觉安心。而刘承祐也能感受到,枕边的美人对自己的那种依恋。&lt;/p&gt; 于刘承祐而言,那种小女人的诉说,倒给了他新的感受,没有觉得厌烦,时不时地应承一两句,缠绵之中,心底的郁闷确是散去不少,直到,睡着。&lt;/p&gt; 等刘承祐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在耿氏的伺候下,沐浴着衣,洗净身上残留着的惹人遐思绮念的异味与垢物,换了身干净的衣服。&lt;/p&gt; “夜里天凉。”耿氏很体贴地都给刘承祐披上了一件袍服。&lt;/p&gt; 这个女人,十分地殷勤,但很自然,目光都没自刘承祐身上挪开过。在堂间,准备了一些吃食,菜色倒不复杂,刘承祐最喜欢吃的豆腐,鸡蛋羹、炒菘菜还有一盘烤羊肉,再加一碗小米饭,很讨刘承祐欢心。&lt;/p&gt; 刘承祐从来不挑食的,实则有得一碗豆腐吃,便能满足。&lt;/p&gt; “这些食材,都是哪里来的?”刘承祐随口问道。&lt;/p&gt; 耿氏答:“都是李婆打理的,每日都有专人送上府门。”&lt;/p&gt; 刘承祐点了点头,筷子停住:“也不知,开封城中,有多少人家,能够正常购得这些菜食。”&lt;/p&gt; 东京城中的情况,耿氏估计也有所耳闻,听刘承祐感慨的语气,不由劝慰道:“会好起来的,这段时间,城内外已安定了许多。”&lt;/p&gt; “你也吃点?”&lt;/p&gt; “妾身不饿。”美目盼兮,耿氏打定主意看着刘承祐吃饭。&lt;/p&gt; “启禀殿下,陶谷与魏仁浦两位官人过府拜访。”没吃几口饭,侍卫于堂门前禀报。&lt;/p&gt; “二人联袂来访?”刘承祐问。&lt;/p&gt; “只知二人同时到的。”&lt;/p&gt; 刘承祐吩咐着:“引他们来此厅堂叙话。”&lt;/p&gt; “妾身先退下了。”耿氏见状,悠然起身回避。刘承祐冲她点了下头,这个女人的乖巧,让他感觉十分舒服。&lt;/p&gt; 府中偏厅内,陶谷与魏仁浦照面,略感讶异,精明的目光扫在魏仁浦身上,以一种视小辈的语气问:“道济啊,你此番过府拜谒,很是迅速啊,家中可曾安顿妥当?”&lt;/p&gt; 陶谷有些卖老,问话也有些不客气,不过魏仁浦并不以为意,洒脱地回答道:“在下在东京,孑然一身,倒无俗事烦扰。”&lt;/p&gt; “老夫有所耳闻,前朝为胡寇灭亡前,道济你将妻子尽数送还乡里,如今想来,却是有先见之明,保家人免刀兵流离之祸。这天下,有这等眼光的,绝对是凤毛麟角。也难怪,你能得殿下如此信任,殿下识人吶......”陶谷盯着魏仁浦夸,最后一句话,发音极重。&lt;/p&gt; 魏仁浦则保持着谦虚:“陶公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lt;/p&gt; “二位,殿下在堂间等候,请随末将来。”闲侃间,李崇矩现身,对二人指引道。&lt;/p&gt; “有劳李将军了。”陶谷率先起身,脸上堆着笑容。&lt;/p&gt; 二人跟着李崇矩在府中穿梭行走,曲折回廊,兜转数次,一路可见楼阁,甚是豪贵。陶谷有些感叹,瞳孔深处的艳羡几乎隐藏不住,魏仁浦则面色如常。&lt;/p&gt; 至堂间,刘承祐饭才吃了一半,当即行礼。&lt;/p&gt; “免礼,坐。”&lt;/p&gt; “谢殿下。”&lt;/p&gt; 刘承祐放下割肉的刀子,将一片娇嫩脆黄的羊肉塞入嘴中,擦了擦油腻的嘴和手,方才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意寻你们商量些事。”&lt;/p&gt; 闻言,陶谷神色一动,侧俯下身,观察着刘承祐的表情,一脸精明地猜测道:“可与面圣之事有关?”&lt;/p&gt; “如陶公所言,打压已至。”刘承祐看向陶谷,也不卖关子,直接答道,随即将进宫面圣的结果简单地同二人讲了一遍。&lt;/p&gt; 听完刘承祐的描述,陶谷一副果然如此、不出我料的表情,腰杆慢慢地直了起来,开口道:“此事早在预料之中,殿下不必过虑,只是没想到,天子会这般着急罢了。”&lt;/p&gt; 不知为何,刘承祐总觉得,陶谷说这话时,有点小得意。&lt;/p&gt; “陛下此举,削权压制的目的,几乎明摆在眼前。然若说能有多大效果,那倒也不见得,殿下的威名,已为天下唱,非这点手段便能消除的。整编禁军之事,殿下只需与郭枢密多加联系,他是郭荣之父,有这层关系在,想必不难拉拢。通过郭枢密施以影响,整军之事,又岂能完全避过您。另外,再将龙栖军的这些旧部控制在手,便不虞其他,龙栖军就还是在您手中......”&lt;/p&gt; 听完陶谷的话,刘承祐眉头不由地蹙了下,对他的建议,有点不满意,总觉太过急功近利,不怎么稳当。&lt;/p&gt; 见刘承祐没什么反应,陶谷讷住了,嘴上的笑容消去,下意识地拎起了他的胡须。&lt;/p&gt; 刘承祐看向魏仁浦:“魏先生怎么看?”&lt;/p&gt; 闻问,魏仁浦斟酌了片刻,拱手回答道:“属下以为,动不如静。殿下的应对,已然不错,整饬禁军,事关社稷安危,从大局看,应当全力支持,无需抱有过多小心思。陛下这样安排,就是想要削减您的兵权,既存压制想法,殿下倘若有过多动作,岂非是与天子相对抗?”&lt;/p&gt; “至于龙栖军诸军校,殿下视他们为兄弟手足,本是恩威并重,浴血沙场、并肩作战半载的情谊,又岂是短时间能消除的,何需多余的手段去控制,只需如常维系即可。过多的动作,利或不见,反惹猜疑......”&lt;/p&gt; 魏仁浦话说完,陶谷脸色眼见着难看起来,这几乎是将他的建议给全盘否定了,他哪里开心得起来。不过,仔细想想,却不得不承认,魏仁浦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抛却功利之心的时候,陶谷的头脑还是很清晰,很有见解的。&lt;/p&gt; “难道,我就什么都不做?”刘承祐问。&lt;/p&gt; “韬光养晦!”魏仁浦答:“陛下既委您为枢密副使,便如常参与军政即可。况且,龙栖军在手,只是龙栖一军。若整编之后,影响的,却是整个禁军!”&lt;/p&gt; “可是,史宏肇此人!”刘承祐道出他的顾虑:“此人骄横,若兵权尽付于此人之手,只怕日后更加难制!”&lt;/p&gt; 陶谷见机插话,又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为统帅者,跋扈骄怠,常为人主所忌。史某若不晓收敛,天子又能容他几时,早晚自取其祸。”&lt;/p&gt; 刘承祐若有所思,叹了口气:“看来,在这东京,我得低调行事了。”&lt;/p&gt; “整编之事,尚未有个具体的章程,结果如何,仍需观望,殿下实无必要,太过顾虑。”魏仁浦又说。&lt;/p&gt; “我明白了。”刘承祐点头,只是眉宇始终凝着。&lt;/p&gt; 见魏仁浦在刘承祐面前又讨了好,陶谷琢磨了一阵,有点谨慎地发言道:“殿下此时应该顾虑的,应该是陛下压制您的目的所在......”61文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你想说什么?”看他那眼色,刘承祐直接问道。&lt;/p&gt; “大汉虽立,然东宫之位空悬,殿下同样是嫡子,当早做打算才是。”陶谷小心地说。&lt;/p&gt; 此言落,魏仁浦也不禁抬头看了看刘承祐。&lt;/p&gt; 刘承祐则没有表现出意外,也没说什么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淡淡然地挥手,让二人回去休息。而他自己,则继续拿起刀子,割那已然微凉的羊肉,面无表情间,心绪却不禁起伏。&lt;/p&gt; “殿下。”晚点的时候,宽敞的书房中,刘承祐正在沉思,李崇矩走了进来。&lt;/p&gt; “何事?”&lt;/p&gt; 李崇矩回答:“方才陶先生离开的时候,悄悄找到末将,说他在开封的府宅被一个武节军营指挥占了,讨要不得。不敢以此小事烦扰殿下,故寻到我,希望我能前去,帮他讨回来。末将觉得,此事还需禀报殿下。”&lt;/p&gt; “陶谷这是借你之口转述于我啊。”刘承祐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了。&lt;/p&gt; 看李崇矩的表情可知,估计心里门清,他虽然老实,却也精明:“殿下您看,此事如何处置?”&lt;/p&gt; “陶谷落脚何处?”&lt;/p&gt; “暂时借宿于其友家。”&lt;/p&gt; “武节军的营指挥,史弘肇手底下的人啊。”刘承祐淡淡地说道,心中本有计较,直接吩咐:“你明日带几名卫士,拿着房契,找好证人,陪陶谷去一趟,帮他把宅院拿回来!”&lt;/p&gt; “是!”&lt;/p&gt; 陶谷之事,于刘承祐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不足为道。不过,牵扯到史弘肇的人,呵呵,哪怕占着理,也不知那史都指挥使会不会跋扈跳脚!&lt;/p&gt; 李崇矩恭敬告退,望着其背影,刘承祐忽然唤住了他。&lt;/p&gt; “殿下还有何吩咐?”&lt;/p&gt; 刘承祐原本绷着的表情松懈下来,对他说:“府中的庶务,你接下来也多费心,不要仅把自己,当个侍卫!”&lt;/p&gt; 李崇矩先是一愣,然后那张普通的脸变得更加普通了,长揖拜道:“是。”&lt;/p&gt; ......&lt;/p&gt; 和刘承祐一样,刘知远也在皇城外赏了刘承训一座府邸,距离刘承祐这边也不远,就隔着一座里坊。&lt;/p&gt; 夜尚早,不似寻常人家,远没到歇息的时刻,刘承训坐在书案后,挑着灯看两京各州县上报的民事民情。刘承训回朝之后,被刘知远任命为中书侍郎、政事令、同平章事,以流民难民泛滥之故,负责抚慰民生,还民休息之事。&lt;/p&gt; 刘承训本就有仁爱之风,至东京途中,也亲眼见过了太多民间疾苦,对两京地区的那些百姓,也是抱有十分的同情。被委以此事,他倒没有多想“收买人心”之事,只是尽心地想要去帮助解决流民的生计问题。&lt;/p&gt; 身上紧紧地裹着一件裘袍,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不时咳嗽几声,自喉咙发出的闷声有点沉重。这几日,寒热交替,一个没注意,着了凉,一直于府中养病,刘知远也允他府中办公。今日刘承祐归来,他本欲去迎接的,只是身体颇感不适,也就作罢了。&lt;/p&gt; “殿下,杨枢相求见!”刘承训看公文看得认真,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一名内侍走至帘幕外,打断了他。&lt;/p&gt; 闻报,刘承训立刻吩咐道:“快请。”&lt;/p&gt; 没一会儿,杨邠在内侍的引路下走入了房间,刘承训亲自迎了上去,拱手说:“杨相公。”&lt;/p&gt; “殿下。”&lt;/p&gt; 打了个招呼,二人落座,奉茶。&lt;/p&gt; “您身体如何了?”杨邠问。&lt;/p&gt; 刘承训笑答:“无妨,偶感风寒,休养一阵便好了。”&lt;/p&gt; “相公此夜来访,所谓何事?”两个人也算十分熟悉了,在朝堂上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稍作寒暄,刘承训直接问道。&lt;/p&gt; “殿下,二皇子回来了!”杨邠严肃着一张脸,说。&lt;/p&gt; 刘承训轻咳了两声,嘴角挂着点笑意:“我知道,应该进宫见过驾了,正打算明日请二郎过府一叙。”&lt;/p&gt; 见刘承训这种反应,杨邠眉头高锁,加重着声音重复了一句:“殿下,二皇子回来了!”&lt;/p&gt; 这下,刘承训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疑惑地看着杨邠:“相公想说什么?”&lt;/p&gt; “殿下,二皇子这是携不世之功而归,其势中天,您要早作准备啊!”抽了口气,杨邠又压低嗓音,说道。&lt;/p&gt; 听其言,刘承训面色变了变,他又不傻,沉默了一下,方才问:“相公到底想说什么?”&lt;/p&gt; 杨邠很痛快,也不拐弯抹角,说:“殿下,您是嫡长子,又受群臣敬重,又素拥贤名,本是继嗣之君的不二人选。但这近一年来,二皇子同开了窍一般,参与军政,此番又在河北闯出了偌大的名头,立下盖世功勋。这对您的地位,是莫大的威胁,不得——”&lt;/p&gt; “相公此言过了!”刘承训没等杨邠说完,直接打断他:“二郎小小年纪,殚精竭虑,百战沙场而归,对国家是又莫大功勋的。大汉方兴,正当我父子并群臣齐心,共造乾坤,济世安民之际。相公身为枢相,秉执军政,上佐天子,下顺黎民,岂可对二郎抱有猜忌之心!”&lt;/p&gt; 听刘承训这么一套说辞,杨邠有点惊住了,很想教训一句“天真”,但见刘承训那一脸正气的样子,又有些说不出口。&lt;/p&gt; 顿了一小会儿,组织了下语言,说:“殿下宽仁若此,殊不知人家是什么心思?若非心怀大志,以其尊,岂会冒风险,从军旅之事,亲历矢石?您提到济世安民,可曾记得唐太宗之故事?”&lt;/p&gt; 说道这儿,刘承训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有点难看。&lt;/p&gt; 杨邠继续说:“如今,官家还未立太子,这便更给了二皇子窥视之机。殿下若不警醒,只恐为其所趁啊!”&lt;/p&gt; “够了!”刘承训似乎生气了,一拂袖,十分难得地冲杨邠发着火:“相公这是欲间我兄弟的感情吗?”&lt;/p&gt; “臣不敢。”杨邠脸色也不好看了,不过终究没硬顶。&lt;/p&gt; 刘承训情绪激动下,不由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但见杨邠闷坐在那儿,刘承训思量了一阵,收敛起了怒容:“孤话说重了,相公莫要介意。”&lt;/p&gt; 杨邠摇摇头。&lt;/p&gt; 刘承训能够感受到杨邠对自己的善意,实在不好责备他,想了想,说道:“父亲不是唐高祖,二郎不是李世民,孤,也不是隐太子。”&lt;/p&gt; 刘承训说得很冷静,但从其语气间,杨邠还是感到了一丝波动,显然,刘承训并不是一点都不在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7章 郭氏父子 再是君子,再讲究孝悌之义,刘承训终究不是圣人。在皇位面前,面临刘承祐迫近的威胁,又哪里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无动于衷。&lt;/p&gt; 这些年来,以其年纪身份、以其才能德行,刘承训自己潜意识里都将自己视为百分百的继嗣人选,确从来没考虑过他那两个弟弟的威胁,刘承祐这甫一崛起,只怕刘承训还是有些不适应的。&lt;/p&gt; 都冷静了下来,杨邠看着刘承训,说:“殿下,不管二皇子那边如何,您是必须有所准备。军队,尤其是禁兵,乃重中之重,在这方面,二皇子有龙栖军,已占了先机。”&lt;/p&gt; 杨邠开始替刘承训筹划着:“但是,过犹不及,二皇子年轻气盛,不知收敛,栾城之战虽让他名动天下,却也使其骄狂而不自知,惹得官家与文武忌惮。据闻,官家已暂夺其兵权,行打压之事。此番,以史宏肇整饬禁军,这便是您的机会,可与史宏肇联络,借机安插一些将领,掌控一部分军队,同时打压龙栖军。史宏肇此人肚肠不大,在晋阳之时便对二皇子多有小觑,想来也是愿意与殿下您多加亲近的......”&lt;/p&gt; 脸上突然浮现出一团潮红,杨邠的话,似乎让刘承训有些羞臊,不过他此次没有开口反驳,只是俊眉皱得很紧:“史宏肇!”&lt;/p&gt; 就如刘承祐不喜欢史宏肇一样,刘承训对其人,也是分外不喜,有些忌惮地说:“史宏肇专横无礼,狂傲暴戾,不可与之谋!”&lt;/p&gt; “殿下不可感情用事。”杨邠说:“史宏肇虽蔑视臣等,却绝不敢轻慢殿下。其人粗鄙,实不得人心,满朝非之,日后随手便可缚之。时下,却可多加拉拢。”&lt;/p&gt; 杨邠的神色间,也不禁表露出厌恶。&lt;/p&gt; 要说此时的汉朝堂,憎恶史宏肇的人中,杨邠绝对是最有份量的一个。史宏肇这个人,真的是神憎鬼厌,除了本身的性格讨人嫌之外,尤其蔑视文臣。入汴之后,史宏肇已经不止一次当众宣扬,文臣无用无功,不足以与其并列。更是几次当着杨邠的面,让其下不来台。&lt;/p&gt; 刘承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眉宇间的疑虑消去,却没继续再深入此话题的意思,反而有点刻意转变,起身拿起书案上的一篇文书,递给杨邠:“相公,关于京畿流民事,我拟了一个条陈,准备上呈,您帮我参详一二。”&lt;/p&gt; 杨邠呆了下,目光自刘承训身上落到那封文书上,微微一叹,接过阅览起来。且看着,脸色渐凝。&lt;/p&gt; 刘承训所列几条,大都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无非是分配土地,发放粮种,租借耕牛、农具等等。而观其细节,显然是有参考刘承祐在真定时的处置办法。&lt;/p&gt; 抬头,注意到刘承训有点期待的眼神,杨邠还是摇了摇头:“殿下的想法,却是好的,不过,想要实现,却不容易。”&lt;/p&gt; “为何?”刘承训急问。&lt;/p&gt; “帑藏空虚,国用不足以支撑!”杨邠简单地说。&lt;/p&gt; 刘承训显然是有所准备的,立刻说道:“我查看过,府库之中,尚有钱粮。夏粮入库,再加自契丹手中夺回的资财牲畜,足够支撑!”&lt;/p&gt; “殿下,东京城尚有数十万官、军、民需供养啊。”杨邠解释道:“何况,国库亦需留存足量的钱粮,以备不时之需!”&lt;/p&gt; “难道救济难民,还民休息,重建园篱,还非不时之需吗?”&lt;/p&gt; 刘承训的眼光,显然仅局限于京畿这一片地区。杨邠抱着种教育的态度,对他说:“如今天下初定,各州节度来归,但终究只是名义上的归附。大汉初建,虽务怀柔,但于要害之处,朝廷必将有所调整,尤其是邺都杜重威。稍不遂其意,便可招致其复叛。关中地区,局面靡顿,混乱已持续半载之久,凤翔侯益、京兆张彦超虽飞表输诚,仍抱猜疑以观望。又有蜀军虎视眈眈,在旁窥伺。甚至荆南高氏、南唐李氏,这些都不得不防!”&lt;/p&gt; 杨邠一番话,把刘承训说得有些难受,心胸之中仿佛憋着什么一般。怎么大汉的面临的局势,就一直没好过,入了中原,占了河北,反而每况愈下,刘承训是真不解。&lt;/p&gt; 沉默几许,有些郁闷地说:“难道朝廷就要一直无所作为吗?”&lt;/p&gt; “凡事当有所取舍。”杨邠倒挺淡定,有点冷酷:“为国家大计,只能舍弃小家!”&lt;/p&gt; 刘承训却很坚定地表示:“南来东京之后,我只觉大汉就如同架在烤炉之上,良政不兴,民怨沸腾,必须要改变。此安民之策,孤必担之,一力推行!”&lt;/p&gt; 刘承训大义凛然,杨邠这回倒没再多说什么,拱手朝他拜了拜。&lt;/p&gt; ......&lt;/p&gt; 同样在这秋夜,郭府之中,摆了一场家宴,为养子接风洗尘。郭家也算枝繁叶茂,皆随众迁徙至开封。郭威膝下,丁口不少,诸子尚幼,还没什么糟心事,一家子聚在一起,倒是其乐融融,十分和洽。&lt;/p&gt; 一直到夜深了,家宴散去,郭威方叫上郭荣至书房,与之单独问话。&lt;/p&gt; “此次历练,感想如何?”对郭荣,郭威一向是满意的,闲谈间也分外温和。&lt;/p&gt; 郭荣还是沉吟了一会儿,方才答道:“经契丹之乱,国民之疾苦,远迈前朝,各处民生凋敝,匪盗丛生,若不思良策镇定地方,以图拯溺,与民休息,早晚必有大祸。且汉祚虽兴,然实则内忧外患。北失强险,而有契丹,南面空虚,则诸国割据,皆大患。于内,则藩镇之弊病固深,朝堂之上......”&lt;/p&gt; 说到这儿,郭荣看了郭威一眼,却没往下说了。&lt;/p&gt; “你看得倒也还透彻,至于朝政的混乱,却也没什么不可直言的。前番二苏任事,此二者以霸府幕佐,骤至宰辅,能所不及,为政混乱。杨邠与王章是有能力手腕的,有他们整肃,近来倒有拨乱反正之效,不过朝堂的争端,短时间内是难以平息的。”郭威基本是顺着郭荣的话往下说。&lt;/p&gt; “朝政何以混乱至此?”哪怕是郭荣,也是心怀疑惑的。&lt;/p&gt; “这,也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你既来朝,多待些日子,也就明白了。”郭威叹了口气,顿了下,看向郭荣,沉着声音问:“你在二皇子麾下也这么长时间了,对他评价如何?”&lt;/p&gt; 郭荣有点意外,但在郭威认真的眼神下,还是考虑了下,稍显慎重地回答道:“明睿雄断,器量恢弘,怀志图略,有征伐之能,济世之才,安民之智......”&lt;/p&gt; 刘承祐若是知道,郭荣对自己的评价,有这么高,估计能笑出来。显然,郭威也是相信养子的眼光的,再综合他自己的观感判断,却是摇了摇头:“二皇子有此才器,于国家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啊。”美食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郭荣稍疑。见状,郭威起身自书案上翻出了一封不薄的公文,递给郭荣:“为父与史宏肇奉诏整顿京畿诸军,重编禁军,这是史宏肇牵头初步拟定的计划......”&lt;/p&gt; 带着疑惑的心思,郭荣阅览了一遍,看得很认真,上边已详细地写着,裁撤哪些旧军,新编几军,编制如何,将校属谁......显然,整军的事,早做好了准备。&lt;/p&gt; 很快,郭荣惊声道:“这是要将龙栖军拆分?史宏肇焉敢如此?这是欲彻底得罪二皇子?”&lt;/p&gt; “龙栖军如今的战力,已是诸军最强,散之充于诸军,有利于整个禁军战力的提升。”郭威解释道,这种说辞,只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坐下,又补充说:“若无官家的授意,史宏肇又焉敢如此?”&lt;/p&gt; 郭荣虽沈重寡言,然内秀其中,本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即便意识到了:“天子欲打压二皇子?”&lt;/p&gt; “是啊,否则前番开封怎么会又那么多针对他的汹汹舆论!”郭威说:“时下大汉的情形,与唐武德年间,何其相像。但国家面临的险峻局面,却是数倍于唐初。”&lt;/p&gt; “皇帝,会忌惮自己的儿子吗?”郭荣问了句。&lt;/p&gt; 郭威沉默,对此言,他有些不方便做评说。良久,叹道:“官家如何考虑,非我等所能猜测。但这储位之争,恐怕是难以避免的了。”&lt;/p&gt; 郭荣微微垂下头,骤然接触到这种核心问题,他有点诧异,不过诧异过后,开始琢磨起,郭威今夜与他讨论此事的目的了。思虑一会儿,目光清明地看向郭威,低声好奇问道:“父亲您是大汉重臣,权在枢密,秉掌军事,必然波及其间。既然储位之争不可避免,您打算站在哪一边。”&lt;/p&gt; 闻此问,郭威抬指虚空点了郭荣两下,似乎被问到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看?”&lt;/p&gt; 郭荣神情一肃,却是很坚定地答道:“以儿的想法,自然支持二皇子!”&lt;/p&gt; 感受着郭荣那肯定的语气,郭威微讶,他知道自己这养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却也没料到在这等敏感的大事上也如此果断,还是开口问:“为何?”&lt;/p&gt; “我对大皇子并不熟悉,但对二皇子却已足够熟悉,其有明主之资,岂有认生不认熟的道理。再者,大皇子虽有贤名,但太过文弱,于武功上没有建树威名,若在治世,以嫡长子之尊,二皇子万难与之相争。但,在此乱世,非雄主无以存身存国,这数十年来,自梁唐至晋汉,皆是这个道理!”郭荣娓娓而谈。&lt;/p&gt; “龙栖军的情况,我很清楚,将校多有勇略,且多为二皇子简拔于行伍,似马全义、向训,乃至那孙立,也他有生死的交情。还有布置在北边的慕容延钊、罗彦瓌,这些人,俱受其恩德,无论在哪里,都可为其所用。将士信奉强者,殿下年纪虽小,却已有强者之姿!”&lt;/p&gt; 听其言,郭威突然问道:“你所说的这些将校,包括你吗?”&lt;/p&gt; 郭荣似乎答非所问:“儿很佩服殿下识人之明,用人之智!”&lt;/p&gt; 郭威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起身背着手,在书房中踱了好几步,透过窗扉望着屋外清凉如水的夜色,长叹一声:“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安重荣当年一席话,发人深省,却又让人脊背寒凉啊!”&lt;/p&gt; 郭荣跟着起身,站到郭威侧后方,说:“这也是天下混乱的根源所在。皇权不兴,君威不振,兵不能为国有,而将帅私之,天下必乱!”&lt;/p&gt; 眼见着话题跑偏了,郭威轻咳了两声,朝郭荣提醒道:“今夜我们的谈话,不可走漏出去了。”&lt;/p&gt; 郭荣淡淡一笑:“自然不会。”&lt;/p&gt; 沉吟片刻,郭威还是忍不住发出感慨:“纵使二皇子强悍,他想要顺利当上太子,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史弘肇、杨邠这些人,便是一道难以迈过去的坎,尤其是杨邠,有他的谋划扶持,大皇子的优势仍旧很大。更重要的是,君父若欲压制,为儿臣者,如何应对?”&lt;/p&gt; 对于这个问题,郭氏父子都没继续挖掘下去的意思了,实则两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答案。&lt;/p&gt; “罢了,这些事情,非我们谈论便能够有所改变的。”郭威摆了摆手说,很快低收拾好心情,问郭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lt;/p&gt; 郭荣有些不明白地看着父亲。&lt;/p&gt; 见状,郭威立刻把话说得明白些:“禁军整顿,你是欲继续于军中任职,还是谋求外放?”&lt;/p&gt; “您觉得呢?”郭荣征询郭威的意见。&lt;/p&gt; “这要看你自己!”郭威答。&lt;/p&gt; 皱着眉想了想,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郭荣回答道:“京中恐无我这种后辈的用武之地,若得外放一州,施展拳脚,儿愿往!”&lt;/p&gt; “你想去什么地方?”&lt;/p&gt; “关中或者河北!”郭荣回答地很干脆。&lt;/p&gt; 郭威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去澶州吧,过几日,我荐你为澶州防御使,以你此次的功绩,再加我的面子,此事不难!”&lt;/p&gt; 提到澶州,郭荣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朝廷要对杜重威动手了?”&lt;/p&gt; 对郭荣的机敏,郭威表示很满意,淡淡地说道:“不是朝廷要对他动手,而是倘若他有异动,朝廷需要有所防备!”&lt;/p&gt; 郭荣若有所思,郭威略作思量,又朝他嘱咐道:“外放之事,你亲自与二皇子解释一番。”&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8章 整编事 刘承祐很听话,表现得也很洒脱,说让歇息休养,就老实地待在府中,舒缓半载戎马倥偬的疲惫与压力,表现地十分安分。&lt;/p&gt; 抛却一切军政,每日就在府中读书、练字、习武、充实自己,如当初在晋阳那般,每日早晚进宫给母后李氏请安,回府便如往常,偶尔与刘耿氏调调情,还在府内的园圃中垦出了一片地,捣毁了原本的花花草草,种了点小菜。很闲适,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的。&lt;/p&gt; 然而在暗地里,刘承祐对朝政、对国事、对京畿乃至天下局势,没有放松过片刻关注。&lt;/p&gt; 清晨,晨色尚且朦胧,雾气尚未彻底散去,刘承祐便已身在仁明殿中,给李氏请安。殿中,则是日常的母慈子孝的场景。&lt;/p&gt; “来,试试,合不合身?”李氏亲自拿出一件锦袍,给刘承祐换上。&lt;/p&gt; 刘承祐一副谦孝的表现,任由李氏在自己身上动作。知道刘承祐喜素色,李氏刻意挑选的灰锦,上边绣着一些银白色的山海花鸟图案,显得十分精致。&lt;/p&gt; “殿下,这些花纹,都是娘娘一针一线,亲自绣的。”边上,一名伺候的女官对刘承祐道。&lt;/p&gt; “慈母手中线。”闻言,刘承祐顿时朝李氏奉承道:“娘亲真是心灵手巧,您的手艺真是巧夺天工。”&lt;/p&gt; 李氏则不由白了刘承祐一眼,如今刘承祐说些甜言,她也是见怪不怪了。退后两步看了看整体效果,凤眉一蹙:“有些偏大了,脱下来,我再改改。”&lt;/p&gt; “不用了,正合适。”刘承祐则抻了抻手,轻声道:“再过个一年,也就贴身了。”&lt;/p&gt; “早膳准备好了。”内侍前来禀报。&lt;/p&gt; 刘承祐朝李氏一抱拳:“儿刻意没吃早饭,又要在您这边蹭一顿了。”&lt;/p&gt; “早准备了你的碗筷。”李氏伸手,在刘承祐额头轻柔地点了一下。&lt;/p&gt; 一碗粥下肚,李氏凤目瞟着刘承祐,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几日,在府中歇息得如何?”&lt;/p&gt; 刘承祐回答:“甚好,已尽释征伐之疲。”&lt;/p&gt; “官家让你休养,你便好好休养,莫要焦虑,心情郁结。国家初立,百废待兴,还需你们父子,合力图兴......”&lt;/p&gt; 听李氏这么说,刘承祐不禁抬首,诧异地看着她,只见她母亲的雍容玉面上,神态自然,嘴角噙着点柔和的笑容,那双慈爱的眼睛,却是有些深邃。&lt;/p&gt; “是!”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刘承祐轻声应道。心中却是不禁猜测,母亲突然说这话,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受刘知远的指示前来安抚自己?&lt;/p&gt; 自李氏那儿告退后,自垂拱殿那边来人,刘知远相召。顺道,刘承祐便去了,途中,遇到了同样受召的刘承训。&lt;/p&gt; 两兄弟打了个招呼,寒暄两句,刘承祐看着刘承训问:“大哥,你身体如何了?”&lt;/p&gt; 秋晨确实清凉,风冷飕飕地刮,不过却也没冷到那个地步。但刘承训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袍子,把头都罩起,似乎受不得风吹。&lt;/p&gt; 刘承训的身体状态显然不怎么好,白皙的俊脸上泛着一团异样的红润,紧了紧身上的袍子,露出点笑容答道:“并无大碍,就是一般的伤害,服过太医开的药后,已然好转许多。”&lt;/p&gt; 观察着刘承训表情,刘承祐眉头稍微蹙了下,提醒道:“大哥不要太过劳累了,流民之事,可多交与下面的官员去做,不需如此辛苦奔波。”&lt;/p&gt; “无妨。”刘承训摆了摆手。&lt;/p&gt; 这些日子,刘承训基本都忙着处置京畿地区流民的问题,从刘知远那里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支持,在郑州地区,划定了一片区域,用以实施官屯。还举荐前三司使刘审交为郑州刺史兼营田使,负责实施政策。&lt;/p&gt; 这一回,刘承训倒是用对了人,刘审交已年逾古稀,但此人老而弥坚,且治政才能卓著。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每历事,矜恤抚理,官民称善。以刘审交落实其事,却是十分顺利,井井有条,纵使日子艰难,有这么廉平慈善的老人做榜样,却也能抚定人心。&lt;/p&gt; 刘承训呢,则一心扑在上面,时不时还亲自西去郑州察看情况。见那边有了效果,听说刘承训已经打算着手其他地区的。看起来,刘承训有些急。&lt;/p&gt; 见刘承训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刘承祐也没再多劝什么,落后半个身位,两人联袂前往,随口问道:“大哥可知,父亲相召所谓何事?”&lt;/p&gt; 刘承训扭头瞧了刘承祐一下,眼色微闪,轻咳两声,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应该是整军之事吧。”&lt;/p&gt; 近来,汉廷军政,以两件事为要,其一是诸节度调迁,其二便是禁军整饬。节度调迁,仍在商讨中,调谁,何时调,非特别紧要,但禁军的整治却是眼前的事,甚至于,只有禁军整肃了,汉廷才能腾出精力来对各地的方镇进行调整。&lt;/p&gt; 垂拱殿中,枢密使杨邠、副使郭威、三司使王章,再加禁军统帅史宏肇并在。刘知远阅览着最终的整编章程,史宏肇则亲自向他汇报着。&lt;/p&gt; “侍卫司下马步军依前例,设护圣、奉国两军,两军属下分置马、步军。前朝众军,广锐、散都头二军沿置,余下如兴国、威顺、忠卫、兴顺、弩手、宗顺等军,兵不满员,将校空遗,尽数裁撤,兵马并入新军。北来河东兵马,留武节、兴捷、龙栖三军,余者裁撤并入三军。另,臣等议取诸军少年精壮者,新设大军,以为禁军精粹。以上大小诸军额满之后,余者另设小军,军号另置......侍卫司下辖诸军,整顿结束后,马步军计以十一万卒。”&lt;/p&gt; “皇城殿前部署诸军,内殿直、散员、控鹤三军沿设,另置新军,计两万兵马。”&lt;/p&gt; “......”&lt;/p&gt; 史弘肇大概给刘知远介绍了一遍后,便静待他的反应,奏书所述,已经经过数次修改调整,很是详细,具体编制、兵力配备甚至于驻防区域都有所提,当然更重要的,附有一份名单,是整编完成后诸军将领的任用。&lt;/p&gt; 这次整兵,基本是朝廷对前朝晋兵的一次大消化,原本的河东将校们,自然留用,还多少有所升拔,但其中的人事调动,可操作性实在太强。史弘肇与郭威“不偏不倚”地拟了一份名单,只待刘知远点头。&lt;/p&gt; 刘承训与刘承祐两兄弟觐见之时,刘知运正看得认真,从其表情可知,应该还是很满意的。&lt;/p&gt; “侍卫亲军新设大军,军号小底,余者新军,可沿称梁、唐禁军军号。”刘知远提笔在奏书上勾勾画画,嘴里说着。168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然后盯着那份名单瞧,看得尤为仔细,在侍卫司的高级军官队伍中,史弘肇再张狂也不敢有所偏私,刘知远的嫡系将领如刘信、李洪信、尚洪迁、盖万、郭从义等,皆高高在列,最次,也为一大军军使。刘知远最在意的,也是这部分人,至于更低级往下的将校,则不需他这个皇帝亲自去关切了,至少,刘知远自己是这么看的。&lt;/p&gt; “大郎,二郎,这是整军章程,你们来看看,有何想法?”抬首看着两兄弟,刘知远说道。&lt;/p&gt; 刘承祐低调地走进来,恭顺地站着,余光观察着殿中的情形,在史弘肇、杨邠几人身上扫过,而后入定。等刘承训看完了,刘承祐方才接过。&lt;/p&gt; 事实上,这份整兵计划,从初稿告成之后,便以流到刘承祐案上,对其内容,基本都有所了解。走马观花一般浏览了一遍,重点便放在了龙栖军上。&lt;/p&gt; 在京的龙栖三步一马四军,仅留马全义的第一军,以之为基,重新组建,辖万人,下设四军,分左右两厢,马全义为龙栖右厢都指挥使。&lt;/p&gt; 余者,也做同样处置,不过是并入其他侍卫诸军。尤其是韩通所率一军马兵,全数划归护圣军。(护圣、奉国两军,分别是侍卫亲军马、步军军号,属于军种军号,下边才是龙栖、武节、兴捷等军队)&lt;/p&gt; “甚好,史、郭二位将军安排编制得甚是妥当。”这是刘承训的回答,他的目光只在名单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在找着什么人。&lt;/p&gt; “儿臣并无异议。”刘承祐也很痛快地回答刘知远,面无异状。&lt;/p&gt; 刘知远露出了笑容,对史、郭二人说:“就照此章程,整编禁军,朕要在一个月后,检视新军!”&lt;/p&gt; “是!”二人齐整地应道。&lt;/p&gt; 心情比起之前,明显好了许多,刘知远瞟向刘承祐,轻笑道:“二郎,听说你近日在府中,修生养性,还亲自垦地,可是十分地惬意啊。”&lt;/p&gt; 不明刘知远打着什么算盘,刘承祐只是很平静的应道:“农事之重,在国之根本,故为农垦,略通其道。有此闲情,倒让您见笑了......”&lt;/p&gt; 刘知远呵呵笑出了声,似乎真的很开心,对刘承祐道:“朕可不能让你清闲了,明日入枢密院,理军政,上封事!”&lt;/p&gt; “是!”眉毛一扬,刘承祐躬身一拜。&lt;/p&gt; “郭枢密!”告退之后,刘承祐主动找到郭威。&lt;/p&gt; 郭威仍旧一副谦和的态度,朝刘承祐抱拳:“殿下。”&lt;/p&gt; 这是到开封后,刘承祐第一次与郭威正面交流。一道走了几步,刘承祐才语调平缓地说了句:“整兵之事,龙栖将校,有赖枢密回护!”&lt;/p&gt; 在提拟章程之时,史弘肇果然是看龙栖军不爽,怀有嫉妒之心,又有上命,对龙栖军将校的安排有所偏私。也就是郭威从旁担待,不致让其做得太过分,是以龙栖军虽散,但将校犹在。对此,刘承祐心里清楚。&lt;/p&gt; 闻言,郭威却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对刘承祐说:“龙栖将校皆有勇略,统兵之才,于国家亦有功勋,下官只是以公心,依情理而断罢了。”&lt;/p&gt; 听郭威这么说,刘承祐神色不变,严肃地对他道:“龙栖将士,随我出生入死,我自然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的前程。郭枢密,自是出于公心,然于我而言,这份恩情,铭记于心。”&lt;/p&gt; 见刘承祐这副郑重的样子,郭威不由露出点笑容,晃了晃脑袋:“殿下言重了。”&lt;/p&gt; “在军官名单中,似乎没有看到郭荣?”未在此事上纠结,刘承祐提出他心中的疑问。&lt;/p&gt; “此事,下官原意使郭荣亲自告知殿下的!”面对刘承祐疑惑的眼神,郭威说道:“不怕殿下笑话,下官有点私心,有意替其谋一个外放职缺。”&lt;/p&gt; “哦?”刘承祐来了兴趣:“属意何地?”&lt;/p&gt; “澶州。”&lt;/p&gt; “澶州?这是个要地啊!”刘承祐念叨一句,不由瞥了郭威一眼,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悠悠然地说道:“我那彦超叔父,却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啊。”&lt;/p&gt; 闲谈几句,郭威却是主动刘承祐说:“殿下,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lt;/p&gt; “讲!”刘承祐抬手,心中有点好奇。&lt;/p&gt; “接下来整军之事,诸事冗杂,亟缺熟悉兵事的干才。下官听闻,您幕佐中有一人,名曰魏仁浦,其人精明强干,博闻强记,曾在晋枢密院任职,对兵仗之事十分敏锐,恳请殿下割爱,暂借于下官,您看如何?”郭威笑宴宴地表明其意。&lt;/p&gt; 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魏仁浦,如今可是刘承祐麾下最重要的谋臣。摸着下巴,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抬眼轻松说道:“以魏先生之才,我早有推举之意,只恐旁人说我因私而荐。若得郭枢密举荐,那么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lt;/p&gt; “不过,郭枢密,魏先生的官职,可不能如前朝那般,给个属吏就打发了......”刘承祐半开玩笑地说。&lt;/p&gt; 郭威笑了笑,道:“下官明日,便荐之为枢密院承旨!”&lt;/p&gt; 枢密承旨,官虽不大,但权重,在枢密院,能接触到核心军政要务的位置。&lt;/p&gt; 刘承祐挺满意,他倒不虞郭威来“挖墙脚”,毕竟他自己也在枢密院任事。事实上,就算不用郭威,他也能把魏仁浦给运作进枢密院。但有郭威,显然要容易些,他是在向自己卖好。&lt;/p&gt; 两人之间的交谈,不知觉间,似乎更加融洽了。对郭威,刘承祐已没有初来之时,因“固有印象”而带有的那种“偏见”了,经过这么长时间,刘承祐对汉廷朝中的局势已有了足够清晰的认识。比起杨邠、史弘肇等人,他当真还只是个“弟弟”,论资历、威望,对刘承祐都还构不成威胁。&lt;/p&gt; 况且,郭荣这个“五代第一明君”这数月以来,都当心腹用了,还用得很顺手,又哪里需要在此时顾虑郭威?&lt;/p&gt; 想所以,对郭威隐约对自己的靠拢,刘承祐心情着实不错。&lt;/p&gt; ps:这章写得挺辛苦,五代的军制太特么乱了,本来想细写,又怕更枯躁,删删改改的,还是略写轻松点。其中的内容,基本是参考杜文玉《五代十国制度研究》。&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9章 请立太子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坊里间,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道,开封城中的路况,十分不佳,拥挤、狭窄,多数不能容两辆骈马车驾同行。&lt;/p&gt; 车厢内,刘承祐盘腿而坐,微闭目,脑中念头不断闪动。从今日殿中问话来看,刘知远显然没有彻底打压他的意思。&lt;/p&gt; 食指点在膝盖上,刘承祐不禁考虑,接下来,自己的工作重心该放在哪方面。大哥刘承训在安抚流民上做得不错,那他呢?&lt;/p&gt; 事实上,他头脑中的想法很多,他有太多看着不满想要改变的地方,军、政、官、民,大到国家战略,小到熟母耕织,有太多弊病需要革除,亟待改正。&lt;/p&gt; 但是,眼下还轮不到他来对这个天下指手画脚,此前薛怀让之事,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事情,急不得。&lt;/p&gt; 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刘承训的染病,让刘承祐有些患得患失,心里清楚,哪怕自己什么事都不做,只要再熬个半载,什么都是他的了。他也是打算这么做的,然而,内心那种难以名状的躁动,近来实在让他不堪其累,远没有脸上表现出的那么平静。&lt;/p&gt; 掀开帘幕,看向车外,望着开封的街巷里弄,眼神渐渐一亮,但旋即一暗。眼下开封府尹之职还空缺着,而开封到如今,仍处半军管期间,若是得治开封,倒也能有一番作为,比当个枢密副使,也许更有意义。&lt;/p&gt; 只是,刘承祐若以皇子之尊求之,估计会很难。&lt;/p&gt; “殿下,到了。”李崇矩在车外,恭声禀道。&lt;/p&gt; 掀开车帘,踩着亲兵备好的矮凳,刘承祐迈着大步,朝府门走去。脚步略急,在跨过门槛时,不由绊了一下,身形一晃,差点摔了一跤。&lt;/p&gt; 李崇矩赶紧上前扶着,问道:“殿下,您没事吧?”&lt;/p&gt; 摆脱搀扶,刘承祐蹙着眉头看了看脚下的门槛,嘴里唤道:“门房何在?”&lt;/p&gt; “小人在!”闻刘承祐唤,在旁惴惴不安的门子立刻凑了上来,紧张地跪下,声音都有些颤。&lt;/p&gt; “我家门槛,不该这么高。找人,改了!”刘承祐直接吩咐着。&lt;/p&gt; “是!”能给刘承祐看门的,也是在晋阳用熟了的老人,很清楚刘承祐的脾性,松了口气,果断应道。至于改变门槛的高度,会不会破坏原本大门的设计格局,那就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去考虑的了。&lt;/p&gt; “魏先生在哪儿?”进府之后,刘承祐寻来一名管事问道。&lt;/p&gt; “回殿下,在东园。”&lt;/p&gt; 得知魏仁浦在东京,单人独居,身边只一名仆人陪伴,刘承祐干脆让他入府居住,左右,他这府宅甚大,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方便刘承祐随时与他商讨议事。不说其他,就刘承祐这“礼贤下士”的举动,便十分收心。&lt;/p&gt; 给魏仁浦准备的,是东苑中的一栋独立宅院,布置地十分用心,环境清幽宜居。刘承祐晃悠而至时,魏仁浦正在品茗读书。&lt;/p&gt; “先生好生悠闲。”刘承祐轻声道。&lt;/p&gt; 起身作了个礼,魏仁浦泰然道:“以书娱情罢了。”&lt;/p&gt; “接下来,先生恐怕难得此闲情了。”一齐落座,刘承祐说。&lt;/p&gt; 魏仁浦有点意外,问:“殿下此话怎讲。”&lt;/p&gt; 刘承祐直接将举荐他入枢密院的事同他讲了,在魏仁浦思索间,刘承祐说:“郭枢密的美意,我擅做主张,先替先生应下来,先生不会见怪吧。”&lt;/p&gt; 魏仁浦则抱拳向刘承祐,面上挂着些感激的情绪说:“还要多谢殿下提拔之恩。”&lt;/p&gt;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对魏仁浦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此君身上在能力、品质方面有着一串的闪光点,在为人处世上几乎是个“完美”的人。但他也从不掩饰对功名显达,对事业有成的追求。&lt;/p&gt; 刘承祐摆了摆手,沉吟了一会儿,说:“今日垂拱殿中,父亲让我入枢密院理事了。”&lt;/p&gt; “整军之事,有结果了?”魏仁浦猜测道。&lt;/p&gt; “是啊。”刘承祐不禁感慨:“好好的一个龙栖军,被拆分得七零八落,我这心里,却也不是滋味。”&lt;/p&gt; “根据此前的消息,也不止是龙栖军,武节、兴捷等军,同样有所变动。殿下心情却也不必太过郁塞,京城禁军,前朝、与外兵数量极重,如此打乱重组,却是利于朝廷的掌控。”魏仁浦劝道。&lt;/p&gt; “若是仅针对我龙栖军,拼着受罚,我也得去闹一闹!”刘承祐小开了个玩笑,以他的性格,再怎么样都不会去做什么无用的撒泼举动。&lt;/p&gt; 说着,刘承祐不由放低了声音,沉着脸说:“大哥,趁机往禁军中安插了些人,听说,还与史宏肇有所交往。”&lt;/p&gt; “有此举动,也是可以想见的。”魏仁浦有心劝解。&lt;/p&gt; 却见刘承祐一下子又变了脸,十分轻松地说道:“看来,是我这大哥,感受到压力了......”&lt;/p&gt; 与魏仁浦又谈论了一番天下大事,尽欢而散。晚点的时候,郭荣上门求见了,与刘承祐讲了讲去澶州的事,取得了他的支持。&lt;/p&gt; 某些“尽在不言中”的事,两人都很有默契,一起探讨了一番杜重威与邺都的局势。&lt;/p&gt; 对禁军的整编,很快便进入落实阶段,前期筹备地很充分,由史宏肇、郭威二人主持,枢密、三司等衙署配合,自上而下,对开封的十几万军队进行了一次从头到脚的调整。&lt;/p&gt; 当然,这几乎只是对全军的一次系统性混编,以实现消化外兵的目的,减少军中冗事冗物。但是,这也是一次不彻底整训,没有裁汰老弱,没有去劣存优而致良莠混杂。重新整编过后的汉禁军,在磨合成功之前,战斗力是大幅度下降,这是显而易见的,且磨合的时间要多久,效果如何,也是未知数......&lt;/p&gt; 当然,对军队的整编绝对是有积极意义的,此前乱象一扫而空,旧兵体系被彻底打乱揉碎,朝廷对禁军的掌控力度也空前提升。&lt;/p&gt; 不过,总有人对此事表示不满,表示不适应,包括原本的河东军,包括龙栖军......&lt;/p&gt; 条案上摆着白纸,刘承祐提笔,一板一眼地书写着,字练了这么久,总归有点效果。虽然还算不得漂亮,且毫无灵气可言,但刘承祐已然满足了。他相信,日后只要盖上了他的印章,必然“灵气”涌动,跃然纸上。&lt;/p&gt; “不在军中带兵,刮训士卒,来我府上做什么?”余光瞥着坐在边上,持杯牛饮茶水的孙立,放下笔,慢慢地走到孙立旁边,给他的茶杯添满水,淡淡地问道:“糟践我的好茶?”五号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刘承祐面前,这孙指挥使规矩了许多,不过以往的脾性仍旧没有多大改善,大大咧咧说:“殿下喜欢喝茶,末将回去给您搜罗一些,保证是上品。”&lt;/p&gt; “把心思,都给孤用在带兵上!”刘承祐坐了下来,注视着孙立:“说吧,找我做什么?”&lt;/p&gt; “也不知朝廷什么意思,好好的龙栖军给拆散了,将我们分开,忒憋屈......”孙立报怨道。&lt;/p&gt; “怎么,还有人敢给你孙都指挥使气受?”从其语气中听出了点苗头,刘承祐问。&lt;/p&gt; “弟兄们散了,把我们分到小底军也就罢了,凭什么让那史弘朗当都虞侯,压在我们头上,末将不服!”孙立直接道:“我看,是那史弘肇因私废公,把他弟弟放到高位!”&lt;/p&gt; 闻言,刘承祐表情冷了几分,注视着孙立,平淡的目光让他脸上的激动之色立时隐去几分。&lt;/p&gt; “那你孙都指挥使想怎么样,让你和史弘朗,对调一下?”刘承祐轻飘飘地说道。&lt;/p&gt; 小底军,是从各军中精选少壮将士万二千人而成军,龙栖军中便有不少人被选入其间,是朝廷十分重视的一支新军。孙立呢,因为其是跟随刘知远的老人,资历够,再加在河北也混了不少战功,被调为小底军左厢都指挥使,算是又往上升了一大级。&lt;/p&gt; 原武节右厢都指挥使周晖为小底军都指挥使,史弘肇的弟弟史弘朗,被任为小底军都虞侯,而这史弘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然后这孙立不服气了。&lt;/p&gt; 再神经大条,也能察觉到刘承祐语气不善,思及以往在龙栖军被刘承祐统制的情景,孙立一下子气势一下子便萎了些,小声地说:“那倒不用,龙栖军从组建起,末将便在。殿下您能不能替末将说说话,把握调回龙栖军,别待在小底军,受那无能之辈的鸟气......”&lt;/p&gt; “砰”,刘承祐一下子拍在了小案上,冷冷地盯着孙立,气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军队是给你孙立讲条件的地方吗?朝廷整军,还要经过你孙立的同意吗?你也是跟随官家的老将了,不知军令如山,令行禁止?怎么有胆子,到孤府上,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等话?”&lt;/p&gt; “我......”孙立一下子被刘承祐震住了,屁股被烫了一般,跳站了起来,站在那儿,诺诺不得语。&lt;/p&gt; 盯着他,刘承祐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孙立,自栾城之战后,对他的感观有所改变。但有些骄矜的武夫脾性,估计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了。&lt;/p&gt; 起身,刘承祐竖起手指,在他胸前,一边点着,一边严肃地说道:“孤告诉你,不管你上边是史弘朗,还是周晖,哪怕是他史弘肇,给孤老实地当着你的指挥使。少说话,好好带兵!”&lt;/p&gt; “是,是......”孙立不敢放肆了。&lt;/p&gt; 背着手,在孙立面前晃悠了几圈,见他那副模样,刘承祐舒出一口气,拉近身为,压低声音,叮嘱道:“孤不管其他,小底左厢那五六千军队,好好给孤带着!明白吗?”&lt;/p&gt; 闻言,孙立有些愣,迷惑地与刘承祐对了下眼神,后知后觉地说:“明白。”&lt;/p&gt; 也不知他是否真明白,朝他摆了摆手,刘承祐又补充道:“还有,以后不要这么大摇大摆地,到孤府上。”&lt;/p&gt; 甭管头脑是否迷糊,应承着便完事了:“是。”&lt;/p&gt; “听说你的伤有复发的迹象?”面色慢慢地缓和下来,看孙立有点憋屈的表情,刘承祐问道。&lt;/p&gt; 感受到语气变化,孙立露出了笑容:“落下了病根,没什么大碍,天气渐冷,隐隐生疼罢了,算不得什么,末将忍得住......”&lt;/p&gt; ......&lt;/p&gt; 一大早,距离天亮还早得很,周遭尚笼罩在一片乌蒙之中,刘承祐便自榻上起,在耿氏与婢女的侍候下,悉数着衣。碧冠紫服,拾掇完毕,简单地吃了点干巴巴的饼,在朦胧物色笼罩下,刘承祐往皇城而去。&lt;/p&gt; 今日,刘知远于崇元殿大朝。&lt;/p&gt; 在京官员,够资格的,基本都到位,大量的后晋遗臣,大殿填充地很满。自入东京后,刘知远是很少视大朝的,基本上都是在垂拱殿中,与军政宰臣们商量着把事处理了。&lt;/p&gt; 这种严肃的场合,刘承祐竟然十分地适应,以皇子之尊,站在前首,听着君臣奏议,没有一丝地不耐,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倾听着。&lt;/p&gt; “启禀陛下,宿州报,境内饿死民五百余人。”&lt;/p&gt; “罢宿州刺史、防御使,令拣干臣善后民事,诏宿州今岁秋税减三成!”&lt;/p&gt; ......&lt;/p&gt; “陛下,契丹已去,余毒未清,京畿各州官民器坊,仍有造契丹样鞍辔、器械、服装者。”&lt;/p&gt; “诏禁造!”&lt;/p&gt; ......&lt;/p&gt; 听着群臣依次奏事解决,刘承祐聊有心得,虽则枯躁,但那种秩序、肃穆的景象,他感觉很舒服。&lt;/p&gt; 刘承祐与刘承训站在一起,时间一久,他发现,刘承训脸色有些红,有些怪,是种憋得很难受的感觉。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刘承祐心中猜测,他那是想打喷嚏?&lt;/p&gt; 心思转动间,刘知远威严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以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为不祧之庙。”&lt;/p&gt; 却是权太常卿张昭进言,请追尊六庙。除了头上四代先祖之外,便是追尊汉太祖刘邦与汉世祖刘秀了,这大概是两汉之后,所有“刘汉”王朝的基本操作。&lt;/p&gt; 回过神,却见殿中安静了下来,大概是发现了刘承训状态不对,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刘知远吩咐人给刘承训搬上一张椅子,让他坐着议政。&lt;/p&gt; “谢陛下!”借着道谢,刘承训微微释放了一下那种“憋屈”感,同时,留父亲的疼爱,有些感动。&lt;/p&gt; 早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了,天早已大亮,大概是说得口渴了,刘知远喝了口水,问:“还有何事?”&lt;/p&gt; 静了一会儿后,一名官员动了,高声道:“启禀陛下,国家初定,然东宫空虚,为固国本,请陛下早立太子!”&lt;/p&gt; 此言一落,殿中的气氛顿时跑偏了。&lt;/p&gt; ps:说说书名的问题,为什么叫汉世祖,因为作者喜欢。至于刘秀怎么办,非要个合理解释的话,变更就是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章 众臣拾柴 继嗣问题,对于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太子,半君之位,事关国本,从来疏忽不得。即便是初兴的后汉,也不得不将这个问题提上议程。尤其在,刘知远年纪已经不小的情况下,哪怕他不急,手下的文武也要替他着急。&lt;/p&gt; 当初,刘知远册立皇后、封赏皇子大臣的时候,便有人提立太子之事,不过被刘知远轻飘飘地揭过了。&lt;/p&gt; 最初,于刘知远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太艰难的抉择,很早的时候,刘承训的世子地位就已经被确立了。哪怕在初称帝建国之时,这点恐怕也是没有什么争议的。但是,刘承祐的突然崛起,成为了意外因素。&lt;/p&gt; 在这个时代,一个能打仗,打胜仗的皇子,意味着什么,稍微有点见识人都知道。何况,是刘知远这些人。&lt;/p&gt; 原本,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刘承训都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年纪、能力、名声都很合适,但是,他太文弱了。在乱世,这是一个硬伤。&lt;/p&gt; 刘承训的支持者们,自然也看出了刘承祐的威胁,尤其是杨邠。事实上,当初在刘承祐击败耿崇美,刚拿下潞、泽二州的时候,便以兵少为由,暗使人进言刘知远召还刘承祐,只是没有成功。后来进入河北之后,刘知远有意召回刘承祐,也是受人影响。&lt;/p&gt; 在刘承祐南来之前,京中那股针对他的舆情,便是伴随着议立东宫的风潮。只是皇帝刘知远态度暧昧,被他压着。&lt;/p&gt; 从刘承祐入朝之后,开封城内那股关于国本之争的暗流便彻底涌动起来了,只是此前为东京有些混乱的局势掩盖了,如今,局势稍加缓和,立刻便有人站出来,重拾旧题。&lt;/p&gt; 崇元殿内,静得出奇,秋风透过门窗钻入,凉意似乎让大殿中原本有些疲惫的群臣都惊醒了。连冯道这个“昏昏欲睡”的老家伙,也睁开了眼睛,意外地盯着进言的那名官员。&lt;/p&gt; 冯道自至东京,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刘知远的热情嘉许,待遇优厚,拜为太师,虽未与他实权,却给了他上朝听政议政的资格。不过,这老儿很知趣,收敛得很,光听不说,基本不主动发表什么见解,表现得尤其恭顺。&lt;/p&gt; 出列奏请的官员,名叫王景崇,刘知远入京,官拜右卫大将军,虚职。这个人,资历很深,曾经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牙将,颇受任用,终唐一代,没能混出头,不上不下,至于在后晋,则更不受重用,常自叹怀才不遇。&lt;/p&gt; 在萧翰掌南国军政,立李从益为帝之时,王景崇积极投靠,凭着贿赂,得了个宣徽使的高官。不过这个人很聪明,早知萧翰守不住中原,在刘知远尚在洛阳之时,便暗使人送款投效,在刘知远那儿挂上了号。入汴之后,封官。&lt;/p&gt; 察觉到殿中的“诡异”气氛,除了王景崇之外,后边似乎有更多的人跃跃欲试。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刘知远慢慢地放下茶杯,看着王景崇,说道:“是王卿啊。”&lt;/p&gt; “正是臣。”王景崇低着头,语气谦卑。&lt;/p&gt; “自立国以来,便一直有人向朕谏言太子之事。既然王卿今日于朝堂重提此事,那众卿便议一议吧。”刘知远不待一丝波动的声音响起在殿中,平静的注视着王景崇:“王卿以来,朕膝下诸子,何人可为嗣君。”&lt;/p&gt; 此言落,群臣精神更振,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前头的刘承训兄弟。刘承训精神爽振,摒弃身体负面状态一般。刘承祐则满脸的漠然,眼睑微垂,身体松弛,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混不在意,比起冯道还要佛系。&lt;/p&gt; 闻问,王景崇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埋着头,张嘴便来:“二皇子承祐,文武英明,志略宏达,国之所兴,功勋卓越,可立为太子。”&lt;/p&gt; 王景崇此言一出,刘承祐微讷,保持不住事不关己的状态了,余光瞥着王景崇,心中很是愕然。他与这王景崇,此前可没什么接触,甚至见了面,都不一定认识。但是,此人此刻,在这大殿上,却这般殷勤地推举自己,是为了向自己卖好?&lt;/p&gt; 不知为何,刘承祐有些高兴不起来。&lt;/p&gt; “哦。”刘知远应了声,目光扫过刘承祐,并没在他身上停下,扫了一圈朝臣:“王卿觉得承祐当立,其他爱卿呢?”&lt;/p&gt; “臣附议!二皇子英勇果毅,亲历戎轩,威豪杰立,可为继嗣。”&lt;/p&gt; 有点出人意料的,继王景崇之后,一串的人,跟着附议,表示刘承祐当立。当然,也有一些人坚定的支持刘承训,只是相比刘承祐的呼声,要弱得多。&lt;/p&gt; 刘知远,显然也是有些意外的,自动略过那些呼声,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打着转,观察着他们的反应。&lt;/p&gt; 刘承训有些泛白的面庞,掩饰不住惊愕色,手紧紧地抓着扶手,泛白的指节显示着他不平静的心理。至于刘承祐,则已恢复了平静,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儿,从其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不过,袍袖下的双手,下意识地捏在了一起。而刘知远也相信,他这个二子,内心绝不似他脸上表现出的那么淡定。&lt;/p&gt; 刘知远双眼微微眯起,一时没有表态,让殿中的空气沉凝了一会儿,在气氛愈显沉抑之时,看着杨邠开口了:“杨卿,你觉得呢?”&lt;/p&gt; 此前,像杨邠、王章这样的实权者,都稳得很,并没有发话。可以说,站出来的朝臣,基本都是些没话语权的。&lt;/p&gt; 面对刘知远的询问,杨邠严肃着一张脸,毫不犹豫地抱拳,声音起得很高,坚定地表示对刘承训的支持:“嫡长有序,大皇子谦和孝义、宽仁有礼,达于治政,可为太子!”&lt;/p&gt; 杨邠的反应,倒没出人意料,毕竟,杨邠与刘承训的交情,也是有些年头了,他支持刘承训,很多人都知道,包括刘知远。&lt;/p&gt; 稍稍让人意外的是,史弘肇主动站了出来,瞥了刘承祐一下,略显傲然地大声道:“臣也觉得,大皇子当立。”&lt;/p&gt; 这二人一发话,刘承祐的“压倒性”的优势效果立时便减弱的许多,那些支持刘承祐的人,吼得再热烈,都不及杨邠、史弘肇等人的态度。&lt;/p&gt; “郭枢密,你觉得你?”&lt;/p&gt; 郭威腰微弯,面色如常:“册立太子,既是国事,亦是家事,请陛下圣裁,臣必全力拥护。”&lt;/p&gt; “逢吉,你呢?”&lt;/p&gt; 苏逢吉是早想说话了,一双精明的眼珠子转悠了两圈,思及此前刘承祐对他的示好,横了杨邠一眼,近前一步,恭声说:“臣以为,二皇子雄干之才,大类陛下,合当为嗣。”&lt;/p&gt; “王相,你觉得呢?”&lt;/p&gt; 王章拱手,回答比较谨慎:“太子之事,仓促不得,还需慎重,陛下春秋鼎盛,可对二位殿下多加考察,以定最佳人选。”&lt;/p&gt; 听了几位重臣的意见,刘知远表情忽然放松下来,身体后仰微微靠在御座上,眼神一恍,飞到垂首而侍的冯道身上:“太师,你觉得,朕这两子,谁当主东宫?”&lt;/p&gt; 冯道在下边,正饶有兴趣地当着吃瓜群众,忽闻皇帝垂询,很是惊讶,这等事情,是他能随便发表意见的吗,两个皇子,每一个是好得罪的啊。&lt;/p&gt; 想了想,“颤颤巍巍”地出列,那双老眼仿佛更加浑浊了,禀道:“陛下,老臣以为,两位殿下,都是当世人杰,天资出众。老臣愚鲁,实在不管妄加评断,请陛下圣裁独断......”&lt;/p&gt; 估计刘知远也没打算从冯道口中听到一个确切的名字,沉吟几许,转头,目光投向刘承祐,审视着他,幽幽地问道:“二郎,这满朝诸卿,大部分都属意你当太子,你自己,怎么看啊?”&lt;/p&gt; 这下,崇元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刘承祐身上了。此一问,巨大的压力降临到刘承祐身上,其他人的无所谓,但是刘知远的目光,让刘承祐感到了一丝紧张。新世界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若说一开始,刘承祐还有些懵逼、疑惑、不解,但随着那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朝臣出言支持,他哪里还反应不过来。方才出言的朝臣中,也许并不是全部沟通好的,有些随波逐流,见机从众的。但,他才不相信那些人是为他“王霸之气”所折服,&lt;/p&gt; 在此之前,他在朝堂上可没什么根基,这么多人,若是都议立刘承训,倒也不会太意外,然而,现实恰恰相反。组织起这么多人,一齐发力,支持他当太子,事前他还不知道。&lt;/p&gt; 捧杀啊!&lt;/p&gt; 有人在背后算计他,他大哥刘承训估计还没这个心机,那么,只有杨邠了。&lt;/p&gt; 余光冷冷地扫了眼杨邠,此人满脸平和,但是,刘承祐总觉得他的嘴角,有些得意。&lt;/p&gt; “朕的问题,让你很为难吗?”刘知远又问了,语气略显不耐烦。&lt;/p&gt; 眼皮一抬,目光与刘知远稍微接触了一下,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刘承祐深吸一口气,拱手说:“自古以来,立储之事,以嫡长为先,次者以贤。然而,儿臣论长论贤,都不如大哥。儿无德行,不敢与兄长相争。”&lt;/p&gt; 刘承祐沉抑的声音很稳,不过其言落,殿中却是有些哗然。尤其是那些从众之人,听那意思,正主都不欲与兄长争了,要不要改口?&lt;/p&gt; “陛下,二弟聪敏果毅,远胜于我,请立为太子!”更出人意料的,刘承训几乎紧接着刘承祐的话音,开口表示谦让。&lt;/p&gt; 看了看两个儿子,刘知远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莫名:“你们二人,却是谦让起来了!”&lt;/p&gt; 言罢,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刘知远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朕乏了,今日就到这儿吧,退朝!”&lt;/p&gt; 说完,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便先行离开了。&lt;/p&gt; ......&lt;/p&gt; 下朝之后,刘承祐没有去枢密院,而是直接回府。回府路上,神情一直是阴着的。今日朝上,从表象上看,基本就是,他刘承祐有志于东宫,联合那些朝臣,向太子之位发起冲击。&lt;/p&gt; 其他人怎么看,刘承祐管不着,但刘知远呢?&lt;/p&gt; “殿下,陶给事中求见!”回府,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李崇矩前来禀报。&lt;/p&gt; “带他进来!”刘承祐有点压制不住怒气。&lt;/p&gt; 魏仁浦被安排入枢密院之后,陶谷这厮坐不住了,这个人很有意思,见刘承祐时,给了他一点“暗示”。为了不厚此薄彼,刘承祐也就为他运作了一番,以陶谷以往的资历,被任命为给事中。&lt;/p&gt; 陶谷这边,估计是下朝之后,直接往刘承祐这边来的。还未入堂,便听见从其间传来的瓷杯摔碎的声音,不禁一震,能够想象到,这个时候的刘承祐,是如何地愤怒。&lt;/p&gt; “殿下。”入内,扫了眼地上的碎瓷片,陶谷小声地唤了句。&lt;/p&gt; “你来了。坐。”刘承祐闭着眼睛,微微地喘息几口气,睁眼,看向他,说:“朝上之事,你如何看?”&lt;/p&gt; “这是遭人算计了。”陶谷叹了口气,眉头皱起:“这般群起议立,只会适得其反,背后谋算之人,心计很深呐!”&lt;/p&gt; “臣今日在朝上看着,都是心惊肉跳啊!”&lt;/p&gt; “是我大意了!”刘承祐叹口气。&lt;/p&gt; “这等事情,是防不胜防的!”陶谷却摇摇头,给刘承祐分析着:“对方这是捧杀之策,甚毒啊。此前,陛下本就对殿下有所忌惮,朝堂之上,本不是殿下优势所在,此一番,则更加重了陛下的戒心。而大皇子那边,反倒更显其谦恭孝悌,而殿下,则是心计深沉......”&lt;/p&gt; 陶谷所说,刘承祐心里实则很清楚,此前“见”到的,“听”到的,此类的事情,太多了。&lt;/p&gt; 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愤怒,愤怒之余,却有些憋屈,羞恼。&lt;/p&gt; 刘承祐没做这事,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是刘知远那边就不一定了。也许在他看来,刘承祐于暗中,不声不响地收买了那么一批朝臣,趁着大朝之日,突然发起,意欲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lt;/p&gt; “接下来,孤当如何?”刘承祐板着一张脸,两眼中闪着寒芒,似乎想要搞事。&lt;/p&gt; 见状,陶谷赶紧劝道:“殿下,当此之时,万不可贸然动作。否则落在陛下眼中,情势更恶。”&lt;/p&gt; 陶谷这个人小心思很多,但已然上了刘承祐的船,此时也是用心地替他谋算:“接下来,还是先观望一阵局势发展变化,在做区处。今日殿上,您主动谦辞,是极佳的应对。太子之事,陛下那边显然也是在犹豫的,只要还没定下,有的是机会......”&lt;/p&gt; “此番受人算计,落了下乘,若是东宫之位,由此而定呢?”刘承祐已然冷静下来了,突然问了句。&lt;/p&gt; 闻问,陶谷一愣,但见刘承祐那淡漠的表情,眼神一闪,咬咬牙,低声道:“纵是定下了,那也只是太子!自古以来,能以太子之尊继位的,能有几个?”&lt;/p&gt; “陶谷,你这话,说得很大胆呐!”刘承祐猛地凝视着陶谷。&lt;/p&gt; 在刘承祐注视下,陶谷身体一颤,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臣妄言,臣只是忠于殿下......”&lt;/p&gt; “罢了!”刘承祐摆了摆手,竟然出奇地露出了一道笑容,喃喃道:“你说得也对,纵使定下来,那又如何。”&lt;/p&gt; “说句你可能不信的话。”&lt;/p&gt; 陶谷一愣:“什么?”&lt;/p&gt; “孤在崇元殿中的谦辞,是有几分真心的!”&lt;/p&gt; “我不欲发难,有人却是要来谋算我。此事,我记下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章 封王 大概是商量秘事的缘故,书房中的色调都沉暗了许多,微弱的秋阳光芒透过窗缝照在刘承祐脸上,其态微寒。&lt;/p&gt; 刘承祐淡淡地对李崇矩吩咐道:“让我们的人,给我盯紧杨邠、史宏肇那些人,尤其是杨邠,接下来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清楚!”&lt;/p&gt; “是!”&lt;/p&gt; 粮草未动,情报先行,对于情报信息,刘承祐一直以来都很重视。早在真定的时候,他便从军中精挑细选了数十名斥候,以彼为基,组建了一支情报部队,专事打探消息,军政民生无所不刺。&lt;/p&gt; 自进开封之后,刘承祐则更加重视,不过,斥候出身的密探,终究有其局限性,让他们于兵荒凶险,刺得军情,或许不算什么难事。但要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开封,还是去监察朝野,伏探消息,那便力有不逮了。情报战线,从来都不是好混的,是需要天赋的。&lt;/p&gt; 故,这段时间以来,刘承祐致力于筹建他的密探队伍,完善消息来源,尤其是对政敌们的监察。暗中,命李崇矩小心地网罗了一批眼线,负责盯察,还派了些人,混入杨邠等人的府中......&lt;/p&gt; 不过,一直到如今,进展仍旧十分缓慢,“特务”的组建,哪里那么容易。&lt;/p&gt; “‘枭’部的组织训练,进展如何了?”刘承祐问。&lt;/p&gt; 枭部,又叫暗枭,很中二的名字。是刘承祐花了大力气,从军中、民间,精选了一批人,重新组建的一批密探。&lt;/p&gt; “一切已入正轨。”&lt;/p&gt; “嗯!这些枭卒,要将他们训练成为孤的眼睛和耳朵,不得懈怠!”刘承祐点头,叮嘱道,顿了下,问:“钱粮可还足备?”&lt;/p&gt; 李崇矩回答得很简单:“殿下前番自府库调拨,足用!”&lt;/p&gt; 无论什么时代,要做事情,都少不得资源支持。刘承祐这边,平时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他手中还真的掌握着不少钱粮。且大部分,都是自契丹手中夺回的那些财货中,暗中截留的。&lt;/p&gt; 全数上缴,刘承祐没那么傻。这个时代的将臣,不论是击贼平叛,惩奸除逆,有所缴获,基本都是往自己兜里揣,几乎不加收敛。刘承祐呢,则低调得多,个中的操作余地本就很大,做起来根本不难,注意着吃相。&lt;/p&gt; “抽个时间,我亲自去看看!”&lt;/p&gt; 李崇矩一拱手:“末将去安排!”&lt;/p&gt; “还有那个王景崇,给我盯着他,看看此人,怎么回事?”已然完全冷静下来,琢磨了一阵,刘承祐摩擦着下巴,冷冷地吩咐。&lt;/p&gt; 刘承祐几乎可以肯定,这王景崇是受人指使,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冒头,具体如何,盯着此人,想来是会有收获的。&lt;/p&gt; 沉吟了一会儿,又突然问:“还有,我大哥的病,怎么样了?今日朝上,观他气色不佳。”&lt;/p&gt; 李崇矩将刘承祐的吩咐都记在心中,突闻此问,有点意外,近来,刘承祐似乎很关心刘承训的病,并没有多想,只是快地禀道:“本不是什么大病,据说已经好转许多。”&lt;/p&gt; “哦......”&lt;/p&gt; ......&lt;/p&gt; 就如刘承祐猜测的那般,王景崇是受杨邠所用。下朝后,派家仆盯着杨府,一直待天候稍晚,得知杨邠自枢密院归,便迫不及待地携着礼物,登门拜访。&lt;/p&gt; 方回府的杨邠,心情显然很愉悦,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不过,屁股沾上椅子还没多久,得知王景崇来访,脸色顿时便不好看了,不屑地说了句:“此人,这便坐不住了?”&lt;/p&gt; 这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了,岂非落人口实。有心回绝,但想到王景崇已在府门前,捏着鼻子请他进来,心情却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lt;/p&gt; 在杨邠面前,王景崇表现得很谦卑,摧眉折腰,低声下气,极其逢迎。&lt;/p&gt; “枢相,您看。”见杨邠冷淡着一张脸,王景崇更加小心,将一个装饰华美的檀木盒子展示在杨邠面前,打开盒盖,露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圆滑光润,泛着一阵晶莹的水蓝柔和光芒。&lt;/p&gt; “你这是干什么?”杨邠只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lt;/p&gt; 王景崇则陪着笑:“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此等珍华之物,不是下官这等粗人能够拥有的。”&lt;/p&gt; “你这心意,可真是重啊。”杨邠不假辞色,道:“收起来,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我也心领了。这等贿赂之事,少作,好好为朝廷效力即可!”&lt;/p&gt; 看杨邠那不咸不淡的样子,明显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王景崇站在那儿,很是尴尬,脸上堆着的笑意,都显得有些委屈。&lt;/p&gt; 注意到王景崇那“无所适从”的表现,似乎也觉自己有点不近人情,杨邠神色稍加缓和,轻咳了一声,说:“今日殿上之事,你做得不错,我都看在眼里。”&lt;/p&gt; “能为枢相效力,是下官的荣幸。”王景崇立刻道。&lt;/p&gt; 见杨邠点头,王景崇打蛇上棍,再度露出谦卑的笑容,凑上前,腰弯得更低,试探问道:“那下官的事情......”&lt;/p&gt; 闻其言,杨邠双眼一眯,心道果然,抬手欲去端茶杯,王景崇又快速地先行拿起递到杨邠面前。对此人的逢迎,杨邠愈感不屑,吹了口热汽,抿了一嘴,方才斜眼瞟着他:“你不用着急,暂且耐心等待,朝廷很快当有动作,届时与你谋取外放,纵一方镇节度,也不是什么难事。”&lt;/p&gt; “可是......”感觉杨邠有些敷衍,王景崇面浮急色。&lt;/p&gt; 刚开口,便被杨邠喝止了:“可是什么,难道我还会违诺吗?”&lt;/p&gt; “下官不敢!”王景崇赶忙赔罪:“枢相恕罪,是下官急了。”&lt;/p&gt; “你历仕唐晋,宦海沉浮二十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难道还没有耐心等一段时间吗?”杨邠比王景崇大不了几岁,却是以一种教育晚辈的语气对他说道:“立嗣之事,尚未结束,你此番上门,便有些莽撞了。”&lt;/p&gt; 闻斥,面皮抽搐了一下,王景崇愈加低眉顺眼:“枢相教训得是。”&lt;/p&gt; 提及此,观察着杨邠的神色,王景崇刻意地想要再拉近关系,拿朝上事说:“今日这么多官员请立二皇子,倘若陛下应允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lt;/p&gt; 听其言,杨邠呵呵一笑,冷淡的语气中透着强烈的自信:“有我与史宏肇在,储君之位,岂是在当朝就能成功确立的!”&lt;/p&gt; 身形仍旧矮着,王景崇开口舔道:“相公乃大汉元臣,劳苦功高,深受陛下信任,储君之立,您的意见,就是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三k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王景崇呢,自然是想要多与杨邠交流交流,拉近一下关系,可惜,慢慢地杨邠脸上的不耐之色几乎是不加收敛了。于是,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羞辱之情,识趣地微笑告退。&lt;/p&gt; 出得杨府,王景崇面无表情地步行离开,走到街角,回首望了望那高大威风的杨府大门,王景崇再也绷不住脸,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什么东西,敢如此轻视于我!”&lt;/p&gt; “将军。”跟在身旁的仆人吓了一跳。&lt;/p&gt; 深吸了一口气,王景崇很快便将心情平复下来,脸上再度露出笑容,只是双目中闪着冷芒:“好个杨枢相,迟早要你好看!”&lt;/p&gt; “回府!”一甩袖,王景崇扭身离去。&lt;/p&gt; 王景崇所不知道的是,在街角对面,一双眼睛已盯上了他,并且尾随而行。&lt;/p&gt; 皇城中,下朝之后,刘知远回垂拱殿歇息,大朝上听政,那么长时间,于他而言是个不轻的负担。一直到午后,起身问政,阅览群臣上奏事,不过兴致并不是太高,且面露不耐。因为,所呈奏章,多与储君之位有关。&lt;/p&gt; 抬手揉了揉鼻梁,再睁开眼,眼神中疲惫之态顿显。旁边的内侍上前问道:“官家,要不要再休息片刻?”&lt;/p&gt; “摆驾仁明殿!”将手中奏章随手丢弃于御案,刘知远起身,吩咐道。&lt;/p&gt; 自入汴宫之后,忙于庶务,刘知远到李氏这边的次数并不多。没让人通报,刘知远直接漫步而至,恰逢一名男子自殿中出,长相很正,不过眉宇间透着点油滑之气。&lt;/p&gt; 见到刘知远,男子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上前拜道:“臣参见官家。”&lt;/p&gt; “嗯。”刘知远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声,便越过其人往殿中而去。&lt;/p&gt; 望着刘知远的背影,男子松了口气,他对刘知远一向很是畏惧。此人名叫李业,是李氏的幼弟,为人轻浮,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入汴京后,以外戚之身,被刘知远封为武德使,混在大内,整日无所事事。不过,家中幼子,从来都是最受疼爱的,李氏也一样,对他这个幼弟十分怜爱。&lt;/p&gt; “妾身恭迎官家。”得知刘知远到,皇后李氏亲迎。&lt;/p&gt; “免礼!”刘知远亲自扶起李氏,扫了眼殿中清俭的布置,感受着李氏手上被机杼磨出一层茧意,刘知远叹了口气:“三娘你辛苦了。”&lt;/p&gt; 李氏温婉一笑,让殿中摆弄织机的侍女都退下,引着刘知远坐下谈话,问道:“官家国事繁忙,今日怎么有暇来妾身这儿?”&lt;/p&gt; 闻言,看着李氏那雍容华面,刘知远叹了口气,说道:“心中烦闷。”&lt;/p&gt; 李氏问道:“是朝政遇到困难了?”&lt;/p&gt; “孩子大了!”沉默了一下,刘知远说。&lt;/p&gt; 眼神闪了一下,看刘知远满脸的疲惫,李氏起身,站到刘知远身后,抬手轻柔地搭配在他头上给他按捏起来:“官家是说二郎?”&lt;/p&gt; “嗯。”感受着李氏的动作,刘知远脸上露出了舒服的神情:“三娘,你有许久未像这般给我按捏过了。”&lt;/p&gt; 李氏温柔如水:“那今日,妾身便好好侍奉您......”&lt;/p&gt; 刘知远又是一叹,闭上眼睛,将今日大朝上的情况,给李氏讲了一遍。随即,便问道:“三娘,依你之见,大郎与二郎,谁更适合当太子?”&lt;/p&gt; 刘知远的问话让李氏颇感意外,手中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揉动着,轻声道:“储君之议,乃国家大事,关乎江山社稷,妾身不过一深宫妇人,见识浅薄,岂敢妄加评议。”&lt;/p&gt; “三娘过谦了!”刘知远仍旧闭着眼睛,说:“以你的见识,足以胜过时间万千男人!”&lt;/p&gt; 李氏轻轻地晃了晃脑袋:“妾身乃后宫之人,不敢干政。”&lt;/p&gt; “你我之间,快三十年的夫妻了,两两相知,何分彼此,直言便是,就当我们夫妻私话。”刘知远按着李氏的手,诚心地说。&lt;/p&gt; 李氏沉默了许久,叹声说:“长幼有序,为保社稷安宁,以妾身愚见,还是立大郎吧。”&lt;/p&gt; 刘知远头靠在李氏胸前,仰头望着她,有些意外:“你不是一向,疼爱二郎吗?”&lt;/p&gt; 李氏身上那股贤惠明理的气质更甚,回答道:“我疼惜二郎是真,但于社稷江山,却不得有偏私,大郎,也是我的儿子。废长立幼,取祸之道,于国家不利。”&lt;/p&gt; “不瞒三娘,我本意便是以大郎为嗣,但是,他太过文弱谦和,于治世,可行王道,为传世之君,但这个世道,我只恐他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藩镇节度。二郎这一年来,变化甚大,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沈重冷峻,沉稳勇毅,行事虽显偏激刚烈,却深谙此间存世之道......”刘知远幽幽而叹,道出他的犹豫。&lt;/p&gt; 李氏悠悠地说道:“他们兄弟间,一向相处和谐,感情甚好,可以二郎辅助大郎,不就两全其美?”&lt;/p&gt; 可能李氏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说这话时,气息都略显不足。&lt;/p&gt; 果然,刘知远面露苦意地笑了笑:“这帝位之争,有多残酷,以三娘的聪颖,难道不知?自梁、唐,至晋,为了这张位置,争得你死我活的事,发生得还少吗?”&lt;/p&gt; 闻言,李氏面上也是闪过忧虑之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平日里虽关心刘承训比较少,但不代表她不喜欢他。&lt;/p&gt; 想了想,李氏有点郑重地对刘知远道:“既如此,官家更当早定君臣名分,以免拖得久了,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届时悔之晚矣......”&lt;/p&gt; “朕在想想。”憋了一会儿,刘知远这样回答。&lt;/p&gt; 夫妻俩,再没说话,只是相偎在一起,感受着那难得的静谧。&lt;/p&gt; 没有在李氏那儿待太久,刘知远自归己殿,不过经过同李氏的那一番谈话,心情舒畅了许多。&lt;/p&gt; 夜间,明黄的灯火闪烁在刘知远脸上,严肃而认真。脑中回想起今日崇元殿上的情形,良久,刘知远叹道:“太着急了,不是好事啊......”&lt;/p&gt; 说这话时,刘知远神情间透着一抹坚定。&lt;/p&gt; 翌日,刘知远便降诏,封刘承训为魏王、开封府尹,刘承祐为周王、京城巡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章 雌威 随着刘知远一道封王诏书下,议储风波戛然而止,仿佛有了个结果一般。事实上,也正是这样,魏王+开封府尹,基本是继嗣的标配了,魏王这个封号,在这个时代份量极重,至于开封府尹,那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甚至可以猜测,此前刘知远一直空置此官职,便是在衡量“合适”人选。&lt;/p&gt; 至于刘承祐的封爵加官,则更像是一种安慰,在他原本的中书令、枢密副使基础上,加个京城巡检。但是,京城巡检又不是个一般的职位。&lt;/p&gt; 故,从刘知远的安排来看,是留有余地的,他心里仍旧有所犹豫。不过就结果来看,刘承训是占了上风。在原本的历史上,入汴之后,仅封了长子刘承训为魏王加开封府尹,根本没有其他儿子的事,所以那个时候,刘承训虽无太子之名,却有太子之实。&lt;/p&gt; 然而,当刘承祐这个异数降临之后,同样的封赐,却没有“定局”之效。相较于其他人不一而足的反应,作为正主,刘承祐表现得很从容,接诏、谢恩,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过暗地里,倒对刘知远的决定做了一番点评,不够果断,犹犹豫豫,终会败事。&lt;/p&gt; 大概是因为没有替刘承祐说话,李氏心里存着些“愧”意,事后将刘承祐唤进宫中,温言安慰了一番,语重心长地解释了一番。还以梁、唐、晋三朝故事,劝诫刘承祐,让他好好与父兄,共兴大汉,保延国祚。&lt;/p&gt; 刘承祐呢,面对苦口婆心的母亲,能如何?只是泰然地向李氏保证,为家国计,自己会以大局为重,日后定然全心全意,辅弼父兄,不敢有所过分奢求,云云。&lt;/p&gt; 刘承祐的这等器量,反倒让李氏诧异了,望着他那张“苦”撑着的面庞,只觉委屈了他,心中怜意更甚。当刘承祐的表态传播开之后,更有不少人赞他贤明,气度宏阔。连刘知远都有些纳闷,不过终究有些人是不信他这番话的,比如杨邠。&lt;/p&gt; 倒是刘承训这大哥,在面对刘承祐时,有点不好意思。&lt;/p&gt; 随着秋意渐浓,东京各处的枝叶,都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变黄,刘承祐府中的园圃,也一样,悄然之间,便染上了一片金色。&lt;/p&gt; 府邸的牌匾,早已更换,“周王府”三个遒劲的大字,虽则古朴,却沉淀着威严与地位。&lt;/p&gt; 这段时间以来,汉廷之中,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安定,刘承祐在朝廷,除了低调地参赞军机之外,最主要的,便是着手对开封治安的整顿,重点打击杀人、偷盗、抢劫等罪恶,半个多月下来,成效显著。虽无法杜绝罪恶,但市井里坊之间,一套依托在制度框架下的秩序,重新建立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刘承祐将开封城中一部分巡检禁军,掌控在了手中......&lt;/p&gt; 难得的休沐时间,就着日渐冷淡的秋阳,刘承祐在王府后园中的那口“平湖”边上垂钓。裹在一件硕大的黑袍底下,头上还有模有样地戴个斗笠,手里握着鱼竿。说是垂钓,实则只是盯着湖面发呆,那秋波荡漾,层层水纹,还是很有一番美感。&lt;/p&gt; “二郎!殿下!我的周王殿下!”迈着一阵急促的脚步,李少游走到刘承祐身侧,只扫了一眼,不由焦躁地唤道。&lt;/p&gt; “啧!”刘承祐呲了下嘴,放下鱼竿,回首朝他抱怨了声:“好不容易有鱼上钩了,被你吓跑了!”&lt;/p&gt; 李少游一愣,看了看平静的湖面,又瞄了瞄空空如也的鱼篓,眉毛一扬,直接盘腿坐下,说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垂钓?”&lt;/p&gt; “什么事,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刘承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怡然自得地淡定说:“又听到什么风声了?”&lt;/p&gt; “什么事!”李少游声音大了些:“你都要被外放出镇了!”&lt;/p&gt; 闻言,刘承祐眉头一锁:“怎么回事?”&lt;/p&gt; “今日官家再度问起储位之事,杨邠向官家建议,为免出现双龙夺嫡的局面,把你外放一地,绝了二子相争,骨肉相残的可能!”李少游回答道。&lt;/p&gt; 刘承祐眉头锁得更紧,这等消息,他竟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扭头看着他:“你从哪儿听来的?”&lt;/p&gt; 知道刘承祐在疑惑什么,李少游解释道:“不久前的事,我爹进宫拜见,听到的。我这边收到消息,立刻跑来告诉你。”&lt;/p&gt; “哦!”刘承祐应了声,眉头渐渐舒展,平静地说:“这杨邠,也是什么话都敢说,莫非是恃宠生骄?”&lt;/p&gt; 见他这副不急不躁的反应,反倒是自己急得有些莫名,李少游不由道:“你就一点都不急?”&lt;/p&gt; “急有何用?”刘承祐反问,脸上带着淡淡的思索:“准备把我外放到哪里?”&lt;/p&gt; “成德节度!按杨邠的说法,幽燕战起,正可顺势派你北上,与你用武之地,发挥你的才能。”&lt;/p&gt; 在不久之前,调理好国内,稳定权位之后,趁着秋高马肥,辽主耶律阮征集诸部兵马,挥军南下,剑指幽燕。大兵十数万,直趋蓟城。&lt;/p&gt; 燕王赵延寿那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派军接战,三千前锋,被歼过半,果断地缩回幽州,婴城据守。龟缩防御的同时,赶紧派人,南下求援。使者快马南下,直至东京。&lt;/p&gt; 对此,如今的大汉,关中、中原、魏博都还没理顺,又哪里有余力管幽燕的事。但北部边防,又不能完全不顾及,朝廷只得好言安抚,同时降诏成德张彦威,让沿边诸军,适时支援,对幽燕,进行有限支持。&lt;/p&gt; 如今,杨邠抛出这个方案,再联系到朝堂上的局面,一定程度上,确是蛮合刘知远心意的。&lt;/p&gt; “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啊!”刘承祐点评道:“左右,幽燕的事情,也是我搞出来的,让我去收拾处理,真是两全其美,一举多得啊!”&lt;/p&gt; 见刘承祐还有心情在这儿感慨,李少游都不禁替他着急:“你不会真的打算去北边吧!”&lt;/p&gt; 神情慢慢严肃起来,刘承祐食指交叉,沉思着。自入东京以来,刘承祐一直保持着低调,不搞事,不闹事,任他局势变化,我自岿然不动。但是,让他出镇,远离权力中心,这是绝对不允许的。&lt;/p&gt; 这个时候出镇,可不是什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在东京,有朝廷,有十几万禁军,这些才是国之根本,是绝对不能放弃的。&lt;/p&gt; 别看从李嗣源、李从珂到石敬瑭,包括刘知远,都是以方镇之兵逆袭中央,攫取权力,登上帝位。但其间的艰难、风险与运气,又岂是寻常。哪怕是在这个时代,地方节度或许强大,但在正常的情况下,只要中枢不出问题,是万难与中央相抗衡的。自后唐至后晋,发生了不止一次方镇叛乱,但除了那几个逆袭成功的,其他诸如朱守殷、范延光、安重荣、杨光远之类的,妄图以一镇而对抗中央,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微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从唐末至此,天下乱了几十年,中央王朝更替不断,但这实则也是个强干弱枝、中央集权的过程,虽然十分缓慢。到如今,地方节度手中虽然仍旧掌握着极大的权力,但与中枢的强大相比,却又弱了不止一筹。&lt;/p&gt; 中央强大的根本,在于禁军。原历史,在后汉之后,真正能决定国运、帝位、皇权的,便是禁军。周代汉、宋代周,都是禁军内部的权力更迭,根本没有其余方镇的事,包括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释得也是禁军高级将领的权力。至于消除地方节镇的威胁,收其精兵,制其粮谷之类的,也是后边略次一等的事。&lt;/p&gt; 刘承祐的脑子很清醒,故让他去东京而就方镇,他是绝不会就范的。人在东京,刘承祐便心安,局势若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他还可借在禁军中的后手行事。若是被排挤出去了,那局势可就完全脱离他的预想和掌控了。&lt;/p&gt; 也不得不承认,要让杨邠将此事促成了,那真是蛇打七寸,切中要害,绝对会让刘承祐痛入脊髓。&lt;/p&gt; 刘承祐想得认真,李少游在旁不敢轻扰,但见他回过神了,才问道:“你打算如何应对?听我爹说,官家可是动心了!”&lt;/p&gt; “也不知娘亲,是否知道此事。”刘承祐呢喃一句,转头直视李少游:“你有多久,没进宫给皇后请安了?”&lt;/p&gt; 听刘承祐突然来这么一句,李少游略微呆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反应过来:“你是说,利用姑母——”&lt;/p&gt;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刘承祐斥道:“话说得太过难听了,什么叫利用?嗯?”&lt;/p&gt; 讪讪一笑,李少游轻柔地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呵呵道:“我说错了。我这便进宫,问候一下姑母。”&lt;/p&gt; ......&lt;/p&gt; 宫城中,刘知远站在一张舆图前,望着直出神。关中、河东、中原、河北,名义上归属于他的大汉王朝的地盘,着实不算小,还都是帝业所兴之地。可惜,注视着布于其间的大小州镇,刘知远心中腾生起扫平一切、权归中央的野望与冲动。估计自梁以来,每个皇帝,不论昏庸还是贤明,都有此心。&lt;/p&gt; 但是,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到了他这个年纪,已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这段时间以来,理政、治政,都将他累得够呛。&lt;/p&gt; 时值今日,这些地盘中,真正被大汉朝廷掌控在手中的,不过半数。河东、成德、河阳、东西两京畿并一些零散的州邑。&lt;/p&gt; “陛下,皇后来了!”内侍的通禀声让刘知远回过了神。&lt;/p&gt; 有点意外,李氏谨守妇道,这理政之所,从来没有踏足过。摆手便吩咐着:“请进来。”&lt;/p&gt; 很快,李氏迈步走了进来,见着刘知远,直接行了个大礼:“臣妾参见陛下!”&lt;/p&gt; 此时的李氏脸上,全无平日里的温雅,面容冷淡,凤眉频蹙,有种雌威侧漏的气势。难得地见李氏有此等状态,看得刘知远心中直泛嘀咕。&lt;/p&gt; 含着笑,亲手扶起李氏,刘知远问道:“快起来。寻朕何事?观你面色怏怏,难道是谁惹恼了你,跟朕说,定然重罚!”&lt;/p&gt; 起身,李氏目光压迫向刘知远,声音微凝,直接问道:“陛下欲使我母子骨肉分离吗?”&lt;/p&gt; 刘知远一愣,脱口问道:“三娘,此言何意?”&lt;/p&gt; “陛下难道还欲瞒骗于我吗?”李氏质问道:“听闻你要将二郎发配出京,难道要二郎远赴北方后,才告知我这个母亲吗?”&lt;/p&gt; 李氏很少发怒,但这一怒,那嗔目切齿的模样,便将刘知远给震慑住了。刘知远哪里会不知李氏其言所指何事,但闻她挑明,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信口装傻:“哪有的事?定然有奸人在信口胡言,切莫轻信。”&lt;/p&gt; 李氏则吃刘知远这一套,与他对视着,强势地说道:“为家国天下,二郎已甘做退让,还有人欲行逼迫事?我不管那些外臣怎么说,若欲使我母子隔千山万水长相别离,我不同意!”&lt;/p&gt; 但闻其言,刘知远嘴角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苦笑,立刻矢口否认:“断无此事!二郎亦吾子,谁欲使我骨肉分离,我亦不饶他!”&lt;/p&gt; “陛下此言当真?”李氏直勾勾地盯着刘知远。&lt;/p&gt; 刘知远掷地有声:“君无戏言!”&lt;/p&gt; 得到了刘知远的保证,李氏这才敛起气势,对他露出一道有如春天般温暖的笑容,躬身请罪:“妾身莽撞气急,言语有不当之处,还请官家恕罪。”&lt;/p&gt; 但见李氏恢复这低姿态,刘知远纵使心中有点气,又哪里怪罪得起来,叹了口气,扶着李氏的肩膀,温声说:“你我夫妻,何须如此?”&lt;/p&gt; 凤目四下扫了一圈,李氏仍是那个贤惠明理的皇后,后退一步,拜别:“官家忙于政务,妾身不便多扰,这便先行告退。”&lt;/p&gt; “嗯,去吧。”&lt;/p&gt; 等李氏退下后,刘知远竟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经皇后这么一番逼迫,他倒也不用纠结了,事实上,从他内心底,对让刘承祐出镇一方,也是有所犹豫的。&lt;/p&gt; 刘承祐出镇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得知宫中的消息,他松了口气,至少不用他再多费脑子与精力了。原本,他都做好了准备,李氏若劝说不动,他便装病,刘承训都病了,还不允许他有个头疼脑热。只是,他似乎有些小看李氏对刘知远的影响了。&lt;/p&gt; 虽然轻描淡写地避过了此事,但刘承祐对杨邠,心中愈恨。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杨邠如此做,只是站在不同的立场行事,并没有大错,且也没把刘承祐往死里整。但是,刘承祐又岂会站到他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lt;/p&gt; 而杨邠那边,得知这个情况,却是暗道可惜。同时,忍不住连道了两句“妇人之见,牝鸡司晨”。当然,更让他感到郁闷的是,刘承训对此事,也是持反对意见。&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3章 准备杀鸡 天福十二年,是闰年,闰七月。&lt;/p&gt; 时间总能冲淡一切,随着第二个七月过半,中原的局势总算能用“平静”来形容了,虽然有些勉强。饿殍满州县,盗匪聚山林的情况仍旧没有得到多少改善,只是各州的地方官们,观望地差不多了,眼瞧着刘家在东京待住,局势短时间内不会有反复,于是“活”了过来,开始以“大汉”的名义统治士民。&lt;/p&gt; 秋意浓稠,中原各地稀拉的天地中,已然走向成熟庄稼,也带来了更多的希望。在官民期盼着希望的同时,花了两个多月在中原站稳的脚跟的大汉朝廷,终于有余力,将注意力投放到京畿之外,天下各州。&lt;/p&gt; 垂拱殿中,几名军政重臣并刘承祐俱在,同刘知远一道,议政。殿议主题只有一个:方镇。&lt;/p&gt; 随着禁兵的整编进入尾声,朝廷的底气也明显充足了,也有余力对其他州镇伸手指点了。或者说,需要立威,而立威的目标,也找到了那只最肥、叫得最响的鸡,杜重威。基本也在预料之内,诸节度中,只有杜重威在冒头。&lt;/p&gt; “陛下,据各州报,前番调迁的各镇节度,相近者基本都已到州履任。路遥者,如青州、安州,尚在途中。”杨邠开始汇报着,说出一个好消息。&lt;/p&gt; 在上个月,开封局势稍有缓和之时,刘知远便降诏,对各道州的节度们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迁任,替换、对调。&lt;/p&gt; 宋、许、兖、徐、邓、襄、安、郓、魏、青等,中原、河北的节度,基本被换了一茬,这实则也算是基本操作。被调迁的那些节度,心里自然也不会乐意,毕竟被挪窝了嘛,不过刘家势头正盛,又多加恩赏抚慰。纵使心中不愿,也多收拾着,上路。&lt;/p&gt; 不过这进度嘛,自然有快有慢。比如由平卢节度移为安州节度的杨承信,从青州到安州,水陆两途近两千里的路程,一大家子迁徙,别说一个月,给他三个月都不一定能到任。&lt;/p&gt; “嗯。”刘知远点了下头,直接问道他最关心的一镇:“杜重威呢,还没有动静?”&lt;/p&gt; 杨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仍旧没有任何动身的迹象,恐怕杜重威是打定主意违背陛下诏旨,与朝廷对抗了!”&lt;/p&gt; 刘知远对此,只是神情冷淡了几分,却没有更多意外之类的表情了。原本,刘知远是将杜重威与归德军节度使高行周对调,并准他携家小、领扈从,全其家财,为了安其心,还特地委任他的“把兄弟”李守贞为河中节度使,已经十分有诚意了。只要杜重威肯移镇,一切都好说。&lt;/p&gt; 但从移镇诏令下达后,其余诸镇或多或少都有所响应,唯独杜重威那边,没有一点反馈,充耳不闻一般。直到东京这边遣使察问,方以移镇事繁,需要时间,正在准备之中答复。&lt;/p&gt; 如此便拖了好几日,大汉朝廷也是表现地极有耐心,并打算派人“协助”他移镇,杜重威立刻表示拒绝,这下自邺都的人反馈,其终于开始了搬离动作,将家私装车。杜重威的家底,还是很丰厚的,又让他拖了几日,然后又没了动静。&lt;/p&gt; 直到朝廷二度降诏催促,杜重威干脆上表称病,言不便远行,其后又上报说,魏博之地,匪盗突起......总之,不便移镇便是了。&lt;/p&gt; 对此,朝廷更加“通情达理”,遣使告之。东京广大宜居,医疗完善,可使杜公先过东京养病,待病愈,再行赴宋州就镇。至于魏博的匪患,朝廷自遣兵马,由新任的邺都留守高行周负责剿除。&lt;/p&gt; 如此迁延往复,一直到如今。事实上,到这个地步,双方之间,基本都有数了。&lt;/p&gt; “陛下,根据澶州上报,杜重威已禁闭城池,派兵封锁邺都至濮阳之间的道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朝廷,必须得做好准备,随时应变。”郭威跟着禀报。&lt;/p&gt; “兵马调配如何,粮械辎需准备如何?”刘知远问。&lt;/p&gt; 针对于杜重威,大汉朝廷实则早就在做准备了。闻问,史宏肇立刻禀报:“兴捷、广锐两军,已奉调北上,驻往白马、濮阳,郓州、兖州、洺州之军业已受命做好防遏准备。在京诸军,随时可北上作战!”&lt;/p&gt; 王章紧跟着说:“这段时间,臣奉命征调,粮械、车马、舟楫,已备得五万马步军,半岁征战之用,不过,朝廷如欲行征伐之事,最好等到秋收结束,粮税入库。”&lt;/p&gt; 杨邠在旁,表示赞同:“如今各地,丁口匮乏,民力匮乏,只恐无力满足征发之用。如早发民壮,必然破坏生产,而致民心动荡......”&lt;/p&gt; “等粮税入库,已然入冬,届时还如何作战?”听这二人一唱一和,史宏肇当即反驳了一句。&lt;/p&gt; “只要战事未起,拖的时间越长,朝廷准备的便越充分,国家的实力越强,彼消我长,朝廷的胜算便越大。”杨邠也以更快的速度反击过去。虽然在针对刘承祐上有所“默契”,但在军政事上,杨邠与史宏肇之间的冲突是从来没减弱过,意见不合是常有的事。&lt;/p&gt; 论嘴皮子,讲道理,史宏肇当然不是杨邠的对手,脸上老肉一跳,正欲强言耍横,苏逢吉站了出来。瞥了杨邠一眼,朗声道:“杨相此言差矣。杜重威拥兵自重,违背陛下意志,对抗朝廷诏令,反迹已露,对此等悖逆之徒,以臣之见,宜剥其官爵,从速出兵,击灭之,以昭朝廷威严。”&lt;/p&gt; “否则,让天下其他节度如何看待此事,此前移镇,彼辈观望者甚,他们若依样学之,那么大汉天下,恐怕未及承平,便又要乱了。朝廷禁军强且众,但又如何能兼顾四方,如今能够侧重一方,自当迅速攘灭凶顽,将更大的祸患消灭于未然。”&lt;/p&gt; 苏逢吉这个人,贪婪、恋权、好杀,品行虽然不行,但还是有些见解,总能说出点道道来的。&lt;/p&gt; “此言大谬!国家忧患,宜分主次。如今幽燕有契丹动兵,关右有西蜀窥伺,南面荆南、南唐皆不安分,当此之时,稳定国家才是要务。魏博拥强兵,朝廷若轻启战端,倘不能速胜,我朝这大好局面将一朝而丧!”杨邠也立刻怼回去。&lt;/p&gt; 冷冷地盯了苏逢吉一眼,在杨邠看来,此人惯会逢迎的小人,以谄媚幸进,常出妄言,祸乱朝纲。&lt;/p&gt; 感受到杨邠的蔑视,苏逢吉冷笑道:“你是欲放纵杜重威,养虎为患?”&lt;/p&gt; “你这是断章取义!”杨邠微怒:“杜重威必须要制伏,魏博问题必须要解决,但不宜操之过急!”&lt;/p&gt; “彼辈如此猖獗,若不锐意作为,欲置陛下与朝廷威严于何地?”苏逢吉反问。六号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够了!”眼见着这二人又在朝堂之上争执起来,刘知远眼神中恍过一丝不耐,冷冷发声。&lt;/p&gt; 见状,两个人住嘴,赶紧俯身告罪:“请陛下恕罪。”&lt;/p&gt; 随着刘知远的“镇压”,杨、苏二人之间的火药味消散了不少,不过气氛却眼见着紧张了许多。刘知远扫视一圈,刘承训不在,刘承祐站在那儿,一直未发表意见,目光游离,老神自在。&lt;/p&gt; “周王,有什么看法?”沉默了一会儿,刘知远问。&lt;/p&gt; 游离的目光一下子便恢复清明,刘承祐心中当然是有想法的,仍旧琢磨了下,方才拱手道:“两位相公所言,皆为国家筹谋,都有一定的道理。魏博人口、税赋,占天下之重,自不必我细说。此等要地,万不能久握于杜重威之手。”&lt;/p&gt; “杜重威,如今就如大汉肌体上的一颗毒瘤,已到了不得不割除的地步,拖下去,朝廷或许集聚更强大的力量。但是,这颗毒瘤若是爆发、糜烂、扩散开来,影响的就不只是魏博这一镇了。故,纵使再艰难,也要咬牙除之,早使魏博归于治下,恢复发展,与民休息,朝廷方有余力,应对外敌。”&lt;/p&gt; “否则,拖得过久,不只国内方镇生异,如杨相公所言,孟蜀、荆南、南唐,也会趁机对大汉咬上一口。若不能剿平内患,何以对付家门口的群狼?”&lt;/p&gt; 刘承祐此言落,杨邠表情一凝,苏逢吉嘴角则露出了一丝笑意。刘知远琢磨了下刘承祐的话,问:“这么说来,你是倾向于朝廷动兵?”&lt;/p&gt; “以邺都那边如今的情况看来,这兵戈恐怕是避免不了的了,杜重威显然不会束手就擒。朝廷针对其周边的布置,只怕给杜重威带去了极大的压力,他方有那些无力的反制措施。”刘承祐说:“不过,若欲顾及其他州镇,朝廷倒也不用主动发难。只需做好战争准备,待其举叛,便派军将之歼灭!”&lt;/p&gt; “呵呵。”史宏肇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殿中,很有些刺耳。&lt;/p&gt; “何故发笑?”史宏肇的行为有些无礼,刘知远横了他一眼,问道。&lt;/p&gt; “臣失礼!”史宏肇竟然知道自己有失礼节,只是那种忍不住的表情更让人厌恶,瞟了下刘承祐:“臣只是觉得,如周王殿下之言,若邺都那边始终保持着此等局面,杜重威引而不发,难道朝廷摆着那么多兵马钱粮空耗?若拖过了今岁,那与杨相所说,又有什么区别?”&lt;/p&gt; 一干人的目光落在了刘承祐身上,刘承祐仍旧那副淡淡然的样子,点了下头:“史将军所言,确是有道理。”&lt;/p&gt; 看都没看史宏肇一眼,刘承祐朝向郭威:“郭枢密,方才那封奏报......”&lt;/p&gt; 众臣的视线又转向郭威,只见郭威自袖中掏出了两份文书,朝刘知远禀道:“启禀陛下,殿议之前,枢密院收到了莫州防御使慕容延钊的奏报,言于其境内截获了一名行迹可疑之人,擒下自其身上搜出了一封书信。经审讯得知,那人是杜重威的信使,信上所书,乃杜重威投诚契丹之辞,并邀契丹主破幽州之后,南下中原,与其合兵。奏报并书信在此,请陛下御览。”&lt;/p&gt; 两份文书呈至刘知远面前,只稍微浏览了一遍,刘知远重重地拍在了御桌上,怒声道:“好个杜重威,真是贼性不改,朕对之已是极尽宽宥抚慰之能事,仍旧欲壑难填,以蛇蝎之心,妄图勾连北狄,祸害我汉家江山!简直死不足惜!”&lt;/p&gt; “诸卿,你们怎么看?”刘知远横视一圈,再问一遍。&lt;/p&gt; 这下,杨邠没敢再反驳了什么了。苏逢吉则眉飞色舞的:“陛下,杜重威反心毕露,猖獗至此,断不能容他!”&lt;/p&gt; “杜重威既不念朝廷恩德,欲行螳臂当车、自取灭亡之事,朕成全他!”深吸了一口气,刘知远冷冷地吩咐着:“派人,将此信送与邺都,将内容昭示天下!”&lt;/p&gt; “是!”&lt;/p&gt; 基本可以肯定,当这封信置于案头之时,杜重威绝对坐不住,必反。&lt;/p&gt; “陛下,既如此,朝廷便要彻底地做好征讨准备了!”眼见事成定局,杨邠迅速地转变思路,积极谏言。&lt;/p&gt; 刘知远颔首,沉吟几许,说道:“兵马、粮草调度,加快速度。诸位议一议,这统帅人选!”&lt;/p&gt; 此言落,殿中又是一阵沉默,各个交换了一下眼色。杜重威那边,拥兵近五万,哪怕刨除那些充数的民力,可战之兵也有两万余。朝廷若欲平之,动用的兵马绝对不少,统大兵在外作战,涉及到军权这种敏感的东西,都不得不慎重。&lt;/p&gt; 只沉默了一会儿,史宏肇便主动请道:“陛下,臣愿往!”&lt;/p&gt; 目光在史宏肇身上停了一下,刘知远只稍微考虑了下,摇了摇头:“侍卫司、东京禁军,尚需史卿劳心劳力,不可轻离。”&lt;/p&gt; 被拒绝,只略有点失望,史宏肇倒也未太过在意。如今他执掌侍卫司,是东京禁军的一把手,威风得意,飞扬跋扈。若是出征,胜负难料不说,反倒有丢掉禁军统帅的可能性。仔细权衡利弊,还不如待在京城,如今的史宏肇,已不复河东时刘知远麾下的纯粹战将,这官僚作风已经吹起来了。&lt;/p&gt; 刘承祐呢,他倒是有当这统帅的意愿,不过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提出来,必然遭到反对。&lt;/p&gt; 想了想,刘承祐主动禀道:“儿臣以为,与其委将帅出征,莫若陛下亲征,率大军,携雷霆之势,荡平奸凶!”&lt;/p&gt; 闻言,刘知远眉头眼见着皱了起来。&lt;/p&gt; ps:关于更新,拆成两章发嫌短,合在一起又嫌慢,真的难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4章 艰难度日 对于刘承祐的亲征建议,刘知远还没发话,杨邠便忍不住出言劝告:“杜重威再猖獗,不过一冢犬,着一大将率师可擒,兵凶战危,何劳陛下亲往。陛下为天子,当居国中,理阴阳,定人心,岂可轻出。”&lt;/p&gt; 听杨邠这番说辞,刘承祐心中不免厌烦,若是太平年代也就罢了,如今这个世道,马背上的皇帝,怕什么兵凶战危。刘知远入开封,一路坦途,未彰君德,未显君威,亲征杜重威,正可借机煊威天下,震慑异己。&lt;/p&gt; 至于亲征的风险,毕竟成败关乎皇帝的威严,严重点甚至完全影响到国运与江山稳定,但是,以如今朝廷的实力,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若不能拿下杜重威,那这大汉也就没资格雄立于中原了。&lt;/p&gt; 当然,刘承祐自然也存着小心思。刘知远若亲征,他必请随行,将兵在外,可供他活动的空间可就大了。&lt;/p&gt; 不过,刘承祐显然些一厢情愿了。刘知远并没有直接表示看法,而是不动声色,以一种不可捉摸的语气,征询其他人的意见。&lt;/p&gt; 在这一点上,包括苏逢吉在内,都表示皇帝不可轻出。只有郭威,也只是保守地表示对刘承祐的支持,建议先遣兵马征讨,看结果如何。&lt;/p&gt; 接下来的商议,就那么平淡地避过了“亲征”的话题,君臣一干人商量着主帅人选,这个不合适,那个不合适,讨论地热火朝天。不过在这热烈的氛围中,刘承祐只有一种感触最为深刻:这不是他的朝堂!&lt;/p&gt; 不苟言笑,前脚走入枢密院,后脚郭威便跟了上来:“殿下!”&lt;/p&gt; “郭公。”刘承祐朝其点头,打了个招呼。&lt;/p&gt; 随着两人入内,几名属吏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又迅速地低下头。枢密院内,包括魏仁浦在内,有十数名属官,各劳其事,司其职。&lt;/p&gt; 若说如今大汉的诸衙署,最像模像样,井然有序的,也只有枢密院了。三名大佬,从杨邠、郭威到刘承祐,或刚烈,或审慎,或肃重,有他们三个镇压,底下人根本不敢玩忽懈怠。&lt;/p&gt; 将郭威引至自己平日办公的位置,屏退殷勤奉茶的属吏。郭威问:“您心情似乎不好?”&lt;/p&gt; 刘承祐摇着头:“谈不上。”&lt;/p&gt; “您是在对朝廷的安排有所顾虑?”&lt;/p&gt; “也谈不上。”&lt;/p&gt; 见刘承祐这副表现,郭威则自顾自地说着:“高使君威名显赫,声望隆重,戎马多年,有他领军,部署邺都,杜重威必定不是对手。魏博兵虽强,但囿于统帅乏能,杜重威早不得人心,以地方对抗中央,既无大义,更悖于士民所求。如此外强中干,实不足为道。”&lt;/p&gt; “郭公之言有理!”对郭威的说法,刘承祐表示赞同,不过表情再平淡,那股子意兴阑珊,始终萦绕在眉宇间。&lt;/p&gt; 方才的殿议,几经考量,做下了决定,倘若战起,便以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守太傅、邺都留守高行周为主帅,讨之。&lt;/p&gt; 高行周,写“五代”早期历史的,估计都有提到。名帅之英,这又是一个自唐末便开始便活跃于军政坛的名将,先仕桀燕,后仕唐晋,能征善战,灭国讨逆,击贼平叛,抗击契丹,在累朝乱世中一仗仗打出威名。另外,他还有个比较出名的儿子,“开宋名将”高怀德。&lt;/p&gt; 论出身、资历、名望,刘知远与高行周相比,实则也弱了不止一筹。刘知远倘若真敢拜之为主帅,将兵讨逆,那这器量,可是不小。当然,就刘承祐的观点,高行周为帅,亦无不可,能力、威望都足以驾驭诸军。&lt;/p&gt; 在归附的方镇中,高行周算是那种比较顺服的了。最重要的是,高行周已年过花甲,到了这个年岁,基本不会有什么过分的野心了,至多为子孙后代谋划一番,求得荫庇。&lt;/p&gt; 但是,凡事就怕个但是。在打算用高行周的同时,刘知远又欲以刘承祐那个叔父,镇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为其副,就是安插个监军。&lt;/p&gt; 这样的安排,从刘承祐内心而言,并不是太看好。他那个叔父是什么德性,当初在白马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印象实在不好。&lt;/p&gt; 不过,这些想法,刘承祐并没打算同郭威说的意思。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刘承祐叹了口气道:“结果如何,尚需时间检验。不过,今日议定,这枢密院,却是又要忙碌起来了......”&lt;/p&gt; 郭威点头,目光游移了一下,身体微微朝刘承祐倾了些许,沉声问道:“殿下,关于莫州的奏报,唔——”&lt;/p&gt; 郭威露出了少许迟疑,刘承祐见状,淡淡地说:“怎么了?”&lt;/p&gt; 郭威眼神中恍过一些疑思,继续压低声音:“下官只是觉得,略有些奇怪罢了。”&lt;/p&gt; 闻言,刘承祐扭头,看着郭威。两个人对视着,目光在空气中交流了一番......&lt;/p&gt; 汉廷的办事效率,明显提升了不少,也许是涉及到兵事,又或者是特事特办的缘故。自东京城中,使者数出,而就在当日下午,散都头军调动北出,直趋黄河,再连夜东进。而后续,武节军也奉命,做好了开拔准备。算上前期的布置,针对杜重威,禁军并州镇兵,朝廷已经调动了马步军六万余人,也算格外重视了。&lt;/p&gt; 同时,大量的作战物资也自东京,向邺都那边运输,用船运,走汴水入大河行进。事实上,东京距离邺都的距离并不算远,有水运支撑,若配合作战,真正需要调用的民力,并不算多。&lt;/p&gt; 此次所用兵马,除了先期北调的兴捷军之外,余者基本以整编的“杂兵”为主,用去对付杜重威。汉廷的这种安排,往深了想,有点“阴谋”的味道。&lt;/p&gt; 邺都那边,朝廷使者将那封“关键”的书信递给杜重威,结果不言而喻,直接急眼,怒喝一句“朝廷欺我太甚”,随后便亮明旗帜,叛乱。没有将使者杀死,还放其归朝,给朝廷回复,扬言迟早要打入东京。&lt;/p&gt; 抱有必死之心而侥然得生的使者没有发现,在看到那封信时,杜重威的表情变化,愕然,嘲弄,愤怒,决绝。天天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随着东京与邺都方面彻底撕破面皮,战争英的开始笼罩在黄河两岸上空,天下的人目光都汇聚到魏博那边。&lt;/p&gt; 叛乱——平叛,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才是立国之初,中央与地方之间关系的“正确”打开方式。不来上这么一回,刘家凭什么坐稳中原江山,而刘汉王朝究竟有多少斤两,就看“讨杜”之战打得如何了。若是能迅速扑灭之,那么一切都好说,否则,有的是苦头吃。&lt;/p&gt; 八月秋高,汴河两岸,黄菊盛开,空中弥漫着的桂花陈香,沁入开封城垣,给东京的士民们带去一丝柔和。&lt;/p&gt; 渡头上,又是十余艘船,扬帆北上,竖起的旗号与船上守备的禁军,透露着那是公船。船上装载的,除了粮食、军械之外,都是新赶制的一批被服、鞋袜、雨具等军需物资。&lt;/p&gt; 自“讨杜战争”开始后,除了官坊之外,东京城中的各类大小作坊,纷纷开工,不过是在官府的调控,甚至“勒令”下,赶制军需,售与官府。并且,价格被压得很低,获利并不多。&lt;/p&gt; 只是官府在调控,纵使积极性不高,也不敢违逆,否则,自有兵丁、衙差上门,强征。当然,若是配合着,倒也相安无事,或许赚不了多少,但总归有些收获。&lt;/p&gt; 这些事,自然是三司使王章搞出来的,初闻之,刘承祐觉得其敛聚过苛。然而深入了解一下,刘承祐却没有多发表什么意见,当然,说了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既逢战事,一切都得为战争让步,朝廷没有临时加税,已经是格外开恩了。&lt;/p&gt; 王章也不容易,为了支撑魏博的战事,他也是绞尽脑汁了。即便各种省,国库之用也是如流水一般消耗,打仗,苦的真的是一大片人。&lt;/p&gt; 渡头上,刚刚卸完一船货的几名脚夫聚在一块儿,小作休息。其中一人张望着离岸朝西北方向驶去的船队,议论道:“这已经是第十一批了。”&lt;/p&gt; “听说广晋府那边战事进展不顺利,朝廷的兵马还没有拿下邺都。”另外一人,小声地说。&lt;/p&gt; “朝廷打得怎么样,与我等何关,只要别短我们的工钱。只盼吶,今日米面,别再上涨了。”一名面色黝黄的汉子,瓮声道。&lt;/p&gt; 对面一个清瘦的小个子则摇摇头:“有魏王与周王两位殿下在,应该不至于此。”&lt;/p&gt; 凡战事起,物资匮乏,物价上扬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总是少不了那些囤积居奇者。这段时间,刘承训的开封府与刘承祐的巡检司联合执法,打击奸商,平抑粮价。然后发现,打击了粮商,自各地输送入东京的粮食数量锐减,对粮价并没有做到有效的遏制,仍旧居高不下。&lt;/p&gt; 官府的粮食也不多,然漕运废弛,输入米粮有限,且还有着重供养朝廷与支持作战,流通与民用的,终究是少数。&lt;/p&gt; 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得放松打压,只是在价格上划了一条红线,给了那些粮食掮客与商人以利润空间。毕竟粮价再高,总归比饿肚子好。而这件事,也给刘承祐提了两个醒,一为官仓储粮,二为漕运。&lt;/p&gt; “官府能靠得住?”一人忍不住抱怨道:“那魏王殿下倒是仁善,平抑冤屈。那周王,吓人吶!”&lt;/p&gt; “要我说,周王殿下还算明理,巡检司的士兵不敢太过放肆,要是撞到侍卫亲军的那些军头手中,能活命都是运气......”&lt;/p&gt; “你不要命了!”听两人越聊越开,黄脸汉子紧张地呵斥道,其二人赶紧住声。&lt;/p&gt; 为了保证京城的稳定,这段时间以来,朝廷再度加严了对开封的管控。而在开封城中,有三个衙门对坊市治安拥有执法权,刘承训的开封府,刘承祐的巡检司,以及史宏肇的侍卫司。&lt;/p&gt; 三方共管,权责不清,而三方的行事风格也截然不同。刘承训为政以德,宽仁和善,喜亲力亲为,以服人为主,纵有伏法者,也多称道之;刘承祐一如既往,巡检从法,执法从严,但严而有理,且一视同仁,巡检吏卒有作奸者,罪加一等重处;只有史宏肇那边,突出一个狠厉,侍卫军吏,巡视街巷,但见有“异”者,先捉而察之,察之不清,便拿回侍卫司狱拷问,京中百姓,畏之如恶虎。&lt;/p&gt; 因为这等事,刘承训还与史宏肇争执过,被那武夫气得不轻,差点没再病倒。而刘知远,纵有耳闻,也只是囫囵处置,小小地警示了史宏肇一番,让他收敛。据说,皇帝刘知远对史宏肇“乱世重典”的思想,很是认同。只要东京不乱,一切都好说。&lt;/p&gt; “也不知这等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沉默了一阵,其中一人哀叹道。&lt;/p&gt; “等邺都那边打完仗,朝廷没有战事了,也许就好了。”说话人不坚定的语气中含着期盼。&lt;/p&gt; “照这个架势,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了。要是北边作战不利,朝廷再征发徭役,说不准,我等便要被征调上战场了!”&lt;/p&gt; “我倒宁愿上战场,若能加入禁军,杀几个人,立点战功,日子便好过了。要是死了,也免得活着受苦!”小个子望着北边,言语间含着辛酸。&lt;/p&gt; “呵!”此言顿时引来讥笑,一名粗壮汉子指着小个子嘲弄道:“就你?去了邺都,恐怕也是填城池的命!”&lt;/p&gt; “你不要小看人!”&lt;/p&gt; “......”&lt;/p&gt; “哎!”黄脸汉子则又叹了口气,无意再听这些人争论,仰头看了看天,天空一片澄净。心中暗想着,这几日积攒了点钱,晚点去市上置办点面、鱼、油盐,今日,毕竟是中秋,与家人好好过个节。&lt;/p&gt; “都给某起来干活,有船来了!”没能歇多久,他们这段渡头的管事,带着几个人随从前来催促,嘴里叫喝着,见不动弹的,“亲切”地踹上一脚。&lt;/p&gt; 不远处,一艘吃水很深的船,缓缓地靠岸,估摸着得有个三百石左右,在汴河之上,也是大船了,自东南来。&lt;/p&gt; 一干人,立刻撸起袖子,缠紧腰带,积极上前,为生计卖力。&lt;/p&gt; ps:明天上架了,头疼的是,没有存稿......&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5章 上架感言 1、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中午12:30上架,熬到这个份上,也不矫情,求个首订吧。&lt;/p&gt; 2、感谢长记心中,就不多写致谢辞了。乐乐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3、关于书名的问题......算了,有费这口舌的功夫,还是连夜攒点稿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6章 邺都战事(求首订) 在汴河北岸,沿河除了城垣、壁垒,便是一栋栋高低不齐的楼台。站在其中一栋四层高楼上,凭危远眺,望着脚下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之景,刘承祐这心里也不禁生出些怅惘之情。&lt;/p&gt; 开封当天下之要,总舟车之繁,控河朔之咽喉,通淮湖之运漕,其建城根本,立都之基,便在于汴河。这条沟通南北的黄金水道,随着政治、经济重心的转移,其重要性日益凸显出来,几乎事关国运命脉,是帝国的生命航道路。&lt;/p&gt; 这上边,本该是公家运漕,私行商旅,舳舻相继,不绝如缕。然而那等盛景,于此时的汴河而言,只存在于文字之上了。虽则随着中原渐定,舟船往来,日益加增,但前番战争的影响、契丹的破坏太过严重,遗症至此,再加上淮海江南之物产,几在“敌国”,汴河的开发潜力,仍旧很大。&lt;/p&gt; 即便因战乱之故,漕运废弛,到如今,河上的货物吞吐量,也是不小。&lt;/p&gt; 刘承祐自然不会有闲心去叹河运衰颓,兴漕运,那是以后事,眼下只要还能发挥效用,支撑东京即可。当此之时,最重要的,还是邺都那边的战事。&lt;/p&gt; 讨杜之战,自爆发后,便时时刻刻牵动着朝野的心。他在城中走了一圈,当真是升斗小民,都在替朝廷忧虑,抑或是在替他们自己忧虑。自前朝灭亡,契丹入寇,东京城前前后后已经乱了七、八个月了,也就这俩月,稍微安定了些。&lt;/p&gt; 虽然在新汉的统治下,日子仍旧过得艰难,但总比没有秩序来得好,至少有了点期望。若是这新朝廷再倒了,又不知要乱到几时方休。故,哪怕如今的汉朝廷,冶政乏善可陈,甚至已有蠹恶滋生,仍旧没有普通的黎庶会盼着他垮掉。就刘承祐看来,这大概也只有用“人心思定”来解释了。&lt;/p&gt; 邺都那边的战事,就如刘承祐此前所顾虑的那样,终究还是出了问题,也正是出在他那个叔父慕容彦超身上。&lt;/p&gt; 杜重威初举兵之时,以澶州当东京锁钥,又迫在广晋府南,于邺都亦为肘腋之患,故主动发兵进攻,欲取德胜城(德胜北城为今濮阳)。&lt;/p&gt; 杜重威嘴里虽叫得凶,但估计也没有取澶州之后,南渡进军开封的野心。其真实目的,更可能的,还是拿下德胜口之后,再西攻黎阳,将汉军挡在河南。再等北边的消息,他已派其子杜宏遂北去,请求支援,万一契丹“爸爸”能够突破南来,那他就还有救......&lt;/p&gt; 汉军这边,朝廷的前期布置可不是摆设,虽然各路军队没有到齐,统帅高行周也还没到位,但根本不惧杜重威的翻腾。&lt;/p&gt; 但是,慕容彦超开始搞事了。他自负刚勇,又矜其才,对朝廷委高行周那风烛残年的老朽为帅,颇不服气。闻邺兵南来,喜而应战,不顾防御使郭荣的劝阻,率领驻守的五千禁军出击,双方接战于德胜城近郊。&lt;/p&gt; 若是直接败了也就罢了,关键是杜重威的先锋部队不顶用,竟然被慕容彦超一击而溃。由此,慕容彦超其气愈骄,他的字典里估计也没有“适可而止”这个词,率军追击,远离城防。然后,撞上了杜重威的中军大队三万余众。&lt;/p&gt; 双方将士皆勇,但在两名主将的指挥下,硬是打成了菜鸡互啄。慕容彦超倚仗中央大义并禁军之强,但抗不住杜重威兵多,莽战一个多时辰,便被围困于清丰县内的陆家店。&lt;/p&gt; 眼见势孤军危,还是防御使郭荣,不辞辛苦,带领德胜城中仅剩的千余兵马,冒死突破邺兵的阻截,强行将慕容彦超给救了出来。&lt;/p&gt; 接应着慕容彦超的败军,一路且战且退,直至退防德胜城,勉强守住了。&lt;/p&gt; 郭荣也是没办法,大部分军队都被慕容彦超带去迎战,若慕容彦超被杜重威给全歼了,那他仅凭剩下的那千余兵马,势必难以抵挡住。德胜渡口若失,必然牵动到西面的黎阳,若两个渡头皆失,那么汉军想要北渡可就难了。&lt;/p&gt; 纵使最终能够消灭杜重威,那么要付出的代价必然倍增,且这可不仅仅是杜重威这一叛的问题。&lt;/p&gt; 视野广阔,很有大局观,正是因为看到了其中可能产生的后果,郭荣方才选择行险,孤注一掷。当然不排除郭荣想赌一把的心理,风险越大,往往也意味着收益越高。结果,郭荣赌成功了,九死一生的结局,硬是让郭荣撞到了生路。&lt;/p&gt; 而杜重威也实在拉胯,被郭荣千余兵搅乱阵脚,救走慕容彦超也就罢了,那么多兵,只需分一小部偏师袭取德胜北城,那么汉军必然溃败。硬是选择与汉军缠斗,一步一趋,直到汉军退守城防。&lt;/p&gt; 对于慕容彦超,前番拼命规劝无用,以致兵败,郭荣也是怒极。当真只有亲身体会共事之后,才知道这个人究竟有多难伺候。杜重威猛攻关口而不下,无奈退兵。待其退后,慕容彦超又接过了指挥权,以救援不力诿过于郭荣。这下,郭荣愤而派人上表东京,弹劾慕容延钊。笔趣阁书吧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讨杜之战,第一次接战,以汉军败退告终,前后伤亡两千余人。当然,杜重威也没能讨得了好,前锋的溃败加上其后的激战,损兵有近三千,比汉军还多。不过,无论是从场面还是从结果来看,都是邺兵告胜了。&lt;/p&gt; 事实上,邺兵的士气并不高,将士作战意志薄弱,并没有多少反叛意愿,只是为杜重威所胁从。但经陆家店一战,汉军的士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了。&lt;/p&gt; 出师不利,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lt;/p&gt; 败报传到东京的时候,满朝哗然,甚至有点措手不及。刘承祐也是分外无语,暗骂慕容彦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考虑到德胜口的重要性,为防杜重威南下,朝廷才屯重兵于此地。&lt;/p&gt; 有五千禁军在手,只需要稳稳地守住,待朝廷其他军队汇集,联动出击,便能稳稳地平推至邺都。这慕容彦超硬是要自作聪明,若不是郭荣力挽狂澜,平叛的局面恐怕就不容乐观了。&lt;/p&gt; 不过,于郭荣个人而言,却是一下子赚足了名声。为了减弱败事的影响,朝廷对陆家店一战使了春秋笔法,尽量避败绩而不谈,反而着重宣扬郭荣反败为胜、痛击叛军,摧毁了叛军夺取德胜口的阴谋。&lt;/p&gt; 为了奖励功臣,也为了安抚士心,刘知远降制,以其为德清军都指挥使、领澶州防御使、邺都行营排阵使。&lt;/p&gt; 而对于慕容彦超的处置,刘知远则犹豫了,按照朝臣的意见,自当问罪,再不济,也要召还东京。结果,刘知远硬是轻轻放下,避其罪不谈,言以观后效,留其于军前,仍领原职,为高行周副。&lt;/p&gt; 慕容彦超一败,完全打乱了朝廷预想中的平叛节奏,兵马的损伤倒不算什么,关键在士气,冷兵器作战,士气的重要性有的时候更在训练、装备之上。这主帅还没到位,士气便被慕容彦超给泄了。&lt;/p&gt; 闻得败讯,在朝廷的催促下,原本从容不迫的高行周,只得加快奔赴军前的速度。老将军不辞辛苦,疾驰百里,汇合后续的禁军渡河北上,至德胜城,顾不得风尘仆仆,便劳心劳力地给慕容彦超擦屁股。&lt;/p&gt; 仅收拾军心,恢复士气,便多费好几日的时间。高行周的统兵之能,自然不用怀疑,威望也是十分靠谱的,出征的汉禁军中多“晋军”,而高行周曾经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后晋禁军统帅,将校之中,有不少人曾是在他麾下待过。有这层情谊在,如今同在“大汉”的旗帜下作战,高行周发号施令,倒也没有多少滞涩。&lt;/p&gt; 一切准备妥当过后,高行周率马步军五万余人,自德胜城北上。而杜重威大概是上一仗打出了自信,竟然率军来敌,还是老地方,两军接战于陆家店。杜重威自以为,汉军受前番败绩影响,定然士气衰微,可是他太小看高行周的驭军之能了,结果不言而喻,损兵折将,败退。&lt;/p&gt; 年纪大了,高行周用兵,老辣的同时,也渐少了些锐气,重在稳妥。见邺兵败得太快,只让众军谨慎追杀,求一个稳妥。但慕容彦超不以为然,此前丢了面子,急于抓住机会证明自己,强烈地建议疾进,为高行周所拒绝。慕容彦超怒而斥之,为其反制。&lt;/p&gt; 高行周是什么人物,哪里会受慕容彦超这“小儿”左右,顶着其压力,稳扎稳打,随时调控全军,一直追蹑至邺都城下。&lt;/p&gt; 慕容彦超建议趁势急攻,为高行周所拒绝,在他看来,邺都城池坚固,杜重威留有余力,不便强攻,于是下令扎营,屯兵城下。慕容彦超一心想要洗刷此前的耻辱,急躁欲战,但就是为高行周压制着。&lt;/p&gt; 两个人争执不休,最终还是高行周以军令压制,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先行削敌士气,再发起致命一击。但慕容彦超就是等不了,甚至当面辱高行周怯敌畏战,在他看来,高行周能胜,徒以兵多,前番他要是兵力足够,早擒杜重威于马下。&lt;/p&gt; 平叛汉军在高行周的统帅下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主、副帅的不合,给战事蒙上的一层阴影,且直接影响到了后续的战况。&lt;/p&gt; 慕容彦超就像一根搅屎棍,屯兵城下,每有决议,必与之高行周相左,极大地影响军中士气。对此人,高行周当真有种杀之以正军威的冲动,但实在顾及其身份,分外无奈。&lt;/p&gt; 中间,高行周尝试性地发起过进攻,但邺兵野战或许难顶,但守城总归压力不大的,失败。然后,慕容彦超便嘲讽起高行周来了。&lt;/p&gt; 纷扰之中,平叛大军围叛军于邺都,相持不下,直至如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7章 中秋 邺都的战况,于东京朝廷而言,分外揪心,自古围城相持,久战不下,对双方来讲,都不是好事。站在汉廷的角度,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为城中邺兵所趁,导致败绩。&lt;/p&gt;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先例,当年后唐末帝李从珂坐困愁城,而一朝之间反败为胜,甚至直下洛阳,夺了皇位。当然,那是李从厚自己作死,幼儿持戈,为庸臣所惑,操之过急,而至败亡。两者之间,并没有可比性。&lt;/p&gt; 但是,朝廷诸公,显然是被慕容彦超那一败搞得有些神经紧张了。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将这场仗打成一场持久战,国库实在消耗不起。并且,战事不利的消息传扬开,对大汉而言,当真是个压力不小的考验。&lt;/p&gt; 当然,在刘承祐看来,情况远没有朝堂诸公想象中的那么危险,他们是自己吓自己。通过前方战报与身在前线的郭荣的私信可知,邺城的局面基本牢牢掌控在汉军手,虽进攻乏力,但杜重威也别想翻腾出什么水花来。高行周老成持重,用他为帅,是用对了。&lt;/p&gt; 但是慕容彦超......&lt;/p&gt; 提起慕容彦超,朝堂之上,最感尴尬的,估计只有皇帝刘知远自己了。对这个弟弟,他真的有点怒其不争,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安排他副职高行周的意图。&lt;/p&gt; 在阵前,上蹿下跳,搅扰军心不算,前不久还递密报来京,弹劾高行周拥兵自重,请朝廷早作准备。刘知远要是真昏庸点,受其蛊惑,这江山恐怕还真撑个半载就走下坡路了。&lt;/p&gt; 然而,对于慕容彦超,还是置之不闻,只是使人告诫之,同时降诏勉励抚慰高行周。皇帝的颜面,有的时候,还真是挺没道理的。&lt;/p&gt; 事实上,邺都那边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将帅的问题,朝廷安排的问题。但是经那么一折腾,城下汉兵的锐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到眼下这个地步,哪怕换帅,都解决不了问题。&lt;/p&gt; 所幸,哪怕邺都战事不利,没有什么进展,朝廷的支持仍旧没有减少,自东京,大量的军需物资,仍旧通过运河向北边输送而去。同时,刘知远没有隔着几百里,对前线进行微操,催促攻城作战什么的。&lt;/p&gt; 前方战事再焦灼,后方的生活还得过,再苟且,中秋佳节不能含糊。凭栏远眺,吹够了冷风,擦着泛红的鼻子,刘承祐回府。&lt;/p&gt; 此时的周王府中,正处忙碌之中,仆人们张罗门庭,结饰台榭,有刘承祐的叮嘱,并未铺张,不过毕竟是过节,再缩减,王府的排场总归是要有些的。府中的洋洋喜气,倒冲淡了些许刘承祐脸上的严肃。&lt;/p&gt; “殿下,您回来了。”耿氏一身淡彩的衣裳,亲自将刘承祐迎入堂中。&lt;/p&gt; 作为刘承祐到如今为止唯一的姬妾,以女主人的姿态,在府中张罗着。&lt;/p&gt; “这些事情,让李婆与府中管事去做,哪用你亲劳?”刘承祐说了句。&lt;/p&gt; “不妨事。”耿氏展颜一笑,美眸中秋波,几乎要将刘承祐融化。&lt;/p&gt; 探手,轻轻地在她肚皮上摸了一下,刘承祐牵着其手,与其入得花厅。&lt;/p&gt; 大概前番韬光养晦,造人运动,耕耘不辍,不久前,耿氏被发现有了身孕。这个是件大事,对刘承祐,对皇宫里的帝后,都有特殊的意义。耿氏肚里的孩子,不论男女,可都是刘知远与李氏的第一个内孙。&lt;/p&gt; 孩子,又是刘承祐的一个加分项。&lt;/p&gt; 大哥刘承祐比刘承祐大了不少,二十五六岁了,膝下竟无一丁半女。很早便娶了妻,姬妾也有几人,可是无有孕者,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身体出毛病了。&lt;/p&gt; 而耿氏有孕,前番更是引发了这个问题。然后,嗣君之议再度爆发,不过这一回,有聪明人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由刘知远定下盟制,帝位传承,兄终弟及。&lt;/p&gt;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主意,既完美化解了仍旧延续着的储位的争端,维护了国家的稳定,同时兄终弟及,还能避免出现主少国疑、江山不稳的情况,简直一举多得啊......&lt;/p&gt; 然而,稍微想深一点,就知道有多不靠谱了。刘知远传刘承训,刘承训传刘承祐,刘承祐传刘承勋?刘承勋又传谁?&lt;/p&gt; 根本经不起推敲,正常情况下,兄终弟及,绝对是取祸之道。湖南的马楚就是这么做的,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然后搞出了个“五马争槽”的典故。六月马希范才死,如今马希广与马希萼两兄弟已经兵戎相见了。&lt;/p&gt; 进言将此条写入祖制的大臣,不是愚蠢,便是别有用心,该杀。&lt;/p&gt; 厅堂上,也张挂着彩头,布置着秋花,分外雅致。坐下,耿氏自婢女手中接过一盘糕点,自盂中净手,拿起一块,喂到刘承祐嘴边:“二郎,这是新制的桂花糕,你尝尝。”&lt;/p&gt; 刘承祐瞟了眼,方方正正,亮黄亮黄的,卖相很不错,散发着酥香,不大,一口可含。&lt;/p&gt; “怎么样?”139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错。”&lt;/p&gt; 刘承祐的反应虽不够积极,但得到了认可,耿氏也是笑靥展开,柳眉轻弯。&lt;/p&gt; “准备准备,今夜随我进宫赴宴。”歇了片刻,喝了口水,刘承祐对耿氏说道。&lt;/p&gt; “是!”玉面之上,喜色洋溢。&lt;/p&gt; 望见在庭中支使着王府仆人的李崇矩,刘承祐想到了什么,将之唤来问话:“东西都已送到各府了吗?”&lt;/p&gt; “按照您的吩咐,十二的时候,已然送至。”李崇矩躬身答道。&lt;/p&gt; 中秋佳节,这人情往来,是免不了的。此前,刘承祐命人置办了几十个礼盒,分别送往与刘承祐关系亲近的朝臣府上,当然,最重要的是他那些旧部。礼物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就是些时令瓜果、物产,心意送到,也不虞别人说什么闲话。&lt;/p&gt; 傍晚时分,拾掇一番,刘承祐便携耿氏,进宫赴宴。宫内,也是张灯结彩,不过仅针对于仁明殿。以国事艰难,在李氏的建议,并未有大操大办,只是叫上刘承训这几兄弟,进行一场家宴。对文武大臣,则下诏勉励了一番,并自宫中分赏了一些秋食。&lt;/p&gt; 讲道理,刘知远这皇帝做得,很平庸,或许于民尚未有恩德,但自身倒是挺自律,基本没有奢靡铺张的举动。治政方面,也算勤勉,然而,这大汉江山在他手中,仍旧如泥足巨人,迈步艰难。&lt;/p&gt; 说到底,还是用人的问题,并且,在简政厉行,革除弊病上,刘知远并不积极。&lt;/p&gt; 而朝堂上,“河东系”的那些将相,争斗不断也就罢了。在这中秋,皇帝一家子都清简庆节,外边的大臣们,有不少却是“喜迎佳节”,呼朋引伴,在府中饮酒玩月,好不热闹。尤以苏逢吉、史宏肇为甚。&lt;/p&gt; 就是一场家宴,刘知远夫妇,刘承训三个亲弟兄,再加独女永宁公主及其夫宋延渥,还要算上刘承赟这个养子,总共就九个人。&lt;/p&gt; 耿氏穿着一身命妇装,自怀孕后,他被刘知远封为晋国夫人。画着淡妆,有些局促,与刘承祐大嫂、姐姐一道被李氏唤过去叙话拉家常。母以子贵,对耿氏,李氏显然十分关心,私语间叮嘱不断。&lt;/p&gt; 至于刘承训这几兄弟,则聚在一块儿,喝酒畅聊。刘承训身体似乎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从外表看不出来,只是时不时地要咳嗽两声。&lt;/p&gt; 直到刘知远至,近来心情显然不好,不过也强露出个笑容,话不多,只是说了句:“国事不宁,一切从简,莫嫌清苦。”&lt;/p&gt; “不敢。”&lt;/p&gt; “我们这一家人,有许久没有这么聚在一起了。”李氏叹了口气。&lt;/p&gt; 一家人在一起,也没有刻意地去讲什么宫廷规矩,没有那么多束缚,就如普通百姓,闲谈间便感受着亲人间的温馨气氛。&lt;/p&gt; 两名宫人,合端来一块饼,饼如圆月,曰“小饼”,实际上就是月饼。小饼不小,李氏亲自操刀,一家人分而食之,味道没有太特殊,吃的是节韵与气氛。&lt;/p&gt; 几杯酒下肚,气氛也就彻底放开了,话开始多了,刘承祐的表情比起平日里都丰富了许多。&lt;/p&gt; 刘承训饮酒略急,大嫂坐在他身边,小声地劝说,可是有点劝不住。大嫂长相算不得绝世佳人,出身小门小户,但气质温婉,为人贤惠,甚得其心。&lt;/p&gt; 大概是心有所感,刘承祐不禁对刘承训劝道:“大哥,少喝点。”&lt;/p&gt; 刘承训也朝刘承祐露出一道笑容,摆了摆手:“无妨,今日过节,高兴。二郎,为兄敬你一杯......”&lt;/p&gt; 刘承训这段日子,心中也是憋着事,子嗣的事,挺糟心的。&lt;/p&gt; 刘承祐附和着,一饮而尽。酒是新开封的陈酿,味道醇厚,略甘。&lt;/p&gt; 抹了把泛红的脸,刘承祐又主动去敬姐夫宋延渥。刘承勋那小子,被放开了管制,竟然跟刘承赟拼酒,没几杯下肚,便醉醺醺的,靠在养兄身上。宴间的气氛,始终其乐融融的。刘知远看着这一切,心态倒也彻底平和下来。&lt;/p&gt; 及至夜深,东京城中,各处仍旧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无论是高门贵族,还是寻常百姓,基本都聚在一起,赏月聊天,相互慰藉。丝篁笙竽之声不绝,坊间长闻,闾里儿童嬉戏的声音。&lt;/p&gt; 不管日子如何苦抑,都是明日的事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8章 到了还得亲征 枢密院中。&lt;/p&gt; 这段时间以来,是忙碌一片,各司僚属,脑中都绷紧着弦,邺都战事不顺,最忙的就是他们。处理急务,调整兵防,支移军械,配给辅丁......基本都围着讨杜之战进行。&lt;/p&gt; 刘承祐坐在书案后,眉微蹙,下巴磕在交叉的十指上,盯着案上的一张地图纸出神。图纸所画,乃前线的汉军布防图,很详细,邺都的攻防局势清晰可见,上边还配有兵力、地势、沟池、壕寨等解释。&lt;/p&gt; 就刘承祐所观,一股子“稳妥”的气息,扑面而来。自几番试探进攻失败后,高行周便在邺都城下开始了“工程”作业,大肆修筑寨垒,一副要死磕到底,困死杜重威的样子。&lt;/p&gt; 汉军这副架势,显然骇住了杜重威,他虽然有些看不清局势,但凭感觉就知道汉军的动作对他威胁很大。忍不住派军出城,想要捣毁那些寨垒,打断汉军的立寨节奏,被早有准备的高行周派军痛击。数番来往,折兵三千余,吃了几次亏,杜重威也学乖了,老实地龟缩在城中,不敢轻出。&lt;/p&gt; 等邺都城外,寨垒勾连成片,犬错獠牙,直向城池之时,叛军已是动弹不得,彻底被压制住。其后,高行周以行营都部署的名义,传檄魏博诸州县,不出意外的,州县俱降,宣布与杜重威划清界限,向朝廷表示臣服,甚至主动供给军需、丁壮,以解汉军之乏。&lt;/p&gt; 魏博地区,首在邺都,但若没有其余州县的支持,邺都之内纵使兵再多,粮食再充足,那也是只困兽。况且,这只困兽,本就不算尖利的爪牙,已然被磨平。&lt;/p&gt; 就刘承祐看来,高行周已经做得足够好,还是在有慕容彦超那样拖后腿的情况下。只是,失之保守,不过刘承祐倒也能理解,并在一定程度上支持,毕竟,邺都城坚,既不可卒克,那就在城下先站稳脚跟,徐徐图之。&lt;/p&gt; 但是,对他的打法,朝廷却是非议不断,似杨邠、史宏肇等人,有些不认同他的策略。在他们看来,统重兵击之,后边又取得了不少胜果,穷途末路的杜重威,当一战破城,毕功而还才是。&lt;/p&gt; 但高行周这般,拖拖拉拉的,说得好听点,用谨慎稳妥来形容。若是难听点,那就是养寇自重、别有居心了。没错,已经有人在刘知远耳边念叨了。&lt;/p&gt; 说到底,还是信任的问题,若换个河东旧将统兵,纵有非议,也不致于此。对于朝廷中弥漫的这股风气,刘承祐顿觉悚然,将帅统重兵在外,朝廷在后妄自猜疑,这从来都是大忌。&lt;/p&gt; 刘承祐直接坐不住,站了出来,于朝堂上怒斥那些进谗的大臣,谁说话怼谁,此前一直试着交好引以为援的苏逢吉也没放过。为了给高行周站台背书,刘承祐是头一次正面与朝臣撕破脸皮地争执。&lt;/p&gt; 当然,刘承祐不是在孤军奋斗,王章、郭威、王峻等人,倒是坚定地支持他的意见。就事论事,王章平日里与杨邠基本上是同一个步调,但这一次,意见相左。&lt;/p&gt; 私下里,刘承祐也十分郑重地向刘知远劝说,都不用讲太多大道理,将以前的历史,类似的故事讲一遍,就足以让刘知远警醒。&lt;/p&gt; 当然,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否则自古以来,类似的君将相疑而至自毁长城的事,又怎会重复上演。&lt;/p&gt; 此前议了那么长时间,既然用了人家,如今人家还在前线尽心尽力地给你卖命,这般在后面猜疑,算怎么回事?刘知远确实谈不上昏聩,且身上还带着点自低层打拼上来的“江湖习气”,被儿子教育了一番,纵使面子挂不住,但还是降诏,禁止朝臣再发猜疑之论,违者重处。&lt;/p&gt; 刘承祐也是看出来了,这满朝汉臣,若说没有智者,显然不是,但这些人,真正一心一意为大汉江山着想的,恐怕没有几个。包括杨邠、史宏肇,他们之所求或许不同,但都有共性,达济自身。君臣义绝,才是这个时代皇帝与大臣之间的真实写照,因为说不准,皇帝宝座上就换了人。&lt;/p&gt; 高行周比较幸运,有刘承祐在朝上为之疾言争辩。他此次,倒是纯粹地出于公义,未有掺杂任何私心,但他此番展示出来的担当,传扬开后,倒让他获得了不少人心,将校之心。&lt;/p&gt; 在刘承祐的强势干预下,朝中那股名为“猜疑”的歪风邪气得到了遏制。但是,邺都的战况,仍旧是摆在朝廷面前的一道难题,是必须要解决的。总不能,就那么一直围着吧。&lt;/p&gt; 朝廷也有自身的难处,王章理三司,原本为平叛筹措了半载辎需。但是,实际的消耗,往往比你预期的消耗要多得多,尤其是战争这么不可控的事情。&lt;/p&gt; 谁能料到,平叛之战会打成这么个持久战,就高行周在邺都城外建起来的那些“龟壳”,所消耗的人、物力便远超那些不明其理的朝臣想象。就这,还是汉军得以成功将战事局限于邺都这一隅,并就近调用了大量魏博本镇的资源,否则窟窿还要大。&lt;/p&gt; 归根结底,还是随着帑藏日渐枯竭,而战事进展不顺,让朝廷平叛的底气不那么足了。王章那边已经在准备,对东京的商贾、百工之人,进行一次加税了,并且有向朝臣、将校“募捐”的意向。在黎阳渡那边,着专人组织了一大批人,打捞当初契丹北渡之时覆没的船只,也不管靠不靠谱。&lt;/p&gt; 当然,已至深秋,各州县的秋收工作都已经展开,收割秋粮。但是,从收割到缴税入库,这也是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的,不解近渴。故,就在昨日,朝廷已下令,邺都汉兵,先就近取魏博粮食而用,战后再行对百姓进行补偿。&lt;/p&gt; 命令下得轻松,但真正操作起来,于魏博之地的百姓而言,又将是一场“灾难”,这是痛失民心之举。但是,没有办法,只能紧着战事,至于民心,只能日后慢慢收拾了。平叛之事若出了问题,就不是那点民心能够弥补损失的了。&lt;/p&gt; “殿下,邺都急报!”思虑间,魏仁浦急步赶入,呈给刘承祐一封军报。&lt;/p&gt; 观其标志,加急。&lt;/p&gt; 吸了口凉气,顺手接过的同时,刘承祐还没看,便直接问道:“破城失败了?”&lt;/p&gt; 魏仁浦点头,表情严肃:“是的!”&lt;/p&gt; 就在九月初一,邺都围城已有月余,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刘知远终究忍不住了,发金令,勒命高行周进行攻城。毕竟主动权完全在手中,一直拖着不是办法,总得尝试一下。这不,结果来了。&lt;/p&gt; “所幸,局面没有太糟糕,一切还在我军的掌控之中!”几乎一字一句地阅览了一遍,刘承祐松了口气。&lt;/p&gt; 自邺都那边的军报,几乎是一日一报,这一封除了军情汇报之外,也算是高行周的告罪书。其下令攻城,将士蚁附冲城,力战猛攻邺都数日,未能下城。前后折兵五千余,伤者倍之,请求朝廷治罪。不过,这一回,高行周有了个比较肯定的承诺,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邺都必破。&lt;/p&gt; “不过,陛下与朝堂诸公这边,不好交代啊。”魏仁浦叹了口气,此前的那场风波,他可是亲历其中。&lt;/p&gt; 在魏仁浦面前,刘承祐也基本是有话便说:“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为高令公了,能维持邺都的局势,高令公是有大功的。说到底,还是朝廷用人遣将的问题!”163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等话,魏仁浦也就听听,不敢妄议。刘承祐分明在暗指皇帝对慕容彦超的任用问题。&lt;/p&gt; “杨枢相和郭枢密还没回来吗?”刘承祐问。&lt;/p&gt; 杨邠与郭威两人,一个去御前议政,一个去察看甲械、检视禁军。枢密院这边,刘承祐当值。&lt;/p&gt; “没有。”&lt;/p&gt; “孤这便去垂拱殿!”刘承祐拿起军报,雷厉风行地去。&lt;/p&gt; 对垂拱殿,刘承祐也是十分熟悉了,也不用通报,刘承祐直接便往里进。其间,刘承训没有去开封府坐堂,与杨邠等臣俱在,而刘知远正在发怒。&lt;/p&gt; 稍稍有点意外,已经收到破城失败的消息了?&lt;/p&gt; “怎么了?”刘承祐小声地问了句。&lt;/p&gt; 刘承训也低声简单地给他解释了下。&lt;/p&gt; “岂有此理,这个高赖子,这是在威胁朕吗?”刘知远突然暴喝一声。&lt;/p&gt; 事情,当真也不算多复杂,就是闻杜重威叛,汉廷围剿不利,南平王高从诲又坐不住了。遣使东京,给刘知远带来一封信,请求朝廷将与荆南接壤的郢州、复州割与他,否则......话不挑明,但就是那个意思。刘知远怎能不怒。&lt;/p&gt; 刘承祐心中默叹,这便是久战不下,带来的不利影响了。高赖子那边是急不可耐,跳得欢,邺都那边要是再拖久一些,恐怕有更多的牛鬼蛇神要出来蹦跶了。&lt;/p&gt; “嘀咕什么呢?在殿上窃窃私语,成何体统!”刘知远转而便将矛头指向刘承祐,瞪着他问:“有何事上报?”&lt;/p&gt; “邺都的战报。”刘承祐微微低下头,双手捧着那封可能惹得刘知远更加震怒的公文。&lt;/p&gt; 不过,有点出乎刘承祐意料的是,看完之后,刘知远并未发怒,只是沉默了下来,不过那脸色显然不怎么好看。&lt;/p&gt; 很快,在场朝臣都知晓了破城失败的情况,一片寂然。&lt;/p&gt; “安审琦到任襄州了吧!”刘知远突然问道。&lt;/p&gt; 不敢怠慢,杨邠立刻答道:“回陛下,安使君已就镇一月有余。”&lt;/p&gt; 想了想,刘知远一挥手,帝袖随之扬起,冷冷地命令道:“高赖子这边,不去理会他,把他的使者,给朕赶出东京。传诏安审琦,荆南之军若是安守本分也就罢了,如有异动,给朕打回去!”&lt;/p&gt; 见刘知远态度这般强硬,杨邠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两句,然而望着刘知远那张跟以前的刘承祐有的一拼的自闭脸,老实地闭上来嘴,恭声应道:“是。”&lt;/p&gt; 又自闭了一会儿,一股子疲惫不禁浮上面庞,扫视一圈,刘知远声音显得分外苍然:“克城不利,邺都战况若此,为之奈何?”&lt;/p&gt; 殿中,基本都是文臣,互相张望了几眼,却是没有敢贸然提出意见。&lt;/p&gt; 事实上,到这个地步,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多。&lt;/p&gt; 撤围,那是不可能的,不说前期的胜利战果,朝廷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可不能打水漂了。最重要的是,要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让杜重威给勾活下来了,那大汉朝廷还何谈威严,还拿什么去震慑天下节度与诸割据政权。&lt;/p&gt; 所以,就是死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杜重威。&lt;/p&gt; “要不,再等一个月?”宣徽南院使李晖出列,小心地试探问道。&lt;/p&gt; 刘知远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其人识趣地埋头退下了。&lt;/p&gt; 从刘知远的态度可知,他显然是没有多少耐心了。&lt;/p&gt; 见状,刘承祐适时地出列,作了个标准的揖礼:“据儿臣所察,邺都局势凝滞,杜重威已是强弩之末,不足畏惧,我军攻而不克者,皆士气难振。儿臣以为,若陛下能够亲历前线,以天子至尊降临,势必高涨士气,一鼓而破贼!”&lt;/p&gt; 刘承祐说得虽有些夸张,但建议已经明明白白了。&lt;/p&gt; 刘知远看着他,只觉心情复杂,这儿子年纪虽轻,当真是历练出来了,那副沉着冷静的大将风度,竟有点将他这皇父比下去了。&lt;/p&gt; 脑中浮现出当日殿议之时,刘承祐的提议,仍旧是那般肯定,只是自己没听,而致如今的局面。&lt;/p&gt; 没有考虑多久,刘知远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再多垂询,表情格外地坚定:“朕议,择日御驾亲征!”&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9章 德胜渡 御驾亲征,就这么被刘知远给定下了,独断专行了一把,甚至没有考虑杨邠这等重臣看法的意思,语气都是不容置疑的。看起来,甚至有点草率。&lt;/p&gt; 当然,刘知远不可能真的被刘承祐这三言两语便轻易说动的,亲征这件事情,他实则早就有念头,在邺都战事不顺的时候便有了。&lt;/p&gt; 当皇帝,刘知远虽然算不上合格,但他的眼光见识犹在。放下心中的偏私想法,客观地看待邺都的战事,刘知远当然知道,高行周没有什么过错。甚至于,他自己心里清楚,造成如今平叛战事进展滞涩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将帅不和,从来都是大忌,何况是慕容彦超这个拥有特殊身份的“监军”。&lt;/p&gt; 前两日,刘知远擢升了两个前朝旧臣为宰臣,窦贞固拜司空、门下侍郎、平章事、弘文馆大学士,李涛为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平章事。&lt;/p&gt; 自入汴之后,朝堂纷扰不断,诸相争权,而致朝政萎顿。刘知远也是有点忍受不住这些元从功臣们的肆意,提拔窦贞固与李涛二人,一下子便使得河东旧臣对朝堂的垄断被打破了,同时,也是刘知远对元臣们的一种警示。&lt;/p&gt; 当然,被选中的两人,刘知远也不是随便提拔的。窦贞固与刘知远有旧,曾同事于石敬瑭麾下,性情相宜,有过那么一段香火情,以其持重有名望,拜为宰臣。&lt;/p&gt; 至于那李涛,则是靠着实在的才具得到刘知远赏识。之前,他暗奏于刘知远,分析邺都局势,条分缕析,鞭辟入里,甚得刘知远心,也建议刘知远亲征,更合其意。再加上此前有迎奉入东京之功,得以骤至宰臣,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lt;/p&gt; 是故,亲征之议,刘知远并不是头脑一热便应下刘承祐所请,而是早就经过深思熟虑的。&lt;/p&gt; 刘知远这大汉王朝来得稍显侥幸,但自一马夫成长为皇帝,这其间的艰辛与苦楚,又岂是“侥幸”二字便能尽数诠释的。虽然刘苦于年老,暗伤反复,身体日渐羸弱,但终究是个马上皇帝,真要他站出来上战场之时,却也绝对不会含糊。&lt;/p&gt; 诏令既下,朝廷军政诸司衙门,紧跟着便筹备起来。最忙的,还得属枢密与三司,调配兵马,供给军需。经过商议,刘知远此去,开封城中剩下的禁军,得带走一大半。大内诸部署班直军,控鹤军雷打不动为贴身近兵,散员都在列,侍卫司下辖诸军,小底、龙栖这两大军并护圣两厢马军随征。凡五万余军,可谓是,精锐齐出,就这规模与动静,可知刘知远此行必取邺都而平叛的决心。&lt;/p&gt; 七日正式诏令下,八、九两日准备,到十日,刘知远便率大军自东京出,北向。&lt;/p&gt; 东京这边,刘知远也做了一个比较妥善的安排,以魏王刘承训监国,杨邠、王章、史弘肇等文武辅之,为了避免他不在期间,朝堂上出现什么幺蛾子,直接把苏逢吉给带在了身边。对苏逢吉,刘知远似乎真的有种“特殊”的喜爱,格外包容。&lt;/p&gt; 至于刘承祐,如他所期盼的那般,顺利地被刘知远点将从征,为行营都监。&lt;/p&gt; 除了将士行军必备的粮食给养、兵甲军械、军帐被褥之外,北发禁军也算是轻装简行了,又自民间征调了许多丁壮与骡马随行,更省却了不少将士精力。&lt;/p&gt; 刘知远身处中军,没有催促进兵,没有一点急躁,皇帝若此,整个大军行进的过程都显得异常从容。以每日八十里速度行军,费二日时间而至滑州,歇一夜,第三日便至澶州。&lt;/p&gt; 关于澶州这个地方,在历史上,最有名的事件当属“澶渊之盟”了。不过在“五代”这个时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兵家必争之地真的多......),到中后期,重要性日益凸显,尤其在拱卫开封的作用上。当年庄宗灭梁,双方夹河对峙,黄河一线,基本上就是在魏、澶这片区域进行的,而围绕着德胜渡,双方反复拉锯,大小凡百余战。&lt;/p&gt; 而其核心,便是德胜渡,这个沟通大河南北的重要渡头。州城名曰德胜城,分南北两城,还是当初符存审(符彦卿老子)奉命夹黄河而筑。&lt;/p&gt; 能作为大河枢纽渡头,自然是适宜涉渡之处,尤其是大规模的转渡动作。黄河流域,所过之处,地势曲折起伏,水势汹涌,在这个年代,沿着大河,也就能寻着那么几处津要。&lt;/p&gt; 大军已在南城驻扎而下,城垒外原本就有驻军营房,虽不足以容纳这么多人,却也省却了新立之苦。按部就班而扩营,埋锅造饭,毕竟是大汉最精锐的禁军,整编之后,磨合时间虽然还短,战力未至巅峰,但基本素质还是在那儿的。出征作战,军队纪律性被突出强调,再加有诸军将校严厉约束,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lt;/p&gt; 夜幕降临,德胜渡前密集的汉军营盘,也慢慢地陷入了沉寂,将士安歇休整,缓解连日行军的疲惫。周遭,风声、水声、畜鸣声,反倒清晰起来。&lt;/p&gt; 在各军之中巡视了一圈,展示了一番他周王殿下的存在,刘承祐带着一队人,径往渡口。被委任为行营都监,监理全军,权力很大,行军、屯驻、操练......阖军之事,无所不察。当然,刘承祐一如既往地,主抓军纪条例,就这么两三日的功夫,他“俊阎罗”的雅号又在传扬开来。以前只是在龙栖军中,如今,是整个出征禁军。&lt;/p&gt; 冬季的枯水期还未来临,水位不算低,滑、澶之地,地势平坦,河流至此,已经没那么湍急。居高临下,以观河水,夜空之中,月色黯淡,遥见水面上雾气纵横,四溢缭绕,远远地便能感受到其幽冷。肥猫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渡头上,停靠着朝廷征集的数百艘大小船只,有渔民、船夫栖于其上。沿岸滩涂的茅庐、棚寮内,三四千的丁壮劳力瑟缩在里边,躲着秋风度夜,据说,为了支持战事,澶州境内的青壮,前前后后被征调了一大半。&lt;/p&gt; 岸上,不断有兵卒、押差巡逻而过,用一种凶狠的目光,扫视着那些劳役,以防动乱。&lt;/p&gt; 在临水的埠头上,一名将领在一干将吏的簇拥下,正指指点点,商讨什么。刘承祐缓步走了上去,打了声招呼:“王将军。”&lt;/p&gt; 将领是王峻,此次从征,被刘知远任命为行营水陆部署。说起这王峻,在大汉建国前后,也是积极为之奔走,竭力为刘知远称帝鼓吹造势,也算开国功臣,苦劳甚多。到东京之后,刘知远对其也算恩遇甚厚,加兵部侍郎,整编禁军,以之为散员都指挥,遥领巴州刺史。&lt;/p&gt; 不过,王峻这个人野心显然不止于此,有些不满足,但是,想要往上爬,但上层空间牢牢地被杨、史等文武把持着。此次得幸随驾,是卯足了劲儿,要好好表现,营前部署,十分卖力,力求做到不出疏漏,下属倘有差错,罚起来比刘承祐还狠,鞭笞杖责都是轻的。&lt;/p&gt; 两个人之间,也算有些交情的,当初在晋阳的时候,王峻出使契丹而还,刘承祐还咨之以中原事,收获颇多。其后联系虽然少了,也还保持着,前番发声支持高行周,王峻也是与刘承祐站在同一立场的少数人。&lt;/p&gt; “殿下。”见到是刘承祐,王峻原本严肃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回了个礼。他身边的将吏们也忙不迭地跟着,行礼。&lt;/p&gt; “你们先退下,按照我的命令准备,明日渡河,不许有任何差池!”王峻严声将属下屏退,很有股子威势。&lt;/p&gt; “将军真是尽责啊!”站在河岸,能感受到水流扑腾而来的震动,刘承祐夸了他一句。&lt;/p&gt; 闻言,王峻嘴角泛起一点自得的笑意,说话倒挺谦逊:“末将只是略尽本职差遣罢了。”&lt;/p&gt; 闻言,刘承祐却是叹了句:“方今天下,道州节度将校职掌吏员,能尽本职者,又有几人?”&lt;/p&gt; 河边风大,杂音甚多,说话都得扯足了嗓子。二人步至后方的一处棚寮叙谈,刘承祐问:“有将军在,渡河之事,料想无虞吧?”&lt;/p&gt; 提及此,王峻语气很肯定:“军中未有重械,只要天公作美,明日一日可渡!”&lt;/p&gt; “将军真干才!”&lt;/p&gt; “殿下谬赞。”&lt;/p&gt; 透过草席帘子,眺望北面,哪怕视线晦暗,对岸的德胜北城轮廓依稀可见,王峻说道:“郭家养子有大功,保住了德胜口,否则,平叛战局必然糜烂,也不会有我军今时从容渡河了。”&lt;/p&gt; 闻言,刘承祐顺着他的目光向北望去,想了想,说:“将军对军机事务一向颇有见解,不知你对邺都的战局,有何见解?”&lt;/p&gt; “殿下这是在考末将吗?”王峻扭头看着刘承祐,笑问。&lt;/p&gt; “想听听将军的看法。”&lt;/p&gt; “以殿下的英明,对邺都局势恐怕早洞若观火,烂熟于心了吧。”王峻却是先吹了刘承祐一句,然后笃定地说道:“杜叛已是穷途末路,官家亲提国中精锐北上,一旦兵至,邺都旦夕可下!”&lt;/p&gt; “将军何以如此笃定?”&lt;/p&gt; 王峻直接答道:“朝廷不得不胜!”&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0章 养残的顾虑 翌日。&lt;/p&gt; 老天很给面子,天气很好,虽已至秋暮,但风轻云淡,又有秋阳笼照,得益于准备充分、调度有序、执行有力,就如王峻前夜所说那般,一日之间,而全军尽渡。&lt;/p&gt; 北渡之后,刘知远有意地放慢了行军的速度,以日行六十里的速度,稳稳当当地向邺都进发。&lt;/p&gt; 至于刘承祐,则暂时脱离了大军,率领一部骑兵,向西往永济渠巡查。却是前线反应,军需供馈近来不够及时,水路转运使王景崇报,言河道不畅,影响了粮械转运效果。&lt;/p&gt; 围城至今,邺都城下的汉军供给,大部分都来源于水路转运,陆上虽然也有车马输送,但费时费力,且效率低下,只是作为补充手段。运河沟通东京与邺都,此次平叛战役,自相持以后,通济——黄河——永济这段河渠发挥了十分巨大的作用,可以说是补给命脉。听说这里出了问题,刘知远格外关心,派刘承祐前往察看情况。&lt;/p&gt; 刘承祐呢,也正想去瞧瞧看,点了一营马军随行,营指挥杨业。&lt;/p&gt; “杨业,近来你在护圣军中的名声却是越发响亮了!”途中住马歇息时,刘承祐把杨业叫到身边,以一种调侃的语气对许久没有正面交流的杨业说道。&lt;/p&gt; 闻言,杨业刚毅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点尴尬:“殿下,您就别取笑末将了。”&lt;/p&gt; 前番整编禁军时,侍卫司下护圣马军,糅合诸马卒,共整合出两万马军。分左右两厢,下辖十军二十营指挥。杨业呢,迁调至护圣左厢,为其中一营指挥。&lt;/p&gt; 原本,以杨业的资历与年纪,哪怕跟着刘承祐在河北立了些战功,却也还不够资格为二十指挥之一的,但是,上头有人提携啊。&lt;/p&gt; 军中老人甚多,整编的同时,也是分蛋糕的时机。他们都不够分,突然冒出杨业这么个小辈,自然多有不服。在军中,除了军法兵规之外,没有什么是真正公平的,老人欺负新人,是常有的事,哪怕他是周王殿下的人。&lt;/p&gt; 但是,杨业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年轻的杨业,哪怕在军队中打磨多年,身上的“任侠”之气依旧旺盛,负气逞勇,不肯吃亏,向以强硬示人。一来二去的,护圣军中都知道了,杨重贵,那是个刺头,不好惹。&lt;/p&gt; 事实上,若不是刘承祐在上头时不时地维护着杨业,他早被“社会毒打”,不知发配到哪儿犄角旮旯去自闭了。即便如此,也屡受排挤,明亏不吃,但暗亏吃了不少,刘承祐也不可能事事都回护他。&lt;/p&gt; 相较之下,同分在护圣军中韩通,就要圆滑得多了,他乃护圣十军指挥之一,虽然性情同样烈性,但总归年纪在那儿,资历见识,都足以让他在禁军中站稳脚跟。&lt;/p&gt; 杨业,终究还是太年轻了。&lt;/p&gt; 瞥了他一眼,刘承祐淡淡地说道:“军中的关系,还是要处理好,可年轻气盛,骄狂却是要不得!”&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杨业脸上是沉稳像,语气中却透着淡淡的不屑:“军中多庸才,徒以资历凌人,耻与之为伍!”&lt;/p&gt; 闻言,刘承祐眉头微蹙,杨无敌年轻时候,这么狂的吗,还是被自己带偏了?&lt;/p&gt; 抽了口气,刘承祐以一种告诫的口吻对他说道:“就是你这性情,必须收敛,否则,纵孤护得了你一时,日后终将要吃大亏!”&lt;/p&gt; 略作沉吟,又补充道,语气有些严厉:“军中或有弊病陋习,但对同袍,岂可长期负气用刚。何为同袍,上了战场,那是可以寄托性命的。你自问,护圣军中,有多少人,是你可以生死相托的?”&lt;/p&gt; “末将麾下弟兄!”杨业语气肯定,但是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些,仿佛底气不足一般。&lt;/p&gt; 刘承祐紧跟着,扭头盯着他问到:“你准备一辈子,就当这一营指挥?”&lt;/p&gt; 听刘承祐这么一说,杨业沉默了,慢慢地垂下头,神情间的漫不经心彻底消散,转而替代的,是认真思索的表情。&lt;/p&gt; 场面看起来稍显怪异,明明刘承祐比杨业还小,但被其教训,杨业规矩极了,老实听训,一点也没有在军中的那等意气。&lt;/p&gt; 经过长时间的建设,刘承祐这威严肃重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不只是杨业,许多人都已经从潜意识里忽略了他的年纪。包括史弘肇,在东京时,他可从来没有再敢如当初在晋阳时那般,小觑刘承祐,把他当个黄口小儿。&lt;/p&gt; 杨业稍稍琢磨了下,似有所悟,很快回过神来,郑重地向刘承祐抱拳道:“多谢殿下教诲,末将会注意的!”&lt;/p&gt; 观其态度,刘承祐的表情慢慢地舒展开来,恢复了平淡。&lt;/p&gt; 刘承祐清楚,杨业并不是跋扈之人,在军中,很多情况,杨业是有点委屈的,但是,刘承祐还是忍不住想打压一番。&lt;/p&gt; 要论委屈,他周王殿下这一路来,受了那么多气,都没多说什么,你一个小小的营指挥,哪儿来的那么多骄气。&lt;/p&gt; 受“杨令公”的影响,虽然没有去“舔”杨业,但对他的看重却是做不得假的,且经过这半年多观察,刘承祐发现杨业也确实很有潜力,就算能力不如演义中那般夸张,但绝对是上人之资。紫薇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慕容延钊当初,就悄悄给刘承祐提过,说杨业有将帅之才,只是年纪尚轻,欠缺打磨历练。慕容延钊都这么看好杨业,那么刘承祐则更没有必要对自己的眼光表示怀疑了。&lt;/p&gt; 不过近来,闻得杨业在护圣军中的情况,刘承祐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经过他的提拔,杨业这半年以来可谓是少年得意,他有些顾虑,是否会揠苗助长?&lt;/p&gt; 堂堂的杨令公,若是被他给养残了,可就罪过了。故,今日刘承祐特意将其拎来,多说了些话。结果,杨业的反应让刘承祐很满意,他若是敢表露出一点不耐烦抑或是不以为然之类的态度,哪怕他叫杨业,刘承祐这边也要重新审视了。&lt;/p&gt; “殿下,末将能否问您一件事?”杨业突然对刘承祐说道。&lt;/p&gt; 刘承祐摆了摆手:“你都开口了,孤还能不听吗?说吧。”&lt;/p&gt; “嗯......”杨业沉吟,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方才看向刘承祐,目光中带着探寻:“末将受殿下简拔于卒伍,屡有提携回护,心中实是万分感激。虽自认有几分粗勇,但也未有异于常人之处。心中实在好奇,您为何对末将,如此看重?”&lt;/p&gt; 闻问,刘承祐诧异地看转过头,注意到他眼中的好奇,估计这个问题,杨业埋在心底很久了。&lt;/p&gt;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刘承祐脸上浮现过一些微的异样,总不能告诉杨业,自己是听着杨家将的故事长大的吧。也不好如当初回答张彦威那边,对杨业说,我喜欢你吧......&lt;/p&gt; 琢磨了下,刘承祐不答反问:“你觉得自己,有名将之姿吗?”&lt;/p&gt; 杨业认真地想了想,恍惚间,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年少时,走马畋猎,与徒附少年发出的意气之言。嘴角泛起一点自信的笑容,杨业答刘承祐道:“我他日为将用兵,犹用鹰犬逐雉兔尔!”&lt;/p&gt; 此言,当初在晋阳,刘承祐第一次接见杨业时,还拿此事相询,那个时候,杨业的答复谦虚而矜持。如今,却已能自信复述,而心态如常。&lt;/p&gt; “这,便足够了!”刘承祐淡然道:“孤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但愿,你不会让孤看走了眼!”&lt;/p&gt; 杨业没有出声,只是退后一步,十分郑重地给刘承祐行了个礼,躬腰九十度。&lt;/p&gt; “走吧!”&lt;/p&gt; 出现问题的那段运河,在内黄县境内,距离德胜城也不远,不足百里的路程。轻骑赶到。&lt;/p&gt; 在内黄县西北永济河段,漕渠上漂泊着十几艘满载的军需船只。每条船身上,都锁挂着上百条粗紧的纤绳,岸上,则是一排排纤夫,嘴里高声地喊着号子,吃力拉拽着,同时,船身吃力向东北航行着。&lt;/p&gt; 转运使王景崇带着数百护船兵卒在陆上,既做监督,也做护卫。&lt;/p&gt; “殿......殿下。”见刘承祐带人前来巡视,王景崇亲自前来迎接,表情很是不自然。&lt;/p&gt; 毕竟,当初在朝上,他还当了一次刘承祐的“拥趸”。&lt;/p&gt; “孤奉诏来察问,物料转运怎么回事?”刘承祐只在他身体停了一下,面无表情,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lt;/p&gt; 王景崇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忐忑地禀道:“这一段永济河渠,年久唯有疏浚,河渠下泥沙淤积,这一批军需至此,突然搁浅。”&lt;/p&gt; 这一次,有杨邠的推荐,被委以水路转运使之职,王景崇是喜而赴任,干劲十足,欲在平叛战事中,赚得功勋。谁料,在内黄航道突然出了这等岔子。&lt;/p&gt; 要是因为此事,影响到了前线战事,别说功劳了,能否保住命都得看杨邠还愿不愿意保他了。&lt;/p&gt; 但见刘承祐冷漠着一张脸,王景崇又赶紧汇报道:“得知此况,下官立刻带人前来处理,临时疏浚河道来不及,故征集了一批纤夫,前来牵引......”&lt;/p&gt; “需要多长时间?”刘承祐打断他,直接问。&lt;/p&gt; 秋冷,但王景崇额头上却忍不住冒汗,却不敢打保票,只能低着头说:“下官一定尽力!”&lt;/p&gt; “孤不需要你尽力,只要你尽快将军需运往邺都!”刘承祐冷淡地说。&lt;/p&gt; 面皮抽搐了一下,王景崇深吸一口气,头埋得更低,咬牙道:“最迟明日,下官一定输送到前线!”&lt;/p&gt; 瞥了王景崇一眼,刘承祐引着人,去观察起永济渠的情况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1章 邺都城下 邺都并不是古邺县(今临漳),与两汉、魏晋以来的邺城不是一个地方,经过时代的变迁,已经不足以都一地。只是自汉末,曹操封魏王,都邺之后,长期以来,魏与邺同,属同地异名。&lt;/p&gt; 这个时期的邺都,城名元城,原属魏州,今属广晋府。后唐同光年初,改魏州为兴唐府,建号东京,后又改邺都。石晋时期,改兴唐府为广晋府,仍称邺都。&lt;/p&gt; 秋日寂寥,此时的邺都,已成愁城,笼罩在一片萧索冷淡之中,寂然无声,气氛格外地压抑,毕竟,围城已有两月。困城鏖兵,总归是被围的一方,压力更大。尤其在这种孤城一座,内乏粮料,外绝援兵的情况下。&lt;/p&gt; 城外,是连绵的汉军营垒,将元城死死地锁住,扼得邺兵动弹不得。&lt;/p&gt; 南城这边,交战的痕迹很重,此前的进攻,应该是汉军的主攻方向。城垣后,为数不多的邺兵瑟缩着,蜷曲着身体,但凉风仍旧不住透过甲袍往身体里钻。&lt;/p&gt; 城上这些邺兵,是安排在城墙上防备的,更多的人则躲在瓮城之内。不过,看起来明显不怎么上心,自上次汉军强攻被打退之后,又有十来日没有动静了。再加上,所有的城门都让杜重威派人彻底堵死,铁了心龟缩在城中。&lt;/p&gt; 围城至今,邺都的城池仍旧坚固,但是城内军民的士气已然低微到了极点。杜重威并不受军队爱戴,更别说民心了,再加两次陆家店的损失,更受打击。&lt;/p&gt; 能够抗到如今,杜重威也是使尽了手段。一者,派人在城中宣扬,汉军破城后欲屠城,恫吓军民吏员;二者,他组织了几支督战队,轮番不舍昼夜巡察监督,以厉法约束;三者,城中尚有一支战力强悍燕军,为其效力,甚至于,比那些邺兵更受杜重威倚重;其四,便是大肆压榨城中士民,搜掠其粮货以供军需,但是,他自己府宅之中屯有大量的钱粮,却吝于周赏士卒......&lt;/p&gt; 敌情如此,没能攻下,基本是汉军本身的问题。当然,不只是将帅不合的问题,城下的汉军,包括那些禁军在内,都是大汉次一等的军队,战力强不到那个份儿上,再加高行周的保守打法。&lt;/p&gt; 事实上,从围城开始,除了前一次猛攻外,双方并没进行多少次交锋,这场城池攻防战,场面上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残酷。&lt;/p&gt; 但战争的残酷,并不仅止于战场的直接体现。民事的破坏,才是最严重的,城中除了仅剩的三万余邺兵外,尚有超过十万的百姓,这些人,成了杜重威盘剥的对象,且随着战局日蹙,已经视之为累赘。&lt;/p&gt; 而魏博境内百姓的境遇,尤其是广晋府内,也是一言难尽。前番,朝廷下诏,邺都行营汉军,因粮于州内。受令,汉军也是这么做的,趁着秋收,不断派兵联同地方官府下乡征粮。&lt;/p&gt; 名义上是征借,实际上迅速地便演变为抢,最开始只是抢粮食,后来几乎是连人带粮一起抢。前线的汉军垒壁,可不能多浪费朝廷将士的体力去筑造。到如今,邺都城下,已聚集了平叛大军十余万人,半数多都是就近征调来的青壮。&lt;/p&gt; 结果便是,南城这边,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行周所搭设寨垒是稳步移筑至城下,很近,只有两箭不到的距离,基本上,只要汉军出营,跑几步,便能直接进入冲城阶段......对于这等威胁,杜重威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朝廷兵马的战刀抵到他鼻子上。&lt;/p&gt; 城东南的一处山冈,原本是茂林一片,此时也只余光秃秃一片,其间的树木,都与砂石、泥土一道,化作城下的那一座座营寨。16读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邺都之内寒寂压抑,城外的汉军实则也好不到哪儿,在两军相持的情况下,治军尤其残酷,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有不少士卒,因为触犯军法,被斩杀。其中有些人,便是因为无故喧哗而丢了性命。&lt;/p&gt; 所幸,比起城中的守军,朝廷将士的日子要好过些,至少辎需基本没有短缺过。吃或许谈不上好,但足饱腹。天气寒凉,朝廷又补充了许多秋冬被服,再加高行周拖着老躯,不断巡视,安抚军心。&lt;/p&gt; 相较之下,被掳召至军前效力的那数万百姓,则要凄惨得多,虽然没有刻意去虐待,但在军前干苦力活,那日子,却是人不如狗。&lt;/p&gt; 这段时间下来,倒在邺都城下丁壮,前前后后有近两千人了。累死的,病死的,为军法处置的,还有被守军杀的。前段时间,突然降温,一夜下来,足有四百余人直接被冻死......&lt;/p&gt; 南大营中,寨垒后方,一片空地上,秋风卷地,枯草纷飞,征集的工匠正集中打造攻城器械。都是些大家伙,巢车云梯、木幔临冲,周遭来来往往是搬卸物料的民夫,敲敲打打的声音响个不停,配合附近凄切的寒蝉鸣叫,显得格外忧伤。&lt;/p&gt; 郭荣带着一队人,巡视而过,住脚观察了一番,召来负责的器监,问了问进度。凉风刮在脸上,已有些疼意,郭荣苦着一张脸,四下瞧了瞧,叮嘱一番,带人往北边去了。&lt;/p&gt; 南营寨前,一营的民夫,在军监的指挥下,对最前沿的砦垒进行着加固修缮,态度强硬,见有偷懒者,便毫不留情地赏一鞭子。郭荣到时,就见着这副场面,并没有正义感爆棚,上去说些什么体面话,以表心中仁慈。&lt;/p&gt; 参与这次平叛战争,郭荣才是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慈不掌兵。相较于此前在栾城破契丹,那时何等豪情踊跃,杀他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觉得什么,反而大感快意。&lt;/p&gt; 然而面对这种内战,大汉军民残酷厮杀,这让郭荣更加触动。如前言,双方在攻防两端上的血腥程度没有太高,但是这城内外二十多万人的鏖战,影响之大,波及之广,所带来的后果之严重,更让他倍感压抑。&lt;/p&gt; 郭荣是知道民间疾苦的,也知道魏博乃至黄河南北的百姓为这场平叛都付出了什么。而他作为朝廷的将军,纵使心有不忍,却不得不为了战争的胜利,去劳役庶民。&lt;/p&gt; 郭荣注意到了修缮寨垒的那些民夫的眼神,麻木冷漠,看向监督军士,目光中甚至带着仇恨。&lt;/p&gt; 攀上营前的一座哨楼,郭荣朝元城望去,目光几乎凝实,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随后冷硬的表情变得更加坚定:无论如何,这场战事,必须得尽快结束!&lt;/p&gt; “郭将军!”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找到郭荣。&lt;/p&gt; “何事?”&lt;/p&gt; “天子御驾将至,都帅召您还中军,准备迎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2章 天子之威,恐怖如斯 前前后后,经过九日多的时间,刘知远终于率大军,赶至邺都城下,速度已然不慢。五万禁军主力气势汹汹而来,威武雄壮之师,立刻给围城的汉军打了一剂强心剂,尤其是,皇帝御驾亲临。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够亲临战场,不管什么时候,对于军心士气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提升。&lt;/p&gt; 当然,要是皇帝亲临,战事仍旧无法取得突破,邺都仍旧攻他不下,甚至败了,那么,结果也绝对是凄惨。&lt;/p&gt; 不过眼下,汉军上至将帅,下至走卒,不会有人抱有此等想法。不说其他,五万东京马步禁军精锐的份量太足了,足以将所有战场的不稳定因素消除。&lt;/p&gt; 得到通报后,早早地,高行周便在军中做了迎奉准备,调整布防,腾出营帐,准备热食......动静闹得很大,反倒让元城内守军紧张了,一度以为汉军又要发动进攻了,惊闻之下,杜重威都亲自到城头察看。自然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吩咐麾下心腹将校提高警惕。&lt;/p&gt; 城中消息塞绝,自然不清楚外界是何等情况。直到自城外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万岁”山呼声,声浪滚滚,直冲干云,邺都城池,都不由震了震,城中守军闻之,无不色变。&lt;/p&gt; “刘知远亲自来了?”得到汇报,躲在节度衙门中的杜重威直接跳了起来。&lt;/p&gt; “难怪此前城外汉军那么大的动静,原来是在准备迎驾。”惊诧之后,杜重威反应过来了,喃喃道。&lt;/p&gt; 杜重威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卖相属实不错,脸型方正,蓄这长髯,看起来威严雄武的样子。&lt;/p&gt; 不过此时,那张脸上满是沉抑,难看极了,瞳孔紧缩,眉宇间都仿佛配合地凝着阴云。&lt;/p&gt; “那马夫竟然亲自来了,看来真不欲罢休,铁了心要破成了。”杜重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说话间,声音都在发抖。&lt;/p&gt; 自家人知自家事,经过围城前后的一番毒打下来,杜重威早没了当初起兵时候的那番心气。&lt;/p&gt; 仗,没能打得过,高行周那老匹夫太难对付。&lt;/p&gt; 逃,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汉兵初临城下时,他舍不得多年积攒的资财,现在是想逃都没地逃了。&lt;/p&gt; 至于原本期待的契丹爸爸,根本不见影子。他却是不知道,在北边,耶律阮亲率契丹大军,也正与赵延寿鏖兵于幽州城下,拉锯着。&lt;/p&gt; 这两个月的围困下来,杜重威是一日比一日惶恐,但最恐怖的,还不是城外的汉军,毕竟还没打进来。真正让他坐立不安的,反而是城中的情况,军队、官吏、百姓。一味的强硬措施,过激的聚敛手段,能镇得一时,但总有品尝恶果的时候。&lt;/p&gt; 杜重威都能感受到此时邺都城中的暗流,他最近都在担心,汉军没打进来,手底下人就把他给办了。故,此时的邺都城中,守备最森严的地方就是杜重威的帅府,虽然不得人心,但这么多年了,总归能带出一些死忠的。同时,对于那股燕兵,是越发器重,一应供给,皆优于邺兵,更使军心离散。&lt;/p&gt; 在九月初,高行周扛不住朝廷的压力,发起进攻,差点就给破城了,只是运气好,在汉军进攻的最后一日,下了雨,而致其无功而返。&lt;/p&gt; 那给了杜重威一点期望,再守一段时间,便与朝廷请和,表示臣服。在他想来,耗了这么久,朝廷恐怕也知道他的实力与邺都的难打了,再打下去也是两败俱伤,只要他这边稍微服一下软,给朝廷一个台阶下,想来朝廷也不会为了这一镇之地与他死磕的。&lt;/p&gt; 如意算盘打得好,但还没开始实施,汉皇竟然亲自来了。哪怕再迟钝,杜重威也能感受到刘知远此来抱有的决心。一八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汉廷的强硬,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lt;/p&gt; “节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汇报的将领紧张地望着杜重威,脸上挂着明显的畏惧:“不只是汉皇来了,还新增了好多大军,估计是东京城中禁军主力。”&lt;/p&gt; 一丝无力感涌上心头,杜重威颓然地坐在铺着貂绒软垫的座位上,注意到将领的畏惧,一股气窜了上来,恶狠狠地斥骂道:“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蠢货,你说怎么办?”&lt;/p&gt; 他这一发怒,候在堂间的邺将都不由低下了头。然后,有个人,十分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困守孤城,兵匮粮乏,如何守得住朝廷大军。莫若趁鱼死网破前,投降了......”&lt;/p&gt; 若是之前,有人敢言降,估计杜重威会直接发飙,将人杀了。但这个时候,此言一落,杜重威竟然没有发怒,反而下意识地开口说道:“降?前番那般恶了朝廷,朝廷会接受吗?”&lt;/p&gt; 底下的几名邺将,沉默了。不过,沉默间,杜重威感受到了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气氛。&lt;/p&gt; 有点惊慌地,杜重威赶苍蝇一般挥着手:“本帅要好好想想破局之策。尔等先先去统兵,约束好士卒,给我守住邺都,不许松懈......”&lt;/p&gt; 散议之后,两名军甲服色明显有异于邺兵的军官凑在一块儿,悄悄议论着。这二人,是原本被契丹人遗驻在邺都的燕将,带头的将军名为张琏。&lt;/p&gt; “将军,汉皇竟然御驾亲征,邺城肯定是守不住的,杜重威这条船要沉了,我们不能陪他送死啊!”跟在张琏身边的军官小声地说:“方才堂间,看那些晋将,恐怕都有投降的心思了,我们不得不早作准备啊!”&lt;/p&gt; 听着麾下的话,张琏粗糙的脸上也带着愁色,随口回道:“准备?准备什么?投降?”&lt;/p&gt; 军官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这等事情,宜早不宜迟啊!”&lt;/p&gt; 手下说话大胆,张琏不禁瞪了他一眼,心虚地朝四周观察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他们,将之拉回了营房,方才说:“你以为本将没想过?我们前番与汉军交锋,也杀了不少人,怎么降?”&lt;/p&gt; “打仗哪有杀人的,大家各为其主,我们若降,朝廷难道还能以此问罪于我们吗?倘若如此,日后还有给敢投降朝廷?”军官大大咧咧地回了句。&lt;/p&gt; 张琏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表情间仍旧略显犹豫:“可是......若是有引荐之人便好了。”&lt;/p&gt; 手下还欲劝,却被张琏挥手给止住了:“先不急,看看情况。你吩咐下去,接下来让弟兄们都给我警醒些,眼下是要命的时刻。对了,不要给督战的那些疯狗抓到了把柄......”&lt;/p&gt; “是!”&lt;/p&gt; 事实上,得知汉皇亲自领军北来之后,不止是这些燕兵,其他的邺兵,也是各种心思齐飞,没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杜重威同朝廷对抗到底。&lt;/p&gt; 甚至于,杜重威自己都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的想法与勇气......&lt;/p&gt; 要是刘知远知道,仅仅是他御驾亲临的消息,便使得城中局变如此,他恐怕能得意地笑出声。&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3章 我,慕容彦超,委屈 汉军南大营,高行周率着军中的高级将领们,亲自将刘知远迎入营中。一路行数里,听着那一路的“万岁”欢呼,刘知远心都醉了,甭管将士对他这个皇帝究竟有几分的忠诚与爱戴,至少这副震撼的场面,让他心情愉悦。&lt;/p&gt; 当皇帝的快感,大抵便有此,连日行军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不少,脚步都轻快了。为了安其心,刘知远将高行周唤至身边,并道而行,神色和善,以示亲厚与重视。而高行周也很识趣,言辞谦敬,举止恭顺。&lt;/p&gt; 对刘知远的到来,高行周心情是挺复杂的,既有放松,也有忐忑。这两月的多将兵经历,已使他身心俱疲,拖着衰体残躯,操持戎事,真的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所幸,刘知远的态度,稍宽其心。&lt;/p&gt; 中军中,早已奉命搭建了一座巨大的御帐,除了可容数十人的议帐之外,尚有理政、习武、就寝、出恭之所,设施完备,功能齐全。此时的汉军之中,在工程作业方面,是一点都不缺资源的,筑那些寨壁垒都练出经验来了。&lt;/p&gt; “高卿与众将士辛苦了!”入帐坐定,环视一圈,朝着来见驾的十余名前线将校,刘知远以一种勉慰的语气说道。&lt;/p&gt; 高行周出列,以一种惭愧的语气,说道:“臣等只是尽本职罢了。率师来伐,受挫于城下,未能破城,擒贼克敌,反而劳陛下亲临,却是臣等的罪过。臣为统帅,更当守罪!”&lt;/p&gt; 高行周说这话,姿态便已放到了极点的位置上,而诸将闻之,也是齐齐地出列下拜:“末将有罪,请陛下治罪!”&lt;/p&gt; 慕容彦超也在请罪之列,这等情况下,他也不敢特立独行。&lt;/p&gt; “诸卿免礼。”刘知远自是善加抚慰:“败杜重威,困叛贼于孤城,皆赖诸将士之功,何罪之有?在朕看来,自将帅下,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大汉初立,时局震荡,而致逆贼作乱,婴城而叛,大汉江山,尚需各位共同鼎持......”&lt;/p&gt; “末将等惭愧!”刘知远这么说,众将更是给面子。&lt;/p&gt; 君将之间,分外和谐,皇帝的态度,真的挺重要,就这些宽言抚慰,顿兵以来的那种压抑紧张的气氛,消除不少。&lt;/p&gt; 事实上,东京朝堂上的风波,不可能一点都不传至军中,有不少将领,此前都怀忧虑,怕刘知远到后,找几个人问罪。不过这番,他的们定了,上层的军头们安心了,底下的将士们也就安心了。&lt;/p&gt; “不过——”刘知远又来转折了,一张脸严肃地骇人,冷声道:“邺都的战事确实拖得太久了,让杜逆苟延残喘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有个结果了。朕此次亲提大军而来,便是要彻底消灭邺都叛逆!”&lt;/p&gt; 此言落,一干将校立刻齐声表态,天子亲赴前线督战,军心士气复振,必用命,为陛下破城擒贼。&lt;/p&gt; “北来禁军,要尽快安顿入驻,勿出纰漏!”抚慰了一番,刘知远吩咐着。&lt;/p&gt; “请陛下放心。”高行周保证道:“各营中,早已做好妥善准备。”&lt;/p&gt; “高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lt;/p&gt; 以车马劳顿之故,未有多议,便让迎驾将校各归其职。时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北来禁军入驻,调整布防的问题,这些都还要高行周这个前线统帅,亲自参与调度。&lt;/p&gt; 散帐之后,刘知远单独将慕容彦超唤至御帐问话,其人,脚步轻快地来了。&lt;/p&gt; 对于皇帝亲临,前线诸将之中,估计就慕容彦超一人心态最为放松,甚至有些欣喜,有种靠山来了的感觉。&lt;/p&gt; 被引入帐间,见着刘知远,慕容彦超纳头便拜:“臣弟参见官家。”&lt;/p&gt; 有点出乎慕容彦超意料的是,刘知远并没有回应,抬头,只见刘知远坐在座位上,正冷淡地盯着自己,黑脸凝霜,完全没有方才在众将面前的和颜悦色。&lt;/p&gt; 不禁纳罕,慕容彦超直起身,小声地叫了句:“大哥?”&lt;/p&gt; “你,还是叫朕官家吧。”刘知远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lt;/p&gt; 闻此言,慕容彦超心中一堵,嘴角的轻松笑意凝固了,抬头,望了望刘知远,见他当真不是说笑,黑脸一肃,退后一步,拱着手,闷声闷气:“官......官家。”&lt;/p&gt; “你可知罪?”刘知远问。&lt;/p&gt; “臣有何罪!”慕容彦超微偏着头,硬着脖子,干脆地反问。&lt;/p&gt; “有何罪?”见他这副态度,简直在挑衅自己的权威,刘知远直接爆发了出来,猛地一拍桌子:“轻军之罪!构军之罪!谤军之罪!还要朕给你一一数出来吗?”&lt;/p&gt; 刘知远这一爆发,倒把慕容彦超吓住了,尔后苦着黑脸,言语还有些顶:“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天涯微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他这么说,刘知远怒气更甚,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手指向外边,喝问道:“是朕让你轻慢违纪,妄为是非?是朕让你不听约束,怒怨主将?是朕让你挑拨离间,搬弄是非?”&lt;/p&gt; “军令都不听了,你还想怎样?”刘知远冷冷地盯着慕容彦超:“你也从军多年了,军中什么规矩不知道吗?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妄自尊大!”&lt;/p&gt; “先是擅自出击,而致军败,差点影响到朝廷平叛大局。朕几番叮嘱,让你谨守为将之道,仍不加收敛悔改,而致军情危蹙,士心动荡!”&lt;/p&gt; “这一桩桩,哪个不是死罪?嗯?”刘知远的唾沫几乎都喷到慕容彦超脸上了。&lt;/p&gt; 慕容彦超则有些懵了,一股子怨气自胸中升腾而起,说道:“那请官家杀我头,治我罪!”&lt;/p&gt; “你以为朕不敢吗?”刘知远以更大的声音瞪着他喝骂道。&lt;/p&gt; 与刘知远对视了一会儿,慕容彦超终是怂了,别开目光。刘知远素有威严,令人生畏,他也是一向畏服这个大哥,更何况大哥还当上皇帝了。&lt;/p&gt; “那高行周屯重兵于城下,迁延不战,只知建那些营垒,我只恐他包藏祸心......”慕容彦超垂着头,有点委屈地说:“我也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着想。”&lt;/p&gt; “你倒说说看,高行周能有什么祸心?”刘知远讥诮地说。&lt;/p&gt; 闻言,慕容彦超抬起头,急声道:“高行周与杜重威是姻亲关系,他以女嫁之,那般打法,分明是顾其私念,官家不可不当心啊。”&lt;/p&gt; 当初,慕容彦超就是以此怀疑高行周,屡次与之作对争执的。在这个年代,打拼到一定地位,谁和谁都可能有点亲戚关系,哪怕双方在战场上打生打死是,也不是什么太稀有的事。&lt;/p&gt; “朕不知道吗?”刘知远又是一通喝骂:“朕若以此事疑之,岂会以征讨大军付之?嗯?”&lt;/p&gt; “何况,你就不知道动动脑子?”一下子拎过慕容彦超的胸甲,刘知远盯着他,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声音:“纵使他有异心,你要当面顶撞他?”&lt;/p&gt; “要是逼反了高行周,你就是大汉的罪人!”慕容彦超被刘知远猛力一推,后退几步,没能稳住身形,直接坐到了地上。&lt;/p&gt; “朕要是高行周,一定宰了你,以正军法!”&lt;/p&gt; 听刘知远“腹心”之言,慕容彦超神情反倒慢慢放松了,麻利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凑了上去:“我是您的兄弟,他不敢杀我。”&lt;/p&gt; 看慕容彦超这副模样,刘知远有种呼他一巴掌的冲动,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提?你在军前,败坏的不只是你自己的名声,还有朕的脸面。为了维护你,朕已经顶着任人唯亲,枉顾军纪的骂名了!”&lt;/p&gt; “朕让你来监军,不是让你来乱军!邺都之战,拖延至今,你要记首过!”刘知远冷冷地说。&lt;/p&gt; 呆在那儿,慕容彦超张了张嘴,最终从嘴里憋出一句,语气委屈:“臣知罪。大哥您息怒。”&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刘知远平复下心情,坐回到座椅上,吩咐着:“明日,你当着众将的面,给高行周赔礼致歉。”&lt;/p&gt; “我......”闻言,慕容彦超立刻便有话说。&lt;/p&gt; “嗯?”刘知远只轻嗯了声。&lt;/p&gt; 慑于威严,表情阴晴转换了一阵,慕容彦超垂着头应道:“是!”&lt;/p&gt; “朕乏了,你退下吧。”&lt;/p&gt; 等慕容彦超退下后,刘知远摇着头叹了口气,不过,将慕容彦超训斥了这一顿,他的心情却是好了不少。&lt;/p&gt; “周王呢?怎么一直没看到他?”喝了口热茶,刘知远突然问道。&lt;/p&gt; 内侍赶忙去查问,很快便回来禀道:“启禀陛下,周王殿下去巡看营垒,观察敌情了。”&lt;/p&gt; “哦。他倒是......”闻言,刘知远的心思有些复杂。&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4章 二十五日前,进邺都 刘承祐这边,散帐之后,让郭荣领着在汉营各处巡看,左顾右盼,听着郭荣在旁边介绍。&lt;/p&gt; 转悠了足一个时辰,方才将南大营给走了一圈,站到营壁前端一处悬建于两丈高度的楼道上,居高临下,指着身后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感慨道:“这营垒真......大啊!”&lt;/p&gt; “自兵临邺都城下,我军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安营扎寨,修筑栅砦,十数万军民,合两月之功,方有此成果。”郭荣说着。&lt;/p&gt; 身后的营垒,布局庞大,营寨勾连互通,森严肃穆,就如一只凶猛的巨兽,虎视眈眈地对着元城。刘承祐说道:“不管高令公打法如何,这大营,修建得还是不错的。”&lt;/p&gt; 郭荣有点把握不住刘承祐这话的心理如何,调侃抑或是其他什么,附和道:“高都帅年高持重,当世之将,论驭兵之才,能出右者,也是不多。”&lt;/p&gt; “只是——”&lt;/p&gt; “只是什么?”刘承祐瞥向郭荣。&lt;/p&gt; “以高都帅的战法,弱敌士气,耗其粮秣,自然可以最小的兵力损伤拿下邺都。”郭荣叹了口气,说道:“但是,这于朝廷而言,却是极大的负担。鏖兵两月以来,耗费的钱粮无算,对于州县的破坏则更为严重,征调丁壮过多,聚敛财赋过重,而致秋收时节,河北竟多冻饿死。尤以魏博为甚,殿下此来,恐怕也所察吧,民生凋敝,人心动荡,盗匪丛生。比起契丹入寇时,也强不到哪儿去。”&lt;/p&gt; “倘若天下承平,国力强大,府库充盈,如此做,也就罢了。”郭荣继续说:“但是以如今大汉之情势,慢战,要不得,还当速决。”&lt;/p&gt; “你说的这些,孤也知道!”被郭荣说得气氛有些沉凝,刘承祐仰头,任由冰凉的秋风打在脸上,望着邺都那耸立的城墙,握着拳头道:“官家便是察城下情势,恐有佗变,故亲征以拔城缚贼,还大汉以太平,还百姓以安宁!”&lt;/p&gt; 闻言,郭荣脸上的凝意消散不少,看向刘承祐:“若是官家一开始便能听从殿下的建议,亲提雄军而来,邺都战事不至于拖到今时!”&lt;/p&gt; 刘承祐眉毛一扬,抬手止住他:“此等言论,不要再说了!”&lt;/p&gt; “是!”郭荣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浪言了。&lt;/p&gt; “听说城中那支燕军,给大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指着邺都南城,刘承祐很自然地转变话题。&lt;/p&gt; “城中那支燕军,是契丹北撤时遗驻在邺都的,不过两千来人,不过战力甚强,指挥使名张琏。之前攻城,功败垂成,除了天公不作美之外,便是此人率众将我们的登城士卒赶了下来!”郭荣解释道。&lt;/p&gt; “战力甚强?”刘承祐摆出了个琢磨问题的姿势,想了想,指着北方问道:“比起栾城之战的燕军,强弱如何?”&lt;/p&gt; “强了不止一筹,这支燕军,作战意志尤其坚定!”郭荣给出个答案。&lt;/p&gt; 闻言,刘承祐表情上倒没有什么顾虑之色,沉吟了一会儿,仿佛在自问:“贼势日危,这些燕军,想来也不会愿意给杜重威陪葬吧......”&lt;/p&gt; 郭荣立刻便从刘承祐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问道:“殿下是欲行反间?”&lt;/p&gt; “天子都亲临了,接下来,必须一战而下邺都,不允许再有任何拖延!”刘承祐竖起食指,表情严酷:“此事,可以操作一番!禁军中,可有些整编而来的燕人!”&lt;/p&gt; “得与城中的燕兵取得联系才行。”郭荣说。&lt;/p&gt; 刘承祐看着他:“此事,便交给你了!”&lt;/p&gt; 郭荣也干脆地接下来刘承祐给的这个差事。&lt;/p&gt; 轻轻地扶在栏杆上,刘承祐突然指着底下侍候的两个年轻人,好奇问道:“我方才便注意到那二人,颇为英武,身上有股锐气,是何人?”&lt;/p&gt; 郭荣顺着刘承祐的目光看去,随即轻笑应道:“这二人一个叫马仁瑀,一个叫潘美,是末将到澶州后招兵时前来投军的。马仁瑀膂力惊人,勇猛善射,潘美聪敏节义,见识过人,皆是青年才俊,一直带在身边培养。当初于陆家店救慕容......慕容使君,便有赖这二人拼死相护。”&lt;/p&gt; 听到这两个名字,刘承祐忍不住朝下边的两个青年多看了几眼,回头以一种异样的眼神,对着郭荣。倒把郭荣看得纳闷了,问道:“殿下,有什么问题吗?”&lt;/p&gt; “听你这么说,见猎心喜,我都想将之收为己用了。”刘承祐淡淡地说。&lt;/p&gt; 闻言,郭荣有些意外,看着刘承祐,想要分辨出他是否认真的。163txt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过刘承祐迅速地收回了目光,摆了摆手:“既是俊才,你就好好培养吧,异日若能成为一方大将,为国效力,也算一段佳话。”&lt;/p&gt; “是!”&lt;/p&gt; 冷风吹多了,感觉到鼻间湿湿的,直接探手抹了一下,招呼着回帐。至于其他四门的军寨,暂时也无心去巡看了。&lt;/p&gt; 回帐期间,撞见了高行周,刘承祐上前打了个招呼:“高令公!”&lt;/p&gt; “不敢当!”刘承祐十分客气,高行周则更加客气:“末将参见周王殿下!”&lt;/p&gt; “令公免礼!”刘承祐伸手虚抬一下。&lt;/p&gt; 打量着高行周,年纪当真大了,须发斑驳,一脸的老态,神情之间掩饰不住疲惫。心有所感,朝其拱手道:“令公为国操劳若此,实令孤敬仰万分!”&lt;/p&gt; “殿下的胸襟,也令末将佩服!”&lt;/p&gt; 被其说得一愣,这老令公恭维之辞说得这么顺嘴?愣神间,只见高行周郑重地朝刘承祐行了个礼:“前番朝堂上,多谢殿下仗义执言!”&lt;/p&gt; 刘承祐反应过来,大气地挥了挥手:“令公勿需如此,孤只是出于公心,说了句公道话,如是而已!”&lt;/p&gt; 不管刘承祐怎么说,显然,高行周是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了。&lt;/p&gt; 就在当夜,自元城中,有数十人缒城而出,投降汉营,引得城上城下,发生了一片骚乱。同时,有人出,也有人偷偷地进......&lt;/p&gt; 翌日,天方亮,刘知远便于御帐之中,召集全军的高级将领,举行一次御前军议。算上伴驾而来的军队,前后有近十万的禁军,再加上助战的地方军队,近百人的将校,也是将宽敞的御帐挤得满满当当的。&lt;/p&gt; 正常的行礼拜见后,众将发现,刘知远并没有发话,反而是看着慕容彦超。一下子,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了。&lt;/p&gt; 慕容彦超呆立不动,在大量的目光下,黑麻脸变幻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走到高行周面前,干脆地跪下:“高都帅,此前末将无状,口出狂言,这厢向你赔礼了!”&lt;/p&gt; 说完,便自闭着一张脸,埋下头。&lt;/p&gt; 对这场面,帐中的将校们都感讶异,作为当事人,高行周也愣了下,下意识地瞥了眼坐着的刘知远,然后动作不慢地将慕容彦超扶起:“将军请起,万勿如此,老夫当不得!”&lt;/p&gt; 人老成精,高行周当然知道,这是刘知远吩咐的,否则以慕容彦超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如此服软赔罪。皇帝这么给他面子,高行周又岂会端着架子。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得做足。&lt;/p&gt;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刘知远这才开始军议,没有什么废话,单刀直入:如何拿下邺都。&lt;/p&gt; 众将仍旧分为两个意见。&lt;/p&gt; 一个以高行周为主,在他看来,邺都已是强弩之末,崩溃就在眼前,天子御临,更对其士气人心造成严重的打击,昨夜士卒缒城逃逸,便是明证。只需再等些许时日,可不战却敌。&lt;/p&gt; 另外一个,仍以慕容彦超为主,简单粗暴得多,攻!且支持的人,这回多了太多。十万大军,面对势单愁城,没必要再畏手畏脚,何况,再拖下去,就要立冬了!&lt;/p&gt; 两方之间,仍旧有所争执,只是争执的程度,没那么激烈罢了。&lt;/p&gt; “今日何日?”刘知远问随驾在营的苏逢吉。&lt;/p&gt; 苏逢吉立刻答道:“九月二十!”&lt;/p&gt; “二十五日前,朕要入邺都!”刘知远一锤定音,只给了五日的时间,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更赞同进攻。&lt;/p&gt; 刘承祐自然参与了军议,只是从头到尾,他都缄口不言,没有发表意见。&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5章 破城曲折 休整,又花了一日。&lt;/p&gt; 既然做下了攻的决定,在没有结果前,那便没有任何多嘴的余地。包括高行周等将在内,迅速地统一认识,协调诸军,准备进攻事宜,高行周仍是营前都部署。&lt;/p&gt; 不过在进攻方向上,又产生了异议。高行周建议以南城为主攻方向,毕竟此前汉军就是主打此门,将士对此处的城防、兵防也最为熟悉,护城河也填得差不多了......&lt;/p&gt; 但是慕容彦超觉得,南门的情况,邺兵也清楚,故南城这边,也是叛军防御的重点。他提出建议,应该反其道而行之,转攻其他三门,以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lt;/p&gt; 眼见争端渐起,还是苏逢吉站出来,建议更加简单粗暴:“朝廷十万大军在此,叛军将寡兵疲,何需分主次,一齐攻上去便是。”&lt;/p&gt; 刘知远是厌烦了这种凡议必有异议的情况,直接拍板,四门齐攻。不过,主次还是很有必要的,乱战虽然可能奏效,但太没有章法。认真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以南城为主攻,胜势在手,宁走熟路,不辟蹊径。&lt;/p&gt; 在皇帝的意志下,邺都外的汉军,有如一架战争机器一般动了起来,各军、营间,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攻城的准备。此前耗费了大量人力、物料的“攻城巨兽”被推上了前线,被挑选出的冲城士卒依附在其侧,蠢蠢欲动,只待进攻命令下,便发起冲击。&lt;/p&gt; 平叛大军受阻于城下这么久,军民皆已厌倦,刘知远御驾至,对士气的提升有显著的效果,基本都鼓起气力,一举破城,结束这场难熬的拉锯战。在刘承祐的建议下,随军的文吏组成了一支宣传队伍,与各军、营中大肆宣慰、激励,基本都是拣着军民之所向而宣示:破城,还家,过冬。&lt;/p&gt; 在筹备进攻的过程中,刘承祐亲自在军中挑选了几个嗓门大的士卒,分为四波,于邺都四门,拿着制作的简易“扩音器”,轮番朝城内喊话。这等打击士气,削减其抵抗意志的事情,不知为何,高行周等人竟然没有想到。&lt;/p&gt; 为此,苏逢吉还自动请缨,卖弄文采地写了一篇辞藻华丽的《为天子亲征杜叛告邺都军民书》,刘知远看得挺头疼。&lt;/p&gt; 刘承祐见了,则直接弃用,提笔亲自写了一小段话,就两句话,言简意赅:朝廷讨逆,只诛首恶,余者不论。邺都内外,取杜重威首级者,封侯。&lt;/p&gt; 二十二日清晨,当一切准备待续,刘知远都亲自登高观摩战事。结果天上飘起了雨滴,且越飘越大,进攻之势顿止。冒雨攻城,尤其是冒着冰冷的秋雨攻城,那是不可能了,上下都十分郁闷地,取消作战计划。&lt;/p&gt; 前后筹备了这么久,在将要出手的时候,老天来作对了,分外憋屈。根据几日来的天气,起雾凝霜是常见,不当有雨才是。&lt;/p&gt; 天佑叛军?底层的士卒与百姓愚昧,此类的想法,若经有心人挑动,绝对会出大问题。即便汉军管控严厉,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士气也不可避免地下滑,刘知远亲临的磅礴大势,被一场雨给破了。刘知远还御帐的时候,黑脸阴沉得可怕,似乎更黑了。&lt;/p&gt; 让人倍感郁闷与苦抑的是,这雨一下,便是一整日,不大,却是恼人。雨雾蒙蒙,整座汉军大营都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放眼望去,能看到那沸腾的水汽,惑人眼球。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凉意仿佛能沁入心底。&lt;/p&gt; “秋风秋雨愁煞人吶!”御帐前,刘承祐文青地感叹了句。&lt;/p&gt; 抖了抖身上的雨珠,抬起麻木的腿,在帐前的一根栏杆上蹭了蹭脚底沾上的淤泥,清理地差不多了,方才进帐。&lt;/p&gt; 帐里帐外,显然是两个世界,凉暖迥然。转入“书帐”内,更是温暖如春,架着一座火炉,烧着木炭,就是气味有些重。&lt;/p&gt; “父亲。”刘承祐叫了句。&lt;/p&gt; 刘知远坐在御案后,似乎枯坐很久了,脸上阴沉的表情,就如这冰冷的天一般,生人勿近。&lt;/p&gt; “坐。”刘知远搭理刘承祐的兴致并不高。&lt;/p&gt; 刘承祐在炉前烤了烤,将附着在体面的寒意去除了,方才坐下。看着刘知远:“您心情不太好?”&lt;/p&gt; “明知故问!”刘知远斜了刘承祐一眼,说着又自案上拎出一封奏章:“东京转来的,孟蜀又不安分了。蜀军三路出击,欲取凤翔、京兆,侯益与赵匡赞上表朝廷请援。”&lt;/p&gt; 内侍将奏章拿给刘承祐,刘承祐稍微阅览了一遍,眉头也不禁褶皱了下,抬眼对着刘知远:“这是想要趁火打劫啊!”&lt;/p&gt; “先是高从诲,再是孟昶,这些割据诸侯,一个个地都跳出来了。此皆战事迁延招致的恶果啊!”刘知远并没显得太过激动,只是语气中的愤恨与怒意却是收敛不住。&lt;/p&gt; “关右纷纷扰扰这么久,一时半会儿,确是难以平息下来。其路遥,朝廷如今捉襟见肘,也是鞭长莫及啊。只能靠凤翔、京兆两镇本身的力量阻遏蜀军了!”刘承祐在旁,叹息着说道。&lt;/p&gt; “蜀军卑弱,更无将帅之才,不足为虑。朕所忧者,是那些心怀叵测之辈。”刘知远沉声说。&lt;/p&gt; 刘承祐眼神飘向刘知远:“您指的是,侯益还是赵匡赞?”&lt;/p&gt; 刘知远冷冷地说道:“朕既然接受了赵延寿的臣服,赵匡赞料想无虞。唯有这侯益,于西面用事多年,前朝之时,便有私通西蜀的嫌疑。更遑论如今,蜀军来逼,其若反了,那关右的局势将要彻底糜烂!”&lt;/p&gt; 刘知远的脸上,带着一些无奈之色。&lt;/p&gt; 刘承祐表情也是有些凝重:“不论如何,朝廷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三九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朕已传诏京兆赵匡赞,陕州赵晖、泾原史匡懿,同州薛怀让,令其自守。关右再乱,也不能祸及河洛!”刘知远说道。总觉得,他的安排,跟没有安排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底线倒是挺明确的。&lt;/p&gt; “只能等魏博乱定,才能腾出手顾及关中啊!”刘承祐说:“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破了邺都!”&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刘知远顿时忍不住骂了句:“这场该死的雨!”&lt;/p&gt; “你来见朕,有何事?”&lt;/p&gt; 闻问,刘承祐方才回过神一般,嘴角扬了扬,对刘知远道:“儿此来,特为您献上破城之策。”&lt;/p&gt; 目光不由得在刘承祐身上打了个转儿,并不是很重视的样子,问:“何策?”&lt;/p&gt; “城中燕兵指挥使张琏,已愿意反正,率麾下投降朝廷!”刘承祐说。&lt;/p&gt; 刘知远两眼顿时一亮,急忙问道:“当真?为何不早报?”&lt;/p&gt; 刘承祐解释着:“这两日,我遣德清都指挥郭荣,负责联络此事,如今已然基本确定了,才敢上报此事。”&lt;/p&gt; “好!二郎,做得好!”刘知远的脸色眼瞧着阴转多云、多云转晴。不过,很快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疑虑:“可信吗?”&lt;/p&gt; “自大汉出河东以来,前后招降的燕兵不计其数,连赵延寿都能委幽燕之事,这区区两千燕卒,又算得了什么,只需给其保证,安其心,料想无异。”刘承祐说着:“再者,其欲降,也要先给我们看到他们的诚意!”&lt;/p&gt; “什么?”&lt;/p&gt; “先行作乱于城内,掩攻城内守军。城内不乱起,我军不进攻!”刘承祐回答着。&lt;/p&gt; “张琏还将城中守军的虚实,尽数遣人告知。这是自城中传出的,叛军兵力布置!”刘承祐自怀中掏出一份城池的布防图,递给刘知远:“另外,张琏透露,城中军心动荡,将士降意甚烈。粮秣已然不足,此前所传言的‘兵精粮足’,都是杜重威派人宣扬的,意欲虚张声势,致朝廷投鼠忌器......”&lt;/p&gt; 刘知远拿着那张布防图观察着,僵硬的面庞眼见着柔和了许多。&lt;/p&gt; “燕军额外提出了个要求。”&lt;/p&gt; “说!”刘知远心情很好地挥了下手。&lt;/p&gt; “城破之后,放其还乡。”&lt;/p&gt; “此事易耳!”刘知远大气地说道:“幽燕也是兵荒马乱的,彼辈若归心炽烈,朕自当放行。”&lt;/p&gt; “传谕各军指挥,来御帐参加军议。”说着,刘知远有点迫不及待地吩咐着。&lt;/p&gt; ......&lt;/p&gt; 这场雨,大概只是对汉军耐心的考验,下了一昼半夜,在子夜时分,终于停了。第二日拂晓,天色仍然是灰蒙蒙的,南大营前,孙立率着三千精选齐装的小底军士,待命。这主攻的任务,是他吼粗了脖子,方才挣来的。&lt;/p&gt; 另有两千余兵壮,扛着干木板,准备铺路。以雨水之故,路面泥泞,不便云车等重型攻城器械推进。&lt;/p&gt; “厢主,怎么还没动静?城中当真有内应?”清晨天格外冷,手下一名指挥使忍不住搓着手问道:“天都快亮了,将士们身体都快冻僵了。”&lt;/p&gt; “官家说有,那就有!”孙立对手下,那是动辄喝骂:“都给本厢主听好了,传令下去,待见到信号,城中乱起,出击之时,动作都给本厢主麻利点。谁要是拖了后腿,战后我砍了他!”&lt;/p&gt; “是!”&lt;/p&gt; 又过了小半刻时间,周遭仍旧雾色黯淡,但眼见着亮了许多。终于,自城中发生了一阵杀声。&lt;/p&gt; 城外的汉军仍旧未动,一直到杀声逼近城门,自城头上竖起了几面招摇的白旗,城下的汉营中猛然爆发出一阵轰鸣的鼓声。&lt;/p&gt; 收到进攻的命令,就如演练好的一般,铺路,推车,同时进行。营前离城垣不远,很快,几架云车便被推进至城下,探至城头。城上的守军,显然真被搞乱了,根本不似此前,有迟滞的反击动作。&lt;/p&gt; 后边,孙立见状,挺剑而出,亲自带着麾下士卒,抗盾持刀,冲了上去。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成功登上城头,源源不断。&lt;/p&gt; 到这个地步,也不怕城中耍什么阴谋诡计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6章 灭门 冷兵器时代的城战,攻防之间,城垣是重点。但只要攻方攀上的城头,进入了短兵相接的局面,那对攻守方来讲,便是优劣势互易,进攻方完全可以凭借着优势兵力,源源不断压进,打破城防。&lt;/p&gt; 当然,于汉军而言,这个过程,要更加轻松一点。在内有燕兵作乱,外有汉军强攻的情况下,本就士气的低微的邺兵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崩溃了。纷纷弃械投降,入城的汉军,得到了上头的命令,叛军若降,勿增杀戮。&lt;/p&gt; 有的邺兵,干脆很自然地“战场起义”,调转刀口,对准“顽固分子”,尤其是那些杜重威委任的督战军队。战场上,督战的队伍,从来都是招人恨的。有些督战士卒很识趣,有样学样地,表示“起义”,结果为邺兵一拥而上斩杀。&lt;/p&gt; 孙立领军在第一线,见着这等情况,也不管,上头只说不让汉军杀降,邺兵自相残杀,死多少人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的目标,可是杜重威的人头。同燕兵汇合后,孙立直接支使着领头的将领,连名字都没问,让他带自己去攻节度府。&lt;/p&gt; 被点到的将领,自然是张琏了,鼻子差点没气歪。这汉将太嚣张了,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没有他们燕兵在内策应,其能这么轻易地打进城?不过,纵使心里再腻歪,还得低着头带人引路。很快,燕兵的士卒们发现,他们的张指挥使暴躁了许多。&lt;/p&gt; 在南边战起的同时,其余四门也相继发起了进攻。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再者,还能策应南门战场。只是比起南城这边,进展要慢许多,不过在南门这边的情况扩散开后,相继破城。&lt;/p&gt; 汉军南大营,刘知远亲临战场督战,站在高高的观战塔楼上,望着汉军轻松占领城楼,顺利突入,不由抚掌大笑:“好!燕军果不诓我,张琏当记首功!”&lt;/p&gt; “我等围城两月有余,寸步难进,反而受挫颇多。官家一来,便有义军效顺,轻松破此恶城,真乃天命所归!”慕容彦超在旁,拍着马屁,不过这眼神直往高行周身上瞟。&lt;/p&gt; 高行周面皮抽搐了下,似乎有点尴尬。&lt;/p&gt; 刘知远黑脸仿佛一朵绽放的菊花,摆手谦虚道:“若无众将士前番鏖兵苦战之功,亦难有今日之古胜果,这是众军的功劳,非朕之力。”&lt;/p&gt; 刘知远此时聪明起来了,不可学庄宗啊。二十多年前,他虽然还只是个小角色,但是李存勖矜功于己身,而寡恩于三军,下场如何,他也算是见证过的。&lt;/p&gt; “然若无陛下天威,城中又岂会有此变故?将士击敌,终不能尽全功,还是仰赖陛下之威!”苏逢吉紧跟着舔道。&lt;/p&gt; “周王做得也不错!”微微一笑,心情放松之下,刘知远扭头夸了刘承祐一句。&lt;/p&gt; “这皆是德清指挥使郭荣之功。”刘承祐云淡风轻地把功劳让给郭荣。&lt;/p&gt; 龙颜大悦下,刘知远也不吝惜夸奖,说道:“郭文仲养了个好儿子,前番陆家店力挽狂澜,稳住平叛局面,此番又有破城之功。如此青年俊杰,当重赏,好好提拔!”&lt;/p&gt; “启禀陛下,南城中门的守军已被彻底控制,邺兵大部投降,余者向城中溃散。孙都指挥使已率军汇合燕兵,向节度衙门进攻而去!邺都诸门皆被石、木等物堵死,城门尚不可通达!”很快有负责通信传令的禁军小校前来禀报。&lt;/p&gt; “好!”刘知远几乎已沦为只会叫好的吃瓜群众了。&lt;/p&gt; 神采飞扬地,对高行周吩咐道:“高卿,立刻安排后续部队杀入,以最快的速度清剿叛军,控制全城,尤其是诸衙署、库、馆!召集人手,将城下阻路的杂物清理干净!”&lt;/p&gt; “是!”高行周应了声,匆匆而去。慕容彦超坐不住,也跟着去帮忙。&lt;/p&gt; “邺都一下,去朕一块心病啊!”望着城头已然倒伏的“杜”旗,刘知远重重地吸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长叹道。&lt;/p&gt; 大概是凉气吸得过猛,刘知远不由得剧烈咳嗽了几声,身形摇晃。刘承祐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lt;/p&gt; 刘知远嘴上仍挂着笑容,摆了摆手:“没事。”&lt;/p&gt; 嘴里这般说,却是无意再于塔楼上久待,让刘承祐监军,自己则在内侍的搀扶下,慢悠悠地下楼,还御帐去了。刘承祐从后边,望着刘知远的背影,神情木然,眼神很深邃,他方才分明感觉到,刘知远身体有些颤抖。&lt;/p&gt; 看来......&lt;/p&gt; 刘承祐很快收回了目光,不过注意到,苏逢吉也在看着刘知远的背影,为刘承祐一盯,心脏不由得一跳,迅速地挪开视线,四下顾望,指着元城,有点心虚地说:“也不知,谁能拿下杜重威的头颅,得享封侯之位。”168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平静地看着苏逢吉,淡淡地说:“那就看谁,更幸运了!”&lt;/p&gt; 城中,乱起之时,杜重威在府衙中,搂着美妾睡得正熟。昨日汉军的大动作,把他吓得够呛,尤其是汉军那些蛊惑军心的喊话,更让他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觉得谁看他的目光都异样得很。&lt;/p&gt; 所幸,上天眷顾他,下了那场冻雨,导致昨夜,他都睡得比较安稳。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汉军下一次发起进攻前,派人议降。&lt;/p&gt; 在睡梦中被亲兵叫醒,杜重威还自发怒,得知战起,头脑都还有些不清醒:“汉军怎么可能攻城?”&lt;/p&gt; 在他看来,昨日刚下雨,道路泥泞,城壁湿滑,汉军绝对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待得知燕兵叛乱,迎汉军入城,杜重威直接一个激灵,起床忙不迭穿着衣服,嘴里大骂着燕兵贼子。&lt;/p&gt; 派人去查看情况,一去不会,反而是周边的杀声越来越响亮了,尤其是打南边来。这下,杜重威彻底慌了,赶紧召集牙兵,严守节度衙门。邺都的节度衙门,实则就是座小城,足以依托拒敌。当然,杜重威的目的并不是借垒壁以顽抗,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与财货,他太知道外兵破城之后是什怎样一副场景了。同时,派心腹出城,向刘知远投降,只求得保住性命与家产,为求保险,保证降意送达,派出了十几人......&lt;/p&gt; 不过,杜重威显然选择投降的时机,太晚了。&lt;/p&gt; “你们想要干什么?”大堂上,杜重威与其家小聚在一块儿,又惊又怒地看着围上来的士卒,怒喝道:“还不快给本帅退下,把府衙给我守住!”&lt;/p&gt; 两个领头的,一高一矮,都是杜重威平日里最信任的牙将。互相望了望,其中的高个儿冷冷地说道:“杜帅,朝廷大军已经破城了,弟兄们不想死!”&lt;/p&gt; 明显从牙将眼中看出了杀意,杜重威心头一凉,有点惊慌地说:“我已派人献降!”&lt;/p&gt; 闻言,那高个儿却是冷冷一笑:“单纯的投降,我们日后岂能好过。朝廷对杜帅悬赏甚重,我们更愿意借着杜帅头颅,以谋求个晋身之资!”&lt;/p&gt; 说着,高个儿牙将拔出了腰间的刀,吓得杜重威连连后退了几步,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他:“你......你们焉敢如此?我一向视尔等为手足,竟然想杀我!你们这些忘恩负德,不忠不义东西!”&lt;/p&gt; “论恩德忠义,杜帅你,可没有资格说我们!”高个儿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十分突然地蹿上两步,一刀捅入杜重威腹部,根本反应不过来。&lt;/p&gt; 堂间,顿时一通惊叫,杜重威的子嗣妻妾,慌作一团。不过大堂早被牙兵围住,高个儿则不管,兴冲冲地割下杜重威的头颅,血腥残酷,却使得他更加兴奋。&lt;/p&gt; 还没高兴几个呼吸,一把刀自后边捅穿的他的胸膛,剧痛之下,只听见一声冷笑:“这封侯的好处,还是由我来拿比较好!”&lt;/p&gt; 矮个儿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右手持着染血的刀,左手拎着杜重威的脑袋,扭头看着堂间杜重威的家小,目光一狠:“杀!”&lt;/p&gt; 周边的牙兵很听话,举起刀就朝杜重威的儿子、女眷砍去,打算斩尽杀绝。&lt;/p&gt; 四下奔走,只有一名年轻的美丽女子,站了出来,镇定地冲乱兵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朝廷统帅高行周的女儿!”&lt;/p&gt; 这句话,还真吓住了这干牙兵,都看向矮个儿牙将。&lt;/p&gt; 只见他眼珠子一转,提刀拎头朝高氏行了个礼,笑道:“高帅的女儿,自然不能杀。来人,给我请下去,好好保护。”&lt;/p&gt; 高氏被带离大堂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堂间凄惨的哀嚎声,默默地叹了口气......&lt;/p&gt; 在原本的历史上,杜重威叛,前后持续的近半年,哪怕在刘知远亲征的情况下,仍旧没有拿下邺都。朝廷耗尽国库不说,汉军的伤亡还很大,最后,还是城中粮秣无以为继,杜重威出降,方才“体面”地结束了叛乱。&lt;/p&gt; 那场叛乱,对于初生的汉朝来说,是一次重创。&lt;/p&gt; 这一回,刘知远亲征的时间早了很多,朝廷的力量也更强大,准备也更充分,故三个月,便定其叛。即便如此,时间也拖得够长了。&lt;/p&gt; 不过,杜重威倒是不走运,没能来得及投降,便被牙兵作乱反杀,还几乎被灭了满门......&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7章 着周王善后 节度府衙中,很快陷入一片更大的混乱中,这府城中,可有不少好东西,或多或少都存着趁乱捞一把的心理。孙立领军至时,见此情况,不由分说,直接下令杀,以杀止乱。花了小两刻钟,将之弹压既定,控制节度府诸机构,面对如狼似虎的汉军,杜重威的牙兵慑其威而降。&lt;/p&gt; 踏上府衙大堂,看着那一地皆着绫罗绸缎的尸体,妇孺儿童无有幸免。盯着杜重威那失去了首级的尸身,血肉模糊的,孙立问:“这是杜逆?”&lt;/p&gt; “回将军,正是!”&lt;/p&gt; “谁杀的?”孙立爆喝一声。&lt;/p&gt; 矮个儿吓了一跳,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还是壮着胆子答道:“杜逆见大事不妙,欲潜逃,为防其走脱,小人故杀之,以报朝廷。”&lt;/p&gt; 说着,这牙将还把被他偷偷藏起的杜重威的头颅献了出来。&lt;/p&gt; 对其这番说辞,哪怕是孙立这个大老粗,都能察觉到其中的问题。背主之徒!盯着这矮个儿,眼中杀意一闪而逝,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尤其是周遭的燕兵,他还真想将此人斩了,把功劳夺了。&lt;/p&gt; “这两百户食邑的侯爵,让你小子给拿了!”孙立不咸不淡地说道。&lt;/p&gt; 能“笑”到最后,矮个倒也不傻,察觉到了危险,心头惴惴的,赶忙说道,声音放得老高:“小人愿将杀贼之功献与将军。”&lt;/p&gt; 周边闻声的士卒都不由将目光投向孙立,四下一扫,孙立不由一怒:“本将是夺人功劳的人吗?”&lt;/p&gt; “小人失言,请将军恕罪......”见状,矮个儿牙将顺势告罪,还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姿态放得极低。&lt;/p&gt; 见他这副表现,不知为何,孙立总有种上了套的感觉。&lt;/p&gt; “杜重威那逆贼抓到了吗?”恰此时,一队汉军闯进了堂间,领头的将领,急声问道。&lt;/p&gt; 来人,是小底军都虞侯,史宏朗。见其人,孙立不由讥诮地说道:“史都虞侯,来得真是够巧啊。可惜啊,这斩首这功,已经有主了!”&lt;/p&gt; 史宏朗的性格是随他哥史宏肇的,见其态度,顿时怒声斥责道:“孙立,你敢对本将无礼?”&lt;/p&gt; 孙立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主,对史宏朗这种无片功寸劳而走关系升拔的人,一向瞧不起,强硬地怼道:“如何?史娘子?”&lt;/p&gt; “史娘子”,自然是孙立对史宏朗的蔑称了,毕竟,史宏朗长得也是五大三粗的。&lt;/p&gt; “你......你敢如此辱我!你太嚣张了!你太跋扈了!”史宏朗直接被气到了,手下意识地按到了刀上。&lt;/p&gt; 见状,孙立来了兴致,盯向他:“怎么,还想要动武?”&lt;/p&gt; 被孙立恶狠狠的眼神一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敢拔出刀。&lt;/p&gt; “怂货!”轻蔑地骂了句,孙立转而当着史宏朗的面,朝属下吩咐道:“向陛下汇报,我军已占领并控制节度衙门,魏博牙兵降,逆贼杜重威已授首,为......”&lt;/p&gt; “你叫什么名字?”孙立问那牙将。&lt;/p&gt; 矮个儿神色一喜,当即答道:“小人鲁端竨。”&lt;/p&gt; “为邺将鲁端竨所杀,就这么汇报!”孙立打发掉手下。&lt;/p&gt; 见自己被这般忽视小觑,史宏朗心中的怨恨却是攀至最高,表情阴冷地盯着孙立:“孙立,你不敬上官,屡番辱我,迟早让你付出代价!”&lt;/p&gt; “我等着!”孙立不屑道。&lt;/p&gt; “厢主,他毕竟是史都帅之弟,这般得罪,不好吧。”带着人清查节度府时,手下一名指挥使小声地对孙立道。&lt;/p&gt; 孙立则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某家还是周王殿下的人了,过命的交情,怕什么?”&lt;/p&gt; 在高行周等将领的调度下,后续部队陆续入城,占据城中各要害地方,而随着邺都诸门被打通,更多的汉军涌入城中。虽然在刘承祐的建议下,刘知远事前曾严令,破城之后,不得侵扰百姓。但是,汉军将帅对麾下士卒的统驭也远没到如臂驱使的程度,人一多,正是容易出现问题的时候。&lt;/p&gt; 不知从哪支部队开始,有汉军开始向城中士民行侵掠之事,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破城一个时辰,城中局面非但没有稳定下来,反而更加动荡不安,乱声渐炽,动荡的根源,就在汉军大掠邺都。&lt;/p&gt; 刘承祐是后面随军入城的,见着邺都各处,烟火四起,沸声盈城。对此情形,刘承祐脸色十分难看,大怒,当即遣随他入城的龙栖军,由马全义等将带兵,分赴各城弹压。同时,派人通报高行周、慕容彦超等将帅,勒令各都指挥使,严厉约束麾下,斩杀剽掠将校,以止兵乱。西西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汉军破城,耗费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但因兵乱,弹压控制,反倒花了数倍的时间,哪怕刘承祐监军反应的速度已经足够及时,也一直到日昳时分,城中方才,稳定下来。而汉军,冲城没伤亡多少人,因违反禁令、触犯军纪被直接斩杀了上千人,中下级将校数十。&lt;/p&gt; 城外的汉军,除了禁军之外,还有来自洺、博、澶、郓等地的团练、乡兵、义军,而这些人,军纪尤差,也正是由于他们剽掠,带动得诸军大掠,禁军同样受了影响。&lt;/p&gt; 那洺州团练使易全章,前番还与刘承祐有过一宴的交情,因为带头闯入民居,搜掠财货,奸**女,被刘承祐抓起来,当作典型杀了。&lt;/p&gt; 周王殿下的严厉手段,再度让全军上下的将校士卒深刻地感受了一遍。&lt;/p&gt; 城中纷扰不断,有些出入意料地,皇帝刘知远,一直安稳地待在大营中,自破城之后,便一直未有露面。&lt;/p&gt; 御帐周边,控鹤军士严密守备着,其内,刘知远靠躺在榻上,身上紧紧地裹着一张厚绒被,双目略显浑浊,似乎刚刚醒过来不久。静静地听着,应召而来的苏逢吉,汇报着邺都的情况。&lt;/p&gt; “杀了不少人?”刘知远问。&lt;/p&gt; “周王殿下照严执行军法,杀了诸多军校士卒,人头滚滚,有许多都是有战功的将士。”苏逢吉小心地禀道:“动乱弹压既定,殿下仍在军中,搜检清查为恶之将士,抓了不少人,欲究其罪。几名指挥使暗奏,说军中颇有怨言,不忿周王苛待功臣......”&lt;/p&gt; “该杀!”刘知远却冷冷地呵斥了句:“我儿杀得好!明目张胆违背朕的军令,其敢有此言?”&lt;/p&gt; “是。”见刘知远发怒,苏逢吉的腰立刻弯了几分。&lt;/p&gt; 沉吟几许,刘知远又叹了口气,说:“传谕全军,周王所做,皆是依照朕之诏旨。诸军将士,当谨守军纪军法,再有违犯,依前事重处!”&lt;/p&gt; 顿了下又道:“派人通知周王,已经杀了那么多人,抓起来的那些将士,略施惩戒,便放了吧。法不责众啊......”&lt;/p&gt; 刘承祐这边,仍旧忙着巡察各城,派人张贴安民告示,又遣人策马穿梭于城中里坊,抚慰士民。&lt;/p&gt; 得知收到刘知远的命令,还是私下的传话,只是微微愣了下。&lt;/p&gt; 犯法的将士,都被拘押在西瓮城下,去了军甲武器,以绳索缚身,穿着单衣裤,秋风中瑟瑟发抖。&lt;/p&gt; “殿下。”奉命看押的,是刘承祐的亲信将领,龙栖军左厢指挥使马全义。&lt;/p&gt; 站上瓮城,刘承祐低头审视着那些军官士卒,漠然的表情令人生畏。底下的几百将士,也都注意到了刘承祐,齐齐地望着他,忐忑、畏惧、不安。&lt;/p&gt; “尔等可知罪?”站了一会儿,刘承祐冷冷地问。&lt;/p&gt; “我等知罪了,殿下饶命啊......”就像排练好的一般,立刻有一名军官跪了下来,天太冷,激动的声音颤得厉害。&lt;/p&gt; 紧跟着,乱七八糟的,嘈杂声起,都是悔罪的表现。&lt;/p&gt; “今日这番冰寒侵体,便是给你们的惩戒,如有再犯,孤定不饶!”刘承祐高声说:“把他们放了。”&lt;/p&gt; “谢殿下饶命!”闻言,一干违纪将士,顿时面露喜色,拜谢。&lt;/p&gt; “放了?”马全义则有些惊讶地看着刘承祐,这,可不是刘承祐的风格啊。&lt;/p&gt; “放了。”刘承祐重复道,又补了一句:“把所有人,军职、姓名记录清楚后,便放了吧!”&lt;/p&gt; 不管心中如何想,刘承祐都不至于抗旨.....再者,刘承祐心底,实则也没有真将这些将士全杀了的打算。此前定乱之时,确实已经杀得够多了,他周王的威,也立得差不多了。&lt;/p&gt; 再杀这些人,对刘承祐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反而可能起到过犹不及的效果。军中虽讲究强权军法,但这个时代的军队,尤其是没有用“正确思想”武装过的军队,不是好惹的。御之以威,抚之以恩,才是上佳之策。&lt;/p&gt; 不过,这些被记录在档的官兵,有此前科,未来在军中的发展,不会太好。&lt;/p&gt; 得知刘承祐这边,毫不犹豫地贯彻落实了自己的口谕,刘知远颇感欣慰,天色渐暗,等城中彻底平息下来,刘知远终于自御帐出,再度踏入邺都。&lt;/p&gt; 对邺都,刘知远可是一点不陌生,当年,他可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邺都留守。&lt;/p&gt; 进城之前,刘知远又下了一道诏书:邺都军政事宜,着周王善后,将士功劳,诸军报与评议、核定,还朝叙功迁赏。&lt;/p&gt; 刘知远此诏,让刘承祐格外诧异,这差遣的份量可极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8章 立冬班师 刘承祐一眼就看出了刘知远诏令背后隐藏的巨大好处,善后邺都,虽然绝是个苦活累活,但真有野望者,又岂会嫌苦累,分明能借机大赚名望,刘承祐只会积极去做。关键是议定军功,这可是给他正大光明施恩将士、收买军心的机会。&lt;/p&gt; 如此安排,可与此前的提防、打压之内的动作,大相径庭啊。刘承祐自己,心中是属实惊诧。甚至忍不住猜想,这老父亲这般安排,是否存着试探自己的想法,又或是......&lt;/p&gt; 甭管心里怎么想,刘承祐办起事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并且更加用心。邺都虽大,却显然不好容纳十万大军,更不便,刘承祐权力在手,第一道命令便将大部分的汉军调出城外驻扎,看守降卒,城中只留必备的军队,控制城池,维持治安。&lt;/p&gt; 城外虽然不如城中舒坦,但好在营寨设施齐全,为发起致命一击,屯积了大量的辎需,固物资也未短缺,天气虽寒,柴、炭等取暖物料也是充足。刘承祐此前的威严,可吓住了众军,本不敢有什么异议,再加刘承祐让粮料官拿出了大量粮、肉,并稀少的烈酒,用以犒军。&lt;/p&gt; 于安民方面,刘承祐则以随行的几名文官加投降的魏博节度推官王敏为助。安民,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有粮。事实上,经过那半日的动乱,只要朝廷的“匪兵”别在行剽掠之事,于城中的士民便是莫大的恩德,根本乱不起来。&lt;/p&gt; 以杜重威当政时,压榨士民过重,刘承祐请旨,直接废除了其所设的各类苛捐杂税,虽然于眼下,并无卵用,邺都士民并没有得到具体的实惠。选了一些官声好的官员,于城中宣扬朝廷拨乱反正的恩德,近来,刘承祐组建一支宣传机构的想法愈强烈了。&lt;/p&gt; 然后,实惠来了。此前,杜重威尽取士民百姓之粮充军需,城中百姓饥疲渐久,多无人色,已有冻饿而死的情况。有鉴于此,刘承祐开府库取其粮秣,周济城中受难的百姓,虽然邺都府库所余不多,但就这小恩小惠,却也足以揽一大波民心。&lt;/p&gt; 有些事情,靠说的无用,只要做到实处了,旁人看到了,是非公断自在人心中。刘承祐只在邺都做了两件事,打击不法,周济百姓,树立威信,三两日下来,便已有称周王殿下贤明了。&lt;/p&gt; 在此战将士功劳的评定上,刘承祐则显得更加慎重了,这等事情,尤其不能马虎。军中是有功过簿的,此战前后功过人员,只要有考,基本都记录在册。刘承祐这边收到各军递交的册案之后,基本都仔细地阅览过一遍。&lt;/p&gt; 具体操作的过程中,刘承祐召集各军将校,共同讨论商议,并且,他只参与营指挥以上将校的叙定,并务求功有所出,过有所依,而致人无怨言。倘闻有异议者,刘承祐还亲自召来,与之“推心置腹”一番交谈......&lt;/p&gt; 事实上,刘承祐的目标也正是笼络住这些中层军官,他们最能决定一支军队的属性。至于营队以下官兵的功过,尽委各军都指挥,他只做最后的审定。如此既可省他心力,还可施惠于各军统将,毕竟各都指也是需要对麾下将士施恩的。&lt;/p&gt; 一番处置办法,虽然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但刘承祐是冲着相对公平去的,至少稳住了大多数人。当然,对于那些踏过底线,比如虚报战功者,一旦被发现,那便只有杀头以正军法了......&lt;/p&gt; 邺都军政的措施,繁而杂,但刘承祐却是一点都不显得忙乱,御文武解其劳,将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始终从容不迫。凡有事,不管好坏,总能从他这里找到解决办法,至少有个方向。&lt;/p&gt; 不过三两日的时间,邺都局势渐安......&lt;/p&gt; 刘知远虽将军政庶务委于刘承祐,却也不是完全不视事,否则落在别人眼里,他这个皇帝可能是出了什么毛病。不过,有刘承祐给他分担,他确是轻松了不说。而刘承祐的一切表现,刘知远都看在眼里,听着底下人汇报的情况,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lt;/p&gt; 此前提过,邺都官库中的粮秣虽不足,但杜重威的私库中,财货可是不少。在攻占节度衙门后,自其家库中找出了大量的粮食、绢帛、金银器皿等物,第一日不算,一直到第三日方才点检清楚。&lt;/p&gt; “自杜逆十座私库中,共得麦四万斛、粟三万五千斛、面五千担,绢七千匹,钱二十万缗,另有金银、珠宝、名器四十箱......”苏逢吉汇报时,头埋得很低,声音微颤,两眼发红,那是一种贪婪的颜色。&lt;/p&gt; 秋季,已只剩下个小尾巴,因前几日秋雨故,天气冷得骇人。节度衙门内的一间亭榭中,刘知远与刘承祐父子俩,对坐饮茶交谈,听着苏逢吉的汇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抽了口冷气,却难凉心中那股热意。&lt;/p&gt; “竟然有这么多!”刘知远声音略显沙哑,感慨道。&lt;/p&gt; 刘承祐也是有些叹为观止:“这杜重威,聚敛的本事,竟然如此惊人!”&lt;/p&gt; “据说,这是杜重威,历镇各州,费十年之功所得!听闻当初契丹括借钱粮,他拼着得罪契丹人,求到契丹主那儿,方才得免。原来是,此人藏有如此巨富......”苏逢吉说着。&lt;/p&gt; 语气中竟有些艳羡,还有一丝羞臊。他自入汴,为大汉宰臣后,也算收获颇丰,汉廷诸臣,他自认聚敛最富,还常有自得之心。如今与杜重威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个土财主。&lt;/p&gt; 杜重威所敛聚虽丰,却也还没到让刘承祐动容的地步,在栾城,自契丹人手中所夺,比这多了何止十倍。&lt;/p&gt; 真正让刘承祐感到诧异的是,有这么多钱粮,宁锁之于府库,也不愿拿出来分赏将士,当真完全无法理解那究竟是种怎样的心理。&lt;/p&gt; “倘若杜重威尽其粮财,以赏励士卒,大汉想要拿下邺都,当真不容易!”刘承祐感慨道。“只是如今,却便宜大汉。朝廷府库空虚,此前不是还在头疼赏赐将士之资吗,有此足以,还可填补一下此战国库的耗损......”书包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别看杜重威声名狼藉,只要他舍得,魏博之军,有的是愿意为他卖命的人。有钱有粮,才是王道。&lt;/p&gt; “暂且将钱粮封存,派专人严密看守,容后处置!”刘知远吩咐了句。&lt;/p&gt; “是!”苏逢吉应声而退。&lt;/p&gt; 刘承祐望着其背影,心中却暗自怀疑,此人贪婪,大概率会有贪渎行为。&lt;/p&gt; “杜重威此人,当年石晋初建时,朕便耻与之同列!”刘知远的语气中满是嘲弄,到如今,仍旧瞧不上杜重威:“此人庸碌,徒以鬼戚任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我大汉天下,仍不识天数,妄图对抗朝廷,给朕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简直死有余辜!”&lt;/p&gt; “那个取杜重威首级的邺兵牙将叫什么?”刘知远问。&lt;/p&gt; 刘承祐答道:“鲁端竨。”&lt;/p&gt; “虽是背主之徒,令人不齿,但于大汉毕竟有功!”刘知远说道:“也该兑现朝廷的诺言,封其新丰侯!”&lt;/p&gt; 封一个侯,对刘知远父子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个有点胆识并抓住了机遇的小角色罢了。略作沉吟刘知远看向端坐在面前的刘承祐,说:“你这几日的善后处置,朕很满意!”&lt;/p&gt; “儿臣也是战战兢兢,没有辜负官家的信任,儿已心满意足!”刘承祐轻声道。&lt;/p&gt; 刘知远则眉头一耸,斥道:“你我父子间,何须说这些谦辞!”&lt;/p&gt; “是!”刘承祐应道。&lt;/p&gt; “议定军功,有几名旧将表现出色?”喝了口热茶,随意地问道。&lt;/p&gt; 刘承祐点头,摆出几个:“奉国指挥使刘词、王殷,皆有将才,统兵有方,作战英勇,前番攻城不克,率军力战。王殷面中箭,顾之如常,后竟折镞于口中,血气励士,真豪杰。兴捷厢指挥杜汉徽,身先士卒,登城而战,数中流矢,身被重创,犹力战,观者壮之......”&lt;/p&gt; 闻言,刘知远嘱咐了一番:“刘词、王殷、杜汉徽者,朕皆有所闻,都是良将。彼辈新附我朝,为国讨叛,却能尽其忠,竭其力。此皆纯正之士,当善加抚慰,勿寒忠臣之心!”&lt;/p&gt; 刘知远的声音,透着股苍劲儿,对刘承祐,似乎是种教育的语气。事实上,不用刘知远教,刘承祐自个儿也知道怎么做。&lt;/p&gt; “朕已决定,立冬之日,班师还朝!”刘知远看着刘承祐,向他征询意见:“魏博这边,虽则破坏严重,但仍当国家之重,你觉得,当署何人镇之。”&lt;/p&gt; 闻问,刘承祐略作思量,回答道:“高令公如何?”&lt;/p&gt; 刘知远脸上露出了点笑容:“吾儿所思,与朕不谋而合啊!高行周,可用!”&lt;/p&gt; “朕欲以郭荣为澶州节度使!”刘知远又突然说了句,似乎在给刘承祐好处一般。&lt;/p&gt; “嗯?”刘承祐未喜,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迟疑:“郭荣年轻,如此,是不是升得太快了?”&lt;/p&gt; “赵匡赞年岁更小于郭荣,朕都委其为一方节度。郭文仲父子,于国有功,如何封赏不得!”刘知远淡淡地说道。&lt;/p&gt; “儿臣替郭荣,拜谢官家!”刘承祐说,也不掩饰与郭荣之间的亲厚关系。&lt;/p&gt; 诏制很快下,刘知远封高行周为邺都留守、临清王。出乎意料的,高行周固辞不受。&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9章 提亲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对这句朴实话语,刘承祐的理解更加深刻了,历代以来的国策,以农为本、重农抑商,都是很有道理的,切合国情实际的。再没有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了,于黎民百姓而言,他们吃得了苦,受得了罪,但要是让他们挨饿受冻,必然生变,而致社会动荡,治安败坏。&lt;/p&gt; 而于军队,那便更恐怖了。民若乱,尚可以军队镇压。但若是让军队饿了肚子,本身就是暴力机器的他们,只要有个引头,便足以改天换地。&lt;/p&gt; 有了杜重威府中资财,平叛大军的日子却是好过了些,刘承祐料理事宜也更加从容了,对负责水、陆转运的王景崇等官员压迫也放松了。随着天气愈冷,辎需转运越发困难,途中损耗也越大,要是战事持续下去,汉廷的后勤补给迟早崩溃。很可能,在原本的历史上,刘知远在亲征邺都还答允杜重威投降,便是军需供应出了问题。&lt;/p&gt; 刘知远欲以杜重威家财,就地赏赐有功将士,着刘承祐负责。这道命令,又是一道甜枣,竟让刘承祐有些不适应。&lt;/p&gt; 在刘承祐的统筹调度下,开始对各州的镇兵、团练、乡兵进行遣散,发放粮食、赏钱。同时,自各地征集的丁壮,也着其州吏,放其还乡,多多少少,都发放了一些粮钱,以筹其苦劳。&lt;/p&gt; 对于死在邺都城下的丁壮,只命各将吏统计完毕,着各州县官员善加抚恤。这其实是一道无用的命令,纵使朝廷有令,地方上的官员又岂会照此执行,浪费米粮?不只是国库空虚,地方的仓廪,估计也能饿死老鼠。但是,朝廷的命令,还是得下的。&lt;/p&gt; 现实就是那么操蛋,活着的人能得到抚恤,伤残的人还能稍多些,至于献出了生命的人,基本无人问津。能不弃尸荒野,并报丧与其家人,已是官府的“仁慈”了。&lt;/p&gt; 对于这些,刘承祐已能足够冷静地面对,不是他变得更加冷漠了,只是更加现实了。国家草创,公私帑竭,穷困异常,朝廷实在没有余力顾及到方方面面,只能择其紧要者重视,比如说军队的抚定。&lt;/p&gt; 依前评议之功,刘承祐作为“宰夫”,刘承祐对各军将士进行封赏。平叛主力自然是禁军,而以前期作战的兴捷、散指挥以及破城的小底军三军,封赏最为优厚,次一等得苦劳,再次一等便只有参与奖了。众寡虽然不一,但有理有据,诸军未有不服者。当然,在军队中或有不服者,但军队终究不是个什么事都讲道理的地方。&lt;/p&gt; 对于死伤的将士,抚恤则更重了,一应将士信息,悉数收集记录在案,后期有专人负责。这是必须的,做给将士们看的!&lt;/p&gt; 至于战后军职的调整迁补处降,则需等还朝之后,由枢密院总其明细,详审权衡,再作区处。一方面,此事更加耗时耗力,另一方面,刘承祐也不好在邺都便将枢密院的事都给做了。&lt;/p&gt; 另外,除了军中将士的赏励之外,其余有功诸衙、各司将吏,一并容后议攻。毕竟,打仗不止是前方将士作战的功劳。中央朝臣,抚定后方,支移粮械,也是功不可没的。虽然后方,并不怎么安宁,至少没出什么大乱。&lt;/p&gt; 刘邦功人、功狗之论,大汉的朝臣虽当不得功人,但总归发挥出了些作用。在刘承祐看来,东京众臣,以王章居首功,此人在军需筹集供应上,一直是兢兢业业的。&lt;/p&gt; 随着地方军兵以及大量民夫的遣散放还,邺都城外的军队,一下子少了许多,不过,军队的规模仍旧庞大。随着战事结束,空置的营寨也开始着手拆除,拆下来的木料悉数用以烧火取暖。&lt;/p&gt; 城中,一处安静的小院中,从征的几名“老龙栖军”将校聚在一块儿,喝酒聊天。郭荣、孙立、马全义、韩通、向训,包括杨业等几名指挥。仗打完了,一个个轻松地很,负责做东的,是李崇矩,刘承祐没有现身,但基本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lt;/p&gt; 院里烤着一头肥羊,两名亲军翻动着,不时撒上点盐、芥末,再刷上点油、酱料,动作十分熟练,弥漫开来的香味,很快便使得场间的气氛更加热烈。&lt;/p&gt; 几名有幸与会的几名营指不由用力地嗅了口,不知是在闻这香味,还是在体会这气氛。&lt;/p&gt; 由于时不时地下场雨的缘故,近来天气很冷,几近于寒冬。诸将围成一圈,取着暖。酒,边上热着,也已喝开了。&lt;/p&gt; “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孙某却是越发想念东京府中小妾的被窝了,前番新纳了一房,那等水灵,那胸前二两肉,端是柔软温暖......”孙立放肆地说着荤话,粗鄙地很。&lt;/p&gt; 此言一落,却是哄笑一团,杨业也跟着笑出了声。被韩通盯上了,取笑道:“杨业,你笑什么?家里连个娘们都没有,你估计还是个没尝过女人滋味的童子吧!”&lt;/p&gt; 在场诸人,就属杨业最年轻,从军多年,也还真没试过。不过当着这么多人,杨业岂能丢了面子,直接吹着牛:“韩军头,杨某早在十三岁,便与领家的小娘子试过了!”&lt;/p&gt; “哦?是吗?给大伙说说,什么滋味啊?”韩通问。&lt;/p&gt; 直接被问住了,正欲编讲一番,郭荣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干人。否则,不知道还能扯到哪儿去。&lt;/p&gt; “自东京整编后,我等却是许久没有聚在一起了......”&lt;/p&gt; 李崇矩适时地起身,端着酒,一脸稳重地说:“诸位将军,末将替殿下,敬诸位一杯。殿下不便,遣末将向大家问好!”&lt;/p&gt; 说完,一饮而尽,众将也都附和着。孙立乐呵道:“李将军,你只管回复殿下,我等都明白,请他放心。”奇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明白什么,明白多少,也许只有心里各自清楚。在场的这些人,原本在龙栖军的时候,可没有这般“融洽”,即便此时的和谐,有几分真心,也是不好说的。&lt;/p&gt; 郭荣又意味深长地给他们这场聚会定了个性:“我等今日小聚,只为同袍之间,相聚闲谈,喝酒,吃肉......”&lt;/p&gt; “郭将军说得是,赶快,取肉食之。”孙立迫不及待招呼着:“闻着这香味,我便饿了。”&lt;/p&gt; 在这秋寒之日,一干人聚在一起,烤着羊肉,喝着热酒,聊着天,还是很惬意的。&lt;/p&gt; “还要恭喜郭将军了,日后,我们得称呼你为郭使君了。”向训举杯,遥敬郭荣。&lt;/p&gt; 周边人闻之,也都俱向他道贺。在此次平叛战役中,实则就郭荣出彩一些,收获最大。次者便是孙立讨了个破城之功,余者似韩通、向训这干人,基本都只走了个过场,混了个资历。&lt;/p&gt; 刘承祐虽是主角,却也不能保证,凡有战事,就他的人表现出众,其他人都是用以衬托的背景......&lt;/p&gt; 面对众人的道贺,郭荣显得很谦虚,拱了拱手:“还仰赖陛下与殿下的提拔。郭某这心里,实则战战兢兢。”&lt;/p&gt; 郭荣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也明白,若没有刘承祐的影响,仅凭此前的战功与郭威的影响,是不足以助他登上一方节度之位的,尤其是澶州这么重要的地方。&lt;/p&gt; 不过其他人,看着郭荣,或多或少都带着艳羡。要知道,八个月以前,他还只是郭威府上一操持长短庶务的养子,如今,年纪轻轻地,却已官至节度,为一方使君,人生之际遇,端是神奇。&lt;/p&gt; 如今的郭荣,显然属于那种站在了时代风口的人杰,直接起飞。&lt;/p&gt; ......&lt;/p&gt; 刘承祐这边,被刘知远叫上,在高行周下榻处拜访。&lt;/p&gt; 面对父子俩亲临,高行周是受宠若惊,迎拜都有点慌乱。亲自带肉上门,也是在庭院中,随侍的宫人在旁伺候着,烤肉喝酒。&lt;/p&gt; 一开始,基本上只是寒暄些场面话,虽然无用,却有必要。喝了些酒后,刘知远问道:“高卿,魏博乃国家鼎足之地,朕以你老成持重,威德服人,拜你留守,替朕安守,以你统军之功封王,更是应有之义,何故拒绝啊?”&lt;/p&gt; 似乎早就等着刘知远的问话一般,高行周直接答道:“臣老迈不堪,此番领军,已是身心俱疲,恐无力承受镇守邺都之繁重。”&lt;/p&gt; 停顿了下,又道:“至于封王之事,更是万万不可。平叛之事,臣所行庸钝,而致国家空费钱粮,已是万分惭愧。破城灭贼,更是陛下之威与将士之功,臣又岂敢居其功而封王爵?”&lt;/p&gt; 对高行周的这副谦恭的态度,刘知远很满意。闻其言,笑了笑:“在朕看来,高卿是对朕与朝廷不信任,惧朕生疑,心中难安啊!”&lt;/p&gt; “臣不敢!”高行周立刻抱拳,有点激动。&lt;/p&gt; 刘知远摆了摆手:“朕此来,便欲带给高卿一剂安心良药。”&lt;/p&gt; “吾弟彦超,此战让高卿受尽了委屈,朕心中清楚,已教训了他。他倘若仍在澶州,恐你难安。高卿想来也听说了,朕欲将慕容彦超移镇他处,以郭荣为镇宁军节度,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刘知远操着那越显磁性的声音,对高行周幽幽道来:&lt;/p&gt; “另外,朕闻高卿有女,聪敏秀丽,处变不惊,欲纳之为我儿承祐侧妃,我们君臣之间结个亲家,你看如何?”&lt;/p&gt; 前边的话,高行周听得认真,等刘知远真道明来意,有些呆住了,看了眼边上抱着个酒壶暖手的刘承祐,愕然道:“臣女庸贱之姿,又尝为叛逆之媳,岂能伺候周王殿下千金之体?”&lt;/p&gt; “朕说可以,便可以!”刘知远摆了摆手。&lt;/p&gt; 刘承祐小心地瞟着刘知远,眉头稍微蹙了下,此事事前,刘知远可没同他打过招呼。&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0章 洞房花烛夜 高行周仍旧迟疑,还欲说话,被刘知远伸手一挡,反问道:“难道高卿心中,对朕与朝廷,仍有芥蒂?还是,瞧不上周王?”&lt;/p&gt; “官家言重了,老臣岂敢?”高行周哪敢接这茬,赶紧否认。&lt;/p&gt;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刘知远微微一笑,强势地说:“班师前有吉日,趁着平叛事定,就在邺都举行嫁娶之礼,求个双喜临门!”&lt;/p&gt; 在刘知远的目光压迫下,高行周略略苦笑,朝他恭敬一礼:“臣遵命!替小女,谢官家隆恩!”&lt;/p&gt; “今后,你也是皇亲!都是一家人,对朕所委之任与封赏......”&lt;/p&gt; 到此刻,刘知远已经十分给面子了,诚意十足,高行周轻轻地舒了口气,起身郑重地拜道:“臣奉诏谢恩!”&lt;/p&gt; “周王!”将事情定下了,刘知远这才看向刘承祐,朝他示意了下。&lt;/p&gt; 刘承祐神色平静,仿佛他俩谈的事跟他无关一样,等刘知远叫到他了,又很是干脆地起身,朝高行周行礼:“小婿,见过岳翁。”&lt;/p&gt; “殿下免礼!”高行周可不敢端架子。&lt;/p&gt; 达成了目的,又喝了会儿酒,刘知远领着刘承祐告辞。离开途中,刘承祐被唤至御辇上伴驾,时不时地,刘知远要咳嗽几声。&lt;/p&gt; “父亲要保重身体!”刘承祐蹙着眉,表示关切。&lt;/p&gt; “无妨。”刘知远应了句,掀起窗帘,很没素质地朝车驾外吐了口痰,转头问刘承祐道:“你可知,朕为何让你纳高家女?”&lt;/p&gt; “父亲要用高令公,欲安其心。”刘承祐说。&lt;/p&gt; 刘知远追问:“还有呢?”&lt;/p&gt; 刘承祐继续答:“高家三代为将,根基深厚,高令公名望甚隆,军中多故旧,联姻以笼络之!”&lt;/p&gt; 闻言,刘知远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刘承祐,沉声问:“还有呢?”&lt;/p&gt; “唔......”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尽量含蓄地答道:“魏博重镇,社稷所依,财赋所出。既任高令公为守,坦诚心腹,结为皇亲,可消除不少祸乱的风险!”&lt;/p&gt; 听完刘承祐的回答,刘知远眼神盯得他更紧了,沉默了一会儿,挪开了视线,嘴角翘了翘,轻声道:“你回去准备准备,纳妾事宜。”&lt;/p&gt; “是!”&lt;/p&gt; 显然,刘承祐的回答,并没有在“点”上。但刘知远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他该是看出来了,刘承祐或许什么都清楚。&lt;/p&gt; 刘承祐当然清楚,与高氏结亲,不只是给他塞一个女人那么简单。娶高家女,一方面是笼络高行周,于大汉江山的稳定大有益处。而另一方面,此事若成,对刘承祐的益处才是最大的。&lt;/p&gt; 再联想到出征以来,一直到如今,刘知远的那些安排。他刘承祐,可以用帝心所钟来形容了。&lt;/p&gt; 激动、顾虑、疑惑、好奇......刘承祐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甚至有怀疑,是否自己自作多情了。&lt;/p&gt; 高行周这边,神情慨然地将高氏唤至身边,把皇帝赐婚的事情与她讲了一遍。搜读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高氏女名怀瑾,端庄美丽,落落大方的,听完后,只是很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爹爹不用担心。”&lt;/p&gt; 见其反应,高行周说道:“只是委屈你了,夫、翁新丧,这番又要新嫁!”&lt;/p&gt; 髙怀瑾轻轻地摇了摇头:“爹爹是不能拒绝皇帝的,否则必将为高家招惹祸端,为了父兄,女儿也甘愿!”&lt;/p&gt; 闻言,高行周重重地叹了口气。&lt;/p&gt; 见状,髙怀瑾终于螓首轻抬,看着老父,疑惑道:“陛下欲以我嫁周王,又封您高官显爵,显然是想要拉拢爹爹,足表其对您的重视。爹爹不必太过担心,我没事的!”&lt;/p&gt; “我哪里是在担心这些啊!”高行周说。&lt;/p&gt; 迎着高氏疑惑的明亮眼眸子,高行周解释着:“要说这周王,年岁虽小,但观其才能,却是个良配。你乃新寡,入其门,恐受委屈啊!”&lt;/p&gt; “不妨事的。”髙怀瑾平静地摇了摇头。&lt;/p&gt; “更重要的事,我观这周王,实非池中之物,志向颇大,极受皇帝宠幸。前有破契丹之功,声威震撼天下,此番战事,更是被付以重权。这样的人物,唉,东京还有个魏王......”高行周道出他的顾虑所在:“日后这汉廷很可能有继嗣之争,周王若败了,恐怕又苦了你啊!”&lt;/p&gt; 髙怀瑾显然是个聪明的女人,经高行周这么一提点,反应过来了,细嫩的唇角绽放开一道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苍白,转而安慰着其父:“如果真是那样,那也是将来之事。如今,爹爹与女儿,都没有选择。再者,周王殿下如爹爹所说,是个少年英雄,得伴其侧,却是女儿的幸运......”&lt;/p&gt; 婚事筹备地很快,并未大作操办,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宾客都没请满两桌,不过,却有阖城内外二十余万军民的祝愿。&lt;/p&gt; 用红绸装饰过了婚房之中,刘承祐一身喜庆,站在榻前,静静地打量着摘下凤冠的髙怀瑾,这还是刘承祐头一次见到这个女人。高氏的年纪实则并不大,只有二十岁,不过年纪虽小,但一身成熟的少妇风韵,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毕竟尝为人妻。&lt;/p&gt; 有些奇妙,正是他刘家的朝廷大军灭了杜氏,累其“家破人亡”,血债尚欠下不久,她这番却要嫁给刘承祐。&lt;/p&gt;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一般来讲,出身越高,家族越有底蕴的女人,就越漂亮,毕竟基因越优良。事实上,刘承祐并不是特别在意髙怀瑾的长相,哪怕她貌若无盐,丑如猪猡,他一样得娶。&lt;/p&gt; 只是,长得漂亮,带给人的心情会好不少。并且今夜,他可以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与其敦伦。否则,刘承祐定让其坐守空房。刘承祐头脑清醒冷静,但大老二没法不挑食......&lt;/p&gt; 髙怀瑾微垂着头,搅在一块儿的玉指凸显着其不平静的心情,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平静与淡定。尤其是,在面对刘承祐的审视的目光的时候。悄悄地打量了刘承祐一眼,这个周王殿下,长相还是很不错的,就是那张脸,严肃地令人生畏。&lt;/p&gt; 她,有点不敢看刘承祐的眼睛,这个男人,给她一种十分特殊的感觉,淡漠之中透着强势。&lt;/p&gt; “站起来!”终于,刘承祐说了句。&lt;/p&gt; 终于听到了小郎君的声音,髙怀瑾轻轻地吸了口气,听话地站了起来,并且紧随着刘承祐的命令,原地转了两圈,有些不明白,刘承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lt;/p&gt; 刘承祐,自然是在检察这高氏女的身段了。身材丰腴......&lt;/p&gt; 气氛,被刘承祐搞得有些怪异,大概是紧致的缘故,髙怀瑾心中直感发闷。忍不住,抬起头直视看向刘承祐,唤道:“殿下。”&lt;/p&gt; 刘承祐没有再说话,只是双手摊开伸直。&lt;/p&gt; 见他摆出这个姿势,髙怀瑾一时有些发愣,明亮的眼眸中恍过一丝无措。但这本是个聪敏的女人,很快便反应过来,轻迈莲步走到刘承祐面前,扬起玉手,给他解下外袍。&lt;/p&gt; 然后,从腰带开始,伺候着刘承祐脱起衣裤。&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1章 还朝 刘承祐纳高氏之后,在邺都,再无要事。立冬迫近,诏令下,平叛大军乃还,刘承祐携新妇随驾而返。九月十日御驾自东京发,战事终结,立冬而还,前后历一月的时间。&lt;/p&gt; 邺都乃至河北的事务,刘知远基本委托给高行周了,为了给高行周省却麻烦,又将职在澶州的慕容彦超移镇天平军(郓州)。有种发配的感觉,顾及慕容彦超的感情,以其同平章事,以使相之尊镇郓州,对这小弟,刘知远也是十分优厚了。&lt;/p&gt; 慕容彦超既移镇,郭荣则十分顺当地接替之,上任镇宁军节度,替朝廷治守澶州这北门锁钥。&lt;/p&gt; 还师途中,路经白马之时,刘知远果断将义成节度使刘信给调离了,给他升了官,擢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领许州节度、同平章事。&lt;/p&gt; 刘信上任滑州,不过几个月,聚敛成性,贪黩无忌,又于治内大行酷法,苛虐百姓,滑州境内,是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刘知远是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之给调离。即便委之为许州节度,也不让他就镇,而是命其随驾回开封,统领禁军。&lt;/p&gt; 此前就是因为信任,刘知远方才把滑州、澶州这等拱卫东京的要地交给刘信、慕容彦超。但经此行,刘知远是反应过来,这两兄弟虽然可信,但实无镇定地方的才干,反而长于祸害百姓,真以要地与之,初衷达不到不说,反而容易出大问题。&lt;/p&gt; 刘知远是真无奈,遍观宗室皇亲,要么就是才德欠缺,要么就是少不更事,可堪一用的,数一圈,竟然挑不出三两个。所幸,刘崇那个弟弟在太原,没有乱来,否则,他真想不出一个足够信任的人去镇守河东这龙兴之地。&lt;/p&gt; 刘信调离滑州,关于继任者,刘知远征求了刘承祐的意见。那股子意思,越来越明显了......&lt;/p&gt; 对此,刘承祐基本上是猜测刘知远的心思,给出一个人选,护圣都指挥使郭从义。&lt;/p&gt; 郭从义为人谨慎,富有谋略,文武双全。当然,这些是次要因素,最重要的是,郭从义是“老革命”了,与刘知远交情深厚。&lt;/p&gt; 当年因罪谪迁,因母丧北归还乡,刘知远出镇河东时,启用其为河东马步军都虞侯,其后便一直追随刘知远,剿匪、平叛、抗击契丹。大汉之立,亦有从龙之功,刘知远走晋、绛出河东,郭从义一直是先锋之任,最先进东京城的汉军将领,也是他。此番随军平杜重威,虽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战绩,但苦劳总归是有的。&lt;/p&gt; 郭从义多才艺,能写文作诗,擅长工书,大概是因为有文化的缘故,为将十分内敛。在大汉朝诸将之中,不算出众,存在感不似史宏肇、刘信等人那般足,但确是那种不可或缺的类型,每有事,总能想到他。&lt;/p&gt; 这样一个有才干、资历足、值得信任的宿臣,用来镇守滑州重地,无论怎么权衡,都是上佳人选。刘承祐的举荐,显然很合刘知远心意,刘承祐几乎是眼见着其露出笑容,直接知会随行的中书官员书写委任制书。&lt;/p&gt; 杜重威之叛,于中原刘汉朝廷来讲,就像是一道坎儿,跨过去了,或许不是康庄大道,但动荡不安的局势眼见着稳定下来了,至少这个泥足巨人,又能艰难前行了。有杜重威的下场在前,作为国家重要组成部分的各方节度们,眼见着消停不少。&lt;/p&gt; 不过好消息,姑且算是好消息吧,来自北方。燕王赵延寿报,辽军苦战幽州不克,撤退了。在幽州,耶律阮率大军南攻,也打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眼见着入冬,粮秣不继,士气衰落,而坚城难下,无奈退兵。不过撤退之前,掠汉民数千人北返。&lt;/p&gt; 北边的战事,可比邺都要残酷得多,损伤最大的,还得数幽燕的汉民。起初,耶律阮初至塞南之时,对萧翰、耶律解里等契丹贵族苛虐汉民,致汉人反辽异常不满。&lt;/p&gt; 要知道,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父子,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是治下胡、汉能够勉强“和谐”共存,这一下子,便使矛盾爆发出来,且异常尖锐,相互之间,血债满满。&lt;/p&gt; 耶律阮是个喜好汉家文化的人,对汉人也有一些特殊的“感情”,继位成为辽帝之后,便不顾诸大臣的反对,立他自开封抢的熟妇甄氏为皇后。&lt;/p&gt; 不过,围攻幽州难下的情况下,也就不憋着其豺狼之心了,派军大肆搜掠汉民,以其冲城。辽军厂于野战,短于城攻,自然不会以短击长,去强打幽州。以往南侵作战,胡骑主野战剽掠,攻城这种脏活累活都是又契丹国内的汉人、燕兵去做,但是如今燕人反了,幽燕动乱,于契丹人而言真是莫大的损失。&lt;/p&gt; 按照耶律阮的初衷,幽州城强打不下,那便围,困死赵延寿,城中那么多人,料想也坚持不了多久。但他显然错估了城中的情况,那场针对胡人的清洗,使得燕军聚敛了大量的辎需,赵延寿又自涿、易补充了不少。以屠胡之故,城中的抵抗决心也格外强,就那么硬抗着,困城三月余,纵城中有百姓饿死,仍旧死撑。&lt;/p&gt; 赵延寿也是在城中宣传,幽州若失,契丹人必屠城,这一点,大部分人都坚信,没理由不相信。果然,把辽军给熬退了......&lt;/p&gt; 撤退之前,耶律阮十分不甘地派骑兵,于涿、易搜掠,甚至有嚣张者继续向南,被慕容延钊、李筠合力挡了回去。&lt;/p&gt; 幽州这场鏖兵,以辽军攻城未果北撤告终,但前后,辽军除了耗费了大量物资外,兵力的减损并不大,但是,收获也很干,可以用得不偿失来形容。&lt;/p&gt; 契丹国内,经过这一年的大喜大悲的转换,战败、内乱,又倾尽国力来取幽州,失败。本就艰难的契丹,这个冬季,一定十分难熬,比大汉朝廷好不到哪儿去。&lt;/p&gt; 至于幽燕,虽然军民合力,击退了辽军,但经此动乱,用民生凋敝都难形容其苦痛,各州满目疮痍,几成废墟。赵延寿报,幽州城内外,死汉民四万有余,更遑论其他。本是秋收时节,田亩中的粮食,也大部分被辽骑抢掠、破坏,燕军处于被挨打,只抢收到了一小部分。七界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今岁冬,幽燕可能还会死更多的人......&lt;/p&gt; 对幽燕的局势,刘承祐实则早有过推演与猜想,但真当这样的结果成为现实的时候,刘承祐有些自闭了。&lt;/p&gt; 拿着北边发来的奏报,刘承祐只觉沉甸甸的,有些恍惚,他心里已完全没了当初“奇计”告成的自得与喜意。基本可以说,幽燕之殇,皆出于他的手笔。&lt;/p&gt; 日后的史书上,定然会记上那么一笔,周王毒策乱幽燕,纵使用春秋笔法美化一番,此策背后的累累尸骨,是怎么都无法抹除的。&lt;/p&gt; 事实上,幽燕的汉民,在契丹统治的这十年中,勉强能够用“安宁”来形容,至少,在幽燕境内,享有了十年的太平。&lt;/p&gt; 有那么一刹那,刘承祐甚至自我怀疑,自己的做法究竟对不对。&lt;/p&gt; “我,是不是做错了?”与刘知远对案而坐,刘承祐沉着一张脸,低声问道。&lt;/p&gt; 见他这副表现,刘知远则直接呵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软弱了?当初,在朕面前,是怎么样意气风发地叙说幽燕之议的益处的?”&lt;/p&gt; 刘承祐面皮抽搐了下,以幽燕之乱,减轻北国疆防的压力,换得大汉天下的稳定。说得,却是挺轻松的。但是,这大汉江山,稳定了吗?&lt;/p&gt; “异日如欲北取关山,宁祸幽燕,也不可使其为契丹助力!”刘知远冷冷地盯着刘承祐。这些想法,当初也是刘承祐说与他听的。&lt;/p&gt; 闻言,沉默了许久,刘承祐终于平视刘知远,看着老父那苍老面孔上的坚定表情。拱了拱手:“儿臣,明白了!”&lt;/p&gt; 刘知远气势又慢慢地弱了下去,佝着身体,思量了一会儿,召来人吩咐着:“着中枢遣使,北上幽州,替朕嘉奖燕王,勉慰抗击契丹的将士,祭奠死难的军民。”&lt;/p&gt; “另外,传诏,对南逃的燕民,着成德、横海、义武三节度,并瀛、莫、祁、泰诸州将吏,尽量收容安置......”&lt;/p&gt; “是!”&lt;/p&gt; 刘承祐是麻木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帐篷的,新妇高怀瑾安分地待着,见到刘承祐那张脸,有些诧异。&lt;/p&gt; 南归途中,两个人也慢慢地有了些交流,在高氏眼中,刘承祐脸上虽然甚少有什么表情,平日里不露声色,但像这样,明显地心情不好,却还是头一次见到。&lt;/p&gt; “殿下。”高怀瑾试探着叫了声。&lt;/p&gt; “嗯。”刘承祐随口应了声。&lt;/p&gt; 坐在行军榻上,沉思着。见他这副模样,高氏没来由地,母性泛滥,跟着坐了下来,轻轻地挨着他,温柔地探手,握住他的手。&lt;/p&gt; 触碰之间,吓了一跳,她发现刘承祐的手格外地冰冷。不过很快,柔柔地将刘承祐的手,拉着自衣衽放入其衣襟内,贴着细嫩的肌肤,给他暖手......&lt;/p&gt; 手被温热包裹,刘承祐回过了神,扭头看着高氏,见着玉容微蹙,忍耐着胸脯间的冰凉。刘承祐拿出了手,嘴角竟然扬起一道笑容,这是高怀瑾第一次看刘承祐笑,只是不够暖。&lt;/p&gt; “去拿点酒来,陪我喝几杯。”刘承祐声音仍旧平淡。&lt;/p&gt; 听闻其吩咐,高氏立刻顺了顺胸前的绫乱,应声而去。&lt;/p&gt; 刘承祐本不是什么脆弱的人,早已恢复过来,他只是在反思。透过幽燕之事,他又有了一层更深的体悟。到了他这个身份与地位,真的是一条建议,一个策略,甚至一个想法,都关乎千万黎民的生死荣辱。日后,万事都得慎重,三思而后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2章 魏王病笃 入冬之后,天气渐寒,东京城内外的百姓都有意识地减少了外出的活动,汴河之上,也眼见着萧条起来。邺都战事消弭,随着朝廷平叛成功的消息传来,此前京城之中的紊乱立消,虽谈不上士民皆安,但局势总归向着稳定变化。&lt;/p&gt; 于东京乃至中原的百姓而言,虽然并不能确定这大汉朝能持续多久,但总能支撑些年头吧,从梁至唐晋,哪怕是最短的石晋,也有差不多十年的国祚......只要没有战争的摧残,过几年安稳日子,就算苦点,也不是不能接受。&lt;/p&gt; 天寒地冻,东京城南,难得地聚集着大量的百姓,嗡嗡声议论不断,一张嘴便是热汽涌动,给这寒冬带来些许温暖。&lt;/p&gt; 周边侍立着数营禁军,举着仪仗,排着整齐的队列,同时分人维持着秩序。杨邠等文武,俱盛装而来,锦缎貂裘,豪贵气质,与周遭粗布麻衣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lt;/p&gt; 已经得到的消息,大军今日到京,百姓们聚来,基本不是感受得胜之师归来的威武,他们对汉廷还没有那种自豪与归属感,大部分人,是为了等候从征的父兄子弟......&lt;/p&gt; 有的人翘首以待,不断张望;有的人默默祈祷;有的人面露忧虑,紧张不定......形形色色,显示着不同的心情。&lt;/p&gt; 以杨邠为首的文武,也站在冷硬的土地上,感受着凉意自脚下侵入身体。&lt;/p&gt; 杨邠表情严肃得有些过分,面部肌肉仿佛凝固在了一起,印堂之间透着阴沉的味道,仿佛遇到了什么十分忧虑的事。王章站在其侧,眼瞧着瘦了一圈,满脸苦意,鬓角增添了几丝灰白。另有苏禹珪、窦贞固、李涛等宰臣在列。&lt;/p&gt; 史弘肇与留京的几名禁军高级将领候在另外一边,文武之间泾渭分明。史弘肇没杨邠等人的耐性,站不住,走来走去的,不住地搓着手暗骂了一句这糟糕的天气。&lt;/p&gt; “御驾昨日不就到陈桥了吗?这都正午了,怎么还没到?”史弘肇报怨道:“派人去看看!”&lt;/p&gt; 昨日御营便至陈桥,刘知远传谕,不必迎候。不过,作为立国过第一场大规模的平叛归来,怎么能没有所表示,杨邠等人还是自发地前来迎驾。自辰时起,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还不见动静,手脚都僵了,还不见大军的影子,也难怪史弘肇焦急不耐。&lt;/p&gt; “枢相,看样子一时半会,官家还到不了,再去歇歇吧。”苏禹珪有点受不了,凑过来,对与杨邠建议道。&lt;/p&gt; 他们这些高官大臣,当然不可能真就在冬日枯站两个时辰,中间都换着在边上的蓬寮中歇过几次了,甚至架起了火炉,煮着茶,仆役伺候着......&lt;/p&gt; 杨邠抬眼望了望天,难得地有太阳当空照,不过还冷,主要是风吹着难受。一张嘴,便是一口白汽:“天寒,列位若是难熬,可暂去歇息。”&lt;/p&gt; 而他自己,却没有再动弹的意思,微微垂下脑袋,考虑着事情。他这番姿态,其他人却不好去了,只能原地挪挪脚,抬手朝手心哈着气,什么朝臣风度、仪表体统,也懒得装了。&lt;/p&gt; “都给我闭嘴,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这个时候,史弘肇突然爆发了出来,朝周遭迎候的百姓呵斥道。&lt;/p&gt; 他是被嘈杂的环境给搞烦了,就是纯粹得想要发泄。他这一发怒,周围一圈,声音立时小了许多,史都帅的“威风”东京的百姓基本都有所耳闻。&lt;/p&gt; “这个史弘肇,越发张狂了!”王章喉咙有痰,轻咳了一声。&lt;/p&gt; 杨邠闻言,也朝史弘肇那边望了眼,表情冷然,收回目光,没有说什么,但眼神中的厌恶却十分明显。&lt;/p&gt; 又等了片刻的功夫,又禁军骑卒归来,高声通报,大军将至......&lt;/p&gt;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科源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鸾驾至时,一干文武齐齐行礼,声音整齐,一时间竟把周围的嘈杂声给盖下去了。&lt;/p&gt; “免礼!”刘知远下得车驾,看着杨邠等臣,又扫了一圈,轻轻地斥道:“朕不是说过吗,诸卿各守其职,勿需迎接。怎么还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天气如此寒冷,还招来这么多百姓围观?”&lt;/p&gt; 闻言,杨邠恭谨地说:“陛下不辞劳苦,亲征叛逆而归,臣等坐守东京,实在惭愧,自当迎奉。至于这些百姓,都是自发前来迎候,臣等岂敢行扰民之举......”&lt;/p&gt; 刘承祐在旁边,瞥了杨邠一眼,这位枢相身上越发有威势了。大概察觉到了刘承祐的目光,杨邠斜了他一眼,却不敢与其久视。&lt;/p&gt; 对其说辞,刘知远也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摆了摆手:“大军进城!”&lt;/p&gt; 归来禁军在各自将校的统领下,有秩序地进城,入驻各自原本的营房,在这个过程中,不时能听到周遭百姓欣喜的的声音,那是见到亲人的欢呼。当然,今日过后,同样有不少百姓家里会挂起白幡。平叛之中,总归是死了不少军士的......&lt;/p&gt; “朕出征期间,朝中情况如何?”回宫之后,刘知远径往垂拱殿,只召见杨邠、王章等少数几个臣子。&lt;/p&gt; “有魏王殿下监国,处理朝政,安抚人心,一切有序。”杨邠垂着头禀报,只是声音有些低沉。&lt;/p&gt; 闻言,刘知远点了下头,随即好奇地问道:“咦?魏王呢,朕怎么没看到他?”&lt;/p&gt; 此言一落,底下的杨邠等人一时没有说话,互相望了望,目露迟疑,似有些难以启齿。&lt;/p&gt; “怎么回事?”见他们这副表现,刘知远凝声发问,语气已有些冷。&lt;/p&gt; 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杨邠抱拳答道:“回陛下,魏王殿下他,病重在床......”&lt;/p&gt; 亲征以前,刘知远以魏王刘承训监国,深感重任在肩的刘承训,自是勤勉,日夜操劳,处理朝政,稳定民心,还要调集粮械军需,供应邺都。这是一份高强度的工作,哪怕有杨邠、王章等臣倾力支持,诸事缠身,刘承训仍旧没有能够扛得住。此前身体本就没有好彻底,骤理万机,终于在邺都战事终结的消息传来后,直接病倒了,一病便卧床不起,十分严重......&lt;/p&gt; 听其解释,刘知远直接猛力砸了下御案,怒声朝杨邠等人吼道:“为何不早报与朕?”&lt;/p&gt;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砸得手太疼,刘知远发声间手直打颤。&lt;/p&gt; 面对刘知远的怒声质问,一干大臣头都整齐地往下埋着,还是杨邠叹声道:“是殿下交代的,他恐陛下您担忧,故......”&lt;/p&gt; 不等他说完,刘知远直接打断他,严厉地发问:“魏王现在如何,可有御医诊断,怎么说的?”&lt;/p&gt; “据太医说,殿下前染风寒,未能痊愈,此番病倒,实因操劳过度导致。已然开具药方,仍未见好转,据说......”&lt;/p&gt; 没有兴致听杨邠说话,刘知远直接拖着近来愈感沉重的身体,吩咐着:“摆驾魏王府!”&lt;/p&gt; 本章短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3章 二郎,我恐命不久矣! 刘承祐回东京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宫给皇后李氏请安,让她看看自己,这是他一贯以来的操作,改都改不了的那种。然后,从李氏那里,得知了大哥刘承训病倒了的消息,受其吩咐,去魏王府看望。&lt;/p&gt; 当然,对于刘承训的情况,刘承祐实则早就得知了,只是不好表现出来罢了。得悉情况的时候,刘承祐的心情不免复杂,难以言说。&lt;/p&gt; “找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一定把魏王给朕治好,否则,朕砍了你们!”刘承祐登门,直至刘承训休养的暖阁外,便听闻刘知远的怒声。&lt;/p&gt; 刘承祐住脚。&lt;/p&gt; 伴着几声咳嗽,刘承训虚弱的声音传来:“太医、奴婢们都已尽心侍奉汤药,未曾废离,父亲不必苛责他们......”&lt;/p&gt; 迈进暖阁,一股子泛着苦意的药味扑鼻而来,越往里走,味道越重。榻上,刘承训躺着,裹在软被中,一脸病态,状态十分不佳,不过见到刘承祐时,脸上倒露出了点苍白的笑容:“二郎来了。”&lt;/p&gt; “大哥。”刘承祐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刘承训的笑容,沉声应了声。&lt;/p&gt; 问了问太医其病情,说恐寒毒侵入肺腑,需善加调养,要少劳心力。太医说得隐晦,但是情况显然不容乐观。简单地问候了大哥一番,见他气力衰微,实在不便多扰,被刘知远叫走了。&lt;/p&gt; “嫂嫂,照顾好大哥。”刘承祐叹息着朝魏王妃嘱咐了一句。&lt;/p&gt; 大嫂眼中有些润意,只是略显凄婉地点了下头。&lt;/p&gt; 走出暖阁之时,刘知远站在廊庑下,仰着头,吹了会儿冷风,表情间悲悯之色外露,那张脸越显苍老。刘承祐站在其侧,轻声安慰道:“只需善加疗养,大哥会好起来的,父亲不必过虑。”&lt;/p&gt; 闻声,刘知远扭头看向二子,眼神也格外复杂,招来一名宦官,那是刘知远身边的内侍,严厉吩咐着:“魏王府有所需,一律供应到位,不得有任何迁延拖沓!”&lt;/p&gt; “是!”&lt;/p&gt; “一路归来,也累了吧,回府好生歇息,朕允你几日假沐。嗯,天寒冻如此,注意身体......”吩咐完了,刘知远难得地,以一种温情语气,朝刘承祐叮咛了一番,倒让他有些不适应。&lt;/p&gt; “是!”刘承祐恭顺地行了个礼。&lt;/p&gt; “回宫!”意兴阑珊地吩咐了句,刘知远缓步离开。&lt;/p&gt; “恭送官家!”&lt;/p&gt; 自后边望去,刘承祐明显地察觉到,刘知远的脚步,蹒跚而沉重。&lt;/p&gt; 等刘承祐回到周王府的时候,发现府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天已经黯了,后堂之上点起的灯烛显得异常明亮,高氏与耿氏两个女人,相对而坐......&lt;/p&gt; 高氏出身贵族将门,美丽大方,虽然是二嫁,但并未有暗自鄙薄,坐在那儿,美眸平静如水,从气场上便直接将耿氏给压过了。&lt;/p&gt; 耿氏则一副柔弱的娇人表情,脑袋不自信地低着,又微微倔强地偏着头,齿咬嫩唇。只有在手摸上肚皮时,方才露出点心安的神态......&lt;/p&gt; “二郎!”&lt;/p&gt; “殿下!”&lt;/p&gt; 见到刘承祐,两个女人先后起身行礼,耿氏略急,脚步不稳地赶到堂前。眉头微凝,刘承祐探手扶着其胳膊,看了看她的肚子,已然微凸,只是耿氏太过瘦弱,凸得不是太明显。&lt;/p&gt; 缓缓地呼吸了一口气,刘承祐轻声道:“天寒,切勿着凉了!”&lt;/p&gt; “嗯。”同样轻柔地应了声,耿氏余光不由瞥了下侧后方的高怀瑾。&lt;/p&gt; 对两个女人间的那种“对抗”,刘承祐根本无心去关注,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命人理出一处院阁,安顿高氏入住,刘承祐自顾自地去书房了。没能与刘承祐温存一番,耿氏不由失望,但她知道刘承祐的性子,根本不敢闹。&lt;/p&gt; 李崇矩一回京,便将手下密探上传的情报信息整理了一遍,闻刘承祐召,准备充分地汇报,尤其关于刘承训病倒之后的朝堂变化。搜读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总结为一句话,杨邠大肆揽权,凡军、政要务,无分大小,悉过其手,入其眼,而后施行......&lt;/p&gt; 时辰还早,天已然黑透了,侍卫来报,殿中监李少游上门拜访。他这个表哥,又升官了,并且有了点实职,掌朝集礼仪之事。&lt;/p&gt; “二郎,你去看了魏王了吧。”一落座,李少游便十分熟稔地问刘承祐。&lt;/p&gt; “嗯。”刘承祐点头。&lt;/p&gt; 只见李少游略显兴奋地说:“他这一病倒,你的机会可就来了!”&lt;/p&gt; 说完这句话,李少游瞄了刘承祐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神色肃重。嘴角勾起,李少游道:病秧子,怎可承继大统,经此事,帝心恐怕要偏向你了,对江山社稷,官家可不会不慎重。魏王病重的消息,要是传开来,恐怕百官都要坐不住了。”&lt;/p&gt; “你说,我们要不要把握住机会,趁机......”&lt;/p&gt; 李少游手指划着圈,像个狗头军师一样给刘承祐出谋划策,话还没说完,便被刘承祐打断了:“趁机干什么?”&lt;/p&gt; 刘承祐冷着一张脸看着李少游,把他这表兄看得有些心虚,深吸一口气,沉沉地说道:“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还要,替大哥祈福,期盼他早点好起来!”&lt;/p&gt; 闻言,李少游思索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瞟着刘承祐,下意识地说:“依我看吶,魏王此次要是薨了,那——”&lt;/p&gt; “闭嘴!”刘承祐“砰”地一声拍了下桌子,一脸厉色地呵斥了一句,把李少游下了一跳。&lt;/p&gt; 房内的气氛压抑了几分,表情微滞,李少游认真地看着刘承祐。心中嘀咕,莫非周王还顾忌着兄弟之情?&lt;/p&gt; 但是,又好生思量了一会儿,李少游不由悚然,自己貌似犯忌了,再联想到刘承祐所言,赶紧起身,拜道:“臣明白了。”&lt;/p&gt; 见他这副反应,刘承祐反倒有些意外,你明白什么了?&lt;/p&gt; “无为,便是无所不为!当此之时,确实不可轻动,否则只恐群臣非议......”李少游一副猜到了刘承祐的想法的样子。&lt;/p&gt; ......&lt;/p&gt; 刘知远也病了,无精力理政,将朝政大事尽数委与杨邠等宰臣之手。而杜重威平定之后,大汉的局势终于进入了一片稳定期。&lt;/p&gt; 以天气之故,孟蜀终究没敢真正侵入凤翔、京兆,得知中原既定,果断地缩了回去。&lt;/p&gt; 至于南边高从诲,发荆南兵两万北攻郢州,结果被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率数千州兵,以少胜多,打了个溃不成军。再闻刘知远亲征得胜还朝,高赖子直接吓病了,赶紧派人出使南唐,向李璟称臣,以求庇护......&lt;/p&gt; 至于刘承训的病,则一直不见好转,拖到冬月,反而加重了。对于此,皇帝刘知远忧虑不已。&lt;/p&gt; 十一月既望,刘承祐突然收到刘承训的邀请,过府一叙。&lt;/p&gt; 心中带着些疑惑,刘承祐登门。出乎他意料的,刘承训没有在那“药阁”中见他,而是穿着齐全,在魏王府花园中的一座八角亭中。&lt;/p&gt; 架一案,煮着酒,烤着肉。&lt;/p&gt; 对案而坐,刘承祐注意着刘承训的脸色,苍白似傅粉,白里又透着地诡异的红晕,动作无力,完全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感觉。&lt;/p&gt; “此间风大,兄长不当于此,还是进屋吧。”&lt;/p&gt; 刘承训摇了摇头,中气不足,声音却透着股悠然:“卧病于屋内月余,实不如这外边清爽......”&lt;/p&gt; 见刘承祐表情沉凝,刘承训露出一道笑容,就如他平日里那般温良如玉:“二郎,我恐命不久矣!”&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4章 薨逝 八角亭旁边是一片湖塘,湖面是密集的枯荷根茎,春夏之景应当很是漂亮,但此时只有一片残败之象,寒风冷冽地吹,呜咽的声音竟然有些刺耳,衣袂被吹得飘起,刘承祐却似无所觉。&lt;/p&gt; 此时刘承训,虽然笑容温和,但与平日里带给刘承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种文弱之感,消失了。两兄弟对视了许久,刘承祐摇头道:“大哥说的什么胡话。”&lt;/p&gt; “我的头脑很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刘承训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叹了口气:“大概是,人之将死的缘故吧......”&lt;/p&gt; 眉头不自主地蹙了下,刘承祐面无表情,仍旧与刘承训对视着:“父母兄弟皆盼大哥早日康复,大哥何故如此消颓?”&lt;/p&gt;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太医说得虽然隐晦,但我清楚,药石无救。”刘承训平静地说,声音低沉:“先走一步,累父母哀恸,日后不能侍孝于他们膝下,却是为人子的罪过了。”&lt;/p&gt; “不过,还有你与三郎。”刘承训笑意内敛,却是满脸的坦然。&lt;/p&gt; 闻言,刘承祐没有说话,仍旧观察着刘承训,心中则猜测着,他找自己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lt;/p&gt; “咳咳!”受冷风激,刘承训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几嗓子,端起案上的酒杯,就欲往嘴里送。见状,刘承祐直接探手按住他:“大哥的身体,不便饮酒。”&lt;/p&gt; 以刘承训此时的气力,自然被刘承祐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干脆不挣扎,晃着脑袋,目光澄澈地看着刘承祐:“二郎,来陪我喝几杯,这,也许是我们两兄弟最后一次对饮了。”&lt;/p&gt; 此时的刘承训,完全可以用洒脱来形容,被其注视着,刘承祐慢慢地松开了手。&lt;/p&gt; 见状,刘承训嘴角的笑容又绽放开来,亲自给刘承祐斟上一杯,朝他示意了一下。刘承祐麻木着一张脸,举杯相应。&lt;/p&gt; “咳咳......”喝了口酒,刘承训显然是被呛得厉害,脸胀得通红,不过两眼之中却看不到一点痛苦之色。&lt;/p&gt; “二郎应该知道,我以往是很少饮酒的,但是自大汉立国以来,却是喜好上了这杯中之物。想知道是何缘故吗?”刘承训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酒壶。&lt;/p&gt; 被刘承祐一把夺了过来,替他斟上,又给自己倒满。酒水入杯的声响很清晰,还冒着热气,不过,他没有回答刘承训的意思。&lt;/p&gt; 他是看出来,刘承训这是找自己来一诉衷肠的......&lt;/p&gt; “你还是这样啊!”刘承训也不以为意,抿了一口酒,脸上的红晕更深了,自顾自地说道:“借酒消愁啊。愁自何来,自二郎你啊。”&lt;/p&gt; “二郎,你可知,自大汉立国之后,为兄对你,是又羡又嫉......”刘承训一种坦然的心态,正面对刘承祐诉说着:“耳闻你统军在外,战功赫赫,痛击契丹,名震天下,众军慑服。我这心里,端不是滋味。”&lt;/p&gt; 说到这里,刘承训又笑了,笑得苦涩,还有些许羞臊:“为兄者,竟然对自己的弟弟,抱有嫉妒、敌对之心,还有心打压!”&lt;/p&gt; 听刘承训说到这儿,见他一副愧悔的模样,刘承祐表情终于变了变,这说得他,有些自惭形秽啊......&lt;/p&gt; 嘴角扯了扯,刘承祐说了句没营养的话:“大哥你喝多了。”&lt;/p&gt; 这才两杯酒下肚。&lt;/p&gt; 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裘袍,刘承训又喝了一杯酒,眼神迷离了些,幽幽然地说道:“二郎,我其实知道,你想当太子。”&lt;/p&gt; 瞟了刘承祐一眼,见他端着酒杯,面色没有丝毫动容,刘承训继续说:“不怕你笑话,一直以来,于继嗣之位,我一直都视之为囊中之物。直到,二郎你崛起于行伍。”&lt;/p&gt; “其实,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过于文弱,又心慈手软,行事犹豫,实非乱世之君。而如今这个天下,是武人的天下。原料想,天下崩坏,是人心丧乱,欲以仁德感化,收拾了人心,自可使天下宁定。但是,一直到如今,我才慢慢明白过来,若无武力支持,仁德何以入人心!”摘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入汴之后,群请立太子,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想主动请辞,将储君之位直接让于二郎你的。”刘承训渐渐说到了兴头上,又喝了一口酒:“但是,心中又存着那么一丝期望,期望我们兄弟能够齐心,共同卫护大汉江山......”&lt;/p&gt; “哈哈!实际上,我就是舍不得太子之位,那可是半君,日后可继承大汉江山的......咳咳咳......”说着刘承训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边咳边笑,笑容里满是对自己“虚伪”的讥讽。&lt;/p&gt; “眼瞧着你在军中,影响日渐增大,有人建议我早作准备。”&lt;/p&gt; “是杨邠?”刘承祐终于主动开口说了句。&lt;/p&gt; 闻言,刘承训捂着胸口,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一脸正色,却又左顾而言他,对刘承祐道:“二郎,如今的大汉,虽然已平静下来,但实则内忧外患。南边诸国割据,北有契丹血仇,各道州节度心怀鬼胎,天下民心亦远未依附于大汉。当然,更重要的,是朝堂之上,宿臣老将多猖獗,得意忘形,争权夺利,贪渎聚敛成风......”&lt;/p&gt; 听刘承训这么说,刘承祐神色倒柔和了些,自己这大哥,却是看得清楚。&lt;/p&gt; “国家草创,经纶初构,一切以稳定社稷为先。然已生之弊病,想来在父亲与你的努力下,迟早都会革除。”刘承训用一种交代后事的语气,对刘承祐告诫道:“二郎,我观你行事,过于冷厉,性格过于刚烈,处事过于强硬,当此乱世,自当用重典,然一味如此,终究不是好事。日后为政,少行杀戮,多怀仁恕之心,需知兵强终究只是一时,仁道服人才能使国家长治久安......”&lt;/p&gt; 刘承训眼神渐迷离,看他竟然教育起治国之道来,刘承祐这心头,却是泛起些怪异。&lt;/p&gt; “二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突然的,刘承祐期待地看着刘承祐。&lt;/p&gt; “你......说。”刘承祐眼中闪过疑色。&lt;/p&gt; “日后,留杨邠一条命!”刘承训幽幽地说道:“杨邠乃大汉元臣,长于吏政,然不识大体,为政专横,与你之间必是矛盾丛生,不可调解。但他终究只是文臣,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只盼你在清除,大汉朝堂上的这些元臣宿旧时,多些耐心,勿要过于狠戾,他们,毕竟是国家的功臣......”&lt;/p&gt; “大哥你说笑了。”刘承祐温声说。&lt;/p&gt; “你要答应我!”刘承训抓住了刘承祐的手。&lt;/p&gt; 此时的刘承训,思维似乎有些紊乱了,但那双眼睛却是十分地明亮。被其期盼地望着,刘承祐轻轻地点了下头。&lt;/p&gt; 刘承训身体放松下来,抬起微颤的手去拿酒杯,一口饮尽,面上兴致又来了,饶有兴趣地望着刘承祐:“二郎,你同我说实话,有没有想过武力夺取太子之位?”&lt;/p&gt; 闻言,刘承祐眼神飞过一道愕然,回视着刘承训,很是干脆对回答道:“没有!”&lt;/p&gt; 刘承训一直注意着刘承祐的表情,闻其回答,呵呵一笑:“我信你!”&lt;/p&gt; “二郎,你还记得当初在晋阳的时候......”&lt;/p&gt; 接下来,便是刘承训碎碎念念地,说些刘承祐“不记得”的往事,动情怀念,感情真挚,让刘承祐都不禁有些感动。一直到,刘承训扛不住冷。&lt;/p&gt; 离开魏王府的时候,刘承祐心情没来由地有些沉重。事实上,刘承训那些话,对他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但就是忍不住心生感慨。&lt;/p&gt; 同时,他也知道,刘承训是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季了。&lt;/p&gt; ......&lt;/p&gt; 天福十二年,冬月二十,夜,雨木冰。在这个凄冷的雨夜,大汉魏王、开封府尹刘承训,薨。&lt;/p&gt; 皇帝刘知远哀恸不已,竟至昏厥,废朝三日,下令东京全城缟素,为刘承训披麻戴孝。以刘承训贤明彰于世,东京百姓,多怀念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5章 索然无味 魏王刘承训的早逝,死得突然,死的悲伤,尤其于皇帝刘知远而言,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毋庸置疑的,对于长子,刘知远一向是十分满意的,在他身上投入了极多的精力与心血,将他视为继嗣之君培养,一度有直接确立他太子之位的想法,命他为开封府尹,足表其心意。&lt;/p&gt;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lt;/p&gt; 对刘承训的后事,刘知远操办地很隆重,哪怕国用不足,治丧规模仍旧很大,宁违礼制,于汴宫中举丧,前前后后,花费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方才结束。&lt;/p&gt; 其后,刘知远也病倒了,装都不好装,无力理政,将军政交给杨邠为首的宰臣,自居于留宫中休养,主待在仁明殿,大概是在李氏那里寻求安慰。&lt;/p&gt; 对刘承祐,刘知远给了他一点表示,同平章事,共同理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lt;/p&gt; 而刘承祐,比起以往,更显得低调了。在朝堂上,与人为善,不争不抢。哪怕对杨邠,也是多有避让,少与其争执。在刘承训薨逝后,杨邠显然有些紧张彷徨.&lt;/p&gt; 不过,日日不辍者,还是进宫,给刘知远与李氏问安......&lt;/p&gt; 冬愈深了,岁寒之际,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经过近月的功夫,笼罩在宫内的忧伤终于消散不少。&lt;/p&gt; “官家,相公们都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垂拱殿中,内宦轻迈着步子,走到御案下,低声禀报道。&lt;/p&gt; “让他们进来吧!”刘知远声音苍老了许多,不过没有多少波动。&lt;/p&gt;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刘知远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好了许多。作为皇帝,终究不好视朝,此番要捡起荒废了的朝政,同时也安抚人心,这段时间,宫里宫外,流言四起,眼见着越发汹涌,再不出来漏个面,国家都要出问题了。&lt;/p&gt;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福!”很快,杨、王、二苏、窦、李等重臣进殿,一起拜道。&lt;/p&gt; “平身!”刘知远淡淡地挥了下手,说:“这段时间,朕未能视朝,军国大事,皆委诸卿操持,而致朝局平稳,波澜不兴。诸卿辛苦了!”&lt;/p&gt; 刘知远这般说,一干朝臣当即长拜以表忠心,场面话,大家都会说。&lt;/p&gt; “周王呢?”扫了眼,注意到刘承祐不在,刘知远问道。&lt;/p&gt; “回陛下,军器坊新研制出了一批军甲,周王殿下前去检视了。”郭威出列禀道。&lt;/p&gt; 刘知远点了下头,他有所耳闻,他这个儿子,进来没有任何张扬,但一直在做实事。&lt;/p&gt; “听闻,各州死了不少百姓?”&lt;/p&gt; 此言落,宰臣李涛出列,脸上带着些怜悯之请,拱手禀道:“时值深冬,中原各州过冬物资匮乏,冻饿之事,时有发生。据各州节度报,治下皆有伤亡,多者数百,寡者亦有数十!”&lt;/p&gt; “唉!”闻言,刘知远不由太息道:“朕入主中原,创立江山,未尝施恩于百姓,惠其以安宁,反累其长受兵乱之苦,到如今,至子民困苦如此,竟不能果腹御寒。此皆朕之罪过!”&lt;/p&gt; “陛下言重了!臣等深受君恩,助理万机,不能育民,致有惨剧,此皆臣等无能之过,请陛下治罪!”苏逢吉适时地跪下,一脸“愧色”,激动地请罪道。&lt;/p&gt; 不过,那眼神不住地往杨邠那儿瞟。若众臣有罪,那么杨邠为“首相”,就得负主责。&lt;/p&gt; 苏逢吉那眼神,基本未加收敛,杨邠自然感觉得到,神色微苦,面颊一抖,深吸一口气,长揖一拜:“请陛下治罪!”&lt;/p&gt; 对两人的表情刘知远尽收眼底,摆了摆手,说:“传诏各州将吏,务必救助受难百姓,不得消极怠政!”&lt;/p&gt; “是!”&lt;/p&gt; 事实上,殿中君臣心里都清楚,这道诏令如往常一样,聊胜于无,地方上的节度、官吏,纵是有心,恐怕也是无力,再者,能否真正遵从诏令都是一个问题。而对各地的百姓而言,只能苦苦地熬着,这个寒冬快结束了......&lt;/p&gt; “诸位请坐!”见众臣都站着,刘知远和善地挥了下手,示意道。&lt;/p&gt; “谢陛下!”&lt;/p&gt; 等众人都坐下了,刘知远微微松了口气,问道:“近来还有何事,诸卿且奏来!”&lt;/p&gt; “永安军节度使折从阮奏,契丹四千部众南下府州打草谷,为其统军所却,杀敌两百余,夺马匹百一十匹!”郭威奏。&lt;/p&gt; “折从阮真良将,不负朕望,降制嘉勉,以其同平章事!”刘知远说。&lt;/p&gt; “晋昌军赵匡赞奏,蜀军北寇!”杨邠出列说。&lt;/p&gt; 此言一落,刘知远神情一狠,语气冷冽:“蜀军又至,是欺我大汉无人吗?”&lt;/p&gt; 说着重重地拍了一下御案,表情阴狠,此时的刘知远就如一头老迈的病虎,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危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那易怒的心情:“具体怎么回事?”&lt;/p&gt; “蜀主此番,以魏王新丧,陛下抱恙,欲趁虚而入。发兵五万,三路出击。山南西道节度使兼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雄武节度使何重建副之,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候,共将兵五万,虔钊出散关,重建出陇州,以击凤翔。奉銮肃卫都虞候李廷珪将兵二万出子午谷,以援长安......”&lt;/p&gt; “晋昌军节度赵匡赞以京兆兵少,恐不足守,请朝廷增派援军!”&lt;/p&gt; “动静还真是不小!”刘知远表情越加冰冷了。&lt;/p&gt; 沉吟几许,刘知远压制着心中的怒气:“自大汉立国以来,关中便始终难安,西蜀既夺秦凤阶成,时时窥伺在侧,欲夺我疆土!时至今日,关右边患,已成我朝困疾,对此,众卿有何建议?”&lt;/p&gt; “朝廷必须发兵,以拒蜀兵!孟蜀前番趁中原沦丧,攫取秦凤四州,四州在手,便随时可出兵倾扰凤翔、京兆。如欲使关右宁定,务必重夺四州,方可转劣为优,巩固八百里秦川。否则,关中始终难安!”郭威一脸笃定地说。&lt;/p&gt; 一听说要动兵,王章立刻站了出来,摇头道:“陛下,如今朝廷,实无动大兵之力啊!”&lt;/p&gt; “难道就坐视蜀军猖狂吗?”刘知远驳斥一句,言语中怒火四溢,竟有些暴躁。显然,丧子之痛,根本没那么容易就缓过来。&lt;/p&gt; “陛下,主不可怒而兴师!”中书侍郎李涛大胆地望着刘知远,沉声说道,语气中满是劝谏之意。&lt;/p&gt; “杨相什么意见?”刘知远瞥向一直没说话的杨邠。&lt;/p&gt; 杨邠的眉宇间,始终凝着一层阴云,闻问,略作思考,起身回道:“陛下,朝廷先如今,实无复夺秦凤四州的实力。但是,蜀兵来袭,朝廷不可不作应对,否则京兆、凤翔若有失,遗祸无穷。前番以杜叛之故,已经容忍之,此番必须得出兵,以示朝廷威严。但动兵,当以守御、协防为主!待他日,国家休养生息,朝廷兵精粮足之后,再行讨之!”&lt;/p&gt; “另外,凤翔有吏密报,言蜀国枢密使王处回,暗使人携重礼,传信与节度使侯益,恐其有变!”美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此言一落,刘知远的心脏不由抽了一下,此前,他便一直十分顾虑侯益,粗着嗓子说道:“当初未及将之一并移镇,如今,果成祸患!”&lt;/p&gt; “陛下,侯益心思难测,其若有变,那于朝廷而言,关中的情况,更是投鼠忌器了,还需慎重。”此时,一直未有说话的门下侍郎窦贞固,主动开口了。&lt;/p&gt; 眼神在众臣身上扫过一圈,刘知远似乎也冷静下来:“关中局势,出兵之事,从长计议,尔等下去,慎议,拟个条陈!”&lt;/p&gt; “是!”&lt;/p&gt; 因蜀军之扰,殿中的气氛压抑了许多,甚至比此前天下饿殍丛生还要沉重。&lt;/p&gt; 沉默了一会儿,刘知远呼一口气:“还有何事?”&lt;/p&gt; “陛下。”未免自己看起来像个“混子”,一直插不上嘴的苏禹珪,开口奏事。&lt;/p&gt; “苏卿有何事奏?”&lt;/p&gt; “今岁将终,此前陛下不忍忘晋,故沿用晋祖之年号,然来年,却是不可再复用晋之年号......”&lt;/p&gt; “年号之事,交由诸卿议定!”听明白其意思,刘知远直接吩咐着。&lt;/p&gt; 见状,苏禹珪却是直接奏道:“臣与太常卿张昭、礼部尚书赵上交等臣,已拟出了几个年号,请陛下定议。”&lt;/p&gt; 看苏禹珪竟然把事情做到了前头,刘知远点了下头:“说说看。”&lt;/p&gt; “经臣等群议,讨论出乾德、乾隆、天兴、天聪、天禧者,一致认为,以乾德为佳!”苏禹珪答道。&lt;/p&gt; “乾德......”刘知远嘴里念叨一句,似乎有些不满意。&lt;/p&gt; 见状,苏禹珪心头微紧,“乾德”这个年号,可是他们讨论了许久,才得出的。要是陶谷知此事,估计得暗暗嘲讽,“乾德”是那前蜀后主王衍的年号。显然,苏禹珪等人并不知道,虽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彼辈之“寡闻陋识”,可见一斑。&lt;/p&gt; 不过,刘知远迟疑的,倒不在一点,他可不会在意重复不重复,只是心中本有些想法。&lt;/p&gt; 只少作思量,刘知远直接道:“用乾德,莫若定为乾祐!”&lt;/p&gt; “乾祐好!”刘知远话音刚落,苏禹珪顿时开舔:“陛下乃天命之子,盖有天佑,大汉之立,如有神助。臣以为,“乾祐”上佳。”&lt;/p&gt; 被苏禹珪这一通舔,刘知远面部表情却是不自觉地松弛了些,只是笑不出来。&lt;/p&gt; “众卿觉得如何?”&lt;/p&gt; “甚好......”一个年号罢了,只要寓意吉祥,根本没有太过纠结的必要。大汉的朝臣,终究不是什么“文人”,不会死脑筋较真,一定要议出个“最佳”。&lt;/p&gt; 心情微宽,却不能掩饰身体的疲乏,只听政这片刻的时间,刘知远已感精力不济,只觉身体仿佛挂着铁块儿,只欲往下沉。&lt;/p&gt; 而底下下众臣,苏逢吉却暗自琢磨着,左手指点在右手背上,眼中忽得神光一闪,眼珠子转悠了两圈,上禀:“陛下,臣有事奏!”&lt;/p&gt; “讲。”原欲散议的刘知远眉头微紧,问道。&lt;/p&gt; “开封府总京畿州县政务,然府尹之职,仍旧空缺,请陛下早定人选,差遣此位!”苏逢吉说道。&lt;/p&gt; “苏卿可有合适人选?”刘知远随口说道,观其态度,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lt;/p&gt; 闻言,苏逢吉嘴角勾了勾,显然早有想法,拱手不假思索地应道:“臣以为,周王殿下,可兼府尹之职!”&lt;/p&gt; 其话落,殿中的气氛顿时又滑向一个敏感的方向,众臣都不禁看了看苏逢吉,又小心地瞟向刘知远。&lt;/p&gt; 只见,刘知远神情间也有一丝诧异,死死地盯着苏逢吉,一双虎目格外有神,不过很快敛去那丝神光。&lt;/p&gt; 一时没有作话,手指一下一下敲在御案上,似乎对苏逢吉的建议不甚满意,又好像在思考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一般。&lt;/p&gt; 良久,刘知远抬起头,俯视着殿中的宰臣们,悠然发问:“朕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欲立太子,以分担军政。诸卿以为,当立何人?”&lt;/p&gt; 刘知远声音平淡,可落在众臣耳中,却都起了心思。&lt;/p&gt; 苏逢吉直接道,很是积极:“周王殿下威德兼弘,可为太子!”&lt;/p&gt; 郭威紧随其后:“周王殿下刚毅果敢,可立!”&lt;/p&gt; 苏禹珪见状,也道:“周王殿下仁孝公正,陛下新定年号‘乾祐’,亦合周王之名讳!”&lt;/p&gt; 窦贞固说:“周王睿智明理......”&lt;/p&gt; 李涛说:“周王英明雄断......”&lt;/p&gt; 王章斜了杨邠一眼,也抬手:“周王殿下素有威严,可为储君!”&lt;/p&gt; 事实上,在场朝臣都清楚,以如今的情况,除了刘承祐,根本没有其他的人选。倘有人提出异议,那么必定是居心叵测,心怀异志。&lt;/p&gt; 包括杨邠,也一样。要说在场诸人,也还正是杨邠心情最为复杂。只剩下自己,身边的宰臣们乃至皇帝都瞧着自己,杨邠脸上的阴云似乎更重了,终是,动了身,严肃道:“周王殿下,有异人之姿,当立为太子。”&lt;/p&gt; 若是正常的时候,朝臣认识如此统一地支持一个皇子,估计皇帝心胸之中早充斥满猜忌。但此时,见宰臣们清一色地提议刘承祐,刘知远却莫名地感到欣慰。&lt;/p&gt; 又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众卿,一致看好周王,那此事便定下了,乾祐元年正月朔,举行册封典礼!”&lt;/p&gt; “是!”&lt;/p&gt; 太子之位,就这么定下了,定得突然,却没有一丝阻碍。当刘承祐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多少意外,很平静,甚至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lt;/p&gt; ps:不好意思,周末总归是比平时还忙的,更新晚了短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6章 监国 乾祐元年,正月初一,这是个喜庆的日子,东京士民,喜迎新岁,小民虽贫,亦洁新衣,只是朝廷禁酒肃市,城里城外,少了许多乐趣。不过,终究是新年,百姓们都盼着有个新气象。&lt;/p&gt; 于大汉朝廷而言,迈入新年,翻开新的一个篇章,首先便是太子的册封大典。崇元殿中,皆结彩带,殿庭立法驾仪仗,四角有“镇殿将军”并殿前诸军健儿士服立班,文武百官皆冠冕朝服,又有诸州节度、进奏吏、外使观礼......&lt;/p&gt; 一切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实则不伦不类,有种沐猴而冠的感觉,礼乐崩坏那么久,大汉朝臣的“素质”也就那样,大家觉得好,自娱即可。&lt;/p&gt; 典礼由太常卿张昭主持,典仪虽经简化,但仍旧持续了不短的时间,所幸一切顺利。然后刘知远抗不住了,乾祐元年的第一场大朝会,都没能顺利进行。刘知远的身体实在有些扛不住,太子的册封典礼,几乎都是硬撑下来的。其颤着身体,被内侍搀回后宫的情形,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lt;/p&gt; 于大汉朝而言,新年第一日,便增添了不少隐忧,某些不好的征兆,多少使朝臣们心中难安。&lt;/p&gt; 万岁殿前,刘承祐并一干大臣静候于此,他面色严肃,脸上不见储君之位到手的喜悦。边上的大臣们,面上则皆显忧色,忍不住窃窃私语,表示对刘知远的担忧。&lt;/p&gt; “尔等身为宰臣阁僚,当为朝臣表率,于殿前窃窃私议,左顾彷徨,扰乱人心,成何体统!”突然地,杨邠站到前列,对众臣呵斥道。&lt;/p&gt; 刘承祐眉头稍蹙,斜了杨邠一眼,见他那一脸正态,强势无比。淡淡地收回目光。&lt;/p&gt; 不过杨邠这一番呵斥,倒反惹得众臣不虞,谁还不是朝廷大员,由得你杨邠如此猖狂?&lt;/p&gt; 苏逢吉当即出言怼道:“我等为人臣者,尽忠于君上,官家不豫,我等心忧,有何不对?”&lt;/p&gt; 随即扫了一圈群僚,又以一种讥讽的语气说:“某人骄慢,于殿下大声呵斥,又成何体统。”&lt;/p&gt; 只可惜,没能得到响应,都聪明着,硬顶杨邠,有苏逢吉一人足矣。&lt;/p&gt; “你放肆!”杨邠则被气的不轻。&lt;/p&gt; “你放肆!”苏逢吉两眼一瞪,朝刘承祐拱着手,盯着杨邠:“太子殿下都没说话,你杨枢相虽然位高权重,却也太不知上下尊卑了吧!”&lt;/p&gt; 苏逢吉直接披出刘承祐这张虎皮,有点小人得志的样。这个苏逢吉,若用来怼杨邠,却是个不错的选择。&lt;/p&gt; 杨邠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瞧向刘承祐,只能瞧到他那张平静如水的帅气的侧脸。&lt;/p&gt; “二位相公,都少说两句吧。”这个时候,苏禹珪站出来,再度当着老好人,和稀泥。&lt;/p&gt; 这个时候,李氏走了出来,一身盛装还未卸下,神色庄重扫了殿前一圈,凤目之中,威严毕露:“何故喧闹?”&lt;/p&gt; “臣等无状!”一干人赶紧请罪。&lt;/p&gt; “尔等身为公卿,肩负军国大事,且退去,处理国务,抚定人心!”李氏淡淡地吩咐着。&lt;/p&gt; 此言落,众臣相顾,苏逢吉主动上前,低着头恭敬问道:“皇后娘娘,不知官家圣体情况如何?臣等请求谒见。”&lt;/p&gt; “有小恙,无大碍!官家需静养调理,暂无心接见,晚些时日听政。”李氏直接道:“官家有诏,养病期间,由太子监国。众卿各归其职,协助太子,维持朝政运转,善理国事!”&lt;/p&gt; “是!”&lt;/p&gt; “臣等必竭力辅佐太子殿下!”&lt;/p&gt; 李氏都这么说了,众臣只能退下,他们还不敢强闯。至于安抚人心,这些朝臣自己都还需要人安抚了。&lt;/p&gt; 刘承祐被李氏叫住,留了下来。但对面对儿子的时候,李氏神宇间的刚强褪去了,露出了一抹疲态,带有少许的忧虑。&lt;/p&gt; “娘亲,父亲他......”刘承祐小声地问。&lt;/p&gt; 李氏朝刘承祐露出点勉强的笑容,上前,轻柔地给他顺了下那明黄的衮龙袍,叮嘱道:“汝父不豫,既为太子,当善理国政,为君父分忧解难。时下国势频蹙,舆情不安,对朝臣,多加和协,不要太刚硬,世事人情,没有那么简单的。”&lt;/p&gt; “至于官家这儿,自有我照顾,你勿多挂碍......”&lt;/p&gt; 听完李氏的叮咛,刘承祐本就平静的心情,更加平静了。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儿臣告退。”&lt;/p&gt; “去吧!”&lt;/p&gt; 待刘承祐离去后,李氏脸上的慈色又收敛起来,召来殿前侍候着的几名内侍并幼弟李业,冷厉而严肃地吩咐着:“知会下去,对于官家的病情,宫中但有谣传议论者,严惩不贷!”&lt;/p&gt; “殿下!”笔趣阁vp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以太子的身份踏入枢密院,自是又有一番新的感受,毕竟是半君之尊,枢密院臣僚们态度,也越发恭敬,尤其在耳闻皇帝身体抱恙的情况下。面对一院恭礼,刘承祐一如往常,只是淡定地让他们归其职,劳其事。&lt;/p&gt; “关中可有最新消息传来?”刘承祐直接寻到郭威,问道。&lt;/p&gt; 郭威拿起一张军报,递与刘承祐:“这是最新的战报,寒冬渐去,蜀将李廷珪出子午谷,为赵匡赞率军阻于子午镇,已遏敌势。不过据闻,蜀军这个冬季在兴元府储备了大量粮械,此番,恐怕是真存着一口吞下京兆、凤翔的心思了!”&lt;/p&gt; “那还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胃口!”刘承祐一抚案,冷冷地说。&lt;/p&gt; “凤翔那边什么情况?”&lt;/p&gt; 闻问,郭威吸了口气,神情彻底严肃起来:“蜀军秦、凤两路而来,对凤翔完全处于夹击之势,但只要守住陈仓,蜀军尚不足为惧。然,唯恐凤翔节度侯益,京中必有其耳目,既知朝廷疑之,只恐其心怀疑忌,倘其自甘堕落,投诚孟蜀,引蜀军入凤翔,关中形势,可就彻底崩坏了!”&lt;/p&gt; 对于这些形势,刘承祐心里实则早就有些谱,但闻其言,仍旧不免倒抽一口凉气:“还真是投鼠忌器啊!”&lt;/p&gt; “凤翔绝对不容有失!”刘承祐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lt;/p&gt; 起身,走到院房中央挂着的一副军事地图前,上边标注着关中诸州此时的形势,包括蜀军的进兵路线。刘承祐的目光,则死死盯着如今大汉版图中的最西域。少了秦、凤、阶、成四州,凤翔孤凸其外,直面蜀军兵锋,还真有种飘摇之感。&lt;/p&gt; 而此时的大汉关中,面对孟蜀的侵扰,可比当年曹魏面对诸葛亮第一次北伐的情况要严峻得多.毕竟陇西已尽在敌手,蜀军只需再拿下凤翔,那么便可顺渭东进,配合子午之军夹击京兆。&lt;/p&gt; 并且,眼下为大汉守备陈仓的,可不是郝昭。&lt;/p&gt; “殿下,侯益乃累朝老将,虽因疑忌,苟有异举,但观其前后反应,若说其当真欲降孟蜀,恐怕也不见得。”刘承祐思虑间,郭威开始说道。&lt;/p&gt; “郭枢密直抒见解便是!”刘承祐目光仍旧没有挪开地图。&lt;/p&gt; 郭威则继续说:“侯益若真心欲降,只怕早引蜀军东进了,绝不会有此前拒蜀军的动作。况且,他已是花甲之年,在国朝位至极臣,离乡背井,舍大国而去蜀这偏狭小国,有何益处,‘蹄涔毕竟难容尺鲤’。寻根究底,还是还是侯益对朝廷抱有戒心,只需朝廷遣使慰之,推诚以告,想来他也是不欲反的。”&lt;/p&gt; 闻言,刘承祐讥诮着说:“请降孟蜀,遣属吏携兵籍、粮册西往,这总是事实吧!如此行举,反心昭然,枢密不必为其说话。”&lt;/p&gt; 这段时间以来,汉廷的重心便放在关中的局势上,特别是凤翔那边,节度使侯益做的那些小动作,也都陆续传来。又或者,他就是故意让朝廷侦得,挟以自重。&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感其强硬态度,郭威心中微叹,还是太年轻了,拱手,正欲再说。却见刘承祐一扬手:“即便如此,孤仍欲包容之,上奏官家,赐其丹书铁券,加其官,进其爵,枢密觉得如何?”&lt;/p&gt; 闻言,郭威反倒愣住了,注意到刘承祐冷硬的面庞,不由一礼拜:“殿下胸襟开阔,令臣佩服!”&lt;/p&gt; “孤这便安排人去凤翔,告诉侯益,朝廷愿与其推心置腹,就看他是否愿意接受这善意了!”刘承祐讲。&lt;/p&gt; 郭威眉色一松,却是很有底气地应道:“只要侯益不太过昏聩,自然知晓如何选择!”&lt;/p&gt; 那副笃定的模样,倒像收了人贿赂一般。&lt;/p&gt; “出兵之事,还没议定吗?”刘承祐问道。&lt;/p&gt; 出兵关中,已议了十来日,不过以此前蜀军未有实质的出击动作,汉廷这边进度,则慢了些。&lt;/p&gt; 郭威脸色间也流露出些许不忿:“拟出兵禁兵五千,自厅直及东西班两军抽调,不过这主将人选,仍待议。”&lt;/p&gt; “侍卫司这么多将领,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吗?再拖下去,蜀兵要兵临长安了!”刘承祐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上来了。&lt;/p&gt; 事实上,刘承祐也有所耳闻,还是将相相争的缘故。史宏肇想用他的人,杨邠......杨邠竟然敢光明正大地把手伸入禁军中!&lt;/p&gt; 面对刘承祐的怒火,郭威略叹一口气。&lt;/p&gt; “明日,召集文武,群推军将,务必将人选定下!”刘承祐吩咐了句。&lt;/p&gt; 此事提过,双手插着腰,刘承祐又盯着西陲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制下彰义军节度使史匡懿,让他领泾原之军南下陇州,从侧翼威胁何重建军,策应凤翔!”&lt;/p&gt; 郭威闻言,也跟着研究了一下,望向刘承祐:“此策可!”&lt;/p&gt; “以殿下之意,泾原之军南下,恐怕不只是威胁蜀军吧!”郭威又说。&lt;/p&gt; 刘承祐握了握拳,冷声道:“若无兵势相凌,孤只恐侯益也难与朝廷坦诚相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7章 回鹘使者 “赵匡赞附言,其已遣节度判官李恕奉表入朝觐见,欲尽陈关中兵情!”郭威禀道。&lt;/p&gt; “人在何处?”&lt;/p&gt; “尚未至东京!”&lt;/p&gt; 刘承祐吩咐着:“人到之后,通知孤,孤要亲自接见!”&lt;/p&gt; “是!”&lt;/p&gt; “殿下,回鹘使者求见!”出得枢密院,往政事堂,未及入内,权鸿胪寺卿前来禀报。&lt;/p&gt; 闻讯,刘承祐才想起京中,还有这么个“友邦”使者存在。&lt;/p&gt; 盛唐之后,回鹘接替了突厥人在漠北的霸权,一直以来,便与中原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文化、经济交流方面从未停息。百多年前,回鹘汗国为黠戛斯所灭,部众便四散转移。一部分南迁至塞南,为大唐所吸收同化,余者多西迁。&lt;/p&gt; 西迁的回鹘诸帐中,有一部分徙至甘、沙地区,依附着吐蕃生存,即便如此,与中原的联系也从未中断过。自后梁始,历唐、晋,每朝没代,回鹘时有入朝进贡。到如今,中原由刘家坐江山,一如往常,前来恭贺。&lt;/p&gt; 此番来东京的回鹘使者,便来自甘州回鹘。原本是想觐见刘知远的,但刘知远连新年大朝会都无力坚持,更遑论抽出精力来接见回鹘使者了。而回鹘使者无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请见太子殿下了,毕竟,太子监国的消息已传开了。&lt;/p&gt; “去礼宾院!”没有多想,刘承祐直接吩咐着。&lt;/p&gt; 来使名叫李屋,三十来岁,形色偏老,估计是在甘凉沙子吹多了。见到刘承祐直接便行大礼,人家这般客气,刘承祐自然要展示天朝上国的气度,表现得很和善。只是显然刘承祐的严肃已然深入到了骨子里,这来使显得很拘束。&lt;/p&gt; 虽然于如今的大汉来讲,还管不到回鹘去,但不妨刘承祐了解一番,咨之以河西事,皆答。&lt;/p&gt; 此番回鹘使者进贡有不少好东西,如白玉、药材、金沙等贵重之物。不过最让刘承祐感兴趣的是,有一百匹甘州健马,不过没等刘承祐露出点满意之色,李屋便禀道:“原本臣等是欲将马匹进贡大汉,没曾想,在半途为定难军的所截留!”&lt;/p&gt; 一句话,让刘承祐心情顿时不好了。刘承祐也是头疼,这边凤翔与蜀军入寇还没解决,夏、绥的党项人又冒出来了,竟敢劫夺朝廷的贡马。心里那个气啊,但是,当真毫无办法,这个时候,要是把定难军给逼反了,那西北的局势,真要彻底糜烂了。&lt;/p&gt; 大汉国的内忧外患,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原历史上,由得后汉君臣那般折腾,能保有四年国祚,看起来却是显长了。估计,郭威在延续后汉国运上,还是有大功劳的......&lt;/p&gt; 不管心中如何气愤、不满,但刘承祐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这一路走来,憋屈的事情多了去了,对不能立刻就报复过去的事,没必要太过激动,那样只会落了下乘。不过,刘承祐的小本子上,又添上来一个姓名: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lt;/p&gt; “这李使君也真是急躁,若缺战马,向朝廷知会一声,区区百匹甘州健马,转赐与之也就罢了......”瞥了使者李屋一眼,刘承祐故作自然地说道,只是语气中那股子生硬,是个人都感觉得到。&lt;/p&gt; 微微吸了口气,刘承祐说:“贵使一路原来辛苦,暂于礼宾院好好休息,可于欣赏一番东京风物,若有需求,可报与礼宾院!孤还有政事要处理......”&lt;/p&gt; 李屋显然也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拱手道:“外臣恭送殿下!”&lt;/p&gt; “殿下。”还没出礼宾院,被一人唤住了。该是礼宾院的官员,三十来岁,很有气质,面容肃正。&lt;/p&gt; 刘承祐心情不好,随口问道:“何事?”&lt;/p&gt; 见刘承祐搭理自己,来人不慌不忙拱手禀道:“此番虽回鹘使者东京,尚有一支商队,彼辈多携白玉、宝砂等奢侈珍奇之物,以作交易。”&lt;/p&gt; 闻言,刘承祐眉头微凝,瞥着这名官员:“你想说明什么?”&lt;/p&gt; “白玉之物,虽称宝器,然无益于国用。”&lt;/p&gt; “那又如何?”刘承祐被此人给说糊涂了,但兴趣也被勾起来了。聚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见状,官员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自晋以来,又回鹘使者每至京师,除进贡之物外,所携之宝货,禁民以私市易,皆鬻之入官,民有易者罪之!白玉虽价值千万,但于此世,却不比一斛米粮更加珍贵,出朝廷之资,以值此无益之物......”&lt;/p&gt; 不待其说完,刘承祐便接话道:“孤明白你的意思了!”&lt;/p&gt; 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此事当如何解决?友邦来使,千里货殖,总不能禁之吧。”&lt;/p&gt; 闻言,其人果是有准备的,立刻答来:“勿作其他,只需朝廷下一政令,听其私下交易,官中不得禁诘,即可。东京士民若有意者,自与其交易......”&lt;/p&gt; 稍微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刘承祐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以如今东京城中的情况,于士民而言,毛皮、药草都比那些白玉、宝砂更有吸引力。未有官府购买托底,回鹘的这趟“白玉”买卖,恐怕要亏了。&lt;/p&gt; 至于这道命令下达后,回鹘商队会如何反应,那就不是刘承祐在意的了,毕竟,他们还敢同官府来“强买强卖”吗,又没禁止其交易。日后,再有商旅至,就得学乖点,售卖些有用处的货物,比如战马、白絺、皮货等。&lt;/p&gt; 此事于刘承祐而言,只是小事,一句话的事情,不过真正勾起他兴趣的,还得数眼前的官员,问:“你能发现此问题,犹能提出解决办法,必非凡人,你姓甚名谁?”&lt;/p&gt; “臣比部郎中范质。”&lt;/p&gt; 只听这个名字,刘承祐便忍不住上下把他打量了好几眼,在五代,尤其后周期间,这范质也是一代名臣了。&lt;/p&gt; 扫了眼他那件朴素的官袍,随口说道:“比部郎中,怎么在礼宾院?”&lt;/p&gt; 刘承祐这话,反倒使范质一愣,答道:“陛下入汴,臣以比部郎中判礼宾院事。”&lt;/p&gt; 刘承祐恍然,不由拊额,就是如今,这朝堂上的官职已经复杂得让人头疼了。&lt;/p&gt; “待在礼宾院,太过屈才了!”刘承祐直接说道。&lt;/p&gt; 出此言时,一直观察着范质的表情,很冷静的样子,面上没有一点惊喜之色,很自然。&lt;/p&gt; 对其反应,刘承祐更加满意了,就眼下表现出的素质,便胜过满朝大部分朝臣。&lt;/p&gt; 想了想,刘承祐朝范质道:“孤给你一个任务。”&lt;/p&gt; “殿下请讲!”范质拱手。&lt;/p&gt; 指着礼宾院内,刘承祐小声道:“替孤探一探,这回鹘使队来京途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关于定难军截夺贡马之事。”&lt;/p&gt; 闻言,范质虽有诧异,仍旧应命。&lt;/p&gt; 刘承祐却是在怀疑,回鹘使者既有商队随行,党项人若劫之,难道就只盯上了那些贡马,瞧不上那些美玉、货物?个中或有隐情,也说不定。&lt;/p&gt; 当然,这只是刘承祐随意的一个念头,未必没有借机再考察范质的意思。&lt;/p&gt; “哦,对了,孤有意调你到中书门下,暂于枢机房,当个吏员,莫嫌官小......”刘承祐又抬手,轻松地说道,算是一个允诺。&lt;/p&gt; “谢殿下!”范质仍旧很平静。&lt;/p&gt; 这个人,有点意思,哪怕是求官,都显得这般“脱俗”。&lt;/p&gt; 刘承祐又不迟钝,这般大胆地主动找他表现,所求为何?&lt;/p&gt; 心中自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8章 这个太子不好当 本章短到极点。&lt;/p&gt; 刘承祐以太子监国的第一天,很忙,很充实。哪怕此前已然辅弼理政,但身份变化,君臣关系确立之后,所带来的影响与体验完全不同。出礼宾院,至政事堂,未及歇一歇,吏员报,燕王使者、卢龙进奏吏求见。&lt;/p&gt; 对幽州来人,刘承祐自然格外重视,不假思索,召见。来者是幽州节度判官,身负赵延寿使命而来,刘承祐热情相迎,好言相待,咨之以边事,密议有小半个时辰,尽陈幽燕之殇。&lt;/p&gt; 亲自听其描述,幽燕的形势很恶劣,比此前上报的还要严重。就这个寒冬,因顾佑不及,便有两千余人饿亡。且新岁到来,域内青黄不接,缺衣少粮,物资极度匮乏。涿、易二州,已着手准备农事,然民力疲敝,又少粮种,且契丹骑兵又蠢蠢欲动,屡有南掠征兆。至于军队方面,以前次鏖战损耗故,军备、器械尚未补充配齐。&lt;/p&gt; 刘承祐基本也就明白了,赵延寿遣使,是来叫苦、叫穷、哭惨来了。果然,其求以粮食、军械、布匹、铁器、药材......基本上,不挑食,朝廷能什么都要。&lt;/p&gt; 对此,刘承祐自是温言勉慰道:“燕王与幽燕军民们辛苦了!且答复燕王,朝廷就是幽州的后盾,必不相负。”&lt;/p&gt; 略作沉吟,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纵使国事艰难,府廪空虚,朝廷也当表以支持。孤稍后便与群臣议,调度一部分军械、粮食、铁器、耕种,支援幽州!”&lt;/p&gt; “谢殿下!”来使自是感激涕零。&lt;/p&gt; 由幽州事,刘承祐想到了幽燕难民的,去岁讨杜还朝,刘知远曾下诏北疆州县收容,尚未有个详细的汇报。&lt;/p&gt; 回到中枢之后,刘承祐便对中书侍郎李涛吩咐着:“发信与成德节度张彦威,询问他幽燕难逃流民的安置情况,即将开春了,让他与李榖,划定发放田亩,供给粮种,提前做好春耕准备!”&lt;/p&gt; 紧跟着,刘承祐便召集杨邠、王章、苏逢吉、窦贞固几名宰臣,举行了一场“联席会议”,商量支援幽州粮械的事。&lt;/p&gt; 杨邠以国用不足,无力支持异域,是明确地提出反对。都不用刘承祐亲自发话,苏逢吉适时地反驳:“幽燕亦是我大汉国土,其军民亦是我大汉子民,敢称异域?杨相欲为割地之贼?”&lt;/p&gt; 两句质问,怼得杨邠脸色难看,也是强硬道:“凡事当量力而行,关中危局,已牵扯朝廷大量精力,哪有余力支撑幽州?”&lt;/p&gt; “若无幽燕军民在前,阻遏契丹势力,朝廷哪里能全力应付蜀军的威胁?倘若幽州有失,胡骑扰于河北,届时又如何,朝廷是否有余力两面兼顾?”苏逢吉立刻驳斥道。&lt;/p&gt; 杨邠脱口而出:“赵延寿乃首鼠两端之徒,不可信!”&lt;/p&gt; “杨枢相!”刘承祐终于开口了,平静地注视着杨邠:“这半年来,燕王帅幽燕军民抗击契丹侵掠之事,大家看在眼中。死伤者众,流血盈野,此等不利于团结的言论,就不要说了,否则,传将出去,恐寒义士之心!”&lt;/p&gt; 被刘承祐盯着,那平淡口气中教训之意,是个人都感受得到。面皮不禁抖动了一下,别过脸,闷着声,回应了下。见其表现,刘承祐也没有动怒,只是心中不由暗哂,难怪刘承训曾说,杨邠不识大体。无忧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诸位相公有何意见?”刘承祐转向其他人。&lt;/p&gt; 在场没有什么真正愚钝的人,基本都能感觉到,刘承祐的态度。望向管着三司的王章,杨邠也瞧向这个老乡。&lt;/p&gt; 若依王章的本心,必是不欲耗费钱粮,大概历朝历代,主管财赋的官员,都不欲随意支出,恨不能把帑藏仓廪的大门给锁死。尤其是王章,主管一国税赋以来,为筹国用、政用、军用,可谓是呕心沥血。&lt;/p&gt; 大汉初建,兵乱方弥,生产尚未恢复,整个国家都贫苦,地方州县也未有多少资赋支持中央。而为了收集财赋,王章想方设法,已制定出台了不少“苛政”,以聚敛过甚,已惹得民怨四起了。&lt;/p&gt; 不过,在刘承祐的目光下,王章叹了口气,说道:“幽燕军民,屏障北疆,功苦甚重,自当有所援持,然国家帑藏之虚也是事实。”&lt;/p&gt; 顿了一下,王章继续说:“臣议,自东京发一部分,余者由成德、横海两节度补足。据闻,殿下去岁于恒深冀赵所主持的官、民屯已有成效,州府之用,当不至于太过拮据。只要幽燕,再熬半载,至夏收,国家新赋入库,朝廷有所余地,当更从容援助、应对。”&lt;/p&gt; 王章,这已经算是交底了,闻其建议,刘承祐直接拍板:“王卿所议可,照此办理。”&lt;/p&gt; “中原诸州,朝廷也要着手春耕事宜的准备了,以免届时手忙脚乱!”&lt;/p&gt; 很快,议题便转到了春来农事上。&lt;/p&gt; 在此事上,杨邠有了发言权,冷硬着一张脸说:“朝廷当下诏诸州,着其劝课农桑。魏王殿下在郑州所倡屯田,亦有成效。臣建议,中原各州,当效仿郑州,行屯田事。朝廷亦可于各州设立营田使,召聚流民,发放土地,鼓励开垦!”&lt;/p&gt; “杨相所议可,屯田之事,正当于中原全面推行!”刘承祐不动声色地说道。&lt;/p&gt; 不过心中对杨邠已有些不屑,说屯田事,还要四顾而视,强调一下已故的刘承训,这是想要恶心自己?&lt;/p&gt; “殿下,天下各州尚有大量盗匪肆虐,彼类若事抢掠,则对各地的春耕造成影响,耽误农事!”门下侍郎窦贞固这个时候提醒道。&lt;/p&gt; 此事,刘承祐显然上了心:“自大汉立国以来,各地便盗匪丛生,禁之不绝,对江山的稳定,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此前朝廷顾之不得,眼下,是该着手清理了!”&lt;/p&gt; 闻言,苏逢吉立刻兴冲冲地建议道:“殿下,天下贼盗,多与其本家有所牵连,彼辈民、盗勾结,为恶乡里,故禁之难止。可拟诏发天下州县,凡盗所居本家及邻保皆族诛,如此一来,百姓畏之,必不敢再为盗!”&lt;/p&gt; 苏逢吉此言落,屋子中静了一下,都愕然地看着他。刘承祐也一样,嘴角一扯,这是在开玩笑吧。然见苏逢吉那杀气腾腾的神态,刘承祐心知,此人是认真的......&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9章 这个太子不好当(2) 苏逢吉这个人,贪诈无行,深文好杀,戾气很重,论杀心,史弘肇都比不过他。史弘肇那武夫,凶都是凶在表面,残虐而使畏忌之。苏逢吉不一样,这个人狠辣是让人头皮发麻、内心发凉的那种。&lt;/p&gt; 当初在晋阳的时候,逢刘知远生日,欲“静狱”以祈福,遣苏逢吉疏理狱囚。苏逢吉则阅尽狱中囚犯,无分轻重曲直,尽杀之,尔后上报:狱静矣。&lt;/p&gt; 那件事,让河东的文武们都知道了这姓苏的狠毒好杀,多有惮之者。而刘知远,虽不满其好行杀戮,但终究是受其差遣,口头责备了一番,也就罢了。&lt;/p&gt; 故如今,苏逢吉口出凶言,杨邠、王章这些河东旧臣,倒是没有多少诧异。似窦贞固这样的新进者,则忍不住愕然,急声问:“如此峻法,要杀多少人?”&lt;/p&gt; 旋即,拱手向刘承祐,郑重地请道:“殿下,苏相此法万不可行,为盗族诛,已非王法,而况于邻保乎?若行之,则天下必乱!”&lt;/p&gt; 窦贞固虽然与刘知远有旧,且名望极高,但还不放在苏逢吉眼中。见其敢直接驳斥自己,当即怒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若不以急刑厉法震慑贱民,天下盗匪,何时得清,大汉江山,如何能得安宁?”&lt;/p&gt; “如此滥杀之法,苏相是欲天下百姓皆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吗?是唯恐天下反抗朝廷者不众吗?”窦贞固虽一向持重,但此时也不禁怒气上涌,吹着胡子,与苏逢吉这个宠臣争辩。&lt;/p&gt; “贱民啸聚为盗,滋扰乡里,祸害治安,本就触犯王法。杀之,何谈滥杀?”苏逢吉一拍椅子,反驳道,悄然间已经开始偷换概念了。&lt;/p&gt; 眼见着二者争论,刘承祐神情却是有些阴。这些大臣,还真不像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的样子,拍桌子、亮嗓子,真的是无所顾忌。包括这个苏逢吉,虽然此前一直替他怼杨邠,或许是“自己人”的缘故,俨然恃宠生骄了!&lt;/p&gt; “殿下!”见刘承祐不说话,窦贞固沉着脸谏言道:“天下群盗,多因战乱与恶政而导致生存不下去的百姓,无奈而啸聚山林。若能安稳度日,谁人愿意为匪为盗,受人唾弃,还受官府剿杀?如今大汉局势已然稳定,只需宽政简刑,诏令各道州将吏,招抚流民下山,归其家园,耕其田亩,天下自然安定,何需滥行杀戮?”&lt;/p&gt; 苏逢吉在旁,嘴露讥笑,被刘承祐抬手止住了。&lt;/p&gt; 在刘承祐这边,苏逢吉的建议当然是行不通的,若依其法,不杀个血流成河,能告终?况且,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乱,人口锐减,刘承祐尚嫌大汉丁口不够多,没有足够的人来耕种、徭役,怎么可能大行杀戮,自取其乱?至于连坐族群、邻里,那更是扯淡了。&lt;/p&gt; “二位不必争论了!”刘承祐点了下桌案,扫了二人一眼,冷声道:“不能黎民居其家,种其田,操其业,本是朝廷无力所致。大汉之立,方变乱为治,天下盗贼,念其庸贱贫苦,朝廷可适当宽宥!”&lt;/p&gt; “孤议,从窦卿之眼,诏令天下道州招抚盗民,还其耕织!”刘承祐声音平稳地过分:“不过,鉴于各州匪患眼中,为地方秩序计,为子民安定计,官府也不可对匪盗之徒无限期容忍。可降诏天下,乾祐元年,三月一日昧爽以前,天下群盗,未有下山寻官府登记造册入编者,悉杀之!至于株连之策,暂不取!”&lt;/p&gt; “诸位相公,以为如何?”环视一圈,刘承祐问道。&lt;/p&gt; “殿下此议考虑周全,甚是妥当,可行!”率先表态的便是苏禹珪,他见着这些窦、苏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看戏都看得有些紧张。&lt;/p&gt; 紧接着是窦贞固,点着头表示赞许:“殿下此议,不失为一两全其美之法!”&lt;/p&gt; 苏逢吉虽有不甘,但见刘承祐的目光愈加冷淡后,也就打算给刘承祐一个面子,拱了拱手说:“殿下考虑甚妥,可行!”&lt;/p&gt; “臣无异议。”连杨邠,都主动表示了一下。&lt;/p&gt; “既然诸位相公都无异议,那便尽快拟诏下发吧!”刘承祐拍板。&lt;/p&gt; “是!”&lt;/p&gt; “......”&lt;/p&gt; 接下来,又与几臣议了议邢、洺、磁、相几州官员的问题,安国军与彰德军这两节度,可空置许久了。自然又是一番激烈的争论,各有人选,刘承祐是有些不胜其烦。&lt;/p&gt; 踏出政事堂,回首瞄了瞄,不禁伸出双手用力地在脸上搓了搓,以缓解疲惫。跟杨邠等人共事,当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就方才的争论,刘承祐真的有些将这些人一股脑儿地全部扫出朝堂。&lt;/p&gt; 这些人,或多或少,私心都太重了。尤其是杨邠与苏逢吉,一个强势恋权,一个贪婪好利。最重要的是,在面对刘承祐这个太子的时候,还没有摆正应有的心态。尤其是杨邠,大概是前番“交恶”过深,在刘承祐面前,那张司马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lt;/p&gt; 不由望了望万岁殿方向,刘承祐表情苦巴巴地凝起,也不知刘知远的情况如何了。心头,被一股沉重的压力,给压实了。&lt;/p&gt; 根本没有多少歇息的时间,刘承祐还得前往迎宾馆,准备亲自去见那些进京的节度。&lt;/p&gt; 以乾祐元年第一日大朝会,再加太子册封典礼之故,天下各州节度都有所表示,或以州官入京进奏,或者亲自上京觐见。兔兔飞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敢亲自来东京的节度,基本都是值得信任的了。昭义军(潞州)节度常思、河阳(孟州)节度使武行德、保义军(陕州)节度使赵晖,再加一个名气最大的泰宁军(兖州)节度使符彦卿。原本还应有个武宁军(徐州)节度使王周,不过以年老多病,未及出行,便病倒了。&lt;/p&gt; 对于这些外镇节度,刘承祐自是推心置腹以待,代皇帝刘知远对他们表示问候,并赏赐了一些鞍辔、袭衣、玉带、金器。都知武夫桀暴无礼,然而这些节度,对刘承祐这个太子,可比朝堂上那些宰臣们要恭敬地多,谦卑有礼,无半点逾矩。当然,也许是亲赴东京,知道低调,收敛起了在地方上的“獠牙”。&lt;/p&gt; 而这些人中,刘承祐最感兴趣的,自然是兖州节度符彦卿了。符家,可是五代名望颇高的将门世家,原历史上,在五代末期至宋初,尤其显赫。&lt;/p&gt; 符彦卿要到今年,才过五十大寿,虽有些发福,但人长得特别正,是一个帅气的老头,气度非凡。在其余节度之中,属于鹤立鸡群的那种。&lt;/p&gt; 这么形容,倒不是说其他几名节度都是庸才。就拿陕州节度赵晖来说,当初在刘知远还没登基之时,便是他与侯章、王晏二者,在陕州诛契丹将吏,首为天下倡,支持刘知远做皇帝。就冲着这胆识与眼光,这老将便已非常人可比,再加亲赴来京,更表其忠诚,这是可以托付大事的将才。&lt;/p&gt; 只是,在刘承祐这儿,符彦卿的名气太大了。自他“降临”此世,若无后边的耳闻熟悉,这些人中,他就只听过符彦卿。&lt;/p&gt; 当然,刘承祐这般看重符彦卿,除了符家在军政中的底蕴影响之外,更重要的,还得数他那三个名气很大的女儿,若得姐妹齐花开,咳咳......&lt;/p&gt; 毕竟是三个拥有皇后命格的女子!&lt;/p&gt; 估计符彦卿自己,心中都有些好奇,这个太子殿下,为何对自己格外地另眼相待。&lt;/p&gt; 接见这个,接见那个,讨论政事,处理军务,初监国,刘承祐便忙了个底朝天,然而细数下来,却当真没有干成太多的事。国家,真不是一个人便能管得过来的,刘承祐已存着搞出一个“内阁”来辅助自己处理军政的想法了。&lt;/p&gt; 虽然还没有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地步,但政事堂那些老臣,当真与他有“代沟”。实际上,还是亲疏有别,喜恶有异,用得不顺手罢了。&lt;/p&gt; 一直到傍晚,刘承祐去万岁殿给刘知远请安,皇后陪伴在侧。刘知远精力虽有不济,但显然有所恢复,父子俩闲谈了两句,便行告退。&lt;/p&gt; 但是,刘承祐心里清楚,他这皇父,快不行了。如今见他,就如当初见病重的刘承训一般,给他的感觉差不了多少。&lt;/p&gt;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周王府”,夜已深了。&lt;/p&gt; “殿下。”闻他归来,髙怀瑾主动将他迎入府中。&lt;/p&gt; 堂间,整齐地摆着好几排的礼物。刘承祐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lt;/p&gt; “这是官员们恭贺殿下成为太子,所表心意!”髙怀瑾解释着。&lt;/p&gt; 没等刘承祐回话,高氏让人递上一个册子,说道:“妾身已命人,将所有送礼的官员职位与名字皆记录下来了。”&lt;/p&gt; 略表诧异,刘承祐翻开稍微瞄了几页,人还当真不少,偏头看着髙怀瑾,见她满脸恬然。这个女人,不简单。&lt;/p&gt; “这些礼物,要不要退还?”高氏小声问道。&lt;/p&gt; “不用!倘如此,倒显得孤不近人情了!”刘承祐放下名册,摆了摆手,吩咐道:“将之散与东京城内的贫苦人家吧!”&lt;/p&gt; “殿下仁德!”高氏顿时温婉一笑。&lt;/p&gt; “府中收拾收拾,准备搬入宫内!”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吩咐着。&lt;/p&gt; 毕竟是太子了,纵使周王府广大,也不再是宜居之地。&lt;/p&gt; 耿氏的肚子是越来越大,刘承祐去瞧了一眼,然后便去髙怀瑾那儿了。&lt;/p&gt; 夜深人静,共浴之后,两个人纠缠到了榻上。以高氏身材之丰满结实,对刘承祐的诱惑力一向不浅,只是今日绝对是累了,最终没怎么深入交流,便趴在髙怀瑾胸脯上睡着了。&lt;/p&gt; 夜,更深了,屋中的暧昧气息消散了许多。髙怀瑾玉臂搂着刘承祐的脑袋,感受着胸前的挤压,一点也不以为意。&lt;/p&gt; 刘承祐虽闭着眼睛,但他眉宇间疲惫却是完全释放出来了,很快还打起了呼噜。注意到此,高氏不禁探手,怜惜地抚摸起刘承祐的侧颊,挪了挪身子,把他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给他当软垫......&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0章 执迷不悟 “哎......”&lt;/p&gt; “唉......”&lt;/p&gt; 寒夜深沉,杨府后堂,灯烛通明,杨邠背着手,在堂间徘徊不定,表情沉凝,唉声叹气。凉风中摇摆不定的烛火,仿佛映照着他此刻的心情。&lt;/p&gt; 观其堂间布置,清素简朴,没有一点奢华之象。有一说一,如今大汉的宰臣们,若论清俭,无人能出杨邠之右。&lt;/p&gt; “父亲,您何故如此忧虑?”其长子杨廷侃在旁忍不住问道。&lt;/p&gt; 前面提过,大汉的朝臣们,就没有真正干净的。似苏逢吉,好敛财,贪污受贿,前番秉政,竟敢肆无忌惮地卖官鬻爵,虽然已经收敛的许多,但其贪渎的行为却从没停止过。&lt;/p&gt; 杨邠虽不好置财货,但他的私心也不浅。三个儿子,长子廷侃在为吏部主事,有考功司的职事;次子廷伟为内殿直指挥;三子廷倚在大理寺当治狱官。&lt;/p&gt; 为三个儿子谋取职司,却是没有怎么收敛,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旁人纵有非议,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家从龙建功,不也为了荫庇子孙吗。但是,杨邠在朝廷中安插的,可不止三个儿子,其亲戚、好友、故旧、乡人,或在京当职,或出为州县吏,“杨系”势力,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很庞大。&lt;/p&gt; 有人统计过,在大汉建国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经杨邠手亲自提拔的杨氏亲故,便有三十余人......这般行为,纵使其再有能力,再有功劳,刘承祐又岂能不忌惮、厌恶。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杨邠站在刘承祐对立面,才是刘承祐最恨他的地方。&lt;/p&gt; 杨邠心情明显烦闷,听着长子的问话,只斜了他一眼,摆出一张臭脸,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lt;/p&gt; 杨邠的家教很严,几个儿子对他很是畏惧。见老父那张冷脸,杨廷侃不禁缩了下脖子,闭嘴一会儿,仍旧忍不住小声问:“您是在担心官家的身体?”&lt;/p&gt; 闻言,杨邠脸色难看了几分,不过没有接话。&lt;/p&gt; 自开年以来,好几日了,刘知远一直未现身理政,只自内廷时不时地传出诏旨,偶尔接见一下宰臣。以太子监国,然后杨邠的日子,用艰难来形容或许有些过,但终究不顺。朝政事务,许多经他手的处置决议,刘承祐都觉欠妥当。一来二去,矛盾更深。至今日,当着几名宰臣的面,杨邠怒而对刘承祐说:“国家大事,自有臣等处置,殿下无需多言!”&lt;/p&gt; 把刘承祐给气得,会后直接掀了桌案。&lt;/p&gt; “还是担心太子殿下那边......”杨廷侃的声音更小了。&lt;/p&gt; 这回杨邠的反应大了些,一拍桌子,冷冷地发泄着怨气:“监国这才几日,便把令来行,不把我等宰臣放在眼里。这还只是太子,若让他当了皇帝,还有我杨家的活路?”&lt;/p&gt; 杨邠的话,明显把杨廷侃吓了一跳,下意识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想到这是自家内堂,这才稍稍放松。但见杨邠那横眉怒目样子,谨慎地说道:“当不至于此吧。父亲是不是太过紧张了?”&lt;/p&gt; “父亲乃大汉枢相,秉执军政,是国家元臣,劳苦功高,太子殿下只会更加倚仗才是。”&lt;/p&gt; 几乎指着长子的鼻子,杨邠骂了句:“愚蠢!若照你这无知想法,异日我杨家被灭门了,都不冤!”&lt;/p&gt; “父亲消消气。”大概也是被训习惯了,杨廷侃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愉,上前扶着杨邠坐下,说:“儿观太子殿下虽则严重,却并非不明理之人。谦恭孝顺,也是为朝野所称道的......”&lt;/p&gt; “哼。”闻其言,杨邠哼唧一声,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隋炀帝继位以前,不也是矫情饰行,勾钓虚名。尔等不知,我却清楚,这太子本是个天性凉薄之人!等着吧,日后他若当了皇帝,别说我们这些外臣,就算是他那些亲戚,兄弟、叔父、舅舅,你看有几人能得善终!”&lt;/p&gt; 瞟着杨邠,杨廷侃欲言又止,总觉得老父有点偏激了。想了想,提醒道:“现在,连坊里都在流传,太子殿下有唐太宗之风,栾城之战——”妙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待杨廷侃说完,杨邠很没耐心地打断他,斥道:“唐太宗是怎么登上皇位的?杀兄弟,逼君父!太子有其阴狠手段,我却是相信的!至于栾城之战,若无张彦威等将奋命,他能有此运,名传天下?”&lt;/p&gt; 杨廷侃闭嘴了,根本不能说服他。同时,一股恐惧感袭满全身,若依杨邠这般想法态度,杨氏当真有灭门之忧。&lt;/p&gt; “只可惜苍天无眼,致魏王殿下英年早逝。魏王仁善,若他还在,老夫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扶其登基,岂能让周王白得了储君之位!”杨廷侃顾虑间,杨邠却是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不甘与愤懑。&lt;/p&gt; 从杨邠本心讲,是真的特别厌恶刘承祐而喜刘承训吗,实则不然。刘承祐强势,有想法,心思重,明显是不好控制的。反倒是刘承训和善,性子温柔,于他们这些权力在握的宰臣而言,那才是最适合的君主,再加二者相熟的缘故......&lt;/p&gt; 见杨邠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杨廷侃彻底吓到了,可以用心神俱震来形容,倒退了两步。&lt;/p&gt; 泛白的面庞上,忧虑色浓重,此夜天气尚冷,却不及他心头泛凉。错愕几许,杨廷侃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问道:“父亲莫不是担心,此前支持魏王,怕太子以前事心怀疑忌?”&lt;/p&gt; 对此问,杨邠未作回答。&lt;/p&gt; 见状,杨廷侃紧跟着建议道:“倘若如此,父亲何不与太子殿下开诚布公地谈论一番,消除误解。以殿下的器量,难道还会与父亲你计较吗?”&lt;/p&gt; “你这是要我去服软低头吗?”不说还好,言方落,杨邠扭头便是一番疾言厉色。&lt;/p&gt; “若父亲抹不开脸面,儿愿代父前往!”&lt;/p&gt; 对杨廷侃的天真,杨邠不禁哂笑:“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去,替杨家蒙羞吗?”&lt;/p&gt; 但见杨邠固执,杨廷侃头一次急了,劝道:“父亲,如今君臣名分已定,太子殿下不可轻辱。自古,有多少以臣抗君,能得善终者?”&lt;/p&gt; 若是平时,儿子敢这么对他说话,杨邠早一巴掌呼过去了。不过眼下,见杨廷侃表情间的担忧,杨邠不由叹了口气,摆摆手:“为父自有计较,你不必过虑。时辰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lt;/p&gt; 把杨廷侃屏退后,杨邠独处堂间,一张脸更苦了。事实上,他的心中,也是十分忐忑,若真有底气,何至于深夜于此哀叹。&lt;/p&gt; “官家,已经在为太子铺路,恐怕也是时日无多了!”沉思了许久,杨邠嘴里喃喃道:“老夫,是不能不早做准备了!”&lt;/p&gt; 这几日,刘知远最紧要的几道诏令,便是再度对禁军的调整。除了史宏肇依旧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之外,提刘信为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又以李洪信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李洪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洪建为大内都部署,养子刘承赟进为护圣左厢都指挥使,驸马宋延渥为京城巡检。&lt;/p&gt; 后面几人,能力如何暂且不提,但不是宗室,便是皇亲,俨然是为刘承祐的继位保驾护航的。甚至于,刘知远都有心调慕容彦超来京,担任侍卫司高级将领......&lt;/p&gt; 当然,就刘承祐看来,刘知远的安排,并不怎么“稳妥”,主要是他这几个叔父、舅舅,当真不是可托后事的人,要么能力有缺,要么性格受限。若依刘承祐的意思,只需将杨邠、史宏肇二人,尤其是史宏肇解职,甚至都不用解职,遣其就镇,调离东京即可。(史宏肇尚领归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lt;/p&gt; 不过对于刘知远的好意,刘承祐也是心领了。感风雨欲来,刘承祐是按部就班,十分从容地,暗中布置着一切。虽然这段时间,他分心于国政,但对于军队,他从没有放松过,他脑子里可清醒着,朝堂之上争得再凶,都不如军权来得实在。&lt;/p&gt; 东京禁军中,刘承祐的影响已然不小,又有马全义、向训、韩通等心腹将校为他宣传养望,老将、旧将正常都不会反对他,再有郭威为代表的一部分将校支持。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史宏肇,不过这个人真的不得军心,虽为其党羽控制有一批禁军,但能否掀起一场叛乱,刘承祐都对他没信心。&lt;/p&gt; 可以说,哪怕刘知远突然驾崩了,只要局势正常发展,没有意外,刘承祐以太子之尊顺利继位登基,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lt;/p&gt; 但是,杨邠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沉抑思索了许久,杨邠老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些许迟疑:“难道,我得去找那鄙夫共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1章 两面三刀 “相公,兵部侍郎王景崇求见!”&lt;/p&gt; 府中管事的通禀声,打断了杨邠渐渐畅通的思路。闻言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耐,望了望堂外,寒霭深沉,茫茫一片,又不禁有些疑惑:“此人夤夜来访,所谓何事?”&lt;/p&gt; “相公,王侍郎自侧门来,行迹隐秘。”管事补充道。&lt;/p&gt; “还来得这般隐秘!”杨邠念叨一句,随口吩咐着:“引他至偏厅等着,我稍后去见他!”&lt;/p&gt; “是!”&lt;/p&gt; 从杨邠的语气与态度可知,他并不怎么看得上王景崇,甚至有些鄙视。&lt;/p&gt; 杨府的偏厅有些小,对于这一次求见,连正堂都进不了,王景崇并没有多少不忿,神色很平静,毕竟,他也不是走大门来拜谒的。&lt;/p&gt; 王景崇穿着很清爽,袍服单薄,似乎不怕冷,屁股微撅,贴在半张椅面上,身体紧绷,显得很慎重。&lt;/p&gt; 人虽平静,但那双不大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却是狼一般的阴冷目光。讨杜之战,王景崇以水路转运使任事,立了些苦劳,回朝之后加兵部侍郎,不过未有实权,还是个虚衔。对于向有志趣的王景崇来说,这么碌碌无为下去,是绝对难以忍受的。&lt;/p&gt;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茶水饮淡,手脚冰凉,杨邠终于现身了。手脚虽然麻木,但在杨邠出现的那一刹那,动作却十分敏捷地起身,见礼:“下官见过枢相。”&lt;/p&gt; “免礼,让你久等了!”杨邠嘴里,并不是抱歉的语气。&lt;/p&gt; 不过王景崇显然不在意,嘴角挂着点卑屈的笑:“枢相日理万机,下官冒昧来访,实在叨扰了,内心实在不安。”&lt;/p&gt; 王景崇把姿态放得越低,杨邠心中的鄙意愈甚,微锁其眉,落座直接问道:“恭维之辞就不必多说了。有何要事,劳你深夜来见本相?”&lt;/p&gt; 杨邠没指示,王景崇也不敢跟着坐下,干脆站着,面上奴颜色重,小心翼翼地说道:“关中蜀乱,朝廷欲遣兵,下官听闻,统军人选,尚未选出,太子殿下有意明日决议主将......”&lt;/p&gt; “是有这么回事!”杨邠点了下头,表情越发深沉,瞥着王景崇:“你,似乎有什么想法?”&lt;/p&gt; 关于出兵关中的问题,在一番争议中,又拖了几日,大概是关右那边尚且还稳得住,蜀军也没取得什么突破,故议兵之事,是一拖再拖。&lt;/p&gt; 史弘肇欲用白再荣为将,就是原祁州防御使,因祸害军民,被刘承祐一撸到底的那人。其人至东京后,投靠了史弘肇,还真和史弘肇看对了眼,被收容在禁军中当了武节军都虞侯。&lt;/p&gt; 当然,史弘肇派白再荣的目的,还是为了护持他弟弟史弘朗。他的建议,以史弘朗副白再荣,完全是想要给他兄弟刷资历......&lt;/p&gt; 杨邠则强烈地推荐散员都知甄彦奇,这是他前番安插在禁军的几名将领之一,直接暴露出来了。&lt;/p&gt; 甚至于,计相王章都举荐了太尉白文珂。白公不仅是开汉功臣,还是王章的老丈人,不过倒是稍微合理一些,就是年纪太大了。&lt;/p&gt; 几个人,私心都太重,让受命,一心想要早点解决此事的郭威很是窝火,“老实”人都发火了,可想而知彼辈争得有多让人不忿。还是刘承祐忍不了,给出了一个限定期限,明日定将,后日出兵,就是那强势态度,使得杨邠与他正面怼了一次。&lt;/p&gt; 此时,留意到杨邠的表情,王景崇脸上的讨好色愈浓了,讪讪一笑:“枢相觉得,下官领军,去关中如何?”&lt;/p&gt; “嗯?”听其言,杨邠意外地看了看王景崇,但见他那毕恭毕敬的模样,不禁嘲弄道:“军议上的争端,想必你也听说了,你自认,能居帅位?”&lt;/p&gt; “下官有自知之明,自然没有那等奢望,只欲随军为将!”王景崇腰弯得更低了。&lt;/p&gt; 闻言,杨邠沉默了,瞟了他一下,似在思索什么。&lt;/p&gt; 这个时候,王景崇继续谄声道:“西面兵乱,正是用武之时,下官愿为枢相经略关右......”&lt;/p&gt; 这一句话,让杨邠脸色变了变,凝起冷峻的目光,盯了他一会儿,只见王景崇深腰埋头,对自己仍旧十分恭敬。&lt;/p&gt; 想了想,杨邠冲他挥了下手:“你先回去吧。本相明日,会荐你去关中将兵!”紫琅文学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谢枢相!”王景崇两眼顿时一亮,赶紧点头哈腰地道谢,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lt;/p&gt; “就当在关中,埋一颗棋子吧!”等王景崇离开后,杨邠方才嘀咕了一句,不过并不是太重视的样子。&lt;/p&gt; 大概是王景崇的恭顺,让杨邠意识到了,他还是大汉权相,心情稍微好了些。沉下心,又开始琢磨起,即将到来的大汉变局......&lt;/p&gt; 第二日,在刘承祐的亲子主持下,以极高的效率定下了出征将领的人选。史、杨等人的提议,刘承祐干脆一个没允,反而提议,王峻。&lt;/p&gt; 王峻也算追随刘知远多年了,在大汉立国前后出了不少力,资历够,能力够,正身强力壮,也值得信任,一时间杨邠等人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lt;/p&gt; 刘承祐监国的这段时间下来,他的强势已经完全收敛不住了,彼辈既然提不出反对理由,就那么由他定下来。&lt;/p&gt; 散议之后,史弘肇是黑着脸走的,他的提议被完全否了,哪里开心得起来。并且,他彻底明白过来,在太子这边,他真的不像在刘知远那里吃香。&lt;/p&gt; 危机感!&lt;/p&gt; 至于杨邠,好不到哪儿去,他提前做好了打算,决定退一步,不争那主将之位,欲以王景崇为都监,结果还是被刘承祐给否了。&lt;/p&gt; 这,还议什么,让太子自个儿做主便是了,要他们这些宰臣干什么!&lt;/p&gt; 相较之下,还是王章的态度平和些。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向与杨邠穿一条裤子的王章,与杨邠减少了联系,并且在朝堂上,再不是应声虫。&lt;/p&gt; 定下了王峻,便不容更改。面对突然降到头上的主将之位,王峻意外之余,也有些兴奋,有些感激,此时的王峻,功业心很重,统军御敌,消弭祸患,鼎定山河,这可是个很不错的表现机会。&lt;/p&gt; 同郭威一道,再叫上赵匡赞那派来东京汇报情况的进奏吏李恕,一齐与王峻讨论了一番关中的战情。&lt;/p&gt; 对王峻,刘承祐只有两个叮嘱:其一,必不能使凤翔沦落蜀军之手。其二,侯益其心不定,若迁延顾望,可便宜行事,不要怕出事,他自东京替他兜着。&lt;/p&gt; “殿下!”有点让刘承祐意外,趁着他难得的空暇时分,王景崇竟然主动找了上来,还偷偷摸摸的。&lt;/p&gt; 胆子够大的。&lt;/p&gt; “何事?”刘承祐看着他。&lt;/p&gt; 在刘承祐面前,王景崇更加恭顺,不过没有在杨邠面前的谄媚之色。只见他垂着眼睑,用力地抱着拳头,小声说道:“杨邠有异,太子殿下还当小心提防!”&lt;/p&gt; 一句话,让刘承祐十分诧异,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立刻阴了下来,目光淡漠地瞥着他,打量着他,脑中生出了各种念头。&lt;/p&gt; 此人,可一向是杨邠的马仔,怎么这回偷偷到他这儿,告主人的密?&lt;/p&gt; 稍作思量,刘承祐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着他那恭谨的样子瞧,冷淡地说道:“杨相乃是官家与孤最为倚重的宰相,你突然找到孤,出此莫名之言,孤很怀疑你居心何在!”&lt;/p&gt; 闻言,王景崇脸色微变,但很快一咬牙,直接跪倒:“臣不敢妄议宰相,若不是事关重大,臣岂敢直接找到殿下。”&lt;/p&gt; 见状,刘承祐慢慢地坐了下来,淡淡地说道:“孤倒想听听,杨相有何异状......”&lt;/p&gt; 刘承祐轻飘飘的话语落入耳中,王景崇紧绷着的表情明显有所放松,紧跟着回答道:“昨夜,杨邠夤夜召臣过府,告诉臣,欲举荐臣为行军副将。说京中恐有大变,让臣为其经略关中。”&lt;/p&gt; “臣骤闻之下,万分愕然,实不知杨邠如此交代何意?然慑其威势,唯诺应之。回府之后,彻夜难眠,总觉杨邠话里有话,竟敢让臣为其经略关中,这简直是悖逆之言。及今日,果真闻其有举荐臣之议。臣惊恐难定,不敢再有所拖延,特前来禀报殿下。杨邠,恐有不臣之心,请殿下善加提防啊!”&lt;/p&gt; 听完王景崇的汇报,刘承祐眼睛微微眯起,审量着他,此人的这番话,信息量可有些大啊。&lt;/p&gt; 没有惊怒抑或是其他什么过激的反应,刘承祐幽幽然地说道:“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举告宰相谋反,就不怕丢了性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2章 虎女焉能配犬子 为书友“小哲夫”加更。&lt;/p&gt; “臣受君恩,食俸禄,自当竭诚效忠官家与太子殿下。卫护大汉江山,以免奸贼阴谋得逞,臣宁死无悔!”面对刘承祐发问,王景崇磕了个头,激动地表着忠心。&lt;/p&gt; 用力过猛,额上都碰出了血迹,很是用心。似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估计王景崇自己都不会信,但就是有说的必要。&lt;/p&gt; 刘承祐呢,自然也不会当真,坐观其表演。眼看着自王景崇口中,三言两语的,杨邠已很自然地被打成了一个阴谋作乱的逆臣了。&lt;/p&gt; 一时没有接他这话,刘承祐暗自思量着。刘承祐不发话,王景崇也不敢多嘴,只是老实地跪着,心中忐忑,此次,已经是他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lt;/p&gt; 对于昨夜杨邠“密会”王景崇的事,刘承祐知道,早就收到了消息。&lt;/p&gt; 但是,对于王景崇所告发之事,刘承祐并不相信,或者说不完全相信。杨邠怎么都是大汉权相,宰辅天下,总有些城府。纵使再蠢,也不可能会这样对王景崇寄以如此“腹心”之托。&lt;/p&gt; 但王景崇敢壮着胆子,亲自到自己面前举报,那背后的意味深长的东西,便值得好生思量了。&lt;/p&gt; 审视的目光落在王景崇身上,看得他十分有压力。刘承祐的脑筋转得很快,基本可以确定,王景崇所说,大部分都是不实之言。至于他这样做的目的......&lt;/p&gt; 念头闪动间,刘承祐眼神越发清明了,表情也越发笃定。&lt;/p&gt; 也不让王景崇起身,刘承祐直接暴喝一声:“大胆王景崇!”&lt;/p&gt; 不待其反应,一连串诘难发出:“竟敢到孤面前胡说八道,污蔑大臣,诬害宰相,妄图挑拨是非,以求幸进。你当孤是那种偏听偏信的庸主吗,你以为,凭你这一面之辞,孤就会对杨相起猜忌之心吗?”&lt;/p&gt; “你信不信,孤现在便可以诬告大臣之罪,将你推出宫门斩首示众!”&lt;/p&gt; “臣万万不敢啊!”见状,王景崇再度拜道,语气激动至哽咽:“臣绝无半句虚言啊!以殿下之英明神武,臣岂敢有所瞒骗。”&lt;/p&gt; “臣所言,句句属实,倘有半句虚言,情愿领死。臣死事小,若使殿下无备,叛逆奸谋得逞,事大啊!”&lt;/p&gt; “请殿下明鉴!”王景崇的眼睛里,已然泛起了泪花。&lt;/p&gt; 欣赏着此人的表演,刘承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大汉立国入汴,杨相也算是你的恩主了,何故如此卖命告发?”&lt;/p&gt; 感受到刘承祐语气的变化,王景崇当即道:“于君恩大义之重相比,些许小惠,怎能相提并论。为尽忠官家与太子殿下,臣甘为小人!”&lt;/p&gt; 似乎被王景崇的忠心给感动了,刘承祐的神色彻底缓和了下来:“起身说话!”&lt;/p&gt; “谢殿下!”眼神中不禁浮现出一丝喜意,王景崇慢慢地站了起来,佝着腰。&lt;/p&gt; 刘承祐嘴里发出幽冷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你所举告,事关重大。孤不可能仅凭你这一面之辞,便对堂堂的宰相动手,就算到了官家那儿,你也逃不脱一个掉脑袋的下场!”&lt;/p&gt; 闻言,王景崇十分机灵地拜道:“恭请殿下示下。”&lt;/p&gt; 讲真,此人当真有几分能耐,胆气见识,皆是上佳。&lt;/p&gt; 稍微琢磨了一会儿,刘承祐轻声吩咐着:“你不是说杨相欲荐你为副将去关中吗,既为孤所挡,对你,他当另有交代才是!倘若杨相,真有异动,接下来,你就给孤隐于其间,秘密调查,掌握证据。你,可明白?”&lt;/p&gt; “臣明白!”&lt;/p&gt; “离开的时候,注意着点!”&lt;/p&gt; “是!”百悦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等王景崇离开后,刘承祐沉吟了一会儿,面上神情难测。王景崇的突然告发,于他而言,算是个意外之喜。&lt;/p&gt; 招来李崇矩,直接朝他吩咐着:“派人,给孤盯牢了这个王景崇!”&lt;/p&gt; 王景崇悄悄然地自刘承祐那儿离开,现身朝皇城外而去的时候,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背上冒出的冷汗,使他直感寒凉,但嘴角却不禁泛起一丝笑意。&lt;/p&gt; 他此番来见刘承祐,就是一场赌博,拿命赌。幸运的是,他赌对了。&lt;/p&gt; 大汉之立,王景崇钻营了这么久,如今最后悔的便是当初选择了上杨邠这条船。那个时候,杨邠乃一国枢相,重权在握,又与魏王相辅相成,怎么看,都是值得靠近的大佬。&lt;/p&gt; 谁能想到,短短半年的时间内,魏王由病重到薨逝,然后周王登上了太子之位,并且与杨邠不合,矛盾剧烈。&lt;/p&gt; 这样的情况下,王景崇自然坐不住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脱离杨邠那条将沉的船,以免日后牵连到他。&lt;/p&gt; 皇帝病倒了,不理朝政已有些时日,说不准哪天就驾崩了。王景崇是有些眼光的,看得出来,一旦太子登基,杨邠这宰相绝对做不久,甚至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若还跟着杨邠混,日后绝对会牵连到他。&lt;/p&gt; 他知道,以太子的精明,不一定会相信他的告发之言,甚至能看穿他的目的。但他就是看准了,太子与杨邠不合,绝对是想要对付杨邠的。&lt;/p&gt; 结果证明,他赌对了!至于诬不诬告的,根本不重要,只要太子相信就好。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借机转投到太子殿下手下。&lt;/p&gt; 至于杨邠能不能斗得过太子,从王景崇的选择来看,就知道他想法如何了。&lt;/p&gt; 出宫之后,王景崇自归其府,待稍微晚点,命家人置办了点礼物,朝杨邠府而去。行路稳当,两眼中,时而闪过阴冷的目光。思及此前杨邠对他的轻视,驱使如豕狗,他心中便是满满的恨意。&lt;/p&gt; ......&lt;/p&gt; 万岁殿中,身体有所恢复的刘知远,亲自接见符彦卿。&lt;/p&gt; 这两日,难得地恢复了些精神,对于这些来京的节度,他很重视。人家辛苦前来,既表忠心,又献诚意,总不能让他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都知道皇帝在养病,但传扬开来,说不准就变成皇帝怎么怎么样了,对朝廷江山的稳定,不是好事。这也是近来,哪怕再不适,也要抽时间见上一两名朝臣的缘故。&lt;/p&gt; 与符彦卿,也算是老相识,虽然交情不深,但既为君臣,在刘知远的善言抚慰下,倒是相谈甚欢。提往事,谈兵法,讲国势......&lt;/p&gt; 刘知远有病在身,精力不济,会面结束前,突然问符彦卿:“符卿,听闻你此次携女赴京,是为了送其完婚?”&lt;/p&gt; 不知道刘知远为何提起此事,符彦卿有些发愣,不过还是解释着:“臣此来,一为觐见陛下,二则为小女婚事。”&lt;/p&gt; “去岁,河中节度使李守贞还在天平军(郓州)任上时,便为其子崇训求娶臣膝下长女,臣允之。后其入京,为陛下移镇河中,故婚事耽搁了......”&lt;/p&gt; 听完符彦卿的解释,刘知远黑脸上的虚弱一下子散去不少,对符彦卿道:“虎女焉能配犬子!”&lt;/p&gt; “陛下此言何意?”微讷,符彦卿心里一个咯噔。&lt;/p&gt; “符卿不必紧张!”刘知远朝他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李守贞子,非良配。太子宫中尚缺正宫,朕议,以符卿女进宫,为太子妃!”&lt;/p&gt; “这......”刘知远道明心意,符彦卿直彻底愣住了。&lt;/p&gt; 认真地看着刘知远,见他果不是在开玩笑,表情沉凝起来,暗自思索着。&lt;/p&gt; 见符彦卿面露难色,刘知远摆了摆手:“此事不急,符卿可回去考虑考虑。”&lt;/p&gt; 刘知远显得很宽容的样子,不过又有点强势地说道:“若顾虑解除婚约的事,朕可下诏,他李守贞,还不敢与朕来争媳妇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3章 我能说,我看上的是符家二娘子吗 “符公!”去万岁殿的途中,刘承祐正巧撞见符彦卿,立刻打了个招呼。&lt;/p&gt; 闻声,符彦卿立刻收起了眼神中的少许恍惚,看着刘承祐,谨重地回了个礼:“太子殿下。”&lt;/p&gt; “符公这是面圣结束了?”刘承祐轻松地与其寒暄着。&lt;/p&gt; 符彦卿答道:“得见君颜,臣实感荣幸。”&lt;/p&gt; “观符公眉色凝沉,似有顾虑。孤且唐突一问,发生了何事,孤能否帮上忙?”刘承祐注意着符彦卿的表情,言语亲切地问道,拉近关系的意图很明显。&lt;/p&gt; 符彦卿也观察着刘承祐,穿着一身得体的衮龙袍,在权力地位的加持下,明显更英俊了,年纪尚小,但自刘承祐脸上已看不出一点稚气。&lt;/p&gt; 能够感受得到刘承祐的拉拢之意,但闻其问话,符彦卿不由暗自思索,这太子殿下难道不知?&lt;/p&gt; 心里虽然嘀咕,但态度上符彦卿很温顺,脸上愁容尽展,说道:“无甚。陛下给了臣一恩典,臣受宠若惊,故有此彷徨。”&lt;/p&gt; “能让符公都彷徨的恩典,想来确实不小!”刘承祐说道,眼神中的好奇色却是更重了。&lt;/p&gt; 张了张嘴,符彦卿倒是没直接说出来,再向刘承祐一礼:“殿下若有要事见陛下,臣不便多扰,这便告退了!”&lt;/p&gt; “符公慢走!”&lt;/p&gt; 望着符彦卿稳步离去的背影,刘承祐眉头稍微褶皱了一下,符彦卿的反应有些奇怪,尤其是他临走前看着自己的目光......&lt;/p&gt; “臣参见官家。”入殿,拜见。&lt;/p&gt; “平身,免了这些俗礼。”刘知远轻声道。&lt;/p&gt; 不似在符彦卿面前,此时刘知远窝在榻上,缩在被子中,倚着靠枕,衰态明显。看着卧榻前英姿飒爽的儿子,面容沉肃,但锐气却是蓬勃而出,老眼之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lt;/p&gt; “父亲要保重龙体!”见刘知远要起身,刘承祐亲自上前,将他扶坐而起,看着老父略微泛白的嘴唇,轻言关心道。&lt;/p&gt; “无妨,还撑得住!”刘知远倒是淡然,虽未掩饰老朽之态,但语气神情间仍旧带着家国之主的倔强的刚毅威严。&lt;/p&gt; “监理朝政,你的作为,我都听说了,沉稳有度,审慎而行,我很满意!”刘知远夸了一句。&lt;/p&gt; “没让父亲失望,儿这心中却是宽解不少。”刘承祐表现得,很谦逊。&lt;/p&gt; “听说出兵关中之事定下了?”刘知远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问道。&lt;/p&gt; 刘承祐点头:“经儿与诸宰臣商议,以王峻为凤翔巡检使,领五千禁军,前往关中,会同关右诸军,抵御蜀军侵袭。前期兵马已调动至潼关,今晨王峻业已上路西行。”&lt;/p&gt; “王秀峰是个人才,这些年鞍前马后,出使随军,能干颇著。虽是首次独当一面,以其才具,倒也足使朝廷放心。”刘知远打起精神,以老父亲的姿态唠叨评点着:&lt;/p&gt; “关右的情况,外患虽急,然首在内忧。只要侯益不附敌,局势轻易之间不会恶化。”&lt;/p&gt; “丹书铁券、免罪诏书,已发至凤翔,送到侯益手上。朝廷优容如此,倘侯益仍怀异心,那么纵使国事再艰难,咬着牙也要将之平灭,一劳永逸!”刘承祐淡淡地说道,显然早有心理建设。&lt;/p&gt; 点了下头,刘知远还是叹了口气,说:“只是禁军西进,唯虑侯益疑忌,举叛啊!”&lt;/p&gt; 刘承祐却是抬手握了下拳,坚决地说道:“朝廷不可能一直这么投鼠忌器,不能将关右的局势寄托与侯益的态度之上,故禁军西进,势在必行,不管凤翔反应如何,朝廷必须得将主动权握在手中!”&lt;/p&gt; “吾儿见识如此,我心甚慰啊!”对刘承祐的反应,刘知远慨然一叹。欣慰的同时,目光中又不禁流露出一丝萧索,给刘承祐一种英雄迟暮之感。&lt;/p&gt; 又拿几件政事向刘知远汇报,征求他的意见,听从他的教诲,结果自然全数得到了刘知远的认可。事实上,刘知远在为政上的能力,实在不怎么样,此前都是尽委以杨邠、王章、苏逢吉等人。朝政大事,基本都是经过刘承祐与大臣们商议过后施行,所以就算刘承祐咨之以事,刘知远正常情况下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处置办法。&lt;/p&gt; 刘承祐这般耐心地汇报,除了告之以监国情况之外,自然也是有作秀成分的。越是在这种敏感时刻,到了紧要关头,越不能放松,要让刘知远心安。皇帝还没驾崩了,他这个太子不能专横独断,表现得太着急。这两日,杨邠那厮,可往万岁殿这边跑得勤快。&lt;/p&gt; 一股子倦意,再度浮上面庞,刘知远问:“听说你这几日,在军政上与杨、史二人争执很激烈?”&lt;/p&gt; 言罢,不由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刘承祐当即坐在榻边,给他推着背。等他好受了许多,方才说道:“儿与杨相他们,只是政见不同,理念之争罢了。都是为了江山稳固,朝政通畅,无甚大事。”&lt;/p&gt; 见刘承祐说得轻松,刘知远默默地吁了口气,略作沉吟,看着他道:“杨、史二人,都是国之栋梁,秉执军政,你尚需他们扶持。政见不同可以,但万不可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影响朝堂团结。你为太子,当知和协文武,同舟共济,共度艰难......”看书窝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儿臣谨遵教诲!”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对刘知远,刘承祐始终表示恭顺。&lt;/p&gt; “官家,该用药了。”这个时候,内侍前来禀报。&lt;/p&gt; 很快,随侍在万岁殿的太医入内,身后跟着药侍,手里端着一碗药,冒着热气,散发着药味。&lt;/p&gt; “你们退下吧!”先经试药,无异,刘承祐接过药碗,让他们退下。&lt;/p&gt; 李氏去大相国寺替刘知远祈福了,故刘承祐决定亲自侍奉汤药。&lt;/p&gt; 药虽加了糖,但味道仍旧不好,在刘承祐的侍奉下,刘知远拧巴着脸喝了几口,便再无喝药的兴致了。&lt;/p&gt; 看向刘承祐,说道:“朕给你找了个太子妃。”&lt;/p&gt; 突闻此言,刘承祐稍感讶异,脑中立刻便想到了方才符彦卿异样的表现,问道:“不知父亲属意何家娘子?”&lt;/p&gt; “岐国公家长女!”刘知远说。&lt;/p&gt; “这......”闻言,刘承祐面上未见喜色,反而露出一丝迟疑:“符家长女已许河中李守贞之子,是否不够妥当?”&lt;/p&gt; “有何不妥!”刘知远接过丝巾,擦了擦嘴,说:“一纸婚约,废了便是!”&lt;/p&gt; 刘承祐还是微微摇头。见状,刘知远反倒惊奇:“难道,你觉得符家女,不配做你的太子妃?”&lt;/p&gt; “自然不是!”&lt;/p&gt; “那你有何顾虑!”刘承祐迟疑状,大异从前,让刘知远有些不耐。事实上,自病重之后,刘知远的耐性一直不佳。&lt;/p&gt; “符、李两家本有婚约,若夺婚,传扬开来,总归理亏,且一定会恶了李守贞。眼下,关中形势濒危,河中当要冲之地,若将李守贞逼反了,其率蒲军渡河西向,那不管是对关中,还是对整个大汉而言,都无异于一场灾难!”刘承祐道出其隐忧。&lt;/p&gt; 闻言,刘知远也没那么轻松了,垂死病中惊坐起,倒抽一口凉气,说道:“此事,是朕欠考虑了!”&lt;/p&gt; “然话已向符彦卿挑明,为之奈何?”&lt;/p&gt; 刘承祐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可惜,还是冷静地答道:“符家女,自有资格居太子妃之位。儿臣闻,符公膝下有三女,除长女来京之外,尚有次女,年方二八,聪慧伶俐,如欲拉拢符公,结亲符氏,可求取其次女!”&lt;/p&gt; 听刘承祐之言,刹那间,刘知远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但是,深思之下,还是摇摇头:“朕已许下婚约,岂容更改,倘如你所言,朕颜面何存?”&lt;/p&gt; 不就是变长女为次女嘛,刘承祐实在不知,刘知远纠结在何处,就为了那点颜面?并且,若得各娶一女,便成连襟,也可趁势安抚住河中那边。早就听说了,自从“把兄弟”杜重威落得个满门被诛的下场后,李守贞在河中可是惶恐不安。&lt;/p&gt; 虽然大符的“名气”很大,若是寻常时期,也就罢了,但正当关中局势紧迫,与江山的稳固相比,一个女人,还不至于让刘承祐头脑发昏。再者,有个小符皇后,也不错啊......&lt;/p&gt; 小心地劝道:“李守贞那边!”&lt;/p&gt; “朕不信,李守贞敢造反!”刘知远却是莫名一怒:“这些方镇,若真敢与朝廷相抗,必讨灭之!”&lt;/p&gt; 嘴角扯了扯,刘承祐暗道,以当下中央对地方的约束力,有什么是方镇不敢干的。造反虽然不容易,但真给对方一个借口与机会,你看他敢不敢。想想当初刘家在河东,又是如何对抗后晋朝廷的......&lt;/p&gt; 沉默了一会儿,刘知远才道明他真正的想法:“朕听闻,有术士言符家长女贵不可言!你还不明白吗?那李守贞为其子求娶,只怕也是心怀异状,你得善防之!”&lt;/p&gt; 此事,刘承祐倒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不怎么信术士之言,故不在意。但刘知远这土著,可在意得紧。&lt;/p&gt; 稍微冷静了下,刘知远说道:“此事,或可不急,可拖上一段时间,找个借口将符氏留在东京,等王峻那边进展如何,再做区处!”&lt;/p&gt; 刘承祐考虑了下,暂时还是可以这么操作的,轻舒了一口气:“看来,儿臣得上符门一访了!”&lt;/p&gt; “你可顺势求取其次女!”刘知远说。&lt;/p&gt; 刘承祐微讷,嘴角扯了扯,还真没怎么见过,这么积极给儿子找女人的!&lt;/p&gt; 事实上,对于大符,刘承祐还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在原历史上,符家三姐妹,唯有这大符,最为出众,沉稳勇敢,大度明理,堪称奇女子!&lt;/p&gt; 这样的女子,那李守贞之子,怎配拥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4章 太子妃 基本所有的方镇节度在东京都有府宅,置有产业,平日里由其亲戚、幕佐甚至家仆经营照看,以便其入京觐见、述职抑或进行其他什么活动。&lt;/p&gt; 符彦卿在东京,自然也是有宅邸的,并且是几十年的豪宅。自唐至如今的汉,历朝历代,符家都是受到当政者优渥恩待的。&lt;/p&gt; 出宫,回到府邸的时候,符彦卿的脸上,仍旧带着一些肉眼可见的复杂。脱去厚实的官袍,落座仍旧琢磨着,他当然清楚刘知远的意图所在,建国之初,这大汉江山并不平稳,联姻他符家,稳固其政权。&lt;/p&gt; 就符彦卿而言,能与皇帝联姻,自然是乐意的,不会也没必要做什么矫情的反应。只是此前已将长女许给李守贞之子了,而偏偏刘知远看上的,还就是长女。&lt;/p&gt; “爹爹,你回来了。”思虑间,清亮的声音响起在耳边。&lt;/p&gt; 抬眼看,正见着长女一身罗裙,出现在眼前,靓丽的面容上,挂着一点温雅的笑容。漂亮,长得好看,只是大符最基本的素质。身上那股温良自信,落落大方的气质,才是最动人的。&lt;/p&gt; “嗯!”符彦卿应了声。&lt;/p&gt; 大符悠然坐下,给符彦卿奉上一盏茶,恬然浅笑道:“天子对爹爹,定然十分看重,百般拉拢吧。”&lt;/p&gt; 见长女这聪慧像,不由抚须答道:“是啊!不止如此,还给为父出了一道难题!”&lt;/p&gt; 大符有些惊讶:“什么难题?皇帝还会为难爹爹吗?”&lt;/p&gt; 看着长女谦和聪敏的模样,符彦卿却是越发觉得,那李守贞之子,配不上自家小娘子。当然,若没有刘知远突然来这么一遭,估计很快他便派人将大符送到蒲州去成亲了。&lt;/p&gt; 迎着长女好奇的目光,符彦卿说道:“你的婚事,将出现变故!”&lt;/p&gt; 白皙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愕然,随即有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难道与天子有关?”&lt;/p&gt; 这小娘子,真的十分聪慧,反应很快。符彦卿低头喝了口茶,方才说道:“天子,有意以你为太子妃!”&lt;/p&gt; 此言一落,大符顿时面露惊愕,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垂下脑袋,蛾眉微蹙,陷入了思索。见她这个反应,符彦卿问:“你有什么想法?”&lt;/p&gt; 大符抬起脑袋,表情已恢复了平静:“爹爹恐怕也不好拒绝天子吧。”&lt;/p&gt; 符彦卿苦笑道:“皇帝虽让为父好好考虑,但实在没有给一点考虑的余地!”&lt;/p&gt; 这个时候,突闻大符低声呢喃道:“女儿听闻,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正直孝顺,为世人所称道......”&lt;/p&gt; 听大符这么说,符彦卿便明白,自家这个女儿,显然更属意刘承祐。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左右都是嫁人,一边是区区州镇节度之子,一边是堂堂太子,随便换个女人都知道怎么选,何况是大符。再者,他们貌似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lt;/p&gt; 对长女的表现,符彦卿也没有太过意外,他素知此女,向有志气,胸怀开阔,素养好,见识高。都是素未谋面,比起太子刘承祐的名传天下,那不名一文的李崇训,实在没有一点可比性,毫无吸引力。&lt;/p&gt; “皇帝宁肯强解婚约,惹人非议,也要以你配太子。我猜,当日那术士之言,已传入其耳中了!”符彦卿以一种猜测的语气说道:“不过,如今看来,吾女当真有那个命!”&lt;/p&gt; 听符彦卿这么说,大符也反应过来了,秀眉一挺,说道:“那河中李守贞父子,岂不是很危险?”&lt;/p&gt; “是故,我等虽为方镇,节度地方,但实不可肆无忌惮。而今,天下越发朝着归治的方向发展,与朝廷相抗衡,终究是不智之举!”符彦卿却是莫名地发出感慨。&lt;/p&gt; “河中那边,为父却得主动发文,解除婚约了。这毁约者,还得为父来做,总不能,真让皇帝下诏......”&lt;/p&gt; 对大符,符彦卿显然是很宠信的,更甚于几个儿子,有什么要事要务,也不避讳与其商议。父女俩聊着天,时间流逝地很快,稍晚点的时候,仆人来报,太子殿下来访!&lt;/p&gt; 这,可让父女俩都格外诧异,都亲自上门了,这么急的吗?&lt;/p&gt; 匆忙迎接。刘承祐带了一对玉珪,算是提亲的聘礼,不过提出聘符家二娘子的时候,让符彦卿错愕不已,脸色阴晴不定,隐隐有种被戏弄的怒气。&lt;/p&gt; 不过,接下来,刘承祐竟然更过分地提出,要见见他未来的太子妃。这刘家父子,太不守规矩了!&lt;/p&gt; 然后,符彦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太子殿下竟然是想要姐妹通知,让他两女仿效娥皇女英。清华小说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甚是可行。两个女儿,双重保险!&lt;/p&gt; 与大符娘子的初次见面,就不水了,否则本章就这么给彻底水过去了......&lt;/p&gt; ————————&lt;/p&gt; 正月九日,卧病许久的刘知远,再度现身,视朝。将一个还不错的气色展示在群臣面前,但刘承祐知道,老父是擦了些粉,只是为之傅粉的宫侍技术很高,常人肉眼竟察觉不出异样。&lt;/p&gt; 刘知远视朝,除了接受群臣朝拜之外,便是改御名刘暠。毕竟“知”、“远”两个字,官士民之间太过普遍,都需避讳,实在太扰民了。当然,改个名字,说不准就转运了呢。&lt;/p&gt; 然而,刘知远的身体,真的是扛不住了。理政不过三日,便又去养病了,再度由刘承祐监国。&lt;/p&gt; 在老皇帝理政的三日内,只降下了一道诏书:诸道行军副使、两使判官并不得奏荐。带使相节度使许奏掌书记、支使、节度推官;不带使相节度使,许奏掌书记、节度推官。其防御团练判官、军事判官等听奏。所荐州县官,带使相节度使许荐三人;不带使相二人;防御、团练、刺史一人。&lt;/p&gt; 这是一道“限官令”,以天下官员泛滥而致常有滥竽充数,各道州节度、军使肆意发掘提拔亲私之故。&lt;/p&gt; 当然,这道诏旨,仍旧只是表示一下朝廷的态度,明令在此,日后等朝廷腾出精力,便可依此清除那些不符合程序,未得到朝廷认可的官员。前提是,大汉朝廷得有那个实力,基本上,得轮到刘承祐日后去头疼。&lt;/p&gt; “殿下,这些人?”政事堂内,宰臣李涛看着刘承祐给他的一份名单,目露迟疑。&lt;/p&gt; 中原两畿,属朝廷直接控制的地区、州县,尚缺不少实职官员,朝廷有意提拔空缺。但一时间,哪里能找出那么多人来,刘承祐有意开科考,但那不可一蹴而就,故短时间内,只能内部提拔了,各臣都推出了一些人选。&lt;/p&gt; 这种机会,刘承祐怎么也得安插点人......&lt;/p&gt; “以上的官员,相公但可使人考察,量才提拔任用!”刘承祐坦然地说道。&lt;/p&gt; “是!”&lt;/p&gt; 刘承祐提供的这些人,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小本本上记录的“白名单”。从河东到潞州,再到成德,直至东京、邺都,就那么二十来人,或许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但能做事。如今这天下,就却能踏实做事的人才。&lt;/p&gt; “殿下,关中有消息了!”郭威亲自来报。&lt;/p&gt; “讲!”刘承祐精神大振,开年以来,基本就盯着关中局势了。&lt;/p&gt; “蜀将李廷珪率军攻子午镇,欲袭长安,王峻亲率骑兵,绕袭其后,连同晋昌军节度赵匡赞两面夹击,大败蜀军。斩首两千余,子午道蜀军溃败!”郭威汇报着:“陇州、散关的两路蜀军,闻败讯,按兵不进,凤翔节度侯益上报,其闭壁以拒蜀兵,恐兵少,请求朝廷支援!”&lt;/p&gt; “这是今岁以来,孤听到最鼓舞人心的消息了!”刘承祐的表情没能绷住,难得地喜形于色。&lt;/p&gt; “范质!”&lt;/p&gt; “请殿下吩咐!”已经被刘承祐调到政事堂的范质立刻应道。&lt;/p&gt; “拟一份嘉勉诏书,发传关中!”&lt;/p&gt; “是!”&lt;/p&gt; 事实证明,派王峻统军西去,确实是用对了人,这个人真的有几把刷子。在子午镇击败李廷珪之后,应侯益之“邀”,火速领军西进,直抵凤翔,入驻陈仓。&lt;/p&gt; 从禁军进陈仓始,原本危如累卵的关中局势,一下子稳定了下来。虽然蜀军仍未甘退,但是,已不似此前那么让人感觉危险,蜀军的战斗力,实在难使中原强兵忌惮......&lt;/p&gt; 关中局面好转,东京这边,刘知远的病却有恶化的征兆,偶染寒风,竟至昏厥。&lt;/p&gt; 二十日,刘知远下诏赐婚,册封泰宁军节度使、检校太师、侍中、岐国公符彦卿长女为太子妃。&lt;/p&gt; 算是以太子纳妃,为其冲喜。&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5章 日常 如尔等所愿,一水就是大半章。&lt;/p&gt; 东宫坐落在皇城东南角,规模很小,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只是将那一小片宫殿,划定出来,便是“东宫”。&lt;/p&gt; 有意思的是,历梁、唐、晋,这几个中原王朝都没立过太子,刘承祐,还是第一个明确被立为太子的人。事实上,若不是以大汉的特殊国情,再加刘知远的身体状况,刘承祐还真登不上。即便刘承训薨了,可能性更大的是,刘承祐日后以周王之尊继位。&lt;/p&gt; 平旦时分,黎明将至未至,晨色尚且深沉,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色中。&lt;/p&gt; 东宫,太子寝殿,榻上。&lt;/p&gt; 刘承祐醒得很早,坐起身,深呼吸了几口凉气,晃了晃头,脑袋中的些许昏沉被抖散。偏头看,锦衿包裹下,一具曼妙的娇躯便印入眼帘,虽然视线晦暗,但隐约间的轮廓,更加诱人。&lt;/p&gt; 大符的身材,亲手体验丈量过后,确实不错,虽不如高怀瑾那么“健壮”,也缺少些经验,但该有的韵味总归是具备的。这个年代的女子,确是早熟的。&lt;/p&gt; 到如今,刘承祐仅有三个女人,没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单指生理年龄。&lt;/p&gt; 微微侧过身,刘承祐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太子妃,初为新妇没两日,娇颜如花。探手,轻柔地在其面颊上蹭了一下,捋了捋几缕肆意打在锁骨上的秀发。此时的刘承祐,身体平静,思想空灵,并没有什么带颜色的反应。&lt;/p&gt; 大符给刘承祐的感觉确实不一般,又或许是受先入为主的影响,自带好感。当日初见之时,刘承祐一下子便记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温柔中透着坚强,爽落的自信气质,高门贵女的良好教养......&lt;/p&gt; 最重要的是,初见之下,大符竟敢直视刘承祐那双平静得没得感情的眼睛,未露怯,反而主动问:“你就是太子殿下?”&lt;/p&gt; 同样是将门之女,高氏在刘承祐面前的时候,都不敢直视他。当然,不排除与高怀瑾初见时,两人便是在洞房中的缘故......&lt;/p&gt; 当日上符府,虽见大符,并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甫一见面,便一番畅谈,进行什么特别深入的交流。&lt;/p&gt; 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未让他失望,已然足够。&lt;/p&gt; 刘承祐与他的后宫之间的关系,基本上都是,先上车,后补票,事前根本没有时间抑或是耐心去培养感情什么的。&lt;/p&gt; 平静地起身,动作虽轻,仍旧不免发出一些窸窣的声响,随意地披上一件绒袍,越过珠帘,刘承祐朝外走去。刘承祐起后,符氏慢慢地睁开了眼眸,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透亮,朝外张望,眨了眨眼睛。抬手捂了下被刘承祐抚摸过的面颊,红润滋生。&lt;/p&gt; 殿中的宫灯被点亮,在昏黄明亮的光线照射下,刘承祐专注的影子被投到案侧。大符裹着厚袍踏出内寝之时,便见着这样一副场景。符氏走动间,动作仍有些许的别扭,毕竟方破那啥没两日。&lt;/p&gt; 一大早,刘承祐已经投入的政务的处理中了,案上,已经叠了几封批示好的奏章。直到淡淡的幽香传来,刘承祐方回过神,扭头看着大符,自下斜上的角度望过去,真的大。&lt;/p&gt; “你醒了。”刘承祐随口问道。&lt;/p&gt; 目光又投到手中的奏章上,俊眉稍凝,又是一封关于粮食的奏报。青黄不接的季节,粮食总是个大问题。&lt;/p&gt; 符氏轻轻地应了声,见刘承祐反应冷淡,却也未露小女人的戚戚之态,静静地坐到他身边,打量着他的侧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做事的男人,总是最有魅力的。大符本非寻常女子,就冲着刘承祐这勤政的表现,心下便觉满意。&lt;/p&gt; 符氏的适应能力很强,进入东宫这两日,已然慢慢熟悉了,刘承祐对她也算恩宠礼待,入夜也很激情......虽然就如传闻中的一般,性格沈淡寡言,但看在大符眼中,却是威严的体现。&lt;/p&gt; “天寒,怎么不多睡会儿?”放下手中的奏章,刘承祐将关注投放到大符身上。&lt;/p&gt; 面对刘承祐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大符有些受宠若惊,柔雅一笑,却无小女人之态,温声应道:“殿下勤于政事,妾身怎能贪图床榻之暖,宁侍奉笔墨于君侧。”&lt;/p&gt; 对她的回答,刘承祐仍不免诧异,眼神一飞,拿起刚放下的奏章递给她:“看看。孤闻你睿智明理,遇事常有见解,正好,听听你有什么想法?”&lt;/p&gt; 见状,大符却是根本不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国家政事,岂能听妇人之见、妾身见识浅陋,只求能侍奉殿下即可,不敢瞻顾分外之事!”&lt;/p&gt; 闻言,刘承祐眼闪过一丝隐晦的满意,放下奏章,自顾自地说道:“临清王与澶州节度郭......嗯,郭荣奏报,魏博、澶州闹饥荒,死百余人。”&lt;/p&gt; 没有去注意刘承祐言语中的停顿,大符蛾眉轻蹙,只是跟着感慨道:“妾身随父来京,沿路可见百姓,面浮饥色,却未曾想到,竟有饥饿而亡的惨剧!”&lt;/p&gt; “以去岁平杜重威叛之故,那场兵祸,对邺都周边的州县破坏太严重了,战后生产未复,以致遗祸至今!”刘承祐叹了口气:&lt;/p&gt; “东京也缺粮,自大汉立国以来,就无时不刻不为这吃穿问题头疼。尤其是东京,数十万张嘴要养。思之,实令人头疼!”596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刘承祐的慨叹,符氏果如其言,保持着本分,并不妄加评说。只是见刘承祐眉衔苦,尽显贤良之风,轻声劝慰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忧,只要天下太平的,总会好起来的。有殿下如此忧国忧民,励精图治,定能致百姓安居,生民乐业。”&lt;/p&gt; 大符这口小嘴,还是够灵巧的。&lt;/p&gt; 刘承祐愁意略消,说:“也是,去岁最艰难的时期都度过了,只要国家平稳无事,再熬一段时间,日子会好起来的......”&lt;/p&gt; 见刘承祐平淡之间,尽显自信泰然,符氏美眸一弯,朝他露出一道和煦的笑容。&lt;/p&gt; 天初放亮的时候,殿堂中,刘承祐用着早膳。大符、高氏以及大着肚子的耿氏俱在,这是三个女人,头一次同时在场。&lt;/p&gt; 吃食仍旧很简单,绿色健康,不过有耿氏这个孕妇在,刘承祐跟着吃了些养肾的补品。&lt;/p&gt; 很安静,食而不言。&lt;/p&gt; 案上摆着一小碟青菜,冬春之际的青菜,很是爽口,再加御厨的手艺不错,鲜嫩,有种入口即化的感觉。&lt;/p&gt; 殿内的气氛,虽算不上和谐,却也谈不上僵硬。在刘承祐面前,并没有出现“修罗场”之类的氛围。一直等他吃干抹净,离开之后,殿中的三个女人方才有了点异样的动静。大符与高氏两个高门贵女,“志趣”相投,浅笑交谈,耿氏则一如既往,嗫喏柔怜,一只手低调地搭在肚皮上。&lt;/p&gt; ......&lt;/p&gt; 刘承祐这边新得佳妇,尽相欢愉,消息已极快的速度传到了河中这边。&lt;/p&gt;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蒲州城内,节度府中,“绿主”李崇训都还没说什么,李守贞却是按捺不住怒火,摔着瓷杯爆喝。&lt;/p&gt; 此前,他在蒲州,与儿子期待着贵女临门,甚至都做好了亲自上东京迎亲的准备。结果,突然得来符彦卿一封解约信,惊愕不已,连发信、遣人质问,为何毁约,皆不得回音。&lt;/p&gt; 这下,明白过来了。&lt;/p&gt; “真当我李某好欺吗?”怒不可遏,李守贞环视一圈,朝面前的几名心腹幕佐喷着唾沫。&lt;/p&gt; 他在大符身上,可寄托着某些心思。&lt;/p&gt; “派人去关中,联络那蜀帅张虔钊!”气愤难耐,李守贞直接支使着,有点昏了头。&lt;/p&gt; “节帅不可啊!”话音刚落,底下一名看起来颇为精明佐官立刻劝谏道:“此乃取祸之道,若朝廷得知,必招致祸端。时命在汉,不可妄动啊!”&lt;/p&gt; 再残暴昏聩无能的节镇,手下总有一两个头脑清明、见识出众的智者,又或许是受衬托所致。眼前的这名官员便是,其名赵修己,如今官居河东节度推官,跟随李守贞多年,既知其阴怀异志,屡次劝谏。&lt;/p&gt; 大量的事实证明,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李守贞不是那么好规劝的。&lt;/p&gt; “朝廷如此欺我,夺妻之恨,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旁边的亲儿子李崇训激动地助攻李守贞。&lt;/p&gt; 闻言,李守贞当即拂袖,止住还欲说话的赵修己。不过,又瞪了儿子一眼,想了想,却没有继续提联络蜀军的事。&lt;/p&gt; “派人,盯着开封的情况,听闻,汉皇身体不好!”李守贞冷冷地说道,朝自个儿的牙将命令道。&lt;/p&gt; “是!”&lt;/p&gt; 却没再理会赵修己的意思,命其退去。&lt;/p&gt; “爹,此事就这么算了?”李崇训一脸怨愤。&lt;/p&gt; “哼!自然不是!”李守贞表情阴郁:“但是,也不可贸动。看看关中的局势再说,蜀军也是废物,五万大军,拖了这么久,竟然寸步难进!”&lt;/p&gt; “来人,去把总伦大师给我请来!”生了会儿闷气,李守贞又道。&lt;/p&gt; 总伦是个和尚,善占卜,尝施法告知李守贞,说他有人君之位。先是符家女“贵不可言”,求得婚约,后有大师点拨。&lt;/p&gt; 李守贞深信。&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6章 帝崩 于大汉朝廷而言,乾祐元年的第一个月,日子并不好过。外有兵祸,内有饥荒,皇帝寝疾,前番元宵佳节都过得没滋没味的。&lt;/p&gt; 二十四日,宫中再度传出流言,皇帝又陷入了昏迷,尔后宫门紧闭,皇帝闭见任何人。紧接着,有数名宫人被杖毙,整个皇城一时肃然。&lt;/p&gt; 但是,朝堂之上,彻底不稳了,再愚笨的人都预感到,大汉可能要变天了,一时间,大量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东宫。&lt;/p&gt; 政事堂中,几名宰臣,包括同平章事的史弘肇与刘信俱在,气氛有些压抑。刘承祐端居主座上,一脸漠然,只有眉宇稍稍皱起,眼神不时瞥向杨邠与史弘肇。&lt;/p&gt; “殿下,许州上奏,有动乱发生,乱民勾结匪徒,冲击官仓,抢夺钱粮!”杨邠出声打破了平静,朝刘承祐禀道。&lt;/p&gt; “乱民袭城,着官府镇压便是,忠武军节度镇兵呢?”苏逢吉直接接口道。&lt;/p&gt; “许州无人主事,掌控大局,群佐不协,难以弹压......”杨邠平静地说着,只是那目光不时瞥向刘信。&lt;/p&gt; 刘信虽被拜为忠武军节度使,但不就镇,许州的军政,由其幕佐与朝廷指派文武官员处置。&lt;/p&gt; 刘承祐却是听出了些言外之意,问道:“枢相有什么意见?”&lt;/p&gt; 杨邠似乎早有准备一般,直接答道:“刘都帅为忠武节度,治下有乱,州县不稳,当从速就镇,弹压动乱!”&lt;/p&gt; “我不去!”杨邠话刚落,刘信直咧咧地说道:“一干贱民作乱,用得着本帅亲自去吗?”&lt;/p&gt; 刘信,显然没能察觉到什么异样,他不去,只是因为舍不得东京的安逸与舒适。再者,刘知远的病重,对他也有些影响。&lt;/p&gt; 听其言,杨邠则双目一瞪,高着嗓子喝问道:“都帅既为节镇,又是宗室,如今所治之民生乱,难道就不知为国家,为大汉江山定乱安民?”&lt;/p&gt; 一句话,把刘信给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但是蛮横地顶了一句:“我不去!”&lt;/p&gt; 杨邠眉毛一横,看了史弘肇一眼,目光压迫性地逼向刘信,正欲再施展一番嘴炮,却被刘承祐给打断了。&lt;/p&gt; “杨枢相不必如此激动!”刘承祐盯着杨邠,语气慢悠悠的:“叔父为侍卫军副帅,协理禁军,一干乱民罢了,何劳他出马?若是随便一州县有民乱,便需堂堂的禁军统帅去平定,传将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大汉,难道朝廷无人了么?”&lt;/p&gt; “你说呢?史都帅?”刘承祐突然望向史弘肇。&lt;/p&gt; 史弘肇似乎有点措手不及,支吾了下,答道:“殿下所言,也有道理,不过——”&lt;/p&gt; 没让他把后边的话说出来,刘承祐直接强势道:“史都帅都同意孤的说法,那就这么定了,自禁军遣一将校前往即可。孤议,以小底军都虞侯史弘朗,率一军小底将士前往平乱,如何?”&lt;/p&gt; “臣附议!”苏逢吉立刻出声表示支持。&lt;/p&gt; “史弘朗乃史帅之弟,从军多年,想来在史帅身边也得到了几分真传,一干乱民,当翻手可定才是!”一直沉默着的窦贞固说道。&lt;/p&gt; 史弘肇平日里还是喜欢被拍马屁的,但此时,虽然是被吹捧,但实在笑不出来。&lt;/p&gt; 目光中,带着点玩味,刘承祐看着杨邠。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杨邠似乎自闭了,苦着一张脸,微埋头,却是不说话了。&lt;/p&gt; “既如此,那便拟诏吧!”&lt;/p&gt; 待议散之后,杨邠也不继续在政事堂办公了,径离宫,一直到出宫门之后,回首望了望皇城,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却是难掩落寞。&lt;/p&gt; 这一次他费心折腾,没曾想,三言两语便被刘承祐连消带打,反使得史弘肇之弟被遣出京去。一股无力感充斥在心中,更让杨邠感到挫败的是,宰臣们也渐渐沉默了,变成他孤军奋战了。正常的情况下,不该是他们这些宰臣合力,将幼主给压制住吗?&lt;/p&gt; 杨邠的算盘,刘承祐心里很清楚,无外乎借许州的那点动乱,将刘信,这个刘知远给他安排的擎天保驾之臣给支持东京去。&lt;/p&gt; 有点天真的想法,到了这关键时刻,杨邠似乎仍没有看清楚状况。刘承祐的底气,从来都不在刘信这个成事不足的叔父身上。&lt;/p&gt; 不知为何,回府之后,杨邠便上表了一个告病条子,尔后闭门谢客,仿佛彻底自闭了一般。&lt;/p&gt; 得知这个消息,反倒让刘承祐诧异了,这是何故?为了应付可能的变故,刘承祐已做了数手准备,杨邠的反应,反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刘承祐依然稳如泰山,命人盯着杨邠那边,以及史弘肇。&lt;/p&gt; ......&lt;/p&gt; “臣参见太子殿下!”&lt;/p&gt; “陶卿平身!”见着找上门来的陶谷,刘承祐放下了手中的笔。&lt;/p&gt; 近来,以周王府出身之故,在门下省,陶谷有些张扬。&lt;/p&gt; 不过在刘承祐面前,仍旧低眉顺眼的,望着刘承祐,眼色中带着讨好。去听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寻孤何事?有政令出问题了?”刘承祐问道。&lt;/p&gt; 闻言,陶谷四下瞧了瞧,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小心地说道:“殿下,官家病笃。”&lt;/p&gt; 这不是句废话?刘承祐凝着眉盯着他,听其下文。&lt;/p&gt; 见状,陶谷立刻补充道:“殿下受命监国,固然要勤于政事。然既为储君,不侍奉汤药,何以副天下之望?”&lt;/p&gt; 听其言,刘承祐先是一讷,尔后似有所得。什么“副天下之望”,都不是重点,侍奉汤药于陛前,待在刘知远身边才是最重要的,陶谷这是提醒自己来了。&lt;/p&gt; “孤这便去万岁殿!”&lt;/p&gt; 很快,刘承祐便将朝政尽数留给王、苏、窦、李等臣料理,自往万岁殿,同李氏一道照顾刘知远。&lt;/p&gt; ......&lt;/p&gt; 春风渐绿汴河岸,天气乍暖还寒,汉宫中的气氛,却是越发沉重了。拖了这三两日,皇帝彻底熬不住了。&lt;/p&gt; 傍晚时分,天色晦暗。万岁殿中,御榻之前,以刘承祐为首,已然跪倒了一片人,各个埋着头,看不清表情。&lt;/p&gt; 刘知远躺在榻上,目光黯淡地望着帷幔,俨然已经病入膏肓,在弥留之际。皇后李氏坐在榻侧,手里拿着个空药碗,有些愣神,没有哭泣,只是雍容之上浮现着明显的忧伤,双目微微泛红。&lt;/p&gt; 史弘肇、王章、二苏、窦李、郭威、白文珂、冯道......越来越多大臣闻讯赶来。这,分明是一场托孤的戏码。&lt;/p&gt; 只是,这一次,不止是那些外臣,刘信、刘承赟、李洪建、李洪信、宋延渥这些宗室皇亲也在列。&lt;/p&gt; 隐约间,已经听到了些许抽泣,且慢慢地传染开来。&lt;/p&gt; “哭什么,朕还没死了!”刘知远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离世前最后的倔强。&lt;/p&gt; 此言落,呜咽声最重了。有趣的是,李氏、刘承祐包括刘承勋这三个刘知远最亲的人,没有动静。&lt;/p&gt; “还有谁没来!”缓了一会儿,刘知远问道。&lt;/p&gt; 内侍快速地瞄了一眼,答道:“还差杨枢相。”&lt;/p&gt; “哦。”刘知远脑子似乎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喃喃地说道:“听说,他也病了?”&lt;/p&gt; 没人回答刘知远,又或者说没人反应过来要回答他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声,杨邠闯了进来,一下子拜倒在病榻前。就好像,来晚了一步一般。&lt;/p&gt; 可惜,刘知远还吊着一口气,强撑着,让李氏将他扶起,盘腿坐在榻上,身上仍罩着被衿。迷离的双眼,扫了眼榻前黑压压一片人,在刘承祐的身上停顿了一下。&lt;/p&gt; 佝偻着身子,驼着肩背,刘知远气息不稳,缓缓地说道:“朕以渺躬,侥天之幸,得取神器,入主中原,厥有帝图。胡虏凭陵,虽有拯溺之功,然洎登宸极,时运艰难,急于止杀,不暇崇仁。讨灭叛帅,苛剥甚酷,而致治下子民,饱受兵燹。朕有抚御天下、弭息征伐之心,然沉疴在身,痼疾爆发,天不假年......”&lt;/p&gt; 断断续续地,刘知远说道这儿,榻前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口呼“官家”不止。身后这些人,不知有几人是真心为刘知远而哭。而刘承祐,红着眼睛,强行挤出了几滴泪,但要让他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却是为难了。&lt;/p&gt; 这个时候,刘承勋却是也没能憋住,“哇”得一声嚎了出来,尔后扑到榻前。&lt;/p&gt; 刘知远却无暇去安抚幼子了,见殿中吵闹,给了李氏一个眼神。李氏轻轻地擦拭了下眼角,将刘承勋揽入怀中,冲着殿中众臣:“肃静,官家还有话讲!”&lt;/p&gt; 一下子,哭泣声小了许多。&lt;/p&gt; 缓了缓,刘知远方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刘承祐,吃力地说:“太子年幼,今后,有赖众卿扶持!”&lt;/p&gt; 这算是彻底的托付后事了。&lt;/p&gt; 交代完这些,刘知远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完了,让所有人退下,独留刘承祐一人,似有最后的嘱托。&lt;/p&gt; 殿中只余父子两人,刘承祐上前,一把被刘知远抓住,竟然格外地有力。刘知远的眼神已经格外地黯淡,对刘承祐说道:“二郎,我不是个好皇帝。你有雄才,大汉江山这副千钧重担就交给你了,替为父,完成那未竟之事业!”&lt;/p&gt; 刘承祐没有多话,严肃地应道:“是!”&lt;/p&gt; “传位诏书在你母亲那儿。”&lt;/p&gt; “只可惜,未能见到孙儿出世。”&lt;/p&gt; “也不知,是男是女......”&lt;/p&gt; 后半夜的时候,大汉皇帝刘暠,驾崩了,皇城之中,哀声一片。&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7章 柩前继位 万岁殿,已满是灵幡素帐,梓宫靈位就设在殿中。刘知远的遗体被拾掇,香汤沐浴更衣,做好防腐措施后,直接入殓。国初,礼制不全,再加刘知远临亡前有诏,后事治丧,一切从简,勿耗帑藏,勿扰黎庶。不过纵有诏旨,皇帝的丧葬,又哪里真正简单处置的。&lt;/p&gt; 没有秘不发丧,皇位继承没有任何疑议,刘承祐以太子监国那么久,朝堂局势总体也还算平稳。&lt;/p&gt; 不过,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传出宫去,并蔓延全城。对于此,在京官员,不论如何,都挤出几滴泪,嚎个几嗓子,让邻里听到,并且将家中喜庆的器物都收起来,同时命人准备好哀服。&lt;/p&gt; 相较之下,东京城中的普通百姓反应则要冷淡得多,刘知远虽是开国之主,却不是什么以“仁慈爱民”著称的明君,实在难让人生起什么惜念之心。再者,皇帝驾崩,帝位承继,那是朝廷文武要去担心的问题。&lt;/p&gt; 普通的百姓,除了某些闲的蛋疼的吃瓜群众,有多少人会去关心皇帝生死?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自三代以来,新主继位,总是动乱频生之时,就没哪一次是平稳过渡的。&lt;/p&gt; 如今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总归安稳了这个冬天,眼见着开春了,皇帝没了。谁当皇帝他们不关心,但换了皇帝之后,他们的生计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却由不得他们不去担忧。&lt;/p&gt; 万岁殿内,很冷,有白雾滋生,灵柩旁边,置有诸多冰块,这是防腐的必要手段。周边点白烛林立,刘承祐一身孝服,跪在梓宫前,已守了一夜。身体已是格外疲惫,但精神却十分亢奋,根本舒缓不下来。倒不是有多喜悦,只是倍感压力,紧张,乃至彷徨,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彷徨什么。&lt;/p&gt; “二郎,你去歇一歇吧。”略带着点哀伤的声音,轻柔地响在刘承祐耳边。&lt;/p&gt; 刘承祐摇了摇头:“无妨。”&lt;/p&gt; 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并且要做足。当然,刘知远对刘承祐,那是没话说的,刘承祐性子虽冷,终非无情,倒是甘愿。&lt;/p&gt; 李氏蹲到刘承祐面前,探手在他满挂着疲惫的脸上抚摸了一下,仍旧温柔道:“白日,还有大事需你操劳。娘知你恭孝,但此时,对你父最大的孝顺,便是平稳继位,接掌国政,安抚人心,稳定江山!”&lt;/p&gt; 李氏,真的是个坚强贤明的女人,识大体而知本分。&lt;/p&gt; 在李氏的劝说下,刘承祐终是起身活动活动。出殿,一阵凉风袭来,用力地揉了揉脸,稍微缓解了一下疲惫。扶着石栏,望着朦胧晨色下,殿宇森森,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lt;/p&gt; “陛下。”李崇矩挎着刀,至刘承祐身边,已然变更了称呼。&lt;/p&gt; “孤还没登基,如此称呼不妥!”刘承祐说。&lt;/p&gt; 李崇矩立刻变回了称呼:“殿下。”&lt;/p&gt; “情况怎么样?”刘承祐问。&lt;/p&gt; 李崇矩这才答来:“东京已全城戒严,诸门四闭,宋巡检使坐镇巡检司,开封府衙下巡吏、衙役也全数出动,保证动乱不发。”&lt;/p&gt; 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上,刘承祐不可能真就枯待在灵柩前,乱世天下,不可能为了避畏人言非议而被动地等待,反而要积极作为,锐意行动,将局面彻底掌控住。&lt;/p&gt; 在刘知远驾崩之后,刘承祐便下了数道命令,全城戒严,全军戒严。以宣武门守李俭为宫门使,禁军指挥向训为皇城使,表兄为宫苑使,并以大舅李洪建率控鹤军巡卫皇城。宫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似杨邠等“托孤”大臣,都被圈在宫内,杜绝一切不稳定因素。&lt;/p&gt; “禁军情况如何?”刘承祐问。其他动作都是有必要的,但是禁军才是最重要的,十多万军队稳住了,局面便定下来。&lt;/p&gt; “各军使已奉令归营,约束士卒,史都帅、刘都帅与郭枢密已不间断巡视各军、营,宣慰人心!”李崇矩禀道,又补充了一句:“史都帅,未脱离视线,小底、武节两军,有国舅(李洪信)与孙指挥使等将镇定!”&lt;/p&gt; “唔......”刘承祐应了声,眉头虽未松展,但表情看起来却是越发平静了:“大臣们呢?”&lt;/p&gt; “在待漏院那边,杨枢相并无异动。”&lt;/p&gt; “恐怕有些怨言吧!”刘承祐淡淡地说道。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低沉地说道:“熬过这段时间,大局定下便好!”&lt;/p&gt; 遥望东方,天际间已有一丝微妙的亮光闪现,黎明将至。至万岁殿东庑,抓紧最后的时间,小憩。&lt;/p&gt; “刘帅,你一直跟着我作甚?”广锐军驻地内,史宏肇不耐其烦,终于爆发了出来,寒着一张脸对刘信道。17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作为侍卫司的一二把手,两个人奉命安抚军心,但是,自出宫门,刘信便像只跟屁虫一般,吊在史宏肇身边,形影不离,甩都甩不开。&lt;/p&gt; 闻言,刘信探指伸进头上绷着的白巾,挠了挠,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就是想跟着你。”&lt;/p&gt; 这副态度,顿时惹恼了史宏肇,质问道:“你这是欲监视本帅吗?”&lt;/p&gt; “是又如何?”刘信打了个哈欠,也有点不耐烦地瞟着史宏肇:“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lt;/p&gt; 刘信此人,一向嚣张跋扈,似乎刘知远一死,身上的缰绳松开了一般,更加无所忌惮了,什么话都敢直直地往外说。论城府,估计还不如史宏肇。&lt;/p&gt; 果然,此言一落,史宏肇脸直接阴黑,冷冷地盯着刘信:“你此言何意?”&lt;/p&gt; 见其反应,刘信却无与其啰嗦的兴致,直接道:“反正,今日我是跟定你了!”&lt;/p&gt; 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发出几声噼啪声响。这下刘信反而来劲了:“怎么,史都帅要和我较量较量?”&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史宏肇甩头便换了个方向走去。&lt;/p&gt; “去哪儿?”&lt;/p&gt; “本帅要去厕溷,你也要跟着吗?”&lt;/p&gt; “同去!我不嫌你屎臭......”&lt;/p&gt; 刘信或许干其他事不行,但这弄耍泼皮无赖之举,却是得心应手,硬是纠缠着史宏肇,直到天亮,宫中传来消息。&lt;/p&gt; 待漏院中,过百的朝官勋臣进宫而来,人一多,总免不了稀碎的声音,因被限制自由,有些抱怨。杨邠坐在一边,神色阴沉,表情麻木,似乎在刘知远驾崩的打击下,仍没有反应过来。&lt;/p&gt; 黎民已至,禁军的高级将领们,安抚好将士之后,也陆续入宫。看好了时间,还是杨邠起身,冲在场文武说道:“诸位,去万岁殿吧!”&lt;/p&gt; 所有人精神一振,肉戏将来。&lt;/p&gt; 万岁殿中,百官齐聚,哀伤的气氛中透着严肃郑重,刘承祐埋首跪在前列。身后,仍旧不免“嘤嘤”而泣的动静。&lt;/p&gt; 刘承祐此时的形象,很是不佳,面容憔悴,神情疲惫,衣衫甚至有些不整。不过,当此之时,自然是越狼狈越好,太整洁了,表演嘛,要注意细节。&lt;/p&gt; 让众臣“哀伤”了一会儿,李氏起身,慢步走到杨邠面前,自袖中掏出一封黄皮卷帙,盯着他:“杨卿,遗制,便由你宣读吧!”&lt;/p&gt; 杨邠面皮颤了一下,看了一眼刘承祐,只见他稳如泰山,目不斜视。眼皮子快速地抽搐了几下,杨邠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遗诏:“是!”&lt;/p&gt; 旋即起身,站至梓宫侧下方,杨邠高举诏书,大声道:“大行皇帝遗制在此,众臣听宣!”&lt;/p&gt;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除了刘承祐,他仍旧沉浸在无尽的哀思之中。&lt;/p&gt; “皇太子承祐,天资英奇,毓德明睿,人望攸属,神器所归。可于柩前继皇帝位,服纪日月,一依旧制!”&lt;/p&gt; 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杨邠将遗制念完,而后合起,直接朝刘承祐拜倒:“臣,参见陛下!”&lt;/p&gt; 不管心思如何的复杂,这个场面下,杨邠不得不向刘承祐屈下膝盖。&lt;/p&gt; “参见陛下!”紧跟着,一干文武,围绕着刘承祐拜倒。&lt;/p&gt; 参拜新皇的声音虽然不够整齐,不够响亮,但是,从这一刻起,大汉皇帝——刘承祐,正式上线。&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8章 皇帝不好做 柩前继位,没有出一点岔子,甚至顺利得过分。不过,刘承祐倒没有什么恍如梦中,两腿发软的奇怪感受,相反,很冷静,理所当然。&lt;/p&gt; 刘知远或许算不上一个优秀的皇帝,但绝对是个慈父,与原历史的“孤儿”待遇相比,这一世,刘知远帮刘承祐把路铺得已经足够平坦了,再加他又准备得足够充分,有足够的自信与底气手握乾坤。否则,不说其他,都对不起刘知远遗制中对他的夸奖。&lt;/p&gt; 没有任何矫情,在文武群臣的参拜下,“回过神”的刘承祐坦然接受。礼辞,那是后边的事。灵堂不便多扰,在万岁殿东庑,刘承祐再度接受群臣的朝拜,强调了一番君臣关系,说了些共勉的套话。&lt;/p&gt; 其后,皇城解封,众臣各归其职。有差不多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朝臣们都习惯了没有皇帝理政的情况,但是,这一番,仍旧不免发生一些混乱。&lt;/p&gt;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继位,对他们这些旧臣的影响从来都是最大的,实在难以不忐忑。于朝政而言,刘承祐虽以太子监国,且干得还不错,但太子终究只是太子,个中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今后,这大汉江山又将走向什么方向,有什么结果,也是未知数。&lt;/p&gt; 不管上下是什么心思与想法,皇权顺利传承,刘承祐继位为帝的消息,很快便以诏制的形式,发传天下。同时,内外举哀。&lt;/p&gt; 移居垂拱殿,刘承祐首先便将东京禁军的将领们召来御前,不管什么时候,军队永远是最重要的。&lt;/p&gt; 殿中,史弘肇、刘信、李氏国舅们、尚洪迁、周晖等侍卫司的高级将领俱在,刘承祐身处其中,表面看来,确是显得有些“弱势”。不过,细看之下,明显能察觉得到,哪怕是这些老将功臣,在面对这个初继位不足半个时辰的少年天子,没有什么小觑。当然,要说有多少敬畏,那也是扯淡了。&lt;/p&gt; 刘承祐与原主最大的区别,便是在军中,已有了根基与影响,且还不小。&lt;/p&gt; 扫了一圈,殿中的这些老将们,刘承祐都已经很熟了,没法不熟,怎么替换他们,先替换谁,以何人替换,他脑中都早已经有过些想法了。&lt;/p&gt; 换了个身份再看这些人,刘承祐心中也是另外一番感触,微微舒了一口气,让众将坐下,刘承祐十分和善地说道:“在场诸位,都是跟随先帝的元勋,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方才开创大汉,都是我的叔伯。”&lt;/p&gt; “臣等不敢!”刘承祐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一干武夫们纵使情商再低,也知该怎么应对。&lt;/p&gt; 不过,刘承祐这通“马匹”,却也拍得人挺舒坦的,都知道刘承祐严厉刻板认真,这番当了皇帝,明显长进了嘛。就冲着他对众人的态度,也足可使其安心。&lt;/p&gt; 将领中,皇亲国戚有点多,刘承祐这张嘴后,气氛很快便和缓了下来,要不是国丧期间,估计还能看见笑容。&lt;/p&gt; “大汉初立,几经周折,戎狄扰边,凶獠窥伺。先帝晏驾,诚可谓地裂天崩,我且幼弱,旁人轻之,只恐宵小作祟,逆贼谋乱。关中蜀军未却,逢此国殇,当此之时,国内却是不能再出现乱子了。接下来,大汉江山,还需众位叔伯,共同扶持。承祐在此,先行拜谢了!”说完,刘承祐还起身郑重一礼。&lt;/p&gt; 见状,一干人也不敢怠慢,紧跟着起身回礼。&lt;/p&gt; 刘信还大大咧咧地冲刘承祐说道:“二郎,你不用这么客气,先帝都给我等交待过,护持幼主,保卫江山。你放心,有叔父在,定让你安安稳稳地当皇帝!”&lt;/p&gt; 闻言,眼角抽搐了一下,刘承祐竟然朝刘信露出个笑容:“有叔父与诸位在,我便放心了!”&lt;/p&gt; 这大概,是在场的将帅们,第一次见到刘承祐笑。&lt;/p&gt; “先帝遗制,军政之事,一如旧制。当此之时,务必要保证朝堂与东京的稳定,而首要之事,便是保证禁军的平稳。东京十几万禁军,都在诸位叔伯统帅下,这段时间,还请诸位稍加辛苦,率领将校,安宁士卒,抚定军心,务不使生乱!”刘承祐仍旧客气地说道。&lt;/p&gt; “是!”&lt;/p&gt; 装着一副和善的面孔,好言安抚住了这些高级将帅,待其退下后,刘承祐方才微微松了口气。不要看这些人,亲戚颇多,且态度良好,便可以放心了。&lt;/p&gt; 刘承祐明显地感觉得到,比如说刘信,已经有些飘了,他方才发言,虽然一直表示着谦辞,但毕竟是皇帝,而刘信,竟然还敢称呼“二郎”,是在强调他是自己的叔父?或许刘信没有这城府与想法,但他的表现,已经越矩了,在刘承祐继位不过半个时辰的时候。&lt;/p&gt; 不过,即便如此,刘承祐也没有再进行什么大动作的打算。新旧交替之际,稳定压倒一切,宁肯什么都不变,也不要贸然动作,引起什么不必要的祸端。刘承祐根基是“深厚”,但也仅仅是让他顺利继位罢了。&lt;/p&gt; 除了此前任命的“三使”以保证皇城安全平静之外,对于军政,刘承祐并没有任何改变的意思,一点小动作都不想再有。甚至杨邠与史弘肇,都没有让其挪一挪位置的意思。&lt;/p&gt; 总之一句话,来日方长。&lt;/p&gt; 在李崇矩的陪伴下,刘承祐亲自于皇城各门巡视了一遍,给宫守禁军将士强调了一下他们保卫的新天子。未及歇息,便又再往万岁殿.....&lt;/p&gt; 没有办多少事,却操了太多心,直至晡时,刘承祐方至垂拱殿歇息了片刻。再爆肝下去,他怕身体出现什么问题。御书屋 <a href="http://c&lt;/p&gt;" target="_blank">c&lt;/p&gt;</a> 醒来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符那张美丽的脸蛋,侧伏在榻边,注视着刘承祐。&lt;/p&gt; “官家,你醒了。”见刘承祐睁眼,大符来了精神,探手扶起他,嘴里很自然地变了称呼。&lt;/p&gt; “你来了。”刘承祐应了声,看了眼身上盖着的袍子与不知何时脱去的鞋子,问道:“什么时辰了?”&lt;/p&gt; “已是戌初三刻!”大符说道。&lt;/p&gt; 揉着眼睛朝外边望了望,果然,天色已黑,刘承祐顿时招来侍候的一名内侍,直接斥道:“我不是交代了,酉时叫醒我吗?”&lt;/p&gt; 见刘承祐发怒,其人顿时吓到了,还是大符主动上前,抚着刘承祐心胸,低声说道:“是妾身吩咐的,让官家多睡一会儿。您已许久未眠,不能累坏了身体!”&lt;/p&gt; 大符的手似乎有魔力一般,感受着胸前的柔柔动作,刘承祐怒气平息了下来。心知符氏是为自己好,不过,那名内侍直接上了刘承祐的黑名单。&lt;/p&gt; 大符给刘承祐准备了些粥,很注意细节,不稀。&lt;/p&gt; 方充饥,宰臣李涛求见,见到刘承祐,一张嘴便将事情说得很严重:“官家,再不制止,东京要大乱了!”&lt;/p&gt; 刘承祐被他给说懵了,心头敏感,立时发问:“出了什么事?”&lt;/p&gt; “有吏报,先帝晏驾,朝廷降制发哀,城中百信反应寥寥。刘都帅派军于坊里,挨家挨户,强迫百姓披麻戴孝,为大行皇帝哭临致哀。稍有不从,便是打骂用刑......”&lt;/p&gt; 都不用李涛细细描述,刘承祐便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副场景,心中顿时暗骂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lt;/p&gt; “已有半个时辰了!”李涛答道。&lt;/p&gt; “先帝有明制,丧葬后事,不得扰民!”刘承祐站了起来,直接吩咐道:“传朕诏令,命其收兵回营,东京禁军,不得有一兵一卒,私入民舍,违者以军法论处!”&lt;/p&gt; “是!”得到了刘承祐的命令,李涛顿时告退,匆匆传令去了。&lt;/p&gt; 待其退下后,刘承祐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砸了一下御案,压着嗓子喝道:“派军去逼着百姓哭,亏他想得出来!”&lt;/p&gt; “官家息怒!”大符见刘承祐神情不对,立刻凑上来,温声劝道:“叔父或是爱兄,一时冲动,能及时止祸,以免扩乱,未为晚也......”&lt;/p&gt; “这皇帝,也难做!”闻劝,刘承祐小声地抱怨了一句。&lt;/p&gt; 大符却道:“相信官家,必能破除万难。”&lt;/p&gt; “但愿!”&lt;/p&gt; 稍微恢复了下精神,刘承祐往李氏那里去,准备向她请安。&lt;/p&gt; 心思有些沉抑,如今刘信虽为侍卫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但出于若有若无的打压,实则已经反客为主,将史弘肇压制住了。但是,现在看来,若真一刘信为禁军统帅,比史弘肇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借着“皇叔”的身份,更加肆无忌惮。&lt;/p&gt; 这,根本就不给他一点反应的过度时间,有的伤脑筋。&lt;/p&gt; 刘知远,二十七日夜间驾崩。二十九日,群臣上表,请刘承祐听政,然后是一番必要的作秀流程,诏答不允,凡四次,乃从。&lt;/p&gt; 当初刘知远在太原登基称帝,那仪式分外地简陋,就是一个“草台班子”搭个舞台唱戏。&lt;/p&gt; 如今,已然入主中原,虽然间隔不过一年,但刘承祐继位,就不能太过含糊,纵使从速从简,该有典礼还是需要做过一场的。&lt;/p&gt; 二月辛巳朔,刘承祐于崇元殿登基。&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9章 新皇诏制 刘承祐的登基大典,只遵循了一个原则:一切从简。又或者说是,因陋就简,礼制不全,国情限制,局势不稳,刘承祐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在那些繁琐的细枝末节上去费功夫。再加上,预算不够,国库所出,刘承祐都让王章用到刘知远的丧葬筹备上了。&lt;/p&gt; 在朝廷拮据的情况下,能省却则省。不过即便如此,刘承祐的登基大典,仍旧未太过简陋,至少场面够大,气势够足,人,很多。&lt;/p&gt; 登基典礼,终究只是个仪式,向全天下表示,大汉江山,彻底换主人了。典制哪怕被缩减,极尽简约,仍旧费了刘承祐不少精力与体力。&lt;/p&gt; 当然,登基大典上,最重要的,自然是刘承祐登基第一道明诏,内容如下:&lt;/p&gt; 其一,年号不变,仍循乾祐,这点是刘知远遗中还提到过的。&lt;/p&gt; 至于名字,刘承祐有改的打算。前番,他的堂兄兼养兄护圣左相都指刘承赟拜见他,已很有为人臣本分地唱名为“臣刘赟”。不过具体改何名,还没定下,毕竟是御名,随意不得,让刘承祐自己“造字”,也是难为他,故交给翰林院的学士们商量。&lt;/p&gt; 其二,尊母皇后李氏为皇太后,仍居仁明殿。以符氏为皇后,高氏为贵妃,耿氏为淑妃。&lt;/p&gt; 其三,以枢相杨邠为山陵使,宰臣窦贞固为副使,太常卿张昭为礼仪使,刑部侍郎卢价为卤簿使,御史中丞边蔚为仪仗使,另以史弘肇为护陵使。以上,其他人都是陪衬,杨邠与史弘肇,刘承祐是欲以二者主要负责刘知远的丧葬事宜,在此事结束前,军政上的事,需要少操些心。刘知远的陵墓,仍在修建之中,还得烦劳他在万岁殿中多躺一段时间......&lt;/p&gt; 其四,文武臣僚并加恩,东京马步军将士并此优给,以示新皇恩泽。文武百官的加官进爵,有待后议,但对禁军将士的恩赏,却是很快便落实下去,虽然库中钱粮,立时便少了一大截,但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刘承祐能苛待自己,但对于军队,实在不敢大意。&lt;/p&gt; 待登基大典顺利结束,诏示全城的时候,城中能听到一些寡淡的欢呼声......&lt;/p&gt; 本来依照惯例,刘承祐这新君应该进行大赦天下的,但是,对于赦免罪人以彰皇帝恩德的做法,刘承祐本身便存疑虑。&lt;/p&gt; 自古以来,凡遇水旱灾祸、新皇登基、抑或是其他什么重要节日,总有大赦天下、宽宥罪犯的诏制下。仿佛,除了赦罪,便没有其他彰显君泽的手段了。皇帝的仁慈,需要用在一干罪犯身上,那对于安分守己、奉公守法的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有何好处?对于那些衔冤受害的人,又岂公平。&lt;/p&gt; 对于这一点,表兄李少游似乎提前看出了他的心思,前番刘承祐自北南下东京时,针对“大赦”之事,二人还有一段简单的交流。&lt;/p&gt; 李少游上呈了一篇文章给刘承祐,名为“驳赦论”,据其言,是兵部侍郎张允十多年前写的一片进奏文。刘承祐阅之,甚嘉,感觉其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一般。&lt;/p&gt; ......节嗜欲,务勤俭,恤鳏寡,正刑罚,不滥舍有罪,不僭杀无故,使美化行于天下,圣德闻于上......&lt;/p&gt; 这几乎已经是一篇施政纲领了,虽然能自浩如烟海的卷帙之中找到许多类似的话,但文章最后一句话,完全说出了刘承祐的心声:岂以滥赦其罪,而反能救其灾乎?彰其德乎?言情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虽然不知这张允实干能力如何,但至少理论上,甚合刘承祐之心,已有启用付以实职的心思。同时,刘承祐也下定了决心,不进行大赦。&lt;/p&gt; 不过,不赦罪犯,何以彰德?何以显恩?与宰臣们商议过后,刘承祐决定来点实惠的。&lt;/p&gt; 针对于东京,直接废除了出正税之外的一切苛捐杂税。比如出城税。在东京,无论士农工商,进城要收税,出城还要收一次税。&lt;/p&gt; 另外,婚丧嫁娶,也免税。说起来都感荒诞,大汉朝廷治下,结婚要收税,办丧事抬棺出殡也要收税。&lt;/p&gt; 至于乞讨税,上街税,居住税什么的,都不用细讲了,光听名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lt;/p&gt; 这些,还都是去岁秋末,讨杜战急,财政举步维艰,三司使搞出来的。虽然才实行了几个月,但是骂声一片,人情怨怼,王章这是始作俑者,更是被戳着脊梁骨骂。当时,面对非议,王章被怼得不敢出门。还是杨邠提议,最后由史弘肇派军,捉拿那些“辱骂大臣”的乱民,下狱整治,方才平静下来,但是,能封住人口,却封不住人心中那得不到释放的愤怒......&lt;/p&gt; 对此,刘承祐监国之时,便早有取缔之心,不过一直被他忍着,忍到登基称帝,赚一波人心。&lt;/p&gt; 商议之时,王章还忍不住提醒了刘承祐一句,朝廷用度颇多,如此一来,将少一截财税。根本动摇不了刘承祐的决心,这些苛捐杂税,本就是毁根基,败人心之举,对于整个国家朝廷度支来讲,更是杯水车薪。当政者,若需这种手段来聚财敛赋,合当灭亡。&lt;/p&gt; 不过,对于王章已经出台的“省耗”法、“省陌”法,刘承祐则下意识地暂时忽略掉了。于小利者,可作大方,以安人心,以收民意。但于大利,就不得不慎重了,毕竟朝廷也是要度日的,暂且装聋作哑一番,委屈百姓们苦一段时间,日后再行解困减负了......&lt;/p&gt; 二日,刘承祐诏制下,效果显著,阖城欢呼,官民皆露喜色,虽然还不至于到夸刘承祐为明君的地步,但此番手段措施,总算让东京士民,看到了一点利好的希望。&lt;/p&gt; 事实上,免除这些本不该存在的苛税,于士民而言,当真只能算是小恩小惠,但是,许多时候,小恩小惠起到的作用反而更大。&lt;/p&gt; 三日,刘承祐再下诏,诸道节度、观察、防御、团练等使,及刺史,不须赴哀。这虽然是自唐以来的惯例,但该有的表态,还是要有的。&lt;/p&gt; 不过,即便如此,就近的,比如郑州刘审交,河阳武行德,滑州郭从义,还是亲自来了。尤其是武行德,还亲自押送去岁未及上缴中央的一部分秋税。&lt;/p&gt; 这个武行德,虽然时势逞英,于去岁骤然崛起,但真的是个十分聪明的人。&lt;/p&gt; ps:有谁帮主角想个御名,下意识地考虑昪、彧、?,发现都不适合......&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0章 见完这个见那个 垂拱殿,已正式成为刘承祐日常接见大臣、听理政务之所,并没有搞虚的,直接着手,掌握乾纲。只是初继位,一切循前例,除了换了办公场所,与监国之时,没有太大的变化。&lt;/p&gt; 在殿中,刘承祐先后接见武行德与刘审交,事前做了些功课,对两人的履历有所了解,尤其是武行德,当初引兵出河东之时,便有所耳闻。&lt;/p&gt; 当今天下节度,多贪残暴暴戾者,比如潞州节度常思、同州节度薛怀让,包括在东京没有就镇的史弘肇乃至刘信,余者纵无虐民之举,也少有抚民求治的积极政举。&lt;/p&gt; 与那些尝尽贫苦,发迹之后,转而压榨百姓更甚的粗鄙武夫不同。武行德虽然也是个武夫,但没有一般武臣的那股暴戾之气,出身贫瘠,一朝飞黄腾达,跃至节镇,却没有得意忘形,反而因知民间疾苦、百姓艰难,对治下子民,多加善待,几无聚敛之举。&lt;/p&gt; 事实上,若天下多几个像武行德这样的方镇,百姓不至苦若此。不过,若天下方镇都如武行德,那么皇帝恐怕也不会坐得有多安稳。&lt;/p&gt; “武卿,朕虽身在东京,对河阳之事去也有所耳闻。卿在河阳,宽政简刑,恤民疾苦,还其生产,与其休息,不过半载多的时间,河阳已有大治之像。向使天下节度皆如武卿,何愁天下不治?”对武行德,刘承祐态度温和,语气中满是欣赏与赞誉之意。&lt;/p&gt; 当然,刘承祐口中的“大治”,标准可低得可怜......&lt;/p&gt; “陛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臣只是无为以治,放民育养,实无可称道者。”武行德的态度则是恭顺兼任谦逊。&lt;/p&gt; “武卿不必过谦!”刘承祐轻轻地摆手,郑重地说道:“河上一呼,驱逐北寇,翼护御驾,治政安民,武卿之功,朕与朝廷都看在眼里,殊为难得!”&lt;/p&gt; 说了一番客套话,刘承祐几乎没做犹豫,说道:“为酬卿功,朕欲以卿依前检校太尉,加平章事,为使相,封榆次侯!”&lt;/p&gt; “谢陛下!”武行德顿时激起拜恩。&lt;/p&gt; 事实上,刘承祐这套操作,并没有什么实惠的地方,基本都是虚的。但对于武行德来讲,既不求利,自然好名了。如今天下节度,得加使相者,可没有几个人。&lt;/p&gt; 与武行德稍微侃了一会儿,放其告退,又召刘审交。关于刘审交,就不多作介绍了,总而言之,品性洁,名望高,有理政之才。此前刘承训委其以郑州民屯,都是以师礼。&lt;/p&gt; 对刘审交,刘承祐也是保持着敬重,不谈其他,就冲着这早过古稀之年的年纪,也该表以最基本的尊重与优待。这个年代,能长寿如此,还能活跃在政坛之上,也不容易。&lt;/p&gt; 同武行德一样,刘承祐说了些客套话,不过场面微尬,在这样洞察世事的老人面前,刘承祐那一套太过稚嫩了。不过,终究是皇帝,刘审交还是很给面子的,附和着。&lt;/p&gt; 还是刘承祐,有点受不了尬聊,直接问起他真正关心的事:“刘卿,郑州民屯事如何?”&lt;/p&gt; 春耕时节已经到来,登基第二日,龙抬头那天,刘承祐还专门抽出了时间,到东京郊外,下了第一锄。&lt;/p&gt; 朝廷已正式着手于中原各州展开民屯,这是刘承祐尤其关心,敦促推动的,只是进度仍旧缓慢。官不够,民不够,工具不够,简单地讲,除了地够多之外,什么都不够......&lt;/p&gt; 而规模最大,已入正轨,被朝廷树为榜样的郑州民屯,刘承祐自然分外留心。追哟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开春解冻之时,老臣便与郑州僚属,组织起百姓与屯民,做好了春耕的准备。臣来京前,已然动土下种了......经过前后的招聚,郑州治下,已有民六万七千余户......”刘审交给刘承祐详细地介绍了一番郑州的情况。&lt;/p&gt; 不说其他,仅人口,除东京之外,就数郑州最多了。&lt;/p&gt; 想到人口,刘承祐脑中念头一闪,又有种下诏,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了解一下大汉治下在籍丁口,尚有多少。几十年来,中原河北天下大乱,虽有小治,但整体的人口基本还是属于负增长的,但人口究竟有多稀缺,刘承祐心里还是没个谱。&lt;/p&gt; 脑中虽有想法,但刘承祐清楚,此事急不得,如今的国情,根本不是干这事的时机,至少得等到有个稍微宽松些的内外部环境的时候。&lt;/p&gt; 刘承祐这一走神,时间可不短,回过神,看干坐在那儿的刘审交,虽然其老神自在,但刘承祐表示歉意:“朕偶有所思,走神了,刘卿切勿见怪。”&lt;/p&gt; “老臣不敢!”&lt;/p&gt; “郑州屯事,刘卿做得很好,朕很满意。当初皇兄委刘卿任事,果然没有看错人!”刘承祐说道。&lt;/p&gt; 提到刘承训,刘审交心中微微一叹,有点可惜之情,却没表现出来,也不欲多接这话,只是拖着苍老的声音,应道:“老臣只是尽应尽之责罢了,若无前番朝廷的支持,也难有如今的条理!”&lt;/p&gt; “换个人,可就不一定有刘卿之功能了!”&lt;/p&gt; 与刘审交的交谈,从头到尾都很平淡,就是正常的述职,老人的心态很平和,实在难起什么波澜,而刘承祐,本不是个善于聊天的人,面对这种佛系老臣,谈话间反倒有些尴尬。刘审交,也不是个健谈的人。&lt;/p&gt; 倒是最后,在刘承祐准备给他一个恩典之时,他主动求请。不为他自己,也不为其子孙谋福荫,反而为此前当了一段时间傀儡皇帝李从益母子。&lt;/p&gt; 这一世,因为李从益没有干一些特别敏感的事情,比如下诏诸节度勤王对抗河东军什么的,反而十分干脆地投降,虽有波折,总算保住了性命。当初,百官逼迫,也只有刘审交与那母子礼敬同情,力谏其速降。&lt;/p&gt; 结果,命虽保住了,但日子可难过,作为“废帝”,一直受着监视,且时受欺辱、敲诈,东京本就居大不易,这番已经快活不下去了......&lt;/p&gt; 闻之,刘承祐还是有些讶异地,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刘审交。可惜,这老臣神色泰然,那副坦诚的样子,让刘承祐实在难生出些疑忌。&lt;/p&gt; 于刘承祐而言,什么唐明宗幼子,契丹所立皇帝,当真不值一哂。有心去忌惮李从益,还不如去考虑一下郭威是否有威胁......&lt;/p&gt; 故,刘承祐很是大度地说:“三代以来,唐明宗也算难得的明君了,对其子嗣,自当优遇之,权且为其传承香火了。”&lt;/p&gt; 说完,刘承祐直接吩咐着:“交待下去,许国公母子,东京官吏、军民不得打扰,让他们安稳度日吧!”&lt;/p&gt; “陛下胸怀开阔,仁慈大度,老臣钦佩!”吩咐既定,刘审交头一次对刘承祐表示了一番赞许,语气倒挺真挚的。&lt;/p&gt; 对其恭维,刘承祐的心态反而更加平和,淡然地摆了摆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1章 恶劣的处境 登基以来,刘承祐基本就是在召见与觐见之间的忙碌中度过的,大臣、将帅、勋旧乃至各方的使节。有点悲哀,中原新旧交替,天下诸国,只有东南角的吴越国与湖南的马楚遣使来朝,致哀思,贺登极。&lt;/p&gt; 至于其他,异常冷淡,甚至以中原幼主嗣君,都有所异动,包括北面的契丹在内。似前番方遭挫败的孟蜀,又来了劲儿,其北面行营招讨使张虔钊,在大散关是摩拳擦掌。大汉如今的外部形势,当真很恶劣,可谓四面皆敌,步步惊心,处境实在堪忧。&lt;/p&gt; 马楚那边,马希广怯懦迂腐,受其兄马希萼所逼,是主动向朝廷示好,请求庇护,欲以中原敕命,镇定湖南。不过,使者北上,所携贡品财物,路过荆南时,被截了。没错,高赖子又干这等下做事了,左右去岁出兵,恶了大汉,此番趁刘承祐新继位,撩拨撩拨,讨点好处。&lt;/p&gt; 闻之,这简直就是在打他脸,刘承祐由怒生笑,似乎被高从诲给逗乐了。若不是时宜不合,他还真想出兵让高赖子见识见识大汉帝国的铁拳。&lt;/p&gt; 事实上,高从诲的行为虽然无赖,但自冯道等人口里得知,此人为君实则也没那么不堪。与其说是无赖,不如说是无奈。荆南地狭,处通衢要地,周旋于诸国之间,实实在在的夹缝中求生,也是不容易。仅以治国论,高从诲比起邻居的马楚可要强上不少。&lt;/p&gt; 对于荆南的那点小动作,刘承祐只能暂时当作没看见,只要荆南别动兵,刘承祐忽视他。&lt;/p&gt; 至于吴越,冒着穿越世仇的领地,来使东京,也是求大义、寻安慰来了。这两年,吴越国也不安稳,政局动荡。去岁六月,吴越忠献王钱宏佐死了,其弟钱弘倧继位。不过其人性严急,秉政之初,便恶旧将,欲逐老臣,但行事不密且寡断。&lt;/p&gt; 去岁年末,吴越才发生了一场政变,内牙统军使胡进思率党徒将钱弘倧废了,另立钱弘俶为吴越王。同样是幼主继位,还是通过政变上位的,钱弘俶的表现很不错,稳朝政,蠲欠税,收人心,仍不忘上告东京。&lt;/p&gt; 事实上,到如今,大汉外患中,唯有孟蜀与契丹。孟蜀自不必提了,两方还在关中交兵。契丹方面,两国交恶,虽与幽北消息塞绝,但通过零星的消息,也大概知道,这个冬季,契丹国内也死了不少人,内部似乎也有些不稳。但正因如此,更虑其以邻为壑,南下侵扰。&lt;/p&gt; 而南唐,可虑,却又不足大虑。今天下诸国,若论富庶,南唐当居其首,外部压力很小,稳定了十多年了。但正是太过安逸了,反而失去了进取之心,皇帝李璟已彻底沦为坐守之徒。&lt;/p&gt; 去年的时候,以中原变乱,李璟倒还下诏,文武议出兵进取中原,结果刘知远都进开封了,南唐这边还没什么动作。于刘承祐而言,在大汉最艰难的时期,南唐都不敢出兵,而况于如今。&lt;/p&gt; 不过,对于中原幼主新立,南唐倒不是一定反应没有,唐主给了刘承祐一个“惊喜”,于两国边境设卡,取消两国市交易,同时下令,不许北人南下籴米,不欲以淮南江北一粒米粮北入。&lt;/p&gt; 以中原缺粮之故,大汉有很大一部分比例的粮食是自淮南买入,此前两国关系虽不算融洽,但也未明确撕破脸皮,民间正常交易,也未断绝。但李璟趁着刘承祐新立来这么一手,落井下石,满满的恶意,让刘承祐恼怒极了。比起高赖子劫夺马楚贡品还要恼火,虽然影响还未扩散开来,但刘承祐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的半年,朝廷会很难过,节衣缩食是一定的了。&lt;/p&gt; 虽然影响并非立竿见影,但恶果迟早显现。为了延缓市面的紧张,刘承祐下令封锁消息,能瞒多久是多久。说到底,最缺粮的,还是东京城。&lt;/p&gt; 当然,即便李璟不下那道诏令,大汉自淮南也市入不了多少粮食了,因为大汉朝廷很穷,大汉百姓很穷,至于地方节度与那干朝臣,或许家有财货,让他们与朝廷同甘共苦,捐献一些,基本是不可能的。&lt;/p&gt; 不过,南唐这一手,却是授刘承祐以柄,落其口实,顺便勾起刘承祐对南唐江北十四州的贪欲。自古以来,淮南之地,便是国家的重要的财赋之地,当年杨行密也是以淮南为基崛起,建立的吴国,再加淮南对江防的屏障作用......清华小说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周世宗”三讨淮南,使江北尽归中原,刘承祐这番,脑子里已经有那念头了。但是,仅仅是念头,眼下还拿南唐没什么办法,大汉最重要事情,还是调理国内,休养生息。并且,刘承祐的注意力,仍放在西面关中的战事上。&lt;/p&gt; 关中不宁,朕心难安。这是如今刘承祐心里,最真实的写照。&lt;/p&gt; 并且,河中李守贞那边,也是不安分了。得知刘知远驾崩,幼主继位,直接便高潮了,被那总伦大师忽悠得五迷三道,自信“天命”在身,觉得机会来了。在蒲州修甲兵,缮城防,反旗虽未举,但反意已涨。&lt;/p&gt; 对此,为了不继续刺激李守贞,刘承祐只是故作不知,只要他没正式举起叛旗。很憋屈?确实是的,但再憋屈,也得忍着。&lt;/p&gt; 小不忍,则乱大谋。&lt;/p&gt; 李守贞,终是小疾,蜀兵亦为小患,真正让刘承祐打心底感到忧虑的,还是北面的状况。幽州报,燕王赵延寿病倒了,以忧劳过度之故。&lt;/p&gt; 由不得刘承祐不紧张,要是赵延寿突然死了,那么刘承祐此前苦心谋划的幽燕局面,将瞬间崩盘。契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机会,定然会南下。&lt;/p&gt; 想到那等后果,刘承祐都不寒而栗。一方面遣使并太医北上抚慰,另一方面,刘承祐已开始思索着,倘若赵延寿真的死了,其后的局面如何收拾,当以何人替之。&lt;/p&gt; 如今幽州燕军中,以赵延寿为主,张砺为副。没错,就是那个原契丹的仆射、同平章事,还与刘承祐暗通款曲过,只是没有得到刘承祐的积极回应。在去年赵延寿入幽州,抚定民生方面,出了不少力。&lt;/p&gt; 但是,张砺也病了......并且,这是个文人,且老迈,纵以其继赵延寿,恐怕也震不住燕军中的那些军头。若以朝廷直辖,讲真,如今的大汉没那个实力与精力,强行为之,反而是背上了一个大包袱。若另寻汉将以镇之,恐怕也难应付已自成体系的燕军,稍有不协,恐怕就是分崩离析的局面。若自燕将中擢一人,朝廷能否信任是个问题,能否得到其他燕将认可,也是个大问题......&lt;/p&gt; 与郭威并升为枢密院都承旨的魏仁浦商议了许久,将所有可能都列举了一遍,还是魏仁浦给了一个建议,由晋昌军节度使赵匡赞北上,他是赵延寿的儿子,父死子继。思来想去,这算是一个勉强可使各方妥协接受的选择,赵匡赞虽然年轻,但在京兆做得也还不错,在抵挡李廷珪方面,面面俱到。&lt;/p&gt; 前提是,刘承祐得有这个器量。另外,眼下赵匡赞正率京兆镇军,协同关右诸军与王峻一道,对付蜀军。&lt;/p&gt;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刘承祐还是决定,接受魏仁浦的建议,迁赵匡赞为卢龙观察使、北面行营部署,着其北上幽州,以备不测。关中那边,另以老臣白文珂替之,镇京兆。用白公,除了其资历能望之外,也是为了将来做打算。去岁,刘知远调移诸镇,曾以白文珂代赵匡赞为河中节度使,对于蒲州那边也算熟悉......&lt;/p&gt; 诏令虽下,但刘承祐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些嘀咕。赵延寿,会不会是装病,欲赚其子北上?&lt;/p&gt; 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恍而逝。刘承祐不认为,赵延寿有能准确料得朝廷反应的能力。再者纵使赵氏父子有异心,容其割据幽州,也比其再度落入契丹人手中要好。燕军若崩了,对大汉的压力,才更大的。&lt;/p&gt; 哪怕做好了应变准备,刘承祐还得祈祷着,赵延寿能多活两年......&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2章 “座谈会” 仁明殿,太后寝宫,有二十四名内侍伺候,这已然占整个皇宫宫人人数的十分之一了,汉宫人烟稀少,可见一斑。这还是在入汴之后,刘知远陆陆续续招了一些人进宫伺候。&lt;/p&gt; 李氏为人慈和大方,平日里的时候,待下温善,故侍候着的宫人都比较轻松。&lt;/p&gt; “官家到!”不过伴着一声高唱,仁明殿内外原本有些放松的宫娥内宦们立刻紧张了起来,刘承祐还是周王之事,那张严刻的脸已经能震慑住所有人了,更遑论如今成了皇帝,更加怠慢不得。&lt;/p&gt; 越过一众行礼的宫人,刘承祐快步直接跨入殿中。&lt;/p&gt; 殿中,李氏正与大符、高氏、耿氏三人聊天。三个女人,大符为皇后,又是名门出身,家族强大;高氏虽也出于将门,但以再嫁故,总归要矮上一头;耿氏跟着刘承祐的时间最长,且有孕在身,肚皮已然圆滚滚的......&lt;/p&gt; 不过对三个儿媳,李氏显得很公正,并未有因心中偏好而在言语中表现出任何偏向,再加上有长公主永宁公主在旁润滑,气氛,看起来倒是很融洽。不过倒是苦了在一旁的刘承勋,百无聊赖,不过却安静了许多,丧父之伤还没缓过来,不似以往那般跳脱了。&lt;/p&gt; 听到通报之时,一干人便齐齐起身相迎,刘承祐只扫了一圈,挥手让众人免礼,随即恭恭敬敬地先拜见李氏。&lt;/p&gt; 已近晌午时分,李氏在殿中举行一次小型家宴,邀刘承祐而来,算是将他自繁重的军政要务中短暂地解脱出来了。&lt;/p&gt; “阿姊也在?”&lt;/p&gt; “官家。”永宁公主持礼地应了声。&lt;/p&gt; 长公主很漂亮,已经为人妻人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少妇风韵,宋延渥很有福......姐弟俩之间,实则仅止于血缘关系,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深入交流。&lt;/p&gt; “国丧期间,如此鱼肉,是否不妥?”不过,望着那一桌“全鱼宴”,刘承祐微蹙眉,看着李氏。&lt;/p&gt; “你这些日子操劳国事,眼见着消瘦了许多,正可给你补一补。”李氏则指着刘承祐轮廓越发鲜明的面庞,温声说道:“外廷若有人非议,让他来寻我!你父若怪,百年之后,我亲自向他赔罪。”&lt;/p&gt; 李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刘承祐也不端着了,一齐入宴。鱼是这个季节新上市的鳜鱼,肉质鲜嫩,味道鲜美,刺少而肉多,喝鱼汤、吃鱼肉。别看刘承祐嘴里矜持着,身体却很诚实,吃得很香。&lt;/p&gt; 为做表率,这段时间以来,他还真就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嚼着鱼肉的时候,刘承祐瞥着亲自给刘承勋舀汤的李氏,嘴角泛着的慈爱,让他心头有所触动,估摸着,这桌“全鱼宴”,是专门为他而准备的。&lt;/p&gt; “东京城中,不知有多少百姓,能尝一尝鳜鱼之味美......”停下筷子,刘承祐感慨了一句。&lt;/p&gt; 此言落,在旁边的起居郎,立刻提笔记录。这,可是皇帝用膳尚不忘忧心百姓的表现,乃明君之叹......&lt;/p&gt; “二郎。”&lt;/p&gt; 宴毕,李氏单独将刘承祐唤至内殿,表情难得有些严肃。&lt;/p&gt; “娘亲有何教诲?”刘承祐看着李氏,有些疑惑。&lt;/p&gt; “清晨杨邠进宫向我问安。”李氏说道。&lt;/p&gt; 眉头蹙了蹙,刘承祐问:“他说了什么?”&lt;/p&gt; 李氏凤眉也是微微蹙起,道:“他有意辞官致仕。”&lt;/p&gt; 闻言,刘承祐眼睛一眯,心思微转,却是微哂。这个杨枢相啊,如欲辞官致仕,直接向他请告便是,进宫告与李氏这算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刘承祐虽为幼主,这大汉天下可不是太后监国。&lt;/p&gt; 见刘承祐在那儿凝思,李氏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二郎,外廷之事,本不该我过问。你与杨相之间,虽有些矛盾,但并非不可调和。国事坎坷,荆棘遍地,你初嗣位,上下尚未信服,当此之时,当以稳固朝局为要。杨相跟随你父多年,大汉的创立他也付出了不少心血,他倘有秕过,你还当多包容,君臣一心,共度时艰......”启炎读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李氏这,已经有点干政的意思了,不过见她脸上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担忧,刘承祐心里也难对此生出多少不快。想了想,朝他一礼:“娘亲教诲,儿子知道了!”&lt;/p&gt; 知道刘承祐素有主见,更何况如今已经是皇帝了,更不需他耳提面命。看刘承祐不动声色的表现,李氏心中默叹,却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lt;/p&gt; “朕忙于朝政,无暇顾看仁明殿,在太后面前侍奉,你平日里,多到仁明殿,陪陪太后,替朕尽孝!”离开仁明殿后,刘承祐朝皇后符氏吩咐着。&lt;/p&gt; 大符闻言微愣,略感奇怪,但还是很温柔地应下,乐意之至。所有人都知道,刘承祐侍母极孝,让她替他陪伴尽孝,显然是宠爱她的举动。&lt;/p&gt; 回到垂拱殿的时候,刘承祐的表情,实则是阴着到。&lt;/p&gt; 不敢或者不欲对太后李氏不满,那心里的不快,只有转移到杨邠身上了。继位以来,时间虽然短暂,但刘承祐这边是暂且放下了对杨邠的动作,想要安稳过渡。&lt;/p&gt; 就登基前后,原以为杨邠已经被完全压制住了,但是没想到,深受打压之下,此人竟然又起了心思,居然不安分地想把太后牵扯进来。也就是李氏明理大义,否则太后若干政,于刘承祐而言,绝对是件麻烦事。&lt;/p&gt; 牵扯到孝道,牵扯到人设问题,最重要的还是牵扯到朝堂的稳定......&lt;/p&gt; 食指敲在腿下,刘承祐锁眉沉思,他在犹豫,要不要,召见王景崇。&lt;/p&gt; “官家,禁军将领们都到了!”思虑间,内侍前来禀报。&lt;/p&gt; 闻报,刘承祐只得暂且压下心思,缓了缓精神,吩咐着:“宣!”&lt;/p&gt; 禁军的高级将帅们,在继位当日,刘承祐便接见过了。此番,却是针对侍卫司下各军都指挥、虞侯、厢指一级的高级军官,他们才是十三万东京禁军的一线统军。&lt;/p&gt; 几十名禁军将领,使得垂拱殿都有些拥挤,刘承祐则是严肃而不失坦诚,一个一个地叫过名字。&lt;/p&gt; 在场之人,有原河东的将领,有孙立、韩通这样的天子亲将,当然原“晋军”将校。基本上,每个人,刘承祐都能叫得出名字。&lt;/p&gt; “都坐吧!”&lt;/p&gt; “点名”之后,刘承祐带头,走出殿中,席地而坐。殿外,日头正好,春光明媚,比起殿中的拘束与压抑,要舒适得多。这番自然亲近的表现,让众将感新奇的同时,也难免为其气度所染。&lt;/p&gt; 同时,命人给每人奉上茶,然后,大汉皇帝与禁军高级将领们的第一次“座谈会”,正式召开。&lt;/p&gt; “朕初登宸极,诸事缠身,到如今才召见诸将......”&lt;/p&gt; 基本上都是刘承祐在讲,在将军们面前,他的话难得地多了些,回忆创业辛苦,感慨时局艰难,勉励众将职守,展望大汉未来......基本上就是这一套。面对天子垂训,一干宿将听得很认真,完全没有打瞌睡的。&lt;/p&gt; 然后是一番畅谈,由其各抒己见,发表想法,提出一些建议。众将对此,初时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见到有专门的官员在旁记录之时,大老粗们都识趣地闭上嘴,光听不说,以免出丑。&lt;/p&gt; 最后,这场“座谈会”,还是演变成对关中抗蜀之战的讨论。对此,众人的兴趣明显要浓厚一些。&lt;/p&gt; 自午后,一直持续到晡时,方才结束,众将退去。对于这些将校,刘承祐暂且并不奢求其忠诚,那实在是不现实,但是,暂且拉近一下关系,加深一下刘承祐这个皇帝在他们脑中的印象,还是可以的。&lt;/p&gt; 而在这些将领中,还是有不少人才的,或智或勇或烈。除刘词、王殷、杜汉徽之外,尚有王全斌、王彦超、史彦超等人。&lt;/p&gt; 这个时代,名为“彦超”的人,还真的不少,郓州有个慕容彦超,鄜州还有个张彦超......&lt;/p&gt; 另外,还有个名为赵弘殷的将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3章 恩赏问题 二月十一,帝御宏文馆。&lt;/p&gt; “取灏吧。”殿中,在一众儒臣学士上呈的“御名”中,刘承祐挑了个“灏”字。&lt;/p&gt; “灏者,明净宏远,既合水德,又显官家广阔胸怀,甚好!”刘承祐言落,坐在侧首的陶谷张嘴便舔。&lt;/p&gt; 作为自潜邸之时,便跟随刘承祐的臣子了,陶谷自然地升官,由给事中擢中书舍人、宏文馆学士、判祠部事。在宏文馆,只在大学士苏禹珪之下,苏禹珪,那可是宰臣。陶谷的目标俨然更清晰了,再进一步,政事堂可就有他一席之地了。&lt;/p&gt; 对其恭维,刘承祐已然习惯了,反应很平淡。对于御名,刘承祐并不以为意,皇帝名字,不是拿来给本朝人叫的,至多在著史的时候,提一句。刘承祐更改,只是依旧例,与臣民方便。易一人之名,终究比天下人避讳名谓、书写作文,成本要低许多。&lt;/p&gt; 面前候着的,都是些老臣,儒学之士,张昭、张允、李崧、和凝、李浣等人,可谓文气斐然。这些人中,似李崧、和凝,还是前朝宰相,虽有官身,且不低,但都被置于三馆,修书纂志,基本上是当吉祥物养着的,挺不受重视。&lt;/p&gt; 大汉自立国以来,就十分轻视文人,自上而下。似杨邠,便异常鄙薄儒士,觉得文章礼乐,皆为虚事,不足为介,哪有帑藏丰盈、甲兵强盛来得重要。&lt;/p&gt; 故,此番得到刘承祐的特殊召见以奏事,都挺喜悦的。&lt;/p&gt; “陛下,先帝驱逐胡虏,拯溺天下,梳构山河,以开大汉。经臣等反复讨论,先帝尊号,拟为高祖,谥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礼仪使张昭出列,奉上册章,说:“所献礼乐,欲以‘观德’为名,舞曲歌辞另行编写。请陛下御裁。”&lt;/p&gt; 闻言,刘承祐接过,虽然只是稍微浏览了一遍,但为表郑重,还是沉吟了几许,方才说道:“可!”&lt;/p&gt; 彼辈或文才出众,但于此时的刘承祐而言,非急用人才,况以刘承祐的文化素养,还没有与其谈文说词的能力。为免尬聊,稍微表现了一番对文才的重视,暗示了一番“美好”的未来,刘承祐未有多说,便让彼辈退下了。&lt;/p&gt; 登基之后,刘承祐将政事堂迁至广政殿侧。&lt;/p&gt; 踏入政事堂,抬手免了一干中书门下僚属行礼,直入堂内。还是几张老面孔,杨邠、王章、二苏、李涛俱在,杨邠与苏逢吉正在争论着什么,只见杨邠厉色道:“彼辈既无德才,在任上,荒于政务,尚不能尽其职守,未罢其权职,已经恩德,岂可再加擢升?”&lt;/p&gt; 有一段时间了,没听杨邠在政事堂内有这般大的嗓门,还这么激动。&lt;/p&gt; 紧跟着是苏逢吉的反驳:“陛下行登极,恩赏文武,难道要厚此薄彼?欲使众臣如何看待陛下?”&lt;/p&gt; “你所提者,皆贪鄙之辈,纵一尉一簿,亦不得允,而况于六部司职吏员!”杨邠瞪着苏逢吉:“有老夫在,绝不允许无能之辈窃居庙堂,败坏朝纲!”&lt;/p&gt; “好大的口气!”苏逢吉脸色很不好看,这几乎是在指桑骂槐了,冷冷地回视着杨邠,讥讽道:“你杨枢相,还能代替陛下做主吗?”&lt;/p&gt; “你!”&lt;/p&gt; 苏逢吉这个人很阴,每与杨邠针论,总是很自然地带上刘承祐,仿佛他是代表刘承祐的意思,使旁人看起来,杨邠是站在刘承祐的对立面一般。听得多了,刘承祐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了,对于这种假其威而满足私欲的做法,刘承祐已心生不满。当然,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到如今这个阶段,刘承祐已不需苏逢吉来抗衡杨邠了。&lt;/p&gt; 在堂屋外驻足听了一会儿,对二人所争,刘承祐心里有些数了,无非是,苏逢吉想借刘承祐登基后封赏群臣的机会,给他的党徒们谋些升迁,顺便再捞上一笔,而为杨邠所拒。&lt;/p&gt; “咳咳。”轻轻地咳嗽了两声。&lt;/p&gt; 但是,估计是声音太轻的缘故,并没有引起宰臣们的注意,等刘承祐现身了,方才被“眼尖”的苏禹珪发现,当先起身行礼。&lt;/p&gt; “拜见陛下!”&lt;/p&gt; 刘承祐面容冷硬地坐到主座上,没等他发话,一干宰臣都习惯性地坐下了。落入眼中,刘承祐似乎被迷了下眼一般,用力地挤了下眼睛,扫向杨邠与苏逢吉,出言敲打一番:“诸位都是宰臣,辅理国政,如此争执,若传将出去,大失体统!三人成虎,知情者尚晓二公是为国事各抒己见,那些无知愚民,恐怕要以为我大汉宰臣不和,个中有什么矛盾龃龉了!”三思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被刘承祐这么一说,杨苏二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苏逢吉瞥了杨邠一眼,没多少诚意地对刘承祐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无状。”&lt;/p&gt; 杨邠怒容收敛,抬头与刘承祐对视了一眼,旋即微微倾了下身体:“请陛下恕罪。”&lt;/p&gt; 随意地摆了摆手,刘承祐明知故问:“何事,累二位相公争执如此激烈?”&lt;/p&gt; 闻问,在二人争论期间,始终严肃着一张脸的李涛取出了一本册子,呈给刘承祐:“陛下,这是臣等拟定文武百官升赏迁调名册,二位相公,对其中些许官员,有所异议,故有此争。请陛下御览。”&lt;/p&gt; 侍宦将册子恭敬地呈给刘承祐,顺手接过,翻开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对上边的官员,除了少数人,他大部分都没印象,又或者是仅闻其名。&lt;/p&gt; 而所谓的官员迁转,似六部尚书、侍郎、寺卿、六军大将军、将军之类的,只是将各人轮换了一圈,兵部转吏部,吏部转刑部,刑部转户部......而三司六部诸寺监的实职,才是杨、苏二人争执的重点。&lt;/p&gt; “诸公所议,朕基本没什么异议。”虽然看得漫不经心,但刘承祐决断却是做得迅速,提笔,在名单上钩划了几下,比如魏仁浦的位置调为枢密院直学士,范质升为中书舍人、知制诰。&lt;/p&gt; “至于有异议者,着吏部有司,综合评比审核,议定!”刘承祐斜了苏逢吉一眼:“朕欲造恩典,却也不当滥施官职,国家新立,虽乏人才,但大汉朝堂,也不是无德无才之人可居的!”&lt;/p&gt; 此言落,苏逢吉愕然,杨邠也有些诧异,这一回,刘承祐的态度竟然是偏向他这一边的。打量了一眼刘承祐那平静的面庞,在他视线扫到自己之前,迅速地别过目光。&lt;/p&gt; 同时,刘承祐这话,实则也是些冠冕堂皇之语,朝堂地方,无德无才而居权位者,可是一点都不少!&lt;/p&gt; “另外,俸禄加增之事......”&lt;/p&gt; 刘承祐话有点刻意地不说完,但王章很机灵地接过,有点激动地禀道:“陛下,而今国库枯竭,府廪空虚,外有战事,内有饥荒,国用尚且不足,何谈加增。诸大臣、勋贵,既受大汉恩禄,自当与国休戚是同,体谅国事艰难。臣以为,俸禄非但不能加增,还当削减,缓解朝廷的用度压力......”&lt;/p&gt; 在如今的大汉,冗官问题,实则还不是特别严重,但是,朝廷穷啊,其所带来的便是,养着那一干累朝勋贵,很费钱粮。&lt;/p&gt; “臣反对!”话音刚落,苏逢吉立刻跳了出来:“百官为国羽翼,为陛下治理天下,岂能苛待?”&lt;/p&gt; 闻言,王章顿时怼向苏逢吉:“此非苛待臣僚,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策,待翌日,国家富足,府库丰盈,再行恢复。”&lt;/p&gt; “此言大谬!削减俸禄,让朝臣们如何维持吃穿用度,照养家人?”苏逢吉冷斥一声,拱手向刘承祐:“陛下,王章此议,必失臣僚之心,不可不察!”&lt;/p&gt; “苏相豪宅数栋,良田千顷,还在意那点俸钱?”王章直接揭苏逢吉的短。&lt;/p&gt; 苏逢吉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瞪向王章,更欲发飙。&lt;/p&gt; “好了!”刘承祐却出言打断:“此事容后再议......”&lt;/p&gt; 为这场争论收了个尾,不过加增俸禄之事,却是不用再想了,至于是否如王章所言削减,这个刘承祐还需审慎而行。当然,仅针对于朝臣、勋贵,对禁军,待遇是一点都不会减少的,哪怕朝廷再穷。&lt;/p&gt; “各镇节度如何?”刘承祐转向另外一个话题。&lt;/p&gt; 这回由苏禹珪给刘承祐呈上一封奏册,基本包含了眼下所有臣服大汉的节度。很整齐,除依前职之外,并同平章事,稍有不同的,也是再加一些官衔,升爵位,比如刘崇、高行周、符彦卿、安审琦......&lt;/p&gt; 但这么一来,大汉天下,恐怕到处都是使相了!&lt;/p&gt; 使相遍地走,团练不如狗?&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4章 宰臣间的龃龉 新皇登基,加恩天下,安抚人心,以求支持,是必要之举。但是,为了收买那些本难以收服的人心,表现得如此“卑微”,在刘承祐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lt;/p&gt; 虽然,天下节度并加使相,于汉廷而言,并没有付出什么实际的东西,但是,倘若如此,那这大汉朝的使相也太廉价了。且,加使相与不加使相之间,不只是加一个官衔,多层嘉奖的问题。&lt;/p&gt; 还涉及到一个权力限制问题,在方镇官员的推举与任命上,前番刘知远降下了一诏,加使相节度的分量要明显重一些。虽然朝廷的诏令,对地方的约束并不强,但是,且看日后。&lt;/p&gt; 另外,凡事也忌“一刀切”的做法,诸镇节度中,亦有强弱富贫之分,资历威望也有高低之别。&lt;/p&gt; 考虑到这些,刘承祐直接发话:“仍需考量!”&lt;/p&gt; 宰臣们有些诧异,眼神中都带着点不解,不明白这种几乎没有成本的拉拢手段,刘承祐为何不同意。显然,这些大臣,还沉浸在过去的思维当中。估计在他们看来,大汉与方镇共有天下,只需拉拢,勿使之叛乱即可,至于将各方镇复归朝廷控制,恐怕还没来得及想。&lt;/p&gt; 刘承祐语气肯定,将之打了回去,苏禹珪虽显无奈,却也只能暂且应下:“是。臣等再行商议一番。”&lt;/p&gt; “还有何事?”深呼吸几口,似乎换了个心情,刘承祐扫视一圈,问道。&lt;/p&gt; “陛下......”杨邠拱手答道:“徐州来报,武宁军节度使王周在治所,病亡!”&lt;/p&gt; “嗯?”刘承祐有些惊讶,消息有些突然,前番才听闻其病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lt;/p&gt; “三日前。”杨邠答:“刚收到的消息!”&lt;/p&gt; “可惜了。”刘承祐叹道。&lt;/p&gt; 王周这个人,官声很不错,在民间口碑不错,此前契丹南下,晋军投降,困守危城,还因感后晋恩德,差点自刎以报,宁死不降契丹。结果,为左右所阻(是否做戏,那就不确定了),大汉立,符彦卿自徐州移镇兖州,王周则被刘知远任命为武宁军节度使。&lt;/p&gt; 当然,刘承祐心里哪有什么可惜之情,他与王周又不熟,甚至已经考虑着以何人继之,但是场面话,总归是要说些的。&lt;/p&gt; “派人告慰,以表朝廷态度!”刘承祐直接吩咐着,看向跟着刘承祐来的范质,唤道:“范质。”&lt;/p&gt; “臣在。”范质立刻拜道。&lt;/p&gt; “你写一篇祭文,以表哀思!”&lt;/p&gt; “是!”&lt;/p&gt; 吩咐完,刘承祐对众臣道:“徐州乃东南财税要地,又与淮海相望,今我朝又与南唐相抗,恐唐主用兵北窥,需以能臣镇之,诸位,可议定一人,尽快!”&lt;/p&gt; “是!”对此,一干人倒挺起劲儿的。&lt;/p&gt; 说了那么多,刘承祐嘴倒有点干,略作沉吟,看向杨邠,问道:“杨相,睿陵修建如何?”&lt;/p&gt; 这,似乎在提醒杨邠他的“重点”工作应该是什么。&lt;/p&gt; 杨邠脸色不变,微微抬手:“民力、物力不足,若朝廷不多加拨发钱粮,按照当下的进度,至少需半载的时间,睿陵才可能修好。”&lt;/p&gt; 面皮微微颤了一下,要是把刘知远在万岁殿再放半年,估计早烂透。当然,皇宫里,是有冷库的......&lt;/p&gt; 想了想,刘承祐叹了口气,吩咐着:“山陵之事,还需杨相费心了!”&lt;/p&gt; 刘承祐此时的态度,很好,似乎同杨邠君臣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一般。&lt;/p&gt; “是!”2018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回垂拱殿后,让刘承祐意外的是,中书侍郎李涛求见,单独一人。就他这么偷摸的表现,便勾起了刘承祐的疑惑。&lt;/p&gt; 引起入内,落座,刘承祐直接问道:“李卿此来所谓何事?”&lt;/p&gt; 李涛也不迟疑,起手微微躬身,直接道来:“陛下,杨、苏等相,倚其为开国元臣,秉执军政,而专权肆意,争执不断,私心浮泛,而致朝局不宁,于国不利,请出为节镇,延缓朝堂争端。”&lt;/p&gt; 李涛说这话,刘承祐从其语气感受到了不小的怨气,他出此谏言,恐怕也是在担任宰臣的过程中,受了杨苏等人不少鸟气,事事都被压制,换谁谁不爽。&lt;/p&gt; 刘承祐喝了口茶,方才幽幽问道:“依李卿的意思,可趁机放一人出镇徐州?”&lt;/p&gt; “臣正有此意!”李涛答道。&lt;/p&gt; “砰”的一声,刘承祐突然拍着御案,双目如电,盯着他呵斥:“大胆李涛!”&lt;/p&gt; 李涛还有些愣,便问刘承祐一句疾厉的质问:“你是欲间朕与宰臣之间的关系吗?”&lt;/p&gt; 面对刘承祐这突然发飙,李涛吓了一条,还没坐热的屁股一下子自座位上弹了起来。但见天子怒目而对,霸气侧漏,不敢直视,深深一揖,解释道:“臣只是为朝廷安宁计,断无他意,请陛下明鉴。”&lt;/p&gt; 感受着刘承祐冷酷的语气,头一次,李涛有些紧张发慌了。事实上,哪怕以刘承祐不凡,但初登宝座,这些宰臣纵不敢轻视他,但也实在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快半个月了,这些人在面对刘承祐的都表现得十分放松。仿佛,刘承祐真的是在垂拱殿垂拱而治一般。&lt;/p&gt; 观察着李涛的表现,刘承祐又快速地变了脸,收起了所有额外的表情,冷淡地说道:“杨苏二相,乃大汉国臣,朕多赖其扶持。先帝龙大去前,尔等皆为托孤辅臣,而今朕继位不足半月,便针锋相对,互相攻讦。莫非以朕幼弱,当朕可欺?”&lt;/p&gt; “臣不敢!”听着刘承祐的诛心之语,李涛心头一颤,老脸双颊生热,头深深埋下。&lt;/p&gt; “你所议,朕权当没听过了!”审视了他许久,刘承祐淡淡然地说道:“今后,似此等不利于君臣团结,朝堂和谐的话,不准再言。倘若再犯,朕绝不轻饶!”&lt;/p&gt; “是!”李涛赶紧道。&lt;/p&gt; “退下吧!”&lt;/p&gt; “是!”&lt;/p&gt; 退出垂拱殿的时候,受外边凉风一吹,李涛方才回过神,思及方才殿中的情况,有种遭受打击的挫败感。心中颇有种“君心难测”的感慨,哪怕这个皇帝很年轻。&lt;/p&gt; 就他的观察,刘承祐与杨邠早有不协,以杨邠的专横,碰上少年天子的强势,当有驱逐其心才是。但是,奏上去的结果,非但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被训斥了一顿。&lt;/p&gt; 此事,若传出去,他在政事堂,估计日子更加不好过了。他这番,不止是得罪杨邠,连同苏逢吉那条戾蛇也一起得罪了。&lt;/p&gt; “哎......”重重地叹了口气,李涛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朝广政殿方向而去。&lt;/p&gt; 垂拱殿内,刘承祐坐着出神,沉思着。方才李涛的建议,刘承祐倒不是完全不作考虑,只是,在国家大局未宁之前,他实在不想有太多的波澜。&lt;/p&gt; 同时,李涛的举动,也让刘承祐彻底认识到了,如今大汉的这几名宰臣们间关系。杨苏、杨李、苏李、二苏、王苏......基本人与人之间,都是矛盾。&lt;/p&gt; 作为皇帝,或许欣喜于臣子不一条心,当宰臣们互相攻讦,私心重于公心,私欲大于国事,对朝堂的安宁,国家的安定,便是大患。尤其是,这一干宰臣,在治国之道上,实在差强人意,秕政不断。&lt;/p&gt; 要整肃朝纲,当朝的这些宰臣,大部分都得清除出权力中心!刘承祐心中的决心更坚定了。&lt;/p&gt; 缓了缓,刘承祐对随侍在垂拱殿的范质吩咐着:“派人去枢密院问问,有没有凤翔战事的最新进展。”&lt;/p&gt; “是!”&lt;/p&gt; 继位以来,刘承祐真的是日理万机,比当太子监国之时,要累得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已有些心力交瘁之感。当然,伴随着的,权力欲望得到释放的满足感。&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5章 凤翔战况 凤翔此地,秦岭南屏,渭水中流,陇岳西阻横亘,沃野布于渭北。东连京兆,南接成、凤,西邻秦陇,是关陇平原上的一块重要枢纽。&lt;/p&gt; 唐末之时,李茂贞曾据之以自立,几次教育长安小朝廷,而封岐王,威震西陲,其势盛时,整个西北几乎都在李氏的势力辐射范围之内。在“五代”初期的历史上,虽然“梁晋争霸”一直是主题,但凤翔“岐国”在这段历史间,也扮演了一个份量极重的角色。&lt;/p&gt; 刘承祐在东京时刻为之牵肠挂肚的关陇战事,已至一个十分重要的阶段。蜀、汉两军,总计六万余人,在陇州、宝鸡、大散关这一片区域内鏖兵。&lt;/p&gt; 蜀雄武节度使率七千蜀军自陇上出,为彰义军节度使史匡懿亲自率泾原之军,阻于汧阳县安化镇,动弹不得。&lt;/p&gt; 蜀军三万余主力,则为北面行营招讨使张虔钊所率,出散关,迫宝鸡,与王峻所总诸部汉军,在渭水之南,围绕着鸡峰山,进行野战。&lt;/p&gt; 正月中,王峻率禁军西来关中,与晋昌军破蜀将李廷珪大军两万于斜谷镇,直接挫败了蜀军三路攻雍的如意算盘。&lt;/p&gt; 李廷珪战败的消息,于蜀军而言,有如当头一棒,顿时止步,西路蜀军,将帅其议不协,以至迁延不进。张虔钊原意,自然是能招抚凤翔节度使侯益,无损拿下凤翔,他们此番北上,本就是受侯益的“勾引”。&lt;/p&gt; 结果,耳闻蜀军东路军大败,侯益原本暧昧的态度一下子坚定起来了,欲为大汉“忠臣”,率岐军积极设阻于渭河。翻脸之快,让蜀军措手不及。再加北路何重建军受泾原之兵的侧翼威胁,蜀军的锋芒一下子就被遏制住了。&lt;/p&gt; 在那样的情况下,蜀军将帅各有心思,或主进,或主退,主帅张虔钊也是举棋不定。综合考虑之下,还是暂退于散关。&lt;/p&gt; 如此逡巡迟疑的决策,也正给了汉军足够的反应时间。王峻在斜谷镇击溃李廷珪之后,没有专注于扩大战果,而是转而马不停蹄,率禁军急入凤翔,携大胜之威,入驻宝鸡。王峻的头脑很清楚,也一直记住刘承祐的叮嘱,凤翔才是与蜀军争锋的关键。&lt;/p&gt; 蜀军既撤,面对汹汹而来朝廷禁军,老迈的凤翔节度侯益是一点不敢再起心思了,派人迎奉。在进驻宝鸡城之后,王峻便雷厉风行地,解了侯益兵权,将四千余岐兵置于自己指挥之下。同时拿出刘承祐的密诏,命侯益入东京觐见,一番手段,果决而迅速,派兵护(押)送侯益及其家小东去。&lt;/p&gt; 然后,皇帝刘知远驾崩的消息传来了。闻之,王峻后怕加庆幸,仍在散关窥看关中局势的张虔钊则跳脚不已,大呼失策。同时,蜀军的心气也来了,在他们看来,汉廷逢国丧,新主继位,必是上下紊乱,无暇顾及关中。这简直是天假大蜀夺取关中的良机,一方面奏告成都,一面细作于凤翔散播流言祸乱人心,另一方面,取得了麾下各军的支持,提兵两万余众,再出散关。&lt;/p&gt; 谁料王峻也是硬气,亲自率禁军浮渭河南下迎击,败其前锋三千,以弱势之兵,反逼得蜀军后退至宝鸡东南的鸡峰山一带。&lt;/p&gt; 以“哀兵”之势,再败蜀军,汉军士气顿时大振。虽前后连败蜀军,但在凤翔,汉军仍是守有余而攻不足,但王峻初独挡一面,本为建功而来,锐气很盛,蜀军若是缩回汉中还好,然北上趁火打劫,他却不能满足仅仅击退张虔钊了。&lt;/p&gt; 发文邀彰义、静难(邠州)、晋昌之军西来,此前,以斜谷大胜之功,刘承祐下诏,以王峻为西南行营招讨使,全权负责击蜀事宜。又以史匡懿为西南行营部署、赵匡赞为行营马步军都虞侯,并告关内诸节度,发兵配合作战。&lt;/p&gt; 以战胜之故,关中诸军并援而来,史匡懿独扛于北线,凤翔这边,王峻以禁军、岐军、雍军(晋昌军)为主,并邠、同、华的一部分兵马,合马步军一万七千余,南下与蜀军战于鸡峰山下。&lt;/p&gt; 而张虔钊这边,亲自体验了一番汉军的战斗力后,自觉仅以麾下之兵,难以战胜汉军,也下令,将留守阶、成的守军北调,又自兴元府发兵,前后增调一万余兵,方有了同王峻扳手腕的底气。&lt;/p&gt; 双方于鸡峰山、大散关一线间,鏖兵十日有余,虽然真正接战不过三日,但从一开始,战斗便异常激烈。&lt;/p&gt; 汉军人寡,蜀军人众,几乎倍于汉军。且汉军成分复杂,禁军、岐军、雍军并关内诸州的散兵,看起来就是一干“杂牌军”,且统属不一。但是,就是这干“乌合之众”,硬生生地将蜀军给压制住了。&lt;/p&gt; 鸡峰山,山如其名,有峰岳之奇,鸡峰插云,天柱矗立,玉笋排空。三峰并峙,乃一邑之冠。陈仓县易名宝鸡,便源于此山。&lt;/p&gt; 当然,峰景虽奇,却不算兵家天险,太危险的地方,不利于攻,又岂利于守?蜀军占西峰下寨,以其与大散关成掎角之势,可互为依托。&lt;/p&gt; 而汉军则不管那么多,于山前立寨逼战。蜀、汉之间的这场战争,明明是蜀军挑衅,发起进攻,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反而是汉军以弱势之兵主攻,蜀军主守。暧昧43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鸡峰山,蜀营傍山而立,分为三处大营,营砦颇多,但显得有些杂乱,近三万的蜀军便被逼迫在里面,很是憋屈。&lt;/p&gt; 山前,汉军的营寨,则简约得多,也森严有条理得多,甚至,显得有些猖狂。蜀军不是没有下山出击过,为汉军的劲弓强弩,悍卒猛士交易一顿。到如今,鏖兵十余日,只能龟缩寨墙,被动防守。&lt;/p&gt; 事实上,若鸟瞰两军攻防,不论从营防、兵力,还是自补给来看,在整体形势上,蜀军都是占据优势的,然而现实就是,正面交锋,即便以一敌二,蜀军也不是汉军的对手,况且,大军作战,也不是单纯的一对一,一对多。&lt;/p&gt; 汉军在力压蜀军主力的同时,还能兼顾到大散关的蜀军,以弱势之兵,力抗两方,从气势上,完全压过了蜀军。但是,此乃险策,只要稍有意外,汉军便岌岌可危。&lt;/p&gt; 比如,北面的史匡懿被突破,王峻杂聚众军,能两面对抗蜀军,已是分外极限,三面受敌,估计会直接溃败。王峻此次的作战风格,当真是出奇出险。&lt;/p&gt; 另外,也是最重要、最危险的问题,汉军的粮秣,不足了!&lt;/p&gt; 为了进行这场会战,凤翔府库,已然被王峻给搬空了,战事一起,粮械的损耗,太过厉害。&lt;/p&gt; 马蹄声急,嘶鸣声切,交伴着杀声,回响在大散关以北的一片开阔地上。在经过长达半日的骚扰之后,两千余汉骑,在将领的亲自统率下,朝出关欲东援鸡峰山的蜀军发起致命一击。不出意外的,蜀军溃败。奋起直追,一直到散关数里外。&lt;/p&gt; 望着逃奔关隘的蜀军败卒,杨业勒马而止:“停止追击!”&lt;/p&gt; “将军,为何不将之赶尽杀绝?”身边的虞侯,战意犹盛,挥动战刀问。&lt;/p&gt; 杨业指着前方道:“大散关前,山峦叠嶂,地形险恶,非马兵用武之地。蜀军经此败,定然肝胆尽丧,不敢再轻出,我们目的也就达到了!”&lt;/p&gt; 说着,杨业换了个手执缰绳,嘴里嘀咕着:“这些蜀军,也太不经打了!”&lt;/p&gt; 杨业,此番以护圣指挥、凤州团练使之职,随王峻西来。基本上,是被刘承祐放出来历练的。此前斜谷镇一战,率本部马军绕袭李廷珪,立功不小。&lt;/p&gt; 及至凤翔,与蜀军主力鏖战,在解决了蜀为数不多的骑兵之后,王峻以杨业为马军统军使,集雍、岐马军并其本部护骑共计两千余人,尽付与他,让他于西线监视大散关的蜀军,以免影响到鸡峰山的决战。&lt;/p&gt; 显然,王峻大概也明白刘承祐的意思,经前番一战,杨业英勇也打动了王峻,让他放下了顾虑。杨业也做得不错,打仗也很聪明,该莽的时候莽,该怂的时候怂,硬是将大散关的近万蜀军,死死地钉在关内。&lt;/p&gt; 此番,是蜀副帅韩保贞亲自率军,结阵而行,欲缓推向东,支援张虔钊。事实证明,想法是好的,初时尚有效果,但在杨业的耐心骚扰下,终究以失败告终。&lt;/p&gt; 原野上,步军对骑军的局限性,便在于此。况且蜀军军械不够犀利,士卒不够精炼,连将领都显愚笨。&lt;/p&gt; “此番是蜀军副帅韩保贞亲自统军,没想到此人如此无能,为统军你不费吹灰之力所败!”虞侯嘴巴乐开成一朵花,搭配着脸上溅着的血迹,完全一副百战勇士的风采。&lt;/p&gt; “派人报告大营,说我军已阻大散关蜀军,告诉招讨使,他可放心攻打张虔钊!”自领一军,身负重责,杨业气质比起以往明显凝练不少,冷声吩咐着。&lt;/p&gt; “是!”&lt;/p&gt; “救助伤员,打扫战场,搜捕俘虏,收兵回驻点!”调转马头,杨业率先远离山隘而去。&lt;/p&gt; 不过在望着东面的时候,杨业眉宇间也不禁浮现出些许忧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6章 王峻也不容易 虽然综合各线战况,汉军都占着场面上的优势,但其间的风险,就算凭着战将的嗅觉,杨业都能感受得到。汉军,几乎是在刀尖上跳舞,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否则必然陷入崩溃的境地。&lt;/p&gt; 鏖兵至此,汉军已经尽了全力,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还得求速战,以关中如今的情况,根本无法支撑大军长久作战。打消耗战,汉军绝对耗不过蜀军。王峻出用险策,南出逼蜀军决战,一定程度上,也有些无奈。&lt;/p&gt; 当然,王峻若没有存着一举击溃蜀军,得建大功的心思,选择稳妥地守在宝鸡的话,局面同样也不会这样紧张。&lt;/p&gt; 蜀国在孟昶的治理下,承平十数年,军备不精,蜀兵的战力,虽较于中原、雍岐之军弱上不少,但也不全是捞货。其间就有一部分来自成都的“禁军”,再加上,随何重建投靠后蜀的秦凤兵,战力不俗,在与汉军的作战过程中,很顶,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lt;/p&gt; 回撤期间,沿途走过战场,收容伤员,驱俘败卒。&lt;/p&gt; “统军,这些蜀兵,打仗不行,溜得倒挺快,惯会翻山越野,钻入山林,很快便没了身影,我们实在追之不及,没抓到多少人......”手下一名指挥,策马至杨业身侧,嘴里报怨道。&lt;/p&gt; 此前忙于追亡逐北,无暇偏顾,自然给了蜀军败卒亡命的机会,蜀卒也多机灵,散入山野。&lt;/p&gt; 闻言,杨业收起心中的顾虑,抬眼望了望周遭的山野,脸上倒没多少意外:“逃了就逃了吧,俘虏多了,还浪费我们的粮食。此间荒野险地,彼入其间,能否活下多少人,都是问题。”&lt;/p&gt; 耗费了不断的时间,战果基本统计出来了,汉军折骑卒两百余,直接杀亡蜀卒便有上千,至于践踏而亡、受伤、失踪等其他损伤,则无法统计。总之,随韩保贞出散关有六千余军,大抵折损过四成,能逃回关卡的,恐怕更少。&lt;/p&gt; 即便如此,也是一次以寡敌众的大胜了,与其他军官的兴奋相比,杨业却表情严肃:“竟累我伤亡了这么多弟兄!”&lt;/p&gt; 不过,杨业那严肃的表情间,似乎透着点“得力便宜还卖乖”的意思。&lt;/p&gt; 俘虏不多,只抓到了三百来个蠢蛋,轻伤的还给救治,重伤者,都不用杨业多吩咐什么,都被补刀,解除痛苦。&lt;/p&gt; 粮食倒是缴获了不少,蜀军出关,足足带了两百多辆骡车,运输粮械的同时,也方便摆“车阵”抵抗汉骑。结果,全便宜了汉军,韩保贞这是做了一回尽职尽责的“运输大队长”。&lt;/p&gt; “留下一部分军用,剩下的全部运到大营去!”对这批粮械,杨业直接做了决定。&lt;/p&gt; ......&lt;/p&gt; 鸡峰山,西峰。&lt;/p&gt; 蜀军中垒下,随着攀上营栅上的岐军被蜀军逐渐驱赶而下,也宣告着汉军一整日的猛攻,再度以失败告终。杀声渐止,回首望了望西斜的夕阳,在阵前督战的王峻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说:“收兵!”&lt;/p&gt; 伴着鸣金声响,溃散下来的岐军跑得更欢了,一窝蜂地朝汉营而来,然后被守营禁军控制约束。蜀军营垒下,倒了一地的尸体,随着最后一名跑得慢的攻寨士卒被蜀军的箭矢射死,场面渐渐安静了下来。&lt;/p&gt; 随着中军这边罢战,负责在蜀军两翼做牵制的汉军,纷纷撤军还营。这已经是汉军连续进攻蜀寨第三日了,除了第一日,收获最大,差点击破蜀寨之后,接下来两日,汉军攻势更猛,但蜀军的守势也更稳。&lt;/p&gt; 蜀军似乎也找到了对抗汉军的窍门,正面野战对决打不过你,倚寨怂守,还拖不死你?张虔钊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亲自坐镇中垒,激励士卒,汉军的急躁欲战,似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彼愈急,他愈安稳,左右蜀营中,粮秣充沛。哪怕蜀道输送粮秣艰难,刨去先期的各类损耗,蜀军仍旧不缺粮......&lt;/p&gt; 而汉军这边,气氛则有些压抑了,伤兵还营,呻吟不断,怨气滋生。汉军终究是禁军与方镇兵糅合在一起的,战事进展不顺,拖延下来,矛盾自然地产生了。&lt;/p&gt; 而在中军帐中,王峻头一次,冲着诸将发火了:“蜀军兵非精兵,寨非固寨,营非险营,侵攻三日,不得存进,尔等枉称精锐!”&lt;/p&gt; 他这一发火,禁军将校还算给面子,虽然有所不满,却没有反驳,直接表现出来。但在场的方镇将校们则受不了这个鸟气,一个个脸色难看,尤其是今日攻寨失败岐军。&lt;/p&gt; “战事不利,招讨使身为统帅,不思己过,反而诿罪于将士,是何道理!”帐中只沉寂了一下,很快一道稍显暴躁的声音吼了出来。&lt;/p&gt; 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王峻闻声而视,表情一阴。在帅案侧首,一名颇为英武的年轻将领,严肃端正地坐着,身着亮甲,气质出众。他便是晋昌军节度使,燕王赵延寿度儿子赵匡赞,此时仍在军中。此帐中,论名爵当属他第一,但职却暂居王峻之下。&lt;/p&gt; 当然,出声反驳的,不是赵匡赞,而是他身后,一名满脸凶相的粗壮大汉。此人名叫赵思绾,是赵匡赞的牙将,说他“凶相”,是因为他脸上刻印着几道狰狞的疤痕。&lt;/p&gt; 王峻冷冷地盯着他:“你是在质疑本将吗?”&lt;/p&gt; 赵思绾俨然早看王峻不爽了,直直地顶道:“将士们凭这一腔血勇,冲击营垒,在蜀营下已倒下两千多人,何其壮烈。招讨使不思自己决策之失,将兵之过,是何道理。”&lt;/p&gt; 赵思绾话说完,赵匡赞的脸色变了,王峻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更加阴沉,直接暴喝道:“一个小小的牙将,竟敢咆哮帅帐,顶撞主将,不知军法之森严?来人,将此獠给我拿下!”&lt;/p&gt; 帐前卫兵立刻入内,准备拿下赵思绾。赵思绾见状,脸色一狠,下意识地去拔刀,被自身后的赵匡赞给按住了。&lt;/p&gt; “招讨使!”赵匡赞冷静地看着王峻。&lt;/p&gt; 刚开口,却见王峻厉声下令:“拿下!”&lt;/p&gt; 这下没给赵思绾反应的时间,被控制住了。见状,赵匡赞面皮抽搐了一下,吸了一口气,说道:“王使君,恕赵某管教不严。赵思绾粗人一个,口无遮拦,莫与之见怪。”电子书屋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王峻回视着赵匡赞,又瞥了眼满脸不服的赵思绾,冷冷地说道:“区区牙将,竟然如此嚣张跋扈,赵节帅,是该好好管教......”&lt;/p&gt; 王峻话还没说完,却闻赵思绾又在那里引战了:“这两日冲阵在前的,都是我等岐军、雍军,听闻朝廷禁军战力不俗,何以龟缩在营中——”&lt;/p&gt; “闭嘴!”这回,却是赵匡赞回头狠狠瞪了赵思绾一眼,避免他说出更“露骨”的话。&lt;/p&gt; 禁军与方镇兵之间,自然是有矛盾的,禁军自认高人一等,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其间的问题,是不能拿到嘴上说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思绾当着众将的面说这话,影响是很坏的。&lt;/p&gt; 果然,帐中不管何等身份,脸上都露出了异样。&lt;/p&gt; 见状,王峻的脸色已经不是用铁青就能形容的了,眼神冷酷,当即下令:“将此狂贼拉出去斩了!”&lt;/p&gt; “王使君!”赵匡赞急了。&lt;/p&gt; “赵节帅!”王峻以更大的声音压制住赵匡赞,环视一圈,冷声道:“此贼顶撞主帅,妖言惑众,挑拨军心,实乱军之贼。不杀之,何以正军法,何以肃军威?”&lt;/p&gt; “拉出去!”&lt;/p&gt; “我不服!”见王峻想杀自己立威,赵思绾却是忍不住了,顿时反抗着高呼,此人力大,在两名力士的钳制下,还差点挣脱了。&lt;/p&gt; 卫士却是不管,拉着他便要出去行军法。&lt;/p&gt; “且慢!”赵匡赞也忍不住吼了声,几乎喊破嗓子。&lt;/p&gt; 不管赵思绾其罪是否当死,但当着他的面,要杀他的牙将,这可是正面打他的脸。严肃盯着王峻,赵匡赞说:“王使君,阵前杀将,可不利于军心士气!”&lt;/p&gt; “若任此獠猖狂,才更加败坏士气!”王峻冷淡道。&lt;/p&gt; 闻言,赵匡赞捏紧了拳头,逼视:“使君真要杀赵思绾?”&lt;/p&gt; “必杀!”王峻强硬地回道。想要吓住他,赵匡赞还嫩点。&lt;/p&gt; 二人对视着,帐中气氛眼见着更加紧张了,良久,赵匡赞深吸了一口气,指着赵思绾道:“赵思绾作战勇猛,纵有罪,杀之可惜。莫若以其冲阵,戴罪立功。明日,我遣其率雍兵冲寨,必破蜀军!”&lt;/p&gt; 赵匡赞,显然有点意气用事了。&lt;/p&gt; 王峻脸色仍然阴着:“若不能破寨呢?”&lt;/p&gt; “只要赵思绾没有战死,我亲自砍了他的头,给王使君一个交代!”赵匡赞冷冷地掷下一句话。&lt;/p&gt; 闻言,王峻似乎考虑了一会儿,轻蔑地看了赵思绾一眼:“本将暂留其一条命!”&lt;/p&gt; 一场激烈的争端,暂时被压制下来,稍微观察了一圈帐中各将样态,形色不一。&lt;/p&gt; 在帐中踱了几步,王峻心思沉重,一咬牙,郑重地说道:&lt;/p&gt; “明日,本将亲率禁军为攻寨主力,众军辅之!不破蜀军,誓不休战!”&lt;/p&gt; 王峻也是豁出去了,高声说道:“明日攻寨,本将若在敌营弓矢射程之外,三军将士,但可对我执行军法!”&lt;/p&gt; 此言一落,众不禁愕然,但见王峻那张生硬的脸,原本的些许怨气,一下子被压制住了。&lt;/p&gt; 待众将退去,王峻落于帅案后,不由抬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决定,显然是冒险,但从一开始帅师南来之后,没个结果,他就只能继续冒险下去。&lt;/p&gt; 思及军中的各路镇军,包括暂由他统一调度的岐军,他也是头疼不已。王峻打心底,是个骄傲自矜的人,以他的心气,对这些不服管教的杂兵,就该以最严厉是手段打击。但是,想想可以,却也不敢真这么做。&lt;/p&gt; “派人,盯着赵匡赞那边!”王峻对麾下都校吩咐着。&lt;/p&gt; “您怀疑他们有异动?”&lt;/p&gt; “有备无患罢了!”王峻叹了口气。&lt;/p&gt; 稍晚点的时候,杨业那边大胜的消息传来的,同来的,是大量缴获的物资。&lt;/p&gt; 得悉情况,王峻大喜,连叹杨业少年英雄,皇帝陛下没有看错人。当即着人大肆于军中宣传,鼓舞士气,同时,自辎重营中取出肉食,犒赏三军,以振军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7章 大败蜀军 翌日清晨,汉军伙营正常造饭,全军正常进食,尔后并没有什么动作。王峻的军令,除必要的守备之外,全军安居各营,养精蓄锐。蜀军背东向西立寨,汉军由西向东而攻,旭日起于东方,以视线所阻之故,上午不利进攻。&lt;/p&gt; 最大的动静,大概各军军使都在挑选精干之卒,以作攻寨之用。经昨日帅帐风波,虽未彻底挑明,但或多或少都憋着一股气。尤其是禁军,所有方镇兵都盯着他们今日的表现。&lt;/p&gt; 待春日高照的时候,汉军齐出,按照晨前帐议制定好的计划,奔向各自的进攻目标。王峻率禁军、岐军居中,赵匡赞为右翼指挥在南,另有静难军使药元福为左翼指挥在北。&lt;/p&gt; 战鼓擂动,进攻展开。&lt;/p&gt; 汉军的大动静,作为正面对手的蜀军自然一开始便注意到了,立时便戒备起来了。不过又前几日的应战经验,蜀军上下看起来,并没有多紧张。甚至望着顶盾持刀,推着防车,踏着鼓点,保持着严密阵列,谨慎压迫而来的汉军,砦内的一名蜀军校尉还同部下开着玩笑:“这些北军不吃教训,又来送死了!”&lt;/p&gt; 闻讯赶至寨前察看的蜀军主帅张虔钊,见着这副场景,则没有那么乐观。汉军此来的声势,明显不寻常,尤其是中垒前,那一片黑甲玄旗的前击队伍,分明是大汉禁军中的精锐。&lt;/p&gt; 张虔钊已是花甲之年,岁数虽长,却无一点疲弱之态,尚能引弓持刀而战。须发泛白,脸上沟壑纵横,观其样貌,年轻时候估计也很丑。他本是并人,身材魁梧,自少时起,素以武勇闻名,在军中颇具威望,蜀军此前能扛住汉军的冲击,也多赖其统驭调度之功。&lt;/p&gt; “传令下去,让各军各寨各营,给本帅严密防守。挡住了汉军这波进攻,他们就败了!”张虔钊冲身边的传令小校严肃地吩咐道:“让南北两寨也给本帅警醒些,不得大意!”&lt;/p&gt; 峰岭下,回旋吹拂的是春风,但异常干燥,蜀人不习北方的风水,许多蜀卒嘴唇都是冰裂的。&lt;/p&gt; 等到汉军推进至蜀军弓弩射程范围之内时,箭如雨下,攻防之战,再度爆发开来,且从一开始,便朝着最激烈的阶段攀升。王峻果如其言,将帅旗立于敌寨前,大方地站于观望车上督战。虽有盾车亲兵环护,但免不了流矢乱窜,王峻面无惧色,汉军的进攻意志,在他的督迫下,显得很坚决。&lt;/p&gt; 这个时代打仗,许多时候,就是靠硬拼硬打,再加上一些运气,谋略计策什么的,受限于实力,大部分当真没有太大的作用。两军接战,就看士卒训练,将校武勇,就看谁先扛不住。&lt;/p&gt; 南面,赵匡赞亲率四千步卒,以其部曲并雍兵为主。英俊的面貌间,尽是沉凝,双目似电,盯着蜀军南寨。&lt;/p&gt; “节帅,我这就带人进攻吧!”王峻的军令至,赵思绾表情更加凶恶了。&lt;/p&gt; “你先不急!”赵匡赞止住急躁欲动的赵思绾,冷静地下令,以雍兵前击。&lt;/p&gt; 随着将旗一挥,步军使统率一千雍兵,在车盾兵与弓箭兵的掩护下,朝蜀军南营发起攻击。不是一窝蜂地往上冲,行进有序,略有条理。&lt;/p&gt; 此一回,三面汉军,是不遗余力的,基本上,今日难克敌,那王峻便要考虑,如何全师而退了。故,在接战后,汉、蜀两军之间的交锋,很快便趋于白热化,厮杀激烈。&lt;/p&gt; 日头渐渐西移,一个半时辰之内,汉军各军,轮番向蜀营发起了三次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按此前的情况,汉军已然罢兵了,但今日,犹不罢休。蜀军营垒,尤其是作为主攻的中垒,摇摇欲坠。&lt;/p&gt; 处于防御方的蜀军,也不复此前的“轻松”了,寨前,张虔钊按剑而立,额上热汗冒出。一双老眼,扫视着寨前攻防,不时降令,调度兵员补充上去。爆发出来之后,论起直接战斗力,汉军的战斗力明显要更强。&lt;/p&gt; 但是,张虔钊此时也清楚,汉军就是那一股气,等那股气势散了,他就赢了。故他命麾下牙军,不断在军前宣喝:“顶住这波攻势,汉军便败了!”&lt;/p&gt; 中垒前,王峻严肃地望着寨前绞肉一般的战斗,心思略沉。&lt;/p&gt; “招讨使,蜀军的抵抗太激烈了。他们终究人多,兵员轮换,硬拼下去不智啊!”将军齐藏珍跑到王峻身侧,挥手抹过快迷了眼的汗水,对王峻高声道。&lt;/p&gt; 耳边不时传来箭矢钉在盾牌、盾壁、观望车上的声音,且越来越密集,王峻的站位有些太嚣张了,蜀军的弓弩,早开始认人了。在这种生死边缘坐镇督战指挥,王峻的头脑一直保持着清醒。&lt;/p&gt;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王峻也清楚这个道理,眼下,正是汉军士气最盛的时候,要是这一次,仍被蜀军扛住了,那就真危险了。菡萏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抉择,身后,尚有两千禁军的生力军,一直未有动用。这是预备军,以防不测之用,要不要投入攻坚战斗。要是投入了,那就是真的孤注一掷,没有后路了。&lt;/p&gt; 蜀军南寨前的战斗,同样激烈,几次攻击下来,雍兵的直接战殁便有五百余卒。按照这个战损比例,再加仰攻的劣势,雍兵也快扛不住了。&lt;/p&gt; 赵匡赞的将旗,也朝前挪了不少距离,就近指挥。&lt;/p&gt; “什么禁军精锐,打了这么久,还不是没打下!”赵思绾在旁,急不可耐,不时望着北面,出言讥讽。&lt;/p&gt; 赵匡赞没搭理他,死死地盯着蜀寨一片被撞破了一道口子的寨垒。深吸了一口气,粗声叫来赵思绾,指着那道口子:“带着你的人,冲上去,拿下敌寨!”&lt;/p&gt; “是!”早憋了一肚子气的赵思绾当即吼了一嗓子。&lt;/p&gt; 赵匡赞却是一把抓着赵思绾的胸襟,将之拽至跟前,厉色地对其说道:“要是拿不下敌寨,而你还活着,我一定亲自砍了你,给那王峻一个交代!”&lt;/p&gt; 说完才松开他,赵思绾退后两步,朝赵匡赞一礼,高声道:“请节帅观战!”&lt;/p&gt; 言罢,赵思绾便退下去,召集他的部下。人不多,仅三百余人,但人皆如豺狼一般。&lt;/p&gt; 赵思绾虽则勇悍,但为人凶残暴虐。他手下有三百卒,都被他勒令,同他一样,在脸上刻有伤痕,狰狞可怖,号“鬼面都”,战斗力异常恐怖。&lt;/p&gt; 赵思绾立于“鬼面都”前,直接卸了衣甲,光着膀子,舞着战刀拍在胸口,满脸的煞气:“若不能攻破敌寨,节帅砍我头颅之前,我一定先砍了你们!”&lt;/p&gt; “随我冲!”&lt;/p&gt; 很快,赵思绾冲锋在前,三百余部曲随其后,朝着攻势渐缓的蜀寨前攻去。蜀军抵挡这么久,又岂是那么简单的。&lt;/p&gt; 事实上,“鬼面都”作战,不提他们的战斗力,仅那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脸,便足以吓住敌军。那,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骇人无比,在这血腥弥漫的战场上,更添其凶恶。&lt;/p&gt; 从赵匡赞的视角,可以望见,赵思绾裸着上身,呼啸着,带人玩命冲锋。至蜀寨前,踩尸扶梯踏栅而上,厮杀近两刻钟,率先突了进去。&lt;/p&gt; 眼尖,见赵思绾建功,当即命后续部队跟上,他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仅剩的数百生力军,亲自率着,一股脑儿地投入进去。&lt;/p&gt; 在北寨,交锋的惨烈程度,一点都不下于其他两线。左翼指挥药元福,也是打了一辈子的老将了,且是中原战将中,少有的外战能手,打契丹、打党项,皆是威名赫赫,其部曲亦以能战著称。年纪虽老,但胆气犹在。&lt;/p&gt; 将其佩剑立于蜀寨前两百步,言退过其剑者皆斩。又下令,攻寨士卒,敢后顾者斩。亲自带人,自后督战,阵前执行军法便逾百人,老将以厉法鞭策众军,效果显著。在南寨被破不久,北寨也随之告破。&lt;/p&gt; 反倒是中蜀军中垒,在张虔钊的指挥下,纵使压力巨大,仍旧将将抗住了。但是,蜀军山寨,本是相互依存,两翼坏事,中寨岂能独存。崩溃,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蜀军,硬扛了数日,还是兵败如山倒。&lt;/p&gt; 王峻这边,最终还是没有动用那两千禁军,兵凶战险,作为统帅,对战事的直接负责人,不到万不得已,始终得留着点余地。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带人上前进行收尾工作,将敌寨彻底踏平。&lt;/p&gt; 这一仗,赵思绾与其“鬼面都”打出了威名,死伤近六成。王峻心中芥蒂犹盛,但与大胜的喜悦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lt;/p&gt; 王峻赌赢了,大获全胜。&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8章 大朝会 乾祐元年二月望,帝御崇元殿,大朝。&lt;/p&gt; 这是刘承祐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十分隆重,十分慎重,刘承祐也异常重视,前期筹备充足,甚至为奏报事,列了个小抄。&lt;/p&gt; 方入寅初,刘承祐便自御榻起,盥洗进食,素食小粥垫肚,粥很干。更朝服,仅将那套华丽繁琐而沉重的冕服加诸于身上,便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及至晨曦,东京五品以上职官并进奏吏、外使依序进宫,刘承祐方在控鹤军士的护卫下,乘车舆,过宫门,至殿前,在众臣的目光下,稳步入内,登御阶,上金座,居高临下,坐北朝南。&lt;/p&gt; 朝拜,尔后是由礼仪使张昭亲自宣读的一份贺赞辞。然后是刘承祐降制宣读:“朕以渺躬,获缵洪绪,念守器承祧之重,怀临深履薄之忧。属以天道犹艰,王室多故,天降重戾,国有大丧,群寇幸灾而伺隙......”&lt;/p&gt; 此制文,基本上就是陈述了一遍刘知远驾崩后,大汉的艰难处境与险恶局势,描述他以幼主继位,尝胆履冰,废飧辍寐的忧虑与忐忑。回顾前番创业大汉、经构江山的过程,谦虚地提了一下他鼎定河北、平叛邺都的功绩。又表示了一番他保延洪之运,守不拔之基,使天下承平,永安遐尔的志向。冀望于群臣辅弼,将士用命,上下协心,以卫江山......&lt;/p&gt; 寥寥千言,尽显陶谷的文采。似这等官方制文,陶谷写起来,是得心应手,四平八稳,格外老辣。&lt;/p&gt; 其后,便是诸使进告。基本上,就只吴越国与马楚的使者,二人还未离去,被拉来充数的几名胡人不能算。刘承祐于大朝会上,承认二国主尤其是因政变被推举上台的钱弘俶名分,降制加恩:“东南面兵马都元帅、两浙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吴越国王钱弘俶加诸道兵马都元帅,天策上将军、湖南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楚王马希广加守中书令。”&lt;/p&gt; 后又是诸道州节度、州使的进告,依叙奏报,以河东、成德、魏博、镇宁、河阳这几镇为主,陈述汇报地方州县治理情况,都是喜事好事,没有一点坏讯,匪盗止,民安定。&lt;/p&gt; 又有不少“神异”之事发生,一并奏来。恒州有深山霞光万丈,数十里外可见;晋阳佛寺,突生仙音袅袅,似有佛陀临世;河阳渔民捕得大鱼,剖其肚,得“无字天书”;西京洛水上神碑浮现,上刻神纹,伫于水面半个时辰落;京郊有白鹿现......&lt;/p&gt; 以上异象,懂得人都懂,但是,传播开来,对天下愚民,当是很有效果的。&lt;/p&gt; 告一段落后,本次大朝会的戏肉来了,新主继位,对在京百官、禁军并天下道州节度的恩赏制书。内容很多,很长,由两名常侍,轮番朗读,亦费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lt;/p&gt; 百官的恩赏,如此前所提,没有太大的变化,多轮转官位,加些虚衔。最主要的,还是对朝中实职权位的调整。&lt;/p&gt; 杨邠以枢密使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吏部事,彻底从枢密院“解脱”;王章仍为三司使,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苏逢吉以左仆射、集贤殿大学士、同平章事、判刑部事;苏禹珪为右仆射、宏文馆大学生、同平章事、判礼部事;窦贞固仍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加司空、判工部事;李涛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加检校太尉;另外,以守太师、齐国公冯道为尚书令、同平章事,冯道这个老狐狸,直接被刘承祐复起为相,入政事堂理政。&lt;/p&gt; 七名宰臣的任用算是正式定下,除了冯道的“乱入”与杨邠职权削减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当然,只有刘承祐自个儿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lt;/p&gt; 郭威以枢密副使进枢密使,这是刘承祐几经考量后,做下的决定。魏仁浦为枢密院学士,陶谷为中书舍人、翰林院待诏;范质为中书舍人、知制诰......&lt;/p&gt; 余者不叙。&lt;/p&gt; 而在东京的侍卫亲军人员上,刘承祐还是没能忍住下手,没有大动作,史弘肇、刘信仍旧为一、二把手,其余高级将帅各加恩典,但是对于马全义、韩通、向训等旧部,都有实职擢拔。&lt;/p&gt; 韩通加为护圣左厢都虞侯,向训以东西班都虞侯兼令皇城使。马全义,作为跟随刘承祐最早的将领,若不是因为实在太年轻,刘承祐都有心直接以其为龙栖军都指挥使了,他才二十二岁。另外,刘承祐侍卫头子李崇矩,被他任命为内殿直都知,统兵去了,搞情报、玩特务,他实在不擅长。至于刘承祐秘密组建的那支情报队伍,暂时没有考虑好用谁统管,甚至如何处置,都还犹豫。&lt;/p&gt; 对军队,刘承祐最大的动作,便是将控鹤、内殿直、散员这三支长驻于皇城的三支军队,交由大舅李洪建统帅。虽未明确表示,脱离侍卫司的统管,但界限已经出来。刘承祐,这也是在为“殿前司”的成立,做铺垫,东京禁军,尽归于侍卫司统率,实在是太让人心惊肉跳了。皮皮读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此前,虽然设立有殿前都部署、大内都部署之类的军职,但基本都是名头响亮,所辖力量薄弱,且没有从制度、机构上面明确独立出一个衙门来。刘承祐这是,小作尝试。&lt;/p&gt; 趁着恩制下的机会,造成既定事实,彼辈将帅,受刘承祐恩典,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暂且捏着鼻子认了。&lt;/p&gt; 至于天下诸节度,皆有恩赏,但在刘承祐的意志下,终究有个高低差异。河东刘崇、幽州赵延寿、邺都高行周、兖州符彦卿、襄州安审琦、泾原史匡懿、夏州李彝殷并加使相、功臣名号,进爵,余者悉加虚衔,像什么侍中、侍郎、司空、司徒之类字样的官位,根本不要钱,随便洒。&lt;/p&gt; 至于已故武宁军节度使王周,追加公爵,以河阳节度使武行德移镇。&lt;/p&gt; ......&lt;/p&gt; “陛下,石氏不能守江山,乃立大汉,而今天下乃乾祐当朝,然邺都仍属广晋府,京兆仍驻晋昌军,其所谓广晋、晋昌者,实不合时宜。请陛下易其名,以倡大汉天兴!”宰臣窦贞固声音洪亮,请奏。&lt;/p&gt; 日头高照,将崇元大典照得透亮,大朝会,已经持续三个时辰了,对于殿中所有人都是个不小的考验。&lt;/p&gt; 刘承祐也一样,无论精神还是体力的消耗都异常大,高居御座,还不能乱晃,身上的冕服此刻变得异常沉重,微微颤动的十二旒珠都有些晃眼。&lt;/p&gt; 闻其报,刘承祐深吸一口气,提了提神,沉声说:“诏改广晋府为大名府,晋昌军为永兴军!”&lt;/p&gt; “是!”&lt;/p&gt; 此事,自然也是早与刘承祐通过气,定好的。否则,刘承祐的反应,还不至于这么快。&lt;/p&gt; 随着窦贞固奏完,百官奏事,也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殿中,慢慢地安静下来,似乎无事可奏了。&lt;/p&gt; 看得出来,在场大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老臣,真的扛不住了,身形都有些发颤。&lt;/p&gt; “报!”“恰”此时,殿外突传一通事郎的大声奏报。&lt;/p&gt; “启禀陛下,凤翔王招讨使奏报,于宝鸡鸡峰山,大破蜀军,杀敌上万,俘三千人,蜀军主帅张虔钊率残兵狼奔山林,我军趁机,转攻大散关,已夺之!”&lt;/p&gt; 此报一出,满朝雀跃,已有些萎靡的朝臣们,一下子来了精神,皆面带喜色。很快,以苏禹珪为首的一干儒臣,开始向刘承祐歌功颂德。&lt;/p&gt; 事实上,一场大胜,对于如今的大汉朝廷而言,就是一剂强心剂,对固基业、稳人心、慑天下,有无比积极的作用。&lt;/p&gt; 当然,此事同样的,刘承祐也提前一天便收到了消息,压下不发,留到今日朝上,最后,搞出这么一出“通报仪式”,为刘承祐再添一分神圣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9章 相敬如宾 入夜渐微凉。&lt;/p&gt; 夜风送寒,自窗扉细缝间透入,侵入肌体,让刘承祐哆嗦了两下,不禁将披在身上的貂裘紧了紧。&lt;/p&gt; 放下手中的军报,刘承祐不禁揉了揉眼睛,抬眼注意到微微晃动的烛火。红烛将尽,光线黯淡,眉梢小勾了一下,刘承祐唤道:“来人。”&lt;/p&gt; “官家。”&lt;/p&gt; “添一盏新烛!”&lt;/p&gt; “是!”&lt;/p&gt; 隐约间,刘承祐仿佛听到了伺候小太监挨管事训斥的声音,如此没有眼力,掌灯添烛,竟要由官家亲自吩咐。&lt;/p&gt; 换过新烛之后,御案前果然亮堂不少,视线也清晰了许多,再度落于手中的军报。这封来自凤翔的战报,这一日夜间,刘承祐已反复阅读了不下五次。对于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对外战争,取得如此大胜,他心中着实欣喜。&lt;/p&gt; 自去岁冬,蜀军北出,一直到鸡峰山之战为止,蜀军前后总计调动了六万余军队,粮械更是无数,结果损失过半。其中,包含大量的后蜀禁军。李廷珪所率奉銮肃卫,在斜谷镇逃得过快,损失倒不算严重。归张虔钊调动的卫圣、匡圣两军,可就损失惨重了,卫圣、匡圣两军,可是蜀国禁军的主力部队,孟知祥建蜀之初,便存在的军队。&lt;/p&gt; 蜀虽有禁军十数万,但经此役,也算是伤筋动骨了,也就是两川地利得天独厚,能抵外侵,而汉军余力不继,否则能打到兴元府。即便如此,散关这个川陕的重要门户也丢了。&lt;/p&gt; 而刘承祐细察战报,却是不禁生出些后怕之感。在鏖兵前后的策略、谋算与战场形势上,王峻虽未详言,但本有些军事眼光的刘承祐,也能察觉出其间的风险。稍有不慎,那可就是满盘皆输,军败尚且不可怕,要是丢了凤翔导致影响到整个关中的安危,那才是要命。&lt;/p&gt; 王峻的胆略,头一次让刘承祐吃惊了。要是换他亲自领兵,绝对会在稳守宝鸡的基础上,再另行寻找机会,绝不会像他那样,冒奇险,逼敌迫己,几乎不留余地。自从去岁在栾城那次惊天大冒险之后,刘承祐就暗下决心,绝不会再冒险乱来。毕竟,若常在河边站,必有湿鞋之日。&lt;/p&gt; 当然,风险往往都是与收益成正比的,鸡峰山大破蜀军,基本可以宣告,大汉西北,暂可消外患。蜀军再想北出,恐怕都得掂量掂量了,甚至还得担忧,汉军是否会趁机反攻秦凤阶成四州。&lt;/p&gt; 这一点,王峻显然志气正激越,有些飘了,奏报中有提到,有心动兵,但还不敢自专,请示朝廷。&lt;/p&gt; 对此,不说刘承祐,到枢密院,到政事堂,基本也就被否决回去了。已经将蜀军打回去了,保得方面之安,却一路之敌,朝廷的目标已然实现,岂能再轻启战端。&lt;/p&gt; 当此之时,休养生息,发展耕织,苦练内功才是大汉的首要之事。因此战,刘承祐这皇帝的位置,暂时是坐稳了!于刘承祐这样有志的嗣君而言,屁股坐稳了,立刻便想要搞事。&lt;/p&gt; 眼下,摆在刘承祐面前,最迫切的问题,唯二,朝堂与禁军。朝堂暂时稳住了,得放在后边,而禁军的改革,也仅仅开个头。&lt;/p&gt; 如今的大汉禁军,高级将帅之中,无德才或能干不足的老将太多,直接效顺于他这个天子的将领太少,士卒良莠不齐,有能力的中下级军官提升困难。&lt;/p&gt; 刘承祐改革之心很强烈,但头脑也很清楚,此事急不得。太着急了,容易出乱子,而军队,是最不能出乱子的地方。&lt;/p&gt; 并且,如欲改革禁军,他还差一个更好的机会。脑中恍过思绪不断,刘承祐的目光,不由落到摆在案头的另外两封公文上。一封书信,一封王峻派人上呈解释的密奏。&lt;/p&gt; “官家,圣人来了。”内侍的通禀声,稍微将刘承祐的思绪打断了。&lt;/p&gt; 闻言,也未有愠怒,刘承祐收拾了下脸上稍显阴沉的表情,说:“宣。”&lt;/p&gt; 很快,在两名宫娥的陪伴下,大符迈着雅重的步子,走进殿中,宫娥手中,提着个食盒,显然,这是给刘承祐送夜宵来了。&lt;/p&gt; 刘承祐起身相迎,语气温和:“皇后来了。”七号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官家。”大符朝刘承祐温婉一笑:“不知是否打扰到官家理政?”&lt;/p&gt; 摆了摆手,邀其坐到自己身边,刘承祐摸了摸肚子:“朕这腹中正感饥饿,皇后有心了。”&lt;/p&gt; 扫了眼自食盒中取出的食物,似汤似羹,主料呈丝状,其色晶莹,加盖着些许碎肉、佐料,有香气扑鼻,很勾食欲。刘承祐指着那些丝状物,好奇地问道:“这似乎是鱼肉切丝而成?”&lt;/p&gt; “官家好眼力。”大符的夸奖并不显谄媚,对刘承祐解释着:“此菜名为水晶脍,乃取鱼、肉细切成丝,烹煮而成,此菜为东京市井名菜。”&lt;/p&gt; “哦?”刘承祐略感意外,东京民间菜肴,已能精细到这个程度了?露出了点兴趣,说:“那朕倒要尝尝东京百姓们,都吃些什么......”&lt;/p&gt; 事实上,刘承祐心中清楚,此菜或许流传于市肆,但能吃得起的,恐怕没多少人。在整个国家都陷入饥弊的大背景下,能得饱腹已是不易,除了那些高官贵族们,有多少人吃饭会如此讲究。&lt;/p&gt; 不过看着大符那一脸好意的样子,刘承祐也就忍住,不发那无名之慨,坏兴致。先由内宦试吃,无异状,刘承祐方才接过小碗、汤匙,舀着吃。&lt;/p&gt; 见刘承祐狼吞虎咽,很不顾天子形象。大符美眸中,泛起了些许柔光,带着点趣味的笑意,还是忍不住问:“官家觉得,味道如何?”&lt;/p&gt; “口感柔嫩,软滑爽口,不错。孔子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大抵如此吧。”刘承祐拿起丝巾,擦了擦嘴。&lt;/p&gt;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似随意地提了句:“而今正处青黄不接之季,国家亦少储粮,大汉百姓,多饥餐,无果腹。阖朝上下,当以俭约为先。朕为国家之主,当为表率,在吃食方面,倒是不必如此精细......”&lt;/p&gt; 刘承祐说得,倒不甚隐晦,大符是个聪明的女人,面容现身一黯,但很快恢复了从容,洒向刘承祐的清亮目光中,透着一丝敬意,大方地说:“官家之心,我明白了。”&lt;/p&gt; 闻言,刘承祐朝大符露出了一道僵硬的笑容,估计是怕自己的笑吓到了她,又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轻柔地摩擦了一下,以示宠昵。这几乎,是刘承祐能做到柔情的极限了,大符显然也感受得到。&lt;/p&gt; 另外,皇后的手,真软,更重要的,手心带着的那股温热,却也容易勾得刘承祐心头骚热。&lt;/p&gt; 晃了晃脑袋,压制住在脑海中泛滥的绮念,刘承祐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凉气。&lt;/p&gt; 命人撤下食盒,见刘承祐那一脸的疲惫,大符直起身跪在刘承祐座位侧边,探手替他揉捏起头上的穴位:“官家勤政,亦需注意身体。”&lt;/p&gt; 明显是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符氏的手艺,很是差劲,比起耿氏差远了。不过,刘承祐倒也甚是享受这种夫妻间相敬如宾的感觉。&lt;/p&gt; “今日之辛劳,乃为日后之安逸。”刘承祐闭上了眼睛,叹气道。&lt;/p&gt; 见状,大符不由发问:“这段时间,官家为关内战事,忧劳伤神。听闻朝廷在凤翔打了胜仗,击败了来犯之敌,西陲已安,官家何故仍如此顾虑重重。”&lt;/p&gt; “外患暂且攘除,内忧犹在啊。”刘承祐说。&lt;/p&gt; 言罢,刘承祐睁开了眼,自御案上拿起其中一封书信,递给她:“你看看!”&lt;/p&gt; 大符摇头,虽然眼中有些好奇,但还是谨守妇道地,表示不敢。虽然大汉没有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但真正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轻易去触碰那条线。&lt;/p&gt; “无妨,我许你看。”&lt;/p&gt; 在刘承祐的授意下,大符略作犹豫,余光小心地瞟着刘承祐,接过,浏览了起来。仅看到抬头,便有了反应,美目凝蹙,嫩唇微张,口出疑声:“其安敢如此?”&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0章 外戚 信的内容,简明扼要,而耸人听闻,实令大符心惊。这是写给后蜀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张虔钊的,而发信人,正是大汉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他以大汉苛政害民,刘氏无德不能享有江山,欲于蒲州起兵,约以张虔钊袭取关中,于京兆会师,尔后东进,共灭大汉......&lt;/p&gt; 而观发信日期,正月二十八,那是刘知远驾崩的第二天。估计张虔钊率军再出散关,与王峻鏖兵,也有李守贞此信的作用,只是没想到王峻率汉军那么刚,没等到李守贞有什么动作,便被打垮了。&lt;/p&gt; 而王峻得此信,深感事关重大,以密折专奏,并附书也一封做了详细解释,呈与刘承祐。&lt;/p&gt; 御前伺候的内侍,已被屏退。&lt;/p&gt; “官家今日才明诏,对其恩赏嘉奖,又荫其子,他竟早怀叛意!于国丧之日,便发此逆文,其安敢如此?真是豺狐之心!”作为大汉的皇后,大符的屁股当然是坐在刘承祐这边的,一开始便气愤地表示出对李守贞的强烈谴责。&lt;/p&gt; “李守贞有异心,我固知之,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按捺不住罢了。”刘承祐倒是显得很淡然的样子。&lt;/p&gt; 在他的记忆中,原本这段历史,其他或许模糊,但李守贞之叛,还有知道些片段的。并且,也正是因李守贞为首的三叛连横,使得后汉朝廷拼了老命平灭,反养肥了郭威。&lt;/p&gt; 感受到刘承祐的默然语气,大符蛾眉颦蹙,观察着刘承祐脸色的同时,神情间有一丝后怕。要知道,她前不久可还差点成了李守贞的儿媳,这其间的干系,大符怎么会拎不清出。嫁给刘承祐,时间尚且不满一月,刘承祐对她是相当宠爱,但大符也不会认为自己在刘承祐心中当真有多重的份量。&lt;/p&gt; 此刻,她些顾虑刘承祐因“前事”,对她与符家有什么误解。君心难测,熟读文史的大符,自然也明白其间的道理。&lt;/p&gt; “先帝逐契丹,定社稷,天下归属既定。官家虽初继位,天资英奇,聪颖睿哲,受群僚拥戴。朝廷拥强兵,雄踞中原,李守贞仅以一隅之地,何敢言叛?”深吸了一口气,大符沉声道,语气中透着少许的疑虑。&lt;/p&gt; 闻言,刘承祐偏头看着她,以一种让人意外的玩笑语气说道:“朕,不是强夺了他所属意的儿媳吗?”&lt;/p&gt; 刘承祐说得轻松,大符听其言,脸色却一变,反应很大,径直起身,步至御前,在刘承祐诧异的目光下,屈身行大礼拜倒。&lt;/p&gt; “皇后这是何故?”刘承祐问。&lt;/p&gt; “陛下!”称呼都换了,大符大胆地望着刘承祐,玉容严肃地道:“臣妾自嫁与陛下不久,然自知妇德,安守本分,一心系于陛下。若陛下以前事相疑,请赐罪,无怨言!”&lt;/p&gt; 见符氏反应如此激烈,刘承祐赶紧起身,越过桌案亲手将之扶起:“皇后言重了,朕岂有他意,仅戏言罢了。若有疑忌,岂会示与你,朕的肚量,可没那么小。”&lt;/p&gt; 刘承祐这话,也可以反着听,若无疑忌,岂会示之以信。当然,刘承祐当真只是发个感慨罢了,至于符后会如何想,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lt;/p&gt; 听他的解释,大符受力站了起来,仍旧横眉以对:“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这等戏言,还当少说!”&lt;/p&gt; 刘承祐则摊了摊手,看着大符说道:“此事是朕错了。朕是皇帝,皇帝,可不轻易认错的!”&lt;/p&gt; 见状,大符玉容这才缓和下来,看着刘承祐,忍不住轻轻地埋下了脑袋,似乎,有点忐忑。这是她头一次在刘承祐面前表现出她的烈性,对此,刘承祐倒颇感新奇。&lt;/p&gt; “这段话不准记!”刘承祐偏头,对在帘后的记录的老头严厉道。&lt;/p&gt; “是!”其人嘴里答应着,手中奋笔疾书不停。&lt;/p&gt; 起居舍人名为贾纬,是个糟老头子,曾为后晋中书舍人、给事中,勤于撰述,长于记注,极具史才,《旧唐书》的编撰便有他的参与。此人性格刚强,一张嘴十分厉害。之前的起居郎,刘承祐不满意,冯道推荐了这贾纬,体验下来,此人足可为“太史公”。但是,这种一言一行都被人记录的感觉,当真不爽。&lt;/p&gt; “你还写?”妙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臣奉命停笔。”贾纬终于放下了笔,不过看他那样子,分明是已经记录完了。&lt;/p&gt; 见刘承祐与贾纬的对话,大符却是不禁乐了,展颜一笑。&lt;/p&gt; 气氛恢复如初,再度落座。有点没忍住,大符问道:“凶獠阴怀异心,官家打算如何应对此事?”&lt;/p&gt; “大汉眼下,需要弭兵,百姓需要休养!”一句话表明了刘承祐的态度。&lt;/p&gt; 符氏点头,却很乖顺地没有继续深问下去。刘承祐则冲她,严肃地说:“此事,朕需慎重应对,不可外泄。”&lt;/p&gt; “请官家放心。”大符回答很轻,但语气让人信服。&lt;/p&gt; 对李守贞,刘承祐自然不可能放过,只是需要暂且忍耐一段时间。刘知远杀了杜重威这只鸡,所以天下节度皆安。刘承祐,也正需要一只鸡,结果这只鸡还主动跳了出来,授以把柄。对蜀一战还不算,没有完全打上他刘承祐的印记。&lt;/p&gt; 不消多的时间,只需熬至夏粮成熟,大汉粮荒缓解。&lt;/p&gt; 另一方面,刘承祐也不愿中了别人的套。据王峻报,密信是在蜀军主帅张虔钊的帅帐中找到的,就摆在其帅案上,仿佛刻意让人发现的一般。王峻分析,张虔钊是欲以此信,引朝廷内讨河中,以缓解后蜀在凤翔兵败之后的压力。&lt;/p&gt; 刘承祐思考过,可能性很大。&lt;/p&gt; “对了,你大哥昭信还未出仕吧。”突然地,刘承祐问道。&lt;/p&gt; 大符微愣,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答道:“大哥尚在家中,奉养双亲。”&lt;/p&gt; 闻答,刘承祐直接说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欲召其进京,为国效力,为官为将皆可。”&lt;/p&gt; “选贤举能,乃官家与朝廷诸公之事,我为妇人,不便插嘴。只教无有‘用人以私’的流言即可......”大符平静地回答道,但刘承祐能从其语气间,感受到些许愉悦。&lt;/p&gt; 不提兄妹俩关系有多亲厚,仅从刘承祐主动提起此事,便足表他对符氏的重视。&lt;/p&gt; 当然,刘承祐这么做,有一小部分理由确实是因为大符,仅是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刘承祐需要引入一股新的外戚的力量来平衡势力,平衡哪方势力,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孝——母族势力。&lt;/p&gt; 太后李氏昆弟七人,除早亡之外,余者尽在东京任着高官,掌重权。舅舅李洪信,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史弘肇、刘信之下就是他;舅舅李洪建,为大内都部署,刘承祐才把控鹤、内殿直、散员三禁军划归其属下;舅舅李洪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连最不成器的小舅李业,也为武德使,掌握一部分宫门事物......&lt;/p&gt; 细数下来,史弘肇、刘信二人,或许权重,但与李氏一族比起来,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当然,也就是几个舅舅能力一般,且不像是有什么野心的样子,可使刘承祐稍安,但是,该有的防范刘承祐是不可能没有的。&lt;/p&gt; 李氏诸舅,占据禁军高位的情况,刘承祐是打算一道儿随禁军的改革一起解决的。不过在这之前,刘承祐打算将符家的力量,引入东京,毕竟将门世家,一族人才还是不少的。&lt;/p&gt; 除此之外,刘承祐还打算将另外一个妻兄召入东京。符昭信在历史上或许没什么名气,但高怀德,可是大名鼎鼎,有高氏这层关系在,没道理不召入东京,委以重任。&lt;/p&gt; 乾祐元年二月既望,刘承祐再下诏,曰:朕以眇末之身,托于王公之上,惧德弗类,抚躬靡遑,岂可化未及人而过自奉养,道未方古而不知节量。与其耗费以劳人,曷若俭约而克己。自即日起,宫闱服御之所须,悉从减损;珍巧纤奇之厥贡,并使寝停。应天下州府旧贡滋味食馔之物,所宜除减。(本段摘录)&lt;/p&gt; 这几乎是对昨夜皇后所献“水晶脍”的后续补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1章 渐不自知 “相公回府!”&lt;/p&gt; 伴着一声高呼,苏府大门开启,守卫、仆役们打起精神,严肃列队以迎,在一众卑躬的身影间,跨门而入。仅一个回府的仪式,便格外隆重,府中也紧跟着忙碌起来,为伺候苏相公做着准备。&lt;/p&gt; 苏逢吉这官越做越大,这架子也跟着越来越大,而今既为辅相,弼助幼主,更是意气风发。苏府规模不小,且装饰豪华,若在东京列一份豪宅名邸的榜单,必在前十之列。&lt;/p&gt; 整座苏府之中,包括苏逢吉的妻妾、子女、管事、卫士、仆役在内,总计逾一百二十人。&lt;/p&gt; 这个人数,但看起来,似乎并不算多。但是,要知道如今整个皇城之内,除守备禁军之外,伺候刘承祐一家子的内侍、宫娥,也不足三百人。&lt;/p&gt; 原晋宫中的宫人,石重贵苦心搜罗的那些美姬娇妾,大部分都成了耶律德光的战利品,被睡之后还被裹挟北上,或死于战乱,或散入民间,栾城之战后被救出的,也被刘承祐赏嫁了有功将士。&lt;/p&gt; 苏逢吉对此,似乎没什么自觉,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的。&lt;/p&gt; “相公心情似乎很好?”一名侍妾殷勤地伺候着苏逢吉脱下朝服,见他翘起的胡须似乎都带着点笑意,不由问道。&lt;/p&gt; “本相笑那杨邠,骄横自矜,还当是先帝朝,先帝对其多有包容。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当初天子还没监国的时候,本相便知道,我们这个少年官家,是不好应付的?”苏逢吉哈哈一笑,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已经不得皇帝之心,而今又得罪了太后,真是不知死活!”&lt;/p&gt; 侍妾更好奇了:“那杨相公又做了什么事,竟然能得罪太后娘娘?”&lt;/p&gt; 闻问,苏逢吉笑容一敛,脸一板,斜着侍妾:“此乃庙堂大事,非尔等妇人能够打听的!”&lt;/p&gt; “是,是......”&lt;/p&gt; 见侍妾惊吓的模样,苏逢吉很满意,扫了眼其丰满的身材,嘴角又泛起些不正经的笑意。&lt;/p&gt; 他这个新宠,原本是东京一名勋臣的姬妾,为了此妇人,还把那名后晋旧臣给搞得家破人亡了。女人,还是别人的好。&lt;/p&gt; 稍微放松了一下,缓解议政之余的疲乏,厅堂间,仆侍们已然于食案上摆满了菜食,水晶脍、圆子、奇豆、汤鸡、鹌鹑骨饳儿,甚至有一碟野狐肉。这仅供苏逢吉一人所用,菜肴极珍善,用度以奢侈,可见一斑。&lt;/p&gt; 刘承祐在宫廷间节衣缩食的举动,似乎对他们这类人,没有多少警示。&lt;/p&gt; “今日的圆子不错。”用食结束,苏逢吉用湖丝织就的湿巾擦了擦嘴,点评道。&lt;/p&gt; “明日小人再命人做上一份?”边上负责伺候吃食的管事立刻机灵地问道。&lt;/p&gt; 苏逢吉当即摇了摇头:“这美食啊,不能多吃,多吃了,腻!换个花样!”&lt;/p&gt; “是!”&lt;/p&gt; 瞥了眼“残羹冷炙”,那还没动过筷子的汤鸡,还冒着热气,苏逢吉随意地摆手吩咐着:“莫说本相无善心,如前例,拿去赏给东京那些乞儿。”&lt;/p&gt; “是!”在旁伺候的管事有点谨慎地应道。&lt;/p&gt; 一直以来,苏逢吉都发“善心”,将府中剩衣剩菜,拿出去赏给贫民、乞儿。不过,就苏逢吉平日吃穿所余,对府中的下人而言,都是难得的好东西。&lt;/p&gt; 此前,有负责施发的管事,将残食偷偷带回家给妻儿,几次下来,为人所觉,告与苏逢吉。苏逢吉闻之,命人将那管事索至庭院,当着府中所有仆人的面,将其腿脚打断,扔出府门......&lt;/p&gt; 自那之后,府中再没人敢对苏逢吉的命令打折扣。&lt;/p&gt; 稍晚些的时候,苏逢吉踏入书房之中。苏逢吉的书房很大,布置奢华,十分气派,藏书很多。其中有许多书,都是他费了心思,搜刮强夺而来,用以装饰门面。苏逢吉于文事上有些才能,但也非浸淫其道者。书包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参见相公!”一名头戴软幞,身着锦裘的男子,待苏逢吉坐上主座之后,恭声行礼。&lt;/p&gt; 此人名为李澄,是苏逢吉自晋阳带入东京的部曲,一直以来,帮他操持府内外,打理着在两京乃至整个中原的产业。&lt;/p&gt; “免礼。”苏逢吉淡淡地说了句,直接问道:“西京府宅、庄园如何,本相的地,耕种如何?”&lt;/p&gt; 李澄身上尚且带着仆仆风尘,料想是才至东京,闻问,当即禀道:“经属下巡察,西京府宅一切安好,春耕之事,几名管事已然组织人力耕作,只是人手太少,土地太多,一时间忙碌不过来。”&lt;/p&gt; 苏逢吉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斥道:“没人不会招吗?”&lt;/p&gt; 李澄立刻解释道:“朝廷下诏各地官府屯田,提供耕种、农具,租借耕牛,倘有流民,都到官府那里登记了。洛阳那边,实在招不到人了。”&lt;/p&gt; “朝廷屯田,却让本相无人可用了!”苏逢吉嘀咕了一句:“据闻各州屯田事宜不畅,洛阳竟有此意外?”&lt;/p&gt; “西京留守李从敏,受朝廷诏制,亲自推行屯田事!”&lt;/p&gt; “这些前唐余孽,就当尽数诛杀,以除后患!”苏逢吉冷冷地说了句。&lt;/p&gt; 李从敏,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侄子,多谋善骑射,资历很高,大汉之立,被刘知远拜为西京留守。此前许国公李从益之事,苏逢吉便力主杀之,没能成功。此番,是迁怒到李从敏了。&lt;/p&gt; “手底下的民夫,近来有逃逸者,属下已命人严加看守!”&lt;/p&gt; 听这话,苏逢吉直接便恼怒了:“把逃掉的人都给本相抓回来,断其手足!”&lt;/p&gt; “若无本相,他们去岁都饿死了!”苏逢吉斥骂道:“果真是一干贱民,不知恩义!”&lt;/p&gt; 面对苏逢吉的斥骂,李澄在旁边附和着,并且说:“彼辈多逃为官府屯户,若得官府配合,想来会方便得多。”&lt;/p&gt; “直接去抓人便是!”苏逢吉说着:“难道还有不开眼的,敢拦我苏府的人?”&lt;/p&gt; “那是自然,相公为宰臣,谁人敢不给面子。”李澄顿时奉承道。&lt;/p&gt; “剩下的那些贱民,给他们带上铁锁,看他们还如何逃!”想了想,苏逢吉又吩咐道。&lt;/p&gt; “是,属下稍后便安排下去。”&lt;/p&gt; “对了,那王氏,还不肯就范吗?”苏逢吉突然问道。&lt;/p&gt; 李澄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无奈,拱手道:“相公,此妇人太过刚烈,属下使尽了手段,始终不愿过府。前番官家又下了令,不准人骚扰他们母子,属下等,实在没有办法啊!”&lt;/p&gt; “废物!”苏逢吉斥骂了一句,随即又捋着胡须,两眼中仿佛闪动着阴险的色彩:“不识时务,还真以为,官家随口一道命令,能保他们一辈子?”&lt;/p&gt; “相公。”小心翼翼地,李澄唤了句。&lt;/p&gt; “说!”苏逢吉瞥了他一眼。&lt;/p&gt; “那王氏虽则还有些姿色,但终究年过四十,又是先朝嫔妃,是不是不妥......”&lt;/p&gt; “你懂什么!”苏逢吉狠狠地斥责道。尔后慢慢地琢磨着:“看来,本相还得想个法子啊。”&lt;/p&gt; 等苏逢吉琢磨了一阵子,回过神了,李澄又小心地说道:“还有一事需向相公禀报。属下在洛阳时听闻,太子太傅李崧之弟李屿、李鳷在坊间抱怨,与人言,相公你夺李氏家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2章 先安排着 “一派胡言!本相所得,尽是先帝赏赐,与他李氏何干?若觉委屈,怎么不找官家去,敢在坊间传本相的谣言!”闻言,都不用其细讲,苏逢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lt;/p&gt; 苏逢吉与李崧之间,还另有一段渊源。当初刘知远入京,封赏有功之臣,便将李崧宅邸赏给了苏逢吉。&lt;/p&gt; 苏逢吉也是妙人,不止占李崧东京之宅,还把其西京宅邸并一些产业给一并夺了。并且,在李崧家宅之内,发掘出不少其随契丹北徙之前,埋藏于家宅之内的财物宝器。&lt;/p&gt; 李崧南归东京后,自然不敢向权掌中枢,正受宠的苏逢吉讨要。并且,还特意亲自上门,将两京的宅契献上。没曾想,反起了坏效果,惹得苏逢吉不悦。在苏逢吉看来,李崧那就是在提醒他占人家产的事。&lt;/p&gt; 此时,再闻李澄言李家人的怨艾之言,苏逢吉更是不满,已阴怀报复之心。&lt;/p&gt; ......&lt;/p&gt; 已是仲春下旬,气候日渐回暖,中原大地已然重新覆盖上了一层绿意,虽然仍不够浓郁,但总归是希望的气息。&lt;/p&gt; 自凤翔战事结束之后,大汉终于平静了下来,方镇消停,民少动乱。对蜀军一场大胜,影响已在悄然之中扩散开来,人心民气这种东西,总在不知觉间,让你感受到它的存在。&lt;/p&gt; 整体上,大汉的粮荒仍旧没有得到解决,尤其是南唐断了两国市贸,东京尤其缺粮。但是,万物复苏之际,总归强国冬季无所觅食的环境。另外,刘承祐的几道安民诏与积极政策的传递,也给了百姓们一些希望。&lt;/p&gt; 如今东京市井间,少不了宣传官家勤政俭约的言论,士民日子若苦,仇恨值都吸引到类似苏逢吉这样奢靡成风的朱门贵族身上了。&lt;/p&gt; 天子虽然年轻,但有明君之像,无能鄙薄的是那些大臣。&lt;/p&gt; 让刘承祐稍稍安心的是,不似此前,坏消息不断。朝廷中,除了苏逢吉、刘信、史弘肇之类有“底气”的大臣外,奢靡之风实则有得到很大程度上的遏制,毕竟是皇帝的倡导。&lt;/p&gt; 另外,契丹此前虽然蠢蠢欲动,终是按捺住了,让刘承祐与幽州喘了口大气。据闻,是契丹国内有贵族叛乱。至于南边的那些割据势力,眼看着后蜀被暴打后,老实了。&lt;/p&gt; 而陆陆续续的,各镇节度,也将本该上缴的一部分去岁秋税,押送至东京。虽然都穷,量不算大,但加起来,也不少了。并且,这是一种信号。&lt;/p&gt; 以刘承祐的皇叔,河东节度使刘崇进赋最多。河东毕竟安稳的数年,去岁刘知远进中原,虽然穷尽府库,河东各州为之出尽了血,大量军民外流,但始终在规治之下。&lt;/p&gt; “陛下,这是枢密院拟出,对蜀一战,各军有功将士的奖赏事宜。”垂拱殿中,郭威与魏仁浦联袂觐见,呈给刘承祐:“请陛下御览。”&lt;/p&gt; 呈上后,刘承祐展开扫了几眼,便放下,并没有多少犹豫,提笔便做好批示。最主要的,是对王峻等将帅的嘉奖,前番已然下达过了,这只是后续补充。&lt;/p&gt; “西陲已安,凤翔可交由王峻逐步抚定,禁军可还!”刘承祐说道。&lt;/p&gt; 王峻直接被拔为凤翔节度使,听刘承祐的意思,是打算将西征的那支禁军召还。&lt;/p&gt; 闻言,郭威微讶,瞟了眼刘承祐,但见他面色如常,抬手应道:“是!”&lt;/p&gt; 不过,刘承祐显然另有想法,看着郭、魏,征求二人的意见:“朕欲以西征的这支禁军,屯驻与潼关!二位觉得如何?”&lt;/p&gt; 郭威与魏仁浦俱是一愣,不过都不是凡人,联想到潼关的地理位置,似乎明白了什么,二人对视了一眼,由魏仁浦开口说道:“潼关当关中、河南、河中三地咽喉,要冲之所,派军驻守,以备不测,臣以为可,并无意见。”&lt;/p&gt; 郭威也点头。&lt;/p&gt; 以备不测,备何不测,郭威与魏仁浦或多或少都有些数。近来,李守贞虽然安分了许多,但河中的消息仍旧纷传东京,再加平日议政议军,从刘承祐的扣锋中,都能有所察觉。&lt;/p&gt; 何况,翻开地图便能发现,潼关距离河中府直线距离不过五十里,倘有事,北渡黄河便可直趋蒲州。用朝发夕至来形容,可能都是慢的。小蜗牛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西征禁军,尚余多少人?”刘承祐问道。&lt;/p&gt; “据前报,马军亡二百六十七人,伤一百二十六,步军亡八百七十七人,伤一千三百四十一人,马步军共失踪七十八人。所余将士,除伤重至残者之外,能战者尚余三千二百余人......”如数家珍一般,魏仁浦道出。&lt;/p&gt; “三千余马步军,足用!”对魏仁浦的强记技能,刘承祐已见怪不怪,直接说了句,又忍不住叮嘱道:“对了,亡伤残将士的抚恤,务求丰实,归家到户!”&lt;/p&gt; “是!”&lt;/p&gt; “陛下属意,何人领军镇守潼关?”郭威问。&lt;/p&gt; “杨业如何?”刘承祐毫不犹豫。&lt;/p&gt; 见状,二人哪里还不知如何表示,郭威道:“杨业虽然年轻,但智勇双全,凤翔一战,可见其用兵之智,以其统兵,付以大任,臣以为可!”&lt;/p&gt; “臣附议!”&lt;/p&gt; “那就这样,于潼关设潼安军,以杨业为军使兼潼关团练使!一应军需,由西京、陕州、同州、华州,还有河中支应!”刘承祐招来范质,吩咐道:“拟制之时,补一句,让杨业给朕看好风陵津!”&lt;/p&gt; “是!”&lt;/p&gt; 风陵津,是黄河南流东折的要津,自此北渡,可直逼蒲州。刘承祐针对的谁,几乎是赤裸裸的了,还让李守贞协调粮秣。&lt;/p&gt; 殿中稍微沉默了一下,魏仁浦稍作犹豫地问道:“陛下,如此安排,是否会激怒河中?”&lt;/p&gt; “刺激是一定的!”刘承祐一拂手,袖袍扬起,冷冷地说:“朕容他自主,容他猖狂,但是,此次是朕出招,就看他如何接招!”&lt;/p&gt; “朕倒要看看,李守贞,敢不敢反!”刘承祐的声音回响在殿中,那是种憋了许久的郁气爆发出来的感觉。&lt;/p&gt; 事实上,在刘承祐的计划中,等时机成熟,李守贞,不反也得反。&lt;/p&gt; “赵匡赞到哪儿了?”刘承祐突然问。&lt;/p&gt; “据此前陕州赵使君报,其已过石壕镇,估其脚程,此时应该到西京了!”郭威汇报。&lt;/p&gt; 凤翔战罢,赵匡赞有“使命”在身,欲北上,顺便率部曲,押送数百蜀军俘虏东来献俘。&lt;/p&gt; “太慢了!”刘承祐想了想,说:“派人传讯赵匡赞,让他火速来京,俘虏另遣人押送!”&lt;/p&gt; “是!”&lt;/p&gt; 注意到郭威与魏仁浦疑惑的目光,刘承祐叹了口气,将他收到了密报提了句:“幽州来信,燕王的病,加重了!”&lt;/p&gt; 郭、魏二人,立刻便明白了。&lt;/p&gt; “白公就任京兆了吧!”&lt;/p&gt; “已然接管永兴军!”&lt;/p&gt; “古稀之年了,辛苦老臣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3章 武德司 一盘小葱豆腐,一碟竹笋炒肉,再加一碗鲫鱼汤,看着挺简单,荤素搭配,有汤有菜,于刘承祐而言,已是“生活改善”了。&lt;/p&gt; 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水嫩水嫩的,送入口中,往嘴里刨了一口饭。咀嚼间,盯着那盘豆腐,刘承祐却在想,自己这点喜好,却是为人所熟知了,得改。&lt;/p&gt; “要是有点辣子,就更好了......”不过,还是有些忍不住,刘承祐小声地嘀咕了句。&lt;/p&gt; “官家,宫苑使李少游,奉诏觐见。”内侍通禀。&lt;/p&gt; “宣!”&lt;/p&gt; “贾公,请暂且回避一二。”刘承祐偏头朝侧面小案后的贾纬说道。&lt;/p&gt; “是!”这一回,贾纬没有多少犹豫,直接起身作揖:“臣告退。”&lt;/p&gt; 刘承祐语气平淡,但透着坚决,贾纬却是听出来了。这段时间下来,贾纬也差不多摸清了刘承祐的脾性,这是个极有主见天子,继位之初,对臣下或有容忍,但绝不是一味的容忍。&lt;/p&gt; 这老先生虽则性格刚强,号称一张“铁嘴”,但也不是完全不识时务,也知分情况的。当然,作为一名史官,他若当真是一味地负气用刚,在这个时代,也活不到如今。&lt;/p&gt; “臣拜见官家。”李少游一入殿,便躬身规矩地行礼。哪怕关系亲厚,在刘承祐面前,李少游也表现得十分恭顺,当然,在外人面前,就不一定了。&lt;/p&gt; “免礼,赐座。”&lt;/p&gt; “谢官家。”&lt;/p&gt; 刘承祐仍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李少游瞄了一眼,主动道:“官家还是一如往常,躬身节俭,用此简食。”&lt;/p&gt; “就此简食,寻常百姓,一日两餐,又有多少人能吃上?”刘承祐叹了口气,说道:“朕当以身作则。”&lt;/p&gt; “官家爱民之心,臣感佩万分!”李少游说道,恭维是真,语气也不假。&lt;/p&gt; 边上无人记录,刘承祐仍出此言,这倒是发乎于真心。刘承祐当真爱民吗,恐怕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或许是,装得久了,他自己都已经彻底当成习惯了。&lt;/p&gt; 话一说开,李少游又有些佻了,语气中透着些鄙薄之意,说道:“官家俭约若此,可是有些人,却不知收敛,于此国困民乏之时,仍骄奢难抑,大行铺张浪费之事......”&lt;/p&gt; “你指的是谁?”刘承祐淡淡地问道。&lt;/p&gt; “官家不知道?”李少游似乎有些惊讶了。&lt;/p&gt; “说说看。”&lt;/p&gt; 这下,李少游反倒有些犹豫了,瞟了瞟刘承祐,想看看他的眼色,结果只能看到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孔。&lt;/p&gt; “嗯?”刘承祐的声调上扬了一些。&lt;/p&gt; 见状,李少游眼睛轱辘一转,这才说道:“可能是流言吧。臣来时听闻,今日苏相公,以堂食鄙陋,不可食,命家厨送膳进宫,极尽珍馐......”&lt;/p&gt; 刘承祐的手中的筷子顿住了,政事堂虽然有两个苏相,但刘承祐清楚,李少游指的是哪位。放下筷子,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刘承祐拿起丝巾擦着嘴,看着李少游,平静说道:“你的消息,还是这般灵通啊。连宰臣进食,这点小事,都清楚。”&lt;/p&gt; 闻言,李少游却是心中一紧,似乎感受到了刘承祐话里隐喻,腰杆一绷,低声解释道:“官家是知道我的,就这双眼睛与耳朵灵敏些,闲来无事,有所见闻罢了......”&lt;/p&gt; 见其表现,刘承祐端起食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朕召你来,有差遣交给你!”&lt;/p&gt; 提及正事,李少游严肃起来,也顺势换了个话题:“请官家吩咐。”&lt;/p&gt; “朕继位以来,游哥打理皇城内苑之事,一切妥当,朕甚满意。以兄之才,宫苑使太屈就,朕欲以你为武德使!”刘承祐说道。&lt;/p&gt; “武德使?”李少游有些意外。第五小说 <a href="http://www.d5xs.net&lt;/p&gt;" target="_blank">www.d5xs.net&lt;/p&gt;</a> 大概知道李少游在疑惑什么,刘承祐解释道:“宣徽南院使李晖移镇河阳,朕以小舅接替之。”&lt;/p&gt; “此议,不是为杨相所拒吗?”李少游问道。&lt;/p&gt; 刘承祐说道:“太后都发话了,娘亲难得求朕一次,朕能拒绝?”&lt;/p&gt; 太后李氏虽则贤明,但人皆有偏私之心,她也不例外。昆仲兄弟共七人,李氏对幼弟,尤其疼爱。哪怕这个弟弟眼高手低,才识短浅。宣徽南院使有缺,故亲自开口,为其求官,然后,为杨邠所拒。&lt;/p&gt; “何况,官职任免,难道朕还得事事先向杨邠请示?”刘承祐又冷淡地说了句。&lt;/p&gt; 李少游点点头,不禁嘀咕了句:“宣徽使乃御前要职,小叔能胜任吗?”&lt;/p&gt; 自中唐设立宣徽使来,发展到如今,宣徽使已经成为实权职事,总领内诸司使及三班内侍名籍,掌其迁补、郊祀、朝会、宴享供帐,检视内外进奉名物。&lt;/p&gt; 听李少游的语气,对他这小叔,似乎也有些看不上。不过,他心里更好奇的是,刘承祐让他接任武德使是什么意思,虽则武德使为天子近臣,为腹心之任,但眼下还没膨胀到一定程度。&lt;/p&gt; 而李少游,凭其感觉,刘承祐应当另有托付才是。否则不至于亲自召他而来,还屏退左右,如此谨慎地下令。&lt;/p&gt; “官家,是否另有交待?”李少游望着刘承祐,试探着问道。&lt;/p&gt; 对其机敏,刘承祐也不觉意外,略作沉吟,说道:“自去岁从征邺都,凯旋还朝之后,朕便一直未出过东京城了。及至登基,朝政纷繁,忙于国事,除前次躬耕,更是连皇城都没踏出过一步。”&lt;/p&gt; “待在深宫,难免于消息滞涩,耳目不清。奏章上治国,终觉浅陋,易生秕政。朕知如今大汉治下,民多疾苦,却不知民间疾苦为何。朕为天子,当采听明远,兼取消息......”&lt;/p&gt;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以李少游的机敏,哪里还不明白,再加上,探听消息,本他所长。此前刘承祐领兵在外时,内间消息,便多由他关注告晓的。&lt;/p&gt; “官家是想让臣......”&lt;/p&gt; 看李少游小心翼翼的样子,刘承祐盯着他直白地说道:“朕欲设武德司,以你为武德使,为张耳目,树爪牙!你不是耳聪目明吗,朕要让你给朕监察天下,就从东京开始,军军中情状、官情民事、市坊讥议,悉听具报!”&lt;/p&gt; “人手,朕会调动一批人辅助于你,另自军中简拔亲信可靠者,先将衙门机构搭建起来,余者后续补充......”&lt;/p&gt; “你,可明白?”&lt;/p&gt; 李少游稍微沉吟了一会儿,拱手应道:“臣明白!”&lt;/p&gt; 见状,刘承祐也略作迟疑后,补充道:“记住,朕要的是耳目。武德司,成立之初,务求低调,尔等有刺探监察专奏之权,却不可恣意妄为!”&lt;/p&gt; “是!”&lt;/p&gt; 退出垂拱殿的时候,李少游那还算英俊的脸上,仍泛着点思虑,不过透着点兴奋意。刘承祐的给他的新差事,他很感兴趣,刺探天下舆情,想想都有些兴奋。&lt;/p&gt; 回首望了望垂拱殿,思及与刘承祐的一番交谈,李少游的神情又不禁沉凝下来。&lt;/p&gt; 当初的刘二郎,真的不一样了,虽然对他仍旧亲善有加,但身份变化带来的那种压迫感,李少游同样感受得到,甚至于,在与刘承祐交流的过程中,他竟不自主地感到忐忑,根本做不到以往的那种轻松了。&lt;/p&gt; 不过想到刘承祐委以的重任,心中又不由一安,至少证明,皇帝还是很看重信任他这个表兄的。&lt;/p&gt; “得提醒提醒老头子,要收敛些啊,似苏逢吉那等恣意,只恐自取其祸哦......”轻声自语着,李少游出宫而去。&lt;/p&gt; 殿中,李少游告退后,刘承祐继续吃着他的午饭,饭菜都已经凉了。&lt;/p&gt; 成立武德司,是刘承祐几经考虑后,决定的。权责与大宋的皇城司,自然没法比,时下大汉的国情,也没有条件出现皇城司那种庞然大物。但是,并不影响刘承祐进行尝试,先做个雏形,打个基础。系统性的情报(特务)组织,在维护皇权,巩固帝位上,是必要的。&lt;/p&gt; 当然,最初的那个情报组织“枭”,刘承祐也没有解散的意思,只是欲将之隐藏得更深。&lt;/p&gt; 盯着自己案上的简食,刘承祐又不禁发出点冷淡的感慨:“原以为,杨、史会是最先清理出朝堂的,或许,得换个顺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4章 侯益 本章水,建议跳过。&lt;/p&gt; 东京南城,一匹老马拉着一驾马车,晃晃悠悠地穿过狭窄的街巷,几经兜转,停在一所宅邸面前。宅门不小,却透着一股子凌乱。&lt;/p&gt; 赶车的是名粗豪壮汉,配着武器,一看就知道是饱经战阵的行伍之人。一跃下车,朝马车内恭敬地说道:“主公,到府门了。”&lt;/p&gt; 车帘掀开,一名须发灰白的老者探出了头,佝着身子,在马夫的搀扶下着地。神情间满是疲惫,叹了口气:“东京的道路,还是这般拥挤难行!”&lt;/p&gt; “叫门去吧!”&lt;/p&gt; “是!”&lt;/p&gt; 这老者,便是前凤翔节度使,侯益。自从被“护送”到京后,侯益便被撂在府中,无人问津,他有主动上报请求面圣,结果没有回音。&lt;/p&gt; 天子与朝廷这样的反应,让这老儿倍感惶恐,思及自己在凤翔首鼠两端的动作,更是难以自安。其后鸡峰山大捷的消息传来,更让侯益寝食难安,只觉性命之危就在眼前。这段时间下来,侯益尽出家财,携重礼,投帖拜访大汉的权贵们,尤其是那几个宰臣,希望能为其说道说道,只可惜,效果了了。&lt;/p&gt; 哀声叹气地,在看门的部曲迎候下,步入府中。扶着腰,毕竟六十多岁了,这些时日奔走,纵使身体一向不错,也有些熬不住了,最主要的是,心理压力有些大。&lt;/p&gt; 侯府中总计有七十余口人,除了侯益的亲属之外,尚有数十名部曲相随,都是死忠。稍微安抚了一下迎上来的军汉们,侯益问管事:“三郎呢?”&lt;/p&gt; 管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支吾着,低声解释了一句。&lt;/p&gt; “这个逆子!”&lt;/p&gt; 伴着一声怒喝,侯益表现出了他的老当益壮,拎着根木棍,快步便闯入侯府后园的一处别院中。堂间,一名三十来岁的小胡子,正与一名侍婢调着笑,脸上泛着醉态,应该喝了不少酒。&lt;/p&gt; 见着侯益手执木棍闯了进来,一个激灵,推开侍婢,摇摇晃晃地地便要逃跑。&lt;/p&gt; “爹,别打了!”几声惨叫之后,男子大着舌头告饶。&lt;/p&gt; “你这逆子,老夫在外奔走,卑躬屈膝,你倒好,在府中逍遥,啊?”侯益吹胡子瞪眼,怒斥道:“玩物丧志!”&lt;/p&gt; 男子名叫侯仁宝,是侯益的第三子,一向胸无大志,贪图享受。不过倒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属于那种“咸鱼度日”的典型,既不从军,也不从政,只是喜欢玩乐嬉戏罢了,混了三十多年,还指着老父养他。&lt;/p&gt; 见老父脸色有所缓和,侯仁宝揉了揉被打的手臂,壮着胆子,龇着牙,上前扶着侯益,顺手将那棍子抛得远远的,说道:“爹,我也想陪你出去,这不是怕给你丢脸吗?”&lt;/p&gt; “你还有脸说?”见侯仁宝那一脸咸鱼表情,侯益顿时斥骂一句。&lt;/p&gt; 闻到他嘴里的酒气,更是怒由心起:“天子明诏禁酒,侯家本就危在旦夕,还敢于府中放肆,你是怕招不来开封府和巡检司的人?”&lt;/p&gt; “额。府中都是自家人,没人会外传的。”侯仁宝讪讪一笑:“入东京后,儿子已经听您的吩咐,老实地待在府中,门都没出过......”&lt;/p&gt; “你是还想要老夫表扬你吗?”侯益反问道。&lt;/p&gt; 侯仁宝埋下头,装死。见他这副模样,侯益忍不住叹口气,对这个儿子,他也是死了心了。所幸其他几个儿子,还算长进。&lt;/p&gt; 见侯益表情缓和下来,打了个嗝,侯仁宝凑上前,表情正经了些许,问道:“爹,见那些宰相没用,你何不直接去觐见天子?”&lt;/p&gt; 听这话,侯益差点没气出脑血栓,双目一瞪:“我若能见到天子,还用去求他们?”&lt;/p&gt; “都敷衍着老夫,尤其是那苏逢吉,收了我的礼,不为我说话也就罢了,竟然还欲向我另索礼物?此人脸皮,竟然如此之厚,这等人也能当宰相?我看呐,这大汉朝也好不到哪儿去!”侯益抱怨一句。&lt;/p&gt; 闻言,侯仁宝似乎吓了一跳,摆摆手:“爹,这话可不能乱说,侯家危在旦夕,要是传出去了,可就更加不妙了。”&lt;/p&gt; “滚!”侯益给了一个简洁的回应。&lt;/p&gt; 侯仁宝屁股则未挪一下,反而腆着脸,说道:“爹,儿子想来,天子应该不会杀我们一家。”&lt;/p&gt; “为何?”&lt;/p&gt; “感觉。”&lt;/p&gt; 原以为这个儿子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lt;/p&gt; “滚!”&lt;/p&gt; “儿子告退!”&lt;/p&gt; “再敢酗酒,我一定打断你的腿!说到做到!”侯益冷冷地说了句。&lt;/p&gt; 闻言,侯仁宝缩了一下脖子,两腿微颤,忙不迭地退下了。&lt;/p&gt; 回到书房,侯益独处,思及这段时间以来四处碰壁的经历,不免愁闷。良久,叹了口气:“失策啊!”&lt;/p&gt; “当初,怎么就迷了心窍,受那王处回的引诱。接受契丹伪命的人那么多,除了杜重威,朝廷也都赦其罪过。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118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侯益暗自嘀咕着:“不过,那逆子说得倒也不错,天子应当不至于杀我,否则绝不是这种反应。况且,老夫终究没有反叛,最后交出兵权,助朝廷对抗蜀军,也是立了功的。”&lt;/p&gt; “看这东京的情况,这些宰相们,并没有掌控住朝堂。一切,还得看天子的态度啊......”&lt;/p&gt; 侯益虽从一贫里农夫,从军四十余年,从梁晋争霸,一直到唐、晋先后灭亡,先投靠契丹,又臣服大汉。一路从底层打拼到如今的地位,所倚仗者,除了那一身武勇之外,便是还算敏锐的政治嗅觉。&lt;/p&gt; 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见识出奇地高,且很会说话,目光敏锐。在几十年的战乱之中,每每能站对队伍,屁股坐正。&lt;/p&gt; 这一次,算是个意外。大汉成立之初,可怎么都看不出一个新生王朝的兴盛之像,就如当初李存勖时代的后唐一般。原本侯益也没有真叛乱,勾连孟蜀,也不过打算挟以自重。只是没想到,汉廷那般坚决,王峻那么能打,而新继位的天子,那么不好惹......&lt;/p&gt; 所幸,在最后时分,侯益果断地又坐正了屁股,亡羊补牢。&lt;/p&gt; ......&lt;/p&gt; 侯益在东京的情况,刘承祐这边当然有所了解,晾了他这么久,一方面是为了打压,另一方面,也是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lt;/p&gt; 杀,是没打算杀的。冯道拜相之后,给刘承祐介绍了一番侯益,给刘承祐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论审时度势,臣不如侯益。&lt;/p&gt; 在这方面,能让冯道都甘拜下风的,显然也不是个凡人。&lt;/p&gt; 拖了半个多月,在侯益心态“被平静”下来之后,刘承祐终于想起了此人,传召。&lt;/p&gt; “罪臣参见陛下!”一见面,侯益便稽首拜倒,姿态放得尤其低。&lt;/p&gt; 刘承祐打量侯益,给他的感觉,活似一个田舍老翁。&lt;/p&gt; “平身吧!”&lt;/p&gt; “罪臣不敢!”侯益仍伏在地上。此人,当真放得下身段。这副表现,看起来,倒好像刘承祐在欺负老人一般。&lt;/p&gt; “你口称罪臣,罪犯何事啊?”刘承祐瞥着他,问道。&lt;/p&gt; “大汉立国,罪臣迟迟未入京觐见,竟未及得见先帝君颜!”侯益声音洪亮地回答道,表现得很自然。&lt;/p&gt; 见其避重就轻,刘承祐也就陪着他扯淡,将御案上的一封奏章盖起来,清冷的声音自嘴里吐露出:“你可知道,先帝是如何评价你的?”&lt;/p&gt; 侯益一愣,盯着殿中地板的眼睛转了两圈,问道:“老臣不知。”&lt;/p&gt; “貌顺朝廷,心怀携贰。”&lt;/p&gt; 八个诛心之言响在耳边,哪怕是老狐狸,侯益心里也不由一揪,头立刻便磕了下去:“先帝这是何意,罪臣一愚拙匹夫,实在不解。”&lt;/p&gt; “要朕给你解释解释吗?”刘承祐淡淡地说:“私结伪蜀、暗通敌国之事,这么快便忘记了吗?”&lt;/p&gt; “与伪蜀枢密使王处回密信往来,送兵籍粮册与敌帅张虔钊,这些事,难道不是空穴来风?嗯?”刘承祐一顿诘难。&lt;/p&gt; 感受着刘承祐严厉的语气,老侯益身体紧绷着,额间冷汗盗出,脑子急速旋转,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颤着声音答道:“臣非私通伪蜀,只是欲诱其北上以歼之。”&lt;/p&gt; 扯淡!&lt;/p&gt; “这么说,鸡峰山大捷,还是侯使君谋划之功了?”刘承祐平淡地问。&lt;/p&gt; “臣不敢!”&lt;/p&gt; “侯益,你也是累朝老将了,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lt;/p&gt; 闻问,侯益心头彻底紧张起来了。暗自琢磨着刘承祐的心态,但脑子一时有些乱。突然,侯益直起了身体,拱手向刘承祐:“陛下,臣有密事相告!”&lt;/p&gt; “讲!”&lt;/p&gt; “臣在凤翔之时,曾收到河中李守贞密信,其邀臣随其起兵造反。陛下,李守贞阴怀异志,朝廷需善加防遏啊。”侯益决定,拿李守贞出来做挡箭牌,顺便当个“污点证人”,以求赎罪。&lt;/p&gt; 闻其言,刘承祐却有些乐了,语气莫名地说了句:“看来,这李守贞,联络的人,还真不少啊!”&lt;/p&gt; 说得侯益略愣,对刘承祐的平静不禁讶异。&lt;/p&gt; “你是如何回复李守贞的?”刘承祐问。&lt;/p&gt; 侯益满脸严肃,郑重地说道:“老臣断然拒绝!”&lt;/p&gt; “为何不早报?”&lt;/p&gt; “额......事关重大,为免事泄,老臣欲亲自面陈陛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5章 赵匡赞北上 接触之后,刘承祐发现,侯益这老儿,真的很聪明。身上没有一般武夫的骄狂,又或许是在刘承祐面前收敛起来了。&lt;/p&gt; 还巧言善辩,通敌叛国的重罪,侃谈间,不经意地便被他淡化成,思虑不周的过失,顺便转移的刘承祐的目光,将李守贞拿出来抗伤害。并且,还主动请缨,愿披挂上阵,领军为天子与朝廷征讨不臣,以弥补过错......&lt;/p&gt; 欲服软效顺以苟求宽免,思想行为上就做到了极致,从头到尾,侯益姿态放得格外低,低得刘承祐纵使想杀都不好意思杀他了。&lt;/p&gt; 更何况,刘承祐还真没有杀他的意思,侯益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否则,任你舌灿莲花,又岂能免罪?一番交谈之后,刘承祐甚至连惩罚的心思都淡了。&lt;/p&gt; 像这样一个老油条,识时务,知进退,既善自保,纵使心思有贰,对皇朝的威胁也绝对不大,尤其是在经过此次的教训之后。&lt;/p&gt; 不只不杀他,高举轻放,刘承祐还决定宽免抚慰,以其为太子太师、卢国公,留之在东京,以备咨询。&lt;/p&gt; 这个老儿真的有几分见识,刘承祐问他朝廷如何平定李守贞,直接进言,河中不叛,朝廷不动,时间在我不在贼,拖得越久,朝廷准备越充分,日后平叛就越轻松,甚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lt;/p&gt; 河中李与此前魏博杜的情况,完全不同。甚至于,朝廷还可将恩制安抚,以迷惑李守贞。&lt;/p&gt; 一番论调,深得刘承祐之心,也就没遵从一开始的打算,让他去洛阳养老。&lt;/p&gt; ......&lt;/p&gt; 开封东北,通往封丘的官道上,一支两百来人的队伍,不疾不徐地,向北驶去。打着旗号,书“赵”字。这是随赵匡赞北上幽州的队伍,至东京后,第一时间便受到了刘承祐的召见,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过后,除依前职外,刘承祐还当廷加封他为太尉,册为燕王世子。这第二日,便放其回北方。&lt;/p&gt; “世子,这汉帝就这般轻易地放我们去幽州了?”赵思绾骑着坐骑,凑到赵匡赞身边,斜了眼随行队伍中的两名礼部官员,低声问道。&lt;/p&gt; “不然呢?”赵匡赞英俊的脸上很平静,淡淡地反问道。&lt;/p&gt; 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更显俊逸,这个人,比刘承祐还要帅一点。&lt;/p&gt; 赵思绾说:“大王拥兵在北,末将原以为,朝廷召您到东京,是想以世子你为质。”&lt;/p&gt; “你这可是小人之心!”赵匡赞瞥着赵思绾,笑骂了一句,随即若有所思地道:“这汉家天子,年纪虽轻,看起来却是个有作为的人物。同以幼龄继位,比起前唐唐愍帝,可要厉害得多了。倘若没有意外,这大汉朝,应该能享有些国祚。”&lt;/p&gt; 闻言,赵思绾有些意外,表示怀疑:“这少年天子,当真那么厉害?”&lt;/p&gt; “不厉害,能压制住东京那干旧臣宿将?能以寡军,大破辽帝?”赵匡赞说道。&lt;/p&gt; 看向赵思绾脸上那凶恶的刀疤,赵匡赞又道:“你要也要感谢天子仁道,庆幸你的脑袋还在脖子上!”&lt;/p&gt; “什么意思?”赵思绾有些纳闷。&lt;/p&gt; 赵匡赞给他解释着:“我也是到觐见完天子之后才听人说道,那王峻上表朝廷,说你赵思绾虽则骁勇,但凶暴残酷,狼戾不仁,不加防备,异日必生祸乱。建议朝廷,把你杀了,以防后患......”&lt;/p&gt; “那贼子王峻,心胸竟然如此狭隘,背后施冷箭,进此谗言,欲暗害于我!”闻言,赵思绾直接爆发出来了,指着西边破口大骂:“异日有机会,某一定宰了他!”燃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你的脾性得收敛!”赵匡赞教训着赵思绾:“那王峻是汉廷重臣,受天子信任,此番又击败蜀军,立了大功。他上报要杀你一个小小的牙将,若不是天子明察秋毫,你以为朝廷会吝惜于用你的头颅去安抚王峻?”&lt;/p&gt; “没有我等拼死冲锋,率下攻破蜀寨,他王峻能建此功勋?没兵败身亡,已算他幸运了!那匹夫,真是小人!”赵思绾还是忍不住骂道。&lt;/p&gt; “不过这天子确实不错,是个明理的人,没受其谗言蛊惑......”说着,赵思绾竟然夸了刘承祐一句。&lt;/p&gt; “不过,等我们回了幽州,燕王自拥一地,就是天子,也无法奈何我们了!”&lt;/p&gt; 听其猖狂之言,赵匡赞眉头皱了皱,遥望北方,神思不定。良久,突然说道:“你以为,到了幽州,就自由了吗?幽州现在,就是一个泥潭,形势根本不容乐观。汉帝放我父子在幽燕,就是想以燕人为屏障,为他抵挡契丹人,缓解北部边防的压力!”&lt;/p&gt; 赵匡赞的脑子,倒是十分清醒的。&lt;/p&gt; “这一点,末将也知道。天子既需倚仗大王与世子,必不敢有所欺辱压迫。否则,我们大可与契丹人合作。”赵思绾很“聪明”地说道。&lt;/p&gt; 赵匡赞暗骂了句鄙夫,斥言道:“你都能想到的,天子和朝廷想不到?”&lt;/p&gt; 赵思绾略愣:“怎么回事?”&lt;/p&gt; 赵匡赞简单地将自赵延寿密信间,所言“幽州屠胡”与“离间风闻”的的状况解释了一遍。&lt;/p&gt; 闻言,赵思绾倒吸了一口凉气,眨着眼睛,感叹着:“我赵某自认凶狠,没想到这天子还要狠,还要毒!这不是逼着燕王与契丹不死不休?”&lt;/p&gt; 若不是知道赵思绾的脾性,赵匡赞还真想侮他一番,你也配和汉帝相提并论?&lt;/p&gt; “你以为,天子为何这般干脆地放我北去?”&lt;/p&gt; “不是因为大王思念世子?”赵思绾说出表面上的情况。&lt;/p&gt; 赵匡赞则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父病重了!天子是找不到能顶替我父给他守备幽燕的人,怕我父有个意外,幽燕局面崩溃,为契丹人所趁,坏了他的谋划!”&lt;/p&gt; “否则,以汉天子的城府,会对我如此厚待,直接封我为燕王世子,这般痛快地放我北去?还不是,欲以我继父位,替他守备幽燕。”&lt;/p&gt; “非我自傲。以此时幽州的情况,除了我,再难找出一个人,能在我父病笃的情况下,协调各方,保持局势的稳定......”&lt;/p&gt; 听完赵匡赞的描述,赵思绾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良久,才叹道:“这汉天子,竟然如此阴险?”&lt;/p&gt; “也不知我父的病情,究竟如何了?”赵匡赞则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lt;/p&gt; 偏头扫了眼行进的队伍,当即吩咐道:“太慢了!传令下去,加快速度,直奔幽州!”&lt;/p&gt; 状态不行,这一章,一言难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6章 武德司的收获 二月二十八,刘承祐亲赴政事堂,察问政事,顺便与苏逢吉一道儿,品尝了一番他家私厨的手艺,味道确实很不错。&lt;/p&gt; “官家若喜欢,臣可每日遣人奉上膳食,抑或,将家厨送入宫内......”见刘承祐“满意”的反应,苏逢吉脸上带着点谄笑,恭敬地对他道。&lt;/p&gt; 瞥着苏逢吉,见此人眉色间的讨好之意,刘承祐面皮微微颤动了一下,顿了顿,方才淡淡地说道:“既是苏卿府上的私厨,朕岂可夺人所爱。”&lt;/p&gt; “臣之所有,皆先帝与官家的恩典,岂吝惜于一名庖丁。”苏逢吉显得很大方。&lt;/p&gt; 见其反应,刘承祐有些好奇,过去的苏逢吉在刘承祐眼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总归有些见识,能办成些事。但近来,似乎除了拿来对抗杨邠,并没有其他用处了,相反,对其贪渎奢靡,刘承祐心中是越来越厌恶了。&lt;/p&gt; “参见陛下。”杨邠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堂阁内,淡漠地瞥了眼候在一旁的苏逢吉,朝刘承祐行了个礼,打断他的念头。&lt;/p&gt; 审视了杨邠一下,刘承祐抬手:“杨卿免礼。”&lt;/p&gt; 注意到他手中的公文,直接问道:“卿有何事?”&lt;/p&gt; 杨邠平静地将公文呈上,嘴里汇报着:“陛下,依前诏,各州刺史、团练、防御,招抚辖内流民群盗,根据上报,总其人数,中原、河北道州,已知收容安置约以三万七千六百余户,计二十一万余人......”&lt;/p&gt; “这么多人?”刘承祐微感诧异。&lt;/p&gt; 前番下诏,天下群盗,三月一日前下山归附,尽赦其罪,划放土地,复其家园。此诏下,效果自然是有的,毕竟大汉整体还是向着稳定缓缓发展。寻常百姓,若非无奈,没人愿意为匪为盗。为盗也是个技术活,得抢得到,还得逃避官府的追剿,相较之下,还是还乡种地过日子,来得安稳。&lt;/p&gt; 刘承祐预料之中,会有效果,但没想到结果比他预期的要好不少。不要小看这二十一万人的数字,几十年的战乱下来,整个中原也没多少人口了。&lt;/p&gt; 最重要的是,刘承祐对如今大汉治下那些地方刺史、将吏的执行能力,实在没有抱有什么信心。他所求者,只是地方尽快归治,恢复生产,能招抚多少人,就是多少人。&lt;/p&gt; “陛下限定群盗下山归治日期将止,彼辈愚民,纵使刁滑难驯,不服王化,也要畏惧官府的清剿。”杨邠则显得很自然,自然的语气中,透着对百姓的蔑视。&lt;/p&gt; 见状,刘承祐眉头微微蹙了下,心中一叹。杨邠对黎民百姓的这等态度,简直视之为豕狗,就冲着这态度,以其为相治国,大汉能长久才怪了。&lt;/p&gt; “在招抚匪盗归治的过程中,有几个州县,处置有方,安排得当。”杨邠继续说着,似乎向刘承祐暗示着什么。&lt;/p&gt; 刘承祐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意思,与杨邠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既为有功之人,当按事酌理奖赏,杨卿判吏部事,自可处置。”&lt;/p&gt; “臣遵命!”杨邠拱了拱手。&lt;/p&gt; 这个时候,苏逢吉在旁插嘴了,有点激动地对刘承祐道:“陛下,那些仍隐于山林,不肯归治的贼盗,必是铁了心不欲为大汉的治民。对于这些冥顽不灵之徒,不可再心慈手软,朝廷当下诏各州官府,让他们做好剿匪的准备,将那些祸乱地方乡里的匪盗尽数清除,恢复天下的安宁!”&lt;/p&gt; 看苏逢吉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刘承祐便知道,此人杀心再起了。&lt;/p&gt; “对于匪盗之徒,朕自然是不能容忍其搅扰地方,影响大汉休养生息的国策!”刘承祐背着手,踱了几步,抬指吩咐道:“降制吧,天下各道州节度、观察、团练、防御、刺史,对各自辖境内的贼盗进行清剿,务求消除匪患!”&lt;/p&gt; “另外,告之地方,剿抚并用,抚为主,剿为主,少造杀戮!”最后,刘承祐又严肃地叮嘱了一句。&lt;/p&gt; ......&lt;/p&gt; 三月朔,帝不视朝,以高祖梓宫在殡故。稳住局势,皇位坐稳之后,刘承祐开始讲规矩了。90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当日,鸡峰山大捷所获蜀军将校士卒精选八百七十一人被押至东京献捷报,直至宫阙下。刘承祐登阙楼受献,诏尽释蜀卒,给其衣服,设怀威都指,统之。&lt;/p&gt; 垂拱殿中,不相干的人被屏地远远的,李少游低头垂手,静静地候在下方,等待着刘承祐的反应。&lt;/p&gt; 刘承祐端坐于御案后,手里拿着李少游上呈的报告。上书武德司成立这几日间,刺探得的一些消息。&lt;/p&gt; 都是近期发生的一些事。&lt;/p&gt; 比如,汝州刺史空缺,苏逢吉找了一个对象,欲强卖之,要价五千缗。&lt;/p&gt; 下朝后,杨邠与苏逢吉因出宫顺序,争执于宫门。&lt;/p&gt; 宰臣窦贞固于家中设酒宴,招待友人。&lt;/p&gt; 宰臣苏禹珪的家仆为其殖货,无信毁约,吞商旅货,商旅告之,为苏禹珪授意开封府判官打压。&lt;/p&gt; 史弘肇有亲信解晖,横行不法,民有犯之,率属下将其强索入侍卫司狱拷打。&lt;/p&gt; 杨邠次子杨廷伟,淫属下军官之妻,为其所觉。杨廷伟,仗其父权势,夺人妻,将军官流放。&lt;/p&gt; 总之,基本没什么好事。&lt;/p&gt; “啪”的一声,刘承祐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报告。&lt;/p&gt; 殿中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沉默了许久,刘承祐方才淡淡地说道:“消息都还不少嘛。”&lt;/p&gt; “这就是朕的臣子们!这还只是近段时间探到的,那些未尝为人探到的,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龌龊!”刘承祐发泄了出来。&lt;/p&gt; “继续给朕探!事无巨细,悉数报来!”&lt;/p&gt; 感受到刘承祐的怒气,李少游埋着头,沉声应道:“是!”&lt;/p&gt; “官家......”待刘承祐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的时候,李少游小声唤了句,有些犹豫:“还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lt;/p&gt; “你既然都开口了,又何须做此姿态?”刘承祐瞥了他一眼:“讲!”&lt;/p&gt; “事关皇叔刘信......”李少游说,小心地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lt;/p&gt; 果然,只见刘承祐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道晦色,目光微凝:“何事?”&lt;/p&gt; “前日,军中有一都头犯事,皇叔知晓,派人索至官衙,召其妻子,对之脔割,令自食其肉......”&lt;/p&gt; 李少游说完,刘承祐沉默了。&lt;/p&gt; 又过了许久,方才长吁一声:“朕知道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7章 西巡 “只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胎儿一切正常,娘子不必担忧。”翠芳殿内,老太医操着一口关中口音,恭敬地宽慰着淑妃耿氏。&lt;/p&gt; 耿氏玉手轻柔地抚在肚皮上,秀丽面容间散发着一层母性的光辉,闻其言,微微松一口气,说道:“那便好......”&lt;/p&gt; 语调中透着说不出的娇柔,神情间,又隐约浮现着一抹焦虑,抑郁。&lt;/p&gt; 见状,老太医起身,退后一步,拜道:“老朽再开一副安胎药,娘子只需如常起居胎养即可。”&lt;/p&gt; “有劳胡太医了。”耿氏回过了神,朝老太医露出了浅笑。&lt;/p&gt; “老朽告退。”&lt;/p&gt; “送太医。”耿氏朝一名侍婢吩咐着。&lt;/p&gt; 翠芳殿有翠芳园,晚春之风分外和煦,在侍婢的搀扶下,耿氏于园圃小道间散着步。周边一片生机,耿氏面容却始终带着点愁绪。停下于亭间小坐,不由探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发福触感明显。&lt;/p&gt; “哎......”神色愈苦。&lt;/p&gt; 耿氏怀胎已有八月了,肚子已是圆滚滚,身体也微胖了一圈,胸脯也明显硕大不少,刘承祐此前感受过,手感更甚从前。可惜,耿氏的心情却是日渐郁郁,不得乐。&lt;/p&gt; 说到底,还是自觉被冷落了。要知道,即便当初刘承祐专宠耿氏之时,都没有太多时间与其你侬我侬,更遑论如今娶了皇后,纳了贵妃,再加上她身子不便。&lt;/p&gt; 耿氏本是柔柔弱弱的性子,安分体己,但也有些敏感脆弱,虽不与争宠献媚,给刘承祐后宫添乱,却也难免暗自垂怜。&lt;/p&gt; “娘子。”一名内侍自园圃外跑至亭前。&lt;/p&gt; 耿氏从怨艾的情绪走出来,看着内侍,轻柔地问道:“御驾出发了?”&lt;/p&gt; 内侍点着头,微喘着气:“御驾已过虹桥,向西巡行。”&lt;/p&gt; 耿氏略呆了下,方才说道:“皇后与高贵妃果真随驾在侧?”&lt;/p&gt; “是的。”&lt;/p&gt; 闻答,耿氏沉默了一下,面容生出些许哀怨之态,眼眶慢慢地红了。&lt;/p&gt; “娘子有孕在身,不便舟车劳顿,官家也是顾惜您的身体。不然,官家一定也会带上娘子的......”见耿氏的戚戚状,旁边一名宫娥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态,不由劝慰道。&lt;/p&gt; “我知道。”耿氏柔柔地应了句,情绪不加好转。&lt;/p&gt; “多嘴!”在边上,一名老妇人朝那宫娥呵斥了一句,随即温声对耿氏道:“娘子不要想太多了,官家国事繁忙,无暇顾及后宫,对皇后与贵妃,也非专宠。您现在怀有身孕,养好身体,为官诞下麟儿,才是最重要的。唔......官家出巡,您或可,去仁明殿陪伴太后,尽孝于前。”&lt;/p&gt; 听老妇人这么说,耿氏回过了神,看了看她,脸上的幽怨之意淡去不少。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多谢李婆指点。”ok小说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老妇人,便是此前李氏派在刘承祐身边伺候的老婆子,进东京后,被召还仁明殿,为尚宫。耿氏怀孕后,以其熟悉,又被派遣到耿氏身边,照顾着。&lt;/p&gt; 见耿氏有所恢复,李婆微笑以应,心里也微松。她可知道,要是让耿氏一直这么郁郁寡欢的,对腹中龙子可不友好......&lt;/p&gt; ......&lt;/p&gt; 长处深宫,不知民间情状,刘承祐以此为由,做下“西巡”的决定。此议一出,立刻遭到了杨邠为首的朝臣们的反对。刘承祐登基后,杨邠低调了一阵,但一段时间下来,发现刘承祐一心致力于调理国家,阜定民生,又有些抬头,开始与刘承祐“作对”了。&lt;/p&gt; 不过,此番大部分朝臣都站在杨邠这一边,他们觉得,国家方定,天子初登宸极,当坐镇东京,以稳天下。又以四境不宁,宇内不安相阻。理由一箩筐,说到底,还是觉得刘承祐这个天子有些不安分。&lt;/p&gt; 但是,他们这些理由,反倒是刘承祐西巡的动力。耳闻终究还是有些虚,趁着时局初步安稳,刘承祐决议亲自看看民间的情况。他的意志坚决,朝臣根本拦不住。&lt;/p&gt; 宰臣之中,以苏逢吉与冯道随驾,余者仍以杨邠为首,郭威为辅监理国政,龙栖军随行护卫,史宏肇奉诏率人护驾,为行营都部署。&lt;/p&gt; 刘承祐注重,御驾西巡,一切从简,并未大张旗鼓,更不欲劳民伤财,除了必要的卤簿仪仗、随侍护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张罗场面的东西。连随行的皇后与高贵妃,也几乎是“拎包”随驾。&lt;/p&gt; 虽则西行,但刘承祐也未打算走远,最远便是西京洛阳,着重查看两京之间州县情况。&lt;/p&gt; 时下,国家人口稀少,土地荒芜,经济萧条,为政废弛,吏治糜烂。刘承祐此行,主要便是为了体察民情,安抚民心,鼓励生产,发展经济。同时,也显示一下他这个新天子的存在,刷一波眼球。&lt;/p&gt; 数千人马,缓缓西行,宽大的车驾上,刘承祐喝着茶,看着书,倒显得挺惬意。只是行进间,不住地晃动,且越发远离东京,晃得越厉害,哪怕御驾是经过“减震”措施的,也有些难受。&lt;/p&gt; 掀开车帘,朝外边瞧了瞧,路很烂,坑坑洼洼,俨然多年未加休整。&lt;/p&gt; “得修路!一定得修路!”颠簸间,刘承祐严肃地下着决心。&lt;/p&gt; 不过,很快脸上又浮现出些许无奈,以如今的国情,心有余而力不足,百姓吃穿都是问题,哪来的人力、物力搞“基建”。&lt;/p&gt; 已入暮春时节,西行路上,沿途平原上,已能见到一些垦种过的土地,以麦、稻为主,绿意并不算浓郁,但刘承祐见之则喜。别的地方不好说,但近畿之地的农事,显然是没有废弛的。&lt;/p&gt; 出开封后,刘承祐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严禁践踏田亩,毁坏稼苗,有违者,无论何人,斩首。&lt;/p&gt; 然后,几乎是打刘承祐的脸,禁令下达后不久,史宏肇麾下几名骑士因马惊蹿入民田,为行营都虞侯马全义所执。史宏肇还欲维护,那几人是他的心腹,闹到刘承祐这边。不罚或者轻罚,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刘承祐这天子的威信何在?&lt;/p&gt; 结果自然是注定了的,几个人,全部斩杀,传首行营,以儆效尤。不止如此,那几匹马,都是好马,一道儿被杀,以表天子重视农事,维护苗圃的决心。&lt;/p&gt; 这下,行营随众,上至大臣将校,下至士卒马夫,全数警醒,皇帝的诏令,不是闹着玩的,是真要杀头的,连史都指挥使都保不住的。对于刘承祐杀他属下的事,史宏肇很生气,私下里口出怨言,基本都在最快的时间内,传到了刘承祐的耳朵里。&lt;/p&gt; “官家,中牟县到了!”&lt;/p&gt; 只在御驾上小憩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太阳正西斜。中牟县属开封府管辖,于东京而言可谓近在咫尺,直线距离不足六十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8章 “郑州站” “天色已经晦暗,是否下令扎营?”前来汇报的马全义问道。&lt;/p&gt; 刘承祐看了看天色,确已近日暮,本就是体察民情,巡视民生,并不赶,直接吩咐着:“在中牟歇一夜,你去安排吧!”&lt;/p&gt; “是!”马全义并不废话,一如既往地干练。&lt;/p&gt; 照理说,这些事情是要史弘肇来做的,可是,根本没有见到人影。刘承祐凝眉问道:“史弘肇呢?”&lt;/p&gt; “中牟县闻御驾至,官民迎驾,史都相先行前去县城,准备迎驾事宜。”马全义答道。&lt;/p&gt; “朕知道了,你去吧。”刘承祐眉头稍微皱了下。&lt;/p&gt; 中牟县城前,十几名县衙官吏并驻守当地一部禁军,早规规矩矩地等候着,另外有三百多名百姓也老实地候在土城垣下。天子驾临,士民迎驾,自然是荣幸之事,但是,被强驱而来,那味道就便了,纵使乐意也不乐意了。&lt;/p&gt; 史弘肇领着一队部曲站在前面,一身外慑的威严,令人生畏。可惜等了许久,眼见着西巡队伍就地安营,而刘承祐身边的殿直军官很快前来传他口谕:“朕不入城,召中牟县令、丞、尉前往御营问话!”&lt;/p&gt; “臣等奉诏。”&lt;/p&gt; “都相,下官等已于城中准备好了天子下榻事宜,陛下这是何意?难道下官等有什么做得不妥之处?”闻召,中牟县令,凑到史弘肇身旁,小声地问道。&lt;/p&gt; “我怎么知道?”史弘肇语气格外冲,瞪了这七品小官一眼,都不搭理,踩着马镫上马,领着部曲便回行营而去。&lt;/p&gt; 县令等不敢怠慢,没马骑,只能提着官袍,小跑着前往御营觐见,心头忐忑。留下迎驾的士民队伍,尴尬地待在城下,继续等不是,散似乎也不妥。&lt;/p&gt; 于营中接见中牟令,刘承祐都没怎么正眼看,漫不经心又疾言连发几问。县官吏人数,县治民几户几口,府库情况,田有多少,良瘠如何,春耕进展如何,......&lt;/p&gt; 稍微让刘承祐正眼视之的,是中牟令虽然回答地磕磕绊绊的,但基本都依序答来,未有疏漏,看起来,是做了些功课。派范质核查,虽有些出入,但至少证明,这中牟令还算个有为官员。&lt;/p&gt; 察其官声,在民间口碑一般,其他方面没有突出的政绩,但是于屯田安民上,费尽心血,或者说自前番刘承祐对全国降下一道“劝垦诏”后,这中牟令便十分积极地劝课农桑。&lt;/p&gt; 不说其他,就这领会中央政策的聪明劲儿,便值得肯定,中牟令也算一个偏才。但是,作为近畿大县,有此政绩,刘承祐此前竟然在奏章上没有看到过,提都没提到过。&lt;/p&gt; 刘承祐亲自见到了,直接降诏嘉勉,虽然没有直接进行什么大跨度的擢拔,但是,既入帝眼,也足使其兴奋不已。若是够聪明的人,耐心应该也不错,或许还会更加卖力地把事情做好。&lt;/p&gt; 在中牟歇一夜,第二日,按照既定行程,继续西行。以中牟迎驾之事,刘承祐再度下诏,派骑卒先行发往沿途州县:御驾西巡,诸州县官员不需接见,严禁扰民。&lt;/p&gt; 慢吞吞地,花了足足三日的时间,御驾方至郑州。对于已故魏王刘承训在中原搞的屯田事,在奏章上刘承祐见得太多了,但耳闻为虚,眼见为实,故一路慢行细看,十分认真。&lt;/p&gt; 没有让刘承祐失望,郑州屯民数万,朝廷前期也投入了不少财物力,再加有刘审交这个能臣在。&lt;/p&gt; 自深入郑州境内之后,见着那连田阡陌,青苗密布,就足使刘承祐满意。农户们虽然仍面有饥色,过得不算好,但至少安稳下来了,这个世道,能得个稍微安稳的日子,真的太不容易。&lt;/p&gt; 虽是西巡,但也只是走马观花,说刘承祐认真,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亲民之举,也只是接见乡里贤达,邑镇小吏。至多,也只是在大符与髙怀瑾的陪伴下,亲自在田园间作秀一般地走了一圈。&lt;/p&gt; 至于微服私访,查恶惩奸的事,根本不存在。&lt;/p&gt; 郑州城,是刘承祐沿路来,第一次进入的城邑。在州衙,帝后妃一道,接受刘审交为守的郑州文武职掌吏参拜。刘承祐也是练出来了,说了些劝慰、激励、警示的场面话。qq小说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老臣参见陛下!”夜间,郑州宾驿临时改造成的行在中,闻召而来,刘审交谨慎地朝刘承祐行了个躬礼。&lt;/p&gt; “刘卿免礼!”刘承祐起身,亲自将之扶起:“赐座。”&lt;/p&gt; 态度亲善,让这老臣有些受宠若惊:“谢陛下。”&lt;/p&gt; 比起当日在洛阳接见的时候,刘承祐对刘审交的态度明显更好了。至少在洛阳的时候,刘承祐明显还端着架子,一举一动都凸显着他皇帝的威严。&lt;/p&gt; 如今,他倒不需要那么刻意了。&lt;/p&gt; “在东京时,自奏章中,朕常见,郑州归治,士民安定之言......”落座说了两句客套话,刘承祐淡淡地发着感慨:“然西巡入郑州以来,亲身历闻之后,朕才发现,郑州的情况,原比奏文所描述的,更加安定。此皆刘卿抚理之功啊!”&lt;/p&gt; “在其位,谋其政,这都是老臣应该做的。只是老臣年迈昏聩,万幸没有辜负朝廷信任。”刘审交回答地四平八稳的。&lt;/p&gt; 这些累朝老臣,言行始终,总能让刘承祐感受到一丝“油滑”,只是比起当日在洛阳,刘审交对刘承祐的态度,也稍微亲和了些。毕竟活了那么大的岁数,宦海浮沉多年,看人看事的眼中总归有的。虽然刘承祐登基以来,还没有进行太大的动作,但就冲着这月余以来的施政手段,便足以证明,这会是个有为之君。&lt;/p&gt; 皇帝有为,对他们这些还有些志气臣子来讲,总归是好消息。&lt;/p&gt; 没在郑州事上多咨询多久,该了解的,明里暗里,刘承祐早就了解清楚了。要知道,如今中原道州各城,除了东京,就数郑州的情况,刘承祐最清楚了。&lt;/p&gt; “朕召刘公来,有一事相商!”刘承祐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lt;/p&gt; “陛下请讲。”刘审交稍微有点诧异。&lt;/p&gt; 也不啰嗦,刘承祐直接解释着:“汝州乃近畿重州,然烦弊甚多,政事废除,民不安宁,号为难治。至今治御人选,仍旧空缺。朕苦思人选,遍数朝堂地方,唯有刘公,能担其任了。不知刘公,可愿往汝州一行?”&lt;/p&gt; 听刘承祐道明目的,刘审交老脸上仍旧平静,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抬眼看了看,见刘承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应道:“老臣愿往。”&lt;/p&gt; 事实上,别看刘承祐一口商量的语气,但又真的给了这老臣选择的余地吗?&lt;/p&gt; “只是,辛苦刘公了......”&lt;/p&gt; “汝州虽号称难治,但想以刘公之威能,到任即可尽去烦弊。但郑州之重,犹甚于汝州,不知刘公卸任,谁人可继,续其政。朕,想听听刘公的意见。”刘承祐又问,这又是打算向刘审交卖好了。&lt;/p&gt; “陛下与朝廷可自决。”&lt;/p&gt; “朕不希望人走政息的事情发生。”刘承祐道。&lt;/p&gt; 刘承祐都这么说了,刘审交也就认真地考虑了会儿,轻声说道:“秋曹郎景范,可主郑州事!”&lt;/p&gt; “好,朕明日便下制,任其为郑州防御使!”刘承祐紧跟着说。&lt;/p&gt; 刘审交愕然:“陛下听说过此人?”&lt;/p&gt; “没有!”刘承祐大气地一挥手:“刘公推荐的人选,自然足以胜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9章 由郑州站发往洛阳站 虽然嘴里说着,朕信任刘公的眼光之类的话,但背后,刘承祐还是很谨慎地召来范质,咨之以景范其人。巧的是,范质对景范,还真有所了解,倒不用刘承祐特地发信往东京查问。&lt;/p&gt; 景范于后唐年间,以明经科举擢第,入仕十数年,辗转地方,为吏掾令,每任职,则政治清明,属内肃然。不过,在这个“武道昌盛”的时代,纵使有干才,也如大部分的文人一般,能才得不到施展,并且此君为政为人,都太强势了。一路也得罪了不少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今仍在东京混着个秋曹郎的官位。&lt;/p&gt; “听你这么说来,这景范还是个强干之才。”刘承祐双手合十,看着范质说道,神情间微微放松。&lt;/p&gt; 刘审交、范质相继言此人有才,那么兼听之下,刘承祐尽去心中疑虑。&lt;/p&gt; 范质则表情平淡,又以一种客观的态度,改变口风,说道:“景范厚重刚正,勤奋廉洁,无所屈挠,确有干才。然就臣所观,此人长于大局,理繁治剧,非其所长。”&lt;/p&gt; “你的意思,是景范不适合委郑州军政?”刘承祐问道。&lt;/p&gt; 范质摇头:“臣非此意,只是将臣所知,悉以告知,以便陛下参考罢了。”&lt;/p&gt; 刘承祐缓缓地点了下头,刘承祐说道:“而今天下难治,便是缺少强干之才,以治州郡。若得吏政清明,境内肃然,民心稳定,朕又何虑繁剧之事,难以理治?郑州已有刘公打好的基础,若得这景范,肃清吏治,那才算彻底归治!”&lt;/p&gt; 刘承祐出此言,也就基本代表着,刘承祐欲用景范之心。事实上,听范质描述,最打动刘承祐的,还是“强干”二字。&lt;/p&gt; 不过,略微沉吟过后,刘承祐还是吩咐道:“发朕诏令往东京,命景范西来御营,朕要亲自接见他!”&lt;/p&gt; “是!”听刘承祐这最后一句话,范质的神情间,明显流露出了一抹赞许之色。&lt;/p&gt; 既然重视郑州,对于其防御使职,又岂能不慎重,仅凭二臣的进言推荐便草草委任。只是,心中有所偏向罢了。&lt;/p&gt; 放下了心头一桩事,刘承祐看着已坐于案旁,动笔书写起诏旨来。&lt;/p&gt; 要说强干之才,这范质,也能算一个。别看此人此时沉毅,但他实则性烈急,为政处事,严肃强势,在中枢的时候,有不同意见,敢与杨邠正面争论冲突。若不是刘承祐回护着,早不知被贬到哪里去了。&lt;/p&gt; 英才还得遇明主,方有挥洒才华之地。刘承祐脸皮不厚,却也自认明主。&lt;/p&gt; 发好诏令之后,刘承祐趁着谈兴正浓,命人奉上茶食,与其讨论起时弊。仅以郑州论,虽然在刘审交此前的治理下,整体上还算稳定,但吏政,当真不算清明。仅以一老臣,又哪里能做到尽善尽美。&lt;/p&gt; 天下吏治,崩坏太久了,久到大伙都已经习惯了,对“大治”的标准,都放得格外低了。基本上,无动乱,少匪祸,也就差不多了......&lt;/p&gt; 范质给刘承祐的建议,如欲尽去烦弊,一切还得从制度律法上,约束天下。但是,想要朝廷重新树立起一套管理天下的制度,首先得有那个权威与实力。二者何来,谈到最后,又将目光放到禁军上了......135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军制、官制、法制,都需要改革。纵使任重而道远,却不妨碍刘承祐早做准备,以范质审刑明法,兴头上,刘承祐直接给了他一个任务,等还东京之后,召集三馆学士,主持重新编制出一套大汉刑律来。对此重任,范质慨而应诏。&lt;/p&gt; “官家。”见到刘承祐漫步而来,伺候在皇后身边的侍御赶紧行礼,有些紧张。&lt;/p&gt; 夜渐深,刘承祐难得地没有熬夜,在东京已经够勤政了,西巡以来这几日,也是够辛苦了,没必要继续苦着自己。&lt;/p&gt; 刘承祐瞥了侍御一眼,这是大符的陪嫁媵妾,得封侍御,长得不错,胸也还可以,够挺。可惜,刘承祐眼下的兴趣,并不在其身上。&lt;/p&gt; “皇后呢?”刘承祐问道。&lt;/p&gt; 在刘承祐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时候,女侍御既欣喜又紧张,但在他挪开关注之后,又两眼之中又难掩失望。闻问,立刻收拾心情,回答道:“圣人正在沐浴。要不要贫妾前往通报?”&lt;/p&gt; “看来朕来得不巧啊。”刘承祐叹了一句,不过却很自然地往里闯。&lt;/p&gt; 过郑州之后,刘承祐基本难保持什么好脸色了,虽然他的脸色本就很少有好看的时候。事实证明,中牟乃至郑州的情况,于整个大汉天下而言,只是例外。贪官废政,污吏猖獗,而致民生疲敝,才是真实的写照。&lt;/p&gt; 刘承祐此前所下之诏,对于县镇一级,似乎没有太大的作用。苛政犹在,杂税照收,欺民之事常存。农垦之事,倒没有刻意去祸害,毕竟朝廷几番严令,再加农民不种出粮食来,怎么去压榨。但是,若以彼辈行什么积极的劝农政策举措,却也是困难。官吏若此,民间岂得安生?&lt;/p&gt; 地方上县、镇将吏,实则也多由武人担任,或以军功升迁,或以节度、观察等上官委私,剩下的,或走中枢大臣的关系,还有不少地方豪强、地主靠行贿之类的手段,谋得职司。真正由朝廷量才任用的,那当真是凤毛麟角......&lt;/p&gt; 照理说,皇帝出巡,纵使境内再不堪,你造个假,弄个形象场面也好。然而地方上的官吏们,似乎无动于衷。说到底,还是皇权不振,对于地方上的官吏们而言,天子的威严太虚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换了呢?&lt;/p&gt; 结果便是,沿途所过,但有怠政不法之官吏,尽数免除,有贪暴餐残虐者,还被刘承祐下令摘了脑袋,不管什么身份,不管其后台是谁,断不容情。御驾过处,可谓是官不聊生,一片哀鸿,而民气大振。&lt;/p&gt; 自郑州至洛阳,两百来里的路程,所过州县镇,未有一州一县,无官吏为刘承祐整治。&lt;/p&gt; 两京之地,本为朝廷直辖,其吏况民治尚且如此,而况于那些仍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的节度方镇?这由不得刘承祐不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lt;/p&gt; 一番严厉的惩治手段过后,刘承祐是痛快了,但问题又出现了。免了那么多官员,谁人继之,短时间内哪里去找那么多人来弥补空缺。世上不会缺少做官的人,这话是不假,但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又岂能为政一方?&lt;/p&gt; 事实上,短时间内,刘承祐还真只能由地方上的“阿猫阿狗”们暂代其职。&lt;/p&gt; 科举选材,一下子充斥在刘承祐的脑袋,这天下,还得确实还得靠文人来治,靠由朝廷选拔的文人。同时,刘承祐心中暗下决定,回朝之后,他得将而今朝堂上养着的那些虚职文臣,外放一些到地方任职。&lt;/p&gt; 都说腐儒无能,但以如今的国情,刘承祐倒不需要地方文官有什么惊世的理政才能,只要求得安稳,勿扰黎民,即可。甚至于,哪怕无为而治,放民自养,也比一干武夫乱政来得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0章 被瓜分的洛阳 西京洛阳。&lt;/p&gt; 上百的大小官员,并驻守兵马,以及数千百姓,等候在城外。毕竟是天子西巡的终点站,一场稍微像样点的接驾仪式,总归是要有的。&lt;/p&gt; 迎驾队伍中,百姓麻木,军队淡漠,官吏彷徨,就是没有多少欣喜的意味。刘承祐这一路,贬过来,杀过来,名声已经传开了。&lt;/p&gt; 为首的便是留守,莒国公李从敏,站在前列,目光向东,视线尽头,已隐约能望见林立的龙旗旌仗。李从敏将入知天命之年,但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地衰老,样貌看起来远超其年龄。&lt;/p&gt; 神情十分严肃,他毕竟身份特殊,乃前前朝宗室,当初被刘知远任命为西京留守,也只是安抚人心之举。如今换了新皇帝,对他会是什么态度,也不得而知。&lt;/p&gt; 并且,这段时间,他才得罪了宰相苏逢吉。而此次,天子西巡,苏逢吉奉诏随驾,由不得他不担心其打击报复。天子此行,已经处置了那么多官员,李从敏并不认为自己屁股干净。&lt;/p&gt; “这便是洛阳?”御驾缓缓转至洛阳南门,探首望着洛阳城池的时候,刘承祐的语气中带着些诧异。&lt;/p&gt; 以顾念老臣,冯道被叫到御驾上陪刘承祐聊天,此时一同望着洛阳城,也有些深沉的感慨:“正是。多年未履至西京,老臣竟觉陌生。”&lt;/p&gt; 刘承祐所发感慨,倒不是惊诧于城池的雄伟壮丽,而是城池显得太过古旧衰颓了。城自然是雄城,毕竟千年古都,底蕴深厚,城垣之广大,是东京开封都比不了的。但是,没有东京的那股“生气”。&lt;/p&gt; “臣,西京留守李从敏,率西京诸衙属、将吏、勋臣、百姓,恭迎圣驾!”及至御驾临近,洛阳文武在李从敏的率领下,齐刷刷地拜迎。&lt;/p&gt; 刘承祐出车驾,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圈。对西京官员的第一印象便是:怎么这么多官!&lt;/p&gt; 人太多了,并且刘承祐敢肯定,大部分都是虚职,这累朝下来,不知产生的多少勋爵旧臣,而今全让大汉接手了,毕竟得收买人心,就如留用大量后晋官员于东京一样,一个道理。&lt;/p&gt; 在那些垂首躬身的官员身上扫过,又看了看周遭“蜂拥”而来的百姓,踊跃谒君迎拜的场面根本没有,气氛显得很严肃,严肃地有些压抑。&lt;/p&gt; 刘承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人传谕,让西京官民免礼,诏嘉士民。&lt;/p&gt; “朕三令五申,不需迎拜,严禁扰民。这洛京官员,仍旧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是欲做什么,邀宠献媚吗?”进城的时候,刘承祐淡淡地说道。&lt;/p&gt; 冯道在旁绷着屁股坐着,闻言面皮不禁抽搐了下,他觉得刘承祐待下有些过严了,若真不欲扰民,他这个皇帝旧不该出巡,老实地待在皇宫垂拱而治,绝对不会扰民。&lt;/p&gt; 当然,这也只是老狐狸心中腹诽罢了,根本不会说出来,甚至神情间都不会有一点表现。想了想,轻声劝慰道:“洛阳亦为国都,而今陛下驾至,群臣士民喜迎,如盼甘霖,想来是发乎于衷心......”&lt;/p&gt; 冯道的话,刘承祐没有当真,不过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了。照理说,洛阳文武的恭敬迎奉,应当取悦刘承祐才是,然而,就是违背了刘承祐此前的命令。使得刘承祐感受有些复杂,当然,他也清楚,自己不好显得太过苛刻......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贯穿洛阳南北的天街,还是那般宽阔,只是显得凌乱了许多。亲身历洛京,能够发现,城内外,有太多年久失修的痕迹了。&lt;/p&gt; 入紫微宫城,御正殿,接受留洛阳文武的朝贺。这是洛阳的文武第一次见刘承祐这个天子,也是刘承祐第一次见他们。这边,几乎就是一个小朝廷,哪怕刘承祐就在洛阳理政治天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文武百官召之即来......&lt;/p&gt; 按照事前准备好的演讲稿,没有多少感情地,刘承祐讲了一遍。大概就是阐述一下西巡安民、劝农、察政的目的,稍微对一路以来的“整治行动”做了个解释,又出了些安抚之言,至于起了多少安慰的效果,那就不得而知了。&lt;/p&gt; 洛阳宫城残败,西京官府根本没有余力去修缮,宫内也没剩什么器玉财富了,据说是前番北狄凭陵时,为契丹人搜掠一空。不过刘承祐,并不讲究这些,能住便好。&lt;/p&gt;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刘承祐便是召见李少游,听他做汇报。在西来之前,刘承祐便遣他这个武德使,亲自带队,先行至于西京,暗查情况。&lt;/p&gt; 李少游汇报上来的情况,让刘承祐恼怒异常。&lt;/p&gt; 洛阳这边的情况,实则一个词便可以概括:瓜分殆尽。&lt;/p&gt; 无论是当朝新贵,还是前朝旧臣,抑或是外镇大吏,基本都在洛阳置有产业。&lt;/p&gt; 以苏逢吉为例,自进中原后后,他便派了一批家仆部曲,在洛阳,圈地占房。近一载的时间下来,洛阳城内,有苏宅五处,洛阳周边有庄园十余处,分别控制着属于苏逢吉的五十余顷土地......&lt;/p&gt; 这还只是苏逢吉一家,东京的朝臣,多多少少都有学之,连一向以清廉著称的杨邠,在洛阳城内,亦有两栋宅邸,洛阳周遭的土地同样有他一份。据说,是杨邠的几个儿子派人所置。&lt;/p&gt; 东京有多少官员,洛阳又有多少官员。开封城在天子脚下,故没有多少人敢肆意妄为,洛阳这边就不一样了。&lt;/p&gt; 具各方面的消息,大概做个估计,洛阳周遭的土地,有约八成都为大小官员所占。至于李从敏在西京展开的屯田,只是很小的一块规模。&lt;/p&gt; 而由此牵扯出了一个问题,便是隐户的问题,光有地可不行,他们得找人耕种,于是大量的无主农民,成为了他们的庄客佃农,并且很可能是“被自愿”的。&lt;/p&gt; 毕竟朝廷的政策在,只要登记籍簿,便可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但是,政策也是要人施行的,而施行的人,基本上都是这些占田的官僚阶级。&lt;/p&gt; 似乎,是个恶性循环。&lt;/p&gt; 各地流民,本该属于朝廷所令,分配土地的自耕农,为朝廷缴税纳粮的!封建时代,自耕农才是朝廷财税的来源的主力军。&lt;/p&gt; 也就是这个年代,人口稀少,到处地广人稀,在土地上基本没有太大的矛盾。但是,洛阳的这等反常的兼并现象让刘承祐异常心惊。他仿佛看到了,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卓锥之地的景象。&lt;/p&gt; 当然,全国各地,不至于都如此,洛阳自有其特殊性。但是,这样的情况,如不压制,一旦扩散开来,国家必然不稳。想得远一些,只要天下恢复宁定,人口进入暴增阶段,用不了几十年,估计整个国家又要迅速地陷入土地矛盾那个怪圈中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1章 拟一份名单 心中有那么一股冲动,下诏将洛阳这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给处理了,但也仅冲动了那么一下。恼怒归恼怒,但于刘承祐而言,还不至于被恼怒冲昏了头脑。&lt;/p&gt; 洛阳的占地情况虽然严重,甚至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但是,以当今天下的局势,要说这些官员们真犯了多大的过错,那倒也不至于。&lt;/p&gt; 在遍地荒芜废弛的大环境下,官员们“身体力行”,积极招抚丁口,开垦务农,恢复生产,为国家创造税收,这应当是值得“鼓励”的。真正让刘承祐感到震怒心惊的是,这些官吏们占田的手段与吃相太难看看,并且,涉及到的占民问题,那基本就是在挖朝廷的墙角,以及最重要的,税赋问题。&lt;/p&gt; 按照旧制,这些官员所占土地,除根据职官等级得以免税的一部分额定田亩之外,余者都应照常按制进行夏秋两税的缴纳。但是,这其中的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让官僚自己给自己的土地为国家收税,可想而知这其中会发生些什么。&lt;/p&gt; 并且占地官僚中,不乏似苏逢吉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并且,而今天下,地方财政尚且未归中央,地方财税,也只有一小部分输送向东京,数目多少,还得看地方上的实权官僚、将吏们的觉悟。&lt;/p&gt; 仍以西京为例,倘正常税收入库,洛阳周遭能收上多少税收,绝对要打上一个大问号,逃税避税甚至抗税,恐怕是这群官僚的基本手段。基本可以肯定,财赋大部分会来源于那仅占着两成地的自耕农或半自耕农。&lt;/p&gt; 同时,收上来的这部分税,大部分又要用于西京衙署正常的运转支出、驻军的供给以及养的那些勋臣贵族。能输送到东京,供朝廷调用的,可想而知会是怎样一个渺小的数目。&lt;/p&gt; 事实上,去岁秋税,就是这般的情况。&lt;/p&gt; 直接便能联想到大宋的情况,赵匡胤的赎买政策,虽然收了兵权,抑了武臣,却也催生了大量的贵族地主,勋臣、官僚乃至地方豪强,都能合法地兼并土地,广置豪宅庄园。而于国家而言,税定然收不齐,每年还得拿出大量的米粮布帛来养他们,勋臣、官僚可是都要拿俸禄的。这对国家的财政,当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lt;/p&gt; 赵匡胤靠土地、俸禄、名爵、赏赐来收买军心,达到“杯酒释兵权”,解决自唐末以来兵乱“根源”的目的,却也极大地加速了封建王朝下土地矛盾的积累爆发。&lt;/p&gt; 有一说一,换作周世宗郭荣,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手段,不是能力上的差距,而是性格问题。郭荣刚毅性急,为了增加国家财赋,可是连“灭佛”都做得出来,又怎会给国家背上这么个重负。&lt;/p&gt; 思绪稍微飘远,刘承祐也能稍微透彻点地理解,宋代于诸路州府设置转运使,专掌握地方财赋的目的。除了强化中央财税,削夺地方节度财权之外,恐怕也是囿于那危险紧张的土地国情形势。若不将财税独立出来,任由地方官僚们操作,看他们会不会废私爱国,又或者不惧强权,尽责履职。&lt;/p&gt; 远的暂且不谈,现在问题摆在刘承祐面前,怎么处置?&lt;/p&gt; 下诏夺其夺其田宅,这是最简单粗暴,也是最容易引起变乱的做法。且起到的效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况且,这些人的土地,倒也不是全是非法侵占。一刀切的做法,恐失人心。&lt;/p&gt; 加其税,手段稍微温和一些,但结果恐怕也不会尽如人意。更有可能的,是这些“富产者”将压力转嫁到为他们耕种的佃户身上。&lt;/p&gt; 但是,这样的情况必须得遏制,适宜的制度与政策,能够想到不少,但是,再好的政策,也得有人去实施,而刘承祐缺人,更缺权威。纵使此刻,他下一道诏,严禁天下官员私自圈地占民,谁了他?动了阶级利益,必然引得群情反抗。&lt;/p&gt; “或许,朕还需要一干酷吏?”刘承祐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梦岛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过,稍微幸运的是,“船小好调头”,几十年的战乱下来,纵使大汉接手了不少累朝沉疴,但是,那股子官僚力量实则还不算强大。只要中央够强大,皇权与朝廷的威严树立起来了,迟早能推动解决。&lt;/p&gt; 中央如何强大,皇权的威严如何树立,最终又得扯到军队上。没办法,这个时代,万事万务必然指向军权,军队是基础,强权即真理。&lt;/p&gt; 从大的方面,土地政策与制度,还需根据国情需要,重新制定。&lt;/p&gt; 整个天下的形势,绝对不像洛阳这边严重,毕竟占再多的地,也得有足够的人去耕种。以乱归治的阶段,地不值钱,人更重要。并且,仅以地方而言,那些节镇方镇们,如欲敛财聚赋,又岂会放任属下官员将吏太过放肆,影响地方的财税。当然,最大的地主,还得数那些节度、观察、防御、团练使......&lt;/p&gt; 洛阳这边,以其西京的特殊政治地位,情况显然是有些畸形的,针对于此,刘承祐也得想法子压制一番。&lt;/p&gt; “军队。”刘承祐小声呢喃了一句。&lt;/p&gt; 李少游站在殿下,几乎是眼瞧着刘承祐由怒转阴,而后彻底恢复平淡,坐在那儿沉思。突闻刘承祐出声,来了精神,但是对刘承祐提到“军队”,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自认头脑灵活,反应快,此时却也觉跟不上刘承祐的思路,圣心难测吶。&lt;/p&gt; 回过神,刘承祐瞥着李少游,突然好奇问道:“既然东京群臣,多有于洛阳置宅占地者,你们家呢?”&lt;/p&gt; 刘承祐的问话,让李少游悚然,这火是烧到自己身上了?小心地注意了下刘承祐的神色,平静如常,李少游稍微顿了下,老实地答道:“臣父子,共有庄园三处,田亩十顷,雇农约以百户。”&lt;/p&gt; 闻言,刘承祐点了点头:“朕登基以来,却未对你与舅舅有什么赏赐,这些庄园与土地,就当朕的赏励吧。”&lt;/p&gt; “谢陛下恩典!”李少游当即谢恩,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lt;/p&gt; 略作沉吟,刘承祐食指轻敲在桌案上,严肃地对李少游吩咐道:“西京占农官员,给朕严查细查,将那些情节严重,手段酷烈,不法猖獗者,理出一份名单来!”&lt;/p&gt; 李少游先是诧异,很快恍然,迅速地拱手应道:“遵命!”&lt;/p&gt; 他心里清楚,依刘承祐的性子与手段,恐怕是又欲杀鸡儆猴了,这西京要起波澜了。同时,也对那些贪婪无度朝臣、官员生出些鄙视,尤其是那些前朝旧臣。于国家没什么功劳,谋起私利来却如此不知收敛。两京乃中原腹地,归治之后,可是朝廷直辖的财税重地。&lt;/p&gt; 国家缺钱缺粮,换个角度,这也算是朝廷手里抢钱、抢人。尤其是抢人这一点,国家需要人口耕种,这些官员却有不少强役百姓为佃民。思索间,李少游脑子里也渐渐想清楚了,该给刘承祐提供一份怎样的名单。&lt;/p&gt; 占地过多是一个条件,谁手下人多,才是最为关键的因素。至于“欺压良善、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之类的,只是非充分条件。&lt;/p&gt; 当然,刘承祐这边,大抵也是类似的想法,直接夺你地,释你农,显得朝廷手段严刻,吃相难看,但整治贪污,维护法纪,惩戒不法分子,这总是正当理由。顺带着,或还可抄个家?&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2章 史卿,朕要重任相托 夜渐深,几点亮光缓缓移向刘承祐暂居的文明殿,远远的,守殿班直早注意到了情况,待离近了,方才瞧清楚,那是几名打着宫灯的侍婢,簇拥着皇后符氏。&lt;/p&gt; “参见圣人。”当值殿直立刻迎了上去,低声见礼。&lt;/p&gt; “免礼!”大符气度大方,伸手虚扶,朝灯火明亮的殿内看了眼,问道:“官家在吧。”&lt;/p&gt; “末将这便通报!”&lt;/p&gt; 经过通报,进殿之后,大符发现,刘承祐正扶着御案,捏着鼻梁,似乎格外疲惫。&lt;/p&gt; 二者之间,也算熟悉了,没有过多的客套。刘承祐瞄了她一眼,嗯,没带夜宵来......&lt;/p&gt; “你怎么来了?”拉着他的皇后的手,引至身边坐下,轻轻地把玩着,刘承祐舒了口气,问道。&lt;/p&gt; “这洛宫清苦,冷夜孤枕难眠,心中惦记官家,特来探视。”大符面色有些红润,温声应道。&lt;/p&gt; 她这话,是很容易引起歧义的,好像有种欠安慰的意思......&lt;/p&gt; 大符瞟了眼御案上摞起的奏章,问道:“没有影响官家理政吧。”&lt;/p&gt; “朕呐,迟早要累垮在这奏折堆里边!”刘承祐不禁抱怨了一句。&lt;/p&gt; 哪怕是西巡,来自东京的一些重要奏折,仍旧专驿至御前,供刘承祐御览批示。刘承祐说这话,很明显是口嫌体正直,若没有这些奏章的烦扰,他又要心怀忧笃,担心大权旁落。&lt;/p&gt; 但刘承祐眉宇间的疲惫倒是一点也做不得假的,见状,大符不由劝道:“官家乃明君,勤于政事,为国操劳,也要顾念身体啊!”&lt;/p&gt; “这沿路处置了那么多昏官暴吏,治下清肃,民气大振,官家何故仍如此忧虑?”能够感受得到刘承祐心情并不好,大符温柔地表示着关切,想要替他纾解一番。&lt;/p&gt; “到了洛阳,朕才发现,这西京一域,竟不为朕所有!”刘承祐语气中透着点郁愤。&lt;/p&gt; 大符顿时诧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家何出此言?”&lt;/p&gt; “这......”刘承祐张了张嘴,随即强行咽下,摆了摆手:“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了!”&lt;/p&gt; “不看了!正好,我肚中饥饿,你陪我用膳。”刘承祐起身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身体,对大符道。&lt;/p&gt; “官家不阅奏章了?”大符有些诧异。&lt;/p&gt; “需要我批示的都处理过了,剩下的,也都由宰相们处置过了。今夜,便由得朕偷个懒!”刘承祐说。&lt;/p&gt; “是!”大符这才应道。&lt;/p&gt; 自有内侍准备吃食,刘承祐至殿东堂庑间,眉头稍微蹙了下,二人对坐,似乎仍显清单,于是吩咐着:“派人去看看贵妃有没歇息了,若未就寝,让她前来......”&lt;/p&gt; 当然,刘承祐都这么吩咐了,纵使髙怀瑾真歇了,也得起榻前来侍驾。不过在旁听到刘承祐的吩咐,大符秀额微微蹙了下,尔后很快恢复正常,神情间倒没有不愉之色。&lt;/p&gt; 这一夜,没有发生什么刺激的事情。&lt;/p&gt; 以禁酒之故,自然不能喝酒,否则刘承祐或可借着酒意,试一试一龙二凤的滋味。&lt;/p&gt; ......&lt;/p&gt; 李少游这边,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两日的时间,便给上呈给刘承祐一封名单,并且每个名字后边,都交代得很清楚。身份,履历,名爵,田产如何,占农几何,所犯罪孽等等。&lt;/p&gt; 东西两京的官员都有,前朝旧臣为主,势孤望弱为先,再加上深得刘承祐之心的那些“条件”。李少游,显然是用了心的。&lt;/p&gt; 事实上,这些问题,基本不用太过费劲儿去查,彼辈做那些事,几乎未加收敛。但是,挑选出这几十只“鸡”,才是最费神的。最新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做得不错!”刘承祐的收起那份成册的名单,对李少游说道。&lt;/p&gt; 李少游松了口气,当即谦逊地表示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lt;/p&gt; 在刘承祐审思间,李少游眼珠子转悠了两圈,主动拱手请道:“官家,是否让臣,带人照名单抓人?”&lt;/p&gt; 闻言,刘承祐不由瞥了他一眼,但见他一脸谦恭的模样,又思吟了一会儿,刘承祐放下名单,淡淡地说:“此事,不当由武德司处置。”&lt;/p&gt; 瞳孔深处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但李少游还是恭谨地应道:“是!”&lt;/p&gt; 名单既然拟出来了,自然不是放着吃灰的,得厉行处置,并且负责的人选,刘承祐也想好了。&lt;/p&gt; 稍晚点的时候,刘承祐召史弘肇入宫觐见。&lt;/p&gt; “我且问你,官家召我何事?”在文明殿外,史弘肇直接抓着内侍的手臂,严厉地逼问。&lt;/p&gt; 史弘肇手劲儿大,内侍吃痛,却又不敢大声喧哗,压抑着“哎哟”声,扭曲着表情,以一种告饶的语气说:“奴婢不知。”&lt;/p&gt; 史弘肇这才松开这没卵子的阉人,见其不堪的表现,双目中鄙薄之意甚浓。&lt;/p&gt; “臣史弘肇,参见陛下!”在刘承祐面前,史弘肇仍显“矜持”,端着架子,连拜见的动作够感觉有些牵强。&lt;/p&gt; 刘承祐扫了眼,停笔起身,亲自扶起,动作一气呵成,态度亲和:“史卿免礼。”&lt;/p&gt; 被刘承祐扶起时,史弘肇有些意外,他从刘承祐的行为中,感受到了一丝名为“善意”的东西。&lt;/p&gt; 亲自引其落座,奉上茶水,在刘承祐的刻意营造下,君臣间的气氛,头一次显得很和谐。反倒是,史弘肇有些不适应。他虽然粗鄙,却也非彻底的蠢货,自然能够感受得到,刘承祐平日里对他的不喜。&lt;/p&gt; 饮茶间,暗自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默默地等着刘承祐说话。&lt;/p&gt; “史卿乃大汉的擎天臂柱,朕自继位以来,还未与卿深谈过,却是朕的疏漏。”刘承祐先道出一番谦辞,顿了下,看着史弘肇说:“朕这几日,不时回忆起先帝创业之艰难,想起去岁,史卿与诸军将士浴血厮杀,驱逐胡虏,还复社稷,共创大汉。史卿,更是进取中原的第一功臣,劳苦功高。而今思来,却是无限感慨......”&lt;/p&gt; 刘承祐一番恭维,更让史弘肇心头纳罕,不过紧绷着的表情,倒稍微放松了下来。提及他的功劳时,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少许得意。&lt;/p&gt; 但看着刘承祐那张年轻的面庞,直接问道:“陛下召臣何事,直言便是!”&lt;/p&gt; 对其态度,刘承祐不以为意,直接说道:“朕近来,思禁军将士,竭忠效死,乃有大汉。前番虽有赏拔,犹觉不足。故欲以两畿之沃土,分赐将士。”&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史弘肇一下子来了兴趣,拱手说:“官家英明!”&lt;/p&gt; “不过——”刘承祐适时地表示转折,表情间流露出愤怒与无奈的情绪:“然至洛阳后,派人请丈土地,发现西京周遭,竟已无一寸土地,可供封赏!”&lt;/p&gt; 闻言,史弘肇更显意外:“怎么会,伊洛之地广大,怎会缺少土地。”&lt;/p&gt; 刘承祐摊开手,叹了口气,有点郁闷地将情况解释了一遍。偏向明确,避重就轻,基本上把仇恨值,往那些旧臣、勋臣上拉。&lt;/p&gt; 果然,史弘肇当着刘承祐的面,一拍椅子,暴怒道:“将士们浴血沙场,忍伤捱痛,尚不得封。彼辈何功,敢如此肆意,侵占土地?”&lt;/p&gt; 史弘肇一家,在西京这边,也是置有产业的,只是不算多罢了。此番自刘承祐口中,清晰得知那干官僚勋臣,竟然得了那么多好处,自然不满了。&lt;/p&gt; 为将士进言,抱不平,还是虚的,心理的不平衡,才是真的。&lt;/p&gt; 对史弘肇的反应,刘承祐表示很满意,而后开口了:“朕欲整饬,然此事艰难,需一震得住场面的大臣负责......”&lt;/p&gt; “这有何难?”史弘肇直接道:“陛下但可交与臣处置!”&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3章 西京风波 对于史宏肇的积极,刘承祐是有些意外的。原以为,会费些口舌,才能达成目的,没成想,话都没不用说透,史宏肇便自己主动揽下这差遣。对此,刘承祐自然是乐意之至。&lt;/p&gt; “好,史卿不愧为朝廷栋梁,国家干城,不避凶雠,勇于任事,敢于担当。此事,朕便交由史卿全权处置!”一串的恭维之词,更加滑溜地从刘承祐嘴里吐出。&lt;/p&gt; “一干奸贼,国家蠹虫,臣翻手可执,将其整治。”史宏肇一摆手,语气急躁。&lt;/p&gt; “有史卿任事,朕可安心了!”刘承祐点头说:“朕遣武德司吏,协助史卿。”&lt;/p&gt; “不用!”刘承祐话音刚落,史宏肇很干脆地拒绝:“有臣足矣。”&lt;/p&gt; 史宏肇,真的是给他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对其骄横,刘承祐的表情间并不能看出什么反应,仍旧平和地说:“史卿不要误会了,朕并无他意。只是武德司那些小吏,前期侦探已有些收获,有其协助,想来可避免浪费史卿一些不必要的精力......”&lt;/p&gt; 刘承祐细心安抚下,史宏肇这才点头应下,告退,风风火火地去了。观其架势,必然是要闹出一个大动静了。&lt;/p&gt; 让史宏肇去处理此事,也不能算是没安好心,只是让合适的人办合适的事罢了。刘承祐并没交代处置办法,一切任由史宏肇发挥,而以史宏肇平日里粗暴强硬的办事风格,可想而知,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副场面。&lt;/p&gt; 出宫之后,自李少游那里得到名单,于史宏肇而言,事情便很好办了。直接召集了四营的随驾禁军,在刘承祐的授意之下,统兵的马全义也很干脆出兵支持。别看史宏肇还是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禁军高级将帅的第一人,但脱离了东京,随行的兵马他根本调动不了。&lt;/p&gt; 很快,两千余禁军,在史宏肇的安排下,大张旗鼓地照着名单,上门,抓人,抄家。如此大的动静,使得西京上下,人人侧目,若不是禁军受命,严格地维持着城中的秩序,只怕还以为又闹兵变了。&lt;/p&gt; 其后方知,是史都帅接到举报,有官员勋贵违法乱纪,为祸一方,经查证确凿属实,故派军执法......&lt;/p&gt; 这等理由,简直漏洞百出。倘彼等有犯事,自有府州县御史台,何劳军务治理,直接派军队捉拿执法,既然不通情理,也不合规矩。但是,而今的大汉朝,本不是怎么讲规矩的,尤其在史宏肇牵头执法的情况下。&lt;/p&gt; 三日之内,东京城内,四十余名官员、豪强被拿下,名单之上,无一漏网之鱼。下狱之前,还押赴洛阳市内,公示其罪,细数其恶.&lt;/p&gt; 可以发现,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些旧臣勋官,并且是那种名声极差,贪暴无度者。看起来,史宏肇的整肃行动,是有理有据的。&lt;/p&gt; 但是,西京立刻便人心浮动起来,尤其是对那些前朝的遗老们。因为若是自省,他们会发现,自己与那些被捕者,并不能好到哪里去。&lt;/p&gt; 城中拿其人,于畿内,则派兵夺其地,占其庄园,最重要的,释其农民......&lt;/p&gt; 一番疾厉的动作下来,西京城中,怨声载道,贵族、官僚人人自危。有官员直接求见刘承祐,欲告以史宏肇“为非作歹”,弹劾其罪,可惜,哪里能见得到刘承祐。&lt;/p&gt; 而这场“整风行动”,在史宏肇手中,也逐渐有扩大化的倾向,不止是名单上的人,抄家兴起,他开始将目光投向其他热,谁家地多,谁家宅富,就是其目标。&lt;/p&gt; “史都帅,名单上的贪官污吏,基本都已拿下问罪,该收手了,适可而止啊。”京狱之中,李少游找到正在审问犯官的史宏肇,严肃地对他说道。&lt;/p&gt; 瞥了眼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犯人,史宏肇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烈。&lt;/p&gt; “适可而止?”受其劝,史宏肇先是一愣,随即瞪向李少游:“彼辈国家渣滓,祸国乱政,枉法害民,我恨不能将之尽数诛除,谈何收手?尔不需多嘴置言,但观本帅为国家攘除这些祸害即可。”&lt;/p&gt; 史宏肇颐指气使,态度蛮横,李少游表情立时阴沉了下来,沉声质问道:“难道都帅还欲将西京官员,尽数拿下吗?若惹得群情板荡,将事态扩大,导致朝堂不稳,届时将如何收场!”&lt;/p&gt; 闻言,史宏肇也怒了,驳斥道:“我如何行事,需用你这小儿提醒吗?你出言维护那些国贼,是何居心,莫不是与之同流合污?”&lt;/p&gt; 说着,史宏肇看向李少游的目光中,竟带着些“怀疑”。&lt;/p&gt; 见状,李少游也不压抑着声音了,与史宏肇讲道理,显然是讲不通的。直接道:“官家有诏在先,不可盲目波及群臣!”&lt;/p&gt; 谁料,拿出刘承祐,史宏肇仍旧不买账,反而更加严厉地呵斥着:“小子无知猖獗,拿官家来压我?”&lt;/p&gt; 不待李少游张口,史宏肇继续说道:“什么不可盲目波及,简直胡说八道,本帅只知除恶务尽!我所奉诏命,可没有这一条,你莫不是矫天子之意,欲谋不轨?”&lt;/p&gt; 听史宏肇之言,李少游差点没喷出一口淤血,早知这史宏肇骄横难制,没成想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如此地蛮不讲理,完全不将他这个皇亲,天子近臣放在眼里。笔下文学520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神色阴晴不定间,史宏肇似乎没心情与他在这儿纠缠,招呼着属下,吩咐着:“来人,将这他给某架出去!”&lt;/p&gt; “史宏肇,你不要太过分了!”闻言,李少游直接怒声道。&lt;/p&gt; 听李少游直呼其名,史宏肇又是一番喝骂,派部曲强行将他赶走。&lt;/p&gt; 赶走李少游后,史宏肇一副淡定的模样,丝毫不以为意。李少游什么人,天子的宠臣玩伴而已,竟敢在他史都帅面前聒噪,大放厥词,指手画脚,简直自取其辱。&lt;/p&gt; 灰头土脸地被赶了出来,李少游这边是怒火中烧。&lt;/p&gt; “欺我太甚!”李少游怒骂了一声:“我固知此人难制,却不知此人如此难制!”&lt;/p&gt; “都使。”见上司发怒,下属的一名亲事官小声地问道,提出建议:“要不要汇报给官家?”&lt;/p&gt; “那是自然!”李少游当即回了句。&lt;/p&gt; “属下立刻去准备他的罪证。”亲事官说。&lt;/p&gt; 史宏肇在办事的过程中,可没少肥私,所抄家财,所夺土地,所放丁口,可有不少被他自己吞了。还顺便,夺人妻女以为姬妾,母女同收,啧啧......真的是,没有什么顾忌,都被武德司的探子们记录下来了。&lt;/p&gt; 被李少游拦住了,只见他已经恢复了冷静,瞥着京狱方向,说道:“他此番是奉官家之命,这些事情,可扳不倒他。”&lt;/p&gt; 说着,李少游又冷笑了一句:“这鄙夫,身处火釜之上,犹不自知。”&lt;/p&gt; “而况,其骄横若此,官家能容他到几时!”&lt;/p&gt; “那我们现在当怎么办?”&lt;/p&gt; “从现在开始,给我盯着史宏肇及其亲戚、部曲,所有作奸犯科、不矩之行,都给我详细地记录下来!”李少游双目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鸷。李少游的性子中,本有些睚眦必报,史宏肇此番这般欺他,是真将他惹怒了。&lt;/p&gt; “本使还得进宫,真让史宏肇肆意妄为下去,届时恐怕官家出面,都不好收场!”想了想,李少游又叹了口气,上马便往洛阳皇城而去。&lt;/p&gt; 对于派史宏肇负责此事的结果,刘承祐心中实则提前做好了预期的,故听闻李少游的汇报,倒没有太过意外。这个人执法,突出一个暴力,突出一个蛮狠。当初自东京,以东京混乱,刘知远诏令三衙(侍卫司、开封府、巡检司)整饬,就以史宏肇的手段最为酷烈,当然,效果也是最好的,不过却是以树朝廷之恶为代价。&lt;/p&gt; 听李少游的汇报,史宏肇是欲将事情扩大化处理,继续抓人抄家,刘承祐眉头只是稍微凝了一下。他确实没有给史宏肇画一根红线,任由他自由发挥。而刘承祐关注的点在于,在李少游搬出自己的时候,史宏肇仍旧骄横如厮......&lt;/p&gt; “所获如何?”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问。&lt;/p&gt; “到目前为止,夺田逾百顷,粮食近四千斛,释农两千余户,查抄钱帛价值过十万缗......”李少游禀报着,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此皆臣暗中记录,或有出入,具体如何,尚需具表上报。”&lt;/p&gt; “收获倒是不菲啊。”刘承祐轻飘飘地感慨了一句。&lt;/p&gt; 去岁契丹南寇,及其北归,几乎将中原搬空,这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些贵族、官僚、豪强们,便敛得这么多,这聚敛的功夫,显然很到位。&lt;/p&gt; “官家,史宏肇骄矜难制,手段狠厉,若由他继续下去,恐至人心不稳,朝堂不宁啊!”李少游,小心地劝告道。&lt;/p&gt; 闻言,刘承祐又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再等等。”&lt;/p&gt; 却是刘承祐心里另有打算,史宏肇干得太“出色”了,既如此,何不让他再拉一些仇恨?&lt;/p&gt; 眼下,刘承祐一道诏书下,或可使史宏肇收手,稳住局势人心。但是,刘承祐总觉得,还不够,皇帝出手,得在更恰当的时候。&lt;/p&gt; 西京这场风波,就让它再持续几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4章 下狱 在刘承祐的不作为,甚至有意纵容下,东京的风波是愈演愈烈。似乎是感受到了天子的心意一般,史宏肇果然将他的手伸向了其他人,包括当朝之臣。&lt;/p&gt; 真让史宏肇把所有抓起来,他倒也没蠢到那种地步,但是,进行一些“针对性”的打击报复,却也不难,尤其是那些为他所厌恶的文臣。&lt;/p&gt; 在如今大汉的朝堂上,是有一条鄙视链的。类似史宏肇的武夫鄙视文臣,似杨邠、王章这样的文臣又鄙视儒臣,而儒臣,似乎鄙视一切。&lt;/p&gt; 拿史宏肇来说,他对文臣,似乎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与蔑视。又或者是因为自卑,虽然这是个文道不昌的时代,文士地位不高,但不是所有武夫都拿愚昧无知当炫耀的资本。尤其是到了史弘肇这种地位,深恨旁人讥他鄙夫,笑他见识浅薄......&lt;/p&gt; 尝与人言:文人难耐,轻我辈,谓我辈为卒,可恨可恨!&lt;/p&gt; 这一次,让史弘肇逮到了机会,自然是借题发挥,怎么“痛快”怎么整。左右,在西京搞事情,可比在东京阻力要小太多了,又在刘承祐这个皇帝的授意下,且师出有名。&lt;/p&gt; 这番风波的顶峰,是史弘肇将目标找上了苏逢吉。对于苏逢吉这么个经常在朝中兴风作浪,作威作福,挑拨离间的小人,史弘肇是一向厌恶的。&lt;/p&gt; 西京这边,要说最大的地主,庄园最大,行为最猖獗的,还是数苏逢吉的人。于是,在查检留庄园的过程中,史、苏两人对上了。&lt;/p&gt; 史弘肇派军查抄一座苏逢吉在洛阳近郊的庄园,苏逢吉的部曲庄仆也是够张狂,竟然手持武器抵抗,直接被攻破,苏逢吉的徒附之众数十人,被杀。&lt;/p&gt; 苏逢吉闻讯赶到之时,已经晚了,大怒。与史弘肇一番激烈的争执,但一张嘴,哪里能抵得过武夫一把刀。若不是史弘肇头脑还保有一丝清明,恐怕就当场将苏逢吉给拿下了。即便如此,两人也直接闹到了刘承祐御前。&lt;/p&gt; “陛下,史弘肇倒行逆施,滥捕朝官,私设刑罚,贪掠民财,草菅人命......”&lt;/p&gt; 刘承祐是头一次见苏逢吉这般失态,就像是被史弘肇踩到了尾巴一样,彻底撕破脸皮,在御前弹劾攻击史弘肇。&lt;/p&gt; 扫向史弘肇,只见他阴着一张脸,也是愤怒不已,朝刘承祐拱手:“陛下,经臣查证,苏逢吉在洛阳,大肆侵占田亩,部曲家仆,横行不法,逼民为奴。前番,竟然还敢派人去官府民屯,捉拿屯民,为其私耕。其庄园佃农,皆以镣铐加身,其苛虐百姓若此,岂能为相,立足于朝堂。请陛下罢其职,问罪!”&lt;/p&gt; “简直胡说八道!”听史弘肇这么一说,苏逢吉益怒,紧跟着朝刘承祐道:“陛下万不可听信史弘肇谗言。据臣所知,史弘肇假王命,自专其是,诬害忠良,滥施酷法,中饱私囊。致使西京御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此人乃当朝大凶,国家祸患,请陛下除之。”&lt;/p&gt; “奸贼!血口喷人!”史弘肇似乎也被说到了敏感处,撸起官袍,露出拳头,对着苏逢吉,两眼直欲喷火。&lt;/p&gt; “大胆史弘肇,在陛下面前,都如此骄横,可想而知平日里是怎样的猖獗。”见史弘肇的动作,苏逢吉很识趣地朝后退了两步,习惯性地扯刘承祐这张虎皮,质问他:“难道,你还欲于殿上动手?”&lt;/p&gt; “你以为某不敢?”史弘肇吼了句。&lt;/p&gt; “够了!”这个时候,一直沉着脸,听二人争论的刘承祐,终于忍不住了,暴喝一声:“尔等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lt;/p&gt; 刘承祐突然发飙,倒将二人吓了一跳。苏逢吉眼神一斜,见刘承祐发怒了,嘴角扬起一点窃喜,赶紧躬身,装出一副卑恭惶恐姿态,请罪:“臣无状,请陛下恕罪。”&lt;/p&gt; 史弘肇似乎也冷静下来了,与刘承祐对视了一眼,为其冷漠的目光所慑,撸下袖子,阴着一张脸,也请罪:“请陛下恕罪。”&lt;/p&gt; 殿中慢慢地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刘承祐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史、苏二人。眼神中古井无波,脑子里则在冷静地思考着,该如何处置此事,该借题发挥,还是息事宁人?&lt;/p&gt; 息事宁人?这个念头,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被刘承祐掐灭了。&lt;/p&gt; 史弘肇咬上苏逢吉,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而二者,互相攀咬,则是喜上加喜。&lt;/p&gt; 对于苏逢吉,刘承祐早有整治之心,只是一直没考虑好,什么时候动手罢了。&lt;/p&gt; 打一开始,刘承祐对苏逢吉的印象便一直不好。大汉建立之前,此人还有所收敛,但立国为相之后,此人所作所为,一点都无愧于“奸贼权相”之名。卖官鬻爵,祸乱朝纲,目无君主,违背禁令,骄奢淫逸,纵容不法......&lt;/p&gt; 哪怕此前,刘承祐派人拉拢,也只是违心,想要一个对抗杨邠的盟友。然而事实上,哪怕不用刘承祐,杨苏之间的争端与矛盾也是够激烈了。并且,此前苏逢吉还经常借刘承祐的风去,对抗杨邠。&lt;/p&gt; 到如今,苏逢吉实则已成为大汉朝堂上的一颗毒瘤。这个人,得志便猖狂,所作所为,真的太猖獗了。&lt;/p&gt; 一定程度上,比起杨邠,刘承祐从本心上讲,更加厌恶苏逢吉。当然,要说矛盾,刘承祐与杨邠之间还是要严重些,那是关乎皇权的斗争,纵能压制一时,也终究难以调合。&lt;/p&gt; “苏卿,对史卿所控之罪,你有何话讲?”过了一会儿,在史、苏二人不自主地生出些紧张感时,刘承祐终于开口发声了,对着苏逢吉。&lt;/p&gt; “此皆乃史弘肇污蔑......”否认之言脱口而出,不过在注意到刘承祐冷淡的目光之时,苏逢吉声音不由得哑了,那淡漠的眼神,有些让他心慌。女生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嘴唇似乎有些发干,苏逢吉咽了口唾沫。&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顺手自御案上拿起了一叠奏章,掂在手里,居高临下对着苏逢吉,冷淡地说:“这些,是朕登基之后,收到的关于你违法乱纪的奏章,月余的时间,竟有二十余份!”&lt;/p&gt; 闻刘承祐之言,苏逢吉心中一惊,愕然间,迅速地反应过来:“定然是小人作祟,诬害于臣。对那些不实之言,陛下切不可相信!”&lt;/p&gt; 苏逢吉这回答,几乎是还想把刘承祐当傻子糊弄。&lt;/p&gt; “苏逢吉!”刘承祐怒喝一声:“你当朕可欺吗?”&lt;/p&gt; 刘承祐的猛然喝问,把苏逢吉彻底震住了,错愕应道:“臣,臣不敢。”&lt;/p&gt; “卖官鬻爵,此事有假?汝州刺史,明码标价五千缗,此事有假?”&lt;/p&gt; “纵容家仆,横行不法,欺压良善,有假?”&lt;/p&gt; “逾制私扩府宅有假?违反朝廷禁令,有假?”&lt;/p&gt; “圈地害民,强抢屯民,与官府冲突,有假?”&lt;/p&gt; “......”&lt;/p&gt;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要亲自看看吗?还要朕一一给你点出吗?”刘承祐用力地将奏章甩在御案上,冷冷地注视着苏逢吉。&lt;/p&gt; “臣,臣,臣......”苏逢吉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lt;/p&gt; “臣臣臣”了半天,终是道出一句“有罪”。&lt;/p&gt; 这个时候,史弘肇又适时地出声补了一刀:“陛下,臣自苏逢吉庄园中,搜出了一些兵甲,其家仆,也多持利器。其暗蓄甲兵,只怕其心怀异心,别有图谋。”&lt;/p&gt; 苏逢吉看向史弘肇,已是目眦欲裂。其他罪,纵使再重,他有信心圆圜过去,但史弘肇出此言,几乎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私蓄甲兵,这可比草菅人命什么的,要敏感得多。&lt;/p&gt; “万万不敢,臣万万不敢有异心啊!”顾不得许多,苏逢吉忙不迭地请罪,说道:“臣对陛下,对大汉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切莫听信史弘肇污蔑之言!”&lt;/p&gt; 刘承祐则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根本不听其解释,怒声朝外边吩咐道:“来人,将此贼拿下,下狱,严加看管!”&lt;/p&gt; “陛下!陛下恕罪!陛下饶命!”苏逢吉是彻底慌了,被架出去的同时,不断地哀呼着。&lt;/p&gt; 可惜,刘承祐不为所动。&lt;/p&gt; “拿下此贼,陛下英明。”史弘肇在旁,露出了点满意的神态,头一次,朝刘承祐恭维道。&lt;/p&gt; 刘承祐似乎回过了神,叹了口气,有点意兴阑珊地对史弘肇道:“史卿这些日子办差辛苦了。”&lt;/p&gt; “为陛下与朝廷效力,不敢言苦!”史弘肇的性情此时恭顺地像只绵羊。&lt;/p&gt; 刘承祐思吟了一会儿,对史弘肇道:“苏逢吉既下狱,其于西京所置产业,所敛粮财,便由史卿一并查抄吧。其违法作恶的党徒家奴,尽数拿下,不得走脱一人!”&lt;/p&gt; “是!”史弘肇提了一嗓子,兴奋应命而去,此人实在没有多少自觉。&lt;/p&gt; 刘承祐看着其背影,史弘肇所不知道的是,刘承祐看向他的背影,同样冷漠。&lt;/p&gt; 待其退下后,刘承祐的脸色慢慢地恢复了平和,目光也柔和下来,缓缓坐回御案后边,拿起一份方才的奏章,继续看着。拿下了一名宰臣,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一般。&lt;/p&gt; 而手中的奏折,哪里是对苏逢吉的弹劾,只是东京转呈的一份政报罢了。&lt;/p&gt; “来人,传武德使!”过了一会儿,刘承祐清冷的声音响在殿中。&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5章 劝谏 “让东京的人,给朕盯紧那边的情况,尤其是朝堂之上的反应!”召来李少游,刘承祐没有多废什么话,只是简单而严肃地吩咐道:“另外,依附苏逢吉的那些朝臣官员,也给朕着手监控调查,准备好证据。”&lt;/p&gt; 李少游显然也很来事,也为未多疑问,很是干脆地应命称是。&lt;/p&gt; 进宫之前,他已经得知了消息,对苏逢吉被下狱的结果,他还是稍显意外的。史弘肇找上苏逢吉的麻烦,背后就有他派人于暗处引导,原以为史弘肇会吃瘪,结果被天子拿下的却是苏逢吉。&lt;/p&gt; 意外归意外,对于此事的影响,李少游也心里还是有些数的。&lt;/p&gt; 苏逢吉,毕竟是开国元勋,一国宰臣,新皇继位,亦在辅臣之列,就因为洛阳这场风波,直接就给整倒了。几乎可以想见的,东京那边的反应,会有多大。不是担忧苏逢吉,苏逢吉的名声比史弘肇好不到哪里去,而是顾虑自己。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拿下苏逢吉,这显然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lt;/p&gt; 而作为刘承祐的亲戚心腹近臣,李少游对刘承祐的想法多少有些了解的。也预想得到,大汉这些老臣老将,迟早会被他收拾清理出朝堂,只是没料到的是,原本以为会是杨邠抑或史弘肇,结果最先撞上刀子的,却是苏逢吉。&lt;/p&gt; 至于苏逢吉,李少游只能表示其自作自受。&lt;/p&gt; “看来,洛阳这边的事,要尽快处理结束,朕终究不能,离开东京过久啊......”刘承祐感慨了一句。&lt;/p&gt; 不管开封那边的公卿大臣们会有什么反应,至少洛阳这边,史苏相争于御前,而致苏逢吉下狱的消息传开后,贵族勋臣将吏一片噤然。连苏逢吉这样的实权宰相都被史弘肇给整倒了,那西京上下,还有谁能幸免?&lt;/p&gt; 这回的人心动荡,有些严重。&lt;/p&gt; 宫外人心惶惶,宫内刘承祐则稳若泰山,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皇后与贵妃的陪伴下,读书习武。&lt;/p&gt; 宫内袭芳园中,将东京送来的一批奏章审阅结束后,偷得闲暇,刘承祐邀大符与高氏共乐。&lt;/p&gt; 明媚春光下,刘承祐端坐在角亭中,喝着热茶,轻声与大符搭着话。皇后嘴角噙着点温婉的笑意,面色认真地练着字,高门贵女,提笔动作,飘逸自然,那股子泛着书香味儿的贤惠气质,很是吸引人。&lt;/p&gt; 当然,更吸引刘承祐目光的,还得数在翠郁草地上舞剑的艳丽人影。髙怀瑾穿着一身紧致的武服,将饱满的身材勾勒出来,提剑弄招,英姿勃发,动作飘逸,刷刷作响。玲珑曲线,妖娆身姿,清晰地映入眼帘,挥舞间带动的磅礴抖颤,格外地吸人目光。&lt;/p&gt; “咳咳!”大符在侧,注意到刘承祐的眼神,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不悦,停笔,提醒一般地咳嗽了一声。&lt;/p&gt; 刘承祐慢慢地收回目光,看向大符,倒没什么脸热心虚之态,爱美之心嘛,不似爱民,没必要刻意矫揉掩饰。&lt;/p&gt; “官家看看,我写得如何?”大符瞟了眼身姿荡漾的髙怀瑾,望向刘承祐,问道。&lt;/p&gt;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刘承祐来了劲儿,拿起纸张,阅览了一遍,嘴里念叨了一遍&lt;/p&gt; 很熟悉的感觉,刘承祐想了想,问道:“白居易的《长恨歌》?”&lt;/p&gt; “正是。”大符接过宫侍递过的湿巾擦了擦手,问:“官家觉得如何?”&lt;/p&gt; “好。”刘承祐说。&lt;/p&gt; 美眸落在刘承祐身上,大符追问:“如何好法?”&lt;/p&gt; “比朕写得好!比朕写得漂亮!”刘承祐回了句大实话。&lt;/p&gt; “从此君王不早朝......”放下诗词,刘承祐回首注视着大符:“皇后啊,你摘此句,隐隐包含着对朕的劝谏之意啊!”&lt;/p&gt; “臣妾无状。”大符微垂头,并不否认。&lt;/p&gt; 自西巡以来,比起平常,刘承祐明显有些近女色了,虽然只是这一后一妃。&lt;/p&gt; 刘承祐抓着他的手,微微一叹:“旁人恨不得与长伴君前,你却反其道,乃知其心。得此贤后,是朕的幸运。”56小说 <a href="http://www.56xs.net&lt;/p&gt;" target="_blank">www.56xs.net&lt;/p&gt;</a> “官家谬赞。”大符稍稍矮身一礼,看向刘承祐的目光中,已隐隐有些爱意。刘承祐这副英主贤君的表现,很得她这样志趣高远的女子之心。&lt;/p&gt; 二者闲扯间,髙怀瑾也舞完,弃剑,慢慢地走到刘承祐身前:“官家。”&lt;/p&gt; 刘承祐打量着他的贵妃,天气温暖,穿着单薄,因剧烈运动后,娇躯上隐隐生出了一层细汗,有点透出的效果。气息微喘,圆滚滚,颤巍巍,比起此前放开舞动,更有一番魅力。&lt;/p&gt; 刘承祐抚掌,赞道:“贵妃不愧为将门虎女,以你的身手,三五名寻常军中士卒,恐怕还不是你的对手。”&lt;/p&gt; 髙怀瑾抬手拭去额头的汗渍,面对刘承祐的夸奖,摇了摇头,说:“军中士伍,经战事,历危亡,晓生死,妾身岂能与之相比。我这点微末之技,仅作观赏之用,能娱官家之眼,已足矣!”&lt;/p&gt; 髙怀瑾这自知之明,很受刘承祐喜爱。&lt;/p&gt; “贵妃飒爽英姿,女中豪杰,令人心折啊。”大符笑眯眯地对着高氏,说道。&lt;/p&gt; 闻言,髙怀瑾也浅笑以对:“皇后钟灵毓秀,才貌双全,也令臣妾感佩......”&lt;/p&gt; 两个女人聊起天的同时,刘承祐倒是不说话了,心中暗下决定,此后再不让二者同侍御前了。&lt;/p&gt; “官家,文明殿通事郎来报,冯相公求见。”内侍脚步匆匆,走至园中,躬身朝刘承祐禀道。&lt;/p&gt; “朕有国事处理,你们也累了,回宫休息吧。”闻报,刘承祐收了心,对二女说道。&lt;/p&gt; “恭送官家。”动作整齐,盈盈下拜。&lt;/p&gt; ......&lt;/p&gt; “免礼,坐下说话!”殿内,见礼过后,刘承祐态度一如既往,对冯道格外礼遇。&lt;/p&gt; “谢陛下!”冯道也一样,恭顺极了。&lt;/p&gt; “冯卿进宫,寻朕何事?”刘承祐直入主题。&lt;/p&gt; 见状,冯道也不啰嗦,起身躬着老腰,神色倒是越发自然,自怀里掏出一叠折起的书文,抬手呈上:“陛下,这是老臣在西京的宅邸、庄园、田地、钱粮,愿全数献出......”&lt;/p&gt; 冯道突然来这么一手,倒让刘承祐十分意外了,眼神中满是审视,盯着他,诧异道:“冯卿这是何意?”&lt;/p&gt; 冯道保持着动作,弓着身体,老腰竟也还能挺得住,嘴角扬起点谦恭的笑容:“老臣思国事不畅,帑藏空虚,朝廷用度欠缺......”&lt;/p&gt; “冯卿忠心体国,让朕惭愧啊!”财产清单、宅地契落入手中,刘承祐稍微看了一遍,命内侍递还与冯道,感叹了一句。&lt;/p&gt; 随即表情一肃:“不过冯卿还是收回去吧,国事再艰难,还不至于让老臣尽献家产。堂堂朝廷,传出去,让人笑话,使天下轻我大汉!”&lt;/p&gt; 闻言,冯道脸色仍旧没有太多变化,平静地说道:“西京圈地占农,老臣亦有过错,而今愧悔难当。与其为将帅所查,军吏所执,莫若主动献出。老臣但求,陛下念臣这一身朽骨,免臣囹圄之苦......”&lt;/p&gt; 听冯道这么讲,刘承祐面露了然,起身,走到他面前:“冯卿,有话但可直言,何必作此以退为进的姿态?”&lt;/p&gt; “老臣不敢。”被直接戳破手段,冯道没有什么尴尬,反而微微松了口气,眼色一闪,恭声说道:“西京乱象,确当整治,然凡事过犹不及,急刑峻法,滥加株连,臣只恐牵扯出更大的乱子。”&lt;/p&gt; “而今西京,上下官吏,其心动荡,人人自危,想来陛下亦当有所耳闻。陛下有澄除弊病之心,然倘若矫枉过正,乱的,可就不只是西京一隅之地了。请陛下审之。”&lt;/p&gt; 刘承祐打量着冯道,心中思考着,是什么促使这么个油滑的老狐狸,主动请告。莫非是,真怕有一天史弘肇搞到他头上?&lt;/p&gt; “冯卿免礼,卿之意,朕明白了。朕这便下诏,让史弘肇收兵还营,以弭其乱!”&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6章 收获 对刘承祐的干脆与果断,冯道也惊讶了,这少年天子,如此好劝?抬眼但见刘承祐那平静的表情,眼睛都不怎么眨,冯道也是有些恍然,想来皇帝心中是早有计议。&lt;/p&gt; 果然,刘承祐淡淡然地说道:“这两日,朕于洛宫,对西京之舆情沸腾,也有所耳闻,早有停罢之意。”&lt;/p&gt; “此番,正可从冯相之请。”刘承祐很给面子地对冯道说。&lt;/p&gt; “陛下英明!”冯道又弯了弯老腰。&lt;/p&gt; 君臣间的气氛,始终挺和谐了,刘承祐缓着步子,徘徊了一阵,抬指幽幽地说道:“史卿勇于任事,朕前番委以史卿全权,以整西京不良之风。然其性过刚,急于刑杀,处事或有失当之处。任命之时,未及深思熟虑,却是朕的过错。”&lt;/p&gt; 听刘承祐之言,冯道老眼眯了下,皇帝的话总归是值得细细品味的。别看这数日史弘肇领军于西京逞凶使威,但对其行事作风与手段,恐怕天子心里也是不满呐。&lt;/p&gt; 心理活动丰富着,冯道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嘴里接着话:“陛下言重了!”&lt;/p&gt; 刘承祐自个儿想了想,抬指道:“西京的臣僚们,这几日受惊了。冯卿德高望重,人情熟络,就替朕好好抚慰一番吧。告诉诸文武职掌吏员,西京乱不了,让他们安心。”&lt;/p&gt; “遵命!”冯道应命。&lt;/p&gt; 告退之后,信步朝宫外走去,冯道微佝着身体,脸上满是认真思索的表情,一直到出皇城,上车驾,方才叹了口老气:“这个皇帝,不好伺候啊......”&lt;/p&gt; “西巡的目的,不会就是如此吧。”冯道忍不住嘀咕,不过想了想,又暗拊:“倘如此,那天子的城府,就更让人心惊了!”&lt;/p&gt; 东京的风波,表面看来,是史弘肇借王命,盲目扩大,肆意打击,倾掠财产。但是以冯道的老辣,综合这些时日的情况与同刘承祐的交流,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整场风波背后真正在操纵的,还是这个近来安处深宫的少年天子。&lt;/p&gt; 天子设立的武德司,虽有亲从之名,实则行密探暗谍之事。对宫外的情况,只怕是洞若观火,而坐观其变。&lt;/p&gt; 假查贪惩恶之名,行打击豪右、占田夺民、树立权威之实。顺带着,导致史、苏而臣对上了,趁机拿下苏逢吉这个戾臣,还使史弘肇那武夫彻底自绝于朝堂。而今,又在人心最为动荡的时候,下诏罢其事,抚慰人心。&lt;/p&gt; 这一箭数雕的手段,虽然仍显稚嫩,但是,以皇帝的身份来做,把控全局,效果绝对不会差。&lt;/p&gt; 想通了这些,哪怕是冯道,也是忍不住心生感慨。当然,对这大汉天下的信心,似乎也更足了。皇帝会使用手段,在这么个世道局势,可不是什么坏事。&lt;/p&gt; 并且,感慨的同时,也不由得开始思索,在今后的日子,如何与这个锐意进取的天子相处,如何把握君臣之道。凡有为之君,都不是好伺候的。老狐狸几乎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大汉朝堂,迟早要经过一轮清洗,苏逢吉下狱就是个很明显的政治信号。&lt;/p&gt; 在接下来的朝堂变局中,他要考虑好,当如何保全自身。有一个基本原则,屁股往天子那边做。&lt;/p&gt; “相公,回府吗?”赶车的仆人自辕架上问道。877好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回过神,冯道操着苍劲的声音,吩咐着:“去西京留守府,他的病,也该好了!”&lt;/p&gt; 在西京起动荡之后,留守李从敏,便告病在家了。&lt;/p&gt; 西京的这场风波,在刘承祐的干涉下,终究是结束了。不过在结束前,还是有个小插曲。史弘肇似乎有点嗨过头,查抄上瘾了,对刘承祐的命令竟然阳奉阴违,还是刘承祐下令夺了他的差遣,勒兵还营,方才告终。&lt;/p&gt; 刘承祐随后下了一道“安官诏”与“安民诏”,主要是为了消化成果。经过后续的统计,这一次整治,西京管境之内,共释民两万余人,增加在籍人口近两成,这也是刘承祐最在意,降下严令,着各地方官府妥善安排。&lt;/p&gt; 至于其他如钱粮、布帛、土地之类,数量虽然不少,但于如今的朝廷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倒不是特别为刘承祐所在意。苏逢吉在其间,贡献份额可不小。&lt;/p&gt; 而经此打击,西京的这股歪风邪气,是被压制住了,至少短时间内,上下官吏都晓得要收敛了。&lt;/p&gt; 以刘承祐诏意故,官员、贵族们暂且安心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但是对于此事,不少人都有所“反思”,心中的怨气很重。&lt;/p&gt; 基本上,都指向史弘肇了。纵观此事,史弘肇真的是一个十分合格的背锅人选。手段粗暴狠辣也就罢了,吃相还十分难看,他可是,真吃饱了,财色威名俱收。&lt;/p&gt; 当然,不乏聪明人,能够察觉到背后那只黑手。但是,皇帝是好直接埋怨的吗,尤其是这么个皇帝。&lt;/p&gt; 经此事后,西京上下,对刘承祐这个天子,只怕也是不敢再有所小觑。&lt;/p&gt; 三月十七日,刘承祐降诏。天下诸道州,禁止买卖人口。有流民逸户,但至官府登籍造册,不计已往身份、罪过,录白身,悉给土地,发放粮种,租借耕具......&lt;/p&gt; 刘承祐这道诏令有点狠,除了继续勾引那些逃遁山林的民匪、民盗之外,也在诱惑那些逃户,以及依附豪贵的隐户,为人谋作,哪有替自己耕种产出有积极性。背里隐含的意思便是,只要你投奔官府,便受官府保护,还得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重建家园......&lt;/p&gt; 当然,以如今大汉的情况,执行起来,总归是有难度的。但是,不妨碍刘承祐先将诏令发下,能起到一点效果是一点,能有一点收获,是一点。&lt;/p&gt; 且待他日。&lt;/p&gt; 三月二十日,刘承祐携后、妃,率西京群僚及奉诏前来洛阳觐见的关右诸节度,于洛阳近郊祭天,为大汉江山以及天下百姓祈福。&lt;/p&gt; 这场作秀之后,刘承祐此次西巡也就接近尾声了。&lt;/p&gt; 不过还朝之前,对关中、河中之地,还有一些重要的安排与调整。&lt;/p&gt; 在到洛阳之后,刘承祐便传诏,让陕、华、同、晋、绛、河中、河阳节度前来谒见。&lt;/p&gt; 结果,河中李守贞、同州薛怀让,并辞不来。对此二者的反应,刘承祐并不意外。&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7章 首义三节度 洛阳南城修文坊,这是座自唐时留存下的里坊,名虽存,然繁韵不再。不过,仍旧是勋贵大臣们置宅的一佳选择。&lt;/p&gt; 坐落于其中,有侯府,乃镇国军节度使侯章在西京的别府。&lt;/p&gt; 傍晚时分,府堂之中,钟鸣鼎食,仆佣成群伺候。侯章于府中设宴,邀老友旧识过府一叙,所宴宾客为同奉诏来西京觐见的建雄节度使王晏以及保义军节度使赵晖。&lt;/p&gt; 此三人,要说交情有多深,那倒不尽然。只是在去年的时候,三人于陕州杀契丹将吏,婴城举义,献表晋阳,奉刘知远为帝。怎么算,都是革命的交情,难得同在一起,侯章相邀,总得给点面子。&lt;/p&gt; 侯章、赵晖、王晏三人,都是将近花甲之年,历经三代的老将了。然而从戎几十年,即便到后晋,军职最高也不不过禁军中一都校,中下级军官。&lt;/p&gt; 事实上,若非去岁契丹灭晋,华夏天倾,三人趁机而起,恐怕到了职衔也难有突破。然英雄逢其时,哪怕年迈,也自区区军校遽升为一方节度,权势名望财富俱拥。&lt;/p&gt; 在大汉建立之后,对三人,朝廷也是多加嘉勉,无论是刘知远还是刘承祐,这三人是朝廷善抚方镇的典型。再者,赵晖、王晏二人,也有镇守之才。&lt;/p&gt; 至于侯章,呵呵。这又是个典型的武夫,以贪猥闻名,镇华州不足一年,完全暴露出来了,居无善政,同赵、王相比,那是相形见绌。当然,要是比***差的话,侯章与那些贪暴凶残、草菅人命的武夫相比,又要稍微好一点......&lt;/p&gt; “赵兄、王兄,我再敬二位一杯。”侯章年纪虽老,但精神看起来十分矍铄,身体很好,吃酒都是用吞的,一口下肚。&lt;/p&gt; “侯兄请!”赵晖与王晏回应,倒略显矜持。只是稍微地抿了一口。&lt;/p&gt; 扫着满案美酒珍馐,赵晖形容肃正,善意地对侯章劝道:“国家贫瘠,天子提倡节俭,朝廷禁酒,我等于此饮宴,还需收敛一些......”&lt;/p&gt; 闻言,侯章当即摇着头,酒上兴头,口无遮拦:“赵兄不必多虑,天子还能管我们吃喝?从军卖命几十年,苦了几十年,到老了,还不让我们享受一番,世间哪有这等道理。再者,昨日皇帝设宴,不是也拿出御酒招待诸节度?不妨事。”&lt;/p&gt; 见侯章这态度,赵晖识趣地不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了,适可而止。与对案的王晏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了点默契,不可与之深交。&lt;/p&gt; 华州与陕州是邻居,侯章在华州的聚敛行为,他自然有所耳闻。其既不听劝,那也没办法。&lt;/p&gt; 喝了些酒,侯章一脸痛快,借着酒兴,感慨道:“想我三人,原在禁军,声名不显,为人所轻视。而如今,皆为节帅,坐镇一方,得享荣华,如此运道,也是上天钟爱我等啊。”&lt;/p&gt; “还有赖朝廷与天子的信任与恩赏。”赵晖淡淡地附和了句。&lt;/p&gt; “对,还要感谢契丹人,若无他们南下,灭亡了前朝,岂有我等出头之日。”侯章哈哈一笑。&lt;/p&gt; “侯兄慎言!”对此人的猖狂,赵晖似乎有些不耐了。&lt;/p&gt; 侯章则浑不在意,反问道:“我所言,皆不得虚。赵兄何故,如此小心。”&lt;/p&gt; “侯兄未闻近来西京之事?”话难投机,王晏于宴间甚少说话,此时沉声道:“连中书的宰相都被下狱了,我等孤身觐见,若不加收敛,只恐祸事将至!”&lt;/p&gt; “我看吶,是二位太过敏感。我等皆有部曲在州镇,此番给皇帝面子,前来觐见,其还能无缘无故对付我们?至于那苏逢吉,不过一文人罢了,无兵无权,不足为道。这两日,天子对我等,还不是拉拢安抚......”侯章愈显骄狂,又或者酒意上涌,无所顾忌。&lt;/p&gt; 酒渐酣,但饮宴间的气氛却慢慢地尴尬起来,赵晖与王晏兴致不高,侯章则乐在其中。点点书库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感受到气氛不佳,侯章慢慢地也不乐意了,不悦之色几乎挂在脸上。想了想,侯章主动发问,说了点正经事:“二位,你们说天子召我等来西京,所谓何事?昨日宫中御宴,虽然天子讲话,绕来绕去的,但我也听出了点问题。其所言西面凶顽,居心叵测之徒,指的是谁?”&lt;/p&gt; “该不会指的是我等吧!”说着侯章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乐出声:“哈哈哈......”&lt;/p&gt; 见其醺醺之态,王晏眼神中鄙意甚浓,对今日赴约就宴,有些后悔。闷了一口酒,随意地说道:“天子所召诸节度,有谁没来?”&lt;/p&gt; 经这么一点拨,醍醐灌顶一般,嘴里却问道:“天子还召了何人啊?”&lt;/p&gt; 赵晖有些意外:“候兄不知?”&lt;/p&gt; “我管他人作甚?”侯章一副理所当然。&lt;/p&gt; “河中李守贞,同州薛怀让!”见状,赵晖嘴角不由扯了一下,表情稍显凝重地说道。&lt;/p&gt; “李守贞?”闻言,侯章面露恍然,随后又不禁乐了:“这倒是可以理解,刘家抢了其儿媳,也难怪李守贞不敢来西京......”&lt;/p&gt; 侯章这肆无忌惮,竟敢直接调侃起大符之事,几乎同时,赵晖与王晏闭上了嘴,再没什么说话了兴致了。&lt;/p&gt; “候兄,酒已尽兴,赵某便告辞了。”没过多久,赵晖离席告别。&lt;/p&gt; 王晏也随后起身:“我府中尚有事......”&lt;/p&gt; “二位这是何意?一坛酒尚未饮尽,何谈尽兴?二位告离,莫不是我招待不周?”见两人离席,侯章很是愕然,一串的反问。&lt;/p&gt; 赵晖拱手,态度还算和顺,说道:“候兄的盛情招待,万分感谢。只是赵某不甚酒力,毕竟年迈,前番旧伤复发,不便宿醉。”&lt;/p&gt; 王晏则没说太多的套话:“告辞!”&lt;/p&gt; 二人去意已决,又岂是侯章能够挽留得住的。心里有气,也不起身,径由家仆送之。&lt;/p&gt; 宴席中止,堂间的尴尬气氛顿破,侯章沉着脸坐在案后,表情很不好看。&lt;/p&gt; 老脸上凝起一团醉红,侯章不由打了个嗝,随即狠狠地将手中酒杯猛掷于地,怒声道:“赵、王欺我!”&lt;/p&gt; “老爷。”&lt;/p&gt; “撤了,都给我撤了!”指着宴席,侯章不耐烦道。&lt;/p&gt; 赵、王这边,二人联袂出候府,王晏拎了下胡须,看着赵晖,说道:“赵兄,这侯章不可深交啊!”&lt;/p&gt; 赵晖面上一片苍然,没有多少醉意,有点意兴阑珊地说道:“天子虽则年少,但极类庄宗,不可轻辱。如无自知之明,必取其祸!”&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8章 天子上门 赵晖,尝为李存勖帐前亲兵,虽然已经二十多年了,但对于前期的庄宗,他心里仍保留着一分敬畏......&lt;/p&gt; 夜已深,两架马车施施而行于洛阳街道,临近宵禁时分,坊间的巡卫严密了许多,途中还遇到了一波巡察的禁军。不过见是受天子当众褒奖嘉许的保义军与建雄军两节度使君,也不敢多加盘问,得罪。&lt;/p&gt; 接连穿过三座里坊,马车先后停在一座平静的院落前,赵晖与王晏下车,赵晖相邀过府叙谈。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府前的情况,中门大开,晦暗的灯火照耀下,一名年轻的将领领着几名士卒,在门前徘徊,那是赵晖的牙将。&lt;/p&gt; 见此景,赵晖眉头一凝,稳步上前,问迎上来的牙将:“怎么回事。”&lt;/p&gt; “节帅,您可回来了!”年轻的牙将松了口气,脸色还带着点急色,禀道:“天子正在府中等候。”&lt;/p&gt; “什么?”赵晖脸色大变。&lt;/p&gt; 情况很简单,就是刘承祐在宫中“闲”来无事,特出宫前来拜访赵晖。&lt;/p&gt; 御驾亲临拜访大臣,这还是刘承祐的第一次。&lt;/p&gt; “为何不早报?”收敛起惊容,赵晖不由发怒。&lt;/p&gt; “天子说不用......”牙将憨憨地回道。&lt;/p&gt; “你还真是听话!”赵晖教训了一句。&lt;/p&gt; 这时,王晏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袍,对赵晖道:“赵兄,还是去面君吧!”&lt;/p&gt; “天子亲临,好大的恩典呐......”赵晖叹了一口气。&lt;/p&gt; 赵晖在西京的府宅,并不显奢华,甚至有些普通。但此夜,府中各处,廊道门庭,皆为宫中禁军手守备着。至于刘承祐,收到赵晖回府的消息时,正在其堂间,与其儿子赵延进聊着天,咨之以陕州事。&lt;/p&gt; 赵延进还没满二十周岁,但不愧为将门虎子,有一股子锐气,在刘承祐面前,虽然稍显紧张,但应对还算得体,并且看得出来,脑子很灵活。&lt;/p&gt; 有刘承祐提前吩咐下去,赵晖与王晏匆匆赶来,经过排查威胁后,倒顺利直谒君前。&lt;/p&gt; “臣赵晖(王晏)参见陛下!”&lt;/p&gt; “免礼!”刘承祐扫了二人一眼。&lt;/p&gt; “父亲。”&lt;/p&gt; 没有理会儿子,赵晖倾身拱手:“怎劳陛下亲临,臣实惶恐。累陛下久候,臣,臣......请陛下治罪。”&lt;/p&gt; 不管是不是装的,面对刘承祐这个少年天子,赵晖态度很端正。&lt;/p&gt; 刘承祐穿着一身常服,不过当了这一个多月皇帝,身上君威渐盛,再加上他素来的严重,威势很强烈。&lt;/p&gt; “赵卿,不必如此。反倒是朕冒昧来访,叨扰贵府了。”刘承祐平和地说道。&lt;/p&gt; “不敢。”&lt;/p&gt; 又看向王晏:“王卿也在?”五号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陛下。”王晏再行礼。&lt;/p&gt; “倒不用朕多跑一趟了!”刘承祐摆了下手,鼻子抽了口气,似乎嗅到了二者身上的酒味,说道:“今夜侯使君,招待二卿的,定然是美酒佳酿吧......”&lt;/p&gt; 闻言,二者顿时齐道:“请陛下恕罪。”&lt;/p&gt; “二卿不必如此。”刘承祐命随行的内侍奉上一小坛酒,说道:“朕今日上门,也带了一坛酒,这便与二为共饮,这可是产自杏花村的好酒,二卿可有兴趣?”&lt;/p&gt; 闻此言,赵、王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愕然,注意着刘承祐那副迥异于常人的冷静姿态,心中对这个少年天子更加慎重了。&lt;/p&gt; 刘承祐寻赵晖,自然不是真找赵晖来喝酒了,命人简单准备了点肉食,吃喝相谈。稍微酝酿了一下气氛,一手持杯于横于腰前,一手背腰,刘承祐感慨着:“去岁,敌骑长驱而陷两京,石氏不能守中国,先帝虽思拯溺图南,然既思实力不足,又虑人心不附。及至二卿首变于陕郊,共扶义举,使我父下定决心举兵。故,汉之所兴,二卿并有力焉!”&lt;/p&gt; 对于二人,刘承祐评价很高。但也正因如此,二者反倒有些迟疑:“陛下过誉了,臣等实不敢当。”&lt;/p&gt; 见两个老将的表情和反应,刘承祐脑中只浮现出一个词:受宠若惊。&lt;/p&gt; “大汉初立,便逢天崩,朕以渺躬,得承大统。然自附德行浅薄,继位以来,夙夜忧忡。大汉周遭,群狼环伺,北有契丹虎视,西有孟蜀入寇,南有高氏反复,伪唐包藏祸心,西北又有党项怀异。内则民生凋敝,百业不兴,秕政难抑......”&lt;/p&gt; “朕思国贫民困,有图治之心,然内忧外患之下,心情郁结,几无头绪。西巡以来,察民生,治贪暴,犹显不足。及诸来京,朕方知,如欲守江山,还需如二卿这样的将帅之英。”&lt;/p&gt; 几番面对刘承祐的恭维,赵晖与王晏显得更加小心。&lt;/p&gt; “朕近来常思,如欲使国家长治久安,必得消内患,攘外寇。然,攘外必先安内......”&lt;/p&gt; 面对刘承祐一通“掏心置腹”的言说,赵晖二人也慢慢进入了状态。&lt;/p&gt; “外患臣心中有数,然这内患,不知陛下所指谓何?”赵晖问道。&lt;/p&gt; 闻问,刘承祐转过身,两指转动着杯沿,目光有神,直勾勾地盯着赵晖:“赵卿当真不清楚?”&lt;/p&gt; “请陛下明示。”&lt;/p&gt; 刘承祐还没开口,王晏主动开口了:“陛下所指,河中李守贞,同州薛怀让?”&lt;/p&gt; 注意着王晏那冷峻的神情,刘承祐微感意外,这王使君,显然不如赵晖圆滑。饮尽杯中酒,刘承祐抬首遥望着夜空中那一弯淡月,幽幽叹道:“方镇乃国家根基,诸节度为大汉守御天下,朕为天子,自不当妄自猜忌。对河中李氏,朕与朝廷已是多次恩诏嘉勉。然这段时间以来,朕犹闻其异动逾矩之行,朕这心中常怀忧恐。”&lt;/p&gt; “蒲、同二州,一水之隔,带及关右,乃国家重地。其若有变,必然波及关右。国家初定,天下百姓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朕实在不欲刀兵之祸再起。但是,朕却不可不早做准备。”&lt;/p&gt; 听刘承祐说到这儿,赵晖与王晏立刻提了下精神。&lt;/p&gt; “彼心不明,倘若李氏难抑异心,悍然举叛于蒲州,那么,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之平定。”说着,刘承祐猛然转身,盯着二人:“晋、绛、陕三州,分由南北对河中呈现钳制之势。朕问二卿,河中果有叛,可愿替朕守御之?”&lt;/p&gt; 面对刘承祐这直白的问话,二人还能如何反应,没有多少迟疑,先后发声:&lt;/p&gt; “愿为陛下尽忠!”&lt;/p&gt; “陛下但有命,万死不辞!”&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9章 西巡结束 “二卿皆将帅之英,能望卓著,负守御之责,担防扼之任,朕可安矣。”一手扶一个,刘承祐态度愈亲,对两名老帅的反应十分满意。&lt;/p&gt; “当然,朕只是做必要安排,以备不时之需。为君者,上顺天意,下应人心,苟得君臣和协,相安无事,那自然是最好的......”刘承祐补充了一句。&lt;/p&gt; “陛下英明!”赵、王恭维道。&lt;/p&gt; 就是不知二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对皇帝的话,要是太过当真,仕途上是走不远的。&lt;/p&gt; “朕今夜与二卿所议之事,勿泄!”叮嘱了一句,刘承祐抬眼望了望沉郁的夜空,说道:“时辰不早了,不便多扰,朕回宫了。”&lt;/p&gt; “送陛下。”&lt;/p&gt; “留步。”&lt;/p&gt; 虽然刘承祐发了话,但赵晖还是与王晏亲自送至府门。站在门口,刘承祐再度注意到跟在侧边的赵延进,极似随意道:“朕方才与延进相谈,应对得体,有智略,颇合朕意。朕身边,处用人之际,此番正好随朕还东京,任事于朝廷,如何?”&lt;/p&gt; 闻言,赵晖偏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动作仅顿了下,应道:“臣替犬子谢陛下恩典。”&lt;/p&gt; 摆了下手,刘承祐又瞧向王晏:“朕还记得,王卿有子名汉伦吧。”&lt;/p&gt; “去岁冒死,亲赴晋阳奉表,胆略勇气不凡,朝廷未有厚赏,朕欲调之入东京任用,卿以为如何?”刘承祐语气中似乎满是欣赏之意。&lt;/p&gt; 王晏倒没有多少迟疑,直接道:“臣立刻发信,让犬子进京侍奉陛下。”&lt;/p&gt; 满意地点了下头,刘承祐方登銮驾。待銮驾起行,在宫卫的护送下走远后,侍立在门前赵晖与王晏同时松了一口气,相视苦笑。&lt;/p&gt; “爹,天子让我与汉伦兄进京为官,该不是想以我二人为质吧。”这个时候,其子赵延进在旁嘀咕了一句。&lt;/p&gt; “给我闭嘴!”闻言,赵晖顿时叱骂道,眼神四下飞了一圈,但见都是亲信之人,这是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又是一番训诫:“天子看得上你,此乃你之幸。日后在东京为官任职,给我谨言慎行,但敢滥言造次,我必不轻绕!”&lt;/p&gt; “赵兄,延进也只是无心之言。”王晏则在旁劝慰道:“两子进京,倒也可互相帮衬一番。”&lt;/p&gt; “有这样的皇帝,于天下或为幸事,于我等方镇而言,哎......”赵晖不由感叹了一句。&lt;/p&gt; 事实上,二人心里都清楚,刘承祐召二子进京,既是恩典,也作人质,就看二人如何表现了。&lt;/p&gt; “我等打拼一世,能得此地位,已足矣。未怀妄念,又何惧其他?荫于子孙,谋以前程荣华,好事!”王晏则直言。&lt;/p&gt; “王兄所言有理。”闻言,赵晖附和道。&lt;/p&gt; “天子果如传言。河中的情况,我在陕州,早有耳闻,彼辈阴怀异志,真是自取灭亡。天子有此手段,那李守贞哪里是其对手。”说着,赵晖又感叹了一句。&lt;/p&gt; “这个天子,还如此年轻,大汉来日可期......”王晏提到了关键性的问题,语气中也是感慨意浓。&lt;/p&gt; 洛阳城虽然整体衰败,但路着实不拥挤,銮驾稳稳地行驶在天街上,直向宫门。刘承祐平静地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脑中思虑不断,心情却格外平静。对赵晖与王晏,刘承祐真的完全放心吗,确是不尽然。&lt;/p&gt; 但是,既上门托以腹心之任,刘承祐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赵、王二人,刘承祐是经过多方打听,深入了解过其性情能才、处事之道、治政典军的情况过后,方才做下的决定。&lt;/p&gt; 这也是同为首义三节度,又俱环绕蒲、同,刘承祐区别对待的原因。对二者,还是抱有很大的信心的。&lt;/p&gt; 今夜上门,降恩施宠的同时,也是在立威。天子之威,并非一味地靠强权压迫恫吓,言谈气度,志趣涵养,成于无形之间。&lt;/p&gt; 针对于李守贞,刘承祐当然不可能只靠赵晖、王晏二人,放白文珂在京兆,置杨业于潼关,都是两手十分重要的落子。并且,如李守贞叛,真正要平灭之,最终还得靠朝廷禁军发力。&lt;/p&gt; 至于同州的薛怀让,讲真,刘承祐并不觉得他对朝廷能有多大威胁。甚至于李守贞,都未如表面上那般让刘承祐忌惮。&lt;/p&gt; 从一开始,李守贞“鸡”的属性,便被刘承祐落实了。随着刘承祐撑过了继位初的过渡期,调配应对起来,也更加顺畅了。稍微意外点的是,薛怀让冒头,似乎也想要做鸡。&lt;/p&gt; ......激情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冯老相公,李守贞与薛怀让,无视对朕的诏令。对此,你觉得,朕当如何应对?”宫内,刘承祐召来冯道这个随行宰臣,垂询道。&lt;/p&gt; 侧边,冯道的坐姿都透着谨慎,恭顺老脸上带着沉思,似乎在暗暗揣摩刘承祐的想法,余光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试探道:“降诏申饬,察其缘由,让二者给朝廷一个解释?”&lt;/p&gt; “此二人的行举,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朕与朝廷的威严。就一番不痛不痒的申饬?传将出去,朕的脸面何在,朝廷的颜面何存,岂不让天下人轻我?各州节度若都有样学样,那天下还不乱了?”刘承祐当即摆手,表示不乐意。&lt;/p&gt; 见状,冯道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老眼清明地看向刘承祐:“难道陛下欲直接治罪?”&lt;/p&gt; 这句话倒直接问住了刘承祐,他若真有意于此,恐怕早就下诏了,又何必在这儿与冯道扯这些。冯道,大抵也是猜到了刘承祐这点心思。&lt;/p&gt; “陛下,李守贞潜蓄异志,乃慑于朝廷强势,恐致祸患,故心不自安,以求自保。”冯道慢悠悠地向刘承祐叙说道:“朝廷只需诏以绥抚,可安其心,不致生乱。”&lt;/p&gt; 听其言,刘承祐嘴角咧开一点讥诮:“绥靖可也,却不可求苟安!”&lt;/p&gt; 闻言,冯道很是自然地变了口风,道:“然今岁以来,李守贞于河中,完城郭,缮甲兵,昼夜不息。其不轨之心,已是昭然,远逾为臣规制,朝廷必不可姑息之。”&lt;/p&gt; 刘承祐就这么看着冯道,看他怎么圆过说法。&lt;/p&gt; 只听其言:“河中异状,于朝廷已为肘腋之患,心腹之忧,必须清除。然此事,宜缓不宜急,还需另寻良机。时机至,则发动雷霆之击,根除此患!”&lt;/p&gt; 刘承祐稍微换了个姿势,好奇地看着冯道:“冯卿所言良机,所指为何?”&lt;/p&gt; “精甲兵,足粮饷!”冯道答。&lt;/p&gt; “具体时机!”刘承祐问。&lt;/p&gt; “或可于今岁夏收之后......”冯道略显犹豫。&lt;/p&gt; 闻其答,刘承祐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李守贞之事,此前刘承祐甚少与冯道商量,但其建议,与刘承祐所想,却甚为接近。这大概就是在大势上的,殊途同归,不谋而合吧。&lt;/p&gt; “西巡之前,李守贞致书于杨邠、史宏肇,布求保证,明无异志。卿觉得,他此举何意?”刘承祐问。&lt;/p&gt; 冯道不假思索:“也许,是想要麻痹朝廷吧。”&lt;/p&gt; 嘴角挂上点哂笑,刘承祐一甩手道:“他欲麻痹朕,朕还想麻痹他!”&lt;/p&gt; 转过身,刘承祐干脆地对冯道说:“朕此番,不仅不治其罪,还要褒赏之,加其官,进其爵,荫其子。还要赐其丹书铁券,免罪金牌。还要派大臣出使,以作安抚,表朕之心迹!”&lt;/p&gt; 刘承祐说这话,可是杀气凛然。听在冯道耳中,可是有些发寒,天子小小年纪,究竟哪儿来的如此深的城府。少年天子,锐气藏于胸,忍常人之不能忍,真非常人。&lt;/p&gt; “冯卿,可愿替朕去河中走一趟?”刘承祐突然问道。&lt;/p&gt; 闻其言,冯道面浮恍然,这下明白刘承祐召他扯这么多的真正目的了。有些犹豫,河中如今可是个是非之地,天子让他去,也不可能真的只是让他去走一趟。出于“天赋”,他有点不想去。&lt;/p&gt; 但是,最终还是点头应下:“陛下若不嫌臣年老迟暮,愿往,为陛下加恩。”&lt;/p&gt; “李守贞鄙夫,河中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卿不必担忧,就当去游览一趟,越放松越好......”大概是知道冯道在顾虑什么,刘承祐出言安慰道。&lt;/p&gt; 冯道对此,倒以为然,已在思虑着,到河中之后,该如何行事。他与李守贞,还是有过一段交情的,倒不虑性命,只恐,万一陷进去了呢。身负绥靖之使命,暂消其凶顽獠牙直态,这其间如何把握,冯道却得好好把握了。&lt;/p&gt; 京兆、潼关、晋绛、陕州几路兵马,再加冯道一行,对河中,刘承祐是恩威齐加,手段尽出,只求暂且稳住其人,给刘承祐半载的种地时间。&lt;/p&gt; 然后,按照刘承祐的想法,等时机到了,李守贞不反也得反。就如去年的杜重威一样,类似的事刘承祐已经做过了,这一次,完全由他操刀以对,只会更加得心应手。&lt;/p&gt; 对河中之事安排既定,刘承祐这趟西巡,也就宣告结束了。&lt;/p&gt; 壬申,刘承祐诏下:三月甲戍(二十五),銮驾还朝。洛阳将吏,集体松了一口气。&lt;/p&gt; 不过,在东还开封之前,刘承祐还有最后一个安排。既是临时起意,又似早有谋划。总之,结果看起来,耐人寻味......&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0章 史卿,朕还有重任相托 “不知陛下,召臣何事?请直言!”史宏肇声音很大,语气中透着点不耐烦,直刺刺地问刘承祐道。&lt;/p&gt; 奉命入宫觐见,面君,然而与前番对待自己的态度相比,今日这天子的态度,让史宏肇觉得有些愣。刘承祐但坐龙床,不说话,面无表情,就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目光淡漠地审视着史宏肇,让他颇觉难受。&lt;/p&gt; 刘承祐瞥了眼杯中茶水,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耐不住了,史宏肇的性子,似乎没有任何改善,在他面前,仍显骄狂。&lt;/p&gt; “朕这里,有些东西,想要给史卿看一看。”刘承祐终于出声了,朝侍候在旁的中书舍人范质示意了一下。&lt;/p&gt; 范质双手捧着一叠奏章,上前递至史宏肇面前。&lt;/p&gt; 见状,史宏肇粗犷面容间的不耐稍稍散去,反生犹疑,瞥了御座上的刘承祐一眼,接过便翻开起来。&lt;/p&gt; 然后,史宏肇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几乎是暴起:“此皆污蔑构陷,小人造谣,陛下万不可轻信。”&lt;/p&gt; 气急而起,情绪激动之下,史宏肇遒劲的胡须直打颤,瞪着刘承祐:“陛下不可听信谗言,上书的之人都是奸佞,都该抓起来,处以极刑。”&lt;/p&gt; “史相,陛下面前,不可失仪。”见范质在旁,朗声提醒了一句。&lt;/p&gt; 史宏肇甩都没甩范质一眼,犹自激动着,目若铜铃,与刘承祐道:“陛下若明察秋毫,必不可轻信小人中伤,寒忠良之心!”&lt;/p&gt; 也不知,史宏肇哪里来的脸,能说出这等话。&lt;/p&gt; 十几份奏章,都是弹劾史宏肇。欺君罔上,中饱私囊,滥杀无辜......总之,史宏肇所犯之事,都有提及。并且建议刘承祐拿下处置,以肃军纪,正国法,也难怪史宏肇如此跳脚。&lt;/p&gt; 刘承祐一副淡定的模样,任史弘肇发挥了一番,方才悠悠开口:“对史卿,朕自然是相信的。但是,所谓三人成虎。一人言之,朕断然不信,甚至还要拿其问个会毁谤大臣之罪。”&lt;/p&gt; “陛下何不——”刘承祐话说到一半,史弘肇就忍不住出声打断。&lt;/p&gt; “听朕说完!”刘承祐则一抬手,语气十分严厉,目光漠然地看着他:“然而这么多人同时上表进言,就由不得朕不多思考了。前番问罪于苏逢吉之时,其也有提到史卿——”&lt;/p&gt; “陛下!”史弘肇再度急躁地开口:“苏逢吉乃罪臣奸佞,他的话,岂能相信!文人心思歹毒,惑君乱政,当诛!”&lt;/p&gt; “这些奏章,何以涂抹上奏者,不显其名,可想而知,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小人,对臣暗施冷箭!如不然,敢与臣当面对质否?”史弘肇形色俱厉,盯着刘承祐。&lt;/p&gt; 史弘肇猖狂,接连打断自己说话,刘承祐似乎也怒了,急声道:“西京勋佐——”&lt;/p&gt; 话出口,刘承祐意识到了问题,当即改口,沉声说:“史卿,容朕把话说完!”&lt;/p&gt; 史弘肇两眼一亮,却是抓住了机会,急声说:“陛下,是否乃西京这干前朝旧臣?哼,如此臣也就明白了,分明是前番臣奉命整治,彼辈怀恨在心,刻意诬告于臣,欲行报复!”&lt;/p&gt; 这下,刘承祐沉默了。史弘肇的分辩声尚且隐隐回响在空旷的殿中,刘承祐踱了几步,叹了口气,对史弘肇说:“对奏书上的弹劾之言,朕自然是不怎么相信的。史卿乃大汉元臣,开国功勋,在军为帅,在朝为相,辅弼于朕,肩负重任。又岂会违法乱纪,行此祸国殃民之事?”&lt;/p&gt; 刘承祐说这话时,注意着史弘肇的表情,果然有点不自然之色。&lt;/p&gt; “不过!”又是一个转折,刘承祐继续说道:“既有人上表,朕为天子,处事当公允,不便徇私,对此,自该有个说法。”&lt;/p&gt; “朕召史卿来,也非问罪,只是例行察问,做个过场罢了......”&lt;/p&gt; 见刘承祐语气间,软化下来,史弘肇也是松了口气。讲实在的,别看方才他反应激烈,在刘承祐严肃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对自己干了什么事,他心里怎会没个b数。嘴角扬起点笑容,史弘肇拱手道:“陛下英明!”&lt;/p&gt; “范质。”作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臣在!”范质提袖应道。&lt;/p&gt; “将这些奏章拿下去,给朕烧了!”刘承祐吩咐着。&lt;/p&gt; “是!”&lt;/p&gt; “对了,后日返京。”再度引史弘肇坐下,气氛似乎好了许多,刘承祐仍对史弘肇保持的“敬重”,以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史卿,朕有一事相托......”&lt;/p&gt; 好熟悉的感觉,心间滑过一丝异样,不过没多想,史弘肇应承道:“请陛下吩咐!”&lt;/p&gt; “西京留守李从敏上表,言其旧病复发,不堪政务之累,请求告老!”刘承祐解释道:“朕已御批,同意其以本职致仕!”&lt;/p&gt; “大汉两京并重,洛阳为天下中心,控伊洛之要地,不可不遣能臣守之。朕几番考虑,欲加史卿为西京留守,替朕守洛阳,控八关!”&lt;/p&gt; 若按史弘肇的本心,自然是不愿意的,洛阳虽然不差,留守更是大权在握,但哪里有东京来得富庶舒坦,为禁帅,相朝堂,这些可是洛阳享受不到的。&lt;/p&gt; 但是此刻,在刘承祐那稍显玩味的眼神下,史弘肇几度张口,终究拱手应道:“臣遵命。”&lt;/p&gt; “史卿果真大汉栋梁!”刘承祐表情彻底舒缓下来:“朕即刻下制,史卿前职不变,另任以西京留守,加太傅,封郑国公!”&lt;/p&gt; 这番恩赏,也算十分厚重,史弘肇心情稍微好了些,起身拜道:“谢陛下!”&lt;/p&gt; “朕知史卿性刚烈严毅,然理政不似典军,还需注意方式方法,凡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与民休息,勿作侵扰!”&lt;/p&gt; 刘承祐又简单地叮嘱了两句,方才令其退去。&lt;/p&gt; 史弘肇几乎是寒着一张脸告退出宫的,毕竟算是“流放”出朝堂了,心里哪里能好得起来。&lt;/p&gt; 眼神中的戾气,几乎化作实质,史弘肇却是彻底记恨上了那些上书弹劾他的“小人”。既为留守,可想而知,在史弘肇秉政掌权的日子里,西京的那些勋臣官僚,会有怎样的下场。&lt;/p&gt; 这大抵也是刘承祐以其为守洛阳的原因之一吧,他在洛阳,终究只能镇一时,史弘肇则不然,与其说是让他治洛阳,莫若说是治豪强。&lt;/p&gt; 另外嘛,离了开封,纵使让他挂着“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又如何?这,才是刘承祐眼下最在意的。&lt;/p&gt; 刘承祐这边,待史弘肇退后,范质立刻拟好了任命制书,呈给刘承祐看,文笔简练,就是一篇散文,没有华丽的辞藻矫饰,读起来很舒服。&lt;/p&gt; 刘承祐阅览了一遍,斜了眼,问:“范质,你觉得,朕当如何处置苏逢吉?”&lt;/p&gt; 范质闻言稍微愣,天子手里拿着史弘肇的任命状,嘴里问的,怎么是苏逢吉?&lt;/p&gt; 不过他反应很快,未假思索,态度谨然地答道:“以臣愚见,当依律定罪论处,以正国法,倘陛下念其开国元从之功,或可另行赦除降罪!”&lt;/p&gt; “以苏逢吉的罪过,还能赦免?”刘承祐淡淡地说。&lt;/p&gt; 范质不说话了,左右建议已经提出来了。&lt;/p&gt; 刘承祐也没就这个话题,扩展开来,亲自用印盖在制书上,交给范质:“着人出宫传制吧!”&lt;/p&gt; “是!”&lt;/p&gt; 二十五日,天气良好,御驾正常起行东还。&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1章 东归 河中府,府治曰河东城。&lt;/p&gt; 在刘承祐西巡的这段时间,整座城池显得很紧张,军丁巡逻,兵甲不歇。既怀异志,李守贞对朝廷的向,自然是严密关注者。甚至十分怀疑刘承祐西巡的目的,尤其在他拒绝东去洛阳觐见的情况下。&lt;/p&gt; 事实上,做贼心虚之下,李守贞已然做好了起兵的准备。当然,这里的准备,指的是心理准备。刘承祐在潼关设潼安军,已使之成为惊弓之鸟,但又投鼠忌器。&lt;/p&gt; 装饰奢贵的府堂间,乌烟瘴气的,一名身披袈裟的僧人,正紧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似在“发功”。观其面相,庄严肃重,倒有种高僧的气质。良久,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泛着智慧光芒的明亮眼睛。&lt;/p&gt; 此僧号“总伦”,长于占卜,出入于节度帅府,被奉为上宾,把李守贞忽悠得一愣一愣的。&lt;/p&gt; “法师,如何?”见状,候在一旁的李守贞赶紧凑上前问道。&lt;/p&gt; 很有气度地酝酿了一番,总伦捋着胡须,慈眉善目地冲李守贞淡笑道:“使君勿忧,有惊无险!”&lt;/p&gt; 闻言,李守贞表情一松,脸上也跟着带上了释怀的笑意。&lt;/p&gt; 该是巧合,有心腹幕佐匆匆来报:“启禀节帅,洛阳来信!”&lt;/p&gt; 微讶,李守贞快速地拆开阅读,很快,哈哈大笑起来,很是畅快。&lt;/p&gt; 边上,正支使着弟子收拾法器的总伦,走上前来,施了个佛礼,说道:“看来,是洛阳传来好消息了。”&lt;/p&gt; 李守贞扬着手中的信纸,脸上洋溢着一些得意之情:“小皇帝离开洛阳,还往开封去了。吾不奉诏觐见,他非但不降罪,连申饬都不敢,反而要给我加官进爵,并派宰相冯道亲自前来河中宣诏。这是,怕彻底逼反了我,想要稳住老夫啊!朝廷软弱,由此可知,天下节度知之,定然轻视,如此怎能守住江山?”&lt;/p&gt; “朝廷定然是慑于蒲军之利,惧使君之威。”总伦在旁边附和道。&lt;/p&gt; “果如法师之言,天命犹在我!”李守贞笑道,说着,语带哂意:“他欲稳住我,我正欲迷惑住他。等我联络好盟友,定然给小皇帝与朝廷一个教训。”&lt;/p&gt; “使君大业可期。”&lt;/p&gt; “借法师吉言。”&lt;/p&gt; “节帅,赵推官求见。”&lt;/p&gt; “修己,寻我何事?”见着上门拜谒的赵修己,李守贞大咧咧地问道。&lt;/p&gt; 赵修己嘴唇泛白,表情阴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拱手以一种衰弱的声音对李守贞道:“节帅,属下身染重病,此来是欲请辞的。”&lt;/p&gt; “前番不是还好好的吗?”李守贞愕然,这才注意到赵修己的脸色。&lt;/p&gt; “病来得突然,不测之灾,非属下所能预料。”赵修己苦涩道。&lt;/p&gt; “那也不用辞官。”李守贞摆摆手,说道:“你可暂时放下政务,在府中休养,我自请良医救治。”&lt;/p&gt; “使君!医者言属下所染,乃恶疾......”赵修己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哀声说:“药石无救,恐时日无多。叶落归根,属下只欲撑着病体,还归乡里。”&lt;/p&gt; “恶疾”二字,咬音极重,看赵修己的模样,李守贞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变,有点急躁地摆摆手:“既如此,我自不便相阻。稍后,我命人奉上钱帛,作路资,筹汝前功。”&lt;/p&gt; 赵修己又重重地咳了几声,颤着手朝李守贞拜谢:“谢节帅。属下告退。”&lt;/p&gt; 待赵修己退出后,李守贞了立刻厌恶地离开房间,满脸的晦气,命人清扫屋子的同时,急急忙忙地去沐浴。&lt;/p&gt; 而赵修己这边,在取得李守贞的应允之后,当夜便携家小南下,走得挺急。一直到风陵津头,方才放缓。&lt;/p&gt; “官人何故如此匆急?”其妻坐在马车上,搂着一双子女,忐忑地问道。波波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已是平旦,天色晦暗,隐隐能听到黄河水声。赵修己此时哪里有在李守贞面前的病态,见夫人担忧,出言安抚道:“我这是提前避祸啊!”&lt;/p&gt; “节帅对朝廷诸多疑忌,叛意已盛,劝阻不得。然其欲以河中一隅之地,抗天下之大,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祸事不远也!”&lt;/p&gt; 赵妻是不懂这些的,只能跟着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lt;/p&gt; “先还乡里吧!”赵修己道。他,还是开封人。&lt;/p&gt; 行路间,不由回首望了望,赵修己抚须长叹:“自天福年间,我便追随李守贞,辗转数镇,没曾想却是这样的结果。数年之功啊,也是我识人不明啊......”&lt;/p&gt; 有李守贞的手令,风陵津北岸的守卒,干脆地放行了。这种时间,南渡之后,直接被潼安军收押盘问,杨业得知消息,延请之。老家是回不去了,无奈之下,赵修己只得暂时栖身于潼关杨业帐下。&lt;/p&gt; ......&lt;/p&gt; 不管李守贞那里如何夜郎自大,刘承祐这边,东归之路很顺当。&lt;/p&gt; 此次西巡,惩贪官,治恶吏,打击勋旧豪右,整不良之风,释土地,增籍户,鼓励生产,绥宁人心。召抚节度,布置河中防控扼。细细算下来,倒也做了不少事。&lt;/p&gt; 另外,苏逢吉下狱,冯道使河中,史宏肇守西京,随行的三个宰臣(史弘肇有同平章事衔),没一个得以完好跟随返京的。&lt;/p&gt; 似乎,随驾出巡,不是恩宠,看起来,反倒显得有些不吉利,就是不知今后,若刘承祐再行巡幸地方,宰臣们会不会心颤。&lt;/p&gt; 京畿民间的情状,经刘承祐清理了这一番,显然有所好转,虽然远远谈不上大治,但是,至少稳定下来了,刘承祐要的就是稳定,让百姓们好好给他种地。&lt;/p&gt; 路过汜水县的时候,见千古名关,刘承祐心有所感,发令前往枢密院,着其议事,遣将领禁军精锐驻守。这,又算是史弘肇守西京的一种制衡吧。虽然史弘肇不见得会出什么大问题,毕竟这个时代地方叛乱真的不是太讲道理,但有备无患,庙算嘛,总归要考虑得周全些。&lt;/p&gt; 再经郑州,歇一夜,遣人察之,甚喜。&lt;/p&gt; 新的防御使景范已然就任,接掌军政,处理庶务,已入正轨。此前,刘承祐已在洛阳接见过景范,亲自考察。就如旁人所描述的那般,这是个刚严信重之人,年过不惑,特殊时代下的宦海浮沉,稍微磨去了其棱角,但言谈举止间,仍旧透着些许内敛的强势。&lt;/p&gt; 君前问对,十分得体,尽显干练之风。刘承祐咨之以郑州施政方针,其也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叙来,总结出来,就五个短语:劝农桑,促耕织,明法纪,树微信,稳人心。这显然是知时局、体上意的表现。&lt;/p&gt; 虽然一次不算特别深入的交流,并不能让刘承祐对景范太过赏识,但好感总归是有的,面圣之后,便遣其东往郑州,交接上任。上任之初,便将治下诸县走了一圈,了解情况。&lt;/p&gt; 就眼下的状况,其政能凸显,为政依法以理,辨忠察奸,凡事务处置,必致官民信服,无怨言方止。事实上,以其强硬的作风,究竟有无怨言,哪里说得清楚,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lt;/p&gt; 在刘审交治农的基础上,景范继续深行劝农理耕,几番亲下田亩,察看乡情,垂询农户,亲力亲为的表现,使其官声在短时间内便传遍了郑州。&lt;/p&gt; 时下,谷雨已至,郑州的春耕事宜,基本上都已结束。以沟渠淤塞之故,这两日,景范正组织着不算多的民力,于州内几道主渠进行疏浚,以便灌溉。对此,州内有官吏反对,因为动工程,不止要耗人力,还要耗钱粮,而府库空虚。景范则力排众议,尽府库,也要行利农之事。&lt;/p&gt; 得悉景范施政情况,诏其面陈详情,刘承祐其心甚慰,嘉勉之。还当着随行文武的面,发出感慨:“奏章公文上治国,必致疏漏。如欲使政通达,民安定,还需躬亲视事。天下官吏,当以景范为榜样!”&lt;/p&gt; 如此佳评,自是令人意外,包括景范自己,都很是动容,对于少年天子,头一次心怀敬重之意。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国士待之,国士报之,略有其味。&lt;/p&gt; 当然,对于景范,或有过度赞誉之嫌。但于刘承祐这边,未必没有以此表明自己用官、用人态度的心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这方面,刘承祐倒希望天下官员都能效其心思。当然,也清楚,那只是一个美好的奢望罢了。&lt;/p&gt; 再者,若天下官吏皆似景范,于皇帝与国家而言,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lt;/p&gt; 过郑州后,再无停留。&lt;/p&gt; 四月壬午(初三),刘承祐御驾还开封,诏文武将吏各依其职,不需迎奉。&lt;/p&gt; 将立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2章 李业告状 (先水半章日常调剂)&lt;/p&gt; “儿参见太后!”&lt;/p&gt; 回宫之后,不视朝政,不见大臣,刘承祐第一件事,便是上仁明殿给太后李氏请安。&lt;/p&gt; “快起身!”见刘承祐一板一眼地行礼,李氏忙不迭地扶起他,嗔怪地看着他。在刘承祐身上扫了一圈,说道:“回来了便好。”&lt;/p&gt; 不过说着便教训起来:“你初继位,此番不顾群臣反对,放下国政,西巡洛阳,还是太任性了。身为天子,肩负社稷之重,下次不可如此鲁莽了。你不在京,为娘在宫中,是提心在口,惦念不已。”&lt;/p&gt; “有劳娘亲挂念了。”刘承祐亲自搀扶着李氏坐下叙话,说道:“儿既为天子,系亿兆子民之念,理政治国,倘不察民情,那便是不称职。此次西巡,所获破良多,于治国大有裨益......”&lt;/p&gt; “你自有主见,我却是说不过你。”眼见刘承祐似有长篇大论,李氏抬手止住他,说:“朝政之事,老身不便过问。我知你有强国图治的雄心,只能提醒你,凡事切不可操之过急。”&lt;/p&gt; 母亲之言,谆谆在耳,刘承祐应承着的同时,也不免琢磨,看来李氏也是收到了不少外廷的消息,他那个小舅,往后宫邀宠,跑得真的挺勤快。不过,他自附继位以来,已经够稳了,难道表现出来,很急?&lt;/p&gt; 见刘承祐有些走神,李氏微微摇了下头,温声道:“你西巡归来,想必也辛苦了,就不用陪着我了,去休息吧。唔......你也该去看看淑妃了,她快生了。”&lt;/p&gt; “是。”&lt;/p&gt; 纵使李氏不提起,刘承祐也是打算去看看耿氏的,对于耿氏,他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是陪伴他最久的女人,一向乖巧温顺,更何况还怀着龙种。&lt;/p&gt; 刘承祐突然临幸翠芳殿,让耿氏与殿中宫人惊喜不已,瞧着宫侍们忙做一团,刘承祐赶紧发声免其迎奉。&lt;/p&gt; “二......官家。”见到刘承祐,耿氏弱弱地唤了声,美眸中竟然含着泪意,完全一副不自信的娇怜模样。&lt;/p&gt; 刘承祐打量了耿氏一圈,这个女人有些发福,心情看起来稍显抑郁,眉黛之间浮现着愁意。盯了眼她的肚子,大如寒瓜,站着都费劲。耿氏是去岁闰七月间怀上的,到如今已经快九个月了。&lt;/p&gt; “你还是叫我二郎吧。”刘承祐上前搂着耿氏坐下,轻声说道。&lt;/p&gt; “官家。”轻轻地倚在刘承祐身上,耿氏嗅着刘承祐身上的味道,“二郎”两个字终究没能叫出口。&lt;/p&gt; “你身子孱弱,还需注意。”宽慰之言从刘承祐口中说出,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不过,耿氏反应却很明显,靠在刘承祐的胸前贴得更紧了。&lt;/p&gt; 刘承祐抓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温声说:“这几个月来,朕忙于国事,无暇顾及后宫,对你却是冷落了。”&lt;/p&gt; 闻此言,耿氏却直接哭了出来:“妾明白的,我别无他求,只要官家还惦念着我,便满足了......”&lt;/p&gt; 见状,刘承祐一时却是有些难以适从。他固知耿氏娇怜如花蕊,却哪里能想到脆弱到这个地步,观其梨花带雨微笑面,只能诿于怀孕之故。尤其靠近临盆时期,据闻这个阶段女人情绪不好,但是耿氏可不敢对刘承祐发脾气。&lt;/p&gt; 刘承祐扶起她,探手用他生疏的手法给这朵娇花拭去泪水,说道:“朕今后,会抽时间多陪陪你。莫哭,养好身子,给朕生个皇子!”&lt;/p&gt; “嗯......”耿氏低低地应了声,泪水止住了。&lt;/p&gt; 在耿氏那儿待了小半个时辰,刘承祐方才回垂拱殿。在殿外,一道稍微熟悉的人影已经候着了。&lt;/p&gt; “臣参见官家!”临近了,其人立刻上前拜见,态度语气不够恭敬。&lt;/p&gt; 刘承祐有点意外地打量着这个满带着浮躁气质的男子,淡淡地叫道:“舅舅。”&lt;/p&gt; “舅舅寻朕何事?怎么不差人通报?”前后脚入殿,落座,刘承祐问道。&lt;/p&gt; 李业眉毛一扬,显得有些激动,对刘承祐道:“官家可算是回来了,再晚些,臣只恐东京要变天了!”&lt;/p&gt; 李业神情间满是气愤,一张嘴,便将事情说得十分严重,耸人听闻,妄图引起刘承祐的警惕。开心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出了何事,惹舅舅如此激愤?”刘承祐简单地配合着,发问。&lt;/p&gt; 闻问,李业直接道来:“官家西巡,恐怕不知东京这边的情况。官家不在,那杨邠于朝中大肆揽权,容不得旁人意见。广政殿议事,竟然不允许臣讲话。臣身为宣徽南院使,总领内诸司使,他竟然伙同北院使扈彦珂,限制臣职权,不让臣视事。”&lt;/p&gt; “傲上慢下,竟然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先帝在时,杨邠便专权跋扈,与管家作对。而今,更是变本加厉,官家不可不警惕。否则,长此以往,大权旁落,将彻底受制于其人......”&lt;/p&gt; 李业,这显然是来告状了,在刘承祐面前,拼命地给杨邠上眼药。&lt;/p&gt; 刘承祐瞥着李业,神情配合着冷了下来,凝起了眉头。&lt;/p&gt; 心中则默默感慨,估计原主,就是这么被李业这等近臣在耳边念叨,起杀心夺权,最终落得过身死国灭的下场。&lt;/p&gt; 对李业所说,刘承祐只听了个三成,刘承祐不在的时间内,杨邠领衔群臣,稳定朝局,还算兢兢业业,虽然政由彼出,多秕政,有不少处置,都待商榷。以如今大汉朝廷的局势,根本没有杨邠专权的土壤,其也没道理那么嚣张。&lt;/p&gt; 李业所告,大部分都是夸张之辞,只是他被杨邠欺负得惨了。从一开始,杨邠就不同意李业当宣徽使这种御前要职,及其迁拜,更是藐视,看其不顺眼。在他秉执国政之时,李业在其面前,当然只有吃瘪的份儿,根本不容其插手国事。&lt;/p&gt; 而李业,一向受太后疼爱,受不得委屈,告以李氏。但外廷之事,李氏也不好贸然插手,只是默然,让李业低调些。最大的靠山不给力,李业也只能憋着,一直等到刘承祐还京。&lt;/p&gt; 事实上,李业有一点倒误会了杨邠,他的职权被侵,实则是有刘承祐暗中嘱意的。刘承祐自己,也不放心李业,以其为宣徽院使,也只是给李氏面子。&lt;/p&gt; 当然,刘承祐西巡的这段时间,东京朝堂确实不怎么安稳,西京的事情,同样牵动着东京的政局。消息不断东来,尤其是苏逢吉下狱后,便人心浮动起来了。&lt;/p&gt; 而杨邠,也确有揽权之举。他与苏逢吉历来不合,苏逢吉的倒台,让他意外之余,也窃喜。在东京,罢免查办了大量职官,都是苏逢吉的党羽,那些人,党附苏逢吉,大部分都是些坏吏。&lt;/p&gt; 事实上,也是刘承祐打算清理的,杨邠这倒是做在了刘承祐前头,省却他不少功夫,还给国库增添了一些“收入”。苏逢吉此前卖官,能买得起官的,总归有些家产的。&lt;/p&gt; 同时,还吸引了一波仇恨。史弘肇与杨邠,若没有此前的龃龉,用来办些吸仇恨的事,真的还是挺不错的。&lt;/p&gt; 对于李业此番到自己面前进谗,刘承祐的心态倒是放得挺宽的,不过仍阴着脸以作安抚:“舅舅受委屈了,先回去休息吧。对杨邠,朕会有所申斥。”&lt;/p&gt; “官家,如不整治杨邠,必致国将不国啊!还请官家早做打算。”闻言,李业有些不满意,紧跟着请道。&lt;/p&gt; 见状,刘承祐也有些不耐,抬手止住他,沉声说:“舅舅。杨相乃国家宰臣,朕岂能因言而轻易问罪!”&lt;/p&gt; “苏逢吉也是宰臣,还不是说下狱就下狱了......”李业嘀咕了一句。&lt;/p&gt; 闻言,刘承祐眉目一阴,盯着他。&lt;/p&gt; 殿中气氛顿时沉凝起来,李业抬眼看着刘承祐,但见他那阴恻恻的目光,不由心中一寒,终于老实了些,稍微低下头。&lt;/p&gt; 稍稍舒了口气,刘承祐说道:“舅舅为朕之亲戚股肱,在朝上,与臣僚们,还当相互扶持,共顾江山社稷!”&lt;/p&gt; “是!”&lt;/p&gt; 没能达成目的,李业很是失望,意兴阑珊地告退而出,不假思索,又朝仁明殿去了。&lt;/p&gt; 刘承祐这边,还在思考着朝中的情况,得知那边的消息,脸上也是有些不自然。&lt;/p&gt; “此人老是去太后那边,实在让人讨厌。”刘承祐暗暗嘀咕着,语气有些冷。&lt;/p&gt; 李氏真的是个贤明的太后,慈爱的母亲,刘承祐对其也多敬重。但是,想到其对李业的偏私偏爱,刘承祐又难免不生出些“忌惮”。&lt;/p&gt; 他这个孝顺的人设,已经经营许久了,当真不希望有一天,会因为这个不成器的舅舅,影响到母子间的感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3章 新政 黄昏时分,几乎卡着用膳的时间点,李少游入宫觐见,刘承祐顺势邀其共餐。&lt;/p&gt; 烛火摇曳,释放出柔和的光芒,暖目,刘承祐正坐在御案后边,拿着一份名单,认真审量着。&lt;/p&gt; 这是杨邠所除免问罪的那批“苏党”官员,或许称之为党都显过分,这并不是一个有多少影响力的政治势力,只是简单的利益买卖,苏逢吉一倒,杨邠牵头便将之尽数解决的。杨邠的杀心没那么大,三十多人,除了少数罪大恶极的,都保住了性命。&lt;/p&gt; “这杨相公,事情倒是做到了官家前边。”李少游在边上,叙说着:“以上之人,并未尽数伏法,还有些地方官吏,未及批捕处置,臣皆已标注。臣料彼辈得知朝局变动,会弃官而遁,隐匿民间。”&lt;/p&gt; 刘承祐做了个简单的评价:“以此观之,朝廷的执行能力,还有待提高了,竟致如此多的漏网之鱼。出了东京,便鞭长难及,这还是大汉的天下?”&lt;/p&gt; 刘承祐这话里话外,分明暗含着对杨邠与朝廷权威不足的不满。&lt;/p&gt; “这天下当然是大汉的天下!”李少游出言,主动请命道:“官家天威,光照天下,断无彼辈逍遥法外的道理,臣愿替官家追亡索匿。”&lt;/p&gt; “罢了。”刘承祐摆摆手:“朕设武德司,可不是拿来接此杂务的,批捕追索之事,自然州县官吏。况且,朕也无穷追不舍之意。”&lt;/p&gt; 放下名单,刘承祐也就放下了此事,转而问道:“禁军的情况如何?”&lt;/p&gt; 与李少游交流,总是不免提到禁军,事实上,刘承祐成立武德司,很大程度上,就是刺查监控军队状况,武德司下属探事,半数都是吸纳的军中官兵。至于明面上的察民情,监官吏,反倒是次一等的目标。&lt;/p&gt; 提及此,李少游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对刘承祐说:“京中各军,整体还算安稳。只是皇叔那边......”&lt;/p&gt; “说说吧,朕这皇叔又犯什么事了?”刘承祐倒是显得很平静。&lt;/p&gt; 李少游神情显得很慎重,声音很稳,道来:“皇叔难耐营中乏味,公然带姬妾入军饮乐,有军吏谏之,为其所执,鞭笞至残废。前日巡察护圣军,战马惊而冲撞,怒而将厩吏与马夫擒拿,决口折足。”&lt;/p&gt; “官家。皇叔性恶无忌,典禁军,贪黩凶横,处事毫无公义可言。校卒犯事,不依法纪,断事尽凭其喜好,处置严厉,手段残忍......”说着,李少游脸上都带有一丝明显的愤怒:“这段时间以来,各军将士,已颇怀怨愤之情。长此以往,恐生他变啊!”&lt;/p&gt; 听其叙说,刘承祐表情冷静到麻木,但那龙袖下的手,慢慢地握紧了,若配上音,定然有骨骼的响动。&lt;/p&gt; 对于刘信在军中的情况,刘承祐一直是有所耳闻的,前番以其暴虐行径,已然提点过,当然还给了他一点皇叔的面子。但显然,观其近况,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lt;/p&gt; 尽力地稳住情绪的波动,刘承祐悠悠地叹了口气:“此事,朕知道了!”&lt;/p&gt; 同上次一样的回答,但是这一次的情势,又有巨大的变化了。前番,刘承祐尚需要刘信去制衡史宏肇,但如今,史宏肇已经被刘承祐留在西京了,那么,对于刘信,刘承祐也无意再忍了。&lt;/p&gt; 就如李少游之言,再让刘信在军中折腾下去,迟早必生祸乱。刘信这个皇叔,非但起不到镇抚之效,反而丢尽皇室的颜面,消耗军队对刘家的耐心。400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心中虽然已有所考虑,但刘承祐并没有说出意思,见状,李少游也不多问。主动换过话题,拱手请道:“官家,经过这一个月的组织调整,武德司运转渐以正轨,然仅监刺东京,力犹显不足。臣请,增招探事吏员。”&lt;/p&gt; 闻言,刘承祐瞥了下李少游,慢悠悠地眨了两下眼睛,稍微考虑了一会儿,说道:“监察探事,在精不在多。”&lt;/p&gt; 此话一出,李少游头低了低,表情间难掩失望。不过,刘承祐紧跟着补充道:“时下武德司结构规制,仍显简陋。你先回去,拟一个条陈,将武德司上下机构梳理一遍,再作调整!”&lt;/p&gt; “是!”李少游这下来了精神。&lt;/p&gt; 成立之初的武德司,还只是个草台班子,李少游虽有其能,却也稚嫩,尚摸着石头过河。至于刘承祐,纵使知道皇城司、锦衣卫,他能仿建,却对其发展提供不了“保姆式”指导。他并非全知全能的,他作为皇帝,只需要一个结果,并且给这个特务机构,套上一条绳子,绳末端由他的手拽着。&lt;/p&gt; ......&lt;/p&gt; 回京的第二日,稍去疲乏,刘承祐便于广政殿举行了一次朝会,向群臣分享此次西巡的感想与收获。并当朝宣布了一些事,定下了朝廷接下来的工作重心。&lt;/p&gt; 其一,继续劝农桑,促缫织,农为国本,眼下刘承祐不怕缺钱,就怕缺粮。&lt;/p&gt; 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刘承祐下诏,废除过期牛租。自后梁以来,朝廷有租借耕牛与百姓使用,收取租费,几十年下来,许多耕牛早已老病而死,然租税不减。刘承祐此次西巡,闻有此事,果断罢之。当然,栾城一战,缴获耕牛甚多,用以租用促农,对于这一部分,该收还得收。&lt;/p&gt; 另外,将中原各地残存的“旧营田务”给废除,这是属于官府直接管理的机构,几十年下来,官府早已不作为,田务烂到根子里了,既束缚了大量百姓,挫抑其生产积极性,产出还不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lt;/p&gt; 刘承祐下诏将那部分土地、房屋、耕具尽数赏赐于百姓。这个时代,不缺地,唯缺人,刘承祐只欲使人居其屋,耕其田。同样的,朝廷在中原、河北搞的那部分屯田,还得继续搞下去。在短期内,那将是朝廷占比很大的一部分税收来源。&lt;/p&gt; 同时,刘承祐当廷下诏,天下各道州县官吏,除正税之外,不得加收杂税。&lt;/p&gt; 这几道政策,不管最后执行得如何,劝农的积极效果总归是有的。而如前,对朝廷的诏令,地方上倘有阳奉阴违的,异日秋后算账,这便是依据。&lt;/p&gt; 其二,督促各道州剿匪。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匪患不绝,对地方的生产与秩序的稳定,威胁太大了。对此,朝臣是积极赞成。并照刘承祐之意,在乾祐元年之内,将各地治安情况,作为官员迁谪第二重的考核指标。第一指标,自然是农事。&lt;/p&gt; 其三,以大汉新构,人才不足,刘承祐决议重开科考,选材举能,为朝廷补充新鲜血液。自唐末战乱以来,贡举便一直是磕磕绊绊的,几度废止。初步定下,常举于明岁重启,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些准备时间。然虑刘承祐求才甚急,议于今岁秋七月,于东京举行一次制举。&lt;/p&gt; 其四,以旧刑律法用多时,律令则文辞古质,看览者难以详明,格敕则条目繁多,俭阅者或有疑误。加以边远之地,贪猾之徒,缘此为奸,浸以成弊。方属盛明之运,宜伸画一之规,所冀民不陷刑,吏知所守。着中书门下,删定重编,以求简要易懂,以中书舍人范质领衔刑司文吏数十人集编。&lt;/p&gt; 其五,以宰臣、宏文馆大学士苏禹珪监修国史,三馆并翰林文臣学士悉加恩禄。&lt;/p&gt; ......&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4章 殿议 (本章是上一章的后续,处理朝政,不感兴趣的建议跳过。)&lt;/p&gt; 回到垂拱殿,在内侍的伺候下褪去沉重的朝服,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重重地舒了口气,靠在御座上闭目养了会儿神。进行一场朝会,对精神体力的消耗真的大,尤其像此次,多为群臣静听他发言的情况下。&lt;/p&gt; “官家,大臣们都到了!”只来得及喝口水润润发干的嗓子,便闻通病声。&lt;/p&gt; “宣!”刘承祐的回答短促有力。&lt;/p&gt; 既下朝,再召大臣们,乃为议朝会上所发政策。刘承祐脑子很清楚,他所提政策,仍在纸面上,还需人执行,执行出是什么效果亦是未知。但是,自中书门下开始,如何实施推行,还需他与大臣们商议。&lt;/p&gt; 比起朝会上的严肃,殿议的气氛要稍微轻松些,却也轻松不到哪儿去,所有人都感受得到,西巡归来之后,这个少年天子似乎已经完全进入皇帝的角色了,发号施令也渐恢复了在藩邸时的强势。&lt;/p&gt; 杨邠、王章、窦贞固、李涛、苏禹珪无名宰臣,再加枢密使郭威,侍卫军副帅刘信也在,将相可谓齐全了。唯一显得特殊的,要属魏仁浦了,毕竟“位卑职低”,甚至比侍候在旁的范质还要特殊。&lt;/p&gt; 关于劝农方面,除了两道减负政策之外,另外决定,由朝廷派出几路劝农使,巡视州县,劝课农桑,当然,必定附带有其他智能,察吏治,刺民情,也算中央开始向地方伸手的一种手段,只是隐藏在“劝农”这层外衣下。&lt;/p&gt; 建议是杨邠提出来的,这还是头一次杨邠提出,完全合刘承祐心意的谏言。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lt;/p&gt; 剿匪之事,刘信主动提了个简单粗暴的建议,让各地官府镇兵放手去杀,多杀一些人,杀到那些肥臀胆寒,草寇们害怕了,自然会老实地下山归顺。很符合刘信性格的谏言,以如今天下的情状,用此重典,效果恐怕会立竿见影。&lt;/p&gt; 但是,刘承祐没有多少犹豫便否决了。因为他自己清楚,只要朝廷降下这等诏令,地方上的将吏执行起来,极大可能会矫枉过正。刘承祐更想做的,还是化匪为民。&lt;/p&gt; 况且,经过前番的政策,大汉如今的匪患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与改善。仍为乱一方的,除了对朝廷的不信任外,也是地方官吏政策执行不力的缘故。&lt;/p&gt; 被刘承祐断然否决,刘信坐在那儿,脸色有些不好看,别过脸,生着闷气,自觉身为皇叔的面子被落了。&lt;/p&gt; “陛下,近来中原、河北多有上报剿贼不力,臣建议,或可出禁军至地方巡剿!”这个时候,魏仁浦头一次,主动发言。&lt;/p&gt; 此言一落,宰臣们或多或少都陷入了思索,王章下意识地表示反对:“朝廷出兵,动静太大,恐引起地方的猜忌,且耗费定然不浅。”&lt;/p&gt; 想来,后一点才是王章真正反对的原因。&lt;/p&gt; 郭威想了想,却是主动说:“臣以为魏学士之策,可。”&lt;/p&gt; 其话音落,中书侍郎李涛也开口了,捋着胡须,脸上尽是认同:“臣以为,此策好处有三,甚妥。”&lt;/p&gt; “请试言之。”刘承祐考虑着的同时,示意李涛。&lt;/p&gt; 李涛则抑扬顿挫地叙来:“其一,自是有利于剿匪,以禁军战力,自可消灭那些顽匪;其二,禁军四巡,以昭天威,煊赫朝廷实力,震慑地方,以免宵小异动;其三,东京粮匮难继,正可以一部分禁军,就食于地方,纵杯水车薪,总能稍缓其困。”&lt;/p&gt; “另外,可轮番派兵剿贼,可起练兵之效!”郭威补充了一句。&lt;/p&gt; “魏卿,是这般想的?”刘承祐看着魏仁浦。&lt;/p&gt; 闻问,魏仁浦儒和地拱了拱手,应道:“李、郭二公,已尽述臣之想法。”&lt;/p&gt; 显然,刘承祐被打动了,扫了一圈直接吩咐道:“枢密院拟一份禁军剿匪计划,中书配合选定盗贼尚剧之州县,侍卫司配合简拔,三司调拨开拔辎需!”&lt;/p&gt; “是!”见刘承祐计议定,纵使心里仍存保留意见,也只能应命,包括杨邠也一样。&lt;/p&gt; “制举之事,由礼部统筹,且试备之,重拟流程条制!”刘承祐看向苏禹珪,吩咐着,他还兼判礼部事。&lt;/p&gt; “是。”苏禹珪应道。187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个时代的科举之事,并不一定由礼部负责,更多的时候,以一大臣朝官知贡举。实则,哪怕刘承祐以郭威知贡举,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刘承祐这是,打算慢慢地,将朝中各官位衙司复还其职能,就从贡举开始。&lt;/p&gt; 官制改革,也是一摊麻烦事,急不得。&lt;/p&gt; “欲以何人知贡举?心中可有人选?”刘承祐问。&lt;/p&gt; “臣思朝臣,太仆卿赵上交,可知其事。”苏禹珪说道,看起来是早有想法。&lt;/p&gt; 刘承祐眉头稍微皱了下,没有直接对此发表意见,只是叮嘱道:“务求妥善,为国选材,疏忽不得!”&lt;/p&gt; “是!”&lt;/p&gt; 至于修刑律以及国史著书之事,显然大臣们并不是特别上心,除了范质以及魏仁浦之外。稍微提了两句,也就揭过去了。&lt;/p&gt; 而今朝堂之上,似杨邠、王章者,关注的,还得数兵马、钱粮、边防事务。甚至于,在杨邠看来,科举都没必要进行,选些儒生来做甚?要官员,自有朝臣举荐,抑或地方简拔。&lt;/p&gt; 只是刘承祐一力推行,让他反对,都显得有心无力的。&lt;/p&gt; 仅议朝会政策,便耗费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命人奉上新茶,君臣品了一盏茶,舒缓一番后,刘承祐再度发问:“诸卿可有事奏?”&lt;/p&gt; 话刚落,没怎么说话的窦贞固主动进言了:“陛下,开封府尹之职已空缺三月有余,无人权领,徒以判官主事,名不正言不顺。近来府事堆积,已致政怠。请陛下,斟酌人选,主其事!”&lt;/p&gt; 对此事,刘承祐还真就要好生斟酌一番。开封府尹,可是个重要的职位,统京畿之政,确实不好一直空缺者,但以其重,也非一般人能与之。事实上,不多想的话,刘承赟的皇兄弟刘承赟、刘承勋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哪怕仅虚令其职,但是,刘承祐顾忌会释放出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政治信号......&lt;/p&gt; “散议之后,众卿可各拟一人选进奏,朕再行审决之。”自己暂时想不出个人选,只能群策群力了。&lt;/p&gt; “是!”&lt;/p&gt; 又议了一会儿,都非什么要紧事。眼见群臣都疲惫不已,刘承祐顿了顿,扫视一圈,终于沉着声音,问道:“最后一道议题,关于苏逢吉,朝廷当如何处置?”&lt;/p&gt; 此言一落,众臣立时都来了精神,同时心中也暗道,总算替到了。宰臣被下狱这么重要的事情,是不可能避开的。&lt;/p&gt; 事实上,针对于此,朝廷上下,明里暗里已不止议过一次的,包括在场的大臣们也一样。不过,真等刘承祐问到的时候,一个个反而不说话了。&lt;/p&gt; “怎么都缄默不语?”见状,刘承祐淡淡然地说道,看向杨邠:“杨卿,你觉得呢?”&lt;/p&gt; 被点到名,杨邠只老眉轻褶了一下,抬眼注视着刘承祐,慢悠悠地抬手,却不拖沓,直抒胸意,道:“苏逢吉为宰臣,不可大意处置,需服人心。以臣之见,着有司推鞫其罪,依法论处即可。”&lt;/p&gt; “诸位觉得呢?”闻言,刘承祐嘴角稍微扬了一下,问。&lt;/p&gt; “臣附议。”&lt;/p&gt; 意见基本统一,没有替苏逢吉说话的,苏逢吉以其平日的为官作风,人缘也确是差劲。&lt;/p&gt; “既如此......”刘承祐看仍旧看着杨邠:“以大理寺、刑部、开封府三衙审之,杨卿,你为主审!”&lt;/p&gt; 杨邠一愣,眼神中闪过意外,稍显迟疑地应下了。&lt;/p&gt; “诸卿可还有事要奏?”已经十分疲惫,深吸了口气,刘承祐象征性地又问了句。都看得出来,刘承祐已无意再议,当然,群臣也一样。&lt;/p&gt; “官家,臣有事奏!”开口的,是刘信。&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5章 大舅哥与小姨子 “皇叔请讲。”&lt;/p&gt; 刘承祐暂时收起了散议之心,不动声色,目光平淡地看着刘信,欲听他有何话说。&lt;/p&gt; 刘信嘴上衔着点笑容,态度出奇地恭顺,拱手道:“陛下,史都指既为西京留守,人离京师,岂有为将帅而远士卒的道理。”&lt;/p&gt; 这话,不知道是谁教刘信说的。刘承祐直接问:“皇叔有何高见?”&lt;/p&gt; 闻问,刘信立刻答道:“以臣之见,当另择功勋宿将以为禁帅。”&lt;/p&gt; 刘信,倒是一点也不矫情。当然,刘承祐也是轻松地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拿起茶杯抿了口水,方才瞥着他:“皇叔觉得,何人宜代史卿典禁军?”&lt;/p&gt; 刘承祐这一问,反倒使刘信愣住了,不由得向皇帝投向疑惑的目光。他都这般表示了,难道天子听不出来?&lt;/p&gt; 如其幕佐所言,刘信乃侍卫司的二把手,新皇继位以来,也一直掌实权与史宏肇相抗衡。只要他提出,天子当顺理成章地放他上位才是。&lt;/p&gt; 不过眼下,情况显然与他想象的有所差距。注意着刘承祐那稍显深沉的眼神,刘信心中一突,然后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不满。&lt;/p&gt; 踟蹰了一下,刘信说道:“请陛下圣裁!”&lt;/p&gt; 不知是否为错觉,刘承祐从刘信的语气中听出了点赌气的成分。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说道:“容朕考虑一番。兼听则明,对此事,朕亦打算采各方建议,众卿可同开封府尹之职一道,拟议人选!”&lt;/p&gt; “是!”齐齐应命。&lt;/p&gt; 这不经意间,却也就定下了,史宏肇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将被罢免,远在洛阳的史宏肇,根本没有反驳挣扎的余地。&lt;/p&gt; 散议离开的时候,有好几人,观察着刘信的时候,都面露玩味。&lt;/p&gt; “官家,贺州刺史符昭信与忠州刺史高怀德求见!”日已西斜得厉害,刘承祐未及歇息多久,又闻通报。&lt;/p&gt; 一下提起了精神,果断传召。&lt;/p&gt; 此前,刘承祐诏征符昭信与高怀德两人进京为官,使至地方,符彦卿与高行周未作阻拦,任其进京闯荡。及至东京,刘承祐已然西巡,并携后、妃。没办法,只得居于东京别府,候御驾还朝觐见。&lt;/p&gt; 等到今日,刘承祐举行朝会,二者不约而同地进宫。然而没料到,朝会持续的时间那么长,结束后又有殿议,在庑下枯等了大半日,待宰臣散去了,这才候到刘承祐有闲暇。&lt;/p&gt; 见到刘承祐,两人纳头便唱名拜见。&lt;/p&gt; “免礼平身。”刘承祐出声,打量着二人。&lt;/p&gt; 高怀德正是锋芒毕露的年纪,杵在那儿,便如一把利剑,英武倜傥的气质,抓人眼球。毕竟自少年期,便跟随乃父于军磨砺。相较之下,符昭信则显得普通些,用内敛来形容也没问题。&lt;/p&gt; 初看之下,两个人给刘承祐的印象都挺不错,没有那种贵门子弟的金玉其外的虚浮之感,家风应当都很不错。&lt;/p&gt; “对二位妻兄,朕可是期盼已久,今日一见,果真青年俊杰,气度不凡,朕心甚悦!”刘承祐态度亲和。&lt;/p&gt; “陛下谬赞。”二人都显得有些拘束。&lt;/p&gt; 见状,刘承祐自然主动接过谈话节奏,问道:“什么时候到东京的?”&lt;/p&gt; “已有七八日了。”符昭信答。&lt;/p&gt; “臣久一些,已有十日。”高怀德说。&lt;/p&gt; “可曾进宫见过皇后与贵妃?”&lt;/p&gt; “臣等,自当先行觐见陛下。”&lt;/p&gt; 点了下头,刘承祐注意到二者脸上不自然的状态,分明是饥色,心中了然,说道:“等久了吧,辛苦了。”&lt;/p&gt; 虽然饥肠辘辘,但符昭信的情商显然不低,很会说话:“陛下与诸公,治国政,理万机,自日出到日昳,未尝停息。比起这等辛勤,臣岂敢叫苦。”&lt;/p&gt; 高怀德跟着附和。135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言,刘承祐嘴角扬了扬,心情略好。自言腹中饥饿,命人奉上几碟糕点,与二者共享。这种不经意间的关怀体恤,实在有利于提升人格魅力,显然,效果是有的,边吃边聊,符昭信与高怀德明显不似开始那般拘束。&lt;/p&gt; 尤其是高怀德,他本是个豪爽之人,当刘承祐问起其从军作战经历时,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还敢于殿中大笑。那股子豁达,让刘承祐感觉很舒服。&lt;/p&gt; “符、高二公的身体可还好吧!”刘承祐问起符彦卿与高行周。&lt;/p&gt; “多谢陛下惦念,家父身体康泰。”&lt;/p&gt; 高怀德表情则稍显肃重,面上带有一点忧色,说:“臣父年迈,为旧疾遗症所累,屡受其苦,悉心调理中。”&lt;/p&gt; “哎。临清王一生戎马,大汉之立,亦有鼎持之功。而今亦替朕镇守邺都,抚定河北,实劳苦功高。”刘承祐叹了口气,随即朝左右吩咐道:“传谕宣徽院,将朕自契丹手中缴获的那两株千年老参,发往大名府,赐与临清王。”&lt;/p&gt; “是。”&lt;/p&gt; “臣替家父,拜谢陛下。”见状,高怀德赶忙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lt;/p&gt; 又问了问大名府与兖州的情况,皆具言。高行周与符彦卿节镇之地,自然是差不到哪儿去了,不说民心归附,但秩序总归称得上稳定的。&lt;/p&gt; “二位兄长皆将门之英,能才卓著,朕召你们来京,自当委以重任。不知二兄,可有属意之职?”最后,刘承祐问道。&lt;/p&gt; 事实上,君主这种问话,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回答的空间。符昭信一副和顺的态度,恭声道:“为国效力,岂容臣等挑拣,愿受陛下差遣。”&lt;/p&gt; 高怀德说:“但听陛下安排!”&lt;/p&gt; 见状,刘承祐还是稍微考虑了一番,说道:“还是入禁军统军吧。朕这便知会枢密院,二兄,宜授指挥使!”&lt;/p&gt; “谢陛下!”&lt;/p&gt; “陛见之后,可去拜见皇后与贵妃,一叙兄妹之情。”刘承祐又简单得嘱咐一声。&lt;/p&gt; “是。”&lt;/p&gt; 傍晚时分,刘承祐拖着稍显疲惫的身子,御皇后寝宫。柔光将宫室内照得很宁和,其间气氛正自温馨着,符后正与其妹叙着话,姐妹情深的样子。&lt;/p&gt; 符昭信此次来京,将二符也带来了......&lt;/p&gt; 入宫探望姐姐,为大符留在宫中陪伴。见刘承祐至,一齐起身相迎:“恭迎官家。”&lt;/p&gt; “不必拘礼。”对大符的态度,刘承祐一向温和。&lt;/p&gt; “这便是二符?”打量着大符身边的小娘子,刘承祐问。&lt;/p&gt; “见过官家。”在大符的介绍下,小娘子低声再行了个礼。&lt;/p&gt; 大符一副贤良的姿态,婉然而笑:“得知官家前来,已备好了膳食。”&lt;/p&gt; 刘承祐颔首,抬手说:“入宴吧,朕今日可是甚感疲惫。”&lt;/p&gt; “官家辛苦了。”&lt;/p&gt; 刘承祐此来,绝对不排除为了看看二符娘子的心思。落座之时,以一种直接而强势的目光,审视着她。符家的基因,当然是不错,样貌不错,胸臀发育地也不错。二八芳龄的小娘子,浑身洋溢着少女的气息,不过,气质上与大符迥异。不谙世事,就是一朵未经风雨的娇嫩花蕊,得益于良好的家教,举止间很有涵养。&lt;/p&gt; 刘承祐的目光显然吓到了小娘子,螓首微垂,颊生绯红,娇怯不已。心如鹿撞,她已有所耳闻,自己很可能是要入宫,与阿姊一道侍奉眼前的天子的。&lt;/p&gt; “咳咳。”大符清咳了两声,让刘承祐挪开了目光,但见大符,凤眉微凝,似乎有所不满:“官家,用膳吧。”&lt;/p&gt; “符家有女初长成啊......”刘承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按了按大符的手,很坦然地感慨了一句。&lt;/p&gt; 此言一落,大符咬了咬唇,边上的小娘子头则埋得更低了,粉靥上的羞涩愈浓了。&lt;/p&gt; 说实话,符家二女,并没有带给刘承祐太大的惊喜。身为天子,如欲娇娘美妾,可应有尽有,仅以样貌,除非当真倾国倾城,否则是难以打动到他了。&lt;/p&gt; 能让他动心的,或以气质,或以才具,或以身份......而二符小娘子吸引刘承祐的,除了符家出身以及历史上的那点名气外,大抵只有姐妹共侍这一点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6章 郭党俊杰 夜间,郭府之中。&lt;/p&gt; 简单地进过晚食,召来两个儿子,考校了一番学业。郭威虽是武人出身,但性敏而好学,好读书识理,对子女的教育培养,很是上心。有问答不对,严厉地责罚了一顿课业,方才放过。&lt;/p&gt; 郭府上下,看起来十分俭朴的。天子带头勤俭,近来东京的官僚贵族,多数都收敛了。不似旁人作秀之举,郭威的节俭,矢如从前,他起于微末,既知民间疾苦,再加性不喜奢靡,郭府的俭朴倒非做作。&lt;/p&gt; 书房更显清简,没有任何多余的华丽饰物。书案后立着个书架,上置有数十册书,以兵书居多。数量虽然不算多,但观书面页脚,都是被翻看过的,有的册页都已凸出。&lt;/p&gt; 坐在书桌后,闭目养着神,大脑却继续转动,脑海中片段式浮现的,是新皇继位以来的情况,边事困顿,天子的手段,各类措施与政策,朝局变动,军队的情况,枢密院的繁务......&lt;/p&gt; 慢慢地,郭威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伴随着的,是一阵疲惫。他如今是枢密院的头头,掌军事,机务缠身,手握重权的同时,也重负压身,尤其在国家百废待兴而处境险恶之际。&lt;/p&gt; 从龙河东,起于霸府,在大汉立国之前,郭威河东体系中的存在感当真不强,即便建国之后被拜为枢密副使,地位有所提升,仍旧被杨邠死死地压制着。&lt;/p&gt; 直到刘承祐继位后,被扶正,主持枢密事务,郭威这才算是彻底熬出了头,并且,得益于刘承祐的扶持,成为大汉朝堂上迅速崛起的一股势力。在刘承祐西巡之时,共佐朝政,牢牢地把握住枢密院,与之抗衡。&lt;/p&gt; 良久,郭威回了神,疲意收起,倚靠在桌案上,开始思虑起白日朝会与殿议的情况。琢磨了好一会儿,双目变得深邃起来,沉沉地呢喃道:“看来,朝局、禁军仍有变动啊......”&lt;/p&gt; 郭威的眉头锁得很紧,显得格外纠结与迟疑,抬手捶了捶额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若是我儿在京,倒可参谋一二。”&lt;/p&gt; “老爷,重进与永德两位郎君来了!”追随多年的老仆小声地在书房门口禀道。&lt;/p&gt; 闻言,郭威立刻恢复了严肃,变成危坐姿,吩咐道:“让他们来书房见我。”&lt;/p&gt; 很快,伴着一阵脚步声,两个青年迈入书房,恭敬地向郭威行礼:“见过舅父(泰山大人)。”&lt;/p&gt; “免礼,都坐吧。”&lt;/p&gt; 来谒的两个青年,一人名叫李重进,是郭威的侄子,一人名叫张永德,是郭威女婿。都是郭威亲族下一代中,除郭荣外较出众者,尤其是张永德,文武双全,有见识,知礼节,否则也不会为郭威看上,许之以女。李重进年纪要大上不少,气度能才或逊色于张永德,但也能算是个人才。因为郭威的缘故,二者如今在禁军,任职位,李重进为东西班虞侯,张永德为兴捷军营指。&lt;/p&gt; “不知舅父唤我二人,有何吩咐?”没有太拘礼,李重进直接看问郭威道。&lt;/p&gt; 张永德也看着岳丈,目露好奇。&lt;/p&gt; 郭威抬指在自己胡须上勾了一下,也毫不拖沓地说道:“你二人在禁军中也待了一段时间了,不是一直想要有所建树吗,朝廷欲出禁军,发往地方剿匪,我欲让你二者随军征剿,磨砺一番,也立些功业!”&lt;/p&gt; “是!”李重进立刻应道,语气中带着兴奋。&lt;/p&gt; 张永德性年纪虽轻,但性子平和,回应间也未见急躁。注意到了,郭威显然很满意。&lt;/p&gt; 看李重进稍显浮躁,郭威朝其告诫道:“重进,你虽入伍多年,有些战场经验,但也不可疏忽大意,小觑盗贼,更不可大意轻敌。这剿匪,也有剿匪的策略。别看你年纪长,征剿之时,在军中还要多听听抱一的建议!”齐齐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言,李重进瞥了身旁年轻的张永德,有些不服,心中生起了点疙瘩,但他一向敬服郭威这个舅父,不敢反驳,应了声是。&lt;/p&gt; “舅父,朝廷为何发禁军剿匪,一干毛贼罢了,岂非大材小用?”意动归意动,冷静下来,李重进不由问道。&lt;/p&gt; “就冲你此言,可知你骄愎轻敌之心!”郭威指着李重进训斥道。&lt;/p&gt; 闻言,李重进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很快郑重地认了个错。&lt;/p&gt; “你既有疑惑,可曾思考过?”对其态度,郭威还算满意,问道。&lt;/p&gt; 李重进矢口答道:“该是地方州镇兵无能,剿贼不力吧!”&lt;/p&gt; “肤浅。”郭威评价道:“朝政决议,哪有如此简单的!”&lt;/p&gt; 李重进讪讪一笑,直接代替郭威支使着张永德:“抱一,舅父常言你有见识,你说说看。”&lt;/p&gt; 张永德看起来嘴上无毛的,望了望郭威,在其目光注视下,认真地想了想,稍显迟疑道:“天子初继位,州镇尚且存疑,人心尚未归附,朝廷欲借剿匪,煊赫朝廷威势?”&lt;/p&gt; “提到了重点!”郭威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在书房中踱起了步子,将殿议上关于此事的情况给二人讲解了一遍。&lt;/p&gt; 张永德原本有些吃力的表情散去,有如醍醐灌顶一遍,李重进也一样,面露恍然。&lt;/p&gt; “让尔等领军剿贼击寇,如何使功高?”郭威又以一种引导教育的口气,问二人。&lt;/p&gt; 一下子将二人问住了,尽是不解,李重进纳闷道:“难道不是杀贼越多,平贼越快,功劳越大吗?”&lt;/p&gt; 郭威这回没有继续装高深,而是直接提醒道:“天子欲治盗贼,除了剿匪以还地方安定生产之外,便是化匪为民,还其以耕作生产。故此次剿匪,并非比拼杀了多少人,而是看你们能为朝廷增添多少人口治民。一味的杀戮,或有功,却绝非大功,还可能受过!”&lt;/p&gt; 听郭威这么一说,张永德颔首,李重进似解非解,在那儿感慨道:“怎么进剿些贼匪,如此麻烦,需要考虑这么多?”&lt;/p&gt; 闻言,郭威回身,慢慢地坐下,言辞谆谆,对二人道:“陛下虽年幼,然继位以来,励精图治,革秕病,施良政,收人心。眼下大汉虽然艰难,但只需稳定局势,休养几年,便可昌盛国力,甚至于整个天下,都将化乱为治。”&lt;/p&gt; “日后的情势,我虽看不清晰,却也知,正是我辈辅弼明主,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而尔等如欲赚得功勋,光耀门楣,仅靠一身血勇,是远远不足够了。情势将变,还需文武并重,治政将兵,出将入相,也不是没有可能。否则,一勇之夫,难成大器!”&lt;/p&gt; 郭威这话,怎么看,都像是在针对李重进。不过,两人都没在意这些,俱有所得,朝郭威行了个深礼:“谨记舅父(泰山)教诲!”&lt;/p&gt; “中原各州,匪祸不止,难抑之地乃汝州。我意让你们去汝州!”郭威又说道。&lt;/p&gt; 对此,两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思。&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7章 刘信遭贬 “吁”的一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车驾稳稳停在府门前,在亲从的保护下,李少游慢悠悠地登上台阶,命叩门。&lt;/p&gt; “我父亲呢?”对着闻讯来迎的府中管事,李少游稍显慵懒地问道。&lt;/p&gt; “正在东厅。”&lt;/p&gt; 厅堂间,灯火通明,大汉国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李洪信,正搂着年纪尚幼的宠妾,饮酒用膳,看起来,很是舒适惬意。&lt;/p&gt; 走进堂屋,见到这副情景,李少游眉头蹙了下,唤了声:“爹。”&lt;/p&gt; “大郎回来了。”李洪信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没个为父的样子,手仍摸在宠妾的腰身上。在好色上,这父子俩,实则有得一拼。&lt;/p&gt; 李少游悠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今夜得闲暇,回府探望一番。”&lt;/p&gt; 目光扫过酒食美妾,李少游语气间带着不满:“官家倡导俭约,朝廷禁酒,我不是提醒过,不要铺张浪费,更不要违禁......”&lt;/p&gt; “你还敢教训起乃父来了!”李洪信哪里受得了这“逆子”的语气,顿时怒道:“怎么,你还想去举告于我?对了,你不是正管着武德司,正给你立功的机会?”&lt;/p&gt; 武德司,这个成立不足两月的特务机构,已初显其名。&lt;/p&gt; 见状,李少游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有点无奈道:“大人言重了。只是国家尚且拮据,我们身为国戚,如恣意无忌,这不是带头打官家的脸吗?官家心恶东京奢靡风气,恐怕将行整治。如不收敛,恐受其过。”&lt;/p&gt; 在李洪信看来,李少游此言,才像个人话,拿出了在美妾腰身上活动的手,嘀咕道:“要说皇亲国戚,那刘信可比我张扬多了。堂堂皇叔都如此,我一外戚,怕什么。”&lt;/p&gt; 李少游有些无奈,他这个父亲,当真庸人一个,没有一点眼光。若非有太后李氏的关系,估计一辈子都只能混个中低级军官,哪有能才居此高位。&lt;/p&gt; “我今夜回府,还就是为了皇叔刘信之事!”&lt;/p&gt; 听他这么一说,李洪信来了点兴趣,问:“刘信有何事?”&lt;/p&gt; 李少游目光瞥向其身边的美妾,李洪信会意,当即吩咐其回房,不忘安抚一句:“稍后我到你那里过夜......”&lt;/p&gt; “说说吧,怎么回事,要你亲自回府。”&lt;/p&gt; 又屏退两名侍候的仆人,独余两父子了,李少游方才说道:“刘信在军中肆无忌惮,专于刑杀,残虐士卒,已为官家所厌弃。此前,尚需以之制衡史宏肇,而今史宏肇守洛阳,而刘信仍不知收敛......”&lt;/p&gt; “难道官家会对付刘信?”李洪信听出了点东西。&lt;/p&gt; 李少游点头。&lt;/p&gt; “那可是皇叔!”李洪信诧异道。&lt;/p&gt; “父亲也在军中,难道不知,任刘信再折腾放肆下去,若惹得将士怨气爆发生变,那可就非同小可了,严重点甚至可能动摇江山。以官家的睿智,纵使是皇叔,难道还会纵容他?”李少游道。&lt;/p&gt; “这倒也是。”李洪信微微颔首。&lt;/p&gt; 见李洪信跟上了思路,李少游继续说:“而今,史宏肇以西京留守遥领侍卫都指,刘信欲以己代之,成为名正言顺的禁军统帅。”&lt;/p&gt; 说着,李少游不由露出点嘲弄:“他若安分些,官家心里或许还有些顾忌。但其动了此心思,只怕他非但当不了侍卫都指挥,连副帅的位置都保不住了!”&lt;/p&gt; 闻其说法,李洪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微微思忖片刻,若有所得的样子,但抬起头时,两眼之中尚且泛着些许迷茫:“可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lt;/p&gt; 见其反应,李少游略觉心塞,暗思自己是不是对这个父亲的期望太高了......&lt;/p&gt; 耐着性子,李少游对其李洪信说道:“史宏肇的都指之位,应该会被剥夺,禁帅之位,自然不可空置,刘信若被罢,那么官家当以何人继之,必然会寻亲旧之将。”&lt;/p&gt; 说着,李少游眼中泛着异彩:“父亲既为禁军都将,又是天子舅父,诸将之中,还有谁更具资格,更受信任,而居帅位?”&lt;/p&gt; 听完李少游的分析,李洪信先是一呆,旋即后知后觉地表露出惊喜:“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么,我还真有可能成为禁帅......”&lt;/p&gt; “是故,父亲今后,还需约束行举啊。”热点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李洪信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神情间折射出的,尽是愚鲁。&lt;/p&gt; 但见其父的表现,李少游心中竟没法生出什么为之谋划的喜悦与成就感,反而有些迟疑,李洪信若真当上了侍卫司的头头,貌似未必是好事。&lt;/p&gt; ......&lt;/p&gt; “陛下。”&lt;/p&gt; “魏卿来了。”柳城停笔,看着来觐的魏仁浦,态度很是亲厚,示意:“坐下说。”&lt;/p&gt; 魏仁浦拘礼节,将手里捧着的两份奏章交给候着的内侍呈与刘承祐。&lt;/p&gt; “何事?”&lt;/p&gt; “这是枢密院拟议的出镇汜水以及剿匪出兵将校兵马诸事宜,请陛下御批。”魏仁浦答道。&lt;/p&gt; 刘承祐摊开奏章,仔细地阅览着,魏仁浦则在旁解释着。&lt;/p&gt; 经枢密院议,欲以散员都虞侯白重赞率五营禁军,驻守汜水。&lt;/p&gt; 至于剿贼之军,自东京全军挑选调动,欲出幼壮军卒万人,分赴中原、河北以及淮北。尤其是河北诸州,匪患尤甚。&lt;/p&gt; 经过郭威、魏仁浦等人讨论过的,自有其合理之处,刘承祐本人并没有太多的异议。不过再出一万多兵马离京,那么经过去岁整编之后的屡次调动,仍驻于东京的禁军数量便跌破的八万了。大汉在大名府、澶、滑之地,驻有两万余禁军。&lt;/p&gt; 当然,刘承祐不是担忧东京的安全,而是有些顾忌,对驻外禁军的掌控问题,基本都属精锐。没办法,这么个时代,没法不上心,尤其是滑、澶距离东京如此之近。当然,仅仅是一点为君者必要的疑虑罢了。禁军家属多于近畿安家,只要朝局稳定,刘承祐不作死,轻易间又岂会作乱。&lt;/p&gt; 魏仁浦当然不知道,就看奏折的功夫,刘承祐的思绪竟然飘得那么远。但见其凝眉,不由问道:“不知陛下是否另有指示?”&lt;/p&gt; “对此安排,朕没有意见!”刘承祐说道,目光落在几个出将名字上:“李重进与张永德,是郭枢密家的后生俊杰吧。”&lt;/p&gt; 突闻此言,魏仁浦有些意外,抬眼小心地看了看刘承祐,并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仿佛就是无心之言一般。&lt;/p&gt; “正是。禁军剿贼,本有练兵之意,李重进、张永德,皆谙兵事,乃军中年轻将校中的佼佼者,遣其出击,以收磨砺之效。”大概是怕刘承祐起魏仁浦简单地替郭威解释了一番。&lt;/p&gt; “朕并无他意。只是思虑,禁军老将甚多,正当提拔有为青年俊杰之时!”刘承祐淡淡然地回应道:“用玺,照此办理吧!”&lt;/p&gt; “是!”&lt;/p&gt; 汇报完情况,魏仁浦原本是打算告退的,被刘承祐留下了。少作沉吟,刘承祐郑重地看着他,说:“自去岁起,道济便追随朕于藩邸,参赞机务,朕向来托以腹心。朕也不作遮掩了,朕以皇叔刘信,德才不足以典禁军,欲行夺权去职之事,然畏人非议,卿觉如何,朕当如何处置?”&lt;/p&gt; 闻言,魏仁浦倒没露出太多的意外之色,先是谢皇帝信任之恩,方才慎重地答道:“前番许州民乱,杨相曾提出过建议,遣皇叔就镇。”&lt;/p&gt; 建议提完,魏仁浦也就不多作话了。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以天子的睿智果敢,恐怕心里早就做好决定了。&lt;/p&gt; 果然,刘承祐道:“也罢,为禁军安宁,军心稳定,只暂委屈皇叔屈就于地方。亦,作反思吧!”&lt;/p&gt; 从本心来讲,对刘信,刘承祐当真不想仅这般贬出东京,以其罪过,怎能如此轻易放过。但是,总得顾忌影响,刘信再庸劣,毕竟是皇叔。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根基还不够稳,杀叔这种事,暂时还做不得,并且,在晋阳,还有个姓刘的皇叔了。杀了这个,让北边那个怎么想......&lt;/p&gt; 仁明殿内。&lt;/p&gt; “有什么话直说吧,何故迟疑?”见来问安的刘承祐,沉着张脸坐在那儿,李氏心生疑惑。&lt;/p&gt; 闻问,刘承祐以刘信之事告太后。&lt;/p&gt; 得悉其来意,李氏凤眉微凝,想了想,朝刘承祐叹息道:“皇叔之事,老身也有所耳闻。为军心士气,朝堂和谐,为江山社稷,只能避及私情了,皇帝但可自决!”&lt;/p&gt; “是!”&lt;/p&gt; 就在当日下午,刘承祐下制,罢皇叔刘信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之职,以其就镇许州,制宣即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8章 天上掉下来的禁帅之位 诏制传至刘信府上时,他正在府中嬉乐,命家仆捉对互殴,见血不止,以娱其情。&lt;/p&gt; 初闻其事,面对传命的使者,刘信尚不在意,反而很骄愎对其斥骂,怒其“假传制书”。待确认了,却不敢相信,直言他是皇叔,天子不可可能贬离他。&lt;/p&gt; “皇叔,陛下之意,制宣即离,天色虽晚,这便可收拾行囊家私,离京前往许州就镇!”传制的使者名叫阎晋卿,平静地对怒火满腔的刘信道。&lt;/p&gt; 此人乃宣徽院通事,也算天子近臣,乃先帝旧人,颇受信用。刘承祐继位,以忠勤于王事,任用于大内。&lt;/p&gt; “你什么东西!”刘信的态度仍旧蛮横。&lt;/p&gt; “我要去见天子!”大怒之下,刘信根本不管,脸上带着戾气,命人备上马匹,便朝皇宫而去。&lt;/p&gt; “通事,陛下的命令——”拦不住刘信,随行的卫士不由看着阎晋卿。&lt;/p&gt; 阎晋卿抬手止住,表现仍旧平静,胡须上似乎都有一丝泰然,幽幽说道:“毕竟是皇叔,让他去吧。我等,自可为督促,为皇叔收拾行装......”&lt;/p&gt; 刘信这边,策马疾奔于东京街道,直至宫门,越马上御阶,为卫士所阻,欲见刘承祐,刘承祐不见。又往仁明殿,李氏自然与儿子保持着默契,只派人叮嘱刘信,让其在许州修身养性,替天子与朝廷恩养百姓。&lt;/p&gt; 欲见帝、后而不得,刘信终于明白,他这个侄子是玩真的了,是真想把他赶出东京了。虽然不聪明,但涉及到自己的前途,刘信也清楚,这明面上是出镇一方,实则就是贬斥,许州哪有东京来得舒服,哪有在侍卫司来得权重。&lt;/p&gt; 心烦意乱,亟欲见一见刘承祐,可惜得了命令的卫士根本不放行,至于强闯,刘信也不敢赌那个姓赵的殿前班直,敢不敢出刀砍了他。&lt;/p&gt; 刘信是被宫内卫士“保护”归府的,眼神茫然,如遭重击一般,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眼见着自己豪贵的府邸中,已经在阎晋卿的监督下收拾起来,面上怒容隐现:“就这么着急吗!”&lt;/p&gt; 不理会阎晋卿这“小人”,心中涌起一股子暴戾之气,有点歇斯底里地呼喝着家仆部曲收拾府中宝器绢丝......最终,默默地坐于堂间。&lt;/p&gt; 刘信出行,需要收拾的东西,还真是不少,一直到第二日拂晓,方才结束。伴着鸡鸣声,大小车数十辆,自东京南门而出。刘信仍旧乘坐华丽的车驾,只是有种灰溜溜的感觉。&lt;/p&gt; 车队经过汴河之上的一座虹桥之时,刘信不由掀开车帘,回望霭色下的东京城,脸上闪过郁愤,抱怨道:“刘承祐果真不如承训贤德,如此凉薄,皇帝没当几天,便这般对待皇叔。哼,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他如何弹压住那些骄兵悍将,如何守住这大汉江山!”&lt;/p&gt; 刘信的心里当然是有怨气的,并且怨气很重。他自认对刘承祐有扶持之功,当初刘知远驾崩,他这皇叔可是费心费力护持他顺利等基。&lt;/p&gt; 当然,彼时刘信是起了一点作用,但有限,真正的要紧事刘承祐又岂会托付在刘信身上。但是,刘信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lt;/p&gt; 人贵有自知之明,但是,刘信在自我评价上,显然多有偏失。&lt;/p&gt; “皇叔慎言啊!”刘信的抱怨没有收声,边上骑马跟随在侧的一名幕僚吓了一跳,紧张地劝解道:“此言若是传到天子耳中,那可就麻烦了!”&lt;/p&gt; “哼!”刘信重重地扯下车帘,怒冲冲地说:“此番离京,日后他请我,我都不回来!”&lt;/p&gt; ......看书阁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刘信被外放出镇,很是突然,阖朝意外,比起苏逢吉下狱的影响还要大,这毕竟还是个武人的时代。十几万禁军的一、二把手,相继离京,这对朝廷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尤其是军队。&lt;/p&gt; 不过,上层的公卿宰臣们,对此倒没有显得太过诧异与紧张,刘信遭贬,既是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从史弘肇守西京,便已经能看出些苗头了,天子欲抑禁帅。但于杨邠等朝臣而言,对刘承祐的这番举动,倒是举双手支持,屁股决定脑袋嘛。&lt;/p&gt; 当然,如何善后,安抚军心,仍需刘承祐与朝臣们费脑筋。即便骄横如史弘肇,残暴如刘信,在军中仍旧有些影响力,有些部曲。相比于整个禁军,这部分人实力或不足为道,但也不能疏忽大意。&lt;/p&gt; 对于刘信卸职,东京禁军中,反响不小,所幸,是好的一方面。就如李少游此前所汇报的一样,各军将士,对刘信是又恨又畏,在他掌权的这段时间以来,积累了太多怨气,虽然不致因其调离便散去,但其心甚悦。&lt;/p&gt; 说实话,在如今这个时代,刘信敢把麾下将校当豕狗一般对待,随意打骂虐待,当真很有“勇气”。&lt;/p&gt; 乾祐元年四月癸巳(十五),刘承祐不视大朝,于皇城宣武门外阅兵,侍卫司下各军,精选两万余军,供刘承祐检阅。这是刘承祐继位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地检视底层将士,也供其瞻仰新天子。刘承祐于军前训话,范质写的稿子,不敢是否真有效果,禁军将士对他这个皇帝有多认同,但从场面上来看,效果显然是不错的。&lt;/p&gt; “郭卿,三军不可无帅,你觉得何人可为侍卫都帅?”在将台上观赏军队演练之时,刘承祐突然看向伴驾于前的郭威。&lt;/p&gt; 这可是个敏感的问题,面对刘承祐的垂询,郭威神经一下子就紧绷起来了。近来东京多事,天子此言,显然不会是简单地问询自己。郭威脑子里念头疯狂闪动,注意着刘承祐的眼色,选择了一个保守的回答:“大汉名将如云,陛下只需擢一德才兼备的老将即可。”&lt;/p&gt; “郭卿口中德才兼备者,所指何人?”&lt;/p&gt; 郭威很滑溜地说:“陛下心中当有人选衡量。”&lt;/p&gt; “朕就是心头迟疑,才咨之以郭卿啊......”&lt;/p&gt; ......&lt;/p&gt; 垂拱殿内,刘承祐稳稳地坐在御座上,翻看着奏章,都是文武们拟荐的禁帅人选。可任之人选,实则没有几个,除了河东的元从老将们,其他人都没有资格,或有资格,但得经得住信任。&lt;/p&gt; 纵览之,在京的,以舅父李洪信呼声最高,这倒没有出乎刘承祐的意料。从外人的视角来看,李洪信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lt;/p&gt; 另外,白文珂、高行周、符彦卿倒也可以考虑。至于提郭威的,直接被刘承祐忽略了。&lt;/p&gt; 认真考虑过后,刘承祐最终做下了决定,为大汉选定了一个新的统帅,并且,文武朝臣也未反对。&lt;/p&gt; 尚洪迁。&lt;/p&gt; 这也是自晋阳时起,便跟随刘知远的功勋宿将,历任兴捷右厢都指挥使、护圣右厢都指挥使,而今还以兴捷军都指挥使充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从晋阳到东京,稳步升拔,一直是高级将帅。&lt;/p&gt; 但是,这个人很平庸,各方面都很普通,有军权,但在大汉庙堂,就似一个透明人一般,也没有多少野心。甚至作为禁军的高级将领,在原本历史上,平叛战亡,连单独立传的资格都没有......&lt;/p&gt; 当然,刘承祐也正是看重了尚洪迁的平庸。说他平庸,但细数其资历,却也足够,不会引起军心动荡与不满。&lt;/p&gt; 接制之时,此公自己都是懵的,还问宣制的使者,是否弄错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9章 “梳理” “优化” “官家,尚都帅奉诏觐见。”&lt;/p&gt; “宣。”&lt;/p&gt; 尚洪迁入殿陛见,一板一眼的行礼,显得毕恭毕敬的,对刘承祐这个天子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很符合其一贯的风格。&lt;/p&gt; 刘承祐虽然日常绷紧着脸,但态度反应平和,让其坐下叙话,说:“侍卫司总十数万马步诸军,拱卫东京,镇戍天下,巩固社稷,职责之重,东京诸司衙,无出其右者。尚卿乃国家元臣,向来忠诚侍君,以侍卫亲军相托,朕可安心矣!”&lt;/p&gt; 刘承祐说着场面话,尚洪迁也很给面子,虽不致诚惶诚恐,但言辞很保守:“有赖陛下信重,臣惶恐之至。”&lt;/p&gt; “尚卿在军中多年,戎情练达,对侍卫亲军事务也熟稔,接掌禁军,当无滞碍才是。”刘承祐意有所指地问道:“以前故,禁军庶务,多有不协紊乱之状况,尚卿可曾想好,接下来如何开展工作,处置军务?”&lt;/p&gt; 闻言,尚洪迁不由看了刘承祐一眼,几乎不假思索,道来:“恕臣愚钝,面对军情事务,正自无所适从,还请陛下示下,指明方向。”&lt;/p&gt; 刘承祐不由再打量了尚洪迁两眼,只见这老将一脸谨慎相,但从其应对,却不由暗思,此人当真平庸?似乎在附和着自己的想法一般……&lt;/p&gt; 收起乱入的小心思,刘承祐直接对尚洪迁发出他的指示:“朕闻东京诸军,上下将士,多有怠惫现象,纪律松弛,军心不稳。故尚卿首先要做的,便带领诸军指挥,稳定人心,严肃军纪,加强训练。什么都能乱,军队不能乱!”&lt;/p&gt; “是!”刘承祐话音刚落,尚洪迁便有如醍醐灌顶一般,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明白了。”&lt;/p&gt; 刘承祐直接忽略他的奉承之辞,摆了摆手说:“开年以来,禁军调动频繁,西征、剿匪、移戍,将校士卒迁补序多,渐呈乱象,尚卿当着手对各军人事职守进行一定的调整,以复肃正。”&lt;/p&gt; 尚洪迁下意识地点着头,随即面浮难色,主动道:“陛下,庶务冗杂,以臣之能才,恐难尽其事,达上意。”&lt;/p&gt; 见状,刘承祐想了想,很是自然地说:“朕会着枢密院,协助侍卫司梳理,尚卿且安心。”&lt;/p&gt; “是!”尚洪迁没有多想,应道。&lt;/p&gt; 刘承祐此举,是欲加强枢密院对侍卫亲军的管辖之权。&lt;/p&gt; 枢密院与侍卫司,是有很大一部分职权是重叠的,将士名籍、屯戍、赏罚、迁补,两个衙门都能管。不过在史、刘执掌侍卫司的时候,很强势,专擅其事,枢密院正常情况下对禁军是插不上手。国家机务,枢密院有所议,都需上呈刘承祐,再经过史宏肇、刘信的认可,方可顺利实行。&lt;/p&gt; 侍卫都指权重,又岂能不为刘承祐所忌惮。当然,这并非简单的将帅的问题,而是侍卫司自有其名始,影响便不断扩大,职权膨胀,渐自成体系。&lt;/p&gt; 也就是史宏肇、刘信专刑嗜杀,不得人心,否则刘承祐的消解去职计划,哪里会这么顺利。而现如今,刘承祐便打算继续对侍卫司进行打压,换两个好听点的词叫“梳理”、“优化”。&lt;/p&gt; 当然,不可一蹴而就,在军队的事务上,刘承祐时刻都在提醒自己,万勿操之过急。&lt;/p&gt; 以枢密院参与到禁军名籍、迁补、赏罚、调动等事务的管理,便是刘承祐抑制侍卫司职权的手段,增枢密权威,用以制约侍卫司。&lt;/p&gt; 至于更深化的改革,还需刘承祐在稳固君权,提升天子权威的同时,逐步推进。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得考虑侍卫将帅们的感情。第八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而仅就眼下的动作,还得需要尚洪迁的配合。但显然,以尚洪迁的能力手段,面对刘承祐的“手术刀”之时,并不能进行什么有效的反驳,或者,他也无意为之。&lt;/p&gt; 接受完刘承祐的训示之后,尚洪迁恭敬地退出垂拱殿,站在殿前,回首望了望,又微低着头,似有所悟的样子。&lt;/p&gt; “尚都帅。”招呼声响起,语气中透着些让人难受的阴测。&lt;/p&gt; 尚洪迁惊回神,抬眼正见着李少游背着一只手,慢步而来,嘴上带着点“春风”般的笑容。见其人,尚洪迁淡淡地应了声:“李司使!”&lt;/p&gt; 在天子面前可以低调,在李少游这种后生面前,没有必要把姿态放低。&lt;/p&gt; 李少游不以为意,浅笑问道:“都帅面君结束了?”&lt;/p&gt; “陛下正在殿中!”尚洪迁点了下头,朝垂拱殿示意了下,便自行离去,归侍卫司去。仍深思不已,似乎在考虑如何履行刘承祐的叮嘱。&lt;/p&gt; 望着尚洪迁的背影,李少游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暗自感叹了句:“真是个好运的人啊!可惜了......”&lt;/p&gt; 禁帅位置确立,李少游也慢慢地回过味来了,也知道自己老父输在哪里了。明面上最适合的人选,往往是最不适合的!&lt;/p&gt; 微微晃了下头,李少游转身,整理袍服,请通报觐见。&lt;/p&gt; “官家,这是臣整理的武德司下属机构额编,请御览。”郑重地将一封显厚的奏章呈给刘承祐。&lt;/p&gt; 刘承祐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事务,接过浏览起来。李少游在下,则给他解释着。&lt;/p&gt; 根据李少游的打算,武德司下,分军、政、民三探事部,各设都押亲事,其下置左右指挥,再下设四干办,领探事若干。&lt;/p&gt; 至于人员编制,军探八百,民、政探各四百,皆拣精英以充之。另附有武德司规制细则。&lt;/p&gt; 看得出来,李少游是用了心的,且果有几分天赋。并且,从其上呈报告,刘承祐能够感受得到,自己这表兄,那股想要“大干一场”的野望。&lt;/p&gt; 李少游微躬着腰,等待着刘承祐的回话,面色虽稳,但心中难免焦躁。他不知道,刘承祐会不会同意他的想法。以前不会有这种顾虑,但如今,这个表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lt;/p&gt; “且试行之!”终于,刘承祐放下了那份“武德司编制略”,允了。&lt;/p&gt; “是!”李少游松了口气,眉色眼扬起些喜意,拱手拜道。&lt;/p&gt; “朕只要一个结果,东京军政民风,尽入吾耳,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略过!”刘承祐淡淡地吩咐着。&lt;/p&gt; “是!”李少游又应了声。垂着头,只觉得刘承祐身上的“天子之威”,越来越强烈了。&lt;/p&gt; 得到了刘承祐的认可,武德司将从一个草台班子向正式的特务职能机构转变。&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0章 苏逢吉案结 新官上任三把火,随着尚洪迁新帅上任,在枢密院的辅助之下,对东京禁军,展开了一次调整。基本上就是按照刘承祐的训示,主严肃军纪,加强训练,以及针对各军的将校进行了一波小规模的调动。其中,史弘肇、刘信信服将校,或平调他部,或外放州镇。&lt;/p&gt; 而尚洪迁,别看他此前的存在感不强,威望不高,但此人名声还是不错,至少没人厌恶之。当然,真正奉命统制禁军,严肃军纪之时,尚洪迁的手段根本不软,只是不似史、刘那般狠戾过火罢了,有犯法之军校,依军法处置而不容情。&lt;/p&gt; 还是那句话,在这个虎狼横行的时代,能自军中打拼到将帅高位,哪有全凭运气的。纵使尚洪迁能才不足,“与世无争”,又岂能将之纯粹地当个“老实人”看待?&lt;/p&gt; 在禁帅之职花落有家之时,虚悬了许久的开封府尹,刘承祐已议定了人选。一个出乎许多人意料的人,被他养在东京参议朝政的卢国公侯益。&lt;/p&gt; 刘承祐本没有任皇兄、皇弟的意思,原按其想法,是要选一个有为的能臣,以判开封府事。刘审交、景范、李毂、武行德几人,都在其考虑之中,这几人,也是少数在刘承祐眼中有治开封府的能力人。&lt;/p&gt; 刘审交与景范,一个汝州都还没治定,一个身肩郑州屯务,更何况,刘承祐能一言将景范提拔为郑州防御,却不能一下子委之以开封府事。&lt;/p&gt; 李毂,这个去岁在河北归附刘承祐前朝旧臣,虽然相知不深,但经过前番几个月的共事,但其能力还是经得起考验了。刘承祐继位之时,将之拔为成德观察使,掌恒、冀、赵、深极北部州县民政事务,督促农事。这段时间下来,干得不错,根本走不开。&lt;/p&gt; 至于武行德,此臣给刘承祐的印象十分好,此前将之调离小有民望的河阳,也没有任何抱怨之言。不过其也是才移镇徐州不久,于情于理,刘承祐也不好再对其做什么折腾,即便以开封府委之。&lt;/p&gt; 思来想去,在召侯益咨之以大汉西面事时,刘承祐对这个“老泥鳅”动了心思。&lt;/p&gt; 就如尚洪迁一般,对用侯益,刘承祐抱有差不多的心思。只是不同的是,侯益这老儿滑溜精明,用以主开封府,应当会很顺手。&lt;/p&gt; 当然,并不是说大汉没有其他能力足够的人才了,大汉朝养着不少新旧官员朝臣,但是,资历够、名望足、能力高还能让刘承祐放心的,那就没几个了。&lt;/p&gt; 而刘承祐既求有为,作为聪明人的侯益,被放在开封府尹的位置上,会碌碌无为地混日子?对此这点,刘承祐还是抱有一点期待的。&lt;/p&gt; ......&lt;/p&gt; “哗啦啦”的动静响在殿中,那是奏章被用力抛掷的声音,紧跟着,是刘承祐饱含怒气的质问声:“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吗?近畿之地,面对朝廷诏令,仍旧充耳不闻。如此蔑视朝廷威严,真当真年幼可欺吗?”&lt;/p&gt; 刘承祐站在御案前,目光骇人,大发其怒,冷冷地扫视着殿内宰臣。宰臣们都坐着,不过估计坐得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安稳,各个面无多余的表情。&lt;/p&gt; 这,还是刘承祐登基以来,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lt;/p&gt; 刘承祐发怒的缘故,在于月初西巡还朝后的诏令落实执行问题。朝廷明诏废止过往一应杂税,严禁大汉各道州官员私征,诏传天下,有从之者,自然也有置若罔闻者。笔趣阁书吧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而今日,刘承祐收到李少游的汇报,近畿州县,有官吏无视朝廷诏令,仍课重税,敛财扰民。然后,刘承祐便在这场御前会议上,以一场大怒开始。&lt;/p&gt; “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杨邠站了出来,态度强硬地说:“地方官员将吏,或有不肖者,罔顾朝廷诏令,正当加以处置,以儆效尤,重振朝廷威严!”&lt;/p&gt; “臣附议。”王章出言赞同。&lt;/p&gt; 紧跟着是一片附议之声,毕竟,犯事的都是一些基层的县镇将吏拿来立威,是没有多少心理压力的。再者,看天子的反应,朝廷不拿出反制措施,岂能干休。&lt;/p&gt; 果然,刘承祐直接严厉的说道:“京畿诸州,一应违令职掌官吏,尽数问责罢免。杨卿,地方官吏,多粗暴之辈,罢黜之职,由东京抽调朝官以知其地!另外,再发政令,传以诸节度,令其严格落实!”&lt;/p&gt; “是!”杨邠应下。&lt;/p&gt; 朝官知县,这是刘承祐用以加强朝廷对地方影响与控制的手段了。当然,就眼下的情况,也暂时只能对近畿等朝廷直辖的州镇折腾了。对于那些无视制命的官员,别的方镇,暂时莫及,但在天子脚下,由得彼辈猖狂?&lt;/p&gt; 对于此事,刘承祐大怒的反应,明显有些大了,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在降制之时,对这样的情况,刘承祐便有所预料。这天下乱了几十年,就是这鸟样,要是朝廷一出政策,地方将吏都能尽心执行,那才有问题。&lt;/p&gt; 刘承祐发怒,是一种姿态,能高着声音于宰臣面前发其威,这也代表着权势地位在不经意间的变化。可以说,如今刘承祐这个少年天子,基本摆脱了宰臣们的压制。&lt;/p&gt; 发泄过后,刘承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肃重姿态,冷静内敛,可以好好地议事了......&lt;/p&gt; “陛下,经三衙会审,罪臣苏逢吉之案,可结案了。”议了议粮食、盐铁这两样关乎朝廷财政命脉的要务之后,杨邠向刘承祐禀道。&lt;/p&gt; “哦?有结果了?”刘承祐瞥杨邠一眼,故作惊讶。&lt;/p&gt; 对于苏逢吉案的推鞫之事,刘承祐实则早就有所耳闻了,这件事请在东京影响不小。杨邠亲自于开封府审之,两个死对头,在公堂上还有一番精彩的“辩论”。哪怕身处囹圄,处诘罪状态,仍旧张狂地很。又或者,居大难之际,大彻大悟,明白是皇帝想要对付他,自觉前途晦暗,破罐子破摔。&lt;/p&gt; 而在审案的过程中,杨邠命人布告东京官民,针对苏逢吉,凡有冤屈者,皆可于开封府举告诉冤。此告一出,竟惹得东京群情纷涌,一日之间,上府揭发者竟有形形色色上百人。而其间,最让人意外的,是许国公母子。&lt;/p&gt; 对于其间的“精彩”,刘承祐同样有所耳闻,挺意外的。他都有点想见一见那“花见羞”的冲动,竟惹得苏逢吉吃豹子胆,按捺不住觊觎之心......&lt;/p&gt; “经臣等共议,苏逢吉所犯之罪,名例清晰,列有死罪十四条,皆证据确凿,依刑律,当处以寸桀极刑!”杨邠冷着一张脸说道。&lt;/p&gt; 闻其言,刘承祐只是点了下头,杨邠还真是没有一点留情的意思。琢磨了一会儿,刘承祐看向其他人:“诸卿觉得如何?”&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1章 移镇之议 刘承祐问话音方落,宰臣李涛立刻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以如此刑重,有伤天和,有悖君德,恐有失于人望。极刑加于白衣尚显凶暴,而况于公卿大臣,请陛下从轻发落。”&lt;/p&gt; 看着李涛,刘承祐眼神中闪过一抹凝思,未及说话,杨邠已疾声斥言:“国家初立,正当以严刑峻法,震慑不法,以安天下!苏逢吉身为朝廷大臣,高居庙堂,不思奉公守法,以为人表率也就罢了,反而违法乱纪,滥施恶举,苛虐生民。此等恶臣,不厉行处置,以护国法,以正威信,朝廷何以孚人望?”&lt;/p&gt; 杨邠此言落,刘承祐清楚地看到,在场的宰臣们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杨邠,这是定要置苏逢吉于死地的样子。&lt;/p&gt; 场面静了一会儿,刘承祐却是更显安然了,眼神游移了一下。&lt;/p&gt; “陛下,苏逢吉自然是罪大恶极,当依国法处置。然其毕竟是国家元从重臣,侍候先帝多年,大汉所立,亦有功勋。姑念其前功,陛下或可稍赦刑罚,留其一条性命,未免其罪,又彰陛下仁德......”这一回站出来的,是苏禹珪。&lt;/p&gt; 先是李涛,再是苏禹珪,此时都为苏逢吉的处置求情,要知道,平日间,二臣与苏逢吉的关系可是不佳,尤其苏禹珪,在刘知远进中原的初期,共秉国政之时,与之多有龃龉。&lt;/p&gt; 目光扫过其他人,问其看法。&lt;/p&gt; “臣附议。”结果,一片附议之声。&lt;/p&gt; “尔等这是欲罔顾罪人,徇私乱法!”此时的杨邠,就似一名独臣,当廷发怒。&lt;/p&gt; 苏禹珪露出了他老好人一般的笑容,恭声应道:“杨相公,既治其罪,可正国法,只是用刑轻重的问题罢了,何谈徇私。臣等所议,只是欲彰陛下仁慈宽宥之心罢了.....”&lt;/p&gt; “你这是巧言诡辩!”杨邠冷冷地盯着他。&lt;/p&gt; “好了!列位相公勿需争执了!”刘承祐终于发话了,装模作样地思吟了一会儿,淡漠地吩咐道:“姑念其前功,朕酌情削刑减罚,罢苏逢吉一切职衔,贬为庶人,流放泾原养马,其所敛钱粮财货,尽数收缴国库,其子嗣,皆罢官并处流放,三代之内,永不叙用!”&lt;/p&gt; 刘承祐此言落,殿中的宰臣不由心生寒意,这般处置,可比直接杀了苏逢吉,更狠了。尤其是最后一点,几乎是断了苏家后代上进之路。&lt;/p&gt; “陛下英明!”率先发声支持的是杨邠。&lt;/p&gt; 紧跟着,其他人也没有再赘言,毕竟刘承祐已从其请了。事实上,刘承祐基本已经看出了这些人何以在最后的处置上,如此积极为苏逢吉求情说话了。同为宰臣,苏逢吉事发,若有其极刑在前,对于他们而言,可是开了个不好的头。&lt;/p&gt; 要知道,在场的诸公,屁股底下又岂是干净的。尤其是苏禹珪,虽然早已收敛“从良”,但苏逢吉所犯之事,他可也占了好几条。要是什么时候天子秋后算账,那可就不妙了。花恒书院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只是求情之后的结果,实在难如其意。遗祸子孙,可是更让人绝望的。&lt;/p&gt; 苏逢吉的事,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告一段落。刘承祐顺势提道:“苏逢吉既罢,可于诸衙臣僚中,擢一人,增补政事堂。众卿可有人选?”&lt;/p&gt; 关于人事方面,尤其是涉及实权重职的任免,刘承祐素来都会咨询宰臣,做出一副垂拱而治的样子,此次也一样。不过,就如此前,一时间,是议不出个人选的。&lt;/p&gt; 若依杨邠等人的想法,宰臣的数量,当然是越少越好,苏逢吉既去,再提个人来分权,自然不会有多积极。&lt;/p&gt; 很快,议题便偏离了,自增补宰臣之议,变成了节镇迁移之事。&lt;/p&gt; “陛下,睢阳上报,西京留守史弘肇就镇部曲将吏杨乙等,于宋州负势生事,聚剑刻剥,无所不至,致使一境之内,望风展敬,嫉之如仇。生民大被其苦,怒不敢言!宋州为近畿州县,朝廷若不加整治,必致民心大丧。”杨邠奏请道:“臣以为,当尽快着重臣镇宋州,肃清群小,还以安治。”&lt;/p&gt; 这,又是史弘肇造成的遗祸了。此前,史弘肇兼领归德军节度使,着其部曲杨乙就府,替其检校地方。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史弘肇的这些部曲,同样贪戾凶暴,为祸一方。就算杨邠不提,刘承祐也有整治之心。&lt;/p&gt; 一干宵小氓吏,倒不为刘承祐太过上心,不过他的表情沉凝,似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抬眼看着几名宰臣:“对各地节度,也该再进行一次调整了。”&lt;/p&gt; 移镇,是朝廷中枢打压方镇节度的基本操作,当然,这是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方镇之弊,还是在于地方权柄太重。&lt;/p&gt; 不过,在无法一蹴而就,从制度上达到制伏地方的情况下,使诸镇迁移互调,避免其深梗势力于地方,还勉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做法。三代以来,每朝每岁,都是这么干的。&lt;/p&gt; 去岁大汉初立之时,刘知远针对中原、河北、关右诸节度,已经做过一次调换了。&lt;/p&gt; 刘承祐此番,显然是也动了心思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遭到的群臣的反对。而这一次,连郭威都对刘承祐进行劝阻。理由虽然不少,但核心只有一点,以此时大汉仍处困厄的处境,不可贸然动地方。&lt;/p&gt; 咨之以魏仁浦这个如今刘承祐最信重的大臣,魏仁浦只是很清楚地向刘承祐提出建议。待到解决河中李守贞,树立朝廷威严,再对方镇进行调整,未为晚也。&lt;/p&gt; 难得见群臣统一认识,刘承祐自虚心纳谏,没有一意孤行。&lt;/p&gt; 对归德军节度使的任命,刘承祐最后选定了吏部尚书张允,就是此前因“驳赦论”而得到刘承祐好感的大臣。以此君镇宋州,也算是开了大汉朝,文臣节度地方的先河。&lt;/p&gt; 细数遍及大汉朝的诸节度们,能力、德行自是有所差别,但是,清一色的都是武臣。这已然是“五代”后期,仍旧是这种情况,试思之,当真畸形。&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2章 粮与钱 明媚阳光下,东京市内,人声鼎沸,比起以往有秩序多了,最明显的变化便是,于市井间横行霸道的侍卫军卒,消失了。这是尚洪迁这段时间整饬军纪,约束禁军的结果。&lt;/p&gt; 换之的,是管理市场的市吏与巡卒,由开封府接掌。侯益上任之后,以最严厉的手段,严肃东京市坊之间的治安情况,整治了不少人,风气渐佳。&lt;/p&gt; 只是,纵阳光普照,却也难使魑魅魍魉彻底消退。新的管理者,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作威作福。&lt;/p&gt; “侯益这开封府尹,当得还是不错的!”站在一间茶肆内,刘承祐眼瞧着哪那一队数人的市吏逻卒在周遭操持着活计的小摊小贩敬畏的目光下,渐渐走远,消失在街角。&lt;/p&gt; 虽是茶肆,但竟然卖酒,前提是客人付得起高价。为米粮故,朝廷禁酒,但哪里能真正禁得住,虽不致于形同虚设,但于那些达官贵族而言,于深府大院中偷偷搞些酒酿,并不是什么大事、难事,朝廷所禁,真正约束的,还是底层普通的百姓。并且,辐射的范围,局限于京畿之地。&lt;/p&gt; 即便如此,近来东京朝野间,对解禁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了。酒这种东西,当真让人欲罢不能。&lt;/p&gt; 而三司使王章,前两日才向刘承祐提议,将酒曲之事,如盐铁一道儿,纳为官营。这,又是王章想出来的一个敛财手段,因为自朝廷禁酒令下后,京畿民间有不少私卖酒曲,借机牟取暴利者。&lt;/p&gt; 对于王章的进言,刘承祐心里当真是不知该发何等感慨。得悉其事,第一反应,不是在顾虑朝廷禁令施行不畅,而是在考虑如何借机牟利。当然,王章也是在尽力为国库谋求增收。&lt;/p&gt; 整个朝堂上,头发白得最快的,就是王章。为了国家财税,在刘承祐的默许下,王章制定了不少拖庇于“正税”之下政策法令,身上背负了不少骂名。&lt;/p&gt; 刘承祐心里知道,堵,终究不如疏。但是这禁酒令,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朝廷如不压制,哪怕再缺粮,都会有不少粮食被用与酿酒。并且,对于东京城内,偷淫酒曲的状况,也要进行一番针对性的打击。&lt;/p&gt; “官家。”李少游转入房内,悄步走到刘承祐身边,唤了声。&lt;/p&gt; “查清楚了吗?此间茶肆,是谁家的产业?”刘承祐头都没回,端着架子。&lt;/p&gt; 李少游说道:“是苏相公部曲亲戚所置。”&lt;/p&gt; 如今朝中,只剩下一个苏相公了......&lt;/p&gt; “这其间的关系联络,还真是不简单呐。”刘承祐嘴角咧了咧,抬手淡淡地吩咐道:“将此事通报与开封府,着侯益处置!”&lt;/p&gt; “是!”&lt;/p&gt; 刘承祐抬眼看了看呈恭敬状的表兄,突然淡淡地道:“朕观市井间,对朝廷多有非议,怎么没听武德司汇报过?”&lt;/p&gt; 闻问,李少游下意识地心头一紧,目光游移了一下,赶紧说道:“请官家放心,臣立刻通报有司,责成其对民间妄言滥议者,严肃清理!”&lt;/p&gt; “胡来!”刘承祐当即呵斥了句。&lt;/p&gt; “是!”李少游腰一弯。&lt;/p&gt; “众口悠悠,都能堵得住吗?纵能闭其口,还能缄其心嘛?”刘承祐教训道:“朝廷自有弊政,百姓倘累其苦,还不准其抱怨一二?若朝廷能施善政,岂惧流言?”&lt;/p&gt; 李少游恭声附和道:“官家所言甚是!是臣浪言了。”8090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见表兄那一脸谨慎的模样,刘承祐紧跟着又提了句:“不过,对于那些有蛊惑人心、意图不轨之嫌的言论,却也不得放松,以免为歹人所趁!观东京舆情,民间并不安稳呐!”&lt;/p&gt; “臣明白!”不管刘承祐说什么,李少游都全盘应下,没有一点推搪。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天子当真不好伺候啊。&lt;/p&gt; “官家,到回宫时间了!是否起行?”这个时候,垂拱殿东班直虞侯赵延进挎着刀入内请示。&lt;/p&gt; 赵晖这个儿子,比起之前的李崇矩,要机灵一些。&lt;/p&gt; “还是宫外的空气,清新自由,让人倍感舒适啊!”刘承祐悠悠然地叹了句,有种无病呻吟的感觉,不过很快收心:“回吧!”&lt;/p&gt; “将这些米面肉菜,带回宫去!”临了,刘承祐不忘吩咐着。&lt;/p&gt; “是!”&lt;/p&gt; 在屋内,摆放着一些粟稻米、面粉、鸡鸭鱼肉、蔬菜、果实之类的。没错,刘承祐此次出宫,除了体察东京市井民情之外,就是来购粮的。&lt;/p&gt; 东京的粮价,是越来越高了。以稻米例,从去岁的斗米四百钱,跃升至七百余钱,翻了近一倍,这还是朝廷费心维持的结果。&lt;/p&gt; 当然,粮价如此高昂,除了粮食不足的缘故之外,也是钱不值钱的缘故。而今流通在市面上,有太多价值虚高的旧钱、烂钱,除了三代政权几十年间锻制发行的各类“通宝”之外,还有不少铁制、铅制的钱币,另外,其余诸国的杂钱也有不少充斥于其间......&lt;/p&gt; 币制混乱,可见一斑。至于金银、绢帛等重值等价物,一般的人可用不起。在如今的大汉国内,很多地方,都已经回到以物易物的状态。&lt;/p&gt; 察此事,刘承祐知道,自己与朝廷又多了一项任务锻造发布新钱。&lt;/p&gt; 回宫之后,不及歇息片刻,刘承祐便召王章商议平议粮价之事与筑造新钱之事。&lt;/p&gt; 粮价问题,说难也难,说简单实则也简单,只要粮食足够。&lt;/p&gt; 整个国家都处青黄不接阶段,而今东京粮食来源,可匮乏的很。南唐禁市禁粮之举,少了江淮籴米,当真给大汉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每思之,刘承祐深恨不已。&lt;/p&gt;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在内部粮米难以剧增之时,只能从外部想办法了。&lt;/p&gt; 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是荆南方面。南平王高从诲,前不久遣使上开封告罪,请求朝廷宽恕其前罪,再修君臣之好。对此,刘承祐还没有回应,正可借机引荆南之粮北上,高家在荆南总归有些存粮的。顺带着,还可让高家这“二五仔”恶心恶心南唐。&lt;/p&gt; 其二,则是与后蜀做交易了。前番,鸡峰山大捷,所收俘虏,一部分被送入东京,被刘承祐设为怀威军了,剩下的则还被留在凤翔被羁押着。&lt;/p&gt; 刘承祐打算让后蜀赎回将那部分蜀军兵将,据闻蜀主孟昶,正在进行清理权臣的最后一阶段工作,有这么个提升名望、收买军心的机会,想来是不会放过的。至于此前两国交恶的问题,自可暂时搁置。&lt;/p&gt; 相较之下,筑钱之事,倒要麻烦些。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铜料不足。&lt;/p&gt; 哪里找铜?除了寻矿冶炼之外,刘承祐脑子里全是国内那些佛寺......&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3章 陶谷自荐 刘承祐当然是动了“灭佛”的心思,事实上早就动过了,铜料问题,只是一个小小的诱因,更重要的,还是各地佛寺所拥有的财产,那是一块肥肉,对快穷疯了的刘承祐与大汉朝廷来说,太诱人了......&lt;/p&gt; 哪怕战事频发,就刘承祐所知,全国上下,佛寺的规模仍旧不小。不说对其“蛊惑人心”的忌惮,就冲着其所占据的大量土地、人口,便难使刘承祐不抱有觊觎之心。&lt;/p&gt; 对佛门,刘承祐并没有太大的偏见,只是在涉及到国家利益的情况下,没有偏见也要生出偏见来。佛门既四大皆空,那便好好地念经吃斋,清心寡欲,俭守真风,那才是正道。&lt;/p&gt; 刘承祐所欲“灭佛”,不是为了打压而打压。而是为了解放劳动力,提高在籍人口,增加国家财税,只是最终呈现出的效果或许并没有什么区别。&lt;/p&gt; 纵欲“灭佛”,也不是一拍脑袋,莽撞地下一道命令就行了的。此事,仍得慎重。三代以前有“三武”强逆人愿灭佛,从结果上,对政治人心的稳定,经济财税的增收,都是有十分积极的效果的,但是,貌似“三武”的结局,都不怎么好......&lt;/p&gt; 当然,刘承祐倒也没有因此生惧,只是以史为鉴,习惯性地谨慎罢了。&lt;/p&gt; 三武灭佛,可能更侧重于政治因素,文化冲突,儒释矛盾,佛道思想,僧俗利益。在刘承祐这边,因国情时势不同,动此心思,倒要纯粹得多,就是眼馋释门所占据的财产、人口,想要为大汉财赋创收。&lt;/p&gt; 这等赤裸裸的功利思想,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届时得换个说法,比如“整饬”不良之风。天下佛寺何其多,总少不了藏污纳垢、鱼肉生民者,这一点,是可以预见的。&lt;/p&gt; “治佛”诏令不可遽下,但不妨提前做好准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刘承祐命王章与李少游,分别对全国的佛寺进行一次“摸底”调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等了解清楚了,待时机一至,便可从容整治。&lt;/p&gt; 另外,“灭佛”之事,仍需考虑影响,逢乱世,佛门的生存土壤当真肥沃,对民间的影响,自是不浅。但是,这点小问题,并不能动摇刘承祐的决心。唯一让他有点顾忌的,便是太后李氏,笃信佛陀。&lt;/p&gt; 大汉的佛门尚且不知,就因为逛一次街市,便将天子强烈的“灭佛”之心给引发出来了。&lt;/p&gt; ......&lt;/p&gt; “官家,陶学士求见。”&lt;/p&gt; 说起来,也有不短的时间,刘承祐没有见过陶谷了。倒不是一点交流没有,朝廷的制、诏还是由翰林院的笔杆子们负责起草的。&lt;/p&gt; “陶卿,翰林院人文荟萃,钟灵毓秀,你而今为学士院承旨,还当多费心,相合诸君,替朕将这才气聚集之所,掌管好了!”刘承祐与陶谷闲扯着,意有所指。&lt;/p&gt; 刘承祐可有所耳闻,仗着“元从潜邸”那层关系,陶谷近来在翰林院可是略显张扬,文人相轻,与同僚之间闹出了些不愉快。&lt;/p&gt; “请官家放心。”陶谷低眉顺眼地应承着。&lt;/p&gt; “听闻陶卿正在编写一部奇书?所涉名目,涵盖颇广,天文地理,君道官志,衣食住行,乃至草木花果,无所不纳?”刘承祐问。&lt;/p&gt; 微感惊讶,这只是他闲情以作,可谓私密。心思微动,陶谷面上未显变化,还是恭敬地答来:“臣惭愧,岂敢称奇,只是这些年闲来小笔,就唐季三代以来,朝野民间对各类人、事、物的一些新奇名称做整理记述罢了,难登大雅之堂。”&lt;/p&gt; “陶卿过谦了,在朕看来,此书汇集百科事物,若能成书,其间志趣,可作传道解惑,比起一些华丽诗文,可更有价值。”刘承祐则摆摆手。&lt;/p&gt; 闻言,陶谷面色间浮现出一些意外的喜色,刘承祐对他那未成之笔记评价竟然如此高?心思立刻就动了起来,原本他只是趁着闲暇,信笔而作,而今看来,却可作为一项取悦君上的事业了。&lt;/p&gt; 当即允诺道:“有陛下此言,臣自当尽力,纂好此名录!”&lt;/p&gt; “成书之日,朕自当御览之。”刘承祐对陶谷鼓励了一句。&lt;/p&gt; 陶谷所编之书,史上学名叫《清异录》,相当于一部百科全书,名录条目,涉及到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极具文史价值。有刘承祐此番激励,功利之心驱动下编纂,估计成书之日会大幅度提前。今日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陶谷这个人,官声名声都不怎么好,但此人当真是有些才略的,尤其是文才,能够使刘承祐包容其那些小毛病。况且,一个缺陷明显的大臣,不是更让君主放心吗?&lt;/p&gt; 如今的刘承祐,已经被这个时代同化得差不多了,也更加深入地进入到皇帝这个角色。理政治国,用人做事,已经很少再凭个人喜好了,越发向一个政治动物进化。&lt;/p&gt; 闲谈几许,刘承祐直接回转话题,扫量着陶谷问道:“陶卿此番来见朕,所谓何事?”&lt;/p&gt; 闻言,思及自己此来的目的,陶谷精神更振,微佝着腰,神情间带着一抹谄色,小心地说道:“关于秋季制考之事......”&lt;/p&gt; “怎么,对制考,陶卿有什么想法?”刘承祐眉角轻扬,淡淡地问道。&lt;/p&gt; 陶谷面上露出点讪笑,恭声道:“臣听闻,礼部筹备,诸事繁杂,进度不畅。另外,知制举的人选,苏相等人也还未议出......”&lt;/p&gt;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这边当然就懂了。&lt;/p&gt; 制举的筹备,半个多月下来,已然差不多了,毕竟有前例可依,框架在那儿,只是在完备各类制度条例及考试科目流程之时,有些缓慢。刘承祐虽强调高效简捷,但对其严肃性却一点也不能放松。&lt;/p&gt; 而今,此次制举考试的科目,经过扯皮,已然定下。三代以来的常举科目,基本沿袭唐制,但以战乱之故,兴废不一。刘承祐今岁开制举,欲求急用济事之才,原议开进士、明法、明算三科,但是在苏禹珪等臣的据理力争之下,还是把明经科给添上了。&lt;/p&gt; 考试制度流程仍待安排,但知制举的人选,还在讨论之中......原本是提议太仆卿赵上交的,后来李崧、和凝、赵莹等文魁望臣也在讨议之列。为国举才,提升名望的事情,对文臣的诱惑可是不小。&lt;/p&gt; 陶谷恭敬地候在下边,心情忐忑,饱含希冀,等待着刘承祐的回应,脸上的谦卑之色,未尝变化。&lt;/p&gt; 刘承祐审量着他,心里暗暗琢磨着,要说以陶谷的能力名望,知制举,倒也有资格。况且,在此事上,刘承祐并不看资历,而是要能做事替他选材举贤的人。陶谷,就是私心太重,让刘承祐有点不放心......&lt;/p&gt; 不过,换个角度想,以刘承祐对此事的重视,以及大汉朝第一次制举的地位来看,以陶谷的精明,谄君媚上的作风,想来也不会太出格。&lt;/p&gt; 想了想,刘承祐说道:“这样,制举的条制流程尚未申明,陶卿回去,写一份供朕参考。”&lt;/p&gt; 话音落下不久,只见陶谷自袖中掏出一本册文,呈上:“这是臣所拟条制,请官家恕臣未及早报。”&lt;/p&gt; 这下,刘承祐脸上的讶然之色是流于表面了。自内侍手中接过,审阅过后,看着陶谷感慨道:“条文清晰,考虑妥善,看来陶卿是用心了,准备也充分吶。”&lt;/p&gt; 得到了刘承祐的认可,陶谷愈显谦卑,只是嘴角不禁洋溢起一丝微妙的得意。&lt;/p&gt; “此次制举,朕一定要选几个有用的人才!”最后,刘承祐仍旧没有直接允之,只是以一句隐含着提醒与告诫的话,结束了与陶谷的交谈。&lt;/p&gt; 陶谷这个人,善于钻营逢迎,对于局势机会的把握,一向是不错的。在他前半生的仕途生涯中,自荐以谋官职的事也不是没做过。&lt;/p&gt; 在后晋之时,得到宰相李崧的赏识与提拔,便是通过一篇自荐文书。而如今,其与李崧同在大汉为官,李崧丧权失势,与其联系便很自然地变少了。前番李崧得罪苏逢吉之时,为免恶了当朝宰臣,更是避之如仇。&lt;/p&gt; 此人品德,当真为人所不齿。但是,一个人的能力与价值,往往与其品德没有太大的关系。而刘承祐用人,显然更注重实际能才。&lt;/p&gt; 未几,刘承祐责成中书门下下制,以太仆卿为礼部尚书,知制举,翰林院学士陶谷,同知制举。&lt;/p&gt; 最终以赵上交为主,只是因为,赵上交所上制举条制,更加清晰精密,并且,比起陶谷,还多了一条:复糊名考校。&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4章 不安宁的四 五月 五月己酉朔,帝不视大朝,以高祖梓宫在殡。&lt;/p&gt; 刘知远的棺椁,在万岁殿已经停摆了整整三个月了,若非其遗体被贮于皇宫内的冰室,早就烂透了。然而,睿陵的修建纵使没有铺张浪费,但距离竣工,还遥遥无期。&lt;/p&gt; 前番,以国贫民困,刘承祐还担着“不孝”之名,“含泪”叫停睿陵工程。直到近来,国家渐宁,又再度重启,但投入的人物力不多,工程进度仍旧缓慢。&lt;/p&gt; 国子监徐台符奏,《周礼》、《仪礼》、《公羊》、《谷梁》四经未有印板,欲集学官考校雕造,以传天下。这等重拾典章、礼仪、思想的举措,刘承祐断无不应允的道理,自三馆抽人与之。&lt;/p&gt; 辛亥(初三),刘承祐以集贤殿大学士赵莹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入政事堂,算是补苏逢吉的缺。原本,刘承祐是欲拔魏仁浦的,但以其资历不够,方息此心,暂时还是让他在枢密院熬着,以其能力,迟早能熬出头。&lt;/p&gt; 而如此一来,算上窦贞固、李涛以及冯道,大汉朝堂已有四名前朝老臣。赵莹在后晋之时,也在宰相之列,曾著《唐书》,性格宽和,手段软弱,容易控制。&lt;/p&gt; 就似此前吞并禁军一样,这是一种消化后晋遗产的做法,而随着刘家在中原站的时间渐长,也不虞前朝旧臣的影响。当然在朝堂上,军政财大权仍掌握在杨邠等河东元从手中。&lt;/p&gt; 葵丑(初五),刘承祐御广政殿,对杨邠、王章、苏禹珪、郭威、尚洪迁、李洪信、白文珂等开国元臣,加恩赏赐,皆封以公、侯爵位,冠以开国。&lt;/p&gt; 此事,在刘承祐离洛,封史弘肇为郑国公之时,便已然动了心思。这,算是刘承祐对文武重臣们进一步拉拢,使得在朝堂人心再度凝聚,刘承祐的皇位也更加稳固了些。&lt;/p&gt; ......&lt;/p&gt; “陛下,郑州报,原武洪水已退!”殿中,范质走至御前,谨声禀道。&lt;/p&gt; 闻言,刘承祐放下自政事堂转来的奏章,沉着脸问:“损失如何?”&lt;/p&gt; 范质的声音有些压抑,答道:“民死三百余,原武田亩,毁之过半,四千百姓受灾!”&lt;/p&gt; 上月末,郑州原武县,黄河决口,水漫境内。面对这突来水害,防御使景范亲危急之时,亲率郑州军民,冒死堵河抢险,方扼其祸,避免其扩大。要知道,郑州屯田,朝廷可投入了太多心血,若是毁于水患,那可是让人心绝望的损失......&lt;/p&gt; 所幸,景范反应及时,处置得当,得益于其上任之后对境内河渠的疏浚。再加上,此次决口,规模不算大,否则又岂是景范匆忙之间便能消弭的。即便如此,原武县的损失也是巨大。&lt;/p&gt; “景范乃干臣,有功,当降制嘉勉!”刘承祐认真地阅览完奏报,严肃地说道。&lt;/p&gt; “若非景郑州处置及时得当,只恐郑州屯田,亦会毁之一旦!”范质也是一脸后怕地附和道。&lt;/p&gt; 略作思吟,刘承祐吩咐着:“让景范,好好抚慰原武,妥善安置受灾百姓。着三司,自东京支援一部分钱粮。告诉景范,咬咬牙,与朝廷一道,撑过这一段时间!”&lt;/p&gt; 刘承祐的语气,此时竟透着一股强烈的辛酸。&lt;/p&gt; “另外,着中书门下,制告沿河州县,检视河防,做好水患防治事宜!”顿了下,刘承祐又道。全球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是!”&lt;/p&gt; 有些无奈得叹了口气,刘承祐心知,恐怕不会有多少效果。这回倒不是州县将吏无视朝廷制命,而是河防之事,耗钱费粮要人,而今什么都没有,仅凭一道制书治河?刘承祐发此制,只是冀望于地方将吏,能够提高警惕罢了......&lt;/p&gt; “雪上加霜,多事之秋啊!”心情烦闷,刘承祐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天下,何时能宁?”&lt;/p&gt; 这段时间以来,大汉整体形势还算平稳,外则无战事侵袭,内则祸心包藏。但人祸不起,而天灾不断。中原这边原武决口,水患肆掠。河北那边又生旱情,据魏博、成德报,近月无雨,恐粮食歉收。&lt;/p&gt; 物业偏逢连夜雨,大抵就是这等情况。天时不与,当真无奈。因河北旱情之故,朝臣已经劝刘承祐祭天祈雨,刘承祐以国事繁忙推脱。倒不是因为不信那一套,而是倘若祭天祷告了,仍旧无雨,那岂不是更加证实他这个皇帝“无德”,不受上天庇佑。&lt;/p&gt; 河北旱情,徐州那边有报,饥荒生,内外供给匮乏,民饿死二百十五。这还是节度使武行德,行积极救民政策的结果。&lt;/p&gt; 闻君叹,范质神色也不免凝重,看了眼这少年天子,那不算宽厚的肩膀上,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lt;/p&gt; 见其面浮忧色,范质不由出声劝慰,语调激昂:“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朝野俱望,可谓英明至极。有此明主,乃天下之幸,纵上天观之,又岂能不受感动?非艰难无以显圣明,只要陛下矢志不渝,大汉江山定然坚不可摧!”&lt;/p&gt; 刘承祐竟不由笑了,看着范质,以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从你范舍人口中,说出此等恭维之辞,却是难得,朕颇感新奇!”&lt;/p&gt; 范质面无异色,郑重地应道:“臣所说,皆肺腑之言!”&lt;/p&gt; 对其坦然,刘承祐倒是没有怀疑。悠悠而叹:“朕也同你说一句肺腑之言。国势维艰,奋进路上,知己难求。范质,但愿你能成为朕的知己!”&lt;/p&gt; 范质被刘承祐提拔起来,也不过三个月,纵使重用,但要说他对自己足够忠诚,刘承祐是不相信的。这个时代,君臣之间,谈忠诚,没有多少意义。而刘承祐接下,打算做的,便有将“忠义”重拾人心这一条。&lt;/p&gt; 对刘承祐发此叹,范质肃重的面容间,敛不住讶意。但迎着刘承祐的目光,缓缓地拱手:“承蒙陛下信重!”&lt;/p&gt; 经其劝慰,刘承祐的有些压抑的心情,好了些。将注意力放到范质呈上的另外一封奏章上,问:“此奏何事?哪里又出问题了?”&lt;/p&gt; “汝州报,匪乱已平,刘汝州与禁军进剿汝州贼,杀贼两百余,得民五千余!”范质回答道。&lt;/p&gt;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翻看起奏报的同时,刘承祐不由嘀咕道。&lt;/p&gt; 范质则在旁叙说:“禁军指挥李重进与张永德,剿抚并用,策略得当,逼贼出山。刘汝州则循其后,妥善安置,化匪为民!”&lt;/p&gt; “不愧是禁军中的后起之秀!”刘承祐语气轻松,点评道。&lt;/p&gt; 说着,又感叹了一句:“自大汉立国以来,近畿诸州,皆道汝州难治。刘公真不愧鼎重之才,在郑州则郑州定,在汝州则汝州治,真良臣也!”&lt;/p&gt; “传制,因功叙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5章 欲收其精兵,先收其匠器 东京军器监内,控鹤拱卫,皇帝刘承祐与计相王章,亲临巡察。已迁职军器监的阎晋卿亲自陪同,视察很细,视甲坊、弩坊、物料库、皮角场、供备库等器署,无一遗漏。&lt;/p&gt; 大汉尚水德,故所造军器旗仗纹色皆以黑为主,整个一深色调,透着一股肃重。&lt;/p&gt; 锻造短兵的东作坊内,署令指挥着坊卒摆上一批新制好的刀剑,以供检验。&lt;/p&gt; 兵乃凶器,众人散开,隔得远远的。阎晋卿恭敬地,指着其中两排,介绍着:“陛下,相公,这是军器坊新制的手刀,后边是掉刀。”&lt;/p&gt; 几十年的战乱下来,军队中所用武器,混乱驳杂。此二者,是比较有代表性的。手刀,一旁刃,柄短如剑。掉刀乃长兵器,刀身两刃,刃首上阔,山字之制,长柄施鐏,形制如桨。&lt;/p&gt; 兵器发展,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到如今,原本的近战利器大唐横刀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不是刀不利,而是国家造不起,再加战争的形式也在发生着变化。&lt;/p&gt; 似手刀者,使用方便,且性价比高。&lt;/p&gt; 刘承祐独身上前,拿起掂了掂,即兴挥动几下,在旁人恭维之前,说道:“此为军中悍卒所用,性命所依,安危所系,朕不好评价!”&lt;/p&gt; 随即随意召来一名禁卫,递给他:“试一试!”&lt;/p&gt; 宫中的禁卫,自是百战之士,作战经验丰富,奉命试刀。动作没有任何花里胡哨,都是最简练、直接、杀伤力强的动作,虽不华丽,但杀机藏于平淡之间。&lt;/p&gt; 能供皇帝检阅的武器,前期自然是经过士卒试验,不断改进后的成品,试刀结果,当然没有差错。唯一反应,是刀显轻了,然士卒力有强弱大小之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能供大部分士卒使用,便足矣......&lt;/p&gt; 试完刀试枪,枪分骑步之用,骑枪首施钩、环,步枪分素木、鸦项。另有小别,种类衡多。&lt;/p&gt; 剑则更简单,没有那么多花样,皆厚脊短身,一点也没有“君子”之风,然,唯便军卒使用。&lt;/p&gt; 余者牌、盾、斧、鞭、棒.....皆有察阅。&lt;/p&gt; 整体上,对军器监的运作,刘承祐还是很满意的,召阎晋卿坐下叙话,说:“阎卿判军器监,忠于职事,朕很满意。然所制军器,种类太杂,当有所侧重才是!”&lt;/p&gt; 阎晋卿先是一喜,旋听其后语,当即谨慎地请道:“请陛下示下。”&lt;/p&gt; “弩、甲依前,刀主制手刀、掉刀,枪则暂时取消小别,牌盾旗帜,务求简约实效!”刘承祐想了想说道。&lt;/p&gt; “遵命!”阎晋卿答应得很快。&lt;/p&gt;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要保证军器质量,赏罚制度,层层落实,倘有差池,追责到人!”刘承祐又严厉地补充道。&lt;/p&gt; “是!”仍旧没有丝毫迟疑。&lt;/p&gt; “另外,今岁秋收之前,朕要可供五万大军的军械武备!”&lt;/p&gt; 对这最后一条,阎晋卿回答没那么利索了,也利落不起来。见其面露踌躇,刘承祐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lt;/p&gt; 闻问,阎晋卿不由心怀忐忑地回应刘承祐:“启禀陛下,而今军器监,有两个难题。一是铁料、锡料、皮革、羽木、筋骨等物料不足,其二则是工匠不足。有此二者,臣恐难以达陛下所期。”&lt;/p&gt; 说着,阎晋卿又略微详细地给刘承祐解释了一番。看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物料不足,这是可以想象的,倒不出意外。至于工匠,听其言,确实不多。整个军器监下辖,各类工匠加起来,也就两千来人,其中技艺熟练的占比则更少。&lt;/p&gt; 以弩坊为例,有匠五百余人。普通的黄桦弓,即便在筋骨皮木充足的情况下,普通匠人也要耗费两日的时间,制箭则二十支左右。余者,大多此类的情况......&lt;/p&gt; 听其言,刘承祐锁紧了眉头,沉思了许久,抬眼正见阎晋卿忧惧不定的表现,不由轻拂手,宽慰道:“是朕考虑欠妥了。你也是实事求是,忠心进言,不必紧张。”&lt;/p&gt; 又思吟几许,刘承祐瞟着王章对阎晋卿道:“物料问题,着盐铁部,讨论处置办法。出钱粮,加紧对民间皮革、木料、筋骨、漆料的收集,但要注意手段,勿使朕耳闻敛聚过刻!”&lt;/p&gt; 闻言,王章面皮抽搐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应了声是。&lt;/p&gt; “至于工匠......”刘承祐呢喃了句,却没说什么,似乎还在考虑之中。&lt;/p&gt; 很快回过神,对阎晋卿:“卿只需统筹诸作坊署,为朝廷,为禁军打造军器!”&lt;/p&gt; “是!”&lt;/p&gt; 视察结束,回宫途中,刘承祐让王章同乘銮驾以叙话。&lt;/p&gt; “王卿,天下诸道、州官府,各有兵器作坊,制备军器,以输东京。朕尝闻,每岁州镇财税留存,此项占资极多,又借此专征其税,耗掠财赋。又多有以进贡为名,私造器甲,苛敛于民者!”刘承祐对王章说。&lt;/p&gt; 闻弦歌而知雅意,王章面露一抹恍然,问道:“陛下是欲对地方作坊进行整顿?”&lt;/p&gt; “整顿”这个词,王章用得不错。&lt;/p&gt; 既提此事,刘承祐也不拖沓,直接点头说:“诸州甲器,造作不精,且占属扰民过甚,既为恶政,自当罢免。”&lt;/p&gt; 得悉君意,王章的双目中也不禁闪着意动的色彩,暗自琢磨了下,拱手向刘承祐道:“如能罢之,可择其精匠进京,以备役使,另可收其制器物料以输东京。如此,既可解军器监之困,改善器甲制造,又可罢弊政,减轻百姓负担,一箭双雕,陛下英明!”&lt;/p&gt; 当然,更重要的,王章没有提到。罢地方作坊,收天下精匠于中央,此消彼长,就是从武器装备上削弱地方的实力,减弱地方对中央的威胁。这也是削藩的一种手段。&lt;/p&gt; 到如今,不管是什么事,什么政策举措,都能联系到朝廷与地方的对立矛盾上去。&lt;/p&gt; “回衙之后,臣便与诸臣僚商议,议出个章程,降诏天下诸道州,罢军器作坊!”王章主动道。&lt;/p&gt; 刘承祐则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手指瞧着膝盖,神色泠然,淡淡地道:“从京畿诸州镇开始,余者缓缓图之!”&lt;/p&gt; 王章先是一愣,随后慢慢地点着头,拱手叹道:“陛下思虑周祥,臣明白了!”&lt;/p&gt; “其次徐兖,再次河北,次关右,次河东......”刘承祐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lt;/p&gt; 此项政令,肯定是不好实施的,甚至比刘承祐此前的惠民新政都难,动军器,相当于在动其“吃饭”的家伙事,来自州镇的阻力定然不小。&lt;/p&gt; 不过,从朝廷直辖的州县以及近畿方镇开始,总归好解决的。一步一个脚印,刘承祐始终记得,慢慢来。&lt;/p&gt; 当然,此政策,是欲以东京作坊供天下军队,倘若真做到那一步,届时肯定会产生新的问题,比如其间的锻造、运输成本问题......&lt;/p&gt; 但是,政策是可因时势而变化的。&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6章 小满与临盆 已至五月下旬,已至小满,中原各州,稍显零落的麦田中,小麦的子粒已渐饱满成熟,即将进入夏收时期。与之相区分的,是成片的春种之粟,正进入茂盛生长的阶段,这是天子几番责成朝廷及州县治农的成果。&lt;/p&gt; 又是激励政策,又是减负措施,又是惩治坏吏,剿匪治安的,熬了这么久,总算给饱经离乱之苦,仍受苦受难的百姓们看到了一点希望。&lt;/p&gt; 中牟县郊,老农头戴斗笠,与子孙从自家数亩麦田中走出,又去粟田中看了看长势。抬眼望了望那日渐火辣的太阳,感受着空气中的干燥,又瞥了眼周遭发干的田土,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期冀之中又不免浮现出一丝顾虑:“芒种难种啊......”&lt;/p&gt; 这显然是耕作经验丰富农民,已经预见到夏种之时,恐怕会有问题。依常理,小满过后,雨量加增,但也许是受了河北旱情的影响,前前后后,拢共就下了一场雨,雨量还不多。&lt;/p&gt; 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过看着自家的几十亩田,又露出了点开怀的笑容。佝着身体,叫上壮子幼孙,钻入田里,料理粟田,这个季节正是农作物需要悉心照料的时候。&lt;/p&gt; 东京这边粮价终于有所下降,或许是夏收将至,又或者是自荆南与蜀国易得的粮食,陆续输来,而官府不断宣谕其事。荆南之粮,议得三万余斛,先后投入东京市场,用以平抑粮价。当然,除了三千斛“贡粮”之外,余者都得朝廷耗费金银购买。&lt;/p&gt; 至于后蜀之粮,路远,尚在输送途中,但是量大。经过一番紧急磋商扯皮,蜀主孟昶同意交换俘虏,花了一万斛稻米,将蜀军败卒赎回。另外,又批了十万斛粮。孟昶在两川种了十几年地,十万斛米粮,都不带眨眼的。&lt;/p&gt; 当然,代价便是,大汉与后蜀签订了一份合约,两国停战修好,恢复正常外交往来,并且正式承认秦凤阶成四州归属蜀国。为了粮食,刘承祐也捏着鼻子,属意负责谈判的王峻同意了。左右,合约的签订就是用来撕毁的,再者,秦凤四州,暂时也拿不回来。&lt;/p&gt; 汴宫之中,新增了一座观稼殿,是将旧殿易名改造而成的,从其名,便可知是为了表明皇帝重视农事而作秀之举。&lt;/p&gt; 殿前,暂时只是一片菜地,稀稀疏疏种有两排茄子、豆角。刘承祐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头上顶着个斗笠,慢悠悠地在其间打理着。这都是他在农事吏的指导下,亲自种下的。&lt;/p&gt; 边上,杨邠等宰臣默默地站于其侧,看着刘承祐作秀。&lt;/p&gt; “小满将过,夏收将至,朝廷要敦促下属道州县,让他们做好收割粮米的准备。秋种夏收,苦熬了半年多,在这关节上,不能出了问题!”刘承祐蹲下身体,拿着把小锄刀,一面挖着杂草,一面对旁边宰臣们吩咐着。&lt;/p&gt; “是。请陛下放心!”杨邠平静地注视着刘承祐的动作,沉声应了句。&lt;/p&gt; 放心?他要是真完全放心,也不会做这些姿态,平日议政,三两句便不离农务。这段时间以来,刘承祐当真是满门心思都扑在农事上。&lt;/p&gt; “夏种以及春耕粮食的照看管理,也不得放松,要明文各州县官吏,做好妥善安排准备!”起身,刘承祐又叮嘱道。&lt;/p&gt; 略作沉吟,刘承祐眉宇间又浮现出些许愁绪,道:“近来雨量小,天气不寻常,听闻不利于夏种事。中原各州,也要做好防旱准备!”&lt;/p&gt; “是!”李涛在旁垂手作揖,深拜道:“陛下忧思国计民生,不忘农时,令臣等感佩!”&lt;/p&gt; 刘承祐摆了摆手,擦了擦额上的汉,抬眼北望,突然问道:“河北的旱情如何了?”&lt;/p&gt; “据各州劝农使报,有加重的迹象!”窦贞固语气显得有些沉重:“如无变化,今岁夏秋之粮,必然歉收!倘若再严重些,甚至会发生粮荒!”&lt;/p&gt; 闻言,刘承祐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旋即怅然而叹:“河北自顾尚且不暇,看来今岁是不能寄望于北面之粮了!”&lt;/p&gt; 商谈间,内侍急匆匆地跑至殿前,喘了几口气,方才唤道:“官家。”&lt;/p&gt; “何事?”刘承祐扫过他,面露不愉。聚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翠芳殿来报,淑妃已临盆!”被刘承祐的目光吓了一条,内侍赶紧禀道。&lt;/p&gt; 此言落,刘承祐神情一松,周边的臣子们则齐齐贺道:“恭喜陛下!”&lt;/p&gt; “农事,还劳众卿去操持落实!”叮嘱了一句话,刘承祐迅速回殿清洗尘埃,换上一身衣服,匆匆往翠芳殿。&lt;/p&gt; 翠芳殿,短时间内成为整座宫城内最热闹的地方,随着淑妃耿氏临盆产子,殿内外陷入了一片紧张忙碌之中。&lt;/p&gt; 日已西斜,昏黄的光芒洒在殿上,为其笼罩上一层光辉,但是光辉之下,却是一片压抑沉重。&lt;/p&gt; 内室之中,耿氏撕心裂肺的痛吟声,断断续续传出,从其间,能够感受到一股筋疲力竭,已经三个多时辰了。对于正常分娩来说,不算长,但是耿氏遇到的,恰巧不是。&lt;/p&gt; 难产。&lt;/p&gt; 殿内,刘承祐满脸木然地坐在榻后,一动不动。别看他表现冷静,但心里难免焦虑。毕竟是他的爱妃,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子嗣。&lt;/p&gt; 得到这边的消息,太后李氏、皇后符氏以及贵妃高氏先后赶至,此刻都待在一旁,面上皆浮焦虑之色。&lt;/p&gt; 大符坐在刘承祐身边,听着耿氏不时爆发出的痛吟,她也直感心惊肉跳。见刘承祐苦着一张脸,不由抓着他的手,轻声安慰:“官家,会没事的......”&lt;/p&gt; “嗯。”刘承祐应了声。&lt;/p&gt; 又拖半个多时辰,接生的稳婆步出,满脸的疲惫,身上带着股“血气”,沉声向李氏与刘承祐禀报,耿氏身体孱弱,情况不容乐观。&lt;/p&gt; “生个孩子,竟然如此麻烦!莫非是尔等不尽力?”刘承祐重重地拍了下桌案,终于爆发出来,语气严厉,目光森然,竟带有杀机。&lt;/p&gt; 他这反应,殿内顿时肃然,那稳婆身体都忍不住哆嗦了下。&lt;/p&gt; “二郎!”见此景,李氏起身及时唤住了刘承祐。&lt;/p&gt; “官家心急,你切莫紧张,回产室,继续助产,务必保证淑妃与皇子的安全!”李氏温声安慰了一番稳婆,尽显慈威。&lt;/p&gt; 看向刘承祐,李氏略作思忖,走到他面前,以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二郎,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暂且回垂拱殿吧,朝政大事还需你处理。这里,交给老身!”&lt;/p&gt; 抬眼望着李氏,母亲的目光让他不由稍微一宽。对李氏,他没法使脾气,偏头看了看产室,耿氏的痛吟已经变得衰微,似乎耗尽了力气一般。&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郑重地向李氏一礼:“拜托娘亲了。”&lt;/p&gt; 说话,带着那丝焦虑,刘承祐缓步离开了。&lt;/p&gt; “你们也回寝宫吧!”刘承祐走后,李氏看着有些无所适从大符与高氏,吩咐着。&lt;/p&gt;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不敢多言,应道:“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7章 耿淑妃薨 保大还是保小,刘承祐心知,自己要是留在翠芳殿,这个有些恶俗的桥段,很可能会摆在他面前。而李氏撵他离开,显然也是看出来了。&lt;/p&gt; 这个母亲啊。&lt;/p&gt;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明亮的宫灯照在刘承祐身上,映出身影都透着一股子沉重。刘承祐坐在御案后,坐姿如常端正,翻阅着奏章,一本又一本,神色平静,只是审阅的速度比平日里慢了不少。&lt;/p&gt; 大符很聪明,没有回殿,赶来御殿,默默地陪在刘承祐身边,也未多说话。&lt;/p&gt; 内侍奉上的晚膳,一筷未动,摆在食案上,殿中更静了,刘承祐身侧的奏章也堆上了一层。挥了挥手,伺候着的殿前舍人没有废话,很识趣地,捧着发往中书门下。&lt;/p&gt; “官家,午间都未进食了,御体要紧,还是用点膳吧。”见刘承祐脱离了奏章,大符微微一礼,暖声劝慰道。&lt;/p&gt; 看了看大符,感受着她关切的目光,刘承祐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点了下头。&lt;/p&gt; 见状,大符反应一松,赶紧道:“我这边吩咐重新给官家准备一份热食。”&lt;/p&gt; “罢了!”刘承祐指着食案上的已经有些冷掉的晚膳:“不必费事,拿去热热,将就一下吧!”&lt;/p&gt; 或是真心,或出于习惯,这种时候,刘承祐仍不忘作秀。&lt;/p&gt; “这......”大符有些犹豫,不过也知道他的性子,但迎着刘承祐的目光,没有多废话,听话地亲自去安排了。&lt;/p&gt; 晚膳用到一半,急匆匆地脚步声响起,内侍人影闪入禀道:“官家!翠芳殿来报。”&lt;/p&gt; “怎么样?”大符先一步站起身,急声问道。&lt;/p&gt; “皇子已然诞下!”&lt;/p&gt; 大符眉目间浮现一抹喜色,瞥了眼刘承祐,见他要被挺得笔直,又问:“淑妃情况如何?”&lt;/p&gt; “娘子......薨了!”&lt;/p&gt; 闻其言,大符表情一滞,不由得扭头看向刘承祐。&lt;/p&gt; 刘承祐呢,表情有些麻木,除了拧在一起的眉头与仅仅握着的拳头外,没有更多的反应。&lt;/p&gt; 沉默,夜风下晃动的烛火,映射出刘承祐并不平静的心情。良久,缓缓起身,声音沉抑地吩咐着:“摆驾翠芳殿!”&lt;/p&gt; 最后一面,刘承祐见到的,是耿氏的遗体。不顾忌讳,单独与之待了半个时辰。&lt;/p&gt; 刘承祐性子是有些凉薄的,但毕竟是跟随他最久的女人,性格柔顺,始终乖巧本分,对他绝对顺从,到如今,死都因为替他生子......&lt;/p&gt; 掀开帘幕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刘承祐已将内心中滋生的亏欠心理给掩藏到更深处了,扫了一圈,太后、皇后、贵妃等俱在。没有多说,朝内里指了指,立刻有宫人小心地入内,准备处理后事。&lt;/p&gt; “二郎,你来看看你的皇子。”李氏默然一叹,命人将已经拾掇安全干净的婴儿抱出。&lt;/p&gt; 刘承祐自宫妇手中接过,很轻,换了个怀抱,初生的婴孩立刻哭了起来,让刘承祐有些无所适从。稍微抱了一下,便冷冷地吩咐着:“抱下去,好好照看着。皇子若出了事,朕要你们的命!”&lt;/p&gt; 刘承祐很少有情绪化的时候,此时这番杀气凛然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皇子的哭声一下子更响亮了。123看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传诏,淑妃耿氏,温婉贤良,久侍君前,育子有功,天不假年,不幸薨逝,追封为宸妃,以皇后礼归葬!”踏出翠芳殿的时候,刘承祐淡淡地吩咐着。&lt;/p&gt; 有了个儿子,于刘承祐而言,当然是个好事,后继有人,对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大汉,都是有积极意义的。&lt;/p&gt; 朝堂之上,喜气洋洋,麻烦不断的大汉王朝,难得地迎来了一场喜事。很是重视,杨邠进言,建议刘承祐为迎接皇子的诞生,举行一场庆典,被刘承祐直接拒绝了。&lt;/p&gt; 很现实的情况,并没有人在意耿氏的薨逝。甚至于,对刘承祐欲以皇后之礼入葬,都遭到了杨邠为首的一些大臣的反对,耿氏才给大汉带来了一名皇子。&lt;/p&gt; 对此,刘承祐龙颜大怒,于朝堂之上,怒发其威,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杨邠一顿。这是自登基以来,刘承祐与杨邠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影响很大,有那么一瞬间,刘承祐都想直接下制将杨邠这个屡屡与自己作对的宰臣给贬了。&lt;/p&gt; 硬生生地忍住了,要是因此而罢黜宰臣,恐怕不占理的,反而会是他这个皇帝。不过最后的结局,还是得按照刘承祐的意愿来,杨邠脖子再硬,也硬不过天子的强势,如今的刘承祐,可不是原史上那个大权旁落的幼主。&lt;/p&gt; 对耿氏的后事,操办地很简单,既是俭约的缘故,也因为还有刘知远丧葬在前。&lt;/p&gt; 大概对于耿氏,刘承祐心中真的有愧疚,没两日,刘承祐便派人去晋阳,将其兄长封为侯爵,赏食邑百户。此前哪怕入了东京,耿氏的家人也没有跟着来享福,据说是耿氏叮嘱的。&lt;/p&gt; 清晨,刘承祐早早地便离去,陪嫁的女侍御与两名宫娥端着洗漱之物入内。&lt;/p&gt; 经过刘承祐昨夜的宠幸,大符面颊之上带着一丝红润,在宫人的侍奉下,进行着繁琐的梳洗。&lt;/p&gt; “官家最宠爱的,还是圣人.....”侍御替大符梳理着披肩的长发,嘴里说着闲言,语气很轻松。&lt;/p&gt; 大符的兴致不甚高,叹了口气。耿氏死后,刘承祐近来心情明显不好,她也有些不乐意,敦伦交欢,感觉刘承祐只是将她当个发泄的工具一般,这对性格倔强骄傲的大符来讲,有些过分。&lt;/p&gt; “耿淑妃死后,官家就只来了圣人这边。”侍御又道。&lt;/p&gt; 大符凤眉蹙了一下,目光微凝,随即释然,语调幽沉沉地道:“听闻,耿氏是活活疼死的,育子之苦,竟这般可怕,那是如何一种疼痛啊.....”&lt;/p&gt; 将簪花插在大符的发髻上,侍御也跟着感慨着:“也怪耿淑妃没有福气,若是能顺产,诞下皇子,以官家近来的表现来看,恐怕后宫的宠爱,都要集中在她母子身上了!”&lt;/p&gt; “多嘴!”闻言,大符厉声呵斥了句,雌威初展。&lt;/p&gt; “是!”侍御吓了一跳。&lt;/p&gt; 不过大符,却不由探手,抚了抚自个儿的肚子。在深宫之内,若没个孩子,当真难以安心,尤其作为皇后,她的压力还要大些。&lt;/p&gt; “圣人。”过了一会儿,侍御试探着唤了句。&lt;/p&gt; “讲。”&lt;/p&gt; “皇子无母,奴婢听到风声,高贵妃那边,欲求官家以收养。”侍御说道。&lt;/p&gt; 此言落,大符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站起了身,神色敏感地变化了一阵:“竟有此事?”&lt;/p&gt; “高贵妃此意,圣人不可不防啊,眼下两宫都无所出,新生的皇子便是官家的独子......”&lt;/p&gt; 大符显然,还是有些在乎这则消息的,略作思虑,又稳稳地坐下了,悠悠说道:“孩子现在,可在太后那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8章 幽燕变故 幽州,这座冀北大城,仍旧那般雄伟,城池依旧坚固,只是,繁荣不再。一切繁华,在战争与动乱面前,脆弱得就如纸一般,自去岁之后,便向着衰退的深渊快速滑落。&lt;/p&gt; 在契丹统治的十年之中,幽州最繁庶的时候,人口有近二十万众。然而,不过一年的时间,屠杀、战争、疫病、流亡,一系列在灾乱之后,城池内外,只剩下不足八万军民。&lt;/p&gt; 时值盛夏,天气燥得厉害,城上空,笼罩着几团阴云,使得整个城池愈加沉闷。&lt;/p&gt; 城门口,守卒很多,守备很是森严,自从燕军复夺之后,无论形势如何,守备就没放松过。而近来,尤其严谨,士民明显得感受到,燕军巡逻的力度加强不少。&lt;/p&gt; 进出城门人不多,除了少量商旅、百姓之外,更多的是公运车队,官员,军吏。而今的幽州城,已愈发朝着一座军事要塞转变。以契丹骑兵威胁之故,燕王赵延寿已经在着手将治下百姓,向南边的涿、易两州迁徙。在幽州种田,太难了。而供养如此一座城池与军民,没有足够的钱粮,压力更大。&lt;/p&gt; 幽州城的情况,与东京城有些类似,都是缺钱少粮的,供给匮乏。但是,比起东京,幽州显然要更艰难些。毕竟,东京深处腹地,无战事威胁,且多多少少都有诸节镇供养。&lt;/p&gt; 而幽州,则时时面对着战争的威胁,直面那种。事实上,一直以来,幽州这边的形势就没好过。&lt;/p&gt; 别看幽州城坚,却实为孤城一座。在燕山之险还控制在契丹人手中的时候,只能被动接受打击,契丹骑军随时可南下。也就是胡人不善攻城,否则,幽州城早就破了。&lt;/p&gt; 而契丹人显然就没有放弃过“收复”幽州的想法,控檀蓟之地,拥燕岭险关,不时派轻骑南下侵扰,攻袭民户农田,破坏生产。燕军是不甚其扰,为此,燕军中的骑兵在胡骑的绞杀对抗中,也是损失惨重。&lt;/p&gt; 事实上,倘若没有来自大汉的支持,以幽州这样的情况,契丹人只需照此法侵扰,用不了两年,便可不战而下幽州。还是得在幽燕军民万众一心,同舟共济的情况下。&lt;/p&gt; 然而,幽州的军心人心,早就不稳了。百姓,尚可逃难,南有涿、易,更南还有河北州县奉命吸纳安置。但是军队则不然,尤其是那些军头,地主官僚们,这一年以来,他们是损失惨重,已经有不少人,后悔跟着赵延寿对抗契丹了。&lt;/p&gt; “这鬼天气,旱了那么久,终于要下雨了!”幽州北城门下,几名低级军官聚在一起,守城都头仰头望着天空中那一团又一团,几欲压城的阴云,嘴里骂咧了一句。情绪有些浮躁,就如这座浮躁的天气与浮躁的城池一般。&lt;/p&gt; “也不知这等日子,还要熬多久!”手下一命队长,靠在一旁,语气中透着郁闷。&lt;/p&gt; “熬多久?要是契丹人当真南下来攻,打起仗来,你我能活多久都是问题!”都头愤愤道。&lt;/p&gt; 在月初的时候,据北面哨所来报,契丹人异动,有数千胡骑自岭北来,集结于蓟州。这般大的动静,直接让幽州上下紧张起来了,只忌契丹再大举来攻。而今的幽州城,也正处多事之秋。&lt;/p&gt; “听说粮食歉收,又误了夏种,要是秋收之际再受契丹侵攻,我看呐,今年要挨饿了.....”另外一名军官感慨道。&lt;/p&gt; “哼,谁敢让我等饿肚子?”都头冷冷地说,往南边望了眼,意有所指地道:“我等为大汉朝廷屏障,为其浴血厮杀,抵抗契丹人,若是连我等肚子都填不饱,何必为那开封城中的少年天子卖命?”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此言,竟然得到了周边军官们的一致认同,附和声不断。此时的幽州燕军中,是暗流涌动。正常情况下,这些低级军官,哪里会了解燕军抗辽背后的道道,更遑论将怨气往大汉朝廷那边发。&lt;/p&gt; 恰此时,一支数百人骑兵自北面奔来,军官们下意识地停止闲侃,城下立刻戒备起来,燕军的素质,还是可以的。不过,望着那遥遥可见的“赵”字旗,又不由稍稍放松。&lt;/p&gt; “是世子回来了!”都头嘀咕了一句。&lt;/p&gt; 南奔骑兵阵中,领头的是一名英武的白袍青年将领,一身贵胄,正是幽州马步军都虞侯、卢龙观察使、守太尉、燕王世子赵匡赞。他此番,是闻契丹异动,带人向北巡行察看军情。&lt;/p&gt; 自北上幽州,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北来之后,赵匡赞便很快进入了角色,在其父赵延寿的支持下,参军议政。到如今,已经代父执掌幽州军政,节度下最精锐的牙军也尽在其掌控。&lt;/p&gt; 毫无阻碍入城,骑兵自归其营,赵匡赞则轻骑而向内城,直至燕王府前。自有牙兵牵马坠蹬,敏捷跃下,拎着马鞭便朝里入。&lt;/p&gt; “世子,你终于回来了!”一名王府属吏赶紧迎了上来。&lt;/p&gt; “出了何事,如此急切召我归来?”脚步急快,赵匡赞问道。&lt;/p&gt; “张判官去了!”属吏禀道。&lt;/p&gt; 此前提过,幽州军政一二把手,分别为赵延寿与张砺,幽州的局势就是由此二人苦心维持着的。而前番二者先后发病,可以说都是累的,熬的。&lt;/p&gt; 近来,二者的病也是相继加重,渐不能理事。赵延寿因为替儿子铺路的缘故,强撑着,回光返照的样子,而张砺身体弱基础差,坚持到如今,终是没能熬过这个夏天。&lt;/p&gt; 闻此消息,赵匡赞眉头顿时一凝,表情有些沉重,却没有太过意外。&lt;/p&gt; “大王呢?”赵匡赞问道。&lt;/p&gt; 这属吏显然是心腹之臣,直接小声答道:“闻张判官去了,大王心切之下,昏厥在榻。属下等不敢怠慢,封锁消息,派人告与世子。”&lt;/p&gt; “你们做得很好!”赵匡赞赞了一句,往内院的脚步明显急切不少。&lt;/p&gt; 王府内院,堂中,赵延寿躺在榻上,已然苏醒过来,两名侍女拿着蒲扇轻摇于其侧,替他驱散着夏日的闷热。此时的赵延寿,用形容枯槁来了描写一点都不过分,重病垂危,一点也没有去岁应邀北伐之时的意气风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9章 交代后事 “父亲。”赵匡赞趋步上前,蹲在榻前。&lt;/p&gt; “回来了。”赵延寿一副虚弱的模样,见着爱子,身体明显松弛下来。&lt;/p&gt; 朝他伸了下手,赵匡赞顺势握住,赵延寿的手有些发凉,关切地问:“您的身体......”&lt;/p&gt; “张梦臣去了!”赵延寿晃了晃头,目露凄迷,微弱的语气中满带着感慨,又有一丝悲凉:“他终究没能熬过此夏啊!”&lt;/p&gt; 赵延寿此言,既在替张砺感伤,同时也是为他自己。说着便感慨道:“也不知为父,还能有几日可活!”&lt;/p&gt; 闻其言,赵匡赞心有所感,面上的忧虑色更浓了,但还是努力平抑着情绪,劝慰道:“父亲只需好好休养身体,定能福寿安泰!”&lt;/p&gt; “我的身体,我知道!”赵延寿的气息却有些灼热,缓缓道:“张梦臣身负良才,原本若有他帮衬着你,能省却不少麻烦。只可惜,他竟走在了我的前面,奈何。”&lt;/p&gt; 赵匡赞默然。&lt;/p&gt; 微闭目,深呼吸几口,赵延寿问道:“契丹人动向如何?”&lt;/p&gt; “辽西的奚人叛乱,那支契丹骑军,应该是用以平叛的,暂时应当无南侵之意。”提及此,赵匡赞立刻回应道,安其父心。&lt;/p&gt; 这一年来,契丹内部也不安宁,叛乱不止,都是去岁折戟南国,皇位更替造成的后遗症。耶律阮虽在一干贵族的支持下,成功登上了皇位,但他面临的处境比刘承祐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手中掌握的实力强一些。&lt;/p&gt; 在这样的情况下,耶律阮不断地打压太宗耶律德光一系的贵族大臣、部族,提拔私人,使得辽国统治核心分化,贵族多有不服者,再加执政理念的不同,使得契丹国内谋叛不断。&lt;/p&gt; 再加国内经济崩溃,饥荒四起,归附契丹的诸族也渐不稳,包括渤海故地,时有动乱。胡人若论造反,比起而今的中国藩镇,可是不遑多让。&lt;/p&gt; 在大汉,刘承祐像个补锅匠,封漏补缺,北边的辽帝耶律阮,又何尝不是。只是在耶律阿保机父子两代几十年的经营下,纵使去岁遭到了重创,底子犹在。耶律阮手中仍掌握着强大实力,能让他比较有底气地逐步消除那些祸乱,并且还有余力,打击幽州。&lt;/p&gt; 也就是在内部权力倾轧,掣肘不断的情况下,燕军方能喘口气。&lt;/p&gt; 不过,赵延寿的表情间并没一点轻松之状,仍旧顾虑道:“不惧夏日,唯患秋时啊!”&lt;/p&gt; 赵匡赞明白其父的意思,胡人若动兵,正可取秋高马肥的时节,而彼时,幽燕正处秋收农忙之际。同朝廷一样,幽州军政诸务,莫急于农事,而处边鄙之地,随时面对胡骑骚扰,务农更加艰难。&lt;/p&gt; “我已命北面戍堡,严密监视契丹人的动静,以免为其所趁!”赵匡赞说。&lt;/p&gt; 赵延寿虽然抱病在身,但头脑显然还是清明的,有所暗示道:“外患虽重,但犹待他时,而内忧之急,可尽在眼前吶。幽燕,亦处多事之秋啊!”&lt;/p&gt; “父亲听说了?”赵匡赞问。&lt;/p&gt; “扶我起来!”吩咐了句,赵延寿坐起身,道:“民心不稳,军心浮动,舆情汹涌,为父之卧榻,又岂得安宁!”361读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人心已是散乱不堪。”赵匡赞叹了口气,俊伟的面容,有些苦意:“近来军中,流言张扬,儿虽下令禁遏,却收效甚微。若不加整治,只恐生变!”&lt;/p&gt; “那些人是熬不住了!”赵延寿声音苍然,语气中满带着蔑视:“彼辈鄙陋,目光短浅,不识大体,时局艰难,异心起泛,是必然之事!”&lt;/p&gt; 赵延寿所指,自然是燕军之中的一部分将校,彼辈多为自“桀燕”时期便崛起的军功官僚地主,那是一股不弱的力量。此前,契丹人多仰赖彼辈统治幽燕之地。&lt;/p&gt; 去岁,时局变化剧烈,胡汉矛盾大爆发,彼辈受大势所迫,“稀里糊涂”地便加入了抗辽的事业中。在初期,尤其是在对幽州胡人的抢掠之中,获利匪浅。&lt;/p&gt; 但在接下来近一年与辽军的对抗之中,日子不好过了。部曲伤亡,土地荒芜,佃户逃亡,可谓损失惨重。与此前在契丹人治下的日子相比,差距何止一星半点。&lt;/p&gt; 再加幽州民生凋敝,处境日渐险恶,而彼辈心中知道契丹人的强大,于是积怨累积,渐有爆发的迹象。国家利益,民族大义,胡汉矛盾,此时此景,在彼辈眼中,已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了......&lt;/p&gt; “他们也不想想,那般血仇,是短时间能消除得了的吗?辽西、辽东未及撤出的国人,此时如牛马一般为胡人役使,契丹人若再得幽州,彼辈又会是何等下场?我看吶,恐怕还不如深山恶水中的野人!”赵延寿的语气中带着气愤。&lt;/p&gt; “天下庸人何其多,军中将校更多鄙夫,世事难测,又有多少人能看清时局,以窥将来。”赵延寿叹了口气,有些伤神。&lt;/p&gt; 气息急促地喘了好几口,赵延寿慢慢地缓了下来,突然看着儿子,以一种严肃的语气,对其郑重道:“匡赞,还是那句话,彼辈心不定,你必须坚定,万不可受其扰,行首鼠两端之事。契丹人深恨我父子,幽燕若丧,彼辈或可为奴,我赵家却只有身死族灭的下场。”&lt;/p&gt; 这个场面,有些滑稽,当初在北上的时候,赵延寿可就抱着首鼠两端、左右逢源的心思,而今却以此教育起儿子来了。&lt;/p&gt; “儿子知道。”&lt;/p&gt; “已绝于契丹,必需背靠汉廷。大汉朝虽然不怎么稳当,但我见那天子,年纪虽轻,但非池中物,破契丹,谋幽燕,其继位以来,亦展雄主之姿。”&lt;/p&gt; “他欲以我赵家,控幽燕以抗契丹,绝北患,对我们必定会大力支持笼络。”&lt;/p&gt; “还有一点,你要谨记。幽燕失北险,胡骑肆意进出,城虽大而坚,却难持久与契丹抗。倘若其大军出,而汉廷无力北上,幽州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率军民南撤,务必将军队掌握在手。”&lt;/p&gt; “汉天子若能成功振朝纲,强国势,励士卒,异日必有北进之意,必将仰赖赵家与燕军。其若才德不足,抑或中原又有大变,那么尚可借幽燕军民部曲,另谋功业......”&lt;/p&gt; 这谈话,说着便有种交代后事的感觉。见老父强撑着病体,谆谆之辞,赵匡赞鼻子不免发酸,表示明白,劝道:“父亲还是好好休养身体,幽州之事,儿自处置。”&lt;/p&gt; 在赵匡赞的伺候下,赵延寿再度躺下,缓了缓,看着赵匡赞,吩咐着:“张梦臣的后事,不能含糊,你去亲自去张府帮忙筹备,以示敬重。”&lt;/p&gt; 赵匡赞微愣,张砺的名望虽高,但终究已作古,以而今幽州的紧张局势,重要关头,他当收人心,稳局势,把握军政大权才是。&lt;/p&gt; 显然理解赵匡赞的疑窦,赵延寿又补充了一句:“传我命令,各军军指挥以上将校,一齐到张府吊唁,为张判官送行。稍晚,我要亲自去为张梦臣吊丧!”&lt;/p&gt; “可是您的身体......此事有儿即可!”赵匡赞下意识地说道,不过很快,脸上露出一抹深思,凝着目光看向老父:“父亲是否另有打算。”&lt;/p&gt; 见其机警,赵延寿老怀安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语气森然:“燕军,不能乱,幽州也不能乱。得趁着时局尚安,我还有一口气,为你清理掉一些麻烦。”&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0章 病虎獠牙 张府亦在罗城之内,距离燕王府并不远,就隔着两条街,以方便燕王相召商议军政之故。&lt;/p&gt; 夕阳下的张府,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白幡白纸白灯笼,僧道齐聚,哀乐弥漫感人。四周,戒备森严,头裹白巾,冷脸宿卫于周遭的,是燕王府的锐士。幽州如今几乎是全民皆兵,而经过一年以来的扩充、战损、整编,排除涿、易,仅北部以幽州为防御重心的马步诸军,便有两万余众。&lt;/p&gt; 这么多军兵中,千人指挥以上的将校,也有三十多人,除了被委派在周遭县镇坞堡间驻守之人外,悉数到场,依礼吊唁。&lt;/p&gt; “世子。”在院角,赵思绾寻到赵匡赞,唤道。&lt;/p&gt; 赵思绾一身锁子甲,外罩着丧布,手始终按在腰刀上,显得杀气腾腾的。&lt;/p&gt; 赵思绾原以鸡峰山之功,本有受朝廷恩奖,领永州刺史,被自随赵匡赞北上后,更受重用,被拜为衙内指挥使,成为赵匡赞麾下第一大将,可谓春风得意。&lt;/p&gt; “都安排好了吗?”赵匡赞隐在灰墙后边,遥望着灵堂方向,那边除了不停的哀乐,已多了不少嘈杂。&lt;/p&gt; “请世子放心,鬼面都与牙军都布置好了,都是绝对的心腹弟兄,必不误大事,只待大王与世子令下!”赵思绾显得跃跃欲试的。&lt;/p&gt; “名单上,还有多少人没到?”&lt;/p&gt; “还有两名指挥使,要不要末将派人去请?”赵思绾问。&lt;/p&gt; “不用!”赵匡赞毫不犹豫地表示否决,吩咐道:“我另派人处置,你自控制好张府,今夜过府之人,没有命令,只进不出,不许走脱了一人!”&lt;/p&gt; “是!”&lt;/p&gt; 在灵堂前院内,已经摆好了七八桌丧宴,有资格过府的幽州文武都已入座,文武分明,武人之中又有派别,各聚一团。嗡嗡的议论声并未收敛,扰了场面的严肃性,不见对死者的尊重。&lt;/p&gt; “死都死了,还要我等受这活罪。”几名武将围在一桌,丧绸随意地挂在身上,其中一人,不耐烦地说道。&lt;/p&gt; “燕王叫我等来,自己却姗姗来迟,是何道理。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军中带兵!”另一人附和道。&lt;/p&gt; 人以群分,这些人,基本都属于赵延寿“清除”的对象。&lt;/p&gt; “都闭嘴!”一名面相严苦的将领,淡淡地呵斥了句,蛮有威势的样子。看起来是这干人的头头,也确实是这样,。此人张俨,乃范阳极有实力的军头,而今为衙内副都指挥使(都指挥使由赵匡赞兼着),手握兵权,此前在燕军中地位能排进前五。&lt;/p&gt; 他这一发威,桌上的将校们闭上了嘴,但也仅仅闭了一会儿。很快,又聊开了。都是军头,虽属同道,谁又能真正约束住谁。&lt;/p&gt; “张判官死了,燕王抱病在身,也不知还能熬多久......”张俨身边一名白面无须的都校,压低声音,言语间显得肆无忌惮的。&lt;/p&gt; “这等话,可不要被他人听见了。”张俨瞥了那人一眼,一副小声谨慎的模样,但嘴里却说着:“料想,也撑不了多久。”&lt;/p&gt; “听闻,燕王病情日渐恶化,你看他近来,全力扶持赵匡赞掌大权,这显然是在准备后事了!”白面都校冷冷地说道:“这说不准,什么时候燕王也薨了。赵匡赞一小儿,岂能掌握幽燕大局。张将军,我等可要做好准备,幽州可也有我们一份,不能毁在其手里。”&lt;/p&gt; 张俨眉毛扬了扬,望着灵堂前的灯笼,看着那“奠”字出神,淡淡地说:“这里不是议论此事的场所!”&lt;/p&gt; “明白!”黑客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总算没让人等太久,在一干军头耐心快消磨干净的时候,燕王赵延寿终于现身了。黑服白袍,素装肃穆而来,脚步稳健,自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身体康健如旧。&lt;/p&gt; 携文武,入灵堂。赵延寿亲自吊唁的场景,自然要肃重得多。文吏捧着本册页,高声朗读由赵延寿亲自替张砺书写的神道碑文。赵延寿本身就是有不错的文才,有诗才,所书祭文,倒是情真意切,懂的人感动,而在场的武夫们则听得昏昏欲睡。&lt;/p&gt; 一直到吊唁结束,文臣陆续散去,武将们则奉燕王之命,移步别院。&lt;/p&gt; “张将军,有些不对劲啊。”自进入别院后,白面都校便盯着站在周遭的卫士,不少人都面带疤痕。&lt;/p&gt; “是鬼面都的人,张府之中,竟然藏着这么多鬼面军!”张俨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凝重。&lt;/p&gt; 目光闪了几下,毫不犹豫地,张俨脱离队伍,便欲返前庭而去,白面都校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紧随其后,不过被院前的军士拦住了。&lt;/p&gt; “放肆,敢拦本将?”张俨厉声喝骂道。&lt;/p&gt; 看守的军士,根本不搭理,就是拦住不放行。&lt;/p&gt; 在张俨发飙之前,带着点讥讽的声音响在耳边:“张将军意欲何为啊?”&lt;/p&gt; 闻声身体一紧,张俨眯着眼,看着赵思绾那张丑恶的面相,心头突然有些发慌。随口找了个借口:“本将肚子不舒服,欲出恭方便。”&lt;/p&gt; “孙将军也不舒服?”赵思绾笑得很难看,瞥着那白面都校。&lt;/p&gt; “我......”&lt;/p&gt; 根本不听其话,赵思绾直接冷淡地对张俨:“末将理解张将军不方便,但燕王召见,只能委屈将军了。”&lt;/p&gt; “请赵将军禀报燕王,本将稍后到!”张俨敷衍一句,说着便欲往外闯。&lt;/p&gt; 再次被拦住,面对占住去路的赵思绾,张俨顿时怒了:“赵思绾,你一个小小的指挥,敢冲撞上官?”&lt;/p&gt; 见其张狂,赵思绾没有多说话,只是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双目中闪着冷芒。对这直属上司,他早看不顺眼了。&lt;/p&gt; 见其状,张俨不由与那孙姓都校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双方眼中的担忧与顾虑。&lt;/p&gt; 两个人,几乎是被押着入进入别院的,而其间,各处通道,已被鬼面都军士占据。若是这种场景,还不明白将发生何事,那就蠢得无可救药了。&lt;/p&gt; “大王到!”伴着一身高呼,赵延寿父子现身,立于台阶之上。&lt;/p&gt; “大王,如欲接见我等,何必闹如此阵仗?这是欲将我等将校,视为囚徒吗?”仰头见那父子,张俨满怀怨气,直接出列,领头质问赵延寿。&lt;/p&gt; 扫了一圈,赵延寿叹了口气,说道:“诸位都是幽燕豪杰,燕军骨干。想去岁,孤与诸位携手并进,浴血而战,共复幽州,以逐契丹。而今,不过一年的时间,人心已涣散如此。对于诸位,孤自认已经足够容忍,但是,近来有人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而至军心动荡。幽州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为了幽燕十数万军民,请恕赵某,不能再纵容下去了!”&lt;/p&gt; “燕王欲何为?”张俨紧张发问。&lt;/p&gt; “拿下!”没有再费任何话的意思,赵延寿一招手,周遭的士卒,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1章 燕王病故 如赵延寿之言,在场的将校,都是燕军的骨干,可谓成军基石,这些人出了问题,燕军必乱。抓,是不可能全部都抓起来的,赵延寿也没有将麾下高级将校一网打尽的想法,那样就无异于自乱阵脚,有悖于稳定幽州局势的初衷。&lt;/p&gt; 毕竟,赵延寿的目标只是消除迫在眉睫的隐患,解决那些乱逆分子,顺便为赵匡赞的上位铺路罢了。&lt;/p&gt; 故,只是针对性的擒拿几只鸡,当着一群猴子的面,而卢龙军衙内副都指挥使张俨以及那白面都校,都属“鸡”之列。&lt;/p&gt; 这样的动作,很是危险,稍有操作不当,便容易引起更大的祸乱。但是,以幽州而今的情势,军队、人心亟待整顿,再加赵延寿的病况,必须以果敢之风,快刀斩乱麻,容不得任何拖泥带水。赵延寿若不把事情做了,留给赵匡赞独自去处置,幽州有极大的可能会直接陷入崩溃。&lt;/p&gt; 所幸赵延寿父子计划虽则突然,但准备充分,行动果断,一切尽在掌握。鸡拿下,顺利地骇住了在场的猴子们,赵延寿则邀请彼辈入堂,推心置腹一番交谈,稍安其心。&lt;/p&gt; 紧随其后,是对燕军指挥层的一次大调整,忠诚于赵家以及“亲南派”的军官得以提拔,并且迅速占据幽州诸军的重要职位。至于“顺北派”,或移位、或谪贬、或免职、或下狱,当然不可避免的,是有被摘了脑袋的。同时进行的,是对军中“契丹奸细”的清查。&lt;/p&gt; 在这么个时代,政变、军变,那是习以为常的事,并不出奇,而若不死几个人,流点血,那便是一次不完整的军变。鸡不杀,何以儆猴,以张俨为首的几名燕军中高级将领,被枭首以肃威,以“勾结契丹,蛊惑军心,阴谋叛乱”的罪名。&lt;/p&gt; 当然,军变虽属常态,但是,严厉的手段与果断的措施,永远只是第一步。如何善后,稳定住局势,收拢起人心,才是最重要的,军政士民皆看着的。&lt;/p&gt; 杀戮能慑人,却难服人,倘若处置失当,以下克上,并非没有可能。赵延寿父子,显然深谙其间的道理。&lt;/p&gt; 在处置张俨等人之后,赵延寿拖着病体,亲自巡视军队,接见军士,安抚士心。并且由赵匡赞亲自负责,将张俨等人家族在卢龙三州的家产、土地、佃户尽数分与其余将领,又尽出府库钱帛,赏与将士,并赐酒肉,以犒全军。&lt;/p&gt; 从来都是利益动人心,用钱财收买人心,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只是代价不小,本就不富裕的幽州府库,枯竭了,但是,值得。&lt;/p&gt; 赵延寿父子对军队的这番大调整,短时间内,使得燕军的战斗力急剧下滑,毕竟将为兵心。不过,从长远来看,自然是利大于弊。&lt;/p&gt; 挽燕军于分崩离析的危局,定涣散之人心,稳动荡之局势,最直观的结果效果便是,军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怨气、流言消散一空。&lt;/p&gt; 同时“顺北派”被打压下去,使得全军认识再次“高度统一”,抗辽卫家,仍旧是主题。最重要的,掌控住了军队,赵氏父子对幽州的统治,暂且稳固了,且有更足的本钱在刘承祐那边体现价值。&lt;/p&gt; 当然,后续的怀柔手段虽然揽住了大部人心,但失意者不可避免地更加紧密地抱在一块,成为隐患。但这点隐患,却已不值得大动干戈,只需善防之即可。&lt;/p&gt; 大暑至,燕王赵延寿病情急剧恶化,再度晕厥。赵匡赞放下手中军政务,紧急还府。&lt;/p&gt; “涿、易两州军政要职的调整,业已完成,皆派腹心之臣。”燕王府后堂,坐在榻边,向赵延寿说道,既然做汇报,也作告慰:“军中各将官也履职尽责,整训逐渐展开,军心渐稳,战力会慢慢恢复。拱卫幽州的城关,都已派牙军精锐驻守。另外,幽州文武,于周遭多有土地,儿欲组织民力,出钱粮,以城关为纽带,扶助彼辈广筑坞堡,以守其田而护民,抗胡骑之侵扰......”&lt;/p&gt; 经过几日的折腾,赵延寿已经身体已经彻底垮了,坐都坐不起来,一副垂危像,也就吊着口气,不过气若游丝。&lt;/p&gt; 赵匡赞的话,他显然听进去了,枯槁的面容间,浮现出一丝欣慰,低咽道:“为父也就能护持你到如今,为你挡些汹朝,背些骂名。而今幽州军政大权,尽在你手,任你施展。但要记住,以幽州的情势,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都是稳住人心,尤其是军心。”&lt;/p&gt; “儿子明白。”&lt;/p&gt; 赵延寿操着衰弱的声音,语速极其缓慢地继续叮嘱:“你尚年轻,自然喜用少壮,也该有一批心腹之臣,拱卫于旁。不过,那个赵思绾,我观其颇为凶暴,用得好,会是一把利刃,但要善防其伤手。鬼面都强悍敢战,可为军中铁军,需收权,掌控在手,万不可任其施为!”&lt;/p&gt; 忽闻其言,赵匡赞略感意外,眼皮微微颤了下,对于赵思绾与鬼面都,他自有考虑与想法。不过面对老父之殷嘱,没有一点迟疑,恭顺应道:“儿省得,会注意的。”&lt;/p&gt; 以赵延寿之病入膏肓,人之大渐,似乎将其余力全部激发出来了一般,脑子格外清晰。&lt;/p&gt; 顿了下,又继续说:“幽州的情况,当具表以送东京,报以朝廷,以示忠诚。另外,可请派一官北上,以为监军!”56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此言,赵匡赞眉头一蹙,迟疑道:“如此,岂非自请掣肘?”&lt;/p&gt; “幽州,少不得大汉朝廷的支持,需得让朝廷安心,让天子安心。否则,何得粮械北输?”赵延寿解释道。&lt;/p&gt; 赵匡赞思索了一阵,这才点头应下:“儿记住了。”&lt;/p&gt; 这一番叮嘱,似乎将赵延寿所有的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见其面容间,晦色更满,眼神飘忽起来,对赵匡赞道:“你去吧。今后,幽州的大任,赵氏的荣辱,皆系于你一人之上了!”&lt;/p&gt; “是!”闻父言,赵匡赞心虽有所伤感,但意志已坚,跪于榻前,郑重地向他行个大礼。&lt;/p&gt; 叮嘱好后院,照顾好赵匡赞,这才离去。&lt;/p&gt; 乾祐元年六月壬寅(二十五),燕王赵延寿病亡于幽州。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夏季,不过走得很安详,有妻子及幽州文武送终,比起原历史上凄凄惨惨地死在异域,可谓善终。&lt;/p&gt; ......&lt;/p&gt; 幽州的情况,以最快的速度传至东京,摆上天子刘承祐案头。&lt;/p&gt; 事实上,提前几日,幽州发生的一切军政变故,都陆续南传至开封。在幽州,燕军之内,不止有“亲南派”,朝廷的眼线也不少。&lt;/p&gt; 此前,刘承祐布置的密谍,已正式划归枢密院,设立了一军情司,有别于武德司的特务机构,专事对外军情刺探。&lt;/p&gt; 赵延寿父子的动作,明面上打着“整饬不法”的旗号,但经刘承祐与郭、魏几名枢密重臣的分析,自然看出了其清除异己、集权的本质。不过,对此刘承祐是乐见其成,此前,以燕军之中“反汉”情绪强烈,深为其所忌。&lt;/p&gt; 而今,经过赵家父子这一番整理,形势顿转。刘承祐与朝廷要的,就是一个稳固的幽州军政集团,用以行使御辽的功能。至于赵氏坐大,倒不以为忌,前边也提过,幽州自有其局限性,尤其在此次赵家父子整顿过后,只要刘承祐自己不作,便无大碍。&lt;/p&gt; 当然,两方之间关系的维系,可就需小心对待了。矛盾必然是避免不了的,一味支持北边,朝廷中会有异议,恐养虎为患。幽州也可能因朝廷的风吹草动,抱有异心,而不自安。&lt;/p&gt; 幽州以其特殊情势,与朝廷之间,有异于正常的中央与地方、朝廷与藩镇的关系。还需刘承祐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尤其在,赵匡赞上位之后。&lt;/p&gt; 在刘承祐的印象中,赵匡赞虽则也聪明,但年轻锐气,但正以其锐,与幽州之间的联系交流,也得换个相处方式。&lt;/p&gt; 不过,从赵匡赞上书的态度来讲,其人对朝廷还是很“顺服”,很“忠心”的。&lt;/p&gt; “苍天无情,不假余年,燕王之逝,使大汉少一北疆栋梁臂助啊!”广政殿中,刘承祐相召诸宰及枢密院群僚,感慨了一句,随即朝侍候于旁的范质吩咐着:“让翰林院,写一篇祭文,以告之。”&lt;/p&gt; “是!”&lt;/p&gt; “陛下,燕王薨,幽州军政悉掌于其子赵匡赞之手,此时,北疆局势必定有所板荡。倘契丹人趁机入寇,人心不定下,恐遭其厄。朝廷当立刻有所表示,以稳幽州局势!”郭威出列,严肃地向刘承祐建议道。&lt;/p&gt; “郭卿之言有理!”刘承祐点头,他心里显然早有考量,看着杨邠等臣吩咐道:“传制,以赵匡赞为卢龙节度使、北面行营总管、加太尉、同平章事、袭燕王爵。”&lt;/p&gt; “让成德张彦威、横海王景,协调一部分粮饷,支援幽州。另,沿南易水驻防诸军,皆警备,以防不测。务使幽州军政权力交接,顺利过渡!”&lt;/p&gt; 赵匡赞的上奏之中,求援的意思,可明显得很。为安其心,朝廷多多少少都得有所表示。这也是,赵匡赞继掌军政后,双方之间,第一次正式交流,冀望能有个好的开始。&lt;/p&gt; “遵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2章 弥月之喜 时间正处盛夏的尾巴,天气酷热难熬,汴宫之中,所有人的衣衫都单薄了许多。&lt;/p&gt; 仁明殿内,难得地热闹了些。皇后符氏、贵妃高氏,刘承赟、刘承勋两个皇兄弟,长公主夫妇,以及几个国舅一家子,俱应邀入宫与宴。以刘承祐的皇长子满月之故。&lt;/p&gt; 宫中的规矩还不算森严,都是亲戚,又在太后寝宫,气氛很放松,又透着一股温馨。&lt;/p&gt; “娘娘您看,这孩子龙眉凤目的,多漂亮。”高氏怀抱着皇子,唇角泛笑,对太后李氏道。&lt;/p&gt; “样貌间,也多肖官家,长大之后,亦是个俊郎君。”大符在旁,见高怀瑾抱着孩子,舍不得放手的模样,也在旁含笑说道。&lt;/p&gt; 李氏自是满脸慈爱,见着长孙,凤眉几乎弯成一道完美的月牙。&lt;/p&gt; “母亲,让我看看,皇侄出生后,我都还没抱过了。”永宁公主凑上前,讨要着说道。接过,随即也出言烘托着气氛:“眉宇之间,倒确也有些官家的神韵。”&lt;/p&gt; 襁褓中的婴孩,肉嘟嘟的,五官都未长开,怎么就同刘承祐像了。不过都这么说,也就是了。皇帝的儿子,不像皇帝,还能像谁?或许只有其母了。&lt;/p&gt; 刘承勋也往女人堆里凑,兴趣盎然地想要探手去摸皇子的脸蛋,毛手毛脚的,被李氏拍掉了爪子。&lt;/p&gt; 皇室嫡亲之中,以刘承勋年纪最小,而今总算有个更小的了,还比他辈分小,倒使得他挺兴奋的。&lt;/p&gt; “阿姊,嫂嫂们都能抱能摸,我为什么不行。”刘承勋乍呼呼道。&lt;/p&gt; 刘承勋,已然恢复了往日的跳脱,平日在宫中,颇喜玩闹。不过,有李氏以及身为黄兄的刘承祐的管教,已被约束住了,否则,放任之下很可能成为一个二世祖。&lt;/p&gt; 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李氏道:“瞧你动作鲁莽,不知轻重的!”&lt;/p&gt; 不过,毕竟是孩子的小皇叔,李氏还是小心地让他抱了抱。入其怀,直接嚎啕大哭,这让动作已经十分轻柔的刘承勋有些无所适从,很快,稚嫩的脸上,作“生气”状,说道:“这孺子,竟不给他皇叔面子!”&lt;/p&gt; 这副场面,倒将在场诸人逗笑了。几名国舅,在外或许张扬,在这儿,都规矩得很。不过,小国舅李业,见一群人围着一婴孩打转,尤其是姐姐李氏,目光就没挪开过,他心头竟然有些莫名地泛酸。&lt;/p&gt; “官家到!”内侍的高呼声,暂时打断殿中的气氛。&lt;/p&gt; 在众人的迎奉下,刘承祐快步踏进仁明殿,目光下意识地瞥过李洪信、李洪建、李洪威以及李业四个舅舅极其家小。整座殿中,李氏外戚便占了一大半。&lt;/p&gt; 正当皇子弥月之喜,刘承祐并没有刻意板着个脸,不过却也如常般肃重,那目光扫过,自带一股威严,令人不敢侧目。尤其是刘承勋,不禁缩了缩脖子,他现在尤其怕他这皇兄。&lt;/p&gt; 就如寻常人家的满月宴一般,礼仪很简单,没有搞出什么特殊的东西。&lt;/p&gt; 皇子被包裹在一套喜衣之中,衣帽裤鞋袜,身上还挂着件翠金符,以示福祥。一干人坐下,吃蛋,吃糕,吃团子......总归,吃得就是美好的祝愿。很明显地感觉得到,自刘承祐到后,殿中的气氛,往下降了降。&lt;/p&gt; 不过刘承祐没有管那么多,亲自抱了抱儿子。这一个月以来,刘承祐一共也没抱过他过三次。&lt;/p&gt; 这一次,孩子没有哭。并且在刘承祐怀里,微微蹬着小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瞧着刘承祐,分明在笑。见那童稚之笑,刘承祐心有所感,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流露出一点笑容。&lt;/p&gt; 刘承祐这一笑,不知是否错觉,周遭的气氛又慢慢地热烈了些。&lt;/p&gt; 待其返奶之时,刘承祐方将其交给乳母。&lt;/p&gt; “东京已归治,闾里渐安,巡检司有苦劳,却也有赖仲俭兄忠于职事,都监之功!”刘承祐将姐夫宋延渥唤至近前,与其闲侃着。盗墓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其位,谋其政,宋延渥在巡检司任上,很称职,几乎是完全沿着当初刘承祐巡检京城之时,所制定规矩政策。很聪明的一个人,没有任何越矩。&lt;/p&gt; 宋延渥显得很谦恭,持礼以对:“臣只是萧规曹随罢了。若无官家信重与支持,以臣之能才,又岂能做到这等地步。”&lt;/p&gt; “都是一家人,又处家宴,姐夫不必如此拘礼。”见其拘束,刘承祐不由摆了摆手,顺便也换了称呼。&lt;/p&gt; “是!”宋延渥态度不变,始终保持着一份恭敬。&lt;/p&gt; 刘承祐不由打量着这个姐夫,英俊倜傥,玉树临风,比他还要帅一些。宋延渥这个人,出身名门,父祖官至节度、军使,外公是后唐庄宗李存勖,母亲是义宁公主,自个儿长大了还娶了个公主。当初刘知远嫁女与宋延渥,一定程度上也称得上是高攀。建汉之后,又深受两代帝王的信用。&lt;/p&gt; 在这个时代,宋延渥完全可以用人生赢家来形容。最难得的是,在诸多光环加身的情况下,贵盛之至,然犹能宠辱不惊,谦恭下士,没有一点张扬恣意,为人又有才学,时人称其贤。大汉皇亲国戚中,或贪渎,或暴虐,或无能,比起他们,宋延渥也算得上是十分难得了。&lt;/p&gt; “姐夫有没有兴趣,外放为官?”刘承祐似乎考虑了会儿,以一种商量的语气,问道。&lt;/p&gt; 宋延渥微讶,但迎着这妹夫平静的目光,思量了一会儿,拱手应道:“官家但有所命,臣愿往。”&lt;/p&gt; “朕欲以姐夫为顺义军节度。”同聪明人聊天,就是爽快,刘承祐直接说道。&lt;/p&gt; “顺义军......”宋延渥念叨了一句,想了想,方才反应过来:“耀州?”&lt;/p&gt; “正是!”刘承祐平静地说道:“关中始终难以宁定,姐夫为皇亲,能望不俗,朕欲以你,经略关右,还定三辅。”&lt;/p&gt; 宋延渥凝眉沉思了会儿,有所恍然,点了点头,看了眼女人堆中的永宁公主,请道:“臣欲只身前往,公主还是留在东京。”&lt;/p&gt; 关中的局势,已经越发微妙,宋延渥显然已经有所裁度,领会到刘承祐派自己去耀州的目的了。&lt;/p&gt; 耀州东面不足两百里,便是同州,薛怀让的地盘。而同州东边,隔着黄河,便是河中府。而同州以南,不足百里,隔着渭水,是华州,镇国军节度使侯章的地盘。这三者,近来来往得有些密切。&lt;/p&gt; “二郎,这么久了,得为孙儿取一个名啊。”这个时候,太后李氏讲刘承祐唤至身前,说道。&lt;/p&gt; 刘承祐应道:“儿已命学士院议名。”&lt;/p&gt; ......&lt;/p&gt; “陛下,经臣等讨论,皇长子可名‘昶’。昶者,日长也,通也,舒也,明久也——”翰林学士、刑部侍郎边归谠等几名翰林应召前来陛见,说文嚼字。&lt;/p&gt; 话没说完,直接被刘承祐打断,没有给一点面子:“不好!”&lt;/p&gt; 短促的回应,直接使得天没法聊下去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站在殿中,有些无所适从。&lt;/p&gt; 见状,刘承祐不由问道:“卿等就没有多备几个字?”&lt;/p&gt; 一下将彼等问住了。或许是没反应过来,又或者是有点不敢说了,边归谠等人只是告罪:“请陛下恕罪。”&lt;/p&gt; 见状,刘承祐也未多苛责,只是挥挥手吩咐着:“再去想想。”&lt;/p&gt; “是!”&lt;/p&gt; 回到翰林院的时候,此事也就传开了。有学士以此问陶谷,只听陶谷嘴角扬起点不屑,尔后淡淡地道:“我朝皇长子,岂可取亡国之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3章 七月大朝 乾祐元年秋七月戊申朔,刘承祐御崇元殿,大朝。&lt;/p&gt; 自他继位以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共也没有进行过几次大朝。然每次大朝,议国政时事,时长且繁。&lt;/p&gt; “启禀陛下,近畿诸州夏收已然完成,各州府廪,夏粮入库。中原、河北各镇治下,亦已进入尾声,行夏征之事。”三司使王章出列,向刘承祐汇报着“喜讯”,同时也是向群臣通报。&lt;/p&gt; 此言落,刘承祐的面部肌肉果真柔和了许多,在场群臣也是一样。快一年了,大汉朝廷深受粮乏之苦,虽然朝廷用尽手段筹粮,甚至不惜与后蜀签订“丧权辱国”的合约,但总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到如今,东京的底层百姓,包括诸多小官小吏,几乎都是面有饥色。&lt;/p&gt; 熬了这么久,总算迎来了真正的转机。当然,秋种夏收,去岁以国家未宁加兵祸之故,秋耕规模并不大,故夏收产出,想来仍差强人意。大头,还得看秋收。但是,河北以连月以来的旱情,对农事而言有是个不小的打击,且已扩散到中原......&lt;/p&gt; 不过,即便困难再多,又岂有去岁以及刘承祐初继位之时艰难?得新粮入库,便是好事。&lt;/p&gt; “诏勉诸州职掌军使吏民,七月之前,完成夏收诸务,结止夏税!”刘承祐正襟危坐,声音洪亮,吐字清晰,说话间,冕上琉珠都未怎么晃动。&lt;/p&gt; 顿了下,又道:“诏诸道州府,今后夏税,以六月一日起征,秋税以十月一日起征,永为定制。”&lt;/p&gt; 又考虑了会儿,刘承祐说:“另,诸道州府,夏秋两税,自留四成,余者输东京!三司拣精干之吏,为粮料使,分赴各州,专督其事!”&lt;/p&gt; “是!”王章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下。&lt;/p&gt; “陛下,青州节度使刘铢报,蝗灾已消,境内州县共捕得蝗虫五万余斛,田苗无害。”王章奏罢,门下侍郎窦贞固起身禀报。&lt;/p&gt; 旱灾往往是伴随着蝗灾的,上月,河北诸州旱情渐重,以平卢尤甚。蝗虫突起,泛滥成灾,大肆毁坏民田。闻彼讯,朝廷的公卿们,第一反应,祭天求雨,设坛祈告“蝗神”,稍微有丁点用建议便是禁捕瞿鸽,因为瞿鸽食蝗。&lt;/p&gt; 悉为刘承祐所拒绝,直接降诏,晓谕青州及河北道州诸职掌吏民,蝗坏我稼,我即食之,励行灭蝗之事,捕而食之。蝗虫,可极具营养价值。&lt;/p&gt; 群臣态度迟疑,然此诏,是有例可循,可考,故未加阻拦。&lt;/p&gt; 诏下,平卢节使刘铢,反应极快,迅速地传达朝廷诏令,天子圣意,组织境州县将吏率百姓扑灭蝗虫。事实上,在朝廷诏令未至之时,刘铢早已经做好了捕蝗的准备。是故,费一月之功,巡检淄、青,略无遗漏,庄稼没有过多遭受虫灾,反而白得了数万斛“粮食”。&lt;/p&gt; 当然,对“田苗无害”,刘承祐是不怎么相信的,旱蝗之灾害,影响怎会小。纵使虫灾被抑,累日无雨的旱情,也足以使秋粮减产。青州那边,刘铢是反应迅速,其他地方呢,这得打个问号。&lt;/p&gt; “降制,嘉勉青州将吏,加刘铢司空衔,同平章事,自节度以下,平蝗护田者,叙功迁职论赏。”刘承祐仍旧稳稳地给回复。&lt;/p&gt; “是。”&lt;/p&gt; 仔细算下来,夏收之后,有余力供东京的州镇,实在不多。两京近畿之地是大头,开封、洛阳、郑、汝、许、宋、毫、陈、蔡等。&lt;/p&gt; 而这些州县中,又以两京及郑州为核心,郑州还因原武决口受到了影响。余者,汝、宋、毫初治,许州被刘信折腾(就镇后,这个皇叔果不消停),陈蔡之地以南临割据受限。&lt;/p&gt; 其他的,徐州饥情稍解,兖州尚可,郓州在皇亲慕容彦超的治理下自给尚难。&lt;/p&gt; 至于河北诸镇,魏博之地以去岁战火疮痍未复,余者皆受旱灾,也就成德、横海、平卢三镇,稍微好些。乐文小说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另外,河阳及河东,军政算得上稳定,产有余用。但是,去岁河东一大半的人口随刘知远南徙中原,潜力也被削减得差不多了,馈粮难以丰足。&lt;/p&gt; 关中自动被忽略,至于剩下的,或在边鄙,或朝廷掌控不力,或需朝廷反哺。&lt;/p&gt; 总之,于大汉而言,夏收过后,粮荒虽可解,却仍不可乐观。要是这天继续旱下去,麻烦会更大。而近来,以旱情之故,刘承祐是愁闷日盛。&lt;/p&gt; “陛下,御史台得闻,天下以讹言而行杀戮者甚,地方州县、藩镇上奏刑杀,朝廷不究其实,而顺其请,更有不奏而专刑弑杀者,致使天下枉死之吏民,不可胜数。苍穹之下,怨声盈野,请陛下降诏整治,以消民怨,彰圣仁德。”进奏的是御史中丞边蔚。&lt;/p&gt; 边蔚话落,坐在前列“首相”杨邠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地方或奏刑杀,他都以建国之初,法行深刻为由,一概应允。&lt;/p&gt; 刘承祐也瞟了眼杨邠,一提气,直接开口说道整治措施:“自今以后,凡州镇上奏刑杀,大理、刑部当核其实,再行处置。诸道州府,凡涉人命案狱,需报上级,加以复核,不得妄杀。另,大汉刑统重编,加快进度!”&lt;/p&gt; “陛下英明!”&lt;/p&gt; “是!”&lt;/p&gt; “陛下,恒州、沧州报,今岁自夏以来,北土饥谨,户民南逃,恒州收容燕民三千七百四十一人,沧州收容四千三百六十人。”宰臣李涛报。&lt;/p&gt; “着张彦威、王景,依前例,善加安置!”&lt;/p&gt; “是。”&lt;/p&gt; “陛下,滑州郭从义报,鱼池决口,已然解决,田亩有损,无民伤亡。”&lt;/p&gt; ......&lt;/p&gt; “启禀陛下,综各方奏报,经过朝廷与地方将吏近半载的整治清剿,自建国以来,为祸地方之盗贼已基本肃清。到如今,可以说,大汉匪患已除!”杨邠作为宰臣,是不可能不进言的,一开口便是则喜讯。&lt;/p&gt; “此皆陛下英明奋武,军政协心,生民归附,天下乃治!”苏禹珪跟着拍马屁。&lt;/p&gt; 派禁军分赴地方进剿,效果显著。若如不然,仅凭地方自行其事,有得拖沓了。并且,匪患平,固然可喜,然若不施善政,民复为盗,恐怕也只在旦夕之间。&lt;/p&gt; “请陛下收禁军还朝,诏奖击贼有功之士!”杨邠刻板着一张脸,请道。那带着点矜持的表情,让刘承祐心里颇感异样。&lt;/p&gt; “准!”刘承祐表情不变,平淡应下。&lt;/p&gt; 就如同过往,一场朝会,开了近三个时辰。诸事纷杂,似乎天下所有军政要务,都集中在这一天来解决。当然,有急务,也有早就处理好的通报事务。&lt;/p&gt; 而真正紧要的,却不适合放到大朝会上与朝臣讨论。大朝散去,宰臣枢密们都很识趣,很默契地同道前往广政殿,显然,还有事务要议。&lt;/p&gt; 比如,幽州的状况,河中李守贞的异动。&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4章 正面互怼 “这个叶仁鲁是怎么回事?朕几番强调,平盗之事,剿抚并用,少造杀戮。仍充耳不闻,蔑视君令,枉顾国法,还敢滥施酷刑,杀良冒功,其猖獗如此?”广政殿内,刘承祐的嗓门振聋,以一个严厉的质问开场。&lt;/p&gt; 此言落,在场文武,有两人脸色变化,一个是杨邠,另一个是郭威。&lt;/p&gt; 卫州刺史叶仁鲁,治其属下盗贼,向以狠戾闻名,建树颇多。不久前,得讯有残匪扰治下村民,自帅兵捕之。时村壮十数人聚而逐盗,追之山中,盗散。叶仁鲁率兵后至,见逐贼之民,以为盗,悉擒之,断其脚筋,暴于山野,宛转呼嚎,累日而死,闻者不胜其冤。&lt;/p&gt; “叶仁鲁此人,朕早有耳闻,捕盗必刑虐至死,略无幸免。其心狠厉,其行毒辣,何以代天牧守生民?”&lt;/p&gt; “中枢还下诏褒奖,这是想干什么,让天下州吏都效仿叶氏,做那残虐之徒,行暴苛之政?”刘承祐这话,几乎是对着杨邠喷的。&lt;/p&gt; 杨邠面态看起来,比以往明显苍老了不少,被刘承祐含沙射影地针对训斥,一张脸拉得老长,面涌怒气。这段时间以来,他自认本着公心,操劳国事,为小皇帝分担重负,查漏补缺,对天子的“任意妄为”,也是足够容忍,一再退让,其仍不罢休,简直逼人太甚。&lt;/p&gt; “陛下!”杨邠粗着嗓子喊了句,随即起身拱手,袍袖带风,直视着刘承祐:“对卫州之事,臣等是经过综合考量,才做下的决定,叶仁鲁虽有过失,去不掩其功,卫州整肃,匪盗匿迹,皆属其功,陛下岂可因一过而弊全功?”&lt;/p&gt; 听其言,刘承祐显然被气到了,一拂袖,扶案前屈,对着杨邠:“残虐生民,草菅人命,只是一时之失?”&lt;/p&gt; “只误当彼等为盗!”杨邠音量不减,矢口应道:“匪盗之徒,搅扰治安,乃俗世大恶。陛下一再强调怀柔盗贼,难道陛下的仁德,都用在这干恶贼匪盗身上吗?”&lt;/p&gt; “你!放肆!”呵斥声脱口而出。&lt;/p&gt; 不过,杨邠这话,让刘承祐有些哑口。他不是无能狂怒之人,杨邠之言虽然难听,倒让刘承祐警醒了些。自己虽穷尽心思,欲添人口,但对盗贼的态度,确实显得有些“软弱”,容易使地方官员误会,也会使那些犹为盗者产生错觉,需知过犹不及,恐致匪盗猖獗。&lt;/p&gt; 但是,纵使有所反思,却也没有认怂的道理。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紧绷着的身体,恢复端坐姿势,也没再与杨邠继续争辩。&lt;/p&gt; 殿中的大臣们,看了这一场戏,有些没反应过来,哪里想到,一开场就这么劲爆。不少目光都小心地瞥向杨邠,真的顶,满朝之中,也只有杨邠,还敢如此硬怼天子,质问乃至训斥了。&lt;/p&gt; 似冯道、苏禹珪、赵莹者都下意识地微低下头,仿佛这样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lt;/p&gt; 不待刘承祐吩咐,杨邠自顾自地坐下,神情漠然。殿中,变得安静起来。&lt;/p&gt; “陛下。”这个时候,郭威站了出来,恭声打破平静:“叶仁鲁既知其过,已有悔错之意,不敢接受朝廷的嘉奖,并自请其罪。为赎己过,散家财以抚恤赔偿被误杀百姓的家属。”&lt;/p&gt; 郭威,一下子将刘承祐的注意力吸引到他他身上。刘承祐扫了他一眼,见其神色谨然,未显傲意。&lt;/p&gt; 轻轻地吸了口气,刘承祐情绪平静下来。对郭威,心中有些感慨,其言分明是在替叶仁鲁开脱,甚至于,刘承祐猜测,那叶仁鲁的补救举措,也是郭威属意的。&lt;/p&gt; 叶仁鲁乃河东旧将,建国后被委任为卫州刺史,在军中之时,作战勇猛,也曾亲率士卒,随刘知远在河东击破过契丹人。最重要的是,他是郭威的旧部。就冲这一点,哪怕心里也不满叶仁鲁的行为,哪怕明知会惹得刘承祐不愉,郭威也得为他说话。&lt;/p&gt; 但是,郭威显然还是小瞧了刘承祐的气量,对此,刘承祐倒是看得开,并未有怪罪的意思。&lt;/p&gt; 想了想,刘承祐终于开口了:“让叶仁鲁为冤死的百姓立碑公祭,对其家属善加抚恤补偿,功是功,过是过,贬谪他州!”&lt;/p&gt; “是!”020读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这番表态,虽然仍旧强硬,但却是一种妥协的态度。&lt;/p&gt; 同样一件事,对杨邠与郭威,刘承祐的态度有明显的区别。或许是固有的偏见,当然更重要的是,杨邠实在不知守人臣的本分。&lt;/p&gt; 情绪收敛的很到位,从刘承祐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似乎方才的君臣激烈相争只是错觉一般。又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清咳了一声,扫视一圈,说道:“燕王赵匡赞上奏,请朝廷派遣大臣北上,为燕军都监。众卿以为,当遣何人?”&lt;/p&gt; “陛下,幽州为北挡契丹的要地,所遣之人,需得股肱腹心之臣,才能卓著之士,有韬略,性机敏,处事妥当,随机应变......”闻言,宰臣李涛出列滔滔不绝,表达看法。&lt;/p&gt; 刘承祐直接问道:“李卿且直言,何人可托付北面之任?”&lt;/p&gt; 闻问,李涛一愣,随即有点尴尬地应道:“臣苦思中枢之臣,皆身领要职,脱身不得,故,一时难以想出个人选。”&lt;/p&gt; 见状,刘承祐又看向其他人,一时俱默然。北上的人选,确实不好擢定。&lt;/p&gt; “冯卿,你可有推荐人选?”刘承祐直接问冯老狐狸。&lt;/p&gt; 老家伙此前出使河中宣抚,得到了李守贞的热情招待,足足被挽留了一个多月,方才舒舒服服地被放回东京。&lt;/p&gt; 冯道一副苦思状,答道:“请容臣思虑一番。”&lt;/p&gt; 这可不好轻荐,在冯道看来,北面直面契丹兵锋,不是善地,要是相熟之人,可是害了他。若是推荐非人,倘出了差错,那他也会受牵累......&lt;/p&gt; “陛下,臣保举一人,可付重任!”一臣站了出来,朗声道。&lt;/p&gt; 刘承祐一看,眉头微凝,此人名为聂文进,官居枢密院都承旨、右卫大将军,是先帝旧人,为人骄横。&lt;/p&gt; “讲!”刘承祐淡淡道。&lt;/p&gt; “枢密院学士魏仁浦,能言善辩、足智多谋、才德俱佳、出类拔萃,若以其北上,必能善抚北土,和协军情,巩固疆防!”聂文进瞄了眼旁边的魏仁浦,嘴角微勾,说道。&lt;/p&gt; 听其建议,刘承祐心头有些恼怒。从实际出发,聂文进的建议并不算差,以魏仁浦之才,当然足以托付重任。但是,聂文进其心不纯,荐才是假,排挤魏仁浦出朝廷才是真。&lt;/p&gt; 在枢密院,以嫉妒之心,聂文进看魏仁浦很不顺眼,屡次辱之,但皆为魏仁浦大度容之。很多人都知道,刘承祐很看重魏仁浦。聂文进却仍进此言,要么是无敬畏体上之心,要么就是纯粹的愚蠢!&lt;/p&gt; 不待魏仁浦有所反应,郭威主动开口了:“魏学士乃干才,掌枢密机务,条分缕析,略无纰漏,身肩要职,正当于朝廷发挥其能。用以北面之任,太过屈才了。”&lt;/p&gt; 却是郭威明白刘承祐的心思,主动为其说话,倒省得刘承祐亲自下场拒绝,顺坡下驴便是。而聂文进见心思落空,颇不乐意。&lt;/p&gt; “尔等仅思在京朝臣,可有想过地方能臣?”刘承祐稍作思吟,询问道,眼神不经意地朝郭威瞟了一下。&lt;/p&gt; “请陛下示意。”苏禹珪很是积极地问询道。&lt;/p&gt; “潞州巡检使高防,明慎沉厚,有干蛊之才,经略之能,以其北上,如何?”刘承祐道出他心中的人选。&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5章 元臣多鄙 高防,这也算是刘承祐的“旧臣”了。在晋亡汉兴的这波浪潮中,也是起帆弄舟的,去岁在上党,襄助举义以迎率龙栖军先锋南出刘承祐。当时便给刘承祐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潞州巡检使之职还是刘承祐举荐的。&lt;/p&gt; 去岁潞州举义“三杰”,除了高防外,另外二人,王守恩以其贪婪无忌,被初出茅庐的刘承祐偷偷做掉了,李万超仍在泽州,这也是刘承祐委任的,继位之后扶为泽州刺史。&lt;/p&gt; 细数下来,刘承祐的“旧人”当真不多,与他有些交情的,就更少了,故自登基后,对于这些从龙旧臣,都有所表示。&lt;/p&gt; 当然,继位的这五个月以来,日理万机,百务缠身,又岂能随时都关心着这些旧人。&lt;/p&gt; 对于幽州都监人选之议,高防能进入刘承祐的视野,却是他主动蹦跶出来的。前不久,高防上书朝廷,弹劾昭义节度使常思,说他在潞州不思牧养生民,施善政,反而贪渎受贿,以聚敛为事,致使军政废弛......&lt;/p&gt; 常思可是河东旧将,元从功臣,潞州节度也是高祖刘知远亲封的,在朝中关系深厚(郭威可一直呼之为叔),与之相比,高防又岂能扳得倒他。若不是刘承祐偶闻其事,恐怕弹劾的奏章都不会呈至其案头,便给打发了。&lt;/p&gt; 对于高防所奏,刘承祐自然是相信的,以高防的性情,还不至于行诬告之事,还是针对常思这么个显贵。&lt;/p&gt; 若是不知也就罢了,既知之,如何处置,却又让刘承祐头疼了。降罪常思,刘承祐想都没想过,常思的所作所为,乃如今天下方镇的通病,尤其是武夫当政的节度,若罪常思,那么天下节度无不可罪者。&lt;/p&gt; 况且,刘承祐还要给郭威一点面子。没错,郭威也不能免俗,纵使公忠体国,也难免有徇私之情,他不是圣人,为常思说道了两句。&lt;/p&gt; 而常思所为,在这个时代,以当世之风气,还不算太过。贪渎财货,聚敛成风,怠政慢民,真不算什么大罪。比起那些贪敛不算,还扰乱民生、残虐百姓、草菅人命者,刘承祐的容忍度总归是要高一些的。刘承祐那皇叔被贬许州之后,就像得了失心疯一般,以杀人为乐,已经让刘承祐不止一次想要请出“龙头铡”了。&lt;/p&gt; 常思那边闻高防竟敢向朝廷弹劾自己,怒不可遏,事后派牙兵包围了高防的官邸,威吓其家人。还好,这个人做事还有一点底线,要是他敢把高防给杀了,那么刘承祐就不得不施辣手重惩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限度的。&lt;/p&gt; 不过,常思与高防之间,矛盾显然已是不可调合。同时,二者的矛盾,可不止是明面上那点问题,背后还涉及到权力之争。节度使与巡检使,一部分职权重叠,常思到潞州后,直接收高防权,夺潞州兵,威凌之。从一开始,矛盾便在酝酿之中。&lt;/p&gt; 对于潞州的波折如何解决,刘承祐一直在思量,正巧碰上赵匡赞所请,顺势为之。至于遍询群臣,只是做做样子,似这种他已圣心独裁的,并不容更改。&lt;/p&gt; 刘承祐提议高防,首先起身表示赞同的,又是郭威:“臣附议。”&lt;/p&gt; 因为此事又牵扯到他,今日他对刘承祐的决议,都显得十分迎合。&lt;/p&gt; “陛下的眼光,自然不会错。”这样的恭舔之辞,不是出自苏禹珪,便出自冯道。&lt;/p&gt; 对于北派都监,殿中这些大臣们,实际并没有太过看重,故刘承祐提出,也都顺势同意了,包括杨邠。&lt;/p&gt; 当然,对于常思,必须的是,朝廷得降诏申饬,罚俸削爵,总要有些处置措施。这也是属于政治正确,对于此等事,朝廷必须有个明确的态度。&lt;/p&gt; 事实上,登基以来的这五个多月以来,刘承祐最觉心累的,便是这满朝满天下的元勋故旧,开国功臣,就没几个能看得过眼的。&lt;/p&gt; 刘知远给他留下的将臣,不是贪婪,就是残暴,要么就是骄横,或是不法,或者就是无能。而称得上有能才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这还得包括杨邠、王章、郭威。&lt;/p&gt; 一个王朝的开国功狗,尽是些贪暴鄙薄之徒,细数历朝历代,都是少见,岂能不亡。正史上的幼主刘承祐,大权旁落,而群小用事,后汉还能得国近四载,不可否认的是,杨邠等宰臣并郭威,还是有扶天之功的。&lt;/p&gt; “河中那边是什么情况?”到如今,对李守贞,已没有多少忌惮可言了,可以直接拿来群议,不怕走漏消息。在线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回陛下,潼安军使杨业上报,河中以粮食歉收为理由,中止了对潼关的那部分军需供应。然据察,河中诸县,夏粮颇丰!”魏仁浦报。&lt;/p&gt; 嘴角轻微地咧了下,那是个不屑的小动作,刘承祐淡淡地吩咐着:“发文,质问李守贞。”&lt;/p&gt; “是!”&lt;/p&gt; “启禀陛下,以河北旱情之故,夏粮产出不足,方镇输送夏税进京,是否酌情减免?”中书侍郎李涛进言发问。&lt;/p&gt; 对此,刘承祐稍微思考了一下,说道:“中枢根据河北诸州旱情状况,酌情减免,最少不可低于一成!”&lt;/p&gt; 方镇之钱粮,输入中央,许多地方已经废弛,刘承祐这是要重启税道,重塑权威。&lt;/p&gt; “是!”&lt;/p&gt; 慢慢地,殿中群臣都进入的议政状态,这番,汇报处置的,都是一些细务。&lt;/p&gt; “安国军节度使刘在明卒于任上,节镇尚空缺,臣等拟议皇兄刘承赟出镇邢州,陛下以为如何?”杨邠又起身了,严肃地问道,语气格外生硬。&lt;/p&gt; 刘在明原本是建雄节度使(晋州),老臣一个,去岁契丹入寇,弃镇而入汴觐见耶律德光。当初,在刘承祐于邢州处置了当时的节度使薛怀让后,由是空缺,刘知远后署刘在明为安国军节度,以拢旧臣之心。&lt;/p&gt; 对杨邠的提议,刘承祐稍微考虑了一下,道:“可!”&lt;/p&gt; 让刘承赟这个养兄就镇地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杨邠此举,是否有其他意思?刘承祐下意识地多想,不过想不出有什么问题。&lt;/p&gt; ......&lt;/p&gt; “杨兄,你这是何必呢?”散议之后,王章主动找到杨邠,叹息道:“天子英睿刚毅,却也非听不进人言之主。你本公心,只需好好劝谏,自然能说服他。又何必与陛下当廷相争,正面冲突啊?”&lt;/p&gt; 王章与杨邠是同乡,在刘知远时代,两个人共秉军政,走得很近。但刘承祐上位之后,两个人眼见着疏远了,王章也不再是杨邠应声虫。&lt;/p&gt; 此时,闻其言,感受着其劝示之意,杨邠仍旧一个固执的回答:“天子年轻,自以为是,如不直言警醒他,只怕他会越发骄愎,容不得人言!”&lt;/p&gt; “可是,你的做法,已失人臣本分礼节,当廷质言,置天子颜面权威于何地?天子终究年轻,只恐招惹祸事啊!”王章仍旧行劝说之举。&lt;/p&gt; 杨邠淡淡地一笑:“天子若容不得我等旧臣,自取老夫头颅便是,何惧之有?”&lt;/p&gt; “难道杨兄不顾忌家小?”&lt;/p&gt; 杨邠沉默了一下,不过很快深吸了一口气,瞥了王章一眼,沉沉地道:“王兄,异日若有事,还请照料一下几个不成器的侄儿。”&lt;/p&gt; 说完,杨邠便自顾自地,往政事堂去了。&lt;/p&gt; 在背后,望着老友稍显落寞的身影,王章重重地叹了口气。&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谈一谈本书的一些问题 虽然有一冲动,说不看书评了,但是,不可能不看的,有的书友的意见,还是很靠谱的。&lt;/p&gt; 关于本书,主要有以下几个问题:&lt;/p&gt; 1、书名问题。&lt;/p&gt; 汉世祖刘秀,不用大家科普,我知道。至于为什么还这么取,因为我喜欢,不行吗?书中栾城一战,本就有点致敬“大魔导师”的意思,虽然有些类比不当。&lt;/p&gt; 再者,常闻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硬要个解释,等主角死后,后人议定庙号,以“世祖”为宜,把刘秀的庙后给改了,不行吗?&lt;/p&gt; 2、近来争议最大的,估计就是耿氏之死了。&lt;/p&gt; 关于这一点,有说过,很早之前就设定好的。最初的想法,是参考原史,因耿氏后事问题,与杨邠进行一场剧烈冲突,引发一场朝争,政局变动。只是,被一通数落,也就一笔带过了。对杨邠的处理,也要放到后边了。&lt;/p&gt; 另外,还与对皇长子塑造的铺垫,赤子丧母什么的,这算是个剧透吧,但之后不一定那么写了。&lt;/p&gt; 3、关于主角性格塑造与面瘫的问题。&lt;/p&gt; 对于这一点,纯笔力不足的缘故,什么目光一冷,心中一阴,眉头一蹙啊什么的,我自己看着都尬。在后边,已经在尽量避免刻意去强调这一点。但是,就书中眼下主角所处的环境,面临的局势而言,可能还是会忍不住表现其愁苦,因为就我自己想象一下,都有些自闭。&lt;/p&gt; 4、沙陀人身份问题&lt;/p&gt; 对此点,呵呵以对。喷《匈奴皇帝》,我无话可辩,然就本书,仍拿着“胡杂”“蛮夷”去喷,真的,服气。再有无脑喷异族,刻意带动民族节奏的,直接永久禁言。&lt;/p&gt; 5、关于本书节奏的问题&lt;/p&gt; 能坚持到现在还在追书的,应该都知道,本书是慢热型的吧。对于主角的成长与发展,我都尽量往“合理”方向写,当然,肯定有很多疏漏的东西,这点欢迎指正。&lt;/p&gt; 有不少人,说这主角太怂了,登基以后,也是任人骑脸。但是,有认真看书的,应该能发现,主角当皇帝以来,真的已经做的不少事了,却边患,废秕政,罢苛务,安人心。&lt;/p&gt; 宰臣中,苏逢吉被拿下了,加窦、李、冯、赵等前朝遗臣权力,河东权臣已经被打压抑制了,难道还要尽数清除出朝堂,将朝堂变成一言堂,使权力失衡?&lt;/p&gt; 军队方面,史弘肇、刘信或迁或贬,用尚洪迁为帅。主角的旧部,韩通在护圣军,孙立在小底军,马全义为龙栖军二把手,向训为皇城使,李崇矩在内殿直,杨业镇潼关,慕容延钊、罗彦瓌等人戍北疆防。&lt;/p&gt; 符昭信与高怀德两个大舅子也用为禁军将校,平衡李氏外戚,赵延进、王汉伦、李重进、张永德等少壮派也在提拔任用中。史弘肇、刘信的心腹也有所贬抑,这点我明确提过。&lt;/p&gt; 这还不够,难道要一步到位,将十几万禁军,全部重造,才够,凭什么?找死找乱?看到则评论,说主角登基后,对旧部不闻不问,从哪儿看出来的,前边的提拔,任以要职,不算数?或者说,主角与每一个旧部的交流,都得详细描写?作为一个皇帝,他平日里与他打交道的,不该是宰辅大臣高级将帅?&lt;/p&gt; 新政方面,不说狂飙急进,总归是有所建树吧,罢不急之务,平盗贼,减民负治农桑,修刑统,收兵器作坊,制举......这些都看不到。若说政策,一日百策,主角都能提得出来,但是,谁去执行,谁去监督,不用考虑现实因素,地方反应?&lt;/p&gt; ps:看到有书友就主角反对“大赦”提出异议的,说得也算有理有据。对这点,我仅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吧。&lt;/p&gt; 就我看来,犯了罪,就该接受他因有的惩罚,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仁政,不是用在一干罪犯身上的,如欲彰显仁慈、维护统治,尽人道,可准其家人探监,抑或因情酌减刑罚,但绝不需要一刀切的全部赦免,哪怕是小奸小恶。&lt;/p&gt; 古人大赦固有其道理,但在主角这儿,行不通。顾念恶人,于好人有何益?纵使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得在接受完惩罚之后。&lt;/p&gt; 至于判刑偏差的问题,这是永远不可能避免的,只能从政策法律上,尽量给百姓一个“上诉”的通道,不可能尽善尽美。&lt;/p&gt; pps:本书的问题,欢迎指正,但是对那些恶意攻击,一味贬低的,不好意思,见到了,直接永久禁言。被毒到的,受不了的,拜送不谢。&lt;/p&gt; ————————&lt;/p&gt; 另,附一份到此为止,大汉节度方镇表:&lt;/p&gt; 河南:&lt;/p&gt; 西京留守:史弘肇&lt;/p&gt; 忠武军节度使(许州):刘信&lt;/p&gt; 归德军节度使(宋州):张允&lt;/p&gt; 武宁军节度使(徐州):武行德&lt;/p&gt; 泰宁军节度使(兖州):符彦卿&lt;/p&gt; 天平军节度使(郓州):慕容彦超&lt;/p&gt; 义成军节度使(滑州):郭从义5200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镇宁军节度使(澶州):郭荣&lt;/p&gt; 威胜军节度使(邓州):刘重进&lt;/p&gt; 山南东道节度使(襄州):安审琦&lt;/p&gt; 安远军节度使(安州):杨承信&lt;/p&gt; 金州防御使(怀德军节度):康彦环(此地虽属汉地,实自专其事,未有节度之名)&lt;/p&gt; 河北:&lt;/p&gt; 天雄军节度使、邺都留守(大名府):高行周&lt;/p&gt; 彰德军节度使(相州):郭谨&lt;/p&gt; 安国军节度使(邢州):刘承赟&lt;/p&gt; 永清节度使(贝州):李殷&lt;/p&gt; 平卢节度使(青州):刘铢&lt;/p&gt; 成德节度使(恒州):张彦威&lt;/p&gt; 横海节度使(沧州):王景&lt;/p&gt; 义武节度使(定州):孙方简&lt;/p&gt; 卢龙节度使(幽州):赵匡赞&lt;/p&gt; 河东:&lt;/p&gt; 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刘崇&lt;/p&gt; 永安军节度使(府州):折从阮&lt;/p&gt; 昭义军节度使(潞州):常思&lt;/p&gt; 河阳三城节度使(孟州):李晖&lt;/p&gt; 建雄军节度使(晋州):王晏&lt;/p&gt; 保义军节度使(陕州):赵晖&lt;/p&gt; 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府):李守贞&lt;/p&gt; 关右:&lt;/p&gt; 永兴军节度使(京兆府):白文珂&lt;/p&gt; 匡国军节度使(同州):薛怀让&lt;/p&gt; 顺义军节度使(耀州):宋延渥&lt;/p&gt; 凤翔节度使(凤翔府):王峻&lt;/p&gt; 静难军节度使(邠州):药元福&lt;/p&gt; 彰义军节度使(泾原):史匡懿&lt;/p&gt; 保大节度使(鄜州):张彦超&lt;/p&gt; 彰武节度使(延州):高允权&lt;/p&gt; ————————&lt;/p&gt; 今晚第二章,晚一些。&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6章 皇后进言 刘承祐徐徐而行,回到垂拱殿,神色虽然平静,但心情显然不好。在内侍的伺候下,脱冕服的动作都略显暴躁。&lt;/p&gt; 刘承祐登基以来,贴身伺候的内侍,已经换了几茬,都是不合心意,而今又自太后李氏宫中调了个宦官过来,名叫张德钧。年纪虽然轻,表现却也机灵,否则也不会被派过来。见刘承祐心情不好,很识趣地退下,不敢打扰刘承祐“深思”。&lt;/p&gt; 而思及此前广政殿中的情形,刘承祐有些难以抑制住心头的那股蓬勃怒气。用力地拂过御案上的的一叠奏章,散落一地,完全没有平日里内敛。发泄了一通,刘承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心绪方才慢慢平息下来,嘴角不由扬起一点冷笑,呢喃道:“为何要一再挑战朕的耐性?”&lt;/p&gt; 刘承祐身边,此时没有起居郎,这一点,装不下去了,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实在受不了。倒不是废置了,而是看情况、分场合,该屏退的时候就屏退。至于贾纬,刘承祐让他去修《高祖实录》以及编纂国史了,对于这一点,老史官倒也还挺乐意。&lt;/p&gt; 稍晚点的时候,皇后来了,基本上,每次大朝之后,大符都会来问一下安,顺便给刘承祐带来点吃食,陪他聊聊天,纾解一下身心的疲乏。&lt;/p&gt; “什么人,又惹官家发怒了?”见着御案前还散落着的奏章,大符一面亲自拾起整理,一面轻声问道。&lt;/p&gt; 伺候的人都被屏退,以免打扰到帝后叙话抑或是行些私密事。大符带来的是碗面,农家做法,味道不错。闻言,嘶溜一声吸了一口,舔了舔嘴唇,有食垫肚,刘承祐的心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和,什么怒气,都已压下。&lt;/p&gt; 看着大符一副温婉贤淑的表现,刘承祐也没有刻意避及,直接说道:“宰臣轻我,我自认对其,已经足够容忍宽待,其犹不知收敛,自矜功劳能望,自专其事!”&lt;/p&gt; 从刘承祐的话中,仍旧能听出少许的怨气。大符心中的诧异感则更重了,这可是头一次见刘承祐如此直白表示对宰臣的不满。姣眉弯成一个恰当的弧度,大符语气中带着点试探:“是杨相公?”&lt;/p&gt; 近来刘承祐的日子也算枯躁压抑了,观其状,刘承祐心里涌起一股倾诉的冲动,轻轻地把着大符的玉手让其坐到身边,平心静气地,将广政殿中与杨邠的争执讲了一遍。&lt;/p&gt; 稍微消化了一下刘承祐所述,大符心里暗暗琢磨了下,温雅一笑,对刘承祐道:“妾虽处深宫,对天下剿匪弭盗之事,亦有所耳闻。”&lt;/p&gt; 起了个话头,也勾起了刘承祐的些许兴趣,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发表看法。&lt;/p&gt; 感受到刘承祐的应允与鼓励,大符提了提神,继续说:“经过官家与大臣们整治调理,天下匪患渐止,民几归治。天下纷乱数十载,杀人无数,百姓纵有无奈而为寇者,官家仁慈,念生民疾苦,不欲多造杀戮。到如今,仍旧啸聚山林,为匪寇者,都是真正不服王化的恶徒。然对于这些匪类,想来官家也是抱有攘除之心吧......”&lt;/p&gt; 刘承祐点了下头。&lt;/p&gt; “那叶仁鲁,或许是真误以为盗,手段毒辣,却也是针对贼人。纵使陛下觉其手段残忍,难容其毒辣,可以残害生灵罪之,却不可罪之以剿贼。否则,传扬开来,天下会以为陛下软弱,纵容匪盗之徒为祸的!”&lt;/p&gt; 毕竟,不是所有为盗为贼者,都是被逼上梁山的。&lt;/p&gt; 听完其叙说,刘承祐叹了口气,面容柔缓,感慨的语气中带着点赞许:“皇后聪颖,有此眼光,果真奇女子!”&lt;/p&gt; 大符是说痛快了,此时被刘承祐夸,玉容微变了下,立刻起身躬礼,有点局促道:“妾身一时忘情多言,请陛下恕罪?”九饼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此时面态温和,挥了挥手,起身扶起大符,相伴落座,说:“何罪之有?你所提,朕深虑过后,已然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此前,是朕一叶障目了。否则,广政殿中,定不与之干休!”&lt;/p&gt; “却是妾身自作聪明了,想来以官家的英明,明察秋毫,岂会勘不破其间的道理。”大符心下微松,不由小小地吹捧了刘承祐一句。&lt;/p&gt; 大符这个女子,真的很聪明,有目光,有见解,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少有骄气,这点是最让刘承祐感到舒心的。&lt;/p&gt; 不过,看问题,仍旧没有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刘承祐所气者,仅局限于匪盗之事上吗?当然不是,更重要的,还是杨邠的跋扈自矜,竟然当廷顶撞他,挑战他的威严。&lt;/p&gt; 他这皇帝也当了五个多月了,努力地树立维持他的权威,消除幼主的“负面影响”。但杨邠犹不自知,他这般行举,让其他人怎么看,若都仿之,他这个皇帝,如何坐得稳。&lt;/p&gt; 大符虽则聪明,但涉及到君相权斗、朝堂争端间的这些弯弯绕绕,却也难看透。当然,若是大符连这些都能洞察看透,那么这个女人可就聪明过头了......&lt;/p&gt; 在刘承祐这边,又讨得了点圣心,大符自然是比较开怀了,却不知身边的男人,心思已经“复杂”地跑偏了。&lt;/p&gt; 轻轻地偎在刘承祐身边,大符美眸悄悄地打量着他的侧颊,眨了眨,温雅地唤了声:“官家。”&lt;/p&gt; “有话直言便是。”刘承祐偏头看着她。&lt;/p&gt; 似乎稍有些犹豫,大符低声说:“秾哥儿实在可爱,我心中着实喜爱,耿妃既去,皇子不好无母,希望能够亲自收养,必以亲子相待。”&lt;/p&gt; 刘承祐的皇长子的名字已然定下,名煦,小名秾哥儿。秾哥儿还是刘承祐亲自取的。&lt;/p&gt; 听大符突然提起此事,刘承祐下意识地直起了腰,瞥了她一下,已经嗅到了后宫之中,浓浓的对抗意味。&lt;/p&gt; 侧过身子,看向目含期待的大符,刘承祐一时未作话,似乎考虑了会儿,方才道:“朕国事繁忙,少侍奉于太后膝下,秾哥儿还是交与她亲自抚养,也顺便解其寂寞......”&lt;/p&gt; “如此也好。”闻此答复,大符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反而点头赞许道。&lt;/p&gt; 想了想,刘承祐又道:“你若想要孩子,我们生一个便是。”&lt;/p&gt; 言罢,刘承祐将皇后拦腰抱起,就欲往内寝而去。&lt;/p&gt; 大符惊呼一声,面颊绯红:“现在?”&lt;/p&gt; 夕阳虽然垂得厉害,还天还未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7章 气运所钟李守贞 “赟哥儿,国事难宁,纷扰不休,而今皇室平辈之中,以你为长,股肱贵胄,当为天下表率。此番就镇,两州十数万百姓都托付于你手,当施善政,养士民,抚人心,勿作侵害!”刘承祐将养兄刘承赟唤至御前,亲自叮嘱。&lt;/p&gt; 刘承赟才能不著,以皇亲身份,任事于禁军,为护圣左厢都指挥使,在军中素来也没什么威望,老实做人,规矩做事,无骄纵逾越之举。为人虽显平庸,却也还算是个本分的人,看起来并未太多心思。&lt;/p&gt; 与刘承祐交情不算深,此时闻其叮嘱,很是恭敬地应下:“臣定然牢记官家教诲,不敢有片刻忘怀,到镇之后,必严格遵从朝廷诏制。”&lt;/p&gt; “兄有此心即可,那是邢洺百姓的福音。”刘承祐态度温和道。&lt;/p&gt; 对于刘承赟往镇邢州,刘承祐的要求并不高,心里的底线便是,勿生是非即可。&lt;/p&gt; 招了下手,侍奉在侧的张德钧端着两杯酒上前,刘承祐起身,亲自拾起一杯,递给刘承赟:“朕谨以此杯,为兄饯行。”&lt;/p&gt; 刘承赟哈着腰,双手郑重地接过:“谢陛下。”&lt;/p&gt; 送走了刘承赟,刘承祐命人将河中府及其周边的地区的舆图拿来研究,对于河中那颗钉子,刘承祐已经有拔除之心了。这段时间以来,尤其是夏收之后,李守贞是越来越跳了,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了。&lt;/p&gt; 同样的饯行,在几日前,刘承祐已经送过宋延渥了。因为将姐夫“贬至”虎狼之地的缘故,姐姐永宁公主妇人心态,舍不得丈夫远行,还进宫找刘承祐“理论”,被刘承祐稍显严厉地打发掉了。&lt;/p&gt; 刘承祐与这个姐姐平日里交流虽然不多,感情也不怎么深,但还算谦和有礼。此番,“龙威”爆发,显然将之吓到了,哭哭啼啼地去仁明殿找太后李氏告状诉苦。李氏深明大义,自没有因为其无理取闹来给刘承祐添麻烦,只是轻言劝慰了一番。&lt;/p&gt; 随着宋延渥与刘承赟的先后调离,伴随着的是对东京职位的调整。京城巡检之职,以武节都指挥使盖万继任,将之调出了禁军。而武节军,又以前朝老将王全斌接任,由此牵扯出的,是一系列的人员升拔调动。借着此机,将军中年轻辈的中低层军官升了升。&lt;/p&gt; 另外一条线,刘承赟所任护圣左厢都指挥使,由下属左六军都校郭崇威继之,这也是名河东旧将,去岁有先锋之功,率先入开封的汉将中就有他。&lt;/p&gt; 同时,借着机会,刘承祐将两个大舅哥也调了调,符昭信为散员都虞侯,高怀德为护圣军都校,掌兵。&lt;/p&gt; 若不是因为幽燕情势不定,恐有战事,刘承祐是打算将慕容延钊、罗彦瓌等旧部,调回东京在禁军中统兵。彼等镇戍冀中一线,已有一载的时间,履历功劳上,没有什么问题。迁至禁军,纵不为高级将帅,称号军都虞侯抑或大军厢主一级别,总归是有资格的。&lt;/p&gt; 在这个过程中,军队的调整迁补上,此次是由枢密院牵头,侍卫司辅助的。在人事调方面,枢密院权威渐树,当然,这是在禁帅尚洪迁的主动配合下进行的。并且,此番职位调动,基本都有升拔,最差也是平调,将校满意了,事情自然顺利。&lt;/p&gt; 至于侍卫将帅们,是否会因为权力的流失而心怀不满。身为统帅的尚洪迁都没意见,其余不在其位者,又岂会站出来当出头鸟?&lt;/p&gt; ......&lt;/p&gt; 河中府,河东城。乐文小说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近来气氛越加微妙了,在李守贞累月的修缮下,城池越发坚固,夏收之后,辖下诸县镇钱粮都为其集于城内。李守贞又将治下县卒、乡兵尽数召至府城中,与牙兵一道操练,到如今,城内已经有蒲军两万卒。当然,良莠不齐,战力如何,尚待检验。&lt;/p&gt; 节度府衙内,李守贞召集着一干亲信,密议“大事”。&lt;/p&gt; “看到了吧,纵使本帅断了潼关的钱粮,朝廷仍旧不敢有异动,只敢发此文,做些不痛不痒的申饬!”李守贞跨坐在帅案上,环视一圈,呵呵笑了几声,有点得意地说道,意态骄狂。&lt;/p&gt; 在堂间,两排坐着十来名文武,武将居多,看起来倒是济济一堂,只可惜,基本都是些无名之辈。其子李崇训与和尚总伦分居两首,看得出来,这和尚在李守贞这儿地位已远逾文武。&lt;/p&gt; “只可惜,小皇帝那般折腾,朝廷竟然还没乱。”李守贞以一种失望的语气感慨着。&lt;/p&gt; 到如今,李守贞在属下面前,已经毫不掩饰其叛心了。&lt;/p&gt; 闻言,总伦在旁,捋着胡须,言笑炎炎,说道:“刘汉得其国,乃恰逢其会,侥天之幸。故汉祖在朝一载而终,盖因德行浅薄,难负社稷。而东京那少年天子,又有何才德,高居帝位,掌御天下?”&lt;/p&gt; “入夏以来,先徐州饥馑,后黄河决口,再河北连月干旱,又有青州蝗灾,此皆汉天子无德,上天厌弃的警示。相较之下,河中则风调雨顺,收获丰盈,此乃明公气运之所钟啊......”&lt;/p&gt; 被总伦一通忽悠,李守贞眉开眼笑的:“如此说来,当真是上天都在襄助于本帅!”&lt;/p&gt; 从客观的角度看,只会觉得李守贞愚不可及,仿佛被施了降智光环一般。但是,身处迷局之人,往往是看不清局势,分不清情形的,更听不进人言。在反叛的道路上,李守贞自我陶醉已深,并早没了回头之路。&lt;/p&gt; 至于自己是否会功成,那是一定的,李守贞很有自信。自信何来,除了总伦法师的术法推算之外,近来在李守贞身边已经发生的不少“吉兆”了。&lt;/p&gt; 比如,三月的时候,龙门县报,有民见,河鲤跃于龙门,河峡深处,有龙吟阵阵。&lt;/p&gt; 五月望,清晨,又有喜鹊落于节度府后宅枝头,逗留盘旋,叽喳“祝愿”。&lt;/p&gt; 前不久,李守贞宴请麾下将校,酒醺,一时兴起,遥指堂中所挂“虎舐掌图”,说:“我若有非常之事,当中虎舌。”然后抬弓引弦瞄之,箭出,一发中的。&lt;/p&gt; 总之,大汉朝处水深火热中,而河中府这里风调雨顺,祥兆不断......&lt;/p&gt; 李守贞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谁要敢戳破其美梦,恐怕第一时间为其所噬。&lt;/p&gt; 而在场的河中府将校,都是一心一意跟随李守贞?当然不是,李守贞还没有那个能望。只是为求富贵耳,汉廷立国未久,便逢大丧,幼主继位,占据的还是中原四战之地,怎么看都难守江山。&lt;/p&gt; 跟着李守贞,若是成功了,那便是开国功臣,若是失败了,投降便是。这么多年以来,多少“前辈”、“榜样”在前,他们只是循旧路前进罢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8章 紧锣密鼓 “在场诸位,都是李某臂膀,推心置腹。汉天子年少无知,坐困愁国,必不能守江山,此诚我辈用武奋举之时。本帅观当今天下局势,天时人事皆合于河中,欲起兵问鼎江山,逐鹿中原,诸位可愿随我,共创功业?”兴致一起,李守贞立身扬手,情绪激越道。&lt;/p&gt; “愿随节帅!”这种情况下,哪有人会扫兴,一干人起身,齐刷刷地回应道。&lt;/p&gt; 李守贞神情雀跃,口呼大善。&lt;/p&gt; “崇训,向诸位通报一下,这几个月来我们所做的准备!”笑容一敛,李守贞朝李崇训吩咐道。&lt;/p&gt; 闻言,塌着一张脸的李崇训立刻来了精神,作为“绿主”,在李守贞的造反事业中,李崇训起了十分积极的作用,卖力地为其父张罗。&lt;/p&gt; 在堂间,踱了几步,装模作样一番,方才拱手道:“诸位,为谋大业,这段时间以来,父帅遣使多方联络盟友,而今业已有结果。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已然答应,一旦河中举兵,必率夏绥之军南下。大河西岸,匡国军节度使薛怀让,去岁为汉天子所辱,深恨之,时怀忧恐,也欲同我们一并起事。”&lt;/p&gt; “华州侯章,收河中厚礼,亦有举义之心。另外,塞北的契丹,两川的孟蜀,荆南高氏,南唐李氏,皆修书相邀,得其允诺!”李崇训说得很是兴奋,道:“只待河中大兵起,朝廷便是四面受敌,也是河中成事之机!”&lt;/p&gt; 此言落,在场的河中文武,不由互相望了望,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轻松之意。毕竟是以一府之地而抗天下之大,虽然十多年前,后唐末帝李从珂就成功过,但情势终究不一样,难免心虚。&lt;/p&gt; 纵然几十年来,造反谋叛乃常态,但是造反终究不是件低风险的事。成了固然光宗耀祖,败了也有投降反正的机会,但前提是,能活到最后,尤其是对于中低层将校士卒来讲,哪次不是腥风血雨。&lt;/p&gt; 此时听李崇训介绍,原来河中有这么多盟友,信心一下子倍增。&lt;/p&gt; 李守贞也顺着其话,伸手握拳,朗声道:“诸位,并非李某不自量力,有彼强援,多方并举,共襄盛事,我等岂有不功成的道理。”&lt;/p&gt; “节帅,起兵进取中原,凭蒲兵的强悍,我等可自为之,何必要引契丹人南下呢?胡人势大,若再让契丹人进了中原,岂非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个时候,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似有疑窦。&lt;/p&gt; 闻言,李守贞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但见其人,眉色又转。说话的人名叫王继勋,是河中牙将,长相粗豪,孔武有力,乃李守贞麾下一悍将,军阵之中善使铁鞭、铁槊、铁楇,号“王三铁”。&lt;/p&gt; 见是王继勋,李守贞笑眯眯地对其解释道:“契丹人强大,本帅自知。不过,我只是引其为援,以北兵南下牵制朝廷军力罢了。其余势力,亦不过受某利用罢了,待我等兵进东京,灭刘代汉,夺了江山,其后再行对付彼辈!”&lt;/p&gt; “明公豪气干云,可冲斗牛,可震日月啊!”总伦法师又给李守贞鼓劲儿了。&lt;/p&gt; “节帅英明!”王继勋点了点头,拱手请道:“节帅,朝廷驻兵于潼关,显然就是为了防备我们。那小儿杨业,也是越发猖狂,占住风陵南津,近来更是几番越过河防北探。末将愿为节帅,领兵攻打潼关,拿下那杨业小儿的首级!”&lt;/p&gt; 听王继勋这么讲,李守贞神情也稍微严肃了些,冷冷道:“潼关当山河要冲,我等若举兵,必当先行拿下此关,切断朝廷与关中的联系,而后寻求东进!王将军放心,届时必以你为先锋!”&lt;/p&gt; “谢节帅!”&lt;/p&gt; “诸位!”李守贞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大事在即,诸位暂归营,秣马厉兵!”&lt;/p&gt; “是!”&lt;/p&gt; 开完一场动员大会,李守贞独留其子与少数几名于后堂密议。&lt;/p&gt; “说说吧,那些人的最新回复?”李守贞稳稳地坐在帅案后,神情比起此前,稍微收敛些。&lt;/p&gt; “回节帅!”属下判官起身,拱手道:“夏州李使君已明答复,只待河中起兵,同州薛使君,也一样。倒是华州侯章,态度属实暧昧,恐有反复!”&lt;/p&gt; “哼!”李守贞顿时怒道:“候章这鄙夫,贪财忘义,收受本帅那么多礼物,难道还敢爽约不成?”必读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父亲这倒不用担心,届时只需将两方来往的书信公告天下,华州不得不就范!”李崇训阴**。&lt;/p&gt; “不错!我的礼物,不是那么好拿的!”李守贞颔首,又问道:“其他地方呢?”&lt;/p&gt; “孟蜀那边,言前番方与朝廷签订合约,不便毁诺,搪塞答复;荆南高氏,本是反复之人,再加前番上书朝廷求告服软,而高从诲身体不豫,恐怕不足借力;南唐方面,与朝廷交恶,也允诺,届时用兵于淮上,共讨中原;至于契丹,道路遥远,使者仍无回返......”&lt;/p&gt; “是这样啊。”李守贞琢磨了下,看向列座的和尚:“大师,你怎么看?”&lt;/p&gt; 总伦仍旧一副佛气逼人的模样,打了个佛礼,自信道:“孟蜀、荆南、南唐与朝廷皆有旧怨,只要明公起于河中,拥兵东向,汉廷动摇,彼等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纵使明公不与联络,也会主动扑上来咬上一口。至于北面的契丹,去岁与刘汉更是结下了死仇,而今幽州还在赵氏手中,其又怎会不闻讯而动?”&lt;/p&gt; “大师此言甚是有理!”李守贞哈哈一笑。&lt;/p&gt; “节帅,既谋大事,仍不可不谨慎,朝廷那边对河中,可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啊!”旁边的心腹判官,不由提醒道。&lt;/p&gt; “本帅当然知道!”李守贞冷冷道:“皇帝小儿,以为他准备的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笑话!”&lt;/p&gt; “他任侯益为开封府尹,恐怕已从那老儿口中得知联络之事。还有那赵修己,枉我此前那般信任他,装病还乡,过了黄河就托庇于潼关,恐怕,早已向朝廷出卖本帅了!”&lt;/p&gt; “朝廷既知我李某心怀大志,仍不敢妄动,还善加安抚,却是为何?他不敢,朝廷不敢逼反河中,李某一反,必然牵动天下。稳了朝廷这么久,而今我蒲军兵精粮足,也该动手了!”&lt;/p&gt; 听李守贞这么一说,判官不由感慨道:“原来,万事皆在节帅的掌握之中啊!”&lt;/p&gt; 李守贞又得意了。&lt;/p&gt; “现在,只望中原、河北的旱情再严重些,正可由本帅吊民以伐罪,代天而讨无道!”李守贞的语气间,满是幸灾乐祸。&lt;/p&gt; 河中的反叛筹备,进展可谓紧锣密鼓,已至箭在弦上的地步。&lt;/p&gt; 但所谓,事不密则泄,又或者是太过放飞自我,李守贞显得有些无所顾忌。&lt;/p&gt; 东京这边,城垣上空,一团又一团的阴云,凝在上空。积聚,酝酿,翻转,终于,瓢泼大雨,遽然倾泻而下。&lt;/p&gt; 殿中,刘承祐正审阅着文书,忽闻其声,神情大振,疾声朝外发问:“下雨了?”&lt;/p&gt; “回官家,下雨了!下雨了!大雨!”内侍匆匆忙地跑进来,身上带着水汽,激动禀道。&lt;/p&gt; 刘承祐直接抛下御笔,快步奔出垂拱殿,直至殿前广场,摊手沐雨,一脸陶醉。隆隆雨声之中,刘承祐仿佛能听到,整座东京城,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天下百姓的欢呼之声。&lt;/p&gt; 终于特么地下雨了!&lt;/p&gt; 于刘承祐而言,另有一层意义。就在上午,他才受制于朝野的舆情压力,亲幸道宫,祭天祈雨。&lt;/p&gt; 这才半日过去,全城大澍,这说明什么?一缕神圣的光芒,又将笼罩在刘承祐身上。&lt;/p&gt; 当然,刘承祐是有提前咨询过钦天监的官员的,近来当有雨......&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9章 朝廷应对 一场及时雨,足以稳人心。后续各地传来的消息也是喜人,尤其旱情严重的河北,广沐秋雨。各地枯涸的沟渠,慢慢被蓄满,干燥的田亩与粟稻尽情地吸收着水分的滋润。&lt;/p&gt; 以旱情故,河北的田苗,多有损毁,但因这场雨,止损不少,可以说直接避免了饥荒复发的恶况。&lt;/p&gt; “久旱逢甘霖,固然是好事。但是此雨连日,绵绵不绝,恐成涝情,当降制晓谕诸道州府,提高警惕,以防水患。尤其是沿黄河州县,堤岸之防,决口之地,尤需谨慎。”殿中,耳闻外边阴雨不辍,刘承祐对着一干臣子,以一种告诫的语气说道。&lt;/p&gt; “是!”&lt;/p&gt; “臣等只顾欣喜天降甘霖,着实汗颜。而陛下审思周祥,已虑背后隐忧,防患于未然,令人敬仰。”冯道坐在侧,身体微躬,恭维道,不过其语气间的赞许,倒有几分真心。&lt;/p&gt; 殿中文武齐备,王章、郭威、尚洪迁、李洪信、冯道、魏仁浦以及受邀列席的开封府尹侯益,再加个范质。&lt;/p&gt; 这些人,基本囊括了中书门下、枢密院、侍卫司、三司以及开封府这几个大汉朝廷最重要的衙门,也是处置朝政的中坚力量。人数只八人,集中在一起,显然有大事要议。而最出人意料的是,这样重要的会议,向为文臣之首的杨邠竟然不在座。&lt;/p&gt; 旁人或许反应慢点,但似冯道这样的老狐狸,已然嗅到了那不寻常的政治信号。&lt;/p&gt; 稍微酝酿了一下,刘承祐神情微敛,淡淡地通报道:“朕召诸公前来,所议无他事。河中李守贞反心已炽,叛乱在即,朝廷当着手筹备应对之法。”&lt;/p&gt; 李守贞那边的异动,是消息如飞,纷至沓来,呈至刘承祐御案上,来源还不一。枢密院下属军情司,武德司的探事,刘承祐的暗枭,周遭驻防镇戍的汇报,以及河中内部偷偷向朝廷输诚者。&lt;/p&gt; 稍稍让刘承祐意外的,是高从诲,扭头便将李守贞卖了,将其联络书信,送来东京。看起来,高从诲是真的病了,否则,以高赖子以往的尿性,纵不在南边搞事情,也不致于将李守贞联络之事白于朝廷。&lt;/p&gt; 李守贞自认看穿了刘承祐与朝廷的想法与打算,对其动作尽收眼底,胸有成竹,智珠在握。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刘承祐面前,略无遗漏。&lt;/p&gt; “陛下,李守贞笃信术士妄语,阴怀叛心,不识天数,不知天威,妄图引兵作乱,谋抗朝廷,实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冯道率先起身,表示对李守贞的严厉谴责与鄙视。&lt;/p&gt; 紧随其后,是侯益,只见这老将,有些激动地道:“李守贞素鄙陋,虽为宿将,然不习戎事,沙场生涯,实无可称道者。彼在河中,自谓接英豪,聚人心,实乌合杂聚,为之效死力者能有几何。陛下与朝廷早有御备,彼辈岂能成事?”&lt;/p&gt; 刘承祐点了下头,朝郭威示意了下:“郭枢密,向诸位通报一下河中的情况!”&lt;/p&gt; “是。”郭威起身礼毕,方才侧过身体,对在场大臣叙说道:“经军情司调查,入秋之后,李守贞已集蒲兵两万余人于河东城,日夜演练。今夏河中府丰收,李守贞重敛于民,以致河中士民,人衔怨愤。据察,李守贞于州府仓廪共屯有新臣粮秣近十万石,足可供河东城军民一载之用。”&lt;/p&gt; “近来,其屡次召属下文武密议不轨,言辞张狂,毫无收敛,欲行非常之事。”&lt;/p&gt; “另,其这几月来,李守贞遣使联络同州薛怀让、华州侯章,约以共叛。又阴谋北连夏州与契丹,南结孟蜀、伪唐,欲多方并举,共谋大汉。其蛇蝎之心,滔天野望,已是蠢蠢欲动。”&lt;/p&gt; 听完郭威之言,在场群臣顿时噤声,无不肃然。&lt;/p&gt; “怎么,都被李守贞吓到了?”扫视一圈,刘承祐淡淡地问道。&lt;/p&gt; “陛下,若独河中一隅之地,自不足惧。以朝廷之力,自可平灭之。然若三叛连横,四寇并来,朝廷应对起来,可就捉襟见肘了。”回话的是尚洪迁,似乎想到了四面楚歌的情形,表情有些凝重。&lt;/p&gt; “魏卿有何看法?”刘承祐问神色平静的魏仁浦。020读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被点名,魏仁浦起身揖礼,徐徐叙来:“陛下,诸公。河中叛势,看似凶炽,实如空中楼阁。同州西面有邠、耀两州钳制;华州则处京兆与潼关的夹击之中,此二者若敢谋叛,第一时间便会遭到朝廷的毁灭打击。”&lt;/p&gt; “薛怀让与侯章者,居无善政,苛敛财货,早为人所厌弃,彼无根之萍,有何可惧?况,此二人,虽为李守贞勾结,然岂是一心,只需朝廷发兵征讨,面对兵势,彼辈未必会同李守贞顽抗。所谓三叛连横,实只河中一家罢了。”&lt;/p&gt; “至于四路外敌,西蜀这边,蜀主孟昶清除旧臣,朝局正当不稳,鸡峰山一役已使蜀军丧胆,再加前番与我朝签订合约,绝不敢贸然动兵。伪唐主李璟,素来暗弱,且唐军若于江淮,尚可借其水师逞威,其若敢出淮上,我中原虎师岂惧其弱旅?”&lt;/p&gt; 说着,魏仁浦问尚洪迁:“尚都帅以为如何?”&lt;/p&gt; 尚洪迁正听得认真,闻问,脱口应道:“唐军若敢北上,禁军儿郎必使彼辈有来无回!”&lt;/p&gt; “至于夏州李彝殷,彼为党项众,凶猾狡黠,若见不得实在的好处,其岂会真响应李守贞,更有可能的是,坐观朝廷平叛发展,顺势而动。唯可虑者,还得属岭北的契丹,然倘若胡骑南侵,有幽州防线在,自可驳挡一二。”&lt;/p&gt; “故,李守贞若举叛,至少在初期,朝廷直面威胁,唯有河中一隅!”&lt;/p&gt; 听完魏仁浦的分析,在场众臣,眉目多有舒展。仔细思之,情势似乎当真没有那么危急了。&lt;/p&gt; “魏卿之言,深合朕心!”刘承祐起身,在人前晃悠了两个来回,方才冷肃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李逆潜蓄异志久矣,其有这些动作,并不出乎意料。早知其有异心始,朕便一直盯着河中,如观跳梁小丑。前以国情故,朕不闻不问,但如今,有赖诸公辅弼,朝政安稳,军心抚定,粮荒稍解,朕对此等叛逆之徒,断不可能再有任何容忍。”&lt;/p&gt; “朕决议,发大兵,平此逆贼,消弭内患!”&lt;/p&gt; “请陛下降令!”一干文武,齐声应道。&lt;/p&gt; “尚卿、郭卿,枢密院与侍卫司,当着手挑拣平叛军马。”&lt;/p&gt; “是!”&lt;/p&gt; “王卿,三司可先行调度可供五万马步军半载之用的粮秣军械!”&lt;/p&gt; 闻言,王章暗暗琢磨了下,面露难色,不过迎着刘承祐的目光,还是咬牙应下:“是。”&lt;/p&gt; “侯卿,自今日起,与巡检司一道,加强对东京的管控!”&lt;/p&gt; “是。”侯益赶忙操着老腰。&lt;/p&gt; “传诏北部疆防诸军,提高警备!”&lt;/p&gt; 当然,还有一项安排,没有当廷宣告。给武德司的,让其着实清除东京城中的蒲军探子。&lt;/p&gt; 散议之后,刘承祐翻出了李守贞此前勾连蜀军以及侯益的信笺,与高从诲呈上,一共三份,命人送往河中。&lt;/p&gt; 随其后下诏,河中节度使李守贞,移镇金州。&lt;/p&gt; 刘承祐的意图很明显,哪怕李守贞造反,也要看他的眼色&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0章 杨业却敌 河中府,整个节度衙门沉浸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数百名甲兵,整装齐备,侍卫于其间,尤其是大堂内外,河中牙兵更是杀气腾腾以待。&lt;/p&gt; “这是小皇帝亲自下的制书?”堂间,当真河东文武的面,李守贞掂量着手中的册页,冷笑着盯着独身站在堂中天使。&lt;/p&gt; “使君身为人臣,竟敢对陛下无礼?”使者是个中年文士,蓄着短须,一脸儒气,但似乎有些一根筋,深处虎狼之地,仍不以礼忘质问李守贞。&lt;/p&gt; 李守贞不屑地笑了笑,蔑视地盯着使者:“小皇帝欲以此制让本帅就范?”&lt;/p&gt; 见李守贞张狂,使者沉声道:“朝廷制下,请使君移镇金州!”&lt;/p&gt; 闻言,不屑之意愈浓了,命人端上一个火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制书抛入其间。&lt;/p&gt; 使者怒目而对。&lt;/p&gt; 见着由缓到急,被火苗吞噬的制书,李守贞扭头,杀气凛然地盯着使者:“当初冯道在我这里,都要小心赔笑。你这个酸儒,竟敢在本帅面前如此张狂,不怕死?”&lt;/p&gt; 见状,使者眼神中恍过一丝惧色,嘴唇微抖,昂着脖子,高声道:“使君若敢擅杀天使,正可给朝廷出师之名。我又何惜一死?”&lt;/p&gt; “想不到,如此朝廷,皇帝小儿,竟然还有你这样不怕死的忠臣。”听其言,李守贞似乎有些感慨,冲着其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既如此,本帅成全你,正可,为我起事祭旗!”&lt;/p&gt; 随即,在使者稍显惊恐的目光中,招呼着牙兵,将其拉下去解决了。很快,伴着一声惨叫,首级被呈上,拎着血淋淋的头颅高举,站于帅案前,李守贞厉声道:“事已至此,已无退路,本帅决议,克日起兵,以讨无道!”&lt;/p&gt; “愿随节帅起兵!”在场河中文武,齐声道。这估计,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整齐嘹亮的高呼了。&lt;/p&gt; 乾祐元年秋七月己未(十二),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举叛于蒲州,自号秦王,发檄天下,召各路英雄共讨“暴汉”。&lt;/p&gt; 举叛之后,李守贞所作第一件事,便是派人联络同州、华州的俩哥们,并且,派其子李崇训与牙将王继勋领军一万南下,直趋风陵津,欲按照既定目标,渡河南下,夺取潼关。&lt;/p&gt; 然后,碰了个头破血流。&lt;/p&gt; 风陵津南岸,渡头上,一排寨垒勾连,似是临时搭就,却露獠牙。一阵强烈的欢呼声在其间爆发出来,他们刚刚又取得了一场小胜。&lt;/p&gt; 寨垒下的河水中,肉眼可见,一片狼藉,一些毁坏的船只、舢板与尸体,顺流而下,而更多打着蒲军旗号的叛军,正狼狈向北岸退去。&lt;/p&gt; 望楼上,杨业见着形色仓皇的叛军,沉凝的面容间,带着一丝疑惑:“蒲军如此不通军略,径来送死,莫非有什么阴谋,想要迷惑于我,让我军放松警惕?”&lt;/p&gt; 随王峻破蜀军,又于潼关独掌一面数月,一系列的历练下来,比起以往,杨业显然得到了极大的成长,仅从其面上的沉稳多思,便可知一二。&lt;/p&gt; 蒲军这边,李崇训与王继勋领军至风陵津后,不及调整,催促着麾下将士,登船拟舟,朝着南岸的官军营垒便冲去,欲取南滩而进潼关城,毫无技巧性可言。科源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作为刘承祐安排在关右的一颗钉子,杨业很尽职,时时刻刻都盯着河中的情况。闻彼变,立刻带人快速反应,率一千五百名弓箭手进驻早就搭建起的防御营寨。叛军莽打莽冲,在河水上,逞轻舟皮筏,就是一群活靶子,被官军仅以弓箭轻松射退。&lt;/p&gt; 王继勋连续组织了三波冲击,都以失败告终,折兵五六百。而官军这边,也就是官军士卒手臂给拉酸了,以及费了些弓箭,这段时间以来,刘承祐自东京向潼关支援了不少军需,箭矢的储备还算丰富。&lt;/p&gt; 这一次,蒲军似乎终于学乖了,缩在对岸,安营扎寨,不敢再贸然来攻了。&lt;/p&gt; 站在杨业身边的是一名文士,内着官袍,外罩军甲,显得不伦不类的。此人正是托庇于潼关的赵修己,被杨业上表推荐,以其过往履能,再加审时度势,提前反正,刘承祐干脆以其为潼安军副使,辅助杨业。&lt;/p&gt; “李守贞用人不当。”见杨业怀疑,赵修己又是感慨,又是不屑,给杨业解释着:“李崇训才能平庸,既庶务之才,又无从军经历,仅以出身,为李守贞拜为统帅。至于王继勋,勇则勇矣,然为人粗莽,无谋略,若以其战阵冲锋,或可收奇效,但以其统大军作战......”&lt;/p&gt; 赵修己话已经差不多说透了,杨业想了想,说:“如此说来,倒是我多虑了?”&lt;/p&gt; “军使当潼关要隘之重,谨慎持重,乃良将之举!”赵修己在旁恭维一句。&lt;/p&gt; 杨业已然蓄成了一层胡须,此时下意识地抚摸着,遥望对岸:“观彼岸之贼众,约以万计,李守贞这是将半数的蒲军都派出来了!”&lt;/p&gt; “就我所知,叛军稍强者,不过那四千河中牙兵,余者都是其新招揽杂合之众,战力低微。”&lt;/p&gt; “仅观其旗号不整,军情杂紊,便可知其况。”杨业嘀咕着说道:“本将都有心,率敢死之士,北渡反冲,试试其斤两!”&lt;/p&gt; 闻言,赵修己脸色一变,赶忙劝说道:“军使不可呀!经此一战,贼势稍挫,但毕竟人众。眼下,稳守潼关,控制住这咽喉要地,以待朝廷平叛安排,才最为要紧啊!”&lt;/p&gt; 与杨业共事这段时间以来,赵修己对其将才很是认可,也理解朝廷为何敢将潼关交与其驻守。但是,毕竟年轻,他怕杨业立功心切。&lt;/p&gt; 听其劝,杨业摆了摆手,豁然一笑:“先生放心,孰轻孰重,本将还是分得清的。”&lt;/p&gt; 见状,赵修己不由松了口气。思及这段时间以来杨业治军布防的沉稳泰然,不由自哂自个儿多虑了。&lt;/p&gt; 看了看天色,杨业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时辰已晚,叛军应当不会再有异动了。此津乃咽喉之地,我军只需占住南渡,彼辈兵力纵使翻倍,也难轻易逾越。此处的防御,就交与赵先生了,此夜,趁机加固岸防。另外,提高警惕,以免其夜袭!”&lt;/p&gt; 听杨业的安排,赵修己有些意外,不由问道:“军使以重任托付于我,欲何为?”&lt;/p&gt; “后顾尚有忧,关城不容有失!”杨业朝西边看了看。&lt;/p&gt; 顺着目光西望,赵修己若有所思:“您是顾忌华州的侯章!”&lt;/p&gt; 杨业深吸了一口气,自信地说道:“河中之叛,天子与朝廷早有所御备。京兆白公、陕州赵公,很快便会遣兵而来,我等只需守住关城与津头两日即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1章 制举进展 河中的蠢蠢异动,事虽不小,却还不至于让朝廷紧张到过分地步。李守贞叛乱的消息还未传到,东京自上而下,一切如常,并且比起以往,更显秩序,朝政有条不紊。所谓,外松内紧。&lt;/p&gt; 刘承祐稳若台含,照常理政。&lt;/p&gt; “陛下,河南诸州,除濮、郓、邓、襄、安数州之外,地方军器作坊,已悉数裁撤,军器监已收各州能工巧匠四百余人备役,制备器料陆续输送入京,而今诸库储备,可供诸作坊署两月之用。”&lt;/p&gt; 耗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对中原地区兵器作坊的处置,也算是有了些成效,进度已然算快。但从结果上看,都是中央辐射控制力度够强的州镇,以及似郑、汝、滑、兖、徐这等对朝廷较恭顺者,即便如此,也不是诏下即俯首听命。再加上王章一向以来粗暴强硬的执行手段,几乎可以肯定,地方上对此事怨气不小。&lt;/p&gt; “传诏,重申朝廷行此事的初衷与态度,晓谕各州,可改军器坊制民器。如有工匠遣散者,官府当适当作补偿!”略作思量,刘承祐吩咐道。&lt;/p&gt; “是!”王章应道。&lt;/p&gt; 从其表情可知,对此并不是特别上心,抑或是知道可能的结果。哪怕经此整治,地方私制军器,又哪里真正能禁得掉,若有心,继续偷偷地制作便是。只有朝廷权威严树,逐步施重手整饬,才会有效果。而此前王章赞同刘承祐的“罢兵”的想法,也是看见了好处,而今,工匠有了,又收获了大量的铁、锡、皮料等制作物料,他也就满足了。&lt;/p&gt; 对于这些,刘承祐不知道吗?当然也是审思过的,就如同刘承祐所施其他政策的考虑一般,先逐步施理执行,把制度定下,以后,这便是秋后算账的依据。&lt;/p&gt; “对其余方镇,暂停此务!”刘承祐又说。&lt;/p&gt; “是!”王章再应下。也清楚,接下来,朝廷要全力着手应付河中,就暂时不在这等小节上去“撩拨”地方了。&lt;/p&gt; “另外,军中所用弩、甲、刀、枪等武器,种类繁多,制式不一,臣议着手整顿,根据禁军实用武器情况,进行制式专造,废除杂制军械!”王章又禀。&lt;/p&gt; 这是整合节约资源,提高效率的做法,对军队训练、后勤等方面也有裨益。此议深合刘承祐之心,念头只稍微一转,便同意了。&lt;/p&gt; 王章退下后,没一会儿,赵上交与陶谷二人受召而来,联袂入殿,哪怕在刘承祐面前,也能察觉到二者之间的不协,一种暗中较劲的感觉。尤其是陶谷,原本按照他的预料,又凭着与刘承祐的关系,知制举的差事算是稳稳的,结果,赵上交不开眼,竟然也上奏条陈,还提出了一条被他忽视的“糊名考校”。&lt;/p&gt; “制举之事,筹备得如何了?”没有管陶、赵二者之间的那点不对劲,刘承祐直接问道,他只要事情做妥即可。&lt;/p&gt; “启禀陛下,已按照条制筹备得当,贡院整理修葺,考官业已甄选完毕,皆三馆及翰林,护考官兵由禁军选派,考校条制流程已宣告来京应考之人......”赵上交如数家珍般道来,一副干练的表现。&lt;/p&gt; 话落,陶谷也紧跟着说:“陛下,前番所列条制规程,多参考唐制,然经臣等商议执行,犹嫌冗杂,陛下重开制举,欲求急用之才,故此番制举,臣等筹措,力从简练,以求实效,为朝廷选材举贤。”&lt;/p&gt; 显然,陶谷是深知刘承祐的喜好,晓得他对朝中许多冗虚之事很不满意,故说话奏事有意无意地顺着刘承祐的脾性。而闻其言,刘承祐果然满意地点了下头:“不错。”&lt;/p&gt; “到尚书省报备登记的应考者,有多少人?”刘承祐看着赵上交问。&lt;/p&gt; 说起此事,赵上交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声音放低,垂首答道:“考校诸科,共一百八十九人。其中半数之上为进士科,明经科次之......”&lt;/p&gt; “这么少!”刘承祐是真惊讶了,带着点不解的怒气。&lt;/p&gt; 讲道理,此次制举,准备了这么久,不说万众云集,也该热闹些吧。天子亲自下诏开制举,应试之人竟寥然至此。&lt;/p&gt; 这个时候,陶谷出列了,说道:“陛下,依例,应试的读书人,需在地方参加解试,考核合格后,取得官府解书之后,报送尚书,再与省试。然前因战乱之故,地方考举废弛,取得解书者本就不多,故许多有才者,并无资格与试。”信风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臣以国家重启选材,可适当放宽条件,然为赵知举所拒绝。”陶谷斜了赵上交一眼,开始当面给他上眼药了。&lt;/p&gt; 闻言,刘承祐口风果变严厉:“朕渴求人才而开制举,属恩科,非常制,选拔为何仍限制于窠臼之中。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制,岂能使天下人才,受限于一封解书之中?当放开限制!”&lt;/p&gt; 听刘承祐这么一说,赵上交立刻答道:“陛下,国家选材,本当层层选拔,纵制举,亦当有其规矩,岂能任意胡为?若无限制,恐有滥竽充数之辈,混杂其间。”&lt;/p&gt; 闻赵上交的回答,刘承祐还没反应,陶谷嘴角却是一勾,拱手道:“陛下,臣闻地方多有官员肆意妄为,收受贿赂,得不亲试而得解者。这些滥竽充数之辈,可同样有解书......”&lt;/p&gt; “那毕竟是少数。”赵上交脸色不好看,反驳道。&lt;/p&gt; “报备士人中,其所得解书,可多为前朝所发......”陶谷又阴阴地道:“而况,陛下亲开制举,应试者不足两百人,如此寒酸,可曾想过陛下与朝廷的颜面?传将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觉得,朝廷不得士心?”&lt;/p&gt; “朝廷所选,需良干之才,是要为官治民的,若无德才,宁愿不要!”赵上交胡须一跳。&lt;/p&gt; 见两人快在御前吵起来了,刘承祐抬手止住争端,沉重脸,好生思量了一会儿,抬眼道:“二卿之言皆有道理,规矩自然是要立的,但朕求才若渴,自当打破窠臼。这样,此次乃国朝初举,开特例,应试适龄士人,不看资历,不需解书,皆可与试。”&lt;/p&gt; “为免滥竽充数者,可组织翰林、六部郎官进行一次初步筛选,再参加正考。另,于考校之事上,严格把控,行宽进严拔!”&lt;/p&gt; 刘承祐语气虽显平淡,但俨然不容置疑,陶谷立刻应道:“是!陛下英明。”&lt;/p&gt; 赵上交呆了下,也只能无奈道:“臣遵命!”&lt;/p&gt; “制考日期定于何日?”&lt;/p&gt; 赵上交答:“原定于本月二十日,如今......”&lt;/p&gt; “延后一个月,改至八月十四,放到中秋节前吧!于尚书台报备日期,截止于八月九日!”刘承祐直接吩咐着。&lt;/p&gt; “是!”&lt;/p&gt; 两个人同时应道,都知晓,经刘承祐这么一变,尚书礼部与他们两知举,又有得忙了。&lt;/p&gt; 不过相较于赵上交的少许郁闷,陶谷则显得轻松多了,甚至有些得意,至少,这一次赵上交在皇帝这儿吃瘪了。&lt;/p&gt; 眼珠子转了转,陶谷又主动道:“陛下,此诏下,天下士人必定成倍增长,监考人员还需增备。另,已至东京的读书人,臣观多有贫苦之人,衣食难足。再拖一个月,只怕其难有栖身东京之资!”&lt;/p&gt; “陶卿所虑甚是!”刘承祐点头,直接说:“已报备尚书者,可凭所发公状,至开封府领取钱粮。着侯益,酌情发放!”&lt;/p&gt; “陛下仁德!”陶谷立刻恭维。&lt;/p&gt; 此举,刘承祐可得士人之心,作为提出建议的陶谷,也可借此提高名望,再加同知制举的身份,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能从中得到的好处。&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2章 朕要亲征 连日的秋雨,已然停罢。河中距离东京,关山路程也有八百多里。哪怕自潼关至东京,干道之上,朝廷已专门完善了驿传系统,李守贞起兵造反的消息,也耗费了一整日时间,方才传至开封。&lt;/p&gt; 七月辛酉,丑初,刘承祐是从贵妃高氏丰满的胸脯上被叫起的。对高贵妃,刘承祐最喜其身材丰腴结实。&lt;/p&gt; 秋夜清寒,目不斜视少妇身姿之朦胧诱惑,在高氏的伺候下,快速地穿戴完毕,刘承祐毫不留恋温柔乡,快步而去。&lt;/p&gt; 对于李守贞的之反,刘承祐显得很平静,心里甚至可以用波澜不兴来形容。&lt;/p&gt; 丑时,基本是人最困顿的时刻。垂拱殿被宫灯点缀着,其间更是烛台林立,寒凉秋风吹拂在周遭,静谧的环境下,格外清晰。&lt;/p&gt; 杨邠、郭威、尚洪迁等一干文武大臣,基本都是从被窝里被唤醒,召至宫中的,闻河中叛,也都没什么怨言,匆匆应召。&lt;/p&gt; “李守贞那匹夫,终于反了!”国舅李洪信,甚至由衷地发出感慨,一副期待已久的样子。&lt;/p&gt; 垂拱殿内,一张不甚略详的大汉西南地区舆图,张挂在中央,几名内侍掌者烛火,将之照得通亮,刘承祐背手,盯着河中一隅直出神。&lt;/p&gt; “如此忠直之臣,就这么为叛贼说弑,可惜了!”刘承祐幽幽感慨道。眼神一闪,问道:“移镇之制,可遣死士前往即可,何劳其人,谁派的?”&lt;/p&gt; 范质当值于中枢,率先赶来,此刻闻问,稍显犹豫地答道:“是杨相公所遣.....”&lt;/p&gt; 大汉居要职、秉重权的文武大臣陆续到来,刘承祐没有多言,仅让众臣入座。直到整理完军情文书以备咨询的魏仁浦到位,刘承祐自归御案,不废话,直接开启这场军议。&lt;/p&gt; “陛下,李守贞悍然谋叛,其既敢作乱,朝廷不可再沉默了,必须发兵,将之扑灭!臣愿领兵,为陛下擒贼!”作为侍卫都指挥使,禁军统帅,尚洪迁首先出列,表态。&lt;/p&gt; “尚卿有此壮志雄心,朕心甚慰!”刘承祐先夸了尚洪迁一句,方才朝魏仁浦示意了一句:“魏卿,将河中叛军的情况通报一下!”&lt;/p&gt; “是!”&lt;/p&gt; 以魏仁浦的资历,同范质一道,只能站在一侧,出列,先是一揖,方才稳稳道来:“据潼关驿报,前日正午时分,李守贞于节度府衙杀朝廷传制使者,率蒲军举叛旗起兵作乱,自号秦王,发檄天下,欲勾连异心者。其后,命其子李崇训与牙将王继勋率叛军一万南下,欲夺潼关。闻彼叛,潼安军使杨业,已率军临风陵津头立寨拒之。后续军情如何,犹待前线通禀......”&lt;/p&gt; “李守贞虽河中一土犬,却也还小有些眼光。只要拿下潼关,便可切断关右与河南的联系,其若再顺势裹挟异心者,倒真有可能将叛军声势壮大!”郭威在旁,淡淡地说道,也是在向群臣尤其是杨邠等宰臣解释:“只可惜,陛下慧眼如炬,早洞悉其心,知潼关之要,数月之前,便派禁军驻守!”&lt;/p&gt; 言罢,杨邠起身,一张脸更加严肃了,苦大仇深,更甚于此前的刘承祐,沉声道:“陛下,潼关仅有三千余驻军,守将杨业少不更事,恐难抵叛军,朝廷还需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免军情恶化。”&lt;/p&gt; 杨邠话里,贬低杨业的意思很明显。刘承祐真的很好奇,他是否刻意将杨业此前的表现给忽略了。面上不动声色,刘承祐直接道:“杨业乃朕亲点之将,他的能力朕很清楚,贼众南下,必受阻于潼关。甚至于,能否渡过风陵津都是问题!”牛牛中文网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言辞之中,满是对杨业的信任。紧接着,刘承祐道:“李守贞苦心谋叛,然朕同样早已谋之。”&lt;/p&gt; 这回是范质站了出来,郑重朗声通报:“李逆反意早露,为作御备,陛下早已做好应变准备。京兆白公、耀州宋驸马,晋州王晏,陕州赵晖,都已得陛下密令,只要河中叛,即率镇兵围剿,以扼贼势!”&lt;/p&gt; 听范质此言,杨邠神情间有些敛不住惊讶,他当然知道刘承祐有所准备,毕竟这几日来,东京紧锣密鼓,挑兵选将,筹备粮械的动静,可一点都不小。&lt;/p&gt; 针对于此点,杨邠很是郁愤,因为此前他竟然被排斥在外。而眼下方得知,刘承祐早已安排了四路平叛镇军,白文珂与宋延渥也就罢了,毕竟元从,连王晏与赵晖二人都得密令,而他作为一国宰辅,事情竟然完全不知。&lt;/p&gt; 连范质都清楚!&lt;/p&gt; 愤怒、羞狂、失望、不甘......各种负面情绪自杨邠心头涌过,袍袖之下,拳头捏得很紧。斜眼看着始终镇定着的刘承祐,杨邠只觉心寒。&lt;/p&gt; “关右贫瘠,诸镇兵力不足,李守贞据河中膏腴之地,几路官军或可抑其势,如欲击灭之,却力有不殆。况,倘若同、华二州为虎作伥,情势或将危蹙。故,欲平此叛,还需朝廷禁军出击!”刘承祐从容道来。&lt;/p&gt; “出征禁军,准备如何?”&lt;/p&gt; 这回由郭威禀道:“枢密院与侍卫司协议,欲遣在京小底、龙栖、兴捷、散指挥、散员、散都头并护圣左厢,共计马步军五万卒。将校、兵马,皆已调动御备,甲胄已分发完毕,随时可拔营西出!”&lt;/p&gt; 对枢密院的办事能力,刘承祐一向是相信且满意的,微点头,看向王章。&lt;/p&gt; 会意,王章起身禀道:“经臣筹措,东京这边前期可出粮五万石以备平叛之用,其中两万石,已与一批军械,先行西输。另,西京那边,亦屯数万石夏粮,可供军用。后续粮械,犹待增调民力,输送!”&lt;/p&gt; “王卿真干臣!”刘承祐表示对王章的工作很满意。&lt;/p&gt; “陛下,禁军出征,欲以何人为帅!”这个时候,杨邠突然声色冷硬地插了句嘴。&lt;/p&gt; 刘承祐正欲提此事的,忽闻其言,不由看向他。杨邠,该不会对此,还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lt;/p&gt; 念头闪过,刘承祐眼神明亮而深邃,缓缓说道:“大汉的处境并不乐观,平叛一旦迁延,必使四境之仇寇闻腥而动。平灭李守贞,需得速战速决,故,朕议御驾亲征,亲率大军,西进河中!”&lt;/p&gt; 此言落,满殿寂然,包括范质与魏仁浦,都忍不住瞧向一脸坚定少年天子。亲征之议,在此之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过。&lt;/p&gt; 对此议,群臣表情不一。沉默了一会儿,杨邠最先坐不住,不管如何,他公心体国,绝不能让小皇帝肆意乱来,起身直接道:“陛下不可!”&lt;/p&gt; 哪怕有所预料,但见杨邠真的当廷站出,提出反对之时,刘承祐心里仍旧不免生怒。&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3章 满廷反对亦无效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杨邠肃色道:“大汉立国尚短,陛下继位亦不过半载,国事初宁,人心易摇。李逆西叛,必牵动群小之心,当此危急之秋,陛下不宜轻动,唯坐守东京,命大将军卒平之即可!”&lt;/p&gt; “杨相也知,人心易摇,朕亲往,便欲以雷霆之力速定之。否则,任贼势猖獗,朕纵藏于深宫,能稳天下人心?”刘承祐盯着杨邠,眼睛都不眨一下,驳问道。&lt;/p&gt; “速定河中,难道非陛下不可,大汉无人吗?”杨邠反问。&lt;/p&gt; “去岁杜重威据邺都叛,朝廷大兵征伐,顿兵城下,迁延日久,挫士气,耗钱粮。及先帝御临,三日而克城!”刘承祐举去岁平杜重威的例子。&lt;/p&gt; “陛下之能望,比之先帝如何?”杨邠直言相迫。&lt;/p&gt; 杨邠此言,有点诛心的味道,当廷之下,刘承祐怎么回答都不合适。&lt;/p&gt; 眉头微耸,刘承祐不掩怒气,瞪向杨邠,冷声质问:“杨相这是欺朕年幼,而轻朕吗?”&lt;/p&gt; 面对天子威视,杨邠神色不变,一副冷硬的表现,垂首抱拳:“臣不敢。”&lt;/p&gt; “栾城契丹几十万大军,尚且为朕所破,李守贞兵不过两万乌合,地不过河中一隅,朕杀之,如宰鸡耳!”刘承祐提起前勇。&lt;/p&gt; “既杀一鸡,何需宰天下之刀,劳陛下亲往?”稍微停顿了一下,杨邠说道,语气间仍旧未有服软之意。&lt;/p&gt; 见状,刘承祐盯着杨邠的目光愈加冷淡了,杨邠也毫不避让,直视刘承祐。就冲着他这态度,哪怕他是忠言为公,刘承祐又岂能容他。&lt;/p&gt; 殿中的气氛被搞得有些僵,君臣对峙了一会儿,刘承祐突然嘴角一勾,神情慢慢地放松下来,身体稍微后仰,问其他人:“亲征之议,众卿以为如何?”&lt;/p&gt; 刘承祐一副豁然的表现,杨邠却难放松下来,收回目光,也看向其他大臣。&lt;/p&gt; 冯道站起身,佝着腰,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是否先看西面诸军平叛结果如何,再作处置?”&lt;/p&gt; 冯道进言,有些保守,言外之意还是不赞同刘承祐亲征,只是不像杨邠那样,直接冲撞刘承祐罢了。这也符合冯道的一贯作风,兵者事关生死,天子亲征更关乎国运,为了一“草寇”冒险,不值当,还是待在东京运筹帷幄最为稳妥。&lt;/p&gt; 随其后,王章、苏禹珪、窦贞固、李涛、赵莹这几位宰臣,相继表达看法,皆不赞同亲征。给出的理由,与杨邠大同小异。而见此景,杨邠意外之余,又有些欣慰,明显,他是正确的,否则何以满朝宰臣都与他“同心”?&lt;/p&gt; 似中书侍郎李涛,去岁杜重威叛时,可是力主刘知远亲征平叛。而今换了刘承祐,态度截然相反。刘承祐以此问之,李涛先是告罪,而后坦言道:先帝乃开国之主,威德远著,又据拯溺之功德,彼时足以镇压天下。且邺都之战,亟需强力破局,今时则完全不同......&lt;/p&gt; 话只说一半,后边是李涛给刘承祐留面子。&lt;/p&gt; 见着满朝一片反对之声,刘承祐还是有些意外的,按照他的预计,以他这半载以来对朝堂掌渐强的掌控力度,反对声或许有,却绝不至于此。&lt;/p&gt; 事实证明,他还是有些乐观了。西征不比前次西巡,在这等事情上,这些文臣,不论新旧,都难免保守。&lt;/p&gt; 理性地分析,宰臣们所虑,也没有什么过错,所谓老成谋国。国有叛事,出师讨伐,制暴戡乱,将帅若败,尚有回旋余地。但天子亲征,则是不留余地了,其间的风险太大,尤其在大汉如今的情势下。虽则勉强平静了几个月,但稍有动静,便是暗流翻涌。下手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但是,倘如彼辈所言,稳妥的选择背后,付出的代价也不一定小,背后同样蕴藏风险。&lt;/p&gt; 最直接的问题,以何人为帅,数万侍卫马步军精锐,交给谁,才能让刘承祐放心。答案是,没有一个人。尚洪迁在东京为侍卫统帅,统辖十数万禁军,但这毕竟是在京城,眼皮子底下。&lt;/p&gt;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数万精锐悬于外,操于人手,在这么个时代,风险真的太大了。只有将军权搂在手里,以皇帝至尊为最高统帅,才是最稳妥的。&lt;/p&gt; 同时,委一将,和协诸军,共击叛军,估计都要多费精力。都是宿将功臣,节度方镇,以这个时代将帅的骄气,凭什么听你的?一旦战事迁延,李守贞的“盟友”们说不准就要真跳出来撕咬大汉了。&lt;/p&gt; 况且,刘承祐亲征,又岂独为李守贞那豕犬?平灭内患是目的,立威震慑天下也是目的。至少,像这样提出一个建议,立时群起反对的场面,刘承祐是不想再见到的。&lt;/p&gt; “官家,诸位宰相所言有理。”舅父李洪信站了出来,拱手道:“臣愿领兵,替官家,替朝廷,平灭河中叛贼。”&lt;/p&gt; “陛下,李都帅为国舅,统兵多年,可领军击贼。”立刻有人附和,刘承祐一看,是冯道。这老朽,估计觉得相比于其他人,刘承祐应该能信任舅父。&lt;/p&gt; 但是对于李洪信的主动,刘承祐眉头皱得明显。对于这个舅父,不关乎信任,而是能力的问题。&lt;/p&gt; 总结来说,能力强的,刘承祐信不过,暂时也不敢信任。能力弱的,何敢付之于大军。是故,只有刘承祐亲掌大军,才不致有疑忌。但是,这等话,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lt;/p&gt; “陛下!”察刘承祐窘境,范质出列,满脸严肃禀道:“大汉北有契丹血仇,南有伪唐交恶,西北党项异心,西蜀意向难定,可谓四面衔仇。河中之叛,需得从速攘除,否则势必沮蹙。而欲速平之,必当以得能望者协调诸军,使将帅齐心,同击叛贼。禁军及关右,多宿将功臣,当朝之中,何人之能更胜过天子之威,压服众将?去岁邺都将帅龃龉状况,万不可重复,请陛下与诸公审之!”&lt;/p&gt; 范质出此言,同样拿前事举例,也是不留余地,谁敢提出一个威势能胜过天子的人选?谁又敢站出来?&lt;/p&gt; 朝范质释放了一个满意的眼色,刘承祐看向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郭威:“郭枢相以为如何?”&lt;/p&gt; 郭威神色稍显复杂,统军平叛,他倒是蛮意动的。不过见这架势,哪怕满朝都反对,估计也难阻止天子之心。而况,深析局势,天子亲征,不失为一个佳选,风险也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大,毕竟应对准备已经充分做到了前头。且天子并非不知军,有领军作战的经验,还取得过一场史诗级大胜......&lt;/p&gt; “若得陛下亲征,河中叛逆,必手到擒来!”语气很坚定,郭威直接禀道。&lt;/p&gt; 魏仁浦也出列表示对刘承祐的支持:“李守贞举叛,所依仗者,不外乎河中豪杰拥护及大汉四面皆敌的处境,然朝廷应对妥善,陛下亲征,正是欲以雷霆之势,破灭其侥幸,亦可震慑敌国与不臣!”&lt;/p&gt; 紧随其后,尚洪迁也附和,说法很简单:“臣愿随陛下出征。”&lt;/p&gt; 有此数者支持,刘承祐这才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现,起身,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下,严声下令:“众卿勿复多言,朕决议亲征,十五日大军即开拔西进!”&lt;/p&gt; “是!”见状,纵使心中仍旧持反对意见,群臣也只能俯首听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似杨邠那样轴。&lt;/p&gt; “传诏,剥夺李守贞一切名爵,着白文珂、赵晖、王晏、宋延渥及药元福发兵征讨,以永兴节度使白文珂为西南行营都部署!”刘承祐手一挥,发号施令:“另外,制令华、同二州,供给兵、粮。谕白公,如有逡巡,可便宜行事!”&lt;/p&gt; 若李守贞是只鸡,侯章与薛怀让则是两只鸡仔了,对二者,也不打算行绥靖之事。&lt;/p&gt; 又朝外边望了望,天色仍旧晦暗,刘承祐吩咐人提前准备早食,尔后说道:“还得烦劳,诸卿再辛苦一番,议定出征事宜。”&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4章 离京前的安排 连夜议定亲征之事,又花时间商量了一番进军事宜,御驾亲征,与遣大将帅师讨逆,自有所不同,首先出征的军队便需要调整,新增内殿中直。战力强悍的控鹤军,此次刘承祐到没有带上的意思,欲以之守备皇城安全。同时,随行将校,也当顺势调度。&lt;/p&gt; 一直到拂晓,灯烛将尽,殿议方才结束。而诸臣,仍不得歇息,需要快速投入到亲征的筹备当中,尤以三司、枢密院、侍卫司三个衙门任务最重。&lt;/p&gt; 十五日出征,刘承祐就给了一日夜的调整时间,时间很赶,哪怕前期已经做了大量的讨逆准备,忙起来也是没停的。&lt;/p&gt; 天初放亮,在垂拱殿略作小憩的刘承祐,按时被内侍唤醒。到如今,身边伺候的内侍,对刘承祐的命令已经不敢有任何折扣,更不敢自作聪明地体谅陛下辛苦,让他多睡一会儿。&lt;/p&gt; 简单地收拾了下,刘承祐径往仁明殿觐见李氏,他要亲征,必须得告知太后的。&lt;/p&gt; 李氏早已起,稍微照看了一番皇孙刘秾哥,便得知官家来了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李氏一颗心几乎都寄托在这个孙儿身上,生怕出现什么意外。&lt;/p&gt; 食案旁,刘承祐坐在侧下,一如既往,蹭吃蹭喝。不过,气氛比起此前,少了些温馨,显得肃重。&lt;/p&gt; 亲自给刘承祐剥开一个鸡蛋,李氏幽幽一叹:“二郎,我知道,劝是劝不住你的。但是,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三思而后行。”&lt;/p&gt; 听李氏之言,显然也是不希望刘承祐亲自上阵的,去岁披挂出河东,戎历艰险,已经让她担心不已。而今,刘承祐已是皇帝,国家之主,系天下之重。&lt;/p&gt; 不过,李氏也清楚刘承祐的脾性,知道在其计议已定的情况下,是劝阻不住的。故,干脆只作提醒。&lt;/p&gt; “娘亲放心。河中之事,儿子筹谋日久,庙算多也,朝廷应变准备亦充分,李守贞的所有举动都在儿这双眼中......”面对李氏的通情达理,刘承祐也温言安慰。&lt;/p&gt; 闻言,李氏雍容之间的疑虑消散了不少,点了下头。想到刘承祐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心下稍宽。&lt;/p&gt; “东京乃中原腹心,国本所在,东京稳,则天下安。离京之前,朝廷定要安排妥善!”想了想,李氏提醒道。&lt;/p&gt; “娘亲教诲得是,如何安排,儿心中已经计议!”刘承祐态度谦逊,留眼神微闪,抬手施礼,郑重地对李氏道:“不过,如欲东京稳,还需太后出面,安定人心!”&lt;/p&gt; 闻刘承祐此请,李氏凤眉少蹙,下意识地抬手拒绝:“我乃深宫妇人,前廷之事,不合我插手!”&lt;/p&gt; 见状,刘承祐却道:“群臣之间,多有龃龉不协。娘亲贤名,天下所知,万众仰望,东京之中,唯有娘亲才能压服众臣。为朝堂安宁,江山稳定,只能暂且辛苦娘亲了!”&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李氏这才点头,叹道:“我便替你看一阵子,待你还师!”&lt;/p&gt; 李氏真的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平日基本不会去触刘承祐的“敏感处”,此番,也是确定刘承祐无他意之后,方才应下。&lt;/p&gt; 去岁刘知远亲征,尚有魏王刘承训监国。轮到刘承祐,也是没办法,只能求于太后了。整个东京城中,能够镇得住场面,且得刘承祐信任的,也只有这个娘亲了。&lt;/p&gt; 至于因此,会造成母系外戚势力大幅度抬头,这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讲,只是小患。同京城与国家的稳定相较,又算不得什么了。&lt;/p&gt; 自李氏那里退出,刘承祐收到了来自前线的好消息,杨业却蒲军于风陵津,同事,赵晖已率三千陕军西进支援。前线无大碍,刘承祐这边,能够更加稳当。&lt;/p&gt; 强打着精神,刘承祐先后御临枢密院与侍卫司,察问出征军队调整事宜。大军出征,御驾起行,不是马步军一道出发。枢密院的效率不低,此前的调度筹备也不是说说的,小底军两厢六军一万余卒,已在都指挥使周晖的率领下,先行开拔西进,为先锋部队。120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另外,按照计划,兴捷军与散指挥二军,晚两个时辰,将押送一部分粮械械循其后而动。到明日,才是刘承祐率护圣马军并龙栖、内殿直等军,作为中军出发。&lt;/p&gt; 五万步骑,是实实在在的,没有掺水分的。如此一来,大军离京后,开封城内外的禁军,也只余四万出头了,且战力稍次。&lt;/p&gt; 作为一个无险可守的国都,已经算空虚了,而这部分军马,除了巩固东京之外,还要随时应对可能自南边的唐军威胁。不过,倘若唐军出兵,打到东京,基本是不可能的......&lt;/p&gt; 皇城阙楼上,刘承祐扶着被打扫得异常干净的栏杆,南眺东京城垣。虽然难堪全貌,但隐约能够想象得到而今的东京风物。初秋,正是美好的时节,丰收的季节,衣食之类,大量新品上市。东京的商业氛围,似乎一向浓厚。&lt;/p&gt; 近来城中的气氛,是一般半载以来最祥和的一段时间,最主要的原因是粮价降了。不过,随着河中叛,粮价又要涨了,城中的管制又要加强了。&lt;/p&gt; “此次西征,不带上你,心里有些遗憾吧!”刘承祐偏头看着笔挺地站在身旁的向训,问道。&lt;/p&gt; 作为心腹之臣,在刘承祐面前,向训保持着恭重的同时,却也没太过紧张。闻问,洒然道:“不能随陛下平叛,固然可惜,但能为陛下,守御皇城,臣亦感荣焉!”&lt;/p&gt; 向训,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人才,没有年轻人的气盛,心态放得很平和,也十分有眼光。&lt;/p&gt; 此次西征,刘承祐的旧部似孙立、马全义、韩通、李崇矩皆随军出战,唯有向训,被刘承祐留在东京。仍肩皇城使的同时,刘承祐拔之为控鹤军都指挥使!向训,当然清楚,刘承祐留他在东京的目的。&lt;/p&gt; “控鹤军,乃东京禁军中,最精锐者,朕便交与你手中了。太后、大内、皇城、诸衙,皆交由你护卫了!”对向训的态度,刘承祐十分满意,郑重相托。&lt;/p&gt; 见状,向训后退一步,拱手严肃应道:“末将必不负陛下重托。”&lt;/p&gt; “对你向星民,朕自然是相信的!”&lt;/p&gt; 东京这边,尚洪迁被刘承祐留下了,继续统帅禁军,主开封军事,他当禁帅的这两个多月,对他的工作刘承祐很满意。&lt;/p&gt; 两个舅父,李洪信与李洪威,一个为侍卫副帅,一个为马军都指,犹掌军权,以作制衡,上头还有李氏压着,另外一个舅父李洪建,则被召随军。&lt;/p&gt; 又有京城巡检使盖万,率巡检司卒,与开封府一道,共同维护东京治安。&lt;/p&gt; 宰臣之中,杨邠与冯道随驾。冯道从军,以备咨询。带上杨邠,可不是宠信的体现,若留其在京,刘承祐怕他搞事情。出征期间,刘承祐不想东京出现任何意外动乱。&lt;/p&gt; 其余宰臣,处理国政,稳定后方。王章与郭威,则以王章为主导,在后方,统筹诸务,对西征大军进行支持。&lt;/p&gt; 总之,对东京的安排,刘承祐力求一个平衡。&lt;/p&gt; 一日夜准备时间,将文武群臣们逼得紧,于刘承祐自己,同样,诸事察问推进一遍,也是累得够呛。&lt;/p&gt; 傍晚时分,刘承祐将武德使李少游召至御前,秘嘱一番后,至皇后处,过夜。&lt;/p&gt; 受限于极度疲惫,没能成功打上一发离别炮。&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5章 “铁杆”盟友先掉链子 乾祐元年秋七月壬戌日,以河中李守贞叛,帝亲率禁军,誓师出兵。临行前,将李守贞在东京的近亲亲戚十余人,尽数斩杀祭旗。&lt;/p&gt; 李守贞造反准备的时间不短,可是对他的亲戚们却是不闻不问,当然,有机灵者见势不妙,但身在东京,处在监控之下,根本没得逃,用来给刘承祐祭了旗。&lt;/p&gt; 闻天子亲征,贵妃高氏欲求随驾侍候,大符也随其后告请,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初刘承祐初有所意动,也将心思收起来了。而况,后、妃随征不算什么,但眼下,还要考虑军心。&lt;/p&gt; 近三万大军,自汴河逆流而上,水陆齐进。前期,东京这边已经自民间搜集了大量船只、骡马,用以输送军队、粮械。军器监阎晋卿被刘承祐调出,用以为水路转运使,陆路则以汜水守将白重赟负责转运。&lt;/p&gt; 御营这边,以舅父兴捷军都指挥使李洪建为行营马步军都虞侯,宣徽北院使扈彦珂为行营都监,又以广锐左厢都指挥使刘词为殿前都部署,护圣右厢都指挥使韩通为排阵使。&lt;/p&gt; 大军水路并进,绵延数里,可谓浩浩荡荡。龙舟上,登船舷而住脚,扶舷而立,环视四周,玄旗林立,舟船破浪前行,岸上遥遥可见,逶迤而行的队伍。&lt;/p&gt; 这样的场景,上一次经历,还是在随刘知远讨杜重威之时。不过那一次,主角是刘知远。这一回,手掌乾坤的是他刘承祐。&lt;/p&gt; 此时刘承祐的心情,可以用踌躇满志来形容,而对于此次平叛的前景,他也有必胜的决心。顾虑当然也有,但那是必要的谨慎心理。&lt;/p&gt; ......&lt;/p&gt; 在朝廷平叛动作,果断高效展开的同时,关右地区,因河府之叛,立时风起云涌。李守贞的叛乱,并未太让人意外,或者说即便换个人造反,也不会太让人惊讶。关右及周遭诸节度,或多或少,都抱着点吃瓜群众的心态,以观时局发展变化。&lt;/p&gt; 同州,冯翊县。&lt;/p&gt; 作为河中府的邻居,在李守贞扯旗造反的第一时间,同州便警惕起来,作为州治的冯翊城,更是全面戒严。城头,军丁巡逻,象征着大汉的黑旗,尚未摘下,而夹杂在其间的“薛”字旗,在秋风的吹拂下,貌似有些歪。&lt;/p&gt; 同州这个地方,从地理上看,于关中而言,很是重要,是渭北平原的东部屏障。基本上,东面之敌,若得渡河拿下冯翊,便可趁势急进,横扫渭北,直扑京兆也不是问题。&lt;/p&gt; 是故,一直以来,对于薛怀让这个“同仇敌忾”的盟友,李守贞极尽拉拢,哪怕心里十分藐视其人。要知道,他李守贞当年为禁帅之时,薛怀让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根本不在李守贞眼中。而今,竟也能与之平起平坐了。&lt;/p&gt; 州府之中,节度使薛怀让,正躲在后堂中,唉声叹气,一副迟疑不决的样子。&lt;/p&gt; 去年在邢州,被刘承祐教训了一顿,差点丢了脑袋,刘知远为了补偿他,移之为同州节度。到任之后,习性不改,仍为恶政,以聚敛为事。毕竟当初在邢州之时,家财都被充公了,到同州,自然得卖力捞回来。&lt;/p&gt; 在同州的时日,薛怀让的日子还算舒心,但刘承祐继位之后,就开心不起来了。当州镇节度对朝廷心怀疑忌之时,便已经危险了&lt;/p&gt; 不过,在李守贞造反之前,双方之间打得火热,等河中那边来真的了,薛怀让这边,心里又不禁泛起了嘀咕。&lt;/p&gt; 虽然李守贞吹得很厉害,好像挺进中原灭汉很容易一样,但对其能否功成,薛怀让摸着良心想,是没有多少信心的。去年他可在邢州见过刘承祐,那可不是一般的幼主,差点把自己砍了的狠角色,怎么可能被李守贞吓到。&lt;/p&gt; 生死荣辱,休戚相关当头,薛怀让似乎才意识到刘承祐究竟有多恐怖,栾城一战的威名,起作用了。&lt;/p&gt; 另一方面,薛怀让早已是知天命之年,从军几十年,从尸山血海中打拼出来,一直到须发灰白了,才得机奋起成为一方节度。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武将来说,能为一镇节度,已是其人生的巅峰了。&lt;/p&gt; 而于薛怀让而言,不足一岁安逸的节度生涯,也将其意志消磨得差不多了。发妻亡,新纳娇妻美妾,夜夜新郎,子孙满堂,享尽荣华。事实上,若不是因为邢州那档子事,他薛怀让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与李守贞靠得那么近,干造反这么大风险的事。&lt;/p&gt; “节帅,河中的使者又来了,说一定要见您。”管家急匆匆地奔至,站在门口,向有些坐立难安的薛怀让禀报。&lt;/p&gt; “还真是没完没了?”薛怀让顿时就爆发出来,叫骂一句,发福的脸上,肥肉直抖。六号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举叛之后,李守贞便派心腹孙愿西来,邀请薛怀让起兵。只是到冯翊之后,便被薛怀让撂在一边,几番求见,皆为其所拒。第四日了,而这已是其求见的第七次。&lt;/p&gt; “人在哪里?”薛怀让语气挺冲。&lt;/p&gt; “正堂。”管事小心地答道。&lt;/p&gt; “让他等着!”&lt;/p&gt; 按照薛怀让本心的想法,是有点不想搭理那厮的,但是,几经思量,还是决定见一见。&lt;/p&gt; “参见薛使君!”在堂间,河中使者孙愿也是满脸的焦虑,待见到脚步带风进堂的薛怀让,立刻眉开眼笑,迎了上去,姿态放得很低。&lt;/p&gt; “本帅身染风寒,心情不佳,怠慢使者了!”看着使者,薛怀让一副焦虑不定的模样,语气急躁地说道:“你来见本帅,有何事?”&lt;/p&gt; 闻问,孙愿一愣,哪怕心中对此行的目标已经没有多少信心了,但见薛怀让那装傻充愣的表现,仍旧不免愕然,拱手急声道:“下官奉秦王之命前来,请使君依照约定,起兵会盟。”&lt;/p&gt; 听其言,薛怀让连连摆手:“哎,我而今老眼昏花,有心无力啊。”&lt;/p&gt; 这孙愿显然不适合做使者的,见状,直刺刺地质问:“使君此言何意,难道欲违约背盟?”&lt;/p&gt; 薛怀让是什么人,哪里容得此人猖獗,心里顿时就有了怒气,不过想到自己貌似不占“理”,于是回答道:“怎么会,本帅不说一言九鼎,也非背义之人。”&lt;/p&gt; 听薛怀让这么说,使者神情顿时转缓,当真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不过,薛怀让接下来的话,又使他由晴转阴。&lt;/p&gt; “不过,同州不似河中,兵微将寡,难付大用。秦王兵多将广,实力雄厚,想必以河中之力,秦王足以成就大业......”&lt;/p&gt; 薛怀让这话,要是让李守贞听到,估计能让他郁闷到吐血。之前“恋奸情热”之时,可完全不是这样的。&lt;/p&gt; 使者孙愿也是一口气给憋得狠了,缓了缓,才说道:“使君不可自我菲薄,有同州军相助,于秦王而言,是如虎添翼。”&lt;/p&gt; “我只恐影响到秦王大业,这样,本帅率军驻守同州,为秦王挡住西面官军,如何?”&lt;/p&gt; 就是再蠢,也不敢把薛怀让的话当真了。冯翊距离河东城可不远,在这儿拖了这几日,孙愿估计也得了李守贞的最新指示。&lt;/p&gt; 只见他稍微思量了一会儿,拱手请道:“既如此,便不劳同州之军了。不过,秦王欲率军西进,借道冯翊,经略关右。还请使君下令蒲津守军放行,这当无问题吧。”&lt;/p&gt; “这是自然,此小事耳!”闻言,薛怀让只是稍微考虑了下,大手一挥,直接允诺:“本帅稍后便发令!”&lt;/p&gt; “兵贵神速,还请使君尽快降下手令,以便通行。”孙愿请道,不是很相信的样子。&lt;/p&gt; 见状,薛怀让老眉紧皱,有些不满。不过,还是当面让属吏写下军令,他是不认字的,盖上大印,便交给孙愿。&lt;/p&gt; “多谢使君,下官这便告辞了!”&lt;/p&gt; “不送!”&lt;/p&gt; 待到使者离去后,薛怀让赶忙召来牙将,吩咐着:“你亲自去一趟西蒲津,告诉守将,不准放蒲军一兵一卒过河!”&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6章 同州之战 从薛怀让的补充命令可知,他基本决定将踏上李守贞那艘破船的脚给抽回来!左右,比起李守贞那边亮明旗帜,真刀真枪地干,他这边的余地明显要充足些。暂且看看情况与局势发展再说。&lt;/p&gt; 不过,薛怀让显然不是个聪明的人,或者说他的小心思有些太过于明显了。这几日他的表现,早落在一河之隔的李守贞眼中。而比起薛怀让,李守贞又要聪明不少。&lt;/p&gt; 薛怀让想玩两面三刀,但李守贞那边根本不如他意。在他的牙将快速赶至蒲津传令后,渡头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蒲军成功西渡了。&lt;/p&gt; 同州与河中府,以黄河为界限,蒲坂是两地交通的最重要的途径,又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而河中府城,又是临河而治,对于隔河而望的西津头,这么长时间下来,李守贞岂能不上心,暗地里,早就渗透收买了。&lt;/p&gt; 故,薛怀让这边态度一定,李守贞立刻就动了手,以河中节度副使周光逊为主将,率军五千渡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收编渡头的一千多同州军后,火速西进,直逼冯翊城。&lt;/p&gt; 估计李守贞自己都没料到,还没与官军大战一场,就不得不把出鞘的刀子挥向盟友。&lt;/p&gt; 得知蒲津的变故,薛怀让在城中直跳脚,大骂李守贞不厚道的同时,也赶紧下令冯翊城中不足两千守兵戒备。&lt;/p&gt; 对叛军使者孙愿,有一点薛怀让倒没有说谎,同州兵力确实薄弱。一是先天受限,二是薛怀让领镇之后,军备废弛,他搜敛的财货,要么屯于府库,要么用于享受。招兵买马,扩充军备,那等耗费钱粮的事情,薛怀让干得,还真不多。&lt;/p&gt; 藩镇之祸已持续已有近两百年,发展到如今,地方节度的权力虽然大,但不是所有的节度,都一门心思地想着扩充实力。他们更多的,是想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当自己的土皇帝。&lt;/p&gt; 除了似李守贞这样的野心之徒外,只有在朝廷想行削藩之举,将手伸入他们的碗里时,矛盾冲突才会爆发出来,剧烈之时,便是刀兵相见。&lt;/p&gt; 冯翊距离黄河岸,直线距离不过六十里,面对叛军气势汹汹而临城下,薛怀让紧张了,而其间,更有一部分原属于自己的部卒。大概是有李守贞的指令,蒲军没有直接攻城,而是先礼后兵。&lt;/p&gt; 进城“礼见”的使者,还是前使者孙愿,这一回是挺直腰杆,进城的。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薛怀让差点想把他脑袋拧下来。&lt;/p&gt; 面对叛军威逼,对守住冯翊,薛怀让没有多少信心。在其犹豫不决之时,变故发生了,打西面来了一支军队,观其旗号,是来自耀州的顺义军。领军的,是顺义军节度使宋延渥及巡检使秦习,人数虽然不多,却一下给了薛怀让点底气。&lt;/p&gt; 随着顺义军至,在冯翊城下,很快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官军与蒲军,自是没说的,刀兵敌对相向。周光逊兵多,但顾忌城中同州军,一时没有动手。而宋延渥兵少,不过两千出头,自然不会主动进攻,反而在宣示存在感之后,主动退到冯翊城西南十里的沙苑镇立寨防御。一时间,薛怀让的态度,成为了左右战局重要因素。&lt;/p&gt; 事实上,宋延渥的做法,是有些冒险的。但是,若不如此,薛怀让很可能便就范了。有刘承祐的叮嘱,宋延渥可一直关注着同州与河中的情况。当然,若不是河中举叛后,薛怀让的逡巡举动,宋延渥估计就要换一个稳妥的做法了。&lt;/p&gt; 在冯翊城下,三方对峙了足两日,受不得后方李守贞的催促,在自认摸清顺义军“底细”后,周光逊派一部盯着冯翊城的同时,亲提兵马,向宋延渥发起进攻。看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以两倍之师发起急攻,官军虽处弱势,应对起来,却始终游刃有余。一日之攻,不得果,第二日继续,战至酣畅处,一支两百余人的骑兵,自后突袭叛军,直冲叛军主将周光逊。&lt;/p&gt; 领兵来袭的,是邠州的静难军,节度使药元福亲自统帅。老将军年过花甲,犹能上马引弓,提刀冲阵。&lt;/p&gt; 紧那两百余骑,如欲冲散数千叛军,还是有些难度的,但是药元福的目的,也仅仅是自后减轻宋延渥的压力,顺道能扰乱叛军阵脚则更好了。真正的杀招,还是训药元福之后,掩袭而来的两千的静难步军。&lt;/p&gt; 连番遭重,叛军哪里顶得住,顿时败退。周光逊也无死战的想法,带头撤退,汇合了冯翊城下之军,仓皇朝蒲津撤去。&lt;/p&gt; 一战,叛军折兵两千余,士气大丧。&lt;/p&gt; 官军未有深追,药元福与宋延渥会面,商业互吹一番,合兵,直逼冯翊城。要说官军与叛军的战斗,薛怀让在城中,倒是待得挺安稳。待得知叛军败了,立刻穿着那已不合身的甲胄,亲自率军出城,欲助战击贼。&lt;/p&gt; “药公,这薛怀让的为人,实令人破为感慨啊!”汇师转向之时,宋延渥叹了口气,帅气的面庞间,不禁流露出一丝嘲弄。&lt;/p&gt; 宋延渥一向谦恭有礼,合军后,自以药元福这老将为主,姿态放低,十分敬重。而对其谦和,药元福心中也有好感。&lt;/p&gt; “小人一个罢了!”药元福的鄙视,则毫不收敛,驱马上前时,朝宋延渥一拱手:“驸马,我们这便去见见这薛怀让吧!”&lt;/p&gt; “药公请!”&lt;/p&gt; 有刘承祐的授意在前,药、宋二人,对薛怀让,根本没有任何客气,直接夺了其兵权,接管冯翊城,休整兵马。在整个过程中,薛怀让纵使不甘,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其他选择了,除非直接找死......&lt;/p&gt; 在同州战事有个结果的时候,南边的华州,另外一只鸡仔,早有了结果。并且,整个过程,要顺利平滑得多。&lt;/p&gt; 侯章可不似薛怀让,华州也不像同州,西边永兴军,东边潼安军,更东还有“老兄弟”赵晖的保义军。&lt;/p&gt; 河中叛,京兆留守、永兴军节度使白文珂直接率军东进,欲行平叛之事,杨业也很有默契地领军西迎。&lt;/p&gt; 若说薛怀让还有选择的机会,那么侯章这边,则基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lt;/p&gt; 缴兵献粮,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7章 叛军势蹙 刘承祐这边,西征进展很顺利,指的是行军。水陆三万大军,是轻装简行,除了必备的武器与粮秣,没有其他重型器械及辎需。&lt;/p&gt; 一路顺汴渠北上,入黄河西行,转道洛水,历四日而至西京。一次军旅,很是乏累。河渠失修略不畅,前番秋雨糜糜,水势震荡,颠簸难耐,“龙舟”又只是普通的船只改造,非作游览观光之用,自然不舒服。&lt;/p&gt; 而被当“货物”运的禁军士卒们,则要更难熬了。士卒们多为北方人,旱鸭子不习水性,晕船呕吐者不计其数。时间快则快矣,登岸之时,战力十成也去了七成。&lt;/p&gt; 相较之下,陆上行军,虽慢上不少,且同样乏累,但战力保存地相对完整。&lt;/p&gt; 按照既定计划,弃舟改陆路,于洛阳整顿,补充辎需后,再行西进。只是比起预期的,多休整了一日。顺便,刘承祐察看了一番西京的情况。&lt;/p&gt; 洛阳,作为而今大汉第三繁华的都市,刘承祐对这儿还是挺重视。在史宏肇抱有报复心态的整治之下,近来不是特别安宁,别居西京的那些勋贵旧臣,与其之间,基本撕破了脸皮。&lt;/p&gt; 刘承祐案头,对于史宏肇的弹劾奏章,就没短过。基本就是老一套,骄横跋扈,贪赃枉法,严刑苛敛之类的。在史宏肇被罢侍卫统帅的职位之后,那些人对他的忌惮也明显小了。&lt;/p&gt; 而对于那些弹劾的奏章,刘承祐基本都是留中。史宏肇在洛阳干得有多过分,至少今岁夏收,西京地区,税赋颇丰,贵族们偷税漏税的情况得到了极大的遏制,有瞒报者,被史宏肇整治得很惨。&lt;/p&gt; 故御临西京,刘承祐对史宏肇,格外嘉许了一番,这是挺难得的。很现实的问题,史宏肇为禁帅时,刘承祐对其十分厌恶,甚至有杀心,然当其换了个位置,威胁变小之后,刘承祐对其态度这便有了极大的转变,容忍度直线上涨。&lt;/p&gt; 而至洛阳后,华州的情况与同州的战事,先后飞报御前。&lt;/p&gt; “药元福老当益壮,白文珂名帅之姿,宋延渥智勇兼备,杨业剽悍善战,此四者,皆不负朕望!”收起战报,刘承祐眉宇松展,便吩咐道:“将此前方战报,传示三军!”&lt;/p&gt; “是!”&lt;/p&gt; 大军出征,这等激励士气的消息,自然要多加宣扬。&lt;/p&gt; “据察,李守贞的目标,是趁举叛之初,朝廷反应不及,南夺潼关,以御关东,西渡蒲津,会同、华之军,合三州军力,席卷关右,裹叛而据三辅,以待大汉四邻并起,捉衿见肘之后,挥师东向......”随侍在御前的冯道,向刘承祐叙说着。&lt;/p&gt; 闻其言,刘承祐倒是没有怎么蔑视,反而略发感慨:“李守贞虽鄙,然此战略,对朝廷倒却有巨大的威胁。向使其达成目的,关右之地必然大乱难平!”&lt;/p&gt; “然,李守贞万万不会想到,朝廷反应这般快,陛下更是刚毅果敢,亲提大军来伐。且禁军未至,白、药、宋、杨等将已挫其锐气!”冯道表情间,带着些轻松,老脸几乎笑成一朵花,言辞间对刘承祐的恭维之意很明显。&lt;/p&gt; 刘承祐盯着摊开在御案上的关右地图,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还比划了几下:“赵晖既已领军西援潼关,其余三路兵马也动,晋州王晏呢?”&lt;/p&gt; “其已上报发兵南下,然到现在为止,还未有消息!”随军参赞的范质禀道。&lt;/p&gt; 刘承祐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不过很快舒展:“朕知道了!”&lt;/p&gt; “前方诸军,已挫叛军锐气,遏其势,已给此次平叛开了个头,解朕大忧!”想了想,刘承祐直接吩咐道:“传令,大军在洛阳多休整一日,待陆路军至,一道西进。这段时间,做好进军准备。另外,传令东京及水路两转运使,军械辎需,务必及时输送前线,不得延误!”&lt;/p&gt; “是!”&lt;/p&gt; 前边的利好消息,让刘承祐这边,确可更加从容不迫。此次出征之后,大概是刘承祐近来办事,最为顺利的一次了,至少到此为止。202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陛下,永兴、潼安及保义军已集中于风陵津,与叛军夹河对峙。周晖都指挥使已率小底军过渑池,上报是否自陕州直接渡河?”范质汇报道。&lt;/p&gt; 闻言,刘承祐又低头研究了一会儿地图,很快,手指点在陕县,直接道:“答复周晖,小底军至陕县后,可直接于平陆渡河,过芮城,直奔风陵津,袭叛军之后!”&lt;/p&gt; ......&lt;/p&gt; 在同州那场败事,叛军的损失实则不算特别大,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影响是巨大的。不足十日的功夫,李守贞便由战略出击,改为战略防守了.....&lt;/p&gt; 战争的主动权,直接拱手送给官军。&lt;/p&gt; 周光逊率领四千余败军退回蒲关津,立刻遭到了李守贞的责骂与贬斥,由其另外一名心腹张延嗣过河接过兵权,据蒲关,加固寨砦防御,以周光逊为其副。&lt;/p&gt; 周光逊此前是河中副帅,在叛军中多少有些威望,李守贞这样做,究竟是因其战败而罚,还是借机打压,这也是说不清楚的。&lt;/p&gt; 至于风陵津那边,杨业以不到两千的士卒,便将李崇训与王继勋盯得死死的。而随着三地合军,万卒汇聚,二者已不考虑怎么渡河了,而是奉李守贞之命,守住津头,防止官军北上。&lt;/p&gt; 河中这个地方,西、南皆临大河,东南还有中条山脉,也算拥天险了。但是这弹丸之地,在朝廷的围剿面前,显得太过弱势,那点天险根本不足守。&lt;/p&gt; 冯翊那边,药元福与宋延渥整合了同州军后,合军率众六千余,东向直趋蒲关津,前逼下寨,作攻击状。南边,杨业亲自率军渡河尝试进攻,虽小有斩获,但终究没能成功渡河。也正常,叛军人不少,又凭河而守。&lt;/p&gt; 在刘承祐率军自洛阳出发之时,河中战事,又陷入了一个平衡之中,不过这个平衡十分短暂。&lt;/p&gt; 首先是河中府城这边,出了问题,屁股后边被捅了,捅刀子的人正是建雄军节度使王晏。&lt;/p&gt; 此次平叛,刘承祐此前安排的几路官军中,只有晋州没声音,王晏显得很低调。但一切的低调,只是为了来一记狠的。在李守贞注意力被西、南两处的官军所吸引之时,王晏亲自率两千晋州兵,顺河南下,直袭河东。&lt;/p&gt; 不过,在突至临晋的时候,被发现了。河中毕竟是李守贞经营已久的地盘,想要无声无息地兵临城下,也不现实。听闻河东城空虚,王晏当然是想赌一波大功的,不过见不能遽成,虽觉可惜,却十分果决地转变思路,攻破临晋城,婴城而守,遥遥地威胁着河东城。&lt;/p&gt; 王晏这边可惜,李守贞则吓得够呛,大骂北面州县不作为。估计他是自动忽略了,河中诸县的乡兵、义军,都被其抽调至府城。&lt;/p&gt; 事实上,蒲军两万余众,虽出精锐在外,但河东城仍有四千余兵。王晏那点兵马,对其威胁并不大,不过李守贞不那么认为,因其虚置旗帜之故,直接让李守贞感受到了如芒刺背的威胁。&lt;/p&gt; 第一时间,便自河西的兵寨抽调了一千士卒东调府城。犹不罢休,又自南线调兵回防,守一个渡头,哪里用得了那么多士卒。&lt;/p&gt; 然后,来自南边的消息,让他迅速地改变了想法。小底军在都指挥使周晖的率领下,自平陆渡河,顺中条山脉西进的举动,并不算隐蔽。&lt;/p&gt; 见这阵势,李守贞哪里还敢有“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想法,直接下令李崇训与王继勋,风陵津别守了,赶紧撤回府城。&lt;/p&gt; 其他的不说,河东城经过李守贞的修筑,还是足够坚固的,以彼军严防死守,纵使平叛大军人众,想要拿下,也是没那么容易的。&lt;/p&gt; 这个时代的城战,打个一年半载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而河东城中,粮食还算充足。&lt;/p&gt; 但是,经过这一番折腾,蒲军的本将不算高昂的士气,直接散了,北撤的叛军,已逃兵如簇。&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8章 驻足石壕镇 由于叛军怂得及时,在李守贞的命令下,提前缩了回去,受阻于风陵南津头的官军得以顺利渡河与绕袭的小底军汇合。&lt;/p&gt; 两万多官军聚在一起,声势浩大,然后问题一下子便产生了,中央军与地方军的差别。风陵南津的官军,是京兆、华、潼、陕四地合军,看起来,就是一支“杂牌军”,人虽众,然旗帜杂色。&lt;/p&gt; 一种鄙视,天然形成了。&lt;/p&gt; 小底军虽然成军时间不过一年,但是东京禁军中十分重要的一股力量,军士皆选于少壮者,编制庞大,甲械精良,实力雄厚。哪里看得上那些杂牌军,也就潼安军因为出身于禁军,稍微亲近些。&lt;/p&gt; 那种傲气与鄙视,几乎是流于表面,不加收敛的,自都指挥使周晖以下,都是这样的。而四州官军,也恼了,同样不满。自叛乱以来,在西面弹压局势,打击叛贼,将叛军挡在河中的是他们。禁军是大爷,却也就赶了几百里路,神气什么?&lt;/p&gt; 一次军议,便不欢而散。当然,明面上,是因下一步动向问题,众将意见不合。&lt;/p&gt; 周晖觉得叛军狼狈撤回河东城,当趁势掩进,直攻河东城,或可一战而下,在天子亲临之前,便执贼首以献。这个人有此想法,显然是不通政治的......&lt;/p&gt; 而以白文珂为首的众将,则以叛军实力犹在,不可骤下,还需缓缓图之,打算暂作休整后,稳步推进,毕竟河东城已近在眼前,待后续诸军围城,再做计较。他们在地方日久,当然知道,河东城被李守贞修缮得有多坚固,周晖的建议,太过想当然。&lt;/p&gt; 实际上,还是诸军之间的隔阂问题,不服统帅。虽然刘承祐以白文珂为西南行营都部署,但老将年迈,资历虽高,但想要服众,还是有点难度。原本统御四地官兵之时,便有滞涩,反倒是禁军来了,让他们倒一条心了。&lt;/p&gt; 闹到最后的结果,各行其是。周晖以白文珂昏聩怯战,不足为谋,在左厢都指挥使孙立的支持下,自率小底军先行北上,有点莽撞地扎向河东城。&lt;/p&gt; 白文珂则按照自己的想法,休整军士。&lt;/p&gt; ......&lt;/p&gt; 刘承祐这边,自出洛阳后,走陆路行军,速度不疾不徐的,透着一个稳,让三军将士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战力。&lt;/p&gt; 七月癸酉,自东京祭旗出师后的第十二日,刘承祐领军至陕州石壕镇。休整的同时,还有闲心与杨邠、冯道、范质三人在镇中凭吊一番。&lt;/p&gt; 以战事之故,镇中的丁壮,大部分都被征劳役,随镇将前往军前效力。几乎可以肯定,石壕吏的故事,又在此地上演了一遍。&lt;/p&gt; “此镇名石壕,是根据杜工部《石壕吏》所来?”站在镇子口,朝西远眺,望着那山河表里,刘承祐问道。&lt;/p&gt; “应当是吧!”冯道的回答,带着些不确定。你要让他临时将此镇的来历讲一遍,也是为难人。&lt;/p&gt; 刘承祐的关注点显然不只在镇名上,背着手,头微仰,感慨道:“战事一起,所受疾苦,犹在百姓啊!”&lt;/p&gt; 闻言,冯道立刻“仙风道骨”地捋须道:“陛下忧国爱民,只待平灭叛贼,自可弭乱罢兵,还其以安宁,解其疾苦!”&lt;/p&gt; 瞥了冯道一眼,眼神中的鄙视有些明显,默然跟在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杨邠,突兀地插嘴了:“战事起,皆凶顽谋叛,朝廷动兵,本为国家生民。倘非如此,叛逆猖獗,乱象扩散,彼辈所受疾苦何止于此?时下天下大乱,诸国并立,陛下如欲弭兵戡乱,唯有以战止战,以杀止杀。今后需要打的仗还多,陛下何须于此,发这无名感慨......”燃文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杨邠此言落,此间气氛立刻变得尴尬起来。尤其是冯道,别看他常常唾面自干,不惧物议,但杨邠那流于表面的鄙视,还是让这老狐狸心中赧然。他冯相公位列宰臣之时,你杨邠可还是个无名之辈了。&lt;/p&gt; 杨邠这一路来,郁郁寡欢的,一张脸也更加苦大仇深了。大概是预感到了什么,也是彻底放飞自我,每每在御前发表一些“奇谈怪论”,虽有听其来,也有那么些道理。&lt;/p&gt; 从本心讲,刘承祐对杨邠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偏见。此人性格强势自负,政出多秕,但终究有一定的执政能力。客观来说,他虽然小有私心,但总体还算公忠体国,亦算勤勉简朴,比起那些贪鄙的元臣,已经可以用“良”来评价了。&lt;/p&gt; 归根结底,还算权力在作祟。从刘承祐还在潜邸之时,便与之作对,及继位,还不收敛,仍欲同他争权。他刘承祐的性格,可从不软弱,两方之间,格外相冲。&lt;/p&gt; 即便如此,其他问题都不是没有包容的可能。但蔑视君上,从来都是大忌。纵使魏征,也不是这么做的,而他刘承祐,也不是李世民......&lt;/p&gt; 心里有些被戳破作秀的别扭感,偏头瞥了杨邠一眼,刘承祐稍微扬了一下手,说:“杨卿之言有理,确是朕显得多愁善感了。”&lt;/p&gt; “有小底军绕袭贼后,想来风陵津诸军,已然成功渡河了吧!”沉吟了一下,刘承祐主动岔开话题。&lt;/p&gt; 范质主动禀报:“官军两面夹逼,风陵北津的叛军,能否顺利撤退都是问题。据察那里的叛卒已占叛军半数,若得溃之,之后再下河东城,当更加轻松。”&lt;/p&gt; “也不容易啊!”刘承祐的表态,带着点谦虚。&lt;/p&gt; 想了想,豁然一笑,语调轻松:“前方诸军多建功,连消带打,已使叛军沮蹙如此,这么下去,也许不需朕到河东城下,逆贼已授首......”&lt;/p&gt; 见状,冯道立刻附和道:“纵非如此,陛下神威,只待亲提大军至,群贼必丧胆,献城以降。”&lt;/p&gt; 冯道这马屁,当然没有拍到刘承祐心坎儿里,别看他嘴里这般说,心里可不是那么想的。&lt;/p&gt; 虽然眼下看起来,官军已拥胜势,甚至看起来,他这个天子亲征,都貌似有些多余了。但是这终究只是表象,从头到尾,尚未经血战,李守贞若得蜷缩在河东城那龟壳里,如何下城,才是此战的高潮部分。而自古城战,往往是最难处理的。&lt;/p&gt; “陛下,河中急报!”一道严肃的通禀声,打断了刘承祐的思绪。&lt;/p&gt; 扭头看着快步而来的赵延进,刘承祐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心有所感,当下便归御营。&lt;/p&gt; 御营大帐内,刘承祐快步入内,接过军报,拆开便阅览起来。一连串的竖排文字入眼,刘承祐的眉头也紧跟着越皱越深。&lt;/p&gt; “使者呢?”刘承祐语气中带着点怒气。&lt;/p&gt; “正在御营等候!”随军伺候的内侍张德钧答道。&lt;/p&gt; “宣!”&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9章 赵大已在军中 前来御营汇报的使者名叫王玉,是赵晖麾下一统兵官,为陕州兵马监押。一张马脸上胡茬四扬,很引人注目,行伍之风甚浓,面对刘承祐问询,很干练地将河中战况禀告了一番,所述与战报之上相差无几。&lt;/p&gt; 军报上写的东西,描述简练,重结果,略过程。基本上就是,周晖率小底军前驱河东城,攻城不下,为城中守军突施反击。官军一时不能挡,小底右厢第二、五军都指挥使何徽、樊爱能怯战临阵脱逃,导致阵脚大乱,全军溃败,为杨业率潼安军接应,方止败势。小底军折兵,一千三百余卒。&lt;/p&gt; 战报之上,很多地方,尤其是关于前因,语焉不详,似乎所有的锅,甩在了那军指挥使何徽身上。&lt;/p&gt; 刘承祐一眼就察觉到了军报所述的不对劲之处,直接盯着王玉,双目中仿佛释放着精芒,问:“谁让小底军,独师前去攻城?”&lt;/p&gt; 不知觉间,刘承祐的气场已足够强大,王玉下意识地埋下头,瓮声答道:“叛军自风陵津北撤,我军北渡,事前军议,白都部署决定暂作休整,周都指挥使决议趁势急进攻城,自率师前往。”&lt;/p&gt; 闻其言,刘承祐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顿时怒由心起。不过被他克制住了,不至于在一信使前发泄,沉声问:“而今前线是什么情况?”&lt;/p&gt; “小底军回撤风陵津大营,重整旗鼓,白都部署准备士气恢复之后,再行北上......”&lt;/p&gt; “你叫王玉?”刘承祐略作思吟,神情如常,问道。&lt;/p&gt; “是。”王玉脸色间不禁流露出少许喜色。&lt;/p&gt; 点了下头,刘承祐挥手吩咐着:“一路赶来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lt;/p&gt; 因此报,刘承祐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顿时消散了。随其后,陆续又有关于河中战事的汇报传来,尤其是此败详情。周晖上表请罪,同时弹劾白文珂不作为,拥兵自重,坐观其败,更在其败退之际,按兵不动。&lt;/p&gt; 另外的,则是刘承祐安插在小底军及诸州的监军的密报,将败事的前后细节给补充全了。然后,刘承祐真的怒了!&lt;/p&gt; “这个周晖,朕以其河东旧将,大汉元从,以小底军与之,托付重任。上了战场,竟如此托大,桀骜不驯,刚愎自用。白文珂是朕亲自委任行营都部署,竟敢无视其军令,私自进兵,累有此败!”御帐中,刘承祐狠狠地捶在帅案上,怒斥道。&lt;/p&gt; “陛下请息怒,周将军也是求战心切,欲拿下叛城,为陛下献。”冯道出言劝慰。&lt;/p&gt; “你不用替他说话!”刘承祐直接一拂手:“河东城坚,他拿什么去打,凭什么破城,拿头撞开城门?上百里行军,师老兵疲,不及休整,送上门去,兵家所忌,都给他犯了,还敢进表,强言狡辩,诿过他人,当朕可欺吗?”&lt;/p&gt; 虑有攻城之困,刘承祐这边当然也做好了准备,行营中带有大量工匠。似砲车、云车等重型器械得到了地方,因地取材制作,但另有重弩等军械以及火箭、火球等武器则需水、陆两路转运自后输送。&lt;/p&gt; 周晖以疲兵轻兵,扛着几把梯子去冲河东城,就想要拿下,简直是痴心妄想。&lt;/p&gt; “常道藩镇骄横难制,我看呐......”感慨了半句,刘承祐斜了言站在御前的几名随军大臣,自个儿将后半句咽了下去。后半句话不能说出来,传出去,影响不好。&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又转变了矛头:“白文珂身为行营部署,周晖不听指挥,私自进兵,为何不作为?”&lt;/p&gt; 闻言,范质出列,揖手道:“禁军此番乃陛下亲辖,白公虽为诸军都部署,但对小底军,并无明确的指挥统辖权......”&lt;/p&gt; 一句话,让刘承祐稍微有些尴尬,看向恭敬叙来范质,抬了下手,又放下,憋了一会儿,终于道:“那倒是朕安排不妥了?”&lt;/p&gt;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觉得,事已至此,还当速施补救之法,至于前线将领,如何处置,是罚是贬,还需陛下御临,再作区处。”范质谨声道。&lt;/p&gt; 深吸一口气,刘承祐扭头便语速极快下令:“传诏,明日大军加快速度,西进河中!”&lt;/p&gt; “是!”&lt;/p&gt; 对白文珂,刘承祐心里是有些疙瘩,但不是因为他没有弹压住周晖,那也不现实,若来硬的,还可能直接使禁军与藩军之间的矛盾给爆发出来。爱啃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真正让刘承祐不满的是,白文珂的后续处置。&lt;/p&gt; 叛军撤军回河东城,是明显收缩兵力的举动,周晖骄狂轻敌,纵不能制,为何不上报,为何不做地二手准备。其前后举动,显得有些刻意,稳扎风陵津大营,坐观其败。&lt;/p&gt; 风陵津距离和东城不过五十里,得知前败,仍旧按兵不动,也不出兵救援接应。若不是杨业率其麾下的数百骑兵北上,力敌王继勋,挡住贼反扑之势,给小底军以喘息的机会,最后的损失,可就不止那一点了!&lt;/p&gt; 当然,周晖的自作主张,骄愎冒进,才是败事的根源。至于那何徽、樊爱能,两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人,心中已有杀心。&lt;/p&gt; “败一败,也未必是坏事,军中骄气日盛,也可稍作平抑......”重重地吐出一口郁气,刘承祐嘴里喃喃道。&lt;/p&gt; 故作泰然,但那语气,自我安慰的意味太明显了。于刘承祐而言,此番若能摧枯拉朽,势如破竹,顺利平灭李守贞,显示朝廷实力,自然是最好的。&lt;/p&gt; 但是,经周晖那一败,前番平叛诸军所做努力,纵使没有化作流水,效果也大打折扣了。原本风雨飘摇的叛军局势,直接便稳住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lt;/p&gt; 若让李守贞与其叛卒有了苟住的信心,凭借坚城,还真能给平叛大军造成大麻烦。从一开始,刘承祐心里便有所预期,此番讨灭李叛,破城是最大的考验。&lt;/p&gt; 河中那副摊子,还得他这个皇帝亲自去收拾。&lt;/p&gt; ......&lt;/p&gt; 傍晚时分,御营以西,东西班驻地。&lt;/p&gt; 东西班是自后晋遗留下的军号,此番西征,有两军四营指的士卒随征,指挥使是赵弘殷,归行营马步军都虞侯李洪建调配指挥。&lt;/p&gt; “父亲,您回来了!”赵弘殷夹着头盔,回到自己的营帐,一名卖相英武、气度不凡的年轻人立刻迎了上来。&lt;/p&gt; 年轻人浓眉大眼,留着点胡茬,面容间似带风尘,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身着甲胄,腰配长刀。&lt;/p&gt; 正是赵匡胤!&lt;/p&gt; “我儿换上这身装扮,却也像模像样。”上下扫量了赵匡胤一眼,赵弘殷粗粝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态。&lt;/p&gt; 赵匡胤的人生轨迹,没有什么变化,客游诸州,察历天下,以求志向。大汉初立的这一年多,辗转多地,见惯了时事动乱,民间疾苦。这番才从随州刺史董宗本那里北返,恰逢李守贞叛,而其父随征,干脆来投。一路西追,到渑池之时,才追上。&lt;/p&gt; 当日初见赵匡胤之时,那副狼狈模样,差点没让赵弘殷认出来。&lt;/p&gt; “进帐叙话。”拍了拍赵匡胤肩膀,赵弘殷拉其入内。&lt;/p&gt; “李都虞侯召您前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给赵弘殷奉上一杯水,赵匡胤问道。&lt;/p&gt; “没什么,只是天子下令,明日开拔起行,加快速度赶往河中!”赵弘殷随口道。&lt;/p&gt; 闻言,赵匡胤则上了心,琢磨道:“河中已近在眼前,何来突发此令,莫非前线出了什么变故?”&lt;/p&gt; 对长子这副劳心的模样,赵弘殷暗自点头,豁然道:“迟早会知道的。此番朝廷动大兵平叛,李守贞必败无疑,你来投正好,看看能否有立功的机会,在禁军谋个出身。”&lt;/p&gt; 赵匡胤显然不在意这一点,他来从军,自然是抱有建功立业的志向。黝黑的眼珠子转悠了两圈,说道:“朝廷动此大军,又是天子亲征,平灭李守贞自不在话下,但想要速拔之,却是要费些心思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0章 万岁呼声 对前线的败况,将帅之间的龃龉,处置结果,刘承祐并未如在御帐中那般愤慨,只是派随侍近臣与王玉回去,传他诏令,让河中营前诸军好生休整,抚慰军心,恢复士气,以备下一步平叛。并且,着重强调了一番白文珂河中行营都部署的地位。&lt;/p&gt; 天子的“仁厚”,倒让前线的将帅们有些不好意思了,尤其是白文珂,老将也是大汉元从,与刘承祐交情虽不算深,却没想到天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器量。周晖则是惭愧之中带着点忐忑,除了将何徽、樊爱能二人逮起来之后,不敢再嚣张了,低调了起来。&lt;/p&gt; 所谓知耻而后勇,若说禁军初败之时,河中诸军还带有些许幸灾乐祸,但叛军稍有起势,竟敢将探骑派南来查看,那可就将所有官军的脸打了。&lt;/p&gt; 另外一方面,前线满营的老臣宿将,似白文珂、赵晖等人也不会真以为天子对败事没有大反应,不会追究。或许抱着以功赎罪的心理,在赵晖等人支持下,战败的第三日,白文珂亲率大军北上。&lt;/p&gt; 就如刘承祐所预料的那般,前边那一场胜仗,对局势的影响着实不小,城中的叛军忽然有了点信心。官军前番所养之功,所聚之势,就跟被扎了个孔的轮胎一般,漏了。&lt;/p&gt; 而李守贞,也似乎开了窍,反应过来该怎么打这仗了。就是怂住,依靠坚城,打防守反击,将朝廷大军拖住,以待时变。如果官军露出什么破绽,也果断出击。&lt;/p&gt; 比如,在白文珂等人率军,逼进城南,下寨之时。李守贞胆子一壮,竟敢亲自率军出城来攻,扰乱其布寨。&lt;/p&gt; 李守贞心里打着好算盘,想仿前事,趁官军初至,立足不稳,再打他个措手不及。殊不知,白文珂等将早有防备,或者说,诱叛军出城,也是目的之一。&lt;/p&gt; 城外官军人数必蒲军多不了多少,且成分复杂,统帅不一,在协调与执行上自是不够精密。但是,除华州军外,余者战力可都不俗。仅论战力,城中的叛军,除了李守贞的牙兵之外,其他根本不足看。&lt;/p&gt; 虽然是各打各,但一番激战,官军后手齐出,又有王晏受邀,自临晋来袭助战,直接将李守贞杀的败退归城。小底军为雪前耻,打得尤为拼,左厢都指挥使孙立蹀血而前,率军掩杀,欲循败兵之后,冲入城中,未果,身中两箭受伤。&lt;/p&gt; 李守贞以抛弃殿后的上千蒲军为代价,缩回了城中。这一回出击,叛军稍起的气势又被打压下去,直接战损便有两千余卒,经此一役,李守贞恐怕是不敢轻出了。&lt;/p&gt; 官军这一回的目标,显然也没有想一口吃成个胖子,杀退叛军之后,方才从容地于城南立寨。扎稳脚跟之后,方才将征集的数千民力拉上前线,加增巩固营垒。南营建立后,又移师于城东,新立营垒,眼见大片的军营于城外拔地而起,城中李守贞是远远看在眼里,但,就是不敢再轻动了。&lt;/p&gt; 刘承祐这边,自石壕镇发,经陕州,渡平陆,沿着小底军进军路线行动,历四日而至河东城下。在此之前,兴捷军与散指挥已押送那一部分粮械抵达,同时使得围城官军脚跟站得更稳。而随着刘承祐亲提大军至,对河东城的包围则彻底巩固下来。&lt;/p&gt; 五万余马步禁军,算上各州镇兵,再加先后征集的近三万民力,河东城下,是实实在在地突破了十万之数,至少可号称二十万大军了。其势众,军卒盈垒,旌旗招展,漫无边际。&lt;/p&gt; 在敌城之下,刘承祐提前下诏,不需安排什么迎接仪式,军制,首先便命人各军将校率领麾下,进驻已经成形的两面连营。然十万级别的营垒,也不是这几日间便能轻易建造完成的,仍需扩建修造。齐齐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此次出征,平叛河中,震慑天下的同时,也是为了震慑关右的州镇。这边的镇军,也是有些年头,没有见识过这么大规模的战事,这么庞大的军队了。&lt;/p&gt; 待各军入驻之后,刘承祐方在诸军将帅的陪同之下,开始巡视诸营,亲自察看众军士,也让众军看看他们的皇帝。不只是诸镇藩兵,就算是从征的禁军将士们,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保护拱卫着天子,却未见其真容。&lt;/p&gt; 皇帝的“亲军”之举,果有奇效,受到了众将士的热烈欢迎,涌动相围,一些将校鼓动之下,“万岁”、“万胜”之声,此起彼伏。&lt;/p&gt; 当然,为防不测,刘承祐是乘御辇而行的,只是每至一营,便出辇车,站在车辕上,朝出帐围上前来的将士民挥手示意。天子任何一个举动,都引得群情欢呼。&lt;/p&gt; 刘承祐的这番举动,实则很是冒险,因为说不准,就来一支暗箭呢。但是,有的险,不得不冒。就凭着御辇过处,震耳的欢呼,就值得这般做。&lt;/p&gt; 当然,将士的热情,虽使刘承祐陶醉,但他脑子很清楚,不要太当真。他只是满足了一下众军士们的猎奇心理,军心拥戴,也没到那个地步。&lt;/p&gt; 不过,经刘承祐这么一场作秀下来,士气更振。热烈的气氛是极具感染力的,很多人都被裹挟在那股山呼万岁的风潮之中。&lt;/p&gt; 十万人欢呼之声,震耳欲聋,直冲干云,传入城中,则使守卒震颤不已。李守贞闻声登上城垣,再观官军营垒之时,一张脸阴沉得可怕。&lt;/p&gt; 官军人众,自然值得忌惮,但要是士气也这么旺盛,那于他而言,那可是真的不妙。&lt;/p&gt; 声扬数里,直接飘过城头,飘过黄河,传至西岸的两军营垒。这段时间,药元福与宋延渥已率三州之军,于叛军西寨前扎下营寨,牢牢地盯着叛军西寨,二人配合得还挺不错。&lt;/p&gt; 早知天子御驾已至,闻彼欢呼,药元福与宋延渥也下令麾下将士,默契地高呼万岁,与东岸相唱和。&lt;/p&gt; 短时间内,河东城外,浦津两岸,尽是万岁之声。&lt;/p&gt; 御辇经过东西班军营的时候,赵匡胤遥遥地望了几眼那秋阳照射下的刘承祐,心中不免感慨,表情之间也有激动,从众地跟着吼了几嗓子“万岁”。&lt;/p&gt; 心里则默默嘀咕了一句:这个天子不简单,军心大定,士气自此盛矣!&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1章 恩威齐下 叛城下热情的呼声渐渐散去,官军大营恢复平静之后,南营这边,刘承祐聚将,举行了第一次御前军议。&lt;/p&gt; 御帐设在南营,十分宽敞,可容百人,布置很符合刘承祐的脾性,简朴实际,没有多余的无用装饰。&lt;/p&gt; 端居御坐,接受数十名将校的朝拜,见着这干元臣大将折腰揖礼,不管其心里究竟有几分忠诚与恭敬,总归是很舒心的。扫过一圈,目光在白文珂、赵晖、周晖等人身上瞟过,有所感,几人身体下意识地绷紧。&lt;/p&gt; 还有一人,华州节度侯章,这匹夫埋着头,装着鸵鸟,刘承祐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时,眼见着其头埋得更低了。&lt;/p&gt; “臣等作战无方,致征伐不利,请陛下治罪。”该有的姿态是需要有的,白文珂作为前线总指挥,率先出列向刘承祐请罪。&lt;/p&gt; “白公免礼!”刘承祐眼下正欲和协诸军,也不可能对白文珂等将做出什么处置,出言安抚道:“白公乃大汉西陲鼎重之将,能望卓著,此番调度诸军,打击逆贼,前趋叛城,可谓劳苦功高!”&lt;/p&gt; 说着,又扫向其他将帅,勉励道:“李逆举叛,关右震动,凶顽猖獗,两面而出。有赖诸君,挺剑跃马,扬起伐鼓,率众以迎,踊跃击贼,方不致贼势坐大!”&lt;/p&gt; 从刘承祐的态度可知,不以前事罪之,不管心中作何想法,总归念其恩。先聚军心,后稳将心,就是刘承祐初来的做法。以白文珂年迈之故,刘承祐特赐其座议军,此番恩举,则使帐中气氛愈趋缓和。&lt;/p&gt; 随其后,是周晖请罪,他的事,可要严重得多。&lt;/p&gt; “胜败乃兵家常事!”刘承祐表情平和依旧,似在勉慰,但只顿了下,语气急转,冷言厉色训斥道:“然不敬主将,不听劝告,不察敌情,擅自出兵,以轻兵攻坚城,累将士死伤,坏我军纪,伤我士气。刚愎自用!自以为是!”&lt;/p&gt; 一串的词眼自刘承祐口中吐出,一句比一句严厉。激动处,双目中几乎凝出杀意,扭头问杨邠:“身为大将,自作主张,任意妄为,轻慢疏忽,以致军败,当如何处置?”&lt;/p&gt; 同列御帐的杨邠,忽闻此问,微感诧异,瞟了刘承祐一眼,生硬的面庞间不假辞色,直接道:“当斩!”&lt;/p&gt; 周晖在下,原本有些放松的心理早就紧张起来了,“当斩”二字自杨邠口中吐出,心中暗骂的同时,只觉头颊生热,注意到天子冷厉的表情,扑通跪倒告饶。&lt;/p&gt; 对这些元从老将,刘承祐继位以来,一向恩勉有加,宽和以待,也使得彼辈骄矜难制。但这一次,周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不妙。&lt;/p&gt; “来人!拉出辕门——”刘承祐一声冰冷的招呼,使得帐中严肃的气氛推至沉凝。&lt;/p&gt; “且慢。”见刘承祐一副动了杀心的样子,白文珂不由出身打断,操着老迈的躯体起身,拱手道:“陛下,周将军纵有过错,亦是为国家平叛,为陛下尽忠,只是军情不合,时机不巧,致有败绩。请陛下念起前功,从轻发落。”&lt;/p&gt; 白文珂为周晖说话,有些出人意料,尤其是周晖,皱巴巴的丑陋面容间,难免愕然。刘承祐与老将对视了一眼,心中生起些异样。&lt;/p&gt; 没有接话,看向一旁的赵晖:“赵公,你觉得如何?”我爱搜读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问,赵晖斜了周晖一眼,略作思索,拱手道来:“二度进军之时,李守贞引兵来拒,周将军亦帅师力敌之,斩获不小。念及前功,请陛下从轻发落。”&lt;/p&gt; 好嘛,这个时候,倒守望相助起来了。&lt;/p&gt; 面对白、赵二公相劝,刘承祐脸上终于露出了少许犹豫。眼神四移,撞到了冯道,这老头立刻主动进言:“陛下,过程虽有波折,所幸未酿成恶果,而今叛军已被束于愁城,做困兽之斗。临阵之际,若斩大将,是为不吉。陛下或可稍作贬谪,以安众心,亦给周都指戴罪立功的机会......”&lt;/p&gt; “若非诸公相劝,朕定不轻饶!”见状,刘承祐这才一抚帅案,盯着周晖道:“降为小底军副都指挥,留用军中,小底军暂由左右厢都指挥使孙立、吴虔裕典领,待平叛之后,再另作处置。你,可服气?”&lt;/p&gt; 当然不服气,周晖阴晴变化了一番,但虑而今的情况,哪敢答不服,沉着脸,拜道:“谢陛下不杀之恩。”&lt;/p&gt; 刘承祐自不会顾忌其心思,起身在御帐前逛了一圈,严肃道:“兵者国家大事,事关生死存亡,万不得疏慢。朕不怕打败仗,但是无谓的败事与士卒损伤,朕绝不允许。望众将,引以为戒!”&lt;/p&gt; “谨记陛下教诲!”时下的气氛,不管刘承祐说什么,再是骄兵悍将,都得老实地应着。&lt;/p&gt; “陛下。”稍微沉默了下,周晖突然主动进言,似作提醒一般,杀意凛然:“前番与敌厮杀之时,军指挥何徽、樊爱能怯战而逃,致使我军阵脚大乱,损失加剧。何、樊两指挥以下十余名逃遁将校,已尽数受缚于军中,请陛下处置。”&lt;/p&gt; 闻言,刘承祐眼中闪过异色,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吩咐道:“先拘着吧!”&lt;/p&gt; 对于彼辈,在刘承祐心里,早就判定了结果。只是,他打算事后再处置,就如周晖之事一般,可不算完。这等可供借题发挥的良机,刘承祐怎会轻易放过。&lt;/p&gt; 只是他初至,能望未显,贼未灭,功未成,便大肆杀罚将校,有沮于军心。以军法论,周晖之罪,纵免死,也绝不会这般轻巧。只是,这个时代,几十年下来的军纪陋习,就是这样,要是全依法来判,那么万军之中,恐少有无罪之人,这还是在刘知远父子先后整饬军纪的结果后。&lt;/p&gt; 大汉的国法森严,用刑严刻,对上下军士,比起前朝当初,已经格外约束了,但犹不够。前因军法之严,军中已有怨气滋生。刘承祐也知,不能一味地负气用刚,对军队的整改,还待慢工细活。&lt;/p&gt; 而此次亲征平叛,待击灭逆贼,携战胜之威,方可借机对禁军进行更进一步的整改。禁军出点问题,一定程度上,也方便之后刘承祐的动作,不惧落人口实。&lt;/p&gt; 前事处置完毕,方议兵,商讨起破城克敌之事。对于河东城的情况,官军这边已然摸得十分清楚,城防、兵力、将领之类的,具已细察。城池之坚利,就摆在眼前,但就是这样,往往难下嘴。&lt;/p&gt; 诸将自是纷纷请命,欲趁天子初至,士气旺盛,急攻蒲城。为刘承祐所拒,言河东城临大河,楼堞完固,不可轻下。&lt;/p&gt; 刘承祐虽欲速灭李守贞,但那是战略上的事情,在战术上,面对坚城,还需缓图之。他的脑子一直都是清醒的,若在克城准备不周全的情况下,便令急攻,城若不下,反伤士气,不妥。&lt;/p&gt; 按照刘承祐的打算,需在围寨巩固,将李守贞困死,消其意志,乱其人心,且后续辎需到位,攻城重械布置充分之后,再行尝试进攻。这个过程,正可供诸军将士熟悉战场环境。&lt;/p&gt; 将自己的想法,尽陈于诸将,言之有理,众人乃罢,受命各还营,秣马厉兵。当夜,刘承祐下令,杀猪宰羊,大犒众军,以天子的名义恩赐,再揽一波军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2章 效郭威战法 秋夜下,微寒的风吹拂过十数里连营,旗帜飘扬,明火晃动。除了必备的寨前守御军士与巡逻的士卒外,激情过后的将士们各居己营,枕戈而眠。&lt;/p&gt; 连日的行军,身心虽疲,但刘承祐精神仍佳,就寝难眠,干脆起身,召来李崇矩与杨业二人,陪他巡视南营。&lt;/p&gt; 李崇矩前番由御前侍卫一跃被拔为内殿直都指挥使,骤起,未免伤了天子名声,统军几个月,很是低调,勤勤恳恳,日益内敛,看起来越发纯厚,并且以其朴实谦和作风,得人赞誉,并混得了个“老实人”的名声。&lt;/p&gt; 但无人敢以此轻之,前一个这么做的,内殿直都校杨廷伟,以犯军法,差点被他直接砍了脑袋,那可是宰相杨邠的次子。当然,以李崇矩扮猪吃老虎的作风,估计也只是做做样子,纵使未杀之,以将其军仗三十,逐出内殿直,腿差点打断。&lt;/p&gt; 杨邠虽爱子,但平日自诩执法为公,屁都没放一个,最后主动将其子贬至地方为官。以其禀性,只怕迟早还会招致祸端。&lt;/p&gt; 相较之下,变化最大的,还得数杨业。此前的杨业,年轻气盛,虽不失谨厚,但仍旧锋芒毕露。而今,锋芒犹在,只是不似之前那么刺眼,但更加锐利。印证了那个道理,良材宝坯,只有经过悉心磨砺,才可成器。&lt;/p&gt; 虽处大军之中,周遭的保护力量一点也未放松,扫着执刀持盾,护卫在侧的卫士。刘承祐让带队的赵延进不要太紧张,但效果明显不好,该怎样还怎样。&lt;/p&gt; “平叛到此为止,朕观诸军青年将校,数你杨业最为突出!”边走边说,刘承祐语气间丝毫不掩欣赏:“北却贼寇,西制华州,援济败军,挽助颓势,力抗凶顽……”&lt;/p&gt; “有赖陛下提拔信用,臣惭愧!”面对刘承祐的赞赏,杨业显得谦逊。&lt;/p&gt; 算下来,近来军中,统战厮杀,最出彩者,当真莫出于杨业。如今的杨业,已不能用“新秀”来形容了。而杨业倒也没飘,心里很清楚,若没有刘承祐近乎偏心的重用提拔,哪有他杨建功扬名的机会。&lt;/p&gt; 而对杨业的反应,刘承祐也很满意。人在得意之时,往往容易飘,能做到宠辱不惊的,终究是少数,而杨业,显然属于少数人。&lt;/p&gt; “杨将军智勇双全,那王继勋号称河中第一勇将,正面交锋,也不是杨将军的对手。自临蒲城,据末将闻,军中已有杨无敌之称!”默然跟在旁边的李崇矩,突然切入话题。&lt;/p&gt; “杨无敌?”刘承祐眉毛眉毛微扬,有些意外,有些感慨:“名副其实!”&lt;/p&gt; 说着,刘承祐突然停住脚步,偏头看向杨业:“你还未娶亲吧!”&lt;/p&gt; 杨业愕然,对天子思维的跳跃明显不适应,下意识地答道:“是的。”&lt;/p&gt; “此战之后,朕亲自替你选一个佳偶,必是名门淑女!”刘承祐双目闪着亮光,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lt;/p&gt; 闻言,杨业反倒有赧然,讪笑以应。&lt;/p&gt; 小底军的驻地在御营西北,濒临黄河,很大的一片营地,带着人,很有目的性地走入其间,支使着一名小校,让其领路直奔目的地。&lt;/p&gt; 连营之中,一座独立的军帐,若无专人引路,着实难寻。抬手止住,欲行礼的看守士卒,刘承祐悄步上前,掀开帐帘入内。&lt;/p&gt; 帐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伴随着的,是一阵隆隆的呼噜声,行军榻上,孙立那壮硕地身躯正躺在上边。&lt;/p&gt; 知道其在与贼激战中受了伤,刘承祐特来探望关心一番这个旧臣,不过见其这副安稳的睡相,倒有种扰人清梦的感觉。&lt;/p&gt; 不过,人都来了。&lt;/p&gt; 轻咳了一声,无效,有些尴尬,变为重咳,孙立终于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手本能去置于枕边的手刀,嘴里骂骂咧咧的:“谁?敢扰某家好梦!”400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朕倒安心了!”&lt;/p&gt; 刘承祐的声音入耳,孙立倏地一下来了精神,惊坐而起,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倒也认清了背手站在榻前的刘承祐。&lt;/p&gt; 赶忙起身欲行礼,被刘承祐止住:“你身上有伤,躺着吧。”&lt;/p&gt; “谢陛下。”&lt;/p&gt; 孙立,这个时代造就的标准武夫,这么长时间下来,已经对刘承祐完全臣服,至少眼下是这样的。&lt;/p&gt; “怎劳陛下圣躬亲来?”孙立有点受宠若惊。&lt;/p&gt; “你是朕的爱将,为国为君受创被伤,朕不过多走几步路,不算什么......”刘承祐淡淡地说道,这等话语,对孙立这样的粗人,很有效果。&lt;/p&gt; 但见这粗人感动的神色,刘承祐便知,他的目的达到了。&lt;/p&gt; 与之闲谈了一阵,勉慰一番,刘承祐离去。临走前,给孙立撂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日后小底军得给他带好,并叮嘱他尽快养好伤。&lt;/p&gt; ......&lt;/p&gt; 李守贞麾下的叛军,在与官军前后十数日交锋之中,一共折了五千余人,尤其是其所倚仗的牙军,白文珂合军北进之时,激战之下死了上千人,可谓伤筋动骨。&lt;/p&gt; 在官军齐聚之后,叛军主要分为两块,一为河西津关,屯有三千士卒,以张延嗣、周光逊统率。剩下的一万两千余兵,则据蒲城为守,在城池不算大的情况下,还足以据城为守,只是士气低微。&lt;/p&gt; 而针对城防情况,刘承祐迅速地调整了一番官军布置。城东,以白文珂统军三万,为行营东面指挥,刘承祐领中军屯南大营,北面缺一,但有王晏率军在临晋一带布控。河西,叛军西寨则由药元福领军对付,受刘承祐令,那里是官军接下来的主攻方向。&lt;/p&gt; 河东城坚固,但河西的军寨,防御力可没那么强。只要拿下西寨,那么在进一步削弱叛军士气的同时,还可将蒲城彻底变成一座孤地。&lt;/p&gt; 而在大河之上,尚有大汉的水师巡视其上,姑且算是水师的吧,船只虽然简陋,水军虽然不多,战力且不强,但掌控河东城周边的这片水域,还是绰绰有余的。&lt;/p&gt; 刘承祐稍谙虚实之道,虽有意先夺河西寨,但最先起大动作的,还是在河东城下。休整两日后,随着后续粮械军器由水陆两路输送到前线,刘承祐下令,以陕州兵马监押王玉为壕阵使,率征集而来的民夫,顺寨垒,向河中城,挖堑壕,树栅墙,立箭塔,层层逼近城垣。&lt;/p&gt; 同时,命随军的工匠带头,装载弩械,建造砲车,搭设云梯,准备堑板等攻城装备。&lt;/p&gt; 一番大动静,将城中叛军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了,而见着官军那逐渐逼近寨墙与箭塔,亲自查看了几次的李守贞颇感威胁,忍不住派王继勋出击,欲行捣毁之事,都被早有准备的官军将士杀溃。&lt;/p&gt; 就如此前眼看着白文珂等军从容立寨一样,此番城中的叛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军安全迫近城下,搭设好坚固的攻城设施。&lt;/p&gt; 坚固的寨墙后,攻击范围内,一排排床弩、砲车、火炮等攻城重械依次摆开,就如一头头露出獠牙的战争猛兽,震慑力十足。后方,是上百车巨箭,数万颗砲石与“火炮弹”,弹药充足。&lt;/p&gt; 刘承祐的战法,在形式上,与“郭威平叛”相类,但是,目的与效果绝对有异,他欲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以雷霆之势,攻破城池。&lt;/p&gt; 但是,最先发起进攻的,还是在河西。&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3章 间策 乾祐元年秋八月壬午(五日),合围既定,屯兵城下四日过后,随着刘承祐令下,官军正式对叛军发动了第一波进攻。按照刘承祐的指令,西大营诸军,在药元福与宋延渥的统率下,向叛军河西寨发起冲击。&lt;/p&gt; 敌西寨守将张延嗣,此前在蒲军中就是个普通的中级军官,受李守贞亲信而拔为西寨主将,能才有限,论攻论防,哪里是药元福与宋延渥的对手。只在副使周光逊的帮衬下,将将挡住。&lt;/p&gt; 河东城西南方向,临河水,刘承祐驻马岸侧,向西遥望。隔着大河,能看到河西寨处,烟火升腾,显然是用了火攻。最近的一波杀声,已经持续小半个时辰了,并且已然慢慢减弱,刘承祐伫望西寨,直到杀声彻底消散在越显凄清的秋风中。&lt;/p&gt; “看来攻寨失败了,这是两日来第三次进攻了吧!”刘承祐探手捋着坐骑的马鬃,问道。&lt;/p&gt; “是的!”跟在刘承祐身旁,是一名苍髯老臣,面色红润,身披坚甲,一副老而弥坚的模样。&lt;/p&gt; 此人名为扈彦珂,也是元臣之一,而今以宣徽北院使充行营都监。已是花甲之年,为人谦恭厚道,颇有见识,属于刘承祐眼中那十指可数的能臣之一。&lt;/p&gt; 在原本的历史上,随郭威平叛,参赞军务,在前后军机决策之上,给了郭威提供了不少重要意见。巧的是,此番出征,也是郭威举荐扈彦珂随军的,这二人,看起来关系不错。&lt;/p&gt;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也不管应景与否,刘承祐拽了句文,吩咐着:“传令药元福,暂止进攻,收束士卒,重整旗鼓,等候军令!”&lt;/p&gt; 对于攻寨失败,刘承祐并没有生出愠怒、不满之类的负面情绪。当然,也是因为平叛官军尚未出力,否则,若出全力仍难夺此弹丸之城,刘承祐绝对绷不住。&lt;/p&gt; 回到御营,落座方喝了几口茶水,西面的战报通过黄河上水军快速地呈至案头。&lt;/p&gt; 药元福与宋延渥联名上报,三日攻寨下来,西大营官兵伤亡七百余。不过,叛军也不轻松,战损保守估计在千人以上,就冲着这个战损比,便知双方之间的战力差异。并且,在砲石弹与猛火油的攻击下,敌河西寨栅遭到了严重损坏。&lt;/p&gt; 药元福言,河西关寨的叛军士气已经十分低落,并请命继续进攻,愿立军令状,两日之内必破敌寨。&lt;/p&gt; “药老将军雄心不弱壮年,豪情胆气,跃然纸上,令人心生向往啊!”将军报递给扈彦珂,刘承祐嘴角一勾,感慨道。以战事之故,刘承祐让药、宋二将,不需渡河来觐,所以到现在为止,刘承祐还没见过这个今岁以来屡入其耳的老将。&lt;/p&gt; “药公戎马多年,勇略如旧,确是令人敬仰!”扈彦珂微微一笑,操着一口晋腔,赞叹了一句,旋即拿着军报拱手:“陛下欲从其请?”&lt;/p&gt; “以药公将兵之能,率众激勇,拿下敌寨,定然不是问题。不过,士卒的伤亡,只怕是小不了的。”刘承祐说道。&lt;/p&gt; “陛下体恤下情,爱兵如子......”&lt;/p&gt; 见扈彦珂也张口便来恭维之辞,刘承祐轻轻地扬手,止住他,问:“朕欲先平西寨,再破蒲城,扈卿可有破寨之策?”&lt;/p&gt; 闻问,扈彦珂脸上没露任何为难之色,稍微琢磨了下,揖手道:“或可施间策。”&lt;/p&gt; “间谁?”眉毛扬了扬,刘承祐追问。&lt;/p&gt; “周光逊!”扈彦珂干脆道。&lt;/p&gt; “此人可间?”v5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扈彦珂眉目之间透着自信,简单地向刘承祐解释着:“此人本为河西副使,先帝以李守贞出镇河中,原有鸠占鹊巢之意。前番兵败同州,李守贞夺其兵权,以无名之辈张延嗣代之......”&lt;/p&gt; “此事,便交由扈卿去处置!”不待扈彦珂说完,刘承祐直接道。&lt;/p&gt; 吩咐完,刘承祐思吟几许,又看着旁边的冯道:“河西寨可间,河东城中,亦可仿之!冯卿有观人之能,此前出使河中,对李守贞及其麾下也足够了解,可择人间之!”&lt;/p&gt; “遵命!”闻令,冯老狐狸,立刻起身,拱手应道。眼珠子精明地转动着,已然琢磨起来,心下微喜,他自觉此事有操作的可能性。&lt;/p&gt; 用间之事,刘承祐完全交给这两个老臣去操作,他只需要看结果。&lt;/p&gt; 于刘承祐而言,堡垒若能自内部攻破,那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外力强破的准备,刘承祐是一点也没有放松,紧锣密鼓地鼓捣筹备着。&lt;/p&gt; 河东四门,西濒大河,北缺其一,但东、南两面,合数万军民之力,经过几日的赶工,寨城横立,栏栅相连,层叠造构,就如两头巨兽,而布于其间的重弩、砲车以及“火炮”,就是一颗颗尖利的獠牙。&lt;/p&gt; 寨墙前驱,远远望去,几乎贴上蒲城,距离护城河也就几十步远护城河被李守贞挖得格外深,几乎绝了官军穴攻的可能。打量刀盾枪兵屯于寨墙后,御备敌军突出。&lt;/p&gt; 在前排的望楼之上,数百壮士,拿着“大喇叭”,轮番喊话,劝降、宣告、恫吓。&lt;/p&gt; “只诛首恶,余者不论”再次被拿出来喊,并请城中将校尽快反正,如若不然,城破之后,悔之晚矣.....&lt;/p&gt; 大军围城,这等只费点嗓子,便可打击敌人士气,乱起军心的做法,屡试不爽,毕竟攻心为上。&lt;/p&gt; 纵观城下的布置,与正史上郭威的做法,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结硬寨,打呆仗,但是刘承祐可没有打个一年半载打算。&lt;/p&gt; 那样的战法,在国家稳定,国力充足的情况下,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好办法。但是,对于国力的损耗,民生的破坏太严重了。&lt;/p&gt; 原史上便是,后汉的国力基本都耗在平三叛上了。为了支持郭威破贼,杨邠、王章等臣在后方,聚敛钱粮,无所不用其极,后汉的苛法暴政,尤以这段时间为甚,对治下士民可谓极尽盘剥压榨之能事。&lt;/p&gt; 结果就是,穷尽手段,背尽骂名恶名,输送钱粮至河中,平叛的效果当然达到了,但更多的,是拿来给郭威收买军心人心了。&lt;/p&gt; 一个小小的河东城,孤城一座,外援无依,且李守贞不得人心,需要十数万人马,鏖兵一年?且最终也没有进行什么激烈的战斗,以城中人心涣散,李守贞自焚告终。&lt;/p&gt; 养贼自重,不管郭威是否抱有此心,但结果很明确,平叛后,收获最大的是郭威。&lt;/p&gt; 都说郭威是被刘承祐逼反的,然而,纵观河中平叛前后,郭威种种行为与手段,其心不可谓昭然若揭?&lt;/p&gt; 只是后续的发展,有点脱离掌控。谁能想到,原主一掀桌子,便来得那么急,那么狠?&lt;/p&gt; ......&lt;/p&gt; 偏题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4章 火油弹 当然,换作任何一个稍有野望与志向的人,处在郭威的地位以及后汉的国情环境下,都会走到郭威那一步。天予不取,必受其祸,并不值得罪过。&lt;/p&gt; 而今,虽然大汉周遭的环境似乎更加恶劣,但内部可就稳当多了,在刘承祐煞费苦心经营下,权力在手,军政也基本在掌控。&lt;/p&gt; 在这样的局面下,只需正常发展,郭威在朝中,也只有当刘承祐的忠臣。&lt;/p&gt; 大营东南方向,是一大片山岭,属中条山支脉。其中几座坡地,与周遭成片的林木相比,显得光秃秃的,仅余一些凌乱的树桩、枯木、杂草,都被砍伐用以河东城下的寨垒修筑了。&lt;/p&gt; 而其间,烟熏火燎的,浓烟一片。&lt;/p&gt; 在坡地下,隔着近三十丈的距离,摆着几架砲车,就是抛石车,只是此番投的不是石块,而是一些特殊处置过的陶罐。显然,这是一个临时的武器试验场。&lt;/p&gt; 负责的将领名叫李韬,四十来岁,深眉浓髯,为龙栖军都校,属马全义麾下。&lt;/p&gt; “陛下。”刘承祐御临,其人立刻带着几名下属迎了上来。&lt;/p&gt; “试验如何?”刘承祐望着远处坡地上的烟火狼藉,嗅着空气中呛鼻的味道,随口问道。&lt;/p&gt; “请陛下观察!”李韬不废话,直接被拜请道。&lt;/p&gt; 刘承祐就是欣赏这种干练之风,点头撤得远远的,看其演练,很熟悉的画面......&lt;/p&gt; 将陶罐置于掷弹带,点燃,抛石机旁,小队长令旗一下,五十名士卒呼喊着口号,一齐发力拉动炮索,“炮弹”遽然起飞,朝远处的坡地高速冲去,远远可视,坠地,罐碎,一地火焰,猛然爆发。升腾的火焰,熊熊燃烧,印入瞳孔中,隔得虽远,但刘承祐能感受其间的热烈火毒。&lt;/p&gt; 这火弹,便是在刘承祐的授意下,由军器间制作的。以瓮罐为容器,内置膏脂等易燃物,当然最重要的,猛火油。&lt;/p&gt; 在这个时代,猛火油在军事上的应用已经很常见了,不过基本都是用作守城防御之用。知其情,刘承祐前番提出在进攻端将之利用上,在抛石机的使用已经大行其道,改制火油弹也不难实现。&lt;/p&gt; 刘承祐虽然不会制作,但仅仅是描述了一番物状与效果,难的是如何控制点火后的时间,经过数月研制试验,军器监的工匠们还是给制作出来了。&lt;/p&gt; 这便是军中“火炮”的由来。&lt;/p&gt; 此番,是在实攻河中前,再进行试验,原本是想往城里发射几炮的,但为了出其不意,忍住了。&lt;/p&gt; 发此火弹的抛石机,乃双梢抛机,可将二十市斤的石弹,抛射八十步远的距离,换上稍轻的猛火油弹,则更远。&lt;/p&gt; 以火油弹的危险程度,为了保护操作士卒的安全,发射的阵地都需特殊构造,抛石机后,设以沙坑。在此前的操作之中,已经出现了几次意外。猛火油这种烈物,沾上就讨不了好,下场绝对凄惨。&lt;/p&gt; 而以人力牵动器械,经验配合很重要,在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操作砲车尤其是危险程度高的“火炮”,刘承祐单独调动了上万军士操练,合练施力,基本上当作“炮兵”使用。17小说 <a href="http://www.17xs.net&lt;/p&gt;" target="_blank">www.17xs.net&lt;/p&gt;</a> “自寨中仰抛,应当能抛至河东城上吧!”刘承祐稍微比划了一下,问李韬。&lt;/p&gt; 李韬一脸的确信,保证地答道:“回陛下,河东城虽坚固,却不够高,大军寨垒已逼前,立阵于其间,猛火油弹轻松可达城头!”&lt;/p&gt; 基本上,这火油弹只要砸上城头,爆发出来,自威力便不必多虑了,那将是一副炼狱般的场景。&lt;/p&gt; “要加强士卒的训练,不可出了差错!”刘承祐吩咐着:“同时,做好防备措施,倘有意外,要有及时处置应对之法!”&lt;/p&gt; “请陛下放心!末将等已依命而作预防!”&lt;/p&gt; “只可惜,这火油弹太少......”刘承祐不禁感慨了一句。&lt;/p&gt; 西征之前,军器监之储备,耗尽所拥猛火油,也只制作出了四百来颗火油弹。摆在河东城下的那些砲车,更多的还是用来发射石弹的。&lt;/p&gt; 看着那需要四五十人才能发射的抛石机,刘承祐又呢喃了一句:“还有待改进呐......”&lt;/p&gt; ————————&lt;/p&gt; 御帐中,刘承祐认真地阅览着来自东京的奏疏,远隔千里山水,他也只能通过奏章了解东京朝堂的动态了。&lt;/p&gt; 亲征在外这段时间以来,东京整体还算平稳,刘承祐临走前的安排还是起了效果,王章、郭威等大臣也算尽心,最重要的,太后李氏时不时地露面,稳住人心。&lt;/p&gt; 而东京的军政,近来主要在三件事上。&lt;/p&gt; 其一自然是继续筹措粮械,输送前线,支持刘承祐平叛,这是眼下大汉最紧要的事。&lt;/p&gt; 其二是幽州方面,闻李守贞叛,汉廷调集大军平叛,契丹人终究没能忍住,出兵南伐幽州了。说起来都有些讽刺,李守贞积极联络的盟友们,夏州、西蜀、南唐都还没有动静,反倒是没联系上的契丹,发兵“支持”了。这一回,不是耶律阮亲征,而是遣北枢密使耶律安抟将兵南下。朝廷以卢龙、成德、横海三节度,自守其地。而自北面的消息来看,辽军更像是南下打草谷的,毕竟南边,秋收将至。&lt;/p&gt; 其三,则是秋收事宜及秋税的征纳事宜了。“钱粮”二字,是让大汉朝臣们尤其是三司,操碎了心。&lt;/p&gt; 另外,稍微提了一下的,是制举的情况。按照出征前,刘承祐定下的时间,他应该赶不回去的。苏逢吉问以考题事,其他考校方向刘承祐不管,但以“乾祐新政”回复,命考生作一策文。&lt;/p&gt; 放下手中那封关于朝廷秋收筹备的奏疏,刘承祐平静的面容间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疑虑。战争对于农事的影响,还是太大了,发兵平叛,动员的又岂止河中这边的十数万军民。眼看秋收将至......&lt;/p&gt; “还是得尽快破了李守贞啊!”刘承祐目光中泛着坚定。&lt;/p&gt; 不过有一点,秋收将至,军前粮秣的征集,倒可缓解不少后方的转运压力。河中下属诸县,今岁秋,看起来仍旧大熟。也算因粮于敌了。&lt;/p&gt; 思虑间,扈彦珂入帐觐见,一张嘴,便给刘承祐带来一则好消息:“陛下,贼河西寨事已有进展!”&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5章 势孤危 叛军河西寨旁,沿着河滩是一大片蓬蒿,绵延而无边际,不知深浅,配合着冲刷焦石的水浪,险恶异常。秋风冷拂而过,带动起沙沙之声,白鹭驻于野,獾鼠觅其间。&lt;/p&gt; 在拂晓时分,临岸的敌寨中突然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动静,隐隐有刀兵厮杀之声,但很快消散在风声、水声之中。&lt;/p&gt; 待天彻底放亮,秋夜之凉渐缓,晨雾笼罩下,两千官军已前趋寨前,后方另有数千压阵以备不测的军队。敌寨,则营门大开,砦栅放倒,各处白幡耸立,在风中飘荡无依。&lt;/p&gt; 而寨中,蒲军列队以迎,依照约定,都未执武器。见着这副场景,领军前来的药元福,神情稍微放松了下,不过警惕犹在。&lt;/p&gt; 寨前,领头的便是原河中副使周光逊,身边一名小校手里提着一颗首级,那是李守贞委任的河西寨主将张延嗣。&lt;/p&gt; 眼见着叛军情势不妙,再加与李守贞之间积攒的矛盾,一经联络,便允诺“举义”,且动作十分快,有种早降早脱身的意思。&lt;/p&gt; 李守贞虽委张延嗣为河西寨主将,但将周光逊还留在西岸,就是最大的败笔。周光逊仅召集了少数的亲信士卒,突袭军帐,斩了张延嗣,再凭着在军中的影响力,牵头投降,过程几无阻碍,十分顺畅。&lt;/p&gt; “罪将周光逊,为李逆所惑,从叛作乱,以抗王师,愧悔难当。今率军中义士,杀贼反正,以顺朝廷,请使君原宥接纳!”既是献降,周光逊做得很到位,姿态放得很低,腰弯得更低,身后跟随的将校有样学样,至于周遭的蒲军士卒,则显得漠然。&lt;/p&gt; “周将军免礼!”药元福显得很大度,没有倨傲态,向东岸拱了拱手,道:“天子有命,迷途知返,未为晚也,应蒲军反正举义将士,皆赦其罪!”&lt;/p&gt; 此言落,在场闻声的蒲军将士都松了口气,面上的疑虑消散不少。周光逊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朝东面深揖,切切道:“谢陛下!陛下仁慈!”&lt;/p&gt; 药元福则扫向小校手里提着的首级:“这便是那张延嗣?”&lt;/p&gt; “正是!”周光逊主动道。&lt;/p&gt; 药元福上前,顺手接过,扫了眼那狰狞可怖的头颅,面色如常,淡淡道:“无名之辈!”&lt;/p&gt; “将其首级送与御营!”药元福吩咐着。&lt;/p&gt; “是!”&lt;/p&gt; 整个受降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药元福与宋延渥迅速地进驻其军寨,并将投诚的两千余蒲军移驻旁边的河滩,全数收缴武器,并遣兵从侧翼监视。这是临阵之时,不可能为了表示信任与诚意,留下隐患。&lt;/p&gt; 一切处理完毕,河西寨叛旗斩落,大汉玄旗复立。遣人东渡将受降情况报与大营,药元福则与宋延渥一道,登望楼东眺。&lt;/p&gt; “没成想这叛军如此不中用,这般轻易便降了。”药元福重重地叹了口气,粗犷的面容间,怎么都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lt;/p&gt; 宋延渥也明白点药元福的心态,在旁,不减其谦谦有礼的风度,含笑道:“河西叛军,屡受其挫,关寨失修,不似蒲城有坚城可依,大河相隔,份属孤寨残军。人且不众,心且不齐,将校龃龉,又有药公将军,勇势难挡,扈都监遣人稍作间之,其众来降,亦在情理之中。”&lt;/p&gt; “当然,纵彼辈顽抗,药公将师以攻,拿下也是三两日的事情。”说着,宋延渥还小小地恭维了药元福一句:“但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减少将士损伤,上善之道。”&lt;/p&gt; 闻言,药元福洒然一笑:“驸马此言,说得某家心里格外舒坦。”000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远望对岸的河东城,西寨一下,则彻底变成孤城一座,药元福笑容一敛,注视了一会儿,说道:“接下来,就看中军的了。这破城之攻,恐怕轮不上我等了......”&lt;/p&gt; 宋延渥却爽朗地反问道:“自平叛以来,药公已煊赫武功,扬尽威名,总不至将平叛之功,尽握于手中吧?”&lt;/p&gt; 此言,倒令药元福发笑。偏头看着这个风度翩翩,英气逼人的驸马,好感顿生,他见过不少金玉其外的皇亲国戚了,唯有宋延渥,共事下来,感觉不错。&lt;/p&gt; 御营这边,得到西岸的汇报与送来的张延嗣首级,刘承祐即令通报全军,派人于城下树高杆,以头颅挂于其间,继续打击城中叛军的士气。&lt;/p&gt; 同时,擂鼓聚将,议攻城事。中心思想很明确,西寨既下,铁壁合围,该进攻了。即令各军,回营整军备,励士卒,准备进攻事宜。&lt;/p&gt; 东城以白文珂为指挥,辅以赵晖、刘词、杨业等将校;南城以李洪建为指挥,孙立、吴虔裕、马全义、李崇矩等统军听调。&lt;/p&gt; 不分主次,两面齐攻。但刘承祐在南督战,且南城以禁军为主。&lt;/p&gt; 在城下,官军将士休整训练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得生怠战之心了。而土木寨墙后,三百余架抛石车,依阵势安设到位,上万颗经过打磨的石弹以及那些威力巨大的火油弹也分发完毕。&lt;/p&gt; 与战诸军,各领任务,各司其职,并且作战目标也都明确到各军。对于很都将士来说,这还是头一次,在战斗之前,作战任务、目标乃至时机都庙算至如此清晰的地步。说到底,还是在结硬寨,打呆仗,只是充分准备下,欲以霹雳之势,一举打垮叛军。&lt;/p&gt; 而刘承祐另传谕与众军,打进城池过中秋,犒赏三军!&lt;/p&gt; 河东城中,河西寨的异样早为守卒探知,报与李守贞。都不用其费劲调查,西寨飘扬的汉旗、城外高挂的头颅以及那些烦人的“宣传员”,很快便让李守贞得知发生了什么事。&lt;/p&gt; “周光逊这个背主之徒,早知其包藏祸心,孤当日就不该手软,早早将之斩杀问罪!”节度府堂中,李守贞怒不可遏,有点歇斯底里地发泄着怒火:“张延嗣也是个废物,枉孤如此信重于他,这般轻易便殒命失寨!”&lt;/p&gt; 造反的这一个月时间以来,李守贞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围城之后,愈见煎熬,眼见着,苍老了许多,脾性不知觉间也变得残戾起来。&lt;/p&gt; 堂间,只有李守贞父子,及僧总伦以及两名属官孙愿、刘芮。&lt;/p&gt; “大王,西寨一失,河东彻底沦为孤城,情况十分不妙啊!”孙愿形容忧虑地说道。&lt;/p&gt; “还需你说!”李守贞怒瞪向孙愿,目露凶光,吓得其失声。&lt;/p&gt; “父亲......”李崇训面露仓皇,小心地唤了李守贞一句。&lt;/p&gt; 李守贞显然是压抑久,深呼吸了几口气,看向总伦法师,对这和尚的态度也没了以往信重:“大师,孤起兵不过一月,然出兵屡屡受挫,联络盟友,皆背约反诺,四面诸国,亦无响应,而今坐守孤城,势孤兵危,大业难继,为之奈何?”&lt;/p&gt; 和尚总伦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不过心跳得可厉害,注意着李守贞,此时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lt;/p&gt; 心下琢磨了下,不敢随意忽悠了,想了想,方才劝慰道:“自古欲成大事,必经磨砺,此番灾变,乃上天的考验。城虽孤,足坚利,当年唐末帝,困守凤翔,亦遭大军围攻,其势孤危,更甚大王今时,而待时机一起,遽然而夺天下,进大位。大王自拥天分,纵一人一骑得存,异日亦得鹊起,不需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6章 进攻 总伦和尚一通忽悠,大抵是太用心,自个儿都信了,一脸的动情,面上仿佛尽是禅意,只是手上捻动佛珠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lt;/p&gt; 李守贞此时的心理状态,显然已经不怎么正常的,对总伦的罪怪之意也是真的,不过听其这番宽慰之言,脸上褶状消散不少。&lt;/p&gt; “如法师所言,天命在孤,降此磨炼,倒是孤心志不坚,稍有小挫,便生犹疑....”李守贞情绪控制住了,恢复了平静,嘀咕一句。&lt;/p&gt; 看那样子,似乎又相信了总伦的话,不过更像只是找总伦寻求安慰的。&lt;/p&gt; “传令各军,给孤提高警惕,严防汉军突袭。诸军将校,严格约束士卒。告诉王继勋,上下将士但有异动者,可先斩后奏!”深吸了一口气,李守贞冷冷地吩咐着。&lt;/p&gt; 王继勋自举叛以来的这段时间,作战颇为卖力,虽然在对阵官军之时,同样败多胜少,但以其勇莽,再加那一番难得的小胜,愈受李守贞信任,被委为巡检,督察蒲城。&lt;/p&gt; 闻令,孙愿与刘芮两名属吏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李守贞并没有恢复平日的“豪迈”。略作犹豫,孙愿不由拱手建议道:“大王,汉军大军围城,城中人心惶惶,军心动荡。是否发府库钱粮,以犒将士,提升士气?”&lt;/p&gt; 稍微考虑了下,李守贞一挥手:“你们执孤手令,照此办理,告诉军士们,跟着孤,必能破汉军!”&lt;/p&gt; 这话,在场数人,不知几人信,信几分。&lt;/p&gt; 总伦步出府堂之时,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毫无平日里得到高僧的形象。冷风一激,后心冰凉,不知觉间,后背已然湿了。方才堂间的李守贞,显然把他吓到了。&lt;/p&gt; 回首望了望那依旧富丽堂皇的府堂,已失“佛气”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异色。&lt;/p&gt; “法师。”侍候在堂外的沙弥紧张地趋步上前,卑恭地唤了一声。&lt;/p&gt; “回僧堂,吩咐下去,我要闭关,为大王与将士们祈福!”总伦正身肃容,当先快步而去。&lt;/p&gt; 不过,心里却暗自琢磨着,得寻个脱身自保之策了。同时,情绪难免失望,当初与李守贞一拍即合,费了那么多功夫,终于襄助他成功起兵,这荣华名声还没赚到,已至分崩离析,性命之忧就在眼前......&lt;/p&gt; 不就造个反嘛,这大汉朝反应怎么如此迅速激烈,难道是皇帝太年轻的缘故?&lt;/p&gt; 堂间,李守贞独留其子,按着他的肩膀,严肃地吩咐道:“崇训,孤将府中的一千五百名牙兵交给你统领。此后局势难料,若事有不妙,带人护送家小突围吧。汉军只重兵围于东、南,向北边,或许有条生路,但得靠你自己闯了......”&lt;/p&gt; 听李守贞这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李崇训愣住了,望着老父,疑惑道:“父亲,你......”&lt;/p&gt; “哼!总伦当真以为孤那般好蒙骗吗,只心照不宣罢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局势危蹙,孤又岂会看不出来!”李守贞淡淡道,嘴角翘起点讥诮的弧度。&lt;/p&gt; “那父亲怎么办?”李崇训恍然地点了下头,急声问。&lt;/p&gt; “不用管孤!”李守贞手一摆动,又露出一副固执低面孔。经典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没有给李崇训解释什么,强硬地将之赶出堂去,随后微佝着那本算魁梧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步至案后,郑重地理了理袍服,稳稳地坐在他的秦王宝座上。&lt;/p&gt; ......&lt;/p&gt; 翌日清晨,浓雾尚未散去,官军东、南两座大营,将士早早地便填饱了肚子,随后有序而动,有作战任务的士卒们在各军指挥的统帅下,进入各自角色与位置,准备发起进攻。&lt;/p&gt; 虽在雾气笼罩下,视线不甚清晰,但数万人、械的行动,根本掩饰不住,那沉闷的动静,早引起了东、南两城头叛军的警惕。&lt;/p&gt; 待旭日高升,雾气散去,城下的情况露出了真容。两面五万余官军,整齐地分布在那成片寨墙之内,完全一副竟然有序的场面。&lt;/p&gt; 此前寨城的修筑,是做了不少伪装设施的,而今已然全数拆除,完全换了一副新状。&lt;/p&gt; 而依寨城而布置那数百架抛石机,也露出了真容。整齐摆放在前列的数十架三弓床弩,也扯下了罩盖着的麻布,橛箭粗长,枪翎闪着尖锐的寒光,那是几可扎透城墙的利器,以之射著城上,人可踏而等之。&lt;/p&gt; 气氛严肃而紧张,见着城下的场景,城上的守卒面面生觑,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畏惧,有不少咽口水的声音。而闻讯,骂骂咧咧登上城来的叛军指挥,见着此场景,也是面色剧变,不由失声。&lt;/p&gt; 南营之中,临时搭建了一座观战台,高九丈,在安全距离之外。刘承祐此时,便在内侍卫士的护卫下,登台而观战。&lt;/p&gt; 居高临下而亡,蒲城上下两军的情形尽收眼底,尤其是官军之势盛,带给人一种让人打心里油然而发的激动。&lt;/p&gt; 赵延进按刀立旁,虽然深处大军日久,但这种纵览全局的机会,还是第一次遇到,从没发现,大汉军队之盛,如此让人着迷。不由小心地看了眼面色平静,淡定饮茶的刘承祐,赵延进面上恭敬之色,似乎真诚了些......&lt;/p&gt; “传令进攻!”刘承祐则不会去关心赵殿直那微妙的心理变化,冷峻的目光扫向那“矮小”的叛城,冷声说道。&lt;/p&gt; 令下,布于观战台上的执旗将校,立刻挥旗施令,一下子,命令依序传递,整个官军攻城大阵动了起来。战鼓擂鸣,呼声顿起。&lt;/p&gt; 伴着一阵一阵整齐的呼喝声,率先发动的便是那些抛石机。二十市斤的石弹,受士卒齐力牵引,遽然发射向城头,携凶猛无匹之气势,砸向墙橹。经过专门训练的力士们,动作很整齐顺畅,毫无滞涩之感。&lt;/p&gt; 由缓到急,由疏到密,渐成规模。很快,河东城上下,除了起伏不断的呼喝号子声外,便是那成片的石弹击城声响,“砰”、“咚”,一记一记,沉闷得直头人心的撞击声,尚且夹杂声叛军的惊叫与哀嚎。&lt;/p&gt; 靠人力牵引的抛石机,对发射的准头要求并不算高,攻城,只需抛至城上即可。而论及杀伤力,石弹威胁实则有限,但威慑力十足,尤其是在密集打击下。&lt;/p&gt; 仅望着高速飞来的石头块,便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且城上守卒不少,总有倒霉蛋,被砸中,瞬息之间化为肉糜。这等血腥的场面,对叛军的士气的打击,则要更直接些。城上蒲军,素质并不强,还有不少是临时征召训练的。&lt;/p&gt; 结果便是,蒲城之上,躲避、惊叫、惨嚎、混乱......&lt;/p&gt; 在南城发起进攻之时,东城那边,在白文珂的指挥下,也是相类的动作。石弹的砸击下,整座蒲城,几乎都震颤起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7章 两日而克 “狂轰滥炸”一个多时辰,朝城上抛射了五千余颗石弹,其间楼樯,与城墙周遭的房屋建筑,都遭到了不小的损坏。&lt;/p&gt; 李守贞将河东城修筑得当真坚固,就仿佛早早地预见到了被困城围攻的情况一般,大量石弹冲击下,也只在城墙面上留下了些重击后的斑点、凹坑,连个大的缺口都没有。另外一方面,石弹飞击比较分散,倘无累日连续的打击,想要一次性将城墙击垮打破,基本是不可能的事。&lt;/p&gt; 而城上,人员的伤亡并不算大,但对于叛军军心士气的打击,却是极其严重。隔着七八十丈远,视线虽不甚清晰,城垣上的人影幢幢却是尽入眼中,刘承祐能够感受到那些叛军的惊惶、恐惧、混乱。人心不稳,敌胆丧。&lt;/p&gt; 抛石机止,官军寨墙大开,肩负进攻任务的龙栖、小底两军,也受令而动。木牛、木幔等防护器械推动在前,士卒矮身循其后,十几座壕桥,亦被推向城下,欲填护城河,几架巨大的云车也在大量民夫的操作下,向着前稳稳推进,就向一头头野兽,向蒲城张开巨口獠牙.....&lt;/p&gt; 近前,弓弩等远程压制的进攻手段,继续展开,而那粗如长枪的床子弩箭,更是带着极强的杀伤力,直射向蒲城。有逾垣而进者,叛军有倒霉的人,直接被射穿,凄嚎无比,惨状骇人。&lt;/p&gt; 就攻城方面,官军是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尤其是在这些攻城器械的准备上。而为了打造这些战争军器,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为了缓解财政上的压力,可谓极尽压榨工匠与劳力。&lt;/p&gt; 以寨垒逼城而筑之故,官军进攻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军器冲城的布置总归要有些时间。在这个过程中,蒲城上的叛军守卒,纵使军心涣散,但在李守贞心腹将校与巡检督战兵的弹压强逼下,还是拿起武器,勉强地做好了迎接进攻的准备,混乱的场面稍微有点改善。&lt;/p&gt; 壕桥推入水中,固靠两岸,护城河顿成通途,士卒可执盾而过。云梯逼上城,落板而搭上。官军的进攻彻底展开......&lt;/p&gt; 李守贞在城中,还是屯了不少御备器械的,滚石、檑木、箭矢、金汤等还算充足。一时间,激烈的攻防便在蒲城一线展开,城上城下,弓弩相对,箭如雨下,厮杀声剧。&lt;/p&gt; 并且,由于官军的寨垒战术,极大地缩短了与河东城的距离,使得叛军在官军的进攻下,反应始终难以及时。&lt;/p&gt; 并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一线的进攻士卒,便有登上城头者。而城战攻防,一旦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也就预示着新一轮的进攻阶段到来。白热化的战斗,在兵甲没有巨大差距的情况下,基本要靠将士血勇拼杀。&lt;/p&gt; 论将士英勇,禁军将士,尤其是龙栖、小底两军,自不是蒲军士卒能比的。受限于仰攻,且蒲军婴城之利,而官军的强弩也无法再提供覆盖性的支持,攻防局面很快僵持住。&lt;/p&gt; 沿城垣一线战斗,前后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始终没能打破。&lt;/p&gt; “原以为蒲军人心已丧,大军既登城,可轻易而下,未曾想到,在禁军将士轮番进攻下,竟能撑这么久!”观战台上,眼瞧着战斗纠缠,且禁军的进攻明显有所放缓,坐在一旁的冯道脸上不禁浮现出点忧虑,偏头看向刘承祐。&lt;/p&gt; 刘承祐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变化,平静不似作假,闻冯道之言,刘承祐问杨邠与扈彦珂:“二位怎么看?”&lt;/p&gt; 杨邠回答很简洁:“叛贼人寡,我军人众,只需继续加强进攻,如潮攻势下,损失一重,叛军定然抵挡不住!”&lt;/p&gt; “只是如此,我军的伤亡也难以控制了。”扈彦珂则朝刘承祐一礼,就杨邠的发言补充道,显然,不怎么赞同。&lt;/p&gt; 随后,在杨邠威凌目光下,自若与刘承祐道:“在臣看来,这只不过是叛军困兽犹斗罢了,这波抗击之后,其势不能久。纵今日能挡,明日能挡?况且,我军攻城利器,还未完全发挥其功效,何需用人命去填?”&lt;/p&gt; 又观了一会儿战,此时在前参与进攻的,便有他的大舅哥高怀德及其麾下。这一波进攻潮,也持续了近两刻钟了,场面看起来仍旧激烈,但效果不佳。&lt;/p&gt; 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舒缓双目的疲劳,刘承祐问:“东城什么情况。”&lt;/p&gt; 等了一会儿,赵延进来报:“正沿城垣激战。”&lt;/p&gt; “叛军已经暂时适应我军的进攻节奏了,在他们被激起的那股气消散之前,破之不易,徒耗士卒罢了。增兵强攻,或可收效,朕不为也。”发表了两句看法,刘承祐直接下令道:“鸣金收兵,传令各军,有序撤回寨城之后,收拢士卒,救治伤员!”&lt;/p&gt; 随着鸣金声起,第一次进攻,以官军的主动罢战告终。&lt;/p&gt; “官家,何故收兵?弟兄们已经登上蒲城,只要继续进攻下去,叛军定然挡不住!”御帐之中,舅父李洪建夹着兜鍪气冲冲地走进来,望着刘承祐直接质问道。&lt;/p&gt; 作为天子舅父,大内都部署,行营马步军都虞侯,禁军高级将帅,怎么都是位高权重,春风得意。但随军以来,虽总禁军,但感觉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这天子什么都要插上一手。&lt;/p&gt; 今日冲城,在他看来,最多熬至日落,蒲城必破。结果为刘承祐叫停,这心中的怒气与不满蹭得一下便上来了。&lt;/p&gt; “舅舅先坐。”刘承祐平和地对李洪建示意了下,说道:“贼势不可久,只需变奏泄其气,强攻功果未知,但将士死伤过重,那是一定的了。”&lt;/p&gt; “能破城,多死几个人,又有何碍?”刘承祐的话显然不能说服李洪建,矢口反驳。&lt;/p&gt; 闻言,刘承祐表情顿时一肃,稍显严厉地训斥道:“将士背井离家,随朕平叛,为国尽忠,朕当视之为手足。舅舅既为国戚,又是将帅,这等不恤下情的话,就不要再讲了,否则,必不轻饶。”&lt;/p&gt; 刘承祐这是将作秀融入到骨子里了,别看说得敞亮,真到没办法的时候,看他脑子里会不会有“体恤士卒”这四个字。燃文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突然面对刘承祐的变脸,李洪建不由一讷,但见外甥那认真的严厉表情,腹内之语,终究咽了回去。&lt;/p&gt; 随着罢战收兵回营,白文珂等将帅悉来御营,多多少少,皆有些不乐意。见其状,刘承祐反倒安心,这说明,战意仍旧高昂。被刘承祐善言安抚,直道明日再攻。&lt;/p&gt; 经过简单的战损统计,南城的禁军,前后共投入了七千余军士直接参与战斗,伤亡近千人,当然叛军也好不到哪儿去。东城那边,损失要稍微大一些。&lt;/p&gt; 今日进攻,官军明显没有尽全力,但叛军的深浅,可基本被试探出来了。而刘承祐也没有一上来,便不遗余力的想法,围城这么久,上下将士,也是需要熟悉适应进攻节奏的。&lt;/p&gt; 不过,试探完叛军的作战防御,刘承祐这心里也是更加踏实了。&lt;/p&gt; 秋意渐浓,夜愈寒,节度衙门改造的“秦王府”完全沉凝在一片压抑的气氛当中。堂间,李守贞表情冷硬,高居王座,一干河中文武聚在一块儿,俱缄默不言。&lt;/p&gt; 终于,一名臂缠绷带的将领站了出来,一脸的憋屈,愤怒道:“大王,汉军的那些抛石车必须毁掉,数千石弹,乱砸一通,士卒们胆气尽丧,如何作战,如何抵挡汉军冲城?”&lt;/p&gt; 见其激动,李守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孤不想吗?让你领军出城,你能将之破坏吗?你敢吗?”&lt;/p&gt; 面对此质问,那将领憋了一会儿,脸色涨得通红,退下了。&lt;/p&gt; 此前,对汉军铺筑至眼皮子底下的寨墙,也不是没有尝试出击摧毁,几次下来,效果都是被诱出去打杀,损失不小。眼下,想要出城,越过那些“龟壳”,捣毁官军的那些攻城重械,无异于痴人说梦。&lt;/p&gt; “大王,官军人众,甲械精良,实力强大,观其今日攻势,如此凶猛,我军竭尽全力方才挡住。若不另谋出路,恐怕难以抵挡多久啊,届时城毁人亡......”这时,一名文吏起身,语气有些凄惨,面色之间,满是畏惧。言语间,也含着明显的“暗示”。&lt;/p&gt; 李守贞闻其言,却是面露狞色,怒斥道:“大胆贼子,怯敌畏战,竟敢乱我军心!”&lt;/p&gt; 言罢便命人将其拉出去斩了,满堂胆颤,但显然,震慑的效果短时间内达到了,其后便更加离心。商量了许久,终究没能想出什么应对之策。困局如此,当真没办法,除非来场天崩剧变......&lt;/p&gt; 一夜的休整过后,汉军飨士卒,备军械,晨雾初散,再次动了起来。昨日的砲石击城,抛石车损坏不少,经过修复后,可供使用的,仍有近三百架。&lt;/p&gt; 刘承祐再登观战台,下令进攻时,补充了一句:将所有的石弹用完!&lt;/p&gt; 然后,河东城再度迎来一场砲石雨的洗礼。&lt;/p&gt; 进攻节奏,如出前辙,停止石弹攻击后,叛军似乎有了经验,知道官军又要冲城了,躲避冲击的士卒,纷纷被驱赶上城,等待接战。&lt;/p&gt; 不过,这一回不一样了,在城头人员密集之时,换上了火油弹。带着火苗的陶罐,高速发往城头,在叛军士卒的视线下,扎入人群,罐碎油出,轰然爆发,烈火顿时将周遭的几名叛卒吞噬。&lt;/p&gt; 其后,是一颗又一颗,密集不断,抛向城头。比起此前石弹攻击,更凄厉的惨嚎回响在蒲城间。&lt;/p&gt; “是猛火油!”有人惊呼,呼声中带着恐惧。&lt;/p&gt; 几百颗火油弹,基本上的都抛入了城内,城头、樯楼、房屋以及大量的守卒,未做防备之下,被迅速地吞噬。&lt;/p&gt; 大火冲天,浓烟滚滚,天高云淡不复,有种错觉,整个蔚蓝的天空都被染黑了......&lt;/p&gt; 极目远眺那些在火海中逃窜哀嚎的身影,观战台上,冯道身体不由哆嗦了几下,老脸泛白,唇微颤:“此举有伤天和,得慎用啊!”&lt;/p&gt; 刘承祐神情也有些严肃,不过眼下,可没时间给他动什么妇人之仁,战争本就是伤天和的事,战场搏命,可容不得手软。&lt;/p&gt; 此番火油弹建功,基本是因为出其不意,守军毫无防备,否则,效果不会这般好。但显然,这火油弹绝对是攻防利器。&lt;/p&gt; 城垣以土石筑造,城头瓮城,除了楼樯栅栏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可燃物,火虽大,城上却难以持久。得趁着突遭重创之下,叛军丧胆,抓住机会破城。&lt;/p&gt; 随着进攻的命令下达,同样有些愣神的汉军将士,这才依昨日之道,有序地朝泛着热浪的蒲城攻取。&lt;/p&gt; 事实证明,刘承祐还是太小心了,城上的火却是没有持续太久,但同样的,叛军的抵抗也是微乎其微,活着的都亡命去了。&lt;/p&gt; 十分轻松地,城门被破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8章 不手软 乾祐元年八月丁亥(十日),在合围蒲州十余日后,汉军拔西寨而攻城,天子督阵,两日而克。&lt;/p&gt; 比起刘承祐预想中的,要容易得多,快得多,距离中秋尚有四日的时间。当然,要说容易,细细想来,也没有太过容易,数万马步军出开封,皇帝担风险离京亲征,粮草军械,劳役征调,没有一样是轻松便能搞定的。&lt;/p&gt; 此番西面之叛,非三寇连横,且刘承祐与朝廷早有防备,从初期开始,便遭受到了针对性打击,纵有反复,终究没能撬动大局。故在很短的时间内,河中叛军便失去了希望,再加官军战法策略,人心散得更快。再加刘承祐不给机会的战法,又借利器之便,破城可谓必然之事。&lt;/p&gt; 城破之后,于官军这边,则更加从容,进城,追剿凶顽,接受俘虏,控制城池,顺便救火。城头的火势终究有所蔓延,祸及到瓮城背后的民房。&lt;/p&gt; 自古城池攻防之战,城破之际,是最为混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产生问题的时候。刘承祐深谙其间的道理,故破城之后,便严令各军将校,约束士卒。并让韩通与李崇矩带军临时负责军纪巡检,又以白文珂暂署蒲州,肃清叛卒的同时,也严防地痞流氓趁乱作恶。&lt;/p&gt; 在南城破后,东面也顺利沦陷,杨业亲自率军突入城中,叛众皆降。事实上,在这种情势之下,大部分蒲军都没有与河东城以及他们的“秦王”生死与共的意思。&lt;/p&gt; 大部分河中将校,十分自然地遵从发自内心的最初的想法,果断投降了。其中有几名受冯道“勾引”,原本还打算再等等,待价而沽,没曾想汉军进攻如此凶猛,这么快便攻了进来。&lt;/p&gt; 城破投降,当然是晚了,但要是不降,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进城官军都收到了命令,城中叛军,但有异状,斩为先,以免为乱。乱军,总是不稳定因素。&lt;/p&gt; 纵使安排地再到位,城破之际,兵荒马乱,河东城虽然不算太大,但待秩序稳定下来,也耗费了两个多时辰。&lt;/p&gt; 刘承祐这边也没有闲着,带着杨邠、冯道以及范质亲自在城外巡察,抚慰留于城外的军队,嘉勉有功将士,探望受伤官兵。总之,在军队面前,不停地显示着他天子的存在感。&lt;/p&gt; 值此破城得胜之际,效果比起平日作秀十次八次都要来得好。&lt;/p&gt; 蒲城南门,亲军相护,刘承祐背着手,望着烟熏火燎的南城,樯楼已然彻底焚毁,满是“疤痕”的城墙仍旧坚固地矗立着,周遭灰黑一片,依稀可见随秋风而袅升的烟气,仍有热度,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燃烧过后的恶臭味......&lt;/p&gt; “这河东城,倒是被李守贞修缮得够坚固!”望着城池的轮廓,刘承祐语调轻松地感慨了一句。&lt;/p&gt; “纵使再坚固,亦为叛城,又岂能挡陛下天威!”冯道立刻提袖说道。&lt;/p&gt; “冯卿此言不假,朕之威严,又岂是区区叛城所能抵挡的!”刘承祐眼神四飞了下,手一扬,朗声道:“但朕之威严,亦来自这数万忠诚的大汉禁军将士!”&lt;/p&gt; “陛下英明!”冯道一副叹服的模样。&lt;/p&gt; 在旁,见这副君臣相和的样子,杨邠越来越像个局外人了,就他自己,已然连插句嘴的兴致都没有了。他脑子此时倒也清醒,经此番扫灭李守贞,这少年天子,骄气只怕越加难制,像他这样的老臣,恐怕更不被其放在眼里了......&lt;/p&gt; “河东。”刘承祐嘀咕了一句,小作沉吟,说道:“此城名当作更改!”&lt;/p&gt; 随侍在侧几名的大臣都是一愣,怎么提到这茬了,不过冯道立刻给出一个说法:“此城扼大河,沟通秦晋,时移世移,却也难当河东之名。请陛下赐名。”&lt;/p&gt; “朕可取不出什么好名字。”刘承祐摆了摆手,看向冯道:“这等雅事,还得劳烦冯卿。”&lt;/p&gt; 见状,冯道嘴角露出一道恭维的笑容,想了想,揖手道:“山水奇秀,永济大汉,以永济为名,陛下以为如何?”&lt;/p&gt; “就以永济为名!”刘承祐直接拍板。&lt;/p&gt; “陛下,城中已然肃清。”这个时候,韩通带着一队人,策马而出,远远地下马,恭敬地禀道。&lt;/p&gt; 刘承祐扫韩通一眼,脸上凝着点脏污。韩通有点郁闷,他此番率护圣左厢十营指挥从征,结果根本没有骑兵用武之地,河中叛贼便平了。妙笔阁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白卿呢?”刘承祐问。&lt;/p&gt; “白使君正在清点府库。”韩通应道,顺便给他解释着:“那李守贞甚为可恶,提前积柴薪布于州衙、府库,欲行焚毁之事。河中府库之中,可还有数万石米粮,若不是刘词将军带人及时扑灭,可就真被其付之一炬了......”&lt;/p&gt; “将灭之人,有此疯狂之举,不足为奇!”刘承祐淡淡道。&lt;/p&gt; “李守贞的尸体呢?”刘承祐问。&lt;/p&gt; 前已得报,城破之后,李守贞于城中自刎而亡。&lt;/p&gt; “置于州衙庭院。”&lt;/p&gt; “进城吧!”刘承祐点了下头,直接吩咐道。&lt;/p&gt; “陛下,南城被毁,道路污陋,恐污了圣体,还请走东门。”冯道出声建议道。&lt;/p&gt; “无妨,将士们以此度城,朕何以过不得!”刘承祐淡淡道。说完,便上御马,轻骑而入。&lt;/p&gt; 州城之中,一片寂然,蒲军都被移之城外看守,各处门扉紧闭,百姓惶然自守家中。&lt;/p&gt; 州衙内外,包括周遭的几条街巷都在两千余禁军的控制之下,人还挺杂,龙栖、小底、武节、兴捷几军都有。&lt;/p&gt; 白文珂、李洪建带领一干将领,喜气洋洋地列阵以迎。&lt;/p&gt; “这州衙,还真是够气派。”下马,看了看大门,目光在牌匾上的“秦王府”三个大字上明显地停顿了一会儿。&lt;/p&gt; 注意到刘承祐的眼神,白文珂脸色微变,神情间似乎有些懊悔,当即招呼着军士:“还不将这伪王叛逆所作牌匾摘下,砍了拿去柴烧!”&lt;/p&gt; 待牌匾处置之后,刘承祐方才迈步走入其间。&lt;/p&gt; 庭院里,刘承祐终于见到了李守贞,的尸体,认真地打量着那张方正的脸,脖子上那道刎痕很深,血已干涸。当初在东京,李守贞在觐见刘知远的时候,刘承祐只在交错而过时瞥过他一眼,从头到尾,李守贞都造他反了,二人之间都没有过任何的对面交流。&lt;/p&gt; “死得干脆,倒是便宜此贼了。”刘承祐平淡地说了句。&lt;/p&gt; “陛下,北逃的叛军已被建雄军节度王使君与东西班指挥使赵弘殷击灭,其家小尽数成擒,其子李崇训为赵指挥使之子赵匡胤所杀.....”&lt;/p&gt; “赵匡胤?”刘承祐闻报眉毛不禁抖了一下,不过很是自然地恢复平静,眼珠子转悠了两圈,嘴角微微扬起。&lt;/p&gt; “陛下,李守贞属下,尚有十余名文武,附逆从贼,谋反作乱,以抗王师,如何处置?”这个时候,白文珂近前,问道。&lt;/p&gt; 怎么处理,刘承祐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冰冷,活动了一下肩膀的骨骼,吩咐道:“将彼辈与李守贞家小,押赴市场,尽数斩首正法,以警天下!”&lt;/p&gt; 一副慵懒的模样,说出的话,发出的令,却让在场的将臣们心中泛起点凉意,尤其是肩着节度之任的白文珂与赵晖。&lt;/p&gt; 按照以往的例子,李守贞既死,对于其家小与余党,纵不赦免,也不至于如此斩尽杀绝。&lt;/p&gt; 但天子的态度,由不得不警醒胆颤呐......&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9章 佛陀入世,亦在治下 原本刘承祐还欲再做得绝些,将李守贞家小及其麾下首级斩下,悬于城垣示众,以儆慑天下。但是试深思之,还是放弃了此想法,凡事过犹不及,人既以亡,却是没有必要对其尸首再做什么文章。&lt;/p&gt; 此次平叛,旬月而灭稔凶,破其城,灭其家,效果已然足够了,想来自此之后天下节度对朝廷的态度会有明显的改善。&lt;/p&gt; “陛下,逆党之中,尚有那妖僧总伦,城破之后,与其僧众匿于佛堂,为将士所执,念其为佛门修士,如何处置,还当陛下钦定。”场面安静了下,赵晖出列,请示道。&lt;/p&gt; “哦?”刘承祐的瞳孔中泛起一丝亮彩,只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吩咐着:“带来见朕,对这大名鼎鼎的总伦法师,朕可是闻名已久。”&lt;/p&gt; 刘承祐语气中的讥冷意味,在场诸人,都感受得到。都清楚,依天子的脾性,那叛僧,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局。&lt;/p&gt; 入堂坐定,刘承祐直接吩咐着善后事宜,对李洪建与白文珂道:“城中用不着放这么多兵马,留内殿直三千卒暂控城池,其余将士,全数移驻城外,各归建制。命各军统制指挥使,约束士卒,抚慰兵心,将此战上下将士所立功劳,统计成册,与伤亡战损情况,一并上报......”&lt;/p&gt; “是!”不知是否为错觉,反正刘承祐感到,他此番降令,彼辈应命都显得十分顺畅。&lt;/p&gt; “冯卿,朕以你权河中府事,布示全城,发告诸县,逆魁授首,叛乱已止,以安民心。另发府库酒肉钱粮,大犒三军!”刘承祐偏头对冯道吩咐着。&lt;/p&gt; 闻令,冯道立刻积极地起身应是,那态度,愈加恭顺了。&lt;/p&gt; 经过简单的清点,河中府库中粮面尚有八万余石,酒肉亦足,金银、玉器、钱帛价值过亿,军械也有不少。李守贞在河中聚敛如此之众的钱粮,结果全便宜了刘承祐,就算犒赏三军,犹有富余,对此番平叛朝廷的钱粮损耗亦有不少补足......&lt;/p&gt; 故,就冲着这些战果,对及时带人扑灭兵燹的刘词,刘承祐好感倍增,心中认定了其大功。同时,对下令纵火的李守贞,更加憎恶。&lt;/p&gt; “范质。”&lt;/p&gt; “臣在。”&lt;/p&gt; 刘承祐双目如电,对其道:“拟诏,飞骑召关右诸节度至河中,众使君为朕守御边疆,安抚西陲,功勋卓著,朕要与他们同庆中秋!”&lt;/p&gt; 天子的吩咐,让范质等人稍讷,不过很快皆有所意识,显然这是欲携平叛之威,压服诸节度了。关中虽然早已没落,非朝廷核心统治区域,但对于中原朝廷而言,仍有屏护鼎足之效,其安定与否,事关社稷与国家战略安全。&lt;/p&gt; 河东、河北、中原、关中四块地盘,就属关中,朝廷的影响力最弱。&lt;/p&gt; 君命下,对叛事的后续处置,继续展开。文武奉命任事,执行善后事宜,安民犒军,内外肃然。&lt;/p&gt; 在城外大军,欢欣天子的犒赏命令之时,刘承祐在城中,终于见到了那总伦和尚。&lt;/p&gt; 在卫士押解下,总伦和尚有点畏缩地朝堂间走去,满身狼狈,身上鎏金的袈裟被抢去了当战利品。面容间尽是恐惧与忧虑,目光彷徨不定,他可听说了,李守贞家小及朋党已尽述被斩杀,那他这个叛逆的座上宾,又会是什么下场,可以想见。不过,汉天子既然要见他,又给了他一点渺茫的希望......&lt;/p&gt; 通报上堂,一眼便望到了端坐中央正捧着册籍阅览的天子,当真年轻,气度严沈,不怒自威,在这个年纪,端是少见。&lt;/p&gt; 刘承祐抬眼打量此人,讲真的,这总伦和尚,形象很正,有一副不错的卖相。也是,神棍若一副丑尊陋容,想要迷惑他人,只怕会事倍功半。&lt;/p&gt; 还没发话,便见总伦突然“惨叫”一声,扑通跪倒,膝前两步。受他这一惊,堂间侍卫的侍卫立刻按刀,戒备地挡住他。而总伦已是五体投地,朝刘承祐长拜到底,一副虔诚的模样,口呼万岁不已。&lt;/p&gt; 见其状,刘承祐也有些意外,却不发声,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表演。和尚动作间,一直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见其神状平淡,有些尴尬了,心里嘀咕,这天子反应怎么不按常理,不配合着接这茬,他如何继续下去?&lt;/p&gt; 场间的气氛,透着一丝尴尬。过来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总伦和尚额冒冷汗之时,刘承祐终于状似随意地发问:“尔这是何故?”&lt;/p&gt; 闻言,总伦先是酝酿了一下,随即一个激灵,再大拜伏地,激动道:“贫僧入堂,忽见一阵神光爆发,其芒闪耀,几可夺目......”笔下文学520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何来神光?”听其言,观其行,刘承祐有些恍然,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玩味,面上却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追问道。&lt;/p&gt; 似乎有戏,总伦立刻解释道:“贫僧定睛观察,方才发现,那神光乃发自陛下明堂紫府,直冲屋梁,龙气盘旋,隐约可闻佛音吟唱。以贫僧观之,陛下必为佛陀转世,以拯天下,贫僧感其威能,故难以自持。”&lt;/p&gt; 这和尚,说得跟真的一样。&lt;/p&gt; 刘承祐指着堂间随侍之人:“既有神光,为人彼等如常?”&lt;/p&gt; “彼等凡夫俗子,岂识神佛真容,贫僧也只因方外之人,修得小果,故能察陛下天威。即便如此,亦难抗其压。”总伦说道。&lt;/p&gt; “类似的话,想必和尚当初也是这么对李守贞讲的吧。”刘承祐冷淡一句话,让总伦面上的表情不由凝固了。小心一视,却见天子神清目明,竟没有一点色动,丝毫不受他言语影响,心头莫名发慌。&lt;/p&gt; 目光停留在其头上的戒疤,刘承祐质问:“既为方外之人,不在寺庙吃斋念佛,研读经文,导信众向善,何故出世,鼓动作乱,背反朝廷,掀起战火,荼毒生灵?”&lt;/p&gt; 刘承祐的目光极具压迫性,闻其质问,总伦有点明白了,这天子年纪虽轻,但当真没那么好糊弄,想来也是,若没几斤两,否则何以敢如此烈性出击,迅速平了李守贞。&lt;/p&gt; 有些犹豫,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讲。但迎着刘承祐审视的目光,还是埋头,语气恳切道:“陛下明鉴,贫僧只是佛门一比丘,栖居佛寺,然李守贞为人间凶煞,以刀兵相迫,为保阖寺数百僧众性命,无奈应之,为其谎传谶言。”&lt;/p&gt; 说着,总伦又急切地补充道:“但贫僧早知,李守贞德行浅薄,业力加身,必自取灭亡。而东方紫日中天,应在陛下,迟早能讨灭此贼。而今陛下御临河中,旬月而下,贫僧这心头甫定得安。”&lt;/p&gt; “另,李守贞早怀叛心,年初西蜀入寇之时,便有举叛之意,为解朝廷之困,贫僧极力劝阻,方弥其祸......”&lt;/p&gt; 叙说着,总伦几乎将自己描述成为了一名身陷贼巢,其志不移,其心不改,仍为天子与朝廷计谋的忠良高僧。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lt;/p&gt; “如此说来,朕还得感谢你暗谋为国,替你酬功了?”等其解说完了,刘承祐平常的神态,方才变得冷厉。&lt;/p&gt; “贫僧不敢。”&lt;/p&gt; 见状,总伦眼皮直跳,刘承祐这“铁石心肠”的表现让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无力感。&lt;/p&gt; “当朕似李守贞那般愚昧可欺吗?”刘承祐声如索命之刃,直扎其心:“似尔等这样的妖僧,蛊惑人心,乱国害民,如不加惩戒,天下何安?”&lt;/p&gt; “来人!将妖僧总伦及其徒众,一并拉入市场,昭示其罪,行刑正法!”刘承祐色重辞严地下令道。&lt;/p&gt; “是!”堂间卫士,毫不犹豫地上前拘着总伦便往外拉。&lt;/p&gt; 和尚彻底慌急了,也不扯神佛之类的了,挣扎着直白高喊:“陛下饶命!”&lt;/p&gt; 其声凄绝,只可惜,刘承祐完全不为所动。&lt;/p&gt; “陛下为人主,敢枉杀僧众,必为佛陀厌弃,异日难得善终啊——”&lt;/p&gt; 当听到这句话时,刘承祐挥手止住,起身,缓缓近前,在总伦惊惧张皇的注视下,淡漠地说道:“朕,对当什么佛陀转世,没有任何兴趣。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方外之地,朕不管,但俗世之中,哪怕是你们的佛陀,也要遵从朕的诏令。犯了法,一样要受刑!”&lt;/p&gt; 说完,便命人堵住这神棍的嘴,将其拉去市场行刑。&lt;/p&gt; 背着手在堂间站了一会儿,神思几许,刘承祐讥讽道:“这些恶僧,当真是舌灿莲花。假佛陀之名,蛊惑人心,奴役朕治下之民,行聚敛之事,肆无忌惮至如今,为逆作乱,还敢对朕口出威胁,真是不知死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0章 灭佛伊始 刘承祐的话里,已然有股意志,喷薄而出。&lt;/p&gt; 天子对佛门的态度,似范质这样精明的近臣,也有所预感。虽未明言,但多少有些猜测,谈不上厌恶,只是有些针对性的不满。甚至在范质看来,不止是佛门,连道门天子似乎都没有太多的信敬。&lt;/p&gt; 这段时间以来,时不时地,刘承祐会表现出点对佛寺不满,佛寺龌龊,僧徒奢靡,蛊惑人心,占田广,奴佣百姓......总之,从各方面看不顺眼。&lt;/p&gt; 太后是信佛的,前番河北大旱,太后往佛寺、道宫祈雨,刘承祐独去道宫。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lt;/p&gt; 久之,范质也差不多搞明白了天子针对佛门的根本原因。壮丽的佛寺庙宇,奢华的铜像法器,肥沃的土地,大量的僧民与不事生产的佛徒,以及几近于无的税收......&lt;/p&gt; 而今的大汉,财政困难,此番西来平叛,劳役滋生,几乎穷尽朝廷这半载以来的财税,别看这河中的缴获不少,对于整个大汉而言,也是杯水车薪。不说其他,仅伤亡士卒的抚恤,便又是一项巨额的支出。&lt;/p&gt; 佛门,占据了那么多的财富与人口,不说天子,就是范质自己,都不禁眼馋。作为一名才识不浅的大才,范质当然知道“三武灭佛”的故事,也知晓“灭佛”的巨大好处,最直接的便是朝廷财赋的暴增。&lt;/p&gt; 灭佛不是目标,灭佛的好处才是。事实上,若是道门也似佛门,在刘承祐这儿,估计就要佛道一起灭了。&lt;/p&gt; 闻弦歌而知雅意,对刘承祐表露出的灭佛之意,范质是举双手赞成,当然,阻力或许会有,但以天子的能力与手段来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并且,朝堂之上,支持的将臣,绝对不会少,这一点,范质很确信。举两个例子,杨邠与王章......&lt;/p&gt; 再者,眼下不就有一个值得利用的借口与好机会?&lt;/p&gt; 当然,这些最真实的想法是不能直白地说出来的,得换个说法。&lt;/p&gt; 在刘承祐思忖间,范质想了想,拱手禀道:“陛下,佛寺本清净之地,然就臣闻,天下沙门,乱象纷呈。其佛寺者,壮丽不下宫室;其法像,奢华不减朱门;其僧众,残虐不弱寇贼;其土地......”&lt;/p&gt; “恣意妄为,枉法悖理,以致有似总伦这样心术不正之徒,亦能混杂其间,假号佛陀,蛊惑生民,更悍行谋叛逆事。请陛下对天下佛寺,进行整顿约束,剔除卑劣不正之徒,还佛门以清净!”&lt;/p&gt; 范质的说法,当然是片面的,偏私严重,天下佛寺,不可能都是藏污纳垢之所。但是,有个词叫政治正确,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谈其他方面。而范质此番所言,基本上都是拣着刘承祐喜欢的听的说,深得其心。&lt;/p&gt; 身为天子,不管做什么事,最好都要有支持拥护的人,而眼下范质,便扮演着这样的角色。&lt;/p&gt; “范卿所言甚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刘承祐感慨地说道:“妖僧总伦之事,实令朕悚然,佛门信众甚多,然各地僧人如都似此辈,天下何得安宁?为了社稷安宁,为了百姓康平,亦为佛寺的良好发展,是得进行一次整饬了......”&lt;/p&gt; 刘承祐的话,虚伪得可以,但范质严谨的面容间尽是敬服:“陛下英明。”&lt;/p&gt; “赵延进!”刘承祐扭头便朝侍立在侧的赵延进。&lt;/p&gt; “臣在。”&lt;/p&gt; 刘承祐与范质的对话,赵延进在边上都听进了耳中,以其见识,虽切不中其间肯綮,但凭其机敏,也大概能明白,天子是欲对付佛门了。&lt;/p&gt; 却是不知在此事上自己能做什么,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不慢,抱拳问道:“陛下有何吩咐?”&lt;/p&gt; 刘承祐直接吩咐着:“总伦附逆为乱,虽已正法,但虑其徒党恐藏匿庙宇民间,遗祸无穷。给你个任务,率你麾下卫士,给朕将河中的佛寺都清理一遍,将其间的僧人仔细甄别审查,勿致叛党逃脱!”江苏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赵延进闻令,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旋即挺胸应道:“是!”&lt;/p&gt; 言罢,扭身便去了。见赵延进一副干练的作风,但思其闻令时那似懂非懂的表情,抽了口气,抬指对范质支使道:“范卿,赵延进恐怕还是未解其意,你暂且放下手中事务,执朕手令,前去辅助于他,亲自把控此事。”&lt;/p&gt; “是!”范质肃容一礼。&lt;/p&gt; 攻城破城、制暴止乱、安民善后,一系列纷繁事务下来,暮色已至。城池所受的创伤还十分明显,战争的烟雾才将将散去,城外,归建复制的平叛大军,已然陷入一片有秩序的忙碌之中。&lt;/p&gt; 一车车的米粮酒肉自府库出,拉入各军营中。当然,天子犒军,没有忘记西寨的官军,那边立功将士同样不少,命人使舟船,发送犒赏物资。&lt;/p&gt; 刘承祐只来得及简单察看了一番河中的户册兵籍土地情况,微感河中之富,便闻内侍报,药元福与宋延渥渡河而来觐见。&lt;/p&gt; 对此,刘承祐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亲自出堂接待,礼敬功臣的作态,倒让药元福这老将对刘承祐更添几分好感。&lt;/p&gt; “药卿年逾花甲,犹能执刀兵,冒锋矢,亲历战阵,为国作战厮杀。此等豪情武功,实乃在世廉颇,朕长闻之,神往已久,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啊!”堂间,刘承祐打量着身被甲胄,腰板挺直的药元福,一副叹服的模样。&lt;/p&gt; 面对天子亲口恭维,药元福爽朗笑出了声,应道:“臣打了一辈子仗,也只会打仗,不上阵,这骨头直发痒。此番只可惜啊,河中的叛贼不经打。”&lt;/p&gt; 虽不算谦逊,但那语气中的豁达,倒也不引人厌恶。&lt;/p&gt; “倒是陛下,继位未久,根基不固,逢此叛,有如此意气,亲自提兵西来,旬月而灭贼,这等豪情,令人佩服!”药元福以一种并不谄媚的语气,恭维着刘承祐。&lt;/p&gt; “此番得以顺利平叛,也仰赖前期药卿于同州扼贼势,为朕争取了西进的时间呐.......”&lt;/p&gt; 接下来,基本上就陷入君臣之间互相恭维之中,很快,姐夫宋延渥也参与了进来,气氛很和谐。&lt;/p&gt; 眼瞧着天色渐暗,刘承祐牵头,带着药元福与宋延渥出城,前往大营。&lt;/p&gt; 庞大的汉军大营中,已是灯火齐明,热闹一片,已然庆祝开了。刘承祐至御营,聚诸将帅而庆功。&lt;/p&gt; 气氛至酣处,军营之中,或是“福至心灵”,此起彼伏,诸军将士,山呼万岁,比起前番迎拜天子御辇,明显更加热烈,一场胜利的作用,胜过万千手段。&lt;/p&gt; 即便如此,刘承祐也未得意忘形,饮酒之余,不忘派人,巡检军营,以防动乱,同时备不测之变。&lt;/p&gt;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负责办差的范质与赵延进归来了,向刘承祐汇报。&lt;/p&gt; 短短的时间内,只来得及将州城附近的栖岩寺与普救寺控制,清查了一遍。据范质言讲,仅这两寺,便有僧众上千,庙宇宏丽,尤其是总伦所掌的栖岩寺,大小佛像数百尊,另有田亩数十顷......&lt;/p&gt; 仅听此汇报,刘承祐的念头便无法遏制了。命赵延进对河中府其他佛寺继续行“清剿叛逆”之事的同时,也让范质拟制,发天下诸道州府,着各地官员清检治下佛寺情况。此事,之前刘承祐已命武德司暗中调查过,以人手不足,范围很小,这一回,却是要来一次大普查了。&lt;/p&gt; 河中这边,只是开胃小菜,全国性的大“整顿”,还得回东京之后。&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1章 少壮派 大军在侧,对河中的尝试性灭佛进行得异常顺利,事实证明在这乱世,佛门对于百姓,尤其是那些心存寄托的愚民影响很大。仅官军包围控制栖岩、普救两寺,便在民间引起了一阵非议,对此,刘承祐更加坚定的动手的决心。&lt;/p&gt; 对于两寺的处置,刘承祐打着追索“叛党”的名义,欲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思想,将两寺僧众全数斩杀,以绝余孽。所幸,冯道、范质等臣极力劝阻,经过细细审量,刘承祐决定纳忠言。&lt;/p&gt;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于两寺务加严惩,用以警告那些心怀异心之人。&lt;/p&gt; 两寺上千的僧众,绝大部分被遣散,勒令还俗入籍,只余不到三十名精通佛法的僧人。寺中的钱财、粮食竭取之,各类铜像以及所有沾金带银的法器,基本都被收缴,押回军营,准备运回东京熔炼铸钱。&lt;/p&gt; 佛寺所拥土地契约尽数作废,所有土地分配与为其劳作的民户以及那些还俗的僧众,得了好处,民气顿时改善不少。只根据寺内剩下僧众的人数,给两寺留下一定数量的土地,今后,和尚除了要诵经念佛,还要耕地种菜。&lt;/p&gt; 原本按照刘承祐的想法,还要对佛寺征重税的,不过考虑到经过这么一波褥羊毛,也接下来很长时间内,也刮不到什么油水了,也就暂罢。并且,官府对于佛寺,还要定期做检查......&lt;/p&gt; 以上,只是针对栖岩、普救这两座底蕴还算深厚的大寺,而河中府下,其余的寺院抑或什么小山小庙,尽数黜置,一应僧众,全部赶出佛寺。日后,河中境内的大部分百姓如欲拜佛进香,得跑远路了,而是否为虔诚信众,就看其能否忍受那长途了,否则,还是老实在家劳作农桑吧。&lt;/p&gt; 这一系列的处置措施,对于佛门来讲,真的是极尽严厉狠刻。而依河中事,也差不多定下了接下来的灭佛基调,一应处置,皆有例可循。一场针对于佛家的凛冬将至,而根据佛门的兴衰来看,大劫之来,要准备渡劫了。&lt;/p&gt; 大营中,清理的空地上,堆砌着大小铜像、器仗、钵皿、金银、钱币之类的东西,灭佛的收获,最直观地展示在刘承祐面前。&lt;/p&gt; “仅两座佛寺,便积聚了这么多的财富。”淡漠地感叹声,令人发冷。&lt;/p&gt; 探手摸着一尊弥勒的笑脸,丝丝凉意顺着指尖传入,刘承祐说道:“就此尊铜像,就不知能铸多少新钱?”&lt;/p&gt; “运回东京,王相公想必会喜不自禁。”范质在旁,看着挪不开眼的天子,附和一句。&lt;/p&gt; “传命阎晋卿,将这些金银铜器,作为第一批返京物资,输送回开封!”一扬手,刘承祐直接道。&lt;/p&gt; 在对河中佛寺进行“整顿”的同时,撤军的事宜,已逐步展开了。十余万人聚在一块,人吃马嚼的,每一日的消耗,可都不是什么小数目。并且,眼瞧着秋收已至,农事繁忙,正是缺劳力的时候,征调的劳役与州镇兵,多少已惦念着家里的田亩。&lt;/p&gt; 首先,刘承祐便将河中、晋绛、陕华同等就近征集的三万余民力,放还乡镇,各给钱粮。同时,以战事故,诏减诸州今岁秋税,死伤及立有苦功的劳役则全免......&lt;/p&gt; 事实上,这数州之地,根本给朝廷提供不了多少财税,纵有也多被地方截留,这慷“他人”之慨,施以小惠,又换得了一个好名声,“圣主明君”的德行越发为人称道,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lt;/p&gt; 河中府今岁大熟,是个丰年,但受战争的创伤最严重,青壮民力死伤最严重。而就从李守贞治下,河中丰盈的府库也能看出,纵使大熟,黎民百姓的日子也很苦。刘承祐的惠民诏制,可谓一场甘霖,至少再费些苦功,这个冬季或将不那么难熬。&lt;/p&gt; 劳役处置过后,从征的地方州镇军队,也分批放还。专门抽空,刘承祐接见一些地方将校,方镇军队的忠诚虽然有待商榷,但在这场平叛战役的前期,基本还是靠这些兵马顶住的。&lt;/p&gt; ......&lt;/p&gt; 府堂中,气氛相对轻松,十余名军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小声交谈着,形形色色,军职或有高低差异,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年轻。万书楼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这些人,都是在此次平叛战事中,立有战功的军官。事实上,对于大部分从征的禁军官兵来讲,都只是混了一轮从征资历。军队的胜利,更多的还是群功,个人的发挥,在数万大军之中,想要出彩,当真没有那么容易,除非进入主角模式。而这些军官,都是小有出彩者。&lt;/p&gt; 赵匡胤在这其中,无论资历、地位、军职,都属于最下等的,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心中还有些疑惑,天子怎么会点名召见他。到现在为止,他还可还是个无名之辈,仔细想来,也就斩了李崇训算是个功劳,但赵匡胤自个儿觉得,那不算什么大功......&lt;/p&gt; 思虑间,眼神四下在这富丽的衙堂间扫了一圈,注意着那些将校,默默观察着。瞄到一个落单的英俊军官,脸上露出一道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走上前去,拱手打着招呼:“在下赵匡胤,见过这位仁兄。”&lt;/p&gt; 张永德当着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心情并不好,他与李重进的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了,都是亲戚,有些无奈。或许是郭威一直以来的叮嘱劝诫起了反效果,对张永德,李重进的嫉妒心理越来越严重了。此番随军,二者没多少交流,方才见面,互呛了两句。&lt;/p&gt; 赵匡胤凑了上来,心中虽然没有多少兴致,但见其堆着的和善的笑容,出于良好的风度与涵养,回之一礼:“张永德!”&lt;/p&gt; 闻言,赵匡胤顿时露出一抹诧异,以一种赞叹的语气道:“足下便是张指挥使,趟火闯城,随刘都指挥使攻破府衙,抢救库廪,受陛下亲口嘉奖的永德兄?”&lt;/p&gt; 赵匡胤恭维的反应,让张永德有些意外,略带一点不好意思,矜持道:“微薄之功,不足为道。”&lt;/p&gt; 说着,对着赵匡胤上下扫视了几下,若有所思道:“赵匡胤?擒杀李崇训的,就是赵兄吧。”&lt;/p&gt; 赵匡胤脸上没有多少变化,更别提骄矜之色了,也像说一句微不足道的小事:“张兄竟闻在下薄名?却是小弟的荣幸......”&lt;/p&gt; “......”&lt;/p&gt; “张兄可知,天子召我等何事?”&lt;/p&gt; “......”&lt;/p&gt; 在赵匡胤与张永德东拉西扯,迅速地称兄弟之时,伴着内侍张德钧的高唱:“陛下驾到!”&lt;/p&gt; 立刻打断了相谈甚欢的二人,众人顿时整齐地排列开来,堂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肃重起来。&lt;/p&gt; 刘承祐脚步生风,自堂外跨步入内,于座前,掀袍而坐。&lt;/p&gt; “臣等参见陛下!”一干将校整齐地拜道。&lt;/p&gt; “免礼平身!”刘承祐的声音短促有力。&lt;/p&gt; 扫视堂间的十余名将校,刘承祐目光中带着些喜爱。马全义、杨业、符昭信、高怀德、李崇矩、赵延进、王汉伦、李重进、张永德、赵匡胤......&lt;/p&gt; 不是官二代就是军二代,哪怕是杨业,家里在麟州也是一方豪强。唯一的草根算是马全义了,但他是追随刘承祐最早的心腹将领,也是在场中人军职最高者。&lt;/p&gt; 稍微酝酿了一番,刘承祐开口发言致辞了:“诸位都是禁军中的青年俊杰,后起之秀,日后大汉军队的基石骨干......”&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2章 笼络人心 刘承祐的发言,基本上都是对这些青年将校的褒奖之辞,也将他爱将爱才的明君风范给展示出来。在场的青年将校,虽然好些人刘承祐并不熟悉,甚至看着面生,但召见之前,他是做足了功课。&lt;/p&gt; 对于每个人军职如何,履历如何,有何作为,此战立了多少功,都一一有所提及。并且,没有在马、李、符、高这些沾亲带固的将校上费太多口舌,而是着重在与李重进、张永德等人交流上。&lt;/p&gt; 这个表现,很得人心,纵使是一时激越,刘承祐还是取得了这干青年军官的好感。&lt;/p&gt; 一直以来,在军队方面,刘承祐都格外重视。当初还在龙栖军掌兵的时候,便时时笼络各级军官,军中每又职缺迁补调动,还不忘接见将校。&lt;/p&gt; 登基以来,对于禁军上层的将帅、都指、军头们,倒不忘拉拢安抚,时不时地召入宫中谈两句话。每月,还有一次“军事座谈会”。相较之下,对于作为禁军中坚力量的这些中下级军校,有所放松。&lt;/p&gt; 此番,刘承祐便是趁着全平叛尽全功,威势大盛之际,对中下级的禁军军官施加影响,邀买人心。武夫当国的国情与风气,是地方反复,战乱屡发,长年累月下来所形成的一个痼疾,其间根源往前甚至能追溯到中唐以来的藩镇之祸。&lt;/p&gt; 对于老一辈的将帅军头,彼辈大多自这个时代的混乱与血腥中成长起来的,少则效力二、三代,甚至有不少人自唐末便崛起,见证了自后梁至今四十多年的王朝更替。&lt;/p&gt; 对于那些人,刘承祐已基本放弃了改变的想法。人的思想,往往是最难改变的。&lt;/p&gt; 而军中新崛起的年轻一代,则不一样了,年轻人,总归是更加容易被影响,被蛊惑,被收买的,也更容易被控制。&lt;/p&gt; 那些老将军头,刘承祐还是打算拣其能才者委用。毕竟大汉无论军政,都可以说是继承了唐、晋乃至朱梁的遗产,而宿臣老将,还是而今大汉的统治核心,不可能一下子尽数清除。但是,对于那些无德无才而顽固不化者,逐步替换,是应有之义。&lt;/p&gt; 军队的更新替代,是时刻进行着的,老将代表当下,少壮派代表的是未来。而应召而来的这些人,在军中是极具代表性的一批人,只要彼辈正常发展,未有半道而殁,日后的大汉军队,必定有彼辈一席之地。&lt;/p&gt; 这个时代,虽然也是草根崛起的时代,无数武夫靠着一身武勇拼杀上位。但禁军,也是讲传承的,而堂中的这些军官,凭其出身关系,不论从起步还是上升渠道上,都比普通人要快得多。&lt;/p&gt; 就如刘承祐开场所言,彼等,乃是日后大汉禁军的骨干中坚。&lt;/p&gt; 费了些口水,拾杯抿了口茶,刘承祐轻声唤道:“赵匡胤。”&lt;/p&gt; 正在下边恭听天子垂训的赵匡胤一愣,在堂间诸将校异样的目光下,快速地稳定心神,出列,这下可不敢偷偷地打量天子了,很规矩地行了个礼:“小人在!”&lt;/p&gt; “不必拘束,抬起头来!”&lt;/p&gt; 大概是刘承祐态度比较温和,又或者赵匡胤心理素质很强,直身而立,目不斜视,只眼睑微垂,一副坦然的表现。&lt;/p&gt; 刘承祐打量着赵匡胤,想看看“宋太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传奇人物。盯了一会儿,却是没有太多惊奇可言。个子不矮,身材魁壮,长相端正,年纪比自己大点,另外就是气质上稍微成熟一点,至于其他的,并不能看出有什么特殊之处。热点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就如当初第一次见郭荣之时一般,若非受来自另外一个时空固有印象的影响,仅凭第一印象,刘承祐绝不会高看他一眼。相较之下,还是郭荣给他的印象更深一些,毕竟,郭荣器貌“英奇”。&lt;/p&gt; 刘承祐一边打量着,一面思绪飘飞,使得堂间的气氛微变。其他人惊奇于,天子何以对这姓赵的小子另眼相看,而赵匡胤,在刘承祐的目光下,心里也不由泛起了点嘀咕。&lt;/p&gt; “城破之时,众军皆涌入,欲建功。而朕听闻独东西班军,向北拦截带人突围的李崇训,是听你的建议。莫非,你早有预料,叛军会有此动向?”终于,刘承祐开口发问。&lt;/p&gt; 闻问,赵匡胤心下微松,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答道:“回陛下,永济城西临大河,陛下围东、南而缺北口。小人只是思,城破之时,众军涌入,贼势一去,叛军必如鸟兽散,东南两面众军,若有贼欲北逃,唯北面一途得生的机会大些,以己度之,事后果然。却是小人自作聪明了,陛下早安排了王使君等将军......”&lt;/p&gt; 赵匡胤显得挺谦虚的,但从其回答便可知,这明显是个会用脑的,并且抓机会的能力相当强。城破之时,大部分人都想着进城赚功,但禁军人那么多,分下来,能有多少。反倒是东西班,另辟一道,配合着王晏将北逃的那一小部分叛军歼灭。&lt;/p&gt; 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投降,而选择突围北遁的,绝对是叛军中的顽固份子,比起那些果断投降的叛军士卒,更需剿灭。这些叛卒,功劳的价值更高。并且,俘虏李守贞的家小,这功绩更加实在。&lt;/p&gt; 思及这些,就凭借这眼光,刘承祐都会对赵匡胤高看一眼。事实又证明,能在历史上闯出那么大的名头,开朝立国,绝非凡人,纵在微末,亦显其不凡之处。&lt;/p&gt; “有此眼光,便可为将帅之材!”刘承祐淡淡地评价了一句。&lt;/p&gt; 刘承祐这话,赵匡胤意外之余,自感荣幸:“陛下谬赞了,小人实难当!”&lt;/p&gt; 而相较于其他人或羡慕或惊诧的目光,杨业则有些异样,因为类似的话,当此天子也对他讲过......&lt;/p&gt; 听其自称,刘承祐说:“你此番投军,还未入军籍吧......”&lt;/p&gt; “是。”&lt;/p&gt; “以你此番之功,宜授指挥使,这样,回京之后,调至散员军中吧!”刘承祐想了想,说道。&lt;/p&gt; “谢陛下!”天子都亲自许官了,赵匡胤心中微喜,赶紧拜倒,一副感激的模样。&lt;/p&gt; 当接见结束,这些军官告退而出的时候,都是不由议论纷纷,大多面带喜色。大军之中,与他们资历、职缺相类的军官成百上千,但只有他们受到了天子的亲自接见,这都简在帝心了,怎能不喜。&lt;/p&gt; 刘承祐此番,就是来笼络人心的,但是,笼络人心,也不是光靠一张嘴就有用的,哪怕他是皇帝。&lt;/p&gt; 故在与这些“少壮派”的交流中,或多或少有些暗示,比如嘉奖提拔之类。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感受得到。&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3章 秋后算账 有刘承祐盯着,官府积极作为,安抚人心,永济城迅速从归战争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手中有粮,府廪中有李守贞留下的丰厚底子,足可使各项善后工作顺利展开。&lt;/p&gt; 经过简单的清理,创伤虽然还在,整个城池却也焕然一新,控制戒严有序放松,以天子诏,城中户民照常准备着过中秋,气氛渐渐和谐。&lt;/p&gt; 当然,仍驻于城外的数万马步大军,以及那些尚未拆除的钩心斗角连营,时刻提醒着方过去不久的那场短暂却足够血腥的战争。故城里城外,秩序井然,没有什么牛鬼蛇神敢跳出来作乱。&lt;/p&gt; 堂间,刘承祐手里拿着一封册文阅览着,同时听着扈彦珂关于军队这几日的情况,至于刘承祐看的,则是由白文珂与李洪建汇总各军提上的立功人员。&lt;/p&gt; 轻轻地将册文往案上一甩,从名册上便可知,他那个舅舅,这私心竟是一点也不收敛。&lt;/p&gt; “记一下,名册发与枢密院,班师之后,由枢密院对诸军将士之功进行核定,再行军职调整迁补之事!”刘承祐开口道。&lt;/p&gt; “是!”有亲事郎官应道。&lt;/p&gt; “军心如何?”刘承祐问汇报完的扈彦珂。&lt;/p&gt; 扈彦珂立刻答道:“陛下赏赐已经分发各军,将士喜悦,意气高昂,心心以念陛下之恩德。”&lt;/p&gt; 刘承祐点着头,张了张嘴,眼神一斜,又止住了。他降下的赏赐,基本是分拨至诸军为止,而后由各军长官在以功分赏。此次他派些些监军督察此事,但即便如此,仍旧有不少截留以肥私的将校,从上到下,数量很多。&lt;/p&gt; 原本刘承祐是想问此事的,但思虑过后,也就罢了。情况他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军心安定,士气旺盛,说明还没有出大问题,或者是底层的官兵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风气。&lt;/p&gt; 不过,经此一番,刘承祐的小本本上,又添上了不少姓名。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这赏驳大权,还得往上收,日后一应赏赐,不说分发到个人,也得到营、都一级,哪怕麻烦一些,也是值得的。&lt;/p&gt; “杨业,你那边呢?”抬眼看向杨业。&lt;/p&gt; 闻问,杨业立刻禀道:“所拔军士两千九百四十六人,已经编制完毕,分三军六营,陛下随时可御临检阅!”&lt;/p&gt; “不错。”刘承祐直接吩咐着:“诏令诸州镇,将这部分将士的家小,徙至东京,朝廷这边也要做好护持安置工作,诏沿途州县支持。”&lt;/p&gt; “是!”&lt;/p&gt; 却是在遣返关右诸州官兵返回州镇之时,刘承祐下令,让杨业自其中选拔精悍魁壮之士,充为禁军。这就是对方镇进行“收其精兵”的一次尝试,进展很顺利。此番西来,刘承祐总归要在西面节度身上,褥点东西......&lt;/p&gt; 而杨业,已然定了,将卸下潼安军的差事,随刘承祐还东京统兵。此次平叛,他立功不小,破城之后,又将“河中第一勇将”王继勋给砍了,连投降的机会都没给他,必将再度受到擢拔。接下来在禁军中,刘承祐将有大动作,正需可靠可用之人。&lt;/p&gt; 至于潼关,则以前陕州监押、行营壕寨使王玉继之,当然,随着李守贞被平,驻军兵力也将被削减至一千。&lt;/p&gt; “陛下,河中府下各县的秋收工作,已然展开。据察,各县、镇将吏,都勤恳其事......”谈完军事,转到民事,冯道适时地禀告。德德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便是天子所在的威慑了,以如今的情况,河中府下那些官员,对朝廷的诏令,自会尽心竭力而为。&lt;/p&gt; “朕还是那句话,无粮不稳,朝廷治政,首在农桑。此事,州府要做好督劝工作!”刘承祐吩咐着:“另外,传诏东京,由中枢发制天下,秋收之事,着诸道州府,勉力为之!”&lt;/p&gt; “是!”&lt;/p&gt; ......&lt;/p&gt; 方过正午,刘承祐小憩之后,召李白赵王等十余名军使及随军的高级将校军议。只有一个严肃的议题,如何处置此战过程中违法违纪的将士。&lt;/p&gt; 这些军士中,主要分为两类。一类为前番小底军攻城,怯战畏敌,临阵而逃,导致小底军败损的军校,以那何徽、樊爱能二人为首,另有十余名中低级军官,尚在羁押之中。&lt;/p&gt; 另外一部分,则破城之后,违令乱纪之人。禁军之中,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军纪方面,经过不断的整治,比起国初之时,已经好多了,但此番作战,还是暴露出了那些已然根植于骨子里的毛病。&lt;/p&gt; 此前,趁着破城之际,有不少军官士卒,按照以往打仗的作风,烧杀抢掠,侵害百姓。军官士卒,有上百人,被韩通与李崇矩当作典型给逮了起来。&lt;/p&gt; 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人,以李洪建为首的一些将帅,建议从轻发落,贬官降职也就是了,毕竟此战大胜,叛贼已被平灭,也没有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惩罚过重容易引得其他将士寒心云云。&lt;/p&gt; 另外一派,则以扈彦珂、王晏等人为首,力主严惩,以肃军政,以正军法。在他们看来,何、樊二者所犯,乃不赦之罪,三军士卒见之,得而诛杀的那种,根本没有宽宥的余地。至于破城犯法的那些官兵,在天子前有明令的情况下,仍旧大胆触犯,这不止是违反军纪,还是无视天子的威严,亦无宽免的道理。&lt;/p&gt; 还有一些人,莫不作声,持中立态度。剩下了,则更简单了,以天子的态度为主。&lt;/p&gt; 而刘承祐这边,别看他召诸将帅军使商议此事,不过是做做样子,讨论得再热闹,也是无用,他心中早就有所计议。让他稍感欣慰的是,将帅之中,还是有不少明理的人......&lt;/p&gt; 在彼辈争得面红耳赤之时,刘承祐起身发话了:“自古强军,必练如山军法,苟军法不立,总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朕安得而用之?何、樊之辈,乃军中大害,法不可废,必以严刑峻法处置。诏斩之!”&lt;/p&gt; “是!”&lt;/p&gt; 可谓,一锤定音。刘承祐发话,李洪建等人,也不敢再出开脱之言。&lt;/p&gt; 就趁着日头正高,刘承祐下诏,收何徽、樊爱能等将校士卒上百人,于辕门斩首。前方施雨露之恩,这番又降雷霆之威,刘承祐这恩威齐施的手段,用得也是越发熟练了。&lt;/p&gt; 在整治禁军的同时,刘承祐又下诏,收押的河中叛军,所有将校,甄其良莠,辨其忠奸,凡有罪之尽诛之。&lt;/p&gt; 此前,刘承祐允诺过,只诛首恶凶顽,余者不论。故刘承祐悉免其叛乱之罪,但此番所问,却是追究其作奸犯科之举。&lt;/p&gt; 说到底,刘承祐还是对叛军进行秋后算账,只是换了个说法罢了。基层的普通士卒可以放过,那些有军职的将校,还得用以儆示天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4章 秋后算账(续) 南营深处,一片野地上,搭建起了一片坚固的栅寨,上百名将校官兵就拘押在此处,一个个身形狼狈,面露彷徨。何徽与樊爱能军职较高,也是在天子那边挂了名的,故有“特殊”照顾,被分监押在两座狭窄的囚车之中。&lt;/p&gt; 周遭,是严密看守巡视的小底军士,孙立的麾下,受其指示,苛待彼辈,尤其对怯战而逃累将士死伤独立何、樊等人,尤其鄙夷。&lt;/p&gt; 秋阳照射下,两道身影站在囚车旁,却是来探望何、樊二人的李重进与张永德,给二人带了点吃食。&lt;/p&gt; 这二人,怎么都是郭威的旧部,特来表示一番心意。&lt;/p&gt; 狼吞虎咽地啃事殆尽,满身脏污,形容憔悴的何徽来了点精神,希切地望着李、张,恳求道:“多谢李郎、张郎前来探望,二位,你们得想法救救我二人啊!”&lt;/p&gt; 旁边,樊爱能也把着槛车的围栏,激动地附和道:“是啊!”&lt;/p&gt; 二人甚鄙,表现实在不堪,却难察觉李重进与张永德眼中的鄙夷。&lt;/p&gt; “两位此番触法甚过,天子震怒。我二人不过军中区区一指挥,位卑职低,岂能说上话?”迎着二人殷切的目光,张永德摇头摊手,沉声道。&lt;/p&gt; “还请张郎发信东京,让枢相替我们在天子面前说说话啊!”何徽显然早有想法,向张永德提出个异想天开的建议。&lt;/p&gt; 闻之,张永德那张俊秀的面皮不由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微吸了口气,迎着其殷切的目光,作无奈状:“枢密尚在东京,远隔千里,如何能说得上话?纵有意救你们,也是鞭长莫及啊。”&lt;/p&gt; “只求发一封书信!”那樊爱能捋了下遮住视线的头发,在旁道。&lt;/p&gt; 张永德还是摇头。&lt;/p&gt; “何必与他们置这么多废话!”李重进站在边上,面露不耐,语气冷硬地斥了张永德一句,随即以淡漠的目光扫着何、樊二人:&lt;/p&gt; “尔等所犯,一死尚不能偿其过责。我若是你们,早自尽以赎罪,哪里来的脸面,竟然还敢奢求活命?欲以枢相为尔等说项,莫非还欲牵累到枢相?我们送此吃食,送尔等最后一程,已是为枢相尽最后一点情分......”&lt;/p&gt; 面对李重进这有些不留情面的训斥,何、樊二人脸色不好看了。竟以一种怨毒的目光看向二人,并且,似乎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lt;/p&gt; 很快,一营披坚执锐的禁军踏着整齐的步伐闯了进来,领头的是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年武将,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与看守的小校言语了两句,取出军令。&lt;/p&gt; 近前,在李重进与张永德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二人识趣地退开。至于那武将,甩都没甩拘在囚车中何徽与樊爱能,直接站到栅寨前,冷声问道:“谁是解晖?”&lt;/p&gt; 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其中一人朝后退了两步,直接被军士给拎了出来。&lt;/p&gt; 这解晖,原本是侍卫司的一名军吏,史弘肇势盛之时,在侍卫司异常嚣张跋扈,收受贿赂,强占民财。在史弘肇出守洛阳之后,其旧部或迁或调或贬,这解晖也受了波及,贬为小底军一队长,老实了这段时间。&lt;/p&gt; 此番从征,破城之后,趁着乱之时,一时故态复萌,带领麾下于城中抄掠,为巡检军士所擒。&lt;/p&gt; 此时被单独拎出来,望着中年武将,跪在泥地上,战战兢兢的。&lt;/p&gt; “你也配叫解晖?”中年武将上前,暴躁地将其踹倒,随即让人捆了。而后,招呼着麾下,一指剩下的人:“全部带走!”&lt;/p&gt; 这中年武将,也叫解晖......&lt;/p&gt; 这副场景,顿时引起了骚动,但是,无用。有迁延迟滞者,直接被动刀子先行砍了。&lt;/p&gt; 没有看吉时,上百人,捆缚着押往营门,不管其如何告饶、哀嚎抑或怒骂,毫不留情地执行斩首,正法。头颅与鲜血,将军法的森严,展示得淋漓尽致。&lt;/p&gt; 这一回,上百条性命,却是杀给其他数万只鸡看的。肥猫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lt;/p&gt; 秋后算账,既应时,又应景。&lt;/p&gt; 城内,河中府衙里,还有一笔账,需要刘承祐清算。&lt;/p&gt; 衙堂间,有些冷清,两道人影,相对而坐在两侧,大眼瞪小眼,神情之间,都带着焦虑。&lt;/p&gt; 薛怀让与侯章。&lt;/p&gt; 此次平叛,自兵进蒲城之后,这二人都是在军中的,只是一直被“保护”着,未得召见,直到今日。堂间很静,卫士都看守在外边,可是两人都老实地坐着,即便已被晾了许久。&lt;/p&gt; 终于,还素薛怀让没能忍住,语气稍显暴躁道:“天子此番召我等,竟为何事?”&lt;/p&gt; 两人心里都悬着石头,不过情况又有所不同,侯章若是聪明厚脸皮,还有得强辩,保住性命的可能性高一些。薛怀让则不然,他在同州的所作所为,就差捅破一张窗纸了,与李守贞牵扯最深,且对朝廷的诏令多有违逆。最重要的,与刘承祐有过节。&lt;/p&gt; 薛怀让明显是说给侯章听的,佝着身体的侯章也有了反应,抬眼给他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听说今日,杀了不少人。禁军,还有河中叛军的一些将校。”&lt;/p&gt; 侯章,显然是做了点准备的。&lt;/p&gt; 闻言,薛怀让表情果然变了,褪去了不少血色,一张丑脸极不协调地拧在一块儿,忧虑道:“候兄,你说小皇帝不会真杀了我们吧?”&lt;/p&gt; 侯章似乎放聪明了不少,又或是受人指点,瞥薛怀让一眼,冷冷道:“你还敢口出不逊?”&lt;/p&gt; 面色一滞,薛怀让的腰背朝下驼了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可是一方节度!”&lt;/p&gt; “李守贞已经被灭了满门!”侯章语气生硬,不过瞳孔之中,也是忧虑不减。&lt;/p&gt; “我们又没造反......”薛怀让语调中明显底气不足。&lt;/p&gt; 侯章有些不耐了,直接看着他,说道:“薛兄,还是想想,如何祈求天子的饶恕,求得一条性命吧。毕竟我等如今,一门的生死,都在天子的一念之间!”&lt;/p&gt; 言罢,又是一阵沉默。&lt;/p&gt; 过了许久,在二者心越发往下沉之时,刘承祐终于现身了,大步流星,直向堂案。&lt;/p&gt; “臣薛怀让(侯章)拜见陛下!”&lt;/p&gt; “二位,何故行此大礼啊?”扫着几乎五体投地的两个节度,刘承祐淡淡地问道。&lt;/p&gt; “许久未曾觐见陛下,自当礼重!”侯章道。&lt;/p&gt; 前次在洛阳觐见的时候,侯章可没有这么恭敬。&lt;/p&gt; “平身吧!”摆了下手,刘承祐让二者起身回话。&lt;/p&gt; 两人很是拘束,尤其是薛怀让,哪有方才的粗骜,根本不敢直视刘承祐的眼睛,话都有些不会说了。&lt;/p&gt; 在他肥胖的身躯上转悠了两圈:“不过一年多的功夫,薛使君便福态至此,想来在同州,日子很是舒适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5章 破财赎罪 下意识地在大肚腩上抚了一圈,薛怀让努力地做出一个难看的卑敬笑容,答道:“全赖陛下恩典。”&lt;/p&gt; “诶......朕对薛使君,可没有什么恩典。要有,也先帝的恩泽!”刘承祐摆摆手,不待薛怀让回话,口风一转,语带锋芒:“相较之下,薛使君受李守贞的恩惠,要更多吧!”&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薛怀让脸刷地一下变了,颊生燥热,而感微凉,却是冷汗迭出。顾不得许多,直接起身跪倒:“陛下恕罪啊。都是李守贞欲知臣贪财,遣人使礼,想要收买于我。臣一时贪欲蒙心,才与其有所交往,但臣绝无谋反之意。叛起之时,臣亦帅同州之众,以抗叛贼......”&lt;/p&gt; 薛怀让估计是将他为数不多的口才都给用出来了,说出这番话,想来废了不少脑细胞。&lt;/p&gt; 见他这副表现,刘承祐微哂,以一种“好奇”的口吻说道:“还记得去岁之时,薛使君当面,是何等的豪壮意气,其志不屈。怎么而今,如此谨小慎微,谦恭有礼,却令朕另眼相看,不甚适应吶......”&lt;/p&gt; 薛怀让表情一滞,他虽是莽夫,却也能听出刘承祐话里的那股子不对劲的味道。面红耳赤地,支吾道:“臣,臣......”&lt;/p&gt; “朕这双眼睛,不说明察秋毫,却也自认清明,同州的前后状况,也算心知肚明。薛使君于此巧言猾辩,莫不以朕可欺?”&lt;/p&gt; 薛怀让心头悬着的那颗石头愈加沉重了,低着头,脸色阴晴变化了一番,猛地抬首,直视刘承祐,抱拳大声道:“陛下如欲以前事治罪,即斩臣,不敢有怨言。”&lt;/p&gt; 却是薛怀让受不了刘承祐这阴一句阳一句的,这一番发泄,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刘承祐只稍微讶异了下,随即瞟着他,分明从这武夫眼中看出了紧张与慌乱。&lt;/p&gt; 轻点头的动作,使得薛怀让腰背眼见着下沉了不少。见状,朝其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冷淡笑容,刘承祐突然看向另外一侧的侯章,扫了眼他的穿着:“侯使君这身衣裳,却是分外精美华丽!”&lt;/p&gt; 侯章一愣,却是干脆地拜倒:“臣有罪,请陛下治罪!”&lt;/p&gt; 他却是早有打算,不管天子说什么,只管请罪便是,态度恭敬得不得了了。得益于薛怀让表现的衬托,至少从场面上看起来,他侯使君认错悔罪的态度要良好得多。&lt;/p&gt; 埋着头,感受着刘承祐审量的目光的同时,侯章心头不住地嘀咕着:赵兄,信你之言,此番我可是将一家人的性命都赌上了......&lt;/p&gt; 左右扫视了两人一会儿,刘承祐展颜,身体轻轻后靠,整个人松弛下来,说道:“二卿也别跪着了,起来回话!”&lt;/p&gt; 十分明显地感受到刘承祐语气的变化,低着头的两个人不由偏头对视了眼,都稍显无所适从,不过迅速地起身,仍旧拘谨地候在下边。&lt;/p&gt; 天子的捉摸不定,气氛的突然变化,显然让两人很不适应。&lt;/p&gt; 表情慢慢恢复了平和,刘承祐慢条斯理地说道:“听闻这一年多来,在华同二州,二位可是财运广聚,富贵盈门,良田连阡陌,腰缠十万缗啊......”&lt;/p&gt; 见二者面露懵状,刘承祐问:“怎么,朕所闻者,有什么不对吗?”&lt;/p&gt; 实在摸不准刘承祐的究竟是什么打算,沉默了一会儿,薛怀让忍不住道:“没......没那么多!”&lt;/p&gt; 面对薛怀让这番“实诚”的回答,刘承祐却已没了同二人拉扯的心思了,起身,晃悠至二人近前,淡淡地道:“契丹主趁国有内叛,举兵南寇,侵入河北,袭扰州县,掠我子民。边事告急,匮于钱粮,然此番平叛,朝廷帑藏靡费一空。朕近日,为筹措北济钱粮,可是分外头疼......”&lt;/p&gt; 天子这番暗示,几乎是明示了,可是薛怀让与侯章一时没反应过来。&lt;/p&gt; 还是侯章,脑袋还没彻底被肥油塞满,率先主动道:“臣愿献家财五千缗,支援朝廷北御胡寇!”&lt;/p&gt; 这下,薛怀让也反应过来了,紧跟着说:“臣也一样?”&lt;/p&gt; 见状,刘承祐立刻一扬手:“此事不可,传入愚昧之人耳中,还当朕占夺臣子家财!”&lt;/p&gt; 侯章似乎变聪明了些,立刻弯着腰答道:“这是臣主动奉献,以报陛下与朝廷,为边备政治,为北疆将士尽一份心力。”书袋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臣也是。”&lt;/p&gt; 刘承祐慢慢地点了一下头,眼神有些玩味,看着二人,嘴角掠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冷淡弧度。&lt;/p&gt; 堂间气氛,怪异之中透着点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侯章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咬牙,再禀道:“臣愿献一万缗钱。”&lt;/p&gt; 薛怀让意外地看了看侯章,又瞧了瞧刘承祐,面上流露出肉疼之色:“臣一样。”&lt;/p&gt; “一万缗?”刘承祐又慢慢地走回案后,坐下,似作感慨:“看来,二卿确是家财丰盈啊!”&lt;/p&gt; 刘承祐说此话语气,似乎还在暗示些什么。&lt;/p&gt; “......”&lt;/p&gt; 无声的的压迫,硬是逼得二人将进献之资提到五万缗并粮米万斛,刘承祐方才放过了二人。颇不好意地道:“二卿出家财,以济国困,纵杯水车薪,亦显丹心赤诚。对朕与朝廷的忠诚,朕看到了,朕也相信,前番二卿是受叛贼李守贞的迷惑!”&lt;/p&gt; “陛下英明!”&lt;/p&gt; 顿了一下,刘承祐方才道出,对二人真正的处置:“此番,二位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人生一世,无非名利二字,二位从戎几十年,累有今日。这样,朕于西京各赐你们一栋美宅,你们可举家迁居,购些田亩,置些产业,今后,便在西京养尊处优,含饴弄孙,安度晚年吧......”&lt;/p&gt; 此言落,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变了,双目之中,分明透着怒气与不甘。&lt;/p&gt; “怎么,有什么意见?有意见,尽可提!”见二者面露苦意,刘承祐大气道。&lt;/p&gt; “谢陛下!”都到这个地步了,两人还能有什么意见,有点浑浑噩噩地,应了下来。&lt;/p&gt; 告退而出之时,两个人仍有些没反应过来,脚步都有些虚浮。命是保住了,勋爵也没被剥夺,但两个人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lt;/p&gt; 在这个时代,没了权力,尤其是军权,纵有万贯家财,那也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勋爵,那是什么臭鱼烂虾,看西京的那些人,被史弘肇整治得有多惨,而他俩,也要加入其行列中了。&lt;/p&gt; “小皇帝太狠了,那么多钱粮,都够发一波军饷了!”薛怀让忍不住抱怨道。同州是个穷地方,他那么努力地聚敛钱粮,也就那点家财,从来不容易,此番一下子被刘承祐榨了个七八,心头直滴血。&lt;/p&gt; “保住了性命,也是侥幸!”侯章表情也不好看,只是稍微看得开些:“还是被天子吓住了,他好像没有杀我们的意思。”&lt;/p&gt; 跟着叹了口气,薛怀让很快破口大骂:“都怪李守贞那匹夫,他若当前,某家定要将他头给拧下来......”&lt;/p&gt; “薛兄,天子剥了我二人权柄,今后到洛阳那地方,我们得互相扶持啊。”侯章兴致缺缺,拖着步子走着,朝薛怀让抱了个拳。&lt;/p&gt; “那是自然。”薛怀让回道。&lt;/p&gt; 同历此劫,两个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些。&lt;/p&gt; “侯兄,你家郎君多少岁了?”薛怀让突然问道。&lt;/p&gt; 侯章扭头,疑惑对着他。&lt;/p&gt; 薛怀让说:“我有一女,年已十七,尚未许人......”&lt;/p&gt; 很快,这对难兄难弟,便商量起二女的婚事。深秋已至,天气渐寒,只能报团取暖。&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6章 关右节度 中秋节前几日的时间里,刘承祐显然更加忙碌了。毕竟破城平叛之前,基本只需要操心如何克敌制胜。城既下,贼既灭,善后事宜牵扯了刘承祐态度的精力,&lt;/p&gt; 安民,犒军,处置叛逆不法,严肃军纪,整治佛寺,敦促秋收,甚至东京的奏章也来得勤了多了......&lt;/p&gt; 一系列的军政之务,让刘承祐有些应接不暇,身心俱疲。当然,他也已习惯了,有很长时间,他没有放松过了。&lt;/p&gt; 十四上午,接见河中地方乡老豪望,以示“亲民”。下午,对应诏而来的河中、解、绛、华、同治下州县官进行了一次劝农组织动员演讲,第一次正式提出朝廷“宽刑简政”的施政方针。并且,逮了几名在地方恶行昭彰的县官、镇将,即刑处置以慑之。&lt;/p&gt; 傍晚时分,河中府衙中,刘承祐设一小宴,为奔行数百里,匆匆应诏而来的关右诸节度。&lt;/p&gt; 此前,城破之后,刘承祐遣使飞骑召诸节度与会,欲同度中秋,时间很紧,但天子近在河中,挟平叛灭贼之势,弗敢拒。&lt;/p&gt; 事实上,在河中关右节度已有一大半,京兆、陕、华、同、耀、邠,再加个王晏。刘承祐真正相召的,是凤翔王峻、泾原史匡懿、鄜州张彦超以及延州高允权,这四名未参与此次平叛的方镇。&lt;/p&gt; 远近相差虽有异,几百里的距离,也足够彼辈赶到了。但是,最远的高允权都从延州日夜兼程,紧赶至河中,凤翔的王峻,却姗姗未至。&lt;/p&gt; 堂间,灯火通明,君臣在列。席间,觥筹交错,交杯换盏,气氛在一片祥和之中。&lt;/p&gt; “劳诸卿不辞辛苦,逾数百里山水来觐,却是朕的过失。谨以此杯,向三位赔罪。”刘承祐面部肌肉难得地柔和了些,语气中带着点歉意,对史匡懿、张彦超以及高允权道。&lt;/p&gt; “陛下登极继业,臣等未及进京谒见,已是分外遗憾。此番觐见,得以御前叩拜,面睹圣颜,一解臣心中敬幕之情......”彰义节度史匡懿很给刘承祐面子,出言答道。&lt;/p&gt; 虽然知道史匡懿是在恭维自己,但刘承祐这心里,还是感到十分舒畅。自立国之始,史匡懿便对刘家抱有极大的“好感”,送款献诚劝进,不管最初究竟是抱有什么样的想法,随着大汉问鼎中原,并且慢慢地坐住了江山,史匡懿这国家功忠之臣的名头也越发坐实了,对朝廷也一向恭顺。进贡不曾少,奉诏出兵也不拖延。&lt;/p&gt; 故,哪怕这是刘承祐第一次见史匡懿,就冲着前事,极具好感。方镇之中有此类者,刘承祐不可能不重视褒勉。&lt;/p&gt; “山西不宁久矣,敌国异族窥伺在侧。关山路远,诸卿担御边护民之重责,轻易不得脱离职守之地,也是可以理解的。”刘承祐说了句场面话。&lt;/p&gt; 在史匡懿身边,是一名面像清癯的老者,脸色沉凝,似乎隐含着些许阴骘之意,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浅酌一口酒,露出一道并不怎么热情的笑容:“陛下大度宽怀,如此体谅臣下,实令臣等感佩不已。”&lt;/p&gt; 说话的,正是鄜州保大节度使张彦超。简单地介绍下此人的情况,后唐的开国将校,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养子,曾以骑校事庄宗李存勖。早年与石敬瑭不合,后晋建立后,直接投降了契丹,被拜为云州节度使。&lt;/p&gt; 契丹南下灭晋之时,帅部下从征,祸乱河北,颇有“功绩”。耶律德光入汴,后被授晋昌军(如今的永兴军)节度使,刘知远进取中原时,见契丹势不妙,飞表输诚,后被移镇鄜州,一直至此。&lt;/p&gt; 这个人平素比较阴沉,待下刻薄寡恩,粗有勇力,能才普通......烈火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从其履历,刘承祐心中当然看不上这个人,甚至有些厌恶,因为他从这张彦超身上,似乎看到了点自己的“影子”。&lt;/p&gt; 对其所说,刘承祐的耳朵直接过滤掉,恭维都还摆谱端着点架子。不过面上,还得做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勉慰几句。&lt;/p&gt; 目光自张彦超身上挪开,注视着延州节度高允权。高允权正当壮年,年富力强,眉目粗犷,行为粗野,酒大口喝,肉大块吃,不过那双眼睛中,却时不时地闪过精明之色。&lt;/p&gt; 与其他人不同,高允权在延州,属于地头蛇,州内豪强。其祖父在梁、唐之际,就当过延州的节度使。后虽中落,但高氏在延州素有些名气。而高允权,也是在契丹灭晋之时,趁势而起。&lt;/p&gt; 当时延州节度为周密,表面上的情况是,州兵乱,攻周密,不下,乱兵无帅,也无敢为帅者,然后有人喊了句“取高家西宅郎君为帅可也”。然后稀里糊涂受众拥戴,与周密相抗,拉锯数日,恰逢刘知远称帝,使者西来招抚河西,高允权反应贼快,立刻遣延州支使奉表太原,不待中原大局定,那周密便弃城逃了,高氏遂据有延州。&lt;/p&gt; 延州去年发生的变故,当然不可能如表面上那么简单、意外,背后的故事,想来也很精彩。但纵观其前后来看,这个高允权,显然不简单,心机手段眼光都不差,若谁以他那粗鄙的行为表现而小瞧他,绝对会吃亏。&lt;/p&gt; 感受到刘承祐的目光,高允权放下喝干了的酒,很不顾形象地用袖袍抹了把嘴上的油,呵呵说道:“陛下圣明。酒好喝,肉好吃!”&lt;/p&gt; 饶有意味地看了高允权两眼,刘承祐似乎也喜其旷达,说道:“这些酒肉,可都是自河中府库中取出的,诸卿可尽情享用......”&lt;/p&gt; 一场接风宴,耗费了一个多时辰,并不算太久,主要是刘承祐与三节度间,联络一下感情,顺便显示一下他天子的威严与存在感。&lt;/p&gt; 同样,一场酒宴下来,也基本确定了刘承祐对三节度的态度。史匡懿自不用说,只需如常安抚恩赏即可。张彦超,此人对完全谈不上顺服,更甭说忠诚,属于需要打压的那种。&lt;/p&gt; 至于高允权,这个人有点意思,不同于其他节度,在延州根基很深,哪怕已自成一体,轻易也动他不得。&lt;/p&gt; 对延州,刘承祐很重视,不说其他,就冲着其境内的猛火油,刘承祐就得上心。另外一方面,据报,高允权与夏州的李彝殷不协,两方势力之间,龃龉不断,屡有冲突。&lt;/p&gt; 去岁的时候,还差点打起来了,还是刘知远遣使调合。这一次,刘承祐平叛河中,高允权也派人上报,言李彝殷有异动,请刘承祐增援钱粮,愿为朝廷挡住党项人......&lt;/p&gt; 考虑到这一层关系,高允权在延州,还是有一些作用的,至少在防遏夏州方面。党项人在西北,已安慰发展了几十年了,势力不断壮大,名义上臣服中原,实则早已自成一体,是为一方割据势力。&lt;/p&gt; 如不处置,日后必为大患,这都不用靠推演什么的,只要想想正史上北宋与西夏交锋的辛酸血泪史,便明白了。在刘承祐的目标计划中,西北的党项人,也是消灭的目标。&lt;/p&gt; 当然,延州如此要地,是不可能任由高氏把持太久的。只是,需要徐徐图之,在短时间内,刘承祐的重心不会放在这边,反而要尽力保证西北的稳定。&lt;/p&gt; 主次矛盾,孰轻孰重,刘承祐心中始终是有数的。&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7章 王峻骄狂 城外的寨墙已然拆除地差不多了,城下空旷了许多,那庞大的营寨也有了一定的调整,毕竟已非连营困城,空出了几条通往城下的道路。&lt;/p&gt; 深沉的夜色下,一队上百人的骑兵,伫马在南城。居中的,正是奉诏来见凤翔节度王峻,随行的都是凤翔的精兵猛士,排场倒是不小。&lt;/p&gt; 头微仰,王峻望着黯火昏光笼罩下,城门之上新凿刻的“永济”二字,不由评头论足:“永济城,不知谁取的名字,殊为平平俗!”&lt;/p&gt; 语气之中,带着淡淡的傲意。双目鹰觑斜视,见城门还未开启,眉头褶起,支使着跟随在身旁的属官:“继续叫门!”&lt;/p&gt; 吩咐下,属官立刻策马上前,再度大喊道:“凤翔节度使王峻王使君,奉诏觐见,还不快快放行......”&lt;/p&gt; 又过了一会儿,城门方才缓缓打开,一名气度谨厚的内殿直军校踏着吊桥走了出来,将手中的名牒递还。&lt;/p&gt; 王峻坐在马上,俯视着军校,嘴里哼唧了声,只朝亲随使了个眼色,示意其接过名牒。&lt;/p&gt; 很明显,当了半载的凤翔节度,王峻这派头却是越发足了。对其倨傲,军校仅眯了下眼睛,抬手持礼,说:“劳王使君久等了,还望海涵。时辰已晚,本不当放行,不过——”&lt;/p&gt; 话还没说完,便闻王峻冷斥道:“某奉诏前来面圣,尔等如此迁延怠慢,难道还欲拦阻于我吗?”&lt;/p&gt; 王峻一行能至南城头,在外围的时候,已然经过驻扎巡逻禁军的盘查了,此番到城下,仍需通验证官凭名牒,对于王峻来说,只觉其怠慢了自己,心中不耐。&lt;/p&gt; 对其训斥,军校面色也稍沉,不过忍住了,仍旧平和地道:“陛下所召,末将自不敢阻。不过,未防不测,王使君可带少许亲随入城伺候,这些骑卒,还请留于城外暂驻。南营有专门的营地,末将可安排......”&lt;/p&gt; 闻言,王峻面目之间顿时涌现出一阵恼色,指着身边的骑卒,质问道:“这些弟兄,都是为国杀敌击贼的忠诚勇士,此番随我东来,就是为了面君,让陛下亲眼见见这些为国守戍边陲的忠良。偌大的城池,难道不能多容区区百骑?你一个小小的都校,好大的胆子,竟敢拦阻,就不怕使天子寒将士之心?”&lt;/p&gt; 一顶帽子压下来,军官没有什么动容,只是表情也冷淡下来,沉稳应道:“城中自可容百骑,然城破不过四五日,天子驾在,为册城中安治,末将只是奉李都指挥使之命,觐见诸节度,皆如此类。请王使君不要让末将难做!”&lt;/p&gt; “哪个李都指挥使?”王峻扫着军校。&lt;/p&gt; “内殿直都指挥使李崇矩!”&lt;/p&gt; “当初不过天子身边一为中涓事者,而今竟为一军之首,天子果真喜爱用年轻人呐。也难怪,如此骄横......”王峻嘀咕的声音,清晰地响在内殿直军校的耳中。&lt;/p&gt; 听其言,感受着其不咸不淡的语气,军校的耐心似乎也耗尽了,灼灼地盯着神色不定的王峻:“王使君,当不至于率军强闯城池吧!”&lt;/p&gt; 王峻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拎着马鞭在手里扬了两圈,突然笑道:“某怎会行此恣意之事,不过相试罢了,你这后生不错,尽忠职守,日后定然前途广阔!”&lt;/p&gt; 言罢,便朝身边的一名牙将吩咐着,命其带人驻于城外,自己则带着属官以及几名亲随进城。径直策马越过那军校,马鞭几乎扬到其脸上,跨过吊桥,勒马回首,支使着:“路况不熟,派两个人,给本帅领路。”&lt;/p&gt; 见状,那军校对两名士卒招了下手,吩咐去带路。&lt;/p&gt; 再没看那军校一眼,王峻带着人,急催马进城。望着那昏暗门洞下急去的身影,亲历其事一名下属,走到军校身旁,满脸不忿地说道:“这些节度,一个比一个嚣张。这王使君,迟来也就罢了,竟然如此倨傲。军主何必忍他,凭您的身份——”&lt;/p&gt; 话没说完,便被其抬手拦住了,脸色有些不好看:“话不多说,坚守职事!”&lt;/p&gt; “是!”&lt;/p&gt; 这军校,乃是符昭信,今夜轮到他当值,巡视之时得报。若非他亲来,今夜城下的冲突,恐怕要闹大。懒人听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好一个王使君啊。”嘴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微晃着头,符昭信语气中含着些不屑。&lt;/p&gt; “节帅,这么晚了,陛下想来已就寝了,还是明日再行觐见吧!”慢悠悠地前去府衙的路上,下属不由小心地劝说王峻。&lt;/p&gt; 原本,两名守城士卒是欲引王峻前往馆驿的,可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的王峻硬是不愿,也不顾赶路的疲惫,要求欲去求见皇帝。&lt;/p&gt; 闻言,王峻意态骄狂,淡淡地摆手,道:“我等切切念君,奔行六七八里地,不辞劳苦而来,就为面圣,天子会体谅我们的。再者,诏意不是说中秋节前赶到吗?等到明天,可就晚了!”&lt;/p&gt; “可是——”属官神色之间带着很明显的顾虑,但为王峻一个眼神给逼回想说的话。&lt;/p&gt; 暮色虽深,但刘承祐还未入眠,周遭几盏烛火释放着明亮的光线,刘承祐侧卧于榻上,身上披着件秋袍,眼睛似睁非睁的,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本奏书,显然已经疲惫至极。&lt;/p&gt; “官家。”小心的呼唤自外边响起。&lt;/p&gt; 疲惫眼睛睁大了,打了个呵欠,将枕边的几本奏书推开,有段时间了,不管看不看,没有奏书相伴,他就睡不着觉。&lt;/p&gt; “什么事?”刘承祐问入内的宦官张德钧。&lt;/p&gt; “回官家,凤翔节度使王峻已至永济,正于州府前求见。”张德钧小心地禀道。&lt;/p&gt; “终于到了!姗姗来迟,终不负盛会。”语气莫名地感叹了句,不过刘承祐眼神中很快泛着一丝疑惑:“这么晚了,为何不先于宾驿下榻?”&lt;/p&gt; “李都指挥使遣人来报,说进城之时,发生了点小冲突。”&lt;/p&gt; 一丝阴晦,显于刘承祐的额头。&lt;/p&gt; “臣王峻,叩见陛下!”堂间,见着刘承祐,王峻抱拳一礼。应该不是错觉,王峻给刘承祐的观感,比起过往,强势了不少。&lt;/p&gt; “王卿免礼!”刘承祐没有正装,显得随和的样子,亲自扶起王峻。&lt;/p&gt; 引起落座,在其身上简单地扫了几眼,果然,不是错觉,自王峻身上,刘承祐感到了一股很明显的傲气。&lt;/p&gt; “王卿一路辛苦了!”刘承祐勉慰几句:“年初蜀军犯境,王卿领兵却之,镇守西陲,一晃半载都过去了。却是累你我君臣久不相见......”&lt;/p&gt; “臣早有觐见之心,今夜方赶到,得见陛下神武如旧,却安心了。”王峻淡淡道。&lt;/p&gt; 基本忽略掉王峻此言,刘承祐观察着他“生人勿近”的表情,问:“观王卿面色不对,出了何事?”&lt;/p&gt; 似乎猜到刘承祐会发此问一般,王峻顺势将城门的情况换了个说法讲了一遍,告起了刁状:“陛下,李崇矩终究年轻,对手下管治,终有不到之处。”&lt;/p&gt; “一个小小的都校,乃何人,竟有那么大的脾气,怠慢方伯。臣乃奉诏觐见,若是换个人,不知其又是何等骄狂......”&lt;/p&gt; “王卿说得是。”刘承祐面无异色,轻点着头,接过张德钧递上的茶抿了一口,朝王峻示意了一下:“朕却不知,皇后这个兄长,平日竟如此跋扈,朕会有所处置的!”&lt;/p&gt; 刘承祐此言落,王峻脸色一下子忍不住变了,面皮抽动了几下。&lt;/p&gt; 气氛,滑向一个尴尬的方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8章 大调整 与王峻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多久,大半夜,天寒人疲的,能谈什么。在明显尴尬的气氛中,没有继续就城门的状况作进一步的交流,更没提姗姗来迟的事,只稍微寒暄了一番,便让王峻下去休息了,为恤下情,直接让他留宿行在,并遣人好生照顾。&lt;/p&gt; 等王峻退下后,刘承祐的随和终究散去,锁着眉,靠在座位上,神思不定,两眼中释放出的目光,在朦胧灯光的映射之下,似乎都变得锐利了许多。&lt;/p&gt; 只简单地的交谈,王峻带给刘承祐的印象十分不好。尤其是,其人对刘承祐亲征李守贞,顺利平叛,似乎很意外。还戏言,自己都准备好提凤翔之兵,东来助战......&lt;/p&gt; “官家。”张德钧迈着缓慢的小步凑上前,轻声问道:“是否就寝?”&lt;/p&gt; “不过半年的时间,一个人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刘承祐朝向张德钧,嘴里似在呢喃,又似在问他,声音很小。&lt;/p&gt; 张德钧一愣,小心地问道:“官家说什么?”&lt;/p&gt; “王秀峰向有才干,当初虽小有自得,兼具傲气,却也不至骄横到这个地步。在朕面前,他倒是放得开......”刘承祐淡淡地道:“泾原、鄜州、延州三节度,闻朕诏令,都是急奔而来,面怀臣服。凤翔与泾原比邻,王峻比史公年壮,史公都到了,他王峻何以迟来?意外?路遥?还是人怠了?哼——”&lt;/p&gt; 一声冷哼,让听着的张德钧不由哆嗦了一下。这个内侍虽然年轻,但已是在刘承祐身边伺候得最久的太监了,有眼力,脑子也很灵活。方才君臣二人的谈话都听在耳中,此刻,当然也能稍微揣摩到刘承祐的愤怒。&lt;/p&gt; “你说说看!”刘承祐的心头显然有些压抑,有点随意地对张德钧道。&lt;/p&gt; “奴婢不敢多言,更不敢妄议大臣。”张德钧道。&lt;/p&gt; “朕让你说!”刘承祐一怒。&lt;/p&gt; 见状,张德钧这才十分局促地回道:“王使君前帅师大破蜀寇,威震西陲,又被官家委任为凤翔节度,授以权柄,春风正得意,意态正昂扬......”&lt;/p&gt; “屁话!”刘承祐突然爆了句粗口:“而今都中秋了,还得意什么?啊?你莫不如直接说他恃宠而骄!”&lt;/p&gt; 张德钧吓了一大跳,揖着手,腰弯得更低了,一副格外惶恐的样子。哪怕心存敬畏,这宦官心里也不由泛起些嘀咕,官家既然心里清楚,为何还要为难他一个内侍评断。同时,表现得也更加谨小慎微,天子向来肃重,此番竟然连这种粗鄙之言都说出口了,可见其心中的愤怒。&lt;/p&gt; “今夜朕说的话,但凡传扬出去,小心你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心情略作平复,刘承祐淡漠地说。&lt;/p&gt; “奴婢什么也没听到。”迎着刘承祐漠然的目光,张德钧那还算俊秀的脸顿时白了,扑通一下跪倒,配合着睁眼说瞎话。&lt;/p&gt; “还有,做好本分事,管住嘴,不准妄议大臣。”刘承祐又道。&lt;/p&gt; “奴婢不敢!”张德钧立刻应道。&lt;/p&gt; 看其紧张地绷着的脸上,分明写着点委屈之意,刘承祐淡淡地道:“自今日起,朕身边内侍,以你为首。”&lt;/p&gt; “谢陛下!”闻言则喜,张德钧长拜谢恩,什么委屈,都抛诸脑后了。&lt;/p&gt; 裹着袍服,又慢悠悠地回到榻上,缩入被窝之中,幽幽感慨一句:“可惜了......”&lt;/p&gt; 王峻此人,确是有才干的,立国之初,刘汉的那些官员之中,也是少数与刘承祐走得亲近的,故一直以来,对他刘承祐是很看重的。&lt;/p&gt; 而王峻,于国于他,都有功劳,刘承祐也甚爱能才,多为倚重。年初蜀军入寇,遣其将兵为帅,王峻也没有让他失望。任其为凤翔节度,实则几乎将西陲的御备尽数交给他了。虽然说起来有些虚伪,刘承祐欲尽王峻之才,对把他放在关中抱有极重的“托付”之心。&lt;/p&gt; 不过,也正是就镇凤翔之后,王峻就有些飘了。前为中枢之臣外放,有天子信任,又兼鸡峰山大捷的赫赫威势,王峻在节度任上可谓是言出法随,上下弗敢有违逆者。&lt;/p&gt; 平日里书信往来,多言辞倨傲,对周遭州府官员,也多轻慢无礼。每出行,必大张旗鼓,州兵开道,马军随行。巡视治下州县,常逼得职掌吏民,竭财尽礼以奉,扰民之甚。并常与人言,他在东京时如何如何,与皇帝的关系如何如何,刘承祐又会如何卖他面子......九零看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当然,王峻倒也非全部干着烂事,在压制后蜀势力上,做得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在两国“蜜月期”内,几番于陇上挑事,也不利于两国“邦交”。&lt;/p&gt; 对于王峻的所作所为,刘承祐当然有所耳闻,虽然不满,却只当他一时骄气。毕竟一直以来,王峻给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如今亲自接触了,方才明白,此前地方的奏报,并没有夸大其词。&lt;/p&gt; 人的变化,有的时候真的太难测。&lt;/p&gt; ......&lt;/p&gt; 中秋当日,刘承祐于永济城外大营,举行了一场阅军,关右节度及应诏的官员及乡望得以同阅,好好地展示了一番禁军的强大,秀了一番肌肉。&lt;/p&gt; 这就是一场威慑的作秀,刘承祐相信,只要经与会之人将盛况稍作传扬,大汉兵威会更加深入人心。&lt;/p&gt; 其后,再度犒赏三军,尽与上下将士同庆中秋的心意,气氛烘托得很不错。同时,又于大营内设大宴,款待关右诸节度与随军的高级将帅与作战立功的军官们,一同喝酒赏月。&lt;/p&gt; 八月既望,就在永济城内,刘承祐便着手,进行他班师之前最后的紧要事务了。对关右诸镇进行一次大的调整,这也是他逗留河中,耐心等待诸节度觐拜的原因。&lt;/p&gt; 首先,作为举叛之地的河中府,刘承祐不再任命节度使,而是以宣徽北院使扈彦珂知河中府事,主理府下军政,另以小底军都指挥使周晖卸军职,判河中军事。扈彦珂是委以要任,周晖则是遭贬,同时,两者之间也能达成一定的制衡。这,勉强算得上是“军政分离”的初步尝试。&lt;/p&gt; 至于华、同二州,亦类此安排,由朝廷遣朝官,知州事。军事方面,以护圣右厢都指挥吴虔裕为华同巡检使。&lt;/p&gt; 白文珂以其年老,调回东京,接替扈彦珂为宣徽北院使。姐夫宋延渥则再受刘承祐重任,移镇京兆,为永兴军节度使。&lt;/p&gt; 药元福移镇鄜州,授保大节度,加太傅,赐袭衣、御马;张彦超移镇晋州,授建雄军节度,勋爵如旧,以其脚跛,刘承祐特赐了一把鎏金嵌玉的拐杖;王晏则移镇邠州,授静难军节度,加司空,赐器币、鞍马。&lt;/p&gt; 王峻,被刘承祐毫不犹豫地替换了,以赵晖移镇之。再让王峻在地方,刘承祐心中没底。&lt;/p&gt; 当然,对于王峻,刘承祐仍旧选择忍,其纵使骄横,却还未有大过,于国家有大功,于他刘承祐有功勋,更是他的“旧臣”,哪怕是做给其他人看,也得在台前好好表演一番。考虑到其心情,刘承祐将之擢升为枢密副使,封广平郡公,放在身边,任其蹦跶,都在控制之内。&lt;/p&gt; 枢密副使的职位,刘承祐本来是打算留给魏仁浦的。另外一方面,枢密院被郭威把持地也久了,魏仁浦又不喜争权,郭威影响力有些大了。以王峻的才干和性情,进入枢密院,刘承祐可以其继续强化枢密院的权能,又可遏制郭威。&lt;/p&gt; 这一点,是必然的,而今的王峻,难以相处,哪怕他此前与郭威的关系不错,时移世移,涉及到权力的时候,二者反目的可能性很大。对于这些,刘承祐考虑得很清楚。&lt;/p&gt; 至于陕州,赵晖去后,刘承祐则以广锐都指挥使刘词接替之为节度使,也算是酬功了。&lt;/p&gt; 在这个过程中,周晖、吴虔裕、刘词等禁军老将,都很自然地被刘承祐放到地方上了,加强对地方控制的同时,也进一步削减了老将们对禁军的影响,加强刘承祐的掌控,方便他欲行之改革。&lt;/p&gt; 唯二没有变动的,只有泾原的史匡懿,以及延州的高允权了。但是,刘承祐往泾原派了些养马的将吏,又在延州设一油料使,专事采取猛火油并负责转运往东京。&lt;/p&gt; 刘承祐这一连串的诏令,几乎将整个关中及一部河东地区给来了一次大“翻新”。心服,是不可能都心服的,但是,刘承祐这势借得很巧妙,可以相对容易地压服关右诸节度。事实上,这也是刘承祐当初选择亲征的目的之一。这些想法,大部分早在刘承祐心中计较好了的。&lt;/p&gt; 经过这么一番调整,朝廷对关右的影响与掌控力度,直线提升。&lt;/p&gt; ......&lt;/p&gt; ps:病毒无情人有情,相信一线医护工作者,相信钟院士,相信国家,就如17年前一样,定能克服此灾,只希望那一天能更早到来。&lt;/p&gt; 大家保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9章 班师 乾祐元年八月丁酉(二十),河中及关右诸事既定,平叛大军开拔起行,班师。&lt;/p&gt; 就如来时一般的布置,小底军作为先导部队,率先开拔,兴捷军循其后。只是统军的人,不再是周晖了。孙立以小底左厢都指挥使暂典军务,名虽不副其实,但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回东京后,他被扶正是必然的事。&lt;/p&gt; 这也让颇感郁闷的孙立心里好受了些,此次随军平叛,孙立的整体表现并不好,或者说运气不佳。先和周晖一道,在蒲城下经历了一场败事,在官军二度北上作战又受了重伤,在后续的破城过程中,苦于创伤,也没有什么建树,小底军的破城功劳,多系于右厢都指挥使吴虔裕。&lt;/p&gt; 两个人,可算是竞争对手。那吴虔裕,论年纪、资历都比孙立高,但无论性情、作风都与孙立相类,大概是同性相斥的缘故,相看两厌。&lt;/p&gt; 事实上,刘承祐将吴虔裕留在华同之地当巡检使,未尝没有给孙立铺路的意思。否则,纵此战表现,强使得孙立上位,那任人唯亲就表现得太明显了。&lt;/p&gt; 周晖、吴虔裕两个高级都指被调出,此前因何徽、樊爱能又斩了那些犯纪的军校,到归时,小底军这支大汉禁军中兵力最众的精锐,彻底纳入刘承祐的掌控之中。&lt;/p&gt; “扈卿,河中乱事方止,前有强兵相压,境内虽宁,然人心实则不附。马上终究不能治天下,州府庶务,抚民之事,朕尽数委于卿了,案牍劳形,还请多加担待!”永济城下,面对率河中吏民给自己送行的扈彦珂,刘承祐郑重地向扈彦珂托付道。&lt;/p&gt; 在其位,谋其政,没多长时间,扈彦珂已然进入了角色,很有一番封疆大吏的气度。长揖,也是郑重应道:“臣必竭诚尽职!”&lt;/p&gt; “扈卿谨厚,朕心可安!”刘承祐一副我很放心的样子,但究竟如何想法,旁人却实难得知。&lt;/p&gt; 言罢,又看向站在了扈彦珂身边的周晖,以嘱咐代告辞:“周卿,蒲人经乱凋敝,大军撤后,民间恐生动荡,制暴戡乱之重任,便付与你了,担一境之安宁,还望谨慎!”&lt;/p&gt; 周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作为大汉元臣宿将,没什么文化,一向粗莽,但涉及到自身的时候,脑子总归会灵活些,聪明些。若是正常的外放为将,周晖或许不会想太多,但经此次平叛,纵使理解地不够彻底,但总归有些体会。&lt;/p&gt; 在刘承祐的目光注视下,周晖抱拳,粗声应道:“陛下可放心还朝,河中就交给臣了。谁敢作乱,臣必使他追悔莫及!”&lt;/p&gt; 周晖的语气中,透着点抱怨性质的杀气。对其反应,刘承祐未多置言。&lt;/p&gt; 扫了眼周遭,永济东、南两面,已然空荡的大营,刘承祐对扈彦珂道:“深秋气寒,发下令去,营寨拆除之柴木料,可由河中百姓自取,用以家用生火造饭取暖。”&lt;/p&gt; 可容十数万人的营栅,当初搭建便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而所用木料,亦是海量。拆除之后,如以官府售卖,只转手给木材商人,都是一笔不小财富,但是,被刘承祐一张嘴,用以惠民了。&lt;/p&gt;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扈彦珂还是很恭敬地应下,并且赞道:“陛下仁慈,泽被生民,河中百姓必深感恩德。”&lt;/p&gt; 扬了扬手,刘承祐道:“官府亦需管控,不要发生哄抢、斗殴之事。勿使朕惠民之心,成乱民之策!”&lt;/p&gt; “是!”扈彦珂表情一肃。&lt;/p&gt; 而今,无论任何政策、诏令,刘承祐都会多考虑一番。就此事,别看只是些木材,然若真完全放任百姓自取,必然会起冲突。&lt;/p&gt; 交待完毕,刘承祐自等御辇,数万人众心捧月之下,踏上班师之途。398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回师之途,要更加从容,若非顾忌劳师动众,刘承祐都想趁着机会再在沿途州县巡察一番风俗民情。但只起了心思,便迅速熄了。自七月十五出征,到而今班师,不过月余的功夫,便将李守贞给平了,不可谓不迅速。&lt;/p&gt; 但是,刘承祐离京的日子可也就有些久了。别看时间上,比前次西巡长不了多少,但率军亲征与巡视民情,两件事的性质可大不一样。并且在而今国家的情势之下,他这皇帝,还是不适合离京太久的,东京那边,还是需要他坐镇以稳人心,安天下。&lt;/p&gt; 很真实的反应,这叛乱既平,军权在握,君威已树,刘承祐的思想态度,立刻偏向东京朝堂上,那干持重的老臣了。&lt;/p&gt; 所幸,大军凯旋,这大汉天下,想来可再太平一段时间了。&lt;/p&gt; ......&lt;/p&gt; 回师的军队,基本上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从容东行。沿途所过,正处秋忙时节,刘承祐再度严令,勿扰田亩,有犯者,当触军法处置。这一回,完全令行禁止,诸军上下,无有一兵一卒敢犯事者。&lt;/p&gt; 壬寅日(二十五),大军行至渑池,天晚,夜宿。&lt;/p&gt; 非战之时,营地建得很随意,没有硬寨固垒,营帐依着渑池城,顺谷水而设,连绵六七里。刘承祐谢绝当地官吏之邀,宿于中营。&lt;/p&gt; 营内,距离御帐不算远的一处军帐,锐士拱卫,其间,装饰奢华,陈设精致。这是王峻的帐篷,就冲其距离御帐的距离,便可知,卸凤翔之任转枢密院,他仍旧受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lt;/p&gt; 此时,一阵洪亮高亢的乐声传扬在帐内外,正是王峻盘坐于行军榻上,双手捧着一个芦笙,专注地吹着。听其曲调,悠扬悦耳,只是透着一丝沉重。&lt;/p&gt; 这乐艺,是王峻家传的,其父曾任乐营使,而他本人,善歌,有一副好嗓子。这似乎也是个走错了路的,歌手,平日里有闲暇,他经常叫上一些下属、门客、部曲,听他奏乐唱歌,受彼辈恭维。虽然,他的歌艺本就不错......&lt;/p&gt; 一曲罢,王峻有些意兴阑珊地命亲随收起芦笙,捋着互胡须,淡淡地感慨着:“可惜啊,有佳乐,无歌舞......”&lt;/p&gt; “枢密副使,哼哼!”很快,小眯着眼睛,嘴里念叨了一句,他这一路,暗暗念叨了好几遍了,“副”字咬音极重。&lt;/p&gt; “老爷,御帐派人来请。”随侍的心腹壮仆匆匆进帐,禀报。&lt;/p&gt; 王峻动都没动一下,手里尚且拿着一张丝巾擦着手,很随意地问:“有没有说何事?”&lt;/p&gt; “据来人讲,天子欲邀您往御帐,共用御膳。天子对您,还是宠信依旧啊!”仆人面露喜色。&lt;/p&gt; 闻言,王峻嘴角微扬:“天子请客......不提也罢。”&lt;/p&gt; “来人尚在帐外等候,是否见一见?”&lt;/p&gt; “不用,让他等着,我收拾一下便去!”王峻慢悠悠地说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新年快乐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灾病不侵。热搜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ps:明天恢复正常更新。顺便尽力把之前和这几天欠的补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0章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北方叛事方休之时,南国大地,整体尚显安宁,战事不起,乱事不兴。&lt;/p&gt; 南唐,江宁府,金陵。这座南国最庞大富庶的城市,繁华依旧,自唐季乱世以来,经吴、唐两代割据势力的经营,已有三四十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了,十分难得。&lt;/p&gt; 秦淮两岸,市肆密布,商贾云集,伴金陵城,周遭区域,经济发达,文化繁荣。即便来自北国西境的战争与动乱消息不断传来,此地仍有一片治世盛景。&lt;/p&gt; 中秋节刚刚过去,金陵内外,尚有佳节过后的喜庆余韵。当真是太平久了,整座城池的氛围,都透着股耽乐享受之意,上至高官贵族,下至黎民黔首。金陵虽富庶,也有穷人,有贫民,但就算是街市间的乞丐,都显得有些闲适。&lt;/p&gt; 金陵城累为都邑,虽然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也是几经兴废。皇城是在当年杨吴金陵府衙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规模不小,奢华壮丽。&lt;/p&gt; 一驾宽大的车驾缓缓行驶在平整的长街上,朝着皇城南门而去,观马车装饰及所用紫黄服色,驾内主人必是皇家贵胄。车驾里边,是一名年轻的男子,面阔分明,气度严沈,一身紫袍蟒袍透着强烈的贵气。&lt;/p&gt; 他是南唐皇帝李璟的长子,燕王李弘冀,年纪不大,却已留着一嘴稍显稠密的胡茬。平静的面容间,浮现出沉思,不时摸一摸他那修得整齐的胡茬。&lt;/p&gt; 在去岁,叔父李景遂被立为皇太弟,约以兄弟相传之后,他这个皇长子,便被外放到东都扬州,后又移镇润州。李弘冀岁数虽小,但素有志气,再加少年意气,很不服气。此番自润州回京,除了同度中秋之外,也是为了“出兵”北伐之事。&lt;/p&gt; 前番,李守贞谋叛之前,便暗中与南唐这边有所交往不断,待其举叛,又遣人来使间道来金陵,同邀出兵。针对于此事,出兵与否,南唐君臣也是十分重视,几番廷议,但就如往常,朝中分为两派,意见不合,扯皮不断,前后议了一个多月,中秋都过去了,还没个结果......&lt;/p&gt; “军争大事,迁延至今未决。这满朝诸卿,尽是些尸位素餐,无能之极,留之何用?”思及这两日收集的朝廷状况,李弘冀突然暴起,狠狠地砸了下厢壁,神情冷刻地骂道。&lt;/p&gt; 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似乎被车内的动静吓到了,停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掀开车帘,朝外斥道:“为何停下?”&lt;/p&gt; 李弘冀平素为人沉厚,实则性情忌刻急躁,稍有不如意,便容易爆发出来。&lt;/p&gt; 赶车的亲卫,赶忙禀道:“皇太弟殿下车驾在前。”&lt;/p&gt; 就是这么巧,李弘冀的表情闪过一道不友好的变化,探出身体,踩着车辕,一跃落地。在侧边的街口,一辆更加豪贵的正停在那儿,一名面相温厚的华服青年,在侍卫的搀扶下,慢悠悠地下得车驾,见到李弘冀,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打了个招呼:“弘冀。”&lt;/p&gt; “皇叔。”李弘冀拱了个手,态度不咸不淡的,叔侄之间,显得很生疏:“皇叔也要进宫?”&lt;/p&gt; “陛下相召,不敢怠慢。”李景遂仍旧含笑答道。&lt;/p&gt; 李景遂显得谦和有礼,恬淡雅随,但落在李弘冀眼中,更生排斥心理,他就是看不惯这皇叔儒雅随和的样子,只觉其装模作样。&lt;/p&gt; “弘冀若急,可先行前往。”能够感受到李弘冀的冷硬,李景遂伸手道。&lt;/p&gt; “皇太弟在前,臣岂敢逾矩?”李弘冀看起来倒不是一点城府没有,淡淡地应道:“还是皇叔先请。”&lt;/p&gt; 简单的交流,叔侄之间分外疏离。李景遂性情温和,始终保持着风度,只是在回身上车驾之时,默默地叹了口气,神情之间很是忧虑。&lt;/p&gt; 李景遂在旁人眼中的形象,是谦谦有礼,君子之风,亦无争权之心。立为皇太弟的一年以来,时时心怀忧恐,处事也分外低调。若说皇帝李璟无后也就罢了,但有李弘冀这个长成的皇子在,尤其是其性情是从小看到大的,心中顾虑很深。&lt;/p&gt; 勤政殿,随着人到齐,礼拜过后,关于出兵的争论再度展开。由一名老得掉牙大臣,率先出列,佝着老腰,操着一口苍弱的声音,道:“陛下,北兵强悍,大唐军队不习陆战,更多年为有与北军交锋。眼下,刘氏已定中原,李守贞虽叛,但局势不明,实不可妄动......”&lt;/p&gt; 说话的乃是南唐的元臣李建勋,古稀之年,垂垂老矣,话都说不利索了,仍被拜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他所言,属老生之谈,北兵强悍,局势未定之类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同意出兵。&lt;/p&gt; 他这话一落,立时便有人反驳,理由也是老一套,拿北定中原,还复旧都来说事。这样的口号,南唐这边已经喊了很久了,虚得很。&lt;/p&gt; 契丹灭晋之时在喊,刘家入中原在喊,后蜀攻关中之时在喊,而今李守贞叛,仍旧能拿出来表明政治态度。就是,口号喊得响亮,一直没落到实处。爱看书吧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在中原风云激荡变化的这一两年内,南唐这边,除了得罪大汉之外,做得最积极的便是派南奔投降的原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招揽勾连淮南群盗,但是,在今岁刘承祐于国内力行剿匪定乱之后,没了后续。&lt;/p&gt; 南唐的朝臣们,文气很盛,或工于辞赋,或长于诗词,或善于文章。多才思敏捷,这种争论,往往开个头,便没完没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lt;/p&gt; 皇帝李璟此时便坐在御座上,他喜与臣下论文章讲诗词,但这朝政上,总使他心烦意乱,尤其这满朝争论不休的情况下。&lt;/p&gt; “够了!”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音含愠怒,扫了眼殿中的群臣,不由低声感叹一句:“若得冯正中与韩叔言在,朕何能困扰至此?”&lt;/p&gt; 李璟这只是有感而发,但是,若那二人真在朝,只怕会吵得更厉害。他嘴里所说冯、韩二者,为前宰相冯延巳以及中书舍人知制诰韩熙载。这二人,是李璟最为宠信的臣子。&lt;/p&gt; 在李璟继位的这几年来,南唐朝堂之上,已基本形成了两个派别。一派以宋齐丘、冯延巳、陈觉等立国元勋老臣为主,一派以自中原南渡的韩熙载、江文蔚等士人为主,两派戕斗得厉害。&lt;/p&gt; 不过,眼下都不在金陵,被李璟一道儿给贬到地方去了。前番平闽,针对福漳的王氏余孽,李璟本有罢兵招抚的想法,但时任枢密使的陈觉矫命发兵,与冯延鲁、查文徽等唐将同征窃据福州的李仁达,结果吴越出兵,两面夹击,唐军大败。&lt;/p&gt; 这是宋、冯一党搞出来的事,自然要由其擦屁股。斡旋之下,陈觉与冯延鲁等人竟得免死,尤其是陈觉,矫命出击,结果大败,这样的重罪,只是遭贬。韩熙载、江文蔚等人自然不服,以祸国乱军弹劾宋齐丘与冯延巳,使得二人也遭贬。&lt;/p&gt; 宋冯一党,自然不甘,随后便找由头反弹劾韩熙载与江文蔚,李璟不耐其烦,干脆也将二人给贬了。&lt;/p&gt; 两党之争,暂告一段落。但是,人虽离,但在朝堂之上,两方的势力仍在激烈对抗交锋。党争,俨然是南唐朝廷最主要的矛盾,相比之下,储位争斗都只能用温和来形容了,燕王李弘冀羽翼未丰,还掀不起什么波澜。&lt;/p&gt; “皇太弟有什么看法?”深吸了一口气,李璟问李景遂。&lt;/p&gt; 李景遂在下,扫了眼泾渭分明的两派大臣,面露纠结,想了想,方才拜道:“兵凶战险,臣以为,还是再观望一番,再作区处。”&lt;/p&gt; “再观望下去,中原局势一定,届时做什么决定都晚了!”话音刚落,一道年轻有力的声音驳斥声响起。&lt;/p&gt; 李璟眉头一皱,扫了眼李弘冀,见其出列,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他对这个性情急躁的儿子,一向不喜,以其无文雅之风,不类己。&lt;/p&gt; 李弘冀当然没那个眼色,直接道明想法,朗声道:“陛下,我朝与中原交恶深,边境之上,屡有争端。今若不趁彼处困势,发兵出淮,异日北兵必然南侵!诸公以此事争执不休,毫无切实之举措,以臣之见,已然错过了最佳时间,再不动作,此事亦不需议了!”&lt;/p&gt; 此言一落,当廷君臣,无不色变。这个燕王,当真是年轻气盛。&lt;/p&gt; “此事暂且搁议,容朕想想,退朝。”&lt;/p&gt; 终究,没能议出个结果,李璟意兴阑珊地回寝宫去了。&lt;/p&gt; 若依照李璟本心的想法,他当然还是有出兵的意愿的,眼下南唐国力正盛,纵使性情平和,那也是君主,开疆拓土的功业之心还是有的。前番趁闽乱发兵灭了王氏,得据闽地,对他的声望可是一次大的提升,当然后续的败绩不算的话。&lt;/p&gt; 但是,每听保守派讲北兵强悍、闽地不稳、吴越威胁之类的客观因素,心里又怂了。&lt;/p&gt; 在宫中,考虑了许久,犹豫不定,终于,在当夜,李璟还是下定了决心,下诏出兵。以镇海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率淮南之兵三万北伐,援济河中,又自金陵发一万禁兵北上。&lt;/p&gt; 诏下未及半日,消息自北面来,汉帝亲提十万雄兵,御驾西征平叛,李守贞已于六日前为汉军所灭,城破人亡。&lt;/p&gt; 一则消息,满朝寂然,然后刚被压制的保守派复起了,积极上谏皇帝罢兵。对于汉军的战斗能力,李璟显然也感到格外吃惊,在一众劝说下,虚心纳谏,急命中官携金牌北上召还传诏的使者,只发诏让沿淮河一线的州镇,加强边境的防御。&lt;/p&gt; 另外,将燕王李弘冀再度赶回了润州。&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1章 效果已显 对于南唐发生的那稍显可笑与讽刺的状况,回师途中的刘承祐,也才刚刚收到。只有一句带着鄙视语气的评语:算彼识相。&lt;/p&gt; 南唐的做法,在刘承祐看来,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典型,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甚至还不如荆南。高赖子想讨便宜,一般都是先干了再说,顶多事后再认怂讨饶。&lt;/p&gt; 当然,对于南唐的国情与朝争,刘承祐并不清楚,但仅从其展现出的东西来看,南唐并不足为惧。并且其富庶繁华,馋得刘承祐直流口水。与范质等近臣讨论之时,甚至直言,伪唐若敢北上,他必提兵南进。&lt;/p&gt; 依大汉朝廷拮据的财政情况,以及整个国家贫瘠的现状,若仅凭自身的发展,不花费个几年的时间改革弊病,种田生产,恐怕是难以有所改善的。默默发展,绝对没有抢得来得快,尤其在一口肥肉就在嘴边的时候。&lt;/p&gt; 大抵是语气的缘故,范质等人只当刘承祐是在说气话,却不知,李守贞方平,刘承祐已然将注意打到南唐那边了。纵观周边,也只有打淮南一地,有利可图了,还是大利。&lt;/p&gt; 当然,以大汉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宜再动大兵,尤其是掀起国战。一则平叛李守贞几乎耗尽朝廷近一年以来积攒的钱粮,府廪空虚;二则北边契丹侵扰不断,边事不宁;三则内部积弊的改革才刚刚开始,犹待深化;四则禁军尚需整练。&lt;/p&gt; 九月丁未朔,凯旋大军过西京,驻停。&lt;/p&gt; 史弘肇率西京留台官员及上下勋臣,出城十里相迎,刘承祐下御辇接见,简单地讲了一番激励人心的话,随即命众臣散去。入紫微宫,仅设一小宴,与史弘肇等臣小作寒暄交谈。&lt;/p&gt; “河中凶顽,敢犯天威,陛下神武之姿,亲提大兵,不过月余便稔灭叛贼而归,洛阳群僚闻之,俱喜而西望,振奋不已,为陛下与大汉军威之盛喝彩不已!”再见史弘肇,此人似乎已经完全没了以往的桀骜与张狂,竟然对刘承祐大唱赞歌。&lt;/p&gt; 而刘承祐见从史弘肇嘴中吐出这一番文绉绉的话,刘承祐稍显讶异,想来是提前找人打好了腹稿的。不过,对史弘肇的态度,刘承祐诧异的同时,也表示理解,心里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窃喜”。&lt;/p&gt; “史卿乃沙场悍士,勇锐英健,但说起这些文辞,却也让人耳目一新。”刘承祐夸了一句。&lt;/p&gt; 史弘肇看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臣近来处理公务之余,也多向宾客识字习文,而今看来,倒也觉乐在其中。”&lt;/p&gt; “读书明智,知忠义,习礼节,大汉的将士们,都该向史卿学习啊!”刘承祐点着头,语气虽则平淡,但满是赞许之意。&lt;/p&gt; 史弘肇闻言稍愣,不过很快当廷大笑了出来,声音很大,捋着毛须,却不见谦虚,直刺刺地道:“臣倒愿为这天下表率!”&lt;/p&gt; 倨傲之色,又自史弘肇面上显露无疑,但见其表现,刘承祐倒也没太过意外,反觉正常。人哪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史弘肇身上的武夫习性很浓。想来,也就在自己面前收敛一些。&lt;/p&gt; “此次西征,功大者有二,一为随征将士用命,奋勇厮杀于前;二为东京群僚,调聚粮械,支度前方,致无匮乏,此镇定谋划于后。洛阳当辎需转运之要,扼平叛大军粮道咽喉,史卿居中镇抚,使前线无虞,亦有大功,当赏!”微微一叹,刘承祐郑重地对史弘肇道,奖励抚拢之意很浓。&lt;/p&gt; 史弘肇嘴咧开,胡须直颤,以一种肯定的语气笑应道:“臣不敢居功。”&lt;/p&gt; 同在宴,见刘承祐与史弘肇那君臣“相协”的场面,漠然的目光在史弘肇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脸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扬起一点不屑的弧度。&lt;/p&gt; 在他看来,史弘肇这向天子献诚靠拢伎俩太过拙劣了,也太天真了。前番芥蒂已深,杨邠眼中的刘承祐,可是个刻薄寡恩之人,纵使再顺服,迟早有清算的一天。不说其他,仅看薛怀让与侯章的结局便可知,此二者,可没有像李守贞那般举旗造反......静爱书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以车马劳顿之故,简单的廷宴很快散去,得了刘承祐的夸奖,史弘肇满意得离去。&lt;/p&gt; 待殿中安静了,刘承祐心思又开始泛滥了,思及方才史弘肇的表现,不由幽幽感慨道:“史弘肇,一勇之夫,骄矜跋扈,乖张难制,此番竟然能在朕面前出此文雅之辞,积极逢迎,却是太出乎朕之意料。”&lt;/p&gt; 时辰还早,范质仍受命伺候在御前,此时闻刘承祐之叹,面态轻松,主动道:“臣却看到了,陛下威临天下,人心肃服,即便郑国公这样的桀骜武臣,亦俯首帖耳!”&lt;/p&gt; 有一段时间了,在刘承祐面前,范质开始主动发表看法了。以往,这个人积极做事,但为人表现上,却稍显矜持。&lt;/p&gt; 对其所言,刘承祐摇了摇头:“威临天下?朕可没有那么乐观!”&lt;/p&gt; 但范质很乐观,拱手作揖道:“陛下以雷霆之势扫灭李守贞,足以威慑天下,镇压诸节度之不臣心思。栾城一役,河中一役,已尽显陛下之英武雄略,足以掌控朝堂,延洪社稷。宇内之大,再无一人,敢轻视陛下。”&lt;/p&gt; 面对范质这一番吹捧的说辞,刘承祐纵使没有脸红,心中感慨却有些重。&lt;/p&gt; 但见刘承祐眉目之间,仍显凝沉,范质不由躬腰道:“臣所言,皆据实而发。郑国公方才的表现,便足以佐证。”&lt;/p&gt; “一个而今的史弘肇,可不够啊!”刘承祐呢喃了一句。&lt;/p&gt; 很快收拾好心情,对范质吩咐道:“去问问,可有东京的奏疏新至,尤其是河北战事状况?”&lt;/p&gt; “是!”&lt;/p&gt; 很快,范质归来,稍显严肃,报来一则战况。来自成德张彦威的奏报,辽骑侵入赵冀两州,大掠士民。刘承祐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lt;/p&gt; 大汉在北部的防线,实则还是去年刘承祐在冀中布置的,漏洞实则很多,也一直没有补强过,将才倒是不少,何福进、慕容延钊、李筠、罗彦瓌等,但是苦于客观环境,兼朝廷重心不在,基本得靠北面州镇诸军自身。当契丹人,只顾抢掠的时候,汉军对其,当真没有太大的办法。&lt;/p&gt; 对此,考虑几许,刘承祐没有进行什么具体的指挥,只是命范质起草制书,让河北诸将,对入寇的契丹军队,多加杀伤驱逐即可。更多的,暂不作考虑。&lt;/p&gt; “陛下,西京留台侍御史赵砺求见。”接到通事舍人的通报,内侍张德钧入内上禀。&lt;/p&gt; 侍御史,一个芝麻大的小官,竟敢请求面君,刘承祐来了点兴趣,命宣进。&lt;/p&gt; 很快,一名青袍官员小步入内,直接拜倒,十分恭谨地行了个大礼。&lt;/p&gt; 在刘承祐问话下,直接朗声道来:“启禀陛下,臣欲弹劾西京留守、郑国公史弘肇!”&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2章 言官 闻其来意,刘承祐脑子中迅速泛起了念头,又是针对史弘肇的,这赵砺何许人也,同西京的斗争有关?洛阳这边,史弘肇与勋臣贵族之间的争斗,已然成了军政上的主要矛盾。你攻讦我,我打压整治你,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还是当初刘承祐种下的因。&lt;/p&gt; 刘承祐打量着孤零零地在殿中的这个人,头埋得很低,看不见长相。&lt;/p&gt; 稍微侧过身体,面上不动神色,刘承祐淡淡地说道:“你可知史弘肇是何人!一个小小的留台御史,竟敢觐见面劾大汉元勋,封疆大吏,好大的胆子!”&lt;/p&gt; 刘承祐的话里,隐隐有对史弘肇回护之意,这赵砺似乎没有听出来,持守行礼,言辞恳切地拜道:“臣身为御史,只是尽纠举弹劾西京职掌官吏之责,但观其行举,不问权位之轻重,官职之尊卑!”&lt;/p&gt; 此言说得,端是正大光明,刘承祐心中顿生一丝排斥。自史弘肇守西京后,他收到的对史弘肇的攻讦、举告可是一点都不少,但像此人这般面圣之言要弹劾,还是头一遭。刘承祐下意识地便将之归到西京勋贵那一拨人中去了。&lt;/p&gt; 不过,人家都这么大义凛然地开口了,刘承祐既然自诩纳谏如流,当然地听他说完。挥了下手,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朕倒要听听看,史卿又犯什么事了?”&lt;/p&gt; 闻言,这赵砺终于抬起了头,很干净一张脸,面浮正态,所谓相由心生,刘承祐忽然恍过这样的念头:或许,此人当真只是单纯地为了弹劾史弘肇。&lt;/p&gt; 赵砺当然没有听出刘承祐语气中的不满,更不知此前刘承祐才夸奖了史弘肇一番,直刺刺地道:“郑国公在西京任上半载,恃权凌下,聚敛成风,欺压良善,夺人家财......”&lt;/p&gt; 听着那老一套的说辞,刘承祐直接打断:“说点具体的!”&lt;/p&gt; 赵砺微微一讷,那双清明的眼神中闪过少许意外,不过迅速地收敛心神,不提那些空泛的说辞,而直言其事。&lt;/p&gt; 不谈此前,就刘承祐西征以来,史弘肇犯的事就不少。洛阳县丞家置布匹产业,趁西征平叛,积极供应军用被服,所获颇丰,为史弘肇所构,夺其产业方罢;太子太保王延,因言语冲撞,被史弘肇派卒闯入其家宅,杖责,告饶方止;催逼丁壮,解运粮械,监押苛毒,致民死十余人;秋收之事,派人强闯庄园民宅,摊派征粮,行勒索之事;史弘肇之弟史弘朗......&lt;/p&gt; 总之自赵砺口中,史弘肇就是一个强凶霸道、乱政害民的罪臣大恶。&lt;/p&gt; 而对其言,刘承祐的反应很平静,他只相信一半,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不说其他,若史弘肇真如赵砺所说那般十恶不赦,洛阳早民不聊生了。然而事实上,西京治下诸县,民虽苦,但治安还算稳定。真正难熬的,是那些官吏勋贵。&lt;/p&gt; 当然,史弘肇干的烂事,是真不少,置产业,饱私囊,比起在东京的时候,可要更严重些。&lt;/p&gt; “说完了?”随着其话音落,刘承祐轻敲着桌案的手指停下了,换了个姿势淡淡地问道。&lt;/p&gt; 自己一番忠言,但见天子这冷淡的反应,赵砺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明显的失望之情。面对问话,有些不知如何回答。&lt;/p&gt; 朝张德钧招招手:“说了这么多,也口渴了吧,赐他一碗茶,润润嗓子。”&lt;/p&gt; 很快,御盏递上,赵砺愣愣地接过,谢恩。&lt;/p&gt; “你所弹举,朕知道了。”刘承祐的态度显得敷衍。&lt;/p&gt; “陛下!”此人当真是不识趣,有点不知进退,激动地唤了声。&lt;/p&gt; “够了!”刘承祐止住他:“朕自有计较。若无他事,且退下吧。”&lt;/p&gt; 让刘承祐意外的是,此人不只是没眼力,还固执,张了张嘴,深吸了一口气,略作犹豫,又道:“臣还有弹劾事!”&lt;/p&gt; “讲!”刘承祐这下是真来兴趣了。&lt;/p&gt; “西京留守判官时彦澄,任职不随府,于家中处置公务;推官姜蟾、少尹崔淑,怠政慢政;太子洗马张季凝,每称请假,俱是不任拜起;司封员外郎李屿、国子博士李鳷,聚宴宾客,非议国政,常出怨言......”一口气,赵砺又吐出一连串的名字。&lt;/p&gt; 除了几个虚职,洛阳留守府的实权职官,几乎被其弹劾了一个遍。&lt;/p&gt; 这下,刘承祐差不多确定了,这赵砺不只是针对史弘肇的。&lt;/p&gt; 最终,还是简单地将之打发掉了。不过,刘承祐的心思又不免沉重。洛阳的情况,比起立国之初,实在要好得太多。但事实证明,不能太乐观,对于这边的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但被人当面直接戳穿,心里还是有些疙瘩。&lt;/p&gt; “洛阳的情况,你怎么看?”思吟几许,刘承祐直接问范质。河源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范质也明白刘承祐的意思,考虑了一会儿,一面观察着刘承祐的眼色,一面郑重地道:“西京这边,权贵相争,已愈演愈烈,若不加遏制,只怕将影响扩散到军政民生!”&lt;/p&gt; 范质的话,提醒意味很浓。见刘承祐眉头锁起,又道:“陛下需知,过犹不及!”&lt;/p&gt; 显然,范质清楚刘承祐将史弘肇放在洛阳的目的,这边的勋贵官僚们,半载以来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了。刘承祐只欲压制勋贵猖獗,打击不法行举,却没有消灭的意思,再放任史弘肇下去,恐怕得逼出乱子了。&lt;/p&gt; 并且,就冲史弘肇本身的肆无忌惮,也是不能放任的,他能祸官,便能害民。那十余名解运伤亡的民壮,已经足够提个醒了。&lt;/p&gt; 摆了摆手,示意范质也退下,刘承祐待在龙椅上,好好地想了想。&lt;/p&gt; 突然抬首,对张德钧吩咐道:“去查查,那个赵砺怎么回事!”&lt;/p&gt; “是!”&lt;/p&gt; 第二日,赵砺的情况便呈至刘承祐案头。洛阳本地人,以县吏发迹起家,家境清贫,为人刚直,不贪污受贿,尝因直刺时弊,得罪上官遭贬......简单地形容,是个“愤青”,这样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的。&lt;/p&gt; “如此看来,这赵砺,却是个忠直之士。位卑而不敢忘忧国啊......”收起报告,刘承祐暗暗嘀咕了一句。&lt;/p&gt; ......&lt;/p&gt; 在洛阳歇了一日,刘承祐即发往东京,他是归心似箭。&lt;/p&gt; 不过在洛阳这一日,刘承祐直接将赵砺所劾举的张季凝、时彦澄&lt;/p&gt; 、姜蟾、崔淑、李屿、李鳷几人,致仕、罢官、夺职,尽数处置了,以肃洛阳官场不正之风。&lt;/p&gt; 唯一没有动的,还得数“罪大恶极”的史弘肇。&lt;/p&gt; 临行之前,刘承祐将史弘肇再度叫至御前,对其耳提面命了一番,比如,洛阳有白马名寺,西京畿内大小佛寺,不法之事甚多,暗嘱咐他,细细调查整治一番......&lt;/p&gt; 得罪人的事,刘承祐相信,史弘肇会干得很不错。&lt;/p&gt; “你亲自去,将那赵砺给我索来!”而在送走了凯旋大军之后,史弘肇回到府衙,便召来其弟西京步军指挥使史弘朗,冷冷地吩咐道:“竟敢到御前谗言告我,真是不知死活!要不是天子还算睿智,史某岂不是栽在他手里了?”&lt;/p&gt; “是!我这便去!”史弘朗面带阴狠。&lt;/p&gt; 相比于在东京的时候,就史弘朗而言,还是洛阳这边待着舒服,兄长大权在握,没有多少约束,自在多了。&lt;/p&gt; 不过,等史弘朗带着人,横行霸道地赶往赵家的破落房宅,扑了个空,据闻,赵砺已被召至东京为御史,携妻子同行去开封了......&lt;/p&gt; “大哥,皇帝这是什么意思,竟然还升那赵砺贼子的官?”史弘朗满脸不忿。&lt;/p&gt; 得知这个消息,史弘肇表情也有些不好看,凝着眉,捏着拳。不过,身体慢慢地松弛下来,琢磨了一阵,对史弘朗吩咐道:“今后,让手下人都收敛些,再敢有横行不法之事,我亲自处置!”&lt;/p&gt; “大哥——”史弘朗没反应过来。&lt;/p&gt; “照我说的做,传达到所有家仆部曲,倘敢违背我的命令,届时莫怪史某无情!”&lt;/p&gt; “是!”&lt;/p&gt; “另外,你带人,将治下的佛寺清查一遍,控制住,尤其是白马寺。一干秃驴,竟敢聚敛那般巨富,难怪天子不能容他......”&lt;/p&gt; 或许是想法简单些吧,史弘肇,倒是看得格外地清楚。&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3章 真正迂直的人是活不久的 过洛阳之后,自是一路坦途,沿路刘承祐还偶尔轻骑以察民情。中原地区收割得相对较早,秋收已然接近尾声,那种丰收忙碌的景象,暂时是看不到了。经粗略观察已知,受前番旱情扩散的影响,粮食歉收得厉害。&lt;/p&gt; 不过,田亩里产出再少,该缴的税收还得缴。官府的差吏已开始下乡进村征粮收税了。虽然刘承祐前下诏,秋税十月一日起征,但是在县镇村庄一级,早早地便开始了。&lt;/p&gt; 在收税一事上,出了不少乱子。如今大汉朝廷,政权连下县都做不到,更遑论下乡镇了,再加缺少可用的基层官吏,在收税上,基本只能督管州府一级了。而在具体执行方面,由于缺少监管,官与民之间的问题很多。&lt;/p&gt; 校吏的作风粗暴,只是其中很小的一方面。当然,想要顺利地征粮收税,必要的强硬手段也是避免不了的。&lt;/p&gt; 在郑州,经过与军政长官景范的一番交流之后,为了避免激起民变,刘承祐即下一诏,应诸道州府县镇,征缴税赋,一律不得暴征苛聚,侵扰乡民。另,税钱不足者,可以等值粮米充抵。&lt;/p&gt; 而今,朝廷收税,百姓还是以钱缴纳。刘承祐这道政策,也是抱着惠民的想法。王章定的税,已然很重了,正处钱荒之时,给百姓直接用粮充抵税收,可免其为筹税钱,贱卖粮食,解民之大苦。&lt;/p&gt; 只是如此,又要考验官府了,不过,如今刘承祐的权威正处在一个上升期,已经不似初登基那边,每降一诏,都要顾虑州县官吏敷衍了事。&lt;/p&gt; 而针对于此事,刘承祐也意识到了,选材培养一支效忠于皇帝与朝廷的官僚队伍,已是刻不容缓。另外,监察系统,也亟需重建。&lt;/p&gt; 过郑州,距离开封也就不远了,这条路,刘承祐差不多也走熟了。&lt;/p&gt; “赵砺!”御辇上,刘承祐靠着宽枕,淡淡的目光扫着这名御史。&lt;/p&gt; “臣在。”&lt;/p&gt; 赵砺坐在车撵口子的一张小凳上,身体紧绷,显得很紧张的样子。他一家几口人,“稀里糊涂”地被拿着皇帝诏制的禁军士卒召至军中,随行东往。好几日了,终于再度收召,竟然荣幸得以登上御驾问话。&lt;/p&gt; “倘若朕将你留在洛阳,你可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刘承祐问。&lt;/p&gt; 闻问,赵砺认真地想了想,面上不由露出点苦涩,晃着头:“以郑国公的处事方法,臣恐怕是难以保全了。贬官流放,或许都是好结果了,甚至牵累家人......”&lt;/p&gt; “如此说来,朕召你入东京,以为殿中侍御史,可是不小的恩德了。这恩,你可认啊?”刘承祐悠悠问道。&lt;/p&gt; 赵砺立刻拜道:“臣谢恩!”&lt;/p&gt; 刘承祐的靠姿愈显慵懒了,收回目光,问:“看你性情虽烈,却也不是太迂腐,既然知道弹劾郑国公等人,可能祸及家人,为何要冒险进谏?”&lt;/p&gt; 闻问,赵砺严肃道:“臣观西京政糜,已到不得不整改的地步,为国为民,顾不得许多!”&lt;/p&gt; 听其言,刘承祐脸上不禁涌起一道笑容,以一种略带嘲弄语气,自言自语道:“大汉立国不满两年,朕继位更是才半载,未曾想到,在西京洛阳,还有一名朕从未听过八品小官,心忧国事,尽忠而忘己安危,却是难得啊......”&lt;/p&gt; 言语间,刘承祐注意着赵砺的表情,局促间又带着一丝坦然。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朕没有处置史弘肇,不知你是否失望?”扫了几眼,刘承祐突然问道。&lt;/p&gt; 出乎刘承祐意料的,赵砺摇了摇头:“臣只是一言官,进谏劝告,只为尽责醒陛下耳目,如何处置,几凭陛下意志,臣不敢多言,更不敢多想!”&lt;/p&gt; 眉毛扬了扬,赵砺所言,就这句话,是真得其心,顺其意。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刘承祐认真地打量着赵砺,眼神微飘:“知道,你不畏权贵,面君直言,弹劾史弘肇,朕是如何看的吗?”&lt;/p&gt; 眉目之间涌出了点忐忑的情绪,赵砺埋下头,低声道:“臣不知。”&lt;/p&gt; “风闻言事,以直邀宠!”冷淡的评价,直接从刘承祐口中吐出。&lt;/p&gt; 骤闻其言,赵砺双眼之中恍过愕然,脸刷地一下便白了,缩着身体,埋得更低了。嘴唇颤抖着:“臣,臣......”&lt;/p&gt; “倘若朕是个昏君,抑或大权旁落,你的性命,乃至你家人的性命,可就难保了。”刘承祐看着他说道&lt;/p&gt; “陛下言重了!”赵砺不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lt;/p&gt; 见状,刘承祐又轻声呢喃着:“当然,朕若真是个昏君,你恐怕也没机会见到朕了......”&lt;/p&gt; “起来吧!”看赵砺被吓得不轻,刘承祐掰了掰盘着的腿,让自己坐得更稳,神色间恢复了平日的泰然。&lt;/p&gt; “谢,谢陛下。”赵砺起身,仍紧张着,由于车驾的颠簸,差点一个踉跄在君前失仪。&lt;/p&gt; 刘承祐摆了摆手,沉声道:“自唐季以来,天下乱了几十年了,礼乐崩坏,纲常不振,朝廷权威受损,这监察一事,而今更是形同摆设,几无威信可言。在洛阳,你一个小小的侍御史,敢在朕面前,力讦权贵,却让朕颇感意外。”&lt;/p&gt; 听刘承祐娓娓道来这一番话,赵砺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不过仍旧躬着腰,拱着手。&lt;/p&gt; “你便好好当你的言官谏臣吧!希望到了东京,其志不改!你说话,虽然不中听,但若能起醒目悦耳之效,对朕,对国家,也是好事!”抬手,动了动指头,刘承祐吩咐着:“退下吧!”&lt;/p&gt; “是!”赵砺埋头应道。&lt;/p&gt; 御辇暂停,当赵砺下车,踩到地面上时,是真一个踉跄,很没形象地摔倒了。被一名士卒扶起,哪怕踩实了,两腿还不禁发软。&lt;/p&gt; 抬眼恭敬地看了看御辇,赵砺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感受格外复杂。这皇帝太聪明了,伴君如伴虎啊。不过,皇帝若不英明图治,岂能他辈用事奋进的机会。&lt;/p&gt; 车撵上,刘承祐又慢慢地躺下了,闭目养神。&lt;/p&gt; 刚烈或许是真,迂直却不尽然,在这个武夫当道的时代,真正迂腐的人,是活不长的。&lt;/p&gt; 就在前不久,进京述职奏事的成德军副使张鹏在南下经过大名府时,便因言惹怒高行周,被其索拿起来,正向朝廷请奏杀之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4章 温柔乡 “大军凯旋”、“天子归来了”,自中秋节后,诸如此类的话题,在东京市井间谈论得比较火热。平叛顺利的消息,对开封城而言,无疑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人心稳了。&lt;/p&gt; 最直观的表现是,开封府与巡检司两衙的差役巡卒对城池的控制明显放松了,在刘承祐率军离京的初期,任何事关“平叛”的言论可都是禁止的。&lt;/p&gt; 巡卫戒严的禁军也在侍卫司的约束命令下退回了军营,开封城基本恢复了叛事前的状态。并且随着各地秋粮一批批,不断输来,粮价也再度稳住了,并且一次便骤降至了斗米百十钱,虽则仍就偏高,但对于大部分贫民而言,纵不能饱腹,也将将能在帝都生产下去。&lt;/p&gt; 再加各类时令果蔬水产上市,今岁以来,东京头一次基本摆脱物产匮乏的窘境。&lt;/p&gt; 原本,按照刘承祐一贯的俭朴脾性,平常回銮,发一道诏书即可。但经冯道、范质等人的劝说,还是决定诏东京文武及将吏百姓,举行一场胜利游行的进城仪式。河中之叛被扑灭得很快,影响结果也没有想象中的大,但对于刘承祐,对于乾祐朝的大汉而言,意义很重要。&lt;/p&gt; 效果,是很不错的。禁军开道,依次接受东京百姓的欢呼与鼓舞,气氛热烈,在御辇进城之时,攀升至于最高潮。&lt;/p&gt; 冒了点险,刘承祐探身出车驾,朝长街两侧的百姓招呼,惹得近侍的卫士高度警惕防备。人声鼎沸,熙攘如潮,所幸并没有发生什么刺驾的老套故事。&lt;/p&gt; 刘承祐也只是一时动情,在反应过来之后,便又缩回车驾内,安全第一。与前次西巡归来相比,刘承祐自此番东京百姓的欢呼声中,听出了喜悦之情。这一点,对刘承祐而言,比那如潮的万岁呼声更加重要。&lt;/p&gt; 随征禁军,各归其营,后续的安置=管理,自有侍卫司处置,倒不用刘承祐再操心。御辇直入汴宫,至崇元大殿而至,登殿,接受文武朝拜。&lt;/p&gt; 坐金殿,居高临下,扫着满殿的朝臣,王章、郭威等臣恭谨的表现落在刘承祐眼中,既熟悉又陌生,看起来,与他亲征之前相比,这东京朝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lt;/p&gt; 朝内侍张德钧使了个眼色,其人立刻摊开提前拟好的诏书,当廷宣告。内容很丰富,回顾了一番河中叛乱与平叛事宜,嘉勉前线后方将士大臣用命人任事之功,叹惋叛事对国家与军民的创伤,又强调了一番后续的处置问题,让百官诸司各依其职,方告终。&lt;/p&gt; 也就散朝之时,刘承祐讲了几句话,始终表情严肃,将他的天子“神威”表现得淋漓尽致。&lt;/p&gt; “真累啊!”&lt;/p&gt; 回到垂拱殿,刘承祐直接瘫倒在御座上,很没形象,让殿中侍候的两名美貌宫娥给他捏肩捶腿。&lt;/p&gt; 登基以来,这还是刘承祐头一次,嘴里喊累,身心俱疲。刘承祐不在的时间内,垂拱殿这边的维护显然很到位,一切都依着他的习性,案具摆设,未曾变过,连烛台的布置都透着一丝不苟。宫内伺候的宫娥虽然不多,但能在御前侍候的女官,也是精挑细选的,伺候人的活都会,手法还不错。&lt;/p&gt; 细手纤柔,馨香袭面,器物晃荡,沉心观察的话,这宫室内诱惑实在是太大了......&lt;/p&gt; “官家,圣人与高贵妃求见!”&lt;/p&gt; “一起来的?”&lt;/p&gt; “是!”&lt;/p&gt; “宣她们进来!”刘承祐没有换姿势,直接吩咐道。&lt;/p&gt; 很快,符、高二女迈着莲步入内,华服被身,年纪不大,但贵妇的气质越发明显了。&lt;/p&gt; “官家。”轻柔齐声行礼。&lt;/p&gt; 目光在儿女丰腴的身姿间停留了片刻,方才挪开,摆手:“平身!”&lt;/p&gt; 很快,伺候的宫娥被屏退,由后妃二人,接过伺候的活。脑袋枕在大符紧致的腿间,腿搭在髙氏的怀里,皇后按头,贵妃捏脚,刘承祐难得这般惬意。&lt;/p&gt; 论诱惑,普通的宫娥,哪有后妃的吸引力强。玩吧小说网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近两月未见,谈话是无法避过平叛之事的。&lt;/p&gt; “恭喜官家得胜而还。”大符的语气中透着喜意,温柔的气息轻轻地吐在刘承祐额上,惹得他心头痒痒的:“御驾在外,实在让母亲与我们担忧不已。”&lt;/p&gt; “区区李守贞,不足为道。”作为胜利者,刘承祐可以随意地表示地叛贼的蔑视。&lt;/p&gt; “以官家之英略雄才,自是手到擒来!”髙贵妃瞥了眼符后,唇角含笑,跟着附和道。&lt;/p&gt; 说话间,手不自觉地滑到了刘承祐腿间,抓住髀肉按摩,距离敏感位置可很近,捏得刘承祐舒服极了,竟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lt;/p&gt; 见状,大符秀眉微挑,也看着高氏,不动声色地,身体微矮下,将刘承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然后,刘承祐的头便感受到了一团柔软&lt;/p&gt; 气氛,直接被搞暧昧了......&lt;/p&gt; 高氏美眸下移,还欲动作,注意到刘承祐俊秀面容间,那难掩的疲惫,不由口出关切之言:“亲征归来,官家眼见着消瘦了许多,当初,就该将妾身带在身边,也方便伺候。”&lt;/p&gt; “出征打仗,我等妇人还是当深居宫中,照料宫室,使官家无后顾之忧。”大符说道。&lt;/p&gt; “皇后也是将门之女,意气昂然,难道也轻女子,不能从征?”高氏美眸一亮,意有所指看向符后。&lt;/p&gt; 大符与高氏对视着,吸了口气,胸脯怼紧刘承祐,说道:“苟不利于国家,不利于军心,我岂能与官家添乱?”&lt;/p&gt; “好了!”刘承祐突然用力地嗅了口大符身上的香气,打断二人:“让朕清静清静!”&lt;/p&gt; 见这两个女人,竟然在自己面前针锋相对起来,刘承祐是忍不住出言打断。&lt;/p&gt; “是!”两个女人,同时闭上了嘴,姿势不变,手中动作不停,继续侍候着他。&lt;/p&gt; 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闭上了眼睛,缓缓言道:“自大汉立国以来,一路磕磕碰碰,动荡不已,天灾不断,人祸不止,秕政难消,诸事糜顿。朕继位以来,也算兢业克诚,夙夜忧劳,直到今日,朕才有底气说上一句,大汉江山,暂无倾覆之忧......”&lt;/p&gt; 刘承祐这话,听在耳中,却是颇感辛酸。大符美丽的面容,不由柔和下来,抬手抚着刘承祐的粗粝了不少的面颊,关切道:“叛贼既定,板荡渐止,天下已定,官家就在宫中好好歇息片刻吧。”&lt;/p&gt; “天下已定?还早得很呐......”刘承祐瓮声感慨:“我也就眼下,偷得一刻闲暇。”&lt;/p&gt; 后、妃二美人相伴,又保持着一个暧昧的姿势,讲道理,两月未尝腥,刘承祐总得有所表示,欢愉一番。只可惜,眼皮太过沉重,有点睁不开,再加身上舒适的动作,刘承祐的意识渐渐地散了......&lt;/p&gt; 在他将睡着的时候,猛然惊起,自温柔乡中脱离,倒吓大符与高氏一跳。&lt;/p&gt; “官家,怎么了?是否太用力了?”高氏上前扶着刘承祐。&lt;/p&gt; 摇了摇头,刘承祐问:“朕不在时,宫内还算安宁吧。”&lt;/p&gt; 大符说道:“有太后娘娘在,一切安定如常。”&lt;/p&gt; 点着头,刘承祐径直起身,让二人帮他穿好脱下的外袍,系上腰带,吩咐着:“回京之后,还未及拜见母亲。你们二人,陪我去一趟仁明殿!”&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5章 又穷了 “回来了!”&lt;/p&gt; 和往常一样,面对刘承祐别后归来,太后李氏仍是一副温柔的贤母姿态,凤目慈祥,扶起刘承祐。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牵着他入座,重复了一句:“回来就好!”&lt;/p&gt; 观刘承祐形容消癯,没有上手去抚摸,不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lt;/p&gt; “累娘亲挂念了。”刘承祐露出一道笑容,拱手说道:“儿子一定多抽时间陪伴。”&lt;/p&gt; “我岂不知你?只怕是难得闲暇了,有这心,便好!”李氏极为贤明地说道:“不过你回京,老身这边,却是大松一口气。我一后宫老妇,国事纷扰,替你守着开封,守着朝堂,实在心力交瘁,不堪其累啊!”&lt;/p&gt; 太后李氏一副释然的表情,见状,刘承祐赶紧道:“辛苦娘亲了!”&lt;/p&gt; 注意着李氏的表情,刘承祐念头随即一转,凝声问道:“难道,还有人敢对娘亲不敬?”&lt;/p&gt; “当朝诸公,对老身自不敢无礼。只是我毕竟一妇人,见短识浅,往来于前廷与后宫,抛头露面,终究不方便。这东京城,还是交还与你了!”见刘承祐神情间恍过的一丝冷厉,李氏立刻温言解释道。&lt;/p&gt; 母亲的贤惠,实则让刘承祐心里生出了些许愧疚,出于他的某些疑忌心理。一瞬间脑中恍过许多念头,到嘴边,只化为一句动情的话:“娘,辛苦了!”。&lt;/p&gt; 事实上,自刘承祐登基之后,母子间的交流,不自觉间变得正式空泛,冠冕堂皇,少了亲情。此时,听出了刘承祐语气中流露的温情,李氏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lt;/p&gt; “天凉了,记得多添件衣服。”&lt;/p&gt; “是!”&lt;/p&gt; “秾哥呢?”&lt;/p&gt; “把皇子抱上来给官家看看。”李氏朝侍候的女婢吩咐着,而后对刘承祐道:“百日之时,你不在,我召亲戚简单地举行了一场祝福宴。秾哥很健壮......”&lt;/p&gt; 刘承祐点着头,孩子抱出来,便欲伸手去抱。被李氏叫住,洗手净衣。&lt;/p&gt; 三个多月大的婴孩,十分轻,反正刘承祐是看不出有多壮实。不过观孩子面态,神气灵现,倒确是健康之态。&lt;/p&gt; 在怀里晃动了几下,刘承祐不动脑子随口说道:“还不会说话吧。”&lt;/p&gt; “哪有这么快!”李氏笑了,嗔了他一眼。&lt;/p&gt; “官家,大臣们求见!”闲谈间,内侍匆匆来报。&lt;/p&gt; 刘承祐神情间,不禁流露出少许的犹豫来。见状,李氏上前接过刘秾哥,在刘承祐怀里动弹挣扎的孩子立刻消停了下来。&lt;/p&gt; 李氏说道:“去吧!臣僚觐见,必有要事。你出征归来,想必也有不少紧要之事需了解。”&lt;/p&gt; “儿子先告退了!”刘承祐抱拳后退两步。&lt;/p&gt; 离开前,又朝候在殿中的大符与高氏道:“你们替我好好陪陪太后!”梦生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是!”两个女人,持礼应道。&lt;/p&gt; 事实上,根本不用刘承祐交待,皇后与贵妃都会这么做的。大符是习惯性地替刘承祐尽孝了,髙怀瑾则是有样学样。而对于两个女人的态度,李氏基本是不作偏倚,还时时提点警示,帮刘承祐稳定着后宫,使他少受其扰。&lt;/p&gt; ......&lt;/p&gt; 匆匆回到垂拱殿中,强打起精神,迅速地收拾好心情,落座接受群臣的觐拜后,刘承祐环视一圈,对十来民公卿大臣道:“朕亲征这段时间,有赖诸卿,秉执国政,处置机务,抚定民心,使朕无后顾之扰。朕在这里,拜谢诸卿!”&lt;/p&gt; 据闻,平灭李守贞之后,皇帝骄气日盛,行事颇为自专。故此时,刘承祐这副姿态,让在场诸臣,难免意外。&lt;/p&gt; 天子都折节礼下,如此给面子了,朝臣们岂能端着,俱谦恭以应。&lt;/p&gt; 说了些场面话,营造出了君臣相协的气氛后,刘承祐直接问道:“诸卿觐见,有什么事,直接言讲吧?”&lt;/p&gt; 首先出列的,是王章。此公面容之间,满透着辛劳与疲惫,平叛之事,东京诸宰中,就数王章最为辛苦。粮械筹集调度本就是件操劳事,三司总天下财税更是杂务颇多,后又有秋收及税赋征缴事宜......&lt;/p&gt; 百务缠身,日理万机,不是夸张。刘承祐注意到王章头上的白发,明显在增多了几分。有的时候,察一个官员作为,观其年纪,看其发色,便能有所评断了。&lt;/p&gt; 王章这个人,能力、作风以及冶政手段或有待商榷,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并且敢背骂名,始终艰难地维持着国家的财赋收支。&lt;/p&gt; 先是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王章起身,先告了声罪:“臣失仪,请陛下恕罪!”&lt;/p&gt; 见状,刘承祐抬袖轻拂,宽言道:“无妨,王卿坐着回话吧!”&lt;/p&gt; “谢陛下!”&lt;/p&gt; 对于真正做事的臣子,刘承祐也不吝于最大的宽容。&lt;/p&gt; “陛下,此次西征平叛,东京这边,共耗粮、面、肉等九万五千四百余石,一万六千八百余万钱。京畿诸州,共调用粮五万余石,钱四千余万。军器、辎需,军前所用,士卒所耗,丁壮所费,后续赏驳,以及河中所缴,个中详情,悉书于此册,请陛下御览!”王章掏出了一封奏册,呈给刘承祐。&lt;/p&gt; 显然,这总结的事情,王章领衔三司,是做到了他的前头。&lt;/p&gt; 拿起呈至案上的奏册,刘承祐简单地瞄了眼,脑中尽是王章嘴里提到的几个数据,嘀咕道:“竟然这么多!”&lt;/p&gt; “军需之费,国耗甚多......”&lt;/p&gt; “如此一来,朝廷又穷了啊!”刘承祐有点头疼地说道。&lt;/p&gt; 当然,大汉朝廷就没富过。他知道打仗耗钱,故有些心理准备,但朕听到具体数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肉疼。十数万人的调动,近千里远征,其间的粮食损耗,自是巨大,所幸在河中府回了一口血。&lt;/p&gt; 而钱财的耗用,大头则在军器以及那些攻城重械的建造上,这还是在朝廷极尽压榨劳力以及物料成本的情况下。&lt;/p&gt; 也就是平叛的时间够短,要是再拖几个月,所费更加难以斗量。不提时局变化与敌对国家的威胁,就大汉国内,只怕也得生乱了。到那个地步,军需不足,基本上只能去压榨农民了。&lt;/p&gt; “朕稍后抽时间,仔细阅之!”放下册子,刘承祐深吸一口气道,抬眼看着王章:“东京这边所余钱粮几何,可足用否?”&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6章 无法避开的钱粮问题 “回陛下,经臣统计,东京诸仓之中,尚余粮四万六千两百余石,钱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余万钱,绢绸五千匹......”&lt;/p&gt; 这点余粮余钱,给官员发俸禄,给禁军发饷钱,都支撑不了多久。他的大汉,竟然穷到了这个地步,刘承祐尽量保持着他的风度,从其气色也可知,他的心情并不好。&lt;/p&gt; 大概知道刘承祐在顾虑些什么,王章紧跟着禀道:“请陛下放下,河中乱事平定后,天下肃然,短时间内,朝廷将无巨额支出。眼下,各地秋粮收割将结束,秋税亦将入库,足可缓解国家贫乏。东京市面上,已经民间商旅贾粮而载入,以解粮乏,供应京师......”&lt;/p&gt; 听王章的叙说,刘承祐神色明显缓和,想了想,不禁提了句:“东京仓储不足,仍有乏食之患。然粮食市价,依旧偏高,士民恐难负担,朕常闻,城中贫民有饿殍之事!朕意,由官府施政定价,将粮价打压下去!”&lt;/p&gt; 刘承祐这也算重提旧事了。&lt;/p&gt; 闻言,王章脸上顿露急色,赶忙揖手劝谏道:“既有乏食之患,万不可行此策!粮价虽高,比起国初,已有极大的好转。各地粮商闻有利可图,方可熙攘输粮而来,否则,外粮不入京,仅凭官储,实在难支撑东京几十万官军民的耗用!”&lt;/p&gt; 面对刘承祐的“乱命”,王章看起来有点急了。&lt;/p&gt; “国之大本,足食为先,百姓食不能果腹,朕情何以堪!”刘承祐突然怒声道。&lt;/p&gt; 刘承祐此言,要是当真,那就输了。此前国家极其穷困之时,斗米六七百钱的时候,他可都没有这么激动,鼓励发动战争,也是眼睛都没眨过......&lt;/p&gt; “陛下!臣以为,王相公所言有理!”听着君臣问对,杨邠却是忍不住发话了,声援王章:“粮价之事,听民自便即可,商贾有利可图,天下米粮入京师,粮多而价自贱。陛下既虑京师乏粮,又与贬抑米价,世间岂有兼得两全之法!”&lt;/p&gt; 杨邠的风格还是那般直接,说话毫不客气。刘承祐只稍微看了他一眼,暗自琢磨起来。&lt;/p&gt; 王章与杨邠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就如去岁入东京不久后,刘承祐着力打击虚高的粮价一般。在乏粮的情况下,要强硬打压粮价,在国家朝廷没那个实力的时候,强行为之,简直就是个笑话。&lt;/p&gt; 基本上,只要刘承祐强定的米粮限价,可以肯定,这段时间以来,还积极往东京输载粮食以牟取大利的富家商贾,绝对望而却步。此前,刘承祐已经历过了。&lt;/p&gt; 刘承祐顾虑粮食问题是真的,但倒真不见得要用硬的来限制粮价,他屡有此想法,只是不耐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lt;/p&gt; 理性地考虑,就如杨、王二人的建议,短时间内,还是更适合放开粮食政策。至于刘承祐所担忧的东京百姓的生计问题,此前东京无比艰难的时候都能生存下来,而况于如今,并且东京是一般人待的地方吗.......&lt;/p&gt; 不过,刘承祐的忧民之心,也是发自肺腑的。毕竟,生存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他不可能让一群难以饱腹的百姓拥护他的统治。&lt;/p&gt; 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刘承祐眼神渐定。继续放宽粮食政策,开放粮价,是必然之事,但是,不代表放任自流。粮食涉及的士民生存问题,京师乃至国家的粮价,绝不能操持在一干商贾豪左手里,虽然,如今彼辈的实力还够强。&lt;/p&gt; 对着王章,刘承祐直接说道:“开放不代表放任,三司这边,接下来要时时做好东京粮价的监管。关于秋收,朕在郑州所下诏命,着力推宣落实,朝廷于东京,新设常平仓,暂以百姓所抵秋税之粮,收纳入库,以为官储。日后,于各道州府,也当重立常平仓储......”&lt;/p&gt; 粮食储备,必须要大力着手进行了。&lt;/p&gt; “是!”在很快的速度下,王章便明白了刘承祐设立常平仓的目的,也很干脆地应下。无忧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王章看来,小皇帝确已有骄气,但还算冷静,没有脑子一热,让他耗帑藏之财,籴粮以充常平仓......&lt;/p&gt; 这下,刘承祐满意地点了下头,轻吐出一口气,随口问了件稍微开心点的事:“听说新钱已经研铸出了?”&lt;/p&gt; “正欲向陛下禀报!”王章稍微搂起官袍,自广袖之中掏出了两枚黄灿灿的新钱,让人呈与刘承祐:“这是铸钱监依旧法改良铸造的母钱,用料以铜,加锡、铅,三元配比。铸型已然翻制,只待陛下过目应允,便可着手正式铸制推广!”&lt;/p&gt; 刘承祐拿起两枚母钱,在手里掂了掂,很轻,样式没有什么特殊的,孔方周圆,不过成色不错,工艺也还算精致,字迹也比较清晰,乾祐通宝。&lt;/p&gt; 就刘承祐的眼光来看,还是比较满意的,传示下去,众臣一一接过观察。轮到苏禹珪的时候,只见他老脸上堆着笑容,对刘承祐道:“铸造工艺上,臣无可挑剔者,只是,小有瑕疵者......”&lt;/p&gt; “苏卿直言即可!”见这老头子又欲兜圈子的样子,刘承祐摆手道。&lt;/p&gt; “回陛下,钱币之上所书,文字、图案,犹有改善余地,陛下可着书画大家,重作版式!”苏禹珪说道。&lt;/p&gt; 于刘承祐而言,这只是细枝末节上的事情,注意到苏禹珪那期待的目光,刘承祐吩咐着:“着三馆学士、博士,擅书画者,各出字画样,以备甄选。此事,便交由苏卿负责,配合好铸钱监。”&lt;/p&gt; 苏禹珪:“是!”&lt;/p&gt; “铸钱监那边,负责铸造的职吏以及研制铸艺的工匠,当赏!”刘承祐又看向王章。&lt;/p&gt; 王章道:“臣已有所处置。”&lt;/p&gt; “铸钱铜料,朝廷尚有多少储备?”刘承祐问道他最关心的情况。&lt;/p&gt; “到目前为止,铸钱监已累计收铜两百余万斤,其中胆铜十余万斤......”&lt;/p&gt; “真少啊!”刘承祐拊额,忍不住抽一口凉气。&lt;/p&gt; 对于整个国家来讲,这点铜料,真的寒酸,并且还是耗了足一年多收集的。&lt;/p&gt; “朕自河中带回佛像铜器,尽充铸钱监以为铸料。既有矿山,加大矿石冶炼采运,输入东京。”略作思考,刘承祐直接说道:“民间铜器甚多,三司可讨论出一个搜集之法令,以解铜荒。”&lt;/p&gt; 若按刘承祐最初的作风,估计要直接降道诏书,无条件征集民间铜器。这是必然的,要是朝廷出资赎买,可以直接宣布破产了。所以,只能来硬的,就像已经在酝酿中的灭佛一样,直接掠夺。这种得罪的惹人,大惹非议的活计,刘承祐决定,他这个皇帝,还是不要事事都顶在最前面......&lt;/p&gt; “另外,继续研制提升胆铜法的技艺,增大产量!”刘承祐补了一句。&lt;/p&gt; 胆铜法,就是湿法炼铜,简单地讲,用铁置换铜,这是冶铜工艺的发展进步。&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7章 大整军 问对完钱粮的事,刘承祐的目光直接落在尚洪迁以及郭威身上。&lt;/p&gt;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尚洪迁率先出列,有点抢先发话的意味,对刘承祐拜道:“启禀陛下,凯旋禁军,已各归其营,为恤士卒,侍卫司已着手安排将士分批放假还乡。对于此战将士功过,军职升贬,亦着职吏核定,以出章议......”&lt;/p&gt; 眼神在尚洪迁与郭威身上转悠了两圈,据他所闻,两者之间,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因为淮南军务的处置,屡有争端,甚至闹到了太后那儿,由李氏出面方才安抚。&lt;/p&gt; 侍卫司权重,哪怕是向来以“低调谦和”著称的尚洪迁,当久了禁帅,也难免发生些变化。&lt;/p&gt; “陛下,将校作战功勋,从征军吏,业已呈报枢密院!”郭威也适时地出列,禀道。&lt;/p&gt; 这等时候,作为枢密院的头头,该争取的时候,绝不能落在后边。&lt;/p&gt; “二卿忠于职事,朕心甚慰!”刘承祐语气亲和,精明的目光晃悠了几圈,落到重登朝堂的王峻身上,说道:“王卿随朕还师,参赞机务,对军情也算熟悉,初归朝堂,策勋之事,便交由他来牵头负责吧!”&lt;/p&gt; “遵命!”王峻直接出列,一副勇于任事的模样。&lt;/p&gt; 轻描淡写地,解了二臣争端,顺便替王峻张个声。同时,王峻如今,可是枢密副使。加强枢密院的权威,是刘承祐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几度让枢密院参与禁军的事务之中,但效果仍旧难使刘承祐满意。比起直接统调诸务的侍卫司来说,还是要弱上不少。&lt;/p&gt; 尤其在尚洪迁这个禁帅开始强势起来的时候......对于尚洪迁的变化,虽讶不惊,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完全小看这个平庸之辈,始终保持着一点戒心。&lt;/p&gt; 当然,不管谁在禁帅的位置上,刘承祐都会有戒心,在这个时代当皇帝,这是最基本的素质。否则,就等着出问题吧。事实上证明,这个时代的军头们,绝对没有所谓的“绵羊”,当尚洪迁的位置坐稳了以后,自不甘寂寞了。&lt;/p&gt; 此时,听刘承祐的评断处置,尚洪迁那张老实的面容,稍微阴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很快便不露情绪,微低下头。&lt;/p&gt; 郭威倒是若有所思,也很快恢复了泰然,作了个礼,应了声是。&lt;/p&gt; 坐得久了,刘承祐起身踱步至群臣面前,活动了一番,方才扬手,肃声道:“此次西征,平叛虽则顺利,李逆得以稔灭,然以朕观之,平叛作战,禁军暴露出了太多问题。”&lt;/p&gt; “诸军之间,士卒良莠不一,战力参差不齐,军状军貌不整,将校军吏能才不高,军纪犹待强化.......”&lt;/p&gt; 一条条问题被刘承祐拿到殿上来讲,这还是他头一次当众表示对军队问题的不满。而随着他的叙说,殿中的气氛明显更加严肃了,静得出奇,底下,尚洪迁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禁军这么多问题,不就是在说他这个禁军统帅没带好兵嘛。&lt;/p&gt; “立国之初,先帝虽则降诏行整编事,便彼时禁军初立,囿国情局势,河东军、前朝禁军、义军、州镇兵糅合成军,未曾大理。积弊未改,拖延至今,对禁军的战力已造成了严重影响!军队不整,朕何以拱卫社稷,抵御外寇!”来看书吧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东京禁军,当鼎持江山之重,已至不得不强力整饬的地步。”&lt;/p&gt; 说到这儿,刘承祐已走回御座前,拂袖正坐,斩钉截铁道:“为强军强国,朕决议,侍卫司外,另设殿前司,自禁军诸军及州镇、民间选拔强健者以充之。侍卫诸军,亦着手整顿,重设军号,重编军制,遴选精壮,裁汰老弱......”&lt;/p&gt; 随着刘承祐话音落下,殿中无论文武,都是色变。天子这话里,信心量可不小,这何止是要整饬军队,简直是欲将禁军整个回炉重造。&lt;/p&gt; 苏禹珪、冯道、赵莹等文臣反应没那么激动,不过对于天子的大动作,仍旧流露出点保守的神态。毕竟,仅听其简述,便可知,牵扯可大了。&lt;/p&gt; 而尚洪迁等武臣以及郭威、王峻这样武臣出身的文官,也是个个面浮凝思。大脑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疯狂转动着,盘算着利弊。&lt;/p&gt; 侍卫司全军整顿,新设一个殿前司,分权制衡的意愿太过明显了......&lt;/p&gt; 垂拱殿中空间并不算大,这么多人聚在一块儿这么久,气氛越显压抑,空气明显浑浊不少。刘承祐吩咐内侍,大开门窗,让冰凉的秋风吹入,给众臣透透气,醒醒脑......&lt;/p&gt; 受凉风一激,紧锁着眉头的尚洪迁不由深呼吸一口,拱手沉声对刘承祐说:“陛下,诸军将士,已习惯了如今的编练情况,贸然大改,恐军心动荡。陛下如欲整顿禁军,可徐徐图之,如此急于求成,倘若生乱,反倒不美了!此事,还是再议,慎图之啊!”&lt;/p&gt; 尚洪迁这话里,弯弯绕绕,就是不赞同的意思。对此,刘承祐毫无愠色,反而一副开明的样子。&lt;/p&gt; “尚卿此言有理!”刘承祐满脸平和地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自古之制,岂有不变而能长久者。禁军的整饬编练,朕自知当慎重,急切不得,故召诸卿,商议出一个具体的整饬章程。”&lt;/p&gt; 刘承祐的态度也很明确,商议的是,具体的整饬措施,而不是,整饬与否。&lt;/p&gt; “郭卿,觉得如何?”刘承祐目光投向郭威。&lt;/p&gt; 郭威正襟危坐,苦思冥想,此时闻问,抬眼正对着刘承祐的目光,那张敦厚的面庞上,让人看不上什么。起身的动作显得很是迟缓,暗自盘算了一阵,方才说道:“提升禁军战力,有利于国,自当推行。然此事,急切不得,需考虑周全,留足时间,具体的处置尚需审慎行之......比如,裁汰下的老弱士卒,便需妥善安置,以免伤及军心!”&lt;/p&gt; 郭威这里,已经直接详细到具体措施了,其态度,由此可知。&lt;/p&gt; “郭卿真乃任事之人!”听其言,对郭威的上道,格外地满意,刘承祐当即夸奖一句,有点“激动”地说:“既如此,此事便有枢密院协同侍卫司,共同议定章程,朕另调各级将校辅助,以备咨询!”&lt;/p&gt; 见这君臣一唱一和的样子,尚洪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没说出口,王峻已然抢先说话:“军不强,何以强国,整编之事,当力为之。不过,朝廷得备好钱粮。”&lt;/p&gt; “未知陛下所言殿前司,如何构置?”&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8章 事分南北 “军改之事,事关重大,急躁不得,疏忽不得。此事,如前议,由郭卿牵头枢密院、侍卫司,先制定出个章法,审议妥当后,再稳步推行。本岁冬,便全力着手此事!”刘承祐一句话,彻底定下此事,既表现其慎重的态度,又将他坚决的意愿表明。&lt;/p&gt; 皇帝声落,群议顿止,只得起身,齐齐应道:“是!”&lt;/p&gt; 军改议定后,大臣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增添了几分凝沉,尤其是尚洪迁、郭威几人。&lt;/p&gt; 刘承祐简单地扫了一圈,见秋风似乎都已吹不散殿中的忡忡之意,主动转变话题,问道:“徐淮那边,而今是什么情况?”&lt;/p&gt; 提及此事,众臣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面对刘承祐问话,尚洪迁拱手答道:“陛下西征之前,叮嘱臣等,警惕伪唐,故遣奉国指挥使王殷与护圣军都校王彦升,率两千马军巡视淮上,以备警情。”&lt;/p&gt; “中秋过后,南兵始有异动,伪唐主遣镇海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招讨使,又以边镐为副使,出濠泗,又以神卫都虞侯皇甫晖率军出楚州,欲谋我徐州。不过,在陛下还师之后,又没了动静。”&lt;/p&gt; “军情司自金陵传来消息,说是伪唐主慑于我朝军威,心存畏惧,不敢妄动,故罢兵!”郭威在旁补充道。&lt;/p&gt; “南军卑弱,由可知也!”闻之,刘承祐嘴角泛起一丝讥讽:“听闻那伪唐主李璟善辞赋文章,耽于享乐,放任党争,一室之内,尚不得定,还欲用事于外,实无自知之明。”&lt;/p&gt; 刘承祐此言落,冯道、苏禹珪等臣,立刻发言附和,对他大唱赞歌。他们这些人,或许对北寇异常忌惮,但对南边的那些割据势力,还是有很大的心里优势的。&lt;/p&gt; 念头一转,刘承祐突然发问:“那个皇甫晖,是中原未复之时,率密州军民,南迁投奔伪唐的吧!”&lt;/p&gt; “陛下博闻强记,正是此人!”冯道恭维地说。&lt;/p&gt; 刘承祐知道此人,还是去岁刘知远起兵前,不断地唠叨天下局势,西面降蜀,东南降唐......耳闻目染之下,也就记住了皇甫晖这个人。&lt;/p&gt; “陛下,自大汉立国以来,伪唐便对我朝抱有敌对心理,时时窥伺在淮南,蠢蠢欲动,妄图夺取淮北,进取中原。此番,臣等本议臣唐贼北上,集重兵与击灭之,给其一个重创——”说道这儿,尚洪迁顿了一下,斜眼看着郭威,淡淡道:“可惜此议,为郭枢相等人所阻。”&lt;/p&gt; 尚洪迁这又是旧事重提了,闻言,郭威立刻起身解释着:“陛下,打仗作战,日费千金,朝廷本就国用不足,为平西叛,更是耗竭帑藏。伪唐主既主动罢兵,我朝又岂能再主动挑起战端。”&lt;/p&gt; “北有契丹侵扰,我朝外扩暂且无力,既无准备,贸然动兵,无利可图,还恐伤国力军力。南兵虽弱,然李氏根植江淮十余年,国力强盛,一旦战事拖延,论消耗,非臣鄙薄,我朝恐不怕不是伪唐的对手......”&lt;/p&gt; 郭威这话,在反驳尚洪迁的同时,也在对刘承祐表示谏劝。注意到他那带有深意的眼神,刘承祐也意会到了。&lt;/p&gt; “郭卿腹怀韬略,局观天下,深谋远虑,朕心嘉之!”首先,刘承祐便给了郭威一个肯定的回答,不吝夸奖。&lt;/p&gt; 在郭威作揖之时,注意到尚洪迁那已快失了敦厚色彩的脸,又淡定而坚决地说道:“伪唐主不知天数,屡犯天威,异日朕必提兵南下,猎于江淮!”&lt;/p&gt; “眼下,暂且放过他......”&lt;/p&gt; “是。”&lt;/p&gt; “契丹袭边情况如何了?”刘承祐又关心起河北的情况。&lt;/p&gt; “回陛下。自平叛大军东还之后,契丹人便放松了侵掠,渐北撤。”这回,起身回答的,是魏仁浦:“据成德节度使张彦威报,侵至赵、冀二州契丹骑兵,已经彻底北撤,慕容延钊与李筠两将军,联合截击,共杀俘胡骑七百余人。燕王赵匡赞报,辽军主帅耶律安抟也已率南侵契丹主力,北撤檀蓟。”我爱电子书 <a href="http://www.52xt.net&lt;/p&gt;" target="_blank">www.52xt.net&lt;/p&gt;</a> 西征平李守贞,刘承祐的目光虽专注于河中,但对于南唐与契丹那边的关注,也从来没有放松过。此番辽帝耶律阮派出的,是左枢密使耶律安抟,率兵两万南侵,仅从这个兵力便可知,契丹人打算捞一笔就跑,没有占城夺地的意思。&lt;/p&gt; 耶律安抟,可是辽帝的股肱心腹,从龙之臣,在耶律阮称帝的继位,力压诸部的过程中立了大功。功成之后,官拜左枢密使,掌兵权。&lt;/p&gt; 这个人的能才,还是有一些威胁的。从一开始便坚定了南下的目标,抢钱抢粮,抢畜抢人,人抢不了,就杀。在其统率下,卢龙、成德、义武两镇,又一次遭到了严重的伤害。&lt;/p&gt; 魏仁浦仍旧汇报着:“此次,据北面诸州汇报,此次合卢龙、义武、成德三镇及州防兵,前后共杀伤胡骑七百余人,俘虏三百,收获战马五百余匹,已然输送向东京。”&lt;/p&gt; “损失呢?”刘承祐蹙眉问。&lt;/p&gt; 微微停顿了一下,汇总的数据,魏仁浦张口道来:“合目前所报,受袭诸州镇,共损伤兵卒两千三百余人,民死三千余,北掳千余,钱粮财货暂无计......”&lt;/p&gt; 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地响起在群臣的耳中,只见刘承祐胸膛起伏几许,有点费劲儿地平息下来。&lt;/p&gt; “光复幽州,仍旧被动挨打啊!”刘承祐有些怅然道。&lt;/p&gt; 闻言,王峻昂首,高声道:“夺关不夺险,何用之有?赵匡赞不能尽力拦截,辽骑自可轻易趟水南下!”&lt;/p&gt; 王峻出此言,直接点出刘承祐当初设谋夺幽州的局限所在,听在旁人耳中,甚至带有点质疑的味道。&lt;/p&gt; 群臣不由讶然,王峻回朝之后,此次殿议,就说了几句话,但每句话的语气,都显得那么不客气。&lt;/p&gt; 老狐狸不由看了看他,又不禁瞥向自闭地坐在一旁的杨邠,上一个语气这么冲的人,就是这杨相公了。&lt;/p&gt; “王枢密此言有失偏颇。”魏仁浦一副恭厚的表现,极有风度朝王峻拱了拱手,方才说道:“若幽州不复,此消彼长,北部御备压力更大,胡骑南侵,我朝的损失也将更大!”&lt;/p&gt; 见魏仁浦直接反驳自己,王峻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眯着眼看向魏仁浦,闪了几个眼色。要知道,如今,魏仁浦可也算他的下属,竟敢直在御前直指他的“口误”。当然,他也知道,皇帝很宠信此人。&lt;/p&gt; 刘承祐没有去管王峻,扬手握拳,缓缓落下,速度不快,但在触碰到御案之时,发出了一道短促有力的声响。&lt;/p&gt; 声音疾厉,响彻御殿,刘承祐道:“军不整,何以抗北虏,护桑梓,卫江山,雪耻辱?”&lt;/p&gt; 又强调了一番整军的必要性。&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肃然降命:“传诏卢龙赵匡赞、成德张彦威、义武孙方简,对受害的军民百姓,善加安置抚恤。今岁秋税,诏减。”&lt;/p&gt; 基本上,此诏下后,今年也不用苛求从河北诸州,收获多少财赋了。毕竟今年,河北可是多灾多难。&lt;/p&gt; “陛下,燕王赵匡赞报,以契丹抄掠之故,幽燕治下,损害甚多,请朝廷调拨钱粮,以资寒冬之用!”&lt;/p&gt; 又要钱粮!闻言,刘承祐直接想爆粗口,不过硬生生给忍住了。&lt;/p&gt; 沉默几许,刘承祐直接甩给王章:“王章,此事三司议定,酌情答复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9章 郭王会 问完军政要务,眼见天色渐晚,手一挥,刘承祐直接让大臣们散去。&lt;/p&gt; 金乌遥坠于西方,只欠点时间,最后一点光亮,便将为晦暗所吞没。汴宫之中,以垂拱、广政为主的几处殿宇,已然点起了宫灯。深秋夜色,寒凉如水,在这深宫广厦之内,则更显清冷。&lt;/p&gt; 身着士袍,头戴幞头,郭威身上的武夫气息愈加淡薄了,步履方正,面态平和,说他是个文官儒士,也有人信。&lt;/p&gt; 双手简单地抄在袖中,就着夜风,与王峻同道而出宫室,郭威偏头看着王峻:“此番受诏还京,幸蒙高升,位在中枢。初至,便被委以重任,还要恭喜王兄了!”&lt;/p&gt; 郭威与王峻之间,此前关系算不得亲厚,但也还算不错。当然,整个汉廷文武之中,与郭威交恶的人就没几个,也就刘、李等皇室亲贵,其中尤以皇叔、河东节度使刘崇为甚,那是还在晋阳的时候,便结下的梁子。&lt;/p&gt; 据闻,刘崇在晋阳也时时关注着朝中的局势,尤其是新帝登基之后的这半年多。得知刘承祐重用郭威,使其秉权,很是不满,屡次在僚属面前,口出非议之言。&lt;/p&gt; 与郭威同步而行,闻其言,王峻淡淡道:“比起回朝,我更原意西陲用事,秦凤四州不还归治下,蜀军随时可北出,关右始终难安!”&lt;/p&gt; 王峻的语气中,仍带着点不甘,一点不满。&lt;/p&gt; “以天子的武略,定然不会容国土裂于外,哪怕为巩固气关右,异日也当派军去取,届时才是王兄奋武之时!”郭威注意着王峻黯淡灯火下王峻略显朦胧的脸色,轻笑道:“朝廷正处用人之时,陛下更是求才若渴,今秋制举,才告终。以王兄的才干,回朝正可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尽其能。”&lt;/p&gt; 郭威的语气中,有点恭维的意思,王峻闻之,心情略好,面上没有太多骄气,不过眉宇之间,分明透着自信。&lt;/p&gt; 瞥向郭威,王峻眼珠子一转,说道:“枢密院有郭兄这样的能臣坐镇,我来,岂不多余?”&lt;/p&gt; “王兄说笑了!”郭威浓眉上挑,仍旧堆着笑,拱着手:“蒙天子信重,委以枢密机务,任事以来,我是心力交瘁,近来事务繁重,更是时感力不从心。而今有王兄还朝帮衬,我可大释一口气了!”&lt;/p&gt; 郭威如此给面子,以王峻此时的骄傲意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回了个礼,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偏头询问:“天子欲整饬禁军,郭兄觉得,此事前途如何?”&lt;/p&gt; 费了那么多口舌,总算说了点有营养的东西。听其问,郭威反倒显得越加泰然了,一脸思考的表情,风吹得他轻须乱扬,抬首,对王峻说:“王兄以为如何?”&lt;/p&gt; 对郭威这扣扣索索的表现,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点优越感,视线放到冗长通幽的宫殿廊道深处,淡定而自信地说道:“趁平灭叛乱,威势最盛之时,只要天子决心够强,一力推行,恐怕没人能拦得住吧!”&lt;/p&gt; “不过,设立殿前司,重编侍卫军,分明就是在分侍卫司的大权,只怕尚洪迁那干人,不会轻易就范!当然,天子在军队中,声威愈盛,仅凭尚洪迁那些人,恐怕也不是天子的对手。况且,有我等辅弼,彼辈也难生出什么大事!”&lt;/p&gt; 王峻意态虽然倨傲,但所说,皆切中要害。言辞之间,浓烈的自信,几乎将郭威给感染了。&lt;/p&gt; 郭威显示若有所思,而后恍然,然后才望着他:“听王兄的语气,是欲支持天子了?”&lt;/p&gt; “方才在殿上,不是已经表明态度了吗?郭兄,难道不是抱有此心?难道对天子,只作敷衍?”王峻停下脚步,双手抱怀,直视着郭威。&lt;/p&gt; 这种话,可不能接得随意。&lt;/p&gt; 郭威跟着住脚,轻轻地点着头,终于说了点实在话:“禁军乃国之羽翼,强军如强翼翅,使之奋振而有力焉,郭某自当竭诚以效。”美食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郭兄忠直,且具慧眼,难怪天子如此信重。”王峻呵呵笑道。&lt;/p&gt; “王兄过誉了!”&lt;/p&gt; 见郭威自谦,王峻只觉得,此人变化也是大。就过去的交往经验来看,郭威哪有如此“儒雅随和”。&lt;/p&gt; “陛下欲削侍卫司之权,而长枢密院权柄,郭兄为枢相,还需道喜!此番整军,可是重任在肩啊。”再度踱起步子,王峻意有所指地说道。&lt;/p&gt; 闻言,郭威同样意味深长地强调了一下:“王兄而今,可是同掌枢密......”&lt;/p&gt; 纵使会做人,体谅君意,若没有好处,哪怕是郭威,又岂会那般积极。&lt;/p&gt; “王兄初归东京,若不嫌天晚,可愿往枢密院一行,郭某亲自作陪。”瞟着渐沉之天色,郭威指着皇城西南枢密院所在,贴心地问道。&lt;/p&gt; “郭兄盛情,在下岂敢不从?”王峻说道。&lt;/p&gt; 率步前趋间,郭威走在一旁,心中则默默回味起与王峻的交谈。就他的感觉,王峻果如传言,真的变化甚多,或者说以往被压制的意气骄横,如今不再掩饰,彻底释放出来了。&lt;/p&gt; 注意着王峻侧脸上都淋淋尽致的锐气,郭威脑中忽然恍过念头,此人入中枢,或许是天子的一步棋。几乎可以肯定,日后枢密院,不会太平。&lt;/p&gt; 思及此,郭威觉得自己明白了更多的东西。&lt;/p&gt;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脚步仍旧稳当得很。方才一番交谈,摸底探意之间,两人基本达成了一点默契,至少在整军这件事情上,两人能够通力合作。&lt;/p&gt; 刘承祐这边,命人将大开的门窗合拢,少了凉风的侵袭,舒适了不少。&lt;/p&gt; 将魏仁浦与范质留了下来,如今朝堂之上,真正能被刘承祐所信重仰赖的臣子,只有这二人了。&lt;/p&gt; “整军之事,朕的动作,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共坐对饮热茶,刘承祐的语气中,不免带有些疑虑。&lt;/p&gt; 别看他方才强势无比,那只是必要的态度。&lt;/p&gt; “眼下正当其时,借其势,若错过了此次良机,却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陛下既已下定决心,通报文武,锐志便当百折不挠,不可做迟疑往复!”范质言辞犀利,直言劝告。&lt;/p&gt; 魏仁浦显然也是琢磨过的,表情语态,都谦和地很,不过同样坚定着刘承祐的信心:“陛下欲大治禁军,动作虽急,然心态甚缓。只需考虑周全,御备得当,处置有力,稳步推行,自可从容而全其功。让郭枢相牵头署理此事,甚妥,以其威望能才,可以压制不少反对之声。”&lt;/p&gt; “另外,对于整军事,陛下当降制宣告众军,言以衷心而安之,以免在上情下达出现什么错漏。对于军情变化,陛下当时时把握,对于各军将士,再安置妥当,可保无虞!”&lt;/p&gt; 魏仁浦这是在提醒刘承祐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0章 来点日常 与魏、范二人,又议了议国计民生,多是刘承祐咨之以国情,尤其是他近来所降政策,查漏补缺,一聊便是小半个时辰。&lt;/p&gt; 眼见二者面露倦态,刘承祐方才放过他们,轻轻地一扬手,吩咐道:“夜色已深,二卿退下吧,回府之后,好生歇息!”&lt;/p&gt; “谢陛下!臣等告退!”两个人也是年近不惑,可不像刘承祐这般精力旺盛,见天子谈兴渐去,同步起身揖礼,拜恩。&lt;/p&gt; 待二卿退去,刘承祐也无法保持端正的坐姿了,扭动着肩膀,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疲倦如潮水一般涌来,只闭了下眼睛,就不想睁开了。&lt;/p&gt; “官家,是否歇息片刻?晚膳已然备好。”注意到刘承祐的状态,张德钧主动上前,机灵地问道。&lt;/p&gt; “取件袍子来,朕有点冷。”刘承祐打了个呵欠,摆摆手,然后靠在御座上,很快便进入梦乡。&lt;/p&gt; “圣人。”&lt;/p&gt; 低微的恭敬声响起在殿前,烛火明照下,大符轻扭着曼妙的身姿,步入殿中。见周遭一片肃静,也跟着放低了脚步声,至御前,正瞧见以一个不雅姿势侧躺着的刘承祐。&lt;/p&gt; 盖在身上的黑袍滑下了小半截,呼噜声低沉地响起,仔细听之,竟有些幽扬宛转,见其状,符后愈显的明丽面庞间,不由露出了点婉然的笑容。脚步更轻了,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袍子往上理了理,遮住刘承祐脖子以下的部位......&lt;/p&gt; 小步退出,大符恢复了肃容,坐到一张椅子,瞥着张德钧,淡淡问道:“怎么让官家这样就寝?”&lt;/p&gt; 凤眸含威,让张德钧这内宦心神一震,身形佝着,低声应道:“自西征以来,官家已许久未正常入眠了,今日回朝,更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入睡,奴婢实在不好惊扰官家......”&lt;/p&gt; “你在官家身边,就这样伺候的?不知多加劝解?”大符扫着张德钧,蹙着秀眉,质问一句。&lt;/p&gt; 面对此问,张德钧赶紧跪倒,口称有罪,根本不反驳。&lt;/p&gt; 当然,以大符的聪明,也知道其中的道理,他一个小小的内侍,怎么可能劝得动刚强自专的皇帝,又怎么敢劝。&lt;/p&gt; “罢了,起来吧!”轻轻吁叹,大符说道:“我只是心忧官家身体,委屈你了,勿见怪!”&lt;/p&gt; 皇后如此贤惠大度,张德钧顿时面露感动,赶忙磕了个头:“圣人言重了。”&lt;/p&gt; 心头那点不敢升起的别扭感,也彻底消散了。&lt;/p&gt; 注意到侧边案上摆着的简单饭食,大符凝眉问:“官家还未进食?”&lt;/p&gt; “正是,就今城回銮前,喝了点粥......”&lt;/p&gt; “张德钧!”自内里,突然传出了刘承祐的高声呼喊。&lt;/p&gt; “朕睡了多久?”拊着额头,眼睛挤了挤,缓解模糊的视线,刘承祐问道。&lt;/p&gt; 入内侍候的张德钧赶紧答道:“回官家,将满一个时辰。”&lt;/p&gt; “已经到戌时了啊!”呵欠连天,眼睛中竟然挤出了几滴泪,刘承祐叹道:“朕怎么感觉就是一闭眼的功夫。”&lt;/p&gt; “那是官家近来,太过辛苦了!”大符走上前,接过袍子,三两下折叠起,交给张德钧收起,嘴里说着。&lt;/p&gt; “坐!”刘承祐对他的皇后招呼了一下。好易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符后轻柔依着刘承祐,同坐御座,一脸关切之意,对刘承祐劝告道:“官家乃圣明之君,勤勉图治,妾也知劝止不住。只望官家操劳国事之时,也要顾惜身体!”&lt;/p&gt; “等忙完这阵子,朕就好好休息一番。”刘承祐吁出一口气,抓着大符的手,说道。皇后的手,软而暖。&lt;/p&gt; 很快,手摸上了腰,轻轻用力,将之揽入了怀里,刘承祐问道:“方才,是你在替朕留理袍子吧。”&lt;/p&gt; 柳腰上的手虽然还算老实,但私密部位被触,大符俏丽的脸蛋上仍就不免浮现出一抹绯色。稳住快速的心跳,仰着脑袋望着刘承祐,大符说:“官家方才就醒了?”&lt;/p&gt; “似醒非醒,隐约间有所察觉罢了!”手慢慢地动了动,刘承祐低头,在符后发髻间深吸了口气,闭着眼,表情略显陶醉:“你身上这股馨香,朕太熟悉了。”&lt;/p&gt; 腰身上的感受有些清晰,再闻刘承祐私语,大符面颊生热,竟有些发烫,美眸中秋波涌现。刘承祐也察觉到了,见皇后那媚眼迷离的羞怯姿态,不由一笑,收回手,松开她,对外吩咐着:“朕饿了,传膳!”&lt;/p&gt; 闻声,符后自刘承祐怀里脱离,对他说:“饭菜已凉,不利于食,妾已命人重做了一份,请官家稍后片刻。”&lt;/p&gt; 刘承祐也没再像以往,为求节俭,硬要吃冷的,左右眼下也没人在旁提笔记录。轻抚其手,悠然一叹:“有此贤后,夫复何求?”&lt;/p&gt; “官家谬赞了。”大符谦恭道。&lt;/p&gt; 见刘承祐眉目之间,仍旧带着浓重的困倦之态,大符建议道:“官家是否再睡片刻?”&lt;/p&gt; “不用了,朕何忍让你枯守在旁?”刘承祐扬了扬手。&lt;/p&gt; 褪去靴子,盘起腿坐在御座上,对着符后:“近两个月了,非亲近之人,难诉衷肠,甚是难耐。陪朕说说话吧!”&lt;/p&gt; “是!”对于这个要求,大符自是乐意之至。&lt;/p&gt; 帝后二人,铜案而坐,依偎轻语,气氛倒难得温馨。基本上,都是刘承祐在说,国事、人事、情事,几乎无所不谈。旁人估计很难想象,这个皇帝原来如此“健谈”。当然,大符也有些讶异,不过很温顺地倾听体会,替刘承祐排解压力与情绪。这大概是,她头一次走进刘承祐心里。&lt;/p&gt; 直到膳食供上,饱餐一顿,刘承祐来了精神。&lt;/p&gt; “官家,妾身告退了。”陪了刘承祐这段时间,大符也很乖巧地,主动告辞,被刘承祐唤住了。&lt;/p&gt; 迎着符后疑问的目光,刘承祐说道:“本想召臣僚问问制举之事,天色既已这么晚,算了。走,今夜到你那儿下榻!”&lt;/p&gt; 大符意外且喜。在宫人的侍候下,二人同出垂拱殿,颇有琴瑟和鸣之意。起居注上又添上了一笔:......是夜,帝幸后。&lt;/p&gt; 鸡鸣时分,符后自睡梦中醒来,感受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侧过玉颊,就近观察着刘承祐。&lt;/p&gt; 发髻散落,抬手捋了捋贴在颊上的发丝,大符咬了咬红唇。昨夜,满怀期待地与刘承祐回寝殿,共浴一场,然后刘承祐搂着自己便睡着了。&lt;/p&gt; 幽幽一叹,她嫁给刘承祐也有半年多了,这肚子一直没反应。身为皇后,若无孕,那压力可是不小。只可惜,刘承祐忙于国政,临幸自己的次数实在不多。&lt;/p&gt; 昨夜好不容易的机会,又没把握住。&lt;/p&gt; 大概是寂寞了,枕边就是刘承祐,男人的气息还在,想着想着,符后思绪便飘到了某些难以启齿的羞人之事上,面浮红潮......&lt;/p&gt; 在她绮念滋生之时,刘承祐忽然有了动作,强而有力地将她压在身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1章 密探专奏 这大概是刘承祐这两个月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回了,年轻人精力旺盛,一夜过后,恢复得很快,不过晨起时,兴致而来的一场酣斗,又消耗不少精力,不过精神反倒愈加振奋。&lt;/p&gt; 比起往常,刘承祐显然是恋榻了,离殿之时,天已大亮。副符后有些走不动道儿,让她歇着,刘承祐自神清气爽,去仁明殿那边给太后李氏请安。&lt;/p&gt; 瑶华殿,是贵妃髙怀瑾所居。&lt;/p&gt; 高氏有晨练的习惯,舞剑结束走还室内,诱人身材的包裹在一套紧身武服下,饱满之间,仿佛蒸腾着点热气,有种勾人的韵味。不过很快,净体之后,一袭宽松的素袍遮住了这美妙的玉体。&lt;/p&gt; 在侍婢的伺候下,收拾着妆扮,铜镜前,高氏照着镜中人,平静地问道:“都到戌时了,官家还到皇后那儿去了?”&lt;/p&gt; “正是,一直到辰初方才离去。”女侍语气中,似乎在替高氏着急:“官家平日里,本就很少幸后宫,这一还朝,便为皇后所霸占......”&lt;/p&gt; “人家是皇后,是圣人,是正妻,可以理解。”高氏摆手道。&lt;/p&gt; “娘子,此次又是皇后亲自去垂拱殿,以奴婢之见,平日里,娘子也当多往垂拱殿走走!”&lt;/p&gt; 高氏没有答话,兀自思量几许,问道:“官家呢?”&lt;/p&gt; “已然离殿,往仁明殿,应当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lt;/p&gt; “皇后没有随行?”&lt;/p&gt; “不知何故,没有同往。”&lt;/p&gt; 高氏却若有所思,大概是回忆起刘承祐在床第之间的强健有力,也不害臊,露骨而叹:“想来,是不堪雨露恩宠吧......”&lt;/p&gt; 拿起一张淡红的唇纸,玉唇轻抿,口脂印上之后,起身吩咐着:“我们也去仁明殿!”&lt;/p&gt; 宫室之中,明争暗斗,从来难免,到刘承祐这儿,也一样。别看而今的汉宫之中,就皇后与贵妃二人尊位受宠,但就此二者,麻烦却是一点都不小。毕竟,两点岂有三角稳。&lt;/p&gt; 两个人都是将门之女,又都堪为奇女子,不让须眉。高氏虽为再嫁之身,但这个时代,可还未为“礼教”所完全禁锢,算不得太大的劣势。其父兄,高行周可都封王了,高怀德受召入禁军供职,也明显更受刘承祐重用。&lt;/p&gt; 故大符虽有皇后的名分,但在面对髙怀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并且平日里,对于高氏,刘承祐也是颇为宠爱,雨露均沾,尤喜其飒爽英姿,健美身材......&lt;/p&gt; 所幸,两个女人,都不蠢,争斗虽有,却始终保持在一定的限度之内,未使刘承祐烦扰。而刘承祐对于女人之间的麻烦,基本没怎么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他的后宫还算风平浪静。&lt;/p&gt; 刘承祐这边,陪太后吃着早饭,见高氏这边亲来问安尽孝,不管如何,对她这份心,还算很满意的。注意到其态度与丰腴的身姿,不自觉间,刘承祐便起了心思,下回,当去瑶华殿走一走。&lt;/p&gt; “三郎!”&lt;/p&gt; 出仁明殿,转角便撞见皇帝刘承勋。&lt;/p&gt; “见过官家。”轻快的脚步立刻放慢,脸上顽皮的笑容也敛起,近前,恭谨地行了个礼。&lt;/p&gt; “免礼!”难得见这跳脱的小子如此正经,刘承祐反倒有些惊奇,扫着他:“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拘束。”&lt;/p&gt; 闻言,刘承勋立刻直起了腰,注意着皇兄的表情,一双灵动的眼睛转悠了两圈,游移的样子,倒是有趣。&lt;/p&gt; 见其稚嫩的面庞间藏不住迟疑,刘承祐来了兴趣:“怎么,有事情?”&lt;/p&gt; 闻问,刘承勋立刻来了精神,走上前,俊秀脸上流露出些许腆意:“二哥,你看我年纪也大了,还在后宫行走,不合礼数,多有不便......”&lt;/p&gt; “想出宫了?”刘承祐看着他。&lt;/p&gt;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赶忙摇头。挠了挠脑袋,刘承勋嘿嘿一笑:“二哥你还是那么英明!”&lt;/p&gt; 刘承祐表情慢慢肃然,扫着这皇弟,心里琢磨其事。刘承勋已经满十五岁,年纪确实不小了,不过却也没有必要强行遣出宫。&lt;/p&gt; 回首看了看仁明殿,对他说道:“只要娘同意了即可!”燃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言,刘承勋小脸顿时面色一苦,瘪着嘴:“你同意了,娘不就同意了?”&lt;/p&gt; “娘同意了,朕就同意!”被其模样逗乐了,刘承祐一摆手,直接拂手:“进殿去吧!”&lt;/p&gt; 早有诏,今日不需早朝。当然,刘承祐登基以来,举行朝会的次数属实不多。除了寥寥可数的大朝会之外,基本都是召宰相众臣,御前殿议。&lt;/p&gt; 原本,刘承祐是想按前意,召赵上交、陶谷闻问他所关心的制举选材的情况。&lt;/p&gt; 不过宣召前,早有人主动前来觐见,武德使李少游。作为皇帝幸臣,掌执爪牙,昨夜其实已经来过了,只是刘承祐忙得脱不开身,后来皇后又来了,很识趣地没有去打扰刘承祐的夫妻生活。&lt;/p&gt; “坐吧!”&lt;/p&gt; “谢官家。”&lt;/p&gt; “朕本就打算召见你,既然来了,说说吧,朕出征这两月,东京朝野的细况?”看着这表兄,刘承祐直接问道。&lt;/p&gt; “前事,臣已具表汇报过官家,陛下离京的这段时间,有太后娘娘镇压,一切都还算平稳......”&lt;/p&gt; “直接说问题吧!”&lt;/p&gt; 闻问,李少游顿了下,思量一阵,又改口道:“窦相公、李相公以及赵相公三人,来往密切,政事堂中,常与三司王相公争执。”&lt;/p&gt; 眉头一凝,刘承祐淡淡道:“这些石晋旧臣,合流倒挺快!”&lt;/p&gt; 如今的大汉朝堂上,冯道、李涛、窦贞固、赵莹皆同平章事,此四者,都是石晋旧臣。刘承祐用他们,勉强达到了压制河东元臣,维持朝堂平衡的目的。&lt;/p&gt; 但自苏逢吉遭贬,杨邠权抑,苏禹珪无为之后,刘承祐发现,貌似这前朝遗臣的声音,又变大了。此前还好,而今看来,又有些不平衡了。当然,在刘承祐眼中,最不平衡的,是没有“帝党”。&lt;/p&gt; 点了下头,又看向李少游。&lt;/p&gt; 忙不迭地,李少游道:“尚都帅与郭枢密之间的争执,想必官家已知了。另外,近来尚洪迁私下里接触了不少禁军将校,也提拔了不少人......”&lt;/p&gt; “可知其所议何事?军中可异动?”刘承祐表情立刻就严肃了。&lt;/p&gt; “尚无异动,只知其聚宴饮乐,至于其他,还有待查证!”李少游态度不偏不倚地,给尚洪迁上着眼药。&lt;/p&gt; “名单可有?”&lt;/p&gt; “臣悉记录在册。”&lt;/p&gt; 稍微琢磨了一会儿,刘承祐头十分轻地点了下,转变话题问:“杨邠的党徒,可有异动?”&lt;/p&gt; “回陛下,并无异状?”&lt;/p&gt; 刘承祐眉头一锁,似乎有些失望。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刘承祐又道:“其他呢?”&lt;/p&gt; 观天子的表情可知,自己的目的恐怕已经达到了。李少游嘴角稍微勾了一下,很快收敛心神,报告起其他事来。&lt;/p&gt; 枢密院承旨聂文进欺压僚属;京中将吏违法之事;茶酒使郭允明,倒卖御茶御酒;甚至还有国舅,李少游的小叔宣徽南院使李业,私扣吴越王钱弘俶进献的贡品之事,为表忠心,也给果断卖了......&lt;/p&gt; “还真是不少呐!”刘承祐语气微冷。&lt;/p&gt; “另外,前不久有两个僧人,进宫给太后宣讲佛法!”李少游又禀道。&lt;/p&gt; 刘承祐眼睛一眯,目光骇人,比前面闻报,反应都大:“呵!哪儿的和尚?”&lt;/p&gt; 李少游埋头道来:“大相国寺!”&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2章 敲打 “大相国寺,立寺多久了?”冷刻的表情出现在刘承祐脸上。&lt;/p&gt; 李少游微愣,不过反应很快地回答道:“相国寺始建于北齐,距今已有近四百年,唐末时曾遭焚毁,后重修......”&lt;/p&gt; 东京城内外,佛寺也有好几处,但论名气,还是以相国寺最大,虽然如今无论规模还是繁庶,都远不至让人惊叹的地步。但是,地位在那儿,太后信佛,每出宫进香,都是选择相国寺。&lt;/p&gt; 前番受命访查佛寺,对于这些情况,李少游早就有所了解。&lt;/p&gt; “那历史也不短了!”刘承祐莫名一叹,问道:“僧侣进宫,仅仅是为了讲经念佛?”&lt;/p&gt; “恕臣愚钝,仁明殿中,臣实不得其情。”李少游小心地答道。&lt;/p&gt; 刘承祐斜了他一眼,若是连太后那边的情况都敢打探清楚,这忌讳,可是犯大了。&lt;/p&gt; “朕说,方才太后怎么会突然和朕谈起了佛法......”刘承祐冷冷地嘀咕了一句。&lt;/p&gt; “京畿诸佛寺的情况,都已经查清楚了吧!”微微吸了一口气,刘承祐发问。&lt;/p&gt; “回官家,京畿诸州县,大小佛寺庙庵数目,僧众,土地,佃民,武德司已详记在册。经臣所察,仅京畿诸州县,便有佛寺二百三十七座,僧众四万余人......”&lt;/p&gt; 刘承祐严肃道:“稍后呈上来!”&lt;/p&gt; “是!”&lt;/p&gt; 刘承祐琢磨着事,殿中安静了片刻,李少游拱手,谨慎地上禀,言语中暗含提醒之意:“官家,太后娘娘笃信佛陀,如欲行非常之事,仁明殿那边,恐生波折啊!”&lt;/p&gt; 对于刘承祐欲为之事,李少游当然是清楚的。闻言,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了!”&lt;/p&gt; 这个表兄,对某些方面,当真是机灵过头。不过如其言,他欲灭佛,倘如李氏反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个大麻烦,虽然纵使李氏反对也阻止不了刘承祐,但能避免可能母子矛盾,刘承祐也会尽力避免的。&lt;/p&gt; 抬手摸着自己的短胡茬,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突然问道:“陈抟老道,还隐居在华山吧!”&lt;/p&gt; 骤闻此问,李少游脑子里琢磨着刘承祐的想法,嘴里回答着:“臣立刻派人察问!”&lt;/p&gt; 见他不能确定,刘承祐却挥了下手:“不用了,朕亲自下诏华州,延请扶摇子来京,为太后与朕说讲道经!”&lt;/p&gt; “是!”&lt;/p&gt; 李少游恍然之间,正闻刘承祐淡漠地念叨着:“佛音听多了,也该感受一番道韵!”&lt;/p&gt; “官家英明!”李少游开口拍着马匹。&lt;/p&gt; 慢慢地稳住心态,暂且忽略此事,刘承祐表情恢复了如初之肃重,问李少游:“朕欲大整禁军,你知道了吧!”&lt;/p&gt; “臣有所闻!”李少游直接点头,拱着手,眼神微微闪动:“官家是否有什么吩咐?”齐齐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表哥啊,你还是这般机敏!”刘承祐淡淡地夸了他一句,旋即语气转厉:“此事关乎全军,与上下将士息息相关,朕恐军心不稳,接下来,武德司给朕牢牢地盯住禁军中的情况,但有异举异动,随时来报!”&lt;/p&gt; “是!”刘承祐吩咐地郑重,李少游应得也严肃。以他的聪明机智,当然明白此事之重大,当然更重要的是,能从其中得到的好处。&lt;/p&gt; 整军的政策章程虽然还未出台,但根据刘承祐的意愿,此次整顿禁军,绝对免不了高级将帅的职位变动。他爹李洪信,熬了这么久,可一直盯着禁帅的位置了。之前,只有一个“侍帅”,现在明显要多出一个“殿帅”,皇帝总该找点亲信之人吧。&lt;/p&gt; “退下吧!当好耳目,办好差事!”刘承祐轻轻地一扬手,对李少游吩咐道。&lt;/p&gt; “臣告退!”李少游地肃重一礼。&lt;/p&gt; 退下前,只见刘承祐似随意地提了一句:“对了,听闻你又新纳了一妾,还有恭喜你了!”&lt;/p&gt; 李少游这个天子表兄,有个明显的毛病,好色,家中可谓姬妾成群。&lt;/p&gt; 刘承祐没头没脑地提起这么一件事,落入李少游耳中,却令他脸色剧变,明显愈加恭顺地拜道:“谢官家。”&lt;/p&gt; 言罢,低佝着腰,缓缓地退出殿去。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出殿之时,李少游表情已然十分沉凝。这皇帝初归,却连他内宅纳妾这种私事都知道了。&lt;/p&gt; “看来我们这个官家,可不止一双耳目啊!”回武德司路上,李少游沉着脸凝思着,心头默默感叹,不过也只能憋在心头。&lt;/p&gt; 回想起方才刘承祐的语气,隐约间,还暗含着一些警告的意味。思及此,李少游不由自省,自己是不是有哪里惹得天子不满了。&lt;/p&gt; 刘承祐这边,对李少游的作为,确实是有所不满。因为他发现,李少游这个表兄,私心越来越重了。人皆有私,此乃常情,但是必须得有个限度,有个底线,尤其是掌握着武德司这等爪牙部门。&lt;/p&gt; 李少游方才在他面前汇报了那么多事,有轻有重,有详有略。但从其嘴中,说的最多的,也就是尚洪迁的情况了,含糊的暗示,刘承祐自然感受得到。&lt;/p&gt; 尚洪迁,固有其不妥之处,但在李少游避轻就重的叙述之下,似乎已有异心蠢蠢欲动。但刘承祐,毕竟不止一双耳目,脑子也足够清醒,没有偏听则信。而李少游有什么盘算,刘承祐大概也清楚。&lt;/p&gt; 当然,不满归不满,对这表兄,刘承祐还是比较信任的,但是,为了保证君臣兄弟之间的情谊,一定的敲打,还是必须的。他执掌的,毕竟是武德司这样的敏感衙门。&lt;/p&gt; 他相信,以李少游的机敏,应该能明其意。若是骄狂了,不解其意,仍旧不知收敛,那么到了不得不行某事的地步,刘承祐也不会容情。&lt;/p&gt; 倒是,对李少游所报其他人和事,聂文进啊,郭允明啊,乃至小舅李业,刘承祐心里也暗下决心,一个一个地,要处置,清理。&lt;/p&gt; 说起来,自继位以来,除了苏逢吉一案,刘承祐对于吏治,并没有太大动作。虽屡有警示,贪鄙违法的大汉朝臣们也收敛了不少,但吏治不清的本质,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说到底,还是他此前,对朝臣们太“宽容”,处置太软。别看眼下大汉国法森严苛刻,但那是针对于普通士民的。&lt;/p&gt; 而今,他刘承祐帝位慢慢坐稳了,威严日盛,也到时候,照着他的意愿,对大汉朝进行改造了。“乾祐新政”,将步入正轨,走向快车道。&lt;/p&gt; “陛下,赵、陶两位官人,殿外求见!”在刘承祐思忖不定之时,来人通禀。&lt;/p&gt; “宣他们进殿!”迅速来了精神,刘承祐吩咐道。&lt;/p&gt; 此次制举,虽然碍于河中叛事,刘承祐错过了,但正因如此,他对这事更加上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3章 殿试 “臣陶谷(赵上交)参见陛下!”赵上交与陶谷二人,双双入殿,恭谨地拜道。&lt;/p&gt; “二卿免礼,赐座!”&lt;/p&gt; 日常性礼节过后,刘承祐有点迫不及待地问起选材情况。&lt;/p&gt; 赵上交色黑,美姿仪,仍旧一副风度翩翩模样,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看起来此次所获应该不少。&lt;/p&gt; 不过哪怕感受着天子迫切的心情,赵上交仍旧保持着他的仪度,不疾不徐地,说道:“启禀陛下,此次制举,入京与考者,共计一千两百三十八人,其中进士科八百三十六人,明经科两百三十七人,余者皆为明法科、明算科及史科......”&lt;/p&gt; “人也不多啊!”刘承祐叹息一句,又赶紧问道:“及第多少人?”&lt;/p&gt; “陛下,经臣等省试考察过后,进士科取士八十二人,明经科取三十六人,其余诸科,取士二十三人。”陶谷也积极地站出来,禀道:“以国家乏才,求贤甚急,此番制举,臣等筛选条件略作低放。”&lt;/p&gt; 闻报,刘承祐暗暗琢磨了片刻,按着这个比例,确实算大了。&lt;/p&gt; “进士时务策,考察哪几条?”刘承祐问。&lt;/p&gt; 关于制举所考,刘承祐并没有过于插手,任由赵上交与陶谷发挥,他对于杂文、帖经,并不是过于看重,仅在策问之上,降谕划定了一个范围:乾祐新政。&lt;/p&gt; “吏治清肃事;京粮乏困事;刑律不倡事;漕运怠滞事;监察不兴事;臣等各拟题察问!”赵上交拱手禀道。&lt;/p&gt; “所察之事,倒是条条贴近时务,然参考士子,及第之人所答,皆能切中綮肯?”刘承祐想了想,问道。&lt;/p&gt; 闻此问,陶谷十分积极地应道:“士有优劣之分,自不能人人应答如流,经臣等所察,应考士人中,独有二人,洞悉诸务,言之有序,当属一等!然论以何人为优,臣等争论日久,难出结果,排名未定,故奏以陛下圣裁!”&lt;/p&gt; “哪二人?”刘承祐兴致愈高。&lt;/p&gt; “郓州王朴,太原王溥!”陶谷说道。&lt;/p&gt; 眉头一扬,刘承祐的脸上,闪过极为明显意外之色,不过意外之余,带着喜色,并且很快恢复平静。连见赵匡胤,刘承祐都能平和以待了,而况于这区区“二王”,实在难让他心里起太大的波澜。&lt;/p&gt; 不过,耳闻贤才,喜悦是避免不了的。正史上,历后周一朝,王溥与王朴二者,都是十分有名的大臣,刘承祐对这段历史小有涉猎,虽谈不上详知,但也有所耳闻,至少二王的名字印象还算深。至于是否同名而非其人,刘承祐倒不觉得有那么“巧”。&lt;/p&gt; 王溥入仕后汉,却早为郭威所发掘,经广顺一朝,累迁至宰相。郭威给郭荣留下了不少贤能勇将,王溥便是其中佼佼者,在郭荣励精图治,威震八荒的过程中,扮演了极具份量的一个角色。&lt;/p&gt; 至于王朴,属于大器晚成的典范,则为郭荣所举,以其卓越的政治、军事才能,同郭荣一道,打造出了一个宣德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则短暂,却足够辉煌。一篇“平边策”,提炼出一个“先难后北”的战略,便流传于世。&lt;/p&gt; “这是二人考举之时,所作辞赋、策文!”见刘承祐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自袖中掏出了两份册页,上呈。快眼123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拿着,阅览起来,辞赋刘承祐没那个兴趣,欣赏水平也不够,稍微浏览了一遍,着重在策论上。果如赵、陶所说,针砭时弊,言之有物。王朴大概是年纪长上不少的缘故,世事洞察,言辞不露锋芒,倒是王溥,显得年轻气盛,直透时务,尽显见识能才。&lt;/p&gt; 放下册页,刘承祐意态愈显从容。&lt;/p&gt; 听赵、陶之汇报,对于此次制举,刘承祐心里也大概有所了解,少作思吟,朝二者摆出一副温和的面孔,道:“辛苦二卿,操劳制举之事了,朕很满意!”&lt;/p&gt; 对视了一眼,纵使相看两厌,但赵上交与陶谷还是十分默契地回道:“为国选材,臣等不敢言苦!”&lt;/p&gt; 刘承祐点着头,眼神飘了飘,吩咐着:“制下,经省试考察通过诸科进士,明日辰时进宫,于广政殿,不分科别,朕亲自出题考核,点定状元,重定名次。着诸宰及三馆群英,作陪共监。”&lt;/p&gt; 两个人不由互视,俱感讶然,这“殿试”在唐高宗朝便已有先例,但在经过制举省试考定名次之后,再加一轮殿试,可是少见,就为了一个“状元”?&lt;/p&gt; 心里虽有所疑问,但二者回应起来却还是很干脆。&lt;/p&gt; 刘承祐突起念头,却是想到了自宋元之后,贡举选材的三级考察规矩,施行了那么久,总归有其道理,可以效仿。不过这一回,是完全抛弃“省试”的结果,一论而定优劣次序。&lt;/p&gt; 并且,刘承祐作此考虑,更重要的是,他要表示对士人,对贤才的重视。另一方面,经殿试之后,也可以着力宣传“天子门生”的噱头了。&lt;/p&gt; 赵、陶二人,匆匆应命而去,他们得迅速地做好殿试的准备,考举流程,张告公榜,通知及第的那一百多名士人。刘承祐就给了一天的时间,可有些赶。&lt;/p&gt; 事实上,此次制举,参考的大部分士人,基本都还老实地待在登记的居所,等着朝廷的后续安排。基本上,就是等着皇帝的处置。&lt;/p&gt; 很快,殿试的消息便传开了,反响不小。通过省试的一百好几十名士人,不少人对此有所非议。虽然此次参考人数不多,录取的人数不少,但是陶谷所言降低要求,只是相对于此前而言,具体的试题,仍旧很难,尤其是时务五条。&lt;/p&gt; 好不容易及第了,又被告知要加试一轮,名次重定。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讲,却是喜悦,兴奋。殿试,皇帝亲自出题,众臣监考,御点状元......&lt;/p&gt; 似乎,士人的春天,将要来了。&lt;/p&gt; 除了少数的倒霉蛋,不在东京,得以错过盛事之外,皆老实应考。&lt;/p&gt; 皇城南门,一大早,百多号人集于此,老实规矩地候着,直到天放亮,凭借着前昨日贡部发放的身份凭证,入宫,引导至广政殿。&lt;/p&gt; 筹备地仓促,刘承祐也不喜繁琐,简化流程过后,一百多人,落座,等候考题。&lt;/p&gt; 辰时一至,由赵上交亲自举着刘承祐所书考题,进入大殿,高声宣读。&lt;/p&gt; 就三个字:平边策。&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4章 第108 状元 平边策,简单的三个字,却一点都不平淡,明显体现着刘承祐的志向与抱负,那股吞吐天地、包举宇内的雄心与霸气似乎扑面而来,所有与考人员都不由严肃以待。当然,并不会有那么玄乎,只是皇帝身份的加持罢了。&lt;/p&gt; 四排考试桌案,摆放直接排出至广政殿外。在威严的大殿内作答,既是荣耀,又是压力,尤其是还有一干大臣以及三馆、翰林院名望颇高的饱学之士在旁监考。此次殿试,只因刘承祐一念而起,执行虽显粗糙,但场面还算严肃大气,足表重视。&lt;/p&gt; 而应考诸人,表现也是形象分明,大都苦恼纠结,其情溢于脸上。三个字的命题作文,可没那么好答。不过,总有凤毛麟角者,迥异于常人。&lt;/p&gt; 殿中前排,一名气度肃然的文士,便属麟角。一身素袍,颊带须髯,只是面目之间,老态稍显严重,正是王朴。在听到“平边策”三个字之时,两眼明显一亮,相比与旁人的苦思冥想,反应尤其泰然,只稍微思量了一会儿,嘴角泛起一点平和笑容,旋即一敛,提笔便写。&lt;/p&gt; 坐在他侧边的青年,则是王溥了,风度翩翩,姿仪甚美,察觉到旁边的“前辈”的动作,只用余光瞥了眼,随即稳住心神,凝眉苦思。拾笔写下“平边策”三个字。&lt;/p&gt; 盯着字眼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拿起笔,正襟危坐,一些微的迟疑过后,落笔下文。淋淋洒洒,三百余字很快整齐地呈现于铺平的纸面上,正自下笔如神之时,注意到,身侧的王朴,已经停下了笔。&lt;/p&gt; 很淡然地将笔放到笔格之上,稍微检查了一下,放下,举手示意,交卷。很快便有监考的官员收卷,将之移请出殿,至于他所书平边策,则直接呈往东庑内的考官阅读评断。刘承祐下的诏,为求效率,边答边批示。这番动作,又给应考者加以压力,毕竟那番动作保持着严肃无声,却也没有多少掩饰。&lt;/p&gt; 而王溥,同样受到了点影响,不过笔只稍微停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将自己脑中的灵感书写出来。只是,嘴角泛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苦笑。&lt;/p&gt; “此次殿试的状元,不出意料的话,该是王朴与王溥了!”远远地,盯着殿试的状况,赵上交捋着胡须,满面感慨地说道。&lt;/p&gt; 陶谷却幽幽然地反驳道:“那倒也不尽然!”&lt;/p&gt; “陶翰林此言何意?”听其言,赵上交瞥着陶谷问。&lt;/p&gt; “此二者,有文才,却还不致经风雨、泣鬼神,究竟如何,还有看他们写出的东西,能否入官家之眼。赵侍郎怎知,其余士子,就没有惊人之论?”陶谷淡淡反问道。&lt;/p&gt; 赵上交点着头,不过嘴里却道:“陶翰林所言甚是,然而,我等议二王为优,便因其知悉时务,远甚于他人。平边之策,岂不利于其尽抒胸中见解?”&lt;/p&gt; “如赵侍郎所言,确是如此!”陶谷露出了一点赵上交感到难受的笑容,指了指政事堂方向:“但能否合官家心意,那可就不一定了。若是不达上意,只怕反陷不利!”&lt;/p&gt; 陶谷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深明上意似的。&lt;/p&gt; 赵上交的目光自陶谷身上挪开,心中有些不舒服,朝其作了个简单揖礼:“结果如何,那就让我等拭目以待吧!”&lt;/p&gt; “王朴下笔成文,如此之速,老夫却要一睹其文!”说完,赵上交便往东庑而去。&lt;/p&gt; 望着其背影,陶谷斜眼看了看那些还在写文的士子,尤其那几名他看好的,慢悠悠地,循着赵上交的背影而去。从他心里,当然也是偏向王朴与王溥二人了,至于为何要反驳赵上交,那则是不需要理由了......&lt;/p&gt; 想他陶翰林,自潜邸便跟随当今天子,但此次制举,竟然从头到尾,都被一个前朝遗老压制着,他心里自然也不爽。&lt;/p&gt; 不过,此番制举,若能顺利结束,想来他也当挪挪位置了,升官加爵,天子当不会小气才是。陶谷对于政事堂,可是向往已久了。大概是对未来满怀期待,陶谷迈向广政殿东庑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首个中文网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lt;/p&gt; 殿试的时间,限定于一个时辰。虽说是殿试,刘承祐以高规格对待,但他自己可没有一直待在旁边监考。&lt;/p&gt; 距离广政殿不远的政事堂内,刘承祐正坐其中,接受王章关于铸钱事的汇报,这是刘承祐之前布置的“作业”。&lt;/p&gt; 针对于铜料不足的现况,王章与僚属这两日间,商量好几次,议出了个初步结果。&lt;/p&gt; 其一,降诏悬赏探察境内铜矿,收天下铜矿冶炼作坊,禁止诸到州府私铸铜钱,又铸钱监遣人分赴各地,统一处置管理。&lt;/p&gt; 其二,禁止民间一切熔钱铸器行为,立法以征收民间铜料,凡职官士民私藏铜料五斤以上,便可依法定罪处罚,最高可判死刑,从乾祐二年正月起开始执行。&lt;/p&gt; 其三,王章直接建议了,收缴天下佛寺之铜像、法器。显然,自河中寺庙征缴回的佛像,让他尝到了甜头。&lt;/p&gt; “先收军器作坊,又收铜器作坊,此策下,只怕天下又将生起一阵非议啊!”闻报,刘承祐淡淡地感慨道。&lt;/p&gt; 军器——兵权,铜器——财权,不知觉间,刘承祐已经从两方面在针对方镇进行削权了。但是,如何执行,还得慢慢来,看效果。&lt;/p&gt; 思及在东京的动作,刘承祐心里又不由泛起了嘀咕,忍不住反思,自己的是不是太激进了?&lt;/p&gt; 认真地考虑了片刻,刘承祐吩咐着:“此三策,继续完善,落实细则,考虑执行情况,无朕允许,暂且不发!”&lt;/p&gt; 闻刘承祐之言,王章有些意外,但见其平淡的表情间透着坚决,不由应是。&lt;/p&gt; 在政事堂察问一番国政,一直到将近正午,广政殿来报,殿试已然结束。刘承祐这才从容地,往广政殿而去。&lt;/p&gt; “陛下,所有士子皆答写完毕,经臣等反复审阅,共选出了十篇策文,仅供陛下御览,议定最终名次!”广政殿上,赵上交将一叠策文呈上。&lt;/p&gt; 殿中的桌案,已然撤去,刘承祐直接吩咐着:“将所有士子,都叫至殿中来吧!”&lt;/p&gt; “是!”&lt;/p&gt; 传唤之时,刘承祐便开始认真地审阅着手中的“卷纸”。&lt;/p&gt; 很快,所有士人,进殿齐声觐拜。然后,老实地等待着御座上,那个年轻的天子,对他们的前程进行宣判。&lt;/p&gt; 殿中人很多,但很安静,只有不时的翻阅的沙沙声响。没有敷衍,十份策文,刘承祐每一篇都是认真看的,只是在其中两篇之上,阅读是时间最长。&lt;/p&gt; 良久,扫了一圈殿中那一丛人,在气氛攀至最严肃之时,清了清嗓子,道:“经朕察诸文章,各抒己见,皆合时宜,以郓州王朴最合朕意,当为状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请假一天 抱歉,不是没时间,只是精神状态,实在不佳,脑筋迟钝,情节文思憋在大脑中,像被堵住了一样,找不到宣泄口,一下午就写了几百字,跟挤牙膏差不多,难熬。笔趣阁88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5章 制举收尾 通览十篇《平边策》,最受刘承祐钟意的,当然是王朴与王溥所作。其余八篇,大抵就是用来衬托这二者的,基本都是些老生常谈,养生民,立君德,修甲兵云云。&lt;/p&gt; 倒不是大汉朝的文人们都只有这点“见识”,只是刘承祐出的题太大,又是殿试,如此回答够稳,让人挑不出大错。这可是关乎前程与给天子印象的大事,若无过人的才情、见识与韬略,还是少出什么惊人言论。&lt;/p&gt; 王朴的策文,几不出刘承祐意外,论调很清晰,先难后北,先易后难。不过,有所变化的是,他此番将南限定于“淮南”,北止于“燕山”。与赵宋南平诸国,北灭北汉的南北战略相比,大概只有个形似了。&lt;/p&gt; 并且,王朴还强调了一点,三年之内,不得动兵。说了不少,总结来讲,就是建议好好种田。&lt;/p&gt; 大概是珠玉在前,抑或是受固有印象的影响,王溥所作之文,总觉弱了一筹,明显是心理作用。刨去那些议论性的辞藻,王溥所书,于刘承祐而言,未太多新奇之处,倒也指出了一条清晰的战略路线。&lt;/p&gt; 北守契丹,东南取淮南,西复秦凤,再行出兵北上,收复燕云,而后发兵南下,削平南面诸国,再行北伐,师出岭北,消灭契丹。&lt;/p&gt; 先南后西,北而转南,再行向北。蓝图远大,壮志可嘉,也有一定可操作性,还是很受刘承祐中意的。不过,相较于远见,刘承祐更加在意于当下,而王朴对于近景,描述得也更加清楚,更得其心。&lt;/p&gt; 权衡之下,刘承祐还是点了王朴的状元。当然在刘承祐眼里,设当状元,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值得重用的人才,点王朴,就当冲着其年龄,给个安慰奖。&lt;/p&gt; 当廷训了一番话,对那些“老老少少”的应考士子进行了一番激励之后,殿试方才宣告结束。此次参考的人,年龄跨度尤其大,应考者,似王朴,已然四十二岁,最年轻的,才二十出头。&lt;/p&gt; “除王朴、王溥外,及第的士子,据其所长,尽数分与三司六部及御史,从副职吏任起,填补诸衙空缺!”日昳之时,刘承祐召集诸宰及大臣,对及第士子的安排作垂训:“杨卿既判吏部,此事就交由你主管,嗯,冯卿德高望重,又有识人之名,可为辅!”&lt;/p&gt; “是!”杨邠未应,冯道则主动地应道。&lt;/p&gt; 杨邠在下,有些意外地看了刘承祐一眼,天子对制考士子的看重,已是人人皆知,但是对其安置,竟然会交给他,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lt;/p&gt; 注意着刘承祐的目光,只见平静如一汪清水,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不管刘承祐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呆了一下,还是以一副从容的姿态,应下。&lt;/p&gt; 刘承祐倒没有特别复杂的心思,只是觉得,在杨邠还能做事的时候,让他做就是。杨邠这个人,最让刘承祐难以忍受的就是傲上而欺下,但此人的办事能力,刘承祐倒没怎么怀疑过。&lt;/p&gt; 至于其趁机邀买人心、图谋不轨之类的,如今的刘承祐,可不那么顾忌。杨邠此前在朝里朝外提拔了那么多亲故,却也尽数在刘承祐控制之内,而倘若他真有什么逾矩之行为,正好落以口实。&lt;/p&gt; “所有及第士人,以半载为限,依其办事能力,进行考核升贬。告诉那些士子,莫以位卑,多做实事。朕对他们期望很高!”刘承祐是看着冯道说的。&lt;/p&gt; “臣遵命!”&lt;/p&gt; 对于这些士人,遣官任职,刘承祐当然不可能一上来,便委以要职重任。朝廷是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也缺官吏,但缺的是能做事的人才。这些中考的士子,通过考核,只是证明其有资质,具体的办事能力,还待考察,这一点,刘承祐脑子可清醒得很。&lt;/p&gt; 原本刘承祐还打算将这百多人再进行集中培训,但考虑到现实情况,还是决定以实事来考察,拿来便用,大浪淘沙。至于“中央党校”,还是留待以后,国家有那个条件了,再展开了。人人读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落第士子,还有多少人还在京?”想了想,刘承祐突然问道。&lt;/p&gt; 刘承祐的问话,让人有些摸不准头脑,还是陶谷主动应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lt;/p&gt; 瞧了满脸恭敬的陶谷一眼,这厮当真够机敏,刘承祐说道:“去发则通报,凡在京落第士子,可于开封府登记造册,吏部酌情遣任为县、镇属吏!”&lt;/p&gt; “朝廷正是乏才之时,但凡有一技之长,皆可用之。”&lt;/p&gt; 陶谷很快便反应过来,满脸的叹服:“陛下仁德,落第之人,虽无功名,但在县、镇衙署当个文吏,还是绰绰有余的。”&lt;/p&gt; 刘承祐摆了摆手,心里也很清楚,只怕愿意到县镇之属为刀笔吏的士人,只怕也是少数。他们大抵,宁愿回乡继续苦读。&lt;/p&gt; 赵上交在旁闻之,也很快提出这个问题。&lt;/p&gt; 刘承祐想了想,直接补充道:“登记报名之士人,来年可继续参考贡举,着吏部差人,同样半载一考,优先升拔!”&lt;/p&gt; 刘承祐想要的,并不仅是一帮读书人,若只会写辞作赋,于国家朝廷,则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用处。倘不习庶务,至少在当朝,是不会有太高的发展空间的。&lt;/p&gt; 当然,哪怕对于那些士子而言,若有基层刀笔经验,在今后参试考取功名上,也是大有好处的。今后在贡举考核上,除了传统的帖经、辞赋,只会更加贴近实务、策论,更重细节。&lt;/p&gt; 若是有机灵点的人,明白这点,那么来年贡举,及第的几率会高很多。&lt;/p&gt; “此次制举,赵、陶二卿,提领诸务,操劳繁琐,为国举材,差事甚得朕心!当论功行赏!”抬起头,环视一圈,刘承祐语调轻松,说道。&lt;/p&gt; “臣等不敢居功!”闻言,两个人都是精神一振,陶谷更是满怀期待地望着刘承祐。&lt;/p&gt; 稍微考虑了下,刘承祐吩咐着:“传制,擢赵上交为礼部尚书,判昭文馆事,赏绢十匹,钱十万;以陶谷为中书舍人,知制诰,同赏!”&lt;/p&gt; “谢陛下!”齐齐谢恩。&lt;/p&gt; 物质上的赏赐,实在有些抠门,但没办法,国库不丰,王章都是恨不得一子掰开当两子使,刘承祐又岂能大手大脚地花钱,只得在官位与权位上大方点了。&lt;/p&gt; 原本,刘承祐是打算让赵上交直接将礼部事接过来,使名符其实的,但是考虑到苏禹珪还兼礼部的差事,近来又低调,没犯什么过错,不好无故夺其权。&lt;/p&gt; 至于陶谷,以其接替范质的职位,对于范质,刘承祐另有考虑与任用。&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6章 议取淮南 暮秋已深,秋霜愈寒,就着凉风,王朴与王溥二者相伴,跟着召唤的太监,行走在宫廷廊道之中。作为新进进士中的佼佼者,天子唯二另眼相待之人,两个人完全算得上是“秋风得意”了,暂被安置在学士院,暂无品秩。&lt;/p&gt; “文伯兄觉得,陛下召我二人,所谓何事?”放低声音,王溥问联袂而行的王朴。&lt;/p&gt; 王溥脸上如沐春风,一副儒雅的样子,仪态似乎都融入了其走路的姿势之中。以同科进士之故,哪怕年纪差着十六七岁,二人仍同辈相交,且关系还不错。对于王朴,王溥也保持着一个面对前辈的谦恭心态。&lt;/p&gt; “君心难测,岂是我等所能猜度的?”王朴的声音中透着股苍劲儿味。&lt;/p&gt; 见王朴仍旧四平八稳的样子,王溥不由轻轻地晃了下脑袋,跟着泰然起来。&lt;/p&gt; “二位官人请于此等候通报。”&lt;/p&gt; 至垂拱殿,被拦在殿外,二人表现没有丝毫不妥,保持着恭谨。&lt;/p&gt; “臣王朴(王溥)参见陛下!”&lt;/p&gt; “免礼!”埋着头的刘承祐几乎连抬头的空闲都没有,只是伸手朝二人示意了下:“先坐。”&lt;/p&gt; 殿中,刘承祐正批示着政事堂那边呈上来的奏章,二王应诏而来,倒是正好让他稍微放松一下。放下御笔,命人将最新朱批好的奏章发往中书处置,刘承祐这才将注意力投放到二人身上。&lt;/p&gt; 两个人,仍旧微躬着身体,站着。不过,也悄然打量着御案后的少年天子,此前虽在广政殿见过,但那时的高高在上与此时的近在眼前,感觉总归是迥异的。勤政的表现,总能弥补年纪的不足,让人感到一股心安与敬服。&lt;/p&gt; “坐,不必拘束!”见二人仍坐着,刘承祐指着御前的座位吩咐道。&lt;/p&gt; 这才落座,保持着礼节,没有发话,坐待天子训话。&lt;/p&gt; 刘承祐在二王身上打量了几眼,王溥自是器宇轩昂,气度自若,只要心里不含嫉妒,就不会讨厌他。相较之下,王朴倒显得老成肃重,不只是年纪的原因,坐在那里,就有种不动如山的感觉,但胸中韬略才情,给人一种踏实感。&lt;/p&gt; “此番制举,朕虽喜得才过百,然更喜得二君!”审视了一会儿,一张嘴,刘承祐便表示对二者的盛赞。&lt;/p&gt;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即便自负才略,面对天子的夸奖,二人也表示着谦逊。&lt;/p&gt; 态度极为和善,刘承祐寒暄着问道:“在翰林院这几日,可曾习惯?”&lt;/p&gt; 王朴答道:“学士、翰林两院,钟灵毓秀,群贤毕集,臣二人入院,便有如井底之蛙,初入天地,心怀尊崇,不敢怠慢......”&lt;/p&gt; “这可真是过谦了!”见状,刘承祐轻笑道:“你们可是朕亲自点出的大才,文伯先生更为状元,不必如此!”&lt;/p&gt; 和二者简单地寒暄了一下,刘承祐自御案上,抽出了二人殿试所作策文,在手中稍微扬了下,对二人道:“二位所作《平边策》,朕近日了,已拜读了不止一遍。心中有所得,颇合朕此前之计议,然犹有疑窦之处,今日召二位来,以作解惑!”&lt;/p&gt; 刘承祐这副姿态,已是礼贤下士了,对王朴与王溥的看重,也是溢于言表。对此,二人赶忙起身,应道:“请陛下示下。”看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朕小作总结,先南后北,先易后难,从二位的策文中,都能体现出来这样的思想!”刘承祐直接道来:“然文伯先生与齐物,皆有言,夺淮南而北顾。既先欲先易后难,何不完全削平南面诸国之后,再行北伐契丹?南方诸国的战力,总是比契丹人弱吧!”&lt;/p&gt; 刘承祐的总结,让王朴与王溥都下意识地点着头,而对天子能解其意,都有所感。&lt;/p&gt; 对视了一眼,由王朴开口。&lt;/p&gt; “坐下讲!”刘承祐无时不刻,不表现其对人才的礼重。&lt;/p&gt; “启禀陛下,以大汉如今的境况,北不可敌,只能暂避契丹锋芒,据幽冀而御备胡骑。如欲对外用兵,遍归四境,唯有淮南一域可图。”&lt;/p&gt; “自古以来,淮南便是丰饶之地,户民百万,杨吴借之以割据鼎足。伪唐据之,时时窥伺中原,侵犯徐淮,虽则南军战力不强,然对我中原京畿,仍具有巨大的威胁,如剑悬于首。”&lt;/p&gt; “故夺淮南,不仅可夺淮南之人口、土地、财富,还可解我朝腹心之患,巩固中原,同时,亦可以北兵,威临大江,为日后进取江南做准备!”&lt;/p&gt; 听王朴亲口所述,刘承祐也跟着颔首,不过这些问题,刘承祐自己都分析得出来,故仍旧看着他。&lt;/p&gt; 王朴则适可而止,将表现的机会,让给王溥,两个人显然对于《平边策》交流过各自的意见,又有所得。&lt;/p&gt; 只见王溥拱着手,接话叙道:“陛下,自前晋少帝以来,中原屡乱不止,及胡寇南下,山河破碎,幸得高祖拯溺天下,建立大汉,及至今朝,陛下稔灭河中之叛而归,天下方得片刻安宁。”&lt;/p&gt; “北兵强悍,然我朝国力属实不足,生民困苦,非十年以上,势必难以恢复。”&lt;/p&gt; “而伪唐,自其先主代吴自立以来,得以据江淮泰半膏腴之地,潜心经营十余载,民殷国富,人心归附,拥兵十数万。前番又得以出兵平闽,其势正盛!”&lt;/p&gt; “以大汉之军力,倘若发兵南下,夺淮南尚且不易,更遑论渡江而灭之。”&lt;/p&gt; 王溥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大汉空有强兵,但没钱没粮,提兵南下占便宜都不容易,要灭南唐,则更难,这强兵,估计还有打个引号。而对大汉的国库,有着异常深刻认识的刘承祐,闻之当然更是深有感触。&lt;/p&gt; 见天子面浮思忖,王朴又在旁,补充说道:“即便陛下欲发兵南取淮南,亦需做充分准备,否则短时间内,必难竟全功。”&lt;/p&gt; “说说看!”刘承祐看着他。&lt;/p&gt; 在抒发胸中韬略之时,王朴显得眉飞色舞的:“其一,大汉经乱未治,需要耗费时间,革除弊政,养民生息,恢复国力;其二,当各整饬吏治,强固禁军,使军政平稳;其三,当练水军,江淮之地,河渠纵横,又有运河相依,南军更习水战,如无水师策应,贸然南下,必然受挫!”&lt;/p&gt; “如此三者,非三载难以有功效,即便如此,陛下还当做好与唐军血战的准备。伪唐国力尚强,唐军战力犹在,淮南之地,当伪唐半壁江山,定然不会轻易放弃。”&lt;/p&gt; “即便如此,大汉还需考虑到其他诸国的反应,尤其是做好北疆的御备......”&lt;/p&gt; 听王朴这滔滔不绝之论,刘承祐回了神,语调轻松道:“听二位之言,倒是料定朕会发兵取淮南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7章 历史的偶然与必然 面对刘承祐有点不走心的问话,王朴与王溥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正身谨地候着,不过从其面上,分明能看出一抹笃定的神色。&lt;/p&gt; 不待其回话,刘承祐自个儿,又面显凝思,悠悠自语道:“除了淮南,也着实无可动兵之处了?”&lt;/p&gt; 当然,刘承祐种几年田,如真欲发动战争,还是有几个方向的。其一自不必说,打淮南;其二,西攻孟蜀,至少将秦凤阶成四州夺回来;其三,自然是北伐,打契丹。&lt;/p&gt; 然而此三个方向,三条策略,只稍有些见识的人,都能明辨其利弊。&lt;/p&gt; “夺淮南,二位为何建议朕北征契丹?”精神回振,刘承祐又肃然发问。&lt;/p&gt; 面对这一点疑问,王朴肃容,直接道来:“契丹人!大汉自立国伊始,便与契丹人结下了死仇,遍观四境,也唯有一统草原的契丹才是我朝最大的敌人。幽蓟十六州,我朝虽已夺幽、涿、瀛、莫,更兼复易、定,但关山之险,犹在敌手,契丹随时可南下。”&lt;/p&gt; “一旦我朝动兵,契丹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去岁先帝平邺都,今岁陛下平河中,契丹人皆有反应,今岁更是出兵南下袭扰。故,强敌在北窥探,大汉无论做什么,都如芒刺在背牵制,无法尽全力,克全功。”&lt;/p&gt; “故臣等建议,若得顺利夺淮南,威服江南,当顺势兵锋北向,复军都、燕山之险,巩固北疆边防。再行南向,削平诸国!”&lt;/p&gt; 说到最后,王朴不免激动,毕竟能在天子面前,尽抒胸中大略,还是十分难得的,更难得的是这个皇帝听得认真。&lt;/p&gt; 刘承祐是十分认真地考虑着,咀嚼着二王所言,良久,叹息道:“如二卿所言,夺淮需力抗伪唐,契丹人也必动兵于北,那又将是两面受敌的处境啊!”&lt;/p&gt; 提及此,王溥也是满脸肃然,应道:“若依如今的情状发展,那将是必然,故陛下如欲取淮南,还需坐待良机!”&lt;/p&gt; “何来的良机?”刘承祐紧跟着问。&lt;/p&gt; 王朴拱手答:“良机不定,然养生民,盈帑藏,练士卒,修甲械,乃必为之事。届时,纵强敌在北,能遏陛下南下之心?”&lt;/p&gt; 正史之上,周世宗郭荣受王朴之策略,得以执锐奋武,南征北讨,威震华夏,一是有郭威广顺一朝打下的底子;二是高平一战后君威得树、强兵修政,得以尽展其才略;然而同样重要的是,北边的契丹自己拉胯了。&lt;/p&gt; 辽世宗耶律阮得国四载,而死于兵变,继位的穆宗耶律璟,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睡王”,在他将近二十年的统治下,契丹国事荒废,政治混乱,内叛不断,可谓自废武功,契丹的发展完全陷入停滞乃至倒退。郭荣夺淮南,后决议北伐幽燕,未尝没有契丹国政日趋衰退的缘故。&lt;/p&gt; 历史的发展,往往伴随着偶然性与必然性,逢英主振奋,总据天时、地利、人和,看起来,仿佛真受上天所钟爱一般。&lt;/p&gt; 事实上,若不是契丹人自身出了问题,郭荣征淮南、复秦凤,只会更难。而赵匡胤纵有郭荣打下的基础,想要贯彻“先南后北”的方略,削平南方诸割据势力,也绝不会那么容易。一个北汉,对大宋与契丹之间的缓冲作用,并不能大到哪里去,毕竟,中原河北面临北朝的直接威胁,来自于失险的幽燕。&lt;/p&gt; 而时下,辽国乃耶律阮当权,虽然因为皇位的问题,有所反复,但其地位也逐渐稳固,国力也在恢复中,平河中叛时,耶律安抟奉命南侵,便是证明。&lt;/p&gt; 故,在刘承祐的乾祐朝,同样提出“先南后北”的战略,同样考虑到契丹,但对于北面恶邻的威胁,王朴看得更重。思考战略之时,王朴二人,当然不可能去考虑契丹那边发生“剧变”的前提。天平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殿中安静了下来,习惯性地摸着下巴,又思量了一阵,说:“三年够吗?”&lt;/p&gt; 闻言而知其意,王朴十分郑重地对刘承祐道:“以臣之见,大汉弭兵罢战,潜心发展,至少需三载,方有一战之力!”&lt;/p&gt; “纵有三载,能北抗契丹而南取江北?”刘承祐又问,语气中似乎有些不自信。&lt;/p&gt; 两个人都沉默了,王溥昂首以向,神情激越道:“两面对敌,固然艰难,然陛下如欲扫平天下,本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之途。陛下只需庙算周全,做好北抗契丹而南攻伪唐的准备,成败,犹需看将来!”&lt;/p&gt; 刘承祐轻轻地笑了:“那就三年!朕等得起!”&lt;/p&gt; “陛下英明神武,富有春秋,耐其烦劳,大业必成!”王朴有点出人意料地,对刘承祐表示恭维。&lt;/p&gt; 似王朴、王溥这样的人才,见识深远,既通过制考以求入仕,且乐于在天子面前抒发其略,展示其才,当然冷眼旁观,看刘承祐有成就大业之姿了。否则,哪里会这般轻易地,便掏心掏肺。&lt;/p&gt; 王朴提议三年,刘承祐也意属三年的备战时间。有点巧合的是,如不出意外的话,三年后,正好是契丹发生国变的年头。当然,两个人眼下,还都不知道。而刘承祐这边所考虑的,也是在北御契丹的情况下挥兵南下。&lt;/p&gt; “今日高谈细论之事,二卿切勿言与他人,走漏消息!”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冷着一张脸,针对于二人。&lt;/p&gt; 刘承祐释放着他的威严,顿时让两个人郑重以应,他们当然有那个自觉。这可不是明面上一个《平边策》的问题,可切实地涉及到大汉朝未来国家战略的问题,看天子的表现,几乎是下定决心了。&lt;/p&gt; “与二位一番畅谈,朕疑窦大去,二卿当为国士大才!”沉下心,刘承祐意态之间,又慢慢地恢复了平和,对二王表示极高的赞誉。&lt;/p&gt; 两个人当然是谦辞以对。&lt;/p&gt; 刘承祐这边,稍微琢磨了片刻,对二人说道:“二卿有经世之才,然初入朝堂,朕不好贸然委以要职。”&lt;/p&gt; 听刘承祐话里的意思,是要对二人做一个明确的安排了,涉及到自己,都不由直起了腰背。既入庙堂,自当求得权位,方有展其才能,实现志向的机会,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两个人,面态之间,倒是如常。&lt;/p&gt; “朕意以二卿于翰林院下观政,为庶常吉士,加编修职,侍候御前,伴读讲经,起草诏制。另外,辅助翰林院承旨范质,编制《大汉刑统》!”&lt;/p&gt; “臣等受命!谢陛下!”两个人同时起身,齐刷刷地谢恩。&lt;/p&gt; 范质此前受命牵头编制《刑统》,但身上担着知制诰的职位,时时伴驾在策,庶务甚多,导致刑律编制进度缓慢。故刘承祐移其官职,转移其工作重心。&lt;/p&gt; 刘承祐对二王的任命,已是十分恩厚,为其专设庶吉士一职不说,还与其参与《刑统》的编制,即便是制举一二名,这荣宠也显过分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8章 整风 乾祐元年九月乙丑,雪。将入本月下旬,今岁的雪,来得有些早,有些蹊跷,让刘承祐忍不住顾虑,别又来一次雪灾。&lt;/p&gt; 垂拱殿中,暖香薰人,细微的炭火迸溅声,使御殿显得更加安静。在内侍的引导下,一名身形孔壮的中原官员,步伐随意的走至御前。&lt;/p&gt; “臣枢密院都承旨聂文进,参见官家!”&lt;/p&gt; “免礼!”刘承祐眼神只稍微抬了一下,语气有些冷淡,仍旧埋头处置着手头的奏表。一份是河北所报,辽军北撤后,善后事宜,另外一份,则是诸节度的觐见表。&lt;/p&gt; 永安军折从阮、成德军张彦威、横海军王景、平卢军刘铢以及泰宁军慕容彦超等,近几日来,不约而同地上表东京,欲入京觐拜。&lt;/p&gt; “答复中书,诏允诸节度进京!”刘承祐朝左右侍臣吩咐着,声音虽低,却异常清晰,令人生畏。&lt;/p&gt; 被晾在一边的聂文进见此状,心头却是一沉,他虽在枢密院内担任重职,但此前刘承祐可从来没有单独召见过他。随着刘承祐权威日盛,军政之间,再没人敢小瞧这个少年天子了。聂文进心里本就有点忐忑,但见刘承祐这冷淡的态度,则更悬了。&lt;/p&gt; 枢密院都承旨,权位也算高了,这聂文进以其元从之臣的身份,在彼处颇为骄横,嫉贤妒能,也算猖獗一时。刘承祐此前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坐观其不矩,大汉的朝廷,不差这么一个鄙臣。&lt;/p&gt; 但是如今,整军的同时,刘承祐也要正式开始着手吏治的整饬了,大汉朝廷的风气,必须得改,大改。首先,就要从天子近臣开始。&lt;/p&gt; “不知官家召臣,有何吩咐?”在刘承祐眼神中压迫感十足,让聂文进心中更生不妙,躬拜的声音都有些不稳。&lt;/p&gt; 不似接见其他大臣,刘承祐也未令其坐下回话。审视了在自己面前还算老实的臣子,似乎在对密奏上描述之人,做个对比,完全看不出,平日里此人是怎样的骄横难制。&lt;/p&gt; “茶酒使兼鞍辔库使郭允明,聂卿可相熟?”刘承祐终于收回了投在聂文进身上让他颇不自在的目光,轻飘飘地问。&lt;/p&gt; “不敢隐瞒官家,臣与郭司使少时,同事于先帝帐下,乃多年好友!”虽然拿不准刘承祐有何目的,聂文进还是干脆地回答道,并且不忘提到刘知远,似乎欲拿刘知远来拉近一下关系。&lt;/p&gt; 刘承祐轻轻地晃悠了一下头,嘴似含笑,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对他叙来:“郭允明为近臣,掌皇家私务,然恃宠生骄,轻率跋扈,略无礼敬。交结外臣,竟赍御酒以遗之,僭上犯禁之心,可谓猖獗!”&lt;/p&gt; 听其言,聂文进赶忙拜道:“臣万万不知,郭允明所赠,竟乃御酒啊!”&lt;/p&gt; “是吗?”刘承祐问:“若朕没有记错,禁酒令,朕还没有下制解除吧......”&lt;/p&gt; “请陛下恕罪!”聂文进不由缩着脖子应道。&lt;/p&gt; “朕受皇考太后教诲,对太原的元从故旧,多宽宏以待。然为近臣者,过宽则不逊,对朕尚且如此,而况于旁人乎?”刘承祐冷测测地说:“就在方才,朕已命人将郭允明捉拿,押赴宫门,斩首示众,以正国法!”&lt;/p&gt; 此言落,聂文进表情可谓剧变。同为高祖旧臣,一定程度上,郭允明与皇家的关系可比他聂文进要亲近多了,然而,就因为犯了那么点“小过”,竟直接被逮起来正法了。&lt;/p&gt; 刘承祐的话,显然不是在说笑,而其凉薄,让聂文进不禁心生寒意,再度刷新了一番认识,天子虽然年少,当真不可轻辱。&lt;/p&gt; 更重要的是,此事为何要单独召见他聂某,说给他听。这才是,让聂文进心生惶恐的地方。&lt;/p&gt; “聂卿,也是跟随皇考多年之人了吧!”似乎感受到了聂文进心中的那丝紧张,刘承祐将话题转回他身上。第六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幸得先帝信任,臣效力于先帝,已有近十五载!”聂文进冷静地煊示着自己的资历。&lt;/p&gt; 嘴翘讥冷,刘承祐说:“难怪......”&lt;/p&gt; 刘承祐俨然话有余音,继续感慨着:“大汉立国之后,论功行赏,对聂卿还算恩遇吧!”&lt;/p&gt; 聂文进跟着答道:“先帝隆恩,授臣以枢密院承旨、加领军大将军衔,臣万分感激!”&lt;/p&gt; “这么说来,是朕苛待聂卿了?”刘承祐语气转冷,刀子一般的目光扫向聂文进。&lt;/p&gt; “陛下何出此言呐!”聂文进双拳抱紧,赶忙道,语态已经紧张到了极点。&lt;/p&gt; 要知道,刘承祐继位后,恩赏众臣,也没落下聂文进,加其为枢密院都承旨、加屯卫大将军衔。&lt;/p&gt; 见状,刘承祐站起身,自御案上拾起一小叠奏疏,慢悠悠地走到聂文进面前,亲自递给他:“你看看吧!”&lt;/p&gt; 接过,夹在腋下,抽出一本,翻开览看,目光仿佛一下子被攥紧了一般,阴晴的表情闪现在脸上,聂文进疾言道:“此皆攀诬报复之言,臣行事虽偶有过激而忘情之时,深为小人所嫉恨,报复弹劾,陛下明察,万不可轻信谗言呐!”&lt;/p&gt; 这叠奏疏,都是前前后后,针对于聂文进违法乱纪的弹劾,最新的,是自洛阳虽刘承祐东来开封的殿中侍御史赵砺,纠举聂文进滥用职权。用得着的时候,刘承祐便拿出来说事了。&lt;/p&gt; 聂文进的辩驳,苍白而无力,并且有些熟悉,貌似,当初史弘肇面对群起之劾举,就是这般的反应,不过相较之下,史弘肇的底气可比聂文进足多了。&lt;/p&gt; 刘承祐一双精明眼睛,紧紧地盯着聂文进,看得他额冒细汗,淡漠说道:“你都说朕明察了,朕又是那么好欺瞒的?有无实据,是否实情,朕不能明辨吗?卿于朕面前,还欲强言狡辩吗?”&lt;/p&gt; “以聂卿之资重,本当为朕股肱之臣,心腹之佐,朕也是一直如此期许的!”刘承祐面露森然之色,仍旧凝视着他:“只可惜,朕失望了!”&lt;/p&gt; 刘承祐的表情和语气,越发严厉,越发漠然。聂文进身体哆嗦了一下,双腿不自主地一软,跪倒在地,抖着嘴唇,憋出一句话:“臣知罪!请陛下恕罪啊!”&lt;/p&gt; 见其状,刘承祐神色方才有所缓和,慢慢回到案后,落座,平静地看着聂文进。&lt;/p&gt; “念你有元从之功,侍奉先帝多年,朕饶你不死!”&lt;/p&gt; 此言落,聂文进当即大松一口气,慌忙拜谢:“谢陛下!”&lt;/p&gt; “先别忙着谢!”刘承祐挥手:“朝中你不能待了,去同州当个知州吧!”&lt;/p&gt; “遵命!谢陛下!”聂文进又赶忙道。这个时候,可顾不得许多了。&lt;/p&gt; “到了地方,当约束行举,善养生民。朕希望,你我君臣之间的情分,能长一些.......”刘承祐叮嘱道。&lt;/p&gt; “是!臣必定痛改前非!”&lt;/p&gt; 待聂文进脚步匆惶地退去之后,刘承祐方暗自嘀咕了一句:能改得过来吗?&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9章 军改伊始 聂文进能否有所改变,在刘承祐这边,尚需打个问号,不过只盼经他这番恫吓与震慑过后,能够真收敛些,否则,能杀一个郭允明,就不差一个聂文进。&lt;/p&gt; 同样为元从勋贵,同样坐法,劾聂文进者更众,但刘承祐的处置的态度却是大为不同。聂文进虽贬,仍得权知同军州事,成为大汉第一名试行知州制度的官员,勉强算得上是一举两得。&lt;/p&gt; 结果如此迥异,究其缘由,还在于二者的犯法性质不同。郭允明算是天子私臣家奴,但所为不敛之事,是乃蔑视君权,无视君威。&lt;/p&gt; 而今正处刘承祐大树威严,强化君权之际,在刘承祐这儿,欺君之罪,暂时重过一切。&lt;/p&gt; 而聂文进所犯之事,亦为当世文武之通病,相对而言,性质没有那么“严重”,此前,刘知远是纵容,刘承祐即位后是容忍。&lt;/p&gt; 到如今,刘承祐开始整饬朝中的歪风邪气,郭允明受戮,聂文进遭贬,便是一个开始。&lt;/p&gt; 天子施辣手,郭、聂两人一死一贬,效果显著,一时间,内朝外廷,无不肃然。从二者的身份权位来看,也是恰到好处,对于上下权贵,皆有极为直观的震慑效果。&lt;/p&gt; 而宫廷之内,那些帑藏库使、飞龙使、阁门使、卤簿使之类天子近臣,眼见着都以肉眼可见的变化约束着自己的行举,郭允明的死对他们的冲击可是最大的。自高祖以来,宫廷近臣,有谁比郭氏更得宠?&lt;/p&gt; 随后三两日内,外廷之上,又连续处置了十来名勋贵或犯法渎职官员,多夺职贬斥,情节严重者,立斩。这是自刘承祐继位以来,头一次对大汉的官僚系统下刀子。&lt;/p&gt; 仁明殿内,刘承祐日常请安,亲自搀扶着李氏在园圃间漫步,周遭一片萧瑟之景。前两日的雪,果真只是个意外,雪霁融化之后,天气愈见森寒。&lt;/p&gt; “大内人烟虽不丰,但近来啊,宫中却是显得过于冷寂了......”望着满目秋殇景象,李氏意有所指地对刘承祐感慨道。&lt;/p&gt; 闻言,刘承祐一脸恬淡的表情,轻声附和道:“自古逢秋多寂寥,娘你是触景伤情了。”&lt;/p&gt; “老了啊!”李氏语气中慨叹意味更浓。&lt;/p&gt; 见其状,走了几步,刘承祐直接疑问:“何事让娘亲如此感伤?”&lt;/p&gt; 凤目斜了刘承祐一眼,转过头,小作思忖,叹了口气,李氏说道:“昨日,老身召郭允明妻妇进宫,泣不成声,闻之颇为凄怆,不禁潸然!”&lt;/p&gt; 听李氏这么说,刘承祐的眉头下意识地紧锁起来,心头思索着太后的用意。郭允明杀都杀了,李氏再发此言,定然有所考量。&lt;/p&gt; 见刘承祐的表情,李氏继续说:“郭允明自先帝龙潜之时,便伺候左右,服勤既久,也算尽诚。今为国法所诛,留下孤儿寡母,无所倚仗,老身难免动些恻隐之心。”&lt;/p&gt; 太后一副感伤的样子,作为孝子,刘承祐当然心疼了,未及多想,当即说道:“郭允明触犯国法,朕难容之,然念其侍奉先帝,多有苦劳。唔......其妻子,朕自养之,着内帑赏赐钱粮,其子成年,荫以官身!”&lt;/p&gt; 面对刘承祐的表态,李氏终于满意了,很快揭过此事,与刘承祐讨论起刘承勋的事。对于是否放老三出宫开府,太后也有些犹豫。人人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而随着刘承祐对郭允明妻儿的恩赏,这场并不大的整治风波,虽未彻底告止,但人心算是慢慢稳下来了。&lt;/p&gt; 刘承祐,也是后知后觉地,领会到太后的意图了。这个娘亲,永远是那般明智宽慈,为他着想。&lt;/p&gt; 此番整治内外朝风气,明面上,刘承祐虽然打着国纪、法律的名头行事,对郭、聂等人厉行惩处,但始终免不了苛待旧臣的名声,即便彼辈当杀、当罚,这个时代风气就是这样。&lt;/p&gt; 但后续恩其妻儿,或多或少,能消弭朝中那无形的怨气,毕竟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天子“仁厚”了。&lt;/p&gt; 太后李氏,显然是看出,刘承祐近来理政做事,越显急躁了。整禁军的事情,才刚起个头,又迫不及待地调政风了。&lt;/p&gt; ......&lt;/p&gt; 枢密院内的气氛,愈加肃然了,骄横若聂文进,已然在西去同州的路上了。而随着王峻入府任事,上下僚佐,更被镇压地不敢多喘气。&lt;/p&gt; 自刘承祐还都以来,枢密院诸房,除了日常诸务之外,只有一件事:整军。&lt;/p&gt; 枢相郭威牵头,同侍卫司那边以尚洪迁为首的高级将帅,已经碰头商议了好几轮了,在不断的争执、妥协之中,总算完善出了一个整兵草案。&lt;/p&gt; 堂房之内,刘承祐亲临察看,针对于整军之事,举行第二次御前会议。将敌方摆在这儿,为枢密院站台的意思,很明显了。&lt;/p&gt; 枢密院以郭威、王峻、魏仁浦三人为主,侍卫司的人可就多了,尚洪迁、国舅三李(李洪信、李洪威、李洪建)、以及孙立、马全义、韩通、王全斌、杜汉徽等高级统将领。&lt;/p&gt; 刘承祐面前,摆着一份整军的册页,正自研读着。而底下,王峻站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整军方案十分清晰地自其口中说出,看起来是给刘承祐解释,实则是说给与会的禁军将领们听。在此次御前会议之前,枢密院所呈的整军之议,都是在刘承祐的指导下完善的,皇帝私货很多。&lt;/p&gt; “殿前司下,设马、步两军,马军以铁骑为军号,步军以控鹤为军号。铁骑军下辖制万骑,分左右两厢十军二十指挥,拣禁军精骑以充之;控鹤军下,设内殿直、龙栖、小底三军,裁汰老弱,遴选精壮,以补之,兵额两万五千员......”&lt;/p&gt; “侍卫司下,马军以龙捷为军号,步军以虎捷为军号。龙捷军辖制,如铁骑军置。虎捷军下,设武节、兴捷、护圣、奉国四军,其余军号,一概革除,兵额四万员......”&lt;/p&gt; 王峻介绍了下大概的情况,头一次闻之的将领,都不由色变,虽还未通报细节,从其描述便可知,此次的整军力度之大。&lt;/p&gt; 此前,大汉东京禁军,算上各军杂牌,共计有约十四万人。其中有差不多两万卒,是长期驻于滑州、澶州及大名府邺都的。&lt;/p&gt; 余者,西京、汜水、郑州及其他京畿要地,亦置有一万多军。真正驻于东京的,只有十万出头。此番整顿,着力于东京禁军,按照王峻通报,算上自外州挑选精锐入京,至少得裁掉两万卒,恐怕还不止。&lt;/p&gt; 而新成立的殿前司,实力可有些强大。原本的控鹤军与内殿直自归属之,再将小底、龙栖这两支侍卫司下战力最强的两支军队划拨归其属,果成行,侍卫军的影响力,将直线下降。&lt;/p&gt; 刘承祐没什么反应,仍旧盯着册页看,王峻见状,则继续汇报起具体的整军步骤来,从搭建殿前司的架构开始,首先便从原内殿直与控鹤军的整编开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0章 三月为期 对于军队的整编,如何整编,编制如何,当然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殿前司的正式成立,几乎确定了今后两衙并立的局面,同时再以枢密院立足于侧掌调驳之权,这是刘承祐此次整军的最终意图。&lt;/p&gt; 当然,于禁帅将校们而言,他们更在意的是,是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得失的。如此大的整编,自然代表着军职的巨大变动与调整。此次整军的人事安排,眼下才是最重要的事。&lt;/p&gt; 在王峻将时下东京禁军诸军的情况通报一遍,各军的整编计划也加以叙说,孙立、马全义等统兵将领有疑惑处,也尽由其解释。一时间,枢密院内,王峻成为了主角。&lt;/p&gt; 待其叙述完毕,文武的注意力都投到他这个皇帝身上之时,刘承祐方才开其金口:“整军方案,朕很满意。”&lt;/p&gt; 语气一顿,环视一圈,目露凛光,严肃道:“朕再强调一遍,整军之事,势在必行,断无异议之说,不得迁延逡巡。诸君皆乃军中将帅,为家国江山计,为将士军心计,当勇于任事,通达上意,安抚人心!朕与诸君共勉!”&lt;/p&gt; “是!”不管心头做什么想法,面对刘承祐的训话,都积极表态。&lt;/p&gt; “还是那句话,整军之事,当依章程,稳步推行,裁汰之士卒,当善加抚慰,妥当安置!”刘承祐语气加重:“三个月!朕要三个月之内,整军计划,初步完成!”&lt;/p&gt; “请陛下放心,三个月足矣!”又是王峻,站将出来,很有自信道。&lt;/p&gt; 刘承祐稍微留意了下郭威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就是任由王峻完全代表枢密院的意见。&lt;/p&gt; 平静地点了下头,刘承祐又肃容说道:“关于殿前司将帅,朕意设殿前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及都虞侯各一员,品秩与侍卫将帅相同,以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尚卿为殿帅,侍卫副都指挥使李洪信为殿前副都指挥使,负责殿前司的组建!”&lt;/p&gt; 将时下的侍卫司的一二把手,调到殿前司,就是刘承祐对以尚洪迁为首的那部分将帅的“安抚”。&lt;/p&gt; 而听其安排,两个人,两种反应,两个表情。李洪信愕然之间带着不解,按照他的预期,殿前司与侍卫司,他总得当一个衙门的头头,并且机会很大,没曾想刘承祐竟会做这样的安排。李洪信估计很难想明白,若在军队,他一辈子都只能当个老二了。&lt;/p&gt; 尚洪迁倒是稍作意外后,面露喜色。毕竟按照计划,新设的殿前诸军,编练成功后,将集禁军之精锐,再拣天下之壮士,那将是大汉最强大的一股力量。&lt;/p&gt; “臣必定竭尽全力,以报陛下!”看见了好处,尚洪迁头一次,表现得如此积极。&lt;/p&gt; 对其反应,刘承祐则一脸淡然。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将殿前司“暂托”于此人手中,只需看殿前司的组建成分便可知了。&lt;/p&gt; 内殿直,兵力虽不多,但都指挥使是李崇矩,这可是刘承祐的侍卫出身。大汉立国后新组建的军队,此前为侍卫第一大军,但西征之后,中上级将被整治了一遍,周晖、吴虔裕两名高级将领也被调出,如今基本被刘承祐彻底收服了。至于龙栖军,那自不必提了,这是刘承祐起家的队伍,任何时候,都值得信任。&lt;/p&gt; 若是尚洪迁真有足够高的政治智慧,就会发现,调离侍卫军,反而脱离了“根基”,殿帅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lt;/p&gt; 而侍帅调离,则更方便刘承祐对侍卫军的改造调整。刘承祐虽欲集禁军精锐打造出殿前军,但不代表要将侍卫军给废了,他是要两军制衡了。目标中的侍卫军,兵力仍旧庞大,得将外驻的几万禁军给算上的,且裁汰老弱之后,战力也当刮训变强。&lt;/p&gt; 对于这些更深入的考量,看尚洪迁的样子,显然没有意识到。&lt;/p&gt; 收回目光,刘承祐又继续道:“至于侍卫司,以宣徽北院使白文珂为侍卫都指挥使,殿前都部署李洪建迁为侍卫副都指挥使!”&lt;/p&gt; “谢陛下!”舅父李洪建起身应道,亦微喜。&lt;/p&gt; 对李洪建的任命,算是酬其此次西行平叛之功,虽然这个舅父,从头到尾,并没有太过出彩之处。久久看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其余军职调动安排,由枢密院领衔二衙议定上报!”刘承祐做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安排,目光囧囧地扫着众人:“此次整军,由郭卿,统筹其事!”&lt;/p&gt; “是!”&lt;/p&gt; 此命下,王峻的脸色不禁变了变,前期章程的筹备都是他在做,“挂帅”的却不是他,他岂能甘心。但是,不满也只能暂流于面上。&lt;/p&gt; 而听刘承祐之安排,底下的文武,多无异议。郭威面上若所思,非但没有受要任的兴奋,反而面色凝重。&lt;/p&gt; 此次,刘承祐对禁军的整饬动作,规模可要比正史上郭荣整军要大得多,需以威望隆重统筹执行,细数内外,只有寥寥几人有资格负责此事。&lt;/p&gt; 史弘肇、郭威,余者不论......&lt;/p&gt; 至于担心郭威趁机扩大在禁军中的影响力,结党敛权之类,刘承祐会有所防范,但不至太过。&lt;/p&gt; 一者,刘承祐更加强调的是,枢密院在此次整军中当起到的作用,郭威代表的,是枢密院的权威;二者,此次大整军,除了强化禁军战斗力之外,本就是为了弱化侍卫将帅的权力,转而增强他这个皇帝对禁军的掌控与影响。&lt;/p&gt; ......&lt;/p&gt; 御前会议之后,刘承祐对于禁军的整饬动作,正式展开。东京禁军各军,依次进行变动。&lt;/p&gt; 对于殿前诸军的组建,刘承祐是当真将侍卫司的墙角都给挖塌了,以内殿直、小底、龙栖三军为根本,大量其他军队的勇锐军官、士卒,都给划归殿前司。年轻的军官中,似高怀德、李重进、赵匡胤、张永德等人,都在其列。西征河中平叛过程中,功过军官的升贬,一道在整军中体现。&lt;/p&gt; 而剩下的侍卫诸军,刘承祐又自龙栖、小底两军中分拨出一批可靠军士,用以充盈新编护圣、奉国、兴捷、武捷四军的组建,并且借机提拔了一批资历不足中下级军官。&lt;/p&gt; 涉及到十数万人的整顿,当然是一项庞大而复杂的工程,但自启动之后,便如登上驰道的马车,不达目的,誓不停歇。&lt;/p&gt; 在这个过程中,刘承祐当然是躬亲是问,隔三差五,便要亲自巡视新旧诸军,抚慰军心,煊示存在感。&lt;/p&gt; 当然,免不了的,是军职被贬、遭受裁汰的一干军卒,彼利益受损,自不会轻易罢休。由于刘承祐对于军队的严密监控,有聚众闹事者,皆为所擒,火速平灭。&lt;/p&gt; 早有鉴于此,对于裁汰下的老弱,刘承祐主要安排了三个去处。一为禁军辅兵,这是应有之义,待遇减半;二为京畿州县巡检士卒;三放置于地方,准其还家,为乡里职吏。&lt;/p&gt; 同时,针对禁军将士,刘承祐新出台了一份军功授田的政策......&lt;/p&gt; 多管齐下,在刘承祐及郭威等将臣严密掌控之下,大汉禁军的军改,就如刘承祐所期待的那般有序推进,虽然免不了波折,但整体平稳。&lt;/p&gt; 为此,刘承祐在这段时间内,完全没有在其他方面,进行折腾,就为了营造一个安稳的整军环境。&lt;/p&gt; 甚至于,高祖刘知远的丧葬仪式,都给耽搁了。&lt;/p&gt; 在初入十月的时候,杨邠报,“睿陵”终于修建好了,而刘知远的遗体,还躺在宫中的冰室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1章 冬月 垂拱殿。郭威、王峻、尚洪迁、白文珂以及三司使王章,俱在。&lt;/p&gt; “自乾祐二年正月开始,禁军俸禄,便照此禄表发放,晓谕全军吧!”刘承祐亲自在一封册页上盖上玺印,环视一圈,对众臣说道。&lt;/p&gt; 面上虽然平静,心中的压力又增了几分。重定禁军俸禄,这又是一道安抚军心的策略,自二衙都指挥使以下,俸钱与禄粟都有所提升。禁军中,正卒虽然削减了,但辅卒仍需发放俸禄,这一减一增过后,军俸之耗,反而增多了。&lt;/p&gt; 这,还是穷国穷养的情况下。以侍帅为例,每月俸钱只150缗、禄粟20石,端是寒酸。&lt;/p&gt; 到目前为止,大汉朝政的支出,最大的,还是养官、养兵之费。帑藏度支,仍处于一个紧平衡的状态。&lt;/p&gt; 朝廷拮据,故对于官员勋贵,自置产业,也基本上是默许的态度,即便以权谋私的状况,成为了常态。&lt;/p&gt; 得到刘承祐的批复,其他人还算平静,王章则一脸明显的肉疼之色,苦意似乎又增添了几分。不过,一直以来,在养军方面,王章还是很少有折扣的。&lt;/p&gt; “近来军心如何?”刘承祐问道,眼神瞟向尚洪迁与白文珂。&lt;/p&gt; 白文珂很稳地鞠了个礼,说着好话:“此次整军,陛下思虑完善,筹备得当,将士皆知道陛下爱兵之心,又有诸公勤勉抚慰推行,故军心尚稳?”&lt;/p&gt; “裁汰下去的将士,怨艾如何?”&lt;/p&gt; “朝廷皆妥善安置,岂会有怨声?”白文珂应道。&lt;/p&gt; 话音落,尚洪迁面带笑容,向刘承祐保证道:“请陛下放心,臣已发下话去,有不服者,径来寻臣,必使其心服口服!”&lt;/p&gt; 对尚洪迁的表态,刘承祐嘴角稍微咧了下。神色如常,思虑片刻,对几人道:“此次整军,众卿辛苦了,朕铭记于心,事毕之后,自当重赏!”&lt;/p&gt; “谢陛下!”&lt;/p&gt; “都是臣等当做的。”郭威作着揖,疲惫的神情间,恭顺依旧。&lt;/p&gt; “行百里者半九十,整军之事时下虽则平稳,然后续事宜,仍不得疏忽大意!”刘承祐又叮嘱了一句。&lt;/p&gt; “遵命!”&lt;/p&gt; 一句话结束此次御前会议,刘承祐将王章留下来,咨之以秋税事。根据他之前的诏令,秋税自十月初一起征,而今十一月已过半。中原各州,尤其是京畿州镇已陆续向东京输送了一部分钱粮,而更多的还需开春之后,再行输送。&lt;/p&gt; 朝廷穷困潦倒,对于钱粮一道,自是格外重视。与王章商议了不短的时间,两人再度琢磨出了一条政策,为解各州府运粮之劳,朝廷于各道州设置转运使,专事各道州夏、秋粮赋转运,统筹调度,节约人物力,提高效率。&lt;/p&gt; 一如既往,从朝廷掌控程度较高的京畿州县开始施行。到如今,基本上朝廷有什么新的政策与法令,都是先拿京畿州县来试行看效果,这已然成为了刘承祐的一种治政习惯了。&lt;/p&gt; 王章去后,刘承祐又拿起一本名册,认真地看起来,面上略怀期许之色,似有心安之状。这是殿前司与侍卫司诸军将校名单,涉及到目前为止调迁之将校军职,说到底,此次整军,最核心的动作,便是对这些中下级军官的升迁任用。巴山书院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孙立、向训、韩通、马全义、李崇矩......这些名字一一恍入眼帘,足以让刘承祐安心。辅以李重进、张永德、赵匡胤、赵延进、王汉伦这些军校。&lt;/p&gt; 而在两衙诸军之中,刘承祐看到了更多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俱在低级军官之列,比如韩令坤、王审琦......总的来说,此次整军,是对禁军更新换代的一次过程。&lt;/p&gt; 当然,纵使大力提拔年轻将校,但军队,在短时间内,还不是一干年轻人说了算的。对于那些功臣宿将,刘承祐也不是完全抱有打压的心态,尤其是那些正值壮年,历经沙场,或勇猛,或将才的名将,仍旧重用。&lt;/p&gt; 似王全斌、王彦超、史彦超、王殷、杜汉徽、王彦升、白延遇、郭崇、赵弘殷......这些人,在接下来很长的年限内,仍旧是大汉禁军的骨干基石。&lt;/p&gt; ......&lt;/p&gt; 午后的时光,难得地犯了懒,没有宅在殿中,摆脱繁琐的朝政,刘承祐招呼着内侍,随他出殿转悠一圈。&lt;/p&gt; 并没有走远,就在垂拱殿周遭。汴宫虽说规模不算大,但宫室楼台,又减奢华。人处其间,满目所见,殿影重重,有那么一个恍惚,刘承祐忽觉他这个皇帝的卑微与渺小。&lt;/p&gt; 说起来,对整个汴宫,刘承祐还不怎么熟悉,继位以来,他的活动范围,永远是那几栋殿宇,连宫中花苑都甚少去。若是放他一个人在宫中吓转,绝对能走丢。&lt;/p&gt; 正处冬中,冬月正酣,天气愈显森寒,宫殿周遭的冬景,着实不怎么样,尤其在看腻了的情况下。&lt;/p&gt; 朝手心哈了口热汽,刘承祐缩在已经穿了一个半月的裘袍之下,回首扫了眼垂拱殿。霜寒天下,薄雾笼罩,但清晰可见,肃穆的宫殿,没有华丽的装饰,反而透着股失修的味道。&lt;/p&gt; 见此景,刘承祐忽然兴致一起,指着宫殿,满脸“动情”地感慨道:“朕不以宫室华丽为美,实因此俭朴之状为傲啊!”&lt;/p&gt; 闻其感慨,侍候在身旁的张德钧立刻上前,小作逢迎:“官家的俭朴,早已闻名朝野,东京的市民百姓,都在夸官家圣明仁德!”&lt;/p&gt; 闻言,刘承祐当即问道:“你也久居宫内,侍候御前,从哪儿听得市井之言?”&lt;/p&gt; 张德钧一愣,他只是借机迎合一下皇帝,哪里晓得刘承祐反应这么认真,支吾了一下,给出一个稍微合理些的回答:“奴婢尝闻觐见的百官,私底下议论过。”&lt;/p&gt; 刘承祐玩味一笑,却是放过了他,心情也稍微好了些。他的俭朴,虽谈不上完全发乎真心,但身为天子,都这样“苦”着自己了,若还不能博得一个好名声,那可就太亏了。&lt;/p&gt; 事实上,汴宫与东京市井,其间并没有千山万水的隔绝,宫内的消息,也是偶有传出。得益于宣传到位,民间对刘承祐的赞誉,还真的不少,圣主明君的人设,已经差不多立起来了。&lt;/p&gt; 见刘承祐没有深究下去,张德钧也是松了口气,他可怕这官家,再突然来问一句,是听那些臣子传的。&lt;/p&gt; “快到冬至了吧!”突然,刘承祐问道。&lt;/p&gt; “回官家,还差五日,冬至便至!”张德钧赶忙答道。&lt;/p&gt; “今岁冬至,朕当与民同乐啊!”刘承祐说道。&lt;/p&gt; 这个时代,对于冬至这个节气,可是看得十分重,朝里民间,庆贺往来,一如年节。&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2章 淮阳王太傅 “官家,冯相公求见!”没让刘承祐晃悠多久,垂拱殿内侍急急忙忙地前来通禀。&lt;/p&gt; 在殿外,吹着冷风,头脑清醒,刘承祐原本想召冯道,君臣二人在冬风中来场“论道”的,不过思及老狐狸岁高,怕他冻坏了身体,也就将生起的趣味给压下了。&lt;/p&gt; 快步一回到殿中,一股在热意扑面而来,解开披在身上的裘袍,立刻有侍者接过,拿下去收置好。&lt;/p&gt; “老臣冯道,参见——”望见刘承祐,正自品御茶的冯道,赶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lt;/p&gt; 刘承祐直接抬手打断,示意他:“冯卿免礼。”&lt;/p&gt; 别看在殿外吹着北风挺潇洒,回到室内,还是习惯性地往暖炉上靠。炉子内,静静地燃烧着炭火,火烧得还挺旺,加了香料,两手贴近,烤了一会儿,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方才活络了不少。&lt;/p&gt; “天寒地冻的,冯卿还当保重身体!”刘承祐随手同冯道寒暄着。&lt;/p&gt; 天子这般关切,冯道老脸上顿时面露感激,很自然地表现一副动容的模样,拜道:“多谢陛下关怀。”&lt;/p&gt; 见老狐狸躬着腰候在那儿,挺辛苦的样子,刘承祐当即摆手:“冯卿但坐!”&lt;/p&gt; 刘承祐站着,冯道哪儿敢言坐,摇着头,定要恪守人臣之礼。见状,刘承祐只得归御座,冯道这才恭谨地坐下。&lt;/p&gt; “不知陛下召臣,有何吩咐?”冯道问起正事。&lt;/p&gt; “淮阳郡王开府,太后不放心,欲给他选一个王太傅,此事落在朕身上。皇室血脉不丰,朕就这么一个弟弟,虽独立出宫,但年纪尚幼,心性不定,需严师约束管教......”刘承祐也不多废话,直接道明意图。&lt;/p&gt; 前不久,经过太后允许,刘承祐正式将皇弟刘承勋放出宫去,封为淮阳郡王,遥领淮南尹。一个封号,都难掩刘承祐蠢动之心。&lt;/p&gt; 对于刘承勋,刘承祐表现得十分重视,给淮阳王府中,配齐了上下属官属吏,辅助其读书习武,还自控鹤军中调了一队精卒充当王府卫士。眼下,就差一个总领教习的太傅了。&lt;/p&gt; 说句不吉利的话,刘承祐若有个意外,就眼下的情况,能继大统者,非刘承勋莫属。&lt;/p&gt; 而在这个问题上,宰相杨邠,又犯了一条大忌,竟然主动请命,愿亲自教习刘承勋。这让刘承祐心中原本稍有所缓的忌刻,再度攀至顶峰,不是针对刘承勋那懵懂小子,就是针对杨邠。&lt;/p&gt; 而眼下,冯道闻其言,心里则嘀咕了起来,听天子的意思,貌似是想要他去教刘承勋?老狐狸迅速往利弊方向琢磨......&lt;/p&gt; 不过,很快便闻刘承祐说:“冯卿于当世素有元老之名,多晓上下贤能俊达,可有人选荐上?”&lt;/p&gt; 闻言,冯道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迎着刘承祐的目光,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拱手应道:“集贤殿学士李崧,历仕唐、晋,位至宰辅,向具名望,功才考实,陛下以为如何?”&lt;/p&gt; 李崧,刘承祐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对于这些前晋遗臣,这么长时间下来,刘承祐也多少有些了解,其中就包括这个李崧。&lt;/p&gt; 尤其在此前苏逢吉案,查察其罪之时,便有关于此君与苏逢吉之间的房产矛盾报上来。苏逢吉遭贬后,刘承祐还做主将其两京之房邸,还给李崧。61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李崧这个人,要说文才,或许算不得惊人,当世当朝便有许多人都能超过他。不过这个人,履历异常丰富,当过很多官,州镇职吏,三司六部,宫廷翰林,累至宰相,可以说,当官办事的经验十分丰富。&lt;/p&gt; 在前晋的时候,可谓其仕途巅峰,即便受举于耶律德光,也颇受厚待。不过,自归附大汉以来,便开始转霉运了,虽然朝廷对类似他这样的旧臣一直是赏个官位,供养着。此前得罪苏逢吉,差点被迫害,此后一直在集贤殿,苏禹珪属下,混日子。&lt;/p&gt; “栾城一战,所救晋臣之中,就有他吧!”刘承祐考虑间随口问道。&lt;/p&gt; “正是。说起来,陛下对李学士还有活命之恩!”冯道含笑道。&lt;/p&gt; “前番契丹主入东京,所获晋臣中,唯有冯卿与李崧,最受荣宠。得与冯卿并列,其才具,朕倒是有些信心的!”刘承祐慢悠悠地说。&lt;/p&gt; 听刘承祐这番言语,冯道这边,反倒心头一紧。以他对天子的了解,当不会无的放矢才是。何以提到契丹事,莫非对“降辽之臣”有什么看法?&lt;/p&gt; 想到这儿,冯道又小心地转变口风:“李崧之才具,臣也是十分佩服的,世无完人,就是识人眼光,偶为障蔽。”&lt;/p&gt; “冯卿所指,莫非石敬瑭?杜重威?”刘承祐说。&lt;/p&gt; “陛下聪颖,老臣叹服!”冯道夸奖道。&lt;/p&gt; 石敬瑭出镇河东,杜重威率师抗辽,此二者,都是李崧极力举荐的。虽然可能是出于当年时势国情的缘故,但从结果上看,唐、晋之亡,都与石、杜二人,有莫大的干系。&lt;/p&gt; 自动屏蔽其恭维,刘承祐又想到了什么,说:“洛阳查办的李鳷与李屿,是他的兄弟吧!”&lt;/p&gt; 西征还师途中,经停洛阳之时,刘承祐处置了一批违法的官员,那二李就在其列,是被当作典型来树立的。&lt;/p&gt; 闻其言,冯道终于回过味来了,禀道:“陛下若心怀顾虑,为淮阳郡王,另择良师即可,朝中人才咸集,翰林学士李浣,文才卓著,学问通达......”&lt;/p&gt; 李浣,是宰相李涛的弟弟。&lt;/p&gt; “就选李崧吧!”刘承祐却突然抬手,朝左右吩咐着:“让陶谷拟制,以李崧为淮阳王太傅!”&lt;/p&gt; “是!”&lt;/p&gt; 解决了一桩事,刘承祐心情又松了些,瞄向冯道,顺势问道:“中书门下,可有新事?”&lt;/p&gt; “正要回禀陛下,大名府上报,临清王已斩成德军副使张鹏!”冯道观察着刘承祐的表情,小心地答道。&lt;/p&gt; 果然,闻其言,刘承祐眉头直接深锁起来,以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绪,喃喃自语道:“怎么都是一镇节度副使啊!”&lt;/p&gt; “可曾查明,何故杀之?”刘承祐问:“朕要听实情!”&lt;/p&gt; 闪过那么一抹犹豫,冯道还是老实地答道:“张鹏以‘降辽’之事,讥讽临清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3章 帝幸瑶华殿 张鹏,并不算出名的一个武夫,得以载于史书上,大抵还是因言获罪,为高行周所杀。此人,早年是跟着后唐末帝李从珂讨生活,累迁军职,有勇力,士伍多服其勇,亦有戍边抗辽之功。大汉立国之后,被刘知远任为成德副使。&lt;/p&gt; 不过有异于大部分武夫的是,此人少时当过和尚,识字,善口辩。并且,此人喜大言,管不住自己的嘴,常出高谈阔论,大放厥词。前番南下,欲进京谒君,路过邺都,高行周亲自设宴款待他,然后一场指点江山的大论,竟惹得杀身之祸。&lt;/p&gt; 此人在邺都群僚面前,大谈后晋倾覆之事,议君论将,评点政策,明里暗里,有点替晋少帝石重贵洗白的意思。要知道,以当下的“主流”看法,晋室之亡,多落在少帝的昏聩上。&lt;/p&gt; 而张鹏,突出奇论,说是藩辅之臣,不作为,惟务敛财,寡忠于国家,投降于契丹,以致宗社泯灭......私下里如此说也就罢了,关键是在高行周对他的接待宴上,简直是指着和尚骂秃驴。&lt;/p&gt; 说张鹏此人,也算取死有道了。即便到了汉廷中枢这边,大部分臣僚也是支持杀之,包括冯道这个老好人在内。阖国藩辅,当初投降契丹之人,何其多也!&lt;/p&gt; 此前,邺都那边,上表东京,请斩张鹏,刘承祐心怀迟疑,留中不应。&lt;/p&gt; “临清王另上告罪表,言怒而杀张,请朝廷治罪!”在刘承祐心情复杂之时,冯道又轻声补充了一句。&lt;/p&gt; “以妇翁之宽和,竟生杀心,可想而知,张鹏其言之失,犯其怒何甚!”刘承祐幽幽一叹,话里却是偏向高行周了。&lt;/p&gt; 纵不提其国丈的身份,就冲着其坐镇邺都,以眼下东京的情况,刘承祐正需岳丈的支持。&lt;/p&gt; 故,哪怕对于高行周的做法并不满意,刘承祐也得压下心头泛起的别扭感,并对此事收尾。&lt;/p&gt; “传诏,成德军副使张鹏,受大汉俸钱禄粟,不思报国,反念前朝,心怀异志,口出狂言,蛊惑人心,意图不轨,当处以极刑!”刘承祐淡淡地说着。&lt;/p&gt; 顿了一下,又吩咐着:“张鹏虽有罪,临清王不待朝廷制下,擅定其罪,处刑罚,亦失妥当。着削其半年俸禄,以示惩戒!”&lt;/p&gt; 两道诏意,算是刘承祐给张鹏之死做定性收尾处理了。总得来说,张鹏死得并不冤,多言横议,自取灭亡。&lt;/p&gt; 刘承祐真正不满的是,在朝廷未下诏处置的情况下,高行周随随便便就把张鹏给杀了。说得严重点,这就是在蔑视天子与朝廷的权威,既然知道事前上表,还在朝廷未允的情况下,将其斩杀了,一定程度上,打脸的性质更加严重。&lt;/p&gt; 当夜,怀着一个不怎么好的心情,刘承祐幸瑶华殿。来得突然,让贵妃高氏都有些措手不及,忙不迭地收拾迎奉。&lt;/p&gt; “妾身参见官家。”艳丽的面庞间,带着意外的喜悦,髙怀瑾盈盈下拜。&lt;/p&gt; “平身。”刘承祐伸手亲自将高氏扶起,随后一摆,对因他到来,上下忙碌起来的宫娥侍宦们吩咐道:“都不用折腾了,一切从简,弄点吃食来即可。”&lt;/p&gt; 刘承祐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咸淡,高氏秀丽面容间的笑意稍微敛起了些。官家一如既往地沉稳肃重,但显然,今日的心情不怎么好。&lt;/p&gt; 怎么都是枕边人,与刘承祐深入交流也有一年多了,这点异样感,高氏还是熟悉的,隐晦地朝殿中的侍使了个手势,示意彼辈按刘承祐的吩咐办。txt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高氏是个聪明的女人,面无异状,曼妙的身姿袅袅而动,亲自引刘承祐入座,侍驾在旁,含笑应道:“官家国事繁忙,今日怎么有暇到妾身这边来?怎么也不提前吩咐,倒让妾身手忙脚乱。”&lt;/p&gt; 原本因老丈人之事,刘承祐是怀着点怨气而来的,然感受到美人的温柔,刘承祐心绪自然而然地平静下来,他刘承祐,还不至于拿女人来出气。&lt;/p&gt; 不假思索,刘承祐抓着髙怀瑾的手,一股温热的触感,慢慢涌上心头,嘴角咧开一道轻松的弧度:“许久没到你这里,我来看看。”&lt;/p&gt; 闻言,高氏美眸几乎眯成一条细线,与刘承祐依偎在一起,声音愈显轻柔悦耳,低低地答道:“官家能惦念着妾身,妾身心里,也就满足了。”&lt;/p&gt; 把玩着高氏的手,不似大符的柔软,以习武之故,要稍微粗粝些,但别有一番感触。&lt;/p&gt; 一边叙着话,高氏边亲自给刘承祐削着梨,动作熟练,切成小块。美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显得赏心悦目的,刘承祐侧着身子,平静地观察着高氏身姿动作,心头微微荡漾。&lt;/p&gt; 拿起一瓣梨肉,高氏自己咬了一口,将剩下的一半递到刘承祐嘴边。刘承祐只需动动嘴,品尝的同时,舌头还顺势在高氏玉指上卷了一圈,增添了一番男女间的情趣,惹得美人面带臊意。&lt;/p&gt; “这是新贡进宫的鹅梨,皮薄多浆,香味浓郁,有去火解毒的功效......”高氏在旁介绍着。&lt;/p&gt; “鹅梨帐中香......”刘承祐脑中下意识地蹦出这个短语,貌似还是在前世看某个宫斗剧,落下的印象。&lt;/p&gt; 收起那不知飘飞的思绪,刘承祐慢慢地坐起身,示意高氏朝自己靠近些,手随意放到美人的娇臀之上,很自然地替她活络经血。&lt;/p&gt; 嘴里,刘承祐随口问道:“你兄妹而今都在东京,累妇翁独镇邺都,是否想念?”&lt;/p&gt; 感受着刘承祐羞人的动作,高氏面颊生热,正气息微喘。但听其问,快醉了的头脑,立刻又清晰起来,精致的眉目之间,闪过一缕黯然:“不能侍奉爹爹膝下尽孝,却是我兄妹的罪过。”&lt;/p&gt; 在高氏身上嗅了口,刘承祐作恶的手停下,眼神一刹间似乎变得深邃了许多,道:“妇翁终究年老了,替朕坐镇邺都,稳定魏博,已有一载,操劳日盛。朕有意召其入京为官,就近辅弼,休养身体,还可使你们父子团聚。”&lt;/p&gt; 闻言,高氏顿时面露喜色:“倘如此,妾身谢陛下厚恩。”&lt;/p&gt; 贴着美人私言密语这么久,没感觉就不是男人,很快刘承祐便不再压抑自己,拦腰抱起高氏,便往榻上去,贵妃也不扭捏,很善解人意地迎合......&lt;/p&gt; 榻上帐间,在谈话前,高氏已提前命人,布置好了夕熏,沁鼻之香,催人情欲。&lt;/p&gt; 折腾了不短的时间,等帝、妃相偎而出内寝之时,准备好的晚膳,已然凉透了。&lt;/p&gt; 第二日,髙怀瑾便派人,暗中探查,朝中出了什么有关高行周的事。这个女人可不傻,刘承祐绝不会无缘无故到她这里,提起召高行周来京任职之事。&lt;/p&gt; 很快,得悉其事,贵妃认真地思考了许久,亲自写了一封信,让大哥高怀德送往邺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4章 商贾 冬至日将临,整个东京内外,都陷入一片热闹而祥和的气氛中。刘承祐的皇位渐固,权威日盛,朝局稳定,随着时间的流逝,好处也慢慢体现出来了,政稳军稳,方使民稳。&lt;/p&gt; 尽管东京的底层百姓,日子仍旧艰难,但比起去年,可要好过得多。开封这座城,似乎自带商业因子,时局稍一稳定,这氛围就起来了。&lt;/p&gt; 为过冬至,上至勋贵,下至贫者,无不更易新衣,备办饮食。而帝都的达官贵人,高门大户,多广散其财,采办节货,整个东京市面上,慢慢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消费繁荣。&lt;/p&gt; 天虽寒,万物萧索,但东京的热闹,却是没有掺半点假。开封城外,汴河以南,闾舍密布,馆店颇多。冰冷的天气下,阻绝了大部分人出门的意愿,但道路间,仍有不少人来人往,出入开封,为生计而奔波。&lt;/p&gt; 汴河之上,已有数座虹桥,沟通两岸,是连接南北的要栈。临近虹桥,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客驿,但挺热闹,看其招牌,以售各种羊肉为主。&lt;/p&gt; 骡铃声在这寒天之下,显得格外清晰,远远可视,自远处旷野中,一支商队正缓缓东来。骡车二十余辆,护卫几十人,这等规模的商队,在当世,也不小了。&lt;/p&gt; 道左,已然候着一名中年人,身着绵袍,跟着两名家仆,从其气态,当是个商人。此人名叫何福殷,是东京城内一个名气不小的大商贾,家财万贯,靠山挺硬,乃燕王府,早年曾为赵延寿行过商。&lt;/p&gt; 他候于道旁,显然就是专门等人的。待商队靠近,立刻遣仆人上前问话,搞清身份之后,露出职业性的和善笑容,迎了上去,亲切地招呼着。&lt;/p&gt; 帘布拉起,一名唇衔长须的壮年男人,一跃而下,动作还挺矫健,拱手还礼。&lt;/p&gt; “李兄!”&lt;/p&gt; “何兄!”&lt;/p&gt; 商队的主人姓李,名进,见到何福殷,收敛起了身上的那股剽悍之气,语气中带着点恭敬:“岁寒,怎劳何兄冒犯风亲迎?”&lt;/p&gt; “无妨!”何福殷呵呵一笑,上前拍了拍李进的肩膀:“以你我的交情,别说这点北风,就是再加冰雪,又有何碍?”&lt;/p&gt; “途劳道远,暂于馆舍歇息,再行进城,为兄已备好了酒席。”&lt;/p&gt; “悉听兄长安排!”李进应道。&lt;/p&gt; 商队在很快便被驱赶到那客驿后的空地上,着人看守,就近用食。何福殷与李进两个,则入内交流,酒已闷好,肉已考好,只待享用。&lt;/p&gt; 座位靠着窗,透过缝隙,隐约能望见客舍外的冬景。&lt;/p&gt; “汝州此行,可曾遇到什么麻烦?货物如何?”几杯酒下肚,何福殷问道。&lt;/p&gt; “基本还算顺利!”注意到何福殷的眼神,李进轻笑道:“何兄放心,这一批煤炭,没出问题!”&lt;/p&gt; 见状,何福殷也是呵呵一笑:“有李兄亲自前往,我自然是放心的。”云海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李进是依附与何福殷的商人,跟着何氏,这两年也小有家资。此番,是受何福殷之命,带队前往汝州,采购煤炭。东京是座城市,各类资源需求巨大,临冬之后,对于取暖的煤炭、木炭、柴火之类的物资更是奇缺。&lt;/p&gt; 看中了这一点,何福殷便动了心思,而在中原,汝州的煤炭,还是很有些名气的。此番李进拉至东京的煤炭,有七成都是何家的。&lt;/p&gt; 气氛渐渐热烈,李进开始给何福殷讲起汝州的见闻:“汝州那边,防御使刘使君是个能吏,治下安定,经过朝廷的几番剿匪,中原匪盗几乎绝迹,一些毛贼,我自可料理。如今做此等货殖,比起以往,却是安稳不少。否则,逾四百里往东京拉煤,恐无利可图啊!”&lt;/p&gt; “若非早知这等情况,我又岂会让李兄前去冒险。”何福殷笑眯眯的。&lt;/p&gt; “如欲谋利,还是得走船啊!”李进摇着头,感慨发自肺腑。&lt;/p&gt; 事实上,在交通不便,运输艰难的情况下,往东京拉汝煤,真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对于这批煤,何福殷另有用处,腊月将至,天气只会更寒冷,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时机,东京的达官贵人们,恐怕没有一家不缺这取暖良材的。&lt;/p&gt; “只是朝廷明文免除关税,但这一路走来,除了汝、郑二州,可是一点不曾少啊!”在何福殷把玩着酒杯的时候,李进又一脸肉疼地道。&lt;/p&gt; 闻言,何福殷却摆手安抚着:“货物安全皆可,所缴关税,悉由我出!”&lt;/p&gt; 此话落,李进那粗犷的面上,顿露爽彩。&lt;/p&gt; “对了,何兄。我自汝州,带回了一车当地的瓷器,质地颇为不错,以我之见,若贩之,或有利可图。”突然想到了什么,李进随口说道。&lt;/p&gt; 何福殷也不以为意,随口说道:“先看看情况!”&lt;/p&gt; “这天真冷啊!”感慨声落,李进猛地灌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咙的辣意,说道:“还是这酒水生意好做啊,不愁获利。不知此家主人,背后站着谁?”&lt;/p&gt; “朝廷禁酒,如今开禁,又划归官营。没点门路,想要做起这生计,难呐!”何福殷也感叹着。&lt;/p&gt; 前番,朝廷禁酒,虽有打压,然仍旧屡禁不止。终于,在粮荒有所缓解的时候,刘承祐下诏开禁。不过王章,很快便出台了一份他筹备很久的政策,酒曲官营。还没有实行多久,但仅开封一城,已为朝廷贡献了不少收入。&lt;/p&gt; 见状,李进带着酒意的脸,朝何福殷凑进了些,好奇问道:“难道以何兄的关系,都不行?”&lt;/p&gt; 何福殷晃着脑袋,瞥着李进,淡淡道:“若付出的代价太大,何必费力。你看此间酒馆,能赚几何?只可惜,燕王不在东京啊。”&lt;/p&gt; 谈至兴头,李进不由发问:“何兄,就不曾想去幽州,凭何家与燕王府的关系,有什么生意做不成?”&lt;/p&gt; 提及此,何福殷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旋即隐去,朝李进敬了杯酒,道:“为兄与你说句实话,幽州那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丢了,哪有在中原来得安稳。再者,我在东京——”&lt;/p&gt; 说到这儿,戛然而止,何福殷打了个哈哈,转变话题:“如今在东京,多的是获利的机会,丝绸、瓷器、水货、瓜果、粮食......”&lt;/p&gt; 说到粮食,何福殷也不由露出愤愤之色:“那南唐主,真是断我等好大一条财路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5章 节度进京 何福殷话里喷薄而出的怨气,几乎能将不算牢固的窗棂给冲破,举杯闷了一口酒。&lt;/p&gt; 他原本是做“国际贸易”的,往来于开封、淮南,从南唐那边往东京贩些江淮的物产,从大汉立国之后,凭着旧有的关系,在米粮、食盐二事上,牟得了大利。&lt;/p&gt; 而今在大汉,最赚钱的生意,无外乎粮米油盐此类的。于盐政上,虽由官府垄断,但实际上,由于监管不到位,再加国情所限,一直是公私共营。&lt;/p&gt; 此前,对于从淮南买用的食盐,朝廷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何福殷这样的人,在其间,可谓如鱼得水。&lt;/p&gt; 但是,自大汉帝位更继,刘承祐受命之后,南唐主动找麻烦,两国关系恶化。南唐主李璟下诏关闭两国边境的榷场、商市,断绝两国商旅往来,快一年了,淮河一线,景状凄清,片舟不得北渡。&lt;/p&gt; 这也是何福殷口中所言“断财路”的由来,对他们来说,损失巨大。当然,在国内仍旧能贩米粮甚至食盐,但哪有从南唐那边利润高,这少赚的,就是亏损。&lt;/p&gt; “也不知这两国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缓和!两国交恶,苦的是我等商旅,苦的是大汉的百姓啊......”见何福殷情绪怏怏,李进也不由出言,附和道,这粗壮汉子竟能说出些“忧国伤时”之言。&lt;/p&gt; “也不知那伪唐主如何想的,唐军能与我大汉争锋?前番淮河南北,战云涌动,折腾那么久,打又打不起来,当真不晓得其何苦来哉?”&lt;/p&gt; 两个商贾在这客驿间大议国是,不过都还知道收敛,何福殷很快岔开话题,自嘲道:“你我二人,满身铜臭,还是莫替庙堂的公卿将相们操心了,眼下,稳住经商的门路,才是最重要的。”&lt;/p&gt; “何兄说的是!”&lt;/p&gt; “这天真冷啊!”随意地把话聊到天气上,李进拿起一块焦嫩的烤羊腿,往嘴里塞,就着酒,囫囵地说道:“还是东京好,在汝州,可吃不到这等好肉!”&lt;/p&gt; “李兄此次辛苦了,马上就是冬至,趁着这个寒冬,可回府好好歇息一段时间,等开年,我等当有大把发财的机会!”何福殷淡淡地说道。&lt;/p&gt; “何兄可是知道,某可是坐不住的主。”闻言,李进随手擦了下嘴间油污,有些期待地望着何福殷。&lt;/p&gt; “不急!不急!”何福殷却端起了架子,稍显敷衍。&lt;/p&gt; 二人闲谈之间,馆外官道上,又传来了一阵动静,一行数十骑踏着风霜打西面驰来,蹄声急促有力,卷尘草而过。&lt;/p&gt; 闻得此番动静,馆中为数不多的客人,注意力登时被吸引了,何、李二人也不由将临案的窗户打开,朝外望去。&lt;/p&gt; 望着那一队骑兵,各个孔壮有力,策马之间,身姿矫健,一股子剽悍的武勇之气,萦绕于其间。被围护在中间的,是一老一少。&lt;/p&gt; “不知是哪家的贵人?”李进两眼之中,闪过一丝灼灼的艳羡之意,下意识地感慨道。&lt;/p&gt; 何福殷双手抱怀,窄眼中闪过些许凝思,微点着头道:“这几日,不断有藩镇上的使君进京觐见,看这场面,不出意外,应该是一方节度。就是不知,是哪一家......”&lt;/p&gt; 走南闯北多少年,那点眼力还是有的,就如何福殷猜测的那般,路过的这队骑兵,正式入京觐见的节度队伍之一。豆子书城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奔至虹桥前,方才减速而止,在桥下,可守着一堆巡检士卒,盘查行人,原本还承担着收过桥费的职能,只是后来被刘承祐给取消了。&lt;/p&gt; 这一队人,也算张扬而来,早引起了注意。不过,在其旁,早有一名文吏,观察着状况,迎了上去,机灵地拜道:“敢问,可是来自府州的永安军折使君?”&lt;/p&gt; 领头的老者,须发张扬,在冬风中更显恣意,扫了那小吏一眼,浑厚的声音自其口中吐出:“正是老夫。”&lt;/p&gt; “在下乃祥符驿的馆丞,奉命在此迎候!”闻言,那脸冻得通红的驿吏顿时喜上眉梢。&lt;/p&gt; 折从阮有些意外,不过嘴上挂上点笑容:“有劳!”&lt;/p&gt; 馆丞受宠若惊,难得见到这般平和的节度军汉,更加恭敬:“京中有令,请使君暂往宾驿歇息,待上报,再行进城入宫觐见。”&lt;/p&gt; 此番,对于陆续来京的藩镇,自刘承祐往下,表现得十分重视,接待什么的,早就安排好了。&lt;/p&gt; 见状,折从阮也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道:“敬听安排!”&lt;/p&gt; 馆丞见折从阮始终表现得很有风度,心中更松一口气,有些逢迎地上前,亲自给折从阮牵马,领路。&lt;/p&gt; 折从阮已是近花甲的年纪,也算老而弥坚了,这大冬天的,竟也耐得策马奔波之苦。当然,在队伍后边,还跟着一架马车......&lt;/p&gt; 其身旁那一少,是一美貌少女,乃折从阮孙女,就是大名鼎鼎的“佘太君”。少女英姿飒爽,朝气勃勃,善骑,年纪虽小,然技勇过于常人,为折从阮所钟爱,此番进京,带在身边。&lt;/p&gt; “祖父,这边是东京城啊!”折赛花清亮的瞳子东望开封,好奇地问道,一张嘴,淡淡的白汽自嫩唇中吐出。&lt;/p&gt; 虽然对开封也不怎么了解,但折从阮在孙女面前保持着见多识广的形象,淡定地点头:“是啊!”&lt;/p&gt; “看起来,好像不如洛阳大。”折赛花似乎有点失望地嘀咕道,不过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比洛阳热闹。”&lt;/p&gt; “毕竟乃国家都城,首善之地。”折从阮被孙女的娇俏模样给逗笑了。&lt;/p&gt; “皇帝就住在这里吧!”折赛花秀眉挑了挑,说道:“若见了,我要问问他,怎么这般不通情理,让祖父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拜见他?”&lt;/p&gt; “哈哈!”折从阮笑出了声,探手在罩于貂帽下的少女脑袋上轻抚了下:“此番,可是老夫主动要来觐见的,京师不比府州,在这里,可不许无礼。”&lt;/p&gt; 对祖父还是十分敬重的,闻其叮嘱,折赛花当即应了声:“是!”&lt;/p&gt; 不过明亮的眼眸中,明显闪动着些许顽皮的色彩。&lt;/p&gt; 折从阮瞥向自家孙女,慈爱的目光在其尚显稚嫩的面庞上停留了一会儿,眼神之中透着点深意。他此番进京,将孙女带上,显然存着某个想法。&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6章 折家 折家在大汉西北地区的影响,已然十分大了,其发迹甚至上追溯到折从阮祖辈,府、麟一体,其父折嗣伦还做过麟州刺史,卒于任上,故在府、麟地区,折家可谓根基深厚。麟州杨氏与之相比,也只能算个“土豪”了。&lt;/p&gt; 当然折家真正崛起,还是靠着折从阮几十年来在这乱世中一刀一剑,打出的地位与威名。&lt;/p&gt; 年轻的时候,折从阮是跟着后唐庄宗打天下的,当过李存勖的牙将。有一说一,李存勖的牙将、侍卫、近臣出身的,当真有太多的牛人了。&lt;/p&gt; 后唐建立后,折从阮被封为府州刺史,然后开始了其长达二十余年的镇戍生涯,历经唐晋汉三朝兴替的风云激荡,始终屹立不倒。抗击契丹,卫护乡梓,尤其在石敬瑭割让云中的过程中,呕心沥血地维护着汉家在府州的统治,始终不曾向契丹人低头。&lt;/p&gt; 刘知远镇河东,两方之间,关系维系得也还算不错。&lt;/p&gt; 石重贵与契丹绝交之时,两国交锋之际,折从阮也曾率军北攻,但是囿于实力,虽然有所斩获,但总归是后继乏力。&lt;/p&gt; 待刘知远称帝建国,折从阮也是率先响应支持的少数地方势力。当然不排除,府州就在河东老巢旁的缘故,这里不安稳,刘知远不会安心南下。&lt;/p&gt; 为了笼络折氏,刘知远升府州为永安军,把折从阮的团练使也升为节度使,一直到如今。&lt;/p&gt; 二十多年的时间,把折氏的影响力深入到府州的一村一镇,事实上也是如此,府州早成了折家的自留地,而折从阮在当地的威望更是高不可攀。他的两个儿子,也是辅助于他,分管州中军政。&lt;/p&gt; 若不是府、麟二州的地理以及发展潜力有限,难以孤存,而折从阮又是个有见识眼光之人,这府州折氏同占据夏州的党项李家,恐怕也不会有太大区别。&lt;/p&gt; 此番折从阮进京,当然是来表忠心了。就和大汉所有地方节度做的一样,从刘家占据中原,建立大汉开始,折从阮也是一直观望着。直到李守贞作乱,刘承祐亲征平叛还朝之后,方才有了此主动的积极动作。&lt;/p&gt; 虽远在西北边陲之地,但刘承祐继位这十个月的时间以来的种种作为,还是有所耳闻,尤其是刘承祐的下的那些晓谕全国的诏策。&lt;/p&gt; 眼瞧着开封城近在面前,但真正入城,仍旧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lt;/p&gt; “到京的节度中,已经有哪些人了?”扫着前边殷勤地替他牵马的小吏,折从阮突然出声,朝他打听着。&lt;/p&gt; 闻问,馆丞立刻恭敬地应道:“回使君,就小人所知,这半个月来进京的,有郓州泰宁军慕容使君,恒州成德军张使君,沧州横海军王使君,青州平卢军刘使君,贝州永清军李使君,相州彰德军郭使君。相州的郭使君,听说是昨日傍晚方至的......”&lt;/p&gt; 听回答,折从阮心里琢磨了一下,问:“都是河北的节度啊.......怎么没有中原藩镇来京?”&lt;/p&gt; “使君容不禀,这就不是小人所能知道的了。”&lt;/p&gt; “嗯!”折从阮点头应了声,却不为难之小吏,仍旧锐利的双眼露出点思忖之状。&lt;/p&gt; 这一想事情,老态便露出了,毕竟年纪大了。注意到折从阮脸上不经意间显现的疲惫之态,折赛花不由关心地劝道:“祖父这一路来太累了,还是早早地到馆驿歇息吧。”&lt;/p&gt; 感受着小孙女的体贴,折从阮恢复常态,腰背挺地老直:“老夫这身体可还硬朗着,吃得了肉,拉得了弓,这点苦累,比起打仗,可差得远了!”&lt;/p&gt; 见老祖父那不服气的固执模样,少女不由娇笑,当即附和着。他这个祖父,性情温厚谦恭,脾气也好,就是不服老。&lt;/p&gt; 进城,在馆丞的安排下入主宾驿,上报情况,很快折从阮父孙的进京的消息,便传到刘承祐耳中。我爱搜读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几日,打河北来的节度,刘承祐都是一一亲自接见的,足表重视。&lt;/p&gt; 这不,消息传来之时,刘承祐正与相州节度郭谨相谈,甚“欢”。&lt;/p&gt; 郭谨的履历,没什么好介绍的,亦无出奇之处,和大部分的武夫一样,在后晋朝之时,便当过一方节度,禁军统帅。&lt;/p&gt; 建国之后,得授禁军之职,破受刘知远信用。相州节度出缺之时,众臣议以郭谨多年前曾镇安阳,可以收拾那边的残弊,复以之为彰德军节度。&lt;/p&gt; 看起来,刘汉建立后,郭谨的际遇可比大部分石晋旧臣要好得多。而其人能得此恩遇,缘故也很简单,就像宰臣窦贞固一样,与刘知远有旧。用刘知远的话来说,叫乡国旧臣,郭谨是太原晋阳人。&lt;/p&gt; “折太尉到了,诏迎奉职吏好生伺候,一应照料供给,不得短缺!”刘承祐面露“喜色”,当即将圣意传达下去。&lt;/p&gt; 而闻其言,坐在殿中一名浓须灰发的锦服老者不由起身,拜辞:“陛下若有事,臣当告退!”&lt;/p&gt; 此人便是郭谨,看得出来,这老头似乎有些局促。同刘承祐的交流,显然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愉快”。&lt;/p&gt; 因为,刘承祐与他闲聊之时,似无意地提到了一事。郭允明与郭谨是同宗,两人私下交通往来,郭允明前以御酒赍增郭谨,郭谨堂而皇之地收纳享用。&lt;/p&gt; 刘承祐只是当说笑一般地提了句,可是郭谨却吓到了,他那个同宗之死,可不是个新闻。&lt;/p&gt; 天下节度,虽有桀骜不驯,恃权耍横者,但能主动进京来觐的,对朝廷都还算是抱着一颗敬畏以及亲近之心的。而以相州的实力,也不足以支撑这郭谨对朝廷起什么对抗之心。&lt;/p&gt; 故,此人前后倒保持着恭顺,至少在君前。刘承祐可收到了武德司的汇报,这郭使君进城,虽不至横行霸道,却也谈得上张扬。&lt;/p&gt; 当然,刘承祐也只是简单地敲打一句,对于这种主动进京表示臣服的节度,他也不好过于苛求。&lt;/p&gt; “郭卿便暂回府歇息,明日再行进宫赴冬至宴!”看着郭谨,刘承祐笑容显得出奇地温和。&lt;/p&gt; “是!”&lt;/p&gt; 一直到郭谨恭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刘承祐方才收回目光,思及折从阮之事,自语道:“从府州到东京,一路千山万水,也有两千余里吧。这折太尉甘冒风霜亲来,倒足见其诚!”&lt;/p&gt; 听到了刘承祐的话,侍候在旁的王溥主动说道:“折公为国家镇府州二十余载,保华夏衣冠,劳苦功高,令人敬仰。”&lt;/p&gt; “安排在哪里?”刘承祐问。&lt;/p&gt; 王溥:“祥符驿。”&lt;/p&gt; 刘承祐不假思索,对王溥吩咐道:“让折公歇息半日,届时你亲自去迎他进宫见朕。”&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7章 道士 跋山涉水,迢迢千里,其间苦累,可不如折从阮嘴里说的那般轻松,豪不矫情地接受宾驿的款待,进食、洗漱、睡觉,享受中原花花世界的腐蚀。&lt;/p&gt; 常年待于边鄙之地,过惯了苦日子,即便中原“穷困”,但真正享受的东西,也是差不了的。在刘承祐的授意之下,对于折从阮的接待规格很高。&lt;/p&gt; 当然,所有的节度之中,也只有折从阮有这待遇。其他的节度在东京,都置有别业,馆驿招待再周到,哪有关起门的自家府宅来得自有舒适。&lt;/p&gt; 即便老年人眠少觉浅,等折从阮醒来之时,两个多时辰已不要钱地流逝而去,已晡时。&lt;/p&gt; 屋外的风似乎又大了些,打开窗,透过空档便往里钻,吹在脸上就像刀子刮一般。不过这点北风,对折从阮来讲,自是算不得什么了,府州内地可是传统的苦寒之地,不过这困顿倒是消散地很快。&lt;/p&gt; “我家女郎呢?”随口,折从阮问起折赛花。&lt;/p&gt; “小娘子去逛冬市了!”牙将回答。&lt;/p&gt; 闻言,折从阮脑中似乎浮现出了自家雀跃的表现,嘴角稍微翘了一下,随即收敛。虽然知道随行牙将会安排好,仍旧忍不住发问:“随护人员可曾安排好?”&lt;/p&gt; “请节帅放心,有两名家将保护,馆驿中也派了一名小吏当向导。末将提前吩咐了,看时间,也要回来了!”&lt;/p&gt; 闻言,折从阮的面上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既是对牙将的安排,也是对朝廷的招待。&lt;/p&gt; “听说这祥符驿,是新布置出来的,名字还是天子亲自取的!”在牙将陪同下,折从阮逛了逛简约而有序的馆驿,感慨道。&lt;/p&gt; “看来,天子与朝廷,是真的很重视我府州!”牙将语气中带着自豪。&lt;/p&gt; 折从阮活动了一下筋骨,老将的身体看起来是真的挺硬朗,噼啪响动声听着就有种强健的感觉。一口浊气自肺中吐出,折从阮道:“朝廷如此礼敬,我们也要给人家面子,吩咐随众,东京不比乡里,都给我收敛些,不许惹是生非,否则莫怪老夫军法从事!”&lt;/p&gt; “是!”&lt;/p&gt; 历来地方藩镇觐见,在东京搅弄风雨,惹是生非的,可不在少数。&lt;/p&gt; “节帅,那馆丞求见。”&lt;/p&gt; 很快,馆丞那卑敬的身影出现了,从其口中得知,宫里来人了。&lt;/p&gt; 当身穿朝服、头顶进贤冠的王溥站在折从阮面前,得体的风度与仪表立刻得到了折从阮的好感,尤其是得知王溥乃制举第二名,天子近臣,更少小觑之心。&lt;/p&gt; 有的时候,观天子近臣的表现,就能从侧面感受到天子如何。作为时代俊杰,在折从阮面前,王溥风范十足,应对得当,很给刘承祐长脸。&lt;/p&gt; 折从阮对王溥,也表现出了足够的亲善,进宫路上,与其攀谈着,顺便试探着情况。&lt;/p&gt; 似乎明白折从阮的心思,王溥也讲着折从阮关心的方面:“此番诸使君进京,陛下心中甚喜,得知折太尉来京,更是早早便做好的迎待准备......”&lt;/p&gt; “若非顾念太尉旅途辛苦,只怕午前便要召入宫中叙谈了!”&lt;/p&gt; 闻言,折从阮白眉都不由往上挑了挑,捋着胡须谦逊道:“老夫何德何能,劳陛下如此看重?”52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在折从阮看来,这天子对他的热情,表现得有些过了,稍显不真实。就是不知,对其他节度又如何,不过这等话,折从阮不好说出口。&lt;/p&gt; 注意到折从阮的神色,王溥温文尔雅地说:“陛下之言,太尉戍定边远,劳苦功高,当得!”&lt;/p&gt; “陛下英明啊。”这大概是折从阮第一次夸刘承祐。&lt;/p&gt; ......&lt;/p&gt; 折从阮入宫觐见,刘承祐在宫中,可不是呆呆地等着。他正在接见一个名气比折从阮大太多的人,一个道士。&lt;/p&gt; 垂拱殿内,宽椅之上,道士一脸平静地坐着,袍服古旧,意态自然,浑身透着一股出尘的味道。即便在刘承祐的注视打量下,也安之若素,得道之人的形象,异常饱满。&lt;/p&gt; 刘承祐盯着道士已经看了一小会儿的功夫了,这样的观察,稍显失礼,但刘承祐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奇,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了。&lt;/p&gt; 若没有调查出错的话,眼前的道士,快八十岁了,然观精壮的体格,违和感太足了。发髻长髯,免不了泛白,但反衬出其饱满的精神,连面部的皱纹,都苍老得不够明显。&lt;/p&gt; 就任由刘承祐打量着,道士很恬然,眼角之间甚至带着点平和的笑意。&lt;/p&gt; “道长可让人好找啊!”刘承祐的城府让他的失态持续不了太久,很快便收起了惊讶,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lt;/p&gt; “让陛下久等,还请恕罪。”老道表情没什么变化,应道。&lt;/p&gt; 这老道,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抟老祖了,此前刘承祐诏令下,让华州的地方官延请老道来东京。可惜,几番进山,无果。后来华同巡检使吴虔裕,甚至派军进山搜查,当然也是白费功夫。&lt;/p&gt; 华山广大,奇狭险绝,想要找个人,实在太难了。若不是有进山的樵夫言见到过老道,地方的官员早就放弃了。不过,在大雪封山之前,老道主动现身于华州官衙,然后被一干凡人当成神仙中人,毕恭毕敬地护送至东京。&lt;/p&gt; “道长这些年都隐居在华山?”刘承祐问。&lt;/p&gt; 老道点着头,笑容很有感染力:“正是。早年间,倒是往武当、峨眉、青城等地游历过。”&lt;/p&gt; 心里嘀咕了一句,这老道倒是能跑。&lt;/p&gt; “那么多人,遍寻太华而不得,道长莫非当真神仙中人?”刘承祐说。&lt;/p&gt; “缘分未至罢了。”老道免不了神叨叨的,不过并未让刘承祐有那种厌恶排斥心理。&lt;/p&gt; 事实上,只是刘承祐的双标心理在作祟,在仁明殿中,刘承祐也见过那几名给太后讲佛的和尚,人家同样是得道高僧。&lt;/p&gt; 对陈抟老道,刘承祐显然另眼相看:“底下人不懂事,搅扰安宁,有碍道长清修,还请道长恕罪。”&lt;/p&gt; “无妨。”老道稳无老狗,笑容都没有变过。&lt;/p&gt; “道长既肯现身,当是缘分已至!”刘承祐脸上闪过精明的意状,两眼之中突然饱含着期待:“以道长之见,朕可有仙缘?”&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8章 睡仙 刘承祐灼灼目光中满怀殷切,但其样态,分明另含深意。陈抟老道仍旧处之泰然,面态似乎丝毫不受寒冬所侵,和煦的笑容仍旧挂在脸上。&lt;/p&gt; 在天子的注视下,老道以一种看穿一切的语气,悠然道:“陛下太过高看贫道了,贫道不过一凡俗老子,一双肉眼,岂能识仙辨缘,更不敢断言人皇之资。”&lt;/p&gt; 见老道回避,刘承祐玩味地追问:“听道长的意思,朕是无寻仙觅道之资了?”&lt;/p&gt; 闻言,这老道忽施一礼,平静地看着刘承祐:“陛下欲得长生乎?”&lt;/p&gt; 刘承祐先是意外,尔后“兴致”愈高,目光冷淡了几分,晏晏一笑:“道长可有长生之法可传?”&lt;/p&gt; 慢慢地摇着头,老道很坦然而简洁地答道:“贫道既不得天机,又不得吐纳养生之法,实无方术可传。”&lt;/p&gt; “闻道长服气辟谷历二十余载,但日饮酒数杯,每寝处,多百余日不起......这些,岂非神仙之术?”刘承祐好奇发问。&lt;/p&gt; “臣虽爱睡,然乡里讹传,陛下慧眼,当明辩之!”&lt;/p&gt; 对陈抟的实诚,刘承祐满意了,微微舒一口气,也不再做试探之类的无谓动作了,主要是面对老道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表现分显多余。&lt;/p&gt; 顿了下,刘承祐肃容对陈抟道:“修仙觅长生,对此飘渺高远之事,朕志不在,自是不抱奢求。然长生纵不可得,长命或以难求。这延年益寿之法,想必道长有所心得吧,还望不吝赐教。”&lt;/p&gt; 可以说,陈抟这道士,完全满足了刘承祐对于“修道者”脑补的形象。而对于他的养生之法,尤其感兴趣,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效果,他本人就在面前。&lt;/p&gt; 老道终于向刘承祐投以意外的的目光,或许是以其理性,又或者以其“坦诚”。想了想,陈抟道:“陛下乃人主,肩负天下,修帝王之道。贫道之法,清心寡欲,餐风露宿,恐怕不适合陛下。”&lt;/p&gt; 刘承祐道:“无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道长之法,或可佐朕帝王之道。”&lt;/p&gt; 两个人,搞得挺像做谈论道。&lt;/p&gt; “陛下富有春秋......”&lt;/p&gt; “总会老的,健体养生之道,不怕早!”刘承祐头一次打断陈抟。&lt;/p&gt; 见状,老道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打量着刘承祐,他有些摸不准,这个少年天子,分明很理智,年纪虽小,为何对养生之法如此钟爱。&lt;/p&gt; 犹豫了下,陈抟自袍中,掏出了一本古旧的册子,道:“这是贫道闲来所撰《指玄八十一章》,上有述导养还丹之法,或许对陛下有所裨益。”&lt;/p&gt; 张德钧立刻机灵地上前接过,稍作检查,十分慎重地呈递给刘承祐。扫了一眼,册页无名,并不厚,翻开稍微阅览了一下,看不懂。&lt;/p&gt; “多谢道长赠书,朕必细细研读。”&lt;/p&gt; 老道泰然有度。12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而刘承祐心里,并没有获得“宝书”的惊喜,他问法与陈抟,更多的是抱着一种好奇与尝试的心理。就如老道所言,他所行之法,并不适合他的“帝王之道”。&lt;/p&gt; 养生之法,既朴素又复杂,然而很多事情,都是知易行难。刘承祐这个世俗皇帝,处乱世国困之际,若想要仿陈抟之道,基本上痴心妄想。这一点,刘承祐自个儿心里,实则也清楚。&lt;/p&gt; “对了,尝闻道长有点石成金之术。”收起书册,刘承祐又直勾勾地盯着陈抟。&lt;/p&gt; 老道嘴角又抽了一下,拱手慨然道:“陛下乃四海之主,当以致治为念,奈何留念黄白之事?以陛下之英明,岂以之当真?”&lt;/p&gt; “黄白之物,也事关国计民生,朕近来深为之恼。”刘承祐顿时一摆手:“顽石之质,自难成真金。然石若含金银铜铁之精华,道长手中难道没有点化之术?”&lt;/p&gt; 这下,陈抟明白天子的意思了,说道:“陛下若欲炼化之法,贫道实不长于此道。”&lt;/p&gt; 见其状不似作伪,刘承祐也不深究,左右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反而从其应答,刘承祐感觉,这老道不是个“神棍”,一切都显得很坦诚,不愧是“得道仙师”。&lt;/p&gt; “朕召道长进宫,是为阐道讲法。朕对道长所修,亦颇为敬慕,但侧耳倾听!”东拉西扯过后,刘承祐终于提到正题,朝陈抟做出个请的手势。&lt;/p&gt; 老道面态如常,说道:“贫道喜读《易》,经年以来,倒偶有所得。”&lt;/p&gt; “且试讲之。”刘承祐做出一副专注的表情。&lt;/p&gt; 在天子“鼓励”的目光下,陈抟悠悠道来:“易者大易也,大易未见气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日易......”&lt;/p&gt; 事实证明,对于那些高深的道学思想,刘承祐并没有理解的天分,或者说耐性不足。认真地听了片刻的功夫,注意力便不集中了,开始考虑起禁军、钱赋、藩镇、边防这类他更感兴趣的事务。只是为免失礼,刘承祐面上,仍旧绷着。&lt;/p&gt; 陈抟老道对刘承祐的变化,自然觉察到了,卡在约两刻钟的时间,主动停下,起身恭谨道:“陛下国事繁忙,贫道不当多扰,这便告退了!”&lt;/p&gt; 闻声,刘承祐立刻回过了神,闪过那么一丝尴尬,不过影响不大,睁着眼说瞎话:“听道长讲法,如沐春风,如浴甘霖,朕深感天地之广远,大道之无穷......”&lt;/p&gt; “与道长相谈,朕所获匪浅,欲留之于朝,时时答疑解惑。”刘承祐说道:“这样,朕以道长为翰林院学士,备听待诏......”&lt;/p&gt; 面对刘承祐的封赏,老道慢悠悠地摇了几下头,以一种真诚的语气说:“陛下,贫道山野之人,于时无用,非入世之材,不敢在朝,还请陛下收回成命。”&lt;/p&gt; 眉头稍微褶皱了下,不过但感老道平稳语气中的坚决,刘承祐也不“为难”他:“如此,那可真是可惜了。唔......道长隐居华山,朕将少华山赐与你,以作洞府,另赐号希夷!”&lt;/p&gt; 陈抟难免愕然,但是很快恢复平和,一副不以物喜的样子。不过面对刘承祐的恩赏,倒未拒绝,悠然一礼:“谢陛下。”&lt;/p&gt; 虽为以金银宝器之类的物质去腐化老道,但只一名一山,便足表天子的看重与恩遇。当然,对于刘承祐的某些心思,陈抟大概也猜得到,毕竟,灭佛抑佛的征兆,已经十分明显了,地方的将吏,对于各自治下佛寺苗庵的调查监视,已经不加收敛了,其中,尤以洛阳史弘肇为甚。&lt;/p&gt; 见老道不再拒绝,刘承祐再度满意地点了下头,说道:“太后闻道长此来,也是十分欣喜,意欲接见,可往仁明殿一叙。”&lt;/p&gt; 给陈抟布置了一个任务,老道也未拒绝。&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9章 咨之以边事 同陈抟一番交流,于刘承祐而言,挺累的,虽然场面上看起来挺轻松融洽的。对于陈抟老道,按刘承祐原本的打算,是欲将之留于朝中为官,当个供奉,甚至直接封为国师,以达到礼敬兴教的目的。&lt;/p&gt; 不过一番交流下来,听其言,观其状,刘承祐也差不多试探出来了,这老道是真的淡泊名利,也就息了那心思。只是有点失望罢了,据说五六十岁了,都还参加过科考,只是落第了,其后才完全纵情于山水,修道著经去了。&lt;/p&gt; 不过,厚待是仍旧免不了的,并且刘承祐打算推波助澜一番,在民间造一波“睡仙”的声势。&lt;/p&gt; “官家,庶吉士王溥携永安军节度使折从阮正于殿外等候觐见。”&lt;/p&gt; “宣!”&lt;/p&gt; 对于接待折从阮,刘承祐的兴致可比对那老道要高多了,毕竟人家一方节度,手握兵权,不过气度威严,要肃重得多。&lt;/p&gt; “早在晋阳之时,朕便闻折公之名,见日得见公颜,果然名不虚传!”见礼之后,刘承祐一边打量着折从阮那温恭的气度,一面恭维道。&lt;/p&gt; “陛下天人之表,臣亦敬服。”老将很给刘承祐面子。&lt;/p&gt; “折卿在馆驿歇息得可曾安好,可曾满意?底下人是否有招待不妥之处?”引其落座,命人奉茶,刘承祐随口寒暄道。&lt;/p&gt; 折从阮应道:“一切甚妥!”&lt;/p&gt; “听闻折卿在东京尚未置有别府!”刘承祐语气肯定地问道。&lt;/p&gt; 折从阮下意识地应道:“是!”&lt;/p&gt; 紧跟着,刘承祐便对侍候在旁的张德钧吩咐道:“去,知会一声国舅(李业),让他在内城内寻一宅邸,给折卿作住脚之所!”&lt;/p&gt; “是!”内侍干脆地应下,直接去了。&lt;/p&gt; 面对这突来之赏,折从阮虽显意外,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忙拜道:“谢陛下。”&lt;/p&gt; 没什么好推辞的,左右是皇帝赏的,况且他本就有心置一府宅,如此正可省他一笔钱帛。不过就这短短的几句交流,折从阮便直观地感受到了天子做事的强烈风格。&lt;/p&gt; “自前唐以来,折卿镇府州业已二十余载,石敬瑭对契丹称儿割地,致我塞北州县,沦于胡寇之手。府州虚悬边陲,直面契丹威胁,得保国土不失,生民居安,皆折卿之功。”刘承祐说话的腔调中满带着感情,举杯奉茶:“其间艰难困苦,朕感同身受,特以茶代酒,敬折卿一杯!”&lt;/p&gt; 刘承祐这边直接肯定自己在府州的功劳,折从阮也不作惺惺之态,举杯便应。&lt;/p&gt; 喝了口宫中的御茶,折从阮也无心去品其味道有什么特殊之处,动情地说道:“得保府州不失,岂臣一人之功,亦有万千军民,协力以卫乡梓!”&lt;/p&gt; “蛇无头不行,兵无将不动,若无折卿,府、麟之地早失!”&lt;/p&gt; 再度强调了一遍折从阮在守御府州边陲的重要性之后,刘承祐方才咨之以府州军州事:“不知永安军下,如今得民多少,得兵多少?”&lt;/p&gt; 稍微瞟了刘承祐一眼,似乎有些迟疑,不过思量之后,刘承祐方才道:“府州地瘠民贫,又处边鄙,屡受契丹侵扰,臣苦心经营护持,得民亦不过一万一千三百余户,口近八万。永安军下辖牙兵及镇戍兵及乡兵,共五千余卒,可谓全民皆兵,其中马军一千二百......”&lt;/p&gt; 听其言,这点人口,这点兵马,与二十多年的经营相比,实在是太寒酸了。刘承祐潜意识里有些不信,但虑及多年的战乱以及府州的环境,再将他所所知州县人口做个对比,又觉靠谱。&lt;/p&gt; “折卿实在是不容易啊!”感叹了句。读书啦小说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试思之,似乎府州那等穷鄙之地,能守其地,且育养八万人口,也是很不容易了。估计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冲着折从阮的威名去的。&lt;/p&gt; 觉其坦诚,刘承祐心中好感更甚。因为同样的问题,此前他也问过先行来京的诸节度。结果,除了贝州节度李殷以及沧州节度王景之外,剩下的人,基本都回答不出来。或不知民,或不知政,有的甚至连底下兵有多少都不清楚。&lt;/p&gt; 比如刘承祐的旧臣,在潜龙掌兵过程中帮衬甚多的成德军节度使张彦威,可谓一问三不知,倒不是完全不知,只是让他说出个确切的数字,难为他了。&lt;/p&gt; 然而张彦威镇守恒州一年半,却能使境内勉强苟安,得无大失,前番面对契丹入寇,应对亦得当。只因为,此人有自知之明,身边有被刘承祐升为节度判官的李毂及诸位将才帮衬。李毂,那可是宰相之才,在冀中尽情发挥着其才能。&lt;/p&gt; “折卿在府州,直面契丹,而今边防御备如何?”刘承祐再问。&lt;/p&gt; 对此,折从阮则更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很是豁达地对刘承祐叙说开来:“臣所以能保府州者,除治下军民齐心之外,多赖黄河及长城之险。臣这些年,也算勤休墙橹,广筑镇据,非契丹人轻易可下。”&lt;/p&gt; 见折从阮如此自信,刘承祐抚掌道:“折卿此言豪情,朕可为府州军民心安。”&lt;/p&gt; “府北之契丹人,可有异动?”刘承祐再问。&lt;/p&gt; “前些年契丹人骄狂难制,每逢秋高,必南下劫掠。不过自去岁以来,收敛了许多,臣亦遣细作往云朔之地探查,其兵马多有收缩。以臣之见,此乃契丹人在我中原遭受重挫,尤其是栾城一战为陛下所创过后,国力衰退的表现,再加并州一域山高地险,不利契丹骑兵作战,故有此现状......”折从阮将其心中想法道,并旧事重提,恭维了刘承祐一句。&lt;/p&gt; 刘承祐认真地思考着,对其所言,也觉有道理,不住地点头。&lt;/p&gt; 旋即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燕云诸州,石敬瑭赠与契丹,祖宗之地,岂能轻弃,他日朕必复夺之,折卿可愿助朕?”&lt;/p&gt; 闻言,折从阮眉头不由蹙起,这样的大话,当初石重贵也说过,他还奉命北攻过朔州。&lt;/p&gt; 心里的迟疑,并不影响面上表态,折从阮郑重地道:“臣与契丹之间打了一辈子仗,可谓仇深似海,陛下如欲北伐,臣必率府州军民,以襄盛举。”&lt;/p&gt; 刘承祐笑了,摆摆手:“不过,得劳折卿多等些年头了......”&lt;/p&gt; 从刘承祐脸上,折从阮分明看出了点老谋深算的味道,不过由此,他对着天子心中的评价又高了一层。&lt;/p&gt; “同在河套之地,府、麟与定难军相邻,对于定难军,不知折卿有何看法?”刘承祐脑筋又转到夏绥地区。&lt;/p&gt; 闻此问,折从阮表情一肃,没有丝毫犹豫,十分郑重地对刘承祐道:“请陛下务必警惕之......”&lt;/p&gt; “......”&lt;/p&gt; 同折从阮就边事畅谈了足半个时辰的功夫,刘承祐自是精神奕奕,意犹未尽,若不是看老将疲态难抑,还不欲放过他。&lt;/p&gt; 而折从阮告退出殿后,则是感慨甚多,百闻不如一见,同刘承祐一番交流,他对这少年天子印象更深刻了。&lt;/p&gt; 睿智、英明、果敢、强势、有野望、富有韬略、胸怀远见......&lt;/p&gt; 总之,不可轻辱。&lt;/p&gt; 由此,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态度,对于这大汉朝廷的信心也足了些。就冲着今日这番会面,此番进京,便没有白来。事实上,只有亲自接触过了,似他这样的节度,心才会真的定下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0章 定难军事 时至傍晚,天黑得尤其快,无边的暮色就像一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天地间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光线吞噬个干净。&lt;/p&gt; 明显冷了几分的寒意,让人颇感不适,殿中伺候的内侍有序地添置着炭火。&lt;/p&gt; 刘承祐有些受不了浑浊凝滞的空气,命人打开门窗透气,自外边汹涌而入的寒风,立刻将殿内刚攀升而起的温度给压制下去了。&lt;/p&gt; 站在窗口,稍微吹了吹凉风,张德钧很是殷勤地取过一件裘袍:“官家,天寒,切勿着凉了。”&lt;/p&gt; 刘承祐并不逞强,接过披在身上,只驻脚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回转至殿内,烤着火,随口问候在陛前的王溥:“齐物,对定难军,你有何看法?折公对这股党项势力,可是忌惮得很呐!”&lt;/p&gt; 王溥此前,一直侍候在边上,虽没有发言,但二人的对话也都听在耳中。此时闻问,揖手道来:“对定难军,臣知之不详,不敢妄加评论。不过,折公所言,想来也不是危言耸听!”&lt;/p&gt; 对于王溥这种严谨的态度,刘承祐很满意,也难怪其人有史才。王溥前番被在史馆修史的贾纬看上来,近来常常被叫去辅助编修《高祖实录》,对于这等展示其能才的事,刘承祐并未阻拦,反而鼓励。&lt;/p&gt; “陛下,如折公之言,定难军自李思恭始,数十年以来,实力不断增强,据河套之地,占夏绥数州,拥兵数万。尤其是拓跋李氏一族,对党项诸部族的掌控也在加强。”&lt;/p&gt; 在刘承祐的目光下,王溥还是简单地说了说他的看法:“以臣之见,定难军的壮大,自是不利于大汉西北边陲的稳定。但是,以我朝如今的情况,对于定难军实无钳制约束之法。定难节度李彝殷已掌夏绥十四载,彼辈若也野望难抑,随时可扯旗作乱,脱离大汉的统治。”&lt;/p&gt; “朕,也正是大患于此。夏州,终究非大汉治下其他藩镇啊。朕平河中之时,李彝殷便引夏州之兵蠢蠢欲动!”刘承祐的手仍架在炭火上,火光将他的手映得通红,热意根本驱不散他的忧虑:“彼时若非朕速平河中,震慑群小,关右恐怕佗生剧变!”&lt;/p&gt; 闻言,王溥有些诧异:“据臣所闻,当时不是定难军与延州军起了冲突吗?”&lt;/p&gt; 刘承祐直接给王溥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以王卿之灵光眼界,会看不透这浮面表象?”&lt;/p&gt; 王溥不由露出一抹谦恭的笑容。&lt;/p&gt; 笑意微敛,王溥小心地扫了眼刘承祐的侧脸,略作犹豫,沉声道:“陛下,以夏州的实力,与大汉相比,自是不值一提,然倘若其真反,朝廷也无力制之。大汉如今更重要的,是弭兵罢战,致政养民。即便国家度过此段艰难,朝廷的重心也当放在对抗契丹与削平诸国上......”&lt;/p&gt; 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见他仍作倾听状,只是不动神色,沉沉地吸一口气,以一种劝谏的口吻道:“陛下目光深彻,高瞻远瞩,然定难之虑,实乃远忧,非当下紧要之事啊!”&lt;/p&gt; “你是怕朕分不清主次吗?”刘承祐问。&lt;/p&gt; “臣非此意。”王溥赶紧道。&lt;/p&gt;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刘承祐朝他扬了扬手,说:“也就是接见折公,话题赶上了。既定之战略国策,朕又岂会轻言更张。”&lt;/p&gt; “陛下英明。”&lt;/p&gt; “以卿之见,对这定难军,朕当如何应对?”刘承祐回坐到御案,悠悠然地问:“朕清楚地记得,当初回鹘进贡,彼辈还夺了贡马!对大汉朝廷,彼辈又何曾放在眼里?”就爱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陛下当悉加安抚,加其官,进其爵,以保西陲安宁!”王溥肃声道,说出这番话,表情似乎格外凝重。&lt;/p&gt; 刘承祐道:“这些都是朕已经做了的!”&lt;/p&gt; 王溥声音放得极低:“陛下,若得必要,李彝殷尚未封王......”&lt;/p&gt; 平静的目光瞬息之间变得锐利起来,刘承祐盯着王溥:“你的提议倒是大得很呐!”&lt;/p&gt; 王溥也是很郑重地禀道:“臣只是觉得,若得西北平稳,些许虚名,不足吝惜!”&lt;/p&gt; 刘承祐却很严肃地说道:“就怕他化虚为实!”&lt;/p&gt; 看刘承祐这样子就知道,对于封王之事,他显得有些敏感。当然,也仅仅如是罢了,真到要紧之时,莫说一王位,将整个河套乃至河西走廊暂时封给李彝殷,他都做得出来。&lt;/p&gt; 说起来,人人都在骂石敬瑭儿皇帝,割地卖国。然而,倘若他能在后续的作为中,稳固江山,北击契丹,收复燕云,恐怕那又是一个传唱千古的“卧薪尝胆”的励志故事了。只是,石敬瑭失败了,且留下一个祸根,注定要遗臭万年。&lt;/p&gt; “高允权与夏州嫌隙益重,几动刀兵,朝廷支持延州,与其相抗,用以钳制党项人,如何?”刘承祐心血来潮,向王溥咨询道。&lt;/p&gt; 刘承祐眼神的意动之色几乎化为实质,见状,王溥不假思索,很严肃地答道:“陛下,朝廷若过多动作,只恐反惹得夏州生疑,与朝廷离心。倘若其受契丹拉拢,偏向北虏,两面为祸......”&lt;/p&gt; “说来说去,朕就得受其威胁?”刘承祐微怒。说到底,刘承祐打心底,还是想法多。&lt;/p&gt; 王溥默然。沉吟一会儿,还是谨然而应:“以臣之见,对于西北边况,听之观之即可。”&lt;/p&gt; “放任自流?”刘承祐问。&lt;/p&gt; “若夏州与延州冲突加剧,以致兵端,朝廷还当出面调解!”王溥说。&lt;/p&gt; “不提了!”刘承祐甩了下袖子。&lt;/p&gt; 面对天子有异于平日,意气满面,王溥难免有些意外。正自琢磨着,如何劝解一下这少年天子,便闻刘承祐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又忍不住出言:“倘若能引夏州与契丹交恶,借其力应付契丹,朕或可安心!”&lt;/p&gt; 提及此,王溥也是两眼微亮,君臣两个顿时就此方面进入深入的探讨,不过,没能议出个所以然。说到底,大汉国力不足,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筹码。&lt;/p&gt; 天愈晚,刘承祐为示君恩,留下王溥一道用晚食,之后,方才放其告退,顺带着给了王溥一个新任务。&lt;/p&gt; 把陈抟老道给的《指玄八十一章》交与王溥,让他给翻译翻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1章 冬至宴 冬至这天,肃静已久的汴宫,难得地热闹起来,尤其汉宫正殿,崇元殿,宫中各司局的内侍宫忙碌于其间,做着最后的筹备与布置。&lt;/p&gt; 天子早有诏,欲于冬至日这天,举办一场宫廷宴席,后宫嫔妃、公卿大臣、两衙将帅、轮贵族勋臣以及进京觐见的藩镇节度,俱受邀赴宴。&lt;/p&gt; 这,大概是刘承祐继位以来,最“铺张”的一次活动了。他虽然提倡节俭,但在国势初定,帑中尚存薄粮,简单地操办一场盛会,用以联络感情,振奋人心,也是很有必要的。&lt;/p&gt; 大汉立国多风云,刘承祐继位这不足一年的时间内也多坎坷,歌舞升平的假象,有的时候也是需要维系的。&lt;/p&gt; 刘承祐前有言,旨在臣民同乐,故降诏,东京宵禁闭市时间,延长至子时,以供市民尽欢。开封距离夜不闭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市坊制度虽渐有打破的趋势,但为便于城市的管理,此前仍旧严格地执行着。&lt;/p&gt; 东京士民对于节日的热情,也远远超出刘承祐的想象,不论勋贵官僚,还是普通的富户贫民,都喜庆节气,着新衣,吃饺耳。冬至大如年。&lt;/p&gt; 皇城以北,宣武门侧,一片宽阔的军营,校场、营房、食房、军械库等建筑设施整洁齐备,驻有重兵。&lt;/p&gt; 殿前司下属新编铁骑两厢八千余骑,便驻扎于此,与西北侧的侍卫龙捷军一起,共同拱卫宫城。&lt;/p&gt; 原本铁骑军的编制为万骑,但碍于将校、士卒,尤其是战马短缺,且顾忌把侍卫马军给拆废了,最终不能足额,即便如此,就马军上,铁骑军也足以同龙捷军分庭抗礼了。&lt;/p&gt; 此时军中,只余不足半数的士卒,除了当值军官、孤身以及家小不在东京的士卒外,都被允放休还家。不过营中,也是彩旗招展,平日里肃穆严禁的气氛北冲淡不少。&lt;/p&gt; 一车车酒肉押赴营中,堆放于校场之中,驻营的各军,皆出人手,在各自军官的率领下,集中领取。这是刘承祐下诏,由帑藏出财储置办,分赏两衙禁军,矢志不移地收买军心,欲达到君臣军民同乐的效果。&lt;/p&gt; 几万在营将士的犒赏物资,又是一笔足以三司使王章肉疼的支出。&lt;/p&gt; 校场上,气氛虽则热烈,但有序的场面完全将铁骑军士新编的训练素质体现出来了。杨业一身干劲的军袍,嵌在身上的甲胄被擦得锃亮,扶剑而立,亲自监督着酒肉的分发。效率很高,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分领到位。&lt;/p&gt; 杨业自潼安军卸任,随刘承祐还京,以镇戍及平叛之功,整军过后被封为,铁骑军左厢都虞侯、领夔州刺史,协助韩通掌管铁骑左厢马军。&lt;/p&gt; 犒赏物资显然是按人数算的,诸军、营领取后,便只剩下一小半车的东西。见着校场中剩下的一片狼藉,杨业当即对左右吩咐着:“将之打扫干净,剩下的财货物资,录入营库。另外传令下去,陛下犒赏三军,众军士欢庆,然不可忘形违纪渎行,着各军指挥使,善加监督。”&lt;/p&gt; “是!”跟在身边的军吏,对于杨业的安排,以一种感慨的语气道:“虞侯公忠尽职,令卑职等敬服啊!”&lt;/p&gt; 剩下的那半车财货,杨业竟是不曾多看半眼,以三代以来军中风气,十分难得。&lt;/p&gt; 说着,军吏好奇地看着杨业:“陛下于崇元殿设宴,虞侯为何不去?”第一抓机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铁骑军两厢都虞侯以上的高级军官,只有杨业一人,留守营中。&lt;/p&gt; 朝宫城方向拱了拱手,杨业道:“陛下之恩,本将铭感五内。然军中不能无人掌事,况且,能与弟兄们同庆,足矣!”&lt;/p&gt; 看了看天色,耳闻各营传来的喜庆喧嚣之声,杨业一招手:“走,随我去巡视各军!”&lt;/p&gt; 同铁骑军这边的情况差不多,开封城内外,东京禁军军营,热闹不减。一次过节,一场犒赏,足以继续消弭整军分权带来的压抑与异声。&lt;/p&gt; ......&lt;/p&gt; 宫城内,崇元殿,傍晚将临之前,已是彩绸密布,烛火点缀。宫里宫外,朝里朝外,应宴将臣及其家室,足有上千人与宴,陆陆续续提早进宫。&lt;/p&gt; 以崇元殿的空间,当然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干脆将两殿庑派上了用场,再临时于殿外搭建了一大片篷寮。即便如此,仍显拥挤,但是另外一方面,大冬天的,正可聚众取暖。&lt;/p&gt; 自刘承祐继位以来,汉廷宫城之内,可还从来没有似这般喧哗热闹过。&lt;/p&gt; 折从阮携孙女也是提早进宫与宴,在侍者的引导下,入座,他的座位,自然在殿中,还比较靠前。为了这场冬筵,汉宫中的那些宦官宫女根本不足用,刘承祐还调了一千宫中禁卫专门用以伺候。&lt;/p&gt; “这便是皇宫正殿吗?真壮观!”折赛花跟在折从阮身边,这个来自府州小娘子已被宫中壮丽景观迷花了眼,扫着周遭忙碌的景象,惊叹道:“真热闹啊!”&lt;/p&gt; “这便是开封,聚天下精华之所啊!”折从阮当然稳得住,虽然他这辈子也没怎么经历过这等盛景。&lt;/p&gt; 不过,折小娘子嘴里却不由嘀咕着:“不是传言天子崇俭尚朴吗,这样一场筵席,得耗费多少钱粮?”&lt;/p&gt; 周遭虽则嘈杂,折赛花的声音也小,但折从阮还是听清楚了,赶紧止住这小孙女,教育她,在这宫内,可要慎言。&lt;/p&gt; 折从阮资历不浅,然长在府州,满殿的公卿之中,认识的并不多,有交情的则更少了。不过,他人坐在那儿,倒有不少认识他的人主动上前来问候一句。毕竟天子对于折太尉的看重,已然传开了。&lt;/p&gt; 等天候渐晚,人愈多,场面也愈发向着宫廷夜宴的气氛转变而去。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刘承祐与太后李氏、皇后符氏,三者一道入殿到场。贵妃高氏,没能在压轴的这一小撮人中。&lt;/p&gt; 而随着皇帝与两后到场,大殿内外,原本热烈的气氛顿时一敛,不过那喜庆的气氛依旧。刘承祐只稍微扫了一眼殿中盛景,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此番筵席,是交由国舅、宣徽南院使李业筹备的,刘承祐发现,他这个小舅在这方面,似乎还是挺有些本事的。&lt;/p&gt; 等御阶,坐龙床,同两后一道,接受内外群臣的朝拜祝贺,正式开始这场宫廷御宴。&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2章 冬至宴2 崇元殿内,刘承祐自御座上起身,手上拿着个普通的青瓷杯。作为皇帝,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他这一动,顿时吸引的满殿的注意力,愈加肃静。&lt;/p&gt; 在密集的目光注视下,刘承祐走至御阶前,酒杯端在胸前,习惯性地环视一圈,稍微酝酿了一下,章口道来:“高祖皇帝翦乱除凶,变家为国,救生灵于涂炭,创王业于艰难,甫定寰区,遽遗弓剑。朕以渺躬,承祧继业,受命以来,尝胆履冰,废飧辍寐,唯冀承平。”&lt;/p&gt; “然天道艰难,嗣位之际,四方多事,吴、蜀内侵,契丹启衅,河中谋叛,烝黎凶惧,宗社阽危。幸诸宰协心,将士用命,辅弼朕躬,提戈进讨,扫灭凶顽,荡平外寇,安邦定国,复中原宁谧......”&lt;/p&gt; “......”&lt;/p&gt; 刘承祐君口一开,便花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提前背牢了的,此章乃陶谷所作,文风偏稳,隐约也突出个“舔”字,前后比较完整地记叙了刘承祐继位这近一年时间以来的“文治武功”。&lt;/p&gt; 刘承祐虽属口述,但也不免几分真情,尤其是思及一路以来的艰难,属实不容易。&lt;/p&gt; 事实上,别看刘承祐登基以来,有不少作为,但所有的动作,只有一个核心目标,坐稳皇位,掌握权力,其他都是表象。屁股都坐不稳,要什么文治武功,谈什么国泰民安,讲什么千秋大业。&lt;/p&gt; 即便到如今,刘承祐的皇位坐稳了吗?不见得,不说其他,只要刘承祐真正去动各地藩镇的核心利益,他能保证有人敢效李守贞之事。路,还很遥远,很漫长,求索之道,荆棘遍地。&lt;/p&gt; 讲话完毕,刘承祐注意着殿下众臣的表情,当然,只能看得到前排的将臣们。真正为这个大汉王朝的尽力操心的这个臣子,或多或少都有所触动,即便是杨邠,面目间也难得地没有了平日的严刻,那双眼睛似乎有些恍惚。&lt;/p&gt; “朕设宴正殿,延请群僚,既为与众卿同庆节气,也为大汉剪除国患,冀愿大汉海内康宁,臣民重获苏息!”刘承祐端着酒杯的手已然酸了,但仍旧稳稳当当的,高昂的声音回荡在殿中,调含喜意:“来,朕与众卿共浮一杯!”&lt;/p&gt; 说完,刘承祐一饮而尽,不算烈性的御酒涌入口中,滋润着因叙话而干渴的喉咙。&lt;/p&gt; 殿中群臣见状,一道应了声,尔后同饮。动作不算齐整,但那簌簌的动静,却是不小。&lt;/p&gt; “今夜,朕当与众卿君臣尽欢而散,无需拘束!”见气氛因为他一番讲话有些肃穆,刘承祐龙袍一挥,朗声吩咐着。&lt;/p&gt; 很快,总导这场宫筵的宣徽使李业,立刻安排下去,声乐起,歌舞动,立国以来,教坊的优伶,终于再度有了施展的余地。曼妙身姿舞动眼前,喜庆廷乐弹奏入耳,殿里殿外,气氛再度热烈起来。&lt;/p&gt; 刘承祐与太后食案相连,李氏是常装出席,嘴角泛着笑意。见状,刘承祐不由发问:“娘,何故发笑啊?”&lt;/p&gt; 李氏看着刘承祐,温善一笑:“观二郎方才留讲话,内外咸服,君威日盛,越发有天子之气度威严。我为你而喜,也为大汉江山而喜。”&lt;/p&gt; 看得出来,李氏凤目琼额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释然与放松。心有所感,刘承祐道:“再是君王,我也是娘的儿子。”电子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随即,举杯恭敬一抬:“娘儿敬你一杯。”&lt;/p&gt; 浅饮毕,优雅地放下酒杯,李氏扫着满殿的热闹场景,感慨说:“自开国以来,大典盛礼虽有,这宫内,却还从未有如此热闹过,殊为难得啊!”&lt;/p&gt; 闻言,刘承祐点着头,以一种淡定而笃然的语气说:“这只是个开始,今后,会越发向好的!”&lt;/p&gt; 李氏却轻摇着头,话里带着点劝解:“帑藏空虚,国家尚且艰难,官家还当......”&lt;/p&gt; “唔......”稍微换了个措辞,李氏道:“官家所倡俭朴,实乃人臣表率!”&lt;/p&gt; “儿明白!”刘承祐并不介意太后警诫的语气,恭敬地应道。&lt;/p&gt; “官家。”&lt;/p&gt; 叙话间,皇后大符与贵妃高氏先后来敬,在这种场合间,后、妃二人,显得姐妹情深的,举止合乎于礼,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愈之处。皇后当是自持身份,贵妃则是知进退。&lt;/p&gt; 刘承祐的注意力稍微被皇后身边的小娘子给吸引了下,二符平日是住在东京府第,虽则时时进宫,但刘承祐却当真只是偶尔遇到。此番于夜宴间见到,倒有不少新鲜感。脸蛋仍旧稚嫩,妍丽面容与大符相仿,总归是姐妹花。&lt;/p&gt; 简单地同小姨子言讲了两句,虽然很快挪开了转移了注意力,但刘承祐那一刹那的眼神还是被大符敏锐地捕捉到了,蛾眉小蹙,她却是听说过某些传言......&lt;/p&gt; 崇元御宴,并没有太过拘束,一者有刘承祐其言在先,二者君威初振却也还没有让文武们敬畏到那个地步。尤其是那干丘八在宴,由他们带头推杯换盏,气氛自然“和谐”异常。&lt;/p&gt; 喧哗吵嚷之中,酒宴微酣,不约而同地,入京觐见的节度们起身,举杯齐声向刘承祐以及太后、皇后进拜。&lt;/p&gt; 作为刘承祐的旧臣,成德节度张彦威显得意气风发的,面带笑意,酒意微酣,比起去岁,身躯明显庞大了一圈。以前叫富态,而今就是实实在在的胖了,显然,即便在北土,日子似乎也十分滋润。&lt;/p&gt; 诸节度中,慕容彦超还端着点“皇叔”的架子,其他人稍显矜持,唯有这张彦威极尽恭维,拱着手道:“陛下龙颜异秀,天日之表,英姿雄才,亲事戎马,躬身矢石,方得稔凶除乱,昭昭天威,令臣等无比敬仰啊......”&lt;/p&gt; 显然,这张使君,赴宴之前,是提前打好了草稿,否则那一番文绉绉的跪舔之辞,可不是他能想得出的。&lt;/p&gt; 张彦威如此表现,说实话,实在有失一方节度的体面,尤其是成德这种重州要镇。不过对此,刘承祐当然是十分“欣赏”的,不管其真心与否,就这副臣服的姿态,就值得提倡。&lt;/p&gt; 不劳大家说,本章水且短,下章亦然......&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3章 冬至宴3 节镇之后,诸宰、大臣、禁军将帅及勋贵依次向帝后敬酒,帝后自是善应之。刘承祐基本上都是浅尝辄止,意思一下,左右都是喝得气氛,感觉到位即可,还没人敢多权他酒。即便如此,也是几杯酒下肚,面露醺态。&lt;/p&gt; 淮阳王刘承勋也主动上前,先敬太后,再刘承祐与大符。&lt;/p&gt; “二哥,嫂嫂,臣弟敬你们!”&lt;/p&gt; 开府没多长时间,但刘承勋已有不小的变化,毕竟“独立”了。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难听,不过稚嫩的气息掩饰不住。&lt;/p&gt; 刘承祐朝他示意了一下,两兄弟对饮,放下杯子刘承祐仍不忘教育:“朕允你出宫开府,是对你寄与厚望的,好读书,勤习武,李崧他们都是当世贤才,切莫轻之,肆意妄为。朕会抽时间,是要考察你课业!”&lt;/p&gt; “是!”&lt;/p&gt; 素来敬畏这个兄长的缘故,刘承勋听着刘承祐的话,很认真,点头应之,不过听到最后一句,小脸上难免苦意。这段时间,他在李崧等僚佐的监督下,可难过得很,虽然出宫,竟比起宫内还受约束。&lt;/p&gt; 不过同样的,刘承勋也没有似在宫中之时,那般不着调,这让暗中关注着的刘承祐很满意。&lt;/p&gt; 在旁,李氏见着这副“兄友弟恭”的场面,慈和的面容间,流露出很明显的欣慰之色。&lt;/p&gt; “二郎,我精力不济,先行回宫了。”眼看差不多了,李氏主动对刘承祐道。&lt;/p&gt; 闻言,刘承祐观察了太后两眼,见她确实一副不甚酒力的样子,恭敬地礼送之,吩咐内侍将她照顾好。&lt;/p&gt; “娘子,陪我去给众卿敬敬酒!”太后离开后,刘承祐招呼大符。&lt;/p&gt; 大符自然乐意,婉然而应,执杯随驾。瞥了高氏一眼,贵妃见到了,玉面之间虽然带着笑意,却不那么自然了。平日里或许感触还没那么深,但在这等重要场合,皇后与嫔妃之间的地位差距显露无疑,即便平日刘承祐对二女是雨露均沾。&lt;/p&gt; 兴致正高的刘承祐自然不会去顾忌的他如今唯一嫔妃的心思,同大符一道,自宰臣开始,挨个儿敬。&lt;/p&gt; 首先便是王章,这是整个朝堂之上,唯一一个被刘承祐当工具人使的大臣,注意到王章冠下两鬓泛白的发髻,刘承祐语气诚挚道:“自晋阳始,王卿便秉掌财赋,数年如一日,未尝废怠。朕却边患,平内叛,养军民,亦仰赖卿筹措供给之功,朕以此杯,聊表敬谢之意!”&lt;/p&gt; “谢陛下!谢圣人!”王章身佝着,一口饮尽,很感动的样子。&lt;/p&gt; “杨卿亲承顾命,辅佐于朕,处置国政,安抚人心,致条务通达,机理不紊,卿之功苦,朕亦铭记于心!”对杨邠,刘承祐仍旧抱以和颜悦色。&lt;/p&gt; 虽然,一直以来,刘承祐都深恶杨邠的傲慢,不识大体,目无君上,但对其政功,却没有否认的意思。&lt;/p&gt; 这大概是刘承祐头一次如此坦诚对他表示赞誉,杨邠也有些意外,注意着天子嘴角咧开的笑容。对君侧的皇后看都没看一眼,木然地站了一会儿,方才稍显迟钝地举杯,仍显矜持:“臣身受先帝知遇之恩,所为之事,只尽职以报罢了。”&lt;/p&gt; 杨邠的话,就透着一个意思,他是为了报刘知远之恩。&lt;/p&gt; 有的时候,当真不知道杨邠在面对刘承祐时,那固执的倨傲究竟来源于何处,又或者已形成习惯,难以改变了。&lt;/p&gt; 不过,到如今的地步,刘承祐已直接忽略,浅酌一口,便离开。倒是跟在一旁的大符,脸色微微变了下之后,方才恢复和煦的笑容,只是凤目,稍冷地看了慢悠悠坐下的杨邠一眼。求魔txt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动声色,刘承祐走到郭威与王峻面前,儿臣同时持杯站起以应。&lt;/p&gt; 身边候着两名内侍,张德钧亲自拿着瓶酒壶斟酒。刘承祐则看着郭、王二人:“近来整军之事,多累二卿操劳推进,将心稳定,士无怨艾,卿等功勋卓著。朕谨以此酒,拜谢!”&lt;/p&gt; “陛下言重了!”郭威如常,保持着谦恭的姿态。&lt;/p&gt; 王峻倒是带有傲色,坦然接受刘承祐的赞誉,不过还算给面子,笑对。&lt;/p&gt; 接下来便是冯道等宰相以侍卫、殿前两司的将帅以及那些节度,其他人可没有资格接受天子的亲自敬酒,刘承祐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与酒力。&lt;/p&gt; 即便如此,刘承祐还是同大符,一齐向与宴的禁军诸军高级军官敬了杯,这算是对军队的优待与重视。&lt;/p&gt; 此次冬至宫廷聚宴,前期筹备的时间虽长,但正宴并没有持续太久,除了皇帝讲话比较重要之外,无非吃喝,乐舞是大部分人都欣赏不来的,而喝酒,终究是在宫内,岂能真正放肆。&lt;/p&gt; 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半时辰的功夫,约在戌时初刻的时间,随着刘承祐简单地发表了几句结束语,与后、妃一同退席之后,乾祐年来大汉朝第一次大规模的宫廷御宴,宣告结束,在使者、卫士的引导下,有序告退。&lt;/p&gt; 宫娥打着花灯,内侍相随,前后甲士策卫,刘承祐与大符夫妻俩相偎着,信步走在殿廊之间。风呼啸得吹,一时间都没有说话。&lt;/p&gt; 遥望宫外,刘承祐泛着醉意的面庞上浮现出些许迷离,他似乎能听到东京城中,官吏军民,同庆节气的轻松氛围。即便,过了今夜,该苦得的日子,还得再过下去。&lt;/p&gt; “陛下,众臣已散去,国舅正在派人收拾残藉!”一名宦官匆匆跟了上来,在张德钧耳边嘀咕了一句,由他汇报。&lt;/p&gt; “嗯!”刘承祐只轻轻应了声。&lt;/p&gt; 住步,刘承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一口白汽溢出。扭头看着大符,晕黄的宫灯光芒显得有些暧昧,照在他的皇后脸上,那浮着的些许酒意,使得美人少了几分平日的端庄,笑容之间,凭生出几分艳色。&lt;/p&gt; 刘承祐毫不避忌地搂过大符,引得她轻呼一声,几乎贴着她的脸,问道:“你笑什么?”&lt;/p&gt; 大符缩在刘承祐怀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难得见官家有似今夜这般,释然的笑容。”&lt;/p&gt; “哦?”刘承祐微微讶异,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面颊上摸了一圈。&lt;/p&gt; 又轻松地笑了笑,刘承祐道:“走,去坤明殿!”&lt;/p&gt; 刘承祐显然是打算与皇后深入交流一番,可是大符却摇了摇头:“官家今夜,还是去瑶华殿吧。”&lt;/p&gt; 闻言一愣,刘承祐松开大符,认真地打量着她,两眼中带着好奇。&lt;/p&gt; 大符温雅一笑,说道:“今夜,相伴君前,妾已然满足了。”&lt;/p&gt; 把男人往外推,大符这贤惠的模样,让刘承祐心里更加触动,贤后就是这样的么......&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4章 治安问题 “听说昨夜,城中出了些问题?”端正的姿势如常,刘承祐头也没抬,淡淡地问道。&lt;/p&gt; 御前站着的老迈身影,正是开封府尹侯益,与岁初相比,这只狡猾的老狐狸没什么变化,身体看起来仍旧硬朗得很。&lt;/p&gt; 不过,见天子直言其事,作着礼,小心地瞥了眼,答道:“回陛下,一些无赖小人,酒醉之后,于市内寻衅,发生斗殴,致有小乱......”&lt;/p&gt; “小乱?都发展成械斗,致人死伤了,那什么才叫大乱?打造偷掠,又是怎么回事?”刘承祐平淡的语气中已然透着质问。&lt;/p&gt; 侯益把头埋低了些,以一种恨恨的语气道:“一干地痞,趁乱作恶!宵禁闭市时间延长,底下职吏准备不足,反应不及,是臣的疏忽。”&lt;/p&gt; 侯府尹的态度摆得很端正,又或者是其聪明之处,大大方方地承认,主动担过责任。&lt;/p&gt; 昨夜,在东京市内,突生乱事,由普通的寻衅滋事,发展成数十人参与的械斗,这等情况下,总少不了趁乱违法的人。官府的人,对此显然也没有提前的预防,致使事情闹大。&lt;/p&gt; “死伤多少人?”刘承祐瞥着侯益。&lt;/p&gt; “死五人,重伤七人,轻伤十八人。”侯益显然是有过详细的了解,很熟练地道来:“事发之后,开封府与巡检司俱发差役与士卒弹压擒拿,共捕得一百一十七人。参与械斗的恶徒,除了少数人逃脱外,尽数被擒。”&lt;/p&gt; “有这么多人参与?”刘承祐眉头一皱。&lt;/p&gt; 侯益赶忙解释着:“为免漏网,在场之人全数擒回衙司,臣已着人一一审讯,辨别善恶,已释放四十余名无罪者。另外,臣亦派衙下捕役,循供状,搜捕逃逸之人......”&lt;/p&gt; 听完侯益的汇报,刘承祐神色缓和不少,不管怎么样,这侯府尹在善后之事的处置上倒颇有条理。&lt;/p&gt; “城南火起又是怎么回事?”&lt;/p&gt; 不假思索,侯益道来:“小民杂聚拥挤,用火不慎,致起灾火。坊内房屋焚毁十三间,幸天候潮湿,抑灭及时,未有扩大,无人员伤亡......”&lt;/p&gt; “候卿这开封府尹,确是尽责了!”刘承祐稍微沉默了下,方才对侯益道,见他仍站着,抬手示意:“坐下回话!”&lt;/p&gt; “谢陛下!”见状,老东西悄悄地释了口气,落座。别看他应对得游刃有余,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忐忑,那倒也不尽然。虽然被委任为开封府尹,但他可不会认为自己就得皇帝信任了,毕竟他是有“前科”的,怕刘承祐寻个由头翻旧账。&lt;/p&gt; 落座之后,侯益便主动地,问起皇帝的意见:“陛下,所捕之人,如何处置?”&lt;/p&gt; “视情节轻重,该杀就杀,该抓就抓,尤其是领头者,从重处罚!”刘承祐很干脆地答复。&lt;/p&gt; “是!”&lt;/p&gt; “东京这一年来,有多少起人命案狱?”刘承问。&lt;/p&gt; 骤闻此问,侯益坐蜡了,未遇急要,他哪里会去记这些,稍作犹豫,还是老实地应道:“请陛下恕罪,臣回衙之后,查问库档。不过,经臣亲手经办的,有四十余起。”&lt;/p&gt; “东京的市坊管理,犹待改善啊!”闻言,刘承祐平静的语气中释放着不满的态度。亲亲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明显感受到了这点,侯益立刻发言保证:“臣今后,一定严加整治!”&lt;/p&gt; 虽然是京师,但开封城可不是个秩序安定之所,尤其是市井之间,龙蛇混杂,四方之人,咸输其内。热闹固有,繁华也在恢复,但混乱与犯罪,也是从不稀缺,尤其在时局动荡之时。&lt;/p&gt; 自大汉立国以来,东京的治安,有两个时期,是很不错的。但那是靠着高压控制与厉法震慑,是不正常,难以持久的。&lt;/p&gt; 其一是刘知远初入开封,更易国号后的几个月,那个时期,基本上就是使实行军事化管理。直到后来魏王刘承训与刘承祐先后插手,方有所缓和。&lt;/p&gt; 其二便是刘承祐继位之后的那一两个月,为求政稳民安,对开封城的管理是异常严格乃至酷烈的。彼时,史弘肇与刘信两个人当权,两个狠人,都喜行峻法,基本上只要稍微犯点错,便被拉到侍卫司“教育”。&lt;/p&gt; 那个时期,东京市井间的无赖,可谓望风匿迹,不敢显形,路有遗弃,人不敢取,百姓甚至不敢抬头走路。治安是好了,局面是稳住了,但可以说,于大部分人而言,东京的空气都是压抑的,呼吸都不轻松。&lt;/p&gt; 尤其是后续的巡司军吏,为谋私利,因缘成奸,枉构良善,滥施刑罚,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刑部侍郎边归谠还以此向刘承祐进谏过,建议刘承祐明行条制,打击不法军吏,还民以安。&lt;/p&gt; 刘承祐善而纳谏,但也在史弘肇与刘信先后调出禁军之后,方才完全得以改善,将东京的治安管理完全还给开封府。如此下来,管理力度一放松,牛鬼蛇神不免冒出来。&lt;/p&gt; 对于这些,侯益初履任府尹之时,有过一段时间,以示作为,但是根本上的问题,从未结局。说到底,还是管理制度的不足与模糊,再加上官府的执法,也有不小的问题。&lt;/p&gt; 平日里小打小闹,是传不进刘承祐的耳朵的,但此番一场械斗,直接被武德司当成要闻报告上来了,再度引起了刘承祐的重视。&lt;/p&gt; 此时,听侯益之言,刘承祐却是慢慢地摇了摇头,一个“严加整治”并不能让他满意。&lt;/p&gt; 注意到刘承祐的表情,老家伙两眼微亮,恭谨地问询道:“不知陛下,有何教诲,臣敬听圣意?”&lt;/p&gt; 这个老朽,在察言观色上的机敏与油滑,当真不像个从丘八打拼上来的武夫。&lt;/p&gt; 刘承祐也不故作高深,直接把他的想法说与侯益听:“东京的繁荣正在恢复,然市坊管理,犹有缺失。为求治安,针对东京现状,开封府当颁布一部新的市坊管理处罚条制!”&lt;/p&gt; “陛下明见!”闻言,侯益立刻拱手“舔”了一句,随即很坦然地道:“陛下也知道,老臣不过一武夫,条制的设立编订,实非臣力所能及,开封府下,亦恐无此等之才......”&lt;/p&gt; 人的自知之明,有的时候真的挺难得的。&lt;/p&gt; 见侯益没有直接应下,而是将问题摆明,对此,刘承祐又岂会罪其能力不足?他显然也有所考虑,摆手即与他说:“朕给你个建议,去找翰林院承旨范质。”&lt;/p&gt; 话点到此,侯益也立刻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揖手:“臣明白了,多谢陛下提点。”&lt;/p&gt; 范质近来,领着一干文臣,一心扑在《刑统》的编制上,后又有王朴加入帮衬,进度总算快了不少。由其帮忙制定一个“东京治安管理条例”,不成问题。&lt;/p&gt; “另外,对于巡检的职吏,要加强管理监督!”刘承祐着重提醒了一句。&lt;/p&gt; “是!”侯益回应地很果断。心中也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对开封府衙下属的职吏差役进行一番整顿约束,此前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此番皇帝都亲自发话了,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lt;/p&gt; 事实上,针对于东京日益恶化的治安问题,刘承祐早有整顿之心,毕竟首善之区,市井那般混乱,成何体统。此次冬至夜的变乱,只是让刘承祐整饬治安的动作稍微提前罢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5章 既进京,总有些变动 东京治安条制的制定,刘承祐当然提前给范质那边打好了招呼,并不用太复杂细致,但也需根据眼下东京城市管理的现状问题来制定,这点是刘承祐强调了的。&lt;/p&gt; 谋求治安的问题解决,虽然不能一蹴而就,不过有些能起到立竿见影效果的手段,还是必要的,也是侯益心急火燎地回衙之后,便厉行处置的。&lt;/p&gt; 首先便是对冬至夜的这场骚乱的后续处置,汉法本就森严,此番从严议罪叙罚,估计得杀不小脑袋。&lt;/p&gt; 其二便是根据圣意,对东京治安管理职吏的整饬,巡检司那边侯益不便插手,但开封府衙门从上到下,他进行了针对性的整改,实际上也就是抓几个贪污渎职的典型,杀鸡儆猴这一招,效果基本不会差,不只刘承祐会。&lt;/p&gt; 其三,便是对东京的市场进行秩序整顿,要说整座城中,最难管的,也就是市场了。尤其是对那些不稳定因素,严厉打击。对于常见的欺行霸市者,更是毫不留情。&lt;/p&gt; 侯益可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武人,年老了为官虽然日渐狡猾,但动其真格来,却也突出一个强力。三两日的功夫,东京市井间,焕然一新。&lt;/p&gt; 更深的整措犹待细细梳理推行,比如市场管理、市税收取、巡检监督等。&lt;/p&gt; ......&lt;/p&gt; “看来这天子,还是不怎么信任我等藩臣啊!”阴寒冬风下,四道人影缓缓走出宫门,住脚,其中一名饰带奢华的老臣开口说道,言语间颇有不敬。&lt;/p&gt; 此人乃青州平卢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刘铢,长相让人不敢恭维,眉目间颇显阴刻。&lt;/p&gt; 与他同行的,乃相州郭谨、沧州王景、贝州李殷。就在方才,刘承祐再召诸节度进宫,温言抚慰一番,东拉西扯,然后商量了一下移镇的事。&lt;/p&gt; 关右诸节度,此前趁着西征平叛刘承祐给调整了一番,此一回,他又将主意打在了河北藩镇上。这些节度,基本囊括了大部分河北方镇。&lt;/p&gt; 将这四镇节度,给两两调换了。&lt;/p&gt; 不过,河北诸藩,最重要的魏博、成德二镇,刘承祐暂时没有动作。他欲调整,可不想调乱。&lt;/p&gt; 魏博那边,虽有心将老丈人高行周换个位置,却也不急。至于成德军,刘承祐原本有心将张彦威召回东京统帅禁军,但一时间找不到放心的合适的替代者,作罢。&lt;/p&gt; 魏博、成德二镇不动,刘承祐也就能放开手,对其他节度进行职位调整。&lt;/p&gt; 而刘铢、郭谨等人,也都不傻,当然明白皇帝此举的用意。但是没办法,在殿上,还没人敢当面顶撞拒绝,结果就是都捏着鼻子认下,离京即赴任。至于家小财产,则由新任节度遣人护送。&lt;/p&gt; 殿上不敢反对,但出宫后,敢当着人前,口出怨言的,也就刘铢这一人了。&lt;/p&gt; “刘公需慎言啊!”郭谨似乎想起了当日刘承祐对他的训诫,闻言劝道:“左右都是节度,天子也未降我等职勋,安然受之即可。”&lt;/p&gt; 这郭谨倒是看得开。18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闻二人交谈,贝州节度李殷与沧州节度王景对视了一眼。同是武臣,李殷倒显得沈厚谦和:“天子手擎苍穹,掌御天下,既有命,我等奉诏执行便是。”&lt;/p&gt; 说着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观其面色,似有不佳。&lt;/p&gt; 在其侧,王景的气度则更佳,平静地刘铢,淡定地抚着花白的胡须:“天子对我等也算礼重恩下,为人臣者,岂有怨言?”&lt;/p&gt; 刘铢本以为,自己这番感慨,会引起共鸣,没曾想,这三者,竟是这般反应。扫了几眼,面皮抽搐了下,轻哼一声,拂袖而去。&lt;/p&gt; 见状,郭谨赶紧跟了上去,口呼刘公。他要与刘铢职位对调,他要商量下家眷的事。相州距离近,他是打算先行回相州,领着家小,直接去青州上任。家眷他倒不是特别担心,以当下渐稳的局势,还没有谁会无故去招惹,最主要的,还是他在相州经营的“家产”,想来这一点,与刘铢也是有共同话题的。&lt;/p&gt; 王景与李殷二老将,慢悠悠地同伴落在后边,王景朝李殷一拱手:“李兄,沧、贝二镇州军事,你我二人还当交接清楚啊。另外,我那些家眷,还烦劳兄到任后照料一番了!”&lt;/p&gt; “那是自然!”&lt;/p&gt; 对河北的节度,刘承祐大胆动作,而府州来的折从阮,刘承祐则没那个意思,甚至从一开始就没那个想法。府州这个地方,可不是随便换个人都能玩得转的。&lt;/p&gt; 另外,还有个郓州节度慕容彦超,此番进京节度中,就属他最特殊。&lt;/p&gt; “皇叔,此番进京,就在东京多多待一段时间吧!”虽然心里对这个“皇叔”的作风行为不喜,但表面上,刘承祐看起来仍旧带着善意。&lt;/p&gt; 慕容彦超这个人,论文治,论武功,都无甚可称道处。在郓州任上,也乏善政。他最臭的名声,大概就是贪财了,没有多长的时间,已然敛下了一大笔家财。&lt;/p&gt; 不过,慕容彦超倒不是没有任何优点,善断案辨狱,在郓州可处理了不少案子,但是,未尝有一狱案,不谋私利。&lt;/p&gt; 地方的官吏,虽然慑于其威与身份,不敢轻易检举,但这么久了,哪怕在东京,刘承祐留对他这个皇叔的“事迹”也有所闻。&lt;/p&gt; 此时,闻刘承祐之言,慕容彦超那双嵌在黑脸上的眼珠子转悠了两圈,观察了一会儿这个晚辈的表情,随口道:“原本我是想东归的,既然官家开口挽留,我便在东京多待些时日吧。左右天寒,行路也不方便。”&lt;/p&gt; 慕容彦超一副很给刘承祐面子的样子,对此,刘承祐也不以为意。&lt;/p&gt; “先帝晏驾近一载,丧葬之礼仍未全,睿陵已然修建好,朕欲开年尽孝事!”刘承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lt;/p&gt; 闻言,慕容彦超反应过来了,立刻十分严肃地道:“届时臣要为先帝扶柩护陵!”&lt;/p&gt; “皇叔有心了......”&lt;/p&gt; 原本,刘承祐是想同慕容彦超聊聊郓州军政事的,但是,考虑过后,按捺住了,终究没提。不过他提都不提这茬,也就基本代表着,他不欲放其回去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6章 监察系统的变动 乾祐元年已只剩下个尾巴,以寒冬之故,大汉乃至整个天下都陷入一片平静之中,凄冷的宁和。随着东京禁军的整编进入尾声,刘承祐被牵扯着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lt;/p&gt; 大汉朝堂,也难得地陷入了平静之中,秕事不兴。制举选材,陆续填补入京中诸衙基层为吏,虽然对整个官僚系统仍旧不满,仍觉其落后,但新鲜血液的加入总归是向好的改善。&lt;/p&gt; 并且,比起当初,那种游离在朝堂脱离掌控的边缘,眼下的情况要好得多,对于遣官任职,刘承祐已然收回了大部分权力,最大的滞碍,只剩下仍为“首相”的杨邠的异议了。&lt;/p&gt; 不过,就算在凛冬腊月,上下都想安安稳稳地过个寒冬,刘承祐还是忍不住进行了一些微调。&lt;/p&gt; 进入十二月以来,朝中最大的职务变动,便是对御史台的重塑。自唐末以来,御史台的监察职能便在不断地减弱,到如今,连御史中丞也渐成虚衔。对于这等情况,刘承祐果断进行调整。大汉朝纲不振,监察系统的漏洞,也是缘由之一。&lt;/p&gt; 制下,重新梳理御史台的机构职能,将门下省分担了一部分监察职事的给事中、拾遗尽数调迁御史台供职,制举进士也有十余名入台任职历练。&lt;/p&gt; 当然,不是官员配备好就行了的,还需一个强而有力的人主导。&lt;/p&gt; 原御史中丞边蔚,被刘承祐给罢免了,倒不是此人有什么过错,也不是能力上有什么重大缺陷,只是年纪大了,已经65岁。大汉的朝堂,老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天子刘承祐,喜用年轻人。&lt;/p&gt; 替代边蔚的,是刑部侍郎边归谠,两个人虽然都姓边,倒没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一个幽州人,一个华州人。&lt;/p&gt; 当初此人斗胆就京城治安以及侍卫军吏猖獗向刘承祐进谏之时,便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并且,边归谠的履历也还算丰富,有大理评事之才,为官清廉,公私分明,作风也够强硬。年纪也才四十出头,很合适。&lt;/p&gt; 对边蔚,刘承祐虽然免其官,去也没薄待他,毕竟累朝老臣,理政经验丰富,不论在地方还是在中央,官声口碑都还不错。刘承祐以其为同州知州、加刑部侍郎衔,成为大汉第二个由朝官选派,权知军州事的大吏。&lt;/p&gt; 至于此前被刘承祐选派为同州知州的聂文进,屁股还没坐热,又被移为华州知州。没办法,边蔚是华州人,虽然就眼下大汉的国情,刘承祐并不忌惮同州郡为主官,忌惮也没什么用,但尽量还是不开那个头。异地为官的效果和作用,还是很大的。&lt;/p&gt; 由虚职迁为实职,成为朝廷宪台,又有天子支持,上任御史台的边归谠自然是跃跃欲试,大干一场。不过他上台后,并没有趁机大肆连敛权,增加御史台的权威。反而极力重申梳理监察条例,整顿御史条例,尤其是自开国以来的诬告之风,意图将御史台打造成一个有“战斗力”的衙门。&lt;/p&gt; 几日间,御史台上下风气,焕然一新。边归谠如此作为,反而更得刘承祐之心。另外,此前受刘承祐提拔入东京的殿中侍御史赵砺,也由此跃升为殿院监丞,辅助边归谠。&lt;/p&gt; 到如今,大汉立国之初,那种“满朝碧贪鄙”的情况,已经改善了太多。事实上,不论是州镇还中央,人才还是不少的。尤其是中央,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用群英荟萃来形容,只要用心去甄别发掘,总能找到可用之才。&lt;/p&gt; 但是,人才纵有,若要说彼等对于大汉朝廷的忠诚与归属感,打一个问号都不够。开国之初,纵满朝充斥着贪鄙的元臣,那也是没办法,至少彼等是大汉的功臣与基石。&lt;/p&gt; 直到如今,刘承祐当朝,权位渐稳,异獠退避,国事初宁,江山无倾覆之忧,方才有所改善。刘承祐也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识人辨才,提举贤能,梳理内务。&lt;/p&gt; 进入腊月之后,刘承祐总算稍微轻松了不少,虽然仍旧机务不断,军国大事仍旧抓在手中,但至少不似之前那般连轴转,已抽得出空,读书习武,陶冶情操。笔趣阁备用站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过即便如此,整日活动的范围,也基本在垂拱殿及其周遭。天冷,又加雨雪,除了后宫,更无他处安置他那颗难得闲适的心。&lt;/p&gt; 空旷的御殿,被两座加了料的火炉熏得微暖的,只是刘承祐不时下令,打开门窗通风,使得温度始终上不去。宫中都在传言,官家喜寒惧热,事实上,刘承祐只是惜命,怕煤炭不充分产生的有毒气体,他还是挺享受火炉提供的温暖的。&lt;/p&gt; 御案边,刘承祐执笔而立,姿势摆得很正经,表情严肃,一笔一划地练着字,不足五十个字,耗费了不短的时间。&lt;/p&gt; “杨师傅,你看朕的字如何?”落笔,搓了搓手,刘承祐问候在一旁的那名老者。&lt;/p&gt; 老者身形消瘦,须发皆白,不过气质独特,虽然穿着官袍,但透着股狂逸恣然,但面目之间,又显谦恭,在刘承祐面前保持着礼节。&lt;/p&gt; 此公名为杨凝式,是时下有名的“大书法家”,历史上在书法一道上,更是镇压了一个时代,属于承唐启宋的大师。当然,整个五代,字体书法衰微,也就更凸显其声名。&lt;/p&gt; 早时天子欲习书,求名师,立刻便有人将杨凝式推荐上来。此公一直以来,做官都比较佛系,随波逐流,为求保全,年轻还装疯卖傻,弄了个“杨风子”的雅号。但对于指导刘承祐还是乐意的,毕竟,还要吃饭,东京城中那么多旧臣勋贵,日子真正过得好的,没有多少。&lt;/p&gt; 闻言,杨凝式稍微瞄了眼,面上露出一抹犹豫过后,比较中肯地答道:“陛下所书,进步很大。”&lt;/p&gt; 刘承祐所习,乃颜体,还是写楷书稍微“容易”一点,至于杨凝式所擅长的杨氏行书,他学不来。&lt;/p&gt; 至于此番所作,节选自韩愈《马说》的一段,整体上看起来,倒是方方正正的,但是明显古板呆滞。&lt;/p&gt; 刘承祐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注意到老师傅苍老的面上闪过的表情,瘪嘴道:“徒具其形,毫无气韵可言,这点,朕还是清楚的。”&lt;/p&gt; 闻言,杨凝式指着“伯乐”、“千里马”这两个词,以其苍老的声音道:“陛下所书,自有真龙气韵,陛下求才之意,举贤之心,跃然纸上啊!”&lt;/p&gt; 见这老师傅猜自己的心思,刘承祐不由一乐,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lt;/p&gt; “陛下所定标点符号,于断句明意,确有奇效啊!”说着,杨凝式又恭维了刘承祐一句。&lt;/p&gt; 闻此,刘承祐嘴角稍稍勾了一下,此前以群臣奏章,多不加区分间隔,许多句意难辨,需要刘承祐去猜,苦于此点,刘承祐把“现代标点符号”拿出来,定了个标准规范,推行于中书。当然,只是些常用的符号,他可记不清标点符号大全。&lt;/p&gt; 初期群臣或有不解,但在一段时间推广下来,已然进入正轨,如今,基本上都感觉到了其便利。三馆那边编纂著书的文士们,是最先接受的。时下,已然在向全国推广,这也是一个需要时间的过程,但阻力不大,且朝廷发力推动,时间却也不是问题。&lt;/p&gt; 虽然并不值得得意什么的,但是,刘承祐的心情仍旧不错。&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7章 干强枝弱 来了兴致,刘承祐自御案上拿起了一块小巧方正的盘龙钮,张德钧立刻把印泥盒子打开,稍微沾了下,印在他刚完成的这张“墨宝”上。&lt;/p&gt; 这是他的私章,“乾祐御宝”四个篆字,清晰地落于纸面上,就仿佛起了画龙点睛之效,“气韵”与“意境”一下子便荡漾开来。乍一看,自己的字,还是有那么股神韵的。&lt;/p&gt; 稍微欣赏了几眼,刘承祐表情一正,拿起在手里揉了几下,递给张德钧:“拿去烧了!”&lt;/p&gt; “是!”内侍恭谨地应下。&lt;/p&gt; “官家,御史中丞边归谠殿外求见。”再提笔之时,殿中通事前来禀报,打断了刘承祐的闲情逸致。&lt;/p&gt; “宣!”&lt;/p&gt; “陛下!”见状,杨凝式很识趣地主动道:“臣先告退了。”&lt;/p&gt; 扫了这老朽一眼,刘承祐态度也很好:“杨师傅慢走。”&lt;/p&gt; 为示礼贤,刘承祐命人送其出宫,并以御用笔墨纸砚赐之。礼虽不重,倒引得杨凝式感激不已,当然,有几分真心,刘承祐不会去猜。&lt;/p&gt; 边归谠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未以铁面示人,但就是给人一种严肃刻板的感觉,即便在面君之时。&lt;/p&gt; 刘承祐也没有废话,直接对其吩咐着:“边卿在御史台的作为,条理,秩序,公正,朕很满意,接下来,纠举监察之事,朕要看到效果!”&lt;/p&gt; 边归谠很干脆应道:“是!”&lt;/p&gt; “御史台整顿之后,可还有什么问题?”刘承祐问。&lt;/p&gt; “回陛下,其一,三院御史,仍旧不足,院下诸职事亦多短缺;其二,属下诸御史,才德良莠不齐,乏有为之人,不熟乃至不知台务而人浮于事者众;其三,外台及天下道州监察庶务,亦需重拾梳理......”几无停顿,边归谠连道三事,那副干练的样子,当真很中刘承祐之意。&lt;/p&gt; 刘承祐稍微消化了一下边归谠所说,想了想,直接对他道:“时下国情如此,只能因陋就简,人才不足,可陆续补充。朕着力整饬御史,是欲重理台务,重树权威,以振朝纲。这段时间,边卿就做得不错,若欲复前唐之制,眼下倒也不急。”&lt;/p&gt; “朝中诸御史,边卿继续整治,消其不实之风,加强内部之培训、考核。朕还是一句话,能者上,庸者下。至于外州监察时务,需缓图之,可于近畿诸州试立,使上下通达!”&lt;/p&gt; 见刘承祐短时间内,便针对他所报给出答复,边归谠心中微讶,却也没太过诧异了。这么久,也渐熟悉刘承祐的作风了,抱拳而应:“是!”&lt;/p&gt; 从边归谠身上,刘承祐仿佛看到了“干劲十足”四个大字,微吸一口气,发自肺腑地感叹道:“自唐季以来,天下久乱未止,遍地兵燹,满目疮痍,黎庶苦之。朕欲消弭兵祸,便乱为治,正缺似边卿这样的干臣啊!”&lt;/p&gt; 刘承祐这番话,仿佛触动到了边归谠,只见一副动情状,恭谨拜道:“陛下励精图治,令人振奋,愿为陛下驱策!”&lt;/p&gt; 见边归谠这番表态,刘承祐表情微敛,不过意态更加温和了。如今的他,一心想要图治奋武,需要大量的人才为他所用,他不需要臣子们“舔”他,但表现出这种恭敬,仍足喜。&lt;/p&gt; 边归谠告退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手中的册页没读完两页,表哥来了。&lt;/p&gt; “官家,相州节度刘铢与青州节度郭谨已然于午后离京。”武德司的特务头子李少游站在殿中,向刘承祐汇报着。肥猫小说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嗯......”放下书,刘承祐应了声,悠悠说道:“倒是着急。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四镇年岁也不小吧,倒都无在京,陪朕过冬之意啊!”&lt;/p&gt; 刘承祐也只是随口感慨了一番,毕竟二人离京还镇,也是向辞别,经他允许的。&lt;/p&gt; 来京的节度,除了成德军节度张彦威,以恒州要地,被刘承祐赏赐一番,“赶”回河北去了之外,其他的人,并没有刻意去管。此番,只有刘铢与这郭谨,有点迫不及待地离开。&lt;/p&gt; 至于李殷与王景二公,还老实地待在东京府邸,似乎还等着刘承祐的谕制。&lt;/p&gt; “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刘承祐问。&lt;/p&gt; “唔......”李少游似乎在犹豫当说不当说,当迎着刘承祐的淡定的眼神,轻声答道:“相州节度刘铢,曾说,未得官家厚赏,此番进京亏了......”&lt;/p&gt; “呵呵!”刘承祐笑了,笑容微冷:“这刘使君,倒也实诚,这笔账也算对了。朕赏那点金鞍、袭衣、玉带,哪里值一百石精盐以及那么多青州土产?”&lt;/p&gt; 刘铢小心地提醒道:“官家,您以青州与相州两镇相易,观刘铢之状,恐是大不服气啊!”&lt;/p&gt; “盯着他!”刘承祐轻描淡写地道。&lt;/p&gt; “是!”&lt;/p&gt;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幽幽一叹,摆手吩咐着:“让陶谷拟制,觐见诸节度,可自行离京还镇就任!”&lt;/p&gt; “是!”&lt;/p&gt; 此制下后,刘承祐还要看节度们的反应,主要是折从阮、李殷以及王景的表现。慕容彦超,可已经被他亲自给开口劝留的。&lt;/p&gt; 对此次进京的河北诸节度,刘承祐心里还算是满意的。张彦威不用说,至少折、李、王这三者,虽也是起于行伍的地道武夫,但那种张扬跋扈的气息已经不明显了。&lt;/p&gt; 事实上,刘承祐神魂入世,托于此身,一定程度上,也算得上幸运,只要他继位后,坐稳皇位。纵“五代”,虽然武夫当道,军阀乱世,但是从后梁起,削藩之事,就从未停止过,并且因此,屡生叛乱。&lt;/p&gt; 但从包括大汉在内的这四代数十年“削藩”的过程看,强干弱枝的效果,是达到了的。到如今刘承祐的时代,已无任何一个地方节度,有对抗中央的实力,更没有那种以一隅而乱天下,篡江山的实力了。&lt;/p&gt; 包括如今的河东节度,经过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三度出晋争夺江山后,河东的潜力实则已被削到了最低点。地盘还是那个“王业”之地,但人力不足了。&lt;/p&gt;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中央不能乱,禁军不能乱。&lt;/p&gt; 是以,当刘承祐抑权臣、罢秕政、平河中、整禁军,皇位逐渐稳固之后,中央对于地方的优势就更大了。否则,即便似折、李、王三者,纵使性情温和,看他对朝廷能有几分恭敬。甚至于,主动进京觐见都是不存在的事情。&lt;/p&gt; “我那个皇叔,在忙什么呢?”刘承祐想起了慕容彦超。&lt;/p&gt; 忍不住瞟了皇帝表弟一眼,李少游禀道:“慕容使君,近来正是大修府邸,雇工匠、民壮,三百余人!”&lt;/p&gt; “规模倒是不小啊。”刘承祐语气玩味。&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8章 做媒 没有在慕容彦超的情况上多谈,刘承祐辄而问道:“侯益在着力整治东京治安问题,市井之间反应如何?”&lt;/p&gt; 虽然侯益已然向刘承祐汇报过了,但是,兼听则明嘛,武德司的存在,就是让他从多个视角来了解下情的。&lt;/p&gt; “可以说卓有成效!”和侯益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李少游不加犹豫,直接道来:“开封府中,数名民怨深重的职吏、衙差被罢职、问罪,活跃于两市之间的无赖之辈遭到严厉压制,侯府尹又布告外城,重申管理条制,时下市面上有如清风拂过,秩序井然。”&lt;/p&gt; “如此寒冬,还有此澄净之风?”刘承祐意味深长地说了句。&lt;/p&gt; “东京的百姓,近来都在夸侯府尹秉公执法,铁面无私。”&lt;/p&gt; 闻言,刘承祐不由嘀咕:“开封有个侯青天?呵呵......”&lt;/p&gt; “什么时候,朕要出宫亲眼去看看,市井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刘承祐幽幽一叹,说道。&lt;/p&gt; 他一向自诩体恤民情,知民间疾苦,然而当了皇帝之后,他是越发脱离民俗了,尤其是平叛还都之后,那种与底层的疏离感愈加强烈了。&lt;/p&gt; 就眼下,在深宫之内待久了,京畿内外,市坊乡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刘承祐脑子里可没有一个足够清晰的概念。&lt;/p&gt; 奏章上治国,大抵如此,即便有武德司不时汇上民况舆情,仍旧没法让刘承祐安心。&lt;/p&gt; 此时听刘承祐发此感叹,李少游当即道:“官家若出宫巡察,百姓们必感君上体恤爱民之情。”&lt;/p&gt; “御驾车撵随行,能看出什么东西?”刘承祐问了句。&lt;/p&gt; 李少游一愣,不过以其机警,也明白过来,脑中立时想起,当初刘承祐还微服出巡过,下意识地劝道:“市井闾里,五方杂处,官家九五之尊,身肩家国社稷之重,实不可轻险地恶处啊!”&lt;/p&gt; “东京,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怎么还变成险地了?”听其眼,刘承祐眉头一皱,轻斥道。&lt;/p&gt; 见状,李少游赶忙道:“臣失言,请官家恕罪。”&lt;/p&gt; “不识民,怎知民间苦。怎么,你也和杨邠那些外臣一样,希望朕枯守禁宫,垂拱而治?刘承祐继续逼问,语气更厉。&lt;/p&gt; 闻斥,李少游颇感冤枉,他只是日常进忠,表示对皇帝的关心罢了,不知道刘承祐哪里来的这么大反应。不过,心中腹诽,面上仍旧老实地很:“臣无此意。只是圣主不乘危而徼幸,臣只是担忧官家的安危。”&lt;/p&gt; 刘承祐呢,当然没那么易怒,只是借机敲打震慑一下李少游罢了。他这个表哥,明显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很聪明一个人,头脑灵活,政治眼光精明,但是好色、易怒、孤傲、恃强,御史台那边,直接参李少游与武德司的奏本可不少。&lt;/p&gt; “罢了,表哥的忠心,我岂不知。”脸变得很快,刘承祐又对李少游安抚一句,连称呼都不那么正式了。&lt;/p&gt; 说来说去,如今满朝众臣,最受刘承祐信任的,还得数李少游。否则,即便有亲情加交情,刘承祐也不会吧武德司交给他统管。时下,武德司的势力,还在不断扩充之中。&lt;/p&gt; 感受到刘承祐轻言抚慰的语气,李少游郁闷的心情也稍微缓和了些,保持着恭顺。&lt;/p&gt; 稍微交待了一下武德司的工作,便放李少游退下。刘承祐再度拿起书册阅读起来,迅速入神。所读之书为《庄宗实录》,乃太常卿张昭所献,那是位藏书大家,也曾参与编纂。&lt;/p&gt; 对于后唐庄宗,刘承祐是格外感兴趣的,这毕竟是“五代”历史上除郭荣外最有可能统一华夏的帝王。同时也抱着一个复杂的心情,察其功过,究其得失,最重要的,以其为鉴。61文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庄宗实录》所载,基本属实,春秋笔法很少,对其功过记叙,可详细地很。当然,不排除史官,稍微多黑一下。李存勖后期若不足够昏庸,又岂能凸显李嗣源夺国之正?&lt;/p&gt; 不管怎么样,总得来说,对于李存勖,刘承祐还是抱以惋惜之情的。&lt;/p&gt; “官家,冯相公求见!”刘承祐正沉醉于对《庄宗实录》的细研之中,张德钧小心地打断他。&lt;/p&gt; 闻言,刘承祐动身换了个姿势,放下册书,深吸了一口气:“朕今日,可是难得闲暇啊!”&lt;/p&gt; 就练字、读书的时间,先是边归谠,再是李少游,如今冯道又来了,大冬天的,倒都不犯懒。&lt;/p&gt; 听其语气,张德钧试探着问:“是否谢见冯相公?”&lt;/p&gt; 继位以来,刘承祐还从来没有对臣子避而不见过,直接回应:“宣!”&lt;/p&gt; “臣冯道——”&lt;/p&gt; “免了!”面对冯老狐狸行礼,刘承祐直接扬扬手,示意其坐,老胳膊老腿的。&lt;/p&gt; 刘承祐也直接,问:“冯卿所来何事?”&lt;/p&gt; 闻问,冯道老脸上,谦和的笑容中透着喜意,不过仍旧稍微酝酿了下,兜着圈子:“陛下,自耿宸妃薨后,宫中未添一新人,以致后廷空虚,陛下徒幸圣人与贵妃。如今,陛下膝下,只大皇子煦一子,血脉实在微薄,实不利江山传承......”&lt;/p&gt; 刘承祐神情之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淡淡地瞥着这老狐狸:“朕年岁不满双十,卿等也常言朕富有春秋,劝朕戒急,现在就谈江山传承,太早了吧!”&lt;/p&gt; 天子似露不满,冯道倒也不慌,谨然如旧,拱手道:“帝室枝叶不丰,终不利国本之巩固,老臣只是建议,陛下宫中,当充盈些新人。”&lt;/p&gt; 听其言,刘承祐认真地扫着这只老狐狸,直起了身:“冯卿有什么目的,直言吧,不需兜圈子!”&lt;/p&gt;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冯道这才道来:“启禀陛下,永安军节度使折从阮膝下有孙,名曰赛花,容貌端正,智略英奇,此番随折太尉进京,陛下或可收纳宫中......”&lt;/p&gt; 听冯道这么讲,刘承祐没有太过惊奇,一副了然之状,这老狐狸,竟是给他来做媒了。&lt;/p&gt; 不过,脑中立刻浮现出,那日冬至宴上,那个坐在折从阮身边的妙龄少女,英姿勃发、俏脸微醺之态,如今还有印象。&lt;/p&gt; 一抹沉思,浮现于刘承祐脸上。冯道也未再多言,只是静待刘承祐考虑。&lt;/p&gt; 抬眼瞥了下冯道,这老狐狸,竟然主动来提此事,可不似其以往的作风。&lt;/p&gt; “折公,是否上门拜访过冯卿?”刘承祐问道。&lt;/p&gt; 听其问,冯道老眼中讶意微闪,拜答道:“不敢有瞒陛下,折太尉确实上门,托臣以说项之事,臣以此利于家国天下,不敢推辞。”&lt;/p&gt; 冯道这话,倒是说得漂亮。&lt;/p&gt; 闻言,刘承祐微点着头,悠然道:“难怪,此番折公进京,会携他家女郎而来......”&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9章 纳了 “以冯卿之见,折家女适合入宫?”刘承祐态度仍旧不明。&lt;/p&gt; 下边,冯道则心中嘀咕起来了,他如此主动提折家说项,态度如何,已然明了,皇帝没道理看不出来。&lt;/p&gt; 注意着刘承祐那意味难明的表情,以为他有什么顾虑,冯道老眼珠子轱辘一转,恭声道:“陛下纳折氏,非止于充盈后宫,延嗣血脉,亦可安抚藩臣之心。”&lt;/p&gt; 见刘承祐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冯道继续说:“折太尉温恭长者,在府州多年,德高望重,向为人所称道。藩镇之中,御备功勋,无出其右者,而今更乃大汉西北边防柱石......”&lt;/p&gt; 刘承祐道:“这些朕都清楚!”&lt;/p&gt; 冯道仍旧不疾不徐地:“而今,折公亲自进京,主动献女,更显其对朝廷亲近之意,效顺之心。有此美意,于情于理,于家于国,陛下都应接纳!”&lt;/p&gt; 点着头,刘承祐也不刻意再端着了,扭头对张德钧吩咐道:“你亲自去趟折府,诏令折氏进宫,去仁明殿,给太后看看!”&lt;/p&gt; “是!”&lt;/p&gt; 冯道在下听刘承祐如此安排,老眉一松,起身含笑道:“臣于此,先行向陛下贺喜了。”&lt;/p&gt; 刘承祐却兴致依旧,扫着老狐狸,问:“不知冯卿家中,可有适龄适婚女子?”&lt;/p&gt; 冯道闻问一惊,脑筋只稍微一转,反应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发白的眉梢上几乎都带着喜意,利索地拱手应道:“回陛下。臣长子平早亡,留有一女曰菁,年方十七,经臣教导,也算知书识礼,婉婉有仪......”&lt;/p&gt; 老狐狸这也是有些卖力地向刘承祐推销起冯家女来了,见他这副积极的模样,刘承祐反倒感一讷,洒然一笑:“冯家的女郎,自然是贤淑明理的!”&lt;/p&gt; 略顿,迎着冯道稍显期待的目光,刘承祐温声说道:“冯卿,朕给你家孙女,做个媒如何?”&lt;/p&gt; 老眉微锁,这老朽心思机巧地很,听刘承祐之意,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貌似意会错了。保持着恭谨,应道:“若得陛下金口,是小女的荣幸,只是不知......”&lt;/p&gt; 刘承祐直接道明想法:“铁骑左厢都虞侯杨业,忠勇善战,冯卿可满意?”&lt;/p&gt; 听皇帝这么说,冯道彻底明了,稍微想了想,眉宇间又露出点中意的色彩:“杨都虞侯青年俊杰,臣自然满意。”&lt;/p&gt; 杨业,冯道当然是有所耳闻,从天子于龙潜的将校之一,年轻有为,战功不俗,二十出头,已然是禁军高级将校了。智勇双全,人品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深受皇帝信任,这不,刘承祐都亲自说其婚事!&lt;/p&gt; 见状,刘承祐语调也更加轻松了:“朕稍后,便下诏赐婚!”&lt;/p&gt; “谢陛下!”冯道当即拜谢。&lt;/p&gt; “朕乏了,冯卿且退下吧!”朝老狐狸挥了挥手,刘承祐吩咐道。&lt;/p&gt; “臣告退!”&lt;/p&gt; 关于纳折家女为妃,别看刘承祐表现得似有迟疑,但在冯道提出此议之后,心里便已有所决定。如冯道所言,娶折赛花,好处太多了,再者人家折太尉,不避风寒,千山万水送女来京,这番诚意,他这个天子怎么可能拒绝。亲亲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并没有那么多的恶趣味,也没有拆散“杨令公”与“佘老太君”的愧疚感。&lt;/p&gt; 不说其他,就冲折、杨两家在府、麟二州的势力,刘承祐又怎么会再让那一大一小两条地头蛇联合在一起,更遑论,亲自给二者赐婚了。&lt;/p&gt; 时势当下,折家在府州的情况,刘承祐能容其一时,又岂能容其一世,迟早还是要收归朝廷治下的。娶折家女,可是一个不错的招抚解决策略。&lt;/p&gt; 至于杨业,夺了你一个“良妻”,再还你一个。冯道的孙女,怎么都配得上他,且对其仕途军旅,都有好处,左右都是政治联姻。&lt;/p&gt; 前番在西征之时,刘承祐还答应给杨业选个良配,一直没顾得上,此番冯道提议,正好趁机给办了......&lt;/p&gt; 退出垂拱殿,冯道迈着老腿,走在湿冷的廊道间,冯道心情着实不错,步履都轻快不少。此番进见目的也算达成了,虽然搭出去了一个悉心培养的孙女,但得一良配。&lt;/p&gt; 至政事堂,脚刚跨入,便闻得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是杨邠与李涛两个宰臣,又有异议了,争执还挺激烈。对此等情况,已是见怪不怪,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朝堂房中望了望,不进去,别走一屋。&lt;/p&gt; 当值的陶谷正在提笔写着一道发往州府的制书,见到冯道,赶忙起身,十分殷勤地扶着冯道坐下,亲自奉茶:“老相公来了。”&lt;/p&gt; 虽然一直有心替代冯道这些人,尝试一下做宰相的滋味,不过面上,陶谷仍旧恭顺地很。&lt;/p&gt; 冯道老于世故,哪儿能被其表现出的假象所迷惑,心中虽不屑,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朽样:“秀实不必如此拘礼。”&lt;/p&gt; 随口问道:“杨、李二公,又在争执什么?”&lt;/p&gt; 闻问,陶谷眉飞色舞的,语气中带着点幸灾乐祸:“杨相欲发令,自京师至诸州府,行人往来,并须给公凭,否则不与同行。李相反对,说杨相操之过急,此举必致民情大扰,商路禁绝。二者争执不下,恐怕,又要闹到官家那里去了......”&lt;/p&gt; 听其言,冯道面露沉思。&lt;/p&gt; 陶谷则继续说着,语带嘲弄:“中书门下,秉执国政,掌天下机务要事,身为宰臣,屡生争端,互为肘腋,如此,何谈为陛下尽忠,为国家做事......”&lt;/p&gt; 陶谷善于钻营,以前是讨好逢迎权贵,如今,自诩股肱,一行迎合刘承祐,对于这些宰臣实则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lt;/p&gt; 而诸宰,对陶谷,多心存恶感,毕竟有这么个“小人”时刻盯着自己屁股底下位置,哪儿能有什好感。&lt;/p&gt; 从陶谷的语气中,冯道感受到了些许酸意,亦似意有所指,不动声色,不接那茬,问道:“秀实觉得,二相公所议如何?陛下又会是什么态度?”&lt;/p&gt; 陶谷拎了下自己的小胡子,颇为自信地道:“行旅公凭,有利于朝廷对士民黔首的管理,这是必然之事。只是,如今诸境稍安,天下户籍不清,大汉有多少户民都不清楚,突施此策,岂能奏效。如李相公所言,想当然耳......”&lt;/p&gt; “官家早有清查州县户籍、核定丁口之意,若不出意料,民岁就当着手此事了。若得梳理完毕,再行此事,方才妥当,况且,还得地方节镇配合!”&lt;/p&gt; 听完陶谷的分析,冯道点着头,夸奖道:“秀实大才,目光如炬,难怪如此得陛下信任啊!”&lt;/p&gt; 陶谷这人,缺点不少,品格也为人所不耻,但除了那手好文章,看问题分析时务的眼光,着实不错。&lt;/p&gt; 闻其恭维,陶谷表面矜持,但眉目之间不免得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0章 乾祐元年终 杨业的府邸在开封东北角,隔着两座里坊,便是宫城,环境虽不如南城那边繁庶,但乐得清静。不大的宅邸,很朴素的样子。&lt;/p&gt; 日色渐暗,昏晦的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府门前,冯道稳步踏出。杨业恭恭敬敬地将跟在后边,亲自送他出来,身上穿着一套轻便的武服,显得异常精壮,不过,恭敬的脸上仍带着些许不解。&lt;/p&gt; “重贵留步!”冯道扫着杨业,抬手抚去老须上沾着的雪花,含笑道,老眼中的满意之请,溢于言表。&lt;/p&gt; “相公慢走!”杨业保持着礼节。&lt;/p&gt; 一直看着冯道在仆侍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御者扬鞭,缓缓驶去,在并不算平坦的道路上,留下两道明显的车辙。&lt;/p&gt; 凝着眉,杨业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他年纪轻轻的,又是一介武夫,与冯道素无交集。此番竟得这老相公,亲自登门拜访,引着他东拉西扯,实在让他一头雾水。尤其是冯道言辞间的温和,眼神中的欣喜,直让他感觉承受不起。&lt;/p&gt; “这相公,什么意思?”想不出个所以然,嘀咕了句,杨业晃着头回堂了。府门慢慢关上,没过多久,又快速打开,有天使携恩诏至。&lt;/p&gt; 然后,一个媳妇从天而至,杨业先蒙后醒,也很快明白过来了,冯道那是看孙女婿的眼神啊!&lt;/p&gt; 没什么好多说的,应诏谢恩。&lt;/p&gt; 折府,由宣徽使李业奉皇命挑选赏赐,很是豪华,位在皇城东南侧,好地段。&lt;/p&gt; 马车由西向东,进入坊内,沿着狭小却笔直的坊道直至府门前。刚停下,靓丽的身影轻快地跳了下来,折小娘穿着红妆,亦显丽质。&lt;/p&gt; “怎么样,进宫谒见太后如何,没有惹祸吧!”面对归来的孙女,折从阮一副慈爱的模样,问道。&lt;/p&gt; 进着晚食,折小娘拍着不大的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说道:“皇宫太大,人都低着头,太过安静,让人不舒服!”&lt;/p&gt; “不过,太后娘娘倒是温雅慈和......”&lt;/p&gt; 折从阮一笑,不过见着孙女俏丽脸蛋上那放松的表情,又不禁一叹:“日后进了宫,还当收束着性子,不可任意妄为。”&lt;/p&gt; 闻言,折小娘玉面微褶,不由望着祖父:“我真的要嫁给那皇帝吗?”&lt;/p&gt; “我们这个皇帝,乃当世雄才,英武图略,是个成就大业的帝王。能侍候在他身边,岂好过嫁一凡夫俗子!”折从阮解释道。&lt;/p&gt; “嗯......”折小娘幽幽叹了口气,其意郁郁,尔后略作迟疑:“话虽如此,但这个皇帝,唔.....有些奇怪。”&lt;/p&gt; “嗯?”折从阮疑惑地看着她。&lt;/p&gt; 折小娘说:“告退之时,我在宫内见到了皇帝。”&lt;/p&gt; 见她这副模样,折从阮赶忙问:“你不会冲撞了御驾吧!”&lt;/p&gt; “孙女再莽撞,又岂会那般不知轻重。”折小娘吐了下舌头,娇俏道。&lt;/p&gt; “皇帝让我陪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让我给他讲家乡的山水风俗......”&lt;/p&gt; 折从阮就静静看着孙女,在自己面前滔滔而谈。&lt;/p&gt; “......”&lt;/p&gt; “对了,离开前,我问皇帝,如果进宫嫁给她,能否骑马打猎?祖父你猜,他怎么回复?”快看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到这儿,折从阮老眉一扬,配合着问:“天子如何回答你的?”&lt;/p&gt; 见祖父这副淡定的模样,折小娘不由好奇:“祖父此刻不怕我冒犯了皇帝?皇帝发怒?”&lt;/p&gt; 讨巧的模样,让折从阮抚须道:“天子若真因你这小女子生怒,那他量器可支撑不起他行前事。你也不会在我面前,这般表现了。”&lt;/p&gt; 讪讪一笑,折小娘有点兴奋地说:“天子说,皇宫飞龙使的骏马任我驱策,开封城外御苑园林任我驰骋......”&lt;/p&gt; 在折从阮祖孙俩交谈之时,仁明殿中,刘承祐也与太后李氏闲聊着,气氛不错。&lt;/p&gt; “那折家小娘我见过了,很不错一小娘,醇厚质朴,英姿只怕更甚于高贵妃。”李氏说道。&lt;/p&gt; 同太后一道烤着火,刘承祐往嘴里塞着糕点,应道:“如此说来,娘对那小娘是满意咯?”&lt;/p&gt; “嗯!”李氏看着这个儿子:“后宫也确是乏人,耽于政事,国务固然重要,生儿育女,延续皇统,同样重要。是该添些新人了。”&lt;/p&gt; “来年寻个合适的意思,便有娘你下旨,将之纳入宫中吧!”闻言,刘承祐说道。&lt;/p&gt; “来年?”李氏有些纳罕。&lt;/p&gt; “爹在宫中,已经躺了快一年了,我是个不孝子啊!”刘承祐叹了口气,悠悠而叹:“开春之后,当续未竟丧礼!”&lt;/p&gt; 提及此,李氏也是不由面露戚色。&lt;/p&gt; 察觉到气氛转凉,刘承祐自觉说错了话,赶紧转变话题:“三郎近来,倒是长进不少。开府之后,踏实了许多,据王府僚属报,读书习武,比起从前,倒没有多少懈怠。”&lt;/p&gt; “哦?”李氏果然来了兴致:“这些日子,三郎进宫,倒也确是变化不小......”&lt;/p&gt; ......&lt;/p&gt; 冬十二月甲辰(三十),乾祐元年的最后一天,刘承祐于皇城北阅兵,检阅视整军成果。虽然此前,刘承祐也是经常往军营,视察抚慰,但此次是禁军重新编练后,正式亮相。&lt;/p&gt; 两衙马步军三万甲士参阅,军容严整,声势浩大,刘承祐于三军之前,朗声宣讲,引众山呼。&lt;/p&gt; 在京的几名节度,都随驾参阅。此前刘承祐下诏,准诸节度就镇,但剩下的折、李、王三者,都选择默然留京,欲过完年再走。&lt;/p&gt; 趁着这个机会,进行一番震慑,即便是折从阮,亦为其所慑。这个时代,说穿了,还得靠军队兵马,说得再多,不如拳头够硬,够直接。&lt;/p&gt; 检视完军队,趁着歇息的机会,刘承祐将杨业召至御前,表扬了一番。&lt;/p&gt; “朕给你选的夫人,可还满意?”刘承祐一副亲和的表现。&lt;/p&gt; 一切流程走得很快,杨业与冯家女已然成婚。&lt;/p&gt; 闻问,在刘承祐的目光下,英勇善战的杨无敌,竟然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稍显矜持地再度拜道:“谢陛下厚恩。”&lt;/p&gt; 刘承祐随和道:“朕此前答应过你,给你选个良配,说到做到,倒是此前让你久等了......”&lt;/p&gt; ......&lt;/p&gt; 一直到深夜,刘承祐都没睡,独处御榻,满脑子里都是这一年以来的苦累,其间酸楚,意味难明。直到跨过子夜时分,方才沉沉睡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1章 许州兵匪 许州,乃近畿重镇,同开封府比邻,就在眼皮子底下。&lt;/p&gt; 长社乃州城,去东京近两百里,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晋亡汉兴之际,契丹骑兵抄掠中原,许州以近邻开封,黎庶深受其苦。&lt;/p&gt; 等契丹退,刘汉进据中原,许州官民方得片刻喘息,刘知远便以史弘肇遥领忠武军节度。史弘肇身在东京,由其属下将吏杨乙掌府镇之事,贪戾凶横,倚势欺人。&lt;/p&gt; 后又以刘信移镇徐州,有刘信这样的上梁,下梁有岂正得了,连续两镇节度,都非善人。直到刘信被刘承祐贬出东京,至长社就镇,然后许州的上至于官僚将吏,下至工商黔首,日中更苦了。&lt;/p&gt; 刘信本是贪猥凶残之人,被逐出京,将他的怨愤与怒气,尽数发泄在许州官民身上,言辄怒骂,动辄酷罚,还时有搜掠霸民之事。指望刘皇叔在许州修身养性,痛改前非,显然是想多了。&lt;/p&gt; 可以说,足两年了,许州的官民,就真没有得到过多少安宁。此前,朝廷剿匪安境,招聚流民,周遭州县,人口都在增长,唯有许州,不时有逃难外奔者。&lt;/p&gt; 许州地势,以平原岗地为主,正值得初春时节,沿颍水一带,长社、临颍之间,已有大片进入生长后期的麦田。不管日子如何艰难,许州治下的农户们,持续管理护养田亩,清沟排水,疏通田渠的同时,也为春耕之事,做着准备。准备种子,培育秧苗......&lt;/p&gt; 顾桥镇,坐落在颍水边上,是临颍县辖下较大的一个镇子,有上千的人口。趁寒冬之际,有得三、两月的安宁。不过这立春后不久,难得的安宁便被打破了,恶客临门。&lt;/p&gt; 一支数百人规模的官兵,气势汹汹而来,驻于镇口。观其旗帜,乃是忠武军下属的牙兵,领头的军头,一脸粗鲁像,骑在马上,朝着镇甸,虎视眈眈。&lt;/p&gt; 镇外的动静,早引起了镇中官民的警惕,敲锣打鼓,闭门聚众而防。&lt;/p&gt; 见着镇中的动静,一名都头,哈哈一笑:“指挥使,此镇似乎要聚兵抵抗啊,真是不知死活!”&lt;/p&gt; 指挥使也是面露不屑,吩咐道:“去,上前叫门,把他们镇将给我喊出来,就说本指挥,有要事相商!”&lt;/p&gt; “直接冲杀进去便是,就凭这破镇子,还真能挡住我们?”都头有些嚣张。&lt;/p&gt; “放屁!”这营指立刻呵斥了一句:“我们可是官军!别给某聒噪,快去!”&lt;/p&gt; “是!”&lt;/p&gt; 顾桥镇中是有名镇将的,由原许州节度刘重进委任,面对镇外亮明刀枪的官军,纵使心怀迟疑,仍旧不得不亲自带着人出来问对缘由。&lt;/p&gt; 论职级,一个小小的镇兵营指挥,还在这堂堂镇将之下,不过,手里有兵就是硬道理。轻蔑地扫着戒备异常镇将等人,牙兵指挥昂着头,冷声道:“我们是节度牙兵,奉皇叔之命,征集财税。尔等回镇,告知镇户,准备进献吧!”&lt;/p&gt; 对其嚣张,镇将倒忍得住,但听其言,脸色不免难看,冷声道:“去岁秋税,本镇已尽缴与县府,何以复征?牙军此来,也不合规矩吧!”&lt;/p&gt; “先帝山陵梓宫将过境至睿陵下葬,天子亲来,皇叔要准备财货迎奉,你们是大汉属民,自当出资孝顺......”指挥使鼻孔朝天,言辞强势:“皇叔有严令,每户出两千钱,不得违逆!”&lt;/p&gt; “你也不用在本将面前啰唣了,赶紧回去准备吧,我给你们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时间过了,见不到财货,本将带兵自取。到时候,要是伤了残了,切莫后悔!”就去听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闻言,镇将深吸了一口气,搞清楚了来意,也不多废话,转身便带着人回镇去了。同样是武夫出身,他可清楚得很,口舌是没有用的,惹恼了这干匪兵,他们是真敢把镇子给祸害了。&lt;/p&gt; “镇将,怎么办?”身边的部曲,忧虑地问。&lt;/p&gt; “还能怎么办,宣告全镇,出钱出粮!一个时辰之内,把钱帛献上,避祸要紧!”这镇将郁闷道:“他们是节度的牙兵,真把他们得罪了,冲杀进来,我们能挡得住?节度是天子的皇叔,岂是我们能相抗衡的?”&lt;/p&gt; 闻言,部曲愤愤地说:“堂堂皇叔,朝廷官军,当真比盗贼还要贪婪残暴!”&lt;/p&gt; 镇将却不屑道:“多少年了,有什么奇怪的?”&lt;/p&gt; “每户两千钱,镇中贫户,哪里出得起啊!”&lt;/p&gt; “出不起?难道还要本将垫资吗?”镇将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精明之色,吩咐道:“通知全镇,钱不够的,让他们拿粮,拿地,拿房屋低,本将可暂借他们!”&lt;/p&gt; “告诉他们,这是奉刘皇叔之命,为先帝与天子尽忠,为保性命,献财求生了。就一个时辰的时间,误了时辰,别怪本将上门去取,到时候可就闹得不好看了!”&lt;/p&gt; “是!”部曲也是跟随镇将多年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又要借机谋利了。&lt;/p&gt; 很快,顾桥镇中,便陷入一片混乱与忙碌之中,宣告声中,夹杂着怨愤与怒骂......&lt;/p&gt; 镇外,许州牙兵已就地休整,三两相聚,嗡嗡交谈。&lt;/p&gt; “看来这顾桥镇将,还是很识时务嘛!”望着镇中的动静,都头乐呵呵地对指挥使道。&lt;/p&gt; 指挥使也不免得意:“不错,这般配合,倒省我们气力。看来,此镇得多来啊!”&lt;/p&gt; 闻言,都头朝指挥使凑近了些,面带顾虑,小声地道:“皇叔让每户缴千钱,我们这直接翻了一倍,要是被皇叔听见了......”&lt;/p&gt; “怕什么!没事的!我从晋阳开始就跟随皇叔......”指挥使张狂色不减:“天子吃肉,皇叔喝汤,也不能亏待我等将士。”&lt;/p&gt; “放心,这一回,弟兄们都有份!”指挥使手一挥,大方道。&lt;/p&gt; “嘿嘿!”都头眉开眼笑的:“有指挥使此言,我等安心了!”&lt;/p&gt; “就镇府每月发的那点饷钱,哪里够养家糊口?”指挥使不屑道。&lt;/p&gt; 类似顾桥镇这边的情况,并非个例,在许州下辖数县,尤其是南部稍富庶的县镇,都有发生。为了迎奉梓宫与御驾,刘信几乎将他手下的牙兵都派出去了,两三百人一绺,分掠州县。&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2章 迎奉 长社县,节度府衙,装饰自是华丽异常,即便生民贫苦,似刘信这样的贵胄高门,从不减豪奢。要说当年跟着刘知远打天下的时候,刘信也是能吃苦的,但自建国之后,堕落的速度实在惊人。&lt;/p&gt; 初春之际,天气回暖,清风和顺,和煦的春光也容易带给人好心情。此刻,刘信的心情就格外不错。&lt;/p&gt; 碧堂之上,帷幕之间,刘信正集参佐幕僚,举行宴席,歌舞助兴,觥筹交错,一副靡靡之像。底下的幕僚,皆是曲意以迎,谄谄以奉。刘信的行事作风,都已习惯了,稍有不合,便遭打罚,硬骨头的人,骨头已经被打断了......&lt;/p&gt; 这段时间下来,遣出的兵卒陆续归来,所获颇丰,得钱帛价值以千万数,私库愈丰,刘信很是得意。&lt;/p&gt; “武判官,我让你们准备的迎奉之物,都准备好了吗?”趁着一曲舞罢的空暇,刘信问一名中年官吏。&lt;/p&gt; “回皇叔,皆已筹备妥当,只待御驾过境!”那武判官答道,很是恭顺的样子。&lt;/p&gt; “好!”刘信呵呵一笑:“来,喝酒!”&lt;/p&gt; 宴罢,刘信醉醺醺地被亲信老仆搀扶着回内宅。&lt;/p&gt; “皇叔......老奴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lt;/p&gt; “有话直说!”见其支支吾吾,刘信眼睛一瞪,不耐烦道。&lt;/p&gt; “先帝梓宫将来许州,如此大肆饮宴,是否有些不妥?”老仆显然是跟随刘信多年的人了,一般的人,可不敢对刘信的举动做什么指点。&lt;/p&gt; 即便如此,刘信也不免喝骂:“民间死了人还有吃丧宴,喝丧酒。先帝都驾崩一年了,我喝点酒算什么。”&lt;/p&gt; 闻斥,老仆的脸上的忧虑色更甚,说道:“这段时间,您派军搜掠,各路牙兵,扰民过甚,眼下,诸县民怨四起......”&lt;/p&gt; “我说老杨头,你今日怎么如此多的话?”刘信不满了,酒气直喷在老仆的脸上:“一点民怨算什么,还敢造反吗?”&lt;/p&gt; “皇叔,老奴是怕此事,传到天子的耳中。”老仆道出顾虑。&lt;/p&gt; 闻言,刘信的酒意终醒了些,紧锁着眉头,似乎也有忌惮。不过很快,忧色隐去,洒然笑道:“我这是为了向先帝尽忠尽孝,他能说什么?再者,我怎么都是他皇叔,都已经被他贬出东京了,他还想怎么样?”&lt;/p&gt; “好了,你这老朽,勿在我耳边啰嗦。去,从库里再挑选些稀罕之物,届时献给我侄子,可以了吧......”刘信摆摆手,吩咐了一句,自归内院找周公交流去了。&lt;/p&gt; ......&lt;/p&gt; 对于许州的风波,刘承祐暂且还未有详闻,他携太后及公卿百官,护送着高祖刘知远的梓宫,正在由开封南下许州的官道上。白幡林立,哀乐齐鸣,车如流水,声势很大。&lt;/p&gt; 铁骑军开道在前,龙栖军殿护在后,此番护陵的,都是殿前军的禁军。拱卫在中段的,则是唯一一支独立于殿前、侍卫两司的军队——奉宸军。&lt;/p&gt; 这是由原宫卫控鹤军改编而来的,当初在晋阳之时,还是由刘承祐亲自选建的精锐之师。在前番整编中,又经扩充,军力长至七千余众,专事宫廷宿卫,乃是真正的皇家卫率。&lt;/p&gt; 此番南下,半个朝廷都随行了,当然,许州乃近畿,风险不大。即便如此,在东京,刘承祐也做了妥善安排。由王章、冯道、王峻等臣控束朝堂,又由李洪信、白文珂、韩通等将帅掌军,制衡一道,始终保持着。&lt;/p&gt; 在肃重的气氛中,队伍行进得并不快,只日行四十余里的速度,耗费了四天的时间,方才缓行至许州。和顺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虽在途中,但刘承祐这一路,与在东京之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接见文武,处置国事,不曾荒怠。读书习武,一如往常,甚至于若是他乐意,可以召随行的皇后与贵妃侍寝......&lt;/p&gt; 午后小憩了,醒来之时,已感天色黯淡,朝外招呼了一声:“张德钧。”&lt;/p&gt; 这内侍明显是时刻候着,话音刚落,便答话了:“官家有何吩咐?”&lt;/p&gt; “传向训!”&lt;/p&gt; “是!”&lt;/p&gt; 向训乃是奉宸军都指挥使,此番随军南下,被刘承祐任以行营部署。&lt;/p&gt; 在车驾里待闷了,刘承祐直接探出身体,靠坐在在辕木上。天子如此坐在身边,明显察觉到,赶车的军官,身体紧张了起来,显得尤其慎重。&lt;/p&gt; 很快,向训驱马而至御前,欲下马步行随驾,被刘承祐挥手止住了。&lt;/p&gt; “快到长葛县了吧!”刘承祐问道。&lt;/p&gt; “回陛下,过淯水,已在长葛县境内,西面五里,便是县城!”向训很顺溜地答来:“陛下,天色已黯,是否至长葛县城下榻?”&lt;/p&gt; 刘承祐望了望光色黯淡的夕阳,吩咐着:“你去安排吧,今夜营于长葛城,明日再行西行,后日至睿陵!”&lt;/p&gt; “是!”向训策马而去。&lt;/p&gt; 刘知远的睿陵就建于许州阳翟县境内。&lt;/p&gt; 精神尚好,刘承祐下车,前去问安太后李氏,长处宫中,甫遭此车马劳顿,刘承祐还真怕李氏的身体受不了。&lt;/p&gt; 事实证明,刘承祐的顾虑是多余的,李氏的精神状态很好,并且有两个媳妇殷勤地陪伴在旁,与其闲聊,解行路之乏。&lt;/p&gt; 目光在大符与高氏两人身上转悠了一圈,对于二者之间的愈加对立的争宠行为,刘承祐是故作不知,不动声色地,加入闲谈之中。&lt;/p&gt; 一直到长葛县城侧,行营已然搭建而起,倒不是向训的效率高,而是刘信派兵征集两千多丁壮,专门布置。并且,率许州僚属将吏,亲自迎候。&lt;/p&gt; 虽然,打心底对刘承祐十分不满,但迎驾表面功夫,做得还是不错,诚意十足。大概是觉得,一切做“妥当”,刘承祐当无话说了。&lt;/p&gt; 不过,扫着那些被役使的百姓,刘承祐确实没多说什么,只让安排梓宫、大臣及护军入驻。&lt;/p&gt; 御营之中,刘承祐与李氏一起,接见刘信,怎么都是皇叔,皇室嫡亲之人。能够感觉到,叔侄俩之间关系的不和谐,李氏是有些缓和的。&lt;/p&gt; 不过,帐中,当刘信笑眯眯地,朝太后献出一整箱子珠玉宝器之时,大唱赞歌,吐露他搜集这些贡物费了多少劲儿.......&lt;/p&gt; 连李氏表情都有些尴尬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3章 终于埋了 刘信得意而不自知,刘承祐平淡而衔冷意,李氏在叔侄俩身上扫了几眼,稍微叹了口气,说道:“叔叔,老身与官家一路劳顿,都累了,你且暂时退下吧!”&lt;/p&gt; 闻言,刘信戛然而止,看了眼正座上脸色生硬的刘承祐,心中生堵。所幸,太后面容,慈和如旧,拱手应道:“嫂嫂与官家且先休息,我就不多扰,先行告退了!”&lt;/p&gt; 言罢,又有点勉强朝刘承祐一礼,告退出帐。&lt;/p&gt; 帐中静了一会儿,见刘承祐表情逐渐默然,张了张嘴,以一种宽慰的语气劝道:“二郎,这也是你皇叔一番心意......”&lt;/p&gt; 显然,李氏说这话,情绪里都带着些许怅然。心里当然充斥着怒意,但刘承祐也不好朝太后使脾气,起身,走至刘信进献的那口大开的箱子前,随手拿起一串珍珠,色泽晶莹,透着宝光。&lt;/p&gt; “听皇叔所言,这是产自岭南的上好南珠,价值不菲!”刘承祐随手将珠串抛下,淡漠道:“可是,要之何用?不能吃,不能穿,仅供把玩娱嬉?”&lt;/p&gt; “二郎,我知你素倡简朴,心里有气!”&lt;/p&gt; “继位之处,我便降诏天下诸道州府,一应珍奇贵器,奢玩之物,尽数罢贡!”一股子怒气,压抑在心头,刘承祐寒着声音:“朕提倡简朴,在宫中节衣缩食,这这些功臣勋贵们,何从放在心上过。天下节度,其他藩镇也就罢了,他刘信身为皇叔,宗室嫡亲,不思为人表率,反倒放纵奢靡。”&lt;/p&gt; “眼前只这一箱珍玩,这背后,他所聚之财,所敛之物,又当有多少?在东京,我便有耳闻许州之民苦刘久矣,怨愤之声,盈野载道。这方进许州,就给我献上好大一份重礼啊!”&lt;/p&gt; “哎......”见刘承祐不掩怒意,李氏摆手唉声道:“先将你父的后事处置了,莫节外生枝。你皇叔之事,容后处理吧!”&lt;/p&gt; 李氏永远都是这般温婉大方,深明淡定,相较之下,倒显得刘承祐有些躁动。&lt;/p&gt; 不过,以刘承祐的心性,发泄一番,也就恢复了平静,迎着母亲温和的目光,刘承祐揖手道:“是我失态了,惊了凤驾,请恕过。”&lt;/p&gt; “我知你也不容易!”李氏说:“你我母子,就不需说这等话了!”&lt;/p&gt; “娘你先作休息,我先告退了!”见状,刘承祐长拜道。&lt;/p&gt; 观察着刘承祐的表情,李氏点着头:“去吧!”&lt;/p&gt; 等刘承祐离开后,李氏不由轻摇了几下头,蹙着凤眉,扫着刘信那箱礼物,摆手让人收起。尔后,想到了什么,凤威凛然,对帐下伺候的侍者,严肃警告道:“官家方才所说,但走漏了出去,所有人,必施严惩,断无容情之理!”&lt;/p&gt; “是!”当李氏严肃起来的时候,那股子威严,压得所有侍者几乎抬不起头。&lt;/p&gt; 脚步生风,刘承祐回到自个儿的帐篷,直接朝张德钧吩咐着:“传武德使!”&lt;/p&gt; 感受着刘承祐严厉的语气,张德钧这太监根本不敢多话,赶紧安排传唤去了。&lt;/p&gt; 李少游就在营中,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奉召而来,稍带疑问地恭听圣训。&lt;/p&gt; 刘承祐也没与其多啰嗦什么,板着一张脸,语如连珠:“让你的人给朕查,给朕探,这许州官场,颍川民间,究竟是个什么状况!”&lt;/p&gt; “遵命!”李少游很有眼色,也是干脆地答应着。中国小说库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张内官,不知官家,何故生这么大的怒?”出帐后,李少游小声地向张德钧打听着。&lt;/p&gt; 闻问,张德钧清秀的脸立刻凝起来,瞥了御帐一眼,晃着头:“李司使,小人愚钝,虽伺候在官家身边,但对官家的事,着实不知啊!”&lt;/p&gt; 扫着张德钧,见他那谨慎的模样,李少游心中暗叹,这个阉宦,年纪不大,口风倒挺紧。脸上仍旧带着点笑容:“有劳了!”&lt;/p&gt; 以李少游的机明,又岂能一头雾水?慢悠悠地行走在御营中,李少游心里暗自琢磨着:“看来刘信,献礼都献出差错了。看官家的意思,这刘皇叔,此番是要讨不了好了。调查,要做到哪一步?”&lt;/p&gt; ......&lt;/p&gt; 刘信的事,暂时只是个插曲,此番南下,至少表面上,刘知远的葬礼事宜大于一切,容不得差错。又耗费了两日的时间,方才至陵地。&lt;/p&gt; 阳翟境内多山,睿陵的选址也是看风水的,在阳翟东北郊。当初谁也没有想到刘知远崩得那么快,从乾祐元年二月开始修建,前后几度停罢,朝廷也不断调拨增钱粮、民力,前后也耗费了十个月方才竣工。&lt;/p&gt; 不过受限于国家财政,规模并不大。&lt;/p&gt; 至睿陵,梓宫奉安于下宫,候司天监杜升等臣所选吉日吉时,下葬入陵。刘知远的葬礼,从发东京时开始,一直到灵驾至陵,前后过程,刘承祐已尽量精简,但仍旧冗费不少时间与精力。&lt;/p&gt; 但似丧葬这等大事,刘承祐不得不表示出足够的重视。&lt;/p&gt; 一直到梓宫入陵,皇堂掩埋,刘承祐与太后携后妃、大臣、将士祭拜。&lt;/p&gt; 山陵前,入葬仪式已然进入尾声,夹着春寒的清风,吹得幡旗飘扬不止,拜祭中央,一道颇为凄怆的哭声持续着,只是这哭声,显得有些独。&lt;/p&gt; 是宰相杨邠,或许是情至深处,收敛不住,悲从中来,在陵前嚎啕大哭,磕头不止,嘴里念叨着刘知远对他的恩德之类的话。&lt;/p&gt; 离着他并不远,刘承祐余光扫着其表演,心中略空,脑筋略僵,目光略冷。&lt;/p&gt; 要说这恸哭之礼,早就进行过的。而眼下,礼将终,杨邠却当着如此场面哀嚎痛苦,仿佛在怀念着什么一般。&lt;/p&gt; 刘承祐这心里,能好过才怪。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表现出什么。&lt;/p&gt; 绷着张脸,一直到哭声突止。&lt;/p&gt; “官家,杨相公哀伤过度,哭昏过去了!”侍者小心地禀道。&lt;/p&gt; “杨卿对先帝的忠诚,由可知也!”刘承祐嘴角一扯,抬手吩咐着:“带下去,好生照顾!”&lt;/p&gt; “是!”&lt;/p&gt; 等祭礼结束,安排好护陵事宜,方才彻底告终。此次南下,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拖了近一年,刘知远终于入土为安了,刘承祐这个不孝子啊......&lt;/p&gt; 御驾至阳翟落脚,刘承祐的近臣心腹们都知道,天气的心情很不好!&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4章 从长计议 葬礼毕,暂归阳翟行营。&lt;/p&gt; 行营内,一顶宽敞的庐帐中,两道气质不俗的人影对案而坐,两个宰相,门下侍郎窦贞固,中书侍郎李涛。送了先帝最后一程,二者身上还披着丧绸,面上似乎还带着点忧伤之意。&lt;/p&gt; 拿起茶杯,轻晃着脑袋对刚泡好的茶水吹了下,李涛以一种讥诮的语气说:“窦兄啊,你看今日,先帝陵前,当着众人面,杨相那般哭天抢地,哀恸不断,可真是悲痛万分啊!”&lt;/p&gt; 而今朝堂上,前晋遗臣,基本已抱团了。而诸宰之中,李涛与杨邠的冲突,最为剧烈,政见常有不同,互相弹劾参奏,也不止一次了。&lt;/p&gt; “陛下不是说了嘛。杨相公对先帝,一片丹心耿耿,忠诚可嘉!”窦贞固幽幽而道。抿了口茶,细细品味,不知是在品茶中之味,还是在品话中之意。&lt;/p&gt; 瞄了眼窦贞固,李涛自明其意。淡淡一笑,心下了然,果然,这窦相公平日里虽然一副低调的表现,但很多事情,心里可清楚得很。&lt;/p&gt; “只可惜啊,时下是我皇乾祐当朝,对于先帝再忠心,又岂能讨得陛下欢心?”李涛语气中难免玩味:“大汉天子下,可不是可欺者。如此浅显的道理,我们的杨相公,似乎不明白啊!”&lt;/p&gt; 听其言语间的机锋,窦贞固也淡淡然地出了口气:“局中人,往往是不够清醒的。杨相开国元臣,心高气傲,终高祖一朝,秉执国政,权掌中枢,无人敢缨其锋芒。然陛下继位的这一载来,亲掌军政,屡施打压,以杨相的心气,哪里忍受得了!”&lt;/p&gt; 李涛点头附和,眼睛微眯,凝着目光看向窦贞固:“窦兄,朝堂之上,杨邠常常倚势欺压我等,吾心实难忍之,去岁曾建议陛下遣其就镇,不允,反遭斥责。”&lt;/p&gt; “杨邠骄愎,居功自傲,时时忘却人臣本分,天子虽然多容忍之。然天子性情刚烈,能忍一时,岂忍一世?以我之见,杨邠早成陛下心中的一颗刺,亟待拔除,不除之,绝难安心!”李涛语气中,透着自信。&lt;/p&gt; “李兄欲何为?”窦贞固急声问。&lt;/p&gt; 稍微捏了下拳头,李涛压低声音:“杨邠不敬君上,蔑视群僚,不得人心,还妄图把控朝政。陛下欲除之,只是差个借口与机会罢了,在下以为,我等为陛下,为朝廷,为陛下,都该积极进言了......”&lt;/p&gt; 闻言,窦贞固神情微凝,认真地思虑了一会儿,应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lt;/p&gt; “窦兄有何顾忌?”李涛皱眉。&lt;/p&gt; 窦贞固低调的神情间,泛着些许狡黠的色彩:“既然李兄都看出来,天子容不得杨邠了,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lt;/p&gt; “可是,每思及杨邠对我等的欺辱,心中不忿啊!”&lt;/p&gt; ......&lt;/p&gt; 高祖梓宫既入山陵,刘承祐遣部分随行将臣及襄事官员虞主还朝,行虞祭,刘承祐则自率大部,移驾长社。&lt;/p&gt; 即便地处近畿,天子御驾亲临,对于长社士民来讲,也是件分外稀罕的事。上下职吏自是殷勤迎奉,刘信亲自率节度属官,大尽地主之谊。&lt;/p&gt; 但是很明显的,许州的底层士民,对皇帝之来,反应很淡漠。自古皇帝出行,只要摆明车撵,就没有不扰民的。&lt;/p&gt;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行在内,刘承祐毫不掩饰其怒意,厉色发泄着:“身为大汉宗亲,朕的皇叔,所行所为,与禽兽何异,较穷匪恶盗何异?”&lt;/p&gt; “亏他做得出来,打着先帝与朕的名号,率掠吏民,以谋私利,这是败坏朝廷的威望,败坏先帝与朕的名声啊!朕委他方镇之职,出此恶举,让朕如何面对受害士民?如何面对天下人?”u9电子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他这是在断大汉的根基呐。谁能载舟,亦能覆舟,再是粗鄙,这点道理都不懂吗?”&lt;/p&gt; “他是欲逼得许州百姓,揭竿而起,造大汉的反吗?”&lt;/p&gt; “......”&lt;/p&gt; 刘承祐很少这么激动,在御案走来晃去,喷着唾沫,未加收敛的声音惹得帐帘发震。&lt;/p&gt; 李少游低调地埋着头,保持着谦恭的模样,静静地等待着皇帝宣泄情绪。对于刘承祐的震怒,他也有所预料。&lt;/p&gt; 这几日下来,李少游广布武德司下属密探,深察细探,就许州的情况做着调查。将近的半年的时间了,武德司势力,在近畿诸州也有所扩散。调查起来,并不费劲。&lt;/p&gt; 当然,也没有值得费劲的地方,刘信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摆在明面上,明明白白,略无避忌。就像常年以来,为恶地方的武臣将吏一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什么叫敬畏。况且,刘信还一直是打着皇叔的身份行事。&lt;/p&gt; 然当底下人,陆续将情况报上来,哪怕是李少游,都不由对刘信表现出“佩服”之情。胆子真的是太大了,欺压良善,鱼肉百姓什么都是轻的。&lt;/p&gt; 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也算不得要命的罪。率性刑罚,草菅人命,更是常事。州府官吏,役之如犬马,稍有得罪,虐之入鸡鸭。&lt;/p&gt; 但真正让李少游愕然的,还得数此番,刘信抄掠百姓之举。似顾桥镇那边,双方“谈妥”,进献钱帛,终究是少数。更多的情况,还是牙兵直接搜刮强掠。&lt;/p&gt; 亮明旗帜去抢,李少游是真的“服气”。哪怕派兵装作土匪盗贼抢掠,影响都要小些,更遑论,打着迎奉先帝梓宫,贡献天子的名号。&lt;/p&gt; 最后这一点,是最让李少游“惊叹”的,如此犯忌的事,也敢做!当真以为,有个皇叔的身份,就是保命符了。&lt;/p&gt; 果然,得其报,刘承祐的反应并没有出乎李少游的意料。&lt;/p&gt; 刘承祐呢,还在喷着:“东京之时,便以其残暴苛虐,贪腐渎货,祸乱军心,贬斥出京。朕让他到许州,不求他尽忠尽职,恩养生民,哪怕荒嬉怠政,朕都能容他。谁能想到,不思悔改也就罢了,反而变本加厉......”&lt;/p&gt; “官家请息怒!”也是发现刘承祐的语气有所回缓,李少游终于开口了。&lt;/p&gt; 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落座,盯着李少游一字一句地责问道:“眼下,许州民间恐怕是怨声载道,百姓们都在抱怨朝廷,骂朕是个无道昏君吧!”&lt;/p&gt; 李少游讪讪道:“那倒不至于。”&lt;/p&gt; “不至于?哼!”捏着李少游上呈的奏报,刘承祐冷哼一声,扭头便对张德钧招呼道:“传赵延进!”&lt;/p&gt; 赵延进就在在外当值,稳步入内:“陛下有何吩咐!”&lt;/p&gt; 刘承祐语气甚急:“你带一队甲士,去把忠武军节度刘信给朕拘了!”&lt;/p&gt; “啊?”赵延进惊愕地望着冷着脸的天子。&lt;/p&gt; 这个时候,还是李少游上前,小心地出言:“官家,毕竟是皇叔,依臣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5章 随驾带着御史 见刘承祐以垂询的目光看着自己,李少游当即道来:“刘信既是皇叔,又是一方藩镇,纵有罪过,官家亟行处置,还当堂堂正正......”&lt;/p&gt; “朕降诏拿之,难道还不够堂堂正正吗?”刘承祐不待他说完,便打断,质问道。&lt;/p&gt; “臣非此意。”李少游不慌不忙的,再一揖,说:“臣只是觉得,眼下还不可贸然拿之,需有理有据,查有实证,否则传扬出去,恐不利于官家的名声,且容易引起旁人内不自安,对朝廷心起疑忌。”&lt;/p&gt; “再者,太后与群臣,亦需有所交待。另外,许州节度上下,有罪者又岂皇叔一人,其所属职官僚佐,借势作奸犯科,欺压良善,不可胜数。忠武军辖下,尚有数千牙兵,其间有不少助皇叔为恶之将吏士卒,为免动乱,还需慎重处之......”&lt;/p&gt; 随着李少游的叙说,刘承祐的神情已然十分平静:“你这番话里,意味颇深啊!旁人,哪个旁人?”&lt;/p&gt; “不过,你考虑事情,倒是越发妥当了。许州之事,你心里恐怕早有考量吧!”刘承祐盯着这个表兄。&lt;/p&gt; 李少游躬身应道:“官家有命,臣不敢不多加考虑,仔细思量。”&lt;/p&gt; 闻言,刘承祐彻底摆平了心态,抬手朝赵延进做了个退下的手势,自个儿思量了一会儿,虚握拳头,朝李少游吩咐道:“朕懂你的意思,接下来,将你所查刘信的罪状,给朕一一落实明细,搜集固定证据,不是要堂堂正正吗,朕就给他来一个光明正大!”&lt;/p&gt; “是!”李少游赶紧答道。&lt;/p&gt; “张德钧!”李少游退下,刘承祐只沉吟了一会儿,冷声唤道。&lt;/p&gt; “在。”&lt;/p&gt; “知会下去,御前当值的内侍、女官、侍卫,都给朕把嘴闭牢了!”刘承祐的语气格外严厉。&lt;/p&gt; 后面半句话不用讲,张德钧哆嗦了一下,赶忙应和着。&lt;/p&gt; “传御史赵砺!”&lt;/p&gt; “是!”&lt;/p&gt; 独处一室,刘承祐随意地拿起一份发自东京的奏章,是关于河东转运钱粮的事。可惜,刘承祐有些提不起兴致。怀着一个稍显复杂心情,在屋中转悠了几圈,步至窗棂前,背手而立,平静地看了看窗外带着带着绿意的春景,目光逐渐冷淡而坚定。&lt;/p&gt; 此番南下,除了处理刘知远的葬礼之事外,刘承祐另外存着的,还正是处置刘信的念头。对于他这个皇叔在许州的作奸犯科,他是早有耳闻,只是在处置力度上,有所迟疑。然而,到许州后,经过此番调查,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皇叔为祸程度到底有多深。&lt;/p&gt; 事实上,到此时,刘承祐的心思已经足够坚决,对刘信要从重处罚。鸡,是需要时不时地杀一杀的,而皇叔这只鸡,份量恐怕是最重的。&lt;/p&gt; ......&lt;/p&gt; 赵砺自皇帝行在退出,自归下处,脚步急促,神情间带着少许的激动。此次的随行御史中,以他官位最高,最受皇帝信任。随着刘承祐的对监察系统愈加重视,他这个御史台的骨干重吏,也算是春风得意。&lt;/p&gt; 事实上,此番南下许州,赵砺暗中也筹谋着办一件大事,御史台的权威,除了皇帝支持,也需要他们搞点大动静,以正名。而巧的事,赵砺选中的目标,也是刘信。&lt;/p&gt; 对于重拾京外道州的监察,御史台也是用了心的,从近畿诸州开始,然遍观诸州,也就许州这边事多。这几日间,非只武德司在调查刘信,许州的御史也在暗中体察民情,搜集证据。&lt;/p&gt; 而赵砺,别看他此前,以勇于进谏,敢于直言为刘承祐简拔于洛阳。但此次,存着对付刘信的意思,他这心里,实则忐忑异常。得知的消息越全面,对许州的情况越了解,越加恐惧,他相信,只要自己敢弹劾刘信,这皇叔绝对敢带人将他拿下,暴刑酷法招呼着。爱薇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过,恐惧归恐惧,心思反而愈加坚定,毕竟是,名扬天下,声震朝堂的机会,对于他这样的言官来说,机会难得。当然,他也看准了,天子与刘信叔侄之间,关系并不算友善。&lt;/p&gt; 然而今日,赵砺心头的那最后一次犹疑被掐灭了,一次面君,刘承祐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有点出乎赵砺意外的,天子竟然也有心整办刘信。&lt;/p&gt; “院使。”一名年轻的监察御史,奉命而来,正见满脸干劲的赵砺。&lt;/p&gt; “搜集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吗?”赵砺看着年轻的下属,颇具威严地问道。&lt;/p&gt; 闻问,御史立刻拿出了几封册书,恭敬地呈给赵砺:“不敢怠命,经属下等整理,共计十条!”&lt;/p&gt; “嗯!”赵砺接过,稍微一览,嘴里夸奖道:“进士出身,这笔杆子,真是不错!”&lt;/p&gt; “院使谬赞了!”青年御史拱手道。倒是挺谦逊,难怪能被赵砺带在身边。&lt;/p&gt; 见埋头于案牍的赵砺,青年御史神气面庞间浮现出少许的忧虑,拱手道:“赵公,这所列十条,桩桩重罪,皆指向许州节度。然而,那毕竟是皇亲,陛下的亲叔叔啊,如此,如此......”&lt;/p&gt; 抬起头,看着这后生,赵砺淡定地道:“怎么,害怕了吗?”&lt;/p&gt; 御史并不掩饰自己的畏惧,答道:“这几日,我等走访民间,刺情探事,已引得州兵监视。下属们,如今都不敢出去了。”&lt;/p&gt; 面对其状,赵砺也不以为哂,只是拿起手中册页,问道:“你倒是实在,心中有惧,也是常理。不过,尔等可忘记了,边中丞的告诫,秉公直言。陛下的教诲,亦要我等不避权贵!”&lt;/p&gt; 御史默然,只是把头埋得很低。&lt;/p&gt; 见状,赵砺嘴衔着点笑意,问:“老夫入仕甚早,然一世蹉跎,四个月前,也不过西京区区一留台御史。而今,却蒙圣恩,得掌御史一院事,你可知为何?”&lt;/p&gt; 青年御史一愣,随即拱手道:“下官有所耳闻,是院事当初,直谒天子,弹劾西京留守史弘肇之不法,得到陛下赏识。三院之中,无人不对院事的忠正、胆略,表示钦佩啊!”&lt;/p&gt; 赵砺面上带着些自信的意味,仿佛也回忆起了当初位卑之时的自荐一举,悠然道:“彼时,老夫便差点丢了性命。”&lt;/p&gt; “这一回,老夫仍旧报有此心!不为其他,就为许州受苦的官民,为还许州一片清平!”赵砺一脸大义凛然。&lt;/p&gt; “赵公高义!”&lt;/p&gt; “呵呵!”见这年轻后生被忽悠得郑重无比的模样,赵砺微微一笑,又以一个轻松的口吻道:“不过结果,或许没有想象中的严重。”&lt;/p&gt; “此言怎讲?”&lt;/p&gt; 赵砺摇摇头,却没有解释。&lt;/p&gt; 待屏退下属,赵砺又沉醉于对呈报细务的审查中,良久,直起身,深呼吸几口,似乎调节了一番情绪,表情严肃地提笔,奋笔疾书。&lt;/p&gt; 落笔所书,成数百弹劾之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6章 两个皇叔 长社城内,潜流暗涌,渐成风雨欲来之势。&lt;/p&gt; 而处在暗涌中心的刘信,仍旧自在着,在他那奢贵华丽的堂轩内,招待慕容彦超,叙着话。虽是夜下,堂间烛光明亮,气氛渐近酣畅。&lt;/p&gt; “自当初,我镇滑州,你镇澶州,你我兄弟,快有一年半没见过了吧!”已然喝了不少酒,刘信醉醺醺的,开始同慕容彦超追忆起从前:“谁能想到,当年我等不过大哥身边一走卒,竟能有如今这般滋润日子!”&lt;/p&gt; 说着刘信摸着自己锦袍下微凸的肚腩,哈哈一笑。&lt;/p&gt; 瞄了一眼,慕容彦超也是道:“许州中原富庶之地,可比我那郓州好多了。”&lt;/p&gt; “再好,能好过东京吗?”刘信冷嗤一声,满脸的郁愤:“可惜啊,大哥就是走得太早了,让那小子上位任事!”&lt;/p&gt; 听其抱怨之言,慕容彦超眉头一锁,问:“信哥,你还是心存不满啊!”&lt;/p&gt; “你我兄弟之间,没什么好避讳的!”刘信似乎是酒喝多了,抬手指着自己的心口:“我这心里,憋得慌!”&lt;/p&gt; “你说,这大汉天下,若无大哥率我等一路厮杀,刀口舔血,哪有他刘二郎今日在明堂之上发号施令?你,我,还有太原的二哥,可都是他长辈,大汉的宗亲。可是崇哥,甚至连东京都没进过,为他在晋阳守御江山......”&lt;/p&gt; 刘信看起来是满肚子怨气,在慕容彦超面前也不忌讳,嘴不带停的:“去年,大哥驾崩,他幼年继位,满朝的功臣勋贵,骄兵悍将,若没有我,他能压制住杨王史苏郭那些人?转脸就不认我这个皇叔,把我赶出东京,不就杀了点人,贪了点钱吗?那也值得小题大做?”&lt;/p&gt; “前番,刘三郎那黄毛孺子,无功无劳,徒以皇弟之身,便被封为淮阳王。我们呢,要身份有身份,要功劳有功劳,他就一点表示都没有?”&lt;/p&gt; “哼哼,若不是大郎早故......”&lt;/p&gt; “信哥,你喝醉了,说话怎么这般没有边际?”见刘信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数落皇帝,慕容彦超脸色微变。朝堂间伺候下人挥了挥手,令彼辈退下。&lt;/p&gt; 刘信冷哼:“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lt;/p&gt; 慕容彦超道:“我看官家,对我等还是不错的。加官进爵也没少,去年冬,我入京觐见,所有节度中,就数我这个皇叔得赏最为丰厚......”&lt;/p&gt; “一点黄白之物,就把你给收买了?”闻言,刘信面露不屑。&lt;/p&gt; 慕容彦超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喝了口酒:“你也知道,我就喜金银财货,就算官家是投我所好,那也是有心了。信哥,我看你对官家,有所误会了,都是一家人......”&lt;/p&gt; “一家人?”刘信醉眼醺醺的,指着行在方向,说:“那日,梓宫南行,初入境内,我率属下群僚,几十里前去迎驾,把库里的珍奇宝物都献上了。算给他面子,表一份忠心了吧,结果呢?换得一张冷脸,要不是嫂嫂在,我都不知道如何收场!”&lt;/p&gt; 听刘信这么说,慕容彦超默然了,良久,方才叹道:“信哥,我知你心中有气,但那毕竟是官家,是天子,他这个皇帝,做得还是不错的。我等不只是他的皇叔,还是他的臣子啊!”&lt;/p&gt; 闻慕容彦超郑重其事一番劝解,刘信身板一直,酒意似乎消散不少,盯着他:“想不到,兄弟你我一武夫,如今竟然也能说出这般道理,果然是长进不少啊,谁教你说的?”&lt;/p&gt; “官家不是提倡多读书吗?闲来无事,找幕僚帮着,学了学字,听了听故事......”&lt;/p&gt; “哼!”一口气,几乎是从鼻孔里喷出来的,刘信叹了口气:“非我不想尽这君臣之事,只是啊,我们这个官家,看不上我这皇叔啊。当然,我们俩,这是相看两厌!”&lt;/p&gt; “如今啊,是谁都敢寻我的麻烦了!”&lt;/p&gt; “怎么回事?还有人敢触怒你?”慕容彦超闻言不免多思,发出疑问。652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信手中用力,几乎把拿着的酒杯给捏碎,冷冷道:“底下人来报,这段时间,州城民间,多有些鬼祟之人,探这问那,俨然是找我的过失来了!”&lt;/p&gt; “都是些什么人?”慕容彦超虽然粗鄙爱财,但固有其精明,意识到了什么,严肃问道。&lt;/p&gt; 晃晃悠悠的,视线被烛火映得有些模糊,刘信呵呵道:“几个御史,那些言官,不知死活。另外......”说着刘信语气微寒:“还有武德司的那干狗,李少游那小子,狗鼻子竟然嗅到我身上来了。”&lt;/p&gt; “你可要小心了!”慕容彦超感慨道:“武德司自不必说,此番随行的御史赵砺,那就是个胆大包天之人。我在东京修宅子,就被他参劾一本,说什么逾制越礼,还被官家叫去,训诫了一顿!”&lt;/p&gt; 刘信顿时表露出他对此事的讥讽:“呵呵,这天下乱久了,朝廷典制都不齐全,还谈什么逾越不逾越,可笑!”&lt;/p&gt; “信哥,有传闻说,你在许州......”慕容彦超语带迟疑。&lt;/p&gt; “没错,不是传闻!”似乎知道慕容彦超想说什么,刘信道:“我在许州干的事,都没遮着掩着,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实实在在的,还偷偷摸摸的,我怕他查?”&lt;/p&gt; “哎,你糊涂啊!”慕容彦超摇着头:“贪点钱,杀点人,是不算什么。你为何要打着皇帝的旗号,行搜掠之事啊!你要知道,官家速来注重民心民意,怎么能不惹其震怒?”&lt;/p&gt; 刘信不屑道:“民意?尸山血海中闯出的人物,岂不知,民意敌得过刀枪?”&lt;/p&gt; “不过今日啊!”表情头一次认真了些,刘信说:“行在那边传出消息来,官家先后召见了李少游以及那赵砺。我虽然算不得聪明,但也不笨,若是没有猜错,那二者,恐怕是在皇帝面前进谗了!”&lt;/p&gt; 刘信一副轻松之态,慕容彦超反应倒大了,蹭起身体,撑着食案,急问:“可知官家是什么态度?”&lt;/p&gt; “御前之人,竟不露一点口风!”刘信郁郁而言,不过意态仍旧骄狂:“说不准,已经商量好,怎么对付我了!”&lt;/p&gt; 两个人喝的,当然是好酒,空气中弥漫着芬芳,不过,呼吸间,也夹杂着难闻的恶臭。沉默了许久,慕容彦超叹气道:“倘真如此,你打算怎么办?”&lt;/p&gt; “怎么办?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刘信反问。&lt;/p&gt; “怎么都是宗室近亲,你提前去向官家请罪,向他认个错,我再在旁为你说项!”慕容彦超建议道。&lt;/p&gt; 看得出来,两个人,关系还算十分不错的,慕容彦超是真在替他考虑。&lt;/p&gt; 刘信摆摆手:“人家都还没有动作,这便积极地去认罪了?这是要让我不打自招?不说其他,数十年来,可曾有过如此窝囊的藩镇?”&lt;/p&gt; 见刘信不领情,慕容彦超脸色也不好看了,侧过身去,一拍桌案:“你不要以为,仗着皇叔的身份,官家就真拿你不得?看他继位后办的事,不是好欺的!”&lt;/p&gt; “我知道,否则我堂堂皇叔,十几万禁军的统帅,何以落到许州这边醉生梦死?”刘信两眼变得清明,幽幽道:“我许州,可还有数千牙兵,他们......”&lt;/p&gt; 听其出此言,慕容彦超表情剧变,不待其说完,直接站起了身,在堂间踱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刘信:“信哥,不满归不满,但你本就有过错,有的事我可以帮你,但有的事,要是做过了,也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你也知大哥从一马夫,打下这江山不不容易,我虽鄙夫,大哥的恩德我是长记心中的!”&lt;/p&gt; 被慕容彦超这般呵斥,刘信呆了会儿,随即呵呵笑了,摇头晃脑的,自斟自饮,动作慢条条地往嘴里灌,眼神逐渐涣散:“你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也就随口说说,我还能有什么心思不成?”&lt;/p&gt; “官家此来,可带着禁军精锐,许州这点兵马,能做什么。我呢,就等着,看他能把我这皇叔如何?杀了我?哼哼......”&lt;/p&gt; 见刘信迷离入醉,慕容彦超摇了摇头,怒声招呼着被屏退的仆侍,自己则冷着黑脸离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7章 祭关公 癸酉日(二十九),刘承祐御临许州关公旧宅祭拜,东京南来文武及许州州县官吏皆随驾。许州底蕴深厚,有深广内涵的名胜古迹、庙观古筑甚多,然刘承祐独拜关羽,所念者无他,唯拜关公之“忠义”。&lt;/p&gt; 这关公旧宅,如其名,就凸显出一个“旧”字,年久失修,破楼烂鼓,墙瓦斑驳。甚至于,连牌位祭器都是临时拾掇准备的。这个时代,关公还没有那么大的名气。&lt;/p&gt; 不过,其地风水当真不错,历七八年犹存,供人瞻仰。祭拜过后,就在宅外,那简陋的周遭环境中,就着明媚春光,刘承祐邀众臣,席地而坐,坐而论道,大谈“忠义”。&lt;/p&gt; “许州是个好地方啊!”&lt;/p&gt; 日头正高,处在一片明朗之中,刘承祐跨坐稍微擦拭过的石阶上,也不顾忌灰尘泥土。忠义之道,说了不少,似也不觉口渴,一副谈兴愈浓的模样,感慨道:“地处中原腹心,人杰地灵,后汉之季,天下崩乱,魏基昌于许。魏武帝以许昌为基,雄踞中原,虎视天下,文治武功,遂成霸业......”&lt;/p&gt; 事实上,刘承祐这用典,很不恰当,极其不合适。&lt;/p&gt; 话音刚落,随行的宰臣、集贤殿大学士苏禹珪不由起身,轻咳一声,老脸上带着少许的尴尬,朝刘承祐使了个眼色:“陛下!若非汉天子大义,又岂有曹氏聚贤良以成事之资?”&lt;/p&gt; 注意到苏禹珪这老狐狸的神色,刘承祐面色自然,轻拂袖,很是坦然地说道:“苏卿之意,朕明白!你是想说,曹操父子,窃居江山,篡夺汉室,高祖续汉祚,得立我朝,曹魏于朕而言,当是乱臣贼子,岂对仇敌,口出赞誉之辞?”&lt;/p&gt; “陛下英明!”闻其言,苏禹珪稍愣,不过这四个字,是最好的应答。&lt;/p&gt; 刘承祐起身,稍微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埃,扫着这一圈文武臣子,朗声道:“不过朕告诉尔等,此事无需避讳。天下大乱,后汉失其鹿,群雄共逐其之,曹魏能代,那是人家的气运能耐!”&lt;/p&gt; “至于我朝,虽续汉祚,追尊两祖,然七八百年下来,得其几分,空据其名也!岭南之地,尚有伪刘,僭称汉室,难道彼辈还与朕有同宗之情吗?”&lt;/p&gt; “朕之意,乃摒其虚,而得其实!大汉江山,岂独在一‘汉’字?股肱之贤臣,忠勇之将士,以及千万心心所向百姓,才是大汉江山的基石!”&lt;/p&gt; 刘承祐话音落,底下文武,面面相觑,天子这话实在,但是大胆,有人敬佩,有人愕然,有人不屑,还有人干脆就没听明白。不过郭威反应很快,当先起身,满脸的敬服,恭拜道:“陛下此言高屋建瓴,臣闻之,有如醍醐灌顶,无比拜服!”&lt;/p&gt; 聪明人不少,不管心里作何想法,都起身附和着。&lt;/p&gt; 苏禹珪更是放开了恭维:“陛下之胸襟气度,恢弘广阔,可纳百川,实令臣等钦佩不已!”&lt;/p&gt; “自唐季以来,天下分崩离析,朱梁据中原而起以代之,庄宗灭梁以拥中原而终,晋祖出河东而取中原代唐,如今,占据中原的是我大汉!但是,几十年的纷纷扰扰,帝位更替如走马换灯。”&lt;/p&gt; 刘承祐走了几圈,活动了一番腿脚,继续陈诉他的心声:“朕不度德量力,欲止戈弭兵,制暴平乱,以收天下人心。然自古以来,这人心啊,往往是最难收拾的。”&lt;/p&gt; 说这话时,刘承祐有意无意地朝盘腿靠在一旁的刘信瞄了两眼:“朕继位至今,虽只一年,然如履薄冰,为政治国,谨小慎微,生恐考虑不周,导致所颁政策,影响到国计民生,以失民心......”&lt;/p&gt; “陛下仁厚!”又是一通赞歌。&lt;/p&gt; 说了那么多,刘承祐也需缓一缓,接过张德钧递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后,还有话说:“在座的,有勋贵公卿,有朝中大臣,有统兵将校,有方镇节度,还有地方职官,大汉的江山,就是靠尔等,共同守护拱卫的!”&lt;/p&gt; “大汉立国以来,外寇不息,内乱不止,经过先帝与朕东征西讨,南北用事,穷两岁之功,方使兵锋少弭,国患稍除。而今,朝野内外,道藩州县,当咸分寄任,共体忧劳,更宜念彼疮痍,倍加勤恤,究乡闾之疾苦,去州县之烦苛,劝课耕桑,省察冤滥,共恢庶政,用副忧劳。诸卿,当体朕之苦心!”&lt;/p&gt; “谨遵陛下教诲!”下拜的文武,此番声音很齐。&lt;/p&gt; “看到了吧。我们的官家,说这些好话,讲这些道理,是越发顺畅了!”刘信对着坐在身边的慕容彦超,悄声说了句。&lt;/p&gt; 虽然刘信的欣赏水平不高,领会能力也有些欠缺,但也能感觉到,刘承祐所言所行间的针对之意。显示带着一票的文武,拜个什么“关公”,大谈忠义。后边又讲什么民心、民意,这可触及到了刘信的敏感处。&lt;/p&gt; 显然,刘信有些高看自己了,刘承祐亲拜关公,说干了嘴,发表那一番言论,又岂是为了这个不成器的皇叔?我爱看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官家,祭拜已毕,是否返回行在?”见刘承祐似乎训话完毕,恭候着张德钧上前请示。&lt;/p&gt; 环视一圈,刘承祐在拇指上的黄玉扳指上摸了摸,很有仪度地挥了下手:“回吧!”&lt;/p&gt; 张德钧正欲宣告,似乎收到了讯号一般,赵砺从文官队伍里窜了出来,急走上前,表情严肃,双手高捧奏章过头,沉声一字一句道:“臣殿院事赵砺,有要事奏报陛下!”&lt;/p&gt; 刘承祐收回了搭着张德钧的手,又坐了回去,淡淡地示意他:“讲!”&lt;/p&gt; 赵砺深埋着头:“臣弹劾,侍卫副都指挥使、忠武军节度使、蔡国公刘信!”&lt;/p&gt; 一句话,似有提神醒脑之效,瞬息之间,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砺的身上。尤其是刘信,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又有些游移的目光坚定起来,眼神冷酷地盯着赵砺。&lt;/p&gt; “这个赵院事,胆子还真是大!”这大概是所有不明就里的官员心中感慨了。&lt;/p&gt; 刘承祐身体倒是慢慢松弛下来,目光注意着群臣的反应,一面随意招呼着,语气淡漠:“讲!”&lt;/p&gt; “蔡国公在许州任上,违法乱纪,肆无忌惮,以致阖州上下,骂声载道,民怨沸腾。经臣等调查,其罪有十。其一,口出不逊,抱怨君上;其二,包庇恶奴,欺辱良善;其三,家私用度,逾制逾礼;其四,滥施酷刑,残害生灵;其五,贪渎财货,卖官鬻爵;其六,巧立名目,随意摊派;其七,横行不法,强占土地;其八,欺压僚属,***女;其九,公器私用,藐视国法;其十,纵兵为祸,抢掠民财......”&lt;/p&gt; 虽然弹劾书上仅十条,但看赵砺那样子,显然意犹未尽,估计,再让他编个十条,一样拿得出来。&lt;/p&gt; 张德钧接过奏书,快速地递给刘承祐。刘承祐呢,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合拢,在手里掂量了几下。&lt;/p&gt; 看向一边的刘信:“皇叔,这可是弹劾你的奏章。对其所言,有何看法?”&lt;/p&gt; 刘信冷漠地看了赵砺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暴虐,挪开,直接望着刘承祐:“陛下以为如何?”&lt;/p&gt; 场间的气氛,愈加凝重起来。&lt;/p&gt; “皇叔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刘承祐仍旧以一个淡漠的语气问道。&lt;/p&gt; 刘信眼睛都不眨一下,冷着脸呵斥道:“信口雌黄,污蔑之语!”&lt;/p&gt; 刘信,竟然出口成典,看起来似乎早有准备。一双眼睛,竟然没有丝毫的心虚。&lt;/p&gt; 刘承祐点着头,扭头看向仍旧跪着,以头磕地的赵砺,冷淡地说:“赵院事,你可知你所纠举者,是何人吗?”&lt;/p&gt; “臣知道。陛下皇叔!”&lt;/p&gt; “你所指,可有证据?”&lt;/p&gt; “桩桩件件,查有实证,请陛下明察!”&lt;/p&gt; 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遽然起身,面无表情,快步而去。&lt;/p&gt; 撂下一句话:“赵砺啊,你今日可坏了朕一颗好心情!”&lt;/p&gt; 没有做具体表态,但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态度。&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8章 着郭威鞫问 长社城中的行在内,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侍卫没有增添,巡视没有加多,但守备看起来就是异常严肃。自刘承祐归来,便是如此场面,周遭都是机灵人,知出了大事,卫士侍者,走路的脚步都轻慢不少。&lt;/p&gt; 张德钧谨小慎微地从御前退出,擦了把额头的汗,认准一个方向,快步而去。&lt;/p&gt; 拐个弯儿,正撞见皇后大符在两名宫侍的侍候下,小步而来,赶紧上前见礼:“拜见圣人。”&lt;/p&gt; “不在官家面前侍候着,要往何处?”大符小声地问道。&lt;/p&gt; “官家腹饥,命小人传膳。”张德钧答道。&lt;/p&gt; 往回廊尽头望了望,大符问道:“情况如何了?”&lt;/p&gt; “这......”面对皇后的疑问,张德钧语露迟疑,一副有心怀顾忌的样子。&lt;/p&gt; 见状,大符淡然一笑,一双清凉如水的瞳子,看得这内宦十分不自在:“怎么,官家有叮嘱,有不方便说的?”&lt;/p&gt; “那倒没有。”张德钧一副奴颜态,小心地应付着:“只是......”&lt;/p&gt; 大符却秀眉一挑,微翘着尖尖的下巴:“太后娘娘想官家了,命我前来,查问御前是个什么情况!”&lt;/p&gt; 更不敢看皇后的眼睛了,头埋得低低的,张德钧恭声道:“官家生着闷气,随行的大臣俱在,一个时辰了,什么话都没讲,就那么干坐着。”&lt;/p&gt; “干坐着?”大符凤目含思,嘴里轻念着,旋而问道:“皇叔呢?”&lt;/p&gt; 张德钧:“皇叔与那御史赵砺,就跪在院廊间,等候发落。”&lt;/p&gt; 点着头,大符没再深问下去,朝张德钧示意了下去:“你去传膳吧,别让官家饿了肚子!”&lt;/p&gt; “是!”&lt;/p&gt; “我们也回去吧!”站在那儿,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大符以一副曼妙的姿态,缓缓而去。&lt;/p&gt; “圣人,就这样回去,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大符身边,那名身姿之间颇具韵味的女侍御小声问道。&lt;/p&gt; 大符悠然道:“我不是已经查问过了吗?”&lt;/p&gt; “可是,圣人就不打算见见官家?”&lt;/p&gt; “官家正忙着大事!”大符双眸之中,仿佛闪着聪颖的光芒,一副通情达理样子,轻叹道:“外臣俱在,我们这宫眷之人,就不便打扰了!”&lt;/p&gt; 这行在,还是许州州府准备的,刘信还是用了些心思,布置一如的豪华。膳食传上,刘承祐也未吃独食,与众臣分享,稍微垫吧了下肚子,堂中的气氛才稍微生动了些。&lt;/p&gt; “待了这么久了,也该有个说法了!”拿起一方绵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刘承祐扫着也在收拾着嘴巴的群臣,问道。&lt;/p&gt; 自御座上站起,踱起了步子,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站起身。刘承祐直接一扬手:“你们都坐!朕是坐累了,你们要是也坐累了,起来陪朕走走,也无妨!”&lt;/p&gt; 刘承祐都这么说了,在场的臣子,也就老实地陪坐着。&lt;/p&gt; “御史赵砺弹劾许州节度,罪状十条,诸卿都说说看法吧!”环视一圈,刘承祐神情郑重地问道。&lt;/p&gt; 同样一句问话,态度是有区别的,都明白,此番是必须要回答的。&lt;/p&gt; 慕容彦超直接拱手,很强势地为刘信说话:“官家,赵砺挑拨皇亲,离间君臣,该治罪!”&lt;/p&gt; “皇叔倒是,直言不讳啊!”&lt;/p&gt; 苏禹珪一张嘴,便是一口老气:“陛下,许州节度,毕竟是皇叔,事关皇室颜面......”伍九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很不给面子,不想听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淡淡地呵斥道:“皇室颜面?为奸作恶的时候,怎么不顾忌?其行若正,何惜‘颜面’二字?”&lt;/p&gt; 讨了个没趣,苏禹珪老眉跳了下,不作声了。&lt;/p&gt; “陛下,赵砺所举,皆似是而非,犹待查证,以臣之见,还是从长计议!”李涛也起身说。&lt;/p&gt; “从长计议......”刘承祐表情莫名,走了几步,指着堂外,质问道:“来许州,也有好几日了,诸位皆朝中大臣,耳清目明,就无所视,无所闻吗?”&lt;/p&gt; 刘承祐这番话下来,群臣缄默了,准备发话的窦贞固,也闭嘴了。刘信的事,分外棘手,怎么处置,都有阻碍。天子也是,一面要你发表意见,说了又不满意。而其态度,值得琢磨......&lt;/p&gt; “郭枢相,你说!”见群臣默然,刘承祐点名了。&lt;/p&gt; 郭威面色不变,也是呆了会儿,方才起身作揖:“请陛下圣断!”&lt;/p&gt; 郭威这厮,滑溜起来,当真不沾手,直接将问题抛回给刘承祐。&lt;/p&gt; 也不逼问,刘承祐摇了摇脑袋。&lt;/p&gt; “陛下!”这个时候,王溥主动道,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国家自有法度,赵御史言辞凿凿,皇叔矢口否认。既如此,依国家条例,遣能臣,行推鞫之事。将赵砺所举,深问细察,一一验证。若为虚,则治赵砺诬告;若为实,则依法查办皇叔。”&lt;/p&gt; “王卿的建议,倒是简单明了啊!”刘承祐不咸不淡地给出个评价,一招手:&lt;/p&gt; “让刘信与赵砺进来吧!”&lt;/p&gt; 随着张德钧一声唱报,刘信与赵砺先后脚入内见礼,两个人身形都有些狼狈。&lt;/p&gt; “跪这么久,腿也疼了吧!”瞥着二人,刘承祐伸手:“朕时下心烦意乱,无意听你们再多什么了,是非黑白,待推鞫审断之后,自有公断!”&lt;/p&gt; “来人,将蔡国公暂且收押鞫问!”&lt;/p&gt; “官家要审我?”刘信昂着头问刘承祐,似乎不敢相信。&lt;/p&gt; “身正不怕影斜!蔡国公不是说赵砺胡言吗,那就不怕些许查验之举!”&lt;/p&gt; “呵!”见刘承祐那一脸正色的表现,没有多废话,从鼻孔出了口气,双手一摊:“要给我换身囚衣,带副枷锁吗?”&lt;/p&gt; 在御前,那副事到临头,仍旧桀骜的样态,却是让他“叹服”。刘承祐也不与他计较,挥手让人带下去。&lt;/p&gt; 刘信被带下后,刘承祐收回目光,微垂着头,又慢慢地踱起步子:“众卿之中,何人可审此案?”&lt;/p&gt; 御前一个个的,都埋下了头。显然,没人愿意,趟这浑水。王溥倒是跃跃欲试,可惜自知,他还没那个资格。&lt;/p&gt; 大概也料到了这个反应,刘承祐也不再拖延,直接点将:“郭卿,话,朕也不多说了,此案就交由你来主审,相信以郭卿能才,定能秉公办理!”&lt;/p&gt; 郭威显然是有心拒绝的,但见刘承祐的表情,终究还是老实应命。&lt;/p&gt; “都退下吧!”&lt;/p&gt; “是!”&lt;/p&gt; “陛下委以重任,足见信任,还要恭喜郭枢相了,在下等,真是羡慕万分啊!”退出行在,李涛主动与郭威走在一起,恭维道。&lt;/p&gt; 郭威正沉着张脸,闻其言,神色缓和,拱着手:“若李相公有意,你我二人同回御前,向陛下请命,将此任留任移交李相?”&lt;/p&gt; 讨了个没趣,李涛当即打了个哈哈:“老夫可不敢夺人之功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9章 许州将吏为之一空 “大任?大功?大麻烦呐!”郭威站在大门口,捋须默念着。回首看了看那闪着金色,透着宝气的行在,悠叹一声。轮廓分明的脸,紧巴巴地皱在一起,其间透着的那股子沉凝,无从掩饰。&lt;/p&gt; 郭威这心里,可剔透地很,刘信之事,有什么好审的,事情明明白白,肆无忌惮到他那般地步,查证又有何困难?真正难的是,如何处置判罚。&lt;/p&gt; 大汉宗室,血脉着实不丰,刘信已属近亲,又在立国之初,这般大张旗鼓地推鞫问事,自三代以来,都是极其稀罕的事。甚至于,升堂设案,审问一方节度,都属“奇闻”。&lt;/p&gt; 事实上,不论刘信皇叔还是藩镇的身份,皇帝若杀罚之,并不会有什么真正的阻力,这个乱世,根本不缺昏君、暴君。然而,刘承祐就是这般郑重其事地,要走“程序”,其所虑者为何,郭威这心里,实则也有所猜度。&lt;/p&gt; 要的就是一个光明正大,名正言顺,这是要做给满朝公卿,做给许州官民,更重要地做给天下节度看的。看吧,中原重镇、当朝皇叔的刘信,都被拿下了,其他人呢。&lt;/p&gt; 将此案成例,日后,便可依例而行了。至于是否会引起旁人的猜忌或疑虑,那是必然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震慑,朝廷如今,还有那个底气。&lt;/p&gt; 并且,事情若做得名正言顺,站在道义的最高点,便足可使利大于弊。乱世之中,大义这个东西,真不值钱,但用得着的时候,那便是价值千金。&lt;/p&gt; 回忆起今日刘信案发前后,郭威心中有底,恐怕是天子早有心办他的皇叔,赵砺只不过将之引发罢了。不过思回行在后那一个时辰的静坐,总觉得哪里没考虑到。&lt;/p&gt; “刘信被拘在何处?”脑子里迅速地理出了个头绪,郭威发问。&lt;/p&gt; “回枢相,暂时扣押在节度府衙中!”暂时调给郭威属下听用的赵延进答道。&lt;/p&gt; “严密看守!嗯......不得轻辱!”郭威吩咐着。&lt;/p&gt; 郭威既被委以主审,刘承祐便给他配了些辅吏,包括赵砺为首的御史以及武德司的探事。&lt;/p&gt; 回到下处,郭威便雷厉风行地对赵砺为首的一干人道:“你们此前,想必已做了不少准备吧,一应罪证文书,尽数呈上来,我要查看!”&lt;/p&gt; “是!”&lt;/p&gt; 赵砺这些人也不啰嗦,或是得了刘承祐的嘱咐,也表现得很干练。&lt;/p&gt; 没有多长的时间,郭威的案上,就摆上了好几层的文书。望着那积叠的罪证,郭威知道,自己要夜劳于形了。&lt;/p&gt; 也只有再翻看下来后,郭威才从那条条细文中,知道刘信为恶之甚,也知道刘承祐在暗中,到底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lt;/p&gt; 在刘承祐让群臣陪着静坐,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就那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内,长社城内外可谓是风云突变。&lt;/p&gt; 城池戒严,大队的奉宸军出发,在武德司下属探子的带领下,按图索骥,捉拿皇叔刘信党徒,州府职吏,自节度判官以下,几乎被搜捕一空,受召而来的几名县令、长,也被拿下一半。&lt;/p&gt; 至于节度牙兵,则直接被马全义带兵围困,控制缴械,其将校,集中收监。&lt;/p&gt; 刘承祐这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lt;/p&gt; “都控制住了吗?”内堂中,刘承祐单手背在腰间,以一个略显装逼的姿势,站在窗前,盯着外边的夜景,随口问道。&lt;/p&gt; 背后,李少游、向训以及马全义恭候着。&lt;/p&gt; 闻问,李少游主动答道:“禀官家,许州职吏,有罪嫌者,已被臣与向将军尽数擒拿,算上那几名县官,共计有三十二人。眼下尽数收监于州狱!”&lt;/p&gt; 刘承祐微微一叹:“这是将许州官场,给一网打尽了啊!没有引起动乱吧!”&lt;/p&gt; “请陛下放心!”向训稳稳地接话道:“事前,末将已派军戒严全城!”零久文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许州牙兵呢?”&lt;/p&gt; 马全义一开口,就给刘承祐一种安心的感觉,说道:“在州之牙兵,共计两千三百余卒,已经被控制,一应将校指挥,尽数擒拿。杨虞侯已率铁骑军,奔赴下属诸军各县,擒将拢卒!”&lt;/p&gt; “你们做得不错!”刘承祐稍微思吟几许,说:“朕还是那句话,务必保证城内外稳定!”&lt;/p&gt; “是!”&lt;/p&gt; “官家公正无私,大义灭亲,只消将公审皇叔的消息传出去,这民心也就安定了,许州士民必定弹冠相庆,高赞官家英明!”&lt;/p&gt; 这等话,也只有李少游敢说了。&lt;/p&gt; “退下当差去吧!”刘承祐抬手。&lt;/p&gt; “是!”三个人齐声应道。&lt;/p&gt; “表哥!”&lt;/p&gt; “臣在。”&lt;/p&gt; 刘承祐吩咐着:“郭枢相那边,你也去帮帮忙!他开堂审案,你也在旁,替朕听一听,看一看!”&lt;/p&gt; 脚上像生了根一样,刘承祐站在窗前,眼睛都不怎么眨,赏着庭院内的夜景。月色很淡,灯光很黄,视线不够清晰,但清风吹拂下婆娑树影依稀可见。&lt;/p&gt; 原本以为,以刘信的性情,威胁在前,或许会有些过激的反应,刘承祐这边,也做好了充足的应对准备。然而结果看起来,他终究没把走窄的路彻底拐向死路。&lt;/p&gt; ......&lt;/p&gt; 太后寝居,刘承祐夜临见礼。&lt;/p&gt; 李氏似乎料到刘承祐会来,还给他备了点吃食,问:“听说你把刘信拘起来了?”&lt;/p&gt; 刘承祐回答着:“不瞒太后,御史赵砺,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向朕弹劾皇叔。朕不得不秉公调查,以孚人心!郭公处事,向来公允,断然不会冤枉了皇叔!”&lt;/p&gt; “在我面前,官家就不必说这些冠冕之辞了。”见刘承祐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李氏凤面严肃,直接点破话题:“那赵砺我在内廷也听说过,虽以敢言直谏闻名,但岂敢那那样的场合,纠告刘信?”&lt;/p&gt; 刘承祐手顿了下,将手中缺了个口的饼放回餐盘,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迎着太后的目光,嘴角露出一点苦涩:“果然,瞒不过太后眼睛,也瞒不过那干朝臣的眼睛,甚至于,连皇叔的眼睛,都瞒不过!”&lt;/p&gt; 李氏说:“官家欲行名正言顺之事,何以‘瞒’字言事?”&lt;/p&gt; “如今这世道,想要名正言顺地办件事,可不容易啊。尤其是,此万难之事!”刘承祐语气中满是感慨。&lt;/p&gt; 李氏看着刘承祐:“我也不问你其他了,你打算如何处置皇叔?”&lt;/p&gt; 眉头微紧,刘承祐吸了口气,左顾而言他:“赵砺所举皇叔所犯罪行,民怨极深。”&lt;/p&gt; “你打算如何处置皇叔?”李氏再问。&lt;/p&gt; 感受着这娘亲嘴里的逼迫之意,刘承祐顿了下,仍旧平稳地回道:“朕委以郭卿全权,还需看他那边的讯问结果,依法处理!”&lt;/p&gt; 闻其答,李氏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0章 堂审 乾祐二年二月乙亥朔,天高云淡,日朗风清,一个好天气。自辰中起来,管制放开,长社城中便人流如潮,齐向州衙。&lt;/p&gt; 有闻讯而往者,有稀里糊涂被裹往者,还有不少就纯往衙门那里凑个热闹。一大早,官府便发出布告,皇叔、蔡国公、忠武军节度使被抓起来了,天子下诏审讯其罪。&lt;/p&gt; 此等事,于长社士民而言,端是新奇。昨日城中的大动静,可瞒不住人,或多或少都清楚,出大事了。&lt;/p&gt; 州衙内外,足有一营之数的奉宸军卫士守备,站岗军士从中庭一直排到衙外,维护秩序,气氛营造得很严肃。民聚虽多,吵嚷声不绝,但在那一个个手执锐器的壮硕军士面前,都不得不老实起来,不过议论声不止。&lt;/p&gt; “听说有个姓赵的御史冒死弹劾恶蛟龙,天子听后大为震怒,下令审讯。”&lt;/p&gt; “那恶蛟龙可是皇叔,位高权重,天子能治他的罪?”&lt;/p&gt; 刘信在许州也闯出了个雅号——“恶蛟龙”,倒也是蛮形象的。&lt;/p&gt; “官府布告都说了,让枢密使郭相公审问,允许城中士民衙前观审,看这阵势,岂能有假!”&lt;/p&gt; “听说不只是恶蛟龙,许州许多官员也被拿下了!”&lt;/p&gt; “......”&lt;/p&gt; 白丁黔首的议论,永远只是调剂,对案件如何进展,并不能造成任何影响。&lt;/p&gt; 旭日高升,几抹和煦的阳光透过堂门,照亮堂前,堂间两排压抑站班。看时辰差不多,郭威正装自后衙而出,黑冠紫服,腰佩金袋,一副肃重无比的样子。&lt;/p&gt; 在场听审的人,可不少,慕容彦超直接盯着郭威,口出威胁道:“郭文仲,我就在这你看着,你若敢处置不公,冤枉了蔡国公,哼哼......”&lt;/p&gt; 淡漠地瞥了眼慕容彦超,郭威气势十足地回了句:“我奉诏推鞫,自当秉公问话,公堂之上,闲杂噤口!”&lt;/p&gt; 被郭威怼了句,慕容彦超脸色顿时更黑了,瞪着他,差点当场翻脸。不过被一旁的李少游,小声地给劝阻了。&lt;/p&gt; 郭威则没继续搭理他,抬了下袖子,落座堂案。轻轻地呼吸几口,扫了眼堂内外,拿起惊堂木,猛力一拍,“啪”的一声,当班衙役顿时唱威,外边还嚷闹着观审的士民慑其威,顿时噤声,瞬时之间,公堂内外,冷寂一片。&lt;/p&gt; “带刘信!”郭威的声音很稳。&lt;/p&gt; 很快,刘信便被两名皂吏带上堂来。万众瞩目下,此时刘皇叔还挺有范儿,发髻微垂,一身赭衣,手上果带着镣铐,活动之间发出的碰擦声,清晰地响在堂内外。一夜之间,胡须似乎稠密了不少,神情倒是平静,只是一双眼睛更加锐利了。&lt;/p&gt; “皇帝这是要将我刘信这张脸扯下来,给这些贱民围观呐,呵呵......”扫了眼衙门口,那些被他视为猪狗的百姓,刘信不屑道,意态之间,倨傲反胜从前。&lt;/p&gt; 拢了拢架在手腕间的镣铐,刘信仰头望着高坐堂案的郭威,似乎有些意外:“郭文仲,你来审我?”&lt;/p&gt; “怎么,本官审不了蔡国公吗?”感受到刘信的骄狂之气,郭威心态倒是平和。&lt;/p&gt; “你凭什么审我?”刘信顿时厉色道:“赵砺告我大罪十条,皇帝怎么不御审啊?”&lt;/p&gt; 郭威则朝行在方向拱了下手,淡淡道:“奉陛下之命,提审蔡公!”&lt;/p&gt; 刘信不屑地笑了。&lt;/p&gt; 郭威又岂是真一个好脾气的角色,拿起惊堂木又“啪”了下,给刘信醒醒神,微侧过身,瞥着他:“蔡国公,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知收敛?”&lt;/p&gt; 感受着郭威不善的语气,刘信先是一呆,旋即嘲笑公堂,引颈而向郭威,很是放得开:“好啊!你不是要审我吗?来啊!”16读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急!我这里,所载蔡公罪状,可有一整册,你我就慢慢对来吧!”郭威始终不动如山。&lt;/p&gt; 翻开摆在堂案上的册子,郭威顺着第一条,问起:“乾祐元年八月中秋,你于府中设宴,得知陛下剿灭河中李逆,口出不逊之言,蔑视将士之功。在场许州职吏,今犹在押,可上堂对质......”&lt;/p&gt; “不用那么麻烦!我认了!话是我说的,一个小小的李守贞,需征十万大军,耗空国库去讨吗?指证一下侄子的不对之处,有何不妥?”刘信回答得很干脆,并双手抱起了怀。&lt;/p&gt; 郭威略感意外,不过嘴里念叨着:“蔡公如此爽快,本官也不啰嗦,我们继续。”&lt;/p&gt; 在罪册上标记了一下,郭威继续问:“长社城中有富贾马氏,乾祐元年六月初七,你遣部曲,破其家,夺其财,占其女。今有苦主、邻里及作恶部曲为证......”&lt;/p&gt; “记不得了,被我破家夺财的,何止一家。”刘信无所谓地道:“你们既然都找到苦主、证人了,那我认了!”&lt;/p&gt; 闻其反应,衙堂内外,无不哗然。慕容彦超不由轻斥道:“蔡国公,不要胡乱应答!”&lt;/p&gt; 刘信看了慕容彦超一眼,并不作话。&lt;/p&gt; 郭威的眉头也不由耸了下,他实在不免意外,按他的预料,刘信当极力否认才是。但是,结果却是认得这般痛快,而其认罪的态度,怎一个骄横无忌了得。&lt;/p&gt; 不过,郭威也不在意,他只负责审,不管刘信什么情况,他只需做好自己的事。&lt;/p&gt; 继续念着:“乾祐元年,九月二十,你率众出猎,逐兔于麦田,践踏庄稼,有农户争辩,为你命人所执,斫筋断足决舌,又戕杀其子,以毒鞭抽打驱逐围观者......”&lt;/p&gt; “那贱农,不知死活,不就踩了几亩麦田?竟然惊我马,于我耳边争辩聒噪。还有他那个儿子,拿个割刀,想与我拼命!怎么没记如何杀的?我还记得,是我命人骑马,把他踩死的!”刘信说这话时,很是骄傲。&lt;/p&gt; 听其言,郭威神色都冷了几分,捏了紧了拳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恢复平静。&lt;/p&gt; 提笔一勾,继续问罪。&lt;/p&gt; 这当堂审问,很快就演变成郭威与刘信之间的一问一答,一条一条,详细到事件的时间、地点、旁证......&lt;/p&gt; 自辰时三刻开始,就午间,休息了片刻,随后一直问到傍晚。&lt;/p&gt; 天色已然黯淡,衙堂内外,灯火通明,在场所有人,都是疲惫无比。陪审的人,慕容彦超早就被刘信的“破罐子破摔”给气到了,离席而去,只剩下李少游赵砺等人,仍旧安坐在侧。&lt;/p&gt; 衙门口,观审的百姓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人却,越聚越多。&lt;/p&gt; “没错是我干的,一个小小的判官,竟敢对我指手划脚,不杀他,我心难安。他还得感谢我,至少没动他全家!”刘信已然盘腿坐在堂间,显然站不住了,语气也越发暴躁。&lt;/p&gt; 郭威仍旧坐得端正,提笔一勾,喝了口茶水,继续开口:“乾祐元年——”&lt;/p&gt; “够了!”终于,刘信受不了了,以一个暴虐的眼神望着郭威:“郭威,你也审了我一天了,你那册子,还剩多少?”&lt;/p&gt; 闻言,郭威浓眉一扬,拿起在手里晃了晃,寒声说:“劳蔡公配合,没剩几条了。”&lt;/p&gt; “呵!”刘信笑了:“没曾想,一年的时间,我竟然办成了这么多事!”&lt;/p&gt; “你也不用问了,你不累,我还累了!剩下的,除了造反谋逆,我都认了!”刘信说道。&lt;/p&gt; 刘信想痛快,郭威却不管,仍旧按部就班的,不顾刘信恶狠狠的目光,继续开口:“乾祐元年冬十二月初八......”&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1章 非常之事 入夜渐深,公堂之上,明显明显深沉不少,闪动的灯火恍人眼,气氛已然压抑地够重。&lt;/p&gt; 随着刘信一句有气无力但仍带有一丝嚣张的“我认了”,郭威终于深出了口气,偏头问道:“什么时辰了?”&lt;/p&gt; “回枢相,已过戌初。”&lt;/p&gt; 堂间,站了一天班的衙役们,显然也是筋疲力尽,腿都不敢动,一动就颤。衙前,仍有大量的长社士民苦守在那儿,暮色朦胧下,视线虽然不清楚,但郭威也能感受到那干人的义愤填膺、满腔怒火。&lt;/p&gt; 刘信所犯之罪,撇开那些笼统的说辞,掰开来,一条一条地剖析验证,简直是罄竹难书,完全不敢想象,刘信到任许州不满一年,他本人及其党属便干了那么多恶事。&lt;/p&gt; 当然,更让人感到愤慨的,是刘信面对诘问之时的那股子傲慢与嚣张,毫不否认,更有甚者洋洋自得,那副肆无忌惮的模样,更加遭人恨。&lt;/p&gt; “堂审问答,可曾记录完备?”郭威又问。&lt;/p&gt; 在旁记录的一名御史扭了下发酸的手,赶紧拿起册子,回道:“尽数记录在册,请枢相审阅。”&lt;/p&gt; 郭威接过来,稍微翻了翻,厚实的册页,还有稍有些压手的赶紧,往下一递:“让他签字画押!”&lt;/p&gt; 刘信虽不识得多少字,但自个儿名字还是会写的,同样的,还是干脆签下名字,按下手印。&lt;/p&gt; 郭威在上见着,也不客气了,直接吩咐着:“将罪臣刘信收押下狱,严加看守,容后处置,今日堂审完毕!”&lt;/p&gt; “慢!”堂下,刘信将笔撂下,拇指在衣服上随意地蹭了蹭,大喝一声。&lt;/p&gt; “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lt;/p&gt;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刘信的嘴边,竟然带着点讥讽的笑容,遥指衙前的围观的士民:“外边的那些贱民,恐怕有不少人对我恨之入骨,都期盼着我的结果。如今,这字也签了,押也画了,郭枢相,为何不当堂宣判呐!”&lt;/p&gt; 郭威回答也干脆:“蔡国公莫急,待上禀陛下,会有诏制的!”&lt;/p&gt; “哈哈哈!郭威,你装模作样,审了我这么久,怎么样,还是拿我没办法,你做不了主,还是去向官家请示吧!”&lt;/p&gt; 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刘信,郭威摇着头:“刘信呐,你之骄横跋扈,郭某这一生,也是平生少见!你不用急,我这便向陛下复命!”&lt;/p&gt; “押下去!”&lt;/p&gt; 郭威扭身欲去,但观衙外人头攒动,鼓噪声起,显然等了这么久,就这样结束,他们不满。&lt;/p&gt; 想了想,直接对赵砺吩咐着:“赵御史,此番是你举告的刘信,你去,劝抚衙外所有百姓,让他们暂归己家。告诉他们,我这便去请旨!”&lt;/p&gt; “是!”&lt;/p&gt; ......&lt;/p&gt; “你疯了吗?郭威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不要命了?”州衙大牢中,隔着槛栏,慕容瞪着刘信,怒斥道。&lt;/p&gt; 刘信显然待不惯这监房,情绪有些焦躁,不过闻慕容彦超之言,冷笑一声,直接道来:“我早看出来了,这分明是他刘二郎想要办我。我干得那些事,我自己清楚,与其否认,还不如痛快承认。我倒要看看,他刘二郎到底容不容得下我这个皇叔,他是不是要拿自家人开刀,来显示他的公正英明!哼哼......”&lt;/p&gt; 慕容彦超气急:“你是找死!让你摆正态度,像官家服软认错,你非不听!原本还有所回旋的余地,你这般,不是逼着他杀你?”&lt;/p&gt; 见其状,刘信这才朝左右斜了两眼,压低声音道:“我早已向太原的二哥去信了,他会上书保我的!”&lt;/p&gt; 闻言,慕容彦超差点气乐了,斥骂道:“远水,岂能解近渴?官家若起了杀心,二哥远在禁言,他能拦得住?”&lt;/p&gt; 额头紧锁在一起,刘信微抽了口气,貌似自己考虑简单了?凝神琢磨着:“我是皇叔,都已经认罪,他就算起杀心,也不会那么急吧?你们再劝劝,嫂嫂那边,也不会容许他戕害皇叔吧!”世纪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你安分地待在在牢里吧!”慕容彦超拂袖而去。&lt;/p&gt; 夜间,刘承祐没有着急看郭威呈上的堂审汇报,还是御批了两份东京发来的奏书,方才拿起,审阅起来。&lt;/p&gt; “朕知他贪暴,却不知其狼戾不仁至此,罪行累累,简直耸人听闻!”一目十行浏览了几页,刘承祐合上罪书,长叹一声。&lt;/p&gt;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这般骄纵,不知悔改,冥顽不灵!”刘承祐的语气,还算平稳:“他就认准了,朕拿他没办法,当朕不敢担这杀叔恶名?”&lt;/p&gt; 郭威就那么恭候在下边,杨邠等随侍大臣也在,刘承祐这般当着群臣面,说出如此露骨之话,显然意有所指。不过,都沉默着,没接这茬。&lt;/p&gt; 直到,刘承祐将注意力放在郭威身上:“郭卿,你既推此案,刘信也认罪,以你之见,当如何判罚处置啊?”&lt;/p&gt; 闻言,郭威似乎早有准备,拱手道:“回陛下,臣一介武夫,粗识些文墨,然于律法一道,实无精研,不好言判!”&lt;/p&gt; 看郭威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刘承祐仿佛见到了冯道的影子,扭头看向其他几名宰臣:“你们怎么看?”&lt;/p&gt; “陛下或可遣轮精于律法者,依法而判!”这是苏禹珪的回答,说了跟没说差不多,往外推就是。&lt;/p&gt; 李涛则更光棍:“刘信乃国之重臣,一方节度,又是皇室近亲,寻常臣子,岂敢行判事。请陛下,圣断!”&lt;/p&gt; 窦贞固嘛,刘承祐没问他,他就闭着嘴,不发话,低调地很。&lt;/p&gt; 见这些个宰辅,一个个推搪其事,不敢进言,刘承祐倒也不以为罪,大概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这非常之决定,只有刘承祐这个非常之人能做。&lt;/p&gt; 御前沉闷了一会儿,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杨邠直刺刺地道:“陛下既命郭枢相以国法审之,即便以国法判之,何难之有?”&lt;/p&gt; 看向杨邠,这家伙,说话常常不中听,但大多时候,还是有些道理的。&lt;/p&gt; “都退下吧!容朕想想!”刘承祐露出一副劳累的模样,怏怏道。&lt;/p&gt; “是!”&lt;/p&gt; 当夜侍寝的,是高贵妃,心里装着事,做起深入的交流运动来,漫不经心,又格外使劲儿,即便以高氏的体格,也被折腾得够呛,但最终趴下的,还是刘承祐。&lt;/p&gt; “官家,心怀忧思?”侧靠在刘承祐身上,见他消耗过大,喘得不行的模样,高氏轻柔地在他心口抚弄着。&lt;/p&gt; 抓住抚得他心痒的手,刘承祐感受着怀中美人身子带给他的舒软感觉,幽然一叹:“我欲行非常之事,奈何心存疑忌啊!”&lt;/p&gt; 闻言,下意识地张嘴,不过又埋下头,贴在刘承祐胸口,将涌到喉头的话堵了回去。&lt;/p&gt; 她当然清楚,刘承祐是在考虑刘信之事,但是,还是不要贸然发表看法得好。&lt;/p&gt; 刘承祐倒有些意外,偏头看着枕边的贵妃,满面春韵间,带着聪颖与乖巧。似乎明白了什么,聪明的女人啊,总是让他感觉舒心。&lt;/p&gt; “你觉得,朕当如何行事?”刘承祐直接问。&lt;/p&gt; 在刘承祐的目光下,仍泛着浪波的眼眸眨了眨,高贵妃给了个讨巧的回答:“走正道,行正事!”&lt;/p&gt; 刘承祐追问:“何为正道,何为正事?”&lt;/p&gt; “官家心中所选,便是正道,便为正事!”&lt;/p&gt; 刘承祐淡淡地笑了,很快掩去心思,一翻身,男上女下,他决定再走一条狭道。&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2章 许州事了(1) 对刘信的判罚处置,归根结底,也就是一个杀与不杀的问题,而杀与不杀,也只是在刘承祐的一念之间。而此点,也是刘承祐心中纠结之处,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lt;/p&gt; 当夜,行在中,便传出了天子欲将皇叔正法的消息。翌日一大早,慕容彦超便急急忙忙地赶到御前求见。&lt;/p&gt; “官家当真不欲顾及叔侄之情?”见面礼节寡淡,慕容彦超张嘴便带着质问的语气。&lt;/p&gt; 正在看书,看着这意态焦躁黑脸大汉,刘承祐倒是表现得心如止水的样子,反问:“皇叔何出此言?”&lt;/p&gt; “听闻官家欲杀刘信!”慕容彦超声音扬高了些。&lt;/p&gt; 刘承祐脸上平和不减,翻开一册页,不慌不忙地说道:“皇叔哪里听来的,乱传的流言罢了!”&lt;/p&gt; “官家不必搪塞于我!”慕容彦超不吃这一套,反而逼问道:“公堂过了,罪也认了,官家请直言,打算如何判罚刘信?”&lt;/p&gt; “那皇叔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刘承祐身体顿了一下,声音冷了些,问道。&lt;/p&gt; 闻问,慕容彦超也干脆,打蛇上棍一般,道明想法:“以我之见,贬职、降爵、罚过,让他改过自新,也就罢了!”&lt;/p&gt; “呵!皇叔倒是判得简单!如此重罪,就这么囫囵揭过?”刘承祐略表哂意。&lt;/p&gt; 听其言,慕容彦超黑脸上表情凝重得发紫,沉声发问:“那依官家的意思,要如何,难道真要在自家人身上动刀子?”&lt;/p&gt; 刘承祐的语气已经十分冷淡了:“皇叔也随堂陪审了,难道不知,刘信所犯罪孽,有多严重,有多恶劣?恶行昭彰,天理难容!”&lt;/p&gt; 慕容彦超却像是被逼急了一般,高声道:“官家难道真欲为天下人痛骂?”&lt;/p&gt; “慕容皇叔!你放肆了!”刘承祐已经直接斥问了:“你,能代表天下人吗?”&lt;/p&gt; 慕容彦超语气强硬:“我虽不能代表天下人,却能代表刘家人!”&lt;/p&gt; 闻答,刘承祐立刻怼了回去,声音高昂,言辞坚决:“朕,却要代表天下人!”&lt;/p&gt; 这,大概是刘承祐头一次以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这个皇叔了,迎着皇帝淡漠的眼神,慕容彦超激动的情绪就如同被一桶凉水给浇冷了一般,张了张嘴。&lt;/p&gt; “退下吧,对刘信之罪,朕自有区处!”刘承祐瞥着他,淡淡地说。&lt;/p&gt; 见刘承祐一脸赶人状,慕容彦超深吸了口气,冷哼一声,转身欲去。&lt;/p&gt; 刚走两步,又闻刘承祐冷恻恻的叮嘱,或者说是警告:“皇叔,刘信如今是罪臣要犯,就不要再往州狱跑了!”&lt;/p&gt; 没有答话,慕容彦超拂袖而去。&lt;/p&gt; 待其离去,刘承祐微闭目,深呼吸,缓了缓心情,平淡地说道:“这种被逼迫顶撞的感觉,朕实在是不喜欢呐!”&lt;/p&gt; 王溥侍候在侧,伴读,方才叔侄俩的对话,尽收入耳,并没有表示任何看法。此时听其言,更当没听见,这话实在不好接。&lt;/p&gt; 不过,刘承祐却直接将注意力放到王溥身上,作怅然状:“齐物,朕现在是,左右为难,一面是法理,一面是情理,万难兼顾。你可有建议,解朕于困顿之中!”&lt;/p&gt; 面对天子垂询,王溥表情并不轻松,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语带迟疑地答道:“陛下,凡事皆有利弊,如何权衡,在乎陛下一念之间。”&lt;/p&gt; 王溥这话说得有些玄乎,显然是看清了某些事的,然而,说了跟没说差不多。&lt;/p&gt; 刘承祐无心打哑谜,沉吟了几个呼吸的工夫,突然抬头露骨地问他:“朕如以国法严办刘信,将之明正典刑,卿看如何?”&lt;/p&gt; 王溥面露难色,他虽然年轻气盛,脑子却也清楚,郭威都不敢判的事,他哪敢多嘴。&lt;/p&gt; “直抒胸意即可,朕不以言问罪!”见状,刘承祐伸手示意道:“但是,朕要听实话!”&lt;/p&gt; 迟疑几许,王溥神态谨慎地开口:“倘如陛下之言处置,那杀叔的恶名,必定将由陛下背负!”14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即便以他所犯罪行之深重?”刘承祐问。&lt;/p&gt; 注意到刘承祐面上并无愠色,王溥点头:“此事载于史册,后世之人,或许会赞扬陛下大义为民,然当世之人......”&lt;/p&gt; “难道当世之人,还会同情于他?”&lt;/p&gt; “许州士民,受其苦痛,铭心刻骨,自是大快人心!”王溥也将话说白了,娓娓道来:“然许州之外,难保其心啊!”&lt;/p&gt; 停顿一下,王溥继续道:“刘信,不只是陛下皇叔,还是许州节度,中原方镇,如以此罪杀之,那么天下节度,定生疑忌!且,太原那边......”&lt;/p&gt; 王溥提到这儿,刘承祐神情直接凝重了,眼神左右闪动,言语里终于有了些激动的情绪:“朕就是见三代以来,藩镇势大,诸节度多跋扈而乱法,桀骜而轻君,方欲以许州之事,震慑诸镇!”&lt;/p&gt; 这大概是自刘信案以来,刘承祐说的最真心的一句话了。&lt;/p&gt; 王溥恍然,附和地点了下头,颇为淡定地拱手说:“陛下,许州之事不论如何收尾,天下节度,断不会如从前过往那般,再无忌惮!”&lt;/p&gt; 刘承祐问:“事情办到这个程度,许州民心如何安抚,如何泄其怨气?”&lt;/p&gt; 王溥说:“陛下不徇私情,亲命查办皇叔之罪,民心已然大悦!”&lt;/p&gt; 与王溥的交流,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说具体的处置,但王溥的建议,已然表明了。&lt;/p&gt; 坐在御案后,深思几许,刘承祐对王溥吩咐道:“拟诏,着枢密使郭威,将皇叔刘信之罪,布告晓谕许州官军民!”&lt;/p&gt; 王溥微愣,有些搞不懂刘承祐此举何意,还是没说对刘信的具体处置,难道欲再度激发民气愤慨?&lt;/p&gt; 心中虽怀疑惑,王溥还是快速地拟好诏书,用印发传。&lt;/p&gt; 张德钧入内,向刘承祐禀报:“官家,皇叔离开后,直接去拜见太后了!”&lt;/p&gt; 闻言,刘承祐嗤笑了一声,起身便道:“走吧!”&lt;/p&gt; 张德钧跟着,微愣:“官家欲往何处,小的这便去准备御辇。”&lt;/p&gt; “用什么辇!”刘承祐摆手:“也不劳烦太后相召了!”&lt;/p&gt; 至太后下处,慕容彦超已然离开,见礼过后,少了平日里的寒暄,刘承祐直接问道:“皇叔来打扰娘了?”&lt;/p&gt; “都是一家人,谈何打扰!”李氏看着眼前口风偏急,带着点固执气度的儿子,仍旧温柔,只是稍微叹了口气。&lt;/p&gt; 见状,刘承祐也不多说话,手一抬,侍候的张德钧立刻将那本厚实的堂审档案奉上。&lt;/p&gt; 刘承祐将之递给李氏,沉声道:“这是皇叔所犯之罪,具明条细,请太后过目!”&lt;/p&gt; 李氏接过,却没翻开,应道:“放这儿吧,我会看的!”&lt;/p&gt; 注意到李氏平静的神态,点着头,刘承祐起身,躬身道:“此案,该有个结果了,儿就不在娘这边多待了!”&lt;/p&gt; “去吧!”&lt;/p&gt; 从始至终,李氏倒也没直接在刘承祐面前,为刘信作开脱免罪之类的说辞,更没以太后之尊来压他,给他添麻烦。这一点,刘承祐心里,既是感动,又是敬服。&lt;/p&gt; 不过在刘承祐踏出门槛之前,李氏还是以她和婉的语调对刘承祐道:“二郎,刘信触犯国法,罪大恶极,自当依例处罚,以孚人心。但他终究是你从叔,为免人非议,请留他一条性命!”&lt;/p&gt; 李氏的话里,有两三分是替刘信说情,但刘承祐听得出来,更多的,还是在为他的名声考虑。&lt;/p&gt; 转身,郑重地向太后行了个礼。&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3章 许州事了(2) 对刘信,一开始刘承祐还真无杀他的意思,南下之初,他也仅存着查办、贬斥的想法。然而,到许州之后,听其言,观其行,再加从各方面上报的关于刘信的犯行,其累累罪恶,实让刘承祐大动肝火,杀意炽盛。&lt;/p&gt; 但是,刘承祐终究没有让他的大脑为怒火充斥,那会影响他的判断。昨夜御前询问众臣的意见,除了杨邠放飞自我,进言依国法以外,或多或少都有所保留,即便是杨邠,也没有直言杀了刘信。&lt;/p&gt; 慕容彦超,刘承祐基本上无视他的意见,宁愿多考虑一下刘崇那边的感受。&lt;/p&gt; 论顾虑,这些臣子哪有他这个皇帝多,即便如此,表示仍旧保守。&lt;/p&gt; 劝他的,拿皇叔的身份说事,以其为由。然而一定程度上,相较之下,刘信许州节度的身份,份量要更重一些。皇叔?若无权无势,算个屁。&lt;/p&gt; 而对刘信所犯罪行,别看刘承祐面上怒不可遏,义愤填膺,似乎许州民众所受残虐感到痛心疾首。但是,真正让刘承祐震怒无比的主要有两点,一是刘信倚其身份屡出狂言,对他的不敬,对君权的轻视;二者则是率众掠民,还捎带上他,败坏他这个皇帝与朝廷的名声。&lt;/p&gt; 这两点,才是最让刘承祐不能容忍的。当然,对士民之苦,多少也是心怀惜恤之情,毕竟他爱民的人设已经搭建起来了,并且养成了习惯。只是,听得多了,感触没有过于深刻,对于百姓的亏欠,将落实到后续的善后事宜上。&lt;/p&gt; 而这些考虑,刘承祐是不好拿出来明说,甚至私下里都不能拿出来探讨的。虚伪固然,但这是皇帝的必修技能。&lt;/p&gt; 从另外一个层面考虑,他爹高祖皇帝刘知远才下葬不久,就埋在“隔壁”阳翟,他这边就要杀皇亲了,总归容易引起非议,刘承祐不惧流言,但没有必要刻意去挑战。&lt;/p&gt; 事实上,杀一个刘信又有何难,即便群臣相阻,后宫施压,刘承祐一诏下,即可夺其性命。刘承祐只需给刘信强安个谋反的罪名借即可。&lt;/p&gt; 但是,刘承祐查办许州案的目的,又岂只是为了杀一个刘信?办刘信,还是为了外震天下,以慑朝廷内外之不法,顺便收割一波民心。说句诛心的话,当此之时,民意的份量,得往后靠不少。&lt;/p&gt; 而摆在刘承祐面前的问题,只是办此事,是否要留余地的问题,而若留余地,需要留多少。&lt;/p&gt; 如王溥之言,权衡利弊。&lt;/p&gt; 综合各方面的意见与态度后,刘承祐心思渐定,甫定,便足够坚决。&lt;/p&gt; 当日午前,刘承祐于长社行在,举行召行御前会议,随行的文武及寥寥无几的许州将吏俱在。&lt;/p&gt; 气氛比较严肃,也没再出话题讨论什么的,人到齐后,刘承祐便直接以一种平淡到极点的语气吩咐着:&lt;/p&gt; “忠武军节度使、蔡国公刘信,出镇许州期间,贪腐无道,骄纵不法,荼毒生灵,怙恶不悛,罪当大辟。身为皇亲,不以社稷为重,不以生民为念,罪则更加一等。然朕念其于国渺有功勋,高祖陵寝在侧,免其死罪!”&lt;/p&gt; 刘承祐此言落,底下的文武,都没有露出过多意外的表情,慕容彦超倒是不掩饰,大松一口气。&lt;/p&gt; 也没去观察群臣的反应,刘承祐继续道:180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赦!着剥夺刘信一切职爵,废为庶民,发往睿陵,戴镣铐,着囚服,居茅庐,替高祖守陵,以赎其罪。无恩诏,不得擅离。无特旨,不得与外人见!”&lt;/p&gt; “查抄其家,其所贪黩抢掠财货,收归国库!所占民田,全数发还!其所鬻之职官,尽数罢免,抄其家,家属贬为奴,家财充入公廪!”&lt;/p&gt; 刘承祐还没说完,慕容彦超似乎有点忍不了了,起身质疑道:“是否太过严苛,如此一来,还不如杀了痛快!”&lt;/p&gt; 面皮微微抽动,刘承祐瞥了慕容彦超一下,眼皮都没抬,平静道:“泰宁军节度使慕容彦超,君前失仪,口出不逊,降三级,夺职,罢侍中衔,罚俸一年,回京之后,禁足府中两月!”&lt;/p&gt; 言罢,慕容彦超愣住了,满脸的愕然,一张黑脸黑得更彻底了,几乎不见一点血色,嘴唇气得直发抖。抬手示意御前卫士将之叉出去。&lt;/p&gt; 慕容彦超的质问,实则也没错,&lt;/p&gt; 扫了一圈,刘承祐发现,在座的文武,身姿很正,但是头都稍微埋低了些。&lt;/p&gt; 慕容彦超并未太过影响刘承祐的心情,只见他表情微肃,继续道:“刘信属下党附,所捕职吏,仔细甄别,以为恶程度,审推判罪。以中书侍郎窦贞固权许州军州事,辅以御史赵砺,督办此事,务使上下得安。朕闻许州乱政期间,有地方将官吏,亦借机侵害百姓而肥私,对于此等恶吏,严加查办!”&lt;/p&gt; “许州牙兵,所拿军官,乱纪害民者,军法从事。所属镇兵,打乱重编,以铁骑指挥使王汉伦为许州团练,负责整办!”&lt;/p&gt; “是!”窦贞固与赵砺闻言,齐声受命。&lt;/p&gt; “许州百姓苦恶政久,今岁夏税,放免一半!”&lt;/p&gt; “此番许州职吏,罢免颇多,杨卿判吏部事,回京之后,当及时调迁,以补空缺!”看着杨邠,刘承祐吩咐。&lt;/p&gt; “是!”&lt;/p&gt; 一口气,连发诏命,刘承祐嘴也有点干,缓了缓,也让群臣消化了一番。&lt;/p&gt; 沉吟一会儿,在气氛不自觉间变得微妙之时,刘承祐凝着眉,语速放慢,但目光极其坚定地说道:“许州之任,乃朕亲命遣镇,不料致此恶果,苦其士民。所用非人,乃朕之过,刘信为皇亲,未加训勉,亦有管束之失。朕意,发罪己诏,以解心中愧悔!”&lt;/p&gt; 刘承祐这话,也算有几分赤忱,底下群臣闻言,赶忙劝解,不当如此。&lt;/p&gt; 确实是这样的,毕竟,皇帝也有受蒙骗的,况且刘信的许州节度之任,还是刘知远在位时任命的,刘承祐只是让其就镇,当然,这过失他得全部担过来。&lt;/p&gt; 罪己诏终不可轻下,但是,刘信此案特殊,刘承祐要的,是表示一个为君的态度。众臣虽极力劝阻,但刘承祐意志坚决,也就定下了,罪己诏,交由王溥拟写。&lt;/p&gt; 待事情交待到位,刘承祐提气挥手,撂下四个字:“隔日返京!”&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4章 还京 二月戊寅(初四),帝后车撵自长社发,在长社士民的敬拜之下,还京。&lt;/p&gt; 多留了一天,就是用来看许州民间对刘信案判罚结果的反应的,反馈结果良好。诏命下,重罚首恶,严惩从恶,再加刘承祐一道感情真挚、态度恳切的罪己诏书,使得民情大悦。&lt;/p&gt; 最重要的事,刘承祐所命善后措施,让许州士民得了实惠。诛恶泄怒,罢贪消气,降税得利,在这样的情况下,刘信的生死,倒不是底层的黎民所在意的。再加刘承祐对其处置,也是表有诚意了。&lt;/p&gt;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士民百姓习惯了受苦,习惯了被盘剥,期望并不会太高。比起战乱时期的动荡不安与朝不保夕,刘信那头恶蛟龙,还没把他们逼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当然,再持续个一年半载,那就不一定了。&lt;/p&gt; 有个年轻的随行御史为求表现,提议刘承祐将刘信及其党羽所据财帛钱货发还百姓,被刘承祐呵呵避过。&lt;/p&gt; 很多事情,刘承祐可看得清楚。于普通百姓而言,抢他们的,慑于强权武力,一时间恐怕还不会有太大的动乱,办一下罪魁祸首,发还其地,与其希望,怨气也就消弭了。&lt;/p&gt; 要是放还不可细考的钱财,可以想见,引起的乱事比抢他们还要严重。一方面是人心不足难全安,另一方面,也根本做不到依所掠财货挨家补偿,收归府库,是最合适有效少麻烦的做法。&lt;/p&gt; 许州之行,刘承祐所获不匪,基本的目标实现了,且不说其他隐性的收获,就讲查抄刘信家产所得,最直观的东西,钱、绢、绸、瓷、金、银、玉......价值逾十七万缗。按刘信那个敛财法,有此巨资,倒也不稀奇。&lt;/p&gt; 与来时相比,并未原路返回,换了个路线,选择自长社向东巡行,走鄢陵,过扶沟,渡淯水,尔后沿蔡水故道北还东京。自后梁以来,开封府辖境便不断扩大,东京城以南两百里,原属许、陈、宋三州的鄢陵、扶沟、襄邑三县,都被析归开封府。&lt;/p&gt; 故御驾,出了许州,便是开封,一路徐行,察民生,观风俗。当然,大队相随,刘承祐这体察要说有多细致,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多召路过县、镇官吏察问罢了。&lt;/p&gt; 即便如此,也有所得,至少表面看起来,开封府下县镇一级的职吏,在长达一年的换血补充中,素质还过得去。若不是时间实在不允许,刘承祐都有心,再往南往东走一遭。&lt;/p&gt; 御驾队伍,前后绵延数里,尘埃不兴,人畜车旗风声夹杂,不过整个行进的队伍,透着刘承祐甚喜的井然秩序。&lt;/p&gt; 皇后符氏随侍在侧,与刘承祐闲侃着。大概是,此前碰到“非常之事”时,刘承祐找高贵妃去了,一番“倾诉”,然后又不知怎的无意中透露到皇后那儿,然后回京途中就是这样的情况。&lt;/p&gt; 撵车内的情况是这样的,刘承祐头枕在大符的腿上,感受着柔软的股肉,嗅着肌体间散发的芬芳。大符腰身微曲,一睁眼,能够看到几乎抵到他额头的美团......&lt;/p&gt; “此次许州之行,解朕一桩心事!”刘承祐闭着眼,脑袋往大符怀里挤了挤,似乎要往幽深处钻,嘴里碎念着。&lt;/p&gt; 皇后似乎被他碰到了敏感处,俏丽的脸蛋飞上了一圈红晕,只是随手将刘承祐搂得更实。&lt;/p&gt; 听其言,大符倒也不避忌,反正是刘承祐主动提起的,稍微思索了下,问道:“二郎还是在考虑皇叔之事?”&lt;/p&gt; 还京途中,大符慢慢地改了对刘承祐的称呼,变得亲切,改得自然,刘承祐呢,也是淡然应之。&lt;/p&gt; “你说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lt;/p&gt; 大符想了想,话还是说得好听点:“陛下公正无私,大义高古......”&lt;/p&gt; 闻言,刘承祐顿时笑了笑。九四好书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二郎何故发笑?”&lt;/p&gt; 把着大符的手,有别于高贵妃,细腻而柔软,刘承祐幽幽道:“苟利于社稷江山,朕又岂会在意天下人的看法?”&lt;/p&gt; 刘承祐这话有些失真,也有些狂了。不过落在大符耳中,却觉豪迈。&lt;/p&gt; “官家,王庶常求见!”张德钧在外通禀。&lt;/p&gt; 车驾继续前进,刘承祐掀开帘幕探目而视:“何事?”&lt;/p&gt; 王溥手中持一封套,向刘承祐汇报:“陛下,太原有专奏来京,中书转呈陛下!”&lt;/p&gt; 闻言,刘承祐面上慵态顿消,背都挺直了,伸手:“呈上来!”&lt;/p&gt; 感受着刘承祐的语气,张德钧赶紧做呈递事,比起平日速度都利索不少。&lt;/p&gt; 刘崇所上专奏,简单地翻了一圈封套,未有拆封的迹象,拆阅。信只简简单单两页,刘承祐很快读完,并且,一抹矜持的笑容逐渐在他嘴角扬起。&lt;/p&gt; “怎么了?”以大符的聪颖,当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温声问道。&lt;/p&gt; “没什么。只是皇叔久镇晋阳,有些想念太后与朕,给朕写了一份家书罢了!”刘承祐掠起的嘴角慢慢复位,说得简单而轻松,不过手上却很认真地将书信折起,放在车撵内的一方小案上。&lt;/p&gt; 就摆在那儿,大符只多瞄了下,就没再多看一眼。她心里当然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lt;/p&gt; 刘崇来信,虽有些慰问之辞,但核心意思表达得很清楚,闻许州的变故,请求刘承祐饶恕刘信,否则......&lt;/p&gt; 刘承祐说它是封家书,也没错。刘承祐允之,便是家书,不允,那就是威胁了!&lt;/p&gt; 不爽,当然滋生在刘承祐心里,没有哪个君主能够忍受臣下的威胁。不过,心下倒稍稍一松,所幸还留了刘信一条命,即便苟延残喘。&lt;/p&gt; 对于刘信往晋阳发信之事,刘承祐也知道,故此番收到刘崇专奏,他也没有太多意外。&lt;/p&gt; 至于对于刘崇之信,如何回复,如何应对,刘承祐并没有多少选择。南边这才解决的一个皇叔之害,不可能掉头便向北边的皇叔动手,酿成一起祸乱。刘崇,那可是嫡亲皇叔,并且守着河东,可不是一个许州能相提并论的。&lt;/p&gt; “到哪儿了?距离东京还有多远?”平稳了一下情绪,刘承祐问。&lt;/p&gt; “回官家,已至陈留境内,距东京还有近百里!”&lt;/p&gt; “传令,加快速度,明日到京!”&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5章 天子欲启河工 旷野之上,大队继续北行,路乃旧道,不易行,但经过此番规模人踩马踏车轧的,也基本走出了条通往开封的“新路”。&lt;/p&gt; 边上不远,便是一条干涸的水道,俨然枯竭多年,沙土翻覆,已不成形,透着些许古旧与苍凉的韵味。河床不甚宽,周遭已然铺上了一层植被,在春风的吹拂下,增添了几分不算深厚的绿意。&lt;/p&gt; 放眼张望,可见旧道,曲曲折折,断断续续地朝南北蔓延而去。&lt;/p&gt; 刘承祐站一处微高的土坡上,开阔的视野使他心情旷达,背景是又放慢了行进速度的行营大队。&lt;/p&gt; 后边,除了一队奉宸卫士之外,还有张德钧带着几名宦官,架起了几张明黄幕布,把刘承祐遮掩住。&lt;/p&gt; 刘承祐很是自然地,掏出鸟,对准脚下的一丛矮灌便开闸,大概是太痛快了的缘故,嘴里还稍显轻佻地嘘了一个长声。放水这种事,当然是怎么自在怎么舒服怎么来。&lt;/p&gt; 刘承祐撒尿,可不需什么特殊的仪式礼节,更不需要宦官帮他脱龙裤,掏龙根,抖龙头什么的......&lt;/p&gt; 自个儿抖了几下龙头,放下袍子,离开经他滋润后变得亮绿的灌木,顺着爷水道漫步,顺便召来王溥对话。&lt;/p&gt; “这蔡水古道,可不短啊,齐物可知其来历?”指着右手边的枯道,刘承祐随口问道。&lt;/p&gt; 王溥跟着侧后方,显然是做了些功课的,闻询,很是从容地给刘承祐解释道:“蔡水战国时为鸿沟,前汉时为莨荡渠,魏晋之时乃称蔡水,为中原南北水运干道。只是自隋唐以来的变迁,河工不振,水道淤塞,渐至枯涸,及至唐季,彻底湮废,至今也有数十个年头了......”&lt;/p&gt; “有些可惜了!”对其所述,刘承祐听得认真,慢悠悠地埋着退,叹道。&lt;/p&gt; 王溥附和道:“开封之上为汴水,开封之下为蔡水,蔡水虽则不长,然连颍水,通达陈颍许蔡,其盛时,舟船往来,亦不绝如缕,不下于汴河!”&lt;/p&gt; 刘承祐沉吟几许,说道:“这些水道沟渠,就如大汉的血脉一般,灌溉浇农,物料转运,交通诸州......而今诸州水道淤塞不通,于大汉而言,就如血液不畅,于国于民,殊为不利。朕欲发民力,修河渠,贯通南北,使舟楫相继,都下利之!”&lt;/p&gt; 闻言,王溥一时没有说话,作深思状。&lt;/p&gt;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见状,刘承祐问。&lt;/p&gt; 王溥眉头的褶皱暂时平复,恭声应道:“东京之利,便在于河渠之利,不管为政、为军、为农、为商,修缮河道,疏通沟渠,都乃朝廷必为之事。然欲开何工,所费物力,实在不菲,以朝廷如今的财政情况......”&lt;/p&gt; 得知其所顾虑,刘承祐手一摆,大气道:“如今四境弭兵,内外渐稳,朝廷虽然拮据,但修河的钱粮咬咬牙总能挤出一点的,此次许州所收财帛,朕就打算用在河工上!”&lt;/p&gt; “如此,只怕仍旧不够!”王溥很实在地说。&lt;/p&gt; “朕又不是打算一口气将大汉河道都给通一遍!”刘承祐一副头脑很清醒的样子,说道:“穷,有穷的做法,朝廷大修,道州小修,县镇缮浚......”&lt;/p&gt; 王溥点着头,扫了眼边上破破烂烂的旧水道,忽地反应过来,不由问道:“陛下欲通蔡水?”&lt;/p&gt; 对于王溥的机敏,刘承祐并不意外,两眼之中反而露出了赞赏的色彩,扬手一指,说:“如导汴水入蔡,重加疏浚,使之重贯陈颍,你看如何?”九六味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天子的考量,王溥没有急着回答,反而认真地思虑了一番,方才摇着头道:“河工之事,所涉颇多,臣皮毛未知,实不敢妄言!”&lt;/p&gt; “此言实在!”刘承祐对王溥这种态度表示夸奖。&lt;/p&gt; 本就是风度翩翩的文士,受到表扬,王溥露出一道温润如玉的笑容,认真地向刘承祐建议道:“汴水如今乃中原最重要的水道,可谓国之命脉,亦失修多年,久未疏浚。陛下如欲开河工之事,是否先着手于汴水河况的改善?”&lt;/p&gt; “此乃老成之言!”刘承祐直接说道。&lt;/p&gt; 稍微住脚,略作沉吟,刘承祐神情平和对王溥道:“治河之事,朕想法虽则笼统,但此乃必为之事。但如何治之,从何治之,确需综合慎重考量。你可暗作考察问询,回京之后,可拟提治河之事!”&lt;/p&gt; 没有多迟疑,王溥恭敬拱手应道:“是!”&lt;/p&gt; 他心里清楚,刘承祐有提拔之意,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不需他提出具体的治河疏渠方案,那非他所长,只需他谏言,皇帝治河的意愿很强烈,只要成功,进谏之功,也是功劳。&lt;/p&gt; 而今为天子近臣,然则并无实职实权,脚下很需,对于王溥这等渴望建功立业的青年俊才,瞄到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lt;/p&gt; 应命间,王溥脑中已经在考虑着,该怎么着手此事。哪怕就赚个谏言之功,也是需要对河工之事多加了解的。&lt;/p&gt; 叙话的节奏并不快,不过边走边聊着,眼前之景已有了不小的变化,本就曲折河道仿佛被一双绿油油的大手给扼断了一般。&lt;/p&gt; 停下脚步,刘承祐作深沉状,十分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瞥着王溥:“不出所料,太原那边有想法了!”&lt;/p&gt; 王溥神情微凝,脑中回想起那封晋阳来书,微躬下身体,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应对?”&lt;/p&gt; “晋阳那边,现在有没收到朕对许州事的处置结果,都是未准之事。”刘承祐幽幽而叹:“这样,你以朕的口吻,给晋阳回一封信,就许州之事,做个解释,以示安抚吧!”&lt;/p&gt; “是!”王溥直接应道。&lt;/p&gt; 停顿一下,刘承祐又稍显突兀地说:“朕欲封皇叔为王!”&lt;/p&gt; 闻言,王溥郑重地抱拳:“陛下英明!”&lt;/p&gt; 虽然王溥的恭维有七八分的真心,但刘承祐也不以为意,摇摇头,朝隔着一段距离的张德钧吆喝道:“朕走累了!”&lt;/p&gt; 闻声,张德钧立刻凑了上来,请示道:“官家是否回銮?”&lt;/p&gt; 刘承祐说:“牵两匹御马来,朕要骑马!”&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6章 听政 甲申日(初十),御驾到京,如往常,刘承祐提前下诏,东京文武将吏不需迎候。刘承祐是欲低调回宫,但根本低调不起来,铁骑、龙栖两护军绕城回营,但随驾而还皇城的奉宸军仍旧赚足了眼球,告诉东京士民,皇帝回京了。&lt;/p&gt; 入皇城,过宫门,帝后各归己殿,刘承祐自直返垂拱殿。&lt;/p&gt; 垂拱殿也如常,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让刘承祐不喜的变化,于此理政有差不多一年了,此殿也烙上了他刘承祐的印记。&lt;/p&gt; “官家,有何不妥?”望着背手站在殿前,做抬头仰视状的刘承祐,张德钧不由上前问询圣意。&lt;/p&gt; 刘承祐的注意力放在顶上的牌匾,驻足良久,抬指吩咐着:“传命将作监,换块匾,将此殿名改了!”&lt;/p&gt; 对于天子的吩咐,张德钧并未作任何逡巡状,表示疑惑什么的,主动问道:“不知官家,欲易何名?”&lt;/p&gt; 刘承祐直接道:“殿名崇政!”&lt;/p&gt; 对于这殿名,刘承祐心中早有不喜,只是厌恶的情绪在此刻最为强烈罢了,顺便就给办了。刘承祐并不喜欢“垂拱”二字,垂拱而治,皇帝会轻松许多,但如今可不是时候。虽然只是换块匾,改两个字,但也是个政治信号。&lt;/p&gt; 殿中暂且在一片肃静的忙碌之中,随驾出京的内侍归置着于御用之物,动作都很轻,生怕影响到了刘承祐。&lt;/p&gt; 刘承祐坐在御案后,摸着那早已熟悉的龙纹把手,扫着殿中一览无遗的熟悉景象,刘承祐不由心安。别看刘承祐平日里偶尔会矫情对常处深宫、隔绝高墙表示不满,然而实际上,也只有在这宫廷御殿中,那种御临天下感觉,才更真实些。&lt;/p&gt; “官家,大臣们正在殿外候召!”&lt;/p&gt; 闻言,刘承祐放下了手中的一本奏章,关于幽州情况的,简单得讲,燕王赵匡赞又上书要钱粮来了。刘承祐的心态已经足够平和,赵匡赞要得勤,他也不介意,换他要哭要叫。已有王章的批复,如常,给得小气......&lt;/p&gt; “宣!”&lt;/p&gt; “是!”&lt;/p&gt; 官家要接见大臣议政,不能打扰,张德钧赶忙给还在殿中做收尾布置的几名宦使了个手势,摆手的动作,麻利地跟赶蚊子一般。&lt;/p&gt; “臣等恭迎陛下还京!”&lt;/p&gt; 来谒的臣子们,不管有没随驾,带平章事的都来了,另外尚洪迁、白文珂、李洪信几名将帅也在。&lt;/p&gt; “免礼!”对待如今这些站在大汉权力高层的文武老臣,刘承祐面上还是十分礼重的。&lt;/p&gt; “此番奉先帝梓宫南下,朕不在朝,有赖诸卿秉执国政,处置急要,使上下和协,诸务通达!”刘承祐向留守的王章、冯道、赵莹、王峻等臣夸奖的。&lt;/p&gt; 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让君臣间的气氛和缓些。此番出京,来回二十余日,他不在的情况下,东京这边局势很是平稳,众臣理政,也还算不错,刘承祐早有所了解。千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京中先帝祭礼如何?”刘承祐问。&lt;/p&gt; “回陛下,高祖灵位已奉入宗庙,犹待殿祭!”冯道说道。&lt;/p&gt; 针对于刘知远的葬礼,还有一些后续的祭礼,不过已不是刘承祐所在意的了。稍微关注了下,也就过去了。&lt;/p&gt; 扫着冯道那几名留京宰臣,淡淡地吩咐道:“朕离京期间,中书门下所批奏章,都调出来,朕挑几份查阅一番!”&lt;/p&gt; 冯道几人互视了一眼,这天子,刚回朝,就迫不及待地,又开始收权了。虽起着心思,面上却不变,拱着手应道:“是!”&lt;/p&gt; 似乎看出了他们心中的异样一般,刘承祐微抬袖:“朕南下,少俗务加身,乐得轻便,致众卿受累。这若是放松久了,只怕怠政慢政啊!”&lt;/p&gt; “陛下勤勉!”&lt;/p&gt; 面对这一番恭维,刘承祐一副恬然的样子,又看了众臣两眼,说:“诸部司衙署,拣些要紧事说来!”&lt;/p&gt; 这是要听政了,殿中的空气稍微沉凝了些,由王章起身,禀来:“陛下,立春之后,朝廷降令,督促诸道府州县,行劝耕之事。臣等选派职事郎官及御史,巡察中原,根据察报,各州春种之事,所行良善!”&lt;/p&gt; “国之大本,在农在耕!”刘承祐颔首,表示满意:“国家连年战乱,土地荒芜,农事怠废,至今方得片刻安宁。未有三年,民间恐怕是难以恢复元气。接下来三至五年,农事仍旧是大汉的重中之重,中枢与地方,内外上下职吏,不得放松懈怠!”&lt;/p&gt; “发制各地官府,对所有犁具、农种、耕牛,当积极调配,务使利用到位!各州营屯之事,着诸使尽职负责......”&lt;/p&gt; “是!”&lt;/p&gt; “对了!”稍微顿了一下,刘承祐看向老腰又弯了几分的风冯道:“曲辕犁的推广情况如何?”&lt;/p&gt; 曲辕犁的发明与使用,代表着农耕技术水平发展到一个高度,以轻便省力,调动灵活,起土方便,大利于农事耕作,提高效率。&lt;/p&gt; 不过以唐末以来,战事频繁,先进的耕具倒是出世了,然而在推广方面,实处于一个落后的阶段,尤其是北方地区。再加上曲辕犁具技术也在几十上百年的时间中,不断改良,到如今,勉强可以用成熟来形容。&lt;/p&gt; 据察,南唐那边,“江东犁”的应用,已然十分广泛。此前,刘承祐便下诏,在北方诸州,推广曲辕犁。当然,不似南方小面积水田的情况,移用于北面,针对于北方的土地特点,辕犁的设计铸造也在不断改进中,去岁初始,朝廷便在办此事。&lt;/p&gt; 听刘承祐问起,冯道还是思虑了片刻,方才答道:“陛下,已敦促各地官府,然新犁的推广,非一时半刻所能见效,黔首农民短时间内亦无力替换,不过富庶之家,已足用。朝廷半载以来所造新犁七千余架,已分往各地屯营外。臣等意造公犁,对百姓行租售惠农之事......”&lt;/p&gt; 听其介绍,刘承祐点着头,面上并无不耐之色,技术的推广从来不是一道政令就可以的,需要时间,更需要财力。&lt;/p&gt; 刘承祐吩咐着:“针对新犁推广及租售之事,拟个条陈,廷议商定吧,务求行之有效之法!”&lt;/p&gt; “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7章 听政2 “陛下,去岁秋税,诸道州府使,其上供中枢之谷、帛、榷利,已陆续运抵东京。”王章起身,又向刘承祐通报了一则好消息。&lt;/p&gt; 闻言,刘承祐原本平静得几近黯淡的目光顿时就生动了不少,问道:“今春动作倒是快了些!”&lt;/p&gt; “京畿诸州,不少朝廷所差职吏,又有转运使督察其事。各地藩镇,亦未刻意怠慢!”王章说道,老迈的语气难得地轻松了些。&lt;/p&gt; “有多少?”&lt;/p&gt; 王章心中显然是有一笔账的,直接道来:“到此为止,钱帛、榷利约以四十万缗,已经尽数纳入内帑与国库,谷粮计约七十二万石,除一部分投入东京市场,悉入汴仓!”&lt;/p&gt; 刘承祐心脏争气地跳动了一下,面上虽然保持着平静,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倒是不少!”&lt;/p&gt; 在刘承祐的印象中,这大概是大汉立国以来,朝廷最宽裕的一刻了。当然,说宽裕,也只是相对而言。&lt;/p&gt; 仅去岁,大汉从头到尾,并不安宁,上半年有后蜀入侵,下半年有河中之叛,再加契丹人时时威胁,但整体而言,是朝着平稳发展。局势宁平了,再加刘承祐上台后矢志坚持的重农劝农的政策推动,总归有些收获。&lt;/p&gt; 当然,就那钱粮,于名义上控制中原、河北、河东以关右偌大地盘的大汉朝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不止不多,简直凄零。养官、养兵派发俸钱禄米、调拨边事、铸造武器、赈灾、水利,基本上做不了太多事,就得耗光。也就是,刘承祐穷惯了,此刻感触尤深。&lt;/p&gt; 王章佝着腰,明显更驼了,人也更清瘦了,刘承祐看向这老臣的目光也愈柔和了,带着几分真心道:“有劳王卿署理三司,实解朕大忧啊!”&lt;/p&gt; 面对刘承祐的赞扬,王章如常,平静而淡定地表示谦逊。&lt;/p&gt; 要说王章与理政一道上,真有多少高绝的天赋、卓越的才情,那倒不尽然。王章靠的是对基层庶务的熟悉,靠着勤政强干,不怕吃苦,不怕背骂名,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刻苦勤勉地给大汉管着钱袋子。&lt;/p&gt; 当然,王章兢兢业业的态度,也是在不断变化的,到如今,完全可以用劳苦功高来形容。大汉的财政,可不是那么好掌管的,要是换个人,没有惊世才情,估计直接就给崩溃了。&lt;/p&gt; 王章这个三司使当得,实则是很苦的,正因为体其辛劳、察其艰苦,即便王章当初是与杨邠穿同一条裤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承祐也对他也是另眼相待。&lt;/p&gt; “如今东京粮价如何?”刘承祐问。&lt;/p&gt; “回陛下,斗米一百九十五钱,粟、麦每斗仅一百钱!”积极答话的,是陶谷。&lt;/p&gt; 稍微看了陶谷一眼,略一思考,刘承祐语调轻松地说:“比起去岁冬,倒是有所下降!”&lt;/p&gt; 从乾祐元年入冬后,东京的粮价基本在斗米二百一十徘徊,确是有所下降,虽然下降的比例不算高。&lt;/p&gt; “另,铸钱监新铸乾祐通宝六十三万缗,每缗计重五市斤,所耗铜料两百余万斤,几乎耗尽余料,臣已安排,继续收集铜料,另以臣之见,收矿之事,当着力推动了!”倒不怎么在意陶谷的抢答,王章又禀道。&lt;/p&gt; “此事由三司牵头,诸司配合!”刘承祐顾忌倒是小了许多,干脆地吩咐着:“既造新钱,当着手施策投放民间,使之尽快于市面流通,以缓钱荒!”&lt;/p&gt; “是!”小说3800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以如今的情况,朝廷的投放手段,实则匮乏得很,发饷俸、购粮、采备之类的支出性活动,又或者直接来一次大工,刘承祐一下子便想到治河、以工代赈什么的......&lt;/p&gt; 当然,最直接的,官府直接设点,布告士民,让百姓拿旧钱兑换,借以淘换劣币。&lt;/p&gt; 果然,刘承祐念头方起,王章就上禀此策了。&lt;/p&gt; 刘承祐想了想,看着王章道:“可!不过如今民间,旧币、杂币甚多,针对各类大小钱,兑换之比,当定出个严格合理的条制!”&lt;/p&gt; “是!”&lt;/p&gt; 六十多万缗的新钱,相对于整个天下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在东京,还是足够搅起一阵波浪,并且这只是个开始。&lt;/p&gt; 这该是一次收割韭菜的机会,刘承祐瞥着王章,以他的作风,肯定会想法在兑钱过程中为朝廷牟利的,若让他放开了干,刘承祐相信,王章甚至敢将东京民财尽敛于官府......&lt;/p&gt; 不过,有个念头,已然在刘承祐脑中盘旋,他想搞一个大汉的“中央银行”了。不过暂时也只是念头罢了,一者他对“银行”的事务功能也就知道个大概浮面,另外这等事情不能由他拍下脑袋就决定的,尤其是这等新鲜事务,得根据如今的情况机进行调查评判论断可行性......&lt;/p&gt; 不过对于此点,刘承祐还是有些信心的,交子铺就诞生于宋初,初中还是高中书上就有写来着,提前个几十年,由官府牵头发行,也不算跨时代。&lt;/p&gt; 另外,刘承祐脑中还有个清醒的认知,在国家局势未彻底安定,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度未足,官府的公信力不强,商业的发展繁荣未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贸然地搞事情。&lt;/p&gt; 但是,提出个想法,让臣子们研究研究,也是不妨。想着,刘承祐又将目光放到了王章身上,不知觉中,王章几乎成了朝堂之上最忙碌的人。&lt;/p&gt; 看着老臣那被压榨得气色不足的模样,刘承祐一时竟莫名地有些心酸之感。&lt;/p&gt; “张德钧!”刘承祐突然唤道。&lt;/p&gt; “是!”&lt;/p&gt; “记一下,王卿沥血披肝,勤于王事,着赐钱百缗、绢十匹、粮五十石!”刘承祐吩咐着。&lt;/p&gt; 张德钧赶紧应下,而骤闻刘承祐之赏,众臣不禁惊讶,见刘承祐那一副认真而敬重的神情,看向王章的目光中难免有些羡慕,都知刘承祐很“抠”,能让他在听政期间,降下如此“重赏”,当真是很难得的。&lt;/p&gt; 而王章,在诧异的同时,也不矫情,动作麻利,态度恭顺地拜道:“谢陛下!”&lt;/p&gt; 起身,王章又向刘承祐禀来,只是这一回,眉色之间,透着些许迟疑:“河东节度上报,去岁下辖诸州受雪灾,损害严重,边备亦急,留州、留使之财用不足,恳请朝廷,酌免去岁上供秋税!”&lt;/p&gt; 如今大汉地方藩镇财税,除了幽州、府州、夏州、延州、凤翔等特殊州镇以及遭灾之地外,其余地方,两税与留使之资,暂时各据一半。即便如此,上供之事,也才开了个头,出各种各样的漏子。也就是朝廷直辖的州县,给朝廷供血多些。&lt;/p&gt; 而闻王章之报,刘承祐一下子便同许州的事联系起来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8章 听政3 说起来,刘知远出河东入中原建汉,刘崇守太原这龙兴地,快两年了,干得还是不错,尤其以太原为中心的晋中那一块地盘,无灾无乱的,官府民间局面一直比较稳定。&lt;/p&gt; 当然,不是刘崇的镇戍能力有多强,有刘知远此前打下的底子,临发前又对河东诸州进行了妥善安排,契丹人的侵扰在代北又如瘙痒,大汉之纷扰自有中枢操心头疼,与他无关。河东那边,只要有个中下之才,再不搞事,都能有个“不错”的政绩。&lt;/p&gt; 刘崇呢,也是那么做的,事实上,在大汉立国的这两年来,刘崇在河东,日子完全可以用滋润来形容。&lt;/p&gt; 一直以来,在人财物力各方面上对朝廷的支持也还算有力,尤其是刘知远当政的一年,当然,根本也不敢有多少反抗心思,河东彼时可谓是放血支持朝廷。&lt;/p&gt; 等到刘承祐继位,力度自然有所减持,毕竟河东也要求发展、谋温饱嘛。即便如此,上供财税,也是老实往东京支援的,刘承祐平李守贞,刘崇也向军前支援了一批粮草。&lt;/p&gt; 虽然,刘崇对刘承祐的用人、治政方面,有所非议。但是,总得来说,河东这龙兴之地,还没有成为朝廷的威胁与负担。&lt;/p&gt; 从王章此刻的汇报中,刘承祐当然嗅到了那一丝不和谐的味道,殿中的重臣们望了望,都不是蠢人,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刘崇此报中的不妥之处。毕竟,去岁冬,河东可向朝廷汇报过受灾之事......&lt;/p&gt; 当然,聪明的,似郭威、冯道、赵莹这些人,不管有没有随驾南行,也都不禁往南边的事情上想。没有人贸然发表看法,都客望向刘承祐,看着天子沉思。&lt;/p&gt; 从本心讲,刘承祐对刘崇这个皇叔,忌惮心并没有那么重,也没有要破坏双方关系的意思,但是,很多事情,从来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眼下,刘承祐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应对处理这种“意外”的状况,维系双方的关系。&lt;/p&gt; 当然,把事情往最恶化的方向想,比如刘崇造反。那种可能性,实则不高,虽然这个年代节度造反的成本很低。&lt;/p&gt; 不说其他,河东数州之地,忻代、岚宪、辽汾的镇守军侍,可是刘知远安排的。不提他们如今对朝廷的忠诚如何,刘崇虽则可凭身份、官位压制他们,但若要在如今的情况下带领他们造反,人心首先便不齐。&lt;/p&gt; 考虑可以这般考虑,但是,刘承祐若是做得太过。呵呵,即便是“五代”末期了,藩镇扯旗造反、吊民伐罪、清君侧是什么的真需要顾虑吗?&lt;/p&gt; 刘承祐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面色倒未太过凝重,没有对王章所报之事做正面回答,反而环视一圈说道:“皇叔乃朕嫡亲的叔父,镇守北京,克诚尽忠,御边牧民,使河东无虞,业已两载。朕意封其为王,以副名位,诸卿以为如何?”&lt;/p&gt; 刘承祐话虽是疑问,但语气肯定而坚决,并没有让大臣们感受到多少商量的余地,自没人反对,皆表示赞同。&lt;/p&gt; 扫了眼杨邠,此公默不作声。若是杨邠等人当政当权,可以肯定,刘崇等人必然封不了王,宗室的权威与声名上去了,对权臣可不是什么好事。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如此。&lt;/p&gt; 无人反对,刘承祐便吩咐着:“着学士院拟诏,封北京留守、河节度使刘崇为太原郡王!”&lt;/p&gt; 这个王爵,份量可不轻,至少,当年刘知远可就承晋廷册封过太原王。刘承祐的想法,要封,所幸就大方点,左右,名过于实。&lt;/p&gt; 言罢,刘承祐稍微换了个姿势,面色之间仍显一副若有所思的状态,一敲御案,又道:“灵寿公、邢州节度使刘承赟,先帝养之,如朕亲兄,宜封为巨鹿郡王!”&lt;/p&gt; 封王刘崇,大臣们没什么异议,甚至没有奇怪,然而封刘承赟,是真让他们意外了。然而细思,刘承赟是有那资格的,毕竟刘承勋那小子都以皇弟的身份得王爵了。无忧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言罢,看刘承祐的表情,犹在思忖,几个呼吸的功夫,问:“汾州团练使,是薛琼吧!”&lt;/p&gt; “正是!”顿了下,由李涛回答。&lt;/p&gt; 天下官员将吏何其多也,但对于大汉诸道州府的节度、观察、防御之类的军政一把手,刘承祐这边还是如数家珍一般,牢记于心。&lt;/p&gt; 薛琼是原辽州刺史,在当初刘承祐进军潞州的时候,还为龙栖军供应过粮草,个中虽然被杨业落了个面子,入汴之后,以筹措转运之功,被封为汾州防御使。&lt;/p&gt; 刘承祐这回干脆多了,说:“调任亳州,任防御使!”&lt;/p&gt; “那汾州?”看得出来,刘承祐似乎在做什么铺垫,李涛紧跟着发问。&lt;/p&gt; 刘承祐说:“以北京衙内都指挥使刘承均,为汾州防御使!”&lt;/p&gt; 这下群臣彻底感受到了,刘承祐“诚意”之重。说细致点,刘崇那一家父子三人,都是升官晋爵。事实上,刘承祐这番重赏,除了对刘崇的安抚之外,更多的,还是要宣示天下,南边虽然办了个皇叔,但这大汉,还是刘家的天下,不容轻视!&lt;/p&gt; 处置完此事,刘承祐有种心疲目乏的感觉,欲散议,王峻站出来了。动作带风,透着股鲜明的风格。王峻的表情很严肃,王章与刘家父子先后受赏,他自认为朝廷办了不少大事了,刘承祐也没有多少表示,这心里正吃味着。&lt;/p&gt; “陛下,这是枢密院与侍卫司梳理的西京、滑州、澶州及邺都禁军编制计划,请陛下过目!”王峻也是有所准备的,自袖中掏出一份奏章。&lt;/p&gt; 这是刘承祐离京这段时间,郭威不在,他牵头做的章程。&lt;/p&gt; 眉目虽伏,但王峻语气中透着强烈的自信,说道:“如陛下无异议,臣等可降命遣将推动执行!”&lt;/p&gt; 刘承祐眉头稍微蹙了一下,朝张德钧招了下手,接过奏章,一边浏览着,一边问道:“可曾派人考察禁军情况?”&lt;/p&gt; 王峻说:“臣前命魏承旨,亲自前往考察军情!”&lt;/p&gt; 点着头,似乎对王峻的办事效率很满意,刘承祐应付一句:“王卿果真干练!”&lt;/p&gt; 不过嘴里,还是以身体疲乏为由散议,未给具体答复。&lt;/p&gt; 东京的禁军的分割整编已然告终,其卓有成效,否则刘承祐岂敢擅自离京。但京外驻守的禁军可不比天子脚下,担着驻防之责,人数也不少,乱不得,需慎重。&lt;/p&gt; 当然,再慎重,也得着手进行的。不可能,让京外禁军将士,长久得当“编外人员”的。&lt;/p&gt; 不过这个王峻,在刘承祐、郭威不在京的情况下,也未请示,便自说自话地,搞出了个整编计划,这等做法......&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9章 杨业戍代 不管心里有多少不舒服的感觉,对王峻呈上来的整编计划,刘承祐还是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阅览了一遍。&lt;/p&gt; 看得出来,王峻已然完全进入了他枢密副使的角色,计划制备是用了心的,很有条理,若非刻意是挑不出什么刺来的。&lt;/p&gt; 首先一点,便使刘承祐满意。先行更换戍防,将京外的驻军调回东京,在开封编练裁汰,随时把控,从从容得多。&lt;/p&gt; 这已不只是整编的事情,以滑、澶、大名府的禁军为例,那边的禁军,大都是刘知远在位之时,便奉命驻守在彼。时间虽则算不得太久,但如今刘承祐都当皇帝整一年了,京外的禁军也该到东京回炉锻塑,感受一下当今天子的威严与恩典。&lt;/p&gt; 不提性格与作风,仅论才干,王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对这一点,刘承祐心里有杆称,否则也不会想着把王峻调入枢密院分郭威的权。&lt;/p&gt; 思忖间,李少游奉命来见。&lt;/p&gt; “官家!”&lt;/p&gt; 刘承祐将手中的奏书合拢,抬眼看着李少游,以一种平述的口吻说:“此次在许州,武德司也做了不少事,你尽了不少力,但是,朕不便嘉奖!”&lt;/p&gt; “臣明白!”李少游沉肩拱手,面无异色。&lt;/p&gt; 刘承祐面态则更加轻松了,语气来了个转折:“武德司建立初期,困于资财,日子甚是艰难,听闻你尝出家财,以补常款、钱饷、赏赐之用......”&lt;/p&gt; 听刘承祐娓娓道来之言,一如常事,李少游心头却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了,深埋着头似乎想要让自己再低调些,十分恭敬地应道:“体国用拮据,为官家尽忠,乃应有之义!”&lt;/p&gt; 刘承祐颔首,神情之间,透着和善,说道:“倘这满朝文武,都能如表哥这般为国为君,朕何愁天下不治!不过,公器岂能费私财,如今朕内帑稍有余财,你此前出了多少,朕全数补还给你。另,再行拨款,对此次自你以下有功探事,聊作犒赏!”&lt;/p&gt; “谢陛下!”闻言,李少游并没有拒绝,而是坦然地应下。他心里也有谱,在此事上,没必要与这官家客气,否则,反而不美。&lt;/p&gt; “武德司在河东诸州有多少密探?”沉吟几许,刘承祐问道。&lt;/p&gt; 李少游忍不住抬眼瞄向刘承祐,心头带着疑惑,不过还是从速答来:“武德司的监控探察重心,仍旧在东京及近畿,北京路遥,臣前番只遣五名探事北上晋阳......”&lt;/p&gt; 刘承祐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接下来,加强对河东地区的情报探察力量!”&lt;/p&gt; “是!”李少游回答没有多废一个字。&lt;/p&gt; 不过应命的同时,脑子中疯狂转动,琢磨着刘承祐的想法,当然,立刻便想到了刘崇身上,只是,一时间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想明白的,看刘承祐无心解释的样子,也不敢贸然发问。&lt;/p&gt; “嗯......让晋阳的探事探探,河东属下,去岁是否遭受冬灾,灾情是否严重!”刘承祐又下令道。&lt;/p&gt; 李少游刚应下,便又见刘承祐眉头几乎竖起,微抽了一口气,道:“罢了,不必了!”&lt;/p&gt; “是!”李少游的表情倒是更凝重了,他很不习惯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但是,天子当下,也只能生生地忍着。&lt;/p&gt; 待李少游退下后,刘承祐忍不住用力地甩了甩头,清了清神,叹一口气,道:“张德钧,传谕下去,朕明日亲巡东京仓廪,着铁骑都虞侯杨业随行!”&lt;/p&gt; “是!”&lt;/p&gt; 地主家有余粮了,刘承祐这个最大的地主,当然得亲眼去看看,否则哪得安心。&lt;/p&gt; 李少游这边,离殿之后,仍旧自个儿琢磨着,脚步很慢,但表情倒是慢慢平静了,俨然琢磨出了点东西。&lt;/p&gt; 自觉参透了此事,嘴里轻松地呢喃着:“一面封王笼络,一面暗中警惕,我们这个官家,是越加难以捉摸,令人生畏了!”华秀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不过,对我,是否也是如此?”李少游暗暗自省,嘴角的轻松很快就不见了。&lt;/p&gt; 等步至武德司,望着那坐落在皇城角落里的衙门,位置虽然低调,却不掩其日渐增强的威慑力。而李少游也恢复了他一衙司使,大权独揽的气势,在一众守卫及衙属的恭礼之下,进入他的地盘。&lt;/p&gt; 快步而入,首先做的,便是召来亲信,布置河东的事,加强对北边的监察力量。皇帝亲自交待的事情,自然得办好,还得办得快,以李少游对刘承祐的了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问起了,届时若应对不好,那可就不怎么妙了。&lt;/p&gt; ......&lt;/p&gt; 黄昏时分,杨业独身一人,行走在东京里坊的道路间,朝着自家宅第而去。脚步虽慢,步伐很稳,英伟的面容上明显带着事,既有期待,又有迟疑,两侧的门墙巷弄缓慢地朝背后移去。&lt;/p&gt; “将军回来了!”杨府门廊小,看护的是其一名部曲,望着立刻迎上来。&lt;/p&gt; 杨府之中,侍候的人并不多,原本只有几名跟随杨业的旧部士卒,一直不拘小节的。在他娶亲之后,方才添了些女眷,将府中过盛的阳气给调和了一番。增添的婢女,还是随杨业娘子冯氏陪嫁而来的,连官家都是来自冯府,他的府邸,才像样些。&lt;/p&gt; “郎君!”&lt;/p&gt; 轻柔的声音将杨业从思考中惊醒,抬眼望,便见着与他成婚不久娘子冯氏,年纪很轻,气质温雅,明显大家闺秀。&lt;/p&gt; “陪官家出巡,累到了吧!”冯氏关心地问道。&lt;/p&gt; 今日,杨业随刘承祐巡察东京仓廪,东京司库,基本都逛了一遍,其后又被带着,往武库查看了一番军备。虽然走了不少路,且察看颇为乏味,但杨业倒也不觉得有多累。&lt;/p&gt; 闻问,杨业摇摇头,道:“算不得什么!只是......”&lt;/p&gt; 话说出口,顿住了。&lt;/p&gt; 见状,冯氏不免诧异,问道:“有什么事让郎君为难吗?”&lt;/p&gt; 看着冯氏,杨业叹了口气:“我们恐怕要离京了!”&lt;/p&gt; “嗯?是官家有什么差遣?”冯氏显然被刘冯道培养得不错的,有些聪颖的见识,一下子便想到巡察之事:“难怪,官家巡仓,会叫上郎君!”&lt;/p&gt; 注意到自家娘子那聪慧的模样,杨业点着头,说道:“官家将我外放出京,任为代州团练使,守御边陲!”&lt;/p&gt; 闻言,冯氏便轻笑道:“那要恭喜郎君了,官家这是让你去建功立业的呀!”&lt;/p&gt; 杨业则叹了口气:“官家的知遇之恩,我自竭诚效死以报。只是,此番戍边,恐怕一去就是数年之功。娘子与我成婚未久,便要劳你同我远赴代州那苦寒之地,别离亲人,只怕委屈了娘子。”&lt;/p&gt; “不妨事!”冯氏笑容暖心,说道:“郎君的前程重要,况且,祖父那边,想必也是支持的!”&lt;/p&gt; 杨业是不怎么会谈情说爱的,但见贤妻如此,不免心中感动,下意识地抓起了娘子的手。&lt;/p&gt; “郎君多年未归乡里,此番北上就任,或可趁机还麟州!”冯氏又道,声音仍旧轻柔:“我也正可虽郎君,拜见二老!”&lt;/p&gt; 提及此,杨业面容间,一副诚服像,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说:“官家也允回去一趟,说是衣锦还乡......”&lt;/p&gt; “如此说来,官家对郎君,当真是看重呢!”&lt;/p&gt; 夫妻俩一番亲密而理解交谈,待近晚食之后,冯道遣人而来,召杨业夫妇过府。却得知孙女婿被派往北边,老狐狸有些不放心,有话要提点交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0章 南唐来使1 虽是白日,宫室之内,殿宇楼台间,比起夜里也热闹不了多少,周遭处在一片宁谧当中,严肃却并不压抑。更名不久的崇政殿内,倚着食案,刘承祐正在进食,有他喜欢吃的豆腐。&lt;/p&gt; 怀里,尚且抱着他的皇长子刘煦,快九个月大的婴孩,单手可提,不过长得开了,手感也比较实沉。虽在襁褓之中,但继承父母的优良基因,很是可爱。&lt;/p&gt; 刘承祐不怎么会抱孩子,但待在其父怀中,刘秾哥却很安静,不吵,不闹,更不挣扎,完全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一双乌溜的眼睛,十分灵动,盯着刘承祐的下巴看。&lt;/p&gt; 突然咯咯地笑了两声,刘承祐低头,看着幼儿白嫩的笑靥,也不禁流露出点轻松的笑容:“怎么,你也想吃?”&lt;/p&gt; 说着,便将筷子间还夹着的一小块细软的豆腐,往他嘴边靠,有意思的是,刘秾哥还真配合着张开嘴,露出粉嫩的牙龈。旁边侍候的李婆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相阻:“官家且慢,可不能给秾哥乱吃!”&lt;/p&gt; 那疾言厉色模样,倒微惊了刘承祐,筷子间的豆腐差点给抖落掉了。往自个儿嘴里塞了口豆腐,嚼了两口,说道:“无妨,朕与这孺子相戏罢了!”&lt;/p&gt; “老妇冲撞了官家,请官家恕罪!”见状,老妪倒是回过神来,谨慎地道。&lt;/p&gt; “何罪之有!”刘承祐摆摆手:“李婆,你照料秾哥,倒是格外用心,当赏!”&lt;/p&gt; “谢官家!”老妪面色虽喜,但语气动作都透着安稳。&lt;/p&gt; “好了,看也看过了!”刘承祐将孩子递给她,吩咐着:“将秾哥带回仁明殿吧!”&lt;/p&gt; “是!”&lt;/p&gt; 待老妪抱着孩子退去,刘承祐很快收心,三两下往嘴里刨食,用膳完毕,方才拿起一封奏章阅览起来,来自徐州的徐州的奏章。&lt;/p&gt; “陛下!”殿前叩见的,是郭威与魏仁浦。&lt;/p&gt; “二卿坐!”刘承祐吩咐着,目光在两个谦恭的表情上停留了一下,问道:“王枢密怎么没来?”&lt;/p&gt; 两个人对视一眼,由郭威道:“回陛下,王枢密去核查滑州禁军兵杖籍册,尚未还京!”&lt;/p&gt; “哦!”刘承祐应了声,不以为意,探手拿起御案上单独拜访的一封奏书,对二者说:“王枢密所进京外禁军整练事宜,二卿也都看不过了吧!”&lt;/p&gt; “魏卿想来,更是了然于胸!”刘承祐还特意瞟向魏仁浦。&lt;/p&gt; 二人齐声:“是!”&lt;/p&gt; 郭威一副安然状,平静地应道:“王枢密所拟奏,考虑周全,略无疏漏,臣等以为,甚妥!”&lt;/p&gt; “朕,也是这么看的!”刘承祐悠悠然地说道:“朕已作批示,就照此着手整顿,从滑州驻军始。同侍卫司那边配合好,拟定遣派换防之军。”&lt;/p&gt; 往外调派驻防禁军,当然得从侍卫司下的马步军调动的,无他,兵力多。&lt;/p&gt; “唔......”顿了下,刘承祐又补充了一句:“此番,就劳魏卿需多尽力费心!”&lt;/p&gt; 魏仁浦闻言微讷,不过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足够平静地,应了声是。&lt;/p&gt; 刘承祐这是打算扶魏仁浦了,郭威在旁,看得清楚。心中暗思,枢密院已经有他与王峻了,望了望刘承祐,天子当不会再往里边添火了吧......阅读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青天白日笼罩下,东京市肆间,虽算不得比肩继踵,人流如潮,却也热闹。一间市肆,坐落在市井繁华处,装饰颇具格调,人来客往的,生意倒是兴隆。&lt;/p&gt; “此间酒肆,背后的主人,靠山定然足够硬!”雅室内,一名神采俊逸、气度不凡的锦服中年,把玩着青瓷酒杯,扫着窗外堂间的景象,说道。&lt;/p&gt; “韩公何以见得?”其对坐位,一名短须青年,好奇发问。&lt;/p&gt; “上门的酒客,都太规矩了!”韩姓中年,随口应道,目光仿佛深邃,嘴角微衔傲意。&lt;/p&gt; 这韩姓中年,便是韩熙载,此番从宣州节度推官任上,被唐主李璟,任命为使者,北上东京,出使大汉。&lt;/p&gt; 却是南唐与大汉交恶一年多了,龃龉不断,刘知远当政之时,对南边顾忌不多,让南唐讨了些便宜,不时还敢叫嚣着挺进中原,还复旧都。但等刘承祐继位,虽欺其少主在位,屡有动作,但始终没能得到大便宜。&lt;/p&gt; 尤其在刘承祐平河中后,别说讨便宜了,尽是吃亏了。在两淮一线,原本是唐军时时侵扰,但随着大汉朝局渐稳,国内渐宁,调了个儿。如今是淮北一线的汉军,腾出手来,不时南渡抢掠,淮南可是富地方,随便抢点东西,便足够穷得叮当响的戍防汉军舒服一阵子。&lt;/p&gt; 前阵子,大汉的密州刺史王万敢、沂州刺史郭琼,请诏南下进讨唐贼,俘掠焚荡一番,满载而归。眼瞧着情况不对,南唐这边的偏安属性犯了,既讨不得好,李璟筹谋着和好,以韩熙载熟悉北事,派让北上,意图修复两国之间的关系。&lt;/p&gt; 韩熙载三年在与宋齐丘、冯延巳的党争中遭贬,此番被委以使汉重任,以他聪颖,倒也清楚,若得顺利功成,谈得好,回朝自可复归中书。&lt;/p&gt; 思及此,韩熙载又想起金陵的朝局,眉头不禁蹙起。他此前虽然身在宣州,但一直惦念着朝中的局势,宋、冯一党虽然也遭贬斥,但近来多有复起任用,宋齐丘、冯延巳仍在地方,但二人的党徒仍旧势大,李璟这是又欲用他韩某人去平衡朝堂的势力了。&lt;/p&gt; “哎......”悠然长叹。&lt;/p&gt; “韩公何故叹息?”旁边的斜领锦服青年,是随行北上的副使。&lt;/p&gt; 当然不会说出心中所虑,韩熙载淡淡一笑,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春笋,嚼了嚼,似乎味道不错。不过其人仍显傲然,以点评的语气岔开话题:“此间酒肆,酒好,菜好,就是这酒肆太过浮浅,失之风雅!”&lt;/p&gt; “韩公俊才绝俗,高居风雅,此等场肆,自不能入韩公之眼!”副使一撇嘴,似有讥讽意。&lt;/p&gt; 这副使,属宋党。李璟的用人啊,却是干什么都不忘搞平衡、和稀泥。&lt;/p&gt; “只是考虑到此番北行的职责,身负君命,不敢忘忧啊!”韩熙载傲然地瞥了副使一眼,淡淡道。&lt;/p&gt; 提及此,副使面露不愉:“汉帝果真是北蛮,不通礼数,我们已经到开封这么久了,居然还晾着我们。”&lt;/p&gt; “听说汉帝勤政,也许人家正忙于军国大事,岂有空接见我们?主动上门,低声下气啊!”韩熙载不咸不淡地道。&lt;/p&gt; 那副使闻言,不乐意了:“出使是陛下的诏意,莫非韩公心存不满!”&lt;/p&gt; “岂敢?”见着异党之徒,随口便给自己扣帽子,韩熙载不以为意,只是态度不屑。&lt;/p&gt; “难道我们就在开封干等着?”副使语气不耐。&lt;/p&gt; “不然呢?”韩熙载语气仍旧欠奉:“急有何用?”&lt;/p&gt; “哼!”副使轻哼一声:“韩公倒是不急,不然何来的闲心,每日流连于这开封市井!”&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1章 南唐来使2 “汉廷的朝堂,公卿大臣,我们难以窥其一二。只能在这市井风物,闾里街巷间,多走走看看了!”韩熙载是用斜着的目光看着副使的,好似在解释一般,那股子傲然之意,颇令人不适。&lt;/p&gt; 副使面皮抖了下,他这一路来可受了不少韩熙载的傲气,若非身负监视观察的“使命”,他才不愿跟着此人出来,宁愿待在宾驿之中。&lt;/p&gt; 闷闷喝了杯酒,喝得过猛,喉咙烧得厉害,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缓过来,抱怨道:“北方的酒,就是不如我们南方香甜醇美!”&lt;/p&gt; 以斜着的眼神回应韩熙载:“这开封市井有何可察之处?人口往来不如金陵之众,商贾百业不如金陵之旺,人心风气更不如金陵之安,若论文治礼化比起金陵的差距更是云泥之别......”&lt;/p&gt; 这副使嘴里,满满都是对金陵的自豪以及对开封的鄙夷,那是种发自内心蔑视,仿佛开封真有多么的不堪一样。&lt;/p&gt; 闻言,韩熙载面色不愉,语气平淡道:“要知,大唐经烈祖与今上两代二十余年的经营,保境安民,方有今日大唐之强盛,金陵之富庶。而北方战事频繁,经年不休,凶獠肆掠,刘氏立国不过两载,能使开封小治如此,已属难得了!”&lt;/p&gt; “这开封城中的汉帝,可谓受人于危难之际,继位不过一年,年纪虽轻,能稳定住那复杂的情势,稳定朝局军队,驭功臣宿将,却西蜀、平内叛、抗契丹,剿匪安民,更行整顿朝纲、治训军队之事......”韩熙载面带忧虑,感慨深沉:“一举一动,莫不稳中有进。不怕中原之主凶恶残暴,唯忌其沉稳从容。北汉,迟早为我大敌啊!”&lt;/p&gt; “韩公太过高看北汉了吧!”副使明显不以为然:“就在这开封市井间信步闲逛一圈,便对汉帝如此吹捧,断言其为我大唐强敌,太过儿戏了吧!”&lt;/p&gt; 不待韩熙载说话,这副使又道:“都说北汉这少年天子是明君,文治武功,传他两年前以数千军破契丹几十万,杀契丹主,又复幽州,呵呵......”&lt;/p&gt; “是真是假,且不论他。即便这汉天子当真贤明,又能如何,北方国家兴亡,帝位更替,如此频繁,如今北汉得其鹿,能守其国多久,都是问题。李存勖、李嗣源、石敬瑭,都是成宗做祖之辈,一时豪杰,可是如今呢,早已化作一抔黄土!”&lt;/p&gt; 听其清谈阔论,是有几分道理,事实上,几十年来,从杨吴到南唐,也就杨行密晚年时代,与中原的朱梁硬碰硬地干过几场,其余时期,更多的是在南方的浅滩里与诸国纷争。虽则关注着北方风云变幻,但更像一个旁观者,看戏一般。&lt;/p&gt; 这戏看多了,几十年瞧下来,见中原群雄打生打死,也慢慢生出了一种固执的傲慢。作为南渡的中原士人,韩熙载对此颇有感触,对副使的看法也不觉奇怪。南唐国内,就有不少官员在拿大汉的国运做赌注,谈论其能坚持得国多久。&lt;/p&gt; 普遍不看好,最初的时候觉得能有个五六年,在刘知远驾崩的时候有提出两三年者,刘承祐继位一番作为后,看长的多了些,也觉最多多不过十年......&lt;/p&gt; 韩熙载早些时候,也没有视汉为大敌,甚至鼓动李璟出兵,实现大志。但此番北上之后,一路观察,心中忧虑陡升,若大唐君臣还抱着这般心理,迟早得吃大亏。&lt;/p&gt; 虽然大汉还有一个新生国家的简陋,丑恶之事很多,百姓很苦,将吏凶恶,官府拮据,但是一个名叫“秩序”的词,已由模糊渐渐变实,汉廷基本已维系稳定住了对中原的统治,中枢对地方的权威也初步建立。&lt;/p&gt; 这些东西,凭韩熙载这双肉眼与其见识,是能够观察出来了。说起来,他南渡已有二十多年了,可是切实见识过当初中原的黑暗动乱。当年伪装南奔,亡命避难,那等凄惶,可谓历历在目,两相对比,如今的大汉,虽则疮痍未复,但比起二十年前,可要安定得多。&lt;/p&gt; 心有所虑,但韩熙载此时可没有与副使分辩的意思,同路不同心,他甚至觉得自己与之所费口舌都是多余的。61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韩熙载虽不说话,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小觑,还是刺激到了副使,受不了其孤傲,满腹怨气地反驳道:“怎么,韩公以为,在下说得无理?”&lt;/p&gt; “不然!分析得,很有道理,针砭其事,深切綮肯,天下能有此见识者,也不多!”韩熙载夸奖道,不过那种于平淡间装逼的语气,莫若不夸。&lt;/p&gt; 深吸了一口气,虽在单间,但酒肆内的嘈杂不断地透过门窗往里边钻,副使忽然觉得心情再没有像此刻这般烦躁了,不耐烦地道:“韩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完成北来的使命吧,就勿要在此做那莫名感慨,危言耸听了!”&lt;/p&gt; 韩熙载笑了,很平静地道:“汉帝不欲接见,难道你我还能强闯不成?”&lt;/p&gt; 就是不爽韩熙载那安然自如、自以为是的表现,副使急声:“难道汉帝一年不见我们,我们就要在此等上一年吗?”&lt;/p&gt; “你若是不耐,可先行南归!”韩熙载道。&lt;/p&gt; 副使不作话了。&lt;/p&gt; 见其状,韩熙载方才稍微认真了些,说:“你我此番想要完成任务,只怕没那么简单!”&lt;/p&gt; “怎么讲?”副使望着韩熙载。虽然在他这样的南方士人眼里,韩熙载孤傲自负,但其人的见识与才干,倒没人贬低过。&lt;/p&gt; 韩熙载幽幽然地解释着:“就汉帝无视我们的举动,便可知,他对我朝,恐怕是抱有敌对之心。你我这段时间,遍访汉廷重臣,皆不得见,连礼物都送不出去。这是为何,不管是得了汉帝的授意,还是汉臣体其君意,都不是好事啊!”&lt;/p&gt; 闻言,副使紧张了:“倘如此,那可如何是好?使命不达,回朝之后,如何向陛下交代?”&lt;/p&gt; 韩熙载笑笑,不接话,让那副使恨不能咬他一口。&lt;/p&gt; 起身,走至窗扉前,望着外边的东京市景,沉吟凝思。韩熙载心里轻蹙,此番北上,任务并没有唐主与朝臣们想象中的那么艰难,既携善意而来,汉帝是聪明人,两国若交好,明显对汉国的好处更大些。&lt;/p&gt; 思虑间,韩熙载又想到近来同此东京朝臣的交往,皆是闭门不见。据他所闻,大汉的朝臣多贪鄙,然而此次,却能齐守。&lt;/p&gt; 他不信这些人的贪欲小了少了,即便仅针对于此事,当一干贪鄙之人能忍耐住心中的贪欲,约束住自己的行为之时,这才是值得深思的。&lt;/p&gt; 二十多年前,南平王高季兴亲自前往洛阳觐见李存勖,观后唐朝局混乱、政事荒怠,南归心安而乐意,直言无虑于北唐。&lt;/p&gt; 韩熙载此番奉命使北,还未见到刘承祐,这心情已然沉重难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2章 南唐来使3 “一千五百钱!足够在金陵的酒家,好生吃喝一顿了!”离开酒肆,副使嘴里忍不住抱怨着方才享受的简餐陋食寡酒。&lt;/p&gt; 骂咧了两句,又转而发笑,那是种幸灾乐祸:“由此可知,北汉百姓生活是何等的困苦艰难!”&lt;/p&gt; 他这一路,见大汉百姓有衣不蔽体,身形消瘦,面带饥色,时而出言讥讽。&lt;/p&gt; 韩熙载则无意亲近这种小人心态,手里拿着几枚崭新的乾祐通宝,翻看了几眼,感叹着:“此钱,比起我们的唐国通宝,确是精致不少。”&lt;/p&gt; 掂了掂,又道:“份量,似乎也要重一些。”&lt;/p&gt; 副使在旁见了,心中默默记下又一笔韩熙载“亲汉”的表现。韩熙载则捏起一枚铜钱若有所思,召来一名随从,吩咐着:“你去察问一番,北汉诸类旧钱一贯新钱能够兑换多少!”&lt;/p&gt; 安步当车,韩熙载回到宾驿,正见着两名随行下属,正徘徊于门前,面带急色。&lt;/p&gt; 见到韩熙载,神情一松,如释重负一遍,迎上前来:“韩公,你总算归来了!”&lt;/p&gt; 急得生汗,见属官拭汗的动作,韩熙载眼神一扫,问道:“是否觐见之事,有消息了?”&lt;/p&gt; 下属微讷,小鸡啄米般快点了几下头,稳定心神应道:“适才汉宫来人,召使节入宫觐见。”&lt;/p&gt; 韩熙载还没发话,旁边的副使眉毛一扬,顿时朝韩熙载发难:“我说就当待在宾驿,等候召见。此番稽缓,若惹得汉帝生怒,耽误了大事,我看韩公如何福明交代!”&lt;/p&gt; “本使此前不是说了吗,你不必陪同于本使!”韩熙载瞥了副使一眼,很是淡定的样子。&lt;/p&gt; 边上,有宾驿的下吏注意着南唐正副使节之间的龃龉,并没有流露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将之尽收眼底。&lt;/p&gt; 等了这么久,副使急不可耐的,韩熙载倒的不喜不悲,很有高士风范,从容不迫地换上礼服......&lt;/p&gt; 两个人入皇城,至宫门前,直接被拦下了,面对质问,守卫的军官很冷淡地给了个回应:“陛下召见者,唯唐使韩熙载一人,其余闲杂人等,赶快退避!”&lt;/p&gt; 此言落,边上的青年副使不乐意了:“我是遣唐副使,奉吾主之命前来,大汉天子岂有不接见的道理!”&lt;/p&gt; 可惜一番争辩,在面对早被有所交待的禁军军官,显得那般无力。&lt;/p&gt;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最终,副使是大感屈辱,气愤异常地被拦住了宫城口。&lt;/p&gt; 韩熙载独身入内,思及宫门口的状况,心中隐忧。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细细思量一番,有所感察,此事毕,回朝后,副使会如何说,少不了添油加醋。这汉天子,似乎还在耍弄手段,韩熙载淡淡地笑了。&lt;/p&gt; “外臣韩熙载,觐见大汉皇帝陛下!”崇政殿内,韩熙载收束心神,礼节到位,谨重地向刘承祐作揖。&lt;/p&gt; “来使免礼!”刘承祐端正于御座,目光下视,扫着韩熙载,声音清亮地吩咐着。&lt;/p&gt; 注意着韩熙载,果真是仪表俊美,气度不凡,不负其盛名。上一个给刘承祐有差不多感觉的,还得属李毂。有趣的是,韩李二人,一南一北,之间还有一段渊源。&lt;/p&gt; 刘承祐审量着韩熙载的同时,韩熙载也在打量着眼前的汉天子。真是太年轻了,这是最直观的感受,但平静的面容间,却有种超出其年龄的成熟感。&lt;/p&gt; “听闻来使到东京已有些时日,朕这段时间国政繁忙,碍于俗事,此前一直不得空召见。怠慢尊使,还请恕罪!”刘承祐随口说着两人都不信套话。&lt;/p&gt; “陛下言重了!陛下勤于军政,是中原士民的幸事!”韩熙载也随口附和着,目光都没闪一下。&lt;/p&gt; 就那么注视着韩熙载,刘承祐夸奖道:“几十年来,南渡江南的北方士人数不胜数,然能在江东闯出名堂,使声明闻于四海者,唯有韩公了!今日一见,果不虚传!”书屋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面对刘承祐的恭维,韩熙载面无动容,谦虚道:“陛下谬赞,外臣实不敢当!”&lt;/p&gt; 言罢,韩熙载自袍袖中掏出一本礼册,捧在手里:“外臣此番北上,携有吾主礼物奉上!”&lt;/p&gt; 张德钧立刻上前,接过礼单,呈给刘承祐。&lt;/p&gt; 命人奉上茶水,刘承祐接过,也不看礼单,随手置于案上,也不矫情,直接道:“南唐主有此美意,此番进贡,朕就笑纳了!”&lt;/p&gt; 闻言,韩熙载眉目顿时一凝,抬眼注视着刘承祐,就像隐藏在鞘中的宝剑亮出一般,严肃地道:“陛下,外臣所携,乃是我主大唐皇帝,带给陛下的礼物,非贡品。大唐与大汉,乃并立南北的强国,并无从属之分,还请陛下慎言!”&lt;/p&gt; 面对韩熙载的纠正,刘承祐兴趣盎然,反问道:“先生为北人,何以南臣自属,这般尽力为其辩驳!”&lt;/p&gt; 韩熙载头一昂:“臣入南国,自为大唐之臣!”&lt;/p&gt; “若朕没有记错的话,先生南渡之时,割据江淮,不服王命的,可是杨吴吧!”刘承祐声音很轻,但话里带刺。&lt;/p&gt; 韩熙载不禁瞄了眼刘承祐,只顿了下,便道:“我烈祖建立大唐之时,中原当鼎之重者,可是石氏......”&lt;/p&gt; 还有半句直接的质问,韩熙载没有说出口,也是顾忌真把这个少年天子给惹怒了。&lt;/p&gt; 刘承祐反应平静,心道此人倒是不肯吃亏,又或是不肯堕了其国其主声名,毕竟是,代表“大唐”北来的嘛。&lt;/p&gt; 稍稍直起身体,看着在他注视下一副安然的韩熙载,刘承祐问道:“说吧,唐主派北上东京,做什么?”&lt;/p&gt; 面对刘承祐的明知故问,韩熙载仍旧从容而答:“外臣奉吾主之命,欲同大汉弭兵消乱,恢复两国邦谊,重开商榷,互通有无!”&lt;/p&gt; “哦!”点头应了声,作了然状,调子拉得老长:“是来求和了啊!”&lt;/p&gt; 刘承祐话音刚落,韩熙载便拱手,十分郑重地纠正道:“陛下,是议和!”&lt;/p&gt; “两国未启战端,仅边境小有冲突,大唐更无战败之虑。臣奉命北来,是带有吾主十分诚意,为保两国之稳定,护黎民之安泰,同商贾之往来!请陛下审之!”韩熙载严肃补充道。&lt;/p&gt; “议和就议和吧!足有目的相差弗许!”刘承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lt;/p&gt; 旋即表情转冷,目光陡然变得森寒起来,直直射向韩熙载,仿佛要扎入其心底:“自大汉立国以来,未曾南下,反而是你们,屡屡勾结淮上盗贼,生事作乱,害我国民!”&lt;/p&gt; 韩熙载睁着眼说瞎话:“彼时北狄南寇,中原倾颓,我主心念华夏,只是出力,欲剿匪以致安宁,保一方太平罢了!”&lt;/p&gt; “欲开榷场,去岁何以闭市封边,淮南一粒一粟不得入淮北,这是什么意思?”&lt;/p&gt; “只因江南生灾,彼时淮南有奸商囤积居奇,我朝厉行打击事而已,并无针对贵国之意!”韩熙载仍旧冷静地回答着。&lt;/p&gt; “朕倾兵西进平河中,唐主兴兵欲犯我国土,如此趁火打劫的小人行径,如何解释?”刘承祐的声音高了些,也冷了些。&lt;/p&gt; 韩熙载仍旧不动声色,平静应来:“闻大汉动大兵平乱,我军不过正常调动,未免生乱,徒为自保也!”&lt;/p&gt; 这样一个儒雅俊逸的文士,扯起淡来,眼睛都不眨几下。刘承祐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自御案上拿起一封奏书,翻开:“这是朕收到不久的奏报,来自徐州巡检使成德钦,书言,乾祐二年二月庚寅,有唐军北犯,率军迎击,杀五百人,生擒一百二十人!”&lt;/p&gt; “这就是,贵国的诚意?”&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3章 《刑统》将成 当殿之中,韩熙载脸上,头一次表现出忧虑,保持着风度,再作一揖,冷静地解释着:“吾主有意交两国之好,早已下令,江北十四州,只卒不许北上犯汉。过往南北交恶,边事纷扰,倾轧于接壤,致两淮群盗蜂起,流窜于南北,作恶多端。想来是淮上群贼有所侵犯,徐州汉军,误当我唐军吧!”&lt;/p&gt; 言罢,韩熙载便又是一副收束心神的模样,眼睑微垂,静待刘承祐反应。自接见以来,汉帝的态度让他心生疑窦,言辞之间,不断刁难,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lt;/p&gt; 讲道理,刘李议和,对汉唐两国都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对汉来讲。但刘承祐的表现,看起来太过随意,当真看不出有多在乎的样子。&lt;/p&gt; 而刘承祐脸上表情渐渐归于平静,仍旧扫着韩熙载,却有种意兴阑珊之感。徐州的奏报,当然是刘承祐即兴随口胡诌的,而事实就如韩熙载所猜测,成德钦破的就是一股流窜于徐淮的贼匪。&lt;/p&gt; 此刻,刘承祐也无心再同韩熙载作那些没有太多营养的交流了,手一拂,问道:“韩公此番北上议和,可得唐主全权?”&lt;/p&gt; 闻问,意识到了什么,韩熙载也慎重起来,应道:“臣奉吾主诏命,授以临机决断之权!”&lt;/p&gt; 听其回答,刘承祐彻底收起了自己的兴致,摊开了讲,语气强硬:“韩公,是否和议,在尔不在我!孟蜀去岁寇我大汉,双方动兵近十万,为求媾合,蜀主孟昶尚以粮十万斛为凭。唐主不会以为,派你北上,给朕送点礼,在朕面前诡言狡辩一番,就能求得和平,消除旧怨吧!这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lt;/p&gt; “不知陛下欲求者何?”韩熙载凝神而问。&lt;/p&gt; 真的是个聪明人,刘承祐颔首,也不矫情,直接应道:“议和谈判,那就好好谈。朕派中书舍人陶谷负责此事,具体的事务,就由陶舍人与韩公商谈吧!”&lt;/p&gt; 言罢,刘承祐恢复了他雷厉风行的风格,也没有再同韩熙载啰嗦的意思,结束了此次接见。&lt;/p&gt; “二卿,你们觉得,韩熙载此人如何?”刘承祐问。&lt;/p&gt; 此番刘承祐召见韩熙载,特意让王朴与王溥二人陪侍在侧。面对天子的讯问,王溥立刻答道,言辞间不免赞赏:“气度轩昂,机智从容,确不负其名!”&lt;/p&gt; 王溥坦然评价,他与韩熙载有些相似之处,都是那种温文尔雅,才情卓越之人。小人或有嫉妒之心,于王溥,不免好感,更多的是好奇与相惜。&lt;/p&gt; 王朴在旁,只是恰逢其事。对刘承祐之问,稍微思吟了一会儿,说道:“韩熙载此人,固有其才,然其以北人南渡二十余载,辅南唐两主,却是没有磨平其棱角啊。”&lt;/p&gt; “王卿目光如炬啊!”刘承祐当即对王朴的感慨表示认同,说道:“方才韩熙载与朕言,虽则谦和有礼,然言辞之间,口锋不断,那股傲气,实让人心中不适!”&lt;/p&gt; “陛下,陶舍人虽长于诗书文章,然若以其对面韩熙载,共议其事,只怕......”闻刘承祐之言,王朴不由轻言提醒一句。&lt;/p&gt; 刘承祐一拂手,很平静:“先议着吧!”&lt;/p&gt; 见状,王朴不由面露疑思,小作考虑,试探着问道:“陛下,伪唐乃江南大国,两方交恶,南北对峙,使大汉常有事于南境。如今正处大汉休养生息,恢复国力际,唐主主动派人议和,恢复邦交,于大汉而言,也是利大于弊。陛下对伪唐使节,如此怠慢,是否不妥?”&lt;/p&gt; 王朴的谏言中,透着小心。刘承祐答道:“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有的事情,太容易得到了,只恐江南夜郎自大之徒,小觑我大汉!”12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说着,刘承祐语气转冷:“朕可闻,此番伪唐遣汉副使,自北来,对我大汉风貌,东京士民,多有鄙薄,轻狂自矜,不可一世!”&lt;/p&gt; “难怪......”王朴若有所思。&lt;/p&gt; “陛下,臣请命去协助陶舍人,共商和议!”这个时候,王溥主动请道。&lt;/p&gt; 刘承祐点明:“你是想会一会那韩熙载吧!”&lt;/p&gt; “陛下慧眼!”王溥恭维道。&lt;/p&gt; 刘承祐自无不可,允之。&lt;/p&gt; 王溥退去,刘承祐又拿起一册,翰林院那边新编《刑统》的一部分,律令三十卷。经过范质及大理、刑部十余人的不懈整理阐述,相较从前,确是易读了许多。刘承祐也能通读,粗明其意,比起前朝律文的晦涩难懂,还是这等质朴之言,更适合学习、推广、利用。&lt;/p&gt; 王朴学究天文,考上状元后,一直在翰林学士院编书修律,年纪足够,见识又高,很快便得到了一干文才的认同,尤其是学士承旨范质的敬重。&lt;/p&gt; 此番受召,却是奉命前来汇报《大汉刑律统类》的编订情况,显然,这是范质故意给王朴一个面君陈述的机会。&lt;/p&gt; 虽有自唐以及三代以来的累朝修补,但如今再度从头拾起,结合时情,对旧法古例,集议删定,精简阐述,重写格式,统类编敕,着实是个细致而繁杂的活计。&lt;/p&gt; 前后总计约一年,后又有范质、王朴这样的能才,如今总算已进入收尾阶段。&lt;/p&gt; 刘承祐审阅之时,王朴侍立在旁,继续向他汇报着:“臣等已汇编律令三十卷,格九卷,式二十卷,律疏二十五卷,尚有目录犹待参定。穷本究源,统类编敕,共改点画及义理之误字二百余处。据诏命,轻减刑罚,厘革图新,对株连断遣之罪,亦作蠲除重定......”&lt;/p&gt; “嗯......”从刘承祐的声调便可知,他的心情不错,很满意。&lt;/p&gt; 抬眼看向王朴的目光,更加和善了,说道:“法理为天下之本,三代兵乱,法书亡失,以致大汉执法依凭欠缺。其间疏漏,朕深有体会。旧法古意质朴,条目繁复,常人穷尽心力,识读之,也难融会贯通,而况于文道不昌之今世。卿等所作,乃为壮天下治法之根呐!”&lt;/p&gt; 发出一番感慨,刘承祐问道:“以眼前的进度,何时方可颁示天下?”&lt;/p&gt; 王朴回答得,比较保守:“待目录编类完毕,再加刊定,今岁立夏之前,可下明敕!”&lt;/p&gt; “成法只是第一步,颁示推广,使天下为大理、推官事者,学而用之,才是更重要的啊!”刘承祐不禁感慨着。&lt;/p&gt; 闻言,王朴拜道:“陛下英明!”&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4章 朝官实用 “王卿乃朕钦点的状元,及第之后,却一直被朕放在翰林院,编纂考定,是否觉得屈才了?”刘承祐略带好奇,看着王朴问道。&lt;/p&gt; 王朴年纪不小了,少年轻人的冲动锐气,历经世事,看准时势,四十多岁,才参加贡举入仕,可谓是满级出山。&lt;/p&gt;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一副恬然自安,谦恭应道:“陛下有言,法理为天下之本,臣学有所成,得以阐法述律,于臣而言,实乃幸事!”&lt;/p&gt; 显然,王朴这样的人,沉稳以示其才情,明君在前,得其信重,并非难事。而刘承祐,自无不满意之处。&lt;/p&gt; “话虽如此,然卿之才干岂止于此?”想了想,刘承祐道:“以朕之见,卿胸构经纶,满腹韬略,熟谙时务,运筹帷幄之能,满朝又少有相提并论者,岂能长久囿于翰林,为文笔事!”&lt;/p&gt; 刘承祐的话,将王朴捧得很高,即便以其心态,面对天子这般恭维,生出些感动的情绪,也是应有之理。只见王朴意态之间,郑重异常,谨然而拜。&lt;/p&gt; “卿前以状元及第,留观翰林,朕有重用之意,然虑少功绩,不可遽拔!”&lt;/p&gt; 在刘承祐说后续的话时,王朴身体都下意识地绷了起来,他以不惑之年考举出仕,当然是抱着建立一番功业,闻名青史的志向。没什么好含蓄的,也不需委婉,比起在翰林院刊定《刑统》,他自然更希望能行安邦定国、决策平边之大事。&lt;/p&gt; 似乎注意到了王朴的眼神,刘承祐看着他,微带笑,道:“此番得厘革律议之功,朕正可因功而赏!朕任贤举才,向以实干为先,唔......”&lt;/p&gt; 又略作沉吟,刘承祐说道:“前番朝议,王齐物进言,中原河渠不畅,水运不兴,使舟楫往来,州府沟通,殊为不便。尤以汴河,年久失修,水道淤塞,暗礁密布,实不利于公私之船转运调动。”&lt;/p&gt; 王朴听得认真,刘承祐说得清楚:“经朕与诸宰相议,也决定,待春耕之后,拨钱二十万缗,谷粮十万石,征调民力,用以治河疏浚。朕欲下令征集治河案策,已于内外抽调职吏,筹备河工。闻卿知天文,识地理,朕欲以卿统筹其事,可当其任?”&lt;/p&gt; 经刘承祐这番描述,王朴心中有底,治河之事,是刘承祐回京之后不两日便由王溥提出的,也是皇帝刘承祐一力推行的,他自有所耳闻。&lt;/p&gt; 此时,王朴心里已经琢磨开了,以他的眼光,当然知道疏浚沟渠,申通河运的重要性,不只是转运、商贾、灌溉之上的利事,他更考虑到了,若汉军南取江淮,军需物资转运的便利。&lt;/p&gt; “臣不才,愿为陛下筹谋都监此事!”各种念头在脑中快速地过了一遍,王朴自信而从容地应下。&lt;/p&gt; “对了,往卿或可治河之机,将中原各州水系水文,详绘以成图册!”刘承祐突然想到,吩咐着:“这是个辛苦活!”&lt;/p&gt; 注意到刘承祐认真的眼神,王朴似乎也领会到了他的意图:“臣奉命!”&lt;/p&gt; 王朴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工作重心,得转到治河之事上来,并且在不短的时间内,要服其劳了。168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事实上,若依历史上的名气来看,让王朴去治河,仍算大材小用,甚至有所用非材之嫌。但是,就如刘承祐之言,不能骤然提拔其高居庙堂,必须得积累资历,时下,军政权重之位,还没有他的位置。&lt;/p&gt; 刘承祐又不愿,仅让他在御前参议,无军政之履历,纵使见识再高,亦如空中楼阁,虚。治河,又岂只是治水,那是集治人,治军、治钱于一体的。&lt;/p&gt; 有一点,刘承祐是发自内心的,他用人,首在实干。他欲变三代之因循,开大汉之祖法,就需要大量功能之才,真抓实干,以佐弼他。&lt;/p&gt; 仅论谋臣,他并不缺,若论出谋划策。比如陶谷,每咨之以事,都能给刘承祐不少满意的答案,但是,刘承祐还真不敢将他放到地方上,只因其德,不欲使物失其能。像陶谷这样的人,在中枢的作用,会大得多。&lt;/p&gt; 不止是王朴,王溥刘承祐也存着外放的心思,这样的年轻人,纵使资质再高,也当在州县上多加历练,也有助于其发展。当然,这般考虑,也是依循着刘承祐开始逐步启动的朝官知州的政策。&lt;/p&gt; 东京与洛阳,前朝遗老,勋臣颇多,但在这养着的大量闲官中,仔细挑选,总能找到些道州府县之才。经三代数十年积累的文臣朝官,公正地来说,可都不是糟粕与累赘。&lt;/p&gt; 纵使彼辈能力有高低,道德有优劣,但在这么个武盛文衰世道,都属时代精英。其中有不少老臣,都有累朝的治政经验。&lt;/p&gt; 要给刘承勋找太傅,举荐有李崧;刘承祐要学书法,便有杨凝式;礼制礼仪有张昭;编修国史实录有贾纬;欲重塑御史台,边归谠足其用;地方任上,已有边蔚知同州......&lt;/p&gt; 在发掘旧才,刘承祐已尝足了甜头,他发现,石晋留下的大量官员,完全算得上是个人才宝库,只要用心,总能找到些惊喜。尤其是当年刘承祐在栾城救出那些后晋高官重臣,能被耶律德光重点收拢在身边的,都有其不凡之处。&lt;/p&gt; 此前弃之不用抑或束之高阁的顾虑,只是忠诚的问题,但在这么个君臣义绝的时代,能苛求人家对你竭忠尽诚吗?对于此点,刘承祐也早有十分清醒的认识,只要自己够强,控制住军队,就不需过虑。&lt;/p&gt; 而刘承祐,自认也有任用前朝旧臣的胸怀与魄力,他也是这么做的。想要培养人臣对大汉、对刘氏的忠臣与认同感,非二十载与一代人的不懈坚持不可。变数十年以来的因循故例,哪有那么容易。&lt;/p&gt; 当然,刘承祐也不会迷信这些文臣朝官,毕竟,总有些文人,就只适合玩玩笔杆子。若人不尽其用,放错了位置,其危害又岂弱于武夫。所幸,这么个时代,读死书的,当真不多,尤其在北方几十载战火纷飞中成长起来的文人。&lt;/p&gt; 军队方面也一样,在不影响禁军的强势战力与稳定的情况下,刘承祐也开始把将校外放,行守御之事。&lt;/p&gt; 最近的例子,便是杨业。当然,对于将校外派,刘承祐得选那些值得信任托付,经过考验的,否则贸然将武夫外放,那就是给朝廷、给百姓添乱。&lt;/p&gt; 远的说,得算刘承祐当初在南易水的布防设置了,慕容延钊、罗彦瓌、李筠、何福进这些人,在将近两年的时间中,在防御北患,镇定边事上,已起了其应有的作用。&lt;/p&gt; 近来,刘承祐已经在筹谋着,将彼辈南调东京。增加他对禁军掌控的同时,顺便行更戍之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5章 礼尚往来 “这南唐,还真是富得流油啊!”刘承祐还是忍不住拿起韩熙载奉上的那份礼单,只稍微瞄了眼,便不禁感叹道。&lt;/p&gt; 绸一百匹,绢二百匹,绵五百匹,瓷器千件,玉器一百,各种珍玩首饰若干......&lt;/p&gt; “南唐之富庶,恍在眼前呐!”刘承祐嘀咕着。&lt;/p&gt; 所谓财不露白,一直是知道南唐之富庶,但实在没有个直观的印象,仅以此礼单,便可窥其中一二,刘承祐这可穷怕了心,瞬时便被勾起来了。&lt;/p&gt; 若是李璟此番不北上求和,刘承祐这颗贪婪的心还不会那么火热,但这主动上门来“炫富”,着实忍不住眼红。南唐在刘承祐这边,就是一块大肥肉,只待拔毛去皮,便可好好享用,眼下,他需要做的事,磨利牙口,准备好吃肉的餐具!&lt;/p&gt; “李璟这番厚礼,朕就笑纳了!”刘承祐将平静下那躁动的贪念,合拢礼单,对张德钧吩咐着:“传朕话,唐使进贡之绸绢瓷玉、珍玩首饰,拿到后宫,让太后、皇后、贵妃挑一些吧,剩下的绢帛收归内帑。太后他们,贤惠明理,从无奢华之享受,这算是朕对他们亏欠的弥补吧!”&lt;/p&gt; 张德钧应道:“是!”&lt;/p&gt; 想了想,刘承祐又补充道:“其余诸器变用以交易钱粮,比起金玉之物,朕更需要的还是能吃能喝的东西!”&lt;/p&gt; 礼宾院,属鸿胪寺,专事宾客款待,存在感实在不强,主要是,建国以来,大汉的外部环境太差。内外所接待的使节宾客,也就回鹘、荆南、吴越罢了,南唐算是第四个来朝者。&lt;/p&gt; 堂间,陶谷领王溥及礼院官员同南唐遣汉的正副使,就两国和议条件,已经磋商多日了。名曰磋商,但实则更像是一场辩论,陶谷有刘承祐的授意,底气十足,一点也不着急,韩熙载则更加从容不迫,仿佛是北上观光治学明理来了一般。&lt;/p&gt; 陶谷这个人,也能算是牙尖嘴利,头脑灵活了,但对话韩熙载,也没在口头上占任何一点便宜。陶谷本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几日下来,自觉落了面子,已不剩下几分耐心了。&lt;/p&gt; 故今日会面,一开口,陶谷便极为强势地盯着韩熙载摊牌:“自古求和,未尝有不割地、称臣、纳贡、和亲者,我朝体两国邦交,为军民和顺,不需你割地,不要你称臣,已经大度宽容,尔等真不知进退。一应纳贡之资,断无短缺之理,江淮富庶,唐主若真有诚意,又岂吝惜那些许钱粮?”&lt;/p&gt; 陶谷胡须之巅都带着倨傲,看在韩熙载眼里,却是色厉内荏。露出招牌式温文尔雅的笑容,韩熙载仍旧不温不火的样子,淡淡道:“本使再强调一遍,吾主遣使盛情而来,是为两国之安好。如大汉君臣无议和之意,倚势凌人,我大唐也断然没有诎膝求全的道理!”&lt;/p&gt; 韩熙载在刘承祐面前,都是不卑不亢的,面对陶谷,几番交流下来,似乎也看清楚了此人,已不打算给他留面子了。&lt;/p&gt; 目光扫过陶谷,在其旁边年轻的王溥身上停留了一下,幽幽然地道:“陶舍人,只怕也无答允之权吧,如此枯议漫谈,却无实效。烦劳舍人敬告大汉皇帝,两国议和,实为双方之利,断无上下之分,贵贱之别。互通往来,守望相助,乃应有之义,然如妄求浮财,大唐实难应允!”&lt;/p&gt; 韩熙载之言,说得格外硬气,让陶谷颇为难堪。阴晴不定地扫着恢复泰然自若的韩熙载,面上愠色闪过,一拂袖,冷声道:“贵使之言,本官会如实告与陛下,断不会让汝失望!”&lt;/p&gt; “多谢!”韩熙载拱下手,风度翩翩地,目光左右恍过,却是主动结束此次会谈:“本使,暂且告退了!”&lt;/p&gt; 言罢,便起身离席,副使有心向陶谷解释一番,但念及韩熙载那强势自负的模样,也就不多事,跟着走。&lt;/p&gt; 而望着唐使的背影,再看着兀自气愤不已的陶谷,王溥主动持礼开口:“陶公,确是议不出什么来了,唐使耐性已尽,还是再向官家复命吧!”&lt;/p&gt; 但闻王溥的建议,陶谷面态之间迅速地恢复了平静,斜了他一样,矜持地应了声,端着架子,却是不愿在这后生面前继续失态。&lt;/p&gt; 唐使这边,副使紧跟着韩熙载,回到宾驿,落座便对着他,言语间十分不客气,甚至可以用质问来形容:“韩公如此托大,若是因此惹恼了大汉君臣,是否考虑过后果之严重?”&lt;/p&gt; 韩熙载仍旧是一副儒雅随和之态,平静地说:“需牢记,我等此番北来,是为议和,不是求和告饶来的。大汉君臣,欲以强权恫吓于我,但吾身负陛下之重托,又岂可堕了大唐声名,任其予取予求?”&lt;/p&gt; “些许钱粮,于大唐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何必吝啬?”副使嘴微撇。&lt;/p&gt; 大汉这边的要求也不高,并且逐渐在降,直至十万贯钱,十万石粮。但是,韩熙载硬是不同意。&lt;/p&gt; 闻言,韩熙载神情顿时一严,仿佛凝上了一层冰霜,目光如刺,指向副使:“纵一文一粒,也是自我大唐士民身上收取的赋税,岂能轻易与人。汉廷得蜀粮十万斛,尚有割秦凤阶成四州之举,对我等大张血盆之口,分明是蔑视我朝,讹诈于我等,岂为他所欺?”&lt;/p&gt; 韩熙载这一怒,还是有不小的威势,副使头一低,眼神略略闪动,嘀咕着说:“然此番北上,若是无功而返,回朝之后,如何向陛下复命?”&lt;/p&gt; “若应下这辱国之约,侮家之诺,回朝之后,又有何颜面,陈对陛下?”韩熙载反问道,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副使,看得他极不自在。&lt;/p&gt; 事实上,副使还真存着某些想法,比如乘兴而来,带回一份卑屈的约定,届时,他们这一党,可就有借机大做文章之利了。&lt;/p&gt; 自归己屋,韩熙载独处之时,将在外人面前的锐气完全收敛起来了,那英伟正态的面容间,透着深沉的思索。若依他的想法,却是没有北上议和的必要,作为南渡的北方士人的代表人物,他的政治方向基本上定了的,主站,主北伐。&lt;/p&gt; 但是,前两年多好的机会,硬是给错过了。今后,再有此等良机,恐怕还得看天命了。当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南唐毕竟没有一统江南,后方隐患太多,想要全力与北方抗争,太难。也正是如此,才对两年前大唐君臣蹉跎无为,没有抓住进击中原的良机,而感到痛心疾首。&lt;/p&gt; 尤其是经此次北上见闻之后,更让韩熙载深为忧虑的是,只要北汉恢复国力,那便又将是北强南弱的境地,南唐此前在两淮做了那么多小动作,都不过是隔靴搔痒,对北汉并没有多少实际创伤。&lt;/p&gt; 以致于,阻断两国商贾之往来,使南粮不能北输,对大汉的伤害还有更深一点。大汉立国两载以来,除战祸之外,受冻饿而亡的黎民百姓数以万计。从而此番谈判,汉廷不顾面皮,那般赤裸直白地钻结于钱粮之事上,便可窥其况。&lt;/p&gt; 凝神间,韩熙载几乎看到了,汉军的铁蹄,跨过淮水,肆掠淮南诸州的场景。经过与刘承祐会面,韩熙载心里几乎笃定,只要北方不生变,那是必然之事。&lt;/p&gt; 在韩熙载于宾驿之间,作深沉远虑之时,崇政殿中,刘承祐安然在座,平静地听着陶谷的汇报。&lt;/p&gt; “陛下,韩熙载此人,孤高自傲,狂妄无礼,不足与谈,臣等费尽了口舌,好言相告,其人非但不识好意,反生骄愎。”陶谷嘴里,满满都是对韩熙载的抱怨,奋力地在刘承祐面前,给他上着眼药:“以臣之见,伪唐君臣,恐怕并无议和诚意。”&lt;/p&gt; 刘承祐心里虽有些意外,却还不至于让他动容,平淡地微表感慨:“这韩熙载,倒也有些风骨!你恃强威以恫吓之,难起意外,亦不出奇!”&lt;/p&gt; 见自己费了这些许口舌,似乎没什么效果,天子反赞那韩熙载,陶谷不由道:“陛下,大汉与伪唐积怨不浅,倘无所获,何需与之言和?难道就凭北来唐使那一张利口,反断了我沿淮戍军,南下经营之途?”追文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陶谷直接忽略了唐使进献的那份重礼,并且,抄掠就是抄掠,落到陶谷嘴里,反倒换了个优雅点的说法:经营。&lt;/p&gt; 刘承祐没有受陶谷之言的影响,认真地思吟几许,嘀咕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疑惑:“韩熙载奉命而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能否达成使命?”&lt;/p&gt; 瞥着站在陶谷身旁的王溥,见他神色平静的模样,不由发问:“王卿,你也陪议多日了,有何看法?”&lt;/p&gt; 王溥作揖拜答:“回陛下,以臣观来,韩熙载此人,实属一时俊杰,见识不浅,傲气或有,然其如此有恃无恐,恐怕是他已看出陛下亦有和议之心。而况,以时下之局势,我朝需弭兵以复安宁,降边境御防之负重,而于伪唐而言,其虽受我北兵侵扰之疲,亦难伤其筋骨!”&lt;/p&gt; 稍顿,王溥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在臣看来,韩熙载虽受差遣议和,然其心意志所在,恐怕更希望与大汉相抗吧......”&lt;/p&gt; “何以见得?”刘承祐发问。&lt;/p&gt; 王溥从容应道:“臣尝与来使随吏相谈,探得些许消息,伪唐朝堂,以韩熙载为首的南渡士人,向有进去之志,非偏安之人......”&lt;/p&gt; “陛下若允和议,则其携使汉之功而返朝堂;陛下若拒绝,两方继续交恶,则无妨于其挥洒志略!”&lt;/p&gt; 听王溥这么一番解释,刘承祐不由颔首:“王卿果真敏捷,对南唐朝堂亦有所研究!既如此,朕可万万不能如韩公之意了!”&lt;/p&gt; 听其言,陶谷不禁道:“陛下,难道就这般允之了?”&lt;/p&gt; 抬手,在下巴上抹了一圈,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一丝忧虑之色,看着二人:“二卿,可有往金陵走一趟的兴致?”&lt;/p&gt; “陛下欲遣臣等使唐!”陶谷道。&lt;/p&gt; “来而不往非礼也!”刘承祐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lt;/p&gt; “臣愿往!”异口同声地,陶谷与王溥齐道。&lt;/p&gt; 两个人考虑虽各有不同,但对去金陵见识一番,都抱有极重的兴趣。&lt;/p&gt; 二者的反应,也未出刘承祐意料,有点狡黠地说:“同韩熙载,讨不得钱粮,与唐主李璟,那就不一定了。能为大汉谋取多少利益,那就要看二卿的本事了!”&lt;/p&gt; 对视了一眼,二臣再拜,请缨保证。&lt;/p&gt; ......&lt;/p&gt; 在始终无法达成共识,“求和”无果的情况下,韩熙载终于决定南归复命。说是全权,又哪里预料到,汉廷会提出那么多无礼的额外要求。&lt;/p&gt; 崇政殿,韩熙载当面请辞。&lt;/p&gt; “韩公这便要走,何不多盘桓些时日,难道是朕招待不周?”刘承祐自是虚情假意地表示挽留。&lt;/p&gt; “陛下的热情款待,臣铭感于心!”韩熙载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言外之意浓重:“然陛下既已挑选出南下使者,臣愿做那引路之人!”&lt;/p&gt; 眼神一飞,刘承祐突然郑重无比,礼贤下士地道:“韩公大才,朕实渴慕,何不留于东京任职,辅佐朕共谋功业,朕必重用。”&lt;/p&gt; 似乎看出了刘承祐的虚情假意一般,委婉地表示拒绝:“大汉人才众多,却是不多韩某一人!”&lt;/p&gt; 刘承祐犹不罢休:“韩公本为北人,难道就没有落叶归根之意,欲于乡土之外终老?”&lt;/p&gt; “臣一日为唐臣,终生为唐臣!”韩熙载显得很坚定,没有丝毫动容。&lt;/p&gt; 见状,刘承祐满脸的遗憾之情,有些无奈道:“不能与公共事,实为憾事!”&lt;/p&gt; “罢了,韩公南归,可代朕向唐主问好。”刘承祐脸变得很快:“礼尚往来,朕亦准备了一些礼物......”&lt;/p&gt; 确实准备了一些礼物,只是他自个儿有点说不出口,牛三十头,羊百头,就价值上,当然无法与李璟馈赠相比,但是,可以用礼轻情义重来解释......&lt;/p&gt; “谢陛下!”&lt;/p&gt; “外臣告退!”&lt;/p&gt; 待韩熙载退下后,刘承祐微微一乐,他开口留韩熙载,当然是故意为之的了。南方有这么个激进派,于大汉而言,不是好事。&lt;/p&gt; 又召来,陶谷与王溥,刘承祐耳提面命一番,给二人的南下之行做交待。一个原则,能谈得多少是多少,左右大汉不亏,但前提是,别给真谈崩了。&lt;/p&gt; 另外,让二人仔细探查南唐情况,朝政、军事、民风......随行职吏,刘承祐还给他们配些武德司与军情司的暗探。&lt;/p&gt; 顺便,刘承祐交待二人,到金陵后,多为韩熙载做做宣传,比如韩公如何不畏强权,如何在大汉君臣威逼下不堕国威,如何对大汉表示好感,汉天子又如何看重他欲留之为官......&lt;/p&gt; 总之,对这面南唐朝廷中南渡北人的旗帜,刘承祐并不吝惜施以打击。有没有效果,刘承祐并不在意。如有效果,会不会引起南唐朝堂政局变化,不在他的考虑之中,那是唐主李璟需要权衡的事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6章 军政分离的尝试 “嗖”得一声破空响,羽箭几乎贴着红心扎入箭靶,三十步外,刘承祐以一个标准射箭的姿势站在那儿,左手持弓,弓弦尚在颤动。那张如今勉强还算英伟的脸上,略带一丝遗憾之色,就差那么一丁点,就正中靶心了。练习这么久,他的射艺还是有些长进的。&lt;/p&gt; 大概是刘知远的基因实在不佳,再加上,经过两载的成长与军政操劳的摧残,当初俊秀的脸蛋,已有长残了的趋势。大概是昨夜熬夜熬久了的缘故,此时刘承祐的面庞之上,长了几颗痘。&lt;/p&gt; 对于自己外貌的变化,刘承祐自个儿心里有数,偶尔照镜子的时候,心里也颇为遗憾。但是,他并不在意,权力就是最好的整形术与化妆品。&lt;/p&gt; “多摆远五步!”刘承祐望了望,吩咐着,想试试远点的距离。&lt;/p&gt; 内侍这边一示意,远处侍立着的卫士赶忙上前挪动,刘承祐望着那明显小了一圈的箭靶,不由活动了一番筋骨,一摊手,张德钧立刻恭恭敬敬地将羽箭递到手里。&lt;/p&gt; 再度摆出个站射姿势,刘承祐一板一眼地,瞄了一瞄,弦颤矢发。结果还算幸运,箭未脱靶,只是距离靶心偏得有些远。这等尴尬的局面,即便张德钧在旁准备好了吹捧之辞,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lt;/p&gt; 看到结果,刘承祐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多少羞恼的神色,只是很平静地将弓箭放下。他用的弓箭也不是特殊的御弓,就是禁军制式的弓矢,黄桦木制,黑漆浇面。&lt;/p&gt; “看起来,朕于射艺方面的天赋,却是止于此了!”拿着湿毛巾,拭面擦手,刘承祐轻松地说道。&lt;/p&gt; 陪刘承祐练箭的,是龙栖军都指挥使马全义,也是一身武服,精健的模样。闻言,不由道:“陛下忙碌国事,疏于习练,能达到如今的水平,已胜过寻常士卒多矣!”&lt;/p&gt; 刘承祐笑了笑,指着马全义:“没曾想我们马都指挥使,也学会这奉承话了!”&lt;/p&gt; 面对天子的调侃,马全义面色不改,认真地答道:“臣只是据实而答!”&lt;/p&gt; “光看朕这粗陋之技了,还是由卿来展示射术吧!”刘承祐摆了摆手,对马全义示意道。&lt;/p&gt; 马全义除了将才之外,在个人武艺上,长于击剑、骑射,其射艺在军中也是颇有名气的。也不客气,弯弓搭箭,姿势一摆,行家的气度就出来了,就借着刘承祐那张靶,一箭而中的。&lt;/p&gt; 刘承祐则躺倒边上宫内新制成的一张躺椅上,微微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闭上的眼睛,享受这暮春的暖阳,耳边倾听着弓矢击空中靶的美妙节奏,倒是一时闲适。&lt;/p&gt; 基本的国策已然定下,朝局渐稳,一切以休养生息、恢复生产为中心,短时间内,刘承祐已经没有多折腾的意思。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有意识地将一些基本的庶事杂务完全放权与宰臣们。&lt;/p&gt; 小事基本不过问,当政的第一年,事无巨细一肩挑,实在把刘承祐累得够呛。在保证帝位稳固,皇权不流失的情况下,刘承祐介意给自个儿减轻一些负担。&lt;/p&gt; 当然,朝政大权,仍旧牢牢地把控在刘承祐手中,且越发稳固。只是多了些空余的时间,而空出的时间,刘承祐多用于读书习武,说到底,他这具身体,还不满二十岁,个人的见识还不足为傲,正是努力提升自己的阶段。&lt;/p&gt; 读书,尤爱读史,尤其是“近代史”。习武,各样也都有所涉猎,但唯有射艺能让他找到点自信。&lt;/p&gt; 另外便是将养身体了,陈抟所赠指玄八十一章,已被王溥给翻译出来。就如陈抟老道当初所说,他的养生之法,对他当真没有太大的作用,掌握着世俗的最高权力,还想“修仙”?&lt;/p&gt; 不过在健体一道上,总有些触类旁通之效,比如一些姿势、动作......&lt;/p&gt; 春日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适,刘承祐差点就睡着了。再睁眼时,马全义已收起了弓,轻轻地甩了甩手臂,一囊的弓射出,还是需要废不少气力的。&lt;/p&gt; 望着三十五步外,扎满箭矢的靶子,刘承祐不由抚掌,叹道:“将军之射术,果真精湛!”&lt;/p&gt; 马全义面态谦和,显然,并没有尽全心,施全力。&lt;/p&gt; “赐茶!赐吃食!”&lt;/p&gt; “谢陛下!”&lt;/p&gt; 马全义落座于一张石凳,喝着茶,尝着糕点,大口吞咽,并没刻意地拘礼。&lt;/p&gt; 刘承祐还是懒洋洋地窝在躺椅上,瞥着身旁的爱将,以一种交心的语气问:“全义,从龙栖军始,你我相交,已快有两年半了吧!”&lt;/p&gt; “是啊!”突闻刘承祐提起当初,马全义脸上也流露出些许追忆之色,郑重地朝刘承祐拜道:“当初在先帝帐下,臣不过龙栖一卒伍,若无陛下提携,交以腹心,臣如今还不知在哪里谋生,更遑论成为大汉禁军,一军主将......”&lt;/p&gt; 马全义话里,有着充沛的感恩之意,刘承祐也不疑有他,若是连这样知根知底,久随王驾的亲信将领都要勾心斗角,他这个皇帝也当得太累了。&lt;/p&gt; 当然,就他得知的情况,马全义身上,虽然免不了一些小毛病,比如护短徇私,但总体而言,在军中也是诚于王事,尽心统练兵马。至少忠诚上是没有问题的,嗯,仅针对于他刘承祐。&lt;/p&gt; “自河北南下后,一直在京练兵,西征河中,亦未建多少功勋,可曾觉得乏味?”刘承祐语气平和地问道。&lt;/p&gt; “不瞒陛下,有的时候,却有此感。将士们苦练杀人作战之术,少用武之地......”对刘承祐,马全义直接说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lt;/p&gt; 刘承祐点着头,眉头微凝:“军中作此想法者,只怕是不少吧!”&lt;/p&gt; “正是!”&lt;/p&gt; 刘承祐则呵呵一笑,手在空中一圈,道:“当今天下,大汉仅据十之三四,四面皆敌,朕欲削平天下,复华夏雄风,今后有的是仗要打,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lt;/p&gt; “陛下所言甚是!”马全义显然也理解,抱拳拱手。&lt;/p&gt; 军心啊!&lt;/p&gt; 刘承祐心中暗思,他可时时关注中军中的情况,对于这种不算微妙的军心变化,也有所警惕。说到底,还是长达半年以来的军队整饬,大量老弱被裁汰,军纪又严,对将士的管束也越发强,这让野贯了的军队有些不适应,不只是底层的士卒,将校亦然。&lt;/p&gt; 众多因素堆积下来,便使得军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军队自当是严肃齐整的,但不是这个法子。刘承祐有深思,大抵还是思想觉悟不到位。百悦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当下之军队,都是一干没有“灵魂”的雇佣兵,为钱为利为生存才为朝廷效命。即便依附在大汉这面旗帜之下,但若说对朝廷,对他这个皇帝有多少忠诚,刘承祐自己都不会有太多的奢望,他还是有自知之明。&lt;/p&gt; 而这种情况,也正是刘承祐自继位后,便孜孜以求,欲行改变的。几番整编调动,都是为了在控制住军队的情况下,做进一步的改造。&lt;/p&gt; 用钱粮恩遇收买军心,那是必然的,但不能成为朝廷驭兵唯一的手段。&lt;/p&gt; 刘承祐脑中一下子便想起了,当初在龙栖军中试行“讲书”的情况。看起来,是得花心思,聚人才,遣入军中宣讲,忠君、爱国、卫家、建功、平天下......这些正能量的东西,确实需要强调,对于大多数头脑简单的军士来讲,不断地灌输,达成洗脑的效果,想来不会太过艰难,只需要投入。&lt;/p&gt; 为缓解将士的情绪,训练的方法,也要多样化起来,增加些比武,马球,蹴鞠等活动。营妓嘛,暂不考虑,但东京市内的青楼楚馆,或可组织前往,军中的光棍也需发泄的嘛,顺便拉动力消费,增加税收......&lt;/p&gt; 刘承祐脑中念头不断滋生,渐渐地想入了神,回过神来,但见马全义仍规矩地坐在一旁,只是一盏茶快喝干了。&lt;/p&gt; “添茶!”刘承祐示意。&lt;/p&gt; 马全义则恭辞:“陛下,不用劳烦中官了,臣渴意已解......”&lt;/p&gt; 好嘛,宫中的御茶,于马都指挥使来说,似乎也只有解渴之效。&lt;/p&gt; 瞥着马全义,刘承祐问:“全义,有无意出镇一方?”&lt;/p&gt; 刘承祐突然提起,马全义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观皇帝的侧颊,想了想,意识到了什么,拜道:“愿为陛下驱策。”&lt;/p&gt; 看着他,刘承祐要尊重他的想法的意思:“你欲去南方还是北方?”&lt;/p&gt; 马全义则好生思量了一会儿,抬手却道:“愿从陛下之命,臣不敢辞!”&lt;/p&gt; 对马全义的态度,刘承祐明显更加满意了。&lt;/p&gt; 面容一整,直接道:“去莫州吧,接替慕容延钊为防御使。有些话,对卿朕也不需避及,终有一日,朕是要提兵北伐的,届时,朕寄望卿为我大汉先锋大将!”&lt;/p&gt; “是!”马全义起身,深深一揖。&lt;/p&gt; “退下吧!”刘承祐朝他一摆手。&lt;/p&gt; 有的将领外放,刘承祐是欲夺其权,比如史弘肇、周晖、吴虔裕等将。而有的人外放,是托以腹心之任,前番杨业,此番马全义。&lt;/p&gt; 至于慕容延钊,调回东京,便当为龙栖军都指挥使。&lt;/p&gt; ......&lt;/p&gt; 崇政殿内,杨邠与李涛二宰及御史中丞边归谠同时觐见,向刘承祐奏事。&lt;/p&gt; “陛下,许州窦贞固上报,刘信案余众,已逐一审鞫完毕,案判结果已尽陈报朝廷,只待刑部复核,便可落实刑罚处置!”杨邠表情生硬,向刘承祐禀报着。&lt;/p&gt; 作风仍旧没有太大变化,直呼其名,连声窦相公都不愿尊称一下。&lt;/p&gt; 刘承祐翻开奏书,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当初在许州的搜捕,规模甚大,许州将吏为之一空,不是戏谈,难免有波及之池鱼。&lt;/p&gt; 经过窦贞固及赵砺耗费一月之功,方才理出个结果。在判刑名单上浏览了一遍,得死罪者,便有一十七人,这些军政职吏,此前仗着刘信的势,可干了不少恶事。&lt;/p&gt; 对于这份名单,刘承祐并没有多少异议,他更看重的,还是此次大案的推鞫侦办流程,比如,中央复核。&lt;/p&gt; “以窦卿之能,想来略无疏漏,但对上呈东京的案档,亦需调派职官,仔细审议复核!”刘承祐看着知刑部事的李涛,叮嘱道。&lt;/p&gt; 李涛回应地很干练:“是!来报之前,臣已遣送道司郎官依档案核验!”&lt;/p&gt; “许州官吏,调派如何?”刘承祐将注意力放到杨邠身上。&lt;/p&gt; 平静地迎着天子的目光,杨邠汇报道:“诸曹判官及所罢县官已调动完毕,尽录官档,其下者,由地方任命。如今,唯许州军州事,尚由窦贞固权之,臣恐所议人选,不合上意,待陛下钦定。”&lt;/p&gt; 杨邠的话,总是这般带刺,对其容忍,已近极限。李涛在旁,眼神快速地在那君臣身上恍过,头埋低,心不屑。&lt;/p&gt; 刘承祐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静,乃至漠然,目光自杨邠身上挪开,正视前方。这个时候,杨邠也只在他的视线之下,目光不偏,都看不到他。&lt;/p&gt; 少作沉吟,刘承祐平淡地吩咐道:“让窦卿就任许州知州吧,统辖诸判,主理政务。嗯......加侍中、刑部尚书衔!”&lt;/p&gt; 顿了下,又瞧向边归谠:“调赵砺还京,重新选派留州御史,负责监察事务!”&lt;/p&gt; “是!”边归谠沉声应道。&lt;/p&gt; 虽未明诰天下,但此番对许州的安排,就是军政分离的初步尝试。这可不向河中、同、华那边,那边的知州、知府,虽然名义上不似节度那般摆在台面上,深入人心,但仍旧是军政一肩挑的。&lt;/p&gt; 许州则不然,知州仅知州事,其下设诸曹判官,分管刑狱、税赋、户籍、农事、工商等务。其下诸县,在皇权连下州都未达到的现实情况下,能达到下县,已是刘承祐的初步目标。&lt;/p&gt; 至于许州军事,就如刘承祐离许之前的安排一样,由许州马步军指挥使王汉伦,将之彻底整顿了一遍,以尽地方军队的职能。&lt;/p&gt; 安排是这般安排了,但是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还犹待观察。所幸,许州就在近畿,刘承祐也未声张,有的是时间与耐心,发现问题,及时调控,总结经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7章 折氏进宫 乾祐二年三月,内外无大事。&lt;/p&gt; 而对于大汉天子刘承祐而言,好事连连,先是贵妃高氏查有身孕,未几日,皇后也怀上了。不怀则已,来则两孕,两发中的。&lt;/p&gt; “恭迎官家!”坤明殿内,刘承祐刚跨过门槛,皇后大符便盈盈下拜,动作很轻,透着股谨慎。&lt;/p&gt; 刘承祐自是伸手相扶,接过大符嫩手,如抚软玉:“免礼!”&lt;/p&gt; 大符雅容之间,洋溢着喜悦之情,那是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极富感染力,连带着刘承祐的心情也愈好了。&lt;/p&gt; “二郎!”夫妻俩同坐,大符习惯性地换成了亲切的称呼。&lt;/p&gt; “心病可曾尽去?”刘承祐一向喜欢把玩大符的手,轻轻地抓着,玩笑般地问着。&lt;/p&gt; 面对刘承祐难得的调笑,大符明眸含波,一副可人的模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瞒二郎,已去大半!”&lt;/p&gt; “哦?还剩一小半,所为者何?”刘承祐眉毛一挑,问道。&lt;/p&gt; 大符声音,稍稍压低,平静地回答道:“若能给二郎生个皇子,则心病尽除!”&lt;/p&gt; 刘承祐反倒一讷,注视着他的皇后,大符也坦然相面,对视了一会儿,刘承祐笑了:“那便给我生个儿子吧!”&lt;/p&gt; 见状,大符顿时机敏地作势请道:“这是官家,给我诏旨吗?”&lt;/p&gt; 刘承祐心情更加愉快了,回应道:“就算是吧!”&lt;/p&gt; 嫁给刘承祐一年多了,从太子妃到皇后,一路荣宠,但这子嗣问题,确已成大符的心病。身为天子正配,母仪天下,然膝下无子,总觉虚悬。&lt;/p&gt; 虽然贵妃高氏,比她的情况更“严重”,毕竟其为再嫁之身,也一直未有身孕。宫中早有流言,说贵妃身体有恙,不能生养,可将高氏气得够呛,整治了好几名乱传的宫侍。&lt;/p&gt; 大符与高氏虽则有争宠之意,但却从来没有拿此点说事的意思,毕竟她也是深困扰于这事。找御医看过,却也把不出个毛病,也不敢把问题往刘承祐身上靠,毕竟能生大皇子......&lt;/p&gt; 敦伦之事虽不常做,每月看好时间也总有那么一两次,身体又正常。很长时间了,大符一直深为焦虑,比起贵妃更甚。直到高氏有孕,她这边虽然强颜欢笑,然实则差点致郁。&lt;/p&gt; 所幸,估计是刘承祐这边“爆发”了,她也沾得君露,结得珠胎。&lt;/p&gt; 后、妃相继有孕,对皇帝,对朝廷,都是件喜事,消息传开,满朝贺喜。于大汉而言,这可是吉兆。不论外朝如何,但在内廷之内,上上下下都欢欣地向刘承祐贺喜,只可惜,除了一张嘴,刘承祐并没有其他任何表示......&lt;/p&gt; “折公此来何事?”望着于御前恭立着的折从阮,刘承祐问道。&lt;/p&gt; 在东京过了几个月舒坦日子,折从阮的皮肤似乎好了不少。迎着刘承祐垂询的目光,微屈腰,拜禀道:“回陛下,自去岁冬至来朝,而今将入夏,臣爷孙二人于东京已逗留近半载,去镇多时,特来请辞。”好小说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当初来京觐见的诸节镇,刘铢、郭谨不及过冬,便迫不及待地还镇了,李殷与王景在刘知远下葬后,也先后告辞。慕容彦超还在禁足中,而今只剩下个折从阮了。&lt;/p&gt; 听其言,察其面,刘承祐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什么挽留之辞了,这折老将军,算是很给他这个皇帝面子了。&lt;/p&gt; 一时没有接话,刘承祐不动声色地思考着,折从阮也不着急,安然恭候。&lt;/p&gt; 拖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刘承祐问:“折公欲北归府州?”&lt;/p&gt; 皇帝此问,问得略显多余,折从阮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老眼微动:“是!”&lt;/p&gt; 刘承祐又作沉吟,似乎考虑着什么,抬首道:“折公有冶政安民之能,如今泰宁军无人出镇,一盘散沙,军废政怠,朕近来正思考出镇之人,苦无良才。嗯......朕欲以折公,为泰宁军节度使,前往郓州,守境安民!公以为如何?”&lt;/p&gt; 闻言,折从阮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着实意外,不假思索,拜道:“臣谢陛下信重之恩。不知府州那边?”&lt;/p&gt; 这老将军,也是实在。刘承祐既出命,当然有所考虑,直接道:“以折卿子德扆为府州防御使,负责府州军政之务!”&lt;/p&gt; 刘承祐这份恩典,已是十分厚重了,一门两镇使,至少从表面上,如今的大汉几无可并论者。&lt;/p&gt; 折从阮向来谦恭,面对这份厚恩,未露喜意,面相反倒更加肃重,谨然而拜。别去之前,又给了刘承祐一个眼神。&lt;/p&gt; 泰宁军,原本是慕容彦超在任,郓州那边的情况,比起许州的情况,要好上不少,但也好不到太多。慕容彦超爱财,只是不似刘信那般残暴,滥施刑罚,也注意吃相,敛财手段更比刘信不知高到哪里去,故郓州的民怨不似许州那么重。&lt;/p&gt; 但是,也仅仅是相对而言罢了。在许州的时候,慕容彦超以御前失仪不逊被刘承祐夺了官职,禁足在家中。一直到如今,刘承祐也无意再外放他谋治一地。&lt;/p&gt; 说起慕容彦超,比起刘信确是聪明得太多,也识时务得太多。若是刘信,被他那么处置,以其骄狂,必然大骂,满腹怨恨。事实上也是这样的,据睿陵看守报,已成庶人的刘信在守陵期间,时出怨愤之言。&lt;/p&gt; 而慕容彦超,回京之后,就老实地待在家中,闭门谢户。&lt;/p&gt; 至于派折从阮去郓州,当然也是临时考量的。&lt;/p&gt; 又严肃地想了想,似乎在思虑如此安排是否有所不妥,很快地,刘承祐便恢复了淡定的神情,对张德钧吩咐着:“着中书拟制,任命折从阮为泰宁军节度使!”&lt;/p&gt; “着学士院拟诏,册封折公孙女折氏为贤妃!你亲自去折府传诏!”&lt;/p&gt; “是!”张德钧应道,语气中都带着喜悦,似乎在替皇帝高兴。&lt;/p&gt; 刘承祐这边,还是当真是喜事不断。&lt;/p&gt; 说起来,让折家小娘子,在东京也等候许久了,该给个回复与交代了。毕竟,方才折从阮觐拜,进退之际的两个眼神,其中的提醒之意,让刘承祐自己都有些尴尬。甚至于,刘承祐猜测,折从阮请命离京都只是次要,提醒刘承祐自家孙女的问题,才是主要的。&lt;/p&gt; 入夏后,选定吉日,刘承祐正式纳折氏进宫,仪礼从简。&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8章 出游携新妇 日上三竿,东京北东城门外,直通陈桥驿的官道十分平整,道上来往行旅众多,不过都有意识地避开占据道中的那两拨贵人。&lt;/p&gt; 背后以巍峨壮丽的开封城为景,新进宫的贤妃折氏亲自为祖父折从阮送行,依依不舍。&lt;/p&gt; “我都说过了,不需送行,你才入宫不久,不可太过惹人注目......”折从阮扫着已带有妇韵的孙女,摇头道,语气中却有老坏宽慰之感。&lt;/p&gt; 虽然是花季少女的年纪,但显然,刘承祐也没有放过,该办也就给办了。折小娘子梳起了妇髻,面上仅施淡妆,娇颜之间犹带英气,一身紧致的绸服,勾勒出恰到好处的体型。总之,少女已成往事。&lt;/p&gt; 面对折从阮的感慨,折娘子微笑着应道:“我来送祖父,是经过官家应允的。”&lt;/p&gt; 提到刘承祐的时候,折娘子面容间不经意地露出了一抹绯红。折从阮自然注意到了,心中稍稍一松,看起来,天子对自家孙女,还算宠爱。&lt;/p&gt; 不过这也是可以想见的,自家孙女,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德有才德,更有世间女子少有的飒爽之气,端称奇女子,再加他折氏的身份,天子焉有不爱之理。再加如今的汉宫,一共就后妃三人,皇后与贵妃有孕,那折家女进宫,正当受独宠。&lt;/p&gt; 稍微拉过孙女,临别之前,折从阮还是不忘谆谆教诲着:“宫廷之中,不比家里,天子对我家恩遇甚隆,你在宫中当尽心侍奉,万不可任意妄为,恃宠而骄。既为贤妃,当淑敏遵仪,以衬其贤。否则,招至祸端,亦未可料。”&lt;/p&gt; 折小娘又岂是一般的深闺女子,年纪虽小,却自有其想法与见识,听闻叮嘱,谨拜道:“谨记祖父教诲,必不敢忘。不过啊,我观官家,却是甚爱我之性情,圣人亦是大度之人,贵妃谨重谦和......”&lt;/p&gt; 见状,折从阮摇了摇头,放低声音道:“在宫中,还当小心。不过,我折家的女子,也不是好欺负的!”&lt;/p&gt; 折小娘子飒然一笑,反向折从阮叮嘱着:“祖父此去郓州上任,初临其地,还当小心,万务珍重!”&lt;/p&gt; “呵呵!”折从阮爽朗一笑,,意态之间颇为自信:“不过数百里路程罢了,老夫于边陲险地而出,一生栉风沐雨,此番持节而往,无甚大事!”&lt;/p&gt; “回去吧!”发表完毕,折从阮朝折小娘摆摆手:“我们站在这道中,可影响行路之人!”&lt;/p&gt; 折小娘四下看了看,望着道左所植,榆柳成荫,长条柳枝在微暖的夏风吹拂下摆动不已。眸子一亮,快步上前,探手便轻松地折断一小段柳枝叶。&lt;/p&gt; “今日,我便效古人,折柳送别祖父!”&lt;/p&gt; 折从阮捋须,心中颇为感动,踩镫上马,在一众部曲的护卫下,扬鞭北去。&lt;/p&gt; 驻望良久,直到祖父的背影被远处的楼舍挡住。&lt;/p&gt; “娘子!该回宫了!”身边一名侍者,轻声提心道。&lt;/p&gt; 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小娘神情不似离别之际的那般轻松洒脱了,祖父一去,这偌大的东京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眉宇间,凝着完全超过她年岁的成熟,不管怎么讲,她才刚满十七岁不久。&lt;/p&gt; “回吧!”袖一摆,折小娘话音短促有力,性情加上贤妃的身份,贵气威严自生。请看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lt;/p&gt; “这是今岁以来,我第二次站在东京的街市上,亲眼亲耳见闻这天子脚下市井闾里的光景。”开封街道愈加热闹了,人来车往,刘承祐站在一处牌坊底下,感受着周遭的喧嚣与嘈杂,感慨着:“也只有亲眼看着此间情景,我这心里方有一丝安稳?”&lt;/p&gt; 刘承祐这一行,十余人,仆侍婢女齐全,十余名孔壮之士,牢牢地护成一圈。带队的青年汉子,目光四扫,观察着周边之景,一副高度警惕的样子。&lt;/p&gt; 正是赵匡胤,对于这厮,刘承祐除了把他调入殿前司为一指挥外,便没有过多地去干预他的发展。但在前次进行御前班值的遴选中,还是脱颖而出,成为天子近臣,担宿卫之职。&lt;/p&gt; 刘承祐这显然没有“微服私访”的自觉,就这架势,站在街头,着实引人注目,当然,没有不开眼的人会主动生事。就赵匡胤那一干人,便足使人望而生畏。&lt;/p&gt; 当然,刘承祐的护卫,也不可能仅止于这点人。虽然架势不小,仍旧尽量地做成贵公子出游的样子。&lt;/p&gt; 作为天子的新宠,折小娘得幸跟在身边,淡妆素面,罩着一一张轻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动人的眸子。听刘承祐感叹,唇启,口出清脆之音,疑问道:“东京市井,繁庶若此,郎君心中如何不安?”&lt;/p&gt; 瞥了眼身边新妇,刘承祐笑了笑,未深谈。&lt;/p&gt; “尝闻你言府州乡情,边陲市肆又是何样貌?”反问。&lt;/p&gt; “嗯......”折小娘精致的眉宇间,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道:“与东京之景盛,自无法相比,市甚小,舍肆简陋,然街整肃,商旅虽寡,族群甚众。尝有武夫负气而斗,事后上州衙认罚......”&lt;/p&gt; 折小娘所言,最后一句尤其让刘承祐感到惊奇:“府州时处北狄侵袭,民风剽悍尚武乃应有之义,然听你言,民自守其法,在这法制不全、人心丧乱之当世,折公镇边如此,实在不容易啊!”&lt;/p&gt; 听刘承祐夸自己祖父,折小娘唇间也不由咧开些许自豪的笑意。她所言,当然是没搀什么水分的,自是其亲身所见所闻。当然,能达到各守其法的效果,更多的还是折从阮巨大威望的作用。&lt;/p&gt; “陛,官人。”刘承祐与折小娘轮细谈之时,赵匡胤走近,面色沉稳地提醒道:“此间鱼龙混杂,往来甚众,为策完全,还请官人移步。”&lt;/p&gt; 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并不好闻,血腥味,骚臭味,人畜味杂融在一起......&lt;/p&gt; 此处是东京最大的一处肉行,于其内贩肉者有七八十家,仅今岁开业的,便有半数。主营的是羊肉,牛肉、鸡鸭次之,不过随着朝廷推动,猪肉已然开始上得台面。天子都爱吃的东西,极力称赞,岂能呼之为贱。&lt;/p&gt; 刘承祐此前已经在肉行内逛了一圈,看了看市价,不出意外,很贵。在谷、粮勉强活人,不能饱腹的情况下,但这肉市,看起来行情居然反常得不错,很红火。&lt;/p&gt; “走吧!”面对赵匡胤的劝谏,刘承祐虚心纳之,偏头对折小娘道:“我们,就不让赵护卫为难了!”&lt;/p&gt; “多谢官人!”听到了刘承祐之言,赵匡胤拜道。&lt;/p&gt; “官人接下来打算去何处?”&lt;/p&gt; 天气尚早,刘承祐早有考虑,直接道:“肉行看过了,再去鱼行看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9章 开封修不修 “开封城需要改建啊!”立于楼阁之上,俯视东京市井群相,刘承祐由感而发。&lt;/p&gt; 始皇灭魏,秦将王贲将兵攻大梁,以水灌之,魏都为之一毁。在其后的数百年间,开封城便一直处于颓败不振的状态,从东魏至北周,建治称梁,始有汴州,为州治。一直到中唐时期,宰相李勉镇汴宋,重建大梁,到如今,已有一百七十多年了。&lt;/p&gt; 朱温篡唐建梁,升汴州为开封府,都之,晋、汉因之。半个世纪以来的发展,开封已然完全取代雍、洛,成为北方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中心。&lt;/p&gt; 不过,几十年的快速发展下来,城市的古旧落后已无法适应社会经济,无法承担作为大国都城的职能。累朝以来,对开封都有修葺、缮备,但都是在原有的城市基础上进行缝补。&lt;/p&gt; 故时下,刘承祐眼中的开封城,固有其繁华,但体会更深的,还是其凌乱、肮脏,他出来,体察民情,本身就是欲观那些不足之处。&lt;/p&gt; 刘承祐也不是第一次感叹,开封城池之小,道路之拥挤了。整个城市中,卫生情况尤其堪忧,污流汇聚,排水不畅,水道淤塞,尤其已入夏季,糜烂腐臭的味道,又将攻占城池,以街市为甚。而市坊分离封闭的制度,也越显落后,尤其的商业气息越发浓厚的开封而言。&lt;/p&gt; 民房稠密拥堵,百姓常有烟火之扰,稍有不甚,便走水之虑。基本上,每个月,城中都有火灾发生,且多集中于民坊。这青天白日地,四下张望,也能望见烟火的气息,若是早间傍晚,整个东京外城更是炊烟密布。&lt;/p&gt; 说到底,还是城市的规划问题,开封古旧的城市基础与一朝帝都的发展需求严重冲突,再加开封官府的城市管理能力严重缺失。&lt;/p&gt; 别看侯益任开封府尹以来,有了两次的大力整顿,但那只是满足了开封治安最基本的需求,距离风调雨顺的大治可差得远。&lt;/p&gt; 当然,开封的缺点再多,也不掩其地理、经济上的优势。&lt;/p&gt; “东京已富丽如此,郎君还欲要整建?”折小娘望着刘承祐的侧颊,发出疑问。&lt;/p&gt; 闻言,刘承祐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偏头轻声问:“这空气中,除了草木烟火之气,还闻到了什么?”&lt;/p&gt; 清涟眸子中泛着疑窦,折小娘露出一副娇态,试着嗅了一口气,认真体会了一番,眉微蹙,说:“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酸臭味道。”&lt;/p&gt; 点头,刘承祐直接不远处的一条街道,道走行人,继续问:“那条路,乃此间主道,你觉得,可能通行车撵?”&lt;/p&gt; 折小娘看了看,想了想,摇了摇脑袋:“只怕不能!”&lt;/p&gt; 此间市道,狭窄拥挤,以御驾之宽大,通行自是勉强能通行的,但“勉强”二字,已足彰其不便之处。&lt;/p&gt; 见折小娘面上已带着些许思索,似有所得,刘承祐心中暗喜其聪慧,转身抬手指着南边:“你看那条船,行进艰难,欲至北市,需多耗费费多少时间?”&lt;/p&gt; 顺着刘承祐手指方向,可见汴水支流上,正有一条小船,满载着货物,穿行于水道,欲往市内。但碍于道路房舍相阻,需绕一圈,方可入市。&lt;/p&gt; “我不知道!”折小娘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过稍顿之下,又肯定地道:“但是,我明白郎君的意思了!”51唯美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见折小娘如此快速地领会了自己的想法,刘承祐不禁心生愉悦,心中暗叹,不愧是“佘太君”,果真奇女子,非普通的不让须眉。&lt;/p&gt; “可惜啊,欲修而不得啊!”刘承祐又怅然一叹。&lt;/p&gt; “为何?”折小娘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lt;/p&gt; 刘承祐手一摊,作无奈状:“没钱没粮,如何重建?”&lt;/p&gt; 折小娘倒未说出什么皇帝怎么会没钱的傻话,反而露出理解的神色,宽慰道:“待郎君有钱了,再修便是!”&lt;/p&gt; 闻其朴实的话语,刘承祐颔首,不由笑了。&lt;/p&gt; 当然,等朝廷有钱,估计有得等了。如今的大汉朝廷,除了正常的行政、军事支出外,根本不敢乱花钱。近来,唯一的一笔大支出,还是调拨河工之用。&lt;/p&gt; 就如王朴前番所给预期的那般,立夏之后,《大汉刑统》编订完成,刊发诏示天下,并于朝中与近畿抽调年轻吏员,计五十余人,学习《刑统》。&lt;/p&gt; 《刑统》所成,前后总计十三个月,秉持着刘承祐最初的意志,除了适情进行修驳增减以外,以旧法为蓝本,再叙简述,以求通俗易懂。&lt;/p&gt; 当然,这个“通俗易懂”,也是有门槛与台阶的,不是认识几个字就能看得懂的。在文道不兴的这些年来,天下的文人素质整体上是退化的,大部分文人,对于旧法,对于生僻繁涩者,就算抱着钻研的心态研读,看得懂,也不一定解释得通。&lt;/p&gt; 而刘承祐选人习法,都是自开封府、大理、刑部、御史台挑选,这是专门为朝廷培养治法人才,新成立一署,曰法学监,经范质举荐,以侍御史张湜为监丞。这些人中,只要学有所成,便将分遣天下州县,为案狱判官。&lt;/p&gt; 同时,为了推广《刑统》,刘承祐明诏天下诸到州府,号召官员、职吏及读书人学习。并且约以三年为期,为明法科,专门开办一次制举。&lt;/p&gt; 汉法既成,范质以首功,擢尚书左丞,同平章事,封侯。成为朝中最年轻的宰相,算是顶替窦贞固的席位。其余参与立法的官员,有十余人,多赐以钱粮器帛,再以其才升拔。或就实职,或如法学监丞张湜一般,当法学博士,专事教授。&lt;/p&gt; 至于王朴,法成之后,便马不停蹄,雷厉风行地筹备起治河事宜了。召集了一干粗通河工事的佐吏,离京去考察汴水流域的水文详情了。&lt;/p&gt; 治河之事,已然正式开启,钱粮已经准备好,便没有任何挪用的道理。况且河工之事,也事关朝廷南下的战略。&lt;/p&gt; 故此刻,刘承祐纵然有心规划扩建开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朝廷暂且还薄有余粮,但那属于战略备用,以防边事、灾害之类的意外情况。最重要的,得为南征做好钱粮储备。&lt;/p&gt; 事实上,从刘承祐定下养生息、聚钱粮、修甲兵以讨淮南的战略起,各项准备便已经展开了。届时一旦战起,钱粮所费,朝廷更无精力来管开封了。&lt;/p&gt; 另外一方面,对于修不修开封,刘承祐还存着另外一层顾虑。因为刘承祐的脑中,时不时地会泛起迁都的念头,开封可作为大汉的经济中心,但在政治军事,尤其是军事防御上,实在让人心存疑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0章 侯府尹升堂 迁都的想法,刘承祐从未与旁人言讲过,因为就眼下而言,既不迫切,也无必要,吃饱了撑的才会于现在去落实迁都的念头。&lt;/p&gt; 以时下的情况来看,开封是最适合大汉的都邑,不只是经济财税方面的考量,更重要的,是对中原与河北的统治。大汉虽起于河东,但作为一个北方国度,统治核心仍旧在中原以及河北。&lt;/p&gt; 想要稳固这两块地盘,唯有东京与邺都能够达到那种辐射四方的效果,洛阳都显偏了。至迁邺都,那就更没折腾的必要了。&lt;/p&gt; 至于军事上的考量,以大汉如今所面对的天下局势,在这由乱转治的关键时刻,于东京维持着庞大的兵力,也有其利处,尤其在南征北讨方面。北面契丹,暂不虑其能再度打过黄河,南边诸势力,则更不放在眼中,彼辈若真有挺进中原的实力,就没如今的北汉什么事了。&lt;/p&gt; 而开封城,到如今,也还未经受黄河水患的摧残与破坏。刘承祐有迁都之念,只是虑将来罢了。在面对开封城需要重建的情况下,有点犹豫需要的巨大投入。&lt;/p&gt; 但深思下来发现,开封的大规模改建,还是有其必要性。一者,以开封如今的城市情况,确实已经无法满足其社会经济的发展需要。二者,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至少统一南北前,是没有迁都的必要的。&lt;/p&gt; 刘承祐虽有包举宇内之志,却也没有在短时间内便削平诸国的绝对信心,那将是至少以十年为期的跨度。而刘承祐也不可能容忍着开封日益恶劣的城市环境,一直到统一天下,哪怕单纯地为了城市的发展需要。&lt;/p&gt; 思来想去,这开封啊,还得重建......&lt;/p&gt; 深呼吸一口气,刘承祐脑中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初步考虑,南征之后。&lt;/p&gt; “郎君还在思虑开封之事?”折小娘微仰着头,望着站在那儿凝思许久的刘承祐。&lt;/p&gt; 回过神,刘承祐随口说道:“月半之日,北上封丘行猎,届时你随驾!”&lt;/p&gt; 闻此言,折小娘立刻来了精神,明眸之中,闪着兴奋的色彩,笑容满颊地应道:“谢郎君!”&lt;/p&gt; “届时,我正可借机看看,府州骄女的马上风采!”&lt;/p&gt; 扭头望到侍立在一边的赵匡胤,刘承祐忽生念头,朝之招招手。&lt;/p&gt; “官人有何吩咐?”赵匡胤近前,规矩询问。&lt;/p&gt; “嗯......”刘承祐张口即止,又挥了下手:“无事!”&lt;/p&gt; 刘承祐原本是突生一念,以迁都之事问赵匡胤,权当闲来考校兼采。不过迅速地湮灭了此心思,毕竟这等没个准的大事,不好随便出口,否则传将开来,恐释放出错误的信号,乱人心思,引起不必要的政治风波。&lt;/p&gt; 即便可以令其禁口,但想来实在不需为那遽起之念费不必要的口舌。&lt;/p&gt; 对刘承祐的异样表现,赵匡胤虽觉疑惑,却也谨守着为人臣下的礼节,神色平静如常,退下。那副恭谨乃至恭顺的态度,并未带有刻意的讨好,举止之间尽是坦然,大抵正史上,他便是如此侍候郭荣的吧。&lt;/p&gt; 念头恍动间,忽见坊间百姓,呼朋引伴,朝一个方向聚集而去,动静不小,引起了刘承祐的注意。&lt;/p&gt; “去问问,怎么回事?”刘承祐吩咐着。&lt;/p&gt; 没有等太久,赵匡胤回转禀报:“是侯府尹于开封府坐堂审案,引得附近百姓,闻讯而往。”&lt;/p&gt; 脑中稍微回忆了下,方意识到,开封府衙还就在附近不远。刘承祐不免好奇:“什么样的案子,能引起这样的轰动?”&lt;/p&gt; 赵匡胤稍微看了刘承祐一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情绪:“据说,与慕容皇叔有关!”&lt;/p&gt; “哦?”刘承祐瞬时来了兴趣,眼睛闭合几下,略作思忖:“去看看!”&lt;/p&gt; 开封府,是开封城内少数气派的衙署了,常人仅站在衙门前,便能感受到极大的威慑力。&lt;/p&gt; 正值午后,衙门大开,附近的百姓聚于衙前,在衙役守卫的维持下,保持着肃穆。&lt;/p&gt; 公堂之上,年逾花甲的开封府尹侯益,正坐在堂审案。一身紫袍,头顶官幞,这样一副正正经经的装扮在侯益这老迈的武夫身上,竟然瞧不出多少违和之处。请看小说网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一般来讲,非大案、要案,候老府尹是不会亲自升堂的,作为一个佛系为官泥鳅一般油滑的老人,是很会偷懒的,开封府大部分受理的案件,都是交由开封府的判官来做的。侯老府尹,就任以来,平日看起来不管事,没办多少事,然仔细想来,又干了不少实事,官做到这个境界,对于一个从丘八出身的武夫而言,着实是不容易的。&lt;/p&gt; 此次案件,虽未涉及人命,但关乎权贵皇亲,一般的人,还真不敢审,只能烦劳侯益亲自出马了。&lt;/p&gt; 事情实则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只需于公堂上过一场,也不复杂。就是慕容彦超修建东京府邸之事,自去岁冬开始,前后募集了近三百的工匠、劳工。&lt;/p&gt; 初期一般是按天给酬,问题是,在后期出现了克扣、拖欠乃至完工后拒付报酬的情况。一干工匠上门讨要,反受欺凌笞打,有受伤至残者。&lt;/p&gt; 堂间,足有五名身着简陋、皮相粗粝的小民埋头战战兢兢地候着。与之相对而站着的,是一名身着绵服的中年短须男子,不是慕容彦超,乃其府上的管事,态度还有些倨傲。&lt;/p&gt; 案件,已然审到了一定阶段。&lt;/p&gt; 只见侯益,大拍惊堂木,老眼一瞪,厉声呵斥:“一人是诬告,难道还有百人同时诬告的道理?是非对错,因果缘由,本官早已查问清楚。你这恶奴,还敢当堂狡辩吗?”&lt;/p&gt; 不待那管事解释,侯益继续道:“与你同恶者,早已招供,分明是你这恶奴,借监工之微末之权,克扣雇工钱谷,私昧入囊。事发之后,面对讨要工匠,竟生歹心,指使家丁,殴打驱逐,致使工匠三人重伤致残......”&lt;/p&gt; 侯益虽然老,头脑却很清晰,表述清楚,颜色冷厉,再加几十年军旅所带煞气,骇人得很。&lt;/p&gt; 慕容彦超管事也是从军队里出来的,在这当堂之上,看起来很有底气的样子,气焰虽有所减弱,仍旧很张狂,还是抬出慕容彦超:“府君可不要被这干贱民给蒙骗了,分明是他们贪心不足,在下受我家主人教诲,岂会短他些许钱粮。府君可要明察,无缘无故,拘传在下到堂,若是断错了案,判错了罪,只怕......”&lt;/p&gt; “只怕什么!”侯益老脸此时反而变得平和起来。&lt;/p&gt; 见状,管事心中得意,装模作样地暗示道:“我家主人,可是堂堂皇叔!”&lt;/p&gt; “好个恶奴,当堂之上,如此骄横,是欲拿皇叔来压本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本官正要办你个蔑视公堂之罪!”侯益颜色急转,灰白的发须似乎都泛着杀气:“来呀,给我打!”&lt;/p&gt; 言罢,便从堂案的签筒里拎出了两支红头签,抛下,先来二十大板。&lt;/p&gt; 堂下班差,顿时持棍上前,不管不顾,奋力将之打倒,然后便不留力地执刑了。&lt;/p&gt; 凄惨却有大快人心的痛呼响在堂间,见施刑过半,侯益方才慢悠悠地说道:“你这恶奴,还敢提起皇叔,你背骗主人,欺上瞒下,行此恶事,闹到本府这边,还敢虚言恫吓,真是不知死!”&lt;/p&gt; 侯益的审案风格很粗犷,简单问对一番,摆出所收集的证据后,便直接判案。所克扣的雇酬,尽数发还,对于受伤的工匠,各给补偿,所出之资,除了管事贪墨之资外,还得由其主慕容彦超出,毕竟御下不严。&lt;/p&gt; 至于犯案的管事及从恶者,悉判流放,只已是轻判,要按照汉初的规矩,死罪。也就是没闹出人命,否则就得以命偿之了。&lt;/p&gt; 判罚定,群情欢悦。&lt;/p&gt; 赵匡胤看完了整个留堂审过程,表情平静,脸上倒闪着思索的神情,脱离人众,向在清净处闲坐的刘承祐汇报。&lt;/p&gt; 听其禀,刘承祐面露玩味:“听你所述,这侯府君,审案判案,还是有些手段的嘛......”&lt;/p&gt; “元朗。”刘承祐唤了声。&lt;/p&gt; “官人有何吩咐?”赵匡胤问。&lt;/p&gt; “你说,一个小小的管事,真能欺上瞒下到那个程度吗?”&lt;/p&gt; 赵匡胤有些犹豫,小心地道:“或许是皇叔禁足于家中,不理内外事,为其所蒙骗。”&lt;/p&gt; 听其回答,刘承祐笑了,观这赵匡胤的反应便知,动了脑筋的。&lt;/p&gt; 很明显,此案背后另有内情,侯益与慕容彦超之间,或许提前有过交流。不过,刘承祐并不是太在意,案子处理好了就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1章 夏猎 祥瑞以及进贡 乾祐二年夏四月己丑,刘承祐于自封丘射猎而归。这是刘承祐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率众狩猎,核心目的,还是为检阅军队,煊赫君威。龙捷、铁骑两马军,各出一军随猎,计两千余骑,文武大臣自冯道、郭威以下三十余人随行,期一日,宿夜而还。&lt;/p&gt; 随行的马军,皆乃大汉禁军中的精锐,除了参与围猎之外,便是进行马战战术的对抗演练,天子亲自督阅。整个行猎过程,保持着严肃的秩序,各级军官,依猎获成果褒奖赏拔。&lt;/p&gt; 有个小插曲,于野林遇鹿,围堵驱逐,将士射之,皆不中,及天子赶至,引弓而发,一矢中的,众军欢呼。不管事实如何,传扬开来的版本就是这样的,宣传效果也达到了,也没人会去深究具体怎么回事,刘承祐自己一样,当作是真的。&lt;/p&gt; 另外,便是随驾的贤妃了,着武服,被银甲,纵横驱驰,身姿矫健,弓马娴熟,很是扬了一番名。世人方知,非但天子“勇健”,后宫之中亦有不让须眉之巾帼。&lt;/p&gt; “来回奔走,也疲惫了吧,回宫歇息去吧!”自北宫门还内廷,刘承祐身上还穿着铠甲,迈步之间,对折小娘吩咐着。&lt;/p&gt; 折小娘英姿勃发,玉面之间,透着爽然,一次行猎,使得她心里自进宫之后便淤积的压抑感消除了不少。事实上,这样一匹胭脂马,约束于深宫,消磨其个性,却有焚琴煮鹤之感。&lt;/p&gt; 刘承祐也感受得到,折小娘强颜欢笑背后的少许忧郁,命他随猎,也正是想让她释放一下心中的情绪。但是,也仅止于此,政治联姻终究是政治联姻,倘若折小娘不试着习惯禁宫的生活,进入皇帝女人的角色,那么,结果不会太美妙,纵使刘承祐眼下对这娘子甚是喜爱。&lt;/p&gt; 当然,事实上,折小娘并未如“书”中所描述的那般,苦于宫门约束,一心追求自由高歌......相反,时间虽短,折小娘已经在努力地适应。&lt;/p&gt; 虽然折小娘仍旧是神采奕奕的,精神正佳,还有种意犹未尽之感,但面对刘承祐的吩咐,很识趣地应命而还。&lt;/p&gt; 刘承祐是轻骑还营,步行入宫的,见他迈腿,张德钧又机灵地献着殷勤:“官家,还是乘坐御辇吧!”&lt;/p&gt; “左右也走累了,备辇!”刘承祐直接表示同意。&lt;/p&gt; 闻天子行猎归来,符皇后与高贵妃先后遣人问安,刘承祐皆温言以复,着安心养胎。显然,近来独宠贤妃,让后、妃二人都起了想法了。&lt;/p&gt; “自內帑,选两匹上好苏绣,赏与皇后与贵妃!”在内侍的伺候下,解甲易服间,刘承祐吩咐着。&lt;/p&gt; “是!”&lt;/p&gt; “陛下,苏、范两位相公求见!”几乎是卡着刘承祐回宫的时间,舍人通报,苏禹珪与范质求见的消息。&lt;/p&gt; 说起来,朝堂之上共七位同平章事,杨、王、苏、冯、李、范、赵,共分相权。以杨邠、王章最为权重,除赵莹基本充数之外,近来就属集贤殿大学士、判礼部事的苏禹珪最为低调了。&lt;/p&gt; 同为开国元勋,河东旧臣,苏禹珪明显有意识地在降低自己在朝中的存在感。究其根源,一方面是其本身才德有限,随着刘承祐大肆提拔旧臣,在治学治政上苏禹珪实在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lt;/p&gt; 另外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有自保之心,要知道,当初在朝廷之上,他可与苏逢吉共称“二苏”,彼时势盛,仗势犯罪谋私,可一点不比苏逢吉少。只是后来吃饱吃肥之后收敛了,再加有苏逢吉在前吸引火力。&lt;/p&gt; 然而,苏逢吉的下场,还是让苏禹珪警惕不已。&lt;/p&gt; 太凄惨了!&lt;/p&gt; 见礼过后,赐座奉上茶水,刘承祐直接问道:“何事?”&lt;/p&gt; 苏禹珪意态极其恭顺,起身腰佝得很低,眉开眼笑的,禀道:“陛下,颍州上报,于境内发现一对紫兔、白兔,特进献朝廷。此乃祥瑞,吉兆大汉,臣以为,当下诏褒奖。”&lt;/p&gt; 苏禹珪笑吟吟的,但刘承祐闻之,神色并未露出多少喜意,眉端微紧,回忆了下,问:“颍州团练使是孟行超吧!”爱薇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没有从刘承祐脸上发现期待的表情,苏禹珪声音放低了些,说:“正是!”&lt;/p&gt; 颍州团练使孟行超,还是国初刘知远任命的。&lt;/p&gt; 对于祥瑞吉兆什么的,刘承祐实在提不起多少兴趣,只觉得此类人主一州军政,不能尽其职,反谋投机取巧。不过,能主动进献,献媚于天子与朝廷,也算难得了。&lt;/p&gt; 抱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刘承祐问范质:“范卿,你也觉得如何,当奖?”&lt;/p&gt; 拜相之后,范质愈加从容,辅佐明君,以展才学,进而实现自己的抱负。总之,近来范相公春风得意。&lt;/p&gt; 似乎明白刘承祐的心理,范质拱手道:“既是上天给予的吉瑞之兆,朝廷当有所表示,以慰臣心,以抚民意!”&lt;/p&gt; “那就由中枢下诏褒奖吧!”刘承祐淡淡地吩咐着。&lt;/p&gt; 随即又十分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世间真有兔,色紫?”&lt;/p&gt;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逗留,又瞧向范质:“范卿有何公务?”&lt;/p&gt; 范质面色平静,比起苏禹珪可少了太多谄媚之色,谨声禀道:“陛下,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再度派人,北上东京进贡!”&lt;/p&gt; 说着,范质呈上一份礼单。&lt;/p&gt; “这高保融承其父职不过半载,这已经是第二次进贡了吧!”刘承祐接过礼单扫了几眼,虽然不如南唐那般豪气,但他的心情明显更好。&lt;/p&gt; “正是!”范质答道。&lt;/p&gt; 去岁冬,南平王高从诲病逝,由其子高保融继位。承继之初,便主动上表汇报。事实上,从去岁年中,高从诲便主动服软,又是进贡,又是称臣,意图修复两方之间破灭的关系,显然是在为子孙铺垫。&lt;/p&gt; 就事论事,高从诲虽然有个“高赖子”的雅称,但就其本身的才能而言,已是中上之资,据荆南那弹丸之地,周旋于诸国,也是不容易的。&lt;/p&gt; “陛下,据报荆南节度使高保融,为人迂腐软弱,才德不足,更无治兵理政之能,却无乃父之风采。其侍汉殷勤恭顺,想来是患于国初之时,罪犯于我朝。陛下或可回礼,以安其心!”范质向刘承祐建议着。&lt;/p&gt; 刘承祐考虑了一会儿,神态很轻松,问:“来使还在礼宾院?”&lt;/p&gt; “是!”&lt;/p&gt; “吩咐下去,好生招待,朕明日当亲自接见!”&lt;/p&gt; “另外,拟诏,加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检校太师、侍中!”两个虚衔,于刘承祐而言,根本不要钱。&lt;/p&gt; 对于大汉朝廷而言,一个迂懦的割据之主,当然是好消息,也方便朝廷操作。&lt;/p&gt; 战略向南,刘承祐的目光又岂止放在东南一隅!&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2章 出使归来 宋州,州治宋城,此段汴河之上,已有大量清淤船,顺流而下,疏浚运河。&lt;/p&gt; 随着钱粮到位,实地勘察结束,由王朴做好计划策略上报,经过廷议过后,朝廷正式下诏,革治汴河之弊,以王朴监其事,统管全局。&lt;/p&gt; 沿河州县,各自征发河工、劳力,在各治其河段的基础上,由王朴统一调配,遣佐吏指导监督。自开封,经宋、亳,至宿州,五百余里的水道,虽淤塞程度有异,但对大汉朝廷而言,这确实是个不小的工程。并且,这条清淤路线,指向性甚是明显。&lt;/p&gt; 疏浚工作是要下苦力的,以行船拖淤。铸铁爪,系于船尾,沉底,篙工持杆急擢,虽乘流水而下,案上犹需纤夫牵拉。如此这般搅荡,汴河为之浑浊......&lt;/p&gt; 一支船队自东南溯水而上,都是千料大船,船吃水不浅,观其所扬旗帜,乃公用官船。这是自南唐出使而还的陶谷与王溥一行,从这沉沉地压排着河水的船队可知,使唐之旅收获不小。&lt;/p&gt; 将入盛夏,天气已渐炎热,船上的随员、兵卒、船夫等众,衣裳早早地便单薄起来,卖苦力者更是汗流浃背。头船上,陶谷与王溥同样也穿着轻便的夏衫,站在船舷边,凭舷远眺,袖袍迎风而动,很有一番名士风范。&lt;/p&gt; “江南虽则风景宜人,但老夫,还是更喜欢北地风光啊!至少,不如南边那等湿热,让人不适。”陶谷扶舷而立,观运河之景递次而去,很是感慨。&lt;/p&gt; 陶谷是邠州人,关中块地方,要多干有多干,陶谷的感慨,倒也是临其境而有所发。当然,嘴里这般说着,面态之间犹带着少许荡漾之意,似乎还徜徉在金陵的美好回忆之中。&lt;/p&gt; 江南女子,清雅如水,秦淮河上,青楼楚馆,他可偷摸地享受了一番,回味无穷。出使江南,陶谷明显是放飞自我了,远没有在汉廷之时的“谨慎”、“谦卑”,当然,他的谨慎与谦卑,一向只对天子刘承祐。&lt;/p&gt; 随行为副使,有此番共事的经历,王溥对陶谷很是瞧不上,心中甚是鄙夷。只觉此人,虚有文名,而品德低下,傲慢而寡礼,好利而贪色,不知洁身自好......&lt;/p&gt; 此次出使金陵,举止实属道貌岸然,若非南唐君臣无意多生是非,只怕将大国使节的气度脸面给丢个彻底,贻笑大方。&lt;/p&gt; 但陶谷,俨然不自知,甚至于洋洋得意。&lt;/p&gt; 虽然心中鄙夷,但王溥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随意地以一种严肃的语气附和道:“陶公所言甚是!自古以来,江南之地,卑湿水热,我北方将士,不习南土,日后若动兵,还需注意。倘若虑备不及,恐遭重挫。即便是淮南,与北方气候,亦有些差异,回朝之后,还需尽告陛下......”&lt;/p&gt; 陶谷只是想和王溥聊聊风情,以解行船之烦闷,谁料一句感慨,竟引得这后生如此郑重其事的一番军政论道,不禁有些郁闷。&lt;/p&gt; 瞥着王溥那一本正经的表现,陶谷心生不悦,只觉这小辈在自己面前端架子,再思及在金陵期间,王溥以其智略大出风头,又想到在东京之时便深受天子宠信......&lt;/p&gt; 狭窄的心胸使得陶谷很难受,各种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齐物言谈之间,尽是为国为君,难怪如此受到陛下的赏识。”好小说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陶谷的阴阳怪气,对王溥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见其朝着北方,拱手遥拜,认真地说:“既食君禄,受陛下信重,在下不才,自当竭诚以报。”&lt;/p&gt; “呵呵......”陶谷又笑了笑,眼神闪了几下,微微眯起,随口道:“此次使唐,得以谈和,既探得其虚实,又满载而归。想来,回京之后,陛下定有赏拔。齐物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啊!”&lt;/p&gt; 话是好话,可是陶谷的语气,并不那么地友善,换个其他人,比如王朴,以其烈性,估计会直接甩他一脸色,甚至直言斥骂。&lt;/p&gt; 不过王溥嘛,虽然眉宇间也透着不愉,但仍然保持着风度:“为国效力,但求有功,又何需对陛下的赏拔心心而念之?”&lt;/p&gt; 王溥此言落,陶谷不怎么好看了,目光是斜着瞟向王溥的,哼唧两声,拂袖而去。&lt;/p&gt; 王溥则没有管陶谷,话不投机,他不只有风度,还有年轻气盛。&lt;/p&gt; 望着运河之中,给船队让行的清淤舟船,王溥心中有数。对朝廷治河疏浚的执行力看高了一层,也感受到了刘承祐的决心。&lt;/p&gt; 抚着船舷,身体随着船只的行进而晃动,感受着大船艰难北行,王溥反倒踏实。船上所载,乃唐主李璟表示的议和诚意,粮三万石,钱两万缗。&lt;/p&gt; 比起最初的狮子大开口,自然算不得什么了,即便是这点钱粮,还是陶谷与王溥,说干了嘴,磨破了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示之以威,方才使南唐方面松口。&lt;/p&gt; 如今的南唐,正处其“极盛”时期,立国以来,疆域最广,人口最大多,财税最富。并不是那么好讹诈的,也就是唐主李璟“大气”,再加上王溥巧妙地利用了南唐的党争,方获其利。&lt;/p&gt; 总得来讲,此次使唐谈判议和,还是比较顺利的,两方之间议和的意愿都比较充足。至于为什么会拖了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陶谷与王溥有刻意拖延,逗留于金陵的意思。&lt;/p&gt; 他们身负刘承祐的使命,刺探南唐情报,才是最重要的。知己知彼这句话,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lt;/p&gt; 在南唐的这一个半月中,对其军事,旁敲侧击粗察之;对其民事,直窥其貌;对其政事,探听的情况可就太乐观了......&lt;/p&gt; 至于坚持讹要的这些钱粮,只不过是点添头罢了,当然这点添头,足以让并不富裕的汉廷君臣,感到欣喜。&lt;/p&gt; 盯着被破开的汴河水浪,反射着太阳光线的波光有些耀眼,王溥双目清明,一副头脑清醒的模样,认真地回忆着此番使唐的经过与收获,对南唐的了解,脑中已然组织着语言,如何向刘承祐汇报,又有什么建议......&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3章 先震后蝗 东京这边,大汉皇帝刘承祐正与朝堂诸公着恼着,缘由很简单,天公不作美。&lt;/p&gt; 河北又闹灾了,地震。此次地震,波及范围很广,幽、定、沧、贝、深、冀为主灾区,恒青邢洺亦受影响,诸州官民,人虽然没死多少,但财产损失无算。&lt;/p&gt; 似乎有那么句谚语,大旱之后必有大震,但于大汉而言,这灾害的频率也实在有些频繁。旱灾,蝗灾,地震,还基本集中在河北......&lt;/p&gt; 自立国以来,河北诸州中能自足者,也就恒、青寥寥数州罢了,并且仅是勉强的程度。&lt;/p&gt; 似沧、贝、深、冀这样在两年间有所恢复者,还能流着泪舔舔伤口,但是似幽州、定州这样的地方,那日子可就难过了。&lt;/p&gt; 定州,义武军节度,大汉边陲之地,周遭虽为恒州、幽州等重地,又为边防要塞,外可凭太行之险对抗契丹,内则扼成德、卢龙之咽喉。&lt;/p&gt; 如此要地,却如山南西道的金州(今陕西安康)一般,几如遗弃之地,平日里不管不问的,任由匪性十足的节度使孙方简折腾。然其地户不过万,地偏民疲,此番震灾,也忍不住主动向朝廷上表,姿态放得很低,请求调拨钱粮。&lt;/p&gt; 幽州自不必说来,兵灾不断,就没太平过,治下生产就一直没恢复到正常水平过,其内军、政、民矛盾尖锐,人口不断流失,比起两年前,幽燕之地的汉民已经不足当初的一半。就这样的情况,还需养近两万步骑,御防契丹,时刻准备应变。&lt;/p&gt; 燕王赵匡赞,在幽州地界,虽然没有其父赵延寿的威望,但也还是颇有能力的一个人,施放了许多安民政策,协调治下矛盾,勉强维持着他“幽州共主”的地位。可以说,赵匡赞在幽州面临的情况,比起刘承祐初继位时,也好不到哪儿去。&lt;/p&gt; 这不,地震一起,赵匡赞又很习惯性地向朝廷“打报告”,要钱要粮,且直接狮子大开口,要麦、粟各五万石,为朝廷断然拒绝,经过商议之后,忍着滴血的疼,削减着自东京调拨一部分钱粮北上支援,至于削减额度,一半。&lt;/p&gt; 讨要钱粮,拒绝,商议,削减输送......这大概是一年多以来,幽州方向与朝廷之间的交流方式。&lt;/p&gt; 至于定州方面,朝廷就没那么大方了,下诏,若定州百姓家园堕毁,稼苗夷坏,可南下恒州就食。&lt;/p&gt; 至于其他州县,朝廷只有严令敦促诸州,各救其灾,各安其民了。&lt;/p&gt; 地震的影响仍在,远未消去,兖州、郓州、齐州接连上报,州内有蝝生,诸州虽未报旱,气候却也颇为干燥,蝗灾又来了。&lt;/p&gt; 未几,邺都高行周报,博州睹蝝生弥亘数里,一夕并化为蝶飞去。朝廷赶紧下令,命诸州做好扑蝗灭蝗的准备,冬麦已然成熟,正值夏收之际,可不能再似去岁那边,粮食减产过分。刘承祐想将高行周自邺都调回东京,已经想了半年了,又作罢。&lt;/p&gt; 初期的大汉王朝,真的是多灾多难。&lt;/p&gt; 即便国事再艰难,得知使唐的陶谷与王溥归来,刘承祐还是快速地暂时把注意力从灾情上转移开,投向他心心所念的南唐情况上。&lt;/p&gt; 为表重视,刘承祐命舅父宣徽使李业亲自出城去迎,同时,在其还朝之后,便于崇政殿中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lt;/p&gt; “此次使唐,历时近两月,辛苦二位了!”刘承祐先接见了陶、王二人,赐茶赐座,勉慰道。&lt;/p&gt; “为陛下尽忠,为大汉效命,那是臣等的荣幸,岂敢言苦?”在刘承祐面前,陶谷又恢复了他的恭顺与严敬,大发舔功。&lt;/p&gt; 听此言,王溥不禁瞥了眼陶谷,见其人那一脸谦卑的样态,那般的迥然,那般自然,那般令人惊讶,就仿似会变脸一般,装都装不出来。&lt;/p&gt; “此次使唐,仰赖陛下之威严,大汉之强盛,臣二人方得以不负陛下嘱托,成功与唐主议和,另得南唐觐献粮三万石,钱两万缗......”陶谷眉开眼笑而又目露殷切地望着刘承祐,献宝似的。187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大致的情况,早由二者提前具书报与东京。&lt;/p&gt; “却也不少了!”不过,刘承祐一张嘴,穷鬼的属性立时便暴露出来了,面容像一朵花骨朵,微微张展,一扬手:&lt;/p&gt; “幽定诸州大震,缺钱少粮,朕正自头疼。这些钱粮,正可北输,那赵匡赞,除了向朝廷要钱粮,真是什么也不会了......”&lt;/p&gt; 刘承祐嘴里随意地抱怨着,不过语气,更像种调侃。&lt;/p&gt; “河北大震?”王溥神情有些严肃,问道。&lt;/p&gt; “是!去年旱灾,又起蝗祸,今岁入夏,又来震灾,兖郓等地,蝗又起!”刘承祐是一幅苦中作乐的表情,道:“这上天,都不欲让朕与大汉好好消停一段时间啊。此番震灾,东京好不容易存有点闲资,又消耗掉了......”&lt;/p&gt; “陛下仅当此乃上天对大汉的考验,陛下尝言,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大抵如是吧。”陶谷向刘承祐劝慰道,还拿刘承祐的“名言”来举例。&lt;/p&gt; 刘承祐的反应,倒没有多少尴尬处,很是大气地说道:“从来人祸大于天灾,区区震害,岂能动摇朕的心志?”&lt;/p&gt; “陛下豪情激越,臣实钦佩!”陶谷躬身一礼。&lt;/p&gt; 摆摆手,刘承祐对陶谷的恭维基本免疫,不过嘴角还是微微抽了一下。&lt;/p&gt; “金陵一行感觉如何?”刘承祐问。&lt;/p&gt; “臣等乃中原大国使节,彼国偏据一域,岂敢无礼。那唐主亲宴臣等,召南唐大臣作陪,言谈之间,对我朝颇为畏敬……”陶谷答道。&lt;/p&gt; 刘承祐不由看向陶谷,心中起疑,直觉其言,言过其实。&lt;/p&gt; 面上不动声色,刘承祐转向王溥,又问:“那唐主李璟如何?”&lt;/p&gt; 面对刘承祐此问,王溥不假思索,说道:“唐主样貌端正,为人儒和,颇具雅仪,喜好词赋,文才甚佳,非凡俗之流,可称大家!”&lt;/p&gt; “好!能得王卿如此评价,确是不凡!”刘承祐闻言乐了:“在此道上,朕恐怕是拍马也难望其尾啊!”&lt;/p&gt; 陶谷显然明白刘承祐在乐什么,躬身一礼,媚言道:“诗词文章,终究小道。于治国统兵之道上,唐主不及陛下万一。于此大争之世,唐主文弱如此,非其国臣民之福!”&lt;/p&gt; “然于大汉而言,确是再好不过的福音了!”王溥也作礼,附和道。&lt;/p&gt; “看起来,二卿金陵一行,确实有所收获啊!”刘承祐笑容一敛,语气恢复平淡。&lt;/p&gt; “官家,大臣们都到齐了!”内侍张德钧禀报道。&lt;/p&gt; “走!”刘承祐率先起身,朝崇政殿正殿而去,嘴里说着:“将你们使唐所观所感,对诸公分享一番!”&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4章 陶谷眼中的伪唐 此次御前会议,参与的人数并不算多,仅杨邠、王章、冯道、郭威、王峻、魏仁浦、范质、王朴,再加上回朝的陶谷与王溥。&lt;/p&gt; 共计十个人,从这十臣的姓名便可知,此次殿议规格很高,不论官职大小,地位尊卑,这些人都是在刘承祐眼中有资格接触到大汉核心战略的大臣,能在南征事务上建言献策,率先垂范的人。&lt;/p&gt; 哪怕如今的刘承祐对杨邠已经不满到心如止水的地步,仍旧没有刻意将之忽略,不管怎么样,至少表面上,杨邠仍旧就是大汉的首辅。君臣之仪,上下尊卑这种东西,正是刘承祐想要重新塑立的。&lt;/p&gt; 另外,直接统兵的将领,没有一人得以在座,包括殿前司与侍卫司的头头尚洪迁与白文珂。南征江北,还属大汉的机密,在此事务上,禁军的将领们,只需做好他们统兵的本职工作,并且在天子的意志下做些南征作战的准备。&lt;/p&gt; 待刘承祐携陶、王二臣至,免众臣礼,落座,崇政殿的大门被内侍们合力推动着缓缓合上,化殿议为密议,为此次御前会议凭添几分神秘感。&lt;/p&gt; 陶谷毕竟为正使,不管如何,都应由他禀报,只见他起身,作态端正地施礼一圈,道:“陛下,诸公!”&lt;/p&gt; “臣等此番南下,盘桓金陵近两月,奉王命,细细见闻其国事。以臣所观,伪唐实为国朝大敌,万不可以其偏处东南,民弱兵孱,而有所小视。”&lt;/p&gt; 在刘承祐与一干朝堂大佬的注视下,陶谷感觉精神尤其振奋,胡须微颤,娓娓道来:“南唐肇基三十余载,传于今主李璟,根基已固,人心归附......”&lt;/p&gt; 陶谷刚说完一句话,殿中一人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唐先主李昪建立伪唐之时,乃前晋天福二年(937年),至今不过十三载,何来的三十余年?”&lt;/p&gt; 王峻挺身直腰,正坐于殿中,表情生硬,心情似乎不佳,缘由,大概可以从其座位次序看出,座位优先于他的人太多了。&lt;/p&gt; 以陶谷的心胸,面对枢密副使如此不给面子的质问,心情也不妙,但考虑到王峻的权力地位,暂时得罪不起,没有多说什么。&lt;/p&gt; 不过,陶谷面上倒是平静得很,心中甚至有所鄙视。在陶谷看来,而今占据大汉朝堂高位的似杨邠、王章、郭威、王峻这样的人,多见识短浅,目光鄙陋。&lt;/p&gt; 甚至对这种“愚蠢”的问题,有所预料。朝王峻一笑,陶谷淡定道:“王枢密所言不错,然,世人多只看到伪唐立国十三载,却少有注意到,在南国以徐代杨,以齐替吴之前,自徐温起,其父子两代,耗费了二十载的时间,攫得杨吴权力,怀柔旧臣,培植党羽,邀买民心,方才有李昪顺水推舟一般变家为国,而上下安之如饴。”&lt;/p&gt; “是故,南唐虽得国于天福二年,然其肇业之基,却是在徐温与父子两代相吴之时,万不可以其王朝之日短,而疏忽大意!”&lt;/p&gt; 陶谷嘴里,一会儿李昪,一会儿徐温,一会儿齐国,一会儿杨吴,又是父子,又是伪唐......很有种卖弄的嫌疑,王峻对于南唐的历史,也是粗晓罢了,大概也听懂了,一时间有些懵,无力反驳。596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看了面上苦大仇深的王峻一眼,刘承祐示意陶谷:“陶卿继续。”&lt;/p&gt; “是!”恭敬地朝刘承祐一礼,陶谷继续悠悠道来:&lt;/p&gt; “臣并非恭维,伪唐先主李昪,实属一时豪杰。其前后秉执江淮军政二十余载,苦心经营,行息兵安民之政,轻徭薄赋,劝课农桑,鼓励商贾,和睦友邻。兴科举,广建书院,育化子民,大力招徕士人,使文道大兴于江南。中原衣冠南渡,无不往投而效顺。”&lt;/p&gt; “如此耕耘,方使得伪唐国力,冠绝南方割据诸国。江南物产丰富,其粮、盐、制茶、绸布、造纸,百工兴旺,民食有其粮,耕有其地,居有其屋......”&lt;/p&gt; “李璟俨然不如其父,然其继位以来,政随其父,四年前发兵灭闵,得其泰半之地,并得以三面包围其宿敌吴越。如今伪唐据有淮南、江东、江左、闵地计三十五州,得其名,五百余万,不下于大汉,得军十数万,或更胜于中原。”&lt;/p&gt; “故,伪唐于大汉,实乃大敌,不可不察也!”&lt;/p&gt; 陶谷言罢,殿中静了好一会儿,在场诸公,皆若有所思。等了一会儿,不见刘承祐发话,杨邠眼神微瞟,语气不可捉摸地说道:“陶舍人去一趟金陵的收获,不会就是对伪唐一通吹捧赞誉吧!思之,实令老夫齿冷!”&lt;/p&gt; 王峻陶谷都不愿得罪,面对杨邠讥讽,陶谷更不敢轻易招惹了,还是在御前。&lt;/p&gt; 心中虽然重重地冷哼着,陶谷面上却向刘承祐拜道,言辞郑重:“臣只是将伪唐的国情直言相告于陛下,以备陛下施策用略,免于考虑不周,准备不足罢了。”&lt;/p&gt; 言罢,陶谷一副还有下文的样子,望着刘承祐。&lt;/p&gt; “朕虽眼馋伪唐之富庶,然对其国力,却是从来没有小瞧过!”刘承祐一扬手,算是为陶谷背书了,不过视线从陶谷的目光挪开,转向安稳落于末座的王溥,说:“凡是自有其优劣高下,陶卿既言其强盛,不知王卿有何感想?”&lt;/p&gt; 刘承祐这显然是给王溥表现的机会了,陶谷见了,心中嫉妒狂涌。他心里清楚,前番所说,都是次要的,后边的话,才是重点。有心言语,但张了张嘴,化为无奈。在钻营逢迎方面,陶谷很小心,很聪明,并不敢随便插嘴,尤其在这等场合。&lt;/p&gt; 紧闭大门的殿内,黯淡的光线将气氛往“阴谋”上带。&lt;/p&gt; 在刘承祐的目光注视下,王溥起身,面上不悲不喜,不慌不忙地,先对陶谷的发言,表示一定的赞同和肯定:“陛下,陶公所言,皆属实也!伪唐的之盛,确乃天下之冠。所谓扬一益二,当今天下,论国家之富庶,除受孟昶经营十数年的西蜀外,华夏再无任何势力可与之相匹。”&lt;/p&gt; “然......”&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5章 王溥的补充 “常言盛极必衰,以臣愚见,伪唐正处在由盛转衰的时期!”王溥语气斩钉截铁,十分自信。&lt;/p&gt; 刘承祐直接当捧哏,挥手道:“说说看!”&lt;/p&gt; “伪唐之富,在朝廷、官僚、功侯,地方将吏、豪右,乃至于富商大贾。其国内皇亲贵族、公卿大臣以下,多广置庄园、土地,吸纳丁口以为庄人,为其豪富享受劳作供给。&lt;/p&gt; 而其普通黔首的生计,虽算不得艰难,却也谈不上富足。伪唐能维持其繁荣,盖因多年以来,无外部威胁,少受兵燹。然一旦兵祸侵袭,急赋繁征,必致民怨,所谓耕者有其田,更似假象,其无地之民愈多,必难保其时下之盛!”&lt;/p&gt; 刘承祐压制着嘴角抽动的欲望,说:“卿这是在暗示朕与大汉呐!”&lt;/p&gt; “臣不敢!”王溥一礼,再道:&lt;/p&gt; “唐主李璟继位数年,虽循李昪之政,然冶政安邦之才略,比起乃父,实难望其项背。仅中人之资,因循守旧,不知随时随机而变,胸襟目光,仅局限于江南那一隅,非成大事之人!&lt;/p&gt; 自李昪以来,伪唐弭兵罢战,大力发展文教,使衣冠礼仪之盛,莫出于江左。如此治国,虽有助于安定人心,然于此乱世,不知整军经武,修矛铸兵,实乃本末倒置,自废武功。”&lt;/p&gt; “伪唐主好歌舞筵席,常于宫廷设宴,广邀朝臣,高谈阔论,以文章辞赋论天下。臣二人进金陵,受唐主所邀与筵,便足有六次!”&lt;/p&gt; “李璟又好享受,喜殿宇广厦,臣观唐宫,新建之御苑、宫殿,难窥全貌,正在动工建造者亦有数处,其宫廷之富丽,饰物之奢华,令人难以想象。”&lt;/p&gt; “据江淮丰腴精华之地,以其‘名士’之风,不图享受,难道还要像我等一样节衣缩食吗?”刘承祐终于发话了,淡淡地感慨着,语气跟吃了柠檬一样。&lt;/p&gt; 被刘承祐打断,王溥趁机缓了缓,重新稍加组织语言,继续道:“江南之地,崇尚释门,礼佛之风甚浓,自国主以下,皆是如此。以致其内,佛寺昌盛,颇有南朝四百八十寺之景。而伪唐朝廷,仅修筑庙宇,便耗费了不菲的钱粮。且不少佛寺之豪丽,不下宫室,江南僧侣所拥土地、丁口,更不下于一方豪富......”&lt;/p&gt; 说到佛寺的时候,大臣们都不由把目光投向刘承祐,想看看皇帝反应。在场众人,基本上都知道,天子“深恶”佛门,且态度日复一日,愈加厌恶。&lt;/p&gt; 果然,刘承祐嘴角分明流露出一丝极为明显的讥冷之意。&lt;/p&gt; 为大汉财政操碎了心、苦白了头的王章,忍不住道:“有此充足钱粮赋税,不知育化军民,救助灾害,兴修水利,反拿去修建无用的佛寺,恩养那些僧侣佛徒!”&lt;/p&gt; 王章气愤之言后,冯道也表示着对此事的蔑视。朝中的风气在刘承祐的影响下正在变化,斥佛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政治正确。&lt;/p&gt; “王卿,继续!”&lt;/p&gt; “是!”&lt;/p&gt; 在刘承祐示意下,王溥继续将其所察所思,汇报而来,且越发顺溜。&lt;/p&gt; “伪唐军力,备有十余万,然以其国力、丁口,若施全力,聚兵三十万,亦非不可能,可谓盛矣。然其兵马,僻处南土,又以民风少勇,战斗能力纵不以卑弱鄙之,但必难与大汉强兵相抗争。&lt;/p&gt; 再加其承平时长,久疏战阵,将星凋零,又多以文士驭兵。得以率师伐国者,仅陈觉、查文徽、冯延鲁、边镐之流。&lt;/p&gt; 四年前,其出兵灭闵,虽破内乱之国,却失福州重地,又为吴越以一师联合丧国之军所破,损兵折将。其战力,犹可知矣!”&lt;/p&gt; “而其国土,所拥诸州,却是杨吴当年打下的基础,三十载而无所增益。闽地弹丸之地,却为区区留从效割据漳州,欲伐不得,无奈招抚。”&lt;/p&gt; “而此番使唐,臣感触最深者,莫过于其朝堂党争。南渡士人与江南旧臣之间的斗争,贯穿伪唐国史,李昪在时,尚能压制,李璟则无其能干与手腕。&lt;/p&gt; 数年的时间,其党争之剧烈,已致影响国本。为谋党派私利,互相攻讦,以致矫诏动兵,大败亏输,亦得保全。稍加贬斥,又复他用,仍为内外重臣。唐主制之且无力,反而需要仰仗彼辈。&lt;/p&gt; 综伪唐朝臣,有远见卓识者,唯宋奇丘、韩熙载二者,然彼为两党,互为掣肘。余者,皆名过其实,碌碌无为。臣可断言,伪唐党争,于我军南下,必有大利!”&lt;/p&gt; “此外,伪唐储位之争,亦乃其患。皇太弟李景遂,文弱迂懦,与世无争,而伪燕王李弘冀,年少志大,领军外镇润州,就臣所闻所观,那李弘冀极有可能起萧墙之祸......”85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lt;/p&gt; 此次南行,王溥显然是用心看,用心听,用心想了,经他所述,刘承祐对他将伐之国,明显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lt;/p&gt; 朝王溥露出了一个和善之极的笑容,示意他落座,命人添茶,虽为出夸奖之辞,但对其欣赏之意,在场诸人都看得出来。&lt;/p&gt; 陶谷也一样,他坐在一旁,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略堵,怏怏不乐。王溥所见,他基本也都看到了,只可惜,陈述的机会没给他。&lt;/p&gt; 老夫若是先说出就好了,忽地恍过此念,然而,望了望天子,又看了看王溥,心中嫉恨之情愈重。&lt;/p&gt; 刘承祐沉默着,将陶谷与王溥所报,好生消化了一番,方才幽幽而叹:“伪唐之国,在山河破碎之际,倒不失为一文道乐土啊!”&lt;/p&gt; “只可惜,如今乃大争之世,唯有强权方有建立王道乐土的资格!”杨邠表情严肃地说道。&lt;/p&gt; 冯道也道:“其繁荣就如空中楼阁,一旦我朝天兵至,便为泡影,不足为道!”&lt;/p&gt; “其国再富庶,也是大汉虎口之肉糜。异日,大军南下,臣愿替陛下破其国,将伪唐的殿宇楼阁,化为陛下行宫!”王峻起身,朗声发表看法,顺便有请缨领兵的意思,只是太早了。&lt;/p&gt; 郭威大概是除了刘承祐之外,听得最认真的人,也慨然表叹:“如此富庶,却缺乏保护的手段与能力,合当为我朝所伏!”&lt;/p&gt; “......”&lt;/p&gt; “陛下,异日若动兵,我朝南下,虽以强兵凌弱卒,但犹不可疏忽大意。南兵不如北兵,然江南水师,却需小心。江淮贯通,淮南之地,水网虽不如江南密集,却也乃水师用武之地。我朝匮于水军,还请陛下早作准备!”&lt;/p&gt; “水军!”刘承祐眉头皱起,又是钱粮啊。&lt;/p&gt; 看向陶谷与王溥,陶谷这回抢先答话:“诚然,伪唐军队,若可称道者,恐怕就是其水师了,足有数万之众!”&lt;/p&gt; “陛下欲谋淮南,还当做好万全准备!”郭威提醒。&lt;/p&gt; 王溥紧跟着也开口:“北归途中,臣等感南方气候,燥热难耐,我朝军士多北人,不习其水土。届时大兵南下,众军倚聚,需仿疫病!”&lt;/p&gt; “需要早练南征兵马!”郭威严肃道。&lt;/p&gt; “江北十数州,其地势、道路、城池、兵马等军情信息,还需早作打探!”这魏仁浦的建议。&lt;/p&gt; 顿了顿,又道:“动兵的时机,还需把握好,需防扼契丹、孟蜀乃至夏州李彝殷!”&lt;/p&gt; “或可降诏,邀荆南、吴越、马楚,随我朝,四面伐唐!”范质提出策略。&lt;/p&gt; 冯道也不甘寂寞:“高保融畏服中原,吴越与其世仇,皆可以其为偏师。湖南马氏兄弟内斗,萧墙之祸尚不绝,怕难为援......”&lt;/p&gt; 接下来,殿议很快演变成,大汉君臣,对兵伐南唐,做着谋略策划。基本上,都言之有物。&lt;/p&gt; 正居御座,看着群议谏言,表现积极的重臣们,刘承祐心思一时倒不禁飘了飘。&lt;/p&gt; 这是他头一次见朝臣们,如此齐心地议一件事,心中颇有感触。&lt;/p&gt; 若大汉的臣僚,都能这边戮力同心,何愁天下不平。当然,这只是错觉罢了,也就想想罢了,这点刘承祐还是很清醒的。&lt;/p&gt; 他需要努力的,还有很多......&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不写了 才结束工作,身心俱疲,今天不写了。看书窝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6章 艰难的乾祐二年 大汉的乾祐二年,可以用先顺后难来形容,开局一个春季,风平浪静。四境安稳,风调雨顺,刘承祐十分重视的春耕井然进行,朝局进一步迈入安定的局面。后宫先后有孕,天子又纳新人,皇室开枝散叶。粮税顺利进京,诸侯上表臣服,《刑统》重编刊定......&lt;/p&gt; 真的是开了个好头,然而入夏之后,坏消息接踵而至。四月,河北大震,波及十数州;五月,蝗灾欲来,覆大河南北。&lt;/p&gt; 相较于地震,刘承祐以及朝廷,对蝗灾更加重视,毕竟在夏收的关键时刻,若是大意,大汉的“苦民”们劳作之功化为虚有不说,又要闹饥荒了,又要生乱了。涉及到粮食的问题,由不得大汉君臣不担心。&lt;/p&gt; 自大汉立国以来,便一直深受匮粮之苦。虽则,刘承祐降下严令,敦促天下道州府县,御备蝗灾。然以时下大汉官僚将吏的执行能力,根本避免不了出问题。&lt;/p&gt; 并且,此次蝗灾之严重,波及之广,远超刘承祐与大汉君臣预估。步入六月之后,河北、中原诸州,相继奏蝗。滑、濮、澶、曹、兗、郓、淄、青、齐、宿、怀、相、卫、博、陈等州,中原、河北精华之地,几乎处处闹蝗,官民苦之。&lt;/p&gt; 更让刘承祐措手不及的是,开封府治下十数县,同样没能幸免,且十分严重。蝗虫铺天盖地,广闻其声,甚至有虫,飞过皇城汴宫。&lt;/p&gt; 在这大灾之下,刘承祐与汉廷诸公反应也算快了,及拟诏令,颁发天下,令各地官民捕蝗。甚至于,罢停河工,发东京禁军,以做捕蝗事。&lt;/p&gt;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不是担心夏粮减产的问题了,而是及时止损,能减少一颗麦的损失,也是好的。&lt;/p&gt; 又设“捕蝗使”分赴各地,督令捕蝗抗灾,同时从东京遣出御史、郎官,监察各地捕蝗情况,但有不积极作为,抑或治蝗不力者,悉数上报,由中书处置。&lt;/p&gt; 有地方将吏,面对蝗祸,只求顺应天意,告祭所在山林川泽之神,如此也即罢了,还严禁治下百姓灭蝗,以致境内耕作之人,损失惨重。对于这类将吏,毫无意外的,不只是罢官免职的处置,皆槛车而至东京,下狱判刑,从严处理。&lt;/p&gt; 即便《大汉刑统》已然温和了许多,废除了诸多虐刑苛法,但汉法之森严,在此事方面,仍旧体现得淋漓尽致。悲中求喜的是,刘承祐发现,大汉中央对地方,已恢复了一些最基本的行政控制。当然,在灭蝗救粮一事上,中央与地方,有种共同的认识与诉求,毕竟,没有人愿意饿肚子。&lt;/p&gt; 事实上,有去岁河北灭蝗的经验在,此次朝廷乃至地方,初期并未太过忙乱,只是此次,闹得太大太严重了,有些让大汉君臣,措手不及。&lt;/p&gt; 不出意外的,夏粮减产,并且春苗也受到了不小的破坏,也就导致可预期的,秋粮难以丰收了。&lt;/p&gt; 所幸,刘承祐君臣,在此次在大规模的蝗灾中,态度坚定,行动坚决,挽回了不少损失。刘承祐还亲自下乡视察,勉励官民,安抚人心,刷了一波威望。&lt;/p&gt; 仅半个月,京畿以及受朝廷威严辐射较重的中原诸州,蝗灾便得到了极大的遏制。各地节度、防御、团练、刺史,陆续上报,捕蝗成果。&lt;/p&gt; 比如刘承祐的老丈人,邺都高行周、兖州符彦卿、郓州折从阮,三家共捕蝗近十万斛。加上其余各州的捕蝗数据,粗略一算,竟的五十余万斛。&lt;/p&gt; 闻之,刘承祐还自嘲一般地说,上天赐朕粮五十万斛,当亲赴道宫祭奠告谢。还说做便做,这大概是刘承祐为数不多的“迷信”行为了。当然,这也算是苦中作乐,毕竟,蝗虫又岂是那么好吃的,且如此多的虫子,对庄稼的毁坏程度,可想而知。&lt;/p&gt; 以蝗虫之故,今岁的夏收进度大大的被拖慢,而夏税的征收,也拖到入秋。等到秋分之际,各地受灾情况以及税收情况,方有个粗略的汇报。&lt;/p&gt; 结果当然让人开心不起来,大汉的臣民们,又要饿肚子了。187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饥民纷起,刘承祐很想下令开仓放粮,但是,最终他还是沉默了......只下了一道委婉而暧昧的诏书,着各地官府,尽力救济、安置灾民,勿致流散,窜于外州。&lt;/p&gt; 然后,各地多有民乱,对此,朝廷的态度则坚决得多,凡有为乱者,全力镇压。很冷酷,但是为了保证秩序,以及免生更大的动乱,不得不如此。&lt;/p&gt; 当然,对于开封近畿,刘承祐还是自牙缝里挤出了一些粮食,用以赈济。并且明诏,晓谕天下,号召大汉臣民,共度时艰。而刘承祐在宫中,也穿起了麻衣,将汉宫内仅有的少许光鲜饰物,尽数收起。对于京内,有奢华浪费的官员将吏,尽数申饬、查办。&lt;/p&gt; 同时,预估到了粮价的上涨,对于那些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者,有一个算一个,尽数拿下法办。&lt;/p&gt; 勉强算得上幸事的是,与南唐和议之后,淮河解禁,两国商贾互通往来,新旧榷场大开,江淮之粮北运,未成阻碍。南唐商旅,贾粮北上,贩与中原,也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中原粮荒。同时也造成了,大汉钱货外流。&lt;/p&gt; 刘承祐虽患之,但与肚中的饥饿相比,身外之物,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大汉的士民百姓,更穷了。&lt;/p&gt; 从国家层面,刘承祐也主动向南唐购粮,拿出了不少的诚意,以北方的牛马驴羊相易,甚至给了一千匹战马。要知道,即便处于北方,苦于马匹来源,战马对于大汉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稀缺的战略物资。&lt;/p&gt; 果然,南唐那边,李璟很大方,朝臣很开心......倒是韩熙载,做着最后的努力,提议唐主发兵北伐,然后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毕竟两国才交好不足数月,和平来之不易,岂能轻启刀兵。&lt;/p&gt; 要是将汉军逼急了,十万头饿狼南下就食,可就悔之晚矣。再加刘承祐此前随手布置的离间之策,使得李璟对韩熙载还是生出了些想法,又加敌党政治正确般的反对,未握实权的韩熙载根本没有实现抱负的机会。&lt;/p&gt; 据闻,进言失败后,韩熙载于府中酩酊大醉,并直言,大唐再也没有进取中原、还复旧都的机会了......&lt;/p&gt; 而大汉这边,蝗灾虽然猛烈,尽心尽力下,勉为控制。只是后遗症的处置,有些头疼。&lt;/p&gt; 然几乎与蝗灾同时进行的,是旱情。也是在六月,六月底,波及范围同样不小,邠、宁、泽、潞、泾、延、鄜、坊、晋、绛等州,几乎囊括了整个关中,河东地区也小受影响......&lt;/p&gt; 在灾害不断的大背景下,难免人心浮动,京中便有流言,说是天子无德,刘承祐施政不善。对于这等滥言生事者,刘承祐表现并没有过分的波动,只是武德司密探四出,开封府逮捕了一大批人,从速判处,同时朝中的几名官员,也因管不住嘴,被捉拿下狱流放,然后死于流放途中。&lt;/p&gt; 重惩措施下,再加刘承祐不断遣人宣扬他的功德举措,扭转舆论,京中乃安。&lt;/p&gt; 震灾、蝗灾、旱情,在几乎是全国性的天灾侵袭下,大汉王朝,这个新生的政权,却似一个老迈的旅人,接受着最严苛的考验,步履维艰,踽踽而行。&lt;/p&gt; 所幸,在这两年之中,刘承祐诸多措施,巩固着他的政权,方不致于崩溃,甚至还能勉力迎难而上。可想而知,原本的历史上,又是天灾,又是兵祸,将臣贪鄙,那个时候的大汉王朝又是何等难过,中原的百姓又是怎样一副水生火热的场景。&lt;/p&gt; 刘承祐很是感慨,原主亡国殒命,并不冤枉。&lt;/p&gt; 当然,纵前路艰难,但对已经意志磨炼地坚如铁石的刘承祐而言,并不能动摇他丝毫万分。&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7章 艰难的乾祐二年2 从夏入秋,大汉皇帝刘承祐以身作则,带领他的臣民们,就办了一件事,与天相抗。&lt;/p&gt; 抗震、抗蝗、抗旱,虽然接连遭受重创,但仰赖于朝廷的积极作为,总算是稳定住了。原本的历史上,以后汉那样的境况,都能坚持下来,而况于如今经过刘承祐穷心竭力改善过的“北汉”。&lt;/p&gt; 当然,彼时的后汉所付出的代价,有多惨重,虽不可考,但完全可以想象。饿殍遍地,动乱四起,怨声载道,士民苦之。&lt;/p&gt; 即便是北汉当下,在此次多重灾害下,各州的动乱也不曾少过,对于此,朝廷责令官府,严控动乱。天灾已经难过,闹起人祸,那便是雪上加霜,并且更加严重。朝廷钱粮有限,并不能赈济太多人,故诸州百姓,受到的伤害不轻。&lt;/p&gt; 为安人心,刘承祐降诏,对天下诸州,根据受灾情况,进行了一次税收减免。事实上,朝廷直接控制的京畿地带,除了开封府之外,其余如郑、许、汝、洛阳等区域,受灾情况并不严重,在财税上犹能给中央供血。&lt;/p&gt; 相较之下,仍掌握着大量财权的地方节度、将吏、官员,在灾害的侵袭中,为求境内稳定,保证财税,免不了侵害百姓的动作。如此下来,既授朝廷以柄,又替朝廷背了黑锅。&lt;/p&gt; 直到灾情渐渐缓解,庄稼收割,朝廷又开始真正发力,救济灾民,保持在崩溃边缘的秩序,方才慢慢回稳,四境乃安。&lt;/p&gt; 在这个过程中,所推行最有效的措施,便是以工代赈了。中原受灾之民,多发于王朴治河,辅以修路。关中刘承祐则派遣宰相范质亲赴,巡抚慰问,并集诸节度之力,招揽灾民,修建水利。至于河北,以修路为主。&lt;/p&gt; 因为灾情的缘故,在长达半年的时间内,刘承祐息灭了许多想法,比如大汉南境似襄、安、邓、陈等州镇的调整。安审琦、杨承信、刘重进等方镇,都是刘知远时代任的旧朝之臣。&lt;/p&gt; 另外,对南征事务的筹备,也几乎完全陷入停滞期。稳定大于一切,忙着梳理国内,刘承祐暂时也无精力顾及太多。当然,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在战略上,能起到迷惑南唐的效果。北汉自顾不暇,身受其创,对一片“乐土”的大唐,又岂能有多少威胁?&lt;/p&gt; 就如王溥当初所言,南唐真的是在走下坡路了。唐南部,旧闽之地,割据泉州的留从效之兄,留从愿毒杀南唐所任南州(漳州)节度使董思安,留氏兄弟,得以割据泉、南二州。&lt;/p&gt; 南唐君臣的应对很软弱,大概是考虑到唐军前两年在闽地陷入的泥潭,无意再遣兵马,默认了留士氏兄弟对泉、漳二州的统治,并任留从效为泉、南诸州观察使,仅于其侧驻军监视。&lt;/p&gt; 至此,南唐当年耗费了大量财力、军力灭闽,所得闽国旧地,吐出去了一大半。闽地五州,仅得其二,虽然被李璟拆分成了三州。&lt;/p&gt; 刘承祐在东京闻之,倒是淡淡地评点了一句,深为不屑,然思及自家的情况,又不由自哂。&lt;/p&gt; 已是深秋,冷戚戚的寒意铺满汉宫,垂拱殿内,倒是暖洋洋的,刘承祐正身端居御案,一手执文阅览,一手持杯,不时抿一口茶,表情很平静。&lt;/p&gt; 他所阅者,乃三司整理的,京畿诸州秋收情况,以及对今岁秋税的预估,结果不会让人乐观便是,不过刘承祐早就做过心理预期,故,表现得很淡定。&lt;/p&gt; 只是在放下奏章的时候,默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今岁,只能将就着过了。熬过了不走运的今年,待看来年,只盼即将到来的冬季,不要再来个雪灾、兵灾之类的......广西笔趣阁 <a href="http://rg&lt;/p&gt;" target="_blank">rg&lt;/p&gt;</a> 然而,就前两年的情况来看,能否安稳地度过寒冬,还是得看天意。所冀幸的是,在此次大汉全面受灾期间,北面的契丹人没有趁机南下入侵。&lt;/p&gt; 北面的大敌也陷入了麻烦,还是辽国帝位继承的问题,有一批贵族不满耶律阮的统治,造他反了,还正是在耶律阮打算派兵南下之际。不得不感叹,北汉的运气,也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lt;/p&gt; “陛下。”宰相冯道与李涛殿内觐见。&lt;/p&gt; 注意到二人手中所执奏书,且神情皆显凝重,刘承祐也不赘言,直接问:“何事?”&lt;/p&gt; 只迟疑了那么一下,由资历高一些的冯道,率先发言:“临清王奏,邺都连日大雨,害田稼,秋收进展受阻。另,磁、相、邢、洺等州,亦如此类,具体情况,犹待上奏......”&lt;/p&gt; 冯道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有些小心,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刘承祐身体稍微木了一下,喃喃道:“多灾多难啊!”&lt;/p&gt; “陛下,雨霖不绝,田中的谷稼,已有被泡烂的情况发生,上述诸州粮食,恐怕也要面临歉收的情况了!”冯道语气哀叹。&lt;/p&gt; 哪怕是冯道这样历经风霜的老狐狸,也忍不住对今岁大汉的境遇,感到愤懑。&lt;/p&gt; 磁相等州,是之前河北受蝗灾影响较小的地方,然而这几州,当年遭受的兵灾也是最严重的,境内人口不足,开垦的田亩本也不多。即便如此,也没能逃得过老天爷的“眷顾”。这不,下雨都要给你添点麻烦。&lt;/p&gt; 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刘承祐问:“河北的秋收进展如何了?”&lt;/p&gt; 提及此,冯道神情间的凝重散去不少,拱手道:“仰赖陛下先见之明,今岁提前收割,已进入尾声。”&lt;/p&gt; “如此,损失或可没有那般严重!”刘承祐还是稍微松了口气,想了想,降下指令:“发制诸州,待雨势稍缓,全力救割庄稼,能救多少是多少!另外,督促其余各道州官府,加快秋收收尾劳作!”&lt;/p&gt; 刘承祐是真有些怕了,又来些其他什么灾害......&lt;/p&gt; 当天子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李涛踟躇了下,但还是硬着头皮,通报一则坏消息:“陛下,西京奏报,洛水溢岸!”&lt;/p&gt; “砰”一声,声音不大,刘承祐的手按上了御案,良久,问:“损伤如何?”&lt;/p&gt; “毁坏沿岸民居数十......”&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8章 政事堂的宰相们 使唐北归后,王溥以出使之功,再加前番谏言河工,王溥被拜为崇政殿学士、给事中,随侍御前,谏言进策,具备应答。&lt;/p&gt; 虽然实际上与此前在刘承祐身边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终究有了个正式的官职,从“观政进士”的身份摆脱,算是通过了考核。并且在崇政后殿,得赐一方小案办公。&lt;/p&gt; 至于陶谷,加崇政殿大学士,仍为中书舍人,知制诰,另赏赐钱帛,还是天子近臣。虽然在出使南唐的过程中,陶谷有不检点的地方,但是,刘承祐并不是太在意。&lt;/p&gt; 至少其出使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不管陶谷个人品行有多少问题,但一直以来,刘承祐都觉得此人用得很顺手,他不期望其对自己有多忠诚,只要有用能创造价值,便足够了。&lt;/p&gt; 甚至于,刘承祐还真在考虑,是否将陶谷提相,只是有些犹豫,不为其他,只是犹豫换谁。&lt;/p&gt; 自刘承祐继位以来,大汉朝堂在刘承祐不经意的调整间,形成了七宰并立的局面,分管六部诸司寺监事务,虽权力有大小,地位有尊卑,关系有亲疏,但在两年时间的磨合下来,已成为一种默认的政治格局,渐成定制。&lt;/p&gt; 在分军权,掌控军队方面,刘承祐是抽丝剥茧般小心翼翼,穷两年之功,平叛以树君威,施恩以收人心,乃稍有建树。而在分相权上,没有费太多心思,初时只想着削杨邠之权,结果反倒在权力制衡上,走上了正轨。&lt;/p&gt; 而今政事堂的七名宰相,杨邠、王章、苏禹珪、冯道、李涛、赵莹、范质,这是经过刘承祐不断因时因势调整而成的。&lt;/p&gt; 最初元臣权重,秉执国政,政悉出彼受,刘承祐深惮之。先分杨邠之权,又拿下任意妄为的苏逢吉,补以前朝宰相赵莹,以冯道等人制衡杨、王、苏。&lt;/p&gt; 后来发觉,窦贞固、李涛、赵莹有合流党同的迹象,今岁在许州解决皇叔刘信的时候,留其于许州处理后续事务,事毕顺势以其知许州,又以范质这个心腹之臣拜相。&lt;/p&gt; 如此一来,政事堂的势力由原本清晰的“两党”,变得更加模糊化。旧臣之中,老狐狸威望虽高,有抚人心之效,但凡事皆念自身,用得虽顺手,但于锐意进取的刘承祐而言,总差点劲儿,然朝堂之上,又少不了这种“润滑剂”。&lt;/p&gt; 李涛,治政经验还算丰富,办事能力也是有的,也有一定见识,只是格局不高,心眼不大,私心也稍重,勉强还能用。&lt;/p&gt; 赵莹,这个前朝的宰相,才德俱佳,老成持重,不形于色,只是仕汉,平日里显得比较矜持。未得刘承祐信任,更像是一个摆给前朝臣子们看的吉祥物。毕竟接收的后晋遗产,还是比较丰富的,人才不少,需要认真经营。&lt;/p&gt; 而从龙开国的元臣中,苏禹珪,这个人虽为文士,然才能有限,德操也不足,得以位居相位,只是因为跟对人,侥天之幸。但是此人,聪明的地方在于,识时务,并且似乎也有些趋利避害的嗅觉。如今在大汉朝堂上的作用,嗯,实则没什么大作用,基本上,只是领着刘承祐养在翰林两院、三馆及诸殿的文士,编书著史作学问。&lt;/p&gt; 杨邠与王章,自不用多说。&lt;/p&gt; 杨邠始终对刘承祐抱有戒心,刘承祐亦然,常生歹意,只是克制住了,在理政,弹压朝堂,打击犯罪,清查贪官恶吏方面,杨邠还是很有作用。但再大的作用,不能尽心侍奉君主,从来都是取祸之道。刘承祐的耐性虽足,但对其又能忍受多久?酷录文学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王章此前提过许多次,此人能力算不得顶尖,只是州郡之才,但办事果断,作风强硬,意志坚决,亦有公心,在天下变乱为治的关键时期,由这样一个人掌控大汉的财政,并且干得还不错。&lt;/p&gt; 虽然有的手段过于苛烈,但劳心劳力,结果上是很有效果的。&lt;/p&gt; 以大汉拮据的财政状况,使之维持运转,又岂是容易的。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些,将心比心之下,刘承祐慢慢地放下了对其猜忌之心。&lt;/p&gt; 至少在初期的时候,以其与杨邠有同乡之谊,往从甚密,刘承祐将之打为一党,心中格外警惕。不过,在后来,因为朝局的变动,与刘承祐的作为,王章与杨邠之间,关系也慢慢疏远了,在政见之上,渐行渐远。故眼下,杨邠虽仍为首辅,但在刘承祐心中,王章的作用,才是最重要的。&lt;/p&gt; 最后一个,便是范质了,其才学自不必多提,年纪也够,经验也足,亦有功劳,最重要的是,他算是政事堂中,真正的“帝党”,为天子刘承祐一手发掘出来。&lt;/p&gt; 对于政事堂中的诸宰,从刘承祐心里,显然还是不够满意的。不说其他,至少还得换上一个帝党,那宰堂之内,才算“正常”。&lt;/p&gt; 因此,刘承祐才会想到陶谷。个人品行如何,在政治上,当真不是硬伤,虽可作为政敌攻讦借口,但也要有效才行。关于政事堂内的情况,刘承祐近来也不时会考虑,七个名字写在纸上,删删减减,不论怎么减,只剩下三个名字,苏禹珪、赵莹,以及,杨邠!&lt;/p&gt; ......&lt;/p&gt; 百忙之中抽得点闲暇,刘承祐关注起南方的情况。来自湖南楚王马希广的奏报,言已经于上月十八,击破其兄马希萼的朗州叛军。&lt;/p&gt; 自信地阅读完毕,刘承祐以一种局外人的清醒语气,发表感慨:“这二马争槽,还真是没完没了了!”&lt;/p&gt; 王溥侍候在下边,听其感慨,轻声指正道:“陛下,时下应当是三马争槽,若算上马希声、马希范,则是五马了!”&lt;/p&gt; “哦?齐物对湖南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刘承祐来了兴趣,看向王溥。&lt;/p&gt; “楚王马希广的使者,臣与之相谈,结合逸闻,故有所得!”王溥回答道。&lt;/p&gt; 刘承祐“嗯”一声,坐姿更加安稳了,眼神瞟着他。&lt;/p&gt; 刘承祐目光中隐含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示意王溥细述自己的看法。&lt;/p&gt; 王溥也不矫情,微施一礼,便从容叙来:“楚王马殷,共有生子三十余人,其晚年,次子马希声掌权,长子怯懦。未免其薨后,同室操戈,诸子相残,争夺王位,故留下遗命,马楚权力传承,兄弟相继,兄终弟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9章 马氏内乱或可利用一下 “然,马殷方亡,尸骨未寒,马希声便遣使北上请得中原的任命,强压马殷长子马希振继任湖南节度。而马殷之遗命,在最初的阶段,便为马希声所破坏......”王溥叙说着。&lt;/p&gt; 刘承祐说道,言辞之间,略有哂意:“朕尝阅唐之史策,虽不详略,对湖南之事亦有只言提及。想那马殷,能逢其时,于天下板荡之际奋进,趁势而起,从一木匠,创立基业,成为一方割据之主,实为一时豪杰。&lt;/p&gt; 然而何以如此不智,他既有三十余子,难道还欲使三十余子,轮番继业吗,殊为可笑!兄终弟及,亦需因时因情而看,如此,实取祸之道!”&lt;/p&gt; “陛下慧眼如炬,所言甚是!”听刘承祐之言,王溥表示赞同:“马殷欲求免兄弟相争,降彼遗命,想当然耳,就后续的结果而言,其目的未能达成,反使诸子争位,更加剧烈。近二十载来,马氏因湖南节度之位的斗争,究其根源,竟是马殷遗命!”&lt;/p&gt; “马希声贪婪凶残,在位三年而亡。据马殷三子马希范继任,比之兄长,更加不堪,骄奢淫逸,纵情声色,大兴土木,奢侈无度,排斥贤良,戕害兄弟,以致湖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lt;/p&gt; 及至天福十二年,马希范病亡,若依马殷遗命,当以其诸弟中最长者马希萼继位。然马殷初亡之时,马希声便敢无视其命,而况于十七载之后。是故,马希范传位于其同母胞弟,而今的楚王马希广,如此一来,自然引得马希萼不满,以致兄弟阋于墙,兵戈相向。”&lt;/p&gt; 刘承祐淡淡地评价着:“如此看来,马殷一世英雄,最后却是遗祸于子孙了。”&lt;/p&gt; “你说如今是三马争槽,还有谁?”看向王溥。&lt;/p&gt; “马希崇!”王溥说出个刘承祐并不熟悉的名字,向其解释道:“据闻,马希萼作乱湖南,便有此人在其间挑拨是非,身在潭州,与朗州的马希萼相互勾连......”&lt;/p&gt; “这等事情,连卿都探得了,马希广是如何反应的?”刘承祐隐隐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问道。&lt;/p&gt; 明白皇帝的疑惑在何处,王溥答道:“楚王除了派兵应对马希萼之外,对潭州的马希崇并无任何限制!”&lt;/p&gt; 刘承祐沈淡的目光闪了下,又问:“马希广的奏报语焉不详,可知马希萼兵败,马希广是如何处置的?”&lt;/p&gt; 提及此,王溥表情间都不由露出了点古怪之色,道:“为免伤及其兄,楚王下令军士不许追击,任由马希萼撤回朗州,仍驻其地,欲与之共处。最初,楚王便有逊位让国之心,不成,有臣下早察马希萼异心,劝杀之,亦为楚王所拒,乃致其祸!”&lt;/p&gt; “马希广迂懦,竟致于此?”刘承祐有些不敢相信。&lt;/p&gt; 见状,王溥也是微摇着头禀道:“臣初闻之,也觉惊愕,楚王如此懦弱,纵容敌对,妇人之仁,迟早必遭其祸!”&lt;/p&gt; 刘承祐点着头,认真地思吟几许,说道:“马希广如此软弱作为,只会令马希萼此类愈加猖獗,更少忌惮。如料不错,一旦马希萼整兵之后,必然再度南下,谋求王位。以马希广这等性格作风,若不图变,人心必散,能挡一次,还能挡两次三次吗?”&lt;/p&gt; “相较之下,马希萼人虽鄙,一心夺位,马希广迟早必为之所擒!”刘承祐语气很肯定。&lt;/p&gt; 王溥附和:“诚然!”&lt;/p&gt; “湖南本为南方偏僻之所,地广人稀民贫,马殷筚路蓝缕所创之基业,却是要被马氏兄弟给败坏了!”刘承祐说道。&lt;/p&gt; “接下来一两年,湖南定然多事!”王溥预估道。187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刘承祐琢磨着此事,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御案,忽地偏头看着王溥问:“湖南之地,经过马希范残暴统治,士民大被其苦,而今又因马氏兄弟争权,而起兵灾,只苦了那些百姓。湖南亦是大汉国土,其民亦是朕的子民,朕身为天下之主,岂能坐看其遭兵燹灾祸,欲谋拯民于水生火热,王卿以为如何?”&lt;/p&gt; 刘承祐话里透露的意思,似欲用事于湖南,让王溥表情稍凝,稍稍看了他一眼,慎重地揖手回答:“陛下,大汉灾害方休,仓廪空竭,既欲备北寇而用事于东南,恐无力再顾及其他。而况,湖南于大汉之间,尚隔着荆南......”&lt;/p&gt; 刘承祐嘴角稍稍一勾:“顺道将荆南一并收拾,据此四面通衢之地,西可扼孟蜀,南可抑伪汉。东,则可顺流而制南唐,届时两面而伐,岂不美哉?”&lt;/p&gt; 见天子一副认真的模样,不似作假,王溥语气间却是忍不住发急:“陛下,荆南高氏而今对朝廷还算恭顺,进贡侍奉,亦颇尽心,不可兴无名之师啊。再者,以朝廷之力,实无两面两面用兵之力,即便荆南、湖南日益衰弱,也能牵扯朝廷不小精力。湖南凋敝,然荆南在高氏三代经营下,可称稳定。陛下有图南之意,还当稳步推进,不可操之过急……&lt;/p&gt; 王溥的意见已然很清晰了,并非不同意向南用兵,只是不建议时下刘承祐分心于湖南。&lt;/p&gt; 面对王溥有点紧张的反应,刘承祐却是不禁笑了,平静地呼吸几口,方才缓缓道来:“朕平日,甚喜有自知之明的人,而朕对己身,对大汉如今的情况,自认了解透彻,心中有数。战略所向淮南,乃既定之事,朕岂会放弃,断然不会改弦更张。”&lt;/p&gt; 听刘承祐之言,王溥神色放松,当即拜道:“陛下英明!”&lt;/p&gt; “然我汉为马楚宗主之国,马楚若乱,朕虽远在东京,却也不好不闻不问,自当表现出中原上国的担当来!”刘承祐话说得冠冕堂皇。&lt;/p&gt; 王溥直接问道:“陛下意欲何为?”&lt;/p&gt; “前番马希萼欲学马希声,上表东京,欲求得朝廷支持。诸公进言拒之,诏令湖南,让其言和。马希广虽则懦弱无能,然其为楚王,毕竟名正言顺。对于马希萼这等心怀叵测、乱逆之辈,朕甚鄙之,此番兵败,正需将制严厉申斥,令其安收朗州,老实做人......”&lt;/p&gt; 听刘承祐这么说,王溥脸上疑惑之色愈浓:“如此,只怕仍旧收效微小啊。为夺主位,马希萼此等人恐怕不会顾及朝廷的意志!”&lt;/p&gt; 闻言,刘承祐双目之中泛起些许狡黠的意味:“马希广若得朝廷支持力挺,马希萼如欲以一州之地抗湖南数镇,只怕势孤。其欲对抗马希广,会怎么做?”&lt;/p&gt; “引外援!”王溥反应过来了,然后便细心考虑着:“湖南周遭势力,有实力插手的,唯有孟蜀与伪唐!然真正有出兵可能的,恐怕只有伪唐了!”&lt;/p&gt; 说道这儿,王溥两眼之中似乎也闪起了亮光。&lt;/p&gt; 对王溥的机敏,刘承祐很满意,悠悠然地说道:“当初高从诲与我朝交恶之时,称臣求援与金陵,李璟接纳之。王闽内乱之时,伪唐亦大出兵马灭闽。如马楚内乱不休,马希萼又称臣请命金陵,李璟会不会动心?”&lt;/p&gt; 王溥是彻底领会刘承祐的想法了,暗自权衡了一会儿,稍显保守地答道:“不能保证,然如真到了那等地步,却在伪唐主一念之间了,如于伪唐内部活动一番,结果如何,亦未可知!”&lt;/p&gt; “但是,或可一试!”刘承祐表情淡定:“若伪唐用武于湖南,必分其兵,我朝届时发兵南下,或可省却不少麻烦!”&lt;/p&gt; 王溥下意识地点着头,望着面色平静,安然在座的刘承祐,作了然状。难怪天子会就湖南之事,与他讨论这么多,原是抱着以湖南之地为饵,分薄南唐军力的想法。至于那些关切湖南子民的场面话,王溥自动忽略了。&lt;/p&gt; 而刘承祐生此想法,却是由埋藏在他脑中的零星记忆而知,马楚在湖南的统治,似乎就是南唐出兵的结果。&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0章 冬季北巡 “把那件夹袄也拿出来,给官家带上......”坤明殿内,大符撑腰挺肚,扬手支使着宫人收拾,满脸的兴致。&lt;/p&gt; 刘承祐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冒着热汽的茶杯,不时抿一口,看着他的皇后:“不用这般费事,北上御用之物,诸司使都有所准备。此番北巡,亦非出游享乐的,一切从简,不需冗杂之物......”&lt;/p&gt; “已然入冬,天地萧肃寒冷,侵肌透体,其他的我不管,但这件袄子,务必带上。”大符从女侍手中接过一件白绒袄子,亲自递给刘承祐。&lt;/p&gt; 刘承祐顺手接过,摸了摸,触感十分舒适,用料做工还算考究。边上那名姿色秀丽跟随大符已久的女侍御忍不住插嘴道:“这是娘子花了近半年时间,亲手为官家缝制的,一针一线,一丝一绒,都凝聚着娘子的心意......”&lt;/p&gt; 这女侍御,语气中带着点怨意,看向刘承祐的目光,更隐隐衔着些幽怨。她是从符家陪嫁过来的,最初的时候当然抱有某种期望,然而这都快满两年了,刘承祐碰都没碰她一下,似乎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兴趣......&lt;/p&gt;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的,刘承祐还真没有怎么留意过。&lt;/p&gt; “多嘴!”大符柳眉微弯,轻斥了一句,不过玉面之间,浮现出了些许自豪满足的意态。&lt;/p&gt; 拉过皇后坐在自己身边,搂其腰,轻抚其腹,语气十分柔和地道:“你身子不便,这些俗务,岂劳你亲自动手?”&lt;/p&gt; 袄子都已经做好了,刘承祐说这般话,更像是安慰,并且对她的辛苦表示认可与赞许的态度。大符显然感受到了,如水的美眸之中,柔婉之色,愈加动人。&lt;/p&gt; 虽则入冬,天寒地冷,但刘承祐静极思动,起了北巡的想法,且心思一起,便按捺不住了,在立冬朝会上,宣布了北巡的决定。&lt;/p&gt; 选这么个季节北上,显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是带有强烈的政治目的的。一则这两年来,河北诸州,灾害不断,生民甚苦,刘承祐以天子之尊北上,意欲抚慰士民,安抚军心人心。河北的士民,需要就近沐浴一番乾祐天子的威严与恩泽。&lt;/p&gt; 二则,南征的战略定下,但北方却是不能不顾,甚至于,北方之重,更胜于南方。若不能有一个足够安心的后方环境,刘承祐又岂能专注于南面事。&lt;/p&gt; 北方之事,首在契丹,对于草原霸主,刘承祐暂时没什么办法,并不能施加什么影响,但对于内部,却是可以再作梳理调剂,尤其是御北边防需要重新调整。&lt;/p&gt; 大汉在河北的边防布置,还是当年刘承祐南下之前建立的,彼时便比较粗糙,以时下的情况,更需做些大的整饬加固,以备南下。&lt;/p&gt; 刘承祐的打算,是在接下来的两年内,重新构建一条足够强硬的防线。不过具体如何,还需刘承祐北上,实地考察一番河北尤其是成德、横海一线的军事情况,再作决定。&lt;/p&gt; 刘承祐说着便走了神,见状,大符也不以为意,只是安静地坐在其侧,默默地等着,不打扰他。&lt;/p&gt; 直到刘承祐回过神,注意到此点,给大符一个歉意的眼神,旋即抬手揉了揉脸,叹道:“天下苦战已久,朕致力于弭兵罢战,与民休息,然天公不作美,灾害不绝,河北受创尤甚。故为安人心,振民气,冬巡之事,朕必力举之。”186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是刘承祐主动给大符解释自己的行事了,这等恩宠,对于大符来讲,比起你侬我侬,恩赏不断,更加重要。&lt;/p&gt; “二郎心念天下,胸怀四海,我明白的。”大符一副贤惠的模样,对刘承祐表示理解支持。并没有以天气恶劣、道路难行等客观情况,对刘承祐行劝阻之事。多说的话,也只是对刘承祐进行叮嘱,保重身体,小心染寒之类的关切话语......&lt;/p&gt; “只是不能随二郎北上,伴驾在侧。”说着,大符的语气间便带上了少许遗憾。&lt;/p&gt; “日后有机会的!”见状,刘承祐则温言道,握其手:“你在东京,好生养胎,每日替我向太后问安!”&lt;/p&gt; “是!”大符应下,玉手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眉宇之间散发着母性,稍显慎重。&lt;/p&gt; “嗯......”沉吟了下,大符看着刘承祐,建议道:“二郎此去,带上折家娘子吧,以便伺候。”&lt;/p&gt; 闻则生讶,刘承祐偏头看着皇后,通情达理的面容间,尽显坦然。讶异之色,只脸上闪忽了一下,旋即隐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了按她的手。&lt;/p&gt; 待刘承祐离开后,大符的神情有些许收敛的变化,旁边的女侍御张口欲言,被她扬手止住,思及方才的对话,嘴角稍稍勾起一道自信的弧度。&lt;/p&gt; 离开坤明殿后,内侍引路,侍卫随行,刘承祐信步走在宫室之间,一向沉凝的面容,难得地轻松了许多。不管是否发自真心,符氏确实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与见识,很让刘承祐满意。至于其偶尔表露出的醋意,也并未引起他的不耐,反令他觉得真实,聪明贤惠,知进退,能识大体,能做到如此的地步,已是难得,符彦卿真的培养出了一个好女郎。&lt;/p&gt; “官家,是回崇政殿,还是?”见刘承祐漫无目的地的样子,而今几乎与刘承祐形影不离的张德钧,主动请示道。&lt;/p&gt; 脚步一停,刘承祐四下看了看,吩咐着:“去高贵妃那边吧!”&lt;/p&gt; “是!”张德钧当即吩咐着变道引路。&lt;/p&gt; 北上之前,皇后这边待过了,是不能厚此薄彼的,贵妃那里也得去。后、妃身后,可代表着符、高两个家族,两方节镇,而两个老丈人,在镇守地方上,还是给朝廷以不小的支持,刘承祐并不想自宫中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lt;/p&gt; 乾祐二年冬十月戊寅(初九),刘承祐御驾出东京,北上巡视。&lt;/p&gt; 此次巡视,力求效率,随行从简。一切都透着刘承祐的简朴之风,除了贤妃折氏以及少量必要的伺候人员之外,没有再多带其他人。&lt;/p&gt; 朝臣之中,宰相杨邠与李涛再加枢密副使王峻随驾,刘承祐带人,都是有所针对性的。至于护卫的军队,仅自殿前铁骑军中挑选了三千骑,禁军中似高怀德、赵延进、赵匡胤、张永德此类的后起之秀,得以随驾,又以回京担任龙栖军都指挥使的慕容延钊为行营都部署。&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1章 在滑州 说起来,登基不满两年,这已然是刘承祐第三次离京出巡了,继位之初西巡洛阳,二年春南下许州,此冬北上,若算上平河中一役,那便是四次了。刘承祐沉肃面容下,那颗不安分的心,许多人都有了足够深刻的感受了。&lt;/p&gt; 一般来讲,皇帝出巡,若摆开天子仪仗,做足排场,劳民伤财,那是一定的。正是因为对此有数,这次北巡,比起前番,又简陋不少。不只对自己抠门,随行的十余名大臣也一样,并限制其所携僮仆、护卫人数。&lt;/p&gt; 行营护卫军队为马军,又配备了不少驮马车辆,故此次北巡队伍,机动性很强,寒冷的天气虽有影响,但行进的速度也不慢。按照计划,御驾至滑州,经过白马津渡河,再行东转邺都。&lt;/p&gt; 白马城距离东京不足两百里,清晨自东京发,第二日午后便至。御驾至,滑州职吏将校,在节度使郭从义的率领下,冒着寒风出城相迎。刘承祐提前打好了预防,降诏迎驾之事,勿致扰民,郭从义也是这般做的,故在滑州,刘承祐没有见到滑州士民热情相迎的场景。&lt;/p&gt; 事实上,刘承祐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就没有百姓,不避风寒,主动迎候,欲观圣颜的......矫情!&lt;/p&gt; 在白马城下,刘承祐下御驾,亲自扶起郭从义,握其手,对这大汉的元从旧臣善言安抚,赞其戍守之功,做足了姿态,给足了面子。出自河东的众多元臣中,郭从义算是中上等的人才了,也知进退,对刘承祐这个年轻的天子还算顺服。&lt;/p&gt; 主动向刘承祐介绍滑州的将吏,在刘承祐提出直接要巡视滑州戍防时,也不觉有异,分外恭顺。&lt;/p&gt; 作为临河设防,拱卫东京安危的要地,滑州的军事实力还算雄厚,仅禁军,便驻有五千。当然,如今这五千禁军,是经过前番朝廷整编过的,直接隶属于侍卫司统管,郭从义虽挂了个滑州马步军指挥使的职位,但真正统兵的,是调任于此的都指挥使王殷。&lt;/p&gt; 显然,有这支禁军的存在,才是郭从义对刘承祐,对朝廷那般恭顺的根本原因。事实上,似滑州这样的地方,绝非一般的外镇,朝廷的影响力很大,完全不具备割据对抗朝廷的实力。&lt;/p&gt; 并且,在刘承祐几番动作下,朝廷对其掌控力度也正在逐步增强中,军权的收制已成基础,财政方面也正在逐步瓦解。如许州一般,刘承祐欲收节度之权,当然要从在这等近畿州镇着手。&lt;/p&gt; 郭从义这节度使做得还算不错,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但胜在踏实,在镇一年多了,没有什么恶名。前番也是积极配合朝廷简政安民,休养生息的政策。&lt;/p&gt; 在任上,屯垦劝农,疏浚沟渠,缮护城池,加固河防,修筑道路,防害救灾......该做的,郭从义也都带人做过,只是效果嘛,不是特别突出罢了。不过,对于一个武夫而言,还能对其多苛求什么?&lt;/p&gt; 不及停歇,花费了半日的时间,刘承祐对滑州,主要是白马一代的军队戍防、民政庶务之事上,简单地进行了一番巡察考问,又关心一番夏季蝗灾处置以及秋收的情况,结果还算满意,又勉励了一番,顺便给郭从义加了一个“太尉”衔,以资鼓励。&lt;/p&gt; 行营扎于白马城外,如往常一样,刘承祐勒令禁止一兵一卒进城,军中并无多少怨言,因为刘承祐自个也住在军营之中,宿于冬夜寒帐。&lt;/p&gt; 虽然在大汉腹地之中,慕容延钊将宿营安排得很有条理,布置很有水准,营盘扎得很牢固,一切透着行军打仗之时的严肃性,没有丝毫轻慢疏忽。傍晚刘承祐亲自巡营之时,当着诸将臣的面,对慕容延钊表示了极大的赞誉。&lt;/p&gt; 郭从义自白马府库,调拨了一部分物资,又自城中豪商富贾“募捐”了一批酒肉,送至军营,用作接待劳犒。&lt;/p&gt; 一座简简单单的营帐内,烧红的炭火将寒气驱散,蒸腾的热气,弥漫的酒味,将其间的气氛烘托得热烈。摘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几名禁军将领襄聚于此,随意地盘坐在内,饮酒畅谈,都是皇帝刘承祐所看中的年轻人,军中的后起之秀。高怀德、赵延进、张永德、赵匡胤俱在。&lt;/p&gt; 观帐中情况,俨然以高怀德为主,论军职,论身份,都以其为尊,毕竟是天子的大舅哥,临清王的儿子。其他人与之相比,总归是要弱上一筹的。&lt;/p&gt; 当然,如欲仅凭身份,高怀德想要压服这些人,得到他们的认可,也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就算排除身份上的优势,高怀德的履历也是十分优秀的,毕竟还是少年时,他便随其父高行周开始了军旅生涯,打契丹,平贼乱,在大汉立国之前,便能以军功得领刺史衔,这便高了彼辈几个档次。&lt;/p&gt; 赵匡胤在期间,出身算是最低微的了,不过其能力、品性、人格魅力俨然不俗,又有不错的交际能力,与高怀德、张永德这些人交往,倒也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聊天打趣,相处融洽。&lt;/p&gt; 两名部曲掀开帐帘,抬进半只烤好的肥羊,肃冷的寒风卷帘而入,让帐中的青年将领们头脑清醒了不少。&lt;/p&gt; 赵延进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子,割了一块烤得焦黄的羊肉往嘴里塞。嚼了嚼,擦了擦嘴上的油,嘟囔道:“选这么个时节北巡,陛下也不怕冷......”&lt;/p&gt; 闻言,赵匡胤便以一种提醒的语气道:“我等乃天子亲校,陛下但有所命,赴汤蹈火,亦未敢辞。赵将军,万不可非议君上啊!”&lt;/p&gt; “哈哈!”听赵匡胤之言,赵延进顿时乐不可支,笑道:“元朗兄不必紧张,我也侍奉陛下许久了,以他的胸襟气度,断不会因此而罪我等的,甚至可能付之一笑。”&lt;/p&gt; 赵延进这个人,才能见识都有,胆略也足,平日里便是个不拘小节的人,颇有豪迈之风。对刘承祐的性情,倒也看得准。&lt;/p&gt; 见状,赵匡胤无奈地附和了一句,对天子的胸怀大唱赞歌,不过对自己的谨慎自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lt;/p&gt; 赵匡胤可没有在座诸人的底气,其父赵弘殷在禁军中也算高级将领,但高得也有个限度。他得以提拔于刘承祐,自觉幸运,正是向上奋进,建立功业,实现抱负的时候,不愿因为言行之类的事,给天子一个不好的印象。&lt;/p&gt; “元朗说得对,陛下胸怀天下,为体察民情,都不避风寒,我等又有什么好抱怨的。此番北上,陛下不带功勋老将,但拣我等后辈扈从禁卫,这是陛下对我等的看重与信任......”高怀德也发话了,张嘴便不遗余力地替小舅子聚敛军心。&lt;/p&gt; 军心是如何凝聚的,忠诚是如何培养的,就是这般潜移默化,不断重复强调......类似高怀德这样的将领,刘承祐已在军中安插了不少,高怀德这是比较含蓄的,有些中低级军官,配合着刘承祐调配入禁军的文吏,那吹捧,足以让刘承祐自己脸红。&lt;/p&gt; 见高怀德都发话了,赵延进赶忙道:“算某失言了,自罚三杯!”&lt;/p&gt; 说着便拿着酒壶倒酒。&lt;/p&gt; 见状,赵匡胤又适时地开着玩笑:“你这哪里是自罚,分明是自奖啊......”&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2章 去邺都 都是好酒之人,这群人中,尤以赵匡胤的酒量最好,不过,都保持着克制,酒意到了一定火候,都下意识地停杯罢盏,不约而同的表现,以烤肉而助谈兴。&lt;/p&gt; 帐幕再度被掀开,且此次力道很大,一股冷风卷着草屑直袭帐内,凉意侵面,赵延进不由打了个哆嗦,张口欲骂。不过见着入内的那名透着儒雅气息的将领,硬生生管住了嘴。&lt;/p&gt; “参见慕容都部署!”一干将领,立刻起身,整齐地拜道。&lt;/p&gt; 进帐的,正是此次行营都部署慕容延钊,简单地扫了一圈帐中之景,慕容延钊露出一个和善而不失威严的笑容,问道:“诸位酒可喝好,肉可吃好?”&lt;/p&gt; 互相望了望,高怀德主动道:“承陛下赏赐,末将等已足食足饮。”&lt;/p&gt; 赵延进则轻松向慕容延钊邀请道:“还有些酒肉,慕容将军要不要与末将等共享?”&lt;/p&gt; 在赵延进酒意浅薄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慕容延钊表情一肃,音调上扬,唤道:“赵延进、赵匡胤!”&lt;/p&gt; “在!”被点名的两个人立刻腰板坚挺,高声回应。&lt;/p&gt; “你二人陪同本都前往津头,滑州官府已然准备好了浮梁,需要巡察一番,以备明日渡河,不能出纰漏!”慕容延钊吩咐着。&lt;/p&gt; “夜已深,你们轮班巡视诸营,加强警惕,不得疏忽!御营那边,轮值不得延误,失期者斩!”又朝剩下的高怀德等人命令。&lt;/p&gt; “是!”一干青年将校齐声应命,神情十分肃重,在慕容延钊面前,还没人敢端架子。&lt;/p&gt; 都不是蠢人,他们虽则为皇帝看重,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数的,眼前之人,可是天子真正的心腹将臣,潜龙之时便派人延请出仕的。&lt;/p&gt; 慕容延钊转身离去,赵延进与赵匡胤,立刻拾起兜鍪戴在头上,挎着钢刀,便跟了出去。别看赵延进平日里话,稍显轻浮,但正经起来的时候,干练之风立显,举止得体,就仿佛当初刘承祐第一次见此人之时,一眼便看上了他。&lt;/p&gt; 对于帐中的这些青年将校,慕容延钊心中也是很满意的,对刘承祐看人的眼光,也是分外感慨。这些人中,可都是很有潜力的将帅之才。&lt;/p&gt; 慕容延钊前番奉命回京掌军,除了应有加官升职,嘉奖恩赏之外,更表看重的是,将之召入进宫,与之深谈。托以腹心之谋,将南征战略征询他的意见,又对未来禁军的发展与其交流想法,其中有一点,便是针对性地提拔有潜力的青年将校。&lt;/p&gt; 此番出巡,将高怀德等人带上,刘承祐便朝慕容延钊叮嘱过,让他行进之间,对这些人多加提点。&lt;/p&gt; 行营的情况,有慕容延钊总领,足够让刘承祐放心。御营这边,刘承祐与郭从义等滑州职吏,简单地进行一场饮宴会谈之后,已然告歇。&lt;/p&gt; 御帐中挂着一张河北舆图,已经是张相对详细的地图了,河北诸州城池、主道、山川、林野,尤其是南易水一线,更是标记了其间的兵力部署、城防等重要军情信息。北巡才起了个头,刘承祐人虽然还未过河,但他的心思早就飘到北边去了。&lt;/p&gt; 御前,一名浑身上下释放着朴实无华气息的禁军低级军官,简单地将高怀德等将校聚会的情况上报,其一言一行,都有记录。&lt;/p&gt; “朕知道了!退下吧!”刘承祐轻点着头,朝张德钧示意了下:“赏!”笔趣阁k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谢陛下!”&lt;/p&gt; 闻其报,刘承祐的关注点,偏到了赵匡胤的交际能力上,属实不错。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猜忌,军中人缘好的将领并不少,刘承祐也不可能让所有臣子都成为孤臣,只是碍于“宋太祖”的威名,稍微多关注了些罢了。&lt;/p&gt; 驻足盯着舆图一看,便是一刻多钟,直到折小娘亲亲自端着盆冒着热汽的水进帐,刘承祐方才回过神。&lt;/p&gt; “官家,时辰已晚,该歇息了!”折小娘睁着灵动的双眼看着刘承祐,轻声道。&lt;/p&gt; 看着折家小娘子,热汽在她秀丽的面容前袅袅升起,刘承祐心中没来由的有些触动,道:“那就歇了吧。”&lt;/p&gt; 这小娘顿时露出了点喜悦的笑容。&lt;/p&gt; 帐间内侍拾掇着舆图之时,刘承祐正坐在只简单铺了层软褥的行军榻侧,褪去鞋袜,踩在盆中。折小娘则捋起袖子,跪于其侧,亲自替刘承祐搓拭着。&lt;/p&gt; 冬季临睡前泡个脚,个中滋味,分外舒爽。再加有美人相伴,刘承祐直感疲乏尽释。折家娘子伺候人的手艺,当然算不得上佳,但是,贵在那份心意。让一巾帼虎女,屈身下侍,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刘承祐心中还是新生感慨。&lt;/p&gt; 微闭目,刘承祐随和地同折小娘闲谈着,言及不需她如此亲侍,但为其所拒绝,并且仰着玉颊,格外认真对刘承祐说,受皇后所托,不敢怠慢。&lt;/p&gt; 这个时候的折小娘,在刘承祐眼里,比以往的英姿飒爽,更加让他心动......&lt;/p&gt; 刘承祐原本动了也给折小娘洗洗脚的念头,不过转念便放弃了,毕竟,这等待遇,这等恩典,是大符都还没享受过的。&lt;/p&gt; 当然,在此寒夜,刘承祐是与折小娘同榻而眠的,美娇娘亲承恩露,此前只被稍加开垦,此番刘承祐对之进行了一番深耕细作......&lt;/p&gt; 结实的身子,细腻的,饱满的,圆润的,修长的......&lt;/p&gt; 都带着匠人精神,认真感受,认真体会。&lt;/p&gt; 翌日清晨,刘承祐在稍显疲惫的状态中,下令开拔,在滑州文武的恭送下,继续北巡。&lt;/p&gt; 渡河筹备妥当,仅耗费了一个多时辰,三千多人,包括骡马车仗,便顺利地渡完。&lt;/p&gt; 过了河,踏上黄河北岸的土地,此次北巡才算真正开始。&lt;/p&gt; 大河两岸,厉害是国家膏腴之地,文化繁荣,经济发达,尤以邺都一域最为突出。在由乱变治的过程中,恢复速度是很快的。&lt;/p&gt; 这是将近两年以后,刘承祐再度踏上河北的土地,比起当初随军讨逆,此番心态又有所不同,最大的差别,乃是他此番是以主人的身份而来,视察他的领土。&lt;/p&gt; 未再求快,在通往邺都的路上,刘承祐不时停下察看乡野,问询民情。与当初的印象相比,最直观的感受便是,秩序的恢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3章 躬身入村野 北渡之后,御驾转道东北向,顺着永济渠南段,朝邺都所在的大名府行进,直到入境,驻停内黄县。&lt;/p&gt; 内黄地处冀兖交界处,在大名府西南,从地图上看,有点虚悬于外的感觉。纵其历史沿革,有点“多灾多难”的意思,屡遭废置,所属也在魏、相二州之间轮转,还是所处位置不那么“清晰”。&lt;/p&gt; 不过一直以来的是,内黄都是一片丰沃之土,全境平原,农业发达。&lt;/p&gt; 在前几年的战乱中,内黄各方面也遭到的极大的破坏,杜重威被平灭之后,高行周受朝廷命,重建秩序,在刘承祐继位的这近两年的时间内,也逐渐恢复,流民还家,匪盗禁绝。&lt;/p&gt; 不过这两年河北灾害不断,波及甚广,内黄也免不了受其影响,刘承祐虽有蠲减的政策降下,但落到地方,落到基层的黎庶身上,也只是扬汤止沸,即便主一方军政者是高行周。&lt;/p&gt; 得知御驾过境,内黄这边,县令及属吏是早早地便做好了迎驾事宜。刘承祐仍然记得,去年西巡洛阳之时,一路所过,地方官员将吏,大多我行我素,不怎么把他这个皇帝放在心上,逼得刘承祐下狠手,处置了一大批官员。与之相比,此番就是最大的区别,不管如今的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度有多薄弱,但威严明显在加强中。&lt;/p&gt; 让随行的宰相杨邠前去应付内黄的职吏,刘承祐自脱离大队,在高怀德与赵延进领军护卫下,直扑内黄乡里。&lt;/p&gt; “陛下如欲察问民生,唤些农民前来问话便是,何必躬身而往。这终究在方镇,不是畿内,陛下身系天下,当社稷之重,如此脱离大军,御前护卫力量薄弱,还是太危险了。倘有恶逆之人,心怀叵测......”策马紧随刘承祐之侧,赵延进忍不住多嘴朝他进谏道。&lt;/p&gt; 随行护卫的,仅有三百骑,虽则装备精良,战力强悍,但仅以人数而观,确是薄弱了。&lt;/p&gt; 刘承祐还未表态,旁边的高怀德听到了,顿时面露不快。在魏博的地界,纵有居心叵测之徒,能聚兵而攻,对刘承祐的安危造成威胁的,只有驻守邺都的高行周有那个能力与实力了。&lt;/p&gt; 高怀德想到这层,赵延进或是无心之言,于他而言,却是有些刺耳。&lt;/p&gt; 哪怕平日关系不错,高怀德语气也格外发冲,表情严肃,针对着赵延进说道:“王土之内,若有贼子胆敢犯上谋乱,臣必拼死卫护!”&lt;/p&gt; 高怀德的怒气让赵延进微微发愣,不明所以,刘承祐注意到大舅子那张冷脸,目光一闪,以他愈加剔透的心思,只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lt;/p&gt; “朕继位以来,致力于太平天下,宽刑简政,剿匪击盗,制暴戡乱。自认对河北子民,虽加恩未厚,但也多有德泽。若还有人生不臣之心,兴逆乱之举,那么不是彼辈不可救药,便是朕所作所为仍有不足之处,需自省以图善改......”刘承祐又开始日常的冠冕堂皇。&lt;/p&gt; 话一出,顿时引得高、赵二人恭维叹服,虽然从表情上看,并不是特别感动就是了。倒是随侍在侧的折小娘,望着刘承祐那散发着自信神采的侧颊,两眼稍弯,浅笑道:“官家有此胸襟,是天下之福。”&lt;/p&gt; 刘承祐瞥了大舅哥一眼,指着以严密护卫阵势,围绕在四周的禁军,满脸轻松,将声音刻意提高:“殿前军乃禁军精锐选拔,铁骑军乃殿前司骨干,而随驾众军则是铁骑军中的菁英壮士。在朕眼中,天下精锐莫过于此,以一当五不是问题,有此虎贲相护,有良将相随,难道还护不住朕吗?”&lt;/p&gt; 这一回,周遭闻其言的将士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刘承祐历来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示风采,邀买人心的机会。且越来越顺畅,越来越自然,想当初,他偶尔还会面热,还会回忆思量自己说法是否有不当之处。&lt;/p&gt; 现在,则不需要了,一则他的功夫慢慢练得登堂入室了,二则身份的加持权威的提升足以让别人忽略一些细节。&lt;/p&gt; 就在内黄近郊,随机选了个村庄,大片的农田,平铺在原野上,显然是经过官府重新厘定划分的。冬季的田亩,一片萧索,田面仿佛凝了一层轻霜,未经过规整的土壤只剩下一片狼藉,田埂各处,尚且残留着少许几乎腐烂的秸秆。&lt;/p&gt; 骑士轻驰而来,打破的村庄的宁静,在庄民惊惧的目光中,高怀德安排人把住各处道口,严禁出入,又亲自带人,将外围一所村舍包围,请出主人家,将里外检查一番,确认无异状之后,刘承祐方姗姗来迟。七彩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为策安全,该扰民,还是得扰。&lt;/p&gt; 黄土垒就的土墙内,竹木屋舍四五间,篱笆之侧种着几排菘菜,长连的鸡笼里三两只土鸡碎碎地叫着,拴在院角的守户犬不停地朝闯入农户的禁军卫士咆哮着,还是在一名年岁不大的农家少女安抚下,方才呜咽地止住吠声。&lt;/p&gt;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河北农家,八口之家,三代俱在。主人是个老汉,看不出年龄,身形消瘦,皮肤粗糙。&lt;/p&gt; 刘承祐前一次这般深入乡野,察问民情,还是当年在恒州的时候。&lt;/p&gt; 在刘承祐踏入农家小院之时,一家子埋头跪地,瑟缩在一起,颤抖的身体尽显惊惧之情,话都不敢说。&lt;/p&gt; 随意地摆出两个马扎,与折小娘坐定之后,刘承祐看着穿着简陋的一家子农户,伸手:“平身!”&lt;/p&gt; 老农闻言,一脸茫然,不知所措。&lt;/p&gt; 张德钧注意到了,立刻发声,有点客气地提醒道:“陛下让你们站起来回话。”&lt;/p&gt; 面面相觑,仍旧不敢动弹,见状,刘承祐示意了下,张德钧亲自上前将之扶起。老农举动尽显局促,再没有见识,也能感受到坐在面前男女身上的贵气,而况有那么多“凶恶”的大兵护卫,腿肚子都在打颤,不敢抬头。&lt;/p&gt; “老丈年岁几何?”刘承祐语气温和地问。&lt;/p&gt; 老农支支吾吾,经过张德钧的翻译之后,才明白眼前的贵人是在问自己的年纪。&lt;/p&gt; 这才给了一个很明确的回答,不知道自己年岁,更不知自己生于何年。&lt;/p&gt; 刘承祐又问其是否当地人,说是从相州那边迁来的。&lt;/p&gt; 直接对话,刘承祐改不了文绉绉的范儿,老农又一口乡音,沟通着实有些费劲。不过磕磕绊绊的,还是将老农一家子的情况了解清楚了。&lt;/p&gt; 也不是相州人,具体也不知多少年前从河东逃难至相州汤阴,从其模糊的描述,刘承祐猜测大概是石敬瑭起兵期间。&lt;/p&gt; 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早年参军,其后杳无音信,估计是不知道死在哪里,哪场战事,留。二儿子当年被抓为壮丁,有幸活命,瘸腿而归,娶了个农妇。三儿子成婚数年,目前在当兵。小儿子才刚长成,在家种地,很勤快,世道渐安,正准备攒钱粮讨个媳妇。&lt;/p&gt; 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年纪都还不大,却也能帮忙农活。&lt;/p&gt; 契丹军北撤之时过相州,烧杀**,举家逃奔山林,大汉建立后,招抚流民,随波逐流至内黄。&lt;/p&gt; 官府分了五十亩地,就此安家,又自垦荒几十亩,以灾害之故,收成不是很好。税收也不轻,田里为数不多的产出,大都被官府征收了,所剩余粮,精打细算,过冬都难,若再准备冬种春耕,就更难了......&lt;/p&gt; 这,就是一家,生活贫苦,地地道道的愚民。&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工地快乐搬砖中 晨兴暮归,雨下方止,明日尽量恢复更新。小小书屋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5章 燕王南来 毕竟冬时,太阳西滑很是迅速,伴着阵阵席卷南下的北风,暮色渐临,北国大地,再度为冰冷彻寒所占据。&lt;/p&gt; 跌宕不平的道路,曲折地驶向南方,这是通往永清的官道,路不宽,未经修整,不便走。道途空荡冷清,没有什么行旅,只有不少杂乱潦倒的枯草在冷风中摇曳,一派颓败孤寂之景。&lt;/p&gt; 呼啸的北风中,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踏破此间的孤冷,雄健的马蹄践踏着地面,蹄铁与坚硬的冻土碰撞,发出尖锐的敲击声。&lt;/p&gt; 这是一支精锐的骑兵,观其规模,概有千骑以上,而骑队之中打着旗号,乃是“燕”旗,显然,此乃幽州来军。&lt;/p&gt; 而时下,燕骑阵中,燕王赵匡赞正被拱卫着。&lt;/p&gt; 作为大汉北方权势最强的藩镇,赵匡赞仍旧显得年轻,比起去岁,最大的变化要属其稠密的胡茬了。一年多的燕王生涯下来,气场明显强大不少,提拔的身躯间时刻透着点内敛的自信,那是执掌一方强藩的加持。&lt;/p&gt; 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地望着绵延向南的道路,赵匡赞手一扬,率先减速,紧随其后,身边护卫的燕骑也俱放缓马速。战马受限,在一阵吁律律的嘶鸣声中,队伍停了下来。&lt;/p&gt; 座下健马打着响鼻,喷着白汽,赵匡赞召来负责探引道路的属将,问道:“快到永清了吧!”&lt;/p&gt; “回大王,永清距此已不过十里,日落之前,可至城下!”属将答道。&lt;/p&gt; 问言,赵匡赞以一种莫名的语气说:“如此倒也算守时了,只是不知天子那边,是否会怪罪我迟慢?”&lt;/p&gt; 赵匡赞此来,是受刘承祐相召,前往永清觐见,用制书里的话来讲,叫作共商国是,以彰君臣厚谊。&lt;/p&gt; 事实上,面对天子相召,如何应对,赵匡赞是经过一番迟疑的。临行前,针对来与不来的问题,赵匡赞也曾召集亲近僚属将吏进行商讨。&lt;/p&gt; 赵匡赞有心奉承制南下谒君,但是有不少属臣将校劝阻他,说大王身负幽燕军政,责任重大,又说汉帝相召,其意不明,不便轻动。&lt;/p&gt; 总而言之,就是对朝廷不信任,对天子心存疑虑,劝赵匡赞切莫轻离雷池,而涉“危地”。&lt;/p&gt; 而赵匡赞,俨然受到了影响,有所偏向。在这个时候,刘承祐此前布下的一子,权卢龙观察使高防站了出来,力斥众议,进言赵匡赞,规劝他对天子与朝廷勿行疏离之举。并以性命担保,南下必然无恙。&lt;/p&gt; 高防前因与昭义节度常思有隙,矛盾激励,遭受打压,几丧性命。后因祸得福,凭着汉兴之时与刘承祐的那点交情,被其想到,趁机调离潞州,右迁幽州。&lt;/p&gt; 彼时燕王赵延寿新丧,原主政一把手张砺去得更早,赵匡赞新继之,燕兵上下,一片混乱不稳。&lt;/p&gt; 高防奉君命北上,携朝廷大义,既为中枢监管幽燕,同时更重要的,还是协助赵匡赞弹压不臣,为大汉将卢龙这个北方强藩稳住,以使之正确地履行拱卫大汉北方的堡垒职责。61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高防向来是个有格局的人,眼光远,识大体,履任前也曾南下东京,被刘承祐接见,君臣俩足足谈了一个半时辰,明析自己的使命之后,方才长拜而驱车北上。&lt;/p&gt; 履职之后,高防也是积极协助赵匡赞,外御契丹,内抚军民,并且充当其与朝廷之间联络的纽带,消除误解,缓和矛盾。&lt;/p&gt; 在此前,幽州遭受辽军的重大压力之时间,能得南线汉军的支持,便有高防的协调之功。当然,仅凭高防,那是没有这个能量的,然而他背后站着的,是大汉天子。&lt;/p&gt; 可以说,赵匡赞得以迅速地接收幽燕权力,摆平内部纷争,并且权势日渐稳固,高防是起了大作用。对于高防,赵匡赞心存感激。再加高防不俗的理政能力与品格操守,又有几分敬佩之情。&lt;/p&gt; 故高防据理力谏,赵匡赞终是搁下心中的疑虑,下定决心,奉制。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另外一个燕军的重要人物的意见,也起了决定性作用。卢龙节度判官,李恕,他与高防持相同意见。&lt;/p&gt; 李恕此公,是跟随赵匡赞多年的老人了,一直倚为心腹。当初赵匡赞还在晋昌军(刘承祐继位之初改为永兴军)任上时,便曾受命身入东京,打探情况,奉表献降。&lt;/p&gt; 有高、李二公背书,赵氏麾下那些将吏的意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做下决定之后,赵匡赞便收拾行装、仪仗,率军南下。&lt;/p&gt; 即便如此,为防不测,此番南下,赵匡赞也带了上千精锐骑兵,其中包括一部“刺面都”士卒,由燕军悍将赵思绾统领的刺面都,经过赵匡赞有意的扶持,已壮大成燕军中训练最精锐,战力最强的卒伍。&lt;/p&gt; 在这支骑兵后方三十里,另有五千燕军步骑,用以策应。总之,燕王此行,阵仗甚大,比天子刘承祐的声势还搞得大。&lt;/p&gt; 不过动身归动身,南下的速度却不快,甚至有些拖沓,在经过汉军所设关卡、隘口之时,还刻意地逗留了些时日。就是卡着永清军议的时间,到了也没与会,但是,傍晚将近,还是到了。&lt;/p&gt; 此时,住马在侧,闻赵匡赞之言,赵思绾不由接话,嘴里很不客气:“大王不远数百里,趟此等风寒,前来面君。按末将的意思,天子就算亲自出城来迎,都不过分,又岂会责怪大王。”&lt;/p&gt; 在虽赵匡赞北赴幽州后,赵思绾日益骄狂,闻其狂言,处在赵匡赞另一侧的高防眉头不由耸了一下,瞥着此人,目光冷厉。&lt;/p&gt; 近来,燕军中渐生一股力量,由一干将领并本地军功豪族为主,政治主张便是撺掇赵匡赞自立,意图借以左右逢源,恢复在汉辽拉锯交锋之间损失的土地、财产等利益。&lt;/p&gt; 很愚蠢的想法,但很有市场,而赵思绾在其中,属于中坚力量,这个人骨子里,似乎天生就有“反汉”因子。&lt;/p&gt; 对于此点,高防深为忧虑,心中已经做好了,此番面君当与天子就幽州的形势仔细交流的打算。时下,听其言,当即不留情面地呵斥了一句。&lt;/p&gt; 在赵思绾动怒之前,赵匡赞插了句嘴,以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道:“不得放肆,为人臣者,怎敢藐视天子!”&lt;/p&gt; “继续南下,日落之前,必至永清!”言罢一招手,率先策马向南奔去。&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6章 热情相待 夜幕之降,一场御宴在永清行在展开,宴席规格很高,毕竟天子下令组织,并且亲自作陪。以素来的俭朴作风,菜肴不算丰盛,更别谈精细,不过有一点,酒管足,肉管饱,去拘束,对于一干在边境吹风冒雨的武夫而言,亦足享用了。&lt;/p&gt; 宴席间杂声很多,边将们杯碗相和,呼应不断,甚至显得有些吵嚷。在场文武数十人,以宰臣李涛为首的随驾文臣,对此都不由面露不愉,少许排斥的神色挂在脸上。&lt;/p&gt; 刘承祐倒是不以为意,安居御案,以一种宽和的姿态,审视着他的将军与臣僚们。古井无波的眼神不时闪过些许锐利,似乎在琢磨哪些人可以引为臂助,哪些人值得拉拢,哪些人需要制衡,哪些人施以打压……&lt;/p&gt; 贤妃折小娘也随侍在场,容颜清丽,着一身不算华丽的宫装,但尽显飒爽的气质,就坐于刘承祐之侧。时不时地,刘承祐会偏头,与折娘子耳语几句,似是夫妇间的私语,小娘子嘴角衔着笑意,二者之间的相处显得十分融洽,刘承祐对折娘子的宠爱亦是溢于言表。&lt;/p&gt; “臣何福进,祝陛下与娘子圣体安泰,祝大汉国柞永延!”闲谈间,还未正式履职的大汉北面都部署何福进站了出来,持杯向刘承祐贺。&lt;/p&gt; 何福进魁梧的体型站在堂中,就如一棵苍松,年纪虽长,面上的褶皱也仿佛带着刀剑的锐意,这是个饱经沙场的老将。身后也跟着几名将领,一同向刘承祐表示恭敬。&lt;/p&gt; 有些意外地被天子委以重任,或是迎来了事业的又一春,何福进的眉宇间外露少许自得之意。&lt;/p&gt; 打量着这老帅,刘承祐心中甚是满意,满意表现出的恭顺态度。回想起汉兴之年,栾城之战后,接受举荐,刘承祐亲自延请何福进出山为瀛洲防御使,那个时候,在他面前,何福进可表现得甚是矜持。&lt;/p&gt; 当然,刘承祐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委以重任,何福进便会真正地无保留地效忠自己,效忠大汉。毕竟似这等在不断的王朝更迭中历尽了变乱与杀戮的武夫,哪里是那么轻易便收服的,三代以来,将臣固少忠义,而何福进的忠诚,大抵在庄宗沦亡之后,便大难与人了......&lt;/p&gt; 对此,刘承祐心里有数,在如今的世风之下,对于忠诚暂时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虽则他无比渴望收拾人心,重塑礼义。刘承祐所笃定的是,只要中枢平静,国家安稳,随着君权的继续巩固,何福进的恭顺会一直持续下去。&lt;/p&gt; 并且,天下不只一个何福进,似何氏这样的人,对于刘承祐而言,并不影响用其才,为大汉社稷的稳固添砖加瓦。&lt;/p&gt; 刹那的时间内,刘承祐脑中恍过一些杂念,不过面上不露分毫,动作平稳,态度平和地拾起酒杯,朝何福进等边将应道:“何公与诸位的祝愿,朕领了。然如欲致大汉兴盛,天下太平,还需诸位与朕戮力同心,共造大业!”&lt;/p&gt; 杯中酒一饮而尽,刘承祐动作干脆,锐气逼人。面对天子的勉励之言,众将也都很配合,多有所触动的模样,齐声而应。&lt;/p&gt; 酒罢,刘承祐又独留何福进于御前,试着继续拉拢关系:“何公将略不凡,戎马倥偬,乃当世高才。我欲以人当北面之任,左右荐公,我亦深信何公之能德。自唐季以来,契丹便乃中原之患,于大汉更属生死之敌。北方边患,始终是我心病,此后,幽冀一线,军争御备,就多多倚仗何公操持费心......”&lt;/p&gt; 刘承祐此来,对于北方的掌实权的军使,更像是进行委托交底来的,每有谈话,都是一副推心置腹,发自肺腑的样子。&lt;/p&gt; 类似的话,在这三两日内,何福进大概是从刘承祐这儿听到不少了,显得很平静,面对天子的重托嘱咐,只是郑重地行了个拜礼,给了个肯定的回答。&lt;/p&gt; “官家,赵虞侯求见!”张德钧自侧小步迈至御案前,向刘承祐禀道。&lt;/p&gt; “传!”三k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何事?”扫了眼脚步生风而来的赵匡胤一眼,刘承祐问。&lt;/p&gt; “陛下,慕容都帅遣人来报,燕王率兵,已临城外!”&lt;/p&gt; “哦?”刘承祐眉毛稍微挑了一下,拿杯的手停住了,以一种玩味的语气道:“到底还是来了!”&lt;/p&gt; “带了多少人?”刘承祐问。&lt;/p&gt; “燕骑上千!”赵匡胤答:“燕兵在城下,甚是跋扈,言陛下相邀,吵闹着要进城休整避寒,慕容都帅率兵阻之,如何应对,请命于陛下!”&lt;/p&gt; 赵匡胤的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的话周遭的人还是听到了,皆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放到了此事上,堂间的热度减轻了些,很明显地,有的人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似乎想要看天子如何应对此事。&lt;/p&gt; 闻此讯,刘承祐脸上的异样,反倒是收敛起来了,稍作思吟,直接对左首的宰相李涛道:“燕王应朕所邀而来,便烦劳李相公辛苦走一遭,替朕去迎一迎。告诉燕王,此间宴正酣,朕于此敬候其入席!”&lt;/p&gt; “是!”李涛忙不迭地起身奉命。&lt;/p&gt; 李涛离席而去,刘承祐又看向赵匡胤,吩咐道:“未免扰民,随从的燕兵,就无需进城了。不过,其远道而来,忍风冒寒的,传令下去,腾出一座营寨,让其入驻,饱腹御寒之资,供应周全。还有,告诉慕容延钊,燕军戍边,经年克日,于国有功,甚是辛苦,好生照应!”&lt;/p&gt; “好生照应”四个字,刘承祐咬字很重。而赵匡胤,俨然体悟到了其间深意。&lt;/p&gt; 脚迈干练之风,赵匡胤传令而去,刘承祐则又恢复了泰然的模样,云淡风轻地,再度主动举杯向宴上文武邀酒,继续夜宴。&lt;/p&gt; “齐物,对燕军之跋扈,你如何看?朕又当如何应对?”抿了一口酒,刘承祐召来王溥,闲谈般向他问询。&lt;/p&gt; 王溥也喝了些酒,面上有点醺意,不过一双眼睛仍旧清明,透着睿智的神采。思索了一阵,应道:“臣且试言之,燕军此举,或存试探之意,幽州虚悬朝廷之外,燕王又握重权,此番纵使南来,对陛下与朝廷,恐怕仍有疑虑......”&lt;/p&gt; “来人,给燕王备一席位,就在案右,离朕近些!”&lt;/p&gt; 听王溥的分析,刘承祐眼睛都没眨一下,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说:“看来,朕还得盛情相迎,以安燕王之心了!”&lt;/p&gt; 当燕王赵匡赞带着点复杂的心理,被李涛迎入行在的时候,面对的是,天子刘承祐携文武,于堂前亲迎。瞧见赵匡赞,刘承祐是急步上前,紧握其手,引赵匡赞入内,嘴里一口一个“元辅兄”。&lt;/p&gt; 天子的热情,让赵匡赞心里略感异样......&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7章 北巡结束 对赵匡赞,刘承祐是将他平日里在人际交往方面少有的热情与耐心都贡献出来了,不惜纡尊降贵。当着随行臣僚及内外将领的面,给赵匡赞以足够的尊重与荣宠。&lt;/p&gt; 赵匡赞在永清待了整三日,在这三日内,刘承祐持续着对他的热情与礼遇,推心置腹,坦诚相待,虽不至同榻而眠,却也做足了姿态,解衣衣之,推食食之。&lt;/p&gt; 故,三日之后,赵匡赞是满意而归。就北方的局势,与幽燕在大汉旗帜下的定位,进行了一番交心恳谈。刘承祐从始至终,也只秉持着一点,安其心、释其疑。甚至于,在“兴头”上,刘承祐直接表示,让赵氏永镇幽燕。&lt;/p&gt; 赵匡赞年纪虽不大,尚且不足三十,但素有智略,属上人之姿,身处高位,少有骄狂。即便如此,在刘承祐源源不断的糖衣炮弹的攻略之下,也难免被迷了眼,蒙了心。从来旁观者清,深处局中之时,面对那么一张大饼,燕王也有些难以自持。&lt;/p&gt; 当然,并不排除赵匡赞隐忍配合的缘故,毕竟地处汉、辽之间,夹缝中求生存,无论怎么看,幽燕的处境都有些尴尬。契丹人那边,短时间内还是看不到希望,也只有背靠大汉,做刘氏的北门锁钥,才是其存世之道。&lt;/p&gt; 大汉对幽州,始终就有借重之意,大抵也正是清楚这一点,犹疑暧昧之间,赵匡赞对天子与朝廷也保持着一种期望,也正是这期望,让他能够尽量安心地待在永清,与刘承祐就幽燕未来在大汉的地位,共商国是。&lt;/p&gt; 辞驾北归之时,赵匡赞的心情格外地好,数九寒风也吹不散那张俊脸嘴角挂着的轻松笑意。此番永清谒驾,总归没让他失望,不说满载而归,也算大有收获。&lt;/p&gt; 即便不提刘承祐给他灌的鸡汤,华而不实的赏赐与诱惑的允诺,随其驾仗北还的,还有一批御物及钱财。另,刘承祐又命,自永清及周边库廪中,调拨了一大批粮食、被服、军械、药材......幽州自赵匡赞秉政以来,便一直处于拮据的状态,财政状况比起大汉朝廷还要恶劣。再多衷心的鸡汤,也不如这些落于实在的好处。&lt;/p&gt; 永清仓廪空置一大半,马全义对此,很是肉疼。大概受刘承祐的影响,穷日子过惯了,马全义履任永清之后,向来是精打细算,方才积聚了些许钱粮,一下子被划出去大半,心里自然不痛快。&lt;/p&gt; 为了安抚爱将,刘承祐将赵匡赞南下觐献的三百匹战马,尽数拨与马全义,充以军用。&lt;/p&gt; 天空飘起了些雪花,不大,可通行。伴着阵阵驳杂的吆喝声,大车小车的物资,在戍卒与民夫的押送下,缓缓出城,方向城左的燕骑军营。经过一番交接,转而大队向北。&lt;/p&gt; 而在半个时辰以前,刘承祐已然对赵匡赞做了此次最后的表演,亲自与其赐酒、送行,依依惜别......&lt;/p&gt; 站在城垣上边,北风呼呼地吹,视线透过稀疏的雪花,投向远处,在那里,赵匡赞已然率众起行,大队徐徐而归,走得很安稳。&lt;/p&gt; 来是千余骑,归时多了百余人。以两年来,幽州长罹兵祸,诸事待举,各地缺少吏员,刘承祐责令宰臣李涛就近挑选了一批州吏以支援燕地。&lt;/p&gt; 念及幽州去东京甚远,往来交通不便,未免再发生此前因沟通不足而产生对朝廷的“误解”,刘承祐又于幽州新设一通燕使,专事朝廷与幽州的联系事宜,并且派遣的一批禁军,充作卫士。&lt;/p&gt; 对刘承祐善意过头的安排,赵匡赞稍有迟疑,终究同意了。左右,也就那百来人,自认在他的地盘,翻不起什么波澜。当然,刘承祐所遣之人,成分绝不单纯,随行的武德使李少游,就受命在其中掺了一手。&lt;/p&gt; “陛下对燕王太过厚待,只恐其恃宠生骄,日益恣意,迟早不将陛下与朝廷放在眼里!”赵延进站在一旁,下意识地摸了下眼角,嘴里嘟囔道。&lt;/p&gt; 赵延进此言倒非刻意挑拨,不过语气中带着的情绪很是明显。刘承祐闻声扭头瞥了他一眼,赵延进眼角、面颊残留着少许的淤青,透着些狼狈的气质。&lt;/p&gt; 身为天子亲校,御前班直,能够让让其挂彩,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物。不过事情也不并不复杂,就发生在昨日,燕王赵匡赞的爱将赵思绾,携属下戏于永清城内,大放厥词的同时,骄横地于街巷作威,纵马伤人,为巡游的赵延进一干禁军撞见。168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赵延进率人阻之,不听,大起争执,欲擒之问罪,竟成斗殴,引起一番混乱。并且,赵延进还打输了,被打脸......&lt;/p&gt; 赵延进虽从其父赵晖,粗通些武艺,但与沙场悍将赵思绾相比,却实非其敌,结果很丢脸。此事闹到正与赵匡赞“你侬我侬”的刘承祐面前,对此,刘承祐虽然心中震怒,但反应很平淡。&lt;/p&gt; 对赵延进,罚了半年的俸禄,而赵思绾,则交给赵匡赞,任其处置,不作过问。就这么,轻拿轻放了。&lt;/p&gt; “心中还有怨气?”刘承祐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lt;/p&gt; 闻问,不敢侧目,下意识地低下头,道:“臣不敢?”&lt;/p&gt; “那还是有怨气了!”见状,刘承祐神情反而轻松了,摆摆手,扭头随口问侍候在另一侧慕容延钊:“延钊兄,你是否也觉得,朕对燕王过于忍让?”&lt;/p&gt; 慕容延钊身躯笔挺,满身的英气,抬手捋了捋修饰地很干净的胡须,平静地答道:“幽燕对大汉边防有鼎重之助,陛下主抚燕王,如以此小事,节外生枝,疑其心,实无必要!然末将观之,燕将兵骄,一味的容忍,确易致其骄恣,使其看轻了朝廷!”&lt;/p&gt; 在旁边,听慕容延钊此言,赵延进不由得朝其投向感激的目光,直感是在替自己说话。&lt;/p&gt; 刘承祐微微而叹,嘴里吐出一口白汽:“朕何尝不知,然忍字当头,勿以小节,而坏大局啊!”&lt;/p&gt; 事实上,燕兵的跋扈,也是让刘承祐心中疑虑的。尤其是,在与观察使高防一番秉烛交流之后,更添几分。从其所言,燕军中的那干军事地主,对朝廷可着实没有什么敬畏之心,而那赵思绾,则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lt;/p&gt; 赵思绾这个名字,刘承祐是有印象的。继位之初,枢密副使王峻,领军西进,抵御孟蜀入侵之时,其随时任永兴军节度的赵匡赞助战,与王峻起了冲突。后赵匡赞受诏东行,宿东京,王峻还表奏刘承祐,请杀赵思绾。&lt;/p&gt; 当时刘承祐正一心布局幽燕,以赵匡赞北上承病重的前燕王赵延寿之位,自不从王峻之请,反以赵思绾死战而破蜀寨,升拔其军职。&lt;/p&gt; 那是刘承祐第一次听说赵思绾这个名字,然此次在永清,亲自见识过之后,认真思量,王峻当初之请,倒也不算单纯的打击报复......&lt;/p&gt; 对于赵思绾,刘承祐已向高防秘授机宜:寻机除之!&lt;/p&gt; ......&lt;/p&gt; 在与赵匡赞会面过后,刘承祐此番北巡,几近尾声。隔日,御驾西行,前往恒州。那里是他的崛起之地,栾城大战经过持续的宣传,影响依旧。&lt;/p&gt; 在恒州,刘承祐并未逗留太久,只与镇守的节度张彦威简单交待一番,表赞了一番,即行南归。&lt;/p&gt; 在这期间,有个小插曲,刘承祐提前派人传制,召北京留守、太原王刘崇来恒相会,被刘皇叔以腿疾婉辞。对此,刘承祐表示“理解”,着王溥书文问候,赏赐补药......&lt;/p&gt; 季冬之际,冒着天寒,御驾南归东京,如前,文武百官,勿需迎候。及归汉宫,问安太后,接见后妃,刘承祐此次“旷日持久”的北巡之旅,方才彻底宣告结束。&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8章 再得两子 崇政殿,这座并雄伟,更谈不上华丽的殿堂,风雪不侵,仍旧稳稳地矗立在东京宫群之中,朴素的色调,隐约散发着威严肃穆。&lt;/p&gt; 殿内,落座于龙床,周遭稍显冷清,十余盏宫灯摇曳着火苗,然正是这熟悉的冷清,方使刘承祐心安。只有这大汉权力的中心,才是他的舒适区。&lt;/p&gt; 前番北巡,离京日长,虽沉湎于地方的巡视,但他心中始终挂念着东京,生恐帝都出现什么问题。所幸,在他近两年持续的动作下,已然整合出一套可堪其用,稳定朝政正常运转的官僚班子。以冯道为首的大汉中枢之臣,终究没让他失望。&lt;/p&gt; 又或者是立国以来,国事不宁,大汉内外已然被折腾得筋疲力竭,上下求安,故刘承祐离京的这段时间,东京军政民情整体还算稳定。多灾多难的大汉王朝,在刘承祐的努力下,终于真正进入休养生息的节奏。&lt;/p&gt; 呼吸着殿中的空气,即便是武德司所报东京舆情,类似贪污、渎职、行贿、欺君之类的“恶讯”,都让刘承祐感觉是那般亲切。&lt;/p&gt; 崇政殿中的御案是经过改制的,此前就是因为案窄而无法摆放太多文书,刘承祐责令将作重制。然而此时的崇政御案上边,整齐地堆满着各类公文奏疏,都是刘承祐北巡期间积压下的军政要务,还未回京,便已提前传谕诸司准备好,供他查阅,审议留守文武的处置结果。&lt;/p&gt; 不过,面对着满案的册页,已经将工作狂属性点满的刘承祐此时却明显显得没有多少兴致,剑眉微横,瞳孔上仿佛氤氲着一张网,将公文中的信息阻挡在外。&lt;/p&gt; “张德钧!”忽地,刘承祐抬首朝外唤道,声音上扬,并没有常时的平稳。&lt;/p&gt; “官家!”没一会儿,张德钧身体紧绷着,轻趋入内。&lt;/p&gt; 刘承祐深吸一口气,手扬起,指向坤明殿方向:“情况如何了?”&lt;/p&gt; 张德钧声音带着点忐忑,小心地应复道:“还没有消息传来?”&lt;/p&gt; “那还不快去查问!”刘承祐难得地情绪外露,有些恶狠狠地道。&lt;/p&gt; “小的这便去!”吓了一跳,张德钧赶忙道。&lt;/p&gt; 在其转身之际,刘承祐腰板挺直,又道:“罢了!我亲自去!”&lt;/p&gt; 见刘承祐一副动身的样子,张德钧不由道:“官家,太后有言,圣人自有她照应,请官家安心理政,勿需忧心......”&lt;/p&gt; 眉一皱,只瞪了他一眼,张德钧不敢再多言,赶紧引路,安排起驾。&lt;/p&gt; 坤明殿,皇后符氏的寝宫,此时庭殿内外,笼罩在一层紧张的气氛之中。经过十月怀胎,皇后符氏已至临盆,刘承祐急归东京,亦有此事的影响。太后李氏,亲自在此照看。&lt;/p&gt; “官家!”&lt;/p&gt; 刘承祐脚步生风,快步踏入殿中,无视行礼的侍者,及至案前,住足稳住身体,向李氏行了个礼,轻唤了声:“娘!”&lt;/p&gt; 看着儿子,李氏点了点头,琼目之中闪过一丝慈祥,伸手以一种安慰的语气道:“官家且坐,大符当无事!”&lt;/p&gt; 朝内殿望了望,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嘶力竭”的动静,已然数个时辰了。&lt;/p&gt; 在堂下,贵妃高氏,贤妃折氏俱在。另有被封为卫国夫人的符家二娘子,小娘子又长开了些,清丽的面容间忧虑颇深,不住地朝内殿张望,双目之中尽是关切。&lt;/p&gt; 不过此时,刘承祐也没有闲心与小姨子多作交流。搞笑笔趣阁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官家!”高氏领头上前,轻声向他行礼。&lt;/p&gt; 刘承祐点了下头,伸手将高氏扶起,低头瞟向她已然圆滚滚的肚子,凝声问:“你身子不便,不安心将养,为何在此?”&lt;/p&gt; 从刘承祐的话中,能够感受到一股关怀之意,高氏玉唇浅浅一抿,应道:“圣人诞子,妾心中忧怀。”&lt;/p&gt; 在汉宫之内,皇后与贵妃之间的争宠,并不是什么秘密,刘承祐也清楚。但闻其“后妃情深”之言,刘承祐也无意她是否言由其衷,只是说了句,你有心了。&lt;/p&gt; 撩起袍脚,刘承祐正坐而下,有些心不在焉地与太后叙着话,殿中的气氛越发紧张了。前一次这般的场景,还是当初淑妃耿氏分娩的时候。&lt;/p&gt; 忽地自内殿传出符氏一阵痛吟,那撕裂的声音入耳,令人不由揪心。闻此,高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软裘下的肚皮,玉面之上难免浮现出一丝焦虑的情绪,似是感同身受。&lt;/p&gt; 刘承祐深吸一口气,收回朝里的目光,注意到了高氏的动作,眉微蹙,朝一名侍御点点手指,直接吩咐着:“带贵妃回宫歇养,好生侍奉!”&lt;/p&gt; “是!”&lt;/p&gt; 高氏身体似乎也有所不适,未作强留,在侍御的搀扶下,起身向刘承祐与李氏告退,回宫去了。&lt;/p&gt; 又看向折氏,刘承祐轻声道:“你也回去吧!”&lt;/p&gt; 迎着皇帝的目光,折小娘子也不由抚了抚自己的腹部,收敛着自己的“锋芒”,很是乖巧地退去了。&lt;/p&gt; 在伴驾北巡期间,刘承祐播种不少,回京路上,折小娘子也被诊出,怀孕了。&lt;/p&gt; 殿中更静了,符氏的痛吟不时传出,闻之,以刘承祐的心态,竟不由有些浮躁。&lt;/p&gt; 枯等了小半个时辰,猛地起身,直欲往内殿而去。见状,李氏当即喝住他:“官家进去,能起何用?切莫添乱!”&lt;/p&gt; 李氏雌威外露,刘承祐看着娘亲,抽了口凉气,还是坐下了。&lt;/p&gt; “你且稍坐!”李氏的心里,又何尝不忧虑,蹙着凤眉,拂袖起身,道:“我进去看看!”&lt;/p&gt; 待李氏入内,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冬夜都悄然降临了,自坤明殿中,终于传出了一阵婴啼声,清脆的哭声,将殿中沉凝的气氛,一下子冲散了。&lt;/p&gt; 随着侍婢传出“母子平安”的喜讯,刘承祐露出了畅快的笑容。&lt;/p&gt; 乾祐二年季冬,刘承祐的嫡长子出世。&lt;/p&gt; 不足半月,时间迈入乾祐三年,在新年上元佳节欲至之时,贵妃高氏,也为刘承祐诞下一子。&lt;/p&gt; 后妃接连产子,若加上贤妃折氏有孕,原本稀薄的皇室血脉一下子充盈起来。如此吉兆,似乎也预示着多灾多难的大汉王朝,该转运了。&lt;/p&gt; 皇室开枝散叶,受到了内外朝的祝福,除了降恩诏庆祝之外,刘承祐很急切地召集翰林院的饱学之士,给两个皇子取名。&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9章 杨邠案(1) 乾祐三年,不知觉间,刘承祐已掌国两载,这么长的时间下来,皇帝宝座的也终于被他的屁股坐得温热了。&lt;/p&gt; 上元前夜,刘承祐难得奢侈一把,划拨钱款,在汉宫崇元殿内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筵席,庆祝一番。在京文武,五品以上官员,悉得列席。&lt;/p&gt; 而东京内外,无论高官贵族,抑或贩夫走卒,亦俱欢庆佳节。大汉的局势如何,从过节的气氛便可看出,在前两年的时候,再是佳节美日,都免不了一丝凄清。&lt;/p&gt; 开封城,已然笼罩在一重浓郁的节日氛围之中,城内士民渐开颜,闾里井巷之间,也多了不少欢声笑语。&lt;/p&gt; 初春之际,京师百业渐兴,一副太平光景,在靠近皇城里坊的一处广邸之内,却笼罩在一片凄冷之中,与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lt;/p&gt; 门匾上书“杨府”,这是宰相杨邠的府邸!当初杨邠权重之时,门前不说车水马龙,却也绝不是这等罗雀的惨淡场面。大门紧闭,府邸上空似乎压抑着一层难以言明的忧愁。&lt;/p&gt; 装饰低调的马车辚辚而来,至府门前停下,帘幕掀起,一名神情疲惫的青年避开仆人的搀扶,动作急躁地跳下车来。驻足片刻,潦草的胡须在清冷的春风中发颤,望着那依旧高大的府门,布满血丝的双眼有些黯淡,长长地叹了口气。&lt;/p&gt; 这是杨邠的长子杨廷侃,自刘承祐回京之后,便一直在为其父之事奔波。&lt;/p&gt; 仆人上前,有气无力地叫开门,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府,步伐似乎一步比一步重。后边,两名仆役自马车上卸下数份包装精致的礼品......&lt;/p&gt; “大哥,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在府内,杨邠的三子杨廷倚急匆匆地迎了上来。&lt;/p&gt; 迎着兄弟期待的目光,杨廷侃摇了摇头,伸手:“进堂再说!”&lt;/p&gt; 见此状,杨廷倚情绪一下子低落了,看向后边仆人拎着的完好的礼品,面上阴霾愈盛。&lt;/p&gt; 入内落座,茶水润喉,很没滋味,杨廷侃的沉抑着嗓子,道:“朝廷诸公,我已尽数走了一遍,收效甚微,无人肯为父亲上表求情......”&lt;/p&gt; 说着,杨廷侃意气有些消沉:“想来也是,这两年,父亲在朝中树敌太多,他们落井下石尚且不及,又怎么会替父亲说话?”&lt;/p&gt; 杨廷侃看向杨廷倚,问:“你这边有何收获?父亲的旧部、故吏呢,父亲提拔的官员,他们什么反应,也该他们为杨家发声说项了!”&lt;/p&gt; 提及此,年轻的杨廷倚满脸的愤懑,恨恨道:“都是一干无义之人,如今他们,对杨家唯恐避之不及,好几人闻我拜访,皆关门闭户,不做理睬!少数几人表示愿意为父亲奔走,然彼辈人微言轻,连崇元殿都进不去,又有何用?”&lt;/p&gt; 话音落,杨廷侃不由捏紧了拳头。堂间静了下来,初春的天气虽凉,却不及杨家兄弟俩心冷。&lt;/p&gt; 对坐沉默几许,杨廷倚看着兄长:“大哥,可知父亲竟是因何下狱?父亲乃当朝宰相,开国元辅,天子这般不声不响将他拘起,也不作解释,如此何以服众,就不怕引起动荡?”&lt;/p&gt; 闻言,杨廷侃的眉头高高地锁起,作为杨邠培养的家业继承人,对于杨邠的情况与朝中的局势也有所了解。杨廷倚的疑问,才是他心中真正忧虑所在,连老父受难的原因都不清楚,近来似无头苍蝇般的奔走,实在让他心力交瘁。而对于问题的症结所在,杨廷侃有所猜测,而那猜测,令他心生恐惧。&lt;/p&gt; 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给杨廷倚解释的意思,沉思一会儿,一拍大腿,说:“明日我再往王叔父府上一行,他与父亲多年相交,感情甚笃,当不至丝毫不顾昔年之情。权且一试,能否入狱见一见父亲!”&lt;/p&gt; “只能如此了!”见兄长拿定主意,杨廷倚自己也无其他办法,只得点头。&lt;/p&gt; “这段日子,你也不要回自己府,将家小接来,一并照料母亲及府中事务!”杨廷侃又吩咐道。&lt;/p&gt; “是!”&lt;/p&gt; 独坐于堂中,望着满目的清冷景象,杨廷侃身体不由矮了下来,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他心知,杨邠之事艰险,不管是怎样的结局,杨家再不复当初之盛,甚至于,杨家能否还存在,都是未知之数。&lt;/p&gt; 以杨邠的身份与地位,他的遽然下狱,对于平静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大汉而言,不啻于一记惊雷,炸响于朝堂。妙笔阁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北巡期间,消息自御营传回之时,在朝诸公俱愕然,扩散开之后,朝野议论纷纷。王章、冯道、范质等宰臣,虽则愕然,在不知因由的情况下,只能尽力安抚群僚,稳定局面,等待天子的解释。&lt;/p&gt; 然而一直到刘承祐北巡归来,迈过年关了,仍旧未对杨邠之事,做个了结。在刘承祐有意无意的压制下,朝堂之上,并未有多少人敢贸然发表评论。&lt;/p&gt; 一则,不明其由,不管轻易置喙;二则,天子威严日盛,在不解圣意的情况下,怕触了忌讳。&lt;/p&gt; 当然,免不了上下人心的浮动。他的下狱,显得太过蹊跷,在外人看来,很是有种“政变”的味儿。杨邠可不比当初的苏逢吉,他身上的“权臣”属性更浓,自高祖刘知远起,不短的时间内,大汉的国政都是由他一肩操持的。&lt;/p&gt; 崇政殿内,刘承祐郭威、王峻、尚洪迁等武臣,就河北边事御防再度进行一番商议,尤其是他北巡期间对诸镇、军使的统筹规划,后续仍需不断的微调。国家战略愈是重点向南,对于北方愈是不敢放松。&lt;/p&gt; 又定下了几支禁军,调往河北几道重点关防驻扎的事宜,方才散议。此一次,约以四千人的禁军,自侍卫司下辖诸军中挑拣精干之士,当然有出便有进,同时进行的,是自河北、河南、关内诸镇遴选锐士进京,以为备用。在刘承祐的授意之下,枢密院那边,已然制定出了一道更戍政策,就自乾祐三年前,正式施行。&lt;/p&gt; 武臣退去,刘承祐又命人挂起一张舆图,城池、道路细致地勾画于其上,以两淮为主,前先投入了不小的精力,综合典籍、图策、方志,再加地方上报及细作探查,对于汉、唐交界的地理地势情况,已然有了巨大的完善。&lt;/p&gt; 盯着图卷上的淮南一域,对于这片膏腴之地,刘承祐愈加眼馋。据闻,南唐虽富,但淮南诸州百姓的日子,也并不算太平,苛捐杂税,在哪国都属常见。不过此时,刘承祐还得按捺住“拯淮南生民于水火”的冲动。&lt;/p&gt; 脑中勾画起征唐的一些细节,思及淮南地理,思吟许久的刘承祐忽得开口,命人传唤王溥。&lt;/p&gt; “派人去问问王朴,挖渠建湖的位置有无确认!”刘承祐直接吩咐着。&lt;/p&gt; “是!”王溥稍一思忖,便领会到了天子的意图。&lt;/p&gt; 汉军长于陆战,思及淮南多沼泽湖泊,不利步骑纵横,刘承祐早有意训练水军,故前有诏,令王朴择地掘一大湖,疏浚水脉的同时,用以操练水军。&lt;/p&gt; 只是,一直没有多大的进展,一是财政压力,二是所择之地需要审量。说起王朴,近一年的时间了,都将精力放在大汉的水利工程上,好好的一个战略家,被刘承祐用成监工了。刘承祐自觉大材小用,不过王朴倒是乐此不疲的反应。&lt;/p&gt; “官家,三司使王相公求见!”内侍张德钧禀道。&lt;/p&gt; “宣!”&lt;/p&gt; 未几,王章入内,手里拿着几封奏疏,都是三司的一些工作进展,并一份关于财税进项的汇报。碍于国情时事,刘承祐秉国,一重军权,二重钱粮,故对于王章的奏事,刘承祐从来都是听得认真的。&lt;/p&gt; 熬过了一个寒冬,王章的身体看起来又差了几分,人瘦了几分,发间银丝又增添几许,言语间穿插着几道咳嗽。&lt;/p&gt; “国家财计,付与王卿,朕心甚安!”就算酬其辛劳,刘承祐再度以一种认可的语气,对王章关心道:“王卿乃国之栋梁,朕之股肱,还当珍重身体才是!”&lt;/p&gt; “承陛下恩泽,臣只当恪尽职守而已!”不知从何时起,王章打心底,不敢再小瞧着少年天子。&lt;/p&gt; 禀事毕,王章未告退,见其有话要说的样子,刘承祐命人续上一杯热茶,问道:“卿若有言,不妨直言,不必拘束!”&lt;/p&gt; 见状,王章沉默,略作迟疑,抬首请道:“臣有一问,若触怒了陛下,陛下但治罪即可!”&lt;/p&gt; 王章满脸的郑重其事,刘承祐面露讶色,说道:“王卿言重了!”&lt;/p&gt; 拱手一礼,王章平静地注视着刘承祐:“敢问陛下,杨相公究竟因何入罪,一朝宰相,锒铛入狱,恕臣直言,陛下当与朝廷与天下一个交代才是!”&lt;/p&gt; 闻其问,刘承祐身体顿了那么一刹那,神情渐变严肃,与王章对视着,目光深沉若海。不过,对其疑问,似乎并没有太过意外的样子。&lt;/p&gt; 王章的表情变得“苦大仇深”,刘承祐慢慢地挪开目光,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幽幽地说道:“是杨家人求到王卿府上了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0章 杨邠案(2) 刘承祐言语间语气肯定,王章也不否认,对天子的“前瞻”也并不意外,武德司是干什么的,而今在朝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了。&lt;/p&gt; 武德司成立之初,尚且不名一文,但随着这两年在刘承祐的支持下不断壮大,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忌惮。自古以来,特务机构便为人所非议,然历朝历代亦从无例外,他们就像悬于文武臣僚头上的刀,是皇帝巩固皇权的一把利器。&lt;/p&gt; 此前,因为武德司之事,杨邠便与刘承祐起过争执,直接进言,请刘承祐裁撤武德司。言国家监察,自有御史台,无需宵小任事,而致朝政混乱。话说得很冲,并且夸大其词,很不给刘承祐面子。&lt;/p&gt; 当然,不管杨邠如何“据理力争”,结果终究难如其愿。刘承祐与杨邠之间的矛盾,就是在此类事项间,不断累积,不断激化,直到爆发。&lt;/p&gt; “回京以来,就杨邠之事,有不少臣僚,旁敲侧击,向朕试探。然似王卿这般直白的,尚属头一次!”表情淡定,刘承祐慢悠悠地说道。&lt;/p&gt; 王章也收回了稍显大胆的注视目光,起身揖礼:“言语冲撞处,请陛下治罪!”&lt;/p&gt; 言罢,又坐回座位,静听“圣训”。&lt;/p&gt; 见王章这副模样,刘承祐抬手摇了摇:“不至于此!”&lt;/p&gt; “朕思王卿直言,甚是有理,也确需给朝堂一个交代!”刘承祐自御案上准确地抽出了一份书文,示意内侍递给王章:“杨邠下狱的缘由,具表于其间,王卿一览便知!”&lt;/p&gt; “谢陛下!”嘴里回应了声,王章结果便凝神阅读起来,入目的那些信息,让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重起来。&lt;/p&gt; “兵变”、“夺权”之类的刺眼,紧紧地抓着王章的眼球,脸上的病态,似乎又重了些。&lt;/p&gt; 刘承祐叹了口气,语速缓慢地说道:“事涉谋逆,攸关社稷,朕不得不警惕,为防不测,唯有以雷霆手段,即行处置!”&lt;/p&gt; 刘承祐言语中的解释,并不能说服王章。王章虽不以聪明机智见长,但这么长的仕途生涯、高官经历下来,也磨练出了一定的政治嗅觉。&lt;/p&gt; 其间蹊跷很大!&lt;/p&gt; 以王章的对杨邠的了解,说其人揽权、藐君,他都信,然说其兵变谋反,王章是持十分保留意见的。&lt;/p&gt; 且不说杨邠有没有兵变的实力,纵使其有心,又怎会在如今刘承祐皇权逐渐稳固,人心思安的情况下发动,岂非飞蛾扑火,自取其祸。&lt;/p&gt; 如今大汉局势整体偏安,刘承祐对军队的掌控一直在加强,以杨邠精明,又岂会行此蠢事。&lt;/p&gt; 至于联合巨鹿王刘承赟举事,则更值得怀疑。纵使当时刘承祐远离京师,巡视在外,身边护卫力量不足,凭着那点邢州镇兵,又哪里能对付得了殿前精锐。更滑稽的是,刘承赟还率先告发,杨邠秉政那么久,行事怎会如此疏忽大意。&lt;/p&gt; 刨除以上问题,即便杨邠真的打算谋逆,也真的事成了,凭着邢州那点力量,如何收拾局面?东京这边太后与文武诸公俱在,十万禁军尚在,以谋逆之身,如何与之对抗,难道再联合河东的太原王刘崇?&lt;/p&gt; 即便如此,杨邠身为宰臣,都敢悍然谋逆,那天下的那些稍稍安分一些的方镇,只怕要翻了天了。以三代以来的世事人心,只怕又是诸侯纷起,影从而讨逆臣,山河破碎,再打出个新的王朝......狗狗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这些情况,倘有见识的人,都能考虑到。杨邠久处高位,调理天下阴阳,再不识大体,也不至愚笨如斯。&lt;/p&gt; 而这些问题,以天子的英明,又岂难洞察之?而刘承祐的反应......思及此,王章嘴角抽动了一下,那般苦涩。&lt;/p&gt; 王章心思急转,刘承祐则默默地观察着他变幻的神情,颇为有趣。&lt;/p&gt; 一抹迟疑显于面上,迎着刘承祐的目光,王章还是发出疑问:“陛下,此文所述,皆太过笼统,多臆测之言,恐无确凿实证,还请陛下慎重!”&lt;/p&gt; 看王章的表情,刘承祐心知,此公已然反应过此事的一些曲折弯绕了。眼神一闪,正欲开言,得报兵部侍郎王景崇求见。&lt;/p&gt; “正好,前番若无王侍郎举告,事恐不济,这段时间,朕着其调查取证,王卿若有疑问,不妨听听他的汇报!”殿中,刘承祐指着王景崇,对王章说道。&lt;/p&gt; 闻言,王章瞥着万分恭敬地候在君前的王景崇,眼中不屑之色闪过,不过心情越发沉重。有些事情,在朝中并不是什么秘密,比如王景崇,之前一直是属于“杨党”势力,然此时落在王章眼中,仿佛正举着明晃晃的刀子要捅杨邠。&lt;/p&gt; 王景崇微垂着头,不敢直视刘承祐,同样瞥了眼旁坐的王章。受命之下,神色平静地叙说道:“经臣所查,逆臣杨邠,早有谋反之心。先帝朝时,便藐视陛下,时有不敬之言,屡召亲信,密谋不轨。先帝病笃大行,传位陛下,杨邠就曾秘密勾连禁军,欲谋废黜之事,只是陛下英明神武,措施果断,及时御临,方才作罢。”&lt;/p&gt; “彼时臣为其僚属,故有所得,然其猖举未发,不敢贸然呈报。这两年,臣暗中观察,搜集证据,及至北巡,杨邠不臣之心爆发,方才一举成擒拿。”&lt;/p&gt; “去岁季冬以来,臣以就杨邠逆事,推鞫审问与谋之官吏、军校二十余人,足以佐证其逆举!”说到这儿,王景崇的语速加快了些,自官袍中取出一叠奏疏及供词,双手捧着,道:“另,经臣查证,除谋逆事外,另有杨邠重罪十条,请陛下御览......”&lt;/p&gt; 空旷的大殿中,尚且回荡着王景崇的尾音,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刘承祐阅览着王景崇的“调查报告”,手中不时带出翻动的声响。&lt;/p&gt; 良久,刘承祐神色阴沉,长叹一声:“殊不知,杨邠歹心至此啊!”&lt;/p&gt; 说完,目光冷漠地盯着王章。&lt;/p&gt; 闻其感叹,身体已经木了一段时间的王章,终于活过来了一般,余光扫向刘承祐,喃喃道:“其安敢如此?”&lt;/p&gt; 气愤的语气中,隐含着少许的讥讽,就是不知,是在讽刺杨邠,还是在讽刺其他什么......&lt;/p&gt; 王景崇方才所言,句句诛心,连刘承祐继位之初的“异动”都曝出来了,可见杨邠“反心”已非一时一日了。&lt;/p&gt; 到这个地步,王章哪里还不能确定,天子是为杨邠织了好大一张罗网,圈套其中,至于这王景崇,只怕一卒子罢了......&lt;/p&gt; 呼吸有些粗重,王章都未察觉到自己嗓子的沙哑:“杨邠犯事过矣,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lt;/p&gt; 注意着王章的反应,刘承祐心情忽地有些压抑,手指敲着御案,考虑了一会儿,面无异常,淡淡地说了句:“杨邠乃大汉开国元勋,先帝钦命辅臣,他是不能行谋逆之事的。大汉国情难得稳定,再经不起折腾了......”&lt;/p&gt; 刘承祐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感伤,就是不知,他说此言之时,是否感觉脸臊得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1章 杨邠案(3) 天子的话,让殿中二人心思俱动。王章眼神微亮,似乎看到一丝转机,王景崇面无异常,保持着恭敬的姿势,一副天子忠犬的模样。&lt;/p&gt; “敢问陛下之意?”试探着,王章问刘承祐。&lt;/p&gt; 刘承祐显然早有打算,不假思索,看着王章吩咐着:“杨邠槛车押还,业已近月,此事确也不好再拖下去。杨邠身份特殊,朕苦思鞫问之人,未有合适者。而今念起,欲以王卿负责此事,想来以王卿之刚直,必能秉持公心!”&lt;/p&gt; 天子的打算,让王章大感诧异,心中不由猜测着他的用意。不过,纠结的神色快速地从其脸上掠过,谨慎地应下:“臣奉谕!”&lt;/p&gt; “王侍郎知悉此案前后,就由他从旁支持王卿推鞫!”刘承祐又指向王景崇。&lt;/p&gt; 闻令,王景崇立刻躬身道:“是!”&lt;/p&gt; “对了!”眼神一闪,刘承祐又瞧向王章,语气有些严厉:“一事不烦二主,杨家人那边,就由王卿交待一下,他们这段时间在东京四下奔走,大扰人心,让彼辈安分些!”&lt;/p&gt; 二臣告退而去,坐在高高地御案后,刘承祐盯着王章老迈异常的背影,表情逐渐收敛起来。&lt;/p&gt; 王章今日的表现,虽然面上无恙,但刘承祐心中着实不满!&lt;/p&gt;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王章与乡党杨邠疏远,那是在刘承祐与杨邠矛盾最紧张的时期,那个时候,王章的做法在刘承祐看来,就是在向自己靠拢。彼时杨邠秉政,王章掌财,若是这二者一如既往地“沆瀣一气”,那么给刘承祐给造成更大的麻烦,刘承祐夺权的进度会更加缓慢。&lt;/p&gt; 后来,以王章兢兢业业,不避流言,不惜名声,鞠躬尽瘁而为国家计,操持着大汉艰难的财政,刘承祐还对他生出了感佩之情。&lt;/p&gt; 然而此刻,忘却了王章的那些功劳、苦劳,刘承祐只有一个想法,终究不是与自己一条心的人呐......&lt;/p&gt; 压下心中小小的不快,刘承祐收起思绪,又自案上拿起一叠奏章,随意地翻阅了一番,嘴角微微勾起,面上渐露玩味之色。&lt;/p&gt; 这些奏章,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朝中大小臣子针对杨邠各项“罪状”的弹劾。朝廷里,从不缺见风使舵的“精明人”,有意思的是,在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杨氏故吏!&lt;/p&gt; 原本对于拿办杨邠,刘承祐还心怀疑虑,怕引起朝局混乱,然回京之后,细观朝臣反应,那颗心很快安定下来。他高看了杨邠的影响力,这终究不是太平盛世,在武夫当道的时代,杨邠这文臣,纵使是开国功臣,其份量能有几何?&lt;/p&gt; 抬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根,刘承祐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处置杨邠,如何收尾此事。不管如何,杨邠的事,已然掀起了一场政治风波,他可以不顾忌大多数人的想法,然对王章、郭威这些仍我朝廷重权的河东元臣,不免小心安抚。&lt;/p&gt; 而王章方才的表现,已然给了提了个醒!&lt;/p&gt; 步出崇政殿,王章在殿前停留了一会儿,泛白的面上表情郁郁。&lt;/p&gt; 察觉到了天子的用意,王章心情愈加沉重。嘴角翘起一道苦涩的弧度,思及天子所提杨家人的活动,杨邠若当真谋反,他那一家子,只怕早被一网拿下了。&lt;/p&gt; 而让自己鞫问杨邠,王章并不觉得,这是在卖自己一个面子......&lt;/p&gt; “相公在想什么?”王景崇恭敬地声音响在耳边。139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偏头一看,王景崇面带谄色,落在王章眼里,总觉有股阴鸷之意。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意,王章以一种嘲讽的语气道:“我在想,王侍郎忠心,世间难得啊!”&lt;/p&gt; 表情一滞,目光中的狠色很快隐去,王景崇垂下头,当作不明其意,道:“相公谬赞了,下官实不敢当。身负君命,自当尽忠职守,杨邠逆贼一案,相公若有吩咐,下官必全力以助,不敢怠慢!”&lt;/p&gt; “哼!”只以一声冷哼回应,王章拂袖而去。&lt;/p&gt; 同样的,王景崇也冷冷地哼了一声,待其走远后,方才阴阴自语:“老匹夫辱我,杨邠已经倒了,你又还能猖狂几时,呵呵呵……”&lt;/p&gt; 皇城西南,靠近武德司衙门的地方,就是大汉诏狱所在,大狱森森,守备森严。刘承祐继位之后,致力于宽刑简政,开封府一直在甄别冤案,清理案狱,而诏狱被用到的则更少了。&lt;/p&gt; 偌大的狱所,并未如其字面上给人的感受那般恐怖,环境并不阴冷潮湿,亦未有骇人的刑具,只是安静,静得压抑可怖。&lt;/p&gt; 作为入狱前官职最高、权力最大的囚犯,杨邠享受着最严密的看押,自进入这方地界,就没有任何外人得以接触过。&lt;/p&gt; 囚室虽不大,但十分干整,只有少许的狼藉,四周是铜墙铁壁,少光。杨邠就默默地待在这儿,眼窝深陷,胡茬乱扬,面容憔悴,身形较从前明显消瘦不少。显然,虽未遭受酷刑折磨,但狱中的日子,始终难熬,尤其对于曾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杨相公而言。&lt;/p&gt; 铁皮镶就的牢门被吃力地打开,几缕并不算明亮的阳光如水泄般漏了进来,对于杨邠而言,有些刺眼,下意识地抬手遮光缓了缓,才望见一身官袍直离门前的王章。&lt;/p&gt; 注意到王章身后的王景崇,一股子怒意涌上心头,直浮冷面。不过很快收回目光,&lt;/p&gt; 嗅着囹圄之中不可避免的腐朽的味道,看着老友,固执地挺拔着上身,与自己对视,虽强撑着,但意态之间的狼狈,却是无法掩饰的。&lt;/p&gt; 微微一叹,王章一摆手:“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lt;/p&gt; “相公,此举恐怕不妥吧!”闻言,在后边的王景崇当即表示异议。&lt;/p&gt; “有何不妥?本相要单独审问犯官,王侍郎有意见?”王章淡淡道。&lt;/p&gt; 见状,王景崇神情微冷,沉声提醒道:“相公可不要忘记,杨邠可非一般犯官!再者审讯鞫问,自有条制,相公可不要违规蹈矩!”&lt;/p&gt; 无视其言语中的警告意味,王章态度强硬:“陛下以本相主此事,我自有考虑,尔无需于此聒噪,退下!”&lt;/p&gt; 在王章的强势之下,王景崇亦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狱吏关上牢门,将自己隔于其外。&lt;/p&gt; 然而,在牢门关上的那一刻,王景崇表情变了,变得淡然,眼神闪烁,一点阴险的笑容挂在脸上。&lt;/p&gt; 在王景崇看来,这是王章自己将把柄送到自己手上。就此事如何汇报刘承祐,他已然打好了腹稿。王章异状,屏退左右,独见逆贼杨邠,二者密谈甚久......&lt;/p&gt; “兄如此得罪小人,只怕不妥,还需当心!我之遭遇,当引以为戒!”杨王二人的交谈,以杨邠对王章的提醒开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2章 杨邠案(4) “既是小人,防他又有何用?而况,杨兄此间境遇,又岂是区区小人作祟?”面对杨邠的提醒,王章似乎并不在意。&lt;/p&gt; “你是这是话里有话啊!”杨邠抬手指了指外边,语气中无限讥讽:“此言若真传入皇帝之耳……”&lt;/p&gt; 不待杨邠说完,王章轻轻地笑了:“或许这诏狱之中,又要添我王某一间囚室了!”&lt;/p&gt; 二者对视,短暂的沉默过后,杨邠以低沉的语调打破寂静:“皇帝遣你来何事?”&lt;/p&gt; 遭逢巨变之后,杨邠似乎并未沉沦下去,数十日的囹圄生活,并未让他思维生锈,在看到王章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什么。&lt;/p&gt; “陛下让老臣,审问你的罪行!”王章平静道。&lt;/p&gt; 闻言,杨邠坐直了身体,声音依旧沙哑,面上确反显得轻松了:“老夫下狱已久,这暗无天日的囚室却也难熬,正该解脱。王景崇那等宵小,给老夫罗织了什么罪名?”&lt;/p&gt; 王章自袖中拿出了一封册页,递给杨邠道:“谋逆,及其余不赦之罪十条。”&lt;/p&gt; 闻言,杨邠“哑然失笑”,接过册页浏览起来,神色平静,但慢慢地,眼神还是不禁暗淡下来,:“此贼倒是用尽机心了!”&lt;/p&gt; “杨某下狱,朝中是什么反应?”杨邠问。&lt;/p&gt; “初起波澜,其后平乎静潭。”王章的回答,让杨邠有些失望。&lt;/p&gt; “是吗?”笑意变得凄凉,杨邠将那罪状随手弃在地上,抬首看着王章,道腹心之言:“我尝料想过今日,然至于斯,仍不免感伤,他竟这般急切!”&lt;/p&gt; 杨邠嘴里的“他”是指何人,王章也清楚。打量着老友,凄凉的样态令人感慨,叹了口气,说:“何苦呢?陛下虽然年轻,然神武之姿,明主之像,观其胸襟,并非不能容人。若你能早放下心中芥蒂,何至于此?”&lt;/p&gt; 杨邠摇了摇头,嗤笑道:“皇帝确有容人之量,然看是何人,是这两年他在朝中亲自提拔的所谓‘英才’!对于我等前朝老臣,只恐早被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lt;/p&gt; 说到这儿,大概是情绪到了,杨邠神色终于有所动容,再度提起他引为憾事的刘承训:“倘魏王殿下尚在,断不至此。天子心性凉薄,于我等而言,并不友善,我之下场,便是明证!”&lt;/p&gt; 听其言,王章老眉不由皱了下,待杨邠情绪自我平复之后,方才开口道:“杨兄之言有失偏颇,魏王殿下虽则宽厚仁善,然于此乱世方休之际,群狼环伺,天下争雄,再是纯良仁厚,亦不及权谋手段!陛下能力、眼光、胸怀,皆副其位,可堪雄主!”&lt;/p&gt; “这便是你逐渐与皇帝靠拢的缘由?”杨邠突然问王章。&lt;/p&gt; 没有什么迟疑,王章点头默认!&lt;/p&gt; 摆摆手,杨邠脸上保持着他相国以来固执的高傲,说:“于此囚室之间,我也勿需同你争执此事了......”&lt;/p&gt; 停顿了一下,杨邠语气仍带着嘲弄,问:“可知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罪臣?既遣你来,想必已秘授机宜了吧!”&lt;/p&gt; 看着杨邠,王章缓缓道:“陛下有言,杨邠乃大汉功臣,必不致谋逆!”&lt;/p&gt; 有那么刹那的意外,又与王章对视上,从其目光中了什么,点着头:“明白了!”&lt;/p&gt; 垂下头,又拿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册页,细细研读起上边的“罪状”,道:“也不需使王兄为难了,除谋逆事外,所列罪状,我部应下了,供认不讳!”&lt;/p&gt; 杨邠这干脆的反应,让王章再度沉默了,他平日本不是个健谈的人,此景此景,更不知要多说什么了。&lt;/p&gt; “只盼兄能应我一事!”杨邠说。&lt;/p&gt; “请讲!”王章点头。51唯美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杨某是在劫难逃了!我不惧死,唯念府中家小。若皇帝真念我开国之功,不作株连,我死之后,还请王兄照看三个子侄。我膝下三子,长子向来安分,三子平庸,我不虑之。唯独二子廷伟,若有不肖之举,勿需庇佑,免害了家门!”&lt;/p&gt; 杨邠敞开了托付后事,神情之间头一次露出不舍,很快被隐去,继续道:“若皇帝欲诛我杨氏一门,那么王兄万不可求情,当善求自保!”&lt;/p&gt; 听杨邠这番交待,王章有种心酸之感,神情动容,张了张嘴,只发出几声重重的咳嗽。缓了一会儿,化作一声短短的叹息:“我应下了!”&lt;/p&gt; 慢慢地转过身体,盘腿坐于草席之上,杨邠似失去了所有精气神一般,佝偻着身体,语气无限萧瑟:“杨兄去吧,从来小人难防,同我这个罪臣,不适合久谈,勿落人口实!”&lt;/p&gt; ......&lt;/p&gt; 在王章复命之前,刘承祐这边已然受到了王景崇打的小报告,对其“不务正业”,有些不满。而听着他对王章的中伤之言,刘承祐没能压制住怒火。&lt;/p&gt; 这个王景崇是把不错的刀,但显然,如不控制,容易忘乎所以。&lt;/p&gt; 刘承祐很是生硬地转折了话题,表情淡漠而问:“在邢州的时候,杨邠曾给巨鹿郡王手书一封,诱其举兵作乱,可曾查到送信之人?”&lt;/p&gt; 皇帝的目光分明平静如水,然于此时王景崇而言,却是那般恐怖,如芒刺背。当刘承祐提到送信人的时候,王景崇心头惊骇到了极点,然过硬的心理素质让他稳住了剧跳的心脏,声音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小心地回答道:“回陛下,臣有遣人调查,武德司亦在搜捕,想来很快便会有结果的!”&lt;/p&gt; 目光在王景崇身上停留着,观察着他紧张的反应,待其越发局促之后,刘承祐方才淡淡地说道:“一个小人物罢了,无关痛痒,找不到,也就罢了!”&lt;/p&gt; “是!”心神渐稳,王景崇躬身应命。&lt;/p&gt; 埋头的一瞬,冷汗还是不禁自额头渗出,王景崇已然意识到,自己在邢州使的那点手段,并没有瞒过天子。当然,他也并不是愚蠢地以为能完全瞒过刘承祐,有一个词叫心知肚明,只是瞒多少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而天子如今的反应,让王景崇心里没底了。&lt;/p&gt; 没有管王景崇复杂的心理活动,刘承祐继续以平淡的语气说道:“在杨邠案上,你前后奔波,出力甚多,朕都看在眼里。有功,必赏!”&lt;/p&gt; 刘承祐话,明显意犹未尽,但言尽于此,效果也是达到了的。从王景崇千恩万谢的动作中就能瞧出,他显然领会到了皇帝的警告。&lt;/p&gt; 经过皇帝的敲打,王景崇踏出大殿之时,脚步都不禁蹒跚,在殿中的情景,让他如临深渊。&lt;/p&gt; 恰逢入宫觐见的王章,也无心思上前打个招呼,找几句骂。急匆匆地出宫,他打算回府,让刘承祐提到的那名送信人,彻底消失。从天子的态度看,无需他再作他用了,留着反而是个祸害......&lt;/p&gt; 在殿中接见王章,对其复命,刘承祐表示意外。这才多长时间,对杨邠的审讯便有结果了。&lt;/p&gt; “认罪伏法!这便是杨邠的态度?”刘承祐琢磨着王章的禀报。&lt;/p&gt; “臣以条问杨邠,对所列罪状,供认不讳,唯待陛下处置!”王章一板一眼地回答道。&lt;/p&gt; 眉毛稍微挑了下,翻开王章所呈认罪之书,好生想了想,忽地释然,刘承祐意识到,自己终究有些小看了杨邠。&lt;/p&gt; 朝诏狱方向看了看,视线透过重重宫闱,似乎能瞧见那道孤处囚室的老迈背影。&lt;/p&gt; “朕该如何处置呢?”刘承祐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lt;/p&gt; 王章嘴皮动了一下,求情之言卡在喉咙,思及杨邠的托付,只拱手:“伏惟陛下圣裁!”&lt;/p&gt; 起身,背着手在殿中踱起了步子,缓慢的步调透露了少许刘承祐的迟疑。对杨邠,杀还是不杀,刘承祐此时仍有些无法下定决心。&lt;/p&gt; 站在殿门前,斟酌良久,刘承祐望着外边明净如蓝的天空,轻声道:“废杨邠为庶人,流三千里,不复录用,永不还朝!卿可代朕公示其罪,安安朝臣们的心,此事,就此为止!”&lt;/p&gt; 听刘承祐的决定,王章一下子不禁松了口气,望着刘承祐的背影,长拜道:“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3章 财计 就如当初杨邠下狱那般突然,此案的结束,也同样意外,让一直默默关注此事的大汉朝臣们措手不及。如此巨案,戛然而止,从始至终,针对于杨邠案,都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在天子的授意下,低调调查,突然处理,事情结果之后,方才发出了一份简单而平淡的通报......&lt;/p&gt; 这样的过程与结果,让大汉的朝臣们突然有些不适应,汉宫之中那个年轻的天子,权势似乎有些重了,不知觉间,君权已然开始盖过臣权了。&lt;/p&gt; 这样的形势下,本该有大臣牵头,表示对天子不合规矩的做法表示抗议。以往,冲在前头的,正是杨邠。&lt;/p&gt; 然而作为此次政治事件的主角,被拿下后,遍观朝中文武,有此能力,有此影响的,竟然点不出一个人了。&lt;/p&gt; 郭威倒是有这个威望,不过这个武臣,已逐渐进化成为一个政治动物,老谋深算,看得清形势,并不会就此事,去缨天子的锋芒。王章因杨邠的下场,意志有些消沉。苏禹珪,仍挂着宰相的职位,但已逐渐淡出权力中心。至于冯道、赵莹等辈,没这个影响。&lt;/p&gt; 而范质等政治新贵,且不说他们受刘承祐亲自提拔,根基尚浅,还没有那个资格向君权发起“挑战”。&lt;/p&gt; 蓦然之间,大汉王朝的权力,开始向君主集权迈进了一大步,就因为拿下了一个老臣。可以想见的是,在接下来不短的一段时间内,朝廷中枢,不会出现皇帝的“反对者”,至少不会像杨邠那般流于表面。&lt;/p&gt; 而杨邠的倒台,也注定不可能波澜不兴地度过,一场政治洗牌不可避免,而杨邠去朝之后留下的权力空白,势必引起政治格局的大变动。&lt;/p&gt; 杨邠事件,并未以杨邠的入罪而告终,针对于“杨邠集团”的政治清洗,在刘承祐授意之下,紧接着从容展开。这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政治集团,诸司六部的党羽仅仅依附于杨邠,大树一倒,藤蔓、枝叶,在面对天子的重拳出击之时,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由御史台及武德司炮制。&lt;/p&gt; 上元节后的第一次大朝,朝臣是万众期待,刘承祐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但是并没有满足他们。没有就杨邠案做个正面的回应,更重要的,对于群臣们更关心的政事堂调整,也没有做明确指示。总之,突出一个圣心难测。&lt;/p&gt; 乾祐二年的多灾多难已然过去,对乾祐三年的展望也在上元夜宴的时候发表了。故在大朝上,刘承祐是实实在在地议政,迅速进入“工作状态”。&lt;/p&gt; 议题只有一个核心,钱。大汉的财政,经过两年的拮据,到如今,勉强算是缓了一口气。然而国家穷困的本质并没有得到改善,自上而下,都过着苦巴巴的日子。&lt;/p&gt; 这样的情况,根本无法供刘承祐实现他的宏图大略,是故,必须得改变。自继位起,耗费两载时间,用以稳固皇权,梳理军政之后,刘承祐终于能腾出手来,专心致力于发展国力,强国强军。&lt;/p&gt; 关于财政,无非开源节流。在节流方面,刘承祐以身作则,提倡全国性的节俭,汉宫缩衣节食持续两载,一切宫苑建造修缮,尽数停罢。朝廷之中,亦少无用靡费。&lt;/p&gt; 甚至于,刘承祐对朝臣的俸禄、绢粮有所削减,只是后来引起的怨念过大,且大部分中下层汉臣的日子,也确实艰苦,刘承祐方浅尝辄止,没有继续对他的臣子们下手。&lt;/p&gt; 故大朝议政,讨论重点,只在如何开源。而以如今大汉朝臣目光局限所在,大多数人,无非在税赋之上动心思。对于这些人的意见,刘承祐基本无视。&lt;/p&gt; 在耶律德光灭晋的中浩劫之中,中原元气大伤,汉兴之后,又几度战乱,远远未到恢复的程度。虽然在朝廷秉施养民生息的政策下,大汉的子民过上了勉强安稳的日子。但对于大部分人,尤其是基层的农民来说,生计依旧贫苦。无忧中文网 <a href="http://www.5uzw.net&lt;/p&gt;" target="_blank">www.5uzw.net&lt;/p&gt;</a> 汉廷的税收,本就沉重,刘承祐继位之初取消了不少苛捐杂税,但对于王章牵头制定的一系列吸民血汗的政策,可一直没有改弦更张的意思。&lt;/p&gt; 负担已然够重,若是再行加税增赋之政,刘承祐可以想见,必起民乱。而若加上各地素质堪忧的官员将吏,他们这些执行者,能导致什么样的恶果,刘承祐也不敢保证。&lt;/p&gt; 故,纵使财政再艰难,朝廷也不当继续压榨农民。甚至于,刘承祐想到的,是适当地削减农民的负担,而这只会加剧朝廷的财政压力。&lt;/p&gt; 集思广益,总有所得。度支判官薛居正等人,倒是提出了一些让刘承祐满意的办法。核心只有一条,继续在朝廷已有的税入之上,挖掘潜力。&lt;/p&gt; 比如官营的盐铁,酒曲,这两项本是朝廷财政收入的大项,他们建议,重立条制,深入规范,同时严厉打击非法。&lt;/p&gt; 在盐铁、酒曲的基础上,继续扩大官营范围,将茶、糖等项,尽数纳入朝廷“统筹”管理经营。垄断的,总是赚钱的。刘承祐心中仅有的迟疑,只是朝廷有没有这个执行力......&lt;/p&gt; 有人提议,继续币制的改革,新旧钱的淘换,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太大。&lt;/p&gt; 也有臣子将目光放到了商税上,然而大汉的商业,并不算发达。刘承祐的想法是,养肥了再杀,非但没有同意加征商税,反而定下,贯彻落实此前减免规范关税的政策。在之前,各地把朝廷政策当放屁的将吏太多了,也该着手整饬。&lt;/p&gt; 为国家财税,群臣争相谏言献策,而身为三司的王章,却出奇地,未发一言,未进一策。&lt;/p&gt; 还是在崇政殿,刘承祐喝了口热茶,舒缓长时间议政的疲乏。将王章唤至御前,就朝上事问他:“国家贫瘠,财税拮据,朕向为钱粮一道,焦头烂额。崇元殿上,臣僚竞相发言,以抒策略,王卿何故缄默不言。”&lt;/p&gt; “臣素愚钝,不知通变,实无良策。且而今朝堂,人才济济,何需臣这冬烘老朽妄言!”王章的回答,让刘承祐稍显意外,总觉其,话里有话。&lt;/p&gt; 盯着冷硬着一张脸的王章,刘承祐心生不愉,被冒犯了的感觉,有些强烈。&lt;/p&gt; “王卿何故菲薄,立国以来,财计大事,悉委于卿,能劳功苦,朕都看在眼里!”刘承祐轻言道,但语气有些不咸不淡。&lt;/p&gt; 闻言,坐于案后,沉默了一会儿,王章忽地起身,步至殿中,拜道:“臣有一请,望陛下应允!”&lt;/p&gt; 见状,刘承祐原以为王章又有什么财计方面的见地,却没料到,开口后,竟是辞官。&lt;/p&gt; “臣病体缠身,久无良医,愈发不济,已无案牍劳形之力,未免耽误国事,今上请致仕......”王章平静地说道。&lt;/p&gt; 一句话,刘承祐微讷,打量着王章的目光,逐渐深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4章 解绑的武德司 “王卿何竟欲弃朕而去?”面对王章的请辞,刘承祐脸上浮现“不解”,情绪稍外露。&lt;/p&gt; 脑子则快速地转动着,王章这番举动背后的原因与目的,并不难猜,大抵不过杨邠之事。然而,真正让刘承祐疑惑的是,王章与杨邠的关系,当真好到那个程度?&lt;/p&gt; 只怕不尽然!&lt;/p&gt; 王章的态度中有些不卑不亢,只是拱着手,操着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来:“臣年老体弱,陛下也是知道的,近来实感力不从心。而今大汉,朝局平稳,地方安宁,陛下英明神武,有诸俊杰辅弼,却是不需老臣这德行浅薄之人,再僭居高位!”&lt;/p&gt; 闻其言,刘承祐脑筋只稍微一转弯,意有所指地问道:“王卿何故如此心灰意懒?是不是朕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lt;/p&gt; “陛下言重了!”王章长叹一声,摇着头,语气却十分坚定:“实在是老臣病体缠身,而又德不副位,深感惶恐!如今,只欲还乡,置些田亩,含饴弄孙,以享天伦,还望陛下成全!”&lt;/p&gt; 见状,刘承祐语气同样坚定,道:“朕不同意!国家财计,离不开王卿,朕必行多情之举!”&lt;/p&gt; 皇帝这样的态度,让王章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刘承祐,然而并不能从年轻的皇帝脸上看出什么,毕竟刘承祐满脸的“真情”流露。&lt;/p&gt; 迎着王章的目光,许是自觉强人所难了,刘承祐想了想,又补充道:“王卿身体不豫,朕这便遣太医出宫,长住府上,以备疗养。公务烦累,卿自可减少劳形劳心之事,交与僚佐。总之,朕还需时时咨询王卿,卿又何忍弃君国?”&lt;/p&gt;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胆地,与刘承祐对视了一会儿,王章平静的面庞间流露出一丝无奈,只得应道:“臣遵命!”&lt;/p&gt; 顿了一下,王章又道:“臣终究老迈昏聩,能干不足,长居三司,非朝廷之福。还请陛下,早作打算!”&lt;/p&gt; 刘承祐轻轻地“哦”了一声,明白王章的意思。左手撑在御案上,考虑其意见,琢磨了一会儿,淡淡发问:“王卿以为,朝中何人能佐命三司?”&lt;/p&gt; 闻问,王章认真了想了想,注意着天子的眼色,沉声道:“度支判官薛居正,可堪重任!”&lt;/p&gt; 刘承祐的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气度出众、涵养过人中年官员的形象。不假思索,刘承祐直接拍板:“朕知此人,学识广博,王卿所荐,更当不错。就如此,朕以其为三司副使!”&lt;/p&gt; 此番君臣相对的情景,若是刨除那些不为人知的场外因素,传扬出去,倒也不失为一番佳话。然而,事实往往与常人表面所见,大相径庭。&lt;/p&gt; 待王章退下之后,刘承祐立刻变了一张脸,有些阴沉。&lt;/p&gt; 王章,刘承祐迟早会换掉,在杨邠下台就有所考量的,但绝不是现在。杨邠刚倒,王章若是再被踢出朝廷,不管是不是其主动请辞,都是另外一场政治风波,刘承祐心里门清。&lt;/p&gt; 故王章在这么个时机,来这么一出,刘承祐不满意,很不满意。&lt;/p&gt; 为什么要和杨邠学,过去两年在朝中的作风,可是甚得君心。刘承祐稍感疑惑,或许,还是他对“兔死狐悲”这个词,感触不深。&lt;/p&gt; ......&lt;/p&gt; 带着一个并不美妙的心情,刘承祐接见表兄李少游,听取他的工作汇报。这段时间,针对于朝廷中杨邠党羽的清洗,武德司上下是卖了大力气,调查取证,罗织罪名,乃至批捕下狱。&lt;/p&gt; 武德司成立快两年的时间了,其间身为武德使的李少游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向刘承祐请示过,而今,终于在杨邠案上,开了个口子,予以武德司缉捕之权。168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从古至今,哪有特务机构,不享捕问之权的道理。&lt;/p&gt; 当然,释放一头饿狼的獠牙,刘承祐并没有忘记给予限制。武德司的批捕权限,仅限于五品以下官员,各级探事,所拥权限亦分等级,并且仅有捕问之权,最终还将案宗,移交刑部处置。&lt;/p&gt; 同时,针对于军队,未有君命,绝不允许妄动!没办法,而今这个时代,还是文臣好欺负些......&lt;/p&gt; 而在这段时间,刘承祐的表兄显得十分有干劲,办事果断,效率极高。&lt;/p&gt; 简单地翻了翻李少游呈报的卷宗,显得漫不经心地,足数十人,许多人刘承祐都没有印象,甚至名字都没有听过,但是,该问罪处置的,断无幸免的可能。政治上从不少妥协,但在此事上,并不需要刘承祐任何妥协。&lt;/p&gt; 浮光掠影般浏览而过,刘承祐直接放下,混不在意,并对李少游与武德司的表现,表示认可。&lt;/p&gt; “移交至刑部之后,杨邠案到此为止,不必再牵扯其他人了!”平淡之音,强势无比,刘承祐朝李少游交待道。&lt;/p&gt; “是!”没有丝毫迟疑,李少游应下。&lt;/p&gt; “此事,游哥你办得漂亮!”嘴角泛起了点笑容。&lt;/p&gt; 大概是权势大涨的缘故,李少游心情很是愉悦,谦虚道:“皆仰仗官家威严!”&lt;/p&gt; 外臣之后,能称呼刘承祐“官家”的人,已然不多,而李少游便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人。&lt;/p&gt; 敛起表情,刘承祐突然又严肃起来,朗目注视着李少游,以一种告诫的语气,说道:“近来,因武德司之故,朝中非议声重,怨艾颇多!”&lt;/p&gt; “若非心有鬼魅,何惧武德司,那干朝臣,那般忌惮,只怕有异。要不要臣派人,查一查!”李少游请示道。&lt;/p&gt; 眉头微凝,刘承祐表情愈显寡淡,盯着李少游,淡淡道:“朕只是想提醒你,武德司今后行事,当牢记职权所在,莫要越了规矩,否则......”&lt;/p&gt; 天子的声音越来越飘,落在李少游的耳中,却让他警醒起来,志得意满褪去,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漠然在座的刘承祐,心头泛起了嘀咕,嘴上则条件反射一般地应答着:“臣必谨记官家教诲,严加约束属下!”&lt;/p&gt; 点了下头,刘承祐指着侍立在旁的第三人,王景崇,道:“数月以来,王侍郎功劳苦劳甚多,朕欲以武德司副使酬之,辅助于你!”&lt;/p&gt; 此言一落,李少游脸色顿时变了,紧皱着眉头,瞥向在旁一言不发的王景崇。脑中杂念纷起,有心拒绝,但在刘承祐的目光威慑下,根本说不出口。&lt;/p&gt; “怎么,游哥有什么意见?”刘承祐语气反倒平缓下来。&lt;/p&gt; 不过,越是如此,李少游反而不敢大意。面皮难看地抽搐了一下,强压下异样念头,拜道:“遵命!”&lt;/p&gt; 而在边上,王景崇则是既意外,又惊喜,武德司是个什么机构,他可清楚得很。忙乱之间,千恩万谢,大表忠诚,自邢州时起的那场赌博,终究有了收获。&lt;/p&gt; 兴奋的同时,也不免考虑起,天子将自己放到武德司的用意,只稍微琢磨了一会儿,似有所得,瞥向李少游的目光,多了少许玩味......&lt;/p&gt; 没有管心思各异的李、王二人,刘承祐向二者密授机宜:“对各地佛寺庙宇土地、财产、丁口的调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武德司接下的重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5章 出宫 孟月之际,复苏的大地,就仿佛映照着复苏的大汉王朝,东京城,比起往年同时,亦有明显的变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声震如潮……当然,还没那般夸张,但总归是热闹了许多。&lt;/p&gt; 自辰时北市开市起,刘承祐便身现其间一所阁楼,盯着市内一普通街道观察,所谓观民忘气。一站,便是将近一个时辰,刘承祐始终麻木着一张脸,眼神古井无波,如一根桩子般直立。&lt;/p&gt; “哥,那两家店铺究竟有何异处,都快一个上午了......”在身侧,被唤来伴驾的淮阳王刘承勋小声地嘟囔道。&lt;/p&gt; 这两三年间,刘承勋成长不少,尤其是个子长得飞快,站在一起,已经隐隐超过他的皇兄了。封王开府之后,以往跳脱的性子有所收敛,就刘承祐收到的汇报,长居府中,习文练武,未尝废怠。&lt;/p&gt; 不过,终究年轻,性子又哪里是那般便容易改变的。清晨闻宫人传诏,言皇帝召他伴驾出游,虽少有纳罕,但仍满怀兴致而来。然而,结果却是,一干人陪站......&lt;/p&gt; “怎么,站不住了?”听到刘承勋的“抱怨”,刘承祐神情少松,轻声问道。&lt;/p&gt; “没有!”闻问,刘承勋条件反射般地否认,随即嘿嘿笑道:“只是就我而言,站一个时辰,比骑一个时辰马还要累!”&lt;/p&gt; “累了的话,都寻地歇息吧!”刘承祐这话,不只是对刘承勋说的。&lt;/p&gt; 随行的,除了内侍、近臣之外,尚有开封府尹侯益。听天子“恤下”之言,其他人都没动作,唯有这老朽,拱手告罪:“老臣这双老腿,确实不耐其苦,还望陛下恕罪!”&lt;/p&gt; 言罢,却是一点也不拘束,径直盘腿坐下了,捋着发白的胡须,视线透过栏杆朝街道继续望去。虽然,他也不解,一间绸缎铺,一处瓷器店,有何异样。想不明白,不过这老头也看得开,至多事后派人调查一番。&lt;/p&gt; 观侯益豁达的表现,刘承祐眉毛稍扬,果不在意。侯益这老朽,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但做官确是有一套的,为人处事,多恰到好处。思来,当初去职凤翔,东入开封,貌似还从来没有惹得皇帝不愉的时候。&lt;/p&gt; “记得自其开张起,两间店铺各有多少人上门,又各完成了多少次商贾交易?”刘承祐突然问刘承勋。&lt;/p&gt; “不知。”骤闻此问,刘承勋一脸茫然。&lt;/p&gt; “都不知晓?”刘承祐偏头问其他人。&lt;/p&gt; 皆缄口不言,王溥是没必要出这个风头,倒是身兼侍卫职责的张永德,小心翼翼地道出几个数字,显然这个年轻的护卫是用心到位的。&lt;/p&gt; 刘承祐的御前班直将领,是一直轮换着来的,既为就近收买人心,也为培养,时间一到,便迁职,抑或外放磨砺,而今已成为一种模式。如此前的李崇矩,而赵匡胤,则被刘承祐派到宿州去了,职居团练使,那里,距离南唐的江北,很近!&lt;/p&gt; “站了这般久,莫非就这般干看着?”对新的侍卫头领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眼色,刘承祐语气陡然转厉而问刘承勋,让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lt;/p&gt; 刘承勋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支吾两声,却是诺诺不得言。&lt;/p&gt; “皇考筚路蓝缕而创大汉,你身为大汉皇室,年纪也不小了,这江山社稷,也是需你出力守护的......”说起这些套话,刘承祐是驾轻就熟。&lt;/p&gt; “平日出府,不要只顾走马行猎,多到市井转转,看看生民百态!”刘承祐以一种教训的语气,指着街市间的店铺,道:“而今还不是什么太平世道,容不得有半分懈怠,朕也一样,什么时候这街市间百业兴旺了,才敢有丝毫放松!”&lt;/p&gt; “是!”嘴巴厥了一下,刘承勋有点不情愿地应了声。不过面对了君兄的威严,表情也只敢做到这一步了。&lt;/p&gt; 刘承祐今日出宫,当然不只是带着皇弟站街观景教训一番,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刘承祐问近侍张德钧:“时辰如何了?”&lt;/p&gt; 张德钧显然记挂着时间的,当即应道:“回官家,快到时间了!”&lt;/p&gt; “那就走吧!”刘承祐道。&lt;/p&gt; 不过却止住了刘承勋,朝其吩咐道:“你就不用跟着了,有几日未进宫了,稍后自去问安母亲,尽孝还需朕来教吗?”千书吧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又是一番教训,刘承勋已然习惯了。&lt;/p&gt; 不过,刘承祐态度旋即一转,变得柔和,嘴角轻衔笑意,道:“母亲那边,有件喜事,等着你!”&lt;/p&gt; 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刘承祐命人引着一头雾水的少年淮阳王离开了。&lt;/p&gt; 稍微瞥了眼其青健的背影,刘承祐也终于挪动他有些发酸的双腿,离开之前,留下了一个问题:“似那般衣衫褴褛,一食难求的乞儿,东京城内,有多少?”&lt;/p&gt; 顺着刘承祐所指望去,可以在还算干整的街巷间,一眼便看出天子口中的“乞儿”,贫穷、饥饿、潦倒,几个生动的字眼,仿佛挂在其头顶。&lt;/p&gt; 待刘承祐在卫士的护卫下离去后,一名得幸随从的开封府官吏方才大喘一口气,疑惑地问侯益:“府君,陛下此言何意?”&lt;/p&gt; 侯益扶着栏杆,稍微扭了一下脖子,一边思索,一边嘀咕道:“天子这是让老夫处置这些贫民啊!”&lt;/p&gt; 闻言,下属眼神一亮,立刻道:“这干贱民,不事生产,反而上京乞食,着实可恶。是否派人,将东京城内的这些人,全数赶出城去?”&lt;/p&gt; 听其建议,侯益老眉一跳,生生忍住给这下属一巴掌的冲动,怒色微闪,呵斥道:“糊涂!倘如此,你我就等着陛下的雷霆之怒吧!陛下那般爱民......”&lt;/p&gt; “卑职糊涂!”下属只感脖子一凉,恍然大悟。&lt;/p&gt; “那当如何处置?”&lt;/p&gt; 显然,这个问题难住了侯益,揪着老须,好生琢磨了一会儿,方道:“派人,将城内这些‘乞儿’集中起来,年轻力壮的,给一顿吃食,送去埠头、矿山劳作,至于妇孺老幼,暂且放些粮,接济一二。至于之后......之后再说!”&lt;/p&gt; “如此,东京市内气象,必然一新啊!”下属立刻拍着马屁。&lt;/p&gt; 侯益老脸上却没什么得意之情,只是摆着头,心中慨叹,这开封府尹的位置,不好做啊。这老朽,已然琢磨着,要不要上表请辞了......&lt;/p&gt; 淮阳王刘承勋这边,听从刘承祐的安排,进宫向太后李氏问安之后,方才回府。&lt;/p&gt; 一回王府,便直接问府中职吏:“太傅可在?”&lt;/p&gt; “在书斋!”&lt;/p&gt; 淮阳王府的书斋,是刘承勋平日里读书的地方,刘承祐给他选的淮阳王太傅李崧正于其间手书。&lt;/p&gt; 刘承勋寻来,师徒二人对坐,立刻便将伴驾之时,所受的“委屈”向李崧诉来。&lt;/p&gt; 闻之,李崧则是另外一种态度,朝刘承勋劝导道:“陛下所言甚是,大王当知,陛下以少年之尊,维系大汉江山,着实不易,你身为皇弟,当体谅君兄!”&lt;/p&gt; “而况,陛下对大王严厉,言传身教,这正是对你的看重啊......”&lt;/p&gt; 很快,又迎来李崧一番说教,大抵是习惯了,虽觉脑胀,但心情却是好了不少。&lt;/p&gt; “对了,另有一事,请教太傅?”&lt;/p&gt; “大王请直言。”&lt;/p&gt; 有些不好意思,又带有少许迟疑,刘承勋对李崧道:“我进攻拜见母亲,从她口中得知,欲给我选一王妃......”&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6章 新的时代 东京以西,十里郊外,道左杨柳低垂未深,绿芽初生,白絮飘飞,一场长亭送别的戏码正在上演。&lt;/p&gt; 初春之际,虽有旭日和风,但身临其境,于逢大变之后的杨邠而言却是不免多了三分唏嘘,三分凄迷,三分感慨,再加一分不舍。&lt;/p&gt; 着一身布衣,虽显简陋,但分外整洁,亦未有法具加身,比起一般的流放犯人,朝廷尚且给杨邠留了一分体面,当然,这是皇帝天子刘承祐给的“恩典”。&lt;/p&gt; 押送的差役足有八人,皆手执法杖,腰配长刀,肩背包裹或坐或立,散于道旁,未敢打扰亲朋相送杨邠。&lt;/p&gt; 送别杨邠的人并不多,除了两个儿子以及两名不怕死的故吏之外,便是宰相王章了。&lt;/p&gt; 看着沧桑色种的杨邠,王章执一新折柳枝相赠,沉声道:“杨兄,千尺之情,在此一别,关山路远,务必珍重!”&lt;/p&gt; 所谓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当此境遇,上有王章如此深情厚谊,杨邠也不免感慨,郑重地接下:“老夫得此挚友,当无憾矣!”&lt;/p&gt; 王章的身形日渐清衢,比起久在囹圄的杨邠也好不到哪里去。注意到他并不健康的面态,杨邠也出言嘱咐:“兄积病有年,也当善加将养,政事冗杂,呕心沥血,也切莫坏了身体。”&lt;/p&gt; 能够觉察得到,即便落到如此境地,杨邠仍旧“关心”着朝政……&lt;/p&gt; 闻其言有感,王章却是洒然一笑,道:“杨兄却是多虑了,而今朝中人才辈出,何劳我这老朽再施手脚,去朝之日亦不远矣!”&lt;/p&gt; 闻其言,杨邠眉头顿时便皱了些:“此言何意?而今朝中,能任事者,唯你与郭文仲,军国大事,必有所担当,万不可意气用事!”&lt;/p&gt; “前些日子,我已向天子乞骸骨,只是天子没有答应。”王章却是摇了摇头,淡淡苦笑:“然,我这三司的位置,恐怕也是做不长久的。或许来日,你我尚有再见之日,亦未可知……”&lt;/p&gt; 王章之言,感慨中带有少许郁愤,说得露骨:“而今我去却看开了,似我等前朝旧臣,还是莫于堂上尸位素餐,徒惹人忌惮。若识时务,急流勇退,或得安享晚年……”&lt;/p&gt; 相较于平日里的沉默寡言,此时的王章,显然是把话放开了说了。见状,杨邠也是一是无言,化为一声叹息。乍起一阵风,吹动灰白的须发,旭日之下封未凉,但心很冷。&lt;/p&gt; “罢了!不提这些,徒添伤感。此去原州,两千里之遥,道长且艰,一路平安!”&lt;/p&gt; 按照刘承祐之制,杨邠当流三千里,然而以东京为起点,北汉的疆域范围,确是难以满足,故退而求其次,以彰义军节度下属原州为目的地,那里已是大汉西陲最偏远的地方。&lt;/p&gt; 王章又道:“原州虽则穷鄙,胡汉杂聚,然史匡懿镇之多年,颇有威势。我已使人去书一封,请他代为顾看,想必史使君,会给我一个面子。”&lt;/p&gt; “费心了!”杨邠提袖,重重一礼。&lt;/p&gt; “父亲,还是让我携家人,一同前往原州,侍奉膝下,以全孝心!”这个时候,长子杨廷侃忍不住出言道。&lt;/p&gt; 一番拳拳之情,却引得杨邠震怒,唾液沫子直朝杨廷侃脸上喷:“你这逆子,当真欲使我杨家灭门吗?”&lt;/p&gt; “父亲何出此言?”杨廷侃吓了一跳。&lt;/p&gt; 呜咽之声响起,却是旁边一妇人忍不住泣泪,颇为感伤,这是杨邠之妻,显然是为异日的艰苦生活伤神。&lt;/p&gt; 杨邠听得心烦,不由得呵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lt;/p&gt; 言辞十分严厉,双目仍旧盯着杨廷侃,吓得一边的三子杨廷倚都不敢开口了。&lt;/p&gt; “贤侄也是一番爱护之情,杨兄不必如此!”王章劝道。&lt;/p&gt; 杨廷侃依旧面露不解,见其中状,杨邠缓了缓,方才以一种告诫的语气对长子道:“我尚全此命,得以苟延残喘,非天子仁厚,乃其有惧流言。我在原州,尔在东京,只需安分守己,足可保杨氏无虞。你可明白!”&lt;/p&gt; 迎着老父难得慈和的目光,杨廷侃双目泛红,下意识地点着头。&lt;/p&gt; “上酒!”王章招呼了一声,侍候在旁的仆人闻声赶忙上前,给在场几人斟上已经凉透的酒水。三月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持杯对饮而尽,自杨廷侃手中接过行囊,与其妻子相互搀扶着,即欲西行。&lt;/p&gt; “尔等押差,沿途对杨公夫妇当善加照料,如有怠慢,入得我耳......”临行前,王章板着一张脸,声音不大,但分外严厉,朝领头的差官交待道。&lt;/p&gt; 押送杨邠,跋涉千里,西行边鄙之地,这可是个苦差事,在队的押差心情没几个好的。不过,面对王章的警告,还得堆起笑脸,毕恭毕敬:“相公请放心,小的等绝不敢慢待杨公!”&lt;/p&gt; 差官招呼着手下上路之时,自东面官道上突然疾驰来一队人马,风气肆意,吸人眼球,包括道路间的行人。&lt;/p&gt; 待其近了,认清来人,乃是御前班直张永德,却是一身平常服饰,王章神情顿时便凝重起来了,不由看向杨邠。莫非,天子改了注意?&lt;/p&gt; 杨邠倒是一脸淡定,目如静潭,看着年轻英武的张虞侯。皇帝身边的年轻人,确实是越来越多了......&lt;/p&gt; 以一矫健的身姿下马,张永德先朝王章一礼,而后上前,扫着杨邠,朗声道:“陛下有谕,流放之路漫长,杨邠虽有罪,念及其老臣有功,特赐马车一辆,以为代步!”&lt;/p&gt; 手朝后一招,后边立刻有禁卫驱使着一辆驮马车,上前而来。看着张永德,又望了望马车,杨邠苍老的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情,并未再与自个儿较劲,朝东望向皇城,大拜一礼:“罪臣拜谢!”&lt;/p&gt; 拾掇一番,再拜别,杨氏夫妇上得马车,在一干差官的押送下,远赴西陲。&lt;/p&gt; 驻足良久,望着一行徐徐远去,王章怅然一叹:“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日呐!”&lt;/p&gt; “相公,末将这便回去向陛下复命!”离开前,张永德向王章客气地行了个礼。&lt;/p&gt; 在张永德身上扫了一圈,虽有些好奇他常服装饰,王章还是淡淡道:“张虞侯请自便!”&lt;/p&gt; 在距离杨、王临别处不远,一处矮岗上,刘承祐收回了眺望的目光,落向嘈杂的官道,神情变得不可捉摸。&lt;/p&gt; “陛下既欲送别杨公,为何变了主意?”在其后侧,王溥主动开口。&lt;/p&gt; 刘承祐随口说道:“朕给杨邠定下了十条大罪,如此重罪之人,免其死罪,已是天恩。朕再亲往相送,或许不妥!”&lt;/p&gt; “陛下赐下马车代步,已是仁厚!”王溥说道。&lt;/p&gt; 两千里关山,若真让杨邠那老身子骨一路走完,只怕免不了半途而终的结果。&lt;/p&gt; 没有太长时间,杨王临别的对话,便落入刘承祐之耳。稍微体会了一下,刘承祐顿露嗤笑:“杨邠对朕,有所怨艾,可想而知。却是不晓,王章何来的怨气?”&lt;/p&gt; 这话,周遭之人,都不敢接茬。&lt;/p&gt; 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西向而望,扬手问王溥:“齐物,朕是不是太过凉薄了?”&lt;/p&gt; 骤闻此问,王溥心下一惊,小心地瞥了眼皇帝,并不能从其脸上看出什么异样。&lt;/p&gt; “陛下言重了!”稍微琢磨了一会儿,王溥沉声答道:“臣仅知晓,自今而后,大汉朝堂,陛下可乾纲独揽了!”&lt;/p&gt; 听其回答,表情一讷,不由偏头盯了王溥一眼,旋即化为一阵畅快的笑声,难得张扬......&lt;/p&gt; 两年了,刘知远留下的那干将臣,苏逢吉遭贬,史弘肇外放,杨邠问罪,苏禹珪近乎隐退,王章削权......到如今,被刘承祐视为掣肘的朝中老旧力量,确是不多了。&lt;/p&gt; 从此以后,大汉朝堂焕然一新,而刘承祐的君主集权道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lt;/p&gt; 大汉,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真正属于刘承祐的时代。&lt;/p&gt; “据闻,苏逢吉在泾州,还真养起了马。杨邠贬至原州,这二人当初在朝中互为掣肘,而今同在西北,或算是一种缘分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7章 乾祐灭佛 忻北代南一域,五峰耸立,直出云表,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称五台。&lt;/p&gt; 绵延峰岭之间,佛韵昌然,作为佛门圣地,释教名山,弥千载之风云变幻,盛衰兴替,始终屹立不倒,地位超然。&lt;/p&gt; 中唐时期,五台佛寺昌盛之极峰台之间,大小佛寺数百,僧尼逾万。即便因晚唐乱世,有所损折,单仍旧不妨碍“佛主五台”。&lt;/p&gt; 仅官府可察僧众,便有三千余,若再加上私度、游方寄宿之僧,则更众,还不论依附山寺的民户,僧农。五台周遭,山多地平,田亩甚广,故受诸寺占据的人口,土地,产业,是笔巨大的财富,尤其对于辛苦恢复发展的北汉王朝而言,则更显得诱人。&lt;/p&gt; 而自大汉皇帝刘承祐决议行“灭佛”之事后,五台山系诸寺,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朝廷的重点“关照”对象。&lt;/p&gt; 就在月前,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准布置准备,刘承祐于崇元大朝,正式下诏,于对全国佛寺庵庙,行禁抑整饬之事。&lt;/p&gt; 此举,明显有异于前番小规模针对性的处置,这是一次全面性的打击灭佛。即便刘承祐对中枢的掌控日渐加深,但朝堂仍旧不是他的一言堂,针对此事,有不少朝臣都提出异议,向刘承祐进谏,劝他慎重,有甚者直接劝他收回成命。&lt;/p&gt; 佛门在中外、朝野,还是有不小的影响力。即便各地方镇,那些杀人如麻的武夫节度,也有不少人笃信释家,或许意欲以佛法洗刷身上的血腥,当然,此类人,大部分,还是手执血刃,口念慈悲。&lt;/p&gt; 不过,纵使朝中非议颇多,在刘承祐决议推行之下,一切阻碍都不是大问题。而况,为行抑佛,刘承祐准备也非一两日,自西平河中李守贞叛乱起,前后历时也近两年,耗费了不少的人物力。&lt;/p&gt; 而朝中诸军政重权部门,早早地便通过气,并迅速达成共识,站在皇帝这一边。&lt;/p&gt; 三司主管国家财计,从来拮据;枢密院统筹兵马、军仗,兵将调动升赏,还有南攻淮南的计划也已提上日程,都需要钱粮;殿前、侍卫两司的统帅将领们,则更简单,国家财政宽裕了,才好供养他们;而地方上诸道州、节度、防御、团练,明显有利可图,能够分一杯更,又岂会拒绝,并且,纵使引起民怨甚至民乱,也有天子与朝廷背锅,他们是执行中枢的制令……&lt;/p&gt; 是故,在皇帝大令下达后,一场自上而下,从中枢到地方,针对全国佛寺的打击与掠夺行动,很快便轰轰烈烈地展开。&lt;/p&gt; 刘承祐行“灭佛”之事,本质上是为了解放人口、土地,发展经济,顺便为朝廷创一笔巨大的收入,以供大业。&lt;/p&gt; 但行此事却不能太过“直白”,得师出有名,即便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掠夺行为。在官面上,皇帝的诏意,以及朝廷的制令,都以“举旧章、革前弊”为中心,反复提及“整饬”二字。&lt;/p&gt; 并且,还很自然地觅到“良机”,尔后操作此事。那是初夏之时,天子刘承祐为尽孝心,专门陪同太后李氏出宫,前往东京城内的相国寺礼佛。&lt;/p&gt; 天子第一次表露出求佛之意,让早感山雨濒临的佛门大喜,相国阖寺上下格外重视,举众相迎。&lt;/p&gt; 然后,便出问题了。&lt;/p&gt; 先是刘承祐耐不住好奇心,“随便”挑选一接驾大僧背诵一段经文,不会,帝后顿时不悦。&lt;/p&gt; 是时,又有寺周闾左之贫民,冒死闯关谒见,上告佛寺侵占财产,奴役男女,刘承祐接见之,大愤。&lt;/p&gt; 即遣军围寺,控制中人,着控鹤军都指挥使李崇矩清查佛寺。作为皇帝侍卫出身的心腹将领,体上心,很轻松便查出了问题。在相国寺僧众之间,清查出了数名军中逃逸士卒。飞渡小说 <a href="http://et&lt;/p&gt;" target="_blank">et&lt;/p&gt;</a> 闻知结果,皇帝怒极。&lt;/p&gt; 接下来,针对相国寺的一系列严重、彻底的整饬动作,顺理成章地便进行下去。收其田亩,夺其财产,散其僧众,惩其不法,未至鼎盛时期的相国寺,就这般被竖起了典型,成为“灭佛”的牺牲品。&lt;/p&gt; 其后,是一番小题大做的操作,数日之间,东京及各道州府,纷纷上奏,以天下佛寺,创修繁多,私度僧尼,日增猥杂,托庇奸恶......总之,刘承祐收到的奏闻,国内佛寺,仿佛全部被形容成藏污纳垢之所,亟待整顿。&lt;/p&gt; 在一系列的前期筹备之下,灭佛之政,势在必行,并且逐渐波及天下!&lt;/p&gt; 佛光寺,比起五峰之庙,只能算是五台山诸寺之中普通一所,然寺抱青山而立,其间巨木参天,殿堂巍峨,一派名刹风光。&lt;/p&gt; 然而在这乾祐三年初秋之际,山间树叶才刚刚泛黄,佛寺却已笼罩在一片凄冷萧索之中。&lt;/p&gt; 山寺内外,为一小队官兵与十数名衙役所占据,另有一波黑服着装的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冷漠嗤然地打量着这座佛寺。&lt;/p&gt; 大小老幼数十名僧人,在官兵的看守下,拿着包裹,挪动着凄凄惨惨的脚步,离寺而去。&lt;/p&gt; 刘承祐灭佛,并非要彻底消灭佛门,因为不现实,主要以打击限制为手段。五台山诸佛寺,按照朝廷的规定,经过辨别臧否,遴选功德之后,只留大小二十座,已然算是灭顶之灾。其他的寺庙,悉数停废,乃至拆毁,占据五台主峰的诸大寺,皆难逃厄运。&lt;/p&gt; 而佛光寺,显然并不在那二十座保留名目之中。&lt;/p&gt; 一名小沙弥,在老僧的牵引下,一步一回头,望着对于他而言高高山门,泪眼模糊,满是不舍。&lt;/p&gt; 老僧轻抚其脑袋,形容憔悴,扫着周遭的官兵,锃亮的枪矛闪着寒光,令人心悸。&lt;/p&gt; 重重一叹,只觉心神俱坏。佛光寺建寺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恰赶上了唐时佛门大发展时期,不过,在唐武宗会昌年间,那场“武宗灭法”,被毁。后经重建,而今不足百年,又逢大变,有堕寺之厄。&lt;/p&gt; 站在高处,在几名黑袍属下的跟随下,王景崇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迁佛动静,那等悲伤光景,反使其嘴角挂上了浅浅的笑意。&lt;/p&gt; 一招手,王景崇直接吩咐着:“差不多了,让五台县官府收尾,寺下土地人口,分拨妥当,所有僧人,尽数还俗,安置监视,不得怠慢......”&lt;/p&gt; 随后又走向官兵的领头队长,说道:“寺内铜像、法器,让军士们拆除,着人运输下山,集中送往东京,上缴朝廷!”&lt;/p&gt; “是!”&lt;/p&gt; “寺内财产,仔细清查,避免有隐蔽之所,清点结束后,将此寺,给我拆了......”冷幽幽地,王景崇又下一令。&lt;/p&gt; 五台山佛寺太多,影响太广,为保证“灭佛”之政顺利施行,朝廷需遣得力之人。而作为武德副使,在乾祐三年中迅速崛起的政治明星,皇帝的“忠犬”,王景崇被派来河东,处置此事,而王景崇,显然乐此不疲,视为政治生涯再进一步的契机,干劲十足。&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8章 分食 嘈杂吆喝声将周遭宁谧的气氛彻底打破,深山古寺持续破坏中,忙碌一片,却没有影响到王景崇。佛光寺中,拣出了一幅席案,命人摆上季果,配上随身携带皇帝赐的贡茶,悠然淡定,生火的柴木便是佛寺的门匾......&lt;/p&gt; “司使,五台县求见,带了一批衙役与民夫!”心腹属下,上前禀报,打断了王景崇的悠闲。&lt;/p&gt; 闻言,王景崇眼色都没有闪一下,啜了口茶水,以一贯低沉的声音说道:“让他进来!”&lt;/p&gt; “这荒林野地,深山古寺,怎劳王司使亲自走一趟!”快步入山门,两只老眼四下一扫,在庭前积成一堆的金银铜器停留了片刻,发亮,辄转向王景崇,上前佝身一礼。&lt;/p&gt; 五台县的县令是个四十老朽,山羊胡,面目粗糙,双眼却透着精明。王景崇简单地打量着此人,有点冷淡道:“五台县请坐!”&lt;/p&gt; “佛寺整顿,如今乃大汉首重之事,陛下与朝廷诸公都关注着。五台佛寺鼎盛,我奉君命北来,自不敢怠慢,此乃你之治境,五台县亦当警醒,切莫疏忽大意,倘若引起不必要的动荡与麻烦,我等可都担待不起......”&lt;/p&gt; 王景崇平淡的语气中,透着点颐指气使,没有什么客气的意思。五台县令显然并不是个善茬,闻之,眉毛挑了挑,老眼中恍过一丝狠光,不过生生忍住了。&lt;/p&gt; 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在地方是个土霸王,背后同样有人,但面对东京来的大人物,底气仍旧不足。&lt;/p&gt; 还得赔着笑,附和道:“王司使忠于使职,下官佩服,必不敢怠慢。接到制命后,下官已将阖县官吏、差役、乡兵动员起来,尽付于王命,太原王,那边,也派了两指挥河东牙兵北来,镇压此方......”&lt;/p&gt; 提到“太原王”的时候,五台县令刻意停顿了一下,并且用上了重音,盯着王景崇的反应。而王景崇,嘴角只是咧了下,那是个带着轻蔑的小动作。&lt;/p&gt; “下官此来,征集了五十名民夫,以助司使!”五台令指着寺门前安分地等候着的一些丁壮。&lt;/p&gt; 王景崇瞥了眼,说道:“本使此来,主为监察,僧尼安置,土地分发,财产收缴之事,需劳地方,五台令这便安排吧。”&lt;/p&gt; 言罢,又指着搜刮出来的一些佛器铜像,道:“这些物什,大而沉重,不便输送,出山之后,尽数搭炉熔了,发往东京!”&lt;/p&gt; “遵命!”闻此令,五台令顿时积极起来了,两眼放光。&lt;/p&gt; 有了五台令带来的一干人手,佛光寺的清理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王景崇只盯了一会儿,留下监察之人,便率先带人离去,前往下一站。&lt;/p&gt; 下山之路崎岖,但还算不上艰险,乘着马,扫着明显外露人工修筑痕迹的山道。佛门对五台山,还是有些功劳的,至少在山路疏通修筑方面,是下了力气的,路虽不宽,但还算平整,大抵是为了方便信众进山礼佛,乃至财货聚敛输送......&lt;/p&gt; 王景崇不忘吩咐着:“传令下去,让弟兄们都辛苦些,加快速度,办成了此事,本使亲自为你们请功!”&lt;/p&gt; “是!”梦想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叔父,我看诸多佛寺财产,经地方将吏之手,只怕少不了私吞截留!适才那五台令,贪婪之心,并未收敛啊!”身边一名年轻的武德司探事,忍不住向王景崇道。&lt;/p&gt; 王景崇入武德司后,免不了提拔亲近,培养心腹,以巩固地位,方便行事。身边的年轻人,便是从乡佐之中挑选的子侄。&lt;/p&gt; “那是必然!”王景崇的回答很肯定。&lt;/p&gt;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放任之?”有些不解。&lt;/p&gt; 闻问,王景崇面露自信,以一种精明的语气说道:“这天下佛寺,数以千计,影响颇大,仅以中枢朝廷之力,如欲完成大事,那要费多少人力财力,是故必需地方之助。朝廷吃肉,需得让下面任事之人,分一杯羹!临来之前,陛下亦曾提点交待此事,以大局为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lt;/p&gt; “陛下之气魄,足以吞吐天地,力行‘灭佛’,又岂在于这些许钱粮财货。佛寺之患,盖无科禁,不事生产,而耗财蔽民。收缴土地,复籍民户,恢复生产,以创税赋,才是陛下高略所在!”&lt;/p&gt; “我明白了!叔父上体圣意,难怪陛下如此器重您!”恍然而悟的样子,奉上一个马屁。&lt;/p&gt; “而况,河东诸州,有异于他地。这五台令背后站着的,可是太原王,那可是皇叔!”&lt;/p&gt; 说到这儿,王景崇眼中闪过一道异色。旁人,或许因刘崇的身份,会有所敬畏,但王景崇是什么人,去岁为求功利,便敢将巨鹿郡王刘承均拉下水利用起来的。以他的心机眼光,又在武德司,综合多方情报信息,当然看得出,别看刘承祐屡次褒奖赏赐刘崇镇守河东之功,但天子对皇叔的态度,可没那么简单,君心难测......&lt;/p&gt; 只稍微琢磨了一下,王景崇语气变得严厉:“不过,也不能完全放任之,监控之事,不得疏慢。彼辈若是做得过了,就怨不得我手辣了!大贪者死,佛门这块肥肉,可没有谁能独吞!朝廷财政虽有所缓裕,但陛下那边,终究要有所交待的!”&lt;/p&gt; “还有!”稍微顿了下,王景崇幽幽道:“河东之行,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可要盯紧了!”&lt;/p&gt; “遵命!”下属来了精神,眉开眼笑的。&lt;/p&gt; 乾佑灭佛,就是一场饕餮盛宴,自上而下,分割吞食。基本上,朝廷吃大头,地方将吏、官兵吃中头,而似王景崇这般的执事干吏吃小头,相关黔首还能分点汤沫......&lt;/p&gt; “另外,太原王针对此事,可分外积极。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给我睁大眼睛,河东节度下属诸军镇州县,如何行事,尤其是太原王府,一举一动,悉数记录归档!”眉色微闪,王景崇放低声音,吩咐着。&lt;/p&gt; “叔父是想......”&lt;/p&gt; 没让其说完,王景崇抬手止住,用他自己都不信的话解释道:“‘灭佛’之事已入正轨,武德司职责本分,却不能有所耽误!”&lt;/p&gt; 事实上,河东境内灭佛,让刘崇是一口吃饱了,饱腹肥身,略无避忌。&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9章 台怀之事 山水环绕,五台怀抱,乃称台怀。五台山乃佛教圣地,台怀镇则是五台中心,小小的镇甸,户不过千,周遭依山傍水,鳞次栉比,供养着数十座寺庙,可谓集五台佛寺之精华。&lt;/p&gt; 当然,集中又集中的好处,方便朝廷的处置,军队四面一围,道路一堵,尔后便是顺理成章,有序展开清查整顿。&lt;/p&gt; 面对朝廷的重拳打压,无情掠夺,天下佛门整体上保持着“佛系”,少有激烈反抗,但也不是完全任人鱼肉,坐等宰割。至少,在坏事临头之际,各地僧侣逃亡之风盛起,而这些人却是不知,皇帝目的之一,便是让他们无佛寺以托庇栖身,返僧为民。&lt;/p&gt; 在王景崇北上河东之前,台怀镇这边,便已然为官兵所围。有趣的是,台怀属忻州,固山围寺之兵,却属代州,那是杨业训练的团练兵,不过千余,便将周遭彻底控制。&lt;/p&gt; “陛下果真慧眼识人,杨将军不愧军中后起之秀,练兵得法,统军有方,仅观此军容士气,足见其能啊!”在主事军官的引导下,遍扫周遭甲士之精良,王景崇感慨着,向代州兵,或者说代州兵背后的杨业示好。&lt;/p&gt; 杨业没有亲自来,派了身边的得力下属代州马军指挥使王审琦带人前来。&lt;/p&gt; 王审琦很年轻,看起来是个厚重稳妥的人,听闻王景崇的夸奖赞叹,心中虽不免得意,脸上却无骄意,拱手轻笑应道:“杨将军统军之能,末将也是十分佩服的。司使的赞誉,末将会如实转达,想来杨将军闻之,也会十分愉悦。”&lt;/p&gt; 对王审琦的反应,王景崇略感意外,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没曾想,这姓王的小将,居然如此上道,似乎看破了自己的用意。不由暗道,天子钟爱年轻人,提拔俊秀,就他所知,应擢之人,俱有其过人之处。即便如此,远在僻远的戍边营使,不名一文之辈,也有此过人之处。&lt;/p&gt; 王审琦时年二十五,性纯谨,有方略,负勇力,善骑射,家洛阳,晋末汉初之际,避难于野。乾祐元年李守贞据河中,勾连华、同作乱,朝廷平叛,王审琦参军,被补充到时任潼安军使的杨业帐下,随其作战戡乱。河中乱平,积功为什长,籍归殿前禁军。&lt;/p&gt; 杨业奉命戍代之时,随其北上,在代州,杨业露其锋芒,整顿猥杂,打击不法,秣马厉兵,抵御犯寇。在雁门关外,同辽兵进行了不下十次的小规模交锋,有几次甚至是主动出击。&lt;/p&gt; 而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王审琦也显其功能,作战勇猛,进退有据,在对辽作战中屡有斩获,深受杨业重视,特地向枢密院举荐,请其功劳。入得天子耳,然后王审琦便很“幸运”地被刘承祐擢为代州马军指挥使,掌一营兵马,可谓越迁。&lt;/p&gt; 年纪不大,升拔很快,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性,武夫骤起,并不稀奇。没有异声,甚至没有引起旁人过多关注,毕竟,大汉已经有了不少更加年轻的州团练使,殿前军中的青年将校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头。&lt;/p&gt; 心思转动间,王景崇脸上却是挂上了点笑容,不是笑面虎,更似笑面狼。&lt;/p&gt; “此间佛寺整顿情况如何了?带我看看!”遥看五台,远眺佛寺层叠,宝塔如林,王景崇说道。&lt;/p&gt; “台怀镇大小佛寺共计三十二所,僧尼累千,根据朝廷制令,州州镇行文,仅保留显通、寿宁、栖贤、普恩四座,僧众五十。末将及州县差官吏,已着手将其余诸寺,逐步清整,人手不足,遣俗僧众,时下留为苦力......”&lt;/p&gt; 顺着道路短行,听其叙述,王景崇轻松道:“让僧众亲手毁堕其寺,诛心之举啊,不过,也算人尽其用!”&lt;/p&gt; “司使,指挥使,有重大发现!”漫步视察间,一名身形孔壮的军官脚下生风,快步迎来,情绪振奋。&lt;/p&gt; 王景崇来了兴趣,王审琦则问道:“有何发现?”&lt;/p&gt; 两峰环绕,狭道直落河谷,通至幽处,经过一段颇为隐蔽的山道,豁然开朗。目的地,是一片规模不大的工场,四周密布开凿痕迹,炼炉不存,火气沉凝。&lt;/p&gt; 指着一干被拿下的僧人,军官禀道:“这座金矿,规模不小,此间佛寺,竟于深山之中,采矿炼金。朝廷整治,竟然大胆封山蔽路,毁炉遮掩。若不是小的手下士卒,无意发现,或许真让这一众佛徒给藏住了。洞中尚有存金逾万,玉石铜器、法像珍奇无数......”我爱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听完叙述,王景崇眼中闪着冷光,阴**:“私匿宝山,积财蓄资,这一众僧,只怕心存异志啊!”&lt;/p&gt; 大概是“职业病”的缘故,王景崇已然考虑着,将周遭僧众逮起来审问一番,若是能发现什么,也没坏处。再者,尚有罗织构陷一道,有此诱因,总有的说项。&lt;/p&gt; 功勋,是可以创造的!在这方面,王景崇向来积极主动!&lt;/p&gt; 入库,望着堆积盈满的金铜之器,王景崇兴致高昂,眼红这大片财富是一方面,功劳簿上又增一笔是另一方面。&lt;/p&gt; “你这是立大功了!”朝发现的军官道。&lt;/p&gt; 立刻差人,清点查验,又引官兵民夫,着手搬运。&lt;/p&gt; 台怀镇中,很快陷入热火朝天的状态。忙中抽暇,王景崇还命人暗查王审琦的家世来历,他是看重了其潜力,动了心思,想将他收为养子。&lt;/p&gt; 一则消息传来,迅速打断了王景崇某些按捺不住的杂念。&lt;/p&gt; “崞县有乱民相聚,自称佛兵,反抗朝廷暴政,攻打县城,为县兵所拒,退据山林,立寨以抗朝廷!”武德司的探事,慌张来报。&lt;/p&gt; 闻之,王景崇大惊,老眉高起,这是搞出大事了。不过严肃沉凝的面容之下,却闪着少许激动的抽搐:“乱贼有多少人?”&lt;/p&gt; “不下千人!”&lt;/p&gt; 紧张地踱了几步,王景崇立刻吩咐道:“立刻派人联络杨将军,让他出兵平乱!”&lt;/p&gt; “叔父,看来这是‘灭佛’引起的动乱,处置不当,天子若怒,恐致大罪啊!”王景崇的侄子有些慌了手脚,紧张地说道。&lt;/p&gt; 冷静下来,王景崇却是一脸轻松,目显热切:“不!这可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灭佛终究苦劳,怎有平叛弭乱,来得功高!”&lt;/p&gt; 在侄子愕然的目光中,王景崇忍不住笑出了声,琢磨了片刻,道:“一干黔首愚民,庸贱不堪,成不了大事!不过,时下想办法平息叛乱才是最重要的,不止要灭了他们,还有揪出背后蛊惑动乱的逆佛贼僧。如此,正可为陛下与朝廷‘灭佛’之举正名,这在陛下那里,必是大功!”&lt;/p&gt; “叔父打算如何做?”&lt;/p&gt; “立刻将消息具表,呈报东京!将王审琦给我唤来!”&lt;/p&gt; 言罢,又命人献上地图,研究崞县位置,考虑行动。王景崇这个人,还是有点料的,没有多少迟疑,与王审琦稍作商量,留下一部分官兵看守控制台怀镇,共领剩余之卒,北出山林,以趋崞县。&lt;/p&gt; 未至,又有坏讯传来,五台县那边也有乱起,贼更众,声势比起崞县还大,县城被破,官吏被杀,积于城中的五台佛寺财产尽为其所夺。&lt;/p&gt; 闻讯,王景崇感到紧张了,暗自埋怨自己思虑不周。得知杨业已率军南下,平崞县之乱,当即带人折返,一面集山寺官兵,一面联络忻州驻兵,约以击叛。&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0章 坤明殿-崇政殿 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一派深秋之景。&lt;/p&gt; 东京,皇城,后宫,坤明殿。&lt;/p&gt; 空气弥漫着丹桂之香,气味浓郁,不腻,宜人,心旷神怡。正值清晨,天早已放亮,皇帝刘承祐还赖在榻间,怀抱美人,晨起的亢奋业已缓解,手上动作很干净,只是细细抚摸着锦被之下皇后细腻的腰身。&lt;/p&gt; “官家,时辰不早了,该起了!”大符伏在刘承祐身边,轻轻推了一下,说道。玉面柔和,颊带绯色,亲承君露,破受滋润。&lt;/p&gt; 刘承祐仍闭着眼睛,声音显得慵懒:“难得躲个懒,享受温柔乡,你却是要把我往外推啊!”&lt;/p&gt; 日渐丰腴的娇躯紧贴向刘承祐,耳鬓厮磨间,大符浅笑轻声道:“这可不像平日的官家。君王不起,官家若是在坤明殿待久了,就怕外朝言官们,又有微词了。大符虽居后位,实乃一介妇人,承担不起非议,还望官家体谅......”&lt;/p&gt; 皇后贤惠明理,平日与之相处交谈,总有所得,夫妻之间,琴瑟和鸣,刘承祐也颇为喜爱,就是这时不时的暗谏鞭策,却是让人偶感煞风情。&lt;/p&gt; “以我看呐!有你这样一位皇后,大汉臣民爱戴尚且不及,又岂敢非议?”睁开眼睛,在皇后小露的玉肩上啜了一口,一边说着,刘承祐坐了起来。&lt;/p&gt; 见状,大符立刻朝外吩咐着:“来人,伺候官家起身!”&lt;/p&gt; 帘幕缓缓拉开,美婢娇娥,执杯端盆而来,在满目诱惑之中,刘承祐再度体验了一把那足以酥软筋骨、消磨意志的温柔。&lt;/p&gt; 一碗粟米粥,加几片桂花糕,便是刘承祐的早膳了。膳食的味道很不错,唯一不佳处,是满殿馨香中夹杂着一点淡淡的异味,就是屎味......&lt;/p&gt; 在案左,罪魁祸首由大符抱着,更换过屎尿布后,大抵不适之处清理过后很是舒爽,不再哭泣,反而不住地朝刘承祐笑。&lt;/p&gt; “还有脸笑,这一大早,便让人手忙脚乱的!”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气,体会了一下渐淡的异味,刘承祐冲襁褓中的皇子道。&lt;/p&gt; 仿佛听懂了刘承祐的话一般,小儿稚嫩面颊上的笑容有所收敛,咳嗽了两声,却是被口水呛到了。&lt;/p&gt; 见此景,大符不由嗔了刘承祐一眼,柔抚着皇子的背:“少儿无忌,官家难道还要与二郎计较?”&lt;/p&gt; 去岁冬,刘承祐新添二子,皇后符氏所出,名旸,小名沐哥;贵妃高氏所出,名晞,小名亮哥。&lt;/p&gt; 另外,贤妃折氏怀胎亦足十月,时近临盆,若无意外,天家又将新添一子。&lt;/p&gt; 待小儿再度恢复没心没肺的欢笑,刘承祐心有所感,娇妻在侧,有子盈怀,若是寻常人家,却也称得上幸福安泰了。&lt;/p&gt; “我先回崇政殿了。将入冬,天甚凉,你们母子当善加注意。太后那边,我暂时不便去,你替我去问问安......”进食结束,擦了擦嘴,刘承祐朝大符吩咐着。&lt;/p&gt; 太后李氏尚佛,因为灭佛之事,甚是来气,有一段时间了,不怎么搭理刘承祐。不过,气归气,对于朝廷灭佛之举,始终没有多说什么,以太后之尊干涉,给刘承祐添麻烦。&lt;/p&gt; 后宫之中,如论深明大义,太后首当之。时间愈长,对于这个母亲,刘承祐是愈加敬重,发自内心的。经典小说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是!我明白!”皇后很理解的样子,起身作礼:“送官家!”&lt;/p&gt; 回到崇政殿的刘承祐,快速地恢复状态,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君权的逐渐集中,伴随着的,便是政务的集中,太多的事务需要他亲自审阅、决议、批复。&lt;/p&gt; 负担的加重,让刘承祐偶有不堪其累之感,但,这是君主集权的必要代价。权柄在手,还欲轻松从容,哪有这等好事。&lt;/p&gt; 殿中奏事者,有二人,宰相冯道,以及三司副使薛居正。朝中的大臣比起汉兴之际,基本已换了一茬,王章虽然仍挂着宰相的名头,但基本也已退居幕后,在家养病,时下三司主事者,便是薛居正。&lt;/p&gt; 薛居正值壮年,好读书而敏文章,性宽简,有君子之风,望之不由心生仰慕。相比王章,对于刘承祐这个天子,薛居正俨然要更加恭敬些。&lt;/p&gt; “陛下,这是经三司部吏,计算核议,拟定州县令录佐官俸户,请陛下过目御审!”以一个一丝不苟的姿势,将手中奏章呈报。&lt;/p&gt; 量定州县官吏俸户,是刘承祐几日前给的任务,三司的效率,在刘承祐看来,还是有些慢了。稍微浏览了一番,基本是根据户籍多少量定的,县三千户以上,令月十千,主簿八千;二千户以上,令月八千,主簿五千;二千户以下,令月六千,主簿四千......&lt;/p&gt; 经过众臣群议商定的,基本是挑不出什么漏洞的,顺利地从刘承祐这边通过:“可!朕无异议,照此执行!”&lt;/p&gt; 薛居正还未来得及应声,便闻刘承祐又补了一句:“然天下州县,在籍丁口数目,还需重新调查核定。此次整饬佛门,还俗僧众编户,正可趁机进行一次全面的丁口调查!”&lt;/p&gt; “人口普查”,在刘承祐一朝,早已陆续展开,只是前碍于朝廷精力有限与对地方掌控力度不足,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没有大的突破。观皇帝此事的意志,是要彻底落实了。&lt;/p&gt; 心里琢磨着如何完成天子下达的政治任务,薛居正没有赘言,只是受命:“是!”&lt;/p&gt; “佛寺整顿,可有新的进展?”刘承祐转向冯道。&lt;/p&gt; 年岁的增长,似乎没有在冯老狐狸脸上留下明显的变化,保持着良好的心态,冯道还是那般,苍髯皓首,精神矍铄。而今的冯道,已成为名义上的政事堂首辅。&lt;/p&gt; “正欲向陛下禀报!”先起身,礼数到了,方才落座,对刘承祐道:“根据各道州上报,截至九月二十,大汉国境内,已废置寺院两万二千六百二十座,系籍僧尼十万九千三百人,执拿犯法托庇罪人三千七百六十三人,收缴土地约以五百二十万亩......”&lt;/p&gt; 一串数据,成果斐然,也代表着释宗之难,天崩地裂。&lt;/p&gt; “收获颇丰啊!”刘承祐语调轻松,点头应之。&lt;/p&gt; 见状,冯道不由劝道:“陛下,此次整佛革弊,规模之大,手段之剧烈,已攀至极也。民间颇有非议,黔首不解陛下弘略,不晓朝廷大义,近来各州多有生民怜佛,啸聚生乱。以老臣之见,对佛寺的整顿,当适时收手了,以缓民情,泄民愤。否则,只怕引起更大的动乱!”&lt;/p&gt; “冯卿老成谋国之言!”见冯道面带忧切表情,刘承祐直接道:“佛门自诩教法劝善,方外清修之人,而今却以蛊惑裹挟百姓以抗朝廷,此必私欲作祟,由此可见,整顿之事,犹不可终。事已至此,不可半途而废,否则留下的,可有更多后患!”&lt;/p&gt; 刘承祐这话,实在有些不讲道理。自古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朝廷灭佛,对于佛寺而言,已不只是夺财那么简单了,有灭道之忧,难道还能奢求彼辈不动如山,安然接受?&lt;/p&gt; 冯道闻之,也是无奈,但也不敢,也没必要违逆皇帝的意愿。&lt;/p&gt; 地方上有所反弹,还在刘承祐可接受范围之内。按照此前的调查,大汉诸道州寺院,约计有三万五千余座,而今所废,距离最初的目标,还差着近万座。&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1章 天子尤爱杨业 当然,大汉国内安稳下来的时间还不算长,刘承祐意志虽则坚决,却也不愿因此引发更大的动乱。想了想,朝冯道吩咐着:“传诏诸道州节度、观察、防御、团练、刺史,加强治境管控,确保佛寺整顿,如制施行。僧尼有歹心外露,百姓有不明是非,聚众生乱者,即行镇压,厉执国法!”&lt;/p&gt; 刘承祐的话里,透着股狠辣,殿中寥寥几名臣子闻之,都不由肌体生寒。天子此诏一下,民间免不了再多漂血了。&lt;/p&gt; 刘承祐也是无奈,他意志坚决,灭佛之事,誓必一路走到底,尽除其弊。此诏虽显冷酷,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有以最强硬的态度、最严厉的手段,方可震慑四方愚民。&lt;/p&gt; 变乱或不可避免,刘承祐此意,是欲将之控制在最小的烈度,如此,也是为了避免流更多的血。&lt;/p&gt; 沉吟一阵,刘承祐道:“河东那边,整饬之事办得不错,皇叔、王景崇与杨业终究没有让朕失望,诏令嘉奖,通报天下,让其余诸镇节度、将吏效之!”&lt;/p&gt; “遵命!”冯道应道,老眉之上跳跃着喜色,毕竟,杨业可是其孙女婿。&lt;/p&gt; 提及河东之事,想到了他的爱将,刘承祐神色变得平和,说道:“崞县之乱,杨业一日而定,行动果断,处置得当,深孚朕心。冯卿觉得,朕当如何嘉赏?”&lt;/p&gt; “这......”心中虽然为孙女婿感到欣喜,但以向来谨慎的习性,冯道下意识地瞥皇帝一眼:“陛下,杨业与老臣的关系,老臣实在不便于此事上开口。”&lt;/p&gt; “诶......”刘承祐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扬手拂袖道:“古人有言,内举不避亲。朕秉执军政,向来赏罚分明,正道汤汤,无可避忌者,杨业既有功,自当赏。我以冯卿断赏,堂堂正正,自无徇私的道理!”&lt;/p&gt; 即便听天子这么说,冯老相公仍旧摇头,不愿落人口实。见其状,刘承祐不由笑了:“既然如此,朕也勉强老相公了。唔......以杨业这两年所积之功,便复代州为防御州,以杨业为防御使吧!”&lt;/p&gt;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欲降厚恩,却不想冯道令人意外地表示反对。&lt;/p&gt; 迎着天子审视的目光,冯道揖手解释说:“杨业终究年轻,资历能力皆有不足,居一州团练,已是少年高位,而况防御一州。臣知陛下亲爱杨业,赏识其能,也为其向陛下表示感激与忠诚,只是,老臣以为,过快的提拔,不啻揠苗助长,对杨业并非好事。还是让其在边郡,多加磨砺一番,激励其能,方便于日后更好地为陛下与朝廷效力尽忠......”&lt;/p&gt; 听冯道这一番论述,刘承祐直感难得,大抵也只有在亲近之人的问题上,老狐狸才会这般卖力。&lt;/p&gt; 体谅冯道爱护之心,又考虑到他的思量也确实有些道理,大汉中外军队系统中,以杨业的年纪确实升得有些快了。刘承祐虽然喜用年轻人,提拔青俊,但同样需要遵守基本法,还得让杨业多打打基础。&lt;/p&gt; 心中定议,刘承祐从谏如流,直接道:“冯卿的考虑,甚是有理。然有功必赏,杨业平崞县之乱,便晋其为崞侯吧,食邑五百户,实封百户,另赏丝绸二十匹,钱十万,嗯......赐其妻五品诰命!”&lt;/p&gt; “谢陛下厚恩!”冯道直接替自家后辈谢恩。&lt;/p&gt; “听闻杨业新得一子,却是要恭喜了!”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刘承祐竟与冯道拉起了家常。我爱中文网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冯道只能随机从变,回答道:“正是!前番代州来信报喜,老臣取名延昭......”&lt;/p&gt; “杨延昭?”刘承祐忍不住笑了:“甚好!”&lt;/p&gt; 心中暗思,这是杨六郎变杨大郎了?眼色一闪,看着冯道,刘承祐说:“你家孙女随杨业戍代,近两载了,爷孙隔关山千里不能相见,料想也十分挂念。这样,朕再赐你家一份恩典,待忻代之地局势稳定,让杨业携妻子回东京省亲!”&lt;/p&gt; “谢陛下!”冯道当即拜谢,一副动容的样子。&lt;/p&gt; 薛居正在旁见这君臣问对,心中默默记录着,他文才出众,也身负修撰《国史》的任务,对于当朝之事,也是广采逸闻。今日殿中之事,今后若是作传杨业,或可简叙之以作补充,天子尤爱杨业!&lt;/p&gt; 同时,也为天子收买人心的手腕感到佩服。以薛居正看来,召杨业回京,听其述职大抵才是主要目的,而自刘承祐口中说出,便成为天子体恤臣子的恩典......而冯道与杨业,还真得表示感激。&lt;/p&gt; “陛下,若无他事,臣等这便告退了!”又简单地问对了些朝中政务,冯道二人主动告退。&lt;/p&gt; 未多留,任其退去。再度孤身伏于御案,命人铺开一张白纸,刘承祐提笔,写上一个“佛”字,盯着瞧得出身,表情恢复严肃,认真地思量了许久,有执朱笔划了一道,力透纸背。&lt;/p&gt; “来人,传中书侍郎范质、给事中王溥!”又沉吟良久,刘承祐命人传命。&lt;/p&gt; 很快,范、王二人,殿前觐见。&lt;/p&gt; 刘承祐很干脆,直露心意:“殿中也无他人,二位乃朕股肱之臣,朕且直言。此次灭佛,朕非为绝释宗道统,只因其隐匿人口,占据土地,聚敛财富,早成弊病,实不利朝廷统治与大汉国力恢复。”&lt;/p&gt; “时下,中外灭佛之事,已至一定程度。然佛门于民间,影响着实不小,各地小民受惑生乱,近来屡发不止。到如今这个地步,也该考虑收尾事宜了!”&lt;/p&gt; 范质与王溥对视一眼,由范质拜道:“陛下圣明!请陛下示下!”&lt;/p&gt; 他二人,却也早有此意,只是此前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不敢随便进谏。&lt;/p&gt; “佛门助世劝善,其利甚优。此前糜烂,盖无科禁,将隆教法,须辨否臧,此事之后,‘举旧章,革前弊’的大旗仍旧不能放下。对于天下寺院,仍不得放任,需以条例约束,以免日久之后,旧态复萌。你们回去,召集僚属,集思拟一条制,用以规范,以为常制!”&lt;/p&gt; 两个人都是才士,很轻松地明辨圣意,齐声应命:“是!”&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2章 告一段落 顺着曲折曼回的廊道迈步,手里拿着一叠奏章,那是天子批复过的政务,需下传处置。&lt;/p&gt; 范质一身紫服,姿仪端正,然而脸色生硬,神情沈肃,分外威严。年近四十,范质也越发透着些“老古板”的气质,又抑或是身居高位,分执相权的缘故,使得他对自己立人行事有更多的约束与要求。&lt;/p&gt; 脚步显得有些匆急,步步生风,带动衣袂,就如范质向来偏急的性格一般,惹得伴其侧,王溥得亦步亦趋地跟着。比起范质,王溥的气度看起来,则明显有活力多了,青年俊士,不外如此。&lt;/p&gt; 瞥着身边的绯袍青年,范质心里也难免有些羡慕与嫉妒的情绪。他自后唐年间入仕,在这乱世变迁中,历三朝六代,直到碰到刘承祐,才得以厚积薄发,驭文执政,撰史修法,挥洒其能。及居相位,人生抱负,才得以初现。&lt;/p&gt; 而王溥,未到而立之年,遇制举则进士及第,若非有王朴,必是状元。入仕便逢明君,为近臣,常议军国大事。朝廷才士渐多,少壮之臣崛起,但王溥比起其他人,起点明显高了一大步。&lt;/p&gt; 见王溥跟得有些局促,范质放慢了脚步,想了想,说道:“齐物,陛下向来重视你之才干,佛寺监察条制,我看就劳你多多费心了,老夫为辅。”&lt;/p&gt; 听范质这么讲,王溥有些不解,拱手表示谦逊道:“有相公在,下官岂敢用事。《大汉刑统》尚且出于相公之手,区区条制......”&lt;/p&gt; 不待王溥说完,范质接话道:“你也知区区条制,耗费不了多少精力,只需对症下药,因情制宜,考虑周全即可。”&lt;/p&gt; 顿了一下,范质又道:“‘灭佛’之事,持续不了多久,即将收尾。此事乃陛下与朝廷大计,必定不能有始无终,而此后妥善收场,便在这一份规范条制的基础上。此番灭佛,上下尽力者,皆是追随陛下的忠敢之臣,陛下这是欲让你我也出一份力。然而老夫却也知晓,陛下更想熬炼你的资历......”&lt;/p&gt; “相公是否过虑了?”闻其言,王溥嘴角仍挂着一道温和笑容。他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范相公你也许想多了!&lt;/p&gt; “齐物入朝有两年了吧!”见状,范质突然转变话题。&lt;/p&gt; 王溥点头,两眼分外清明:“乾祐元年中秋制举,而今正两年有余!”&lt;/p&gt; 停下脚步,同王溥于宫苑内一角亭暂坐,范质遥望重重宫闱,说道:“而今朝廷,老臣隐退,权归中枢,诸部司职位,*****仍众。陛下御临以来,锐意进取,厉行革兴,选贤举能,你我皆在此列。这两年制、常举,虽然也选拔了一些人才,但相较于朝中的情况,仍属后继乏人。这些情况,以你王齐物的见识眼光,想必也能看出几分吧。”&lt;/p&gt; “老夫作为旁观者,也能看出来,陛下对你王齐物,是寄予厚望的。假以时日,政事堂必有你一方席位......”&lt;/p&gt; 一番论谈,让王溥沉默了一阵,尔后方缓缓起身,朝范质郑一礼:“下官多谢相公教诲!”&lt;/p&gt; 旋即,又朝向崇政殿方向,郑重一拜。&lt;/p&gt; 范质这番说辞,看起来,倒是有点为了撂事与王溥,而作忽悠的意味......&lt;/p&gt; 见王溥的反应,范质捋须,生硬的面庞上,多出了一道笑容,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塔小说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闲谈几许,范质当先,返政事堂而去,而今的范相公,已成为政事堂中的骨干之臣,肩挑时务,权柄日重,威望渐隆。&lt;/p&gt; ......&lt;/p&gt; 秋去冬来,随着天气渐凉,动物收起了爪牙,朝廷也渐息大政,前后持续了四个月的“整佛治法”,在乾祐三年冬至日这一天,由皇帝下诏,中枢宣发,正式结束。&lt;/p&gt; 在这场名整饬、实灭佛的运动中,共废置堕毁大小佛寺计三万三千七百三十所,释放丁口约以二十三万人,另缉捕查究犯法忘逸之淄徒七千余人,仅各地上报,收缴土地七百六十余万亩。&lt;/p&gt; 至于财货、粮食之类,看得着的眼前利益,则更丰富。作为这场饕餮盛宴中占大头着,输往东京的铜料便有上千万斤,至于金银、钱粮更是无算,总之是肥了一波,陆续输入东京的巨大灭佛红利,早已让一干朝臣安心了。虽然,总少不了人闲言碎语,把“暴政”、“苛举”拿来说事,为此,武德司已教彼辈做人了。&lt;/p&gt; 此变之后,大汉全国寺院,仅余三千余座,系籍僧尼不足六万,大汉佛宗发展,遭到重创。&lt;/p&gt; 当然,巨大的收益背后,没能避免祸患。在这数月之中,诸道州共生民乱四十余起,民乱虽分大小,然地方将吏平乱亦有效率高低,手段差异,与乱之民死伤逾两万。并且河南之地,有不少僧尼偷偷逃亡南唐、荆南避难,虽然朝廷及时发令遣兵拦截,仍旧造成了不小的人口流失。&lt;/p&gt; 当然,南唐佛道益昌,这些宁肯远避他国的僧人,向佛意志显然坚韧,这些人到南唐,对于大汉而言,倒也并非完全坏事。&lt;/p&gt; 而受皇帝命,范质与王溥召集一干学士,就佛寺及僧尼的管理制定出了一套比较全面的制度,曰《大汉乾祐中外寺院僧尼管理条制》。&lt;/p&gt; 首先是寺院的存废,诸道州县镇,皆有敕额,以“功德”及户籍人数定之,无敕额而私建者,法办。&lt;/p&gt; 其次,僧尼系籍,需在官府登记,上报中央祠部,统一管理。系籍僧尼,定期考核。&lt;/p&gt; 第三,出家剃度,男女有年岁限制,男年十五,女年十三,另需家中父母、祖父母同意,已孤者需同居伯叔兄处分,即便如此,还需官府考验经文。全部符合条件,方与系籍。&lt;/p&gt; 第四,便是继续发展度牒制度了,对于往朝度牒,尽数废弃,而现存寺院之僧尼,需在一年之内向官府申领受牒,当然,免不了再被刮一层油水,毕竟官府也是有行政成本的。&lt;/p&gt; 至于其他,则是一些补充细条,禁绝先时僧尼聚众眩惑流俗之举,如戏弄道具、符禁左道、妄称变现还魂坐化、圣水圣灯妖幻之类,另增触例惩戒法办之条例。&lt;/p&gt; 这些条制,无异于对佛门的发展,再增加一层限制,刘承祐粗观而从之,没有更多计较,甚至对于这些条制,也并不是特别在意。此次灭佛,在他心里,实则属于一锤子买卖,抑佛发展,终究不是他最终目的。&lt;/p&gt; 他也不认为,靠着这么些条制,便能真正限制佛门的发展,释宗的生命力,实在太顽强了。他这一朝,或能压制,继世之君呢?隔世之皇呢?&lt;/p&gt; 在刘承祐看来,只要对他的宏图大业有利,国情发展,时世现状,需要他灭佛,他就做了,就是这么简单!&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3章 贵戚解权 乾祐三年的深冬,东京又下雪了,风加雪,甚大,三日方霁,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吉兆丰年。&lt;/p&gt; 宫城以南,龙栖军驻所,是雪后最先复员的军队,三日假归的士卒,在上下军官的统领下,进入训练状态。操练声中,又有数百士卒,搬运材料,修筑被风雪破坏的营房,人多力量大,一日便可缮复。&lt;/p&gt; 皇城外,诸里坊间,街巷内,窸窸窣窣的声音集中起来,动静却也不小,无论贫富贵贱,都忙着自扫门前雪。生活的气息,十分浓厚,孩童雪中嬉戏的欢笑声,亦为东京城增添了几分颜色,越远离皇城,越是热闹。&lt;/p&gt; 紧密的里坊间,难得有宽阔的街道,而寿阳公府,便坐落在一条视野开阔的街上,为一街之重。高门府邸,壮丽豪贵,规模惊人,府内,假山染霜雪,湖亭结冰层,林木萧萧瑟,但皆难褪其奢华之色。&lt;/p&gt; 寿阳公,武德使,李少游,太后的侄子,皇帝的发小、表兄......&lt;/p&gt; 初夏之时,以侍奉用事之功,刘承祐将李少游爵位晋为郡公,增扩食邑,赏赐金银、绸缎、美人,极尽恩宠,朝中无有甚者。&lt;/p&gt; 当然,突然这番厚赏,不是没有代价的,一系列的荣禄需要以其父李洪信退隐为代价的。&lt;/p&gt; 李洪信,太后的亲弟,天子的舅舅,时位居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是大汉两司军队中地位前列的高级将帅,握军权。早前为侍卫军副帅,不论其他,在天子刘承祐继位早期,作为一个制衡外将、保驾护航的角色,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lt;/p&gt; 当然,作用的时间,并不长,天子以出色的权谋手腕,快速地掌控局势,坐住皇位。然后,李洪信在军队中的作用,也慢慢地偏负面的。&lt;/p&gt; 大汉禁军的发展与变化,就是在不断的编制调整与人员变化进行的,核心目的便是宣威皇帝威严与加强控制。析分侍卫司,外放宿将,提拔青俊,赏赐收买,整饬军风军纪......&lt;/p&gt; 近三年的时间,可以说,外臣之中,掌军元老的威胁已经被刘承祐瓦解处置地差不多了,但对于刘承祐而言,仍旧不够,外戚亲族,成了他的目标。&lt;/p&gt; 首先针对的,便是李洪信。最初,怕李洪信不够聪明,没有暗示,直接明示其意,老李很不乐意,且不知趣,进宫向太后诉苦。毕竟是亲弟弟,李氏忍不住过问了两句,头一次惹得刘承祐不满,母子之间关系冷了几分。&lt;/p&gt; 还是李少游识时务,也比其父更了解刘承祐,心知真惹怒了这个表弟,他可不会真顾念什么甥舅之情。尤其在,真因此事坏了皇帝母子间的关系,必然引得刘承祐的愤恨,那将是自取其祸。&lt;/p&gt; 而况,太后能保得住他们一时,还能保他们一世,太后没了呢?&lt;/p&gt; 李少游平日里做人,或有些浪荡不靠谱,但在大是大非上,从来都是精明的。一番恳切的分析与奉劝,惊出他爹一身冷汗,再无迟疑,慌慌张张地进宫,主动向刘承祐请辞去职。&lt;/p&gt; 虽有所波折,面对舅父的“回头是岸”,刘承祐还是表示了接受,笑应之。解其军职的同时,晋其爵为榆国公,又加开国功臣称号,赏赐宅邸、庄园、土地,钱帛也不加少。也不遣其离开,留他在东京城内享福,此前他利用身份、职务、权力之便,赚取的一大片家业,也不过问,既往不咎。三月中文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李洪信去职后,便是另外两个舅舅,李洪殷与李洪建,有兄弟的例子在,都很识趣接受的天子的“交易”,各去军职,解兵权。&lt;/p&gt; 这,也算是一份赎买策略!&lt;/p&gt; 针对于外戚的夺职解权,倒不是刘承祐对他们起了忌惮之心,而是,这些人实在能力有限,不堪重用。&lt;/p&gt; 以李洪信为例,无州县之才,卒伍之术,徒以贵戚身份幸进。为人贪鄙吝啬,好聚敛,失人心。如若长以之居高位,掌重权,只怕非但没有益处,反生祸害。&lt;/p&gt; 几个舅舅,稍微能看一点的,也只有时任平卢节度使的李洪威(义)了,年初的时候,前节度使郭谨病逝,议以李洪威继任。履职半载,大显镇守之才,朝廷灭佛,淄青之地,少有乱者。&lt;/p&gt; 小舅李业,有片瓦之才,志高,只是少历世事,有些眼高手低,心眼也不大。但以太后过于宠爱之故,就当是给母亲一个面子,刘承祐仍旧留用之,让他在宣徽使的位置上坐着。&lt;/p&gt; 大汉宗室贵戚,数量不少,但细数下来,足用者,当真寥寥,能入刘承祐眼的,也就李少游、宋延渥、李洪威几人。而剩下的,只能用歪瓜裂枣来形容,大多才德低下,属不当人子之类......&lt;/p&gt; 殿前司这边,李洪信去职,刘承祐将在禁军中熟悉了一年多的慕容延钊升为殿前都虞侯,协助殿帅尚洪迁统兵治军。&lt;/p&gt; 尚洪迁,这个当初史弘肇外贬后,刘承祐扶上来的工具人,本是个过客,任职期间还起过某些念头,所幸后来因情观事,及时掐灭了。&lt;/p&gt; 是故,两年多了,始终在禁军统帅的位置上,而刘承祐还没有撤换他的意思,还需要他这样一个出了能力之外各方面都符合要求的元老宿将充当门面。&lt;/p&gt; 在刘承祐未设置殿前副都指挥使与马、步军指挥使,且尚洪迁逐渐放权的情况下,殿前司马步诸军日常统率事务,实际上已经是由慕容延钊处置了。&lt;/p&gt; 比起殿前司,侍卫司的变动还要大些,一二把手,正副都指挥使都被换了。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白文珂,以太尉衔致仕;副都指挥使李洪建,对于这个舅舅,刘承祐并没有厚此薄彼,同样厚禄荣华赏赐。&lt;/p&gt; 继任的,是国丈,临清王,前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高行周,以之统率侍卫两军。少不了制衡,刘承祐的选择是枢密副使王峻。王峻性格越发孤高自负,容不得人,但此人的办事能力与效率,却是越发高了,用来得罪与制衡人,却是再好不过了。&lt;/p&gt; 原本把他放再枢密院,是为了制衡郭威的,结果出乎刘承祐意料的是,郭威太滑了,平日里敦厚、低调、谦逊,又顺着王峻的毛捋,即便王峻攻击性十足,仍旧被郭威给化解了,并且在枢密院的地位日渐巩固。在枢密院日渐权重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并不是刘承祐想看到的,所幸将王峻调出枢密院。&lt;/p&gt; 同时,高行周被调回东京任侍帅,对于后宫的高贵妃,着实是个不小的支持,尤其在刘旸、刘晞两皇子出生的情况下。已将平衡手腕练习到家的刘承祐,又见机将另一个老丈人符彦卿调至大名府,继任天雄军,镇守邺都,并封为卫王。&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4章 掺沙子的效果 寿阳公府东园有一亭,檐分八角,名曰忘秋。坐冬忘秋,在这隆冬时刻,亭间却氤氲着媚人的春韵。&lt;/p&gt; 亭内空间很足,轻纱绿帐,金杯玉碟,满衬着奢靡。其内,莺燕一片,美色妖娆,脂粉盈亭,娇妾美婢共计六人。二女陪侍两侧,亭左二人抚琴弄萧,亭前一人吟唱,一人曼舞......&lt;/p&gt; 居中心者,当然是公府主人李少游了。美酒,佳肴,歌舞,无不是其所好者。嘴泛油光,分外浪荡,脸色红润,色欲不消,两手放在依偎着自己的两名娇娥身上,肆意......&lt;/p&gt; 充盈着“欣赏”的目光,流连于亭前舞动的曼妙身姿上,歌舞之道,于李少游而言,从来不在曲舞,他的关注点,向来只有美人。&lt;/p&gt; 深冬酷冷,但不论李少游,还是他的美妾们,都衣着单薄。李少游袒胸露怀,美人们则仅以轻纱薄裙蔽体,几乎一场“无遮小会”。当然,在亭子周遭,各设火炉,烧煤炭,以防阴寒侵体。&lt;/p&gt; 李少游素爱美人,喜渔女色,这才朝中,乃至整个东京都是出了名的,李少游也从不避忌。时值今日,他府中收纳的娇妻美妾,已有近三十名,几乎十倍于宫城中有名位的妃侍。&lt;/p&gt; 淫词浪语,荡漾于亭间,回响于园中。李少游并不能忍受这满亭的诱惑,也没有忍耐的必要,未几,冬亭生香之中,更添几分春意......&lt;/p&gt; 一直到白日西移,沐浴之后,换上温暖华贵的绒袍,李少游赤脚踏入毛毯铺陈的堂间,进门之时,顿足片刻,却是一道麻意自腰间直袭脊背。晃头苦笑,嘴里碎念:“还是当有所节制啊......”&lt;/p&gt; 也只有在这贤者时刻,李少游才能恢复他平日里的机敏,当然,知错而不改错,是他这类人一贯的作风。不过,从其脸上异样的气色来看,往后以一敌六的行为,大抵不会常来。&lt;/p&gt; “郎君,后都知求见,已等候多时!”李少游只于案前,稍理公务,便有管事于门前通报。&lt;/p&gt; “他等了多久?”李少游随意问道。&lt;/p&gt; “一个半时辰!”管事禀道。&lt;/p&gt; 李少游英俊的面庞之上,流露出少许玩味,呢喃道:“此人,倒是挺有耐性。”&lt;/p&gt; “带他进堂!”&lt;/p&gt; 公府管事嘴里所言“后都知”,名为后赞,是武德司下属京畿都知,主管京畿一带监察探事,权力不小。此人出身低微,从职四方,最后有幸搭上了刘知远的通天战车,鸡犬同升,汉兴之后,拜为飞龙使。&lt;/p&gt; 不过因朝中无人,且才德不显,一直未有升拔机会,逐渐成为了大汉诸多冗官中的一员,若无机遇,恐怕一直会遗忘在朝廷的角落里,甚至说不准哪一天连飞龙使的职位也会丢掉。&lt;/p&gt; 出于贫贱,自不甘于复堕贫贱,向上爬,执权威,是后赞这等人奋发的动力。费尽了心思,得以和国舅宣徽南院使李业攀上了关系,几经逢迎,被推荐给武德司。&lt;/p&gt; 虽然李少游一向对自己那个小叔不怎么看得上,但终究不敢不给面子,接纳了后赞,以为武德司亲事官。但后来接触后,李少游发现,这后赞才识浅薄,目光如鼠,但于蝇营狗苟、跟监刺察、罗织构陷一道上,很有几分能力。&lt;/p&gt; 并且这个人,很识时务,在武德司这样的衙门,也容易混出头。虽属小人,猪狗尚有其功能,而况于后赞乎,这是李少游的原话。传入后赞耳中,其不感屈辱,反而兴奋,直呼知己,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lt;/p&gt; 果然,人尽其用,处用武之地,在武德司逐渐壮大的过程中,后赞屡有建树,消息情报,敏捷有效,甚至名字还传入天子之耳,于是,很顺利地,成为武德司京畿都知。&lt;/p&gt; 很快,一道矮小的身影现于堂前,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堂间情况,又轻轻地脱掉靴子整齐地摆放于门槛前,方才谨慎地踏入堂中。发觉一点明显的尘埃落在地毯上,很是自然伏下身体,用官袍袖子,轻柔地拂过,就如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勾股书库 <a href="http://om&lt;/p&gt;" target="_blank">om&lt;/p&gt;</a> 清理干净了,方才小步上前,恭敬地拜道:“属下拜见郡公!”&lt;/p&gt; “起来吧!”放下手中的文书,李少游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说道。&lt;/p&gt; “谢郡公!”&lt;/p&gt; “有劳后都知久等了!”李少游说。&lt;/p&gt; 轻摇着头,后赞嘴露笑,拱手说:“郡公必有急务处置,未闻郡公召见,再多时间,也是等得的。”&lt;/p&gt; 李少游当然是在忙“急务”,相信后赞也清楚,听其嘴上这番说辞,李少游心情仍旧不自觉地感到良好。这个后赞,真的有意思。&lt;/p&gt; 后赞进堂的那番表现,李少游实则尽收眼底,瞥着其收束在腹前的手,淡淡地说道:“武德司乃朝廷部署,司袍乃公服,岂可以之拭尘,有失体统!这虽在我内府,倘若传将出去,不好!”&lt;/p&gt; 听其言,后赞心中一惊,矮小的身材更加缩在一起,迅速道:“属下谨记郡公教诲,必不敢再犯!”&lt;/p&gt; “坐!”对其态度,李少游很满意,伸手示意了下,问:“等门来访,有何事?”&lt;/p&gt; 闻问,不敢兜圈子,后赞方落座即起身,望着李少游禀道:“回郡公,河东传来消息,那王景崇已在回京途中!”&lt;/p&gt; 提到王景崇,李少游的神情立刻就变了,虽然很隐晦,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不怎么好。&lt;/p&gt; 碍于皇帝到处掺沙子的缘故,武德司,在王景崇这个副使入职后,原本一家独大的局面,很快便被彻底打破。刘承祐让王景崇入武德司是什么目的,王景崇知道,李少游心里也清楚,也正是缘故于此,对于王景崇的某些动作,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lt;/p&gt; 李少游思维敏捷,天分不低,但论经验、见识、手腕、处事手段,比起王景崇还是要差上一些的。论及对功业的渴望以及权力攀爬之心,则更不能相提并论了。是故,多方因素之下,武德司衙内,快速地竖起了一道姓王的旗帜,与李少游分庭抗礼。&lt;/p&gt; 王景崇何类人,自甘鹰犬,为求上进,敢冒死者,对李少游这皇亲国戚,也并不是太过忌惮。而相对的,对于王景崇,李少游这边却是忌惮日盛。没有人,能对从自己碗里抢食的狗,有好态度,而这条狗,还随时可能对自己咬上一口......&lt;/p&gt; “郡公,王景崇此番在河东,废置佛寺,收缴财富,供给朝廷,本揽苦劳。忻、代数次民乱,为其迅速扑灭,又建功劳。如此苦功,只怕他回京之后,会越发猖狂得势,逼迫郡公啊......”后赞目光闪动,朝李少游进言,虽是为其考虑,但总有点挑拨的意思。&lt;/p&gt; 李少游脸色恢复了自然,目光下移,落到后赞身上,眼露思索,平静道:“河东差遣,倒是让他功成了!”&lt;/p&gt; “王景崇幸进小人,行事无所顾忌,倚仗陛下宠信,竟敢不将郡公放在眼里,抢班夺权之心日益昭显,郡公不得不防啊!”后赞道。&lt;/p&gt; 微微点了下头,李少游看着后赞,扭了扭脖子,问道:“我对王景崇,确是忌惮。以你之见,我当如何提防于他?”&lt;/p&gt; “你觉得,派人扮作贼匪,于其回京路上,截杀之如何?”目露杀意,李少游说。&lt;/p&gt; 一句话,让后赞脸色剧变,身体不由抖了一下,忙不迭地劝道:“郡公纵有此念头,万不过实行啊!”&lt;/p&gt; “哈哈......”李少游笑了,摆摆手,声音转冷:“看把你惊的,我只戏言罢了。本公,还没有那么蠢!”&lt;/p&gt; 喜欢汉世祖&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公府密议 略作沉默,李少游轻轻地吁了口气,抬眼看向后赞。没有说话,但通过李少游的眼神,后赞知道,他这是要自己的看法,毕竟话已说到了这个程度。 垂首沉吟,实则稍微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后赞拱手禀来:“根据河东的探事上报,王景崇在忻、代灭佛之际,以权谋私,大肆敛财,中饱私囊,收买人心,培植爪牙,只怕心怀不轨。若是将之上告,请陛下罪之,郡公以为如何?” 李少游几乎不假思索,直接说道:“他初建大功,只怕正得官家圣心,你拿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上报,岂非自讨无趣?即便是真,你觉得官家,容不得这些许贪婪?此次灭法,我们底下人是如何做了?大家手脚都不干净,以此罪之,不怕作茧自缚?” 一连几个反问,让后赞哑口,小眼神不住地往李少游脸上瞟,自家这个年轻的上司,当真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 不被采纳,后赞并未感到挫败,而是再度拱手:“据报,五台民乱,殃及三县,王景崇直接勾连地方州镇官兵,率之平叛。这越权调兵之罪,是否可定?” “触及兵权?”兴趣之色油然而生,李少游瞥着后赞,手一指,感叹道:“军队,向属官家逆鳞,触之则怒。这样的情况,才可有效中的,未曾想你还有如此见识。” “不过......”不待后赞反应,李少游又悠悠然地补充道:“然乱事在即,一切自以平乱为先,事急从权,且五台之乱,份属灭佛,官家让他北去前,便与他便宜行事之权。我若是王景崇,有的是说辞脱罪,甚至可能反诬我们一口。” “这......”后赞情绪有些下沉了,又琢磨了一会儿,眼神躲闪,迟疑道:“王景崇欲收代州马军指挥使为义子,是否可治他个私结边将之罪?” “你觉得呢?”李少游反应。 后赞底气越发不足了,甚至有些茫然,乘兴而来,欲替上官分忧,却没想到是这样结果。 迎着李少游越发明亮的目光,后赞不由心中一慌,习惯性地起身拜倒:“属下愚钝,思虑不周,请郡公恕罪?” “不必!”李少游语气短促有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能主动为本公考虑,这番心意,我领了!” 松了一口气,但见李少游比起初时越见淡定自信的神情,不由露出一副舔狗的嘴脸:“想来以郡公精明睿智,定有对付王景崇的良策,属下敢请赐教!” 李少游嘴角翘了翘,做出一道智珠在握的弧度,同刘承祐学得很像,似有魔性。悠悠然的,李少游道:“眼下,一动终究不如一静。王景崇才立大功,我不敢以什么名义举告他,在官家那里,恐怕都少不了打击报复的印象。而况,仅以你所陈述的事情,也难伤其骨。对于王景崇这样的人,如不能一击致命,宁肯不动!官家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难道就任由王景崇继续势盛?”眼中浮现少许难以掩饰的失望,后赞语气不甘。 “呵呵......”李少游的讥笑声,居然让后赞感到心安:“那王景崇做事,太不择手段,权欲之心也太过炽盛,这半年多的时间,他得罪的人,比我两三年时间都多。为求官家信重任用,他不是一心想做孤臣吗,那就让他继续,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个什么结果!” “不管怎么样,本公是太后的亲侄,官家的发小,我要看看,他接下来,怎么和我玩!”李少游嘴里哼唧着。 “不过,似王景崇此类状况,继续收集,记录在策,今时若无用,日后或许便是取其性命的利器!”李少游语如连珠,不带停的:“还有,此后武德司内,对王景崇的人,不得退让,其再敢乱伸手,坏规矩,一切就按武德司的规制处理。” “也差不多了!一直忍退,可不是本公的性格!”李少游冷冷道。 “是!”听到这样的吩咐,后赞显然精神十足。 “没其他事,就退下!”李少游直接赶人。 不过后赞驻足没走,面对李少游疑惑的目光,上前一小步,后赞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属下家人,自江东带回了两名舞姬,实乃方物,属下卑贱之人,不敢享用,欲献与郡公,在府中伺候......” 闻言,李少游眉毛跳了跳,精神一下子昂扬了几分,也不加掩饰,摆摆手道:“早闻江南女子,温婉优雅,柔情如水,正要见识见识。过几日,将人送至府上!” “嗯......”被投所好,李少游心情明显不错,又道:“再替我办件事!” “乐意效劳!”后赞眉开眼笑的。 “四皇子盈月礼要到了,我这做表叔的,不能没有表示,替我准备一件合适的礼物!” 这等吩咐,让后赞喜不自禁,笑容几乎将嘴咧开:“请郡公放心!” 等后赞告退之后,李少游表情越发泰然,只是嘴上含笑,哂笑。后赞于他而言,只是个小角色,用着挺顺手,给他机会,并无大碍。 ...... 瑞雪兆丰年,又是一场连日雪,宣告冬月的到来。 宫城内,赛华殿内,十分热闹。皇帝及后宫一家子,以及亲戚俱在,刘承祐的皇四子,盈月之礼。 殿中气氛很好,其乐融融,似乎满满都是家庭的温馨。议论声不之,赞美声不断。 大概是基因良好的缘故,小皇子很壮,可以让人放心不会早夭的那种,在诸人手中倒了一圈,回到贤妃折娘子怀中。 育子之后的折小娘子,身体之间越发散发着成熟的韵味,要知道,小娘子而今还差点时日才满十八周岁。比起之前,最大的变化,身材丰腴了很多,胸部,也明显磅礴了。 折娘子很开心,不止是官家宠爱,皇子康健,众人祝福,还有祖父折从阮也从方镇来京。 “老夫武臣,就以此剑,当作礼物,希望皇子能茁壮成长!”老丈人满脸笑意,将一把精致的短剑放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老将出马 喜悦的高潮总是不会长久,潮落之时,赛华殿中的气氛也跟着回落了。虽然都是亲戚,但看着天子那张喜怒不兴的脸,心里都忍不住打起嘀咕。 “贤妃母子不便多扰,此间便散了,稍后自往集英殿,参加家宴!”刘承祐袍一摆,朝众人吩咐着。 “是!” “你月内之期初过,四郎也毕竟一婴孩,不便多抛投露面,好生保养身子......”亲握折小娘子之手,刘承祐温声道。 折小娘子展颜一笑,点了下头:“多谢官家!” 下意识地给皇子紧了紧襁褓,以免其着凉,琼目之中,尽是母性光芒。 抬头看向刘承祐,又指着殿中为数不少的贺礼,轻声说道:“这些金玉宝器之物,置于殿中却也无用,还是进献帑藏,以充国用。” 一片赤诚,刘承祐可以肯定,这并不是小娘子的逢迎之举,心下感叹,嘴上依旧轻柔:“都是亲戚长辈们的心意,收下。” 折小娘子这才点头,扫了那些泛着珠光宝气的器物,心中已存着寻一宝箱,束之于阁的想法,她知道,刘承祐实则并不喜欢那些奢玩之物。 朝偏室方向瞟了瞟,太后李氏正在那边,与几个舅舅交谈,尤其是方被解职夺权的李洪信三人,看起来气氛很融洽。朝里边靠了靠,侧耳倾听,不是特别清楚,但隐约间的内容还是让刘承祐心下放松。 李氏,在替他安抚舅舅们,让他们放下顾虑...... 给了折从阮一个眼神,老臣会意,跟着刘承祐,出殿而去。漫步于宫廷廊道间,内侍宫娥护于前后,遮风挡雪。 符、高两丈人都有恩典,刘承祐当然不会忘记折从阮,相比于符、高,刘承祐对折公的感觉实则要更亲切些。因为,综合各方面,折公与符、高二公相比,都远逊对方。没有两大将门家族的巨大影响力,折从阮也更容易得到刘承祐的信任。 然后,折从阮被从府州调入中原,接任符彦卿的兖州节度使,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对老丈人的一大恩典,毕竟从贫瘠边地调到中原大州。并且,在符彦卿的治理下,兖州可谓政通人和,发展恢复很健康,折从阮来,基本上养老享福的。 只是,被从老巢调离了...... 当然,刘承祐并没有做得太明显,折从阮去职后,直接以还没有见过面的丈人折德扆继任,继续保持着折氏对府州的统治与影响,同时加官进爵,向天下人昭示他对折氏的信任与看重。 也不是再没其他小动作,刘承祐以“子不便逾父”的道理,将府州降为防御州,节度使降为防御使,仍保留永安军额。虽未易实,仅更其名,但从名分上,已然在施加朝廷的影响了。 “据闻贤妃乃公之明珠,来京探望一番,可曾放心,朕没有欺负折娘子!”漫步间,看着一脸老态的折从阮,刘承祐温言道。 “陛下言重了!”折从阮摇头,老怀宽慰的捋须:“我家孙女,长于边野,虽识礼仪,却不拘小节,老臣此前,只恐其不耐禁宫森严,触犯陛下。” “那折公可就小看娘子了!”刘承祐道:“朕也甚爱其飒爽英姿,不拘一格!” 闻言,折从阮侧身一拱手:“如此,老臣也确实放心了!” “公且把心放宽!”在胸前一指,示意了下,刘承祐袍袖摆动,背手于后,关心起折从阮近况:“任职兖州,可曾习惯?” 折从阮感慨着应道:“卫王治军施政甚佳,颇孚民意,老臣仅沿旧策,行萧规曹随之事,不劳心力。不过数月,这身体已生髀肉了啊。” 刘承祐点头:“公一生戎马,果非贪图安逸之人啊!” 折从阮却道:“我等历尽厮杀,却也心存安稳,只是如今世道,难得太平!” 言罢,看着微微颔首的刘承祐,折从阮问道:“陛下独见于臣,不知有何吩咐,如有驱驰,臣虽年迈,却也愿赴之。” 显然,此公察觉到了什么。 走了几步,刘承祐方才缓缓道:“晋州节度张彦超,行猎堕马,旧疾复发而亡。朝廷有意移镇换防,议以邠州王晏复镇晋州,以安州节度杨承信移邠州,安州乏人,朕思以公往镇安州!” 刘承祐又道明形势:“眼下,南方局势不宁,荆南新旧交替,仍不平稳,湖南那边,马氏兄弟阋墙,兵戈互戕,伪唐、伪刘窥伺于外。安州乃大汉南门锁钥,需以腹心统帅之臣镇定,以防不测。” 没有直接应承下来,折从阮反露迟疑,见状,刘承祐直接道:“公似有顾虑,但且直言!” 折从阮直接说道:“南国的局势,臣不甚清楚,不便妄言。只是从自身出发,臣乃北人,不习南方水土。一身本事,在骑在射,南方水网密集,如有事,恐非臣用武之地。而况,襄州有安审琦,老臣僻处北疆,对其威名也有所闻,有此公在,安州只需遣一勇将足矣。” “此臣浅薄之见,如陛下实在定不下人选,老臣亦愿负命南行!” 折从阮的话,当真说得漂亮! 刘承祐认真想了想,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公的考量有道理:“是朕思虑不周了!” “朕另选他人,大汉战将千员,差一勇将,还是不难的!”刘承祐道。 “南方不宜,不知公是否愿意往西北走一趟?” 闻此言,折从阮来了精神,略显好奇:“陛下有何差遣?” “庆州刺史郭彦钦性贪,肆意侵扰州内杂胡,以求贿赂,逼反了境内野鸡族,剽掠纲商,乱我西陲。郭彦钦,朕已下诏缉拿回京问罪,庆州之叛,却未告息。据报,野鸡族有勾结宁州杀牛族合乱的迹象。”刘承祐将情况简单通报了一遍。 “郭彦钦固然当杀,然这些河西杂胡,不服王威,蔑视朝廷,服叛不定,虽为疥癣之疾,却也不能放任。否则初开之河西商路,又将塞绝!”刘承祐继续说:“西北那边,彰义军史匡懿近在其侧,然闻染病,朕不便勉为其难。其余人,多有受限,而欲选一熟悉边事,长于马战,且具统率之才,思来想去,还是公更加适合!” “老臣愿奉命!”折从阮这下回答,很是干脆。 满意地点了点头,刘承祐忽地严肃地朝折从阮叮嘱道:“威、庆、宁、原诸州,杂胡寄居,然如欲根除之,也不现实,且恐费代价。此番进讨,能抚则抚,赐以官职,怙恶不悛者,亦当以雷霆手段击之。公镇抚府州多年,此间分寸,当放手把握!” “老臣明白!” “另外,据闻这些河西杂虏,部族多牛马,大汉可正当稀缺之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归来谒天子 君臣这边达成共识,剩下的只待政事堂及枢密院那边走任命流程。刘承祐以折从阮为灵庆巡检使,节制灵、盐、威、庆、宁、衍六州军事,持节以讨河西杂虏,以铁骑左厢都指挥使王彦超及武节指挥使赵弘殷副之,拨殿前骑兵两千与之,充为中军。</p> “只是可怜老臣,不辞辛劳,奔波上阵,朕心中不忍,也不知如何面对贤妃啊......”</p> 面对天子这番感慨,折从阮很给面子,主动出言应和开解。已不在惊异于天子邀买人心的手段,但对这种态度,折从阮还是很欣赏的。</p> 而折从阮对此次出征,则要想得更多,去集英殿与宴的路上,穷思竭虑以分析天子此举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就折从阮的观察,天子继位以来,不管是理政还是用兵,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而况此次是由皇帝亲自交待。</p> 不长于劳心,故一直到集英殿开宴,折从阮才隐约有所得。按照他的猜想,皇帝派他出征,又拣禁军精锐将兵随行,平叛自是目的,另外,或有煊示武功兵威的意思在内。</p> 至于向谁煊威,诸塞杂胡,塞北契丹,南方诸国,当然更重要的,也许是关内诸镇的节度们。大汉版图五大区域,幽燕暂且不论,河东龙兴之地,河南、河北乃存国根本,唯有关中一域,始终显得与朝廷有所疏离......</p> 联想到朝廷此前两度对关右诸镇的调整,再加山东每年都有的移镇还防,再考虑到自家府州的调整。折从阮慢慢自觉,真正领会到了皇帝的意图,加强朝廷对关右诸镇的影响与控制。</p> 思虑至此,折从阮脑中构想的一道冒险的进讨计划,放弃了,西北平叛,不容有失,还是当双管齐下,剿抚并用,稳妥着来。</p> 显然,是刘承祐与朝廷这几年的政策走向,让地方上的节度们有些紧张了,包括折从阮,反应过度。</p> 若是刘承祐知晓折老将军的考虑,只能说他想多了,这,终究只是一则普通的平叛决策罢了。即便有示威之意,也只是出兵的附带效果,征讨边鄙一杂胡,能够唬得住谁?</p> 刘承祐更多的,还是想要以此显示朝廷对外强硬的态度,不是什么人什么势力可轻辱的。虽然还喊不出“虽远必诛”的口号,但这总归是个开始。</p> ......</p> “官家,武德副使王景崇与代州团练使杨业已回京,正于京西祥符驿歇整,等候召见!”</p> 崇政殿通事的禀报,让刘承祐稍微停下了手中的朱笔,吩咐着:“派人出宫传召,直接让他们进宫见朕!”</p> 足足半个时辰过后,刘承祐又批复了十多份奏报,殿中侍者也换了轮烛,才得到王景崇与杨业殿前待诏的禀报。</p> “宣!”</p> 入殿觐见者有三人,除王景崇与杨业之外,加上个王审琦。三人皆是舟车劳顿的样子,满面风霜,神情疲惫。</p> “臣等叩见陛下!”齐声拜倒。</p> “平身!”</p> 虽然情绪并没有多少激动,但刘承祐的反应很热情,亲自起身,直接越过御案,顺着御阶走到起身的三人面前。</p> “重贵,许久没见你了,朕心中分外想念呐!”刘承祐用力地拍拍杨业肩膀,魁壮的身体纹丝不动。</p> 注意其肩上残留的尚未完全融化的雪渍,伸手替其拂去。面对天子盛情,杨业表情有些绷不住,满脸感动,差点直接跪下:“有劳陛下挂念!”</p> 退后两步,上下打量了杨业几眼,掌兵戍边,御备契丹,经过两年的历练,明显更加成熟了。虽然无法确定杨业如今成长到哪个地步,但刘承祐相信,将他放在代州,是个正确的决定,杨业与雁门关,毕竟有个“羁绊”。</p> 收回目光,刘承祐转向侧边的王审琦,眼神炯炯,威严毕露:“你就是王审琦?”</p> 这是王审琦头一次进得崇政殿,也离皇帝最近的一次,直面天子问话,难免激动,脸色胀红,低着头,紧张地答道:“回陛下,正是末将!”</p> “你不用如此局促!”刘承祐越是享受臣下尤其是军将对自己的敬畏,表现上则越显宽和。</p> 扬了扬手,刘承祐说道:“朕对你早有耳闻,抵御契丹入寇草谷,保我乡梓,立了不少功劳,杨业多次向朝廷举荐你。此番五台县平乱,殃及三县,率军连袭乱贼,作战勇猛,当居首功!”</p> “末将不敢居功!”受到褒奖,王审琦忍住心头的激动,表示谦逊。</p> 一边,注意到刘承祐对王审琦的态度,王景崇眉头小小地皱了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骘之色。他时下对王审琦,很是不满,恨不能弄死他。</p> 在忻州的时候,王副使自觉前辈,看中王审琦的潜力,并且在后来扫平民乱的过程中,王审琦大展其将兵之能,让王景崇实在见猎心喜,向朝廷上报其功劳。</p> 其后兴致冲冲地,设席邀请王审琦,道明心意,欲收其为义子。在王景崇看来顺理成章的事,被王审琦婉拒了,由此恶之。</p> 点了点头,没有再与王审琦多说什么,一个下级军官罢了,准其上殿觐见叙话已是厚恩了,也不需再多说什么收买人心,如今的刘承祐已不需要遇到个潜力股,便投入注意力关注了。除非,王审琦能够再建功勋,向刘承祐继续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价值。</p> 目光自王审琦身上挪向杨业,刘承祐直接道:“归途辛劳,你二人先退下,歇息片刻,朕稍后与你细谈!”</p> “是!”杨业应道。</p> “来人,廊下赐食,好生招待崞侯与王将军!”</p> 在内侍的引导下,杨业与王审琦,慢步退下,殿内仅余王景崇。</p> 面对王景崇,刘承祐再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看着他手臂与肩膀上的包扎:“听闻你遇刺了,伤势如何?”</p> “多谢陛下关心,只是两道刀伤,只到皮外,不妨事!”王景崇恭顺得不得了。</p> “听闻刺客有些来历?”刘承祐目光都没闪一下。</p> 点着头,王景崇一脸轻松:“都是一干血气方刚的男女,受佛门蛊惑,自诩任侠义气,以杀臣复仇除害为任。臣一时不察,为其所趁偷袭,方负此伤,彼辈实不值一哂,翻手即为臣所剿灭。”</p> 刘承祐眼睛眯了一下,就他所收到的汇报,王景崇遇刺是真,只是并非刺客所伤,而是事后王景崇自己给自己来了两下,其所欲者,很明显了......</p> 刘承祐呢,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细节”,只是顺着话说下去:“看来你在河东,是打到佛门的痛处了,方招得如此之恨!对于那些不服朝廷管理的贼僧,武德司这边还当继续镇压,至于什么义气任侠,江湖儿女,灭杀即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河东之患 “坐!” “谢陛下!” 君臣各安其座,刘承祐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王景崇也不急躁,静待皇帝询问。 “河东灭佛之事,你办得不错,朕没有用错你!”刘承祐声音如常一般,沉沉道来:“前后之事,悉有详陈,朕就不细问了。听闻你在河东有‘意外’所得,事关太原王,朕很感兴趣。说说看,太原王乃朕血亲皇叔,长年镇守河东,久未相见,朕这个做晚辈的,应当关心关心......” 刘承祐语气虽则平淡,波澜不兴,王景崇却能感受到那隐藏于其后的汹涌,平静之间蕴藏凶险。 然而,紧绷着的面皮之下,却是王景崇稍显澎湃的心情,他知道,自己在忻州的那个念头,又赌对了。以天子的强势与野望,又怎会容忍河东这样一个近似“独立王国”的存在,尤其是还是皇叔刘崇。 大抵是错觉,自下而上望去,王景崇只觉皇帝的目光凌冽骇人。迅速地平复下心情,王景崇仍旧谨慎地应道:“武德司为陛下张扬耳目,臣在河东,确有所察,且大胆试言之,如有不当处,请陛下恕罪!” “说!”刘承祐嘴角一咧:“谨小慎微,可不是你王景崇的风格,不必顾忌!” 有刘承祐此言在,王景崇也不故作矜持了,不过仍旧稍稍压低着声音,郑重禀道:“陛下,就臣在河东实地察访调查,对于皇叔,朝廷需加防备!” 言罢,刘承祐忽地哈哈大笑,有些突兀,笑声在殿中回响。就如发泄一般,持续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刘承祐方才以一种感慨的语气道:“防备!北守西扼,内防外备,类似的言论朕听得太多了,眼下如何,连朕的亲皇叔都要防着了吗?王景崇你是何居心?” 一副压抑许久模样,“无能狂怒”般发泄一通后,刘承祐变脸一般敛形容,去面色,屏退左右,淡淡地对王景崇道:“说!” “陛下,经臣调查,太原王在河东,潜蓄异志,早已与朝廷离心,早晚必定生患!” 这回,刘承祐没有打断他,任他叙来。有些东西,他早有耳闻,但受限于精力,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与调查。还是需六听听王景崇“实地考察”的结果,刘承祐相信他是用了“心”的。 “太原王在河东,大肆敛财,几无收敛。河东诸州,寺院财产以海量计,此番灭佛,官兵清剿所得,泰半落于其手。据晋阳探事所报,灭佛中秋之时,一日之间,便有三百余辆装满钱粮财货的驮车,输往城中。” “太原王在王府东南,修建了三座大仓,一屯粮草,二屯兵器,三屯钱货,集河东诸州之财富,税收、钱粮大部截留以输其中,常备一千甲兵守卫。” “以汉兴之际,供养大军进取中原,河东百姓多贫苦,经年未复,太原王多遣税官,苛捐杂收,扰民过甚,积怨深厚。此番灭佛,百姓易受蛊惑,河东屡生动乱,亦有此间缘由。而太原王,虽则积极镇压,却也趁机图财害民,大伤元气。” “陛下之制,朝廷之政,河东少有施行落实者,悉出河东节度。诸州将吏,擅自委之,少有报备朝廷,俨然自成一系。” 说了很多,王景崇竟没来由得心里有些发虚,尤其在天子静坐御案,面无表情的情况下。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王景崇咬咬牙,继续道来。 只是,声音不似初时那般洪亮了:“高祖进兵中原之后,留驻之军,节度牙兵及州镇戍卒不足万。而今就臣粗查,这三年多时间,太原王选募勇士,招纳亡命,大造兵甲,而今已有马步军三万之多!勒令还俗之僧,太原王亦遣部将,拣其精壮,充入军中,得兵数千!” “河东诸州丁口可有三十万?”刘承祐突然开口。 “在籍丁口,恐怕没有!”王景崇给了一个不怎么确定的回答。 刘承祐却幽幽道:“以这点人口,供养如此多的兵马,已非穷兵黩武所能形容,河东治下生民之苦,可想而知。” 天子的考虑,从来高瞻,异于常人。王景崇倒确是从没往这方面考虑过,做出一副感佩的表情: “陛下之言,甚是!” 刘承祐发声后,虽然还有不少情况可以汇报,但王景崇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天子脸上的“兴致”之色,正在逐渐消失,逐渐麻木。 良久,刘承祐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今日所报,朕知晓了,暂且烂于心中,勿泄于外。” “陛下......”刘承祐的反应,大出王景崇意料,忍不住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个字:“是!” “不过,对于河东的情况,要加强监察,一应情报,记录在册。但要记住,武德司下属,行事务必小心,注意分寸,皇叔毕竟是朕的皇叔,不可小觑轻辱......”刘承祐又补了句。 王景崇闻言微讷,眼珠子一转,顿时意识到,刘承祐眼下并没有动河东的意思,当即应道:“遵命!” 左右此次,他不是像在邢州倒杨那般,亡命一搏。照他想法,有今日之报,日后河东形势,不管如何发展,都用得住他。只有有用,那便是立功的机会。 “河东一行,你立功颇大,朕分遣诸使,监察地方,也唯有你,处事最合朕心。” “能为陛下效力,是臣之忠愿!”从刘承祐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让他期待的意味,王景崇保持着低调谦卑。 “官,暂时朕就不给升了!”刘承祐直接道:“晋爵为任公,加兵部尚书衔,食邑三百,河东一行,你们所获钱货,不必上缴,就当朕的赏赐,由你处置!” 说这话时,刘承祐给了王景崇一道玩味的眼神,令他牙紧。 虽然刘承祐的赏赐,距离王景崇所期待的,仍有差距,但皇帝都这般表态了,他还能多说什么,甚至不敢表露出一点不满的情绪,恭敬地跪于殿中谢恩。 “另外,朕欲置武德营,兵额一千,你率右营!” 比起爵位、勋衔、钱财,刘承祐这道赏赐,才让王景崇喜出望外。 又瞟了眼他身上的伤,刘承祐摆摆手:“既回京,便好生休养创伤,去太医院寻太医诊断,配些汤药!” “谢陛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杨业述职 崇政殿东庑,是一片规整过的朝室,装饰一如整座宫殿的风格,简约朴实,只有几方席案,供平日觐见的朝臣歇息待召。 眼下,除了两名殿侍之外,便只有杨业与王审琦二将了。二人对坐,食案上边摆着酒肉菜食,三荤两素,四菜一汤。二人也是饿极了,狼吞虎咽,王审琦原本是有些拘束的,不过见杨业如在军戎,也跟着放开了。 酒食气味交织在一起,案上也只剩一片狼藉,二者又碰了一杯,一饮而尽。在这隆冬,畅饮美酒,对于他们这样戍守北疆的武将而言,却是一种享受。 王审琦脸上表情不似杨业那般痛快,红润似乎是憋出来的一般,他不长于饮酒,但这可是御酒,皇帝亲赏,总得吃点。只可惜,宫中的御酒,酒曲是经过改良的,其烈性,远超其想象。 “仲宝兄,你这酒量,还需锻炼锻炼啊!”看着王审琦的表情,杨业笑道。 王审琦则苦笑着摇头:“将军知我向不能饮酒,这美酒佳酿之乐,注定与末将无缘啊!” “如不能饮,那便不需强求,适可而止!”一道穿透力十足的声音传来。 抬眼看,一袭龙袍,漫步而来者,正是天子刘承祐。杨、王二人慌忙起身见礼,被刘承祐伸手止住:“不必拘礼,坐!” 行至食案前,张德钧亲自端过一张交杌,一撩袍脚,正姿坐下,扫着桌面狼藉,轻笑道:“是否足食?” “多谢陛下款待,臣二人已经果腹充饥!”杨业说道。 授意之下,张德钧又执酒壶斟满三杯,刘承祐举杯邀之:“朕满饮,你们随意!” 言罢,饮尽。皇帝话里虽然客气,杨业与王审琦,也没什么犹豫的,同样一口闷。 感受着那股辣意自喉咙淌过,体会了一番,刘承祐方才平和地问道:“戍边两载,体悟如何?” 面对皇帝的问话,杨业心中看起来也颇具感慨,想了想,迎着皇帝的目光,十分豪气地说道:“臣据雁门,契丹人若南犯,可挡十万兵!” 观其豪气干云之态,刘承祐倒也未觉其大言不惭,反而轻轻抚掌:“将军有此自信,朕当勉励之!” 话说出口,杨业反倒自觉狂妄了,讪讪一笑,解释道:“臣出此言,非信口狂言。雁门自古天下雄关,城垣坚不可摧,高踞山脊,依山傍险,道路崎岖险峻......” 用了不短的时间,杨业将雁门关的周遭环境,地势之利,城防布置,兵力分布,粮械储备,防御策略,应变措施等,一一叙来。杨业平日里本非健谈之人,但事关职责,却是滔滔不绝。 刘承祐脸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听得还是很认真,与自己所知,比对衡量,对雁门关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 “兵马不需多,粮械充足,雁门臣足守之!”杨业又强调了一遍。 刘承祐消化了一番杨业所说,却是叹道:“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可惜朕至如今,都还未见识过雄关之高峻险狭!” 言罢,态度愈加温和,赞许的目光投在杨业身上:“朕尚虑你年轻气盛,志得意骄,而今听你言雁门之形胜御备,如数家珍,深切綮肯,朕过虑矣!” 听刘承祐这么说,杨业正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少许不好意思。爱文学网 “你所言者,皆是御备之事,可有想过,出塞北击?”刘承祐突然变了气质,语速极快,威视赫赫,逼向杨业。 有那么一丝不适应,迎着皇帝压迫性十足的目光,杨业神情逐渐郑重,认真地思索了许久,谨慎进言:“陛下,恕臣直言,三五年之内,并非北出雁门的良机!” “哦?”刘承祐的反应,比起杨业大谈雁门防御的时候,还要感兴趣:“你又有何见解?” “其一,国力所限;其二,兵力不足;其三,知己而不知彼,契丹非卒灭之国!”杨业说:“河东拥山川之险,关城之坚,纵北虏铁骑之强,也难以突破,背后有朝廷与河东依恃,臣足以当之。然如出塞,草原辽阔,无所依仗,云中之地,纵可夺之,也非我儿郎所能长久立足。” “而况......”说着,杨业流露出一抹迟疑:“陛下前有言,大汉战略所向——” 刘承祐直接挥手打断,瞥了眼一旁老实待着的王审琦,对杨业道:“确实是长进了!过去的杨业,一心统军练兵,可不会考虑这许多!” “陛下委臣独当一面,臣时怀忧恐,如履薄冰,唯恐辜负陛下信任,是故凡事,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杨业揖手。 “代州而今有兵多少?”刘承祐转变话题问。 回答还是那般迅速肯定:“经过两年轮戍及募集训练,州城团练兵及诸镇堡戍卒,共计三千五百人,马军三营一千五百卒,步军四营两千卒。” “王审琦便是马军第一营指挥使!”杨业还不忘在皇帝面前提携战友。 “以代州民力,供养这诸多兵马,甚是艰难!” 杨业答道:“代州地贫民寡,幸有朝廷支援,与河东供给粮秣!” “河东之钱粮协应,未曾短缺!”刘承祐凝眉。 杨业似乎不知道如何回此问,有些支吾,咬咬牙,还是道:“这半载来,晋阳所供钱粮,仅有往年六成!” “呵呵......”刘承祐微微一笑,轻叹一声,神思之间,似有郁结。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双目一如平常般精明有神,对着杨业,满脸的意味深长:“归代之后当知,备北不忘南,御外需顾内!” 杨业愕然而抬首,面上浮现出少许的疑虑,正欲开问,刘承祐却不打算给机会,挥挥手:“好了,朕乏了!” 心中带着些迟疑与不解,与王审琦前后脚出宫而去,脑中不断回想着刘承祐最后的叮嘱,思考着其用意所在。 “将军!”皇城宫门前,王审琦的声音打断了他。 偏头,杨业稳住心神,吩咐道:“仲宝,你也有些年头未回家了,我放你半月假,回家省亲!” “谢将军!” 深吸了一口皇城门下的冰冷空气,杨业招来部曲,前往冯府而去。正好,可以找冯道咨询分析一番,天子意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腹黑之谋 乾祐三年,腊月,京中有流言起,言太原王、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刘崇,潜蓄异志,贻患于朝廷。 朝野民间,议论纷纷,天子刘承祐闻之盛怒,于崇政殿间大发雷霆,疾言有君心叵测之徒,怀奸弄恶之辈,欲间离朝廷与河东。 旋即召武德正副使李少游及王景崇,勒令二人调查处置此事,缉拿散播谣言之人。其后,武德司下探事尽出,密作成风,连新组建的武德营亦甲士四出,前后捉拿上百人,动静闹得很大,平稳许久的东京都因此事乱了一阵。 只是,前几年侦查探案,推鞠问罪,无往而不利的武德司,在此事中效率骤然低下,逮捕了不少人,终究一无所得。还是天子刘承祐及时自愤怒之中冷静下来,下令所拿无辜尽数释放,赔以钱财,以息民怨。 其后,刘承祐着中书舍人、知制诰陶谷作一篇《告皇叔书》,将京中之事尽陈,行文流畅,感情充沛,尽抒叔侄之情,君臣之谊,全明心迹。 又召皇叔慕容彦超进宫,与之恳谈,然后委其为河东宣慰使,替天子北上晋阳,祭天祭祖。另外,便是将皇帝的书信,及准备好的一大批御用赏赐之物,带给刘崇。 慕容彦超,自去年初,许州皇叔刘信案之后,快两年的时间了,一直待在东京,即便刘承祐给他的禁足日期过了,也没有回节镇郓州的意思。反而在东京经商,大置产业,赚下了一大份家产,并且将自己的经商天赋给“开发”出来了。 至于郓州那边,初时还委以幕佐将吏任事,后来则全然不管了。到如今,郓州虽仍为节镇,但无论兵马还是政务,都已由朝廷直接派遣的军政将吏掌控,政分诸曹,军使团练。在刘承祐小心谨慎地对地方进行“去节度化”的过程中,郓州这边,几乎已是一步到位。 大抵有鉴于此,对于慕容彦超在东京,刘承祐有些放任,比起他在地方上祸害官府生民,在东京利用身份特权做些买卖,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而慕容彦超此人,说他粗鄙,自傲,贪婪,好色,一点都不过分,但有一点,还算识趣,尤其在面对刘承祐这个皇侄的时候。 东京的流言,也有所闻,对天子委以差事的用意,也有所猜测,直接打包票,奉命北上河东。 在慕容彦超北去之时,刘承祐这边动作紧随而来,其一,将那封《告皇叔书》散发流传民间;其二,急令还未在东京待满一月的杨业,回代州;其三,往晋州增派一部分军器;其四,汜水军使白重赞移驻土门(井陉),拨兵两千。 原本,白重赞镇汜水,是史弘肇出镇洛阳之际,刘承祐布的闲子,基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史弘肇在洛阳几乎将他“工具人”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一众勋臣豪族在他的“淫威”下瑟瑟发抖。而如今,刘承祐将之调至土门,目的为何,智者见之。 事实上,这一系列动作,基本上就是刘承祐对河东情状的应对了,怀柔安抚的同时,不忘打草惊蛇,敲山震虎。 若说刘崇此时有反心,刘承祐相信,没有王景崇汇报得那么夸张。若说与朝廷同心同德,那也不可能,到刘崇这样的地位,再加朝廷的政策,再加其性格影响,对朝廷心存疑忌,那是必然之事。 而刘承祐通过诸多措施,想要告诉刘崇的便是。朕与皇叔有叔侄之情,必无相害之心,请皇叔放心勿虑。但皇叔如真因疑忌有所异动,那么朝廷也不是毫无准备,早有提防。 以刘崇的头脑,想要理清其中利害,或许有些难度,但刘承祐听闻,其节度判官郑珙与太原少尹李骧是有见识的人才,想来会让刘崇警醒些的。 刘承祐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稳住河东,让他勿在他大业肇启之时,出来裹乱。他心里也清楚,河东之患,说严重也严重,但若真到心腹之患的地步,那也不至于。 河东的问题,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其山川形胜,再加上三代以来的兴替,都注定了据之者难不起心思。但于刘承祐而言,问题的症结,也仅在于皇叔刘崇了。 至于河东本身,除了地利之外,人口、土地、城池、赋税......战争潜力早在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这三度竭力进取中原的过程中消耗殆尽了。到如今,河东那一隅地,根本没有独立对抗朝廷的实力。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崇之所以能据河东,以抗后周。一者,有承继后汉宗庙的“大义”在,郭威虽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率军进京,但谋朝篡位的本质并没有改变;二者,得国不正,内乱不止,郭威忙着安抚诸镇,腾不出手对付刘崇;三者,自然是有契丹的支持,“叔侄之国”算是给隆兴和议的南宋树立了一个榜样。 至于皇叔刘崇,不是刘承祐小瞧他,无论其治政、用兵、权谋、名望,都不过中人之资,能有如今的地位,即便不庆幸投了个好胎,也得感谢有个好兄长。 如若真要对付刘崇,对他动手,不是刘承祐自负,片刻之间,他便能想出数条策略办法。只是,而今时机未到。 为了征南大业,刘承祐已经熬了两年,准备了两年,对契丹都打算施行彻底的龟缩防守策略,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河东问题扩大化。 另外,道一腹黑的谋算,刘崇在河东积攒了那诸多的兵马、钱粮,他日只需将之拿下,那么,多年积累,便一朝为朝廷所得。其所积民怨,大抵一诏可解,而朝廷则得其实利,天子“大义灭亲”,得其誉名。 机心算尽,河东的刘皇叔,对于大汉天子刘承祐而言,比起祸害,更像一头肥壮的猪,养于猪圈,慢待宰杀......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完全以刘承祐的意志为转移,即便他是皇帝。河东问题,接下来究竟朝哪个方向发展,还得看刘崇。 当然,庙算虑尽,在刘承祐这边,即便刘崇真的反了,他同样有应对腹稿。 以大汉国内如今的平稳局势,与朝堂的稳定,军队精整,中枢的威势,刘承祐并不觉得刘崇能以河东一隅撼动大汉天下。而河东下属诸州,刘崇的影响,并不一定大得过朝廷,一旦晋阳背反,彼辈心向何处,刘承祐这边是有信心的。 刘承祐而今,只是想尽力避免河东问题爆发,拖延他的战略大计罢了。 “皇叔啊!你可千万不要头脑发热......”不管如何,这,是刘承祐对刘崇最衷心的期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章 马楚内乱 傍晚时分,黯暖的冬阳照耀下,拖着长影,单马候骑,践踏着霜雪,顺官道,飞骑北来。值深冬,道路间人烟稀少,正供其飞马纵奔驰。骑士是个壮士,背插信旗,属驿传军情之卒,满面风霜,神情疲惫,直至东京城西南军情驿站,勒马而住,几乎摔滚一般自马上下来。 立刻有守卫的驿卒上前搀扶,牵引马匹,其后管事驿吏出门问话。 身份快速地核验通过,挥刀割断死结,取下一竹筒,递上,骑士操着一口疲惫的南音说道:“陛下钦点,湖南战报,请速上呈枢密!” 驿吏没有多废话,命人搀其下去休息的同时,迅速地安排人,将这“紧急军情”,往东京城内传呈。 等通过几道倒手,呈至刘承祐御案上时,天色已彻底黯淡下来。 刘承祐正自疲惫着,他方从军营归来,花了一个百日的时间,刘承祐巡阅禁军,自殿前军到侍卫军,从马军到步军,从皇城到外城。 无论春夏秋冬,基本每个月,刘承祐都会专门抽出时间前往军营,检视训练军纪,巡察兵心士气,最重要的,强化忠君与爱国主义建设...... 呈上来的军报,内容很多,综合湖南军情,基本将湖南马氏兄弟半个月以来的情况,都上报了。以湖南远避中原,其间又隔着一个荆南,故南边的消息基本难以做到及时有效地向北传递。此番湖南军情,还是刘承祐特旨留意,否则消息之传递,还要滞后。 殿中觐见的臣子,乃是枢密副使魏仁浦,一直被刘承祐倚为股肱的重臣。在王峻调任侍卫副帅,继续统军之后,刘承祐便将他擢为枢密副使,与郭威共掌枢密。 “来人,传范质、王朴、王溥,嗯......把陶谷也叫上!”稍微浏览了下,刘承祐对张德钧吩咐了句,尔后细细阅览起来。 湖南那边,从楚王马希广继位开始,局势已乱了两年了,并且,在今岁冬,达到高潮。 以楚先王马殷那道“兄终弟及”的祖制之故,早在汉兴之年,朗州节度马希萼便暴露出对继承王位的马希广的不服。马希萼的野心从一开始,就没收敛过,继位之初,便有下属建议楚王马希广,先下手为强,除掉马希萼,但为马希广断然拒绝,不愿杀兄,只是纵其在朗州,不作他问。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两年内,湖南境内,马氏兄弟权利之争,愈演愈烈。及至去岁,彻底演变为兵伐,同室操戈,马希萼于朗州起兵,南下进攻马楚首府潭州。 然后,马希萼很犀利地败北,而马希广又一次向马楚军民显示他的“仁慈”,为免伤及兄长,勒止前线将士追击马希萼,放其还朗州。冀望马希萼长了教训,认清形势,不敢再叛。 殊不知,见马希广如此软弱,马希萼则彻底没了顾忌,左右纵使兵败被俘,以马希广的迂懦,下场也不会太凄惨。输了能存命,甚至保全富贵,赢了便是湖南之主,这样的买卖,马希萼焉有不做的道理。 结果果然,退回朗州后,马希萼没有一点停歇,收聚败兵,重整旗鼓,招徕人马,舔舐伤口。 耗费了近半年的时间,实力初复,而长沙那边,马希广政犹不改,无任何建树,对属下提防马希萼的谏言也不搭理,整日缩于王府。 有鉴于此,马希萼哪里还能忍得住。这一次,他考虑得周全些,没有贸然起兵南下,毕竟仅以朗州之力,同楚王马希广相比,绝对实力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马希萼首先派人请命于朝廷,希望刘承祐能派军南下,助他攻取长沙,废黜马希广,允诺了一大堆好处。只可惜,刘承祐并不动心,不过,既未同意,也未拒绝。 马希萼城府既浅,亦无多少耐性,虽然没有得到朝廷的答复,却也不妨碍他继续动作。派人联络辰州、叙州及梅山蛮,诱以进攻长沙,蛮人早知长沙积湖南之财富,受不了诱惑,聚兵东向。 马希广闻之,派兵拒之,连战连败,损兵数千。蛮兵势盛,连破潭州县镇,威胁最大时,破了长沙以西的迪田,距离长沙不足两百里。 那时形势是,朗兵不出,潭州已自乱阵脚。到那个地步,马希广终于感受到威胁了,知他“敬爱”的兄长,不可挽回。但面对这种局势,除了遣兵驻守长沙门户玉潭之外,别无他法,只知“如之奈何”。 楚王麾下并非没有人才,也不是没有胆气之人,还是其属将刘彦瑫以一番豪言说动马希广,主动提兵北上,欲攻朗州,擒拿马希萼。 正自无所适从的马希广,见有良将献策,欣然纳之。即命刘彦瑫为战棹都指挥使、朗州行营都统,率水陆军万余人,北上朗州,又遣马军指挥使张晖率军走旱道,别击朗州。 结果,当然未如马希广之意,刘彦瑫此人豪气有余,才干却也难撑马楚基业,在朗州疏忽大意,竟中了马希萼惑敌之计,被断了后路,湄江之上,乘风纵火,欲焚马希萼的朗蛮联军,谁料风向顷刻之间逆反,反自焚。 刘彦瑫既败,几乎覆没,独余残兵南返。而另一路张晖军,闻败讯,即撤军回长沙西北小县益阳,马希萼派军三千急攻,敌军未至,而张晖先遁,结果造成益阳守兵群龙无首,死九千余人。 连续败兵折将,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马希广如此折腾,眼见势渐孤微,马希广急遣使北上东京,向北汉爸爸求援,希望刘承祐能替其做主。 那个时候,大汉国内,灭佛之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刘承祐哪有余力插手。仅仅下诏,命马氏兄弟罢兵,各守其地,至于有什么效果,大汉天子心知肚明,甚至,他本包藏祸心。 不过南方之事,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来形容,并不过分,马楚内乱,牵扯的便有荆南、南汉以及南唐了。是故,刘承祐命人,加强了对湖南之乱的关注。 而马希萼那边,受北汉天子诏书,大怒,彼时他已在对马希广的战事中占据上风,只觉刘承祐偏帮马希广那个无能之主。于是乎,愤而向南唐称臣,请求发兵助他攻潭。 自湄水之战,以及益阳之战,连番大败之后,马氏兄弟之间攻守异势,马希萼转守为攻,提兵南向,再度朝长沙进军。 而刘承祐收到军情,便是十一月朗州兵的进展。至如今,马希萼率军南下,破关拔寨,招降纳叛,已军临湘江,兵锋直指长沙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章 异见 魏仁浦、范质、王朴、王溥、陶谷,这五人算是朝堂之上,帝党的核心成员了,自朝中一干无聊下臣口中,已传出了“五杰”的雅称。而事实上,这五人皆有其功能,都是被刘承祐倚为亲信的。 原本,马楚之事,刘承祐只打算与这五人商议,但又觉如此有些不妥,干脆又多叫了些人,政事堂来了冯道,殿前司来尚洪迁、慕容延钊,侍卫司是高行周、韩通,枢密院则是郑仁诲。 郑仁诲,官居枢密院都承旨,他代表的是枢密使郭威,郭威奉刘承祐命北上冬巡边事去了。 夜幕已降,一干文武臣子,都是匆急之间应召而来,在朝当值者还好些,其他的都得自府中奔波而来。 “匆忙之间,召集众卿,叨扰冒犯,可勿见怪呐!”殿内灯火通明,高亮的火束有些晃眼,刘承祐以一个轻松的语气开了头。 “陛下言重了!”见皇帝这么客气,冯道立刻出头,恭谨道:“陛下相召,纵千万里,臣等亦当速来,而况要事相商,我等岂能怠慢!” 冯老狐狸的逢迎,总是使人愉悦,刘承祐淡淡一笑,招了招手,对落座的文武说道:“时辰已晚,诸卿想来也未进食,朕已命人准备好晚膳,今夜我们君臣便边吃边议,不必拘于礼节,都随意些!” 一副随和,不拘小节,让君臣之间的气氛更好了,众臣齐唱:“谢陛下!” 殿中赐食,并未刻意地缩减,还算丰盛,不算珍馐,味道也不差。 “魏卿,你将湖南之事,与众卿通报一遍!”刘承祐端着一碗粥,下着汤匙的同时,朝魏仁浦吩咐道。 魏仁浦应命起身,其他人都下意识地投过目光,放下了手中拿起的碗筷。见状,刘承祐又开口,再度强调,让众臣不需拘束,边吃边听。虽显刻意,但这君臣和睦融洽的气氛,总归是营造出来了。 魏仁浦的口才向来敏捷,不足一刻的功夫,便将湖南马氏兄弟的内乱形势道明。 “魏枢密的讲解,已经很清楚,楚王马希广也屡次求救于朕,大汉乃其宗主之国,马楚有乱,终究不能袖手旁观,今少有余力,众卿以为,我朝当如何应对?”刘承祐环视一圈,开问。 “这个马希广,也太过无用,坐拥湖南十数州的兵马钱粮,竟让区区马希萼,以一州之地,反攻城下!”尚洪迁首先开口,满足的不屑。 刘承祐也微微一哂,颇为感慨的样子:“朕也好奇,早知此人迂懦,却不料其迂懦至此,都要败兵亡国了!” 魏仁浦似乎也有些无语,有些不解,神情之间,更是少有地露出了鄙视之情: “据湖南报,马希萼马不过千,兵不满万,马希广所拥兵将,不说十万,五六万可用之军还是有的。而今兄弟相争,不过三载,却已沦落到败亡之境,其人实在过于迂腐,识人不明,用人不察。对马希萼态度软弱,屡加纵容。” “马希萼胞弟马希崇与之内外勾结,反迹猖然,马希广非但不听忠言,除之以绝祸患,反而用其统兵守城御敌。而马希广如今自守王府,寻巫拜道,祈求朗兵自退!” “如此庸主,焉能不败!”进京当了半年侍帅的高行周,丝毫不掩饰其蔑视:“面对这等昏昧之主,马希萼竟也拉锯三年,方临长沙,由此可见,这马希萼也是个无能之辈。想那马殷,也算一时豪杰,其子孙如此不肖,纵九泉之下,岂能安眠!” 言落,与会文武,或多或少,都出言表示不屑。 “好了,我们君臣于此,就不需议论马氏兄弟如何不堪了!”刘承祐一扬手,身体微微前驱,虎目慑神,肃容道:“马氏内乱,非湖南一域之事,事关整个南国,荆南、南唐、伪刘乃至孟蜀,皆闻风而动。到如今,朕不愿也不能再隔岸观火了!” “陛下,湖南之地,地域广大,居南国之中,鱼米甚足,马氏兄弟不能守,此殆天予大汉夺取之良机。臣以为,陛下可应楚王之邀,遣一支精兵南下,趁机将湖南诸州,收归朝廷掌控!”陶谷立刻站了出来,提出建议。 其言落,韩通则直接出列请命了,一副渴慕建功的模样:“陛下如有意,臣愿率师出征!” 二人发表结束,不待刘承祐作他问,时权工部尚书事的王朴立刻起身,态度明确而坚决地表示反对:“陛下,陶、韩二人考虑欠妥,此举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王朴的反对有些不客气,几乎当众打脸,陶谷很是不愉。 “两年以来,陛下致力所为者,皆乃南征江淮,岂可因湖南之乱,轻易改弦更张,迟慢大业?”王朴说道。 “哼!”陶谷瞥了王朴一眼,轻描淡写地道:“军政大略,本该因时制宜,而今形势有变,陛下策略及时调整,有何不可。再者湖南兵弱民疲,遣一支军马,充作偏师,对陛下征淮能有多大影响?” “陶舍人此言差矣!”王朴顿时出言反驳,神情激动:“军争之事无小事,朝廷并无两面用兵的实力!湖南地广,距离东京何止千里,发兵南下,实乃劳师远征,且北方将士,不习南方水土,贸然进兵,只怕未取其利而受其弊!” “而况,湖南与大汉之间,隔着荆南。动兵少,则难竟功;动兵多,则荆南必生疑忌。马氏之乱,坐观成败者,也非只止于大汉,南唐与之比邻,伪刘窥伺在南,大汉如先动,只怕给这二者渔利的机会。是故,还望陛下慎重!” 崇政殿中的文武,迅速地分为三派,陶谷、韩通主进,王朴、王溥主退,剩余的人居中。而冯道,又打起了太极,陶舍人与韩将军其志可嘉,王尚书所言亦有理,总之,帝党内部的分歧,他无意参与...... 刘承祐则认真地考虑起来,说实话,若趁马氏内乱,一战而收湖南,他还是有些动心的。但综合情势,虑及战略实力,还是只能按捺住他的野望与冲动。 别看马氏兄弟在湖南“菜鸡互啄”地厉害,但认真审思之,大汉若不动,则可临北而御之,因势而动。大汉若动,则很有可能,陷入泥潭。 良久,刘承祐轻抚御案,平静的语气释放着坚决的意志:“火中取栗的事,朕不做,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座的诸臣,都是朕股肱臂膀,可以交以心腹,朕再强调一遍,大汉接下来战略所向,仍是淮南,不可更改!”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章 附议 “不过,湖南之事,总要议出个应对策略来!”刘承祐伸手摸着他的胡茬,凝神细思,扭头问魏仁浦:“那马希萼称臣于伪唐,伪唐那边,可有最新动作?” 这些情况,早存于魏仁浦腹中,皇帝查问,随时调出:“启禀陛下,今岁九月,伪唐主纳马希萼之贡,受其降,以鄂州一年租税赐之,助其起兵。十月,又调楚州团练使何敬洙率军入楚助战,如今已与朗州军合兵。不过,一直到如今,伪唐再未有其他动作,仍旧观望!” “呵......”刘承祐稍微体味了一下,不禁发笑:“这李璟行举,在朕眼中,酷似一畜,众卿知道,是什么吗?” 冯道立刻拱手,迎合问道:“敢问陛下?” 刘承祐扬起手,比划了一下,哂笑道:“李璟在朕眼中,就如一只嗅到鱼腥的猫,心里痒痒,忍不住探爪,却又瞻前顾后,逡巡不定!” “陛下所言,甚是妙趣,颇为形象!”冯道捋须,满脸附和的笑意:“不过老臣看来,伪唐主也是慑于我大汉的威严。这几年,陛下励精图治,与民休息,大汉国力日渐恢复。大汉若不动,伪唐又岂敢妄动!伪唐主,是不敢不谨慎呐!” 冯道的马屁,拍得刘承祐,都习惯了...... 收起玩笑之语,恢复了严肃的刘承祐,使得整座大殿的气氛也肃重起来:“伪唐那边都动了,朕若不动,岂非让人小视。” “诸卿有何见解?” 这回,率先进言的,却是枢密院都承旨郑仁诲:“陛下,臣有一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扫了其人一眼,郑仁诲的小心同郭威有些相像,刘承祐摆手,一脸坦荡道:“朕召诸卿,本为兼采众议,但请畅言,勿有所隐!” “是!”郑仁诲眼皮子抬了抬,起身躬腰,谨守臣节,沉声道:“楚王连番请助于东京,希望朝廷能遣兵南下,进屯澧州,以扼荆南、伪唐驰援朗州之路!” “而今,伪唐既已接受马希萼称臣,赐粮援兵。以臣之见,陛下莫若从楚王所请,派一支军马南下,进驻澧州,以昭示朝廷威严。兵马不消多,只需授意齐国公从襄州出一支偏师即可,如此,还不影响朝廷征淮的准备......” 郑仁诲的话,让刘承祐两眼一亮,忍不住多瞧了他两下,嘴角一翘,问:“郑卿此议,诸位以为如何?” 殿中在席文武,交首相议,还是王朴,朗声道:“启禀陛下,郑承旨此议可!” 言罢,王朴又补充道:“以臣之见,我朝策略,或可更大胆些。陛下不妨遣使伪唐,与唐主李璟相约,诱其与我夹击马楚,得楚地而分之!伪唐若出兵攻楚,再设法陷滞之,拖其精兵,耗其钱粮,我朝再寻机,转攻淮南,届时必可减小征伐困难!” “并且,联唐分楚,或可释伪唐君臣之疑,否则,我朝强势在北,纵伪唐心存贪欲,也恐难放手击楚。毕竟,湖南广大非闽地可比!” 先南后北,攻伐淮南的方略,是王朴率先在朝中提出来的,这两年间,不管明里暗里,可以说整个朝廷的军政运转,都在刘承祐的亲自把控为南征战略坐着准备。 因此故,王朴亲自负责开凿河渠,疏通运河,为兵马调度,粮草输送,提供便利准备,一直任劳任怨。眼下又进此策,显然为了淮南战略,不遗余力,苦心孤诣,致力于彼了。 “呵呵......”略显讥诮的笑声在殿中有些刺耳,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为何发笑?”刘承祐脸一板,甚骇人,盯着陶谷。 陶谷见状一慌,自觉失态,连忙起身,请罪:“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罢了!”刘承祐声音朝上扬,虎目一瞪:“朕允众卿畅所欲言,尽抒己见,但这轻慢之心,还是少一些的好!” “是!是!”群臣慑服,陶谷也是连道两声,额头竟生冷汗。 瞥了陶谷一眼,此人属于得志便猖狂的那种,如若不敲打,便容易跳...... 稳定心神,陶谷又变成了那个低眉顺眼,谦恭卑顺的良臣,小心道:“陛下,臣只是觉得,王尚书之议,有待商榷。我大汉如虎,伪唐如犬,马楚如羊,伪唐既然对我朝心存忌惮,又岂敢与虎谋羊?” 闻言,却是不得不承认,陶谷这厮,有的时候,考虑事情是确有见解的。 看向王朴:“你怎么看?” 迎着天子与其他朝臣的目光,王朴很是淡定,目不斜视,缓缓叙来:“陛下,伪唐割据江淮,称霸东南数十年,累年经月不曾与中原交锋过,而况其拥水军之力。国力既盛,兵将既众,伪唐主对我朝有所疑忌,虽是必然,但其若说忌惮到何等地步,尚未交锋,却也未必!” “是故,我朝自为猛虎,然若仅视伪唐为豕犬之类,而小看之,只怕战时受挫!” 顿了顿,余光扫了扫周遭,王朴看起来有些享受这种御殿畅议的感觉,继续道:“再说分楚之议,站在伪唐的立场,我朝隔荆南而取湖南,得之亦为飞地,除非假途灭虢,将荆南高氏一并平灭。伪唐有近邻之利,纵与虎谋,倘有变,只需说动荆南,断我后路,我朝对其威胁必定大减。恕臣直言,以当今的形势,若分楚地,我朝之力,不如伪唐!” “是故,诱唐击楚的难度,并没有陶舍人想象的那般大!请陛下明鉴!” “看来,王卿‘分楚之议’,心中早已考虑周全了!”听完王朴的论述,刘承祐轻叹一句。 没有直接表谈,在王朴、陶谷、郑仁诲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刘承祐突然笑道:“朝中庙算之臣,谋略之才,是越来越多了啊!朕开心呐!” 这回没轮到冯道恭维,陶谷便已抢过马屁:“此皆陛下英明神武,故贤才往聚,效力于墀下!” 大概是看出皇帝已然被王朴说服了,陶谷也很快地转变意见:“陛下,王尚书所虑完备,臣以为可行!” 陶谷的脸上,没有一点勉强的色彩...... 刘承祐又问其他人,这种情况下,皆附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章 权谋手段 殿议既定,刘承祐自可从容发号施令。 “马希广的使者,还在东京吧!”刘承祐问冯道。 冯道点头:“楚使仍在鸿胪寺待诏,未曾南归!” 这个时候,没怎么发言的范质开口了,表情如常冷硬:“楚使有长居东京之意,怕也虑楚王难保其国,意欲托庇于大汉避难!”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观湖南如今情势,马希广败亡在即。这楚使,倒有些见识,竟是何人?”刘承祐来了点兴趣。 王溥适时起身,给刘承祐科普着:“陛下,楚使名为石文德,在楚官职水部员外郎,乃马希范所设天策十八学士之一,臣尝与之交谈,此人貌陋而贤能,是个人才!” “能入你王齐物之眼,料想也非庸人!”刘承祐颔首,少作思索,即命道:“封石文德为澧州宣抚使,让他即刻回湖南,告诉马希广,朕应他所请,派兵驻守澧州,解他之忧。另,向湖南士民,宣扬此事!” “是!” 刘承祐又看向陶谷:“记录!” 闻命,陶谷立刻直起身体,铺开册页,提笔准备,其余众臣,也都打起了精神,静听皇帝下令。 “制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由其分襄州兵两千,南下进驻澧州,嗯......听闻齐国公深爱其麾下将校,朕便不夺人所爱,屯澧将领,就由朝廷选派吧。”刘承祐点了点手指,提醒着:“注意斟酌用词,成制之后,即刻下发襄州!” “是!” 天子,是有机会便不忘打压节度势力,分其兵,便是削其权,还能一举两得。冯道在下稍微琢磨了一下,暗暗感慨,皇帝是越发不好伺候了,这种感觉,老狐狸是日渐强烈。 刘承祐又朝冯道授意道:“派人去江陵,与南平王商量借道事宜,顺便知会他一声,马楚之事,就不劳他多费心了!” “臣明白!”冯道收束心神,应道。 此前,南平王高保融上表东京,言马希萼邀荆兵南下,共谋湖南,高保融心怀迟疑,不敢自专,遂上书,请汉天子决策。在刘承祐看来,这高保融也是有心无胆,既如此,那便给他个明确的回复了。 “另外,屯澧之军,孤悬于外,粮草供给不便,其驻屯期间,辎费饷用,便劳荆南一并解决了!”刘承祐又补了一句。 此言落,众人皆神情见觑,刘承祐这分明是要占尽便宜啊。兵不用东京出,辎需不用东京供给,将反由中枢选派,真正需要朝廷出力的,只是些制文奔波...... “陛下,如此,只怕引起南平王心中愉啊!”冯道嘀咕道。 毕竟,刘承祐之意,着实有些倚势欺人,恃强凌弱,对荆南高保融如是,对襄州安审琦亦如是! 感其疑虑,王朴起身,替刘承祐圆一波,道:“以臣之见,陛下此举,高氏心存愤懑,或是必然,但同时,反可释其疑忌。南派之军,兵卒不加多,粮食命脉又系于其手,其不足忧。否则,纵朝廷动作不大,也难保其不忧恐,朝廷会不会谋算荆南!” 虽然,刘承祐实则并没有王朴考虑的那么“深”,但听其分析,他还是不得不赞王朴一句“深得朕心”。 “陛下思虑周全,老臣拜服!”对冯道而言,什么都没有迎合赞美天子,来得重要。左右,大议已定。 “领军指挥,可有人选?”刘承祐转而问驻屯人选:“澧州当南方三地之要冲,四战之地,且湖南局势复杂,混乱不定,需以一明战略、能持重之战将,主其事!” 刘承祐的要求,让众臣一时都不敢贸然举荐。大汉战将千员是不假,但多勇夫悍士却也是不争的事实,驻屯澧州,一味的勇并不可行。当然,持重沉稳之将,也不少,随口便能道出郭威、郭从义、刘词等人,但若有这些军中大佬去戍一座桥头堡,就算刘承祐下令,人家还真不一定奉命...... 斟酌几许,还是王溥出声,给刘承祐推荐了一个人:“陛下,护圣左厢第一军都校曹胤,性沉厚,谦恭有礼,从军多年,作战经验丰富,可委之以任!” 护圣军作为虎捷军(侍卫司步军军号)下四大军之一,其左厢第一军指挥,也算是中高级将领了,对于此人,刘承祐也是有些印象的。 “嗯?”脑中恍过此人的形象,不过两眼中闪过一抹异样,这抹异样,似乎坚定了刘承祐想法:“此人我知道,确是个沉稳之将,就这样吧,加其为澧州防御使,从速南下襄州,接管兵马,前往澧州!” 事关兵将调动,刘承祐是直接朝枢密副使魏仁浦吩咐。 又看向其他人,严肃提醒道:“襄州、荆南以及湖南那边,朝廷相关部司,当尽力配合,从速落实,确保襄军屯澧,以免贻误,而生佗变!马希广那边,想来是撑不了多久的,此番朝廷的动作,一定要快!” “是!” “不过陛下,倘若我军未至,而马希广已然败亡,当如何行事?”魏仁浦趁机,向刘承祐提前做好请示。 “朕这边劳师耗财的,总不能直接打道回府吧!”刘承祐语调轻松,满口的强盗逻辑:“朕既应楚王之请,澧州即为我大汉所辖州县,派驻军马,乃我朝正常之军事调动,马楚难道还有意见不成?” “再者,马希广若败亡,马希萼还敢犯我天威吗?说不准呐,届时马希萼还会派人,箪食壶浆北上,以犒王师!” “是!”魏仁浦颔首作揖,也不多言,有皇帝的明确授意即可,他也好提前做出安排嘱咐。 此番殿议,所议者不过“楚王请援”,但从始至终,北汉君臣,都只是就大汉的利益与战略进行考虑谋划,一点也未顾及湖南士民的利益与感情。当此乱世,小势力的悲哀无过于此,而况于,自己还不争气...... 而刘承祐,他心里实则还有些享受这等谋划天下的感觉,大权在握,乾坤在掌。 “湖南之事,就此议定!”刘承祐做了个总结,尔后提出最后一个议题:“那么伪唐那边,当以何人出使,说其‘分楚’!” 言方罢,陶谷是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大开大合一礼:“臣愿往!” 观其神态,兴奋难耐,就是不知,是为了出使建功,为国煊威,还是怀念秦淮河上的花舟美人...... 事实上,前有出使南唐的经验,并且任务完成得不错,陶谷是个再访南唐的人选,另外,就是王溥了。 刘承祐看了看王溥,似乎也有异动,文臣大抵都有一颗纵横捭阖的心。 眼珠子转悠了两圈,刘承祐看着陶谷:“那就劳陶卿再走一趟吧!自两国修好以来,也有一年半载了,大开榷场,互通往来,边境日渐繁荣,两淮百姓生活日渐安定,此皆唐主开明之功德,朕心感之。你就代朕,去金陵,访问一番,给唐主歌功颂德,表达朕的谢意与敬重......” 刘承祐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含蓄近乎**,说得陶谷一愣一愣的,在场诸臣也都不由侧目,天子的面皮,却是越来越厚了。不过却没什么值得惊异的,毕竟,都是玩政治的,基本功。 “臣奉命,必不负陛下之望!”陶谷的声音中,都张扬着喜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章 用兵筹划,自此而始 殿议既罢,诸臣散去,无事者自归其府,有任者则奔官署,星夜处置其事。湖南的局势不定,皇帝的决策需要快速落实,容不得拖延。 内侍们动作小心地清理着崇政殿中的狼藉,不敢闹出大的声响,殿中尚且残留着些许油荤味,刘承祐干脆招呼着留下的陶谷与王溥,让其伴驾,在殿外散散步。 深冬的宫室之外,格外冰冷,周遭漆黑如墨,宫灯挂饰不少,却也难敌黑暗。入目者,灯罩之下,孱弱的火光晃动,带给人一种朦胧迷离之感。 不过,安步当车,行思几许,吹了一阵寂冷的夜风,这头脑却是清明了些,胸中混沌仿佛净化不少。 “陶卿,你可知朕留你于宫中,所谓何事?”驻足,身体放松地侧倚在殿前广场边的青石栏杆上,刘承祐瞟了陶谷一眼。 陶谷闻言一讷,两眼精明地转动了一圈,微微佝身,谦敬道:“出使伪唐,不知陛下有何教诲,臣恭听圣训!” “同你陶秀实交谈,如沐春风啊!”刘承祐探手迎了迎冬风,轻笑道。 此言似乎在夸陶谷机敏,但思之,总有些别扭。 头微仰,面向南方,刘承祐说:“江东之地,人文荟萃,风景宜人,另有秦淮歌舞,吴侬软语,容易使人迷失,陶醉其中,想来只怕也是回味无穷......” 大概是心中有鬼的缘故,天子话里的弦外之音又那么明显,陶谷老脸一红,下意识地瞥了同样候在一旁的王溥,低头道:“陛下请放心,臣此次使唐,必定倾心尽力,免为外物所扰,以说唐主,不负使命!” “陶卿误会了!”看陶谷有些紧张,刘承祐呵呵一笑,一双映着火光的瞳子在黑夜中格外发亮:“美酒佳人,轻歌曼舞,谁人不爱。陶卿喜欢,朕也喜欢,人之本色,勿以为事......” 此言罗,陶谷更加紧张了,稍稍低头,作羞愧状。 看陶谷表情间疯狂的挣扎之色,刘承祐语调仍旧轻松,竖指道:“陶卿此去,只当说动李璟即可,朕也只要结果,不看过程。听说伪唐君臣好饮宴,高谈阔论,嬉戏渔色,如能达成目的,歌舞笙箫,流连忘返,亦不足道......” “陛下玩笑了!”陶谷讪讪一笑。 朝其摆摆手,刘承祐说:“马楚之事,只是朕闲手一子,成败虽无关紧要,但能起一分效果,便为异日征淮减少一分阻力。而今岁数季冬,国事紧迫,也不看气候了,烦卿辛苦,今夜备好文牒,回府收拾收拾,明日即南下去......” “遵命!”闻言,陶谷松了口气,郑重拜道。 “明日也不用向朕辞行了!”刘承祐道。 “是!臣告退!” 陶谷再拜而退,经刘承祐同意,后退几步,转身而去,踩着冰冷的地砖,脚步匆匆,跟逃似的。 望着其背影,刘承祐感慨道:“陶秀实此人,私德或有亏,但还是可堪一用的。” 这话,还站在边上的王溥,并不好乱接茬。 刘承祐看向他,微微一笑:“齐物,你也想去伪唐?” 王溥作揖答道:“金陵风物,伪唐君臣,臣前番使唐,业已见识过,此次不能成行,纵然少有遗憾,也只是不能亲往替陛下分忧解劳。” 听其言,刘承祐是不得不感慨,这些臣子,说话怎么就这般动听...... “朕非不明齐物心动,只是就如方才对陶谷所说,澧州的布置,无关痛痒。而陶谷此去,不论能否说服李璟,联唐分楚之计,不论能否成行,都非紧要。成固足喜,败,难道朕还能放弃攻淮大业吗?” 刘承祐站直了身体,袖随手动,霸气凛然:“打铁还需自身硬。欲得淮南,还得看我大汉将士之勇,兵甲之精,还得靠战争!” 听天子这番肺腑之言,王溥向来气度如瑾的面上,也不由露出一抹拜服,躬身道:“陛下高屋建瓴,明见万里!” “你不用夸我!”摇了摇手,刘承祐反倒不领情的样子:“这等恭维的话,从你王齐物口中说出,朕不习惯。” 王溥愕然。 没给他多想的空间,刘承祐问:“自乾祐初年进士及第,你在朕身边已经有两年多了,可有到地方上任职的意向?” 回过神,王溥思维敏捷,立刻问道:“陛下欲将臣外放?” “你意如何?” 王溥面无异样:“但请陛下指派!” 对此君的态度很满意,刘承祐手指南方道:“朕欲以你为淮北粮料使,前往宿州,修筑仓储,转运粮秣军械。此后大军征淮,必走宿州,你当配合赵匡胤,将宿州打造成我大军的辎需屯所。” “遵命!”王溥兴致勃勃:“陛下果然未雨绸缪,前番将赵将军派往宿州,想来便已有此意!” “征伐淮南,侵吞江北,自王朴提出此略之际,便已然开启。而战争的准备,也要开始着手了!用兵筹划,自此而始!” 听刘承祐这么说,王溥忽感压力,使命如山负背,郑重一礼。 摆了摆手,刘承祐摸了下鼻子,有点润,殿外的冷风,当真不适合吹太久。 招呼着朝内走去,刘承祐边走边问:“你推荐的那个曹胤,如果朕记得不错,他是郭威的部曲!” 脚步停了一下,又迅速跟上,只是稍偏头,小心地对刘承祐道:“此人年少从军,辗转而投太祖,归郭枢相麾下,但不论从前如何,而今都是陛下的部曲。” “你不必多想!”听其言,刘承祐淡淡地说了句:“两司禁军之中,似曹胤这样的宿将,倒也不少,将彼辈放与地方,也是发挥其能的不错选择。” 想起了郑仁诲在崇政殿内的表现,刘承祐又道:“那郑仁诲,平日里默默无闻,但适才殿上一观,这也是腹怀谋略的人才啊!” 王溥点头,言由其衷:“郑公端厚谨慎,平易近人,朝中风评甚佳,实乃国士之才!” “郭枢密的眼光当真不错,其所提拔者,多有一技之长,可扬之才啊!” 面对此话,王溥没敢乱接。 忽地,刘承祐又补了一句:“你王齐物也识人啊,这么久了,内外之臣,每提及,似乎总能评点一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 威临荆南 荆南,江陵,南平王府正堂。 堂间,来自东京的使者以一个倨傲的姿势站着,鼻孔几乎朝天,以此展现中原王朝的强势与霸道。 “有劳天使辛苦传达朝廷制命,还请暂于宾馆歇息,孤已命人备好酒席。借道馈粮之事,孤还需与治下文武商议,再作答复!”面对来使,南平王高保融,陪着笑招呼下人:“来人,引天使下榻歇息!” 汉使奉命,属马不停蹄而来,袍服虽然保持着一丝不苟,但神情之间的疲惫几乎弹额而出。闻言,于在场南平君臣的身上扫过一圈,拱手道:“多谢大王美意!” “大王需要商讨,此情理之中,然而,此番朝廷之命乃天子意志,容不得迁延。襄州齐国公那边,兵马已在准备,动身南下亦在这一两日,还望大王从速,下官就于宾馆,等候大王的答复,以便上报朝廷!”狐假虎威、恃强凌弱的快感,几乎显于汉使脸上。 退下前,又补了一句:“数十年来,荆南向属中原,大王亦称臣于陛下,天子有命,大王当尽力执行,以献其忠才是......” 等低声下气地送走汉使之后,高保融才松了口气,拿起案上的水猛灌了一口,却无益于化解额间愁绪。 南平王高保融,而今方过而立之年,继位不足三载,本属庸才,性迂缓,不敏于事。此时,面对北汉的“制命”,有些慌了手脚,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随侍之臣:“北汉所命,如之奈何?” 堂上南平之臣仅二人,一体态瘦弱,面带病色者,乃是高保融胞弟高保勖,原领汉州刺史,高保融继位后,拜为节度副使,领南平王府事。 高保融既非长子,又无长才,不提其如何得立,但此人虽则迂缓,但也有自知之明,将政务无论大小,悉委于高保勖。 高保勖此人,倒是略有治事之才,军政之务处置,还算得当,人心得安。故比邻而居,与马楚的混乱相较,荆南这边王位更替完全可以用顺利平稳来形容了。 不过,年轻人终究年轻气盛,经历了方才汉使的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心中正憋着气,此时闻高保融的问询,当即愤愤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北汉这是将我高氏,视为奴仆役使啊!” 高保融的反应,仍显迟钝,尴尬一笑:“北汉强大,南平弱小,如之奈何啊!” 问题来了,怎么办?连抱怨都只敢在人后,真让高保勖提出什么对抗性的应对之策,也不敢。 想了想,高保勖说道:“大王,以我之见,那马希萼已然兵临湘江,长沙陷落之日不远。莫若拖延些许时日,待湖南局势一定,北汉之兵便再无南遣的道理......” 高保融两眼一亮,不禁颔首:“此策可行!” “不可!”言方落,堂上另一名老臣便出声表示反对。 “孙少监有何指教?”高保融看着其人。 老臣名为孙光宪,向属荆南节度幕府之臣,颇受高氏信任,此时挂职检校秘书少监。 只见孙光宪,沉声提醒道:“大王,适才汉使有言,并未给我们多少时间考虑。观其气态,此番北汉进屯澧州之心甚坚,如刻意拖延,只怕还是难以向北汉交代。倘若真坏其事,事后汉天子以此罪南平,大王届时又如何应对?” “北汉天子有神武之姿,其国力日复,军力益强,南平不过三州之地,如何抗之?” 这孙光宪,是“花间派”的著名词人,也有一定的治政能力,不过就眼下而观,很有“带投大哥”的潜质,话里话外,都是对北汉的吹捧。 “孙少监之言有理,拖延之策不可!不可!”闻之,高保融缩了缩脖子,面露畏惧,变了态度。 “还是,答应北汉的要求?”迟疑地看着高保勖。 见其状,高保勖道:“难道就任由北汉对我南平予取予求吗?虽言借道,要是来个假途灭虢,侵我南平,那当如何?” “使君过虑了,驻澧汉军不过两千,还是襄兵,非北汉禁军精锐,不足为虑。而况,大王继位以来,向对北汉恭顺,既无违逆之举,汉军又岂敢悍然犯我?不过些许钱粮罢了......”孙光宪立刻道,摇头晃脑的。 闻言,高保勖微怒:“两千兵卒的粮饷供应,我南平才多少兵马,这得费我多少钱粮!” 提到钱粮,高保融脸上也露出了肉疼之色,脑海中似乎浮现出大批的钱粮自府库中出,替北汉养兵的糟糕场面。 “罢了!”纠结几许,高保融还是以一种几乎哀叹的语气道:“答复汉使,就说孤同意借道了!” 见高保融做了决定,高保勖也不多话,事实上,真得罪北汉,他也不敢。多想了一些,建议道:“当下令知会各军将领,汉兵过境,需提高警惕,严加戒备。对麾下士卒,也当多加约束,以免与汉军起冲突!” “好,吾弟考虑周全呐,就这么办!”高保融连连点头。 定下一件事,就如解决胸中一块垒,心里舒畅许多。忽地闹钟念头一闪,高保融看向堂间二人:“你们看,能否遣使携礼前往东京,上报天子,说我南平地狭民贫,府廪空虚,实难长期供养大兵,看能否先提供三个月的粮秣,三月之后,由朝廷自行供给?” 高保勖与孙光宪互视一眼,一道表态:“或可一试。” 孙光宪则主动请命:“大王,臣愿亲往东京,为大王求应此事!” “......” 处置好此事,高保融意兴阑珊,唉声叹气地离堂,朝王府内府而去。北汉此番的强硬要求,让舒服了两年多的高保融,感受到了一丝压力,心染阴霾。 他脑子虽则混沌,却也不傻,时势正在悄然变化,来得不知不觉,高保融虽则感触不深,但那种直透心底的危机感,着实令他惊惧难安。 而消除这种不安的最好方法,便是少问外事,专心致志于后府嬉戏。对高保融而言,当这个南平王,既无进取之心,又无用武之力,还是及时享乐,方为正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章 聪明主动的安氏父子 襄州,襄阳,节度衙门,后园。 院角冬梅已然凌寒开放,淡香宜人,静潭边上,笼罩于薄雾之中,一个身形颀长的老者,正迎风舞剑,动作朴实,而藏锋于内。身处高位多年,军政事务繁杂,但武艺的习练却是少有耽误,足足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下。 在旁侍候的亲校立刻奉上毛巾,嘴里拍着马屁:“节帅之英勇,不减当年啊!” 接过毛巾,擦了擦渗汗的额头,老者淡淡笑道:“你这奉承可不聪明,老夫已过知天命之年,气力衰弱,昔非今比啊!不过,即便再上战场,老夫还是能提剑杀敌的!” “那是自然!”部曲陪着笑,说道:“浴汤,侍婢们已然准备好,请节帅享用!” “嗯!”老者应了声,紧身的武服之下,尽是汗渍,滋味并不好受。 老者,自然是大汉山南东道节度使、太傅、齐国公安审琦了。 比起这个时代大部分草根出身的武夫,安审琦算是家传渊源了,其父乃早年跟着晋王李克用打江山的骁将安金全。 而安审琦,就如此前提过的不少名将宿将一般,也是后唐庄宗李存勖侍卫出身。显然,庄宗侍卫出身,必属精品。 此公有勇略,有治才,一生仕途生涯,也可谓顺风顺水,军功不少,名望显赫。历仕唐、晋、汉,几乎一朝上一个层次,每一代的历史中都能找到他留下的印迹。 大汉立国之后,太祖刘知远以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镇守襄州。在高从诲派军北上套便宜之时,率军击溃之,定南方之患,战果虽不辉煌,但就这一战便取得了汉廷君臣的信任。 刘承祐继位之后,也对安审琦多有褒奖,策勋晋爵,钱帛赏赐,从无遗漏。而在这几年间,大汉诸镇节度多有移镇换防者,而安审琦是属于少数长居一镇者。 高行周调任东京后,大汉国内诸节度中,也只有符彦卿在功勋、资历、名望上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洗净之后,换上一身舒适的常服,安审琦慢步走进节度二堂,开始日常批阅起公文。在幕府之中,安审琦养了不少僚佐将吏,替他处置事务,故呈于其案上,待他批决的事并不多,他的节度生涯,并不算忙碌,这是个会当官的人。 清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上堂来,抬眼看,来者是一名身着明光铠、器宇轩昂的小将。 “信臣来了!”安审琦一脸的慈祥。 “父亲。” 这小将,是安审琦的独子安守忠,岁方十八,性情宽厚,传乃父将略,时居襄州衙内指挥使,带兵已然像模像样的了。 恭敬地朝安审琦一礼,安守中禀道:“给朝廷准备的两千士卒,已然调配完毕,随时可以出发。所选之卒,多强健之士,多孤身、外乡之卒,澧州虽则不远,儿虑,尽量不派身有牵挂或家中独子!这是名簿,请父亲过目!” 安审琦接过,浏览了一遍,点头表示赞许:“嗯,不错!考虑倒是越发周全了!” “只是将士们,有些怨言!”安守忠道。 “意料之中的事!”安审琦表现很淡定:“不过,值此大争之世,身为将士,则甘当其苦,怨艾无用!将人集中起来,把朝廷的制命再宣讲一遍,至于如何安抚军心,就看朝廷所遣之将的本事了!” 安守忠似有所得,说道:“父亲此次,是给足了朝廷面子啊!” “你觉得老夫作此决定,如何?”安审琦看着爱子,悠然发问:“天下乱了几十年,枭雄俱起,群雄割据,即便如今,各方节度仍视手中兵马为私产,权力财富所在。” “儿只能佩服父亲,胸襟之广阔,目光之长远!”安守忠很肯定地说道。 “看来你对此事,也有些见解,说来听听。”安审琦道。 “儿且试言之!”安守忠脸上带着点轻松的笑容:“如父亲所言,天下大乱数十载,生民苦之久矣,然治乱循环,至如今,天下渐有归治之象,只待有雄主出现。而当今天子,继位不过三载,其文治武功,足显明主之姿。其岁虽小,却也富有春秋,只要不半途而崩殂,一统天下便落于当今天子身上。” “而思唐末以来乱世之根源,无非藩镇之患,干弱枝强。天子有大略,削平诸国,也势必削平藩镇,掐灭祸乱之源。而这三两年间,对各地藩镇虽未有大动,但抑制削减之意也很明显了。此番,着我襄兵出兵,不也是削权之举吗?” “如今,中枢拥天子之略,文武之能,禁军之强,天下诸藩无可抗者!父亲明见于此,方有此应对。” 听完安守忠一番畅言,安审琦双目中的满意几乎凝出水来,舒了一口气,感慨道:“我儿年岁虽幼,见识如此,足可传我安氏啊!” “父亲谬赞了!”安守忠尚显青涩的脸上没有一丝自得,谦虚道。 点着头,安审琦嘱咐道:“安氏以军功传家,大汉纵然有一统天下的势力,接下来也少不了战争与厮杀,北方有强大的契丹,西面有吐蕃、诸虏,你如志在功业,名留青史,还当刻苦读书,研习兵法,不可懈怠!” “谨记父亲教诲!” “儿有一问!”安守忠突然道。 “讲!”安审琦来了兴趣。 “如天子昏聩无能,抑或大权旁落,面对此制,父亲又会如何反应?” 闻问,安审琦不由笑了,语气异常自信:“倘若真如你所言,马楚内乱之际,朝廷有无余力插手,都是问题。即便有相同的制命南来,那东京朝廷,又有什么值得老夫敬畏?” 若有所思,安守忠拜道:“儿明白了!” 他的假设,根本不存在...... 父子一番对话,颇为尽兴的样子。安审琦想了想,越看其子,越是欣喜,忽然道:“你叔父审晖目疾犯了,正在东京休养,我有意让你代我北去探望,之后便留在东京,在禁军中谋得一职。听闻天子喜用少壮,我儿之才,足入其眼!” “儿听从安排!” “对了,北去之后,记得少与佛门释宗之人来往,那等避世颓废思想,要不得!” “是!”安守忠有些尴尬,他对佛门,向来是心存同情的。 “启禀节帅,邓城来报,澧州防御使曹胤已过境!”一名节度属吏,快步入内禀报。 与安守忠对视了一眼,安审琦起身,淡然道:“来得不慢呐!按其脚程,也当至襄阳了!传命节度府内在职将吏,陪老夫去迎一迎这曹使君,给面子,就给到底!” “遵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 史公镇洛:民怨四起 荆南与襄州的情况,迅速地传回东京,上报天子,顺利地让刘承祐都大感意外,若非头脑始终保持着清醒,他都有种四海臣服的错觉。 “齐国公真国之元老,南天一柱,忠诚可嘉,忠诚可嘉啊!”刘承祐两眼眯成一道喜悦的弧度,嘴里夸着安审琦。 范质恭立在殿中,说道:“齐公严明无翳,宽简自居,善知奇正之谋,备熟孤虚之法,以之镇襄州,譬若长城,陛下可安!” 刘承祐点了点头,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听闻其子安守忠,也是少年俊才,在襄州广有其名。齐国公有意让其入朝为将,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有此良才,朕岂能不笑纳之?”刘承祐指着侧边一名侍候的官员:“传命枢密院,安守忠到东京后,军职安排,因其能妥善安置!” “安守忠的名字,也取得好啊,齐公之心迹,一片赤忱啊......” “是!” 奉命的官员名叫王著,文质彬彬的模样,嗯,王溥南下去宿州上任了,皇帝身边又换年轻人了。 乾祐三年大汉科举开常举,礼部尚书赵上交仍知贡举,这一次的纳才规模,空其前,诸科取士上千。而这王著,乃进士及第,名次前列,并且,非常幸运地被天子“抽取”,官拜右拾遗,侍奉御前。 对于“王著”这个名字,刘承祐脑海是有点模糊印象的,有的时候,名臣勇将的姓名经历容易遗忘,某些“小故事”里的主人公,却能长期保持着记忆。 故事大概是,宋太祖赵匡胤设宴,王著在席,酒酣,思念后周故主,大声喧哗,赵匡胤不罪,命人扶下休息。王著不肯,掩于屏风失声痛哭。有臣子上奏,请赵匡胤治其怀念前朝之罪,赵匡胤展示其宽宏大度,说一书生酒醉,又知其脾性,不足为怪...... 后来,王著是暴病而亡的。 是故,在诸多名次前列的进士中,刘承祐就挑中了王著这个有“眼缘”的,到如今,他已不需要仅盯着“历史名人”了,没必要...... “陛下,就南平王所请,馈粮给饷之事,当如何答复?”范质请道。 提及此,刘承祐不禁乐了,笑得略微含蓄:“这高保融,吝啬的脾性倒也从其父,反与朕讨论起价钱来了!” 范质常年严肃的脸上,也隐现笑意,说道:“臣却看到,南平王对陛下与朝廷的敬畏!” 沉吟一会儿,刘承祐说道:“派人答复高保融,就说朕同意他的请求了,屯澧之军,就由他馈粮三月,之后的,由襄、安、郢三州输送!” 说着看了范质一眼,刘承祐语气中甚是感慨:“荆南对朝廷如此效顺,其有困难,朕也当理解,否则传将出去,让天下人怎么看待我大汉君臣,不可过于霸道啊......这样,诏赐高保融丝绸五十匹,算是朕一份心意!” “是!” 此番在荆湖的布置,刘承祐之意,除了谋算南唐之外,又岂仅在于那点兵马,那点钱粮上。 这是自乾祐元年,却孟蜀,平河中之后,刘承祐再度对外露出爪牙。这是也一次尝试,并且效果喜人,事实证明,如今的大汉中枢对地方的影响比刘承祐想象得要大得多。 一直以来,鉴于建国以来的艰难困厄,苦于时势国情,刘承祐一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而此后,无论治政用兵,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更大胆些了...... “陛下,近来中枢收到不少西京留台官员的上奏,都是弹劾西京留守史弘肇的!”范质提起一事:“政事堂不敢自专,还请陛下垂训!” “唔......只怕又是些老生常谈的问题!”刘承祐轻描淡写地问道,浑不在意的样子。 自史弘肇外放洛阳,以其强势地不讲道的作风,将西京官僚、勋臣、豪强、富商,炮制得可谓“欲仙欲死”。其当值期间,一直伴有弹劾、诋毁之声,源源不断传来,若有一月,没有收到西京的举告奏疏,东京这边,反倒不习惯了。 只是,由于腹黑天子刘承祐的缘故,对于史弘肇在洛阳的工作,他心里是很满意的。西京那么多吸大汉血财的勋臣、豪富,正当史弘肇这样的恶人去磨一磨。 故,再闻范质提起关于史弘肇的弹劾,刘承祐并不意外,只当寻常。 不过,范质显然另有想法,提醒着说道:“陛下,此次情况有些特殊!” “嗯?”果然引起了刘承祐注意:“怎么回事?说!” “因陛下前核查全国土地、丁口诏,史弘肇命属下职吏、官兵、差役于洛阳境内进行全面清查。这本是奉诏命,然下面的职吏行事太过恣意,大汉官员、勋臣多于西京置田产,设庄园,未登记在册者,甚多。史弘肇依旧籍,按图索骥以核之,不在籍册者,尽数收缴。” “如此一来,西京上下,因此而破家失地者,数不胜数。民怨由此而积,竟生仇恨,有人聚财合资以雇游侠刺之,为史弘肇尽数擒拿虐杀。后又派兵,于西京城内大肆缉拿主谋,逮捕数十人,严刑审问,不加查证,亦未上报东京,便悉数弃市!” “陛下,而今西京,士民官商,无不因史氏之政而怒,怨愤之声,足以载道......” 听完范质的汇报,刘承祐表情也不禁严肃了许多,凝眉说:“郑国公按朝廷诏命行事,有何过错,民怨何来?” 说着,瞥了范质一眼:“土地乃民之根本,衣食所依。那些连田阡陌者,为何不早报官府登记,其间缘由,朕岂不知?这些年,西京所招徕屯垦复耕之民,军功赏赐之地,可曾被侵扰?范卿嘴里所言之民怨民愤,究竟所指何人?” 虽然并不是针对范质,但天子连问,落入范质之耳,却让这向来沉稳严肃的大臣心中惴然。 观刘承祐面色冷硬,仍欲维护史弘肇的模样,心中不由默默叹了口气:“陛下......” 不待其话说出口,刘承祐又道:“然而,郑国公一介武夫,素来强硬,行事过激,处置不当,也是不该。恣意逮捕,悍然杀戮,有草菅人命之嫌,更是不该!” 这番表态之后,刘承祐看着范质:“范卿以为,当如何处置此事?” 天子之问,显然有回心转意的迹象,不过范质保持着沉稳,态度谨慎了些:“郑国公在洛,素以厉刑峻法御政,治虽井然,民实不安。臣且问,西京士民,上得街市,行色匆匆,私言交谈,声不敢扬,百二市坊,竟无一丝笑语。郑公在任,西京百姓不得安居,商贾不得乐业,且其积愤甚多。尤其此次,处置过于失当......” 数落了一通史弘肇的不是,范质想到了什么,又改口:“不过,这些情况,皆是奏章与风闻而来,实情如何,还需陛下派人查证。西京留守毕竟国家重职,郑公又是开国元勋,具体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裁!” 听完范质这一番话,刘承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史弘肇在西京任职多久了?” “差四月,即满三年!”范质答道。 “那就让他挪挪窝,政事堂可议一议,当迁何职,是调回东京,还是移往他镇!”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调离史弘肇,刘承祐其实早有此心,再让他镇压下去,洛阳恐怕要废了...... “是!” 范质告退之前,刘承祐突然语气平淡地问:“被郑国公清缴土地者,可有你范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 老臣凋零 在汉廷布置,紧锣密鼓进行之时,湖南局势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马氏兄弟之间对抗三载,一直没有结果,却在这三冬月里,分出了胜负。 长沙城坡之日,潭州大雪,平地四尺,而楚王马希广扔衣僧服膜拜求福。而长沙城破得,也很轻松,守军大惧,兵无战心,又内外勾结,马希萼的朗州兵与蛮兵合军击,一触即溃,望风而降,长沙遂落于马希萼之手。 综观其局面,真有种人心归朗的样子。事实上,湖南士民,何人不知,马希萼之不堪,然而为何那么多人都愿意跟随他,助他夺取政权。实在是,楚王马希广太过无能。 很多时候,宁跟恶人,不随好人! 长沙一下,马氏兄弟之间有了胜者,湖南局势也就有了结果。当然,也只是初定罢了。 拿下长沙后,马希萼便自称策上将军、武安、武平、静江、宁远等军节度使、楚王。以希崇为节度副使、判官府事,湖南要职,悉以朗人为之。 同时,在长沙进行大规模的打击报复,脔食节度幕佐,手段残忍,纵兵掠民,发府库,以满足对蛮兵的承诺。战乱消除,长沙愈受其创。 楚王马希广,没能逃得了一个殒命的下场,毕竟马希萼可没影不忍害弟”的仁慈。讽刺的是,临刑之前,马希广仍在口诵佛书...... 而北汉所派屯澧之军,在防御使曹胤的统率下,借道江陵,补充给养,再添舟楫,再行进军。 就像王溥举荐之时所形容的那般,曹胤统兵,沉稳持重,喜大呆仗,虽失之灵活,但胜在稳妥。尤其此次,率军屯飞地,则更加心了。 并未急匆匆南下,一路从容,勘察路线,探明地势,看好退路,且因兵不识将的缘故,曹胤是一路磨合南下。 如醇致的结果便是,汉军未至澧州,而湖南“局势已定”。这种情况下,便体现出魏仁浦此前所作考虑的先见之明,早请得子授意,不论湖南形势如何发展,径占澧州,在所不惜。 没有政治上的顾虑,仅从军事上考虑,曹胤行事便要轻松得多。早早地从荆南那边得知了澧州的情况,又提前派人探查。 朗州的精兵猛将,都被马希萼带去打长沙了,剩下的少量兵马还得驻守朗州这个老巢,对于靠北的澧州则近乎放弃,只有数百老弱病玻 要是荆南兵来攻,或许还另有些法,曹胤率汉军兵临城下,澧州举旗便降,都可以用喜迎王师来形容。 汉军卷甲入城,不费吹灰之力。入城之后,曹胤便迅速地占据诸衙署、府库、兵营,手书上报东京,征发百姓修缮城池,操练官兵,以作御备,进入角色很快! 东京这边,收到关于湖南的奏报,也没有过度反应。按刘承佑之意,中书门下共发两制。 一制发往长沙,问罪马希萼,严厉质问他杀弟害民、僭越自之事。 另一制则发往澧州,表彰曹胤进取之功,着其善守之,以为大汉州城。 对马希萼的态度很强硬,将之打为叛逆,在北汉君臣这边,已故楚王仍是正统。 一般来讲,当站在胜利者一方。但刘承佑本就包藏祸心,他这般做,是为了继续解南唐君臣戒心。看,北汉朝廷与马楚交恶,两不相容,赶紧抓住开疆拓土的良机。 湖南的局势,犹待发酵,其精华之地,虽因兵燹破坏得很严重,六畜不兴,人心动荡,但犹存一点实力。在马希萼将点实力继续败光之前,尚能保持一种脆弱的稳定。 接来当如何发展,汉廷这边也不打算再多做动作了,需知过犹不及,一切只看马希萼,只看南唐如何抉择。 ...... 在乾佑三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刘承佑在东京,收到一则哀讯,汝州防御使刘审交卒于任上。 在汉兴之初,下动荡,人心各异,刘家父子之所以能得下,除了假其利便,河东兵强马壮之外,也有赖于诸多老臣宿将的支持。 比如,冯道、白文珂、扈彦珂、史匡懿、刘审交......而就刘承佑而言,给他感官最好的,只有刘审交。 最初的时候,还因其助魏王刘承训郑州屯田而有所疑忌,但接触过后发现,这是个做实事的干臣,有老骥伏枥之志,经世致用之能。最重要的,还是眼缘了。 郑州屯事,井井有条,渐入正轨,汝州近辅,号为难治,刘承佑以其充任,也没有丝毫不悦,敬听吩咐。卸任前还向刘承佑举荐了景范这个干臣,接任郑州期间,政绩斐然。 在汝州任上,尽去烦弊,无扰于民,劝课农桑,发展经商,百姓歌之。这两三年内,近畿州县,论民生恢复发展程度,北郑州、南汝州,二州并称。 以其治政之功,肉眼可见,刘承佑甚敬之,时有顾念,逢年过节,宫中赏赐,也总能想到老臣。 年初的时候,刘审交体衰染病,卧于榻,刘承佑闻之,原有意让其致仕,颐养年,为其所拒绝,直言汝民未安,不忍弃之。 为了照顾老臣的意愿,刘承佑下诏奖誉之,同时赐与名医良药,也算续命,又令汝州僚属,分担政务,务致其劳。对于子的恩遇,即便以刘审交之老练,也不由感激涕零。卧病期间,面对探视之人,常动情而叹,自己古稀之年,犹得明主,虽不逢其时,此生亦足。 就像相互配合一般,刘承佑与刘审交这对少老君臣之间的深情厚谊,被宣传得很厉害,流传甚远,广而誉之。 如今老臣终究逝去,也算寿终正寝,但刘承佑仍旧表现出了悲痛与不舍,下令废朝三日以哀之。谥以美词,追其身后之名,让冯道亲自写了一篇讣告,详述其功德品校汝州百姓群而上书,欲为刘审交立祠纪念,从之。同时,荫其子孙,补勋官。 对于刘审交,刘承佑是表现出了十分的心意。 其后,刘承佑开始反思己过,痛定思痛,召集群臣,言:刘文惠公(朝廷所定刘审交谥号),年逾七十,任用其劳形,受公务之苦,实不恤老臣,是朕之过失。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然后,为体恤下情,以免老臣持续凋零,刘承佑下诏,让东京朝堂上,年纪过长且体弱者,赏钱粮,以勋官致仕。 结果便是,中枢诸职司、衙署,无论军政,一下子空出了三十余个品秩不一的职位,这些职位,多拥实权。 北汉接收了梁、唐、晋三代,乃至于李唐遗臣,这些人纵非昏聩,也是老迈不堪,实在跟不上当今子的脚步。 是故,必将陆续被刘承佑清除出朝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 人事调整 腊月将终,天地间的冰冷森寒渐渐消退,崇政殿内,中书门下及枢密院几名重臣,正毕恭毕敬地候着,这回天子未至,都站着的。 冯道、李涛、赵莹、范质、魏仁浦,一个个面无表情。都知道,天子因刘审交之逝,心情不佳。这几日,朝中的老臣,又陆续“致仕”。旁人看不出,这些高官又岂会看不出天子体恤老臣背后的“险恶”用心。 李涛、范质、魏仁浦三人还好,年纪正当时,且多为刘承祐所倚仗。这些人中,最紧张的要属冯道了,在场之人,就属他年纪最长了,别看皇帝一直以来对他恩遇甚重,也舍得放权,可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被“体恤”了。 当乱世王朝,亡国天子的宰相,冯道没什么兴趣,但如今大汉国运渐昌,冯老狐狸还是愿意多在朝中逗留几年,发挥发挥余热...... 伴着内侍高唱,刘承祐脚步带风,跨过殿门,直向御案。 “免了!”冕袍一甩,动作短促有力,朝几名行礼大臣吩咐着。 待几人落座,刘承祐将手中的一卷书册放下,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朕召诸卿而来,是为中外几个重职,人员安排问题!洛阳、汝州、郓州、兖州、安州,无一不是国家重州要地,官员选派,需得慎重!” 言罢,便看向范质:“郑国公调任之事,朕早让你等商议,连同废朝三日在内,五六日过去了,还没个结果吗?” 从天子的态度中,明显感受到了一丝不满,范质也难保持其一贯沉肃的形象,更不敢表现出平日的急躁,赶忙起身禀道:“回陛下,经臣等议,郑国公军中勇将,治军有余,而理政不。放之于州镇牧民之位上,弊大于利,不若用以镇塞戍边,既可解洛阳弊政,又可发挥其能!” 范质等人,与其说是商讨,莫如说是猜度皇帝的心思才是。 “这等考虑,可!”果然,闻言只稍思之,刘承祐便点头表示认可,问:“边塞之中,可有目标州郡?” 范质赶忙道:“朔方之地,孤悬西北,虽属汉地,实无良政,以致胡虏猖獗,肆虐于汉土,名不副实。时下,国丈折公正领兵于西北征讨野鸡、杀牛二族,既复宁州,料想来年开春,更是用兵之时。郑公前去,正可助战!” 禀报完,范质便注意着皇帝的反应,结果让他松了一口气,只见刘承祐没有一点迟疑,直接同意了:“如此甚好!照此执行,移史弘肇为朔方节度使,让他去灵州吧。” “是!” “郑公去职,西京留守当委何人,洛阳乃天下腹心,大汉陪都,重中之重!”没有一点停顿,刘承祐又问。 “郑州防御使景范,在任三载,政绩卓然,当行升擢,臣等以为,可守西京!”冯道操着苍老的声音,小心地禀报道。 “景范有政才,经世之能,治洛阳,甚合朕意,朝廷可安!就这样!”刘承祐又直接同意。 接连两个人事提议,都得到了刘承祐的同意,殿中气氛轻松了许多,冯道、范质二人,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景范既去,郑州谁人可继?”刘承祐问。 冯道说:“太常卿张昭,聪敏练达,累朝老臣,可治郑州!” 张昭,在刘承祐这边出场率并不低,尤其在继位之初,朝廷礼制典仪构造方面,有些功劳。 应:“可,以其知郑州!” “汝州谁可继之?” 范质道:“中书舍人鱼崇谅......” 不待其说完,刘承祐直接打断他:“鱼卿位在中书,书诏繁委,处置调发,深合朕意,就不派地方了!另外选人!” “是!”范质停了一下,又道:“礼部侍郎司徒诩,素有能名,为官清白,明经通义,历任地方,可任汝州!” 刘承祐没说话,似乎在回忆此人的信息,考虑了一会儿,道:“那就以司徒诩知汝州吧!” “兖州呢?”刘承祐表情,已然渐渐漠然了。 这回站出来的,是冯道:“太子詹事马裔孙......” 名字方说出口,又为刘承祐所驳斥:“马卿乃纯儒也,州镇军政,繁复糜杂,非其所能用事,还是留他在朝中,在三馆治学撰书吧!” 天子的态度,让冯道心中微惊,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 方瞧到刘承祐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说话更加谨慎了:“户部侍郎颜衎,谅直孝悌,向以政绩闻名,治政经验丰富,陛下,以为如何?” 冷淡的目光在冯道身上扫了两下,看得这老狐狸有些不自在了,刘承祐方才淡淡应道:“降兖州为防御州,以颜衎为防御使!” “是!”没来由的,冯道松了口气。 思及此番应对,自己所荐之人,再注意着天子那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冯老狐狸一下子悟了,若不是顾忌御前失仪,他真想将自己花白胡子揪掉几根...... 是故,当刘承祐再度问起,郓州之任,当属何人之时,冯道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由其他人去说。 这个时候,宰相李涛寻得机会,抢先开口了:“陛下” 不过刘承祐没让发话的意思,再度生硬地打断臣下的发言,呵呵一笑:“李相公心中也有贤才可举?看来诸位相公,是早有人选,都替朕考虑好了,倒是不需朕多费脑筋啊......” 刘承祐这如讥似嘲的话一说出口,冯道、李涛、范质几人,赶忙起身拜道:“陛下言重了,臣等不敢!” 到此时,谁还感受不到,皇帝心中的不满。刘承祐是让他们商讨而来的,不是让大臣们替他安排来的! “不过,朕还想安排一两个人!”刘承祐扫着几名宰相,言语如刀,锋芒锥心。 几个老臣,身体同时抖了一下,都埋下了头,不敢直缨皇帝刀子般锐利的目光。 “郓州那边,皇叔早无就镇之心,军政之务,这两年悉出于幕佐。朕以郓州地处中原腹地,无外寇之扰,也不需节度、观察、防御、团练了,此后,便废镇为州。至于治政人选,朕属意郑国公之子史德珫,朕观察他很久了,是个正直之人,由他知郓州事吧!” “陛下慧眼识人!”这个时候,岂有人敢持异议,冯道如常出言夸奖,想要亲近天子。 “至于安州......” “请陛下钦命!”这一回,冯道很聪明地请道。 对此这老狐狸识趣,刘承祐是不好再多夸奖了,考虑着人选,一直未说话的宰相赵莹站了出来:“陛下,老臣有一人选。” “嗯?”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偏头凝视着此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前晋遗老,并非不识趣之人。 “说!” “老臣年迈昏聩,时感精力不济,自觉已无力长处中枢,占据宰相之位,自请知安州......” 赵莹所请,倒却也出乎刘承祐之意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 析分枢密之权 殿中之人,注意力基本都被赵莹发言吸引了,诧异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朝他什么瞄。刘承祐也观察着他,暗暗猜测着他的用意,嘴里却疑问道 “赵卿何以动此心?这三年里,刑部诸事,录与卿手,审定判罚,清理案狱,公正严明,人皆服之,朕也十是分认同的。突生去朕之心,是何缘由,莫非是朕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明言,朕必改之!” 赵莹是乾祐元年夏拜相的,用他的目的,是用以制衡杨邠、王章、苏禹珪等河东元臣,至于他本身才德,刘承祐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在后晋,是当过宰相的,总有几分斤两,并且,赵莹此人,年纪既长,性格温驯,柔而易制。 只是后来,朝中前朝遗老扎堆,政事堂加同平章事者,便占了四席。有鉴于此,刘承祐又开始进行一定的打压疏远,原本的目标便是赵莹,后来还是选择了门下侍郎窦贞固,只因为窦贞固能力更强,趁着南巡许州,刘信案发,将之留在许州善后,赵莹得以保住相位。 赵莹虽然不是什么精于政谋的人,但活了一个甲子多,历经世事,也能看明白一些东西。此时闻刘承祐语气中的挽留之意,并无欣喜,更未当真,他可暗暗窥到了这个少年天子的一鳞半爪,奉行法家霸术的帝王,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这些时日,因年老体弱,而被皇帝“赎买”官职的那些累朝老臣的结果,则更让他心生感触。天子要提拔青壮,位置不腾出来,如何提拔? 迎着刘承祐审视的目光,赵莹躬身揖手,表现得十分卑敬,解释道“臣本愚钝之人,前朝之时,侥天之幸,得入中枢,无济世之能,安国之策,庸碌数年,乃与晋帝受缚于契丹。契丹主北遁中原,臣从出帝北徙虏中,原以此残生将了结于塞北异域,幸陛下圣德英奇,才明勇略,有栾城惊世一击,救臣等于囚困。” “后入朝,恩遇素厚,陛下御极,寻擢为宰臣。政事堂三载,臣唯有穷其心力以尽其责,报陛下之厚恩。至如今,臣已老迈不堪,精力不济,难当重任,时感不安,唯恐误国误君。” “老朽之臣不足用,臣愿去其职,退其位,还望陛下体谅。老臣于安州,亦当时时为陛下祈福,为大汉祝愿!” 陈情完毕,赵莹跪倒,长拜。 见状,刘承祐幽幽一叹,似有无限感慨“赵卿之心,朕明白了,纵心中不舍,也只能勉从所请了!” “谢陛下!”赵莹当即谢恩。 “不过,安州处僻远之地,南方边州,北控三关,荆北咽喉,中原门户,兵家必争之地,需用武之将,非老臣可居!” 刘承祐瞥了他一眼,道“陈州乃中原腹地,四季分明,土地丰沃,文化既盛,时下政安民治,赵卿可前往,知陈州政事,善育黎庶,教化子民!” 赵莹再拜“谢陛下厚恩!” “起来吧!” 赵莹的事定下,殿中安静了一会儿,这般轻松地,一名宰臣就这么去职了,政事堂似乎又空出个位置了 过了一会儿,刘承祐看向前边几乎只起陪坐作用的魏仁浦,道“朕虑三代以来,朝中职官分遣,以致名不副其实,官不称其职,冗员渐多。朕欲重定官职差遣,削减冗杂,清明条制,就从兵部开始。” “朕以魏卿为兵部尚书,此后,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屯戍之政令,掌武官选用、迁补、赏罚之事;至于兵籍、造作、军器、戎马之政,悉移兵部!两司职权分割,来年春末之前,当分理结束!” 刘承祐所下之命,显然后边才是重点,看着皇帝轻描淡写的样子,在场的大臣们,心头都不禁泛起了嘀咕。 在这么个时代,事关军权,必无小事。刘承祐哪里是要厘定官职,分明是要分枢密之权啊。当然,也可以,禁军这头猛虎,基本已被驯服,套上的枷锁绳链名叫枢密院。如今,天子显然是又不放心枢密院了,尤其掌枢密事者,名叫郭威。 魏仁浦闻之,迅速地领会到皇帝之意,但神情之间,不免疑虑,拱手道“陛下,军机之事,事关重大,还是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朕给兵部与枢密院三个多月的时间,以魏卿之能才,还不能完成此时吗?若缺人,常举之进士,三馆及两院之学士,还有内外诸司僚属,竟由卿选用;如缺钱,三司那边,备足经费以供!”刘承祐淡淡道。 天子这是在给自己打气,给以后盾支持,魏仁浦明白,深吸了一口气,仍旧谨慎地提醒“陛下,郭枢密仍在巡边,是否等其还朝,再行交接落实,以免发生混乱!” 闻言,刘承祐凝眉盯着魏仁浦,他不相信,以魏仁浦的精明,看不出他的用意。正是郭威巡边在外,为了避免麻烦,他才打算趁其不在,先行落实,不用一蹴而就,只需起个头! 但见魏仁浦严肃的形容,刘承祐稍微抑制了一下心中的少许不满,冷静头脑,也能明白魏仁浦的顾虑。毕竟,切割枢密,虽不如当初析分侍卫军那般紧张严重,但也事关军国,乃至天下兵防,不可不慎。且在魏仁浦看来,眼下并不是一个良好的时机,而天子的用心也太过明显了。 不过,刘承祐就是这样一个人。论忍耐,他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然而一旦瞅准目标,下定决心,机会又可,那就坚决下手,从不含糊。 他认为眼下是分枢密之权的时机,且有把握将弊处控制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也想不出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后果,那么作为臣子,尤其是心腹之臣,那么就该积极执行。 看着魏仁浦,刘承祐直接道“郭枢密那边,魏卿不必顾虑,以其睿智,也当支持朕的决议才是。” 说完,刘承祐又冷测测地补了一句“再者,朕施军大略,难道还需预先取得郭枢密同意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即便是魏仁浦,又岂敢再赘言,只能应命称是。左右,该提醒的,他已然提醒过了,天子既然有所准备,心有应对,那其他的,也就不用他再多操心了,尽本职即可。 再者,魏仁浦在枢密院甚久,熟悉上下一切事务,由他析分权职功能,负责兵部重塑事宜,刘承祐很放心。 事实上,这等决策,刘承祐是考虑许久,准备许久了。比如,今岁冬初,派郭威代天巡边 刘承祐治国,神来一笔的决策偶有,但更多的,还是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 一干大臣,陆续自崇政殿中走出,都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方才殿中,君臣议对,气氛压抑异常。如今的天子,如高起之旭日,越发夺目,威势凌然,令人生畏。 “玄辉公,何以请辞啊?”冯道常道老退难迈,小跑起来却也敏捷,追上赵莹,低声问道。 看向苍髯华发的冯道,赵莹苦笑,目光斜向崇政殿方向,叹道“天子乃大有为之主,锐意进取,志在天下,非在下这一愚夫老朽所能追随。退避地方,治学著书,求个晚年吧!” 言罢,佝身缓缓而去,冯道在后驻足,凝视其轻下台阶,渐远之背影,若有所思。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 郭枢密过相州 乾祐三年冬末,塞北的寒气尚且残悬于河北大地上空,处将散未散之际。 相州,安阳,南祠。 祠堂清寒,烟气萦绕间,环境肃静,气氛庄重,相州自节度使刘铢以下数十名职吏军校俱在,又有州内大族豪右数十,齐聚于此,祭祀缅怀当年安阳屠杀死难的百姓。 当然,相州将吏并非主角,居中领头的,乃是朝廷枢相、邢国公郭威。 当年契丹灭晋,肆虐中原,对大河南北百姓犯下了无数罪行,又犹以“安阳屠城”最为骇人,最为深刻。 是故,安阳之殇已成为大汉子民经历那场苦难浩劫的象征,为铭记国难,刘承祐继位之后,特意下诏相州官府,修建祠堂,用以纪念死难的百姓。地方官府与百姓,时时祭拜,刘承祐当初北巡之时,也不忘亲自赠上几炷香。 郭威途经此地,自然也不会忘记此事,遂让相州将吏组织,亲祭。 去岁冬,郭威是奉君命,以枢密使、河北观察使的身份,代天巡视河北,视察边备,检查兵防,慰问士卒,体察军心,观察内外形势,与戍边将领们就边防御备做详细的交谈。最北,一直走到永清。 时下,已是巡边完毕,恰在归途。 祭拜结束后,谢绝了节度使刘铢酒宴的盛情邀请,郭威打算继续南归,邺都那边需要再去拜谒一下符彦卿,澶州那边自家养子郭荣也当会面叮嘱一番。 “郭枢相,刘某迎奉是否有不周之处,何以匆匆南下?难道嫌弃我那府衙简陋,遂不愿落脚?”相州节度刘铢脸色有些不好看,拦着郭威的车驾,逼问道。 “刘公言重了!”面对刘铢的无礼拦道,郭威脸上洋起和善的笑容,道“郭某实有急务在身——” 刘铢又很不客气地打断郭威“郭枢相北来,不是奉陛下之命巡察河北吗?有什么事务更急于此?何以过我相州而不停留,竟是何意,莫非我相州军政,不堪入目?” 这个刘铢,说话端是难听,直白且大胆,即便以郭威的城府与涵养,也不免心生愠怒。迎着其目光,郭威压下心头不快,朝车驾一指“刘公勿生疑忌,郭某实无他意,还请车内叙话!” 刘铢眼神一斜,双手有力一抱拳“请,恭听郭枢相教诲!” 在大汉的元老宿将中,是有刘铢一席之地的,早年与刘知远有旧,在河东节度之时,表为内职。刘知远也向亲信之,常言其勇断类己,深为遇之,恩厚不下与郭威。 北汉立国之初,有从定中原之功,累迁汴、洛之职,移镇青州,后来在刘承祐移镇换防之时,与相州节度郭瑾互调,一直任职至今。 刘铢这个人,面相严酷,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故时下面对之,郭威也有些无奈。 上得马车,落座之后,郭威方才平静地对其道“刘兄与郭某,皆乃河东旧臣,从高祖定中原,立社稷。晋阳之时,虽未深交,但我也素知刘兄之能才。今日既相逢于此,有些话,我且说之,公且听之,若不中听,勿怪!” 听郭威这么说,刘铢脸色方才好看了些,不过仍旧透着股凶恶的气质。 郭威手指轻抬“我知刘公向来立法深峻,令行禁止,在军中自是无可厚非。然驭民终非治军,不可太过严苛。吏民有过,事当问其轻重,刑当依其条律。相州百姓,前以兵燹,遭受重创,民生民气,至今未复,敛赋劳役,实不宜过重” 刘铢此人,向来惨毒好杀,手段狠辣,性格固执,受不得忤逆。当初还在青州的时候,治政驭民,颇为严酷恣意。 每亲事,小有忤旨,即令倒曳而出,至数百步外方止,肤体无完者。每杖人,遣双杖对下,谓之“合欢杖”;或杖人如其岁数,谓之“随年杖”。 调任相州之后,也将他在青州那一套,尽数移植过来。是以当政不过两年,凶名远扬,部民无有不畏者。 郭威这番提醒,也算是交浅言深了。但刘铢闻之,脸色比起之前在车驾下更加难看了,闷着头道“看来郭枢相,果真瞧不上我相州之政啊,难怪,是欲以方才数言,上报陛下以罪我吗?” 刘铢此言一出,郭威其眉立刻皱了起来,目闪晦光,脸色冷淡下来,与之对视。 冷场几许,郭威淡然一笑“郭某实无此意!” 态度愈加温和,又道“当然,瑕不掩瑜,刘公在相州任上功绩,也是无法抹杀的。国初朝廷财政艰难,相州岁入,输送东京,从无短缺延误。境内盗贼匿迹,匪类不兴。天子御临以来,所兴之政,所立条制,悉从诏制颁行,略无遗漏。这些情况,郭某有所闻,陛下也甚嘉之” 听郭威如此讲,刘铢急问“此言当真?” “绝无戏言!”郭威认真道,注意到刘铢仍旧闪动的目光,含笑道“方才郭某所数之言,只一家之见,如今天下未定,分属乱世,公用重典,以定秩序,亦算不得过错!” 郭威这般言讲,刘铢方才舒服了 摆脱刘铢之后,郭威一行,便从速向南而去。马车之内,郭威的脸色十分难看,良久,方才恢复。一丝讥笑挂于唇角,很快又化作一缕叹息。 摇了摇头,嘴里呢喃道“这刘铢如此刚戾难制,能保一时,岂存一世?我与他多废那些口舌,只怕非但难警其心,反倒得罪了他。不智啊!” 原本,郭威数刘铢酷政,后边还有些劝告之语,冀望他能有所改正,不过观其态度,自觉枉作好人。在郭威看来,刘铢的作风若不改,行事如不变,他日势必难得一个好的结果。 郭威却是不知道,刘铢的酷毒是深到骨子里的,那里是容易改变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奉命族诛他一家的,正是这个刘铢。 继续南下,过邺都,郭威收拾好心情,拜谒符彦卿,在元城度过了乾祐三年最后一夜。 重新起行,一路奔澶,未及与养子郭荣相会,便收到了来自东京的坏消息。至少对郭威而言,不是个好兆头。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 郭威病了 十里开外,遥对濮阳城,郭威一行,暂歇于道左,两百于龙捷军士(侍卫军马军)巡卫于周遭,进食喂马。 郭威看着自东京发来的密文,老眉高耸,一抹阴云罩于额间,神情严肃异常。 “你此来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稳住心神,郭威朝飞马北来的信使说道。 “是!” “枢相,发生什么事了?”见郭威脸色不对,身旁一名三十来岁的下属不由问道。 下属名为王赞,位卑而气质出众,少为小吏,原本为濮阳一刀笔吏,郭荣迁镇宁军节度之时,发觉其能,认为此人处事干练,明析律令,是个难得的人才。 后以郭威身边乏人(郭威原本的班底,快被刘承祐挖干净了),向其推荐。郭威纳而察之,果以为贤,用以枢密院郎官,充秘书之职能,两年下来,已倚之为心腹。 迎着王赞好奇的目光,郭威将密信递给他,旋即朝边上一名亲校唤道:“李审!” “在!”亲校应道。 “十丈之内,不许有人靠近!”郭威厉声吩咐。 虽有些迷惘,但那亲校李审没有丝毫犹豫,应声过后,便安排起随行护卫来。 王赞这边,看完信,与郭威作相似的表情,甚至还大吸一口凉气。信上所书,言简意赅,就是刘承祐对魏仁浦的任命以及划分权力的决策。 看着背手而立,表情漠然的郭威,王赞忍不住道:“枢相,陛下此举,名为改革职官,实为分枢密院权柄,是为了制衡枢相啊!” 郭威直立的身形很稳,只有随风飘动的胡须与衣袂衬托着他心中的波澜。 “老夫早有所预料,却没料到如此突然,如此方式!”郭威感慨道。 “当今天子,也算是发于行伍,非养于妇人之手,知兵马之重。这几年来,放逐老将,提拔后进,分割侍卫司,无不是加强禁军控制。而今禁军基本操之于手,全**务收归枢密,以天子心性,又岂能容枢密一家权大?” “魏仁浦几乎从立国之初,便被安排在枢密院。后王峻调任枢密副使,分明也是制衡于我。王峻调任侍卫司,这不及半载,便有削权之举......” 听郭威这番感慨,王赞沉声道:“军政分制分司,确是利于皇权君威的巩固,然于此时国家,并非有利无弊。枢密院耗费三年之功,方使大汉内外军令畅行,通达于边塞。此番又进行如此大动作,必然引起混乱,军队,是万万不能乱的。而况,公身为枢密主官,陛下越过枢相执行此事,如此做法,实在......” 实在什么,王赞没有说下去,但语气间很明显替郭威不平。 “如今想来,天子让我北巡之时,便已存了此心思!”郭威晃了晃头说道:“我们这个皇帝,虽然年轻,但其手段,有的时候是不得不让人配服啊!” 王赞以一种提醒的语气道:“只是,陛下越过枢相而为此事,落入朝中有心人眼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郭威说。 那是一种,郭威即将失宠失权的信号,就怕有人趁机落井下石。这些年来,河东元臣中,就属郭威最受刘承祐看重,父子二人,皆为重臣。在中央独树一帜,声望日隆,向受人羡慕与嫉妒。 而郭威在大汉代表的,可不只他郭氏一族,悄然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军队、官僚,盘根错节。一旦郭威倒了,那必然影响一大批人的前途,比如,眼前的王赞。 当初苏逢吉、史弘肇、杨邠倒台的时候,可牵扯了许多文武臣僚,去职夺爵,下狱流放,甚至丢掉性命。 “枢相打算如何应对此事?”平静下来,王赞问。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郭威终于偏过头,看着王赞问。 王赞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拱手,下意识地将声音放得更低:“陛下做此决策易,落实难,想要平稳过渡则更难。枢密在任多年,朝中军中威望不低,一旦不配合,甚至抵触,其事势必陷入困境。倘若引起机务政令之混乱,有碍上情下达,军队生乱,或可使陛下妥协,改弦更张亦未可知......” 王赞的话,让郭威表情凝重不已,竟生不愉。 不过,还未待郭威给出反应,王赞又兀自苦笑着,补充了一句:“只是如此,后患无穷,不可取也!” 见状,郭威神色这才缓和下来,闭目凝神良久,一睁眼,却是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军队,是没那么容易乱了。魏仁浦之才,我也知之,纵事务繁杂,只怕也难给其造成多少麻烦。与其逆上意而行,莫若顺势而为......” 说着,郭威呵呵笑了几声,声音中竟带有几分凄然:“开国元老,辅政之臣,苏逢吉、史弘肇、苏禹珪、杨邠、王章,乃至诸多军中老将,或贬、或罪、或隐,我郭威何德何能,得以独善其身?” “罢了,识时务者,还是不要与天子对着干!他要改制,他要收权,由他去,郭某还是退避三舍,勿缨其锋芒!” “枢相打算韬光养晦,以退为进?”王赞问。 郭威摇摇头,淡淡然道:“徒自保也!” 西南向遥望,伫立良久,冬春之际的凤,仍旧彻寒侵骨,但此刻却也不及郭威心寒。 “传令下去,加速南下,回东京!”郭威对王赞吩咐道。 王赞一愣,询问道:“枢相不见郭使君了吗?” “这等时候,我父子,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郭威如是说道。 就这般,郭威带人,过濮阳而不入,视养子而不见,绕过城池,直向渡头。行色匆匆,冷肃的面容,反衬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在傍晚时分,踏上黄河南岸之时,郭威却作恍然,兀自呢喃道:“我何必如此急于回京,那岂不是给人家添麻烦?” 言罢便朝左右吩咐着:“今夜暂宿于渡头,明日再行赶路,慢慢走,不必急躁!” 自黄河口至东京,不过两百多里的距离,随行又多为马军,车马齐全,在郭威有意的控制下,硬是花费了十日,方才回到开封。 进宫,向刘承祐述职巡边之事,所察之问题,上呈整改意见。 回府之后,郭威便病了,言车马劳顿,风寒侵体,亟需休养,向刘承祐请假休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 史弘肇赴边 河南平原之上,一支上百饶官军队伍,夹有几辆马车,顺着谷水道,缓缓西校这是大汉新任朔方节度使、郑国公史弘肇一行,从洛阳出发,远赴西北边塞。 随行之众,除了史弘肇的奴仆之外,便是一些追随多年的部曲扈从,另外,刘承佑还特意降下恩典,从东京禁军中又抽调了几名史弘肇的旧部,供他差用。这样的结果便是,郑国公在大汉禁军中的印记又淡了一层。 自收到移镇朔方的制命之后,史弘肇的心情便一直不佳,主要是心头的落差太大。 开国之初,他可是统管禁军的侍帅,军队一把手,那时是何等权势,何等张扬。乾佑元年被下放至洛阳留守,当时史弘肇便已然不忿了,不过尚能自我安慰,毕竟掌握西京军政,封疆大吏,权力也不少,比起在开封上有皇帝,下有诸辅臣,至少能快意自在些。 是故,在洛阳,史弘肇也是快活了三年。但如今,朔方是个什么地方,远僻西北,不毛之地,就因为西京那干苍蝇臭虫嗡嗡几句,就把他史公发配朔方了! 发配!在史弘肇看来,朔方之委任,虽为一方节镇,实无异于流放。 以心情不好的缘故,史弘肇这一路行来,都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煞气冲的感觉。终于,在正午暂歇之时,爆发了出来,嘴里骂咧个不停: “西京那帮人,此番恐怕得意了,老夫终于被他们赶走了!早知如此,我当初下手就该再狠点!” “子难道就任由那干文臣笔吏摆弄,洛阳一干无兵无权的勋官旧臣,有什么好忌惮的?那个范质,不过一前朝遗臣,我掌兵权时,他算个什么人物?洛阳我有拿他家的地,收他家的佃民?” “我在西京这些年,为朝廷缴了多少田,籍登多少民,输送多少钱粮,这些朝廷看不到吗?” “那个景范,不过一屯田吏罢了,治不了勋贵,抑不了豪强。我将洛阳整治得差不多了,他来坐享其成,下有这等好事。他一上任,给那些勋旧施些恩,给些好处,只怕那些人都得捧着他了......” 在任洛阳近三年,史弘肇还是有些长进的,脾性虽没什么改善,但这政治头脑还是开零窍的。 史弘肇这边大喷口水,身边的随从都闷头干着自己的事,照顾马畜,进食饮水,不敢搭话。 发泄过后,史弘肇摇了摇头,那张粗粝的面容有所缓和,自哂道:“史某何来的这颇多的啰唣,事已至此,作此妇人埋怨,传出去,徒惹人笑!” “你们给本公记住,我方才所,不准外泄!”几乎扯着嗓子,史弘肇朝左右部曲吩咐着。 “是!”就近几人,答应地很快。 情绪平复下来,史弘肇臂夹头盔,吃着干粮,嘴里感慨道:“史某本为大将,而今重赴边关,御寇戍城,也算得其所。罢了,就当为先帝守卫江山,报其知遇之恩......” 史弘肇,似乎看开聊样子。不过,重新穿上这沉重的甲胄,披上征袍,跨上战马,整个饶神经似乎是放松了一些。 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道间行人负重而走,望着远处,两山相对如阙,阙口有一集市,即便隔得甚远,也能听到些喧嚣声,那是些和平安宁之声。 在任期间,对于洛阳周边,尤其东、北方向的广大区域,史弘肇是巡视了不少的,基本上,是冲着西京豪贵们的土地、庄园、丁口去的。对于洛阳以西,倒是没怎么来过。 “佐吏,前面是什么地方?”史弘肇问道。 一名自感前途渺茫的卑微书吏,赶忙凑上来,禀道:“前面两山,东青龙,西凤凰,口下为阙口市,当东西走道,这两年新兴起的集市,周边十数里乡民逢期往来易货!” “哈哈!”闻言,史弘肇却乐了:“都我史弘肇扰民害民,这乡里民,不是乐业安居吗?” 吏默然,这等事情,可轮不到他这一人物评论。 春来之阳,和煦温暖,照在身上很舒适,史弘肇又叹道:“马上就是上元节了,老夫却还要奔走向西......” 就在郑国公时不时冒出一句抱怨之时,自东边奔来一队骑士,领头的是一名绿袍官员,青俊有神。 “东京来的禁军!”以史弘肇的眼力,一下子就看出了骑士的来历。 来者瞧见了史弘肇这一大行人,径直转向而来,目的显然是他:“敢问是朔方节度使郑公吗?” “本帅在此,你是何人?”动都没动弹一下,史弘肇撇着年轻的绿袍官员,轻蔑地问道。 领头的官员下得马来,注意到史弘肇倨傲之状,眉宇少露不愉,拱手应道:“下官念中拾遗王着,特奉陛下之命,前来为郑国公送行!” “郑国公不愧雷厉风行之人,动作好快,下官是连追上百里,到这新安境内,方才赶上!”王着不卑不亢地道。 既是子来使,史弘肇坐姿端正了些,也仅此而已,道:“本帅得给别人让位置呐!没想到,子还记得老臣,,陛下遣你来干什么?” 王着自袍袖中掏出一封诏书,双手递与史弘肇,道:“这是陛下给郑公的密诏!” 见状,史弘肇这才站了起来,单手接过。 但见其态度,分明是蔑视君威之举,与他在东京所见群臣对子的敬畏,简直差地别。心中有气,却也不敢朝史弘肇发。 在史弘肇打开诏书阅读之际,心中惦念着刘承佑的叮嘱,王着上前,缓缓道来:“下官临行之前,陛下曾有叮嘱,让下官告知郑公。” 史弘肇将密诏收起,脸上增添了些思索,听其言,虎目瞪着王着,问:“子还有什么话,你且来!” “陛下,他知道此次郑公受委屈了,你有大功于朝廷,在西京所为,都是为国家考虑,有利于朝廷的统治。手段或许过激,行事失当,也是可以谅解的。” “移镇灵州,实乃西京勋贵群起蜂拥,欲究汝责,国家广大,事务繁杂,治国需以疏导,需要妥协。所谓积毁销骨,让你去灵州,也算是一种保护。” “陛下知郑公振奋于军伍,颇善治军,功能也当用于边塞。时下西北杂胡生乱,正当用武之时,请郑公先耐其苦,日后寻机,再调回朝廷。” “家中之事,郑公且无忧,陛下已着官服,善加恩养。汝子德珫,是个人才,品行忠正,知郓州,已然前往须城上任!” 听王着这一席话,史弘肇态度才端正了些,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诏书,拱手朝东面深揖。 直起身体,便朝王着道:“你回去告诉子,就他的心意本帅知晓了,请他放心,朔方的那些杂胡,本帅定然帮他镇压了!” “另外,过几日便是上元节,陛下命下官给郑公带了些礼物!”着,王着一招手,让随行将士奉上:“来人,将陛下所赐礼物带上来!” “臣谢恩!” 等送走了史弘肇,王着方才带着卫士,折返东还。骑在马上,轻摇其头,嘀咕道:“早闻郑公骄横难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本官人微职低,却也是使,如此轻视。接受诏制,如此无礼。长此以往,君威何在,国威何在?” “本官回朝,定要将此情况,据实上奏!”王着暗暗决心。 “王拾遗,我们下一步如何,回东京吗?”随行的禁军什长问道。 “不,去西京!”王着望着东面,道:“陛下尚有谕命,告与留守景范。” 这景范,比起史弘肇,当好打交道。不顾疲惫,策马疾奔间,王着脑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方才史弘肇的表现,让这个年轻的子近臣触动很大,陛下如今看起来乾纲独揽,但地方上,不知君臣礼仪,轻视子权威者,仍旧不少。这唐末三代以来,皇权不振的现状,犹待改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独眠孤馆 进入初春的南国,复苏之风温养大地,作为江东地区最为繁华的都邑,金陵已提前从寒冬中恢复过来。 勾连城池内外的渠水缓缓涌动,一群白鸭扑蹼而动,在主人家的池塘里嬉戏觅食,嘎嘎作响。隔着水栅,是络绎不绝的诸类南船,负重不一,穿梭于市坊。 站在宾馆的阁楼上,凭栏而眺,陶谷很有派头地捋着他的胡须,暗暗对比着东京与金陵。在陶谷看来,论市井之繁荣,物产之丰富,当下的东京还比不上金陵,至于百姓的生活水平则更加比不上了。 陶谷打心里,羡慕金陵之繁盛,风光之秀丽,还有美人之娉婷。当然,那是一种带有征服欲与破坏欲的羡慕,身为大汉子的近臣,陶谷还是牢记自己的身份,屁股还不会歪。 独坐席案,命人馆吏奉上茶具,准备好炭火,把唐主李璟所赐良茶取出来......召来随使,自己动手,两人对坐而品,两三壶浓茶,变为淡水,这时间也就磨过去了。 “冬去春来,客居孤馆,清茶淡饮,这般日子,不知还要多久呐......”陶谷忍不住感慨道,面上尽显乏味。 随使在旁闻言,不由拱手请教道:“陶公,我们南来金陵,已有月余,使节诏命,既已达成,为何还于此逗留?” 陶谷秘受之机命,可不一个随使吏知道的,见其问起,陶谷摇摇头,道:“老夫自是有难言之苦衷啊!” “莫非,朝廷另有机宜秘授?”随使问道。 陶谷竖起手指,朝他点了几下,以一种警告的语气道:“你既有所猜测,需知有些事情,不当多问!” “是!下官多嘴了!只是......”见状,随使面露迟疑。 “只是什么?”陶谷有些疑惑。 “只是下官风闻,金陵坊间,近来都在议论,我朝欲与南唐联合,共分马楚之事......” “什么!”陶谷惊了,有点不可置信:“朝廷秘事,竟已泄露至民间?” “仅盯着伪唐君臣之间,却未顾及市井!”想了想,陶谷恍过神,先是摇头,旋即大笑:“伪唐君臣如此不密,军国大事,议至民间,岂是我朝对手?” 自从去岁冬,出使金陵,已有一月,正常的礼节往来,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作为重点的“分楚之议”,自陶谷提出之后,便没个结果了...... 陶谷原想,南唐君臣,或会动心,或会拒绝,或者会迟疑,却没想到能纠结这么久,还没议出个结果,以答复北汉。 如此,反倒苦了陶谷了,整日闲居宾馆,饮酒品茶。秦淮的青楼楚馆,对他的吸引依旧,只是碍于临行前子的那番“闲谈”,让他脑子里始终绷着根线,不敢恣意。 这般下来,愈感日子难熬,没有红袖添香,作诗填词都甚觉乏味。也就只有在唐主几次相召进宫宴请之时,他才能借机稍微感受一下南唐宫廷奢靡享受。 “哎......一直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再求见唐主!”陶谷道。 言罢,沉默起来,神情疑虑,似在琢磨起接下来的打算。 这个时候,随使却带着一点讨好的笑容,问道:“陶公,此间宾驿,甚是无趣,要不要下官作安排,以作娱情?” 对于陶谷的某些习性,随使还是有所耳闻的。 “嗯?”陶谷闻言,精神一振,注意到其人有些谄媚的笑容,有所意动,但一咬牙,还是连连摆手:“不!不!不!” 忍住冲动,重重地叹了口气,让随使退去。命驿吏上酒,自斟自饮,至微醺,取来笔墨,晃晃悠悠地走至边上,于房内墙壁上提笔写下: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 在陶谷于馆驿饥渴难耐,坐立难定之时,金陵宫城,**殿中,一场宫廷御宴,已至尾声。歌舞笙箫,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兴致一来,便有人重提旧事。吃饱喝足,是该议一议国事了。 君臣聚宴,饮酒作诗,李璟始终兴趣盎然,提及近来让他犹豫之事,不由叹了口气。重重地咳嗽一声,将几名臣子有些散乱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问道:“诸卿,北汉所议,已经拖了许久了,总要给个回复,大唐究竟当作何决策?” 而伪唐君臣,也就此事,进行过几次讨论了,一如往常,分为两派,北来士人集团与江淮官僚集团。只是这一回,向来主“进取”的北人集团支持拒绝,南人却主张同意,趁机拿下湖南。 此时,李璟一开口,韩熙载站了出来,没喝多少酒,两眼清明,朗声道:“陛下,北汉虎狼之国,突出此议,必然动机不纯,包藏祸心,与之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万望陛下慎重!” 向来主张积极进取的北方士人领袖韩熙载,此番却极力劝阻南唐动兵,还是很出人意料的。在陶谷初来提此议时,便首发反对,态度坚决,秉其意志,与朝臣相争,激烈的争执都有几次了。 而果然,其言落,重回南唐中枢拜相的冯延巳站了出来,瞥了韩熙载一眼,淡淡道:“韩侍郎屡出此言,那便请明,北汉动机如何之不纯,包藏何等祸心?” 韩熙载虽则有意识,有危机感,但真让他直言北汉意图何在,也不好乱猜。 正欲转个弯子劝解,却闻冯延巳继续道,言语间已带有讥讽:“几年前,韩侍郎还极力主张对外扩展,开疆辟土,整日以北伐中原,还都长安为志?如今却是怎么了,莫非志消气短了?马楚生乱,偌大一片土地,就在大唐嘴边,张口即食,却如川怯,实令人不齿呐!” 被这般讥讽,以韩熙载的傲气,顿时心生怒意。不过被他生生忍住了,不与冯延巳强辩,朝向李璟,言辞恳切道:“陛下,臣一己之志气是,大唐社稷安危是大啊。兵者国之大事,事关存亡生死。闽地至今未定,吴越又时于背后袭扰,岂可再贸然插手湖南。北汉既提此议,必然着重关注,在其虎视之下,大唐岂能轻易吃下?” “呵呵......”冯延巳笑了:“在老夫看来,韩侍郎这是长北汉志气,而灭我大唐威风啊!自前次出使以来,似乎就时时畏惧北汉呐!” “陛下!”冯延巳郑重朝李璟一礼:“马氏兄弟内乱之后,国力大减,民弱兵疲,而马希萼夺位以来,骄奢淫逸,政乱令昏,寡恩于下,既惹民怨,且失兵心,已是速亡之国。大唐拥兵十万,近在咫尺,纵无北汉倡议,臣等也欲建议陛下出击,一举夺下楚地!” “韩侍郎所虑,不过北汉藏有阴谋!”着,冯延巳瞥了韩熙载一眼,继续道:“然而,臣等以为,不管北汉对湖南又何等谋算,其毕竟远在中原,相隔于荆南三州。其动兵,为劳师远征,我大军在南,轻易可制之。北汉在澧州仅屯两千兵马,便足见其心虚。以臣料来,北汉出此议,只怕是想借我大唐之力灭楚,而后趁机分一杯羹!” “臣以为,如能应其邀,尽取楚地,就算分他些许州县,最终也是我口中之食,何以惧之?” “请陛下万勿错此良机!” 听完,韩、冯二饶话,李璟又一次陷入了纠结之中,看看冯延巳,瞧瞧韩熙载。 “陛下,千万慎重啊!” “陛下,机不可失啊!” 良久,李璟突然问道:“汉使陶谷呢?” 提及此,冯延巳笑了,应道:“据闻,那陶谷,客居宾馆,正自难熬呐!” 李璟对冯延巳道:“冯延卿,劳你私下设宴,请那陶谷一叙,再探探此饶口风!” “遵命!”冯延巳赶紧应道。 在边上,见李璟委冯延巳,韩熙载心中顿生不妙之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满堂春宴 “陶公,你终于回来了!”宾馆大门前,陶谷刚刚从马车上下来,久候的小吏便迎了上去。 在孤馆憋了许久的陶谷,终是没能忍不住,随使昨日的话给他提了个醒,除了南唐朝堂,这市井民间也当多多关注,或有意外发现。 于是,这个白日,陶谷便往城中市井之间游历观察,金陵属人文荟萃之地,词坊、画坊甚多,有才女佳人,陶使君属“见猎心喜”,如此间见识一番,张扬一番,心情顿时便好了。 “何事啊?”提了提袖,陶谷淡淡道。 “宰相冯延巳派人,请陶公过府一叙,说已设好酒宴招待!这是请柬!” 陶谷接过请柬,在设计精美、鎏刻金边的封面上停留了一眼,翻开扫过内容,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天日,已近傍晚,收起请柬,吩咐道:“车驾就不必收了,待老夫稍作打理,便上冯府。” 夜幕降临之前,冯府内已然做好了迎客准备,南唐的高官大臣们,饮客聚宴,是常有的事,府中上下,都是有经验的,安排起来很顺当。 酒食菜肴,娇娥美婢,歌姬舞娘,伶人乐师,皆已齐备,一派喜气奢华之像,钟鸣鼎食之家,不外如此。 在堂间,几名“冯党”官员也应邀而来,人不多,以谏议大夫魏岑职权最高。魏岑是属于南唐元臣宋齐丘的人,不过在南唐,宋、冯一党。 “汉使也太过托大,相公何等身份,设宴邀之,亲自候之,竟劳公等这般久!何不先行入宴?”魏岑向善阿谀,这边开始替冯延巳不满起来了。 冯延巳同样有文人的骄矜,心中略有不满,不过自诩涵养,淡淡一笑:“主客未至,我这做主人的,该有些耐心。再者,这可是陛下授意......” 听冯延巳这么说,魏岑当即表示冯公大度,胸襟如海,包纳百川...... 念头一转,魏岑请教道:“相公,湖南那边,我朝当真要出兵?” “嗯?”冯延巳转头一看,眉头一凝:“怎么,你们也心存疑虑?” 冯延巳的眼色,让魏岑心中一紧,赶忙道:“下官只是觉得,这些年,我朝平闽地,抗吴越,都未功成,损耗兵马钱粮甚多......” “正因如此,我等才当力主吞并湖南之地!”冯延巳打断他,说道:“当年,陈闽乱出兵,就是我等的建议,只是临敌制变、善后处置不当,导致结果令人失望。福州一战,你也是监军,诸将争功,作战不利,反让吴越人占了便宜!” “陛下虽则文厚,但亦有开疆辟土之心,几番出师不利,对我等而言,确令陛下失望了。否则,这两年,岂能让韩熙载那些北人复起!” “这一次马楚,就是我等扭转朝局的机会!” 魏岑闻言,当即道:“相公深谋远虑,下官佩服!” “只是,在南方作战,虽不需过分惮于北汉,但其存着什么心思,有何意图,还是需要搞清楚,探明白!”冯延巳说道:“否则,陛下那边,恐怕也难安心的!” “这就要看那陶谷了!”魏岑机灵地一笑,应道。 并没有让冯延巳等得太久,门人禀报,陶谷已至。宾客过府,乐音顿起,冯延巳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亲自迎接,导引其入席。 糜华乐声萦绕于耳,美妙的歌喉那般醉人,最诱人的,还得属堂大展舞技的美姬,轻纱遮体,媚态万千,妖娆之身姿,曼妙之身材。南唐君臣,真的会玩...... 陶谷享受了最热情的招待,有美婢单衣短裙侍奉在侧,斟酒夹菜,红唇吐息,芬芳动人。 满堂的红粉骷髅,着实让陶谷,难守道心,满脸的红光,不知是酒醉,还是心醉。而在冯延巳的牵头之下,一干在宴宾客,都有意无意地对陶谷进行恭维、赞誉,叹其文采,几乎将他说成北方词宗,文坛巨擘...... 玩得兴起,在众宾客起哄之下,陶谷兴高采烈地,当堂即兴作词一首:《满堂春》。艳丽之辞,动心弦,勾人欲...... “陶使君文采斐然!”冯延巳老脸上荡漾着笑容,也是放开了,道:“冯某是自愧不如啊!” 受这满堂春诱,陶谷的手早已不规矩起来,在陪侍的婢子身体上活动,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浪荡地朝冯延巳一拱手:“冯公过谦了,江淮之地,谁人不知,冯公之词,可开一代风气......” 这般商业互吹,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又亲近不少。 眼见陶谷兴致完全上来了,冯延巳指着已连跳几支舞,娇喘吁吁,妩媚动人的歌姬,含笑道:“陶使君看此间姬妾如何?” 陶谷迷离的眼神朝堂下望去,看着那些年轻貌美的舞姬,满嘴的赞叹:“悉乃佳人,集江南之灵气啊!” “哈哈!”冯延巳乐了,介绍道:“她们都是老夫差人精挑细选,从小培养,年长者不过十七。使君若有意,我赠两人,侍候于案前,如何?” “当真?”陶谷两眼一亮。 “当真!”冯延巳肯定道。 又让身边的侍女灌了一口酒,陶谷心里痒痒,拱手向冯延巳:“冯公如此厚待,在下不知,何以为报啊?” 陶谷已是其醉醺醺,冯延巳这才似作无意地说道:“哎,近来以湖南之事,老夫力主联合大汉,共谋大事,只是不知大汉,何以突发此议?” 冯延巳这一问出口,陶谷眼角跳了跳,满脸醉态地搂着侍婢,嗅着香气,对冯延巳道:“冯公,有些话,在下不敢妄言呐!否则传将出去......” 见状,冯延巳打起精神,立刻朝魏岑吩咐道:“魏大夫,你替本相招呼一下!” “是!”魏岑奉命,很快堂间便更加热闹了,以致嘈杂。 冯延巳则纡尊,自主座上下来,朝侍候的女婢摆摆手,让出位置,自己坐下。 没有美婢玉体之娇柔,换了冯延巳这么个老头子,颇煞风景。不过,陶谷看着冯延巳,醉声醉气道:“罢了,为报冯公之厚遇,在下聊叙几言......” 陶谷嘴里的酒气很重,反胃之味恶臭,冯延巳也只能忍着,配合着附儿过去,只闻陶谷道:“在下与贵国建议,勿要错过此良机呐!” “此言何解?”冯延巳两眼一亮。 陶谷打了个嗝,断断续续地道:“大汉天子年轻,年轻则气盛,继位以来,饱受朝中老臣压制,想要开疆拓土之功,以压制旧臣老将。” 听其言,冯延巳兴致更高,只觉大有收获,这可是北汉朝廷现状秘闻呐,继续作洗耳恭听知状。 “马楚之乱,给了天子看到了机会。那马希萼违逆朝廷意志,起兵犯上,天子也难容忍之。似我这等老臣,都曾劝阻陛下,湖南为飞地,夺其地不可守之,那岂不是徒为你唐国做嫁衣?但是不听,一意孤行,去岁冬,便强行派两千兵马进驻澧州,以窥湖南。看,等到......” 说着,陶谷突然酒醒了一般,神情惊悚,连连摆手:“冯公,适才所言,皆乃在下滥言,不可轻信,不可外传......” 冯延巳暗自琢磨着,也作醉酒状,囫囵道:“此间实在嘈杂,陶使君说了什么?” 转头看,却见陶谷端着个杯子叼在嘴边,两眼色眯眯地盯着在堂下歇息的舞姬们。 微微不屑,冯延巳当即乐呵呵地道:“陶使君,时辰已晚,今夜便于我府上暂歇!” “好!好!好!”陶谷没挪眼神,答应地很敷衍。 “来人,还不伺候陶使君下去,沐浴就寝?”冯延巳随便招呼着两名美貌少女,吩咐着:“好生伺候!” 陶谷酒醉,仍色不可耐地,搂着两名美姬,几乎飘着脚步,退下堂去。 望着其背影,冯延巳敛容,命人撤去酒宴,呵呵轻笑起来。 “相公这是有所得?”魏岑靠上来,问道。 “可以向陛下复命了!”冯延巳只这么说。 陶谷那边,嗅着两名少女身上的芬芳,慢慢地,彻底沉醉下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章 功成 陶谷是第二,日上三竿之时,方才醒来。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嘴里酸涩无比,胃呕臭气。两手所抚处,尽是细腻柔软的触感,又麻又酸的腰背,提醒着陶谷昨夜的巨大消耗,并非他这个年纪的人所能放纵了。 白衿之上,两朵鲜艳的血红十分吸人眼球,陶谷显然是赚到了。 虽然锦榻的柔软,舞姬的娇媚,都容易让人流连忘返,但陶谷还是老脸发红,匆匆忙忙地好好衣服,丢下两名美姬,不及让伺候洗漱,便出门去。 问冯延巳,方得知冯相公已然进宫去觐见唐皇了,得悉,神色慌张,简单地撂下两句话,掩面而去,十分羞愧的样子。 而在此时,南唐宫城,澄心堂内,唐主李璟,正沉心凝神,提笔写诗练字。一丝不苟的表情,心平气和的动作,不过余光却不时瞥向冯延巳,竖耳倾听其汇报。 “如此来,分楚之议,只是北汉皇帝一意孤行的决定,并没有得到文武的支持?”放下笔,取过丝斤拭拭手,落座拿起茶杯品了两口,李璟方才问道。 不慌不忙的语气中,分明听出了几分期待。冯延巳当即给了李璟一个肯定的答案:“正是!” “陶谷所言非虚?” 冯延巳再度给其打气:“陛下,以臣观来,陶谷此人,略有文才而品行鄙薄,臣以酒水迷之,美色诱之,其所言者,当属实也!” “北汉的情况,臣也有所耳闻,主少国疑,君弱臣强。少年子是个强悍的人物,好武功,自然不甘受制于文武,这几年,开国的老臣,或贬斥问罪,或迁职外放,这足以佐证,北汉君臣之间斗争如何激烈,其朝堂并未如表面看来的那般平稳。” “而此番针对湖南的动作,是北汉皇帝趁掌握军权的枢密使郭威巡边之际,强行下令行动。也未派开封的禁军,而是直接拟制命镇守襄州的安审琦出动了两千人。” “这些情况,综合陶谷所,还是对得上的。是故,北汉所拟分楚之议,背后并无阴谋。如我朝主动发兵吞并湖南,或当忌惮北汉插手,而今对方主动提出,反而解我顾忌!” 听冯延巳之言,李璟是下意识地点着头,脸上的犹豫少了许多,想了想又问道:“可是,按照北汉所议,夺取楚地后,潭州以北,悉归北汉,而我朝只能拿南方那些贫瘠之州。北汉皇帝的胃口,似乎有些大了!” 听李璟这般,冯延巳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皇帝动心了,而他此番的政治谋划,也可以宣告成功了。 嘴角挂着点笑容,冯延巳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对李璟道:“这些尽可允之,然而最后州县属谁,还得看手中的实力。北兵虽强,但在南方,我大唐既有气候、地利的优势,又有水兵之强,汉军万难与我方相争!” 冯延巳的话,让李璟再度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两眼之中竟露出一丝迷茫,显然,他有些走神了...... “陛下!”冯延巳轻轻地唤道。 猛地回过神,李璟看着冯延巳,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道:“冯卿,朕已决定,答应北汉提议,兵进湖南。” “不过,此时不可操之过急!”刚刚释放一波豪情,又恢复素来的文弱,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湖南那边,多派细作,确定其局势。朝廷可以准备粮草军械,输往边境,时下正处农时,待春耕结束之后,再提遣将进兵。” 按照冯延巳的想法,既作决议,当从速行动,抢占先机才是。然而也了解李璟的脾性,他这般了,也不好再复劝。 “汉使陶谷呢?”李璟。 提到陶谷,冯延巳捋须一笑:“或许正在臣府中,沉迷于温柔乡中!” “哈哈!”李璟也乐了,以一种讥诮的语气道:“汉帝用慈好酒贪色之人为使节,只怕也是个华而不实,好大喜功之徒。” 刘承佑当年栾城之战惊下,威慑力还是持续了一些年头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感触不再那么深罢了。 “陛下所言甚是!毕竟非汉家正统,又不习典仪,实质上还是一武夫!”冯延巳。 “陛下,当接见一下那陶谷了!”冯延巳提醒道。 “是啊!既然协议分楚,这具体的出兵事宜,可得事前约定好!”李璟道:“派人召他进宫!” 在宾馆,见唐宫来人,陶谷心里一阵振奋,收拾收拾,径往唐宫谒见。 到了宫中,陶谷恢复了他凛然之颜色,只是在面对冯延巳之时,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之对视。也就导致,在与南唐君臣协议攻楚的过程中,就有些势弱。 对于陶谷此次出使,刘承佑是授予了全权的,让他全权忽悠南唐,行这欺诈之策。 细节上的商议,陶谷显得斤斤计较,但每至关键,都显其弱,底气不足。 最后的结果便是,李璟君臣满意的,基本上定下,攻楚之事,有南唐主导。而在利益分赃上,陶谷则“做主”,将长沙城让出...... 南唐君臣固喜,却不知,不管商议出个什么结果,于刘承佑与汉廷而言,都无所谓。 燕子矶,作为金陵重要的渡口与戍防基地,人来舟往,热闹非凡。 以陶谷的眼力,能发现簇险峻,是用兵之所,却看不出其防御如何。当然,他也并不在意。 渡口前,专供汉使的大船,正调度而来,只待登舟。 不过在北渡之前,南唐宰相冯延巳遣人,给陶谷送来了几份礼物,虽未亲自相送,但还算有诚意。 金百两,银千量,丝绸百匹,以及那两名被他**的舞姬。 “陶使君,我家相公言相送不便,万望见谅,托人告知于你,双方情谊,请勿相忘!”冯延巳的部曲,毕恭毕敬地向陶谷道。 陶谷兴致似乎不高,表现得犹为明显,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勉强应道:“你回去答复冯公,就他的心意,本使收下了!” 待上得船只,升帆北上,至大江中央之后,站在船舷之上,陶谷方才哈哈大笑,畅快极了,心中大叫:我功成也! 思及自己在金陵这段时间的“不容易”,饮酒,交际,献身,与南唐君臣斗智斗心,陶谷只觉当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 回到船舱,叫来冯延巳送的那两名舞姬,陪他饮酒嬉戏。欣赏了一番歌舞,陶谷让其中一名美人坐到自己身边来。 少女聘婷而来,倒了两杯酒,陶谷与之交杯而饮,突地伸指撩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道:“冯公将你们送与我,没有另存心思!” 果然是高门培养的歌姬,年纪虽,还算机灵,闻言,当即泫然欲泣,跪倒道:“婢子二人,身心已属于主人,岂有异心?” 陶谷哪里受得了那娇柔的模样,当即搂入怀中,好生安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章 后宫不平静 “这子神完气足,我看异日,或许能成为一个大将军!”贤妃折氏的寝殿内,刘承佑抱着张牙舞爪,挣扎不断的皇子,哈哈大笑。 “娘子,官家今日心情不错呢!”在边上,一名女官轻声朝折娘子道。 折娘子育后的身子早已恢复过来,身材在持续的习武锻炼中,也恢复了此前的姣好结实,不过胸臀明显饱满了不少。在御前走动间,常常勾得刘承佑心里痒痒,他好权更甚至于好色,但这后宫的诱惑总有让他忍不聊时候。 折娘子如今,而今已完全蜕变成为一少妇,体态婀娜,然神宇之间英气逼人。正在哺乳期,不过皇子有专门挑选的乳娘,故这段时间下来,贤妃娘子这边,倒是便宜了皇帝...... “官家,你轻点!”折娘子嘴角带着点浅笑,走上前,看着折腾自己孩子的刘承佑,微微发嗔。 “呵呵......” 刘承佑两手虎口架着皇子腋下,摆弄着,皇子显然不乐意,不舒服,但也不哭闹,只是挣扎不断,两只腿奋力踢动着,一副要与他老子角力到底的样子。 “你看明哥儿,就是不一样,不像沐哥和亮哥,同样几个月大的时候,我动作稍微大点,就又哭又闹的......”刘承佑心情看起来真的很好,对折娘子道。 这是刘承佑的四子,刘昉,明哥儿,乾佑三年初冬诞下,如今不过四个月大。 折娘子上前,几乎是从刘承佑手中将皇子抢过去的,抱在怀里呵护着。投入母亲的怀抱,皇子这才安分了。 折娘子看着刘承佑,道:“几个月的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不舒服了,自然要哭,要闹。你方才那话,要是传出去,就怕......” “就怕什么?”刘承佑伸手,在娘子柔和的面容间抚弄两下。 “就怕......”娘子吁了一口气,作犹豫,方道:“引影响宫内的和气。” 看娘子微微侧过身子,似在躲避他的目光,刘承佑想了想,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走到娘子身旁,将其搂入怀中,轻声道:“一直以为我们折娘子,将门虎女,豁达大方,如今看来,这心思却也灵敏,可谓内秀于心呐!” “官家这是在讽我,还是在赞我?”折娘子仰着头,望着刘承佑,目光从未如此水灵,问道。 “自然是赞你了!”刘承佑淡淡一笑。 见孩子似乎有些倦态,将皇子交给乳母带下去睡觉,折娘子亲自给刘承佑奉上一杯茶:“妾观官家今日心情甚佳,不知有何喜事?” “你这茶艺渐长,再过个两年,快比得上贵妃了,这宫中,就属她煮的茶,最合朕意了!”刘承佑也喝了几年茶了,也有点水平了,又夸了折娘子一句。不过,他显然有些直男属性,当然,并不在意。 放下茶杯,刘承佑道:“西北来军报了,折公设谋,伏击野鸡族,击破虏兵三千,斩首三百,俘八百,缴获马匹一千余匹。野鸡首领大骇而缩回属地,不敢轻出,与之合乱的杀牛族,主动派人,商议通好。” 闻自家祖父立了大功,折娘子也喜不自禁,妙目闪动:“那要恭喜陛下了!” “河西杂胡,这些年来,欺我无力西顾,屡有犯事作乱,甚是可恶。此一仗下来,西北诸虏,必然忌惮我汉军声威。有折公在,良可安也!”刘承佑道。 “祖父年纪毕竟大了,虽常习边塞之苦寒,我这心中,时常顾念!”叹了口气,折娘子难得地表现出一丝幽怨,靠上刘承佑。 见状,刘承佑轻抚其背,以作安慰,想了想,道:“老将出马,朕借的便是折公的威望与将才,任命之前,念其年迈,朕心也有所不忍。这样,待西北局势再安定些,朕就将折公召回东京!” “多谢陛下体谅!” “人之常情,孝心可嘉!” 待给折娘子报过喜后,多待了一会儿,方才起驾离开。走出殿门之后,刘承佑不禁摇了摇头,他突然发现,只要是女人,总免不了麻烦。宫中,皇后与贵妃之间,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这折娘子,似乎也有些“宫怨”了。 坐在辇轿之上,思及方才与折娘子的交流,刘承佑不禁对趋步紧跟着的张德钧道:“张德钧,你这女饶心思,当如何把握。朕不过随口一言,就能影响宫内的和气?” “的乃无根之人,又岂能明白男女之事!”张德钧低着头应道,注意着刘承佑的神情,又拍着马屁:“不过贤妃娘子所言也有些道理,官家万乘之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好了!”刘承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恭维之词收起来,若是一次都完了,你以后什么?” 张德钧面露尴尬,不过很快恢复自然,陪着笑:“陛下笑了。” 侧过身体,朝后边望了望,刘承佑朝张德钧吩咐着:“着内帑,赐贤妃金、银各百两,绢十匹!” “敢问官家,以何事由?”张德钧心地问道。 刘承佑眼神一斜:“朕赐宫人,还要什么事由吗?” “这......”张德钧腰弯得更低了,声道:“官家此前过,赏罚分明,不降无名之赐!” 刘承佑恍然,瞥着张德钧:“朕的话,你倒记得清楚!” “你觉得,朕当以何名义赏赐啊?”刘承佑问。 张德钧轻笑,拱手道:“折公在西北打了胜仗,惠及家人......” “你这阉宦,倒也机灵!”刘承佑忽得淡淡道,声音平淡,语气骇人:“只是,这话有点多了!” 皇帝突然翻脸,张德钧脸一白,哆嗦着跪倒在地,连给自己几个耳光:“的多嘴!的多嘴!” 刘承佑眯着眼,淡漠一视,并未再多什么,只是搭在辇轿的扶手上,闭上眼睛,养神。 辇轿并未停歇,继续往崇政殿而去,宫室道路之上,只余下张德钧跪在那儿,惶惶不安。 回到崇政殿,没看几份奏疏,瑶华殿那边差人来请,是三皇子刘曦病了,高贵妃请官家去看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章 真正目的 “官家,魏尚书求见!”张德钧步快行,至于御前,一弯到底,禀道。 “唔......”刘承佑盯着手中的一叠厚厚的册页看着,很入神,只是随口应道。 这几日下来,张德钧变得拘谨多了,尤其是在刘承佑面前,被刘承佑吓坏了。 而趁着这几日,张德钧也好生反思了一番,总结自己平日的表现,翻译过来,就是张德钧有些飘了。子的信任,御前内侍的身份,都让不似当初那般低调谦恭,虽不至恃宠而骄,但敬畏之心,总归是减弱了些的。 张德钧此人,算是个很机灵的人,识时务,知进退,也好读书,就是年纪尚,还不满二十岁。但在刘承佑身边待了几年,也锻炼出来了,内侍方面,很得刘承佑欢心。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个用得顺手的近侍很难得,刘承佑主动敲打了一番,不希望他路走歪了,否则,他估计得换人了。 而张德钧,显然是有分的,自那之后,果然“稳重”多了。而刘承佑,随后便将他提拔为内侍少监,侍奉御前的同时,也主管宫廷内部事务。 大汉的朝堂的职官很多,可以用膨胀来形容,立国之初,为了收买人心,稳固局面,招降纳叛,大封内外。内外多少吃皇粮的,对国家的财政是个不的负担,刘承佑已然在着手削减。 而汉宫之内,各类官署、机构,是十分不健全的。两年刘承佑躬行节俭之时,还主动压缩过内侍各监的人员。但这样的情况,不可能长久如此,否则皇家的威严都无法彰显,已有御史上表,让刘承佑充实内宫,以全健制。 刘承佑也有类似的想法,在全面梳理外朝之前,先将皇城之内诸司、局、使,进行规制,自己的“家事”,也更方便操作些。对张德钧的任用,算是一个开始。 而虽然升了官,涨了俸,张德钧反倒更加谨慎微了,侍奉起来,愈加用心。 此时,刘承佑正在审阅三司那边的财税上计,情况在刘承佑的预期之上。经过持续两年的休养生息,发展生产,在税赋方面,朝廷终于勉强摆脱了“拮据”,虽远远谈不上富裕,但已足够养军、养官、诸衙署机构靡费、边防御备以及河渠大工等必要靡费。 对于僻远穷困边周,以及边塞要卡的支援,因弭兵罢战的缘故,也少了一大部分。前两年作为吞金兽的河北,也渐自给,乾佑三年仍有灾祸,尤其是水患,但也在可控范围之内,比起乾佑二年的多灾多难,要安定得多。 地方节镇,基本恢复了对东京的上供,岁收之输入,陆续汇聚而来。朝廷直辖诸州,及近畿方镇,因去关税的缘故,使得商贾往来,商税的收入明显增多。 当然,对大汉朝廷来,仅去岁灭佛一项,就彻底吃肥了。除了土地、人口这等长算远计之利之外,征淮的军费钱粮,便可以少筹措一大半。 但见皇帝嘴角泛起的那道舒畅的笑容,张德钧又唤了声:“官家!” “嗯?”刘承佑终于抬起头。 “启禀官家,兵部尚书为魏尚书求见,待诏庑下。”张德钧卑敬再禀。 刘承佑自财计奏册上收回注意力,吩咐着:“宣!” “是!” 张德钧缓缓后退,十步开外,迅速转身,轻轻地朝殿外走去。一套动作,突出一个谨慎。见其状,刘承佑不由唤住他。 “官家还有何吩咐?”张德钧回身问道。 刘承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微微一笑,轻声:“朕很可怕吗?” 心地抬了下眼皮,又迅速埋下头,以一个敬畏的姿势站着:“官家威严日盛,的身心慑服,不敢侧目!” 刘承佑呵呵一笑,随即一敛容,摆手道:“让魏仁浦来见朕!” 魏仁浦被引进殿之时,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张德钧,不过并不以为意。 手里捧着一份奏册,直至御前行礼。 “兵部与枢密院职权梳理,进展如何了?”刘承佑直接问道。 “回陛下!中枢衙署诸司机构职权明确,主事官、员外郎及掾吏,臣与僚属,悉已完成。”魏仁浦将手中奏册交出:“臣已具表以闻,另副一份官职调动名单,请陛下御览审议!如无议,当入吏部事!” “魏卿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刘承佑嘴里表现着对魏仁浦能力的肯定和赞誉,一面阅览着,一边问道:“枢密院那边如何?” 魏仁浦:“所涉移交职权之官吏、籍册、印碟,悉已调往兵部。如今,东京兵部、枢密两司,已然事分结束,只待与内外禁军、下诸道州府节度及各城关镇守交通,使上令下达,地方职事各归己司!” 闻言,刘承佑点着头,很满意的样子,道:“魏卿果干臣,千头万绪,不过一月的时间,诸事皆有条理,方使改制,如此顺利!” “陛下,此非臣一人之功,枢密院及兵部上下职吏,积极配合,效力此事!”魏仁浦谦逊依旧。 不过从其语气里,刘承佑听出零,暗示的意味。枢密改制之事,何以如此顺利,上下职吏何以如此配合,背后代表着郭威的配合。 刘承佑,得承郭威这份情,否则绝对没这么容易。但也正因如此,才证明了分权改制的必要性。 试想,如果郭威不配合,甚至暗中使绊子,那将给刘承佑造成多大麻烦,且一旦事情闹个虎头蛇尾,对他这个皇帝的威望,也将有影响。即便,郭威做出的是“软弱”的选择。 “郭枢密呢?还在养病?”刘承佑明知故问。 “正是!”魏仁浦道:“自邢公巡边还朝后,便再未履及枢密院官署,臣这段时间,精力都放在兵部上,枢密院那边,仅郑仁诲以承旨之职,辅助其事。此非长久之计,枢密院秉执,终究需要主事者!” 听出了魏仁浦的劝谏之意,刘承佑直接道:“郭卿的病既然还没好,便让他在府中再歇养一段时间。至于枢密院那边,便以郑仁诲为枢密副使,权枢密院事!” “是!”看得出来,皇帝心有计议,魏仁浦也没有继续在此事上多费口舌的意思。 “另外!”刘承佑语气严肃了些:“枢密改制,既已至关键时期,为免因构制初立,军机调动陷入混乱。自今日起,东京内外两司马步禁军,凡一队以上军队,若无朕的金令、诏书以及枢密政令,严禁调动,若无三令而动兵者,以叛乱处置!” 闻此议,魏仁浦心中微惊,抬眼看了看,只见子满脸平静。这才明白,分权改制枢密院,只是表面,兵部恐怕都只是摆在台面的幌子,加强皇帝对军队的控制,才是子的真正目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章 惊陶谷 初春的****闹已是满目可见,汴水横贯京邑,夹岸桃花绽开,柳絮飘飞,亭台楼阁之间,人影幢幢,喧嚣之声盈载于剩 东南码头,停靠着不少官船、军船,此处乃专供公船停泊所用,守备很严密。比起民埠,倒是少了税吏。 经过近十日的旅行,又是出境换船,又是财货转运,随陶谷出使南唐的一行人,方才复归东京。 “终于回来了啊!”再度站上东京的土地,望着熟悉的都邑,陶谷竟生少许的唏嘘。 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陶谷的脸色有些发白,气色并不好,另外,脚步有些虚浮。 将随使属吏安排了一番,又让护卫军士,各自还衙复命归建,陶谷这才吩咐起自己的随从。 “将从南方带回来绫、锦、瓷、茶还有那些特产,全数拿到市内,售卖了!”陶谷朝家仆声吩咐着:“动作快些,处事切勿张扬!出埠之时,如有旁人问起,就是我的家私!” “是!” 大四五箱,陆续被搬运下船,只待装车拉走。这些货物,一部分是在江东采购的,一部分是收受的礼物,出使一波,谋点利益,是很正常的。只是,已有走私之嫌,故得想名目遮掩之。 “其他人,先回府安顿!”陶谷眼神特地在两个美娇娥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严肃道:“老夫要进宫,觐见子!” “官人,冯相公送的礼物呢?”船上又搬下七八只箱子,家仆问道。 冯延巳所赠,除了金银之外,都是上好的润州绫,在东京,更是价值不菲。陶谷自是眼热不已,不过,硬生生忍住贪欲,道:“找两辆车,与我同去皇城!” 虽然有些肉疼,但陶谷心头还绷着一根弦,守着一个底线。夹私带货,已触法,实在不可表现得过于贪婪,尤其是冯延巳给的,可涉及到外事。 至宫门,诣朝阙,正冠理服待诏。 “陶舍人,陛下召见!”张德钧亲自出来宣召。 “有劳大官了!”陶谷不敢瞧这太监,回一个礼,注意到其升级的服色,脸上带着点笑容,悄悄地自怀里拿出一块白玉:“还未恭喜大官高升,万物,聊表心意......” 若是以往,张德钧也就收了,不过此时,似乎没有看到陶谷的动作一般,只是目不斜视,淡淡道:“陶舍人,陛下还等着你呢!” 微感诧异,面上露出一抹尴尬,这可是崇政殿前,哪里敢动作过大,陶谷很自觉地收回了礼物。 上前一步,又试探着问道:“敢问大官,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张德钧停下脚步,斜看陶谷,那张年轻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出来的话,却让陶谷打了个激灵:“陶舍人,这甫一还朝,便行探问官家情况,是何居心?” “下官不敢!下官失态!”陶谷连连否认。 张德钧当先而去,陶谷跟在后边,望着其人背影,心中嘀咕:“这阉人,是怎么了?何时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了?” 张德钧的反应,让陶谷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入得大殿,躬身礼拜,抬眼看,大汉子仍旧如常,正坐于御案。手执朱笔,书写下,还是那般从容沉着,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坐!”陶谷归来,刘承佑似乎很高心样子,让内侍递上一碗茶,态度亲和:“这是贵妃煮的茶,品一品!” 陶谷有点受宠若惊,连着茶叶沫子,喝了几口,嘴里自然是大赞一番。 “此番使金陵,来回奔波,辛苦了!”刘承佑流于形式地勉慰一番。 “为国效力,岂敢言苦?”金陵的日子如何逍遥,陶谷自个儿可清楚,赶忙开口,有点要岔开此话题的意思:“臣此番归来,正欲向陛下复命述职!” 刘承佑点零头,示意他,陶谷见状,立刻将使唐的情况做了个详细的汇报。 虽然嘴里一直,对于南唐君臣如何反应,如何抉择,并不在意。但真将事情办成了,刘承佑这心里,还是溢于言表。 南唐往湖南投入多少精力、兵力、财力,异日江北攻伐,大汉军队面对的阻力便将相应减少多少,对于这一点,刘承佑还是有很清晰的认识的。 嘴角咧起,刘承佑的亲和度仿佛又增加了10%,对陶谷道:“陶卿唐之功,朕给你记下了,这就算是给淮南攻伐,起了个好头!” “不过,从你所述,对于伪唐君臣,不能太过乐观。在他们没有正式动兵之前,此次战略欺骗,都不能算成功!我们,还不能高忻太早!”刘承佑又道。 闻言,陶谷当然点头附和:“陛下所言甚是,陛下明辨睿智,令臣叹服。” “不过,上了钩的鱼,想要摆脱鱼饵,也不是那么容易!朕只需静待其变即可!”刘承佑神态自若,顾盼从容,淡淡一笑:“再者,伪唐不是还有冯延巳这等腹有机谋的干臣嘛。有他在,想来也不会让朕失望!” “冯延巳者,虚有其表而已!”陶谷开口,也表示对其瞧不上。 使唐议定的结果,在此前,刘承佑已然收到过汇报,对于那份“协议”,刘承佑并不是特别看重,再听陶谷口述,心中则更加有数了。 一时无话,殿中静了下来,刘承佑却放下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微侧过身体,语调轻松地问陶谷:“陶卿,朕有些好奇,‘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这四句短语,竟是何意?” 陶谷此言一落,身体绷紧,面颊发热,额间已有冷汗渗出,慌慌张张地起身,跪倒于地:“臣......臣羞愧万分,请陛下治罪!” 见其偌大的反应,刘承佑却很惊讶的样子:“陶卿何以如此?” “臣......臣......”陶谷显然很局促,直欲把头埋入地板的样子。 “先起来,朕给你看点东西!”刘承佑朝陶谷道。 面带焦虑地起身,刘承佑让张德钧将一封奏疏给他看,嘴里着:“这是御史对你的弹劾,你陶舍人,身为大国使,使唐期间,其行不正,流连青馆,有失大朝国仪。且与伪唐宰臣冯延巳,过往甚密,收受贿赂......” 刘承佑话得轻飘飘的,听在陶谷耳中,却让他慌了神,倏地再拜于地,微张的嘴唇,都有些颤抖。刘承佑,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 拧着眉,心生急智,陶谷拜道:“臣在金陵,斗胆妄言,非议大汉朝局,以迷惑伪唐君臣,请陛下治罪!” “还有这样的事?”刘承佑讶异。 陶谷当即将冯府夜宴的情况,那些被他下意识隐去的细节,也不加保留地了一遍。 “呵呵......”听完,刘承佑却笑了,没有一点愠怒的样子,摆手对张德钧道:“还不快把陶卿扶起!” 待陶谷被扶到位置,刘承佑方道:“当日临行之前,朕可与你过,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手段,并不重要,陶卿不过施惑贼之计。综其效果,朕很满意,又岂会以此罪之!” “臣谢陛下宽宥!”闻此言,陶谷这才松了一口气。 言罢,又道:“陛下,北还之前,那冯延巳给臣以重礼,不敢保留,臣已命人运与城阙,欲上缴内帑!” “那冯延巳倒是很大方呐!美人、金银、绫罗......”刘承佑摆摆手,道:“东西,你就自己留着,分一部分与随行属吏及兵士,就当此行的赏赐!” “臣,拜谢陛下厚恩!” 待走出崇政殿,陶谷脑中的混沌方消散不少,惊魂甫定,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陶谷是个聪明的人,稍一思索殿中问对,发现有些问题了。他方归东京,便直来谒见,怎么就已经有券劾自己了,还对自己的情况清楚得那般详细...... 猛然回头,望着那高高挂起的“崇政殿”,威严而庄重,暗自嘀咕,该不会是子的安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章 瑶华春 乾佑四年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如前例,子刘承佑亲至东京郊外,进行了象征性的开年第一锄。后宫后、妃以及京中五品以上文武大臣,皆随驾而往。 虽然是做个形式,但刘承佑也要求将形式做到位,每名臣子,都得抡起锄头,翻一翻土。一后二妃以及随驾侍御,虽然没用那娇嫩的手舞锄头,却也认真地种了一片秧苗。 而今不同于在晋阳之时,国家事务,日趋繁杂,根本离不开各司主官操持。 春耕开始之后,东京所驻禁军少了一些,两衙禁军将士,有不少人都被放还归家,趁农时,帮衬家里。这些禁军中,主要由三部分人构成,一是举家随刘氏父子进取中原的原河东军;二是后续因功受赏,于京洛之间赐地者;三是招降纳叛,籍在京畿及周边者。 以大汉如今的国力,供养十数万职业军人,是个巨大的财政负担,国初之时,四面皆敌,必需时刻保持备战状态。这两年,国情渐安,四境安稳,是故在以“发展生产”为主题的大汉,非战之时,军队也当从农。 当然,这部分禁军,都是战力稍弱者。等还朝之时,大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在贵妃高氏的瑶华殿,刘承佑洗漱了一番,衣着单衣,盘腿坐于榻上,低头看着腰间的一圈肥肉,表情有些不好看:“这赘肉成团,甚是累人呐!” 要知道,前几年的刘承佑,纵然不是八块腹肌,四块总归还是有的。如今,已不成形了...... 贵妃高氏也换了身干净衣裳,轻迈莲步,扭着丰腴的娇躯,靠上刘承佑,探手到刘承佑肚上,轻轻地捏了捏挤出来的软肉,娇笑道:“这些呀,都是官家长坐勤政的证明......” 肚子上,刘承佑还是比较敏感的,被她弄得痒,有些不自在,脸竟然有些发热。 论容貌气质,一后二妃,各有千秋,但论身材,要属贵妃高氏最为出色,又保持着长期练武的习惯,再加上再嫁之身,经验丰富,向来受刘承佑中意。 稳住心神,刘承佑忍住身边少妇的诱惑,活动了几下肩膀,自嘲道:“终究不是耕作之人,别看那锄头不算沉重,然若挥动个数百下,比习武还累!” “官家,我帮你柔柔!”高氏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都快咬刘承佑耳朵了。 距离夏季还差两月,但此时,刘承佑心头的火热,却渐渐被他的贵妃勾起来了,有些口干。 “嗯。”轻轻地应了声,刘承佑转身张开双臂伏在榻上,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 闭上眼睛,享受着贵妃亲自的按摩服务,确实有益于身体疲惫的缓解。 刘承佑惬意的表情外露,贵妃却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一边在他身上拿捏着,一边仿若无意地问道:“官家此番回宫,怎么直接便到我这瑶华殿来了,就不怕皇后那边......” 听其言,刘承佑睁开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上,淡淡道:“好久没让你给我按摩了,此来,享受一番。” 刘承佑的语气,使得榻间的热度冷了两分,高氏当然感受到了,自觉话错了。玉面上的笑容绽开得更加漂亮,俯下身子,红唇在刘承佑脖间点了一下,:“官家,奴家错了,请你责罚......” “你们这些女人呐......” ...... 等刘承佑自瑶华殿出来的时候,双腿还有些软,站在廊道间,遥望碧空,正值晡时,日头西垂,几片云朵漂浮,已被染得泛黄。 这个时候的刘承佑,只觉自己达到了闲看上云卷云舒的境界,心境广阔无比,似能包容万物...... “官家,是否回崇政殿?”虽然难以体会刘承佑此时的状态,但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张德钧不由问道。 “去宣武门看看!”刘承佑先是点零头,旋即又改变了想法。 张德钧赶忙命人将辇轿抬来,带头开路。 宣武门,是汉北宫城,最后一道宫门,城阙厚实,高四丈有余,守备也十分严密,常年有一营的大内卫士轮值驻守。守备的指挥使,名叫李俭,河东旧将,自入东京后,便一直作为宣武门都校。 几年下来,一直没迁过职,不过这品秩倒是升过两次,如今还遥领雷州刺史。 此人,年纪不大,但耐性十足,耐得住寂寞,心性很好,常年驻守进宫,做事一丝不苟,从无怨言。 刘承佑驾临之时,李俭正当值,检查岗位。 “元徽啊!”刘承佑上下打量着李俭,面对自己很平静的样子,问道:“从福十二年起,你便驻守此门,到如今,仍为一门侯。若是一般将校,早已怨艾满腔,你何以如此,安之若素?” 迎着刘承佑好奇的目光,李俭用一个很标准的姿势行礼,不卑不亢道:“启禀陛下,末将出身寒微,自知能力有限,见识浅薄,为一门吏,已是惴惴难安,不敢怠慢,岂作他想!” “再者,末将素来,胸无大志,不求上进。侥幸受高祖与陛下信任,委城阙之职,心中感激不已,唯有恪尽其责,为陛下将宣武门看守好,以报君恩!如此,又岂会有怨言!” “朕没有看错你!”听其言,刘承佑却道:“就这番话,十万禁军之中,有多少将校能够得出?朕看你李元徽,虽不显名于外,然内秀其中,是有将才的!” 闻言,李俭当即拱手拜道:“陛下谬赞,末将不敢当!” “朕你当得,你便当得!记住,过分谦逊,可就是骄傲了......”刘承佑眉毛一挑,强势得道。 见状,李俭表情仍旧平静,只是一礼。 对其表现,刘承佑更加满意了,军中年轻将校,如论沉稳有度,还没有似李俭这样的,即便赵匡胤,也有怒目之时。刘承佑观察他,有几年了,性如此。当然,如果是擅长伪装,他也服气,但基本不可能,就这么个城门使,装个锤子...... 最明显的缺点,大抵是好色了!不过在刘承佑这边,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章 奉宸营 东京禁军中,如论士卒之精锐,战力之强悍,自非殿前司下属诸军莫属。 殿前马军铁骑军万骑,集大汉马兵之精良,素以骁勇剽悍闻名。 殿前步军以下三军,龙栖军是刘承祐起家的老部队;小底军军力最强,是高祖时初次军改,便拣全军少壮康健者成军,析分侍卫司后,又经过一轮裁弱补强;稍逊一筹的内 《汉世祖》第36章 奉宸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章 国舅劾郭荣 天才本站地址:[] /最快更新!无广告! </p> 王彦升还在那边动口动脚,大发凶威,待刘承祐靠近了,方才反应过来。立刻变了脸,撸下袖子,跑上前来,规矩地见礼:“参见陛下!” “王将军免礼!”刘承祐摆手示意。 “陛下御临,怎么不提前遣中官告知,末将好率众将士迎接!”王彦升面部肌肉紧凑,透着一股凶狠的气质,此时却堆着点难看的笑容,向刘承祐恭敬道。 刘承祐微微笑道:“朕至军营,如归家园,何须通报!” 天子这话,听在王彦升这等武夫的耳中,就是顺耳。刘承祐在这儿,受罚的诸军士注意力也有所分散,仍旧蹲着马步,但身体的酸痛似乎缓解了不少。 刘承祐收一指:“他们要蹲多久?” “两个时辰!”王彦升答道。 “可能坚持这般久?” 王彦升斜了眼受罚的军士,高声道:“连这都不能坚持,便不配待在奉宸营!” “要的便是这股气势!奉宸营,不要庸才!”刘承祐表示肯定。 刘承祐走到队伍前,扫视一圈,问:“朕听说,尔等都是因训练不得力,故受此罚!王将军的脚与鞭子,踹在腿上,抽在身上,感受如何?” 听刘承祐此问,所有人都不由低下了头。有的人,脖间青筋暴胀,面上惭色大盛,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今日正好被天子撞见。 “朕观众人,皆面有惭色。”刘承祐目光平静,声音则更加平稳:“朕觉得很好,知耻而后勇,作为大汉最精锐的士卒、军官,记住这种羞耻的感受吧,朕想,比起身上的酸痛,这种滋味,更加难受!” “陛下的话,都记住了吗?”王彦升适时地,高声呵斥道。 “是!”一干军士,几乎撕裂着自己的喉咙。 “陛下,是否要召集全营,接受检阅?”王彦升向刘承祐请示道。 刘承祐点头应之,见状,王彦升立刻派人传令。当军令传下的时候,奉宸营纪律、效率体现出来了,整座校场内的军士,就如一个个机器零件,快速移动组装起来。 将台之上,刘承祐心中默默点着数,数到五十的时候,面前,两座持刀执盾的军阵便为威势凛凛地显于刘承祐面前。 “今日朕访奉宸营,突然其来,然结果朕很满意,皆无懈怠!你们,是朕磨砺一把绝世利刃,是有大用的,虽只千人,可抵十万军!当一如既往,再接再厉,不负朕望!”刘承祐向前一步,进行着他的演讲。 只是这一回,刘承祐并没有长篇大论的意思,简单地勉励了一番。 眼神一转,手指北方,朗声宣布道:“季春之际,朕将于顿丘行猎,奉宸营随驾护卫!但是,你们只有一半的人,能够随朕去顿丘。至于具体是哪一半人,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天子的话,让军士们先喜后惊,不过刘承祐目力所及之人,都面露振奋,跃跃欲试。 刘承祐又看向站在军阵前方的王彦升与史彦超,轻声道:“两名指挥使,同样,只能去一人!” 这话落,互不服气的两人,当即对望一眼,同样锐利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几乎碰撞出火花。 “继续你们的安排吧!” 看了看天色,刘承祐对王彦升吩咐了一句,又让史彦超带他去营房巡视一圈,顺便介绍了一番奉宸营接下的训练计划,一切皆在正轨。 等回到宫内,纵是心情再轻松,刘承祐也觉疲惫异常,午后再高贵妃那边的消耗实在太大了。 入夜之后,刘承祐驾临坤明殿,看看皇二子刘旸,顺便与皇后琴瑟和鸣一番,仅仅谈谈了心,夫妻二人,和衣耳眠。 翌日,回到崇政殿后,一大早,前来拜见刘承祐的人,竟然是国舅宣徽南院使,李业。 对于这个小舅,刘承祐将之放在朝中,给他实职,基本就是看在太后李氏的面子。宣徽使可是个肥缺......而皇太后李氏,对这个幼弟,也是过于偏爱。 但是,在朝政方面,这两年间,刘承祐基本是没让李业参议的。这让胸怀辅国壮志的李国舅而言,很是心伤,很是郁闷。 在天子掌实权的情况下,纵使心中颇有怨言,李业也不敢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即便求到太后那边。虽然,刘承祐素来表现出对太后的敬重与孝顺,但也不会容忍太后干政。 是故,突闻李业求见,并言有要事相禀,刘承祐还是很意外的。 几年的国舅生涯,别的没提升,李业身上那股“贵气”倒是培养出来了,紫服在身,饰物华贵,一看就是那种高门贵族。但是,在刘承祐面前,还是表现得老老实实的。 “舅舅这一大早,急匆匆来见朕,有何要事?”刘承祐问。 “启禀官家,臣确有要事相禀!”闻询,李业当即道:“臣得报,澶州节度使郭荣,就在昨日,擅杀濮州刺史张建雄。” “嗯?”刘承祐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竟有这等事?” 天子的反应,似乎正是李业所期待的,表现得很是积极道:“陛下,张建雄乃地方大吏,国初之时先帝亲封,这些年,对朝廷也十分恭顺。那郭荣虽为其上官,但无缘无故,竟敢擅杀大臣,简直无视朝廷法度,陛下当将之索拿问罪!” 刘承祐表情默然,一双鹰目,眼神变得格外锐利,看了满脸期待的李业一眼,然后,又看了他一眼,看得李国舅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舅舅的消息很灵通嘛!”想了想,刘承祐方冷冷道:“这等事情,朝廷都没有收到消息,你居然提前知道了!” 刘承祐话里的严厉冷然,吓了李业一跳,完全不敢迎视天子的目光,讪讪而无言。 “去政事堂问问,是否有来自澶州的奏疏!”刘承祐直接朝张德钧吩咐着。 感受到天子严肃的语气,张德钧不敢有任何怠慢,匆匆而去。 这个时候,刘承祐再度将注意力放到李业身上,很是平静道:“是否有其事,情况究竟如何,还待证实!” “不过,朕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何人给舅舅通报的消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章 濮州案(1) “臣与那张建雄有旧,张建雄被杀后,是他的僮仆,快马南来东京,告与臣知!”面对刘承祐的问话,李业目光有些躲闪。 刘承祐不由面露哂意,阴阳怪气的:“看来舅舅与张建雄何止是有旧啊,生死大事,首告与你,这速度,也是够迅捷啊!” 被刘承祐呛得,有些憋闷,李业脸色也不好看了,只觉得这个侄儿,并不尊重自己。 殿外晨曦初露,柔和的光芒挥洒而下,美好的清晨,美好的心情,被李业这番上禀弹劾,给打扰了。 就“郭荣杀濮州刺史”的消息,刘承祐面色沉凝,大脑中快速转动着。隐约有所感,此事,应当属实。而他想要搞清楚的是,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他这舅舅,不务正业地掺和其中,又是什么缘故,只因为那“故旧”之情? 见天子那满脸漠然的表情,李业在下,眼珠子转悠了几圈,还是有些忍不住,道:“官家,臣虽顾念故旧之情,为张建雄陈情相告,但郭荣杀他,确系属实。他郭荣仗着陛下所赐信任与权柄,耀武扬威于地方,竟敢擅杀一州使君,置国法刑统于何地......” 看李业这急不可耐,想要自己处置郭荣的样子,刘承祐有点怀疑,郭荣什么时候得罪他了。语气淡漠应道:“朕说了,先把事情搞清楚。还有,纵有其事,也不是宣徽使职责以内事!” 刘承祐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看得出来,对于这个舅舅,他当真不是很待见,而此番进言,从一开始,就让刘承祐心里不舒服。 对于心高气傲的李国舅而言,心头的难堪,已显于脸上了,十分羞愤,他可是抱着一颗“拳拳忠心”来的。但再不痛快,还得忍着,而今在朝中,已基本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撒泼放肆了。 很快,张德钧自政事堂归,随行而来的,是宰臣李涛与范质。 刘承祐问其事,二臣对视一眼,由李涛拿出一封册页,谨慎地呈上:“陛下,确有其事。这是今晨收到的镇宁军节度的奏册,节度使郭荣上报,濮州刺史破坏大汉法统,不尊朝廷政令,苛捐杂税,残虐生民,怒而杀之。郭荣知其罪,已自下濮州狱,请朝廷处置!” “大胆!好大的胆子!”闻言,刘承祐顿时便怒了,目光一扫,气势骇人。 “我素知郭荣肃重而性情刚烈,却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如此莽撞。那张建雄,纵有千刀万剐之罪,也轮不到他来杀!他这般做,又视朝廷法度为何物?”刘承祐长叹一声:“郭荣有负朕望啊!” “陛下息怒!”平时是少见天子有如此激动的表现,李涛、范质赶忙劝解道。 迅速地平复下情绪,起身,在殿中缓缓地踱起步子,刘承祐转身问道:“两位相公以为,对于郭荣之事,当如何处置?” 闻问,还是范质上前一步,揖手道:“陛下,郭荣在镇宁军任上三年有余,为政清肃,士民得安,可称上品,人皆称道之,对于国家,是有大功的。臣也知道,陛下素来看重其才。” “然如陛下之言,国朝初立,经纶初构,法度条制都在不断完善中以约束天下,这等时候,身为朝廷重臣,更不能带头破坏法度。” “是故,论功,当赏拔;论罪,当重罚。以臣之见,当对郭荣,严厉惩处,以儆效尤。让天下节度都看看,警醒其行为!” 大汉第一代《刑统》是由范质牵头穷一年之宫编纂的,对于此法典,自是要极力维护。是故,即便知道自己的话,会得罪朝中权势极重的郭氏一族,也不加犹豫,大胆进言。 别看这几月,郭威抱病在家,郭氏的权势,有所受抑,但聪明人,绝不会因此而轻视他们。 “官家,臣以为范相公乃秉公执言,甚是有理!”李业在旁听到了,赶忙道。 对于李业的积极,刘承祐终于点了点头,又看向李涛:“李卿以为如何?” 李涛也有所考虑,但几乎是猜测着刘承祐的心思,谨慎道:“臣,附议!” 想了想,刘承祐直接道:“去,让御史中丞赵砺去一趟濮州,将事情调查清楚。至于郭荣,先行押回东京,容后处置!” “是!” 待几臣退下之后,刘承祐脸色平静了下来,眼神深沉如潭。闻濮州事,刘承祐初有些惊讶,但如论情绪,并没有在李涛、范质几人面前表现的那么愤怒。 事情已然发生,刘承祐此时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善后问题。擅杀一州大吏,上纲上线的话,是要论死的。但是,杀郭荣,在刘承祐,是不可能的,至少在如今这个阶段。 具体如何善后,刘承祐脑子里只有一些笼统的念头,还未成型。但是如范质之言,借机维护朝廷法制,警示天下节度,约束方镇行为,这样的效果,是可以实现的。 濮州刺史张建雄,刘承祐这边是有些印象的,因为这几年下来,濮州每岁对朝廷的贡赋,从来都超过标准,侍奉异常恭顺。 但濮州刺史的位置,是张建雄趁汉兴之年,杀契丹人委任之刺史,自专其事,效顺汉廷,高祖刘知远接纳之。 从那之后,濮州刺史的位置便没变过,刘承祐继位以后,按其尿性,是该有所变动的,尤其在濮州这等中原州县。但是,张建雄对朝廷也确实是恭敬臣服,也就没顾得上。 至于郭荣为何会与张建雄对上,刘承祐也有少许的猜测。依朝廷州镇划分,镇宁军下辖澶、濮二州,濮州属于支郡。 以郭荣的性格,在澶州三年,治其军政,又岂能容忍下属的濮州长期被张建雄把持着。矛盾的产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只是让刘承祐想不到的是,郭荣会以这样激烈的手段来应对。 深思几许,刘承祐心有计议,命人传召武德副使王景崇。 王景崇奉诏觐见,刘承祐没有废话,直接吩咐着:“郭荣杀张建雄一事,你亲自去一趟濮州,将此案前因后果,给朕调查清楚。有些事情,御史是看不到的!” “臣奉命!”见天子语气郑重,王景崇当即应道。 “另外!”刘承祐沉吟了一下,补一道命令:“顺便查查,宣徽使李业在其中,到底有何关系。还有,他是如何得知的,竟然比朝廷还快!武德司对此事,为何没有察觉,为何没有消息上报!” 闻此令,王景崇心中略惊,能够感觉得到,天子似乎对武德司的办事,有些不满了。 不敢怠慢,躬身道:“是!臣立刻去办。” 待王景崇退下后,刘承祐稍微琢磨了下,又朝张德钧吩咐着:“派人,去郭府,将濮州之事,通报与邢国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章 濮州案(2) 御史、武德司两拨人,先后前往濮州鄄城调查,东京这边,却因此事,渐起波澜。朝中臣僚,多就此群起而议,主要盯着两个地方,一个崇政殿,一个郭府。 而议论声随着三日后郭荣回到东京,更是如潮汹涌,郭荣是囚服镣铐加身,槛车而还的。到了东京,也没得到天子的接见,只是直接下诏狱,言调查结果清楚后再作区处。 如此一来,朝中便开始冒出些大胆的流言了,说是郭家要倒了。开国元老中,由高祖钦点的辅政之臣,只剩下郭威了,而综合郭威如今抱病在家月余,郭荣又案发的情况,更加佐证了这种猜测。 若是以往,出现这等情况,刘承祐绝对严厉呵止。但此次,并没有就此表明态度,只是任议潮发展,天子暧昧的态度,更让朝臣们多心了。 在这段时间内,刘承祐等待着鄄城调查结果的同时,也暗暗观察着郭威的应对。 既让他感意外,同时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郭威冷静得很,只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拖着病体”进宫,向刘承祐请罪,让刘承祐只需依国法处置。 其后便回府,关门闭户,谢绝来客。感朝中舆情之汹涌,有不少郭氏旧部、故吏,忍不住上门拜访,也都为郭威所拒绝,不见任何人。 郭威这番表现,让刘承祐有些摸不清其想法,但这谨慎地让人抓不到丝毫把柄的做法,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刘承祐甚至想,要不要给郭荣判个死,看看郭威作何反应......当然,也仅仅是想法罢了,刘承祐可舍不得。 倒是国舅宣徽使李业,在此次风波中,上蹿下跳,没有一点眼力劲儿,纠集了一干朝臣,上奏刘承祐,一定要严惩郭荣,一副要置其于死地的样子。 对此,刘承祐心里实则很不满,因为李业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受迫的感觉,虽然那种受迫感不算强烈,甚至根本难以影响他。只是,让刘承祐有些不爽,李业何以敢如此,无非是因其身份,他的底气何来,来源于后宫的太后。 而就李业何以在此事上如此积极的原因,武德司的探事给了刘承祐一方面的解释。 其一,李业与那被杀的濮州刺史张建雄,确有往来。李业为宣徽使,其中有有一项职责,便是检视内外进奉献名物体,早在乾祐二年初,张建雄向东京进贡名品的时候,双方就联系上了。后联系不断,逢年过节,少不了礼物往来。 其二,李业如此针对郭家,是因为与郭威有旧怨。郭威主掌枢密院期间,李业曾为其部曲,向郭威谋一官职,被郭威拒绝;后又有与李业交好之军官犯法,李业又找到郭威说情,郭威还是没给面子。有此两事,李业深恶郭威,如今其子郭荣犯案了,岂能不抓住机会。 其三,就是风闻之事了,近期李业于府上宴请宾客,酒酣之时,与左右言。自己胸怀大志,而不得伸展,朝中多有不敬重乃至藐视他者,他此次要借机整治郭家,让朝臣看看他李国舅的威风。 得到这样的汇报,算是解了刘承祐心中一部分疑惑,然而对于这个舅舅的感官,更差了。 比起李洪信、李洪殷几个舅舅来说,李业个人能力或许要强一些,但有的时候,才不与志相匹配,喜欢乱插手,显示存在感,所造成的结果往往更坏。而李业,俨然是个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的主。 一直到十日之后,赵砺与王景崇,先后自濮州归,带回了他们的调查结果,复命于崇政。 “陛下,经臣在濮州,询问相关属吏、差役、官兵、百姓,郭使君杀刺史张建雄一事,已有结果,人证口供俱在!”赵砺将一份案卷呈上,嘴里则叙说着: “二月初二,郭使君率领部曲,巡视濮州范县春耕事宜,发现民不安垦,而官府无为,反倡杂捐。郭使君怒而奔州治鄄城,鄄城治下,一如范县。有百姓拦道上告,言刺史张建雄侵占土地,迫害清白,州衙质问,张建雄甚为怠慢。后于衙堂产生冲突,张建雄竟以州兵相抗,郭使君怒视下令擒拿,激斗之中,张建雄殒命!” 赵砺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但从其言语描述,能够感觉到一定的偏向,已有隐约为郭荣开脱的意思。刘承祐不禁瞥赵砺眼,此人当初正是因为刚正不阿,不避权贵,直言上谏,进入刘承祐的视野。方才在三年之内,屡次升拔,官至御史中丞的重职。 但此次,刘承祐不知道,他是顾忌郭氏,还是因为猜度迎合着他这个皇帝的心思,方有这种偏向。 在刘承祐审阅案卷期间,赵砺又拿出一份,恭声道:“陛下,经臣调查,另有濮州刺史张建雄在任期间,所犯国法。其一,无视朝廷权威,陛下继位以来,所颁新政,无一落实到位,陛下惠民政策,所减之赋,所蠲之税,悉肥己身,入私囊。” “其二,以上供朝廷税赋之名,于治下行任意摊派,搜掠百姓之事。私设关卡,勒取士民工商钱财。” “其三,收受贿赂,包庇不法,使濮州境内,恶徒凶霸横行。” “其四,纵容亲戚、家仆,侵占土地,横行乡里,并派豺吏,拦截上告之人。” “其五,不遵《刑统》,每亲事案狱,滥施酷刑。” “......” “如此,累累罪行恶政,罄竹难书,请陛下明鉴!”赵砺说道。 闻其报,刘承祐稍微消化了一番,说道:“听赵卿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张建雄,本是当杀之人?” 赵砺身体顿了一下,拱手道:“如其行,虽万死难赎其罪!” 当天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王景崇也动了,沉声禀道:“陛下,据臣所察,以治政之故,郭荣与张建雄之间,早有龃龉。郭荣在澶州,三年而使澶州政通人和,百业复兴,而濮州同属镇宁军治下,而自成一体。张建雄在任,对郭荣之政,素来排斥无视。两方矛盾之积攒,已非一日之功,此番爆发,只是适逢其会!” “赵中丞所报张建雄在濮州任上,所犯罪行,臣调查所得,几无疏漏!” 再听完王景崇的汇报,刘承祐沉吟着,一时没有作话。头还埋在两份案卷之中。 良久,刘承祐抬起了头,问二人:“濮州距离东京有多远?” 闻问,赵王二人皆是一愣,不得其所。还是赵砺答道:“回陛下,濮州州治鄄城距离东京,不足三百里。” “区区三百里的距离,就可闭朕塞听,到如此地步?”刘承祐突地发作,将两份案卷丢在御案上,冷声道:“那张建雄在濮州行其恶政,败坏朝廷名声,为何朕从无所闻?河南的御史呢?近畿的武德探事呢?恩?” “大汉疆域,何止千里,那千里之外,又是怎样的情况。朕现在,实在是脊背发凉呐!”刘承祐的声音并不算高昂,但在崇政殿中回响,确让人直觉其间怒火,危险恐怖。 赵砺与王景崇,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叩请:“臣等监察不力,请陛下治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章 濮州案(3) “一个张建雄,在濮州竟能一手遮天,蒙蔽朝廷视听?” 刘承祐的质问声,回荡在崇政殿内。 面对天子之怒,赵砺与王景崇伏在凉飕飕的地板上,身体都紧绷着,竟至颤栗。刘承祐可很少有似这般发怒的时候,这样的失态与质问,朝臣们也很少见到,然每当这种时候,便证明,有人要倒霉了。 不 《汉世祖》第40章 濮州案(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章 探监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皇城诏狱,从来都只有零星几名“客人”,而近来诏狱中,身份最高者,非镇宁军节度使郭荣莫属了。 相较于一般的监房,郭荣所处的囚室,要干净得多,榻席被褥、案纸笔墨,包括恭桶,都有配备。 郭荣一身赭衣,一手执卷册,一手拿笔,埋头于案。神色平静,没有多少身陷囹圄的落魄感。只是少修了些边幅,胡茬肆意了些,比起之前,郭荣整个人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那是常年浸淫权力的气质,威仪孔时。 “狱吏!”良久,郭荣直起身体,稍微活动了一些脖子、手腕,伸了个懒腰,朝外呼道。 诏狱很静,很快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名衣着军甲,身形瘦削的老军官走了进来。 手里的灯笼朝囚室里照了照,狱吏操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郭使君有何吩咐?” “如今我可是待罪之人,当不得使君之称!”嘴里谦虚着,郭荣却指着案上只剩点尾巴的蜡烛,说道:“此烛将尽,给我换一支,另外,再给添些纸张!” “是!”狱吏应承的同时,又打量了郭荣两眼,忍不住“嗬嗬”叹道:“使君哪里是来坐监的!” 闻言,郭荣将注意力放到这老人身上,随意问道:“以你之见,我是来做什么的?” “在老汉看来,使君更像是换了个地方办公治政!”狱吏说道:“老汉还从来没见过,能在这诏狱之中,有如此待遇的。我等小人,又是送吃,又是送喝,还要管灯烛笔墨......” “呵呵......”郭荣淡淡一笑:“那你等,又为何如此殷勤侍奉于我这个罪人?” 狱吏跟着嘿嘿一笑,双眼之中,透着精明,又带着点讨好:“小人在此当值多年,因罪出入于诏狱的官员,可从来没有脱罪安然走出去的。但是郭使君不一样,小的虽然见识浅薄,但有感觉,你必能完好无损地出去,官复原职,也不是没有可能。否则,上官又何必交待我们,小心侍候使君......” “氓吏之中,尚有钻营。知道吗,正是因为似你们这样曲意逢迎的人太多,国家才不得安宁,政不得治,民不得安。”郭荣抬手,一句话说得狱吏很是尴尬。 见其反应,郭荣又幽幽然地补充道:“然而,我身陷于此,受尔等照顾,这份恩情,也是铭记于心。如能再见天日,当有所报!” 听郭荣这么说,狱吏这才松了口气,嘴里附和着:“使君且稍待片刻,小的给你拿纸张、蜡烛。” 转身之时,心中不由嘀咕着,这郭使君,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当然,也非凡人,那等气度,世间少见。 晚些的时候,刘承祐亲临诏狱,一身明黄衮袍,在光线黯淡的狱内都十分扎眼。狱长亲自作陪,引刘承祐探视郭荣,至监房前,一扫其间布置,不由瞥着狱长:“朕还不知,大汉的监狱,条件竟然如此优渥?” 一句话,说得狱长猛缩了下脖子,不敢看刘承祐,只瞥了瞥郭荣,诺诺不知如何应答。 “罪臣郭荣,叩见陛下!”隔着牢门,郭荣起身,行礼拜倒。 牢门打开,刘承祐弯身进入,越过郭荣,坐到他那方小案后,郭荣又调转方向,保持着叩拜。 “起来吧!”刘承祐叹了口气:“坐!” 郭荣这才起身,相对而跪,拱手向刘承祐:“怎劳陛下亲临。” “自前次北巡以来,你我君臣也有一年多未见了,甚是想念!”刘承祐伸手,将案上散乱的一些纸张,拾掇起来:“不过,没想到,再见却是在这囹圄之中!不过,朕看你在此间,待得还是很自在嘛!” “陛下说笑了。”见刘承祐动作,郭荣忙不迭地,帮忙整理。神情已然无法保持淡然,在三两年前,面对少年刘承祐,郭荣向来应付自如,而泰然处之,但如今,面对进入青年期的天子,根本无法做到了,不只是身份加成的缘故。 刘承祐坐在那边,就如一汪静潭,深不可测。 “臣,让陛下为难了!”最终,还是郭荣主动开口了。 刘承祐却一摆手:“朕今日,不是来听你解释的! 濮州之事,也没有多提的必要,朕想了解的已然了解,不想了解的也没有了解的必要。” “你面上,倒是多了些老态。如朕所察,你在澶州,呕心沥血,以治州政,难怪有其口碑!”刘承祐目光落在郭荣脸上,观察着他的表情。 郭荣则微微一叹:“不及陛下正当年华啊!” 刘承祐来诏狱,没让张德钧随行,而是让张永德跟着伺候,朝他招了招手。见状,张永德立刻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打开,把几碟菜,摆上,酒水斟上。 这,大概是郭荣到京后,郭家的亲戚,第一次看到他。张永德与郭荣,只是对视了一眼,并未作话,并且主动地站到牢门口,守着。 “朕带了点酒菜。”刘承祐举杯,与双手局促捧杯相应的郭荣,碰了一下,语气轻松道:“许久没与你对饮了,在这监房之中,倒是别有一番趣意。” “臣拜谢陛下款待。”郭荣道。 将注意力,放到收起的那些纸张上,刘承祐拿起浏览起来,随意地问道:“写了些什么?” 郭荣主动替刘承祐斟上酒,嘴里回答着:“都是臣在澶州治政的一些见解与总结,或可供后任之人,聊作参考。另有一些为政之道的论述。” “连继任之事,都已经考虑到了啊!”刘承祐眼皮一抬,瞥着郭荣:“不过这为政之道,倒也颇合时局国情。” “郭荣就是郭荣,这狱中度日,亦未荒废!” “陛下谬赞。” “镇宁军,朕原打算废其节度,然考虑其乃黄河重镇,京畿门户,不便轻废。”又喝了两口酒,有点气氛,刘承祐脸上没那么冷淡了,方才说道:“不过,朕打算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内,将各方镇支郡废除,就从镇宁军开始。趁着这场风波,将濮州析出,由朝廷直接派遣知州、转运使、镇守使,分掌控军州事!” “这能知濮州者,郭卿可有人选?”刘承祐看着郭荣问道。 闻问,郭荣难免诧异:“陛下让臣推荐?” “你的眼光,朕相信。”刘承祐点了下头:“此前你举荐入禁军的马仁瑀与潘美,就是难得的人才。马仁瑀孔武,已入朕的奉宸营,而潘美,朕观其,更有统帅之才!”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郭荣垂下目光,拱手:“容臣想想。” 言罢,果真陷入的沉思。当然,郭荣不是在思考举荐之人,而是在琢磨天子是否有其他用意。但是,当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了,濮州事确定是过关了。 没让刘承祐等太久,郭荣说道:“吕胤,字余庆,幽州人,原兵部侍郎吕琦之子。年纪虽轻,明理知义,有治政典事之才,臣在澶州,辟其为节度幕佐。陛下如不以其年轻,知濮州,当属其力所能及。” “那就此人了!”刘承祐不假思索,袖摆一撩,便定下此事。 来见郭荣,当然不只是为了请他喝酒,刘承祐起身,离开前,抬指道:“一个张建雄,死不足惜!不过,其人终究是大汉州使,朝廷委命。镇宁军你待不了了,也不留你在东京,去徐州吧!” 撂下一句话,刘承祐背手而去。 郭荣则想了想,从后拜倒:“谢陛下!恭送陛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章 李郡公一怒 夜幕下的武德司,平添几分幽冷,衙匾上的三个字,都显得张牙舞爪。衙堂之内,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两排松明火在不大的夜风中摇晃,几名武德司亲事、探事官与守备的卫士远远得避开,目光时不时地瞄向堂内。 此时,京畿都知后赞,正满面惶恐,跪在其间,抖似筛糠,等待着李少游的发落。 李少 《汉世祖》第42章 李郡公一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3章 事毕 在武德使、寿阳郡公李少游于武德司衙堂大发其威之时,邢国公府,后宅书房,郭威从张永德嘴里得知了,天子探监郭荣的情况。 慢慢地眨动着眼睛,一副思忖的模样,郭威老眼之中,看不出什么波澜,甚是平静。 “妇翁,看陛下之意,并没有严办荣哥的意思,做出那番严厉姿态,想来只是为了给外界一个交代。用不了多久,荣哥便可出狱,前往徐州任职了。”看着郭威,张永德继续说道。 “唔”郭威轻应了声,仍在考虑着什么。 张永德虽算不上绝顶聪明的人,但素质也算高了,见状,不由问道“小婿的考虑,是否有不妥之处?” 缓缓偏过头,看着这个器宇轩昂的女婿,郭威面容舒展开来,淡淡笑道“你看得并没错,你妻兄擅杀濮州刺史,虽显鲁莽,但其本是该死之人,区区一个张建雄,岂能让我儿陪命?以天子的英明,他心里,凡事都有所衡量的。” “不过,经此一番挫折,对郭荣也算是一种磨砺,别看他平日谨慎笃厚,但其刚直烈性却是深到骨子里的。过刚易折,此番过后,想来他也当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又看着张永德,叮嘱道“你也当牢记,日后在大内当差,不可招摇张扬,谦逊做人,沉稳做事!” “谨记妇翁教诲!”张永德本就算是好相处的人,对郭威更是敬重恭顺。 “重进那边,也将老夫的嘱咐转告与他,他的性子”郭威说到一半,一抚额,摇头道“罢了,你们的话,他哪里听得进,找机会我亲自交待!” 轻轻地叹了口气,郭威语气明显放松不少,道“然而此次,对我郭家而言,未必是件坏事!” “为何?”张永德略带好奇。 “这几年,郭家昌盛,全族吃国家俸禄的有数十人,军中、朝堂的旧部、故吏,也是不少,势力庞大。而今老臣逐渐凋零,只有我郭家仍旧屹立,太过扎眼了。而天子” 郭威说着,明显带有唏嘘了“如此一场风波,正好降缓解一下那些小人们的嫉妒之心。也看清了,哪些是倚权傍势之人,哪些值得一交,哪些可以信赖,倒是一大收获。” “人得知足惜福!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否则我只怕苏、杨等元臣的结局,就是我家的下场啊!” 郭威的话,把张永德吓了一跳,那张俊伟的面庞上,带着少许的迟疑“不至于此吧,天子目光如炬,识得忠奸。而且,小婿观陛下对妇翁与荣哥,还是十分器重与维护的,对小婿,也十分厚待” 看张永德的反应,郭威或许想叹一句你太年轻,不过更加感慨,潜移默化之间,天子已然如此得人心。 嘴里则向张永德表示认同“你说的不错,天子仍旧器重我郭氏,但正因为如此,才应当善省己身,汉世祖(芈黍离)最新章节手机访问:/book49846/31575149/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4章 太后相召 “见过官家!” 刘承祐缓步跨过慈明殿门,基本无视面带嫣然,矮身行礼的宫娥。 有快一年的时间了,刘承祐到慈明殿问安的频率减少了,要知道,哪怕是继位初的那一年半载,仍旧保持着晨起到慈明殿请安的习惯,即便因国事有碍,也会让皇后符氏代为侍孝。 但凡事,也就怕个坚持,如今,刘承祐军政国事不像继位之初时那般地紧迫操劳,慈明殿这边反而来得少了。究其缘由,还是母子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淡了。 从去岁开始,先是因灭佛之事,后又因李氏亲贵陆续解权,连番的动作,难免让太后伤心了。 即便如此,太后仍旧保持着他的贤明,刘承祐要灭佛,她便将殿中的佛龛、佛像封存,不看佛经,转习道经,又专门请东京道门进宫讲道。针对被解职的李氏亲贵,虽然心里怜惜弟弟们,也未多话,平日里还时时召入宫中,耳提面命,让几个舅舅安分守己...... 如此这般下来,刘承祐少至慈明殿,倒也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心里难免产生些愧疚之情。平日里未尝履及之时,都是让一后二妃,多多陪伴。 不过此番,刘承祐却是应太后之召而来。入内,恭敬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是越发雍容华贵了,一举一动,都透着母仪天下之姿,令人敬服。正在亲自侍弄皇长子刘煦喝粥,瞥了刘承祐一眼,并未搭理他。 拿起一方丝巾,给刘煦擦了擦嘴,在其耳边呢语了什么。小刘煦望了望刘承祐,稚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陌生感,但还是听话地脱离李氏怀抱,迈着小腿朝刘承祐走来,几乎是扑到刘承祐身上,抱着他的小腿,望着他低声唤道:“爹爹......” 低头,望着那含有些怯惧的小脸,稚嫩的面庞间隐约能看出淑妃耿氏的神态。刘承祐心有所感,弯腰将之抱与怀中,坐到食案旁,从李氏手中拿过粥碗,继续喂食。 “你还记得秾哥生辰吗?”见其状,太后柳眉上扬,问道。 刘承祐默然,他当然是记得的,轻抚着刘煦的脑袋,怅然道:“一晃,秾哥都快满三岁了。” “你说说,这一年来,一共见过秾哥几次?再忙于政事,也别忘记还有个孤子在慈明殿!”李氏当真难得训一次刘承祐,嘴里说着,看向长孙的目光更添几分怜惜之情。 “你如今,后宫佳丽渐充盈,不知是否已然忘记了耿淑妃。我对她,是有所愧疚的。”李氏叹了口气。 闻言,刘承祐似乎也回忆起了耿氏,深呼吸一口,道:“改日,我带秾哥去他母亲陵前祭拜一番。” 言罢稳了稳心神,刘承祐将刘煦朝腿上提了提,揽在怀中,随口问:“娘召我前来,所谓何事?当不只是为这小儿吧!” 提及此,李氏慈和的面容间浮现一抹犹豫,还是问道:“你要将你小舅外放?” 听此问,刘承祐暗道果然,抬眼看向李氏,轻声说:“舅舅又进宫向娘告状诉苦了?” 刘承祐此言,并不好听,能够感觉到其中表露出的不满。不过,李氏并没有见怪,而是平静地叙来:“我几个弟弟,唯有幼弟业,最不放心,也最怜之。我知其意骄,你若不愿用他,效洪信、洪建之事便是,何必将他贬出开封,还是到原州那等边地......” 李氏言语间,并不掩饰对幼弟的爱护,这般娓娓叙来,反倒使刘承祐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想了想,刘承祐对太后道:“娘,我也不愿让你们姐弟千里分离。只是,此次舅舅犯我大忌了,必须有所处置,也算小惩大诫了。这两年,对外朝事,娘或许不甚清楚,但舅舅当其职,却屡屡越权,掺和朝中军政。” “将话说开了,我正是看在娘的面子上,才对他多加容忍。但是,舅舅心气太高了,又倚仗您的势......” 李氏忽地凝视着刘承祐:“官家是怕我干政吗?” 刘承祐一讷,迎着太后那认真的眼神,轻轻地摇摇头:“娘你这话,就说得严重了!” 稍微斟酌了下措辞,刘承祐道:“我只是觉得,眼下舅舅,并不适合待在朝中了!” 听其回答,李氏凤目深凝,盯着刘承祐瞧了好一会儿,只可惜刘承祐始终保持着那副淡然。良久,李氏轻叹道:“官家,是越发像个皇帝了!” 从李氏的语气中,刘承祐听出了一些心酸之感,有心宽慰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闻李氏,怅然说道:“自乾祐二年起,刘信问罪看守睿陵,慕容彦超幽居开封半载之久,刘赟职权被夺,你舅舅们陆续解职,去岁冬又传出刘崇的风波......刘氏宗室与李氏亲戚,都为你所疏远。” “原想都是一家人,可多加帮衬你,稳固江山。天下乱了如此之久,皇朝更替如走马换灯,若无亲信体己之人.......唉,罢了,我只恐你变成孤家寡人啊!” 说着,李氏都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娘知你素有主见,劝不住你,还是不使你为难了。李业那边,我回了他!” 听太后这番肺腑之言,刘承祐面上流露出的,是少许无奈。这么个世道,他岂会不知,宗室亲戚的重要性,想当然的,再怎么都比外臣来得可靠。但是,他这干亲戚,确实是大都属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啊...... 似乎,刘氏与李氏的所有精明与气运,都被刘知远与李氏耗尽了,刘承祐这“逆天改命”之子例外。 稍作思量,刘承祐对李氏道:“娘这番顾念之情,体谅之心,我岂能不知?你的顾虑,我也有所考虑。皇叔那边,镇守河东,我很放心;慕容皇叔,听其有断狱之能,待其自河东归,我有意让其到大理寺典狱;刘赟虽显软弱,但胜再沉稳,听得进人言,到一大州任镇守,还是绰绰有余的,我还是会用他的。三郎也成年了,待吴越公主来京,成亲之后,我也有意给他份差事,让他为社稷出一份力。” 刘承祐这番话,基本是为了安太后之心了,略微顿了一下,又道:“至于舅舅,唔......这样,娘替我转告于他。他不是向来自诩才士,志在功业吗?与其在朝中孤芳自赏,莫若去外州,我让他去原州,也是给他发挥能才的机会。原州虽然僻远,但正是用事奋武之地,他若能做出一番成绩,我又岂会弃亲舅而不用?” 刘承祐的这番表态,倒是让李氏脸色缓和了许多,稍显犹疑地看了看他:“当真?” 刘承祐一摊手:“儿子岂敢,又何必欺瞒于娘。” “如此,我倒可叮嘱他一番!” 安静地坐在刘承祐腿上,皇长子刘煦虽然听不懂婆婆与父亲在说些什么,但待他们说完之后,抬起小手轻轻地拉了下刘承祐的衣袂。 “嗯?”刘承祐低头,稍显好奇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刘煦小眼神有些躲闪,一手抓着小片桃花糕,递到刘承祐嘴前,小手尚且有些颤:“爹爹,吃......” 清亮的童稚之声,几乎暖到刘承祐心底,脸上难得地绽放开畅快的笑容,微低头吃下。 刘煦顿时露出了一抹天真的笑容,而刘承祐心中头一次充满了怜惜之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5章 靖江军 开封西郊,夹汴河金水之间,地势低洼处,有一池。乃是乾祐二年秋冬之际,王朴奉命开凿,以为大汉水师训练。 池周围十三里有余,南北走向,东西径长,导汴水灌之,其南设坝,通金水,用以行洪泄急之用。当初,凿成此池,共征召军民逾四万人,前后耗时约两月,费三千万钱。 池新成,未特殊命名,直接呼之为“新池”。池成之后,刘承祐又拨钱粮,于汴水之侧造大小战船三百余艘,又于禁军及中原、淮北各州选拔习水之青壮,编练水军。加上自荆北州县征调士卒,方才凑得七千水师,号靖江军。 而靖江军都指挥使,刘承祐左思右想,反复考量,调任向训。刘承祐也是没有办法,北方实在缺少长于水战的将领,直接用外人,刘承祐又不放心,毕竟这是他耗费了大代价方才打造了一支“水军”。 用向训,算是“旱将水用”,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但刘承祐也当面请教过其意,虽有些为难,但向训还是咬着牙应下了,立誓练成水军。 当然,刘承祐也知道不能过于勉强,为了减轻向训的压力,刘承祐自襄、安、郢、复等南方州县,调动了一批军校北上,辅助向训,编练水军。 而向训,得了刘承祐的使命,深感责任重大,在战船、官兵、钱粮配备齐全后,便带着十余名不同来历的水军将领,一心投入到靖江军的编练之中。 就刘承祐所知,向训为水军主将期间,知己所短,不耻下问,以襄阳来的两名指挥使为师,向其请教。又多阅兵书,研究古今水师作战战例,总结其经验得失,在训练、排阵、接战上,也同麾下积极讨论。同时,向训还主动学习起天文地理知识,到馆藏之中查阅国家河流水文情况,尤其是江淮之地...... 主将起了带头作用,官兵效之,如此半年多下来,原本如一盘散沙,杂糅而成的乌合之众,渐有了水军的样子。 操船排阵、接舷作战,都有模有样的了,刘承祐巡视了几次,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季春的新池,风景宜人,碧野连天,绿树成荫。新池周围十数里,都被划为皇家园林,平日里有一支铁骑马军于其间训练游弋,实则就是为了避免水军的训练情况为人所刺探。 开凿池湖,训练水师的消息无法隐瞒,但水军的具体情况,能隐藏便隐藏,作为庙算者,就当多虑多思。就金陵传来的消息,南唐君臣听说汉帝在开封掘池灌水以练水军,并未以为意。 只有韩熙载进言,让李璟要小心北汉,只可惜,李璟信重韩熙载,也难以忍受韩熙载那种“我才是对的”进谏态度。作为大汉的“良师益友”,冯延巳还嘲笑,说北汉天子于平地之上凿池练兵,属好大喜功,事倍功半,不足为惧。 虽只付之一笑,但也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李璟还遣侍郎李德明为使,至开封,联络合兵伐楚之事。刘承祐命陶谷好生招待了李德明一番,并令其回报李璟,唐兵入楚,汉军必从之。 显然,上钩之后,南唐那边,比刘承祐这边想象中的还要积极。时值三月,唐廷已然开始准备起发兵入楚的准备了。 阳光和煦,清风徐徐,周遭景色,让人备感舒适。此次,算是刘承祐一家人出来踏青,皇后、贵妃、贤妃都带着皇子来了,这一回,刘承祐没忘记把长子刘煦也带上,由皇后符氏亲自照料着。 在远处,搭了一座营地,草长莺飞之际,高贵妃与折贤妃正在放着风筝,迎风而奔,尤其是贵妃高氏,欢声笑语间,美妙的娇躯颤得动人心魄...... 刘承祐则还来得及欣赏那美景,他的目光还落在新池之中,数十艘正成攻击阵型操练着的大汉水军。 在大内卫士的保护下,让向训随驾,策马轻骑于新池之畔,由南向北,缓缓而行。 关于水师,刘承祐基本算是纸上谈兵,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遥观其舰阵,近观其士卒,风采却是感人。 “星民,你果不负朕望,朕每观一次水师,都有不同的体会,水师渐成啊!”刘承祐遥指池中行进,号旗挥舞,呼声不绝的水师,对向训道。 向训已年近不惑之年,不到一年的水师生涯,似乎让他老了三岁一般。 此时闻刘承祐之言,只觉天子有些乐观了,骑在马上,直接予以打击:“不瞒陛下,新池乃静水,完全无法与江河水情之复杂相提并论,激流、暗涌、礁石,各类凶险,都非静水之师能够轻易克服。距离成军,尚远呐!” 听向训这番保守的回答,刘承祐对他的理智与冷静,表示赞赏:“看来朕选用星民为将,是个正确的抉择,以陆将统水师,以外行率内行,乃迫不得已之事,然将军能积极学习以进取,确是更加难得!” 追随刘承祐以来,向训被夸得也算多了,只有此次,不似以往的从容淡然,叹息着应道:“陛下以水师付臣之手,臣深感其重责,唯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以报陛下!” 点了点头,刘承祐道:“就冲你向星民这番话,异日征伐淮南,靖江军足堪大用!” 两眼一亮,向训双拳一抱,言辞激昂道:“纵然我军缺少实战,臣不敢保证,但论将士操训敢战之心,必胜于贼军!” “这话听着,提气!”刘承祐说道,想了想,对向训吩咐:“接下来的水师训练,当出河入江,在江河翻涌之上,纵舟驰骋。实战经验或不可得,但其他,该熟悉的,该操练的,不得放松!” “是!” 向训向刘承祐感慨着:“我北方长于步骑,如论水战,还得数南方诸国啊。就臣所知,南方诸侯征伐,战船上千,水卒数万,乃是常事。而我北方,自三代以来,有记载者,却是屈指可数。规模最大的,还得数梁晋夹河鏖战之时,晋军火烧梁船,彼时也不似水军接战,更像步军操舟......” 闻言,刘承祐则说:“正是因此,水师的编练必不可少。仅以步骑强兵征伐淮南,是不足够的,纵使能拿下,也不知要多付出多大代价。伪唐水师数万,只需移一部至淮上,横绝两岸,如无水师策应,必定给我军造成极大的麻烦。” “陛下所言甚是!”向训附和道。 “而朕欲彻底扫平南方诸国,更更需仰仗水师之力。新池练兵,只是小打小闹,待夺下荆南,当于江峡编练,甚至打造海船,出海上奇兵......” 听天子的大略,向训再拜感慨:“陛下宏图远略,令臣心驰神往啊!” 又与向训简单聊聊水师操练,以及推演了一番征淮的水师战法,刘承祐意犹未尽,却不得不放其离去。已然引得后宫不愉了,说好了出来游玩踏青,却逮着个将军讨论个不停。 “官家,来陪我放纸鸢!” 折小娘笑吟吟地,策马而至刘承祐身旁,手上还牵着线,一只制作精美的纸鸢已高悬于蓝天之下。折小娘骑术也确实是好,一手拉线,一手策马,稳稳当当的。 刘承祐来了兴致,驱马相随,奔驰于原野,竟入边上一密林。很快,纸鸢断了线,顺风飘落,天子与折娘子则变成了共乘一匹马,马震的难度太高,但逞逞手足之欲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此一来,却是苦了随行的卫士,既然全神贯注保护,以防意外,又不敢多看,很是为难。 官家难得浪荡,即便是豁达大方的折娘子,也是羞臊得不行...... 等刘承祐尽兴而还的时候,看着缩在他怀里,小脸残留着红晕的折娘子,皇后与贵妃,都有些不乐意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6章 契丹异动,后顾之忧 乾祐四年三月中旬,汉帝刘承祐率两司禁军精锐并一部奉宸军士,行猎于顿丘,后、妃随行。奉宸营两个指挥使,去的是王彦升,两人比剑,史彦超乃马上猛士,与有“王剑儿”之称王彦升比试,自然毫无意外地落于下风。 春猎三日,满载而归,贵妃高氏与贤妃折氏,亦策马执弓以射猎,折氏胜之,得野鸡五只、野兔两只。 刘承祐也下场,纵马驰奔,猎狗走逐于前,骑士围堵于侧,天子弯弓而射,一发即射杀一鹿,众军观之,山呼万岁。 当然,最让刘承祐开心的,在随后诸军对战演练中,涌现出了好几名表现出色青年军官,虽是营、队一级的低级军官,但明显,除了早入天子之眼的潘美、马仁瑀之外,另有石守信、韩重赟、韩令坤、党进等人。 尤其是石守信,多让刘承祐看了好几眼,没办法,此人的“名气大”,不下于潘美。一时间,刘承祐有天下英雄,已尽入吾彀中的畅快感,还京之后,刘承祐便着令枢密院,对这些人进行赏拔,兵部录籍。 经过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枢密院与兵部,已然析分结束,职权明晰,全国军政之令,重新进入正轨。当然,还保留了少许界限模糊的地方,比如兵籍、迁补,不是不察,只是为了相互制约,相互监督。 崇政殿内,魏仁浦、王朴、高行周、慕容延钊几名文武重臣受命齐聚,观其配置,便能知晓,皇帝是在议军。 看着几名重臣,命人茶汤伺候的同时,刘承祐环视一圈,直接道:“幽燕、定州、沧州、瀛洲、代州等州,陆续上报,契丹入寇,犯我边境,掠我士民,北面诸州,不胜其扰,朕深患之!” 魏仁浦在旁,补充介绍道:“距离栾城之战,已三年有余,根据细作探报及诸边州县及商贾往来所察,综合各方消息可知,契丹在这段时间以来,实力已然恢复不少。” “前两年,碍于元气大伤,又在幽州城下受了几次挫,便再未大举入寇。但自去岁秋至今春,契丹骑兵南下,侵我汉境,大小已有七十余次,仅今春,便有三十余次,北边诸塞,可谓处处烽烟。” “并且此番胡骑,少者百骑,多者不过千骑,专事杀掠黎民,乱我生产,官军出击,利则战,不利则退,甚至放弃缴获财货,从不纠缠,作战十分灵活。燕王赵匡赞,河北都部署何福进,皆派军出击,但斩获甚少。” 慕容延钊在河北镇守过两年的,此时闻讯,不由气愤:“胡寇如此猖獗,恨不能效卫霍,北驱草原!” 当然,这话也就只能说说了,燕山、长城之险,都还在敌方手中,骑兵也不足,根本无所出。纵然勉强出击,背后无所倚凭,也只是送死。说得难听点,实力有所恢复的契丹人,就是可以在大汉头上拉屎撒尿,而无所顾忌。 心里清楚这等现实情况,但慕容延钊的志气,还是值得鼓励表扬的:“慕容将军,其志可嘉,其气可扬!” “契丹扰边如此之急,战法如此狡诈,似乎有些不寻常啊!”老丈人高行周则拧着老眉,捋须说道。 看了老帅一眼,魏仁浦道:“临清王所言甚是,契丹骑兵最南者,竟深入到河间,虽为何都帅调兵捕杀,但犹见其张狂!恐怕契丹人,另有所谋。” 魏仁浦言罢,在场所有人神情都凝重了。刘承祐起身,驻足于殿侧所悬舆图,每每看着缺一块少一片的大汉疆域,就十分不顺眼。 其他人也跟着走上前来,此番契丹扰边,动兵规模看起来不大,但波及范围很广,自东向西,绵延千里。 “你们说,这是不是契丹大举南侵的征兆!”突然,刘承祐回头问。 “陛下!”此言落,王朴站了出来,此时的一脸苦相,郑重地向刘承祐道:“只怕,我朝不能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怎么看?”刘承祐抽了口气,看向他的首席谋主魏仁浦。 魏仁浦表情严肃,认真思量几许,慎重地道:“陛下的猜测,再联想契丹国内这几年的情况,很有可能!” 不待刘承祐发问,魏仁浦解释道:“契丹乃我朝大患,近年来虽未有大的交战,但始终不敢大意,枢密院下军情司也投入了不小力量,探查其国内情况。” “契丹先主亡于陛下之手,那契丹主耶律阮四年前率师北上,争夺帝位,幽述律后与叔李胡于祖州,本就得罪了一大批契丹贵族。继位之后,威加诸部,削其部民,以强本部。大赏亲信之臣,任用北亡汉臣,而轻视契丹贵族。种种举措,都使契丹主大失宗室、贵族之心。乾祐元年至乾祐二年,耶律天德、萧翰等宗室,先后谋叛政变,就是明证,契丹内部,并不安稳。” “而那契丹主耶律阮,虽有仁厚之名,然野心盈胸,时怀南侵之意。当初失了幽州,稍作整顿便遣耶律安抟率大军南下,为燕王赵延寿率军民拼死以抗方休。” “念及契丹国内局势,臣大胆猜想,契丹主举兵南下,一可起以邻为壑之效,压制国内不满之贵族、部族;二可借机掌控诸军;三则报当年大败之仇;四则复夺幽燕、乃至河北之地,至不济,可夺财货子民,再不济也要坏我河北诸州生产。” 听完魏仁浦的解释,殿中静极了,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注目舆图良久,刘承祐不禁一叹:“魏卿所言,虽属揣测,然析有条理,综合其形势,朕不敢不慎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啊。诸位,倘若契丹当真大举南下,如何应对?” 此问一出,王朴脸色变了又变,一咬牙道:“陛下,如契丹当真大举南侵,那我朝攻伐淮南战略,就必须要做出调整,乃至延后!” 看得出来,王朴进此言,是下了很艰难的决心,要说臣子中,最在意南征的人,非王朴莫属了。这毕竟是他,一出山就提的“平边策”,并且一路跟着准备、调整、优化,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刘承祐都诧异地看了看他,当即摇头:“不!南征战略,已然筹备那这般之久,朝廷投入巨大,岂能轻易改弦更张!” “别说如今就是个猜测与征兆!”刘承祐面上一狠,抬手用力一拂袖,霸气地说道:“就是契丹当真大举南侵了,朕苦心孤诣,朝廷戮力同心,军民缩衣节食,大汉积三载之功,爆发出的能量,难道还不能抗契丹而取淮南吗!” 听刘承祐一眼,高行周、慕容延钊这样的武人,皆有所感染,情绪上来了。王朴也有所恍惚,但很快调整过来,拱手向刘承祐:“陛下,臣当年提出‘先南后北’战略,便有言,需待良机,除南方局变,我朝攻伐准备完成之外,北方契丹的威胁,也不得不顾。甚至于,北方的威胁,首在其冲!” “契丹如有南侵之意,则必非良机,否则,北寇南袭,而南方战事不顺,淮南不能骤下,大汉绝无两面作战的实力!” 连王朴这个为了“淮南战略”呕心沥血的人,都这般说了,刘承祐有些发热的头脑强行冷静了下来,想了想,意外地朝王朴一礼:“得良臣如此,是朕之幸,是大汉之幸!” “陛下,臣受不起啊!”王朴意外之余,赶紧回礼,腰弯得更低。 起身,刘承祐看向魏仁浦,郑重地问道:“如契丹大举难请,我军于河北采取守势,全力南击江北,速战速决,可行否!” 迎着刘承祐认真的目光,魏仁浦也冷静地思量许久,然后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恕臣直言,不行!兵者国之大事,容不得冒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7章 应对 魏仁浦冷静得如一台不带丝毫感情的机器,将刘承祐心中的那一丝期待彻底浇灭:“河北地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我军最大之劣势所在。陛下于南易水一带所设防线,虽几经调整,增派兵马宿将,构筑垒壁,但实属因陋就简,对契丹骑兵能起多大防御之效,却是无法乐观。” “此番,胡寇仅 《汉世祖》第47章 应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8章 刘承祐的决心与疑惑 李少游与王景崇受召来觐,前后脚至崇政殿前,恰逢魏仁浦等人鱼贯而出,表情肃重,心中都不由上了个弦。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坏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王景崇仍旧拱着手,笑脸相迎“寿阳公也是奉诏而来?” 冷哼一声,都不以正眼看王景崇,李少游当先便朝殿中走去。留下王景崇,脸上的笑容仍似春风,但目光却分明森冷阴鸷。 走了几步,李少游突然回过头来,竟然变了一副笑脸,伸手示意,乐呵呵的“任公年老,还是先请,陛下相召,必有要事,可不好让君上久等!” 李少游近来,却是越发喜怒无常了,让王景崇都难以捉摸。心中的异样很快消失,王景崇老脸几乎笑成一朵菊花。 这段时间以来,武德司进行一番激烈的内斗,在不断的斗争之中,逐渐完成自我的净化。李少游提拔的下属,都知、亲事、探事官等,被清除了很多,王景崇当然无法幸免,在同一套规则下行事,谁能黑过谁,谁又能白过谁。 甚至于王景崇的损失要更大些,毕竟他的行事风格,比李少游要没有下限得多,手下人被抓住把柄往死里整,几无幸免。激烈的冲突,给武德司好好整肃了一番风气,甚至于,波及到了武德两营的司卫兵。 还是刘承祐见差不多了,下诏给武德司上下降了降了温,把李少游与王景崇叫进宫,严厉斥责了一番,风波方才告终。 而在这次风波之中,王景崇也再度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李少游没那么好对付,就在于其出身。原本,他以为揪着李少游的疏漏,能将他扳倒,至不济能调离武德司,毕竟在王景崇看来,天子并不是在意亲戚之人,皇叔、国舅被整治的例子可摆在前边。 只是最终的结果,让王景崇大失所望。长了教训,王景崇也及时地改变了策略,开始避免与李少游正面冲突,转而逢迎皇帝,积极办事,以挽回在此次风波中在刘承祐那边丢的信任。 王景崇此人,在政治上边的敏感度,是很高的。 到了御前,李少游与王景崇,同时恢复了恭顺敬服的态度,静听帝训。 刘承祐也没有同他们多废话,直接一句话打发掉二人“接下来,选拔武德司下属精干之探事、细作,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朕北上全力刺探契丹的消息,察其异动。” “是!”面对皇帝的死命令,李、王二人,也没敢多言,只有果断地应命。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透过大殿窗棂,照射在刘承祐身上,影子投在泛着晕光的舆图上。 “官家,你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是先歇息一段时间吧!”张德钧上前,小声地劝道。 刘承祐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感双腿之负担,毕竟站得太久。直接让搬来一张汉世祖(芈黍离)最新章节手机访问:/book49846/31618964/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9章 南国风起 天子虽然因北方之风起,而感忧虑,但并不影响大汉朝廷的正常运行,反倒因为自上而下的压力,使得朝政的执行效率,提高了不少。 春耕基本结束,大汉的备战也在加快,河渠仍在疏浚,沿运河一线的数十座粮仓也在低调转运、囤积。东京的军器作坊,也在全力开动,打造兵甲。民间的纺织作坊,在兵部授意之下,开始大造鞋袍被服。 两司禁军的高级将领们,也被派下了特殊任务,河北抗辽作战,只给了个论题,题材不限,文体不限,但被点名的人都需要给枢密副使郑仁诲提交一份“答卷”,有见地者,则能上呈御案,由刘承祐亲阅。 两司禁军,也在各军将校指挥的率领下,加强了训练,尤其是实战操训,除了作战技巧的磨砺之外,行军、扎营、涉渡,都在演戏之列。 最紧张的,要属水师靖江军了,在向训的统帅下,分为数支于黄河、汴水之上操练。淮南水域的水文情况,虽然与中原有异,但是刘承祐给大汉水师的要求本就不高,只需掩护后方即可。 如真与契丹进行大战,那么水军刘承祐一样需要动用的。在隔断河渡,限制契丹骑兵的活动范围上,水军或能出奇效。刘承祐对水军的投入,也是存了两手准备的想法。 而在皇帝严令,与朝廷相关司署投入大量人物力之后,针对于契丹局势的调查与刺探,总归是有所收获。 综合各方面的消息可作大胆判断,契丹国内,皇帝耶律阮与宗室及诸部贵族的矛盾已经十分尖锐,这两年虽未有之前那般大的叛乱,但是小乱不断,且就如悄然集聚的旋风一般,只待爆发的一日。 耶律阮比起辽太宗耶律德光或有差距,但也算不得庸主,大抵是也察觉到了国内隐伏的那股暗涌,耶律阮方才会打算借助战争转移国内矛盾,借机稳固政权,同时实现自己南侵的野心,可谓一举三得。 而耶律阮叫嚣着,要统军南下攻汉,雪栾城之耻,复夺幽燕、河北乃至中原,类似的言论已非一日了。 自去岁秋末起,耶律阮就派了当初助他夺位的心腹大臣南枢密使耶律安抟南下,今春以来的密集袭扰,便是耶律安抟的手笔。此人,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替辽主耶律阮来打前站的。 北边的消息陆续传来,北汉君臣的庙算也不停的计较之中,对于北方的形势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王朴甚至断言,以契丹国内的情势,不需外力,其必不战自乱,这大抵是战略家的眼光吧。 但也正是如此,契丹南侵的可能性则大大加强了,当殿之上,王朴满心不甘地向刘承祐建议,必须要暂缓淮南战略,积极备战河北,以应对契丹入侵。 即便早就有此心理准备,刘承祐心中仍旧产生了巨大汉世祖(芈黍离)最新章节手机访问:/book49846/31629047/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0章 额手称庆的南唐君臣 北汉乾祐四年,盛夏。 金陵内殿中,唐主李璟与几名工于诗词文章的大臣,正开怀聚宴,观其流露出的情绪,十分愉悦的样子。 金碧辉煌的内殿之中,四周都用器皿盛着宫中藏冰,寒烟袅升,在这炎炎夏日,营造着一个舒服的环境。痛饮一口冰镇佳酿,又喝几口“冰雪杨梅浆”,其间爽快,几乎书写在李璟的脸上。 唐主李璟此番召臣下饮宴,倒也不是平日里的享乐,而是为了庆祝。主要是为了庆祝两方面的消息,一则是湖南境内的局面,越发乐观了;二则是,北汉遇到麻烦了。 “陛下!”冯延巳端着一杯冷饮起身,先是轻蔑地瞥了一旁风度依旧的韩熙载,向李璟道“消息已然得到确定,北汉这两月以来的备战动静,都是为了抵御契丹南侵做准备,而非某些人所忧虑的,另有所图。” “根据细作探查,今春起,契丹人便加大了对北汉边境的袭扰。而今汉廷上下,是风声鹤唳一片,一心向北,而无力难顾。湖南之事,我朝可安矣!” 起先,北汉备战的大动静,根本无法完全隐蔽住,因此,南唐朝堂之上,又起了异声。还是以韩熙载为首,建议李璟要有所警惕,提高戒备,尤其是两国接壤之边境。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推演,再综合各方面的消息,韩熙载终于往那个让他惊悚的方向去想了,北汉意在淮南。 然而,当他兴致冲冲向李璟与南唐臣僚示警之时,却引得冯延巳等人的讥笑,连李璟也觉其有些异想天开。 不管怎么样,从乾祐二年两国互遣使者修复关系、交好之后,对于南唐,北汉一直都表现得很有善意。沿淮边境,两国商贾贸易日渐繁荣,江北的盐、粮,江南丝锦、茶叶,让南唐的官僚、商贾赚取了大笔利益。 而随着北汉提出“分楚”之议后,两国的关系,则更有种“恋奸情热”的意思。发兵取湖南,又是冯延巳等人力主的,韩熙载这等时候再提出“妄想”,立刻让冯延巳等人抓住痛脚,攻讦他是以政见不和而罔顾国家大事。 是故,耳根子本就软的李璟,连带着对韩熙载有些不满,虽未责骂,却再没听取他在此番国策上建议的意思。 那一日,韩熙载凄怆难制,离宫之后,魂不守舍,竟至潸然泪下。长叹曰向使宋公在朝,何至于此。 他所言之宋公,便是南唐开国元老,有“第一谋士”之称的宋齐丘。宋虽与冯延巳是一党,但韩熙载还是佩服其人智略眼光,相信他也能看出其间的不对劲。 只可惜,宋齐丘被下放到洪州当节度使,已经有几年了,如今远避中枢,还要筹备粮秣,以供西征。而有意思的是,宋齐丘遭贬洪州,恰恰是因与韩熙载代表的江北士人集团之间的党争。汉世祖(芈黍离)最新章节手机访问:/book49846/31636838/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1章 如今的大汉 艳阳当空,肆意释放着热量,无穷无尽一般,烘烤着大地。东京城,似乎也因着盛夏炎热的天气,变得浮躁了许多。开封乃中原第一城,居大不易,尤其是对于市井小民们,哪怕天气再不友好,也得忍着酷暑暴晒奔波,忙于生计。 随着国势渐安,朝廷善政,开封城迎来了一次大发展,城市逐渐繁荣,其间百姓,只要肯干,基本都能找到一份谋生的活计。当然,只是劳役程度有所区别罢了。 随着禁酒令的开放,东京市坊之内的酒肆是越来越多了,不过,有快一年了,朝廷又再度收紧,虽未如乾祐初年那般严禁,但也限制酒曲的酿造。小民之中,不乏聪明者,能够猜得到什么缘故,朝廷准备打仗的动静一点都不小,而契丹南侵的消息,也传了一阵了。 初次,还引起了东京士民的恐慌,现居东京的人,不论官民贵贱,大都经历过天福十二年契丹灭晋那场国难。 不过,这股恐慌只是骤起一阵波澜,很快便平息了。一者,契丹那边许久都没有动静,有动静也传不到升斗小民之耳,至多能听到些有胡骑骚扰为戍边汉军力战击退的消息;二者,朝廷宣制,官府出手,以稳定忍心;三者,大抵是对如今的北汉朝廷,有了些信心,并不相信契丹人能再度打到中原。 到如今,契丹南侵,已成为一种传闻,非但难以引起波澜,反而成为了东京士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朝廷的政策,该紧仍旧紧,对于小民而言,最切身的体会,便是酒的价格越来越贵,并且催生出了不少从事手工业的百姓。 更有许多商贾见机,自乡里收购相关辎需,拉至东京抑或几个营屯重镇,便能卖出去。当然其中避免不了**滋生,毕竟水至清则无鱼,有发现或受举告,则严厉处置,不然,如今的大汉朝廷还管不到那么细致...... 不过,东京城内,比起酒肆,茶肆的发展,还要更快一些。尤其是在这酷暑之际,不管是当差的衙役、巡检的士卒、走街的货郎、牙郎,乃至闲来无事者,都喜欢在街市间的茶肆内,喝一碗凉茶,侃侃新闻,听听趣事。 东京市内,靠着一间食肆,架起一把青布大伞,用以遮阴蔽日,下设几套张桌椅。食肆商家很聪明,就这简单的摆设,每到时间,总是顾客盈肆。碗碗凉茶端上,搭配着市食点心,价格还不贵,对于饥渴疲惫的路人而言,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同时还能增加自家食肆的人气。 就如此时,形形色色、老老少少的汉子挤在一块儿,痛饮畅聊,在侧边稍微阴凉点的地方,还有几名货郎,坐在货担上,也各自叫了一碗茶,咕咚喝下,快活极了。 茶桌之上,则是一片热闹的议论声。 “一直说契丹人要打大汉,都两个月了,这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名光着膀子,颇为精悍的青年汉子,嘴里叼着根酱瓜,边嚼边高声嚷嚷道,语气中一副恨不得契丹人快点南下的意思。 旁边的人听了,一名年长的小老头,两眼眯成一条缝,立刻就接话了:“你这后生,好不知死活,有这太平日子,不珍惜着过,难道还想着打仗?” “还是老丈说得有理,契丹人一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现在的后生郎,就是不踏实?”边上一卖水果的小贩也在卓上,听完跟着道,很不满那青年汉子的言论。 然后就是一堆人进行附和批判,见惹了众怒,那汉子赶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替我家郎君着急吗,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想要去祁州贩点药材,又怕打仗。” 说着,环视一圈,哼唧道:“我说诸位,就算打仗,还能打到东京来吗?朝廷如今兵强马壮的,还不能把契丹人挡在河北?你们在此,怕个什么?” 见其不以为意的样子,立刻有人反驳道:“就算打不到东京,一旦战事不顺,朝廷增加劳役,加税征粮呢......” 眼见这干人,越说越大胆,茶肆的老板赶忙出面,供着手乐呵道:“诸位,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说着,还瞄了两眼,远处缓缓走来的两名市卒,一干人注意到,立刻便识趣得换了话题。 不过有人借机道:“我看这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去开封监狱走一遭,才会老实......” 东京燥热的天气,仿佛在撩拨着汉帝刘承祐内心的烦闷,几碗“冰镇雪梨汤”,都制它不住。这两月来,刘承祐是一心扑在南北之事上,苦心操劳,连后宫都很少去了。 殿中,刘承祐一身轻便的薄袍,侧身靠着御座扶手。张德钧拿着一把团扇给他送风,动静虽不大,但小心控制着力度和节奏,倒将他累得汗流浃背的。 见其辛苦坚持的样子,刘承祐摆了摆手,让他下去歇着,并安排人再自冰库中提些冰块来。 “而今已入盛夏,连我等都难耐其酷热,而况于胡虏?”刘承祐朝殿前奏事的魏仁浦及郑仁诲道:“契丹人近期更加不可能南下了,想来,确是要等到秋高之时了!” “陛下所言甚是!”魏仁浦说道:“根据北边传来的消息,契丹主虽有心南侵,一则时机不佳,二则胡虏诸部贵族仍未为其所压服。而从契丹底层部民观察可知,契丹也是连年征战,民疲兵乏,不管是贵族,还是普通牧民,皆无战心,不愿这等时候南侵。” 闻言,刘承祐神情间,少见地浮现出一丝傲然:“如今的大汉,可非石晋可比,跟着契丹主走一遭,转一圈,便能得到好处。” 枢密副使郑仁诲接话道:“即便朝政混乱、民生疲敝的前晋,也给耶律德光统帅的契丹大军造成了偌大的损伤,而况于我朝。陛下即位以来,从未对外软弱过,如其南来,我汉军必予以激烈抗击、杀伤,契丹胡虏也是人,也知疼,也知怕。前番在河北已然吃过大亏,即便契丹主欲一意孤行,克服难度、压服不谐,仍旧需时间!” 闻言,点了点头,对郑仁诲的话表示认可,刘承祐想了想道:“我军备战,可以暂时缓一缓了,待到秋时再说!” “是!” 刘承祐清楚,也该降降温了,这段时间以来,朝廷花钱如流水,对家底远谈不上丰厚的大汉来讲,是一次不小的考验。实掌三司的副使薛居正,已经向刘承祐进言好几次,十分地心疼,连退居二县的王章都冒头了。 安置内迁户民,军械打造,粮草调运......靡费甚多,看得刘承祐都感肉疼。 “燕王那边,再度上表,请求朝廷支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2章 联姻 “这个赵匡赞,足足三年了!他向朝廷上表,除了讨要粮饷甲械,还有其他事务吗?”刘承祐都无奈,或者说习惯了,微摇头:“堂堂燕王,朕看他也是英伟不俗之人,而今怎么倒有些像高癞子了?卿可记得,赵匡赞向朝廷几次请求援助了?” 魏仁浦记忆敏捷,闻天子问,稍微回忆了下,也是淡笑着回答道:“就臣所知,算上此次,三年以来,燕王上表请援粮械共计三十三次,陛下与朝廷共允他十八次。” “此次,由三司及兵部,酌情调拨吧!”这一回,刘承祐倒显得大方多了:“此番,他们也不容易!” “是!” 要说今岁,契丹人在冀、燕之地采取的“春季攻势”,受损最严重的,非燕王所率下辖诸州。而辽军的重点打击地域,也是幽-涿-易一带,深入冀中汉境的袭扰,只是顺带的。 经过后续考量与研究,北汉君臣对耶律阮的图谋,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大胆猜测,其南攻,最大的目标恐怕便是复夺幽燕之地。 喊的口号,终究只是口号,不能作数。侵吞整个河北,乃至进取中原,只要刘承祐这边不犯罪,如今的契丹人还没有那个胃口与实力的。 而耶律阮若是看不到这一点,大兵南来,必然饮恨,甚至跟他的叔叔耶律德光一样,身死南朝。虽然对耶律阮不甚了解,但刘承祐与诸臣都觉得,此人应当是有这个眼光的,毕竟是深入过南征的,即便他看不到,手下的大臣也会提醒,契丹国内的贵族、臣子,还是有些智者的,尤其归顺了些投诚的汉臣。 “边境的御备做得如何了?”刘承祐突然发问。 这回是郑仁诲出声,答天子疑问了:“回陛下,而今沿瓦桥、益津、淤口三关,边防戍军,业已筑建两百一十八座,成犬牙交错之势,戍堡之兵过万,皆备有足量粮械。经过这两月的轮换、补充,加上恒冀瀛莫等州的防御、团练、乡兵,我朝已陈兵五万有余。” “五万人能满足此防线的御备?”刘承祐问话显得很突兀,看向魏、郑二人,皆未直言,叹息道:“困势啊!” “有此防线,虽然难以彻底拦截胡骑,但是,如契丹骑兵胆敢越过,那么这些关卡、戍堡,就如一个个牢固的铁钉,盯在胡骑身后,使其如芒刺在背,不敢不有所忌惮!”魏仁浦出言,头脑清晰,看得很准,也算是宽慰刘承祐了:“这也是朝廷设此防线的目标!” “朕明白!”刘承祐轻舒了一口气。 未己,宰臣李涛来殿求见,言邢、洺两州上报,两州共计,已接收幽燕之地内迁百姓上万户。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仍不肯内迁的,都是“钉子户”了。 自天福十二年前燕王赵延寿率军北伐复夺幽州以来,经过屡次的杀戮、灾害以及陆续逃亡内迁,幽燕之地的人口数量已经锐减到一个极低的水平。原本户十万以上,丁口六七十万,而今虽未有详细的调查,但燕王治下军民,已不满三万户。 也正是因此,纵然燕王赵匡赞麾下有不少“反汉”人士,但燕地对河北,对大汉的依赖性也是越来越强了。 从卢龙观察使高防给刘承祐的密奏来看,近一年来,燕军内部关于“背汉独立”的声音小了许多。一是实力受限,二是几年的拉锯鏖战下来,幽燕军民与契丹人之间的仇恨是越来越深了,纵使部分燕军将校有投辽之心,普通士卒百姓的情感也无法接受。 随着时间的流逝,拖得越久,才越发体现出,刘承祐当初的异想天开,支持赵延寿进行的赌博式北伐,是何等正确的决策,后续大汉从其间得了多少利。 不说其他,如幽州还在契丹手中,仅给大汉北部边防上的压力便没有可比性。回想起来,因为有识者见之,朝中对当初还是一少年的天子便有那般胆略,赞誉有加,以致吹嘘。 大汉史官中资历最老的贾纬,贾翁,正在国史馆编修《高祖实录》,其中便提到了“燕王北伐”,文中大赞“今上”智略英奇,目光深远。 少顷,冯道也来了,告诉了刘承祐一个好消息,吴越使团进京,送来了联姻的吴越郡主。 刘承祐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也暂时放下其他顾虑的事,直接开始吩咐着:“带吴越使者来见朕,嗯,引吴越郡主去慈明殿,让太后看看,朕给淮阳王选的王妃如何?” “是!” “陛下,吴越王钱弘俶继位以来,对我朝素来恭顺,此番又送郡主来结亲,足表其臣服之心呐!”冯道见天子心情终于好了,也眉开眼笑地说道。 闻其言,笑容这才有所敛,当然,刘承祐真正考虑的,还是南征之时,邀钱弘俶发兵击南唐背后,牵制其江南之军。联姻,只是加深南北之间的联系罢了。 早在乾祐三年春,刘承祐与太后便有给淮阳王刘承勋选一个王妃的想法,当时,大概有两家的人选,一从荆南高氏,二就是吴越钱氏。 当然,没有经过多难的抉择,便选定了钱家。遣使联络此事,吴越王钱弘俶自是喜而应之,约定此事。 至于联姻的人选,钱弘俶选则了吴越文穆王幼女,其幼妹,据闻其清雅秀慧,贤惠明理。就是不知一个十二、三岁的幼女,是如何个贤惠法。也正是因为年纪太小,拖了一年多,等吴越公主年满十四了,钱弘俶这才命人带着嫁妆,北来东京。 为表重视,刘承祐接见吴越使者的地方,在崇元殿,并将朝堂穿紫服者尽数喊来陪驾。一番交流,自然和洽不已。 刘承祐当时便宣诏,封吴越郡主为秀华公主,着礼部选定良辰吉日,筹备庆典。 当然,从头到尾,这件婚事,都没有经过淮阳王刘承勋的同意,他只需要当他的新郎便是的。 乾祐四年六月初,大汉淮阳王刘承勋正式结亲吴越公主,以彰两国友谊。天子下诏,将婚礼设在宫内万岁殿举行,与之同时进行的,是天子刘承祐纳魏国夫人符氏的典礼。 魏国夫人符氏,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次女,乾祐二年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3章 有诗云 关于天子与魏国夫人小符那点事,在宫闱之间,乃至朝野,早已不是什么秘事。东京在舆情管控方面事很严厉的,更何况妄议天子,所以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泛滥的流言。 但是,宫廷之中,哪里能真正把所有人的嘴管住,不敢议天子,但符小娘子的身份可就没有那么地让人忌惮。 有些言论,终究传入了刘承祐的耳朵。说到底,还是刘承祐在乾祐初年的那一次心血来潮般的“戏言”,造成的结果,便是将符家两位娘子给订下来。 刘承祐娶大符,为太子妃,继位后又升格皇后,待国事渐宁,刘承祐帝位坐稳后,大舅哥符昭信进宫,顺便把小符娘子也给带来了,什么意思,也已很明白了。 只是初时,刘承祐注意力不在此上,又有些顾及大符皇后的感情,固一直没有做什么表示,一直养在东京。平日里,也有些接触,逢年过节,也有礼物御品赏赐。 小符娘子,长相自不必说,符彦卿的种,天生丽质,出身高门贵族,个人的涵养气质,也是十分出众的。不似其姐姐英姿勇敢,却另有一番柔婉。 虽谈不上什么感情,对于小符,即便纯粹的爱美之心,也足以使得刘承祐对其认可。另外便是,太后李氏对于小符,也很是喜爱,时不时召入宫中叙话,嘘寒问暖,早有婆媳之相。 这三四年过去,当初二八芳龄的少女,已然成为将满十九的大姑娘了。拖了这么久,刘承祐终是决定,该给出一个交代,顺便在与吴越联姻喜事上,一道操办掉。 婚礼的筹备,前后大抵耗费了内帑一千万钱,这是刘承祐继位以来,在军国大事之外,最奢侈的一次,分外铺张,甚显浪费。 不过,吴越王钱弘俶送的两船嫁妆,就不只这个价,即便和刘承勋分一分,也弥补回不少。吴越之富,也可窥其貌。 在一系列繁琐的仪礼过后,夜幕降临之时,也正是婚庆最热闹的阶段,万岁殿内外,共摆了三百余席酒筵,京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可携妻子进宫赴宴,与君同庆。 万岁殿内,礼乐齐鸣,歌舞同台。 太后喜静,受不得如此喧嚣,典礼结束之后便回宫了。后妃也一样,按照贵妃、贤妃的性子,刘承祐纳妃,是不愿来的,但得给皇弟刘承勋面子,也是等到礼成方去。 皇后大符,心里仍有些别扭,不乐意,但没办法,既为身份所累,又是小符的姐姐,一直陪着。 在这一片盛况的宫廷婚宴之中,只有一人,处其中,很不适应,那便是北来的南唐使者,礼部侍郎钟谟。 他是奉李璟之命北上东京,再作试探北汉君臣的,初至开封,便行求见,但是被吊着,拖着,刘承祐并不接见他。对于唐使的来意,刘承祐君臣有所猜测,甚至于,并不在意他的目的。 不过值刘氏兄弟喜庆,碍于礼节,也邀请了在宾馆苦等半月有余的唐使钟谟进宫与宴。原本北来之时,只备了一份礼物,临时得知天子要纳妃,又临时斥巨资购得一对同心翠璧。 此时在殿,钟谟是很不适应的,北人太过“粗鲁”,远不及他大唐御宴那般清逸。举目无可亲近者,钟谟只能自斟自饮了,只是不忘目光四扫,观察着殿中的北汉君臣。 御座之上,便是那汉帝刘承祐,黄冕高束,喜袍加身,举止从容,双目如电,贵不可言。蹲坐于其侧,小心与之叙话的,该是淮阳王刘承勋了,同样双目清明,贵气逼人。 下方北汉的臣子中,要数两个身着蟒服的老臣了,行伍之风浓烈,是临清王高行周与卫王符彦卿。卫王符彦卿还朝,既为天子纳次女进宫为妃,也为向刘承祐汇报黄河一线的御备情况,以及一些军事上的建议。 两个位高权重的国丈,正交杯换盏,热烈交谈,似乎很谈得来的样子。 其余大汉朝堂上有名的宰臣,除了冯道之外,钟谟还认不全,或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仔细一观,这北汉似乎还真有不少名气在外的人才...... 当然,最让钟谟感到少许不愉的是,那吴越使者,游走于殿中的北高官之间,颇受欢迎,甚是活络的样子。 作为世仇,身为唐臣,钟谟难免不心生厌恶。并且,还有一种被区别对待的愤怒,大唐雄踞江淮,带甲十万,堂堂大国使者,居然如此被慢待。 不过那股子不甘,也只能憋在胸口,思及自己的使命,想了想,钟谟还是起身,端着一杯酒,朝北汉的宰臣圈子走去,首向冯道敬酒...... 大殿之上,刘承祐与皇弟刘承勋亲切交谈着,以一种关怀的语气道:“嫁娶之后,你就是真正成年了,既成家,必须要有担当了!吴越公主,娘和我都能满意,此女年纪尚小,又远嫁东京,你当善待于她!” “是!”刘承勋点头应道。 刘承勋比刘承祐小三岁多,如今也才十八岁,但经过几年的培养,读书习武,已不复当初的莽撞少年。举止之间,气质卓尔,让刘承祐很满意。 “大汉宗室,尤其是嫡亲之内,人才不兴,朕深以为虑。朕就你一个皇弟,对你是寄与了厚望的,开府已数年,成亲之后,也该出来,为大汉江山,尽一份力了!”盯着刘承勋,刘承祐说道。 此言落,刘承勋两眼顿时一亮,问道:“官家是要给我委派差事了?” 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刘承祐轻笑道:“你不是立志要做一个贤王吗?长居王府高墙之内,可当不了贤王!” 刘承勋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竟然传到官家耳朵里了。” 刘承祐举杯,同刘承勋手中的杯子轻碰了一下,道:“你随口一说,朕可不是随耳一听,勿让朕失望!” 见状,刘承勋一饮而尽,郑重应道:“是!” 看他蹲踞着有一段时间了,刘承祐又拍拍其肩膀:“腿都麻了吧,下去歇歇......” 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至春兰殿,闺室之中,又进行了一番仪礼,合卺之后,侍婢们退去,只余刘承祐与小符娘子。 红衣包裹之下,是小符娘子青春曼妙的身材,微低着头,不管迎视刘承祐不加收敛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抬头瞟两眼,正见刘承祐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顿如兔惊一般别开脸,很是羞涩的样子。 “怎么,今日的朕有何不同,让你如此羞于面对?”刘承祐其醉微醺,淡笑道。 抬眼,又瞧了瞧刘承祐,小符娘子声如蚊喃:“平日里,官家与我也不是这身打扮......” 一副娇柔模样,看得刘承祐心热,探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符娘子光滑的嫩脸,刘承祐温声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朕的惠妃了!” 小符有些脸热,但还是轻轻地应了声:“嗯!” 接下来春兰殿中的情况,有诗云: 玉女含羞解宫裳,颊带桃花肤凝霜。胭脂为马裙作鞍,喜榻轻摇惹醉徒。娇吟阵阵如莺啼,溪水潺潺洗落红。红罗帐里春光短,妾已无力承君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4章 继续忽悠 纵得新欢,刘承祐也就与之恩爱了一日,风流了两夜,然后便投入到国事之上。至于惠妃符氏,毕竟不是那种无依无靠的妃嫔,在宫中,总不会寂寞的,至少还有个姐姐。 大汉的发展,已然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地步,接下来步伐如何迈动,朝哪个方向,都需要刘承祐与朝廷诸公,随时把控。 而南唐使者钟谟,终于在东京苦等半月有余之后,得以面见北汉天子刘承祐。 “朕近来诸事缠身,未得空召见,劳钟侍郎久候了!”看着殿中行礼的钟谟,刘承祐表示歉意。 虽然北汉皇帝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甚至显得有些没诚意,但钟谟还得谦虚地应承着:“陛下勤于政事,国务繁忙,今能抽得闲暇,接见于外臣,外臣由是心中感激!” “呵呵......”刘承祐轻笑两声,打量了钟谟一圈,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的,直接问道:“唐主遣侍郎北来,所谓何事?” 闻问,钟谟不禁抬眼瞟了下御案之后的刘承祐,汉帝的样子,明显是故作不知。但其发问了,也赶忙顺势答道:“臣奉君命北上,实以前议相询。湖南之地,君昏臣奸,军政废驰,数十万生民饱受其苦。陛下前与我朝有议,约以出兵救民于水火,致以太平。今已备好兵马钱粮,随时可发,不知大汉何时增派兵马?” 听钟谟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刘承祐嘴角轻轻地咧了一下,看向同侍在下的冯道:“竟有此事?” 冯道见状,也适当地配合着刘承祐,道:“陛下,伪楚王起兵谋叛,僭越称王,背反朝廷。以我朝兵力不足,远在中原,难及湖南,故于去岁冬遣中书舍人陶谷为使,前往金陵,联络此事,邀唐主出兵,共解湖南生民于倒悬......” “哎呀!”闻言,刘承祐不禁扶额,连连摇头,一副后悔的样子:“朕竟将如此要事,给遗忘了!” “朕还记得,当初为阻战事,派了两千军,进屯澧州!”刘承祐说道。 冯道一脸平静:“是的,陛下!” 钟谟在下,看着这一少一老,君臣唱和,心里有些把不准脉了,这等演技,过于浮夸,竟是何意。 再度将注意力放到钟谟身上,刘承祐面露一抹为难之意,想了想道:“关于湖南之事,朕还需与诸大臣商议,再行决定。待朕这边,达成共议之后,再行联络,就烦请唐主,再等一段时间。” “这......”刘承祐话一落,钟谟眼珠子转了转,也面露为难:“陛下,金陵与东京毕竟相隔千里,交通来往时久,消息传递不便。臣还朝,还需奏禀我家天子。臣费时奔波仅是小事,只恐耽搁了军国大事。” “嗯......你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听其言,刘承祐也点头,一副考虑的神情,想了许久,目光闪过,对钟谟道:“这样,你回朝答复唐主,而今正值盛夏,酷热难耐,实非动兵之时。莫若待秋来天气转凉,且岁粮入库,粮秣充足了,再行动兵。当然,若唐主等不及,意欲出其不意,尽救湖南士民于水火,朕在澧州的两千军卒,可以配合唐军作战!” “就这般回复唐主,朕断然不会,毁先前之约!”刘承祐最后又强调了一遍。 钟谟稍微琢磨了一下汉帝的话,若有所思,拱手应道:“是!” 说完此事,就像去了一块心病一般,刘承祐显得轻松许多,又对钟谟道:“朕在东京,尝闻金陵之繁盛,天下一绝,但即位以来,苦心发展,自诩东京也不下于金陵。钟侍郎何不在东京多待一段时间,朕着礼部派专员,带你在周边转转,游玩一番。” “陛下的盛情,臣万分感谢!”闻言,钟谟赶紧表示婉拒:“东京乃中原第一大城,此间风物之盛,臣业已感受过。只是臣自金陵发,已近月,亟需回返,将陛下之意,告禀我主。故,臣只能斗胆辜负陛下的美意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刘承祐叹道:“既然钟侍郎使命在身,朕也不便强行挽留,如招待不周,勿见怪!” “臣岂敢?”钟谟表现异常谦和,拜道:“臣告退!” 待钟谟离殿之后,刘承祐方才恢复了他平日端谨的作态,嗤笑道:“这个钟谟,是深恐朕将他留在东京啊!” “此人背负使命而来,意欲对我朝多行试探,而今既有所得,自然急于复命。”冯道说道。 双目微凝,刘承祐问冯道:“冯卿以为,唐使回到金陵,将朕的答复上禀之后,伪唐君臣,当作何想法?” 人老成精,冯道可一直见证着天子适才的表演,也跟着扮演了个配角,此时闻问,悠悠应道:“唐使此来,陛下先是借故避见,方才殿中问对,又几露迟疑,言辞之间,多有闪烁,言罢又欲多留其人。” “以臣愚见,若钟谟将前后经历见闻悉禀于唐主,其君臣定会认为,我朝急于应对契丹人的威胁,而无力难顾,又不欲他们独吞湖南之地,故有这般反复拖延之举。如此一来,伪唐君臣,将更加安心,放手攻略湖南!” “冯卿就是冯卿!”听其回答,刘承祐不由赞道:“洞察人心,分析局势,鞭辟入里啊!”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冯道含笑道。 刘承祐默然在座,面带思索,仍在考虑着什么的样子。见状,冯道却是主动说:“陛下,臣心中有一疑问。” “哦,冯卿且道来。”刘承祐有些好奇。 先朝刘承祐一礼,冯道方才将他心中疑问道来:“今岁以来,大汉的精力主要集中在北御契丹,契丹如来侵,即无力顾及南方。然观陛下之意,仍欲诱伪唐击楚,以马楚如今的情势,势必难挡唐军。湖南之地,必然为其所有,如此,岂非增扩其土,助长其势?” 听冯道的顾虑,刘承祐呵呵轻笑,抬手一握,却是很自信地道:“湖南的局势,在朕看来亦是复杂无比,马楚政权自是摇摇欲坠,然伪唐一踏进去,处置稍有不妥,便将化为泥潭。湖南之议,本为分其兵力,耗其钱粮之策,以减轻我朝攻伐淮南之时面对的阻力。” “即便伪唐当真尽取湖南之地,以湖南之积弊情况,能否被其消化,提供税赋、兵员,都有待商榷。即便,伪唐真有稳定湖南诸州的能力,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刘承祐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少许奸险:“朕放两千军在澧州,定不了湖南,如欲乱之,问题还是不大的。再者,而今马氏势力离心离德,可作利用的,也为数不少!” 听完刘承祐这番话,冯道心中暗叹天子之机心可怖,躬着老腰,嘴里却恭维道:“陛下,雄才智略,胸怀四海,天下尽在一心耳!” “只可惜啊!”刘承祐又不禁感叹一句。 冯道问:“陛下仍旧顾虑契丹人?” “若无胡寇裹乱,伪唐取湖南,陷入泥潭,朕取淮南,岂非两全其美?”刘承祐恨恨道:“看着吧,终有一日,朕要将北部威胁,彻底扫除。” 对此,冯道只能出言宽慰道:“以陛下之大略,假以时日,必能实现!” 没在此问题上纠结下去,刘承祐看向冯道,换了个话题说:“而今政事堂,带平章事者,只余卿与李涛、范质,扶风公(苏禹珪)已不理事,昌国公(王章)积病难返,上表乞骸骨,朕已准其以原职致仕,还乡养病。朕意欲添二宰臣,加平章事,卿可有人选?” 刘承祐的话让冯道上了心,三代以来,文臣势弱,即便位加宰臣,也颇受武臣蔑视压制。乾祐以来,天子收揽军权,压制武夫,又开科取士,大修史籍,文人的地位在逐渐提升,而朝中,宰相的权力也在不断加强。 不过,赵莹离京前的话也算是给老狐狸提了个醒,冯道谨慎道:“事涉宰臣任用,臣不敢妄言,选贤举能,还请陛下决定!” “呵呵......朕一人,一眼,岂能看清满朝贤能,还是由卿等共议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5章 拉开序幕 乾佑四年八月,秋高之际。 大河两岸的广袤平原上,秋粮抢收,已然进入尾声。为备战故,朝廷特下制令,敦促各道州官府抢收秋粮,额定岁收入库,上备东京,发往各地大仓。 至此秋中,中原、河北大片的稻、麦田,大都只余下收割的痕迹,不复金灿一片的场景,倒是大汉的农民们,脸上的笑容多了些。 可见怜,仰赖这两年,风调雨顺,尤其是今岁,收成不错。尤其两京京畿及其周边朝廷直辖知州之地的黔首,即便上缴了不少的两税,满足基本的生活,终于有些余粮。 东京,在阖城官民准备迎接中秋之时,皇城之内,大汉子仍旧心分两半,意在南北。 崇政殿内,还是老一批的军事大臣,高行周、魏仁浦、郑仁诲、王朴、慕容延钊几人,再加上一个尚洪迁,毕竟是殿帅。 殿中侍候的,除了张德钧、王着之外,又添了一个青年官员,李昉。 今岁,刘承佑又开制举了,各科取士二百三十七人,状元刘承佑钦点的,便是这个李昉。经过多方面的考察,此人文才卓着,思维敏捷,是个人才,刘承佑之为翰林学士充通事舍人之职,随侍御前,也负责帮忙整理公文、奏疏。 “湖南有变了!”刘承佑一句话,便点明了此次殿议的主题。 这回是由郑仁诲,将情况介绍了一遍:“陛下,诸公。根据枢密院军情司以及澧州防御使曹胤先后奏报,就在七日前,长沙发生了兵变。楚军将吏徐威等,废伪楚王马希萼,幽禁于衡山县,立马希崇为武安军留后,纵兵大掠长沙!” “衡山指挥使廖偃及季父节度巡官匡凝,联合马楚番将彭师暠,以马希萼长而被废,未免其祸,共拥马希萼为衡山王,聚庄户、乡卒以及蛮兵数千,北向潭州。” “马楚静江节度使马希隐及蒙州刺史许可琼闻长沙之变,也各据兵马,碍于伪刘兵马陈于岭南,未敢轻动!” “窃据朗州的武平节度使刘言闻楚变,派人传书澧州,请曹防御代呈东京,意欲率军南下,进攻长沙,讨伐马希崇。不过据报,在刘言上书之后,朗州兵马指挥使王逵及周行逢,已然发兵趋长沙,声讨马希崇篡位之罪。” 郑仁诲介绍完毕,殿中沉静了片刻,文武们都在消化此消息。 还是王朴,率先起身发言:“陛下,湖南形势已然很明了,马楚诸势力之间,只怕又将有内战发生,局面断然彻底崩坏。那马希崇亦是酗酒荒淫之人,彼据长沙,难守其地!” 王朴言落,魏仁浦也站了起来,语气异常肯定地道:“最关键的是,伪唐此次定然不会再作拖延了,他们磨刀霍霍而向湖南,足足六月,断没有在湖南这等形势的情况下,犹坐失良机。伪唐一动,岭南的伪朝必然也跟着动作,北夺桂、蒙之地,尽取岭南。” 着,魏仁浦起身,在殿侧挂着的那张湖南地图上示意了下。此图比较简陋,只有湖南大的州镇县,及几条河流主脉及支流。但经过魏仁浦的明,对其形势,也并不难理解。 魏仁浦完,郑仁诲又道:“经过多方打探,而今已然可以确定,伪唐分别于袁州、鄂州南北屯兵,可动之军至少有五万水陆大军。” “臣等猜想,必以南路袁州边镐军为主。北面有我澧州屯军及朗州楚兵,鄂州之师当仅作偏师后备。而袁州距离长沙东南门户澧陵不到两百里,又有赣水支流可依仗,还能避开北面诸多麻烦。” “据察,唐军之所以按军不动,其由有三,一是我朝用心与威胁,二是淮南饥荒,三是马楚局势。到如今这个地步,唐主断没有再行犹豫的道理。” 郑仁诲言落,王朴又积极补充道:“经臣等推演,一旦唐军自袁州大进军,以湖南兵疲民乏,人心沦丧的情况,马希萼、马希崇两兄弟,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届时只怕,湖南中部,当真会如南唐君臣所期望的那般,传檄而定。” “而桂、蒙之地,地域贫瘠,丁口寡少,孤僻无所依凭,只怕也难抵伪刘军队的进攻。届时湖南诸州,最有可能的形势是,伪刘占岭南十州之地,伪唐占湖南中北大部,膏腴之地,只有北面的朗州以及我朝屯兵的澧州,能暂与其相抗!” “卿等对于朗州军是否高估了?”王朴话完,刘承佑终于开口了:“如卿等所,伪唐若据湖南大部,仅以朗州那干叛军,能与唐军相抗?他们是一帮叛军集合,可以乌合之众,不似当初的马希萼,还有马氏子孙的身份,对手也不是马希广那等蠢货!” 魏仁浦这个时候站出来解释:“陛下不可瞧眼下的朗州兵,彼辈看似乌合之众,实则是当初马希萼麾下最精锐,战力最强的军队,人数虽不众,但悍勇异常。而掌控朗兵的将领,以王逵、周行逢为主的十人,交情深厚,结为“十兄弟”。” “且彼辈虽起于微贱,但也不乏计谋,尤其那周行逢。六月其废武平节度使马光惠后,因何人上位,‘十兄弟’遽起矛盾。便是周行逢提议,迎奉李言为节度,避免了矛盾与可能的内乱,使得朗州犹能齐心而向外。” “而朗州在臣服大汉的同时,也接受的伪唐的册书,两不得罪,左右逢源。据也是周行逢的建议,虽有首鼠两端之嫌,却也不能完全将之当成德行浅薄的粗鄙之夫来对待。” “周行逢......”刘承佑嘴里呢喃了一句,今岁以来,这个名字听过几遍了,已然是湖南的风云人物了。 不过,刘承佑隐约有些记忆,就是这个名字,在原本的历史上,闯出了些名堂。 魏仁浦继续着:“而朗州虽同时交好于伪唐,但唐军如真占据湖南之地了,以他们的作风,让他们直接纳土缴械而降,也是不可能的。而如大汉与荆南再于背后支持,自然能与伪唐相抗,唐军仅解决楚地的麻烦,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完几名臣子的分析汇报,刘承佑到地图前伫立良久,转过身,抬指严肃道:“诸卿,湖南剧变在即,大汉要做好最后的应对准备了!” 嘴里着南方的事,但刘承佑朝向的却是北方,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湖南怎么变,怎么乱,对于如今的大汉而言,影响都有限。 乾佑四年秋,随着马楚之乱,下局势的大变,正式拉开序幕,浩浩汤汤而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6章 契丹不乏忧患之士 北汉乾祐四年八月,湖南朗兵南下,进讨篡权夺位的伪楚王马希崇,潭州指挥使徐威等将兵御之,战于益阳,败退,折兵上千。 伪楚王马希崇,本为麾下将吏拥戴上位,身无德才,且致荒淫,困于长沙骄兵难制,又畏朗兵之迫,恐身受其害,斧钺加身,密遣客将奉表请兵于唐。 同样受众所拥,占据衡州窥伺长沙的衡山王马希萼,亦请援于南唐,希求助他重夺潭州。 马氏兄弟,先后奉表,出师之名上再添一条,再无更好的时机。这一回,早已得到唐主授意的唐军主帅边镐,即帅三万军卒,自袁州西趣长沙。 唐军之发,五日而过澧陵,伪楚王马希崇闻讯,即遣使犒军。十日而近长沙,马希崇即奉笺诣唐营请降活命,自率湖南将吏于城前,望尘而败,边镐纳之,唐军得以卷甲而入长沙城,未损一兵一卒。 接下来,边镐广发檄文,宣告马氏之罪,又遣兵马,分驻各州。时湖南饥馑,边镐下令大发马氏仓粟赈之,长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楚人,由是大悦,对唐军的进占,未加抵触。 是故,边镐入楚,势如破竹,望风披靡,膏腴之地,尽纳其手。岭南之地,暂不可及,然北朗州、南衡州,近在眼前,发文招抚,出兵震慑,以期彼等臣服。更重要的,是统计军功,清点所得,向金陵报捷请功。 在边镐席卷湖南的同时,南唐武昌节度副使刘仁赡也率水师数千,取岳州。 捷报陆续传来,远在金陵的南唐君臣,得湖南“平定”的消息,喜不自禁。功名大业既成,唐主李璟舒服了,设宴于唐宫龟*殿,百官朝贺,载歌载舞。 眼见湖南之地当真如此轻易而下,原本战战兢兢,疑神疑鬼的李璟立刻站了起来,身板挺直了,声音洪亮了。有礼官言唐主即位以来,未尝亲祠郊庙,以此而请,李璟仅以一言答之:俟天下一家,然后告谢。 谏议大夫魏岑侍宴说:“臣少游元城,乐其风土,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节度使。”李璟许之。 一举而取楚,似乎天下皆可定了,南唐君臣骄慢的转变,有些出乎旁人的意料。 在这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中,倒不是没人看出其间的隐忧。 起居郎高远说:“我乘楚乱,取之甚易。观诸将之才,但恐守之难耳!” 司徒致仕李建勋曰:“祸其始此乎!” 至于韩熙载,几乎是声泪涕下,提醒李璟,当严令在楚将帅,当小心警惕,自爱慎行,引“平闽”旧事为诫,以防楚地得而复失。 只不过,在这普天同庆的大环境中,如此异类之言,怎能得到李璟的重视,反惹其不愉。这等情况下,反倒是冯延巳,大抵也回想起了当年灭闽而不能守之,尽失膏腴福、泉富庶之地的尴尬,也向李璟进言,只是委婉了些。 李璟这才下诏,犒赏平楚唐军的同时,晓谕一番。为求湖南稳定,着边镐将马氏宗族之人,尽数迁往金陵,献降。 在唐军夺楚,席卷湖南之后,凝聚于北方上空已久的乌云,终于要下雨了。 自入秋以来,檀、蓟一线的契丹军队,便加强了对幽州及其南部广大区域的侵扰,抢夺粮食,杀害百姓。 为应对此,燕王将治下的数千骑兵都派出,以骑对骑,以机动对机动,在燕地之间,与契丹骑兵厮杀颤抖。汉军也未能幸免,沧、冀一线也是其重点袭扰区域,奉朝廷之命,北部防线的统帅何福进,也命各指挥派出骑兵厮杀。 就在残酷的刀光剑影之中,各州的百姓冒着生死,抢割粟麦。汉军与燕军都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方才护卫着抢到了一部分粮食,官民损伤都不小。 当然,契丹人也没讨得多少好处,损失同样不少。在长达一月的厮杀中,汉军与燕兵是少有的抛开一切,联合对敌,抗击意志很坚决,手段很残酷。汉军的马全义、李筠,燕兵的赵思绾,名气大噪。 赵思绾这个人,性格桀骜,狼戾不仁,好杀成性,且对汉廷抱有敌意,但在对契丹作战方面,还算起到了一些作用。率领麾下的刺面都,前后共斩杀契丹骑兵七百余人,无一俘虏,并且还真实上演了一波“壮志饥餐胡虏肉”,后直言“胡腥味”太重。使得远近契丹兵卒,闻赵而惊。 但是不管怎么样,契丹人袭扰的目的,基本是达到了。 在九月初的时候,契丹皇帝耶律阮,便召集内外部卒兵马十万,自上京临潢府发,正式启动南征。碍于长期以来,与契丹贵族们的争议扯皮,即便是最终动兵,还是耶律阮强行通过的。 是故,从动兵南下开始,契丹大军之间,就萦绕着一股不和谐的气息。诸部贵族乃至普通士卒,颇有怨言,即便以辽军的机动能力,行军速度也异常缓慢。耶律阮几番催促诸部卒进兵,收效甚微,以致最后,着御帐亲军驱策,方才将速度提了起来。 至九月下旬,十万契丹大军,方至武州文德县境,扎营屯兵于文德以西,火神淀,距离幽州城,不过两百里出头。 十万大军,营帐周围十数里,人嚷马嘶,皮室军一部牢牢地护住御帐。辽主耶律阮暂驻于此,意欲整军,稳定人心。一路以来的见闻,也感到了一些不妥,皮室军为御帐亲军,素来精锐,军纪严明,他不担心,唯虑应召而来的诸部士卒,确实需要安抚。 至火神淀当天,耶律阮便下令垒土筑坛,率全军祭奠其父东丹王耶律倍,祈望保佑南征顺利。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若是太祖耶律阿保机或者太宗耶律德光,或许还能起到一些效果。不过操办之后,看起来,勉强稳了一些。 一名面带苦色,身着贵族军甲的中年将领,策马而来,轻驰于偌大的南征大营中。目光四扫,落在周遭的南征部卒之上,眼中本有的忧虑之色明显加重了。 此人名叫耶律屋质,乃契丹名臣,在几年前耶律阮北上夺位,同述律太后母子“横渡之约”的和议之中,起了重大作用,使得契丹政权得以顺利过渡。 耶律阮即位之后,念其功劳与才能,也是多加重用。此番以右皮室详稳之职,随驾南征。 不过此时的耶律屋质,心头顾虑丛生,甚为忧惮,他的忧虑,正是来自于从征的这些契丹部卒。 他犹记得,年轻之时,随太祖出征,诸部将士皆是闻战而喜,雀跃欢呼,侍甲砺刃,唯恐落于人后。即便太宗之时,南掠中原,也是积极不已。 但如今,还视所在,皆面透茫然,神思不定,更有甚者,口吐怨言。这其间的差距,作为一个有眼光、智略足的人,耶律屋质能够深切地体会到。 自太宗耶律德光时期以来,到如今,契丹部民连年征战,已近十载,诸部皆困于此,国力大损。而当年的灭晋之战,栾城一役,大败亏输,君亡军溃,对契丹军力的损害尤大。 而草原上的帝国,不似中原,论恢复能力,远逊于农耕文明。也就是有渤海故地以及长城沿线大汉州郡作为补充,这几年下来,契丹的实力方能恢复到如今的程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耶律屋质看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安抚部民,缓解内部矛盾,才是首要之事。贸然动兵,再起刀戈,尤其是这等大动兵,实非智者所为。 皇帝因施政原因与国内贵族的矛盾越来越深,贵族乃至部民们不愿打仗。内部不和,军无战心,自古以来,从未有军心不附而能胜仗者。 虽然,耶律屋质能够理解耶律阮的某些想法与考虑,但对于此次南征,他是打心底,不看好。 在耶律屋质看来,这几乎是一次赌博,事关国运、投注极大的赌博。成,获利未必如人意;败,则大势去矣。 而此次的敌人,占据中原及河北的大汉,显然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那个皇帝,还是当初“栾城之败”的统帅,且其并非无备,在幽南,筑造了诸多的堡垒,部署了大量汉军,并且以其国力,再动员出二三十万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路行军拖延,已错过了最佳进攻时机。耶律安抟虽则大扰大汉北部地区,今岁的大汉,却不似前两年,天灾不断,可以想象,在冀南及中原,大量的粮食只怕业已入库,很快便能化为军粮,化汉廷发兵的底气。 还有占据幽州的燕军,那也是一块硬骨头,契丹人曾拥有其城十年,对其增扩加固,对其坚利,是心知肚明。有这么颗钉子横鲠在喉,接战之后,如何处置? 另外...... 越来越多的不利因素在脑海中盘旋,耶律屋质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几乎蹈马冲帐。 虽然知道可能还是劝不住,但他还是打算,再向皇帝陛下进言。时下,还来得及收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7章 耶律阮:我在第五层 火神淀只是文德县境内一片浅湖,占地不广,水草密布,整个契丹大军营屯,顺着淀湖展开,煞气森森,早早地将淀中嬉戏觅食的秋鸭都给惊跑。 皇帝御帐,扎于中央,众心捧月一般。偌大御帐,空间很足,装饰异常奢华,除了金玉器物之外,有太多透着汉家文化符号的东西,卤簿、仪仗、纹饰等等精致之物,与胡人的粗野气息交织在一起,很有些格格不入。 大量的宫侍、婢女正自忙碌着,整理席位,摆上瓜果、酒酿、美食......他们奉命皇帝耶律阮之命,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筵席,邀请南征诸军中的将校共宴,算是白日祭奠的后续,顺便给压抑已久的贵族将领们降降压。 御帐最内部,被帘幕隔出一片空间,一张巨大的地图挂在里边,其上详细地标注着河北而今的军事形势,尤其是幽燕一域。契丹主耶律阮同几名心腹将领站在一起,严肃地讨论着。 同样是契丹贵族,这几名将领,是在耶律阮继位之后的既得利益者,对于耶律阮还算支持,如果所有契丹贵族都反对他,早就被赶下皇位了,也聚不起此大军。 “陛下,南枢密院已从辽西、辽东之地征召兵马,再加南部安抚之军,屯于檀、蓟,计有五万余军。”一名将领,伸手在两条线上划了一下,说道:“我两路大军,可战之军,十五万以上,分左右齐进。待我军稍作休整,陛下统军出居庸关,走昌平,南枢密使出檀、蓟,走怀柔、三河。攻汉大军,其势不下于当年太宗灭晋!” 耶律阮神情严肃,点了点头:“攻城器械准备如何?” “回陛下!”另外一名将领出来,却是一名汉将,此番被耶律阮拜为南面招讨使的赵匡嗣:“臣入秋即奉命,于儒、武两州,集中国内汉人工匠,伐木采林,打造各类攻城器械,悉存于怀来!” 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耶律阮点头说道:“韩将军办事,朕放心,不愧是太宗皇帝看中的人才。国家要是再多些似韩将军这样的人,何愁占不住中原,坐不稳天下!” “陛下谬赞了!”韩匡嗣赶紧表示谦虚。 而今因为辽主重用汉臣,打击国内贵族,契丹内部的矛盾已经到十分尖锐的地步。现在帐中的虽然都是皇帝的亲信将领,但耶律阮仍说出这种亲汉臣而鄙辽人的话,韩匡嗣可不愿意在这方面上冒头。 “此次南征,朕也算是以举国之力了,不容有失!”不管耶律阮在此时的契丹贵族中是如何的昏庸自负,但此时,作为契丹皇帝,大军统帅,耶律阮还保持着冷静:“朕已下定决心,此战就先围幽州,吸引汉军援兵北上,而后发挥我大辽铁骑的进攻力,于冀中、北广大平野之间,对其进行无休止的袭扰、分割、歼灭!” 比起宣扬的口号,画的大饼,真正动兵之后,耶律阮心里还有点谱的。从始至终,他胃口都没有那么大,心里此次南征最主要的目标,还是夺取幽州,再度取得对中原的完全压制。 尔后于幽燕养精蓄锐,即便届时休养几年,再行南下,也是可以商量的。幽州在汉人手中,让耶律阮也是如鲠在喉,毕竟是他当政之时丢掉的,而他也时常忧患,深恐有一天,汉军依靠幽州之坚利,来一次突袭,将儒、武、檀、蓟等地反夺回去。 一旦那样的局面形成,那么耶律德光当初十载辛苦所谋,从而取得的对中原的战略优势,就等于在他手里丢了精光。无燕山之险在手,胡骑再想肆意南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据耶律阮对汉家文化、制度、历史的研究,一旦到那等地步,必然是中原王朝恢复实力重新强大。中原王朝一旦强大了,便轮到北方草原受难了,那群汉人,定然会挥舞着刀枪,骑乘着战马,大举出塞,嘴里口呼着“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然后大肆屠杀草原的部民,抢夺牛马羊驼...... 这是耶律阮根据以往的汉家历史,得出的结论。而以汉廷那位年轻皇帝的作风,显然也是做的出来的。就像刘承祐始终关注着周边的大敌,耶律阮又何尝不在关注着汉朝的局势。 原本以为,刘知远死,汉天子以幼弱之年继位,再是有能力,主少就是难以收拾江山。但是后续发展,完全出乎耶律阮的意料,那汉天子力行中央集权,这几年来,对汉廷进行的一系列的改革,大都取得不错的成效,使得国力大大提升。每有消息北传,都让苦于内斗的耶律阮心中忧患,加深一层。 直至今岁,再也忍他不住。 是故,在耶律阮看来,他此次率军南下乃是前瞻之举,是为了国运,是为大辽长久昌盛。以兵戈血腥,阻抑汉朝复兴之势,以契丹军队的铁蹄踏断中原王朝的脊梁。 只可惜一番苦心志向,却得不到支持,只能各种压力一肩挑。当政这四年以来,耶律阮是深切地体会到其间的不容易,尤其是想做个圣主明君。对于利益二字,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当年栾城之战过后,那么多支持他继位的宗室、贵族、大臣,在事成之后,眼瞧着一步步走向他的对立面,就因为没有了述律太后的压制,以及无法满足彼辈对权力与财富的贪欲...... 虽然,心里不断地催眠自己,自己有多伟大,有多英明,是何等的忍辱负重,不被理解。但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借此战巩固权力,掌控军队,打击政敌,也是一个很强烈的动机。 目光牢牢地盯在幽州上,耶律阮目光稍显迷离,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好生统兵,安抚士卒!” “是!” 若打仅打一个幽州,是不需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的,耶律阮调动这般庞大的两路军队,一是为了加强对军队的控制,提升他这个皇帝在部卒中的权威;二则是想要以幽州为诱饵,调动汉军北上,予以杀伤,削减其战争潜力。 在运动之中,汉军绝不是他大辽铁骑的对手,这点自信,耶律阮是有的。 甚至于,耶律阮都考虑好了一系列的后手。 汉军若不上当,那么便集中实力,把幽州城拿下。破城的法子都有考虑,幽州城再是坚固,但那般庞大,军力也就那些,准备充足的情况,总能破之的。还有麾下的“汉卒”可以用,再不济驱使汉民攻城。 而一旦拿下幽州,拔除背后的钉子,届时对汉决策,余地则更大了。无论是战,是稳。当然,在耶律阮的考虑中,还是要与汉军干一场的。一旦汉军稍有挫败,他还有更多手段,中原、河北那么多方镇,在他看来,怎么可能真正臣服于大汉朝廷。 过去几十年以来的历史经验,告诉耶律阮,汉人还是由内部瓦解来得快些,轻松些,但前提是他要从外部给内部人以机会。 历史经验很重要,但耶律阮显然忽视了一点,全凭历史经验,也是会吃亏的,最重要的,时代已经在悄然之间,发生变化了。 但不管怎么样,大概在如今的耶律阮看来,他就是站在了第五层,把什么都考虑到了,是愚夫蠢货们难以理解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8章 火神淀之乱 “陛下,右皮室详稳屋质求见!”一名内侍进帐小声地禀报,很小心,知道皇帝近来心情并不好。 听到耶律屋质求见,耶律阮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神情间闪过少许不悦。作为有功之臣,并且是契丹贵族中少有的能力出众者,耶律阮对于耶律屋质还是很看中的。 但是近来,他对于耶律屋质是越来越不满了,因为其人反对他的一些政策,尤其是南征决议。若不是看他忠诚,也有几分才干,断然不会将之带在身边,还将右部皮室军交与其统率。 有心拒而不见,但终究是御帐亲军的统军大将,协理军政,不好不见。 然而等耶律屋质入内帐,果然,行完礼之后,一开口,就是耶律阮不爱听的话:“陛下,臣一路巡来,见诸部将士,人心浮动,颇有怨言,临敌之际,这不是吉兆,还望陛下警惕!” 虽然没有如此前那般直言反对,但话里的意思,听着便惹人生厌。 想呵斥一番,但作为一个明君,当奉行兼听则明,耶律阮压下心头的不满,淡淡地说道:“部卒们有所怨气,朕心中知晓。普通将士,空有武力,不识谋略,不知国家大事,对他们,只需安抚即可。待他们进入汉境,攻得城池,掠得财货,抢得奴隶,占得女人,让他们看到诸多的好处后,心中的怨气,自然消减。朕已经派人,宣告诸军,大汉今年产出甚多,正适合他驰骋大掠......” 以利诱之,不管在哪里,向来都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但也要看时机。 见耶律阮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耶律屋质张了张嘴,又道:“此番进军,迁延迟缓,早失战机。汉国那边,已有防备,据南边探报,仅在幽南,便筑起了数座强关,数百座堡垒,屯兵数万。” “南枢密使春秋两次的大规模袭扰,虽则斩获颇多,但我军损失也不小,前后五千余卒,亡于汉军之手。此番汉军,乃至赵匡赞的燕军,作战意志之坚决,远迈从前。由此可见,汉军不可小视,两军一旦交锋,必是一场血战鏖兵,陛下不可不慎啊!” 听完耶律屋质的话,耶律阮当即驳来:“朕于汉人春耕秋收之际袭扰,动静闹得很大,汉人有所防备早在预料之中。朕自然不会大意,小视汉军。然其以步军为主,军阵虽然厉害,但战法呆板,平原之上,处处为我铁骑驰骋之地。” “汉人筑造的那些堡垒、坚城,朕可不会去强攻,汉军若是龟缩于其内,则更合朕意,不足为虑。至于汉军抗击之心,作战意志,在朕看来,只需多击溃几次,便可消减,论悍勇敢战,难道我大辽虎士,还能弱于汉人吗?” 耶律阮这是,一条一条地,针对耶律屋质提出的顾虑,进行驳斥。 耶律屋质觉得皇帝是过于自信了,但见其神态,却也未好明言。 想了想,抬手一拜,郑重说道:“南征情势,既已尽在陛下掌握之中,臣唯有尽全力,辅助陛下!” 这话一出,耶律阮脸色方才好看了许多,心中大抵在想:这才是你该想的,你该做的! 然而耶律屋质话锋一转,又小声提醒:“陛下,泰宁王耶律察割其心不纯,恐存他意。陛下念其功,不欲杀之,也就罢了,怎能还着其统率兵马,安抚部卒?如若不备,恐生不测之乱啊!陛下务必当心!” 一番恳切之言过后,耶律阮脸上却是难以抑制的怒意,帝袍一摆,极其不耐烦道:“又是这番说辞!身为重臣,不思军政要务,反而屡在朕面前,攻讦宗亲同僚,你是何居心?察割之忠诚,早在他大义灭亲,揭举其父之时,朕就已知之。” “当初朕继位,察割也是拥护于朕的,立有大功。我知你因当初察其父之叛,怕察割视你为敌,固有此虑。但是,朕在此事上对你已经一忍再忍,如若再于朕面前,出此谮言,纵有其才,朕也难容!退下!” 泰宁王耶律察割,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弟耶律安端之子,前两年安端谋反,为耶律屋质察觉,告与耶律阮。耶律察割则趁机,举告其父,非但未受到牵连,反而进一步得到耶律阮的信任。 观皇帝之态,耶律屋质当真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子不爱其父,又岂能忠其君,陛下你自诩熟谙汉人之典籍,怎么连这等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心中纵有再多忠言,耶律屋质此刻,也无意再说出口了。低着头思虑一阵,拱手道:“臣明白了!然军中诸部军心不稳,不得不防,为免不测,臣请命监之!” “嗯!”见状,耶律阮也想了想,点头应允:“有屋质你监军,朕也可放心!” “这样,晚上御宴,君臣共庆,多喝些酒!”神情这才和缓,拍了拍耶律屋质手臂,耶律阮道。 缓步走出御帐,路过那准备的排场,耶律屋质心中的忧虑不减反增,忍不住摇着头。站在帐前,甲林之中,仰望那旷远的天空,心境非但没有得到解脱,反倒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绳索,捆扎着他的心灵,那般压抑。 如今的情况,不让众将安抚士卒,反要进行酒宴。这般做法,只怕非但不能起到激励之效,反而会更加助长将士怠慢之心。 傍晚时分,御帐内,喧闹一片,气氛被哄得很热。在美酒面前,大部分的契丹贵族将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只有少数人,比如泰宁王耶律察割,浅尝辄止;比如耶律屋质,如饮苦水;比如寿安王耶律璟,心不在焉。 而在主座之上,皇帝耶律阮盘腿而坐,酒酣面赤,嘴里颇为豪爽地说着:“今夜众将请尽兴,不过等我大军入关,席卷汉境之后,当严守军纪,用心作战!” “是!” 而耶律阮,也是左拥右抱,他此行,把两个皇后都带在身边。没错,辽帝耶律阮有两个皇后,其中一个,还是汉人,甄氏。 甄氏,原本不过大梁宫中一女侍,地位卑下,但端庄秀雅,甚有姿色。当年随耶律德光进开封,耶律阮一眼便相中了,只觉此女便是他想象中的中原雅女该有的形象。 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正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耶律阮很受吸引。后来北返之时,把这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带回了契丹,夺位之后,还不顾贵族们的反对,封为皇后,两人还生了个皇子。 对于甄氏,耶律阮固然宠爱,但以其为后,未尝不是一种与不服从他加速改制的契丹贵族们的一种对抗。此时在御帐之中,耶律阮也明显是亲汉女而疏辽后。 这一场御宴,持续的时间不算短,到最后,除了寥寥几人,军中大将,多醉。而作为皇帝的耶律阮,不省人事,是由甄皇后扶着就寝的。 而就在夜深人静之后,距离御帐三里外的一座营帐之中,一群契丹的贵族正潜然聚在一起。一般这等密议,所谋者,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绝对是大事。 为首的,正是被契丹皇帝耶律阮倚为忠良的泰宁王耶律察割,另有数名贵族将领以及部族首领。 耶律察割并没有一脸凶相,一身齐装戎甲,闪着冷芒,只是在昏黄的灯火下,长满胡须的面庞流露出有些不和谐的阴骘。 环视一圈,耶律察割嘴里还散发着点酒气,并没有废话,直接道:“即将要入关了,一旦与汉军进入作战状态,我等将不便行事!皇帝不顾惜将士部民死活,一意南征,我等力谏,以挽回国势,就在今夜!” “是不是太急了?”有人略表迟疑。 耶律察割顿时一瞪,目露凶光,将其人吓到了:“今日,那屋质又在皇帝面前进本王谗言,再拖下去,我们都会有性命之忧!” “本王已经探查清楚了,皇帝大醉,军中将领,也多酒醉,不能统兵。兵马不需多,我们只要集中五千勇士,突袭御营,攻下御帐,直接拿下皇帝,皮室军可制,大事可成。其后,宣告全军,停止南征,必然得到诸部将士拥护。” “唯一需要防备的,是屋质,到时候,分一路军队,袭击他的营地,将他斩杀!” “成败,就在今夜,今夜过后,这大辽,就由我们做主了!”最后,耶律察割再不掩饰野心,双目之中涌现出一阵热切。 一直到子夜时分,就在契丹屯营中心地带,突然举火,骤起杀声,却是叛军发难,直冲御营。守卫御营的虽然是皮室军精锐,但在缺少指挥,遭受袭击的情况下,被叛军直接击破,得以直冲御帐。 在御营遭袭的同时,耶律屋质所在营地,也同时遭袭。只是耶律屋质睡眠很浅,一下子被惊醒,执刀而起,察问情况。事实上,哪里还需要察看,出帐一观,望见御营方向的火光与杀声,便明白过来。 神情异常严肃,双目中满是焦虑,一直以来,他所忧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但见袭击自己营地的叛军,怒有心起,当即命令属下,召集耶律阮划归他统率的皮室军,并亲自带人,反击剿杀。以皮室军的战力,很快便那股叛军击溃。 随即马不停蹄,领军直向御营,意图救驾。但沿途所见,成片的辽营,都被那杀声、火光惊到了,并迅速地乱起来,呈蔓延趋势。以之前大军的情况,军心本就不稳,将领们又多酒醉,如不加弹压,必然产生营啸,那后果完全无法想象。 心中将那帮不顾大局而作乱的贼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耶律屋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解决办法。 除了叛军,乱兵陡生,几乎是踏着自己人的尸体,耶律屋质带人朝御营救驾。恰逢因乱,带领部卒结阵自保的寿安王耶律璟。 耶律屋质终于想到一条应急之策,他相信,造反的绝对只是一小部分人,就怕余众被裹挟。即分数波军马,传告各营,说有乱兵生,皇帝已经调兵镇压,非叛者摘去头盔,结阵自守,否则平叛之军将杀无赦。 这个办法,虽然无法镇住已乱之军,但对于那些远离御营驻扎的军队,还是有效的。而就如耶律屋质所猜测的,想要造反的,终究没有那么多人。 一边稳固大局,一边派军强突叛军救驾,待到外围局面稍稳后,耶律屋质再与寿安王耶律璟,带军支援御营。 看守御帐的数千亲军,终因反应不及溃散,有数百死忠甲士,拼死护卫,终因寡不敌众,为叛军杀戮。 等耶律屋质赶到,御营已完全为叛军所占领,并且裹挟了数千军,正围攻他派出的援军。而耶律察割,已然打出了皇帝耶律阮的旗号,开始派人争取其他军队。 眼看叛贼要颠倒黑白,耶律屋质更是怒不可遏,当即便与耶律璟率军攻之,破其奸谋。 在这秋夜,契丹御营,竟成白昼,两方军队进行了一番惨烈的交锋。一直到黎明时分,方才减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9章 睡王上位 天泛亮之时,御营周边已是一片血色,尸横遍野,血腥弥漫,夹杂着焦臭味。以大火之故,周遭竟成白地,草木成灰,另有不少被活活烧死的契丹士卒。举目一望,满地疮痍,其间惨状,令人咋舌。 经过一夜的激战,以耶律察割为首的叛军,已不足三千众,死伤颇多,仍旧牢牢地守着御营,是做困兽之斗。其余叛军与 《汉世祖》第59章 睡王上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0章 惊喜来得太突然 在火神淀之乱发生,契丹形势剧变之时,北汉这边,已然完全做好了战争准备。耶律阮兵锋已寇幽燕关口,刘承祐这边又岂能落后于敌。 统一朝中文武思想,决议发兵拒辽,并且御驾亲征,东京发大军五万,北上汇合滑、澶及邺都驻军,同样计有十万,若再加上河北诸节镇、防御、团练之军,以及幽南一线的诸指挥戍军,二十万汉军,差不了多少。而其中,东京禁军以及北线戍卒,都是训练有素,可堪一战。 大量的粮草军械,陆续自诸仓发,作为刘承祐任命的河北水陆粮草转运使,李毂已然于恒、冀、深、赵、贝、沧等州,征召了十几万民夫。 可以说,在收到契丹大军南下的明确消息后,刘承祐为应对之,出了全力,能动用之军,都动了。 汉军主力这边,除了北线的边帅何福进,进为冀北道行军都部署之外,刘承祐又以殿前都虞侯慕容延钊为行营左厢都指挥使,靖江军都指挥使向训为水路都部署,侍卫副帅王峻为行营都部署,原本是打算让老丈人高行周出马的,但是老丈人身体有点垮了,难耐戎马,方才作罢。 倒是另外一个丈人卫王符彦卿,身强体健,被任命为河北行营都部署,统帅黄河一线兵马,并已奉命遣一支兵马先行北上。 东京这边,殿前司、侍卫两司,五万步骑,业已在诸军指挥使的统率下陆续开拔北上,前往目标地点。御驾也将起行,然后,北边的消息传来了...... 东京内外,早被染黄,时至秋末,各处也增添了更多萧索的气息,冷冽的风趁着这秋天的尾巴,尽情吹拂着,卷折枯草,飘零落叶。 皇城西南,乃殿前司龙栖军左厢驻地,数千兵卒,在各军、营指挥使的率领下,自城外入内,各归己营。 所有的将士,神情之间,皆带有疑惑。他们中有家小者,皆已与家人作别,准备好口粮、武器,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奉命向澶州开拔。然而这刚出城,转道向北,不过十里,便又收到枢密军令,各军自还军营,以待后令。 这般折腾下来,上下皆是满腹的不解,不过碍于军纪,行军过程,未敢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但回营之后,便谈论开了。 经过几次整编后的龙栖军,共下辖左右两厢四军二十营,算上各级军官,全军兵额逾万。 作为龙栖左厢第一军乙营的营指挥使,石守信安排好麾下士卒归营之事后,也在琢磨着此事。 “石兄!”军营之中,石守信按剑而立,默然凝思之间,一声招呼将他惊醒。 抬眼看,正是一名同样年轻的军官,迎着他走过来,拱手回礼:“韩兄!” 来人名叫韩重赟,长相虽不如石守信那般端正,但也是自有一股英气。但同石守信一样,也是近些年来,天子刘承祐提拔的青年军官,其中佼佼者。 “大军出而复返,不知是何故?”因同进之故,两人关系天然地亲近,对于石守信的才能见识,韩重赟向来佩服,故心有疑问,直接问道。 “兵马一动,日废千金,天子素来重视军令,若无大变,必然不致如此朝令夕改。”石守信看了韩重赟一眼,手指北方:“我仔细思之,唯有北方发生重大军情变化!” “我也知道!”韩重赟道:“问题是,究竟是何等变故?” 闻问,石守信摊摊手,轻笑道:“这就不是我们能够知晓的了,不过,我猜想定然是好消息。否则,我等接到的,恐怕是加速进军的军令,而不是这般返还东京!” “来回折腾。”石守信说着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感慨:“我们龙栖军还好,最后开拔,那些已然北上的军队,只怕更加难受!” “哎!前后筹备了这般久,我都已准备好上阵杀敌,多斩几颗契丹人的脑袋......”韩重赟一副很渴望上战场的样子。 “还是机会的!”石守信语气很肯定:“自今岁以来,朝廷几乎一整年都在做战争准备,秣马厉兵,靡费巨大,必然不会无疾而终!” 和如今东京禁军中,大部分青年将校一样,石守信同样渴望战争,他需要军功来证明自己。 这几年,刘承祐改革军制,收拢军权,提拔了一大批年轻军官,后起之秀。但都是有底线的,即便似石守信这样的佼佼者,也只能坐到营指挥的位置。即便如此,也引得不少老将老兵嫉妒、排斥。 天子召集过他们好几次,反复勉励之辞,核心只有一个意思:未来是将是帅,都只有靠他自己去战场上搏,无功则无赏拔,有过必当惩处,再无任何优待。 就是这般直白的圣意,反倒让这干青年将校,建功之心愈加炽热。 被折腾的,又何止是龙栖军将士,作为大汉天子,刘承祐同样被折腾得不轻。一切行装已然打点完毕,随驾人员也定好,只待在大内军以及铁骑军的护卫下北上。 崇政殿店中,中书门下、三司及枢密院的庙算之臣十余名俱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殿中的报信之人,这是枢密院探事司的一名基层执事吏,在这大殿之上,面对天子与朝廷公卿们这么注视,显然有些紧张,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刘承祐神情比较郑重,但见其局促,尽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将你在文德所探契丹情况,给诸公们讲讲!” “是!”作为在刀尖上舔血情报人员,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迅速地调整过来,沉声叙来:“契丹主帅大军十万,四日前抵达原武州文德县境内火神淀,于此处祭天、祭父,誓师南下。卑职带领属下,潜装于文德境内探查,以契丹游骑之故,未敢靠近!” “然而就在当夜,契丹大营忽生动乱,即便十里之外,也能闻杀声,见火光,契丹骑兵逸散于乡野,劫掠乡民。卑职冒险一搏,擒得一敌卒,讯问方知,是有契丹贵族带头作乱。” “第二日,卑职继续潜装探查,方知辽国皇帝耶律阮已亡,而由寿安王耶律璟继位。虽然契丹人封锁消息,外人难知火神淀之乱的具体,但显然,就是有贵族叛乱,并且死伤不小,卑职后来偷偷往其驻地一观,虽有过清理,但激烈厮杀的痕迹极其明显。” “现今,契丹大军已分为数支,不知所踪,最庞大的一支约四万骑,护送着耶律阮的棺椁转道往檀州方向而去。” “卑职心知此事重大,故传信之后,亲自来京,汇报将所探所闻。” 听完其叙说,殿中静了许久,早知消息的如魏仁浦、郑仁诲者,还能保持淡定。冯道、范质、李涛、薛居正等人,则有些失态,冯道这老狐狸,当即便起身向刘承祐,眉开眼笑:“陛下,契丹突生如此大变,此殆上天庇佑大汉,庇佑陛下呐!” 观其神态,喜不自禁,就差抚掌相庆了。范质那张素来冷肃的脸,也挂上了点菊花般的笑容,不过仍旧保持着冷静:“此事如当真,那对我朝,则是天大的喜讯了!” “不过!”范质的目光变得格外锐利,盯着那探吏:“务必确认,此事无误!” 其言罢,郑仁诲起身说道:“应当做不得假,北面也多有消息,只是不如他汇报这般详细罢了。据军报,今北面契丹军队,已尽数缩了回去,呈防御之势。而契丹换了皇帝的消息,已然在边境传扬开了,纵使契丹人有阴谋,也绝不可能在这等事情上做文章!” “郑卿所言不虚,北边的情况,还会陆续传来!”刘承祐开口了,只是此时让人看不出其心思。 “你此番在北,胆大心细,探查有功,做得不错!”顿了顿,刘承祐先看着那探吏,夸奖一番,而后对郑仁诲道:“当依功重赏,职升三级!” “谢陛下!”刘承祐话落,那探事立刻跪倒,感激不已。 冒了那般大的险,又不辞辛苦,狂奔疾跑,亲自回京,不就是为了这些么。毕恭毕敬地退出后,乐不可支,一番冒险,总归没有白费。 而崇政殿中,待群臣都将喜讯消化过后,刘承祐目光微微凝,问道:“而今,契丹剧变,我大汉,也当顺势而变。此前的作战计划,可以推倒重来了!但是,当如何变,需要尽快定下来!” 以如今的情况,不管如何变,无非是两个大方向,两种抉择罢了。要么照大汉眼下战车所向,趁契丹自乱,北上攻辽;要么,循着三载之战略,南下攻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1章 南北之争 “陛下,这还需如何变?”殿帅尚洪迁站了出来,直接说道:“契丹人既然逢此大变,不战自乱,正是我军进取的良机。左右大军已然调动,粮秣北输,正当趁其时,北伐契丹,趁其新旧交替之际,一举夺回幽云诸州,燕山之险,兵出塞外,成就不世功业!” 自史弘肇之后,尚洪迁在禁军统帅的位置上,也待了三年了,平日里基本都老实地当着吉祥物,不参与朝廷的战略决策。但这种军政扩大会议上,刘承祐还是让他出席,给他发言权。 但其言落,工部尚书王朴立刻站了起来,有些激动道:“陛下,臣以为尚殿帅之议不可。契丹此时必无南顾之力,此殆天所与良机,我朝当即调师南下,转攻伪唐,一举夺取淮南,尽收江北之地,再图北顾!” “王尚书此言差矣!”这个时候,兴捷军都指挥使王殷也起身说话:“而今东京禁军北出,河北军马业已集结,北边戍军也都做好了战斗准备。这等情况下,再妄更作战方向,这要浪费多少钱粮,多少时间,消耗多少兵马将士体力战力?” “与其如此,莫若顺势北进到底,一举夺回我北部边防要地!” 在殿中的武将,除了王殷之外,还有武节军都指挥使杜汉徽,这是员勇将,此时也附和了,支持北进。 铁骑军都指挥使韩通,见状跟着发言,支持对辽作战。在这干武将看来,难得有似这样的击辽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眼瞧一干武臣,尽是闹热之状,范质不由起身,声援王朴:“诸位将军将局面想得过于简单了,而今契丹的形势究竟到哪一步,敌情如何,仍就未知,犹待探察,岂可轻易言战!” 尚洪迁却是听不得此言,向范质逼视,语气很冲:“范相公是质疑本帅不通军略?而今几十万大军,径向河北,难道不是为打仗?陛下与朝廷,诸军将士,都已做好了与契丹人大战一场的准备。契丹兵损势弱,我军势盛,如何战不得?” 从来没有发现,尚洪迁竟有如此口才。看争执有些激烈,怕伤了和气,冯道出来打圆场了:“诸位将军有敢战之心,御敌之志,是国家的福气。但兵戈之事,事关国计民生,需持慎重之心。老臣以为,能不战则不战,莫若坐观其变,待局势定下,寻一个稳妥之策......” 好嘛,冯老相公干脆建议别打仗了,当然,此谏刘承祐直接当没听到。 王朴这个时候,却是躬身一揖,言辞恳切道:“陛下,诸公,大汉此前秉持的国策,本为‘先南后北’,待削平诸国,而后集全国之力,北抗契丹。我朝积蓄三载,本为攻伐伪唐,尽取淮南之地,而后北顾南征。若非契丹南侵,大军早已略地于江北,又岂有备战河北之举措。” “大军北上,本为应变之举,而今契丹自乱阵脚,北患已消,自当使国家战略回到正轨,从容经略南方。否则陛下此前针对南国的诸多努力,岂不尽付诸流水?” “如今,唐军已夺楚地,表面势盛,正志骄意怠,实陷泥潭而不自知。如不乘其分心他地,将来再想找到如此良机,也不容易了。并且,陛下今大议南北,戎机难隐。对我朝,伪唐也会加以防备,再难寻突袭之机,奇兵之效!” 王朴这一番言论,让刘承祐乃至群臣都陷入思索。但这个时候,中书舍人陶谷,突然出声:“王尚书所谓‘先南后北’之策,原就是顾忌契丹之强大,难以对付,故欲先取易而后攻难,先平弱而后制强。” “但如今!”陶谷瞥着王朴,嘴角扬起一道让其不适的弧度:“契丹人内乱,将大好战机,送到大汉眼前,难道就眼睁睁地放弃。为何不趁势北上,一举夺回燕山之险,将契丹人挡在关外,而后徐图南方。‘先北后南’,既制强敌,再从容削平弱者,难道就不可行?莫非,就定要将大汉局限在所谓‘先南后北’的战略之上?” 陶谷此言,已然有些诛心了,连刘承祐都不有皱了皱眉头。陶谷的话,听起来,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战略决策,也只是一个基本的方针,随时可调整的,因势利导,才是智者所为。 而尚洪迁,已然忍不住拊掌了:“陶舍人,这是说出了本帅的心里话!什么先南后北,哪里好打,哪里方便,就打哪里!” 仔细想想,若能真趁势北上,收复幽燕诸州全境,重新建立起牢固的北方防线。那么,不只对他的地位与威望,是个不小的提升,遏制来自北方的威胁后,从容削平南方诸国,而少后顾之忧,岂非美事? 先南后北,乃是形势所迫之下的产物,若有扭转战略大局的可能,为何不尝试一下? 契丹十万大军于南征途中兵变,皇帝被杀,新主继位。这样好的机会,百年恐怕都难以遇到一次。要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脑中闪过各种念头,不得不说,刘承祐此时,当真有些心动了。 “再者,王尚书所言先南后北之略,最终目标仍旧是集中力量以对付北方强大之契丹,如今时局所变,情势所在,顺势而伐辽,以消其患。何必一意舍进而求远,弃北而就南?” 陶谷越说,神情越显自信,显然是有些针对王朴。而其有这番表现,有一点是很重要的原因,他嫉妒王朴了。 一个后进之人,就因为提出了一个所谓“先南后北”的策略,尔后三年之间,整个朝廷上下内外,都围绕着运转。原本陶谷也是支持的,只是,每每见到王朴在御前,在殿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模样,他就艳羡。 前番,天子欲增扩宰臣,群臣廷推,陶谷原本是打算争一争的,结果毫无悬念地落选了,三司薛居正,兵部魏仁浦就占了俩。自诩前辈,却屡次被后进超越,而眼见“无寸功”而得天子宠信的王朴都快压过自己了,这心态哪里能平衡。 是故,借助此机会一抒自己战略,如若功成,那么功劳簿上必当有他陶谷之名,青史丹书之上同样将落一笔。并且,他也非随便进言,北方形势如此,军事良机,探手可及。而以陶谷对天子的了解,那股收服河山豪情壮志,早澎湃于心中,很有可能同意,而刘承祐的反应,也给了他以信心。 “陶舍人此言差矣!”王朴被陶谷一番言语挤兑驳斥,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不过在御前,尽量压抑着情绪,沉声道:“契丹非易与之敌,贸然与之开启战略决战,实乃不智之举。伪唐卑弱之国,主昏臣佞,江北边境与我接壤两千里,处处可伐。” “有淮南十数州之地,百万之民,不去争夺,扩大国土,提升国力,为何要冒险去啃北方的硬骨头?如若战不利,则数载前功尽弃不说,还将大大拖延陛下削平诸国,一统天下的步伐。且今方镇仍旧密布于天下,一旦战事不顺,难防有不测之祸!” “陛下!”王朴朝向刘承祐,大拜道:“切不可图一时之快,而误大局啊!” “呵呵!”陶谷不由轻笑道:“闻契丹南侵,率先建议陛下停止南征决策的,可正是你王尚书啊!” “契丹自乱,此一时,彼一时也!”王朴盯向陶谷,也不客气了。 陶谷当即回道:“既知此一时,彼一时,又何必固执南征之见?” “够了!”听二臣激辩,刘承祐终于拍了下御案,力虽不大,却使殿中争论戛然而止。 思索了一会儿,刘承祐看向郑仁诲:“郑卿秉执枢密,熟悉军机,有善断之名,你以为如何?” 面对天子垂训,郑仁诲有些意外,毕竟一直以来他在枢密院,更像一个执行者,工具人,天子可稍有向他咨询国家大略。 但此时闻问,看了看陶谷、王朴二臣,答来:“陶、王二公之言,皆有道理,各有可取之处。利弊考量已尽述,如何决断,还请陛下定夺!” 这问了,跟没问差不多。刘承祐收回目光,又看向还没发表意见的魏仁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2章 难得迟疑 天子目光所及,便是群臣所向,却没人感觉意外,这么久下来,大家都发现了,刘承祐对魏仁浦的重视与信任,远超旁人。文武臣僚中,若论对天子影响最大的,非这个拜相不久的魏尚书莫属。 诸多目光集于一身,魏仁浦神色平静,起身向刘承祐一礼,方才缓缓道来:“陛下,如郑枢密之言,攻唐抑或伐辽,一则为近利,二则为远谋。攻唐为近利,以朝廷三载之准备,加之遍及南方诸国的筹谋,唐军易敌,淮南可轻下;伐辽则为远谋,天假良机,一战功成,其利则及天下,当一举扭转石晋以来,我中原北部边防完全受制于胡寇的被动局面。” 刘承祐看着魏仁浦,待其下文,他知道,魏仁浦不是没有担当之人,其言自有见解,但眼下不是和稀泥的时候。 “然!”魏仁浦稍微顿了一下,似在组织语言,尔后继续说:“有一点,需得考虑。今春以来,因契丹之动,我朝所有的战争准备,都是围绕着如何抵御契丹,如何在燕南河北广大区域之间,依托城池、堡垒,与敌鏖兵、对峙、消耗,固于防守,弱其士气,而行反击。” “对于兵进幽北,军临檀蓟,以复燕山,破城夺关,朝廷事前并无任何准备。沿边辽军,既已采取守势,如欲征伐,则不只是发兵的问题,战线北移至少两百里,粮秣辎需的转运耗费之压力,又将大增。战线拉长,胡骑若竭力打击我粮道,必可起事半功倍之效。若以幽州为基,则恕臣直言,以如今幽州的情况,不足以为稳固进军之基。” “而檀、蓟之地,如今亦是契丹重兵布防之地,其新主率师东向,据此前所报,可以粗略得之,辽军仍有不下十万之众。纵我将士英勇,不避生死,可有破防夺城之必胜决心?即便可以,将要付出多大代价,亦难预料!” “还有一事,据探事所报,行军途中,叛乱突起,帝、后受戮。而一日夜间,新主即立,各路举措齐下。契丹新帝东进檀州,臣大胆猜测,怕是欲夺辽南部之军,以固身份地位,此皆稳定局势之善举。” “契丹新帝,若非似陛下这般英明雄断之主,便有谋略忠勇之将臣相助。契丹生乱,但乱至何等程度,仍是未知之谜。知己而不知彼,一胜一败。这等情况下,我大军北上,或可取其效,而难尽其功,招致其激烈抗击,也非不可能。” “此时北伐,就如当年陛下决议委前燕王赵延寿北伐幽州一般,一场豪赌,陛下赌胜了,是故这些年,我北部边防压力大减。倘若失败——” 顿了下,魏仁浦又道:“臣所言,皆一家之顾虑。如朝廷能尽快调整,做好准备,克服所有困难,一战而定天下大局,那么北伐,也未为不可。只是其间利弊,还需陛下通盘考虑!” 听完魏仁浦的分析,刘承祐沉默几许,抬首却看向尚洪迁等极力主战的将帅:“听魏相之言,契丹重兵十万,我二十万大军千里北进,尔等可有破敌夺关的信心?” 尚洪迁没那么自信了,本也就说说罢了,左右也轮不到他统军作战。王殷与杜汉徽也不作话了,他们想战,敢战,但此刻让他们说出战则必胜的话,也难。 倒是韩通,两眼瞪大,竟若铜铃,朗声道:“臣只是一骑卒,蒙拔于陛下,不知国家大略,只晓得晓死以报君恩。陛下诏令所向,臣别无他言,必率铁骑,浴血杀敌,至死方休!” “你倒是简单干脆!”刘承祐抬指点了点韩通,轻笑道。 陶谷有心再开口,却见刘承祐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决议之态。 众臣一副恭听圣训之状,却闻皇帝憋了一会儿,道:“你们先退下,各司其职,善理军政。南征北伐之议,容朕再想想!” “是!” “魏相留步!”离殿之后未久,王朴自身后赶来,叫住魏仁浦。 “王公!”魏仁浦谦和地回一礼。 同魏仁浦一道往广政殿政事堂而去,王朴忍不住道:“陛下向为雄断之主,在下自入朝为官以来,临机决策,还从未见陛下有如此迟疑的时候。” 一边走,王朴手里一边小幅度地挥舞着,显得有些激动:“朝廷出大军北上,本为应变御备之举,而今大局有变,形势在我,顺势南下,轻取淮南,占尽江北膏腴之土地、人口。仅淮南之地,至少有民三十万户,再加鱼盐、粮食之利,这般大利,探囊取物一般。何必穷尽国力,冒险去与契丹相争?” 静静地倾听王朴之言,魏仁浦也轻轻地舒了口气,遥向北方,轻叹道:“北击胡虏,尽复河山,却敌千里,对于心存大志的陛下而言,是何等的诱惑,以王公之见识,难道不知吗?这几年,虽则时时筹谋南征,但陛下未尝有一日不曾北顾,长城燕山,沦于契丹之手,始终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如不拔除,寝食难安。” 说着瞥向王朴:“若非契丹之患,你的南征策略,又岂会这般波折,受其掣肘。” 闻言,王朴却语气肯定道:“正因如此,契丹自乱,是乃天假我朝良机,怎可错过!” 说着,王朴不禁有些急了:“不行,我得再去见驾,力陈己见,不可受陶谷等人影响。契丹犹有重兵在南,此时北伐,与之拼杀,得不偿失,反空耗我朝实力。即便夺回关防,又需要耗费多少兵力、钱粮以守之,燕军如何处置可曾想好......” 王朴当即便转身,见状,魏仁浦赶忙拉住他,朝他摇摇头,劝道:“臣等已作谏言,其间利弊,以陛下的睿智,也是能想清楚的。北进之策,确是有成功的可能,只是否北伐,就要看陛下决心有多大,能否承受一切可能的风险与后果。” “自古文死谏,武死谏。此番决策,事关王朝国运,天下大局,甚至于接下来几十年兴衰,都在陛下一念之间。身为朝廷重臣,既食君禄,当尽其职,我还是得去见陛下!”王朴表情严肃,有些固执道。 却被魏仁浦牢牢地抓住,沉声道:“陛下乃大略之主,轻重缓急,分得清楚,让他好好想想!” “这......”与魏仁浦对视一眼,王朴终是长太息一声。 见其状,魏仁浦又小声道:“陛下乃圣明决断之主,如何行事,岂会完全受臣等所左右。再者,王公难道没有注意到,开拔的龙栖军,何以直接折返还京?” “嘶——”王朴冷静下来,若有所思:“魏相的意思是?” “若仅是犹豫,陛下大可发令,着大军就地驻扎,等候命令!” 实则,魏仁浦还有一个消息没说,刘承祐已下诏,着已北上的两司军队,暂停进军。 王朴暂时息了去见刘承祐的想法,朝魏仁浦一礼,转身快步朝衙署而去。在其后,望着王朴那稍显急躁的背影,魏仁浦也是有些无奈,这王公之才干见略举世可称,但就是这性格,过于刚强。也就是魏仁浦性情涵养上佳,能够容忍之,并与之交好,眼下,朝中看王朴不顺眼的人,太多了...... 刘承祐这边,散议之后,却没在崇政殿待了,那里待着太过烦闷。他从来都是一个果断之人,但在此事之上,却不得不承认,他迟疑了,犹豫了,难以抉择。 在宫中晃荡着,刘承祐直接来到皇后所在的坤明殿,让皇后大符甚是意外,惠妃小符也在,姐妹俩赶忙接驾。 两个少妇,一个端庄大方,一个青春艳丽,可惜的是,姐妹花聚在一块儿,刘承祐此时却没有吟湿的性趣。 “陛下怎么来了?”姐妹俩一起将刘承祐迎入内寝,命女侍奉上瓜果茶点,大符不禁问道。 摆了摆手,刘承祐道:“终日处理军国大事,朕腻了,乏了,累了,想睡一觉!” 这大抵还是头一次见刘承祐这样的表现,大小符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3章 夜访人妻郭 坤明内寝之中,屏退了侍者,带走皇子旸,只余一龙二凤。刘承祐摘了玉幞,褪去龙袍,脱掉靴子,静静地躺在皇后的凤榻之上,姐妹俩各司其职,伺候着。 脚搭在小符的玉腿之上,惠妃娘子手法生疏地给天子按捏着;头枕在大符怀里,淡雅馨香宜人,抬眼可视勾人欲望的饱满之处,只可惜刘承祐闭着眼睛。 大符唇角含笑,让刘承祐脑袋贴在自己腹间,感受平缓却又灼热的气息,玉颊不禁泛红,自觉禁忌之地,竟有股羞人的润意。 稍微扭了扭娇臀,皇后压下绮念,毕竟妹妹惠妃还在,稳定心神,手里动作小心,亲自给刘承祐削着梨,嘴里则好奇问道:“二郎这是怎么了?不是准备御驾北征了吗?方才我在宫中听闻,你诏止起行准备,急召文武议事,是出了什么变故?” 刘承祐仍旧闭着双目,大符的怀抱似乎格外舒适,小符的技艺虽然生疏,但那小手,似乎能挠到他心底去。 听皇后主动问起,刘承祐随口应道:“北方确实出了变故,国策战略,因势而变,然殿上军议,群臣各执己见,各据其理,朕一时间不知道听谁的了!” 美眸中的疑惑得以消解,似乎能感受到刘承祐心中的烦闷,嘴角却绽放开一抹笑容,道:“看来,二郎这是遇到难题了,我还从未见你有如此迟疑之时!” 闻言,刘承祐突然睁开眼睛,一蹭头撞上了皇后的胸脯,听得娇吟一声...... 又缩了回去,刘承祐以自下而上的角度望着皇后那玉面,问:“我的情绪,就这般明显?” 大符说道:“几乎都写在脸上了,二郎不信问二妹。” 刘承祐又看向小符,惠妃娘子点了点头:“陛下雄断之主,妾自入宫以来,也是第一次见作此态。” “什么雄断之主,难免有优柔寡断之时!”刘承祐自嘲道,旋即以一种抱怨的语气说:“那些外臣啊,也是过分。就没有意见一致之时,还都能言善辩,各依其理,反让主君着恼为难。” 听皇帝这般说,皇后大符不禁乐了,带动着胸脯颤巍巍的:“二郎这是诿过于人了。我尝闻,明君者,兼采群章,择其善者,如何决议,向在君上。” “被你看出来了啊!”刘承祐说。 “相信以二郎的英明,会做出最明智的决策!”大符语气中满是对刘承祐的信心。 “你对我如此自信?”刘承祐问。 皇后垂首,认真地答道:“那是当然。”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却也没有多少时间,供我犹豫了!”刘承祐自榻间起,盘腿而坐,呢喃道。 “二郎,吃个梨!”大符玉手,两指优雅地夹着一颗去皮的梨,递到刘承祐面前。 刘承祐接过,直接咬了一口,问道:“这是酥梨!” “是的!”大符应道:“是产自寿州八公山的酥梨,据闻在淮南一带颇有名气,由宫中采买之人置办!” “八公山还产酥梨?朕只知道,其紫金砚甚是有名,崇政殿还有一块绝品!” “寿州,文化之乡,人杰地灵,淮南重镇呐......”刘承祐盯着手中缺了一口酥梨,意味深长地道:“这寿州梨,味道确实不错啊!” 刘承祐也当真在坤明殿睡了一觉,待到傍晚时分,方才离殿,因为没有大作消耗的缘故,脚步很稳。 没乘辇轿,信步于宫廷之间,刘承祐忽然说道:“若是郭荣与赵匡胤在东京,朕倒想听听他们的看法,他们又会如何抉择!” 紧跟在旁,听到了,张德钧不由道:“官家何不召他们回京?” “这如何来得及!”刘承祐看向张德钧:“你平日的机敏哪儿去了?看不出军略紧急?” 闻问,张德钧讪讪道:“小的愚钝,哪里知晓军国大略。” 对于张德钧的小心,刘承祐也不以为意,放聪明点才能活得久。 刘承祐想起郭荣与赵匡胤,却是因为这二者皆有“帝王之姿”,只是闪过一念罢了。走着走着,脚步一停,伫立在公宫台之下,刘承祐突然想到,在东京,可还有一位拥有“帝王潜质”。 “张德钧!”刘承祐唤道。 “在!官家有何吩咐?”被天子这乍然一令惊到了,张德钧赶忙竖耳静听。 “叫上张永德,同朕一道去邢国公府!”刘承祐吩咐道。 “陛下要出宫?小的这便吩咐下去,准备銮驾!”闻令,张德钧立刻道。 “要什么銮驾,叫一队侍卫,轻装简行!” ...... 邢国公府中门,除了那块匾额宽大威严之外,尽是一片朴素之景。 傍晚时分,府中下人正自忙碌,准备着晚食,虽是高门公府,却多了几分人情味。 后园之内,居家养病的郭威,正满脸笑容,逗弄着他新添的幼子,属乾祐三年秋生,已然一岁多,在郭威怀中,牙牙学语,老年所得之子,郭威自是分外喜爱。 七八个月的赋闲下来,郭威整个人精神状态还不错,显得越发矍铄,两鬓的灰白没有添加多少,身体看起来,也仍旧强健。没有似远原历史那般的重创,应该能多活几年。 自府中管事口中得知皇帝临门之时,郭威是很诧异的,疑惑在老目中恍过,郭威收起了慈父的面孔,将幼子交与乳母。当即要回房间,换装整理仪容,并吩咐府上,准备接驾。却被告知,不需大动静,皇帝低调而来,已至府堂。 在公府正堂,郭威携家小,参拜,被刘承祐亲自扶起。 “怎劳陛下亲临,臣接驾不及,请陛下恕罪!”郭威嘴里告着罪。 刘承祐此时对郭威的态度,格外亲和,轻笑道:“朕这不速之客临门,惊了贵府,郭卿勿怪才是!” “老臣岂敢!”郭威亲自迎着刘承祐:“陛下,请上座!” 并不推辞,直接落于正座,目光落在郭威家小身上。两个风姿绰约,仪态端庄的美貌贵妇,是其如今的妻妾张氏与董氏。 要说这郭威,后半生完全可以用“升官、发财、死老婆”来形容。先是原配柴氏,柴氏死后,继室杨氏,没几年也在太原死了。 汉兴之际,入中原,郭威先后求娶张氏和董氏。而有点意思的是,郭威的这四名夫人,除了原配柴氏之外,都是寡妇,赞一个“人妻郭”,也不算过分。关键其人,眼光还很不错,杨、张、董,都是美熟妇,风韵不俗,品德贤良,艳福不浅...... 当然,在郭府堂上,刘承祐并没有在意郭威的妻妾,反而将注意力放在郭威安静地伏在乳母怀中的小儿子身上。 注意到刘承祐的目光,郭威主动介绍道:“这孺子乃臣去岁新得幼子,暂命福哥。” 除郭荣之外,郭威的其他两个儿子,皆已成家立业,一个在兵部当员外郎,一个在蔡州任知州,年级轻轻,仕途可谓顺风顺水。 刘承祐起身,随手摘下腰上挂着的一块黄纹玉佩,轻轻地放入孩童福衣里,笑道:“郭卿这就叫作多子多福,此玉玦就当是朕迟到的贺礼,此子年岁大些,或可入宫伴读皇子!” 刘承祐随便一说,郭威却上了心,拜谢:“臣替小儿,多谢陛下恩典。” 摆了摆手,刘承祐顺手摸了摸肚子,笑吟吟地对郭威道:“朕还在府外的时候,便见府中有炊烟升起,朕可是空腹而来!” 见天子这副亲和之态,郭威更是受宠若惊,立刻道:“臣立刻着人备膳,加些酒菜,陛下莫嫌臣家中陋食即可!” “不必那么麻烦,朕许久未吃烤肉了,于院中支一架,置些猪羊肉,备好香料,你我君臣一边喝酒烤肉,一边畅谈天下,如何?”刘承祐一副来了兴致的模样。 见状,郭威拱手道:“陛下既有此雅兴,臣自当作陪。” 晚秋的天气已然有些冷了,再加上不小的风,吹得落叶倒卷,湖起波澜。就在郭府后园静湖旁,架起两座烤架,酒肉备好,郭威之妻张氏亲自在旁烤肉,张德钧则带人在旁,检查肉食物,皇帝进食,必要的小心还是需有的。 弯月之下,园圃之中,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肉,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郭卿在府中养病,已有近八个月了,今能如此痛饮,想来这病也养得差不多了!”和郭威又碰了一杯,刘承祐突然关心道。 闻问,郭威杯到嘴边顿了下,瞥了刘承祐一眼,但见他人正认真地盯着张氏切到碟里的烤羊肉。抿了口酒,郭威想了想,应道:“有劳陛下关怀,臣的病,是老毛病了,战场暗伤,只怕难以痊愈。” “那这酒,可要少喝点!” “沙场出身,总有点这口嗜好,家人也常劝......” “以郭卿的功劳才干,赋闲在家这般久,甚是难熬。”刘承祐语气还是那般亲和。 郭威一脸豁达:“臣在家,少军政之烦苛,既可将养身体,还可含饴弄孙,以享天伦,颇感闲适!” 对郭威这话,刘承祐是不怎么相信的,这么聊天,也觉没什么意思,眼珠子转悠了下,突然直视他:“朕也不与郭卿绕弯子了,自开国以来,郭卿便秉执军政,年初朕分枢密之权与兵部,郭卿这心中,难道就一点怨气都没有?” 刘承祐此时的目光,有些犀利,映着火光,有些发亮。被他这么盯着,郭威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眼皮垂下,思索着如何回答此问。若是直接说没有怨气,不要说刘承祐了,就是他自己都不信,除非他是圣人...... 脑筋只稍微一转弯,郭威露出他平日里敦厚的笑容:“国家初建,经纶构建尚不完善,有所调整,诸司衙署有所损益,也属正常。陛下锐意作为,有所革兴,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其回答,刘承祐不由哈哈笑了几声,小饮一口淡酒,形容一敛:“朕此来,为郭卿带来了一剂良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4章 郭威支持稳 天子这话里,似含隐喻,郭威感受到了,眼皮子抬起,两道目光接触了一下,即避开。 郭威拱手,姿态放得很低,道:“有此残躯,劳陛下如此关怀,臣感激涕零!” “都在郭卿府中了,若是再似朝上那般拘谨,那可就太过无趣了!”扬了扬手,刘承祐做出一副放松的姿态,低身侧躺在铺陈于园圃中的毛毯上。 语气却不自觉地郑重了起来:“朕即位以来,力行改革,锐意进取,虽谈不上呕心沥血,却也未尝废怠。砺剑三载,今已至利刃出鞘,止戈天下之时。国家正当非常之时,军政戎机,还需一个能望卓著之臣,枢密院那边,正待郭卿还衙,以典其事!” 天子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而再度迎上刘承祐坦诚的目光,郭威稍微犹豫了下,而后在刘承祐注视下,起身跪倒,稽首敬拜:“如陛下不弃此残躯,臣愿效劳!” 原以为,郭威会故作矜持,推辞一番的,没想到他这般痛快,态度还这般恭顺,令人愉悦。不由得对郭公再高看一眼,甚至于刘承祐在想,自己临门之时,郭威恐怕就知道自己将复出了...... 亲自将郭威扶起,接下来的谈话,可要正式多了。刘承祐终究不可能亲下郭门,就为了来蹭一顿烤肉。 还是由郭威主动问起:“契丹大举南侵,寇临北边,朝廷也发兵,据闻陛下也将亲征。此时正当军情急切、局势紧迫之时,陛下有召,着一中官宣诏即可,臣即奉命,何劳陛下抽暇亲至?” “朕心中烦闷,此番出宫,既为散心,也是有事求教于郭卿!”刘承祐轻出了一口气。 郭威拱手:“臣不敢当。” 虽然刘承祐心中笃定,对于军情大略,郭威必然有所了解。但刘承祐仍当他不知,将北边军情,大汉军备,契丹之变,以及最让他忧碍于心的南北战略之争,一一与之叙来。 花费小片刻的时间,将情况细述了一遍,尔后刘承祐以质询的目光盯着郭威:“朝中文武,各执己见,尽陈利弊,但朕这心里,仍旧拿捏不定,毕竟此乃事关社稷江山、天下格局的决策,实不敢不慎重。” “郭卿久养于公府,见识向以犀利著称,所谓旁观者清,以你之见,南征抑或北伐,当取何方?” 面对天子垂训,郭威一时没有接话,认真地思索了许久,不提那些已然赘述过的利弊之辩,而是朝刘承祐问道:“陛下以为,我朝如北伐契丹,复夺燕山关防,需要动用多少兵马?” 刘承祐不假思索,答来:“以朝廷如今的势力,尽全力,可起二十万步骑,能战者有半数,能托以利害者不足五万,能血战到底者则要更少!” “陛下知兵啊!”郭威点着头,小小地恭维了一下,又问:“既尽全力,朝廷三载之积攒,灭佛之所得,能撑多久?陛下心中又是否笃定,能尽取边州,重造关防?” 刘承祐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摇头:“这个问题,朕无法回答!” 见状,郭威则继续发问:“以陛下之见,如攻伐伪唐,尽取其江北,需用多少兵马?费多少钱粮?耗时多长?” 闻问,刘承祐稍微琢磨了下,语气中透着自信:“以伪唐如今的情况,再加朕苦心之谋算,出水陆大军六万,朕有信心,半载可取之!” 话音一落,偏头看着郭威那敦厚的神态,刘承祐也明白其所持意见了,微微叹了口气,道:“朕这心里,只是有些舍不得如此良机罢了。就像当初栾城之战一般,赌上所有,博一把,方才有那般大捷!” 刘承祐说这话时,似乎有些忘记了当初栾大捷后他的一个想法:再不敢如此行险。 闻言,郭威则说:“陛下已非当年独领偏师的皇子,手中所掌也非一军之荣辱,负背江山万钧之重,不可不慎,需量力而行啊!” “只是难耐心中之痒啊!幽燕在敌手,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万事皆受其牵制!”刘承祐道中心中之愤懑。 “陛下乃非常之君,当忍非常之辱,行非常之事!” 想了想,郭威突然问道:“陛下可知故渤海国?” 刘承祐答道:“海东盛国,如何不知?” “其立国两百余年,文化繁荣,地域广袤,州府众多,农畜兴旺,契丹祖发兵讨之,尽夺其地,取其两百年之积攒,一统塞外,从而国力遽涨。契丹先主耶律德光,得以全力南征,连连征伐,而犹有余力!” 刘承祐微锁着眉,看着郭威,静听其下文。 只见郭威,手指南方,认真地说道:“南方割据诸国,以伪唐最为富庶,在臣看来,伪唐就是我朝之渤海!”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承祐尊容之上,仅残留着点酒意了,不过眉宇之间的少许迟疑似乎已然释去了。 又朝郭威邀酒,同他谈论起北部边防之事,将他心中对北边的某些顾虑,也拿出来讨论。 刘承祐告诉郭威,他对于此次,如穷尽国力北伐,确实没有必胜的信心。他只是考虑到契丹的威胁,打心底不愿意受制于人,就像此次,契丹若欲南下,他连施展南方攻略的机会都不得不放弃。而若等大汉勉强有两面作战的实力,却又不知需等到什么时候了。 他也有想过,击败契丹人,夺回檀、蓟、儒、武等州而守之,但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心里也没底。而冒险一搏的风险,后患,则更让他感到忐忑了。 即便功成,又将耗费多少兵马、钱粮来重构北方防线,那只怕接下来数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大汉都得被完全牵制在北面了。而以史而鉴,纵万里长城依旧在,便可挡北方之威胁,就再无胡骑南侵之患?不见得。夺取北边,最主要的功利,是让大汉在应对草原威胁之时,不会每每从战略上,便弱于敌人,仗还没打,便处劣势,守势。 听完刘承祐肺腑之言,郭威叹道:“如何抉择,陛下心中实早有定见,臣所说,倒显赘言了!” 倒也是的,刘承祐上门,除了请郭威出山之外,便是想从他这儿,找点信心,并且缓解一下情绪...... 郭威则继续道:“唐末三代以来,中原内乱,契丹崛起,十六州即便未失之时,来自北方的威胁,又何曾小过。说到底,胡虏威胁固然可恨,自身的强大则更为重要。大汉如今圣主临朝,又有名臣宿将,百战之士,正当崛起之时,早晚有北上之时!” 这一番拜访,郭威已经夸了刘承祐不止一次了,刘承祐摆了摆手,继续道:“朕也想过,趁契丹自乱,新主初立,求稳的心态,出大兵北上,行威胁恫吓之策,逼迫其割还我燕云之地......” 这话说着,刘承祐自己都笑了,自嘲:“然细思之,却是想当然了。以当下局势,实不可因一时妄想,而误了军情!” “陛下!”郭威则郑重地向刘承祐道:“以臣愚见。对契丹人,如仅御备之,则集中原、河北、河东之力即可;如欲复夺关山,则需大汉诸边无事,集江北之力;然如欲消灭之,则需削平诸国,内治军民之政,而尽全国之力了,非一、两战可得!” 闻言,刘承祐若有所思,道:“郭卿,这是给朕定了一条消灭契丹的战略呐!” “好了,今日蹭得郭卿一餐,夫人之手艺,甚是满意......”擦了擦嘴角的油腻,刘承祐起身:“与郭卿一谈,所获颇多,朕就不久待,先行回宫了!” “慢待陛下,招待不周,请陛下原宥......”郭威仍旧保持着谦恭卑顺。 “对了!”离开前,刘承祐指着侍卫在远处的张永德,说道:“你这女婿,在朕身边时间不短了,是个将才,南征之时,以其引一偏师略地,如何?” 闻言,郭威道:“他毕竟年轻,只怕人心不服!” “朕如今,不是已以用青俊而闻名了吗?”刘承祐摆摆手:“朕觉得他行,他就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5章 决议南征 回宫之后,刘承祐并未回崇政殿,而是直接到枢密院,同枢密副使郑仁诲及诸承旨、佐吏,一道梳理军务。枢密院向来是大汉军政中心,发兵之后,份量则更重,中原及河北所有涉兵之军政要令,悉出于此。 关于契丹的军情消息,陆续自北而来,边关镇守,军情探事,各据情而报。随着信息的增多,对千里之外的燕地情况,刘承祐也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契丹军力全面收缩,幽州周边五十里,少有辽骑,至燕南的汉军防线周边,则更无踪迹。契丹新帝耶律璟,在檀州密云接受朝拜,正式登基,文武上尊号曰天顺皇帝。 赵匡赞派指挥使找丝袜率轻骑北上试探,结果一直过了怀柔,逼近密云,方才有契丹骑兵拦截。一番厮杀,胡骑此番甚是疯狂,亡命纠缠十余里。据赵匡赞报,虽则斩获有近两百,但自身也损失了上百骑。要知道,赵思绾手底下的骑兵,可是燕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虽然只是一小片面,但自其中可见,辽军的意志,似乎并未完全消解。这,倒又坚定了一分刘承祐南下的决心。 当夜,刘承祐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抽出空到三司转了一圈,顺便叫上仍在政事堂的范质,一道研究钱粮问题,打仗就是打钱粮,打国力,这个概念早在刘承祐脑中扎根。值此时势,废寝忘食的,又岂止枢密与兵部。 等刘承祐回到枢密院,意外地发现郭威一身紫服,已复职回衙,魏仁浦也被叫来,认真听取,察问军务详情...... 对于臣僚们这般宵衣旰食,刘承祐刘承祐颇为感激,一番发自内心的赞扬,即令准备宵夜、饮品以供之,也一同加入到讨论之中,君臣几人,则直接勾勒起南征的具体事宜来。到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让臣僚们各去休息,刘承祐也只在枢密机房内小憩了一会儿。 待到清晨,天色仍旧朦胧之时,刘承祐方才回到政殿,简答地洗漱,进食,着龙袍,即召群臣于广政殿。 还是昨天那干人,不过,在文武们陆续赶到朝房之时,发现许久未曾露面于庙堂的郭威已然在座。不少人都面露惊讶,文臣们惊讶过后便是恍然,上前见礼道喜即罢,似尚洪迁、王殷、杜汉徽三人,则是乐呵呵的在朝房中同郭威叙起旧来。 半年多的隐避时间下来,郭威在朝中的名望,似乎没有过于削弱,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了。 郭枢密有人望,陛下当善防之。此言,是那武德副使王景崇此前斗胆密奏的,然后,刘承祐便很平淡对其交待,让他替自己防备着...... 广政殿内,刘承祐翠冕金袍,直登御座,接受朝拜过后,先特意指着郭威解释了一句:“郭枢密养病半载,今痊愈归来,重掌枢密军机之政!” 言罢,环视一圈,神情一肃,高声道:“兼采群议,综合南北情势,朕已决议,舍北就南,兵锋转向,攻略伪唐,尽取江北之地!” “陛下英明!”率先起身高呼的,正是王朴,只见此君情绪激动。神情疲惫,两眼通红,显然也是没睡好,但神情之间,尽是兴奋。 “先别忙着唱颂!”稍一停顿,刘承祐沉声敛容,有股蔑视八方的气势:“朕话说在前头,放弃北伐良机,是朕所做万难之决定。然计议已定,诸卿当戮力同心,运筹帷幄,讨定淮南,饮马长江!” “遵命!”闻言,一干文武当即齐声应道。 战略一定,刘承祐旋即与众臣,商议起南征具体事宜。战略转向,可不是刘承祐一拍脑袋,诏令一下,即能落实的。自上而下,涉及到方方面面,朝廷诸部。所幸,如今的大汉朝廷,正处于战时状态,诸司围绕着抗击契丹,已然运转的一段时间了。 经过商讨,有几道制令,当殿议定,即发。 其一,制令燕王赵匡赞及冀北道行营都部署何福进,继续加强对辽防御备战,严密监视檀、蓟契丹军队的动向。 其二,黄河一线的禁军及戍军,各归原防,其余诸州,暂止动员。在王峻及慕容延钊统率下先行北上之小底军、护圣军、奉国军,及侍卫龙捷马军,调头南下。着就近州县,搜集舟楫,征召民船,走水路运兵,前往宿州集结。靖江军全军,也向南方调动。 其三,停止向河北转运粮秣、军械,既发之辎需,已达者卸入仓储,在途者同样转向,向南输送。东京后续筹措之粮械,沿运河南输。 其四,两京及河南诸州镇,各下名额,征召民役五万,以备大军之需。淮上汉军,需要探查敌情,提高警备,做好迎中央禁军南下的准备。 其五,湖南那边,澧州防御使曹胤,得联合着朗州王逵、周行逢等人,制造点矛盾、事端,牵扯唐军。当然,这是暗制。 其六,遣使者南平、吴越两国,共谋大事。 其七,便是定下了南征的军政指挥系统,淮南道行营都部署,经过商议斟酌,还是选定了侍卫副帅王峻,慕容延钊为行营都虞侯。工部尚书王朴,为淮南道水陆转运使,负责大军后勤供给。宰臣们坐镇东京,负责各类辎重补给的筹措,其中魏仁浦兼职京城巡检;郭威以枢密使之职,处置全国军令;另外,皇叔慕容彦超,被刘承祐拔为开封府尹,侯益那老头干得太久,给他挪了挪位置...... 这几道军政之令,总体来看,仍显得保守,在河北保留着随时抗击契丹的基础。不得不保守,契丹仍在燕山一线的重兵,也值得这份警惕。而北边的预警力度,还得根据契丹的情况,而作调整。 这也是刘承祐同样宣布的亲征淮南,却暂时以王峻、慕容延钊在前线统军征伐的缘故。在完全确认北方威胁解除之前,刘承祐还是打算坐镇东京。 在天子意志之下,中书门下、三司、及枢密院就如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战争的频道上,加速动了起来,一系列军政要令,北传南达。决心下定之后,刘承祐反倒轻松下来,开始全心投入到淮南战略上。 未几,收到了冀北都部署何福进的奏报,契丹皇帝遣使来朝,他已派军卒护卫来京。 就在当日下午,辽使抵京,即被刘承祐召入宫中。刘承祐有预感,辽使带来的,绝对是好消息。 自天福十二年北汉建立之后,近五年的时间下来,北汉与契丹之间,可谓仇深似海,互为攻伐,边境之上,未尝有一岁是安宁的,刘承祐的对外态度也是硬,一硬到底。时隔数载,这还是第一次有使节往来,并且是契丹人主动遣使。 就在崇政殿中,着魏仁浦、郭威作陪,刘承祐接见来使者,辽左客省使,萧护思。 萧护思原为辽之御史中丞,总典群牧部籍,在南征大臣之列。耶律璟即位,以其有才干,迁为左客省使,出使东京。 这是个中年人,脸上毛发旺盛,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倒显有神,进殿之后,四下打量着,面对北汉君臣的审视,也淡定如风。 至殿中,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外臣萧护思,奉大辽天顺皇帝之命,问好大汉皇帝!” 从其意态,可见骄矜,不知是契丹十数年来对中原王朝养成的倨傲,还是刻意为之,想要不堕其威。 “免礼!”刘承祐摆了摆手,故作不知问道:“天顺皇帝?朕若没有记错,你契丹之主,不是尊号天禄?何时改换,如此突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6章 兄弟之国 刘承祐目光中的玩味,让萧护思心里略感难受,有不善之感。而心里也晓得,这汉帝分明是明知故问,念及此来的使命,压下心中的不适,拱手道:“我天禄皇帝率军游猎于归化州,不幸崩逝,寿安王柩前即位......” “呵呵!”刘承祐很不礼貌地打断萧护思,作恍然状,感慨道:“早闻契丹主,帅十万之众南下,原来竟是为畋猎,好大的阵仗!” 说着语气转冷,威视凛然:“朕也准备了十万甲士,本意与契丹主会猎于幽云。只是如今看来,天公不作美,可惜,可叹呐......” 刘承祐的话,让萧护思眉头紧皱而起,抬眼直视着这个年轻的汉天子,果如传言,性格强势,言辞带锋。 注意到萧护思神情的变化,刘承祐转而问道:“来使且直言。你们新皇帝遣你来,意欲何为?” 闻言,萧护思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不过表现仍旧沉着,答道:“我天顺皇帝向来仁厚善良,见辽汉两国,多年以来,兵伐不断,边境军民苦于战事纷争,生计几难维持。今即皇帝位,有感于此,想要两国重修于好,各自罢兵,重开榷场商集,沟通往来。应汉人之言,化干戈为玉帛,共襄友好!” 听其来意,刘承祐显得很是意外的样子,阴阳怪气:“契丹新帝,有仁善之心,和平之志,这倒是令朕感到意外呐......” 萧护思眼睁睁地看着刘承祐问坐在殿中的郭威:“如今河北,已征调了多少军队?” 郭威答:“回陛下,步骑大军二十万!” 闻答,刘承祐这才以一种让萧护思惊颤的语气道:“知道吗?就在方才,朕还在考虑,率我汉家儿郎二十万,北上幽州燕,给你天禄皇帝吊唁,向你天顺皇帝道喜,贺他登临大位。就是不知,契丹皇帝,会如何待客?” 面对汉帝这几乎赤裸的威胁,萧护思有过那么一丝慌乱,但迅速地稳定心神,脑中回忆起南下之时耶律屋质的叮嘱,此行虽为议和罢兵,却也不可弱了大辽之势。 嘴角稍微勾了一下,萧护思直视刘承祐,语气也变得强硬:“我天顺皇帝虽则年轻,却也有贤臣良将、部卒猛士相随,南院诸州,尚有大军十万,国内控弦之士,可随时再聚十万。陛下若北来祝贺,那么外臣必建议大辽皇帝,于上京内造一别院,供陛下长住!” “大胆!” “放肆!” 萧护思此言一落,郭威及升任殿中补阙的热血书生王著先后出言呵斥,魏仁浦没有作声,那双眼睛也带有不善。所谓主辱臣死,这是必要的表现。 而萧护思面对此景,反倒更显安然了,腰板挺得更直。相较于臣子的激动,刘承祐表现得倒要自然多了,不以为意,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护思,收起了此前又是隐言威胁,又是威势凌人的态度,道:“契丹主欲使两国弭兵修好,对两国百姓都有其利,朕也非好战之君,没有不允的道理。不过,契丹主遣你南来,不会就带来这干巴巴一句话!” 听刘承祐这么说,明显感受到了汉天子语气中的转圜,萧护思也收起了倨傲的意态,答道:“外臣南下之前,已得皇帝陛下全权,和议条件,皆可斟酌而定!” “既如此,那就先谈着,慢慢谈。事涉两国和平,百姓安定,朕着二宰臣,好生与你商讨,议出个和谈章程!”刘承祐淡淡道。 萧护思见状一喜,不过眼神一闪,又请道:“外臣南下之时,见大汉境内,兵马调动频繁,大军北上,无边无际。汉皇陛下既有和谈之心,可否先表诚意,暂止进军?” “呵呵!”刘承祐笑了:“那首先要让朕看到你契丹的诚意。不过,朕可以先下诏,燕南汉军,退回城关,边线且先停战!” 汉帝这般态度,反使得萧护思心中稍安。刘承祐着人,引萧护思去礼宾院,又传谕冯道及范质,让二人先去谈着,再探探契丹人的底细。 而政殿之中,刘承祐问魏仁浦与郭威:“二卿以为,这辽使萧护思如何?” “虽有张狂,进退有据,不堕其威,谓契丹主识人!”郭威没有刻意去贬低来使。 魏仁浦也平静地答道:“臣如今所思者,正是昨日殿中所虑,契丹如能臣勇将,力挽狂澜,其局面只怕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混乱,情势也没我们想象中的乐观。据闻,契丹新主,而今不足二十岁,弱冠之年,军前即位,只怕有贤臣辅佐啊!” “魏卿所虑甚是,这也是朕有所体会的!”刘承祐点头道:“当初皇考崩殂,朕以幼弱之年继位,可谓主少国疑,契丹南略,伪唐扰边,孟蜀入寇,盖有小觑我朝之心。正仰赖诸臣辅佐,将帅奋武,方才外御边患,内修德政,保定社稷。” “今契丹皇帝亡于内乱,同样幼主继位,朕与诸卿皆以此为天赐良机,直觉燕地唾手可得,亟欲出征北伐。虽则如今已计定南征,却也不禁思考,自己是否也陷入了‘先入为主’的彀圈,小觑契丹!” 听刘承祐这番感慨,魏仁浦与郭威对视一眼,拜服道:“陛下能以史为鉴,善省己身,实乃大汉之福!” “你们可千万别夸朕,朝中已不乏颂圣之臣,好话听多了,朕怕迷失在这赞誉之中。朕还是希望,多听点逆耳忠言!”刘承祐摆摆手,嘴里虽这般说,语气很轻松。 “臣想魏相公只是肺腑之言,非阿谀之词!”郭威在旁说道。 “朕前思,契丹形势,犹待观察。然辽使之来,至少让朕看清了一点,旧主亡于叛乱,新主继位,其君臣确是不愿作战。如此,朕可稍安心!二卿,可自归衙署,筹谋大事,朝廷的精力,要彻底转到南征事务之上了!”刘承祐对魏、郭二臣道。 “是!” 待二臣告退,刘承祐又朝王著吩咐道:“你去找一下冯、范二相,让他们好好与辽使谈,只需保证一点,不堕我大汉威严,万勿漏我虚实,余者,自行权衡。” “朕想,辽主那边,给辽使的全权,只怕也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就如刘承祐所预料的一般,谈判之中,虽有争议,但总体还是比较顺利的,毕竟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 经过三日里几番和谈,双方议定,各自罢兵,解除边疆战备,各撤其军。这是最核心的一点,弭兵罢战,至于重开榷场,商贾往来,只是附带的。为表两国重续友谊,契丹提供良马一千匹,牛两千头,大汉则付之以等价之茶、盐、铜铁器。 重开之边贸榷场,由双方使者,在地图上点了十处,从云代之地,一直到幽燕。 原本,北汉这边,还提出了一部分领土要求,被萧护思强硬地拒绝了。不过,这不过是试探之言,万一敲诈成功了呢,没成,也不必在意。 领土的问题,暂作搁议,大抵是为了照顾北汉的情绪,萧护思答应,将今岁所俘之汉军士卒及百姓,放还。 辽使这般有诚意,北汉这边也作应和,释放俘虏的契丹部卒,人数虽则不多,但心意在。 后,萧护思又表示,可将被俘往塞外的前朝末帝石崇贵,放归中原。这显然有些“包藏祸心”的意图,但于刘承祐而言,契丹人用计也用得这般粗糙。 当年若是直接在河北,重立石重贵为帝,或许会给北汉江山的创立造成偌大的麻烦。但现如今,区区一个废帝,于汉天子而言,与蝼蚁又有何意?为表天子之任德,干脆答应,派人去接。 经过一番洽谈,北汉与契丹于东京,正式缔结和约,约为“兄弟之国”,至于谁为兄,谁为弟,争议一番,又搁置。至于纳贡什么的,提都没提。 约成之后,萧护思即辞,急欲回檀州向辽主复命,刘承祐则派了一队大内侍卫“护送”之,这返程中,可不能让其再看到国内虚实。 同时,刘承祐又以翰林学士承旨充礼部侍郎徐台符为使,随辽使北上,面呈国书,也算回访。 此番“东京和议”,乃局势所迫,仓促所致,但于汉辽两国而言,称得上共赢。辽国得意免南面之患,可放心安定国内,稳定政权,调整国策,以缓解耶律阮在位之时导致的内部矛盾;北汉这边,则可更加放心南略。 至于此和约能持续多久,还得看此后的发展了。于北汉这边而言,自然是越久越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7章 宿州一线 乾祐四年立冬前的十余日,北国局势之波诡云谲,足以看花人的眼。汉辽两国,动大兵数十万,兵锋相迫,战争的阴云完全笼罩于河北上空,眼瞧着大战将起,戛然而止。 契丹换了皇帝,汉皇停止北征,幽燕一线边境,在两国上层的约束下,不约而同地停止兵戈,锋利的战刀收归于鞘,上弦的弓矢复置箭囊。 深处迷局者,几乎有些无所适从,其中要论难受者,要属既发之两司四万余步骑。行军的苦累,倒属其次,最重要的,大部分将士,都已做好了与契丹人血战的准备,然后收到军令,不打契丹了,转而向南进军...... 不过,作为将士,纵然心有不解,听令即是。怨言嘛,倒也没有多少,即便有也只敢埋在心底。大汉文治之制,或仍旧不少疏漏,但军法上面,是足够完善的,军营之中,口吐怨言,便要重罚,而在战时是要直接杀头的。再加天子安插着各军中的宣慰使,也开始起作用。 大军持续向淮南挺进,作为行营统帅的王峻与慕容延钊在过东京之时,奉命入宫,接受天子圣训。刘承祐以其素来的风格,并没有赘言,直言淮南前营之事,尽委二卿,北面之事,朕自当之。 慕容延钊,向守人臣本分,谦恭地表示,必竭尽全力,为陛下攻取淮南诸州,占其土地、财货、丁口,消灭伪唐军队。在战略目标上面,慕容延钊领会得很到位。 相较之下,王峻则要骄狂得多。自从乾祐初年,率师抗蜀,鸡峰山一役大败蜀军之后,王峻就有些骄矜难制,即便在枢密院的两年中,也没磨平棱角。 此番,被委派南征前营事宜,直接拍着胸脯对刘承祐保证道:“淮南之事,自有臣料理,陛下勿忧,必尽取其地来献宫阙!” 气势很足,志气亦高,只是那语气,让人心中舒服不起来,但刘承祐恰恰是那种能忍的人。王峻的性格问题,还无法成为刘承祐放弃使用他的理由。 当然,刘承祐不是没想过换帅,只是一时间难以找到合适的统帅。有人提议过郭威,刘承祐直接忽视,并且记住了进言的那个枢密郎官。 而其他合适的人,国丈高行周染病,符彦卿需要坐镇邺都,郭从义兼领澶、滑守备,折从阮还在西北。至于其他的,要么不足以让刘承祐信任,要么能力不够。 要么,就完全是资历不足,比如慕容延钊,即便刘承祐已屡加提拔,但距离大军统帅,仍有一段距离,刘承祐也只能将他放在都虞侯的位置上。 虽然这些年,刘承祐提拔了不少青壮之将臣,但真到动大军的时候,还是得考虑资历问题。 用王峻,顾虑是此人骄悍难制,但放心之处,也是他的性格。这种性格的人,说实话,并不难对付。当然最根本的,还是王峻具备统帅大军的能力,当年在关中,为他御边却敌,刘承祐至今记忆犹新。 ...... 宿州,自朝廷制定淮南战略以来,就成为了大汉重点发展的边州。团练使赵匡胤,淮北粮料使王溥先后到任,再加朝廷各种资源的倾斜,两三年里,宿州在润物细无声之间,发展成为了淮北最重要的军事、交通、经济重镇。 一直以来,朝廷是将宿州作为大军南下的前进基地来打造的,为了将军事意图隐藏住,作为一州军政长官的赵匡胤,这近三年的时间下来,可谓操碎了心。 上马管军,下马治民,当然,这般历练下来,赵匡胤的成长很快,宿州已没有任何人再敢小视这个年轻的团练使了,“小赵使君”之民,甚至已传扬到淮南去了,毕竟只一水之隔。 到如今,州治符离城池之坚固,按赵匡胤的说法,以他宿州兵,可挡兵三万。而在符离以北,运河以南,赵匡胤已征集民夫筑起十余座大仓,各屯粮谷、军械、被服。到这乾祐四年秋末,随着粮料使王溥最后一批转运,所有大仓,已然满仓。 为了秘密修筑这些大仓,赵匡胤也是巧立名目,以造码头,修路,开渠为名义,能隐蔽消息便隐蔽消息。甚至于参与工程的民夫,都是刘承祐请示朝廷,自宋州乃至更北的外州征召民役。 今岁春夏,淮南民饥,有一部分就食于宿州,奉命援济,赵匡胤便自其中挑拣了数百体壮者,用以缮仓,修建军事建筑,至今未放还,仍行集中营式的管理,有受不了的逃亡者,被赵匡胤下令斩杀,毫不留情...... 处在南下第一线,军事交通要地,为了不暴露朝廷的战略所向,赵匡胤在宿州也算用心良苦,将他能想到的,都做到了。随便换个人,都难做到赵匡胤这个程度。 在东京,检察备战情况时,刘成友对于赵匡胤在宿州的政绩,是多加赞誉。事实上,按刘承祐的用人风格,赵匡胤早到升迁之时,不过一直压着,当然,就算朝廷要调他的职,只怕赵匡胤也不乐意。只要在南征战事中再有所建树,此后的赵匡胤必然一飞冲天。 符离以南百里,涡口,宿、濠、寿三州交界之地,涡水入淮之处。作为宿州的军政长官,赵匡胤再度带着麾下仅有的百骑,巡视到汉唐边界了。 以军事战略之重,宿州在大汉,也属团练大州,团练兵已涨至三千五百卒。以中原缺马,仅有的百骑,还是刘承祐自禁军中调拨给赵匡胤的。 在涡口西北,赵匡胤密筑一军寨,曰荆山寨,作为前哨观察。涡口东南,淮水之阴,正对着的,是涂山。 此时赵匡胤登高驻马,纵目远眺,秋末冬初之际,冷风萧瑟,兜鍪红缨随风而动,而此时赵匡胤的双目却隐现山河。 “赵兄,这一月来,你都在此地巡了两次,有何特殊之处?”在赵匡胤身边,是一名样貌粗犷的青年军官。 此人名党,为进,出身寒微,曾是叛臣杜重威的家奴,素来勇猛。当年高祖刘知远亲征平杜重威叛,元城破之日,为汉军所俘,后收编入伍。在禁军中,靠着一身勇力兼具冲劲儿,再加赶上天子提拔青壮,在从征河中的过程中,也斩了数名叛军,四年间,累迁至武节军营指挥使。 在今春顿丘畋猎之时,因表现出彩,被刘承祐记住了,后调职宿州,为宿州第二军指挥使,率兵卒一千。这些年中,刘承祐已然陆续从禁军中选人,充往各地州镇,既提拔有为,又起掺沙子之效。 对于党进之来,赵匡胤甚喜之,此人虽目不识丁,举止粗鲁,却率真豁达,身具豪爽之气。尤其是其膂力,备受赵匡胤赞誉,再加二人年纪相仿,性情相合,在赵匡胤有心交好之下,很快二者便成为了好友,称兄道弟。 此时,闻党进的嘟囔,赵匡胤不由笑了笑,抬手遥指涡口与涂山之间,自信道:“此间地势,我已察看多时,那是一处上好的伏击地点!” 党进瞪大双眼望了望,偏头问道:“难道赵兄打算在这里打一仗?除非有唐军经过!” 党进只是顺口一说,赵匡胤脸上却点了点头:“涡口当水路要冲,交战之后,唐之兵马沿淮而上则大有可能,途经此地,便有设伏的可能!” 听赵匡胤说得有些玄,党进摇摇头,目视南方,按着马缰,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等了这般久,终于要开战了,定要多斩几颗淮匪的脑袋......” “赵兄是否可以请命王都帅,以我宿州兵,为大军先锋?”党进期待地看着赵匡胤。 闻问,赵匡胤却是很肯定地回道:“几无可能!” “哎!”叹了口气,党进嘀咕道:“那赵兄还这般积极来巡此地作甚?” “我在宿州近三载,大军南下,纵当不得先锋,也要当个向导!王都帅若至,以敌情地势咨询,若不知悉,如何应之?”赵匡胤道。 党进这才恍然。 偏过头,赵匡胤又指西南方向道:“寿州乃淮南重镇,自古以来,兵家所必征,北军据之足以制南,如我所猜不错,此番大军,必然首拔寿州。” 说着,赵匡胤漆黑的大眼中,闪着异彩:“此地距离寿春,不过百里,原本我曾想,若率精锐,自浅滩渡淮,朝发而夕至,突袭寿春,或可一战而下!” 党进两眼一亮,正欲开言,却又闻赵匡胤以一种可惜的语气继续道:“只可惜啊,自那老将军到任后,几乎不可能了!” 赵匡胤嘴里所指老将军,便是南唐的清淮军节度使何敬洙。这个老将,去岁在马氏兄弟相争之时,奉命入楚,率军助马希萼夺权,后升任武昌军节度使驻鄂州。在唐军击楚之时,武昌军节度副使刘仁赡攻得岳州,因功扶正。 而老将何敬洙便被南唐朝廷调到寿州为节度使,驻守这座淮南重镇。到任寿州不足一月,何敬洙这老将便遍查疏忽之防备,以国有战事之故,整军缮防,尤其派军巡视于淮上,查漏把浅。 这么一来,寿州的戍防力度,一下子便提了上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8章 湖南乱 北汉的淮南战略正式展开,兵马南调,役夫数万随军,车船舟马,络绎而不绝。时淮北诸州戒严,一股名为战争气息在淮河流域弥漫开来,令人心悸。&lt;/p&gt; 不过,北汉对南唐这一场“南北战争”,最先爆发之地,却是在湖南。&lt;/p&gt; 唐军平楚,已然近两月,然而就如北汉君臣所预料的那般,楚未平,而局势愈乱。甚至于,都还没有北汉在幕后捣乱,一些暗手,都还未启动。&lt;/p&gt; 在八月下旬的时候,唐军主帅边镐在长沙及周边局势稳定后,即遣偏师南下衡山,欲取马希萼。原本,马希萼还上表南唐,想返回长沙,继续做他的楚王,但唐军的这番动作,彻底打消了他心存的幻想。&lt;/p&gt; 结果呢,和唐军作战,马希萼没那个勇气,直接率领衡州将吏投降。至此,马氏算是彻底沦亡了。&lt;/p&gt; 岭南之地,还有楚静江军节度使马希隐在桂州掌大局,但面对趁火打劫的南汉大军,已是左支右绌,连失七州,虽然都是一些贫瘠之地,但听起来,已是朝不保夕。而可供马希隐选择的余地,也不大了。&lt;/p&gt; 南唐这边,眼见湖南大部已定,唐主李璟降下了几道诏令,主要是对楚地的人员调整,功臣犒赏。&lt;/p&gt; 作为主帅的边镐,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武安军节度使,暂时统管湖南军政,而以前番开仓赈粮之故,初得楚人之心。&lt;/p&gt; 马氏的族人及湖南将吏上千人,陆续悉迁于金陵。这简直是在给后来之人,清理统治障碍。&lt;/p&gt; 要是此后,唐军能坚持初入湖南的作风,予楚人以休养生息,苟以时间,倒也不是没有消化楚地的可能。&lt;/p&gt; 然后,南唐上层的昏招来了。大概是平楚过于轻松了,南唐君臣过骄,贤才良臣之言不听,反而迷失在功业之中。就拿冯延巳来说,初时还稳得住,建议谨慎,其后意态最骄者,便是这冯相公。&lt;/p&gt; 在“北汉之友”冯延巳的建议下,李璟朝湖南派遣了数名使者,这些人所受差遣,都一样,那便是掊敛楚人以给经费,以弥补唐军出征的损耗。基本上,就如当初契丹人灭晋之后,所行“括借”钱粮之策,属不得人心之举。书生之国,学士之朝,盖出此苛政。&lt;/p&gt; 不只是这些掊敛使者,在楚之唐军将校,在老实了不长的时间过后,也渐露出了獠牙,也参与到这场掠敛财富的盛宴之中,并且逐渐转化为奸淫抢掠。&lt;/p&gt; 而作为湖南的军政长官,边镐在这等时候,却毫无作为。其人性和缓,柔而无断,好作好人,对于麾下的将校,无任何约束力。终日于节度府中礼佛祈福,放任湖南乱局。&lt;/p&gt; 如此一来,楚地顿乱。唐军于湖南诸州的敛聚行为,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们连山下蛮民都不放过。&lt;/p&gt; ......&lt;/p&gt; 又是一年秋末至,自马氏内乱起,湖南的楚民们,已经苦了几年了,一直难安。&lt;/p&gt; 长沙城左,二十余艘船只靠岸,码头之上,堆积如山的钱粮、财货,兵卒、苦力,开始在催促之下,搬运上船。&lt;/p&gt; 已经是第四次了,唐军将从长沙极周边地区搜刮的财货,船运南下,至醴陵,走萍乡输送回国。刮地三尺,也难形容唐军在湖南的侗动作,金帛、珍玩、仓粟乃至舟舰、亭馆、花果之美者,悉徙于金陵,一副要把湖南州县搬空的样子。&lt;/p&gt; 而在搬运的苦力中,有一支唐军,一名军校装扮的壮汉,正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此人名为孙朗,是唐奉节指挥使。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唐将,而是汉初之时,以中原丧乱,随晋臣咸师朗投奔南唐。&lt;/p&gt; 虽则勇武,在唐军中却向受排挤,一直在咸师朗麾下,几年下来,也只到一军指挥使的位置,率军不过千余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千余人,都是值得信赖淮北乡人,可供抱团取暖。&lt;/p&gt; 此番同咸师朗一道,在征楚之列,前不久,南唐朝廷论功行赏,咸师朗高升,被派到南边的衡州做节度使了。孙朗则被留在了长沙,他这支北来之军,在唐军之中就显得突兀了,上头又没有咸师郎顶着,一段时间下来,颇受排挤。&lt;/p&gt; 好处轮不到这支奉节军,脏活累活,却一样不少,这样的境遇下来,作为指挥使的孙朗,心情哪里能好。&lt;/p&gt; 此时在码头上,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卒,作劳役一般被使用,风很凉,这心更凉了。而注视着那一条条空船,满满被财货填满,双目之中不禁浮现出一丝热切。然而,望了望码头周遭的唐军守军,只能生生抑制住。&lt;/p&gt; 奉节军这千余人,驻扎在长沙城内西北的一座民坊,距离节度府并不远。稍晚回营之后,副指挥使曹进归来,这是个瘦长的汉子,肌肤黝黑,见到孙朗,怒声道:“那贼子王绍颜,又克扣我们的赏赐了,说什么还待核查,再行发放!”&lt;/p&gt; “岂有此理!王贼欺我战刀不利吗?”闻言,孙朗不禁拍了下桌案,怒声道。&lt;/p&gt; 王绍颜是唐军行营粮料使,负责大军后勤供给及犒赏事宜,不过其人素鄙北人,对孙朗这干“北军”向来蔑视,有所为难,也属正常。&lt;/p&gt; 曹进愤愤道:“听说,浏阳有银矿,袁州兵在那边,得银数万两。而今南军,四处搜刮,所获颇丰,我们却在此,被当劳役使,朝廷这是将我等视为楚卒啊!有功不增赏赐,反有蠲减,何其不公!”&lt;/p&gt; 听其言,孙朗是感同身受,一对浓眉,一跳一跳的,激动道:“当初我们随咸公降唐,原以为能得富贵,保平安,此番平楚,纵无功劳,也有苦劳,唐军待我们何其鄙薄!今咸公去衡州了,你我兄弟在长沙,处境则更加堪忧。我想了很久了,与其被当苦力,受这窝囊气,不如反了!”&lt;/p&gt; 其言落,曹进吓了一跳,赶忙朝外边望了望,去把门带上,迟疑道:“我们可只有千余人啊!”&lt;/p&gt; 面对造反一说,曹进没有反对的意思,话里只是对自己手中的力量感到迟疑。&lt;/p&gt; 闻言,孙朗则尽去胸中块垒一般,神清气朗,两眼清明,道:“我们虽然只有一千卒,但都是亲近之人,各个心怀怨气,怒师可用。湖南唐军,四散而掠,长沙就这五六千人,早无战心。”&lt;/p&gt; “我们只要趁其不备,暴起发难,进攻节度府,杀了边镐与王绍颜,分了财货,然后裹挟楚人。如今的楚人,深受唐军之苦,他们心中的恨意,比我们还要强。占了长沙,成则据湖南,归中原,不失公侯之位。”&lt;/p&gt; “干了!”被孙朗说得热血沸腾的,曹进一咬牙。&lt;/p&gt; 孙朗与曹进这俩兄弟,时下就是两个暴躁老哥,说干就干,就在当晚,率领麾下奉节士卒,负柴薪以烧公府,对武安军节度府发起突袭,将边镐自睡梦中惊醒,忙鸣鼓角聚兵以讨。&lt;/p&gt; 孙朗、曹进二人,终究小瞧了长沙唐军,再加没有周全的计划,且兵力不足。攻打节度府两刻钟而不下,见机不妙,未免陷入重围,赶忙撤退,赖其勇,斩关突围而出,亡奔朗州,投靠武平军节度使李言去了。&lt;/p&gt; 孙、曹二人,虽然事败,但也起到了乱长沙之效,府衙大火,殃及官舍民房数十所,唐军驻兵伤亡近千,民间更加躁动不安。&lt;/p&gt; 而在朗州武陵,武平军实际的掌事者,王逵、周行逢等武夫,正与北汉的使者澧州宣抚使石文德共谋“驱逐唐军、平定湖南”的大事。&lt;/p&gt; 石文德这学究,出使一趟东京,便彻底拜服于大汉的权威之下,回到湖南之后,是尽心尽力地宣传天子的英明与恩德,以其“天策十八学士”的身份,在湖南也颇有些名气,还真有不少苦于混乱而无所依仗的湖南军民受了蛊惑。&lt;/p&gt; 他受命至武陵,便是与王逵等武夫,商议出兵之事。而王逵等人在武陵,原本还为唐军势盛所慑,然后见唐人昏招迭出,湖南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三湘大乱,彼辈皆喜。&lt;/p&gt; 王逵等人,虽结拜为“十兄弟”,暂消内患,但一个武陵城,毕竟容不下十头饿虎。他们在朗州,早蠢蠢欲动,想要驱逐唐军,重新划分地盘。&lt;/p&gt; 而汉军的主动联络,则更给了他们几分底气。石文德已向他们保证,进攻唐军,以彼辈为诸州节度,统治湖南,并有朝廷诏书为证。&lt;/p&gt; 孙朗、曹进之来投,则更增朗兵信心。孙朗将南唐军政以及湖南唐军的情况,悉数告知于王逵,直言取湖南易如拾芥,愿统军为先锋。&lt;/p&gt; 先有汉军,后有孙、曹,乾祐四年十月,冬,朗州指挥使王逵联合澧州汉军,兴师六千,南下攻潭。“驱逐唐军,保卫乡梓”的旗号一竖,楚人影从,义军蜂起,共击唐军,湖南局势,彻底滑向祸乱的深渊。&lt;/p&gt; 而在湖南战乱复起之后未久,在宿州,准备妥当的大汉南征大军,也正式向淮南发起进攻,兵锋所向,如宿州团练使赵匡胤所料,直指淮南重镇寿州。&lt;/p&gt; 一时间,战争的阴云,彻底自塞北飘向南国,自湖南至淮南,烽烟遽起。&lt;/p&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9章 祸事了 金陵,即便已然进入冬季,仍旧是那般繁华,本是座商业气息浓厚的城市,随着天气渐冷,冬用御寒柴货、时令食物、瓜果蔬菜等日用资源的匮乏,又继续催生着金陵城的商业繁荣。 不过入冬以来,已有几次了,候骑东来,践踏着寒露,直向宫城。 金陵城,市、坊之间的界限,已是十分模糊了,是故诸多里坊之间,夹存着酒肆、食肆。 “湖南乱事,又有变化了?”哪里都不缺吃瓜群众,街坊边,一座酒肆内,望着急奔而去的军骑,一名食客疑问道。 酒肆并不大,装饰倒也简单干整,此时只有四名食客,同坐一桌,皆壮年,衣着上乘,喝酒温热的酒,吃着热腾腾的狗肉,在这冬季,是十分惬意的。 闻言,另外一名富商打扮的人,夹了一块肉,往嘴里一塞,有些烫嘴,囫囵了几声,摇着头感慨道:“楚人多血勇,按那等搜刮聚敛法,怎么会不生乱?” “不是说,运回金陵的,都是马楚府库所得?难道大军湖南抢掠的传闻是真的?”另外一人说道。 “呵呵!”富商顿时嗤笑道:“也就欺骗那些无知氓民罢了!试想,马氏兄弟内乱多年,互为攻伐,湖南帑藏能有多富?能使前后数十艘船,满载而归?” 这么一解释,几人恍然,最先疑问的人又说:“前些日子赵兄在码头,淘到了不少好东西吧!” “嘿嘿!”那姓赵的富商,顿时露出一抹奸商式的笑容,打着哈哈:“好东西都被收入皇宫了,哪里轮得到我们?” 自湖南搜掠而归的不少东西,除了绝品奇珍,大都被金陵的商人们分购了,朝廷、官兵、商贾,皆得其利。 “朝廷开疆拓土,打胜仗,我等跟着,还能获其利。若是......哎,说不准啊......” 湖南情况,对于金陵的士民而言,仍旧只是一种谈资,大部分人,依旧沉醉于金陵的冬日风华之中。 而在宫城之内,唐主李璟与几名臣僚,却自恼火着,不复此前的得意与张狂。 “这个边镐在干什么?三万水陆精锐,再加楚卒降兵,足有五万之众。区区朗军,卒可过万?马可过千?怎么能让其兵临城下?哪里来的脸面,让朝廷发兵救援?”这还是头一次,李璟这般失态,毫无平日里文德之风。 这些日子以来,李璟心情端是愉悦,开疆拓土,功盖先主不说,仅仅自马楚运来的一大批金玉奢玩器物,就足以让他迷失,置入唐宫,为宫室之内,又添几分华贵之色。 为庆祝楚地平定,几乎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为此南唐的词臣们,又作了不少名词佳赋,李璟自个儿,也添了几首诗,以抒其豪情,唱其壮志。 然而这才多久,湖南先后急报,湖南告急。前后反差,太过强烈,李璟只觉一张老脸火辣辣的,这脸打得,太过突然,太过用力,以致他有些懵,甚至他都在怀疑,此前关于湖南的捷报、胜报都是假的..... 就在三日前,李璟突然收到边镐的加急军报,言朗军反,集兵数千南下,攻益阳,边镐集长沙及周边唐军一万卒,北上迎敌支援。 一日后,又收湖南报,朗兵狡猾,以叛将孙朗、曹进自水路绕袭军后,唐军大败,折兵三千有余,败归长沙。 又半日,得报,玉潭失。再半日,湘乡失。 到今日,朗军已兵临长沙,隔江相望,且兵力暴涨逾万,而楚民乱四起,各州有不少投降的楚军,也打着“卫护乡梓”的旗号“举义”,自立的自立,投朗的投朗。比较讽刺的是,那些反复的楚军中,有不少都曾借着唐军的政策行抢掠之事,动起手来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手软。 局势如此剧变,实在让李璟有些接受不了。在殿中,几名重臣俱在,面对皇帝发怒,冯延巳有点心神不宁。 “陛下!”韩熙载瞥了冯延巳一眼,深吸一口气,对李璟道:“臣等早已警示过,湖南军民,苦于战乱,亟待安定,朝廷只需行安抚育养之政,自可收其人心。然湖南将吏,任意妄为......” “够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璟难得有此怒火高涨之时。冷脸冷目,在韩熙载、冯延巳等人身上来回扫视了几眼,这大概是两党纷争,头一次让李璟感到如此厌烦。 “陛下所言甚是,湖南已乱,而今还是解决乱事才是首要之事!”谏议大夫魏岑出来说话,言辞谦卑,从来没有这么谨慎过。 看得出来,大唐皇帝陛下是真的生气了。虽然李璟素来和善,亲待臣下,但毕竟当了这近十年皇帝,威严也算深了。 忍住心头那股难以消除的恶恨之意,李璟冷静下来,神情间露出的是一抹颓然,他又想起了闽国之事。当初他即位未久,臣闽国王氏政乱,出兵平闽,那时何等意气,后来的结果嘛...... 现在的湖南,哎......坐在御座后,李璟有点意兴阑珊地问道:“如何解决?边镐无能,是否将其换掉,另遣良将镇之?” “陛下,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啊!”韩熙载赶忙道。 “那你说,该如何应对?”李璟瞥向他,带着怒气。 韩熙载这是被迁怒了,先是一呆,然后稳定心神,说道:“首先要做的,便是让在楚之将吏、官员停止掊敛,扰掠楚民,违者严惩,并将行举过于苛毒者法办,以消楚民之怨;其次,让我湖南诸军,集中力量,御备潭、衡等大州关城,等待救援。” “其三,遣使联络反复之楚军,赏官赐爵,分化叛军,绝不能再让朗军扩大实力;其四,遣使南汉,与其和议,放弃岭南之地,任其攻略,以消楚南之患;其五,让边镐死守长沙,不得有失,增派军马入楚,以雷霆之势,尽快平定楚乱!” 韩熙载一口气说出几条举措,闻之,李璟提了提精神,微直起身,抬起手,激动得有点颤,说道:“好!好!就照韩卿所言办理,即可处置。” 见韩熙载“得意”,冯延巳有些不愉,而李璟的反应则更让他新生危机感。此时,也赶忙出列,向李璟进策道:“陛下,现在可从速入楚之军,唯有鄂州以及洪州了。臣建议,可着宋公(宋齐丘)及武昌军节度使林仁赡,分南北两路,率兵援楚!南路宋公可循边镐入楚之路,北路林仁赡水陆齐进,可借道澧州——” 冯延巳话刚说完,韩熙载却直接摇摇头,微微叹息。 就是见不得韩熙载这种孤傲自傲,自负才学的样子,冯延巳当即问道:“怎么,韩侍郎对本相的进言,有何异议?” 韩熙载则拱手向李璟,道:“陛下,冯相进策,南路自可以宋公领军援楚,但北路使林仁赡借道汉军屯兵的澧州,却是大错特错!” 湖南那边,澧州防御使曹胤虽遣汉军配合王逵、周行逢作战,但没有打汉军旗号,而是伪装成朗州军。撕破脸的时间,能晚一点,是一点。 “韩卿此言何意?”李璟一头雾水,问道。 见唐主的反应,韩熙载心中默默一叹,道:“以臣之见,陛下派军援楚,平湖南之乱的同时,还当传制淮南诸州,对北汉严加防备!” “澧州汉兵在后,朗兵何以敢倾巢而出?若没有汉军的默许,王逵、周行逢等人,岂敢如此。另外,近来清淮军节度使何敬洙屡次上报,淮北有异动,汉军于淮北戒严,把手渡口,巡视于边。臣只恐,汉军会趁湖南之乱,对我朝动手!” 韩熙载异常严肃,将他的顾虑再度道来。 见状,未待冯延巳出来反对,李璟自个儿就不禁皱眉:“韩卿此言,是否危言耸听了?汉军大军正与契丹人争锋于河北,又岂有余力南顾。前两日,汉使南来,不是专门向朕解释,是因北方大战在即,淮北方才戒严......” “请陛下试思之,如汉军当真无异动,又何必特地遣使前来解释?岂非欲盖弥彰?”韩熙载说道:“即便汉军真无此心,当湖南之乱,为防不测,淮南都得加强警惕!” 韩熙载却是不知,汉使之来,并不在意会不会打草惊蛇,只为争取时间,哪怕只是短短一两日。 听韩熙载这么一说,精神已经有些敏感的李璟,认真地想了想,不由哆嗦了一下,赶忙道:“传诏寿、濠、泗、楚等与汉接壤诸州节度、镇守、刺史,务必加强戒备!” 韩熙载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就在当日傍晚,有信使自北而来,轻骑入城,面色仓皇,口呼“祸事”。 在唐宫内殿里,李璟正味同嚼蜡地与皇后钟氏用膳,唉声叹息,完全没有平日里的诗词风流...... 汉军大举南侵,突袭淮水浅滩,击溃何敬洙布置的“把浅”士卒。节度使何敬洙,亲自率军拦截,于汉军涉渡之所与之大战,不敌,败贵寿春,前后损兵三千。汉军在主帅王峻的统领下,水陆齐进,数万大军,已兵围寿春。 闻讯那一刻,李璟的脸都白了,几无人色,手中的饭碗都砸翻了。 头脑中一片混沌,虽然一时间想不通前因后果,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大唐当真祸事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0章 唐主忙乱急点兵 北风萧萧,寒夜冰凉,侵人肌骨。唐宫之上的夜空暗如黑幕,几无亮光,天似乎沉低了,阴云波动,黑幕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头张牙舞爪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 唐宫正殿,南唐朝廷的重臣齐聚一堂,气氛沉抑,不论江北还是江淮集团,都神情严肃,国有大难,对他们这些享受大唐强盛福利已久的高官贵族而言,绝不是好事。 韩熙载坐在一旁,满脸的忧虑之色。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极力呼吁防备之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念及此前一直被忽视,先见之明得不到重视,直到现如今,汉军替自己证明了,但此刻,韩熙载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李璟没有坐下,就在殿中,在群臣眼前晃来晃去,脚步匆急,嘴里喃喃道:“真的打来了!北汉怎敢?前番还与我朝交通,使节往来,今不宣而战,哪有大国风范,简直豺狼习性......” “陛下,如今看来,此前北汉与我朝一切之交往,皆乃迷惑之计。其饕餮之欲,早盯着我淮南之地,联合平楚,分明是欲以楚地诱我,消耗我朝实力,牵扯我军军力。”韩熙载,起身将他在短时间内“悟透了”的事情,给李璟叙来,他猜想,李璟只怕还没搞清楚前后情由状况。 “也难怪,此前我大军西进平楚,汉军一点动作都没有。而此番楚乱方兴,而汉军已寇我江北,世间断然没有这般巧合之事,北汉这是布了一盘大局啊!” “中原豺狼,包藏祸心,不当人子!”闻言,李璟又是一番怨妇般的斥骂。 “契丹人呢,他们不怕契丹人?”李璟突然道。 韩熙载摇摇头,叹道:“显然,北方形势有变,汉、辽两方是打不起来了,否则纵使汉帝再是贪婪,再是眼馋我江北之地,也断然不敢大军南下,掀起站端!” 很多时候,一通百通,当汉军真正南下之后,此前所有疑惑都解开了,一切就如迷雾散去,所有的怀疑与推测都有了佐证。 “哎......”重重哀叹一身,李璟脸上的愁绪更加浓重了。 这个时候,一名紫服官员,急匆匆入内,却是自袁州调入金陵的唐枢密副使李征古,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亲自呈与李璟:“陛下,这是汉军于江北所发汉帝诏书,讨我檄文!” 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李璟直接接过打开,头上下点动,快速阅览而过,很快脸上浮现出一股羞愤之色,怒声道:“汉主兴无名之师,还敢如此诋毁我大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朕自缵承基构,统御寰瀛,方当恭己临朝,诞修文德,岂欲兴兵动众,专耀武功!顾兹昏乱之邦,须举吊伐之义。蠢尔淮甸,敢拒大帮,因唐室之陵迟,接黄寇之纷乱,飞扬跋扈,垂六十年,盗据一方,僭称伪号......” “讨淮诏文”是由宰臣范质所书,全文凡五百余字,大彰汉廷气势威严,极度蔑视南唐,侮及先代,将之打为贼匪之流。这对向来自诩承大唐正朔的南唐而言,无异于,打一巴掌,吐一脸口水,再踩在地上摩擦,侮辱过甚。 传视汉帝之诏,南唐君臣之间顿时炸开了锅,一派哗然,群起而骂,不管心中究竟有没有那般羞愤,这般表现,乃是政治正确。 司空孙晟起身,激动道:“陛下,汉兵已欺至门前,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唐当立刻反击!” 提及此,李璟点了点头,面上的仍是种失了方寸的表现,问道:“先是湖南,再是江北,两面皆敌,如何是好?” 这么一说,在朝的南唐臣僚们大都沉默了。就如北汉需要在北伐与南征之间做个选择一般,南唐也要在西援和北救之上进行抉择,当然,他们的决心很好下,只要稍微有点脑子。 这回,是冯延巳率先起身进言了,事实上,在得知北汉南侵之后,冯延巳就有些慌了。这等时候,他已无心与韩熙载杠了,知道事情大发了。 平楚之议,是他们这一党极力主张的,现如今证明,确实是北汉的阴谋......当初平闽,只是吴越出来捣乱,问题还可控。而今平楚,北汉跳出来,一张就是獠牙大口,要吃人的那种。 然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只能尽力挽救了。只见冯延巳向李璟进言道:“陛下,淮南诸州,乃我朝根基之地,军民所在,财税所依,万万不容有失。寿州更是淮南重镇,其若有失,江北局势必将糜烂。汉军此番遽然发难,显然是准备充分而来,只怕何公难以敌之,朝廷当立刻发兵救援,以解其围!湖南那边,暂时无法顾及了!” “冯相所言甚是!湖南终是新得之地,且已破败堪,今淮南有事,朝廷的精力当集中到应对汉军上来!”难得地,韩熙载出声,支持冯延巳。 就如白日湖南之事一般,针对汉军南侵,韩熙载也给出了几条建议:“当此紧急之时,朝廷首要之事,当严令淮北诸州,尤其是寿、濠、泗、楚,严守待援,并探清汉军情况与动向;其二,停止援楚的所有行动,自江南、江北及金陵,抽调兵马,募集钱粮,征召民夫,从速发兵,时下初入冬,淮水还未结冰,正可扬我水师之利。同时,与国内召集勇士以抗汉兵,湖南之地,牵扯了我军不少兵力、钱粮。” “其三,湖南之地,制告边镐,朝廷已无力西顾,能守则守,不能守则保全大军而弃。朗军那些人,粗鄙武夫,见利而忘义,背后必受汉廷支使,一旦我军撤,稍加引导,可致其内乱,无扰于我朝!” “其四,当着润、常、宣等州,严防吴越从背后侵扰。今岁钱弘俶与北汉联姻,难保其不从苏、湖发兵。鄂州那边也一样,防止荆南高氏趁火打劫,林仁赡是名将,有其守之,料想无大碍。汉军南侵,荆南、吴越,只怕也不愿我朝为其所破,但不得不防。” “其五,当遣使联络西蜀、契丹乃至定难军李氏,邀他们从后袭汉!” “韩卿真国之干臣!”李璟定了定神,看着韩熙载,表情又和善了几分,发自内心地感慨着,脑中回想起十几年来的交情。关键时刻,还是韩某人替他出谋划策。 而韩熙载,却并没有因为李璟的夸奖而有所得意,拱手道:“而今,只望江北守将能够拼死守之,以待朝廷援军。” “当遣何人为帅,北上援救?”李璟问。 涉及到兵权,冯延巳朝魏岑使了个眼色,会意,魏岑出列建议道:“陛下,神武统军刘彦贞,名门之后,骑射俱佳,智勇双全,用兵治民之能,可当一面长城!” 听魏岑之言,李璟想了想,对此人有印象,一直以来,朝中多有臣子夸赞,才干名声很不错。 在旁,韩熙载闻之,却不由心中一紧,他与刘彦贞不甚相熟,但总觉其人,有些沽名钓誉。 心里不安,当即开口,还未出声,便闻李璟已然开了口:“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神武、雄武、天威、静江三万大军,渡江北上,援救寿州。” “汉军此来有多少兵马,淮南诸州守军及诸乡兵,再三万禁军,七八万大军守之,当无虞吧!”李璟环视一圈,似乎想要找些自信。其人之迂,在此刻尽显无疑,竟当打仗,是比拼兵力? “陛下!”闻言,韩熙载又忍不住,再向李璟进言:“濠、泗之军,不可轻动。庐州保信军兵马使张全约,素来稳重,距离寿州也近,可着其引一路军北上,牵制汉军,寻机而战,以待朝廷大兵。滁州刺史何延锡,务必令其严守清流关,以防汉军偏师偷袭,把手北援大军通道!” “就照此办理!”李璟不加思索,直接同意。 “陛下,北寇南侵,边患遽起,朝中不能少威望之臣。宋公向来睿哲,已在洪州多年,是否召之还朝,以备咨询?”散晚朝之前,冯延巳小心地建议道。 他这是有些顶不住了,想要将党派中的另外一个大佬宋齐丘给召回。否则,看今夜朝中情况,北人势盛也。 李璟眉头皱了一下,看了看满脸恭顺的冯延巳,又想了想,摆手道:“起卫国公为太师,进楚国公,还朝,共谋难事!” “陛下英明!”见李璟同意了自己所请,冯延巳松了一口气,拜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1章 兵临寿春 淮水之阴,隔淝水北面八公山,便是便是淮南重镇寿春所在。时入冬季,淮南各处已是一片萧冷,纵目一观,已多残败之景。不过寿春,仍旧是南方雄城,屹立于淮水之滨。 寿州一地的重要性,自不需赘言,千百年的战争史,江淮之争,尽显其地位。也正因如此,三代以来,占据江淮的割据势力,从杨吴变成了伪唐,但对于寿州却是没有丝毫放松。 此时的寿春城内,屯有左神卫一军,这是南唐的禁军精锐,再加上州镇军、及乡军,寿州的唐军足有一万出头,这已经是损失过后的守军实力,也是主将何敬洙还得以据城而守的底气所在。 然而此刻,就在这坚城之外,汉军已陈兵其下,安营扎寨,正从容地加固寨墙。 此时,在寿春北城头,一名鬓角斑白的老将正持剑而立,眺望两三里外的汉军大营。这名老将,身材短小,不过五尺出头,女墙垛几乎能抵到其下巴,且容貌极其丑陋,几不能看的那种。 然而就是这么个形容丑陋的老人,在汉军兵临城下之时,是城中最为冷静、镇定的人,也是寿春一万多唐军的主心骨。 何敬洙,本为淮南名将,早年为人家僮,壮年时追随南唐先主李昪,是南唐的开国功臣。虽则样衰,但内秀其中,性格刚烈,有威严,善带兵,有名望,曾当过金陵禁军的高级指挥,也曾镇守过地方,属于南唐军队的中流砥柱。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因为其外貌之故,也确实使得其仕途坎坷,已至花甲之年,方才位至大镇节度。 “何公,汉军的营寨,越加完善坚固,还是让末将再带军出城,冲杀一阵,坏其营基。否则,等他们城下站稳脚,我军困于城中,就将彻底陷入被动了!”在何敬洙身边,跟着几名寿州将吏,其中左神卫指挥使徐象忍住开口请道。 闻言,何敬洙直接遥遥头:“前番已然试过汉军的战斗力,派军出击,徒添伤亡,削弱我守城实力。眼下敌军兵锋正盛,不可轻缨。还是等待朝廷的援军!” 听何敬洙这般说,徐象沉默了,忍不住一叹。 就在三日前,北汉颍州团练使司超突然率兵两千南下,在寿春西南的正阳段淮水搭建浮桥,一下子吸引了寿春守军的注意力。 在唐军出击抵挡之时,自宿州那边汉军动了,由护圣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带人突袭下蔡城。下蔡是寿州最北端的一座城池,在淮水以北,巩固着下蔡渡口。 而何敬洙早有准备一般,即分兵前往救助。就在这个时候,早早隐伏南下的汉军主力动了,从寿州、濠州交接处的浅滩涉渡而来。连番的声西击东,打了唐军一个措手不及,而何敬洙虽然在淮河南岸,布置了一些把浅部队,但底下的士卒有些疏忽,被一击而溃。 何敬洙闻之,仍旧不乱,即亲率五千甲士,战船一百艘,水军三千余,分水陆两路,快速进军拦截,动作不可谓不快。赶到汉师渡河之处时,已有两千余汉军整装齐备成功渡河,而在北岸,密密麻麻,有更多的汉军等候,唐军在何敬洙的指挥下,迅速投入战斗,双方面对面来了一场激烈交锋。 幸好汉军的水师靖江军的主力也在此,掩护大军渡河。近一百五十条战船,五千余水军,成军以来,第一次同南唐军队进行交战。结果不出意外的,哪怕向训尽力指挥,身先士卒,接舷而战,以众击寡,且有岸上弓兵相助,又借猛火油之利,方才与唐水师拼了个旗鼓相当,一个多时辰的激战,双方各损兵数百。 损失并不能算小,但掩护大军渡河的任务却是完成了,没有让唐军水师影响到大军涉渡。而在岸上,何敬洙的五千甲士,在面对慕容延钊亲自统率小底军作战的情况下,苦苦坚持,眼见寿州水军无法突破汉师,且伤亡渐大无奈撤退。 然而,在撤退途中,汉军主帅王峻的杀招来了。早就自浅滩渡过淮水的数千侍卫虎捷铁骑,在指挥使郭崇威及史彦超的率领下,拦腰突袭,让唐军深切地体会了一番北方铁骑的威力。 在战争开启后,奉宸营中不少军校士卒,都被刘承祐派到南征大军中,充当军官,史彦超在虎捷军,王彦升在护圣军。 而因渡河汉军步军在慕容延钊的指挥下,并没追击,有所失警的唐军,在汉骑突袭下,一触即溃,四散而逃。老将何敬洙,是极力收拢败军,败退二十余里,被赶下淝水。最终只收拢了两千败卒回寿春城,而出击的唐军,被俘杀两千多,还有不少亡逸,冻死淹死于淝水中的也有数百人。 真切地感受了一番汉军的战力之后,何敬洙深知,野战绝非其对手,故一面安抚士卒,一面州内唐军尽数收拢于城内,有征召青壮,增聚粮草。十分干脆地,做好固守城池的准备。 而汉军那边,王峻本来的打算,就是吸引唐军出来,一战而歼之,然后从容渡河。虽则没能一战而竟全功,但效果还是很理想的,唐军退去,全军分为两路。一路步骑走陆路岸上掩护,一路经水路由水师护送走淮水,直向寿春。 十分顺利地兵临城下,即遣辅兵、随征民夫将早早准备好的巨木,安营扎寨。 就在这个时候,唐左神卫指挥使徐象集中两千精锐,出城突袭,想要趁汉军初至,营垒未固,施以打击。但汉军将校,从上到下,作战经验丰富者,太多了,怎会没有防备。一个小伏击,出击寿州精锐损兵过半。 “连续败于汉军,城中军民士气大跌,难道这般被动防守?”徐象忍不住道,有些不依不饶。 何敬洙眉头皱了皱,偏头凝视他:“为将者,临机而战,如今并非良机,贸然出击,愚蠢之举!” 被这般呵斥,徐象脸色不悦,不忿道:“何公不会是败了两场,就怕了汉军!” “徐象,你敢侮辱本帅?”何敬洙双目一瞪,丑容凝起,搭配着气势,更加骇人。徐象立刻便老实了,他并不敢保证这矮丑老头会不会一剑捅杀他。 收回蔑视的眼神,徐徐北望,淝水淅淅而流,汉军的营垒气势森严。念及城中情况,一股深深的忧虑,隐现于老目之中。 “传令下去,各门守军,给我严守城池,不得出击,敢有违者,军法处置。军府僚属,继续准备守城器械,滚石檑木,金汤火油。还有,多备大盾,竹排,沙土,汉军的猛火油,太过惨毒了!”深吸了一口气,何敬洙严厉地吩咐道。 “遵命!” “希望朝廷的援军能尽快到来!” ...... 相较于寿春城内的紧张压抑,汉军大营之中,同样肃重,但要多谢轻松的意味。涉水而来,两战皆胜,水战也不输不赢,可算为此次南征开了个好头。 此番动兵,王峻统帅淮南前营,小底、护圣、奉国、虎捷五千骑军,再加宿、颍州的团练军,汉军足有近四万,屯兵城下者,便有三万步骑,再加上从征的劳役,直接号称十万。 汉营之中,马嘶畜鸣,好不热闹。国舅高怀德此番以小底军都虞侯的军职随征,正陪着都指挥使孙立巡视营盘。 即便过了多年,孙立还是以往的作风,举止粗鲁,作风强悍。给了一名因天冷而缩手缩脚的哨卒两鞭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再敢偷懒,我砍了尔等。” 嘴里骂得厉害,却命人去后营,再领一盆炭,供哨亭士卒取暖。 “冬季已至,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却要辛苦打仗......”孙立嘴里嘟囔着,他向来如此,有什么说什么。 高怀德出身贵门,起点高,见识广,对于孙立这等起于毫末的将校,向不以之为同道。但是,在诸军历任军职过后,也见过不少似孙立这样的粗人,从这些人身上,也触类旁通地学到了不少另类的带兵手段。 此时闻言,高怀德道:“冬季虽寒,我北方将士,却也不是难以忍受。若是夏季,南方卑热,那才难熬。” “照你这般说,明年盛夏之前,我们得尽取淮南?”孙立说。 “如果战事拖到明年夏,气候湿热,确实不利作战!”高怀德说。 孙立点了点头,随机摆摆手道:“我说高国舅啊,我们这才打到寿春,冬季结束都还早着了,提什么明天盛夏!” 嘴角扯了扯,高怀德笑笑:“将军说得是,眼下打破寿春,才是首要之事......” 而在中军帐,足足十六名着明光铠的卫士,站着岗,这些人都是王峻的亲兵部曲,王都帅的派头很足,尤其在初战告捷的情况下,更使得他威压南征诸将。 帐内,暖炉烤火,地毯横铺,榻上,王峻正一身束身锦服,同慕容延钊下着棋。腰板挺直,不是捋一捋长须,眼神自信,目光清明,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儒将风采。 用更简单的词来形容此时的王峻,那便是,装13。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2章 颐指气使VS意气风发 轻“啪”得一声,一粒黑子落于棋盘,黑棋其势已成,如蛟龙覆海翻波,凶焰滔天。 慕容延钊在对面,盯着棋盘,研究了一会儿,思索着破局之法。见其苦思冥想之状,王峻嘴角得意的笑容矜持地绽放开来。 瞥了王峻一眼,慕容延钊也是轻轻一笑,满脸豁达的样子,直接投子认输道:“都帅棋艺高超,末将不及也!” “哈哈!”王峻见状眉开眼笑的:“慕容将军谦虚了,观此局,至少还能再与本帅杀几个回合!” “已成败局,却也无必要再坚持,徒费时间!”慕容延钊道。 点了下头,王峻着随征的老仆,端上烧好的热茶,对慕容延钊说:“这是临行前,陛下赏赐的御茶,我这老仆,跟随多年,点茶的手艺份属一流,将军可品品看。” 王峻这一言一行,很有种“名将风流”,见状,慕容延钊也只有配合着,顺便恭维着王峻的雅兴。没办法,他也算是熟悉王峻的性格了,只能顺毛捋,否则,容易惹得将帅不和,如今他身为行营都虞侯,得顾全大局。 一边喝着茶,王峻一边慢悠悠地说道:“你我这局棋算是下完了,淮南这局大棋,才开了个头!” “而今兵临寿春,下一步,都帅有何打算?”见王峻主动提起,慕容延钊问道。 “趁着伪唐援应大军未至,先攻一攻,试试寿春城的防御力。那赵匡胤说守将何敬洙知兵,本帅倒要看看,一花甲老朽,能有多大的本事!”王峻想了想,说道:“把随军的那数十架霹雳炮都用上,也替军器监试试其实战威力!” 王峻嘴里的霹雳炮,是平河中之后,东京军器监,根据刘承祐的指令,研究改良而成的配重式抛车,历时一年而成,后又经不断的改进完善。 造价成本虽则上去了,但操作所需人力却大大减少了,机动能力也大大提升,虽几经试验,配合着火油弹、石弹的威力着实可怖,但实战效果如何,还是第一次。此番王峻南下,即调配了三十台、火油弹上千颗,准备拿寿州试一试。 “由奉国军攻击,城下指挥,有劳延钊你亲自辛苦一趟了!”王峻又看着慕容延钊。 点点头,慕容延钊应命:“遵令!” “都帅似乎,并无快下寿州之心?”见王峻表情,慕容延钊问道。 “呵呵......”王峻笑了笑,指着帐外道:“观寿春城池,确是淮南雄城,坚固且粮秣充足,强攻强打,徒耗士卒,本帅不为。经南渡之时的这番打击,守军只怕也不敢再轻易出城了。如此一来......” 慕容延钊也算微微一笑,附和道:“所以,都帅便将目标,放到唐军的援兵上了!” 听慕容延钊肯定的语气,王峻捋着长须,讶异地看了看他,点头:“不错,难怪陛下如此看重于你,果然有些将才与见识!” 谦虚一笑,慕容延钊应道:“都帅谬赞了!” “陛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淮南的土地、城池、子民,迟早是我们的,当对唐军的军队加以杀伤、俘虏,削弱其实力,此言得之。而今天冷,不利攻城,本帅也只有按照陛下的谕命行使事,不过这仗该怎么打,还得看我们了......” “本帅已着令军情司与武德司,让他们的细作、探事,严密盯着金陵的反应!”王峻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自信道:“只要寿州没破,伪唐便绝对不会放弃,本帅想来,三两日之内,必有淮贼援军渡江北进!” “大营这边,还需严防,守军敢出击一次,未必不敢偷袭第二次!” 在王峻与慕容延钊讨论作战事宜之时,一个魁梧军汉走了进来,未加通报,此人名叫申师厚,与王峻关系尤好,王峻得了势,率师南征,以之为行军司马。 申师厚朝王峻,禀道:“都帅,护圣指挥使李重进上报,已破下蔡城,全歼守军,俘虏三百!” 闻言,王峻摇了摇头,有些不满意:“动作太慢了,下蔡小城,兵不过千,他一厢之护圣军,何以拖延这般久?” 慕容延钊在旁,开口替李重进分辩几句:“李都使领军攻下蔡,本为牵扯,吸引唐军注意力,收到破城的命令,也还是在我军主力南下寿春后。这一日而破城,已然不慢了!” 看了慕容延钊一眼,就当是给其一个面子,王峻没纠结于这一点,稍作思索,即道:“传命李重进,留三营兵卒,守备寿春,搭建浮桥,保我大军退路。传命向训,分一部水军,配合守备下蔡,以防寿州水师袭击。” “另外,让向训再分一部水军,配合宿州团练军,把手涡口,以备濠泗淮贼。剩下的舟战舰民船,还有民夫,全部调与他指挥,让他与粮料使王溥,将后续的辎需军器,加快速度输到前线。” “是!” “都帅,靖江水军本就不足,难以与淮南水师相抗,如再一分为三,岂不更加削弱其实力?”听王峻安排,慕容延钊忍不住提醒道。 眉毛一横,王峻说道:“就算将之集中起,难道就打得过淮贼水师吗?所以,本帅以步军配合守戍渡口,已是尽量避其弱势。再者,水军之用,本为掩护我步骑作战,以防淮贼水师顺淮水袭扰我后方,钳制我军。传本帅令,让向训尽量克服!” 见王峻那一脸固执,慕容延钊也适时地压下了劝解的话语,他想说的,实则还是王峻对诸们态度,简直蔑视一切,任其驱使即可。和这样的统帅配合,当真要忍不少气...... “不去传令,还有何事?”见申师厚还在帐中,王峻问道。 申师厚小心地禀道:“颍州团练司超报,淮贼寿州残余战舰五十艘再度顺流而下,袭击正阳浮桥,又毁我浮梁!” 原本,寿州有水师数千,在汉军南渡之时,与靖江军战,后撤。但逆流而上,越过下蔡后,被拦截在正阳渡。向训率师与之激战,唐军终于败退,有六七十艘突破未构造完成的正阳浮梁,逃奔南方。 颍州团练使司超,则奉王峻之命,继续造浮梁于正阳,以阻截寿州的残余水师。 瞥向慕容延钊,王峻道:“看到了!淮贼的水军,是个大麻烦,还得以浮梁、固垒配合水军以防之。” 考虑了会儿,王峻对申师厚吩咐道:“派人告诉司超,搜集舟船竹木,重建浮梁,不管他想什么办法,在下蔡浮桥搭建好之前,务必将寿州水师余部给本帅挡在南边。如有失,本帅军法处置。” “是!” 王峻此道命令,显然是欲以颍州团练兵及正阳浮桥做诱饵,为下蔡通道的打开争取时间。 “另外,候骑联络郭荣,让他率徐州、沂州之军南下,牵制濠、泗之淮贼,不能让他们影响寿州这边!”王峻又道。 说着,王峻忍不住嘀咕两句:“陛下也是,既委本帅主淮南前营,就该让本帅统筹全局,又何必让那郭荣独领一军,他打过仗吗?” “都帅,陛下安排,自有其用意,还当慎言呐!”听其言,慕容延钊表情严肃起来,向王峻道。 面上一讷,上下打量了慕容延钊几眼,王峻又微微一笑,轻轻捋动着胡须,玩味道:“本帅只随口一说,不会传入陛下之耳?” 迎着王峻的目光,慕容延钊眉头一紧,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都帅多虑了!断然不会!” 见状,王峻没来由地哈哈大笑,听起来格外爽朗自信,直接传至大帐之外。 而在寿春汉军,站稳脚跟,开始对寿春城发起试探性进攻之时,南唐金陵这边,三万禁军,也在主帅刘彦贞的统帅下,北渡大江,气势汹汹,向寿州增援而去。 刘彦贞,如魏岑所言,确实是将门之后,有勇武,善骑射,知兵书。也曾历任地方,不过在州县之时,理政扰民,口碑很差。在军中,也尚侃谈,头头是道,纸上谈兵。 当然,其所以能在朝中有不小的名气,美名誉名加身,是因为此人舍得花钱,有一帮南唐大臣为之争名。是故,三十出头,已是南唐禁军高级将领,并得以为帅,统大兵出击。 当然,刘彦贞也是自诩将才,只是一直未有机会施展,此番拜帅,便存着一番建功立业之心。 在王峻谋算着南唐援军的同时,作为援应主帅,刘彦贞也在谋算着寿春城下的汉军,早早地派人探查汉军在淮阴一带的动向与布置。 粗略了解过后,在渡江之前,便召集麾下将校,谈论其志,定好作战方针。基本上,三路齐进,他率主力在东,保信军在西,再加淮上水师。胃口很大,意欲配合寿州守军,内外交击,合围之,一口吞掉坚城之下的汉军...... 南唐军队,有太长时间没有与北军真正激战一场了,在刘彦贞看来,朝廷诸公文弱,太过紧张,以大唐的军力,倍于汉师,又有水师之利,何惧于汉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3章 纸上谈兵 东京,汉宫,崇政殿内,一片忙碌。 殿中舍人、近臣,严肃地整理呈报自枢密及中书门下转来的公文、奏报,尤其是淮南前营战况。 江北淮南之地,独成一图,悬于大汉舆图旁。赵延进、张永德再加上一个安守忠,这几个将二代,正余其下,小声地讨论着,并根据军报,在地图上标注着淮南战况以及战争形势。 而在地图前,对照着寿州周边州县情况,一座两丈长一丈宽的沙盘,已然搭设而成,虽则并不那么细致,但其方圆两百里内的山川、城池及兵马形势,已跃然于其上,清晰无比。 枢密院郭威与兵部尚书魏仁浦,正候在一旁,向天子刘承祐汇报着前线的最新情况。寿州前线,距离东京并不算远,直线距离不过五百来里,加急军报几乎一日一达。对于前线的作战,刘承祐在东京虽然没有随意去干涉,但对于前线情况,却是要及时了解,这是底线。 郭威拿着一根黄木龙纹的指挥杆,在寿春城周边挥动着,介绍着最新的情况:“根据淮南新来的军报,唐主以神武统军刘彦贞为北面都部署,率禁军三万,北渡大江,支援寿州。探报言,刘彦贞此时当屯于滁州清流关,陆路距离寿春不足两百五十里。臣等推测,刘军或北上濠州定远,而后转到西行,援救寿春。” “不过,有传言,刘彦贞为人甚骄,狂言北上可一战而破我军!” 闻言,刘承祐来了点兴趣,问:“这刘彦贞,何许人也?” 魏仁浦说道:“只探得,刘彦贞之父刘信,原为中原一盗贼,有勇力,后南奔投吴王杨行密,积功升至镇南军节度使。徐氏代吴,建立伪唐,也多厚遇。刘彦贞受其父荫庇,出仕伪唐,历任海、楚二州,及至禁军将帅......” 刘承祐听了,却是淡淡一笑:“原来还是名将之后呐!勇气可嘉,志气可扬呐!朕倒是期待,他如何破我南征大军!” 郭威与魏仁浦相视一笑,继续对刘承祐道:“南军许久未见我北军之坚利,再打两场,就该知道疼了!况且,淮南各州唐军的实力,给了刘彦贞以自信吧!” 回归正题,郭威又介绍道:“除刘彦贞一军外,寿春正南的庐州,唐保信指挥使张全约,亦统兵,号称一万,沿淝水北上。不过此人谨慎,未敢冒进,只是呈进逼姿态。” “另,根据王峻所报,对于我军威胁最大的,还属唐之水军。寿州水师,经渡河一战,损兵过半,残部现正活动于淮水上游霍丘境内,不时北上袭我正阳浮梁。颍州团练使司超,已击退两次。” “在濠州、泗州,唐军亦屯有兵两万有余,大多为水军。尤其是濠州水军,据报,唐濠州团练使郭廷渭于城北屯有水师五千,战舰两百余艘,又于涣水以东,屯水军三千。这些仅仅是淮南一线的唐水军,在金陵、扬州、池州等地,为唐还有不俗的水军兵力!” “王峻上报,请朝廷加紧调拨粮械,补充水军、船只,靖江军前后已损战舰四十余艘,士卒上千,以其实力,若要完全拱卫大军水道,仍力有不足!” 听郭威这一番描述,刘承祐点了点头,却是叹道:“湖南一番谋算,已经牵扯唐军不下三、四万,即便如此,其犹有如此实力!” “陛下!”魏仁浦也开口说了:“臣观王都帅之用兵,以正阳、涡口两地,分南北扼守,保障我粮道,辅以下蔡浮梁。然臣思来,对我军威胁最大者,仍为濠、泗的唐军水师,其若西进,可威胁涡口;涣水之师,可北上截断我临涣通道;如转道入汴,甚至可偷袭符离,那里可是南征大军屯粮之所,不容有失!” 刘承祐双手抱怀,认真地思考了许久:“虽然朕不认为唐军有那个胆子,反击我汉境,但不得不防!” “郭荣军到何处了?”刘承祐问。 郭威答道:“禀陛下,郭荣已与徐州节度副使成德钦,合沂州军一万余卒南下,已至磨盘口,虎视淮阴!” “郭荣的动作,倒也不慢啊!”刘承祐说道,偏头看着郭威:“告诉郭荣,让他这支兵马向西活动,给朕看住濠、泗唐军,拱卫大军后方!” “是!” 刘承祐又看向魏仁浦:“制命王朴,征淮大军的粮械辎重,从亳、颍,再开辟一条通道,经下蔡,输送前线!” 顺着刘承祐目光所指,魏仁浦立刻明白了刘承祐的用意,点了点头。 “陛下,王峻还有一事上报!”郭威看了眼刘承祐,面露少许的迟疑。 见其状,刘承祐眉头褶了一下,盯着他:“何事?” “王峻请命,希望徐、沂之师,能交与他,统筹调用,以顾全局!”郭威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答道,毕竟事关其子郭荣。 “呵呵......”刘承祐直接笑了笑,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一时没有应答。 沉默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刘承祐突兀地问道:“王峻可有报,对于为唐援军,如何破之?” “陛下,王都帅未曾上报!”魏仁浦答。 一抬指,刘承祐直接道:“遣使告诉王峻,让他专注于统军破敌。他在前线,如何作战,朕不在意,朕只要结果,那便是以最小的代价,击破唐军!”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郭威上报王峻所请,但刘承祐的这番态度,实则已很明显了。 魏仁浦与郭威先后退下,归其衙署,处置军务。刘承祐这边,在沙盘前又待了一会儿,招呼着赵延进、张永德、安守忠这三个将二代,将前线的最新情况告知,尔后问:“如果你们在淮南统军,如何应对唐军?” 面对天子的考校,向来自信的赵延进,直接道:“陛下,臣当集中力量,先将寿春拿下,使我军稳固立足于淮南,再行应对唐军援军!” “如果短时间拿不下呢?顿兵坚城,挫伤士气,兵家所不为!” “有霹雳炮、猛火油等攻坚利器,难道还拿不下区区寿春?”赵延进问。 刘承祐道:“王峻报,奉国军已然进行过试探攻城,霹雳炮、火油弹都用上了,虽有杀伤,弱敌士气,但距离破城,还有距离。守将何敬洙,对我火油弹有所防备,于城上多备沙土竹排!” 赵延进讪讪一笑,最年轻的安守忠则道:“臣将留一军,牵制寿春守军,率步骑迎战刘彦贞,论野战,唐军绝不是我军对手!” 刘承祐问:“寿春城内,仍有守军逾万,如其出,必为威胁。当留多少兵马监视之,留多,则迎击刘军之兵力不足,如何保证必能破之?” “这......”安守忠凝思起来。 张永德则最后进言:“臣与守忠建议,差不多,不过当充分发挥我军骑兵优势,南下袭扰之,疲敝之,耗其精力,乱其军心。而后以逸待劳,寻机破之。以我征南大军之精锐,又有名帅猛将,区区三万唐军,不足为虑,我军胜算很大!” “有点意思!”刘承祐轻声道:“不过,此举如惊了唐军,使其不敢北上,转以走水道,水陆并进,扰袭我后方呢?” “不知陛下之见?”赵延进不由请教道。 闻问,刘承祐摊了摊手:“沙场作战,当因势而变,临机决断,前线战情,瞬息万变,朕远在东京,如何能说之?” 刘承祐这话,很有道理的样子,被考校的三人,同时恍然,原来,这才是正确答案...... 见三人的表情,刘承祐不由发出两声轻松的笑声,道:“不过,这纸上谈兵,也不是没有好处。去把兵棋拿来,我们再推演推演!” “是!” 刘承祐这边,嘴里说着只要结果,不管前线王峻怎么打,但朕让他放手不问,那也是不可能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4章 十八日,御驾幸淮南 “陛下,翰林学士、礼部侍郎徐台符使辽归来了,正在宫门,等待谒见复命!”内侍少监张德钧,快速入内,朝着正伏案批复着政务的刘承祐道。 闻报,刘承祐停下朱笔,立刻吩咐道:“直接让他来崇政殿,朕要见他,另外,将宰臣们也一并叫来!” “是!” 自汉辽议和,徐台符奉命北上,谒见辽帝,递交国书,已过去半个月。至今,方才归来。 这段时间下来,在双方上层的有意的约束下,北方的局势,得到进一步缓和。虽然边境之上,双方的细作、密探仍在积极活动刺探,但得到的奏报,皆是一步一步收束着战争的脚步,到如今,战事消弭已成定局。 即便如此,对于北方的局势,刘承祐心里仍存着一丝顾虑,尤其在淮南战事已经爆发的情况下,更需慎重。是故,对于出使归来的徐台符,刘承祐十分重视,他需要从其口中,再印证一番契丹人的态度与情况。 很快,军政宰臣齐聚一堂,而汉使徐台符,怜其辛苦,刘承祐赐其御膳以示恩德。在这秋冬之际,南北奔波,往返两千多里的路程,舟车劳顿,以徐台符的年纪,也算是挺不容易的了。 “徐卿为国使节,来回奔波,辛苦了!”在殿中,刘承祐态度亲善地勉励一番,即赐座,以示荣宠。 在大殿内,外臣之中,除了诸宰臣及两司统帅外,其他文武还少有资格能够坐下。 徐台符当即谦虚一番,有点激动地表示为国效力乃是本分之后,方才小心地坐下问对。要说徐台符,自后唐时起便出仕,在政权跌宕之中历经宦海二十余载,但也只有此番有幸受皇帝命,出使外国,参与到军政大事中,心中才生出些波澜。 “臣与辽使萧护思北上,至密云面见契丹皇帝,递交国书,共商友好!据臣所观,契丹议和罢战之心甚坚,当无异样!”知道刘承祐想问什么,徐台符当即汇报道。 “那契丹新主如何?”刘承祐想了想,问。 提及此,徐台符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拱手朗声道:“陛下,契丹主年少,初即位,不亲国事。臣北上,前后只见得契丹主两面,其余和议议定,都是由契丹大臣耶律屋质接待。而契丹主则好酣饮,畋猎嬉戏,臣见他的第二面,便是其率御帐亲兵,狩猎于燕南,邀请臣,示以兵威!” “这契丹主,竟如此不堪国事?”闻之,群臣有些意外。 魏仁浦的注意力,则放在另一点:“那个耶律屋质?” “魏相公果然机敏!”徐台符含笑道,不过迅速地恢复凝重:“据臣在密云查探所知,火神淀之乱,乃是契丹皇族耶律察割等人起兵作乱,杀了耶律阮。大变之际,就是这个耶律屋质集合契丹御帐亲军皮室军联合契丹主耶律璟及诸部军队,包围消灭叛军,迅速平息叛乱!” “耶律璟之即位,也是这个耶律屋质牵头,扶立其上位。耶律璟称帝之后,允诺尽取叛贼之财产赏之,被其拒绝,反建议契丹主赏赐其他有功将士。契丹主又以全国国事委之,经其秉执,联合文武,契丹南部州县、部族,方才不至崩乱。” 徐台符这么一解释,在场的文武们方才明白过来,刘承祐则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段时间,耶律屋质之名,也有南传,如此看来,挽契丹国势,却是这耶律屋质擎天之功!” “回陛下,可以这么说!”徐台符语气很肯定。 言罢,徐台符脸上又略带少许的迟疑。刘承祐注意到了,问:“徐卿还有何发现?” “陛下,臣在密云待了六日,就臣所察,契丹主有荒于国事之象,不似明主。但深思之,其即位以来,厚待文武贵族,恩赏部卒将士,委全国国事与良臣,这般做法......” “有韬光养晦之嫌呐!”刘承祐脸上也来了点兴趣。 眼神稍微飘忽了一下,刘承祐对此,似乎有些切身的体会。天子没说话,大臣们也不好接这茬,都是玩政治的,在这方面不该表现得太过聪明。 刘承祐迅速地回过神来:“如今契丹那边,是什么情况?” 闻问,徐台符说道:“这些时日以来,我朝解除边警,暂停兵力调动,契丹君臣也渐放下了戒心!” “就在臣南归前,契丹主已率师秘密北归,据说是上京不安,且国内有奚人叛乱!” “既是秘密北归,又关乎其国内局面,当其国情,这本该是机密之事,徐侍郎是如何得知的?”郭威突然发问。 徐台符说:“是臣自契丹留守檀州一贵族口中得知的——” “嘶......”说到这儿,徐台符自己吃了一惊:“莫非,这是契丹人故意透露给下官的?难道,契丹人另有阴谋?” 郭威轻轻地笑了笑:“想来是如此了!不过,也非徐侍郎猜测的那般!” 朝着刘承祐,郭威禀道:“陛下,就军情司及前线所报,契丹兵马北归,确有其事。而臣猜想,契丹人通过徐侍郎透露此事,是欲安我朝之心。看得出来,契丹对大汉,同样忌惮无比!” “如今,契丹那边,主南部军政事者,名叫耶律挞烈,被契丹主拜为南院大王。其南枢密使耶律安抟,被夺了军权,调回上京任职。”徐台符又补充道。 “这个耶律挞烈,又是何人?”刘承祐问。 群臣皆摇头,契丹那边的人事情况,对于大汉的臣僚而言,确实了解不多。 徐台符则说道:“臣只知,这耶律挞烈也是契丹皇族,但此前一直默默无闻,一直四十岁了,才出仕,未几年,属无名之辈。但此人,是耶律屋质向契丹主推荐的!” “既如此,不可小视其人!有的时候,越是这种不名一文之人,越该警惕,当善防之!”刘承祐说道:“另外,军情司及武德司,今后对契丹官员、贵族及国内形势,当有更细致的调查,整理成档!” “是!”郭威应命。 “徐卿此番使辽,厥有功劳,朕当酬之,赏锦缎十匹,钱五万,擢右谏议大夫,参赞政事!”刘承祐论功行赏。 “谢陛下!”徐台符神宇之间表现出点兴奋的色彩,赶忙起身拜谢,不过其顺着话说道:“陛下,而今正值南征,军资靡费甚重,国用尚且不足,臣之所行,乃分内差遣,岂敢居功以收受陛下重赏,请将所赐钱帛,充以军用!” 见徐台符这般主动,刘承祐意外之余,更添几分欣赏,轻笑道:“徐卿深明大义,这番心意,朕就替前线将士,聊表感谢!” 言罢,沉吟几许,刘承祐环视一圈,刘承祐郑重地说道:“而今北患暂消,可着河北诸军州镇,停止备战,各州动员的军丁,征召的民夫,登记之后,放还乡里。再观察一阵北方局势,看看契丹对我朝伐唐,竟是何反应,确认无虞后,北面辎需,可行南输之事了!” “三司度支,着手核算一番,因北御契丹,前后损耗多少钱粮,朕要心里有个数!”刘承祐又看向三司副使薛居正,吩咐道。 “契丹,害我无谓损耗之人物力,何其之巨啊!”刘承祐的语气中,带有强烈的肉疼色彩。 “遵命!”相关职司的大臣们,齐声应道。 交待过后,刘承祐沉默一会儿,环视一圈,高声重提旧事:“今北面无事,朕可从容南征了!” 此言一落,满殿寂静,冯道几文臣互视了一眼,委婉地建议道:“陛下为一国之主,臣等以为,还是当坐镇东京,以安天下。亲征之事,是否再考虑考虑?” 眉一凝,刘承祐扫了冯道一眼,让这老狐狸别开了目光,他心头稍微有一丝不痛快。每每要亲征,这些人,总是要拦着他,前番决定御驾北征,也不是轻轻松松地便让满朝公卿达成共识的。 此番,又来了。 虽然察觉到皇帝有些不愉,但自认作为臣子的本分,范质还是主动劝阻道:“陛下,讨伐伪唐,自有淮南前营将帅用命,何劳陛下亲往?战场凶地,只怕御驾亲往,会使将士作战之时,心怀顾忌啊!” 在冯道、李涛以及范质这三人身上,停留了一下。 注意到刘承祐的神态,有幸在座的陶谷起身,替刘承祐道:“范相何不反过来想想,陛下亲往淮南,当激励士气,使前线将士,奋勇杀敌,以破唐军?” 陶谷言罢,刘承祐也没有再在亲征之事上与宰臣扯皮的兴致了,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面对北方强大之契丹,朕尚且不惧,何况区区伪唐?亲征之事,朕意早决,不容更改!” “诏令本月一十八日,御驾幸淮南!” 冯道等人,面面相觑,难免有些苦涩,但面对此时的刘承祐,只能捏着鼻子应是。 他们侍奉刘承祐的时间已不算短了,基本上是从国初之时,便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到如今。也清楚,当刘承祐露出这番强硬得几乎不讲道理的态度时,便不可阻挡,再劝,就是不识趣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5章 西北边报 在亲征诏令正式下达之后,北汉朝廷上下,朝堂、军队以及宫城之内,都再度紧张起来。而刘承祐选择十八日出发,已然给了近十日的余地,既为准备得更充分些,也为再观望观望一下局势。 东京余禁军,铁骑军右厢、兴捷、武节两军,尚需拱卫京畿及其周边,尤其是滑、澶之地,大内军与内殿直守备皇城。随刘承祐 《汉世祖》第75章 西北边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6章 王峻用兵 淮南,寿春。 北城头,坚固的城垣周边,尸体虽已清理干净,但各处密布着厮杀的痕迹,垒土青石的女墙上边,有不少焦黑,很明显是汉军的火油弹造成的。 在这数日间,汉军一共发起过两次攻城,霹雳炮、弓弩以及攀附进攻,给守城的唐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士气又被削了一波。 不过,纵使汉军甲械坚利,将士英勇,在没有尽全力进攻的情况下,也难以轻松破城。再加天气寒冷,以及唐军主帅何敬洙的指挥调度有方,寿春城的防御,并不是那般脆弱。毕竟老将,或许气血勇武不在,但几十年的经验,也是十分宝贵的。 尤其是针对唐军的霹雳炮,火油弹,若非早有防备,只恐会被一击击溃。但是,改良过的抛车,进攻频率太快,所造成的杀伤也超出寿春守军的意料。被烈火吞噬,烧死烧伤的前后便有五百余人,唐人震恐,呼之为“魔焰”。 对于猛火油在战争上的使用,南北的军队,都有见识过,但借用霹雳炮如此用法,却还是少见的。 入冬以来,淮南的天气还算不错,环境虽则湿冷,但天公作美,未有阴雨,一直以晴朗的姿态俯视着天下。 碧空之下,不见阴云,寿春城下,三千护圣军阵于城前,非为攻城,而是为了保护那些剩下的霹雳炮。看着那些操作利械的辅卒、民夫,作为指挥的王彦升策马在后转悠,挥舞着马鞭,嘴里依旧恶狠狠的叫嚣着:“给我砸,将那些胆小的淮贼,都给我砸出来!” 奉王峻之命,这些时日,几十架霹雳炮轮番向城头抛射,打击守军,不再派士卒攀城,这样的战法,对于受命指挥的王彦升而言,却是难受之极。他是勇将,长于厮杀,不过再憋闷,受军令所限,也只能忍着,但是这几日下来,他的脾气,却是越发暴躁了。 “砰砰砰”的冲击声,夹杂着倒霉受创唐军的惨叫与哀吟,弥漫在寿春城头。满目可见,飞石破空,气势惊人。火油弹王峻试过威力后,在后续辎需输抵之前,王峻打算省着用。 但是石弹,能够就地采制,这几日下来,汉军已朝城内抛射了两千余颗石弹。当然,代价便是,霹雳炮难耐磨损,坏失了十余架,剩下的,距离报废也差不了多少。 约以半个时辰后,又有三架抛车损坏,被拉回大营修缮。 眺望城头,王彦升却是越显意兴阑珊了,嘴里嘀咕道:“这般攻击,有何用处,还能把寿春砸塌了不成?” 旋即,又朝城上怒骂道:“这些淮贼也是,就任由我们如此欺压,换作我,早就冲将出来,毁了这些抛车。那姓何的老朽,真是胆小如鼠......” 在王彦升身旁,与他同从奉宸营中调出,担任护圣右厢第一军指挥使的韩令坤。听王彦升的抱怨,知其脾气,忍不住劝道:“将军,你还是少说两句!要是传入王都帅耳中,免不了责惩啊!” “哼!”轻哼了一声,即止。王彦升虽然也有些桀骜不驯,但也不傻,王峻的霉头,还是尽量少触。 “朝中有人,就是不一样,这种脏活累活,只能轮到我等来做!”不怎么敢针对王峻,王彦升又朝李重进开团。 在王彦升看来,李重进就是靠着其叔父郭威的权势,才得以当上护圣军都指挥使,论勇武绝不是他的对手,然而现实是,被李重进压在头上,心里也不痛快许久了。 对其言,韩令坤并不发表意见,他可聪明着,有的话,王彦升可说,毕竟其人设如此,至于他韩令坤,可不愿意随便开罪人。 “王指挥使,都帅传令收兵,前往帅帐议兵!”在王彦升无聊之时,中军传令官的话,让他如闻仙音。 当即将收兵的事,交给韩令坤处置,自己策马疾奔还营,来了劲头。 汉军大营,庄严大气的帅帐中,王峻正座主位,淮南前营中,厢指挥使以上的高级军官都来了,包括水军主将向训以及颍州团练司超,座次分明,等级森严。 在将军们身上扫过一圈,虽然心中已有数,但王峻仍旧端着架子,问申师厚:“人都到齐了?” “回都帅,都到齐了!” “那便开始!”王峻手一挥,朝慕容延钊道:“给在座诸将,讲讲淮贼动向!” 受命,慕容延钊起身,谦逊地一礼,方才稳稳道来:“经几路探报,伪唐北面都部署刘彦贞,已率三万贼军自清流关北上,过濠州安远,距离守春已不足一百五十里,以其脚程,两日之内,可抵寿春。” “另外,伪濠州团练使郭廷渭及兵马都监何延锡,已自钟离发兵,率水陆大军一万余众,沿淮水西上,逼近涡口。泗州唐军亦有异动,恐其北上,侵我宿州,朝廷已着徐沂之师西进,策应我后方!” “当下,距离我军最近的唐军,乃是自庐州来的敌报信军,由指挥使张全约率六千余军,沿淝水北上,已入安丰境内,距寿春七十里而止。我与都帅参谋,料其动向,是以其兵寡,顾忌我军强势,欲待刘彦贞大军合围我军!” 比照着地图,慕容延钊将唐军动向给诸指挥使讲解了一遍,随即沉声道:“显然,刘彦贞是打算以这三路军队合围我军于寿春,再配合城中守军,聚歼我军!” “这刘彦贞何许人也?胃口还挺大!”奉国军都指挥使王全斌,当即不屑地说道。 汉军的将帅之中,当真没有多少高看唐军的人,不是刻意的轻敌大意,只是自信。 “本帅不管刘彦贞是什么人,其人已放言,要击破我军,斩本帅首级,献与唐主!”王峻面色冷峻,一副被激怒的模样:“本帅倒要看看,此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说着,王峻站起了身,他这一站,熟悉他脾性与作风的将领们都跟着站了起来,稍有怠慢者似王彦升,在王峻的目光下,也赶忙起身...... 有一说一,王峻的威风,有的时候耍得,真的比皇帝刘承祐还大。 待所有人都站起来后,王峻一边在帐中踱着步,一边下令道:“针对淮贼动向,本帅已有所应对决议。” “听令!”一句话,使得所有将领腰板都绷直了。 “李重进率护圣左厢军东进,迎战刘彦贞!王全斌率奉国左厢沿肥水东岸南下,阻截庐州张全约军!司超回正阳,严守浮梁,以防寿州水师袭击,如有失,军法处置!其余大营军将,带领将士及淮北民夫,收拾行装辎需,准备退往下蔡!” 稍微停顿了一下,王峻又看着向训道:“向都指挥使率静江水军,准备船只,掩护协助大军撤退!” 在王峻这边,水军永远只是配合作战,乃至当主力的后勤运输,那等小视,几乎不加收敛。 向训何抬眼瞥了王峻一眼,心里虽然憋着气,但仍旧沉着脸,应道:“遵命!” 不过,对于王峻的安排,还是有人提出异议的,比如李重进:“都帅,我护圣左厢如今不足五千卒,如何与淮贼三万余众对战?且如此分兵,何以敌淮贼重军。虚弱中军兵力,寿春守军如出城偷袭,怎么办?” “你是要教本帅怎么作战吗?嗯?”李重进声音不小,王峻的喝问声则更大。 迎着王峻有些冷淡的目光,李重进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毕竟矮一辈,在他的印象中,连郭威都对王峻十分尊重。稍稍低下头,李重进小声道:“末将不敢!” “再者,本帅有让你击败刘彦贞军吗?”王峻又问道。 见气氛被搞得有些紧张,慕容延钊出来说话了:“诸位,那刘彦贞骄狂,王都帅之策,便是欲借其骄狂,以偏师示其以弱,益骄其心,诱其来攻。包括撤军下蔡,也是诱敌之举。唐军三万余人,都是金陵禁军,若能一举而歼之,则必然重创伪唐!” 经慕容延钊这么一解释,都回过味来。 “都明白了吗?还有异议吗?”王峻脸上仍带着点怒意,很明显,仍在不满将领们对他命令的质疑。虽然开口的只有李重进,但有些人,情绪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众将都不说话了。 见彼辈被慑服,王峻这才摆摆手:“都按照本帅命令,下去准备!” “是!” 慕容延钊奉命,去督导行动。帐中又只留下王峻一人,悠然而坐,品茗。 出帐的李重进,被慕容延钊叫住,叮嘱了一番,大意是,让他不要尽力,也不要与唐军缠斗,小败一场即可。 回护圣军驻地,召集兵马,准备军械、干粮,李重进脸色很不好看。被安排去打败仗,心情哪里好的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7章 涡口之战(1) 涡口,荆山寨。 原本只是赵匡胤修筑一座陆寨,用以前哨观察,开战之后,又背靠陆寨,修了两座水寨,驻战船三十艘,屯水军一千五百卒,配合赵匡胤的团练兵,守备涡口,以防濠州军马。 事实上,王峻当初的安排,并非无的放矢,而今随着战事的发展,反倒体现出其先见之明了。自濠州那边传来唐兵的进军动静之后,整个涡口汉军的警备力度,就更上一层楼。在唐军西进,兵临汉寨之时,也不见慌乱。 在淮水南岸,一行数骑,疾驰而至,入汉军水寨南寨,领头的青年军官,正是宿州第二军指挥使党进。 回到军寨,党进便急冲冲地问营中人:“团练使去哪儿了?” “使君又去涂山了!” 党进这是亲自带人去探了探濠州唐军的情况,闻言当即转道东南,往涂山而去。没奔几里地,正好撞见研究地形归来的赵匡胤。 “我的赵使君啊,唐军的刀剑都要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怎么还在勘探你的涂山地势啊!”与赵匡胤并辔而归,党进心直口快,忍不住道。 这北方汉子,粗犷的面容间似乎带着点幽怨的表情,倒把赵匡胤逗乐了:“军寨之中,已做好防备,暂可无忧。唐军百里行军而至,纵有车船,士卒之疲惫劳顿,也不可避免。在我军有备的情况下,他们纵使势众,也不敢轻易发起进攻的!” 见赵匡胤一副笃定的样子,党进嘿嘿一笑,说道:“论料敌于先,大汉军队中,只怕没有多少能胜过你的了!唐军在十里外的深水区域,安营扎寨!” 回到军营,赵匡胤摊开周遭的地图,和党进一起就着热水,啃着硬邦邦的粗饼,琢磨着。 “赵兄,你不会真打算一举歼灭这支唐军?”赵匡胤此前同其透露过少许想法,党进忍不住问道。 “有何不可?”赵匡胤抬起头,将嘴角的一点饼粒抹进嘴里,淡淡一笑。 党进当即说:“我们手里可只有两千卒,水军那一千来人,面对濠州水军,能守住水寨浮梁已是幸运。濠州步卒,约莫着有五六千,三倍于我,如何歼之?” 因宿州需留守备兵马,被赵匡胤带到涡口前线的,只有不到两千团练,配合水军御备。 “分析得不错!”闻言,赵匡胤笑了笑,随即严肃道:“正因淮贼势大,水军不堪用,则更加不能放任其进攻,否则仅凭我们这点力量,想要守住,并不容易。即便拼命守住了,将士们的损耗也定然不小。” “而今南边,唐军援军两路进逼,很可能爆发一场大战,我们奉命守涡口,定不能使濠、泗之军,影响到寿州的战事!是故,我已做过通盘考虑,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听赵匡胤这么说,党进的兴致也被勾了起来:“我今夜,先带百骑,去袭营扰敌?” 赵匡胤看了看党进,只见其跃跃欲试,神色之间,不带一点惧色,稍微琢磨了下,答道:“可!稍后你与百骑先行睡觉,待到子夜时分前去,记住,只需扰之,让其不得安宁!袭营的目的,是疲惫之,激之,怒之!” 见党进点头,赵匡胤方才将他的打算,全盘道出:“今夜扰他半夜,明日我再率五百卒,前往挑战,佯败,将之诱至涂山,你率剩余兵卒在涂山两隘间设下埋伏,歼之!” 听完,党进有些愣的:“就这么简单?” “比起你率军冲杀,确实也复杂不了多少!”赵匡胤哈哈一笑:“计谋虽简单,有用即可!” 古往今来的战争史,战法从来因人因势而异,听赵匡胤之言,显然其已经有些心得了。计策虽然简单,但要看执行的人是谁,面对的敌人是谁。 大概是受赵匡胤这自信所感染,党进一咬牙,用力拍了下大腿:“干了!陆上唐军,也就那几千人,一战而灭了他们。也让王都帅看看你我的能力,看看我宿州军的实力!” 党进说此话时,表情间仍带有点不服气,当初征淮大军南进之时,赵匡胤与党进还是试着请以宿州团练先锋。结果嘛,就如赵匡胤所猜测的那般,直接被拒绝,并且王峻的态度很差,简直能用蔑视来形容。 赵匡胤心态好,城府深,表现得泰然自若,认真执行军令。党进则不然,心里憋屈,十分不忿,年轻人嘛,火气大。 此时听其言,赵匡胤拍了拍其肩膀,认真地说道:“此战之后,整个淮南,当无不知晓你我二人名号者!” 在涂山设伏的想法,已经在赵匡胤脑中徘徊许久了,而对于濠州唐军主将郭廷渭及都监何延锡,他也有过细致的调查。郭廷渭治兵有方,有将略,并不容易对付。 但是那个兵马都监何延锡,性格骄傲,刚愎自用,且易怒,这个性格缺陷,是值得利用的。而他赵匡胤虽然这几年在淮上一带闯出了些名声,但终究没有实在的拿得出手的战绩,恐难为郭廷渭与何延锡所重视。 正是综合这诸多因素,赵匡胤方才下定了在涂山打一仗的决心。 当然,计划终究只是计划,能否成行,还得看具体操作。如果濠州唐军不上当,那么赵匡胤也只能死守,另觅良机。这一点,赵匡胤心里也考虑到了。 就在当夜,党进在淮水之阴上演了一番“甘宁百骑劫曹营”的故事,只是这回受创的是唐营。 本为临时营地,濠州唐军所扎营垒,本不算牢靠,而唐濠州团练郭廷渭虽然有防备汉军夜袭的布置,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汉军竟敢凭着区区百骑,便冲击他的营寨,再加上唐军本就缺乏应对骑兵突袭的手段,又有夜色掩护。 结果便是,党进一战而建功。率领百骑,从唐营西进南出,东进南出,南进西出,三进三出,偌大的唐营,真就被党进带人,捅成了个筛子。 被这么点汉军骑脸输出,濠州主将郭廷渭虽然大怒,但还是耐着性子,收拢乱兵,整顿军营。但是兵马都监何延锡,受不得其辱,即便正值夜半,也领军追击了三里地,虽然没能追上...... 而党进轻骑归来,赵匡胤大喜,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大赞其勇猛,亲自将其与出战甲骑迎入营中。 可谓意气风发,按他的说法,这次袭击打得痛快。经统计,百骑折损一十七人,仅剩下八十三骑归来,几乎人人带伤。 至于战果,虽然没有详细的统计,但就党进所言,此袭对唐军的直接杀伤便有两百人以上,当然,杀伤的战果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对唐军军心、士气、体力的影响,才是最重要的。 而得知唐军的反应,对于自己的计划,赵匡胤则更添几分信心。 翌日一大早,赵匡胤将夜袭的战果通报全军,大涨士气。然后与水军指挥使张某再交待稳守水寨之后,趁晨色晦暗,自率宿州团练军前往涂山,安排伏军。 党进有心代替赵匡胤前往唐营挑战诱敌,被赵匡胤所拒绝,只让他在埋伏地点守候,顺便继续休息,恢复昨夜袭营消耗的体力。 赵匡胤这边,亲率五百卒,借着晨晦之色,奔十里,朝唐营摸去。隐于其营西南两里之外荒野,遥遥望去,天色已大亮,但唐营之中,还是一片寂静。 “使君,估计唐军受昨夜之扰,还在大梦之中了!我们进攻!”跟在赵匡胤身边的营指挥,不由建议道。 赵匡胤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其满脸的兴奋之色,显然,昨夜百骑劫营的壮举,让手下的将士们信心倍增,五百人冲击十倍之数的敌军营盘,也不带怕的。虽显莽撞,但军心可用。 但当此之时,赵匡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冷冷地一摆手:“勿急!将士们奔袭十里,需要休息,传令下去,所有人就地隐蔽休整,进食!不许发出任何动静,惊动敌人,违者斩!” “是!” 这名营指挥使,跟着赵匡胤练兵有几年了,也熟悉其脾性,这个年轻的赵使君,狠起来的时候,是从不容情的,当即去传令。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唐营之中终于有了动静,并渐起生火气息。当望见唐营各处,袅袅而起的炊烟之时,靠在一片枯草堆上的赵匡胤立刻坐了起来。极目远眺,观察片刻,猛地站起,高呼道:“传令下去,高举旗帜,逼向唐营前立阵挑战!” “是!”已饱腹并且恢复得差不多的汉军,立刻起身听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8章 涡口之战(2) 一营军卒,在赵匡胤带领之下,加速朝唐营摸去,旗帜于冬风之中猎猎作响,远远地便为唐军哨卒发现,号角声起,示警全营。 唐军这边,团练使郭廷渭与都监何延锡,闻报则迅速地自行军榻上起身着甲,前往营前,查看情况。 何延锡带着点起床气,怒气冲冲的,至哨楼上,发现郭廷渭正稍显疑惑地望着越 《汉世祖》第78章 涡口之战(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9章 大获全胜 面对汉军三面攻杀,疲敝已甚的唐军几乎一触而溃。事物的发展往往就是这般,紧急临头之时,幡然悔悟,即便刚愎愚蠢似何延锡,在眼瞧着汉军如虎入群羊,肆意屠杀濠州士卒之时,终于意识到郭廷渭所言“蹊跷”何在。 这是汉军的诱敌之计啊,反应过来,何延锡几乎吐血,自己竟然看不透如此粗浅之计...... 当此紧要关头,何延锡完全失了方寸,也无聚兵以抗的打算,扭马便走,直接撤去。主将一逃,唐军溃败得则更加彻底了,兵败如山倒。 唐军后方,还有郭廷渭率领一军,缒于其后,越是追击,则心中隐忧加剧,眼见其深入涂山,更是提高警惕,派人劝何延锡收兵,只可惜,其固执不听。 没有多久,涂山脚下的杀声传来,听其动静,绝非小股数百兵马所造成的声势。 “出事了!”心中大骂何延锡不听劝解,急忙率军跟上,准备支援,看能否挽回局势。 前趋一里,已有唐军溃卒,仓皇而来,一绺一绺,不成建制,混乱不堪,四散于野。郭廷渭即寻得一名校尉,喝问:“前方何事?何都监呢?” 当郭廷渭面,那军官方惊魂甫定,说道:“我们跟随都监追击汉军,直入山脚,忽有汉军从左右两侧山林杀出,汉军败兵,又回转攻杀。汉军凶猛,我军一时不察,抵挡不及,为其击溃,何都监失于阵中......” “汉军有多少人?”郭廷渭急问。 “战旗密布,无边无际,至少上万。汉军有两名猛将,斩我数名指挥使......”校尉答道:“使君,快逃,诸军皆已大乱亡名,汉兵正在追击啊!” 郭廷渭自有判断,当然不会全信这失魂之低级军官的话,但何延锡遇伏兵败,却是不争的事实。 听其言退,长刀出鞘,寒光一闪,这名军官头颅落地,惊惶的色彩,停留于其面上。 深吸了一口气,郭廷渭策马上前,厉声下令道:“列阵迎敌,引败兵自两翼而走,敢有言退者,杀无赦!” 当此危难之际,郭廷渭也算当机立断,意欲以己军阻止汉军追击,对败退的唐军造成持续杀伤。就他所知,涡口汉军,人数只三两千,并且有一部分水军,汉卒万人,不过那军官大败失措之际的臆测罢了。 按剑立于阵前,看着不断败退而来的唐军,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郭廷渭面沉如水,心中对何延锡恨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乱兵莽撞冲击,也被郭廷渭勒令斩杀。 没一会儿,已有汉军追击而来。 党进率先带人赶到郭廷渭军阵前,看着横道阻路的唐军,望着前排的弓弩手,党进忍不住舔了舔几乎干裂的嘴唇,不加思索,扛起一把盾,爆喝一声“冲”,率先朝唐军扑去。 进入射程,三轮的箭雨,直接给汉军造成一百多人的伤亡,党进手臂上也挂了彩。见此景,党进更加红了眼,要知道在前番伏击追杀中,他的部下也没有这么大的损失。凶性大发,意气更盛,带人撞入唐军军阵,党进则直指临阵调度指挥的郭廷渭。 一场遭遇厮杀,一爆发开来,便呈白热化。身为主将,赵匡胤没有专注于厮杀,而是在后指挥部下,追剿亡敌。等他率军赶到时,党进一部,与郭廷渭军厮杀正自激烈着。 虎目一扫,便判断清楚形势,看着占道抵御的郭廷渭军,一眼洞悉其打算。即命手下营指,带人冲上去,支援党进,而他自己,则率军迂回其侧。 汉军借胜势,又有猛将,再加赵匡胤临机调度,即便郭廷渭颇有驭兵之才,也难抵挡,终是在赵匡胤里绕袭而来之前,下令撤退,然后便在汉军的追击,转变为败退...... 赵匡胤与党进追杀了数里,及近唐营,即停下,暂时作休整。 “那姓郭的,当真有些手段,抵挡我这般久,伤我近三百卒!”既是受冻之故,也是情绪激动,党进脸色通红,骂咧道。 赵匡胤的注意力,放在不远处的唐营上,已然生乱,甚至波及到了临岸之水军。 “那郭廷渭,确实不易对付,如他独立统兵,我还真没把握施此计。但兵败如山倒,非郭廷渭一人力所能挽回!”赵匡胤说。 吐出一口浊气,赵匡胤指着唐营,问:“唐军步卒已败,此战我军功成大半,唯余其寨!党兄,可敢与我一道,直接冲击唐营,配合水军袭其水营?唐军陆师于我,不足为虑,若能重创其水军,则淮水下游,短时间内我军当不惧其威胁。” “如何不敢!赵兄有此壮心,末将岂敢言否?再者,此番厮杀,我等还未尽兴。”党进跃马而出,鼓舞着士气:“弟兄们,敢随我冲击唐营否?” 他这一番激励,士卒踊跃呼“战”,连道三声,声震于野。见党进振臂一呼,即调动士气,对此等战将,赵匡胤是愈见欣喜。 不多话,同党进一起,集整军兵,经过一路的追击,时下只聚起兵卒千余人。但汉军士气正盛,不带一点怕的,稍作整顿之后,便跟着赵匡胤与党进,朝唐营攻去。 将校奋武,士卒用命,即便唐营中有郭廷渭留守的千余生力军,也挡不住汉军的猛攻。九六味 而在涂山伏击胜利之后,赵匡胤便早早地派人通知水寨的汉军,尽出战船,顺流南下,直袭唐师。 在赵匡胤击破唐营之时,汉军水军已然和濠州水军开始交锋。若仅论实力,是汉军那几十条轻舟小舰,是完全不够濠州水军塞牙缝的。但是,失败,是会传染的...... 陆上的失败,直接影响到了濠州水军,将无战心,兵无战意,以顺流撤退告终。 唐营,伪濠州团练使郭廷渭是有心杀贼,而无力回天,最终带着不足五百人的残部,逃归濠州去。而何延锡,在涂山战场带人脱离大队,绕道亡命回营,还没喝口热水,郭廷渭还营,汉军踵其后攻营,大难时分,还是跟着郭廷渭逃亡。 濠州水军近两百艘舰船,只有一百多艘见势不妙撤退成功,剩下的,全被汉军堵截,缴获。五千水军,没怎么交战,便折损近半...... 涡口一战,汉军可谓大获全胜。 唐营内的酒肉成为了汉军战后的犒赏,全军大悦,诸营兵马,陆续归来,缴获与战损也渐渐统计出来。 临岸,正对着稍显残败但气氛热烈的唐营,赵匡胤与党进及水军指挥使登上缴获的最大的那艘濠州战舰。 党进伤了几处,身上已包扎结束,但观其精神焕发,伤得不重。三个人都面带喜色,尤其是张姓水军指挥,更是乐开了花,他可是未出多少力,便捞取了大笔的军功,看向赵匡胤,目光和善极了。 天色渐晚,三人盘腿,共坐一席,享受着缴获的酒肉。一名宿州的参军,满脸喜色,语带兴奋地在旁朝赵匡胤禀道:“使君,经初步统计,涡口一战,我军杀伤唐军步卒两千余人,俘虏一千,余者难计。濠州水军,俘一千五百余卒,缴获大小船只八十艘,尤其是其中有十艘,满载粮械军需的辎船。另有刀剑、兵甲、旗帜等未计其数,唐营仍有稻米一万余石,酒肉数车......” “好!好!好!”赵匡胤还没反应,党进却是连拍着大腿,连道三声好,端起酒碗,就朝赵匡胤与水军张指挥敬酒:“赵兄、张兄,我们喝一碗庆功酒!” “好!” 赵匡胤本是好酒之人,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问道:“我军伤亡几何?” “不大!”参军语气很轻松:“诸营士卒归列,不排除走失,算上昨夜袭击,此战前后,我军共亡三百六十七人,轻重伤四百五十一人!” “伤亡近半啊!”赵匡胤放下酒碗,感慨道。 “同战果相比,这点伤亡,不算什么!”水军张指挥笑道:“还要恭喜赵使君,击溃濠州水陆大军,立此大功,高升在即啊!” 赵匡胤却作怅然状;“只可惜死伤了这么多弟兄!” 言罢,即向参军道:“将伤亡的军校士卒,悉数记录在册,不得有遗漏,待战事结束,我要向朝廷奏报抚恤,以慰藉这些为国征战的勇士!” “是!” “传令各营,稍作休整,押送俘虏、缴获上船,烧了唐营,回师荆山寨,以备不测!”想了想赵匡胤命令道,又看向水军指挥使:“张指挥,就有劳水军弟兄们,送送我等了!” “此小事耳!” 有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赵匡胤回师涡口,拿出缴获酒肉,犒赏将士。 赵匡胤这边,一面亲笔手书战况及战果,上报淮南前营帅帐,为诸将请功。 当夜,赵匡胤与麾下将士痛饮共庆,夜半而寐。 第二日一早,受着宿醉的影响,思及作业的得意忘形,即召麾下军官,掷下严令:自他以下,此战结束前,再有饮酒者,斩! 涡口之战一结束,赵匡胤一面派人探察濠州那边的情况,一面也关注着南边,王峻与刘彦贞的战况。 那里,才是淮南关键一战。 而就这两日传来的消息看,赵匡胤总觉得,那刘彦贞,已入王都帅圈套。 刘彦贞在安远以西,击败了拦截的李重进军,已趁势逼近寿春。这在赵匡胤看来,怎么都像自己在涡口此战的计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0章 一意孤行,而蹈死地 寿春这边的局势,就如远在上百里之外的赵匡胤战后所猜测的那般,北汉统帅王峻的诱敌之计,也已进入关键阶段。 在涡口之战进行的同时,南唐北面都部署刘彦贞已率三万大军及一万多名淮南壮丁兵援至寿春,加上北上的庐州军,号称十万,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而在汉军大营,在王峻的命令之下,早已潜然动作,做好了撤军的准备。东进的李重进,南下的王全斌,派出去两路拦截兵马。 李重进率护圣军在濠州安远县以西与唐军相遇,按照王峻的命令,小战一场。结果,佯败变成真败,毕竟兵寡于唐军,若不是李重进壮士断腕,留下一部,果断撤退,差点就被唐军缠上,全军覆没。 灰头土脸而归,自觉英名丧尽,李重进是羞愤难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王峻此番居然和颜悦色,对李重进善加安慰,彼时大军已经顺着淝水,撤往下蔡,王峻反而委以重任,让李重进为大军殿后。 有的时候,这败仗,要败而不溃,要把握好其中的度,可比打胜仗还难。李重进用一千多士卒的性命,证明了这一点。 王全斌那边,可要老练得多,没有与庐州张全约军交锋的意思,就将其盯在淝水边上。等收到王峻的撤军命令,撤得飞快,与李重进一道殿后,主防备寿春守军追袭。 唐军这边,大军之来,隔淝水相望,只见那一座庞大的空荡荡的汉营。得知汉军已向下蔡渡口撤退,唐军主帅刘彦贞哈哈大笑:“汉贼惧我大军,远遁下蔡,是恐后路有失而往固守,追之必可大获全胜。传令,发兵下蔡!” 同时,又传令寿春城何敬洙,已打南边而来的张全约,让他们和他聚兵一起,发兵西北。又再分两路使节,往南北通知,让濠州水军及经过补充的寿州水军齐向汉军下蔡、正阳浮桥进攻,策应他主力的进攻。 闻刘彦贞军令,何敬洙当即使人劝他:“都帅远来,师老兵疲,当先使将士休整,再图后计。且汉军强悍,未战而先退,贸然追之,恐有不测之变。君为大将,身负王命,担淮南守御之责,当审慎而行!” 何敬洙的劝解,可谓忠言,但已进入自我状态的刘彦贞,哪里听得进去,对何敬洙使者大加申斥:“汉军的战力,本帅已见识过,护圣军号称北汉精锐,也为我一战而败,简直不堪一击。我看何使君是老了,身为守将,临战之际,竟然如此怯敌。” “你回去替本帅问何敬洙,汉军撤退之际,为何不出城追击,拖延迟滞,为我大军合围争取时间。你告诉他,本帅不治他贻误战机之罪,已是念他老将,对他网开一面。让他速速出城,与某合兵,追袭下蔡,否则让汉军逃到淮北,休怪我军法无情!” 刘彦贞这番话,传入何敬洙耳中,惹得老将暴起,气愤难抑,直骂竖子。随即遣话白刘彦贞,他奉命守备寿春,不敢擅离,君要追击汉军,自去,寿春无一兵一卒可调。 得到答复的刘彦贞,更怒,大骂老匹夫,差点斩了使者。 与何敬洙报同样建议的,便是庐州来的保信军都指挥使张全约,闻刘彦贞令,遣人告之:“都帅奉命北来,本为解寿春之围,今汉军已撤,则目的达成。当集重兵,观敌情,辅以水师之利,从容而破之。所谓穷寇莫追,何必急于追杀,给敌军以可乘之机!” 忠言逆耳,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但许多时候,对于一个身处局中的人来讲,是很难明白的。 面对何、张二人的劝告,刘彦贞只觉二者是怯战推搪,敷衍他的军令。怒使人质问张全约:“君在庐州,比邻寿春,然近半月来,迟延进军,未曾一战,未损一兵,何其怯也!当从本帅击贼,立不世之功!” 又降下严令,让张全约勿多言,领军相随。张全约性情不似何敬洙那般刚烈,无奈而从之,又请为后部,为大军殿军,刘彦贞笑之胆怯,也允了。 至于违命不从的何敬洙,刘彦贞暂时也没有办法,忙着追击,没时间与之纠缠,只打算进取下蔡,破了汉军之后,再回过头来,好好炮制这老将...... 因何敬洙与张全约之故,为免其他将领聒噪,刘彦贞召集众将,强硬地说道:“北寇敌情,全在我心,汝辈何知?沮我事者,斩!” 然后即安排好进军事宜,包括张全约军及民夫在内,五万余人的队伍,径向下蔡。 当然,作为一个熟读兵书的人,刘彦贞又岂不知穷寇莫追的道理。 只是,一则他早早地便放了话,要大破汉军,执王峻头颅以献金陵,不愿虎头蛇尾。 二则,轻松击败李重进军,让他对唐军与汉军的战力对比,有了些错误的预估。 三则,他往汉军留下的营寨巡了一圈,发现在汉营之中,有大量遗漏的公私财货,车架帐篷,甚至还有诸多粮食与抛车等重型军械焚烧的痕迹。而悬于淝水之上,沟通两岸的浮桥,也没来得及毁坏。这些迹象,都表明,汉军走得匆忙。 正是有鉴于此,刘彦贞方才有大胆追击,且战而必胜的信心。 当然,刘彦贞并不知道,在撤退之前,因为将士与民夫,收拾得太干净,被王峻狠狠地责骂了一顿,直斥彼辈愚钝。在王峻与慕容延钊的精心安排之下,刘彦贞一路北来,所历所见,想不上套,也难。 下蔡距离寿春并不远,不过四十里的路程,即便有辎重之负累,半日多的时间,也足够让刘彦贞军兵临下蔡。 而这一路,刘彦贞看到了更多安他心的情况。比如有唐军士卒,捉到了一些民夫,刘彦贞亲自察问,其人答,他们是自淮北征召而来的劳役,汉军北撤甚急,遗失于野。 闻之,刘彦贞大悦,赏那些民夫以钱粮,显示他唐军的仁德。 沿途又有汉军不遗余力骚扰之,这在刘彦贞看来,只是汉军拙劣的拖延手段,没费多少力气,接连击退三波汉军的袭扰,刘彦贞传令,催促大军加速行进...... 从头到尾,刘彦贞似乎忽略了,汉军真欲迟滞他进军,何以弃马军而不用。 等唐军在刘彦贞的催促下,兵临下蔡浮梁之时,淮水岸边的场景却大出刘彦贞的意料。 按他的预估,他领兵至,眼前应是汉军大乱,混杂一片,千军万马,急匆匆而争渡浮桥...... 然而现实却是,汉军临岸设寨立阵,阵势庞大,严肃静默,磨刀霍霍,杀气腾腾以待唐军。冬日的夕阳,释放着黯淡的光线,照在汉军兵甲上,反射出渗人的寒芒。 见其景象,唐军顿时为其一慑,包括刘彦贞,纵观汉军背水之大寨军阵,不由得一阵心悸。当初倚势凌李重进而大胜的骄心,一下子清明了,正是因为饱习兵书,刘彦贞方知汉军的恐怖。 见状之下,刘彦贞忙乱之中,几乎颤着声音发令,让大军列阵迎敌。在阵前,设拒马,搁利刃,立木牌,又布铁蒺藜于阵前,以防汉骑突袭。所幸,隔着甚远,给了刘彦贞一些反应的时间。 汉军阵中,已搭好了一座高大的将台,王峻坐于其上,纵观唐军情势。虽隔得甚远,但唐军的慌乱可窥,并不打算给唐军缓冲的军队,即下令开战。 号旗挥舞,汉军军阵,缓缓动了起来,保持着严密的阵势,如一头战争巨兽,缓缓地朝唐军压去。 待进入弓弩射程之内,箭矢齐发,有将令所在,五千人的弓弩阵,不惜消耗,连续朝着唐军军阵抛射了十余万支箭。面对这种几乎战略性的打击,唐军纵有大盾、木牌、车架相抗,一时之间,也严重受创,死伤颇多。最重要的是,士气的急剧下滑,不稳的阵脚,直接被射乱,连反击都来不及。 箭雨过后,步军当即发起进攻。站前布置任务的时候,李重进坚决请命率护圣军主攻,意欲雪其前耻辱,王峻允之。又以小底军右翼,奉国军左翼,虎捷军轻骑压阵,合两万三千余步骑,向唐军发起全面进攻。 唐军,面对汉军的打击,根本无以抵抗。算上赶路至寿春,那几乎一个白日都在行军,七十余里的距离,未加休整。及至下蔡,更未进食,如何能是以逸待劳的汉军的对手。 汉军这边,智将不少,勇将更多。以护圣军为例,李重进、王彦升,都是憋了许久的暴躁之气,直接爆发出来,率军冲杀,直接撞破唐军前阵,又有似韩令坤这样的将才,从容指挥跟进。 其余诸军,王全斌、孙立、高怀德、郭崇威、史彦超等,无不是振武奋战之将。王峻在后督战,慕容延钊军前指挥,众将士奋战,士气军心已散的唐军,没能抵挡满半个时辰,在日落之前,便告溃败。 步军建功,唐军败退之后,慕容延钊又发令,使虎捷军六千余骑,出击追亡逐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1章 下蔡大捷 王峻从始至终,稳坐高台,遥望远处两军攻杀,战场形势尽收眼底。北风渐猛烈,呼呼作响,给大军作战助声助威。刮在脸上,湿冷异常,王峻却如沐春风,战场的交兵声、喊杀声,如闻仙乐。 “都帅,淮贼败了!简直不堪一击啊!”在唐军难挡汉军兵锋,溃败之时,将台上,申师厚满脸的兴奋,向王峻道。 “我看到了!”王峻很平静地说道。他的目光可一直盯着战场,未尝有一瞬的放松。 小案上的茶水,早就凉透了,王峻还是端起茶杯,缓缓地饮了一口,微颤的双手显示着,他的内心实则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波澜不兴。 申师厚仍旧喜悦难抑,道:“此一战,大破唐军主力,势必影响整个淮南大局,都帅一战而建此奇功,必当闻名天下啊!” 终于,王峻的嘴角带上了点笑意,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然彻底黯淡下来,战场之上,已是晦暗一片。 形容一肃,王峻双目之中隐约泛着寒意:“传令,让虎捷军全军追击,一路掩杀,唐军跑到哪里,他们就追到哪里!其余各军速行整顿,大举火把,随其后追杀!告诉诸军,凡着唐衣、披唐甲者,皆可斩杀,使其再无结队而抗天兵者!” “是!”申师厚得令,即遣人向前线指挥的慕容延钊而去。 又看了看天色,王峻不禁叹道:“只可惜天色已暗,否则我能竟全功!” 夜战的风险,让王峻心怀忧虑,一个不慎,便会加大己方的伤亡。但那点风险,比起丰硕的战果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 作战指挥,尽数委于麾下,王峻则下将台,自归水畔的汉营,吹了将近一下午的冷风,风湿都快犯了。 有王峻将令在,调整过后的汉军,完全放开手,对唐军进行追杀,一路大造杀伤,不在意俘虏。顺着来路,一路反袭,追击数十里,直到寿春城前。 这一路,面对汉军的强凶霸道,无情杀戮,有不少唐军军民,为躲避刀兵,跳入淝水,欲泅水活命。即便如此,仍旧不为放过,或冻死,或淹死,或被汉军射杀,能存命者,十不余一。 一路的尸横遍野,漂于寒江,唐军的鲜血,几乎将淝水染红。 唐军这边,唯有前番机智请求殿后的张全约军,见势不妙,及时带人撤退,不管不顾,径向南奔。虽有临阵怯战之嫌,在张全约这边看来,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隔着十里地,都能清晰地听到那炽烈的杀声,情势可以想见,由不得不心生畏忌。张全约本不欲领军追击,是难扛刘彦贞的军令,为其所迫,不得已而来。 至于有麾下将校提议,发兵前趋,救助大军,则为张全约所拒绝。 下蔡渡头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汉军的阴谋,刘彦贞刚愎自用,不听劝告,轻敌冒进,执意带领朝廷禁军趟入险地。 汉军的虚实,也不清楚,刘彦贞已经去送死了,他岂能再带领麾下将士去陪葬。与其冒险,还不如多替大唐,留点兵马,用以守备淮南。 另一方面,追击前刘彦贞的盛气凌人,质问折辱,张全约心里哪里会没有一点计较。 只是稍作考虑,便下了按兵不动的命令,及待下蔡渡口传来,刘彦贞军溃败的消息,则更不加犹豫,即调头南向,朝寿春飞奔退去。 张全约撤得也算快了,不过这来回六七十里的奔波,也将手下将士累得够呛,遗失颇多,但即便饥疲异常,逃命总归是不慢。纵使如此,仍旧被后续追来的汉军铁骑给追上了,一击而溃,没能逃过兵败的命运。 不幸中的万幸,张全约军被追上时,距离寿春已不远,他集中起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一千军用性命阻挡汉骑,自己则率大部奔往寿春,损兵近半,借着夜色的掩护,渡过了汉军此前为诱敌而未拆除的浮桥。 寿春城内,何敬洙闻兵败,也率军出城接应,两个人统兵,依仗淝水浮桥,收拢败兵七千余。虎捷马军,在下蔡——寿春之间,纵横七八十里,来回消灭唐军败卒,几成屠杀。指挥使郭崇威与史彦超都没有贸然去进攻淝水浮桥,直到突击在最前的汉军步卒赶到,何敬洙下令,焚毁浮桥,断了汉军追击通道,也断了其他南唐军民的求生通道。 黑夜之中,将士高举的火把,在冬风中飘忽不定。淝水浮桥,仍在燃烧,大火熊熊,透过火光,能够瞧见对岸,数百唐军亡兵,被汉军赶到水边,不带一点同情,挥刀屠杀。 哀求,惨叫,痛哭......直到岸边,慢慢地恢复平静。 水边的风声,愈加萧索,西岸的唐军,眼睁睁地看着东岸汉军的残忍与暴行,有不少人露出仇恨与愤怒,也有不少败兵露出劫后余生神情,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何敬洙矮壮的身形站在军前,晃动的火光印在他漠然的脸上,不知觉间,老泪纵横。良久,不禁凄怆道:“此一战后,江淮将平添多少门户,披麻戴孝,父失其子,妇亡其夫......” 张全约站在其侧,也不禁叹了口气,疲惫的意态之间,流露出少许的后悔。 “可知刘彦贞是何情况?”何敬洙问。 “不知!”张全约摇摇头:“全线溃败,大军各自逃亡,哪里顾得上,或许走失亡命,或许陷于敌手,或许殁于阵中......” “此国贼也!”何敬洙情绪爆发:“虽百死莫赎其罪!” 张全约小声道:“何公,事已至此,当如何应对?” 闻言,何敬洙尽量地稳定住情绪,冷静地吩咐道:“收拢败兵进城,安置休整,具表上奏,派出候骑,探查敌情。你我,要准备好死守城池了。此一败,我朝淮南局势大变,用不了三两日,汉军必然再度南下,你我守备寿春,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于是,何、张二人,将下蔡败兵,尽数收归寿春,修缮兵甲,激励士气,准备死战抗汉。 一直到后半夜,飘荡于寿春与下蔡之间,淝水之畔的杀声,才彻底消失。 翌日清晨,慕容延钊在一都骑卒的护卫下,巡视战场。一路南行,举目可见,尸横遍野,狼藉满地。 众寡不一的汉军队伍、民夫,在歇息过半夜后,清理着战场,收拾着缴获,押送俘虏,朝下蔡大营归去,休整报功。 巡视下来,慕容延钊发现,有一些汉军士卒冻伤冻死的的情况发生,毕竟在冬夜野外厮杀追击那般久,筋疲力尽,有许多士卒,在临时营地里到头即睡,然后就没醒得过来。 汉军都如此,而况于被俘的唐军将士、与劳役,他们则更没有保障,冻死冻伤要更多。 战争的残酷,在慕容延钊面前,表现得淋漓尽致。当年栾城一战,同样是杀人盈野,但都没有此时的场景,更让慕容延钊心中感到戚戚然。 “此战过后,淮南局势定矣!”身为将帅,慕容延钊迅速地压下心头的那点柔软,迅速地恢复坚如铁石,朝左右严令道:“传令诸军,迅速打扫战场回营,救治伤残,清点缴获,统计损失,核定军功......” “是!” “再往寿春方向看一看!”招呼着部下,慕容延钊驱马向南。 未行多远的距离,只见护圣军指挥使韩令坤轻骑而来,望见慕容延钊,飞马加速,落马见礼通名。 “何事?”见其状,慕容延钊问道。 韩令坤脸上带有点沉凝,说:“启禀都虞侯,李、王两位都指挥使,正在杀俘,末将苦劝不止!” “有这等事!”慕容延钊声音直接就上扬起来。 心中微紧,慕容延钊重视起此事,当即着韩令坤带路往见。 冬晨的淝水之畔,雾气朦胧,水汽弥漫,而在滩涂之上,已是人头滚滚。约以三千之数的唐军俘虏,被护圣军士捆绑羁押着,一排排押赴岸边,无情斩杀,人头滚滚,血腥残酷...... 李重进与王彦升策马在旁,领着两营军士,随时准备弹压俘虏动乱。二者神色轻松,言谈如常,他们在昨日的大战中,功劳颇大。 等慕容延钊疾驰而至时,三千俘虏,只剩下五百余人了,个个凄怆畏惧,呼天呛她。 李重进与王彦升赶忙见礼,望着那有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慕容延钊怒意彻底上来了,直接质问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们杀俘的?” 见状,王彦升倒是一脸轻松,道:“都虞侯请息怒。唐军的俘虏太多,杀掉一些,好控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2章 杀俘 闻王彦升答,见其面无惭色,慕容延钊言辞顿时激动:“我等奉命南征,是欲尽收淮南以为汉土,籍淮南百姓以为汉民,兵争为先,攻心在后。战场厮杀,尚在军理。此战之后,淮贼大慑于我君威,兵心尽散,可一鼓而下。” “尔等于此悍然行此残虐之举,传将出去,坏我大军之名,必当激起淮军抵抗之意志,失淮南 《汉世祖》第82章 杀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3章 东京反应,王峻密奏 东京这边,御驾还未起行,下蔡大捷,连带着涡口之战的战报,由驿骑飞马,传入开封。 悉之,天子与满朝公卿大悦,喜不自禁,齐向刘承祐贺。刘承祐又命中书舍人陶谷,将军报中的战果,稍作加工美化,而后制成官榜,又着开封府宣示全城,提升民气。 根据官府告文,下蔡一战,唐军援淮主力十万,全 《汉世祖》第83章 东京反应,王峻密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4章 无法遏制的猜忌之心 御驾幸淮南,魏仁浦突然提起这已然板上钉钉的事,虽显突兀,但当然不是无的放矢。仅透过那封密奏,仅通过刘承祐转述,都能感受到王峻在淮南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没有下蔡大捷,问题还不大,然而有此影响整个淮南战局的大胜,若不给王峻降降温,只怕出问题。王峻确有统军之才,但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汉世祖》第84章 无法遏制的猜忌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5章 郭荣给的惊喜 沿着汴水方向,两万余大军顺着逐渐凛冽的北风,从容南下,旌旗招展,水陆并进。刘承祐此番南下,除了带去补充的军力之外,便是大量的军需物资,尤其是抛车、火油弹、强弩等攻城利器,足足用了五十余艘船转运,意欲趁着淮水结冰前的这段时间,尽量调配物资。 淮北的民夫,这一次没有征召多少,因为淮南战事,前后已然在中原征召了六万多劳役,军前军后地效力,民力虽然还足够支持,但对于朝廷而言,成本太高。尤其在有一条,省时省力省钱的路可走的情况下。 根据臣僚建议,经刘承祐允许,此后的战事,打算就近从淮南征召民夫,以供大军,这是直接打算将淮南的战争潜力用上,也是此消彼长的事。 虽然严令,北汉大军,不偷抢,不烧杀,不**,但徭役征召,可是正常的统治行为。毕竟是武力征服,哪有那么多温良恭俭,淮南百姓受到战争之创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汴水之上有龙舟,刘承祐在大军中,是乘一日船,坐一日车。不过相较之下,他还是喜欢乘车,比起水上的浮沉不定,陆地上,让他感觉踏实。 虽处大军之中,但为防不测,天子车驾还是设有三辆,前后间隔二十丈,刘承祐每登岸,任则其一。 銮驾很宽敞,铺设舒适,可容刘承祐于其间,读书、理政、议军、睡觉,甚至于...... 贤妃折娘子,此时便侍候在銮驾内,陪着刘承祐。车内还算暖和,脱掉了厚实的裘袍,只余两件常裳,紧致在身,勾勒出曼妙的体型。 陪刘承祐出征,折娘子没有因皇帝的宠幸与疼爱而欣喜,反以能出宫见识大战而兴奋。同样是将门虎女,比起贵妃高氏,折娘子身上的“野性”似乎要浓一些,也更纯粹一些。当然,让小娘子,化作一美娇娘,安静地相夫教子,也是耐得住寂寞的,这才是了解过后,刘承祐对其愈加喜爱的原因。 结实的车轮,承载着厚重车身,行进之间,颠簸不断,虽然这几年来,中原的道路交通有所改善,但也只是有所改善罢了。而朝廷为淮南战略,针对中原各州的交通改造,也基本上都集中在几条水运干道上,以朝廷当初那薄弱的财力,也只能勉强做到在河道上的基本投入。 至于陆途官道,也只有地方州县,在农闲且仓廪稍有积粮之时,响应朝廷的号召,整缮道路沟渠。 是故,几乎是瘫卧在车驾内,行进间走过一段坎坷,所产生持续颠簸,颠得他昏昏欲睡。这还是官道,情况都是这等恶劣,就更别提其他了。 也就是近来无雨,否则道路泥泞,大军南下,还要再麻烦些。 身体一晃一晃的,刘承祐忍不住朝身边的折娘子道:“等朕腾出手来,定要将国内的道路,好生修整一遍。道不通,路不平,何以富天下!” 类似的话,刘承祐已经说过不少次了,但是受限于国力,基本上,都止于嘴上。在这方面,刘承祐很像个嘴强王者。 在旁闻言,折娘子不由笑了,递上一颗冬枣,对刘承祐道:“官家自有雄心壮志,但像你平日说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急不得。” “朕很急吗?朕可从来不急!”见小娘子以自己的“语录”来谏自己,刘承祐微微一讷,张口咬住美人的手。 嚼了嚼枣,甚脆甜,刘承祐抬眼看着折娘子,风姿动人,一把将之拦入怀中,道:“朕不急其他,此刻却要急色!” 言罢,却是在折娘子身上大逞口手之欲,小娘子虽则羞臊,却也只是面红耳赤地逢迎着...... 当然,刘承祐只是一时性起,很快便放过了娇喘吁吁的折娘子。 伸手微微掀开窗帘,朝銮驾外望了望,紧密护卫在御前的是奉宸营将士,各个高头大马,孔壮威武。奉宸营外围,铁骑军,都指挥使韩通以行营都部署,统管营前事务。 空气中的冷风,一股脑儿地往里钻,降了降温,也将銮驾内旖旎的气氛驱散不少。探手在外感受了一会儿,刘承祐即向车驾外的张德钧吩咐道:“张德钧,传陶谷!” “是!” 很快,以两次使唐,熟悉南唐国情,得幸被点名随驾的陶舍人,自后边赶了上来,骑了匹马,匆匆忙忙,气喘吁吁的。 有外臣在,车驾内折娘子早早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再披上一件袍子。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陶谷请示道。 “天气甚寒,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冷,拟制发回东京,着有司再多被御寒之被服、鞋袜、手套,取暖之煤、炭。将士们曝霜风,冒冰雪,为国征战,要尽量保证其少受冰寒之苦!”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是!”闻言,陶谷赶忙应道。 “官家如此体恤下情,将士闻之,岂有不心怀恩德,尽力效死的道理!”折娘子在旁,不由感慨道。 “朕只是做该做的,将士背乡井,别骨肉,性命相交,为国浴血,岂能不厚待之!”刘承祐有些动情地说道,不过脸上很快又流露出一抹苦笑:“只是不知道,国库还能支撑多久,东京的宰臣们以及三司僚属,又要急白头了......” “到哪儿了?”稳定心神,刘承朝外问道。 “回官家,还有二十余里的路程,便到永城,过了永城,便是宿州了!”张德钧做足了功课,适时地回道。 刘承祐看了看天色,日头正西斜,还算早,道:“传令,今夜永城宿营,明晨开拔宿州,地方官吏,不需迎候!” “是!” 申时过后,大军至于永城,营于城左,水师携辎重,先发符离。 刘承祐亲往龙栖军中巡视了一番,受到将士们的热情欢呼,毕竟是起家的部队,不管什么时候,有这个关系在,在刘承祐这边,都是值得信任的军队。对于龙栖军,刘承祐也向来恩待。 回到御帐,刘承祐正欲查看前线是否有最新消息,就得到了一则喜讯。郭荣奏行营,已于二十四日,攻占濠州钟离,生擒伪唐兵马都监何延锡,杀敌七百五十一,俘一千二百三十,缴获战船七十艘。唐濠州团练使郭廷渭率濠州水师余部东下投泗州而去。 刘承祐闻报大喜,着来使汇报战报详情。原来,前番濠泗唐军异动,濠州军更是西进威胁涡口,奉朝廷之命,郭荣率徐沂之军西进,监视濠泗之军,拱卫运河,策应后方。 这个时候,恰逢赵匡胤在涡口主动出击,打了个大胜仗,濠州兵马损伤惨重,战力几不存。 彼时,郭荣正率军,巡视于临淮,闻涡口战况,顿时便动了心思,留徐州节度副使成德钦巡防于淮宿之间,自与沂州团练使陈思让统六千军西向,渡过涣水后,南趋钟离,想要趁着濠州重创之际,拔了这淮水之阴的要地。 郭廷渭与何延锡撤还濠州很快,没能让郭荣赶上趁虚而入的机会。了解敌情之后,郭荣与沂州团练使陈思让商议后,以陈思让率三营兵士,趁夜寻浅水渡淮,绕至钟离之后。经涡口一战后,濠州水军损失严重,对淮水的监控力度大减。 待陈思让成功渡河之后,郭荣则率大部,佯动于钟离东北的淮阳区域,此举立刻引起濠州守军的注意。其后,郭荣编竹筏,集舟船,打造声势,做出渡河之状,即便心怀迟疑,仍旧不敢不慎重,亲率两千舟师,前往拦截。 原本,郭荣与陈思让的目的,是打算调动濠州之军以歼灭,消灭其有生力量。但陈思让在南边,得知郭廷渭率军出发,何延锡独守钟离,果断突袭州城。 果然,何延锡不备,防东防西,就是未防南,被陈思让率军,一击而破城,占了州衙,生擒何延锡之时,其人还未反应过来。其后犹不止步,陈思让领军,趁势攻取钟离水寨,尽俘其营、船。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得知后方变故,郭廷渭无奈率领手中仅存的水师力量,东流奔泗州,投泗州团练使冯延鲁。 得悉战报详情,刘承祐心情异常愉悦,感慨道:“赵匡胤在涡口打了个胜仗,郭荣又在钟离给了朕一个惊喜。” “朕看这两仗,关键就是那个兵马都监何延锡,此人,真是我朝一员福将啊!”说着,刘承祐忍不住揶揄道。 随侍在侧的王著,也是喜笑颜开,向刘承祐贺喜:“捷报频传,我军连战连捷,攻城略地,淮南诸州,指日可下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6章 驾临涡口 “拿下钟离,固然惊喜,但若说接下来,淮南唾手可得,倒也没那么容易!伪唐连遭重创,但尚有余力,淮南于汉为财税重地,于唐则为半壁江山,不会轻易放弃的!再者,即将到来的冰天雪地,就是一道阻我兵锋难关!”刘承祐倒是没那么乐观,保持着头脑清醒。 听皇帝这么说,王著一脸叹服,由衷道:“陛下胜而不骄,对战略形势洞若观火,如此君上,淮贼岂能敌之。尽去淮地,乃至渡江灭唐,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愿如你所言!”刘承祐看着王著说道。 对于这个书生意气的近臣,总体来说,刘承祐还是很满意的,没什么城府,心性纯良,又有文才,除了有些嗜酒的毛病与稍显迂腐之外,没有大毛病。更重要的是,此人很忠心,对于皇权也很敬畏。 “去,把淮南地图,给朕拿过来!”想了想,刘承祐吩咐道。 很快,王著同张德钧一道儿,将淮南军事作战地图给刘承祐翻出来。看着二人,刘承祐摆手道:“这一路,你二人也辛苦了,下去休息!” “小的还是候着,以便官家差遣!”张德钧请示道。 “不用了!” 天色渐黯,御帐中左右立着十余台油灯,案边还有一盏粗烛,照得亮堂堂的。刘承祐一个人静静地拿着那张地图研究,凝思出神。 约以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听得外边当值的安守忠的声音:“参见娘子!” 抬眼,帐帘掀开,只见折小娘子亲自端着点试过安全的吃食,走了进来,直接到御前,看其还要行礼,被刘承祐止住了。 “官家,还是先吃点东西!”折娘子将膳食放到案上,冲刘承祐道。 刘承祐看了两眼,一碟焦黄焦黄的烤肉,一盘笋,一碗羹,再加一碗粥。 拉着折娘子的手,让其坐到身边,捂着肚子,刘承祐温柔道:“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闻到这香味,顿感腹中饥饿啊。嗯......真香!这是羊肉......” 尝了几口,刘承祐大赞。 “官家喜欢就好!”折小娘子琼目一弯,道:“这是我亲自烤的,还在府州的时候,陪祖父、爹爹,外出打猎,获有猎物,都是我烤给他们吃的!” “我的贤妃,还有这般手艺?未曾耳闻嘛!”刘承祐爽朗一笑。 注意着刘承祐的神情,折娘子问道:“官家不觉得,我操持贱业?我身为皇妃,朝中御史们闻之......” 闻言,刘承祐打断她,淡淡道:“外臣们有进言的权利,但听不听在我,君子远庖厨,书生之迂见,不必在意。再者,多少年来,于百姓而言,岁月所求者,不过衣食而已。你能躬亲烹饪,做的是吃饭的大事,谁敢非议......” 见刘承祐还讲出道理来了,折娘子心情显然愉悦,对于郎君的通情达理,更觉欣喜。 “此行带上你,倒带上了一位厨娘,甚好!”刘承祐调笑道:“日后有暇行猎,也尝尝你亲射猎物的手艺!” “是!” 稍微与折娘子闲谈几许,腹中有食,体力顿复,不过困意却涌了上来。 着人收拾残羹,刘承祐又拿出地图研究着,也没让折娘子退避。见状,美人探过脑袋,好奇地说道:“听营中在传,前线又打胜仗了?” “郭荣率军,拿下了濠州州城钟离!”刘承祐说道。 点着头,折娘子说:“听闻这郭使君,是个难得人才,朝廷干臣。果然,立此大功,难怪官家如此器重于他!” “郭荣之名,都传入后宫了?”刘承祐偏头看着折娘子,有些突兀地问。 骤闻此问,折娘子笑容微敛,叹口气,稍陪着小心说道:“陛下当知,深宫高墙,也难绝世间消息,妾在深宫,偶听人言罢了.......” 看折娘子小心的模样,刘承祐轻握其手,安慰道:“你想哪里去了,我并无他意!” 说着,刘承祐干脆让她坐得离自己更近些,手指在地图上划指着:“动兵已一月,虽入淮南,但我军的活动范围,仍旧不大。此次三番大捷,连创唐军,大大削弱其兵力、实力,淮南诸州,可任我攻取。” “然这一月来,战果虽丰,但在此前,淮水之阴,寿春未下,濠、泗又倚淮而戍,在淮南,却无一个牢靠的立足之地。大军屯于淮南,虽不虑唐军袭击,但终究是一隐患。” “而今钟离被郭荣拿下,我军可从容南下,掌控濠州。以濠州为基,东可下泗州,取楚州,将淮水全数掌控于手,最大化地消除唐军水师的威胁,保障我辎需通道。向南,则可攻滁州,兵临长江,经略扬州,威慑金陵,使伪唐震恐!” “甚至于西线那边,都可不完全受制于寿春,即便唐军死守,我自可从容分兵,攻略淮东。可谓一点开,多点开!濠州一下,淮南局势也就打开了,我军形势一片大好!” “从赵匡胤以及郭荣口中闻,原本驻守濠州的郭廷渭是个将才,不易对付。能突破这道防线,那何延锡于我朝确是大功一件,朕倒想要见见此人,犒赏一番。哈哈......” 折娘子待在一旁,看着刘承祐神采飞扬、滔滔不绝的模样,清亮的眸子泛着异彩,嘴角带着笑意。 ...... 十月末的淮南,已然十分冷了,虽然还谈不上森寒彻骨,但冬风肆虐之下,总是让人难受的。相较之下,涡口的汉军要稍微舒服点,几座营壁,水陆相连,营中物资不缺,钟离被拿下后,几乎便没有了来自淮南军队的威胁。 一座坚固的浮梁,在赵匡胤的严格督建下,已然悬于淮水,沟通南北,成为北汉大军又一条稳固的后勤通道。大量的军需物资,已自宿州转运至涡口,囤积于此。 汉军寨前,赵匡胤与党进却站在萧萧北风中,脸鼻子吹得通红,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 打了个喷嚏,党进抹了把鼻涕,朝赵匡胤道:“这么冷的天,赵兄何必这般等着,不过一徐州巡检使嘛,旁人看了,还以为在恭候圣驾!” 嘟囔声止,赵匡胤突地扭头,朝党进呵斥道:“闭嘴!” 赵匡胤难得有如此严厉的时候,把党进吓了一跳,见状,赵匡胤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嘱咐的语气,说道:“党兄,不可口无遮拦啊!这等戏言是能随意说的吗?需知祸从口出,此言要是传将出去,为有心人所趁,难免有患啊!” 见赵匡胤说得认真,党进神情严肃了些,点头抱拳:“是!” “不过,赵兄对那郭荣也太过重视了!不过仗着出身与陛下的关系,若没有我们在涡口重创濠州敌军,岂有让其趁虚夺取钟离建功的机会。若是让你独领一军作战,允以经略之权,必能再建更大的功勋......”党进道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闻之,赵匡胤摇摇头:“这等话,不可对外言讲。对于这位郭使君,我也有所闻,如名声属实,当是国家良才。况且,以当今天子之识人用人,徒以幸进,岂能被委以如此高位,授以方面之权?” 听赵匡胤这么说,党进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赵兄,我本不是个多嘴之人,只是这心里,为你鸣不平啊!” 赵匡胤却笑了笑,拍了拍肩膀,遥望远处,一行骑队,已然进入视野:“来了!” 至于党进嘴里所言“不平”者,却是朝廷对涡口大捷的反应。除底下的指挥士卒外,三名主要将领,那水军指挥直接升任靖江军右厢都指挥使,在水军人才缺乏的情况下,很正常。党进则进两步为宿州兵马指挥使,关键是赵匡胤,朝廷没有一点表示。 对此,党进有些不乐意,毕竟浴血厮杀,冒死作战。倒是赵匡胤,心里虽有疑窦,但没有表现出来,不过,通过其父赵弘殷在禁军中的关系,大概探出了点风声,问题应该出在王峻身上...... 而了解到这一点,赵匡胤则更冷静了,不骄不躁,静待时机。在赵匡胤看来,王峻纵使从中作梗,但只要皇帝看到他的能力功绩,便足矣,迟早有他崛起的机会。 “来者可是郭使君?”骑士由远及近,赵匡胤迎了上去,朗声问道。 伴着勒马的吁号,郭荣住马,居高临下,看着英武魁壮、目光如炬的赵匡胤,翻身下马,一拱手,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冲他平静道:“你就是宿州团练使赵匡胤,果然名不虚传,人中俊杰!” “郭使君谬赞,在下实不敢当!”赵匡胤谦逊道。 这是郭、赵二人,头一次直面交流,两人互相打量着,赵匡胤尽显一身英雄气,郭荣身材样貌虽则平庸,但气质贵重。都觉对方,非常人,有的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 此前几乎没有什么交情,若要什么寒暄老谈,也不现实。 略作熟悉之后,赵匡胤便亲自引着郭荣入营。 “御驾什么时候至?”郭荣问。 “当在明日!” 天子刘承祐那边,已下令,御驾幸涡口,并着郭荣西来见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7章 淮东经略正副使 在涡口汉寨,赵匡胤好生招待了郭荣一番,两个人就淮南形势各抒己见,相谈甚欢。 稍晚些的时候,又有水陆转运使王朴以及粮料使王溥先后自淮水上游而来。王朴嘛,前奉诏前往下蔡,代表天子犒赏大军,算是前来谒君复命。至于王溥,则是继续替王峻供给辎需。 经过宿州转道南下,御驾在第二日正午左右,驾临涡口。荆山寨前,看着整整齐齐迎驾的一干人,刘承祐心情很不错。牵头的四人,都是在此次淮南战事起了大作用的功臣,不论王朴、王溥调度民夫供给军需,还是郭荣、赵匡胤统军作战。 涡口这边,早早地准备好了营垒,随行大军直接安排入驻。至于刘承祐,则在赵匡胤等人的陪伴下,检阅了一番涡口大营的水陆大军,鼓舞士气,激励人心。尤其是那些在涡口之战中立有战功之人,不论官兵,悉数得到刘承祐亲口勉励。 入寨进帐,被奉上主座,参拜见礼,涡口这边军以上的指挥军官都有幸,得以亲听圣训,感受天子威严。 闲杂人等退去,帐内的气氛“温馨”了些,看着郭、赵二人,刘承祐笑道:“朕先后将你们二人调到淮北,就是觉得,你们能给朕以惊喜!果不其言,寿州有下蔡大捷,这濠州你们则是轮番替朝廷建功!” 刘承祐这般说法,隐隐有将濠州的战果与寿州那边并论的意思,对此,郭荣与赵匡胤二人,当然是表示谦逊,不敢居功。 王朴、王溥在旁,也附和,说陛下识人有明,用人有方。 简单寒暄后,刘承祐直接道:“经过下蔡、涡口两战斗,再加夺取钟离,南征战略,算是起了个好头,我军形势大好,主动在我。关于淮南如今的战争形势,朕即便不是烂熟于心,也算颇有了解。 在东京之时,便已采听多方观点,你们在前线领军,也有与唐军作战的经验,就接下来的战事,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说起军政,刘承祐的风格,从来都是这把直接,直入主题。面对天子问话,还是资历浅的赵匡胤,率先答话:“启禀陛下,以臣之见,经此三败,至少在淮水一带,唐军已不足为虑,陛下又领大军亲至,淮贼势必难挡。 然若欲犁庭扫穴,一举夺淮,却也不易。就目前探报可知,连遭重创,淮南诸州唐军,都受到严令,加强守备,做出死守姿态。 而今正值岁冬,天气不利作战。以臣之见,接下来,大军最好以下蔡、钟离为基,训练士卒,囤积粮械,寿州那边,继续对寿春逼迫,给伪唐朝廷施以压力。 以淮南对伪唐之重要,其断然不会放弃,只会固守淮南州县的同时,筹集兵马粮草北上支援。以唐军之战力,绝非我军对手。在淮南之地,对唐军实行歼灭,将其实力削弱,把其血流干了,使其再无余力以抗天兵,则取淮南州县,当易如反掌......” 看着赵匡胤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脸上尽是自信的神情,对此景,刘承祐竟有刹那间的恍惚。对于赵匡胤的建议,刘承祐并没有觉新奇的地方,类似的建议,他听得多了,甚至于很多地方他也是这般想法。 当然,赵匡胤的意见,还是有一定份量的,至少在刘承祐这儿,有其佐证,可以坚定其判断与决策。 “赵元朗之言,深得朕心!”等其说完,刘承祐指着赵匡胤,对郭荣几人道。 当刘承祐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郭荣稍微直了下身体,想了想,说道:“赵团练的话,十分有见地,臣基本同意其看法。臣仅补充一点,寿州那边,唐军仅勉强自保,我军重兵在彼,正可继续吸引唐军援兵,予以歼灭。陛下亲率大军南来,倒也不必将兵力,尽数投于寿州。 臣以为,或可分兵向东,将淮河下游的泗州、楚州拿下,将淮水尽数掌握于手。待来年开春,可从容席卷江北州县!” 听郭荣之言,刘承祐不禁瞟了他一眼:“这是让朕分兵?濠泗敌情如何?” “泗州团练冯延鲁,楚州都监吴绍廷,都非久守之人!”郭荣平静地说道:“遣偏师东进,臣有信心,可夺之!” 轻轻地点着头,刘承祐目光在郭荣身上打着转儿,突然淡淡地道:“好你个郭荣,是看上了随朕南来的禁军了!” 郭荣作揖:“陛下慧眼!” 刘承祐眼神没怎么闪动,就这么注视着郭荣,抬手抚着自己的短须,斟酌了片刻,道:“朕将左厢龙栖军给你,另让韩通调一千铁骑军与你,任你为淮东经略使,东进攻取泗、楚!” “谢陛下!”见刘承祐这般大方,郭荣难得地,喜色外露,起身长拜。 盯着郭荣,刘承祐说:“龙栖军,可向来是朕的亲军,你也算龙栖军的老人,可要好好给朕用!” “是!” “另外,朕将赵延进、安守忠调给你,他们都是朕看中的青年俊才,也当好生提点!” “谢陛下!”郭荣再拜。 在边上,见着郭荣被委以如此重任,赵匡胤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此时此刻,难得地,赵大心里有些泛酸。 赵匡胤脸上露出的那丝艳羡之色,刘承祐当然察觉到了,偏过身体,以一种放松的姿态,问他:“元朗,涡口大捷,以寡敌众,大破唐军,可谓赫赫战功。上下将校,多有奖擢,唯有你朝廷不加表示,心中可有怨气?” 骤闻此问,赵匡胤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赶忙起身,拜道:“臣不敢!” “只是不敢!不是没有?”刘承祐又道,语气虽则平静,但总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 落在赵匡胤耳中,却不由怀疑,他当然从来没表示过不满,莫非是党进平日里替自己的鸣不平,传扬出去了? 注意到赵匡胤变幻的神色,刘承祐不待其斟酌应对之辞,语调又温和起来,轻笑道:“就是朕,也难免心中愉,有些想法,份属正常!” “臣不敢!”赵匡胤可不敢将刘承祐的话当真,还是做此回答。 见状,挥手让其起身,刘承祐形容微敛,朝其严肃道:“朕早知你赵匡胤,非寻常之人,有大将之才,固几年前便把你放到宿州,便有委你为大军前驱的意思。果然,没令朕失望!” “多谢陛下信任!”赵匡胤几乎五体投地了。 刘承祐超他摆摆手,道:“朕岂是有功不赏,有才不用者,传将出去,岂不让人非议。朕以你为淮东经略副使,率宿州之军,协助郭荣,经略淮东之地!” 赵匡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赶忙谢恩。他是少有地如此这般喜形于色,但被刘承祐这么唬了一顿,也顾不得肃容了。 郭荣等人在旁,也向赵匡胤贺喜,看天子对此人的态度,前途无量啊。 待郭荣与赵匡胤退下后,被留下的王朴,不由感慨道:“郭赵年轻,尤其是那赵匡胤,尚不满三十岁,便委以方面之任。” “朕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唯其有才,何惧非议!”刘承祐道。 王朴说:“唯虑王都帅那边闻之,会有所想法!” 看了王朴一眼,刘承祐一甩袖,淡漠道:“有什么想法?都说老将稳重,资历丰富,值得托付大任。淮东之任,若再遣一宿将,就怕再出一个王峻,寿州那边,有他一个,还不够吗?” 天子这话,诛心呐!王朴与王溥闻之,都不由心中一紧,互相看了一眼,都是聪明人,从刘承祐的态度可知,这是对王峻不满了啊! 都有些忧虑,毕竟,正当国战,皇帝若猜忌阵前统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注意到二者的神情,刘承祐又笑了笑:“明日御驾起行,朕要亲巡刘寿州,顺便慰劳一下王卿他们,为国征战,他们毕竟辛苦了!” 听刘承祐这么说,王朴二人同时松了口气,显然,皇帝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8章 天子金令 二十八日,新任淮东经略使郭荣,同副使赵匡胤一道,领着刘承祐调拨给的数千禁军以及补充过的宿州团练,东归钟离,准备攻取泗州。 辞别前,刘承祐心血来潮,以秋末契丹南侵兵变之时,大汉朝廷“南北之争”问郭、赵二人,听其想法,权作事后讨论。 对此,赵匡胤直接表示,南征乃国家既定大略,且天赐良机,无可争议。倒是郭荣,稍作犹豫之后,朝刘承祐说,若大汉再积聚三年,逢北方剧变,他必建议陛下,倾力北伐,全复北边。 从二者给出的回答看,两个人的性格,是有明显的差异的,郭荣的赌性更大。 二十九日,行营自涡口发,带着大量的物资,刘承祐乘战船,逆淮水而上。王朴北归符离镇守,继续统筹调度后勤,以供大军。淮南前营粮料使王溥,在随驾前往下蔡大营。 自乾祐三年春,被刘承祐派到淮北,筹措南征粮饷,囤积诸仓,刘承祐也有近两年没见过王溥了。两年的奔波劳碌,王溥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些,但体格明显健壮了,当初白面书生的气质也被磨掉了不少,但整个人多了些干练之风。 对于这个自己钦点的宰相之才,刘承祐还是很看重的,涡口一见,直接让他陪侍驾前,而重新做起侍驾的活计,王溥也是一点未手生。 船舷上,迎着浪波,吹着北风,刘承祐看着王溥,说道:“朕倒有些后悔,将你外放到淮北了!” “陛下何出此言?”王溥有些意外。 指着王溥多了几分风霜之色的脸,刘承祐轻笑道:“当初朝中风度翩翩,气质卓然的王郎君,形象大毁,岂不类焚琴煮鹤?” 闻此言,王溥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陛下玩笑了!”应承的同时,心中难免有些意外,以往的天子,在他眼中,从来都是威严肃重,不苟言笑。 “好了,戏言且罢!”刘承祐按着船身,刘承祐问:“在军前效力,不甚容易!” 闻问,王溥神情微沉,郑重道:“臣读书时尝知,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然今亲历前后事,粮械之转运,兵马之调动,民力之消耗,是何等之巨。仅这一月之战争,便将颍、宿两载所屯,消耗近半!” 见王溥这一副深沉的感慨,刘承祐抬指道:“在其位,谋其政,你倒是颇有感触!正因如此,朕才打算,在因粮于敌,就食于淮南上,好好地动一动心思!” “此事,朕打算交给你了。濠州那边,钟离既下,其余县镇,不足为虑。朕以你为濠州知州,署理州政,宣告大汉政策,安抚士民,筹措军资粮草!” 闻令,王溥直感重任加身,机敏地拜道:“陛下目光长远,战事尚未结束,已然在考虑纳土归治的事。臣必竭力,替陛下抚定濠州!” 这些文人,就是喜欢多想,刘承祐的意思,就是很简单的,想要因粮于淮南当地。当然,他那般考虑,也没有任何问题。 自涡口至下蔡的淮河水段,已尽数为汉军所掌控,无虑唐军水师之袭扰,一路通途。上百里水道,一日可至,当然,为了与陆上步骑同步,稍微放缓了速度。 下蔡,淮水两岸,浮梁两头,已布有两座连营。自前番大捷之后,汉军便一直屯驻于此,休整练兵,巩固战果。这段时间,作为大军的统帅,王峻可谓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皇帝以王朴为使,亲自来营褒奖,当着前营诸将官的面,将王峻捧得很高,使其意更骄,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基本上,除了两司禁军都指挥使,其他人都难得其正视。与大部分将校士卒有别,王峻自己是住在下蔡城中的,将帅帐设于县衙,如此一来,征淮大军中,暗地里,对于统帅王峻的非议,却是平添许多。得知前营的情况,刘承祐这边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忧虑起军心问题来。 不过,休整了十余日,随着王峻一声令下,下蔡的汉军又动了起来,冒着寒风,收拾行囊,准备物资。王峻的命令,再度南下,兵围寿春。 在慕容延钊的陪同下,王峻巡到河岸,王峻一身贵甲,倨傲之色凝在其眼脸之上,威视四方。慕容延钊跟在一旁,神情之间,透着少许的忧虑。 两座宽大的浮梁,悬于淮水之上,但此时,北侧一道浮梁,却正处一片混乱之中。其中塌陷了两处,导致整座浮梁都有些大的晃动,数十名士卒及几车军械,直接掉入了水中。 浮梁两头,分别自桥上奔下,周边,救人的救人,加固的加固,在这冬季,匆忙得有些乱。 王峻着人了解清楚情况,当即大怒:“浮梁是谁督建的?” “回都帅,是颍州团练副使康俨!”申师厚在旁,见其怒,赶忙答道。 手一抬,王峻直接命令道:“传本帅令,拿下其人,军法处置,桥头斩杀,以警其罪!” 骤闻此言,申师厚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峻直接就要杀人了。 在旁,慕容延钊听了,不由说道:“浮梁不稳,康俨都监不利,稍作惩处,着其加固即是,何必要其性命?” 瞥了慕容延钊一眼,王峻摆手道:“延钊你不必为其人说情,浮梁可谓我军血脉通道,性命所交,可不是一般的疏漏。倘临敌之际,进军撤退,出此状况,严重点,只怕影响我军胜败,可不是加固一下就能解决的。兵争大事,容不得此等疏忽大意,那康俨,本帅必杀之,以正军威!” 言罢,王峻即瞪向申师厚:“愣着作甚,还不传我帅令!” 见状,申师厚再不敢怠慢,赶忙应命而去。慕容延钊没再劝,只是稍凝起眉头,看了看王峻,只见其似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慕容延钊心有所感,有些明显了,王峻这是在立威,显然,近来军中的非议,他是有所耳闻。只是可惜那康俨,整好撞上,连个解释求饶的机会都没有,送了性命。 抬眼,望着两岸汉营的动静,慕容延钊略作犹豫,还是拱手开口:“都帅,南下寿春之事,是否再考虑一下?” “我道你慕容都虞侯,几番张口,欲言又止,要说什么,却是劝我不动兵?”王峻偏头,上下打量着慕容延钊,淡淡地说道:“你不必劝我,大军于此,休整日久,若再拖下去,就真让寿春守军缓过劲儿来,稳住军心!” “此时,正当大军南下,再围寿春,切断其外援通道,也趁水流结冰之前,将粮械辎需,转运到位!这个冬天,我们要破城,再不济,也要在寿春城下度过,否则,金陵的伪唐朝廷,又岂会着急?郭荣那晚辈,都有破城之功,我帅大军于此,岂能落于其后!” 见王峻一脸固执的模样,慕容延钊神情更苦,想了想,道:“都帅之言,固然有理,却也不急于这一时。而今寿春守兵,并不算少,我军在兵力上,并无绝对优势。陛下銮驾将至,是否等随驾禁军至,再图南下,困城!” 提及此,王峻眼神中闪过一丝晦色,瞟向慕容延钊,声音都变冷淡了,道:“陛下委我前营都部署,有专征之权,勿阻我令,否则,必不相饶!天子要来,那本帅南下,正可作迎驾准备!” 劝不动王峻,慕容延钊也甚是无奈,有些头疼。不过,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那样只会惹恼王峻,将双方之间的关系,持续僵化。 没错,下蔡大捷之后,王峻与慕容延钊之间的关系,开始出现矛盾了。说句诛心之言,王峻觉得,慕容延钊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有些碍事...... 事实上,对于天子御驾亲临,王峻心里是极不乐意的,毕竟皇帝御临,哪里还有他王都帅大耍威风的机会。这在其言辞举止之间,是表露于诸将面前的。 未己,在下蔡渡头,正对着浮梁,颍州团练副使康俨在不服的挣扎之中,被斩了脑袋。康俨在征淮大军中,当然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但也是团练副使,就这么被王都帅一言斩杀,一时间,全军肃然。 在下蔡汉军,在王峻的催促下,做好南下寿春的准备后,靖江军都指挥使向训,带着天子金令及诏书南下,叫停动兵,节令诸军,待御驾至,再作决议。 一道军令,让王峻愤懑不已,径欲发兵,诸将不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9章 威压王帅 绕过淮水一道折径,几乎再在千呼万唤,万众瞩目之中,天子御驾终至于下蔡。渡头,在近臣亲校们的捧卫下,与折贤妃相伴,刘承祐踏上寿州的土地。 折娘子虽为后宫妇人,但随侍君驾,在军将面前,还是着一身轻甲,尽显英姿。这一路来,还是让刘承祐体验了两次制服诱惑。只是此刻,小脸有些泛白,神情疲惫,毕竟是塞北长成的娘子,几乎不习水性,难耐舟船之苦。 “臣淮南前营都部署王峻,率军前将士,恭迎陛下!”王峻当先,揖军礼,高声迎拜。 王峻是扯开了嗓子,浑厚的声音,飘扬在东风之中。在其后,军前将校,分两列而立,再其后,城垣前,军寨边,是数千威武的迎驾军士,小底、虎捷、护圣、奉国诸军皆有。 “恭迎陛下!”将士齐拜。 扫视一圈,大汉甲士,军容威武,傲立寒风。刘承祐挺直着身躯,抬手,朗声道:“王卿免礼,众将免礼,诸位冒生死,不避风寒,为国征战,辛苦了!” “为陛下尽忠,为大汉效死!”刘承祐言落,将军列中,立刻有一人吼道,情绪激昂,竟有些破音。 刘承祐别过目光,发现是李重进,只见其表情激动,神色振奋。有些意外,没曾想,这郭威的外甥,还是有些前途的。 李重进言罢,慕容延钊稍微做了个小动作,王彦升会意,当即高呼:“万岁!” 很快,迎驾将校,也跟着高呼,这种情况下,从众心理作祟,高呼之声直接蔓延开来,迎驾士卒,随驾禁军,渐至汉营军士,包括随征的民夫有不少都跟着吼个几嗓子。不管怎么样,提气。 倒是王峻在众将身前,有些不自在,让他跟着一起喊,又有些抹不开面子,就那么不尴不尬地矜持着。注意到了王峻的表现,刘承祐似不以为意,抬手朝将士挥了挥手,使得迎呼声浪又高一峰。 淮水边上,炽烈的欢呼声,持续了许久的时间,方才消散。响彻城郭内外,不管是下蔡士民,还是唐军探子,都知道,大汉天子,驾临下蔡了。 一直到欢呼声止,在旁人提醒下,有些走神的王峻,方才向刘承祐与折娘子道:“陛下,贤妃娘子,县衙已整理出来,可暂充行在,请进城!” 听其言,刘承祐微微一笑,道:“朕乃马上皇帝,大军所驻,便是行在,就不进城扰民了。王卿的美意,朕心领了,但往军中一行,烦劳卿引路!” 刘承祐的态度与言辞,让王峻心里极其不适,抬眼看了看,却迎着天子那平淡如常的目光。难看两个字几乎写在脸上,王峻忍住了,没有发作,作揖:“是!” 收回目光,刘承祐又向慕容延钊道:“随驾的奉宸、龙栖、铁骑三军,就劳延钊你,安排了!” “臣奉命!”慕容延钊赶忙应道。 即便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天子对于王都帅与慕容都虞侯两者之间态度的差异。此时,不少受够了王峻鸟气的指挥使,看向王峻背影的目光中带上了少许的幸灾乐祸。 尴尬的是,汉营中的帅帐,根本没有收拾,有太多独属于他王都帅的印记。是故,王峻建议刘承祐先巡视诸军,另密遣申师厚以最快的速度把御帐给收拾出来。对此,刘承祐欣然接受。 值寒冬,不便扰兵,在淮水两岸的汉营,刘承祐只稍微巡视了一番,尤其是亲自去看了看那些受伤的军士,慰慰劳施恩。临结束前,刘承祐直接下令,将所有受伤的将士,尽数转移入下蔡城养伤,此令,很揽人心。 待傍晚时分,刘承祐正坐御帐,继续与淮南前营的高级将帅们亲近。 王峻坐在下首,距离刘承祐最近,脸上的自矜之意又显露出来,滔滔不绝地向刘承祐介绍着他的战果:“......此战过后,只要再拿下寿春,则淮南之地,当任由我军驰骋——” “战果,朕已然心中有数,确是大胜,诸位辛苦了!战损如何?”在王峻打算继续抒其淮南攻略之时,刘承祐问。 闻问,王峻深吸了一口气,正过身体,干脆地闷过头,不答。王峻这,明显是不给皇帝面子,帐中的气氛,立刻就冷了下来。 还是慕容延钊起身,向刘承祐道:“经过后续的统计,我军前后共阵亡三千一百余人,轻重伤一千二百三十六,走失三十六人。其中,以护圣军伤亡最重,拔城,诱敌,攻阵,追敌,为三军翘楚!” 闻报,刘承祐瞧向李重进与王彦升,不由夸了夸二人几句,随即淡淡地说了声:“也难怪,听闻诸军之中,就属护圣军,斩杀最多,几乎倍于旁人。” 刘承祐的话,落在李重进与王彦升耳中,却似警钟敲响,身体一绷,讪讪以应:“皆赖将士们拼杀冲杀......” 即便桀骜如王彦升,真面对刘承祐之时,也乖顺极了,没有那么多碎嘴。 很快放过二人,刘承祐问道:“寿春如今是什么情况?” 看了看王峻,见安然在座,似未耳闻,并没有答话的意思,慕容延钊回道:“陛下,自下蔡兵败后,伪唐清淮军节度使何敬洙及保信军指挥使张全约便收容败卒,加固城池,囤积粮草军甲。骑兵南下袭扰,已劫得其三批粮草,原本何敬洙还有坚壁清野之动向,为我龙捷军所破坏。那何敬洙已然放出话来,欲与寿春共存亡!” “谁道伪唐无良将,听闻这何敬洙前后就给我军造成了不少麻烦,这何使君,年过花甲,尚有如此血性!”闻答,刘承祐却是不禁感慨道:“朕还未遣人劝降,他便已自绝退路了!” “成全他!”刘承祐淡淡道。 “陛下,臣请为先锋南下!”王彦升见机起身请命:“必取何敬洙那老贼头颅来见!” “王将军勇气可嘉,志气可励啊!”刘承祐道。 见状,御帐中的禁军将帅们,也都积极请命,被刘承祐三言两语安抚住。 刘承祐呢,则继续看着王峻,问:“朕来之前,听闻王卿已然打算南下,再度进军寿春?” “不是被陛下勒止了吗?金令、诏书,臣岂敢不应命?”王峻终于又开口了,反问刘承祐。 刘承祐看起来脾气好得很,淡淡一笑。慕容延钊见状,主动开口,替王峻把他南下进军的考虑,向刘承祐讲了。 “看来,淮南战局,仍在王卿胸中啊!”刘承祐终于夸了王峻一句。 只可惜迎来其不咸不淡的反应:“论胸怀天下,腹存江山,比不过陛下!” 对王峻,刘承祐始终保持着忍耐,一直到诸将退去,独留王峻“密谈”,语气急转直下:“王卿似乎心怀怨气呢!是不是朕,哪里做得不到位,得罪王卿了?” “不敢!”面对刘承祐“轻柔”的问候,王峻的语气还挺冲。 “不敢?”刘承祐也硬了起来,一拍帅案,冷冷道:“你王都帅的威风,都快耍到朕身上了,就差指着朕的鼻子说,你王都帅心里很不满呐!啊?” 刘承祐的突然爆发,让王峻呆了一下,扭头与刘承祐对视着。但迎着天子淡漠地目光,王峻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终是收起脸上的猖獗之色:“臣不敢!” “陛下如对臣不满,直言便是,不必这般温吞威慑,要罪要罚,臣且受着!”王峻还是大胆地直视着刘承祐,脖子很硬的样子。 “呵,呵呵......”见其状,刘承祐笑了,冷笑:“原本旁人,如何进言,朕仅当其风闻奏事,无根无据,信口雌黄,不加理会!但现在看来,犹有不及!” 说着,刘承祐招呼着张德钧,让他把随驾带来的奏疏呈上,从其中抽出一叠,直接抛给王峻:“看看,挂帅仅一月,朕便收到了十余封对你的弹劾!” 低头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奏疏,王峻随手拿起两本,摊开看了看,眉一锁,目一凝,面色阴晴几转,用力合上奏书,王峻怒道:“简直一派胡言,上书者皆佞臣,那些言官御史,在东京岂能知道军前之事?如此粗浅的谗言,以陛下的英明,竟会相信?” 打量着王峻,刘承祐分明注意到,强词夺理下,王峻的手还是有些颤的,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不过,刘承祐直接起身,在王峻的眼神注视下,朝帐外走去,撂下一句话:“弹劾所书,其他的难知真假,但你王都帅的威风,朕是切切实实地见识到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0章 老将可用 帐帘掀起,冰冷的冬风趁机涌入,送上一波淮水的潮冷,受其一激,王峻不由得哆嗦了下。从天子的话中回过神,抬眼看,哪里还有刘承祐的身影,只余下帐帘,还是微微晃动。 见此景,王峻的神色异常阴沉。帐中,还有张德钧,静静地上前,将刘承祐抛下的奏疏,一本本拾起。 “王都帅。”张德钧对王峻保持着恭敬。 见这清秀的内侍,盯着自己手中的两本弹劾奏疏,一股子怒气涌上心头,王峻很想将之撕烂,然后狠狠地甩在张德钧脸上,以发泄他心中的不满。 不过,他终究忍住了,随手丢在张德钧手上,王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同样望着其背影,张德钧淡淡一笑,似是讥讽,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奏疏放好,理好,恭恭敬敬地退出。 从始至终,刘承祐都没有就军权、指挥权的问题和王峻做过任何沟通。没有必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当御驾亲临,天子现于将士身前,刘承祐就是唯一的统帅,再没有王峻耍威风的机会。 事实上,刘承祐急来下蔡,就是为了夺权来的。前番闻王峻急下寿春的动静,刘承祐金令诏止军事行动,也是这个目的。倘兵临城下了,敌军眼前,刘承祐可不敢有大动作。 当然,御驾至,目的即达。事实同样也证明,刘承祐这些年,对于禁军的整饬、改造,还是成功的,他这个大汉天子,并非无根之萍,在军队之中的威望,不说如日中天,也能算旭日高升。 虽然对于王峻,刘承祐已然十分不满,但稍稍表露之后,便再无更多的动作。王峻仍是都帅,只是变成淮南行营都部署,一字之差,性质大变。 天子亲典兵马,他这个“主帅”的含金量就不高了。同时,刘承祐以慕容延钊为淮南行营副都部署,虽是副职,但行营许多军务,都是下放给他处置了。 悄然之间,王峻事实上地被架空了,而诸军指挥使,也都很习惯地,直接向皇帝汇报军务,恭听圣命。原本军队中有些不和谐的气愤,顿时便消散了。 有一说一,以其性格作风,王峻实在有些不得人心。 御帐内,淮南舆图挂着,旁边,是一份大汉舆图,刘承祐如今不管到哪里,都是图不离身。 双手抱怀,盯着淮南舆图看,手里拿着一块饼,营中普通士卒吃的饼,虽然有些硬,但也有些磨牙的效果。 张永德与潘美,如今在刘承祐身边,除了担当宿卫之责之外,已经成为作战参谋,此时,正在那张淮南舆图上,补充标记着前线战场形势。 王溥,刘承祐还没放他去濠州上任,仍侍候御前。寿春之重,在于寿春,那里唐军仍算重兵屯之,不过,刘承祐的目光,却越过了寿春,顺着淮河流域上游而去。 “朕已遣郭、赵经略泗、楚,寿州这边,朕也不打算被一座寿春城给束了手脚!”刘承祐拍了拍手,抹掉沾染的一些粉末,说道。 “陛下是想分兵?”王溥反应很快,问道。 指着淮水上游,从寿州西部,再到更西的光州,刘承祐说:“不是说寿州还有一支水军在作乱,随时侵扰正阳浮桥,且还有水师自支流北上。时下值寒冬,兵马不需多,只要顺着淮水北上给朕打,占据城池,清理渡口,遏制敌水军的威胁!” “不过,当遣何人领偏师,何人又有经略之才?”刘承祐问道:“你看人向准,可有适合人选?” 瞥了下刘承祐,王溥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陛下,颍州团练使司超司使君,可受任!” “司超?”刘承祐脑子转了转,道:“朕对此人有些印象,似乎是河东旧将!” “陛下,司使君久经战阵,在颍州任上三年,靖平地方,熟悉寿、光之地的情况,战初之时,独领颍州团练,于正阳诱敌,营浮桥而固守之,使其无碍于淮贼水师,足显其能。以臣看来,司使君虽无赫赫之功名,但具实才,有经略之能,陛下或可用之!”王溥说道。 “你能得你王齐物如此评价,也算不俗了!”刘承祐随即道:“传司超!” 一直以来,司超都奉命,背靠颍州,驻守正阳浮梁,以掩护大军侧后方。此番御驾南来,司超安排好正阳防务后,也北来迎驾了,正在营中,倒也无需久候。 很快,内侍通报,颍州团练司超奉诏觐见。 司超的年纪已不算小了,胡须都有些发白,说是老将,一点都不过分。看起来,面相正派,领军兵争,身上却少一般行伍的煞气。面对刘承祐,也显得顺从,态度恭谨,就冲这一点,刘承祐对他印象极好。三代以来,这样的将领,着实是少数。 刘承祐落座,看恭立着的司超,抬手示意:“司卿请坐!” “谢陛下!”司超一礼,然后才缓缓坐下。 对其表现,尽收眼中,刘承祐道:“司卿,朕没有记错的话,晋阳之时,你便是河东将校!” 司超拱手答道:“劳陛下记得下臣。高祖镇太原之时,臣慕其名望,投奔晋阳,为武节军小校。” 点了点头,刘承祐以一种追忆的语气道:“司卿素来内敛谦和,虽未闻名于军中,但对大汉的功绩,却是一点也不少。就朕所知,皇考兵进中原,你也在先锋之列。国家初定,你往镇州郡,匪盗纵横,也有剿抚安民之功。淮南有事,镇守颍州,一驻便是三载,兢兢业业,戮力劳心,矢志不渝,十分难得啊!” 见天子将自己的履历如数家珍般道来,司超意外之余,更添几分感动,起身长拜道:“臣只食禄尽忠,陛下所赞,愧不敢当啊!” “善战者之胜,无智名,无勇功。在朕看来,说的就是司卿这样的老臣宿将!”刘承祐道:“朕召你前来,便是有事相托,让你扬名建功,不负功勋之臣!” “请陛下吩咐!臣必效死!”见状,司超拜道。类似的话,从司超口中说出,刘承祐就是感觉不一样,体会到了一种“真”的感觉。 起身,引其于舆图前,手指目标,对其道:“朕以卿为黄、光巡检使,率颍军西向经略!” 司超看了看地图,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而是好好地考虑了一会儿,道:“臣有一请!” 对其这番反应,刘承祐则更加满意,说:“司卿请讲!” “请陛下调拨三十艘战船,一千水军,供臣帐下听用!”司超道。 看着这老将,苍老的面容之间,透着的一种沉着自信,刘承祐一挥袖,直接道:“朕允了!” 旋即扭头,朝李昉吩咐道:“拟一诏令,交与司卿,去寻靖江军都指挥使向训,由他调派水军!” “谢陛下!” “臣还有一请!”司超又道。 眼神稍微一瞟,刘承祐说:“讲!” 这回,司超面容间流露出的,是一种伤怀,对着刘承祐,拜道:“颍州团练副使康俨,因督造下蔡浮梁不力,影响大军转运,为留王都帅所杀。其罪固死,臣只为其家人,请些抚恤,以全袍泽之情!” 听其言,刘承祐讶然,审视着司超,只见这老将,一脸坦然。回他说道:“司卿有此心意,朕又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待司超谢命退下,刘承祐脸上还留着满意的神情,对王溥道:“虽则还没有进军,朕对这司使君,已充满信心了!” 闻言,王溥轻轻一笑:“司使君之沉着忠厚,是令臣十分敬佩的!” “这几年,朕于禁军中,提拔青俊壮士,但是,似司卿这样忠勇安分的功勋老将,还是值得一用的!”刘承祐却是叹了口气,感慨道。 顿了下,刘承祐又问:“可知那颍州团练副使康俨,是怎么回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1章 吉兆动兵,再临寿春 王溥纵是万事通,对于康俨被杀的事,也未知。去调查问询了一番,方知晓情况,向刘承祐汇报了一番。 “我们这个王都帅,还真是威风八面呐,毕竟一个团练副使,说杀就杀了!”闻之,刘承祐则感慨道。 当然,也就因为是王峻,刘承祐方才这般态度。如果刘承祐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只怕也会毫不留情地将那康俨枭首示众。而从王峻前营统帅的身份来说,是有在营中,军法处置的权力的。 不过,人性从来都是复杂,难以捉摸的,而况于天子。同样的事,对于不同人,结果往往都是不同的,乃至大相径庭。 “张永德!”刘承祐把还在同潘美研究战局的张永德叫到身前。 “陛下有何吩咐?” 迎着张永德好奇的目光,刘承祐道:“朕方遣一老将用事,也欲托重任青俊。在东京的时候,便同郭卿谈论过,以你独领一师!” 突闻此言,张永德面色一喜,不过又流露出少许踌躇之色。见状,刘承祐问:“怎么,没有信心?” 刘承祐这般说,张永德哪里还能有其他反应,抱拳表态:“请陛下令,末将即往效命!” “倒也不用着急!”刘承祐抬手,指着舆图,吩咐道:“寿州以南,庐江地区,比起黄、光,可谓伪唐腹地。绕过寿春南下,难免成孤军之势,抓紧时间,好好熟悉了解一些南边的军情。同潘美一道,朕届时让他同你一起!” “是!”张永德应道。 边上的潘美听了,神宇之间,也露出了兴奋之色。 稍微处置了一波军务,刘承祐问张德钧:“贤妃呢,身体如何了?” “贤妃娘子正在寝帐歇养,已着御医诊断!”听皇帝问起,张德钧赶忙答道。 刘承祐闻言,眉头稍微皱了皱,吩咐道:“朕去看看!” 应命,张德钧赶忙头前引路。 还在船上之时,折娘子便感身体不适,到下蔡后,也未有明显的改善。以折氏向来康健的身体,刘承祐只当她北人,难习南方水土,让她好好休养。不过,这都叫上御医了,由不得刘承祐不关心。 至寝帐,直到榻前,折娘子正躺于其间,观其面色,虽然少了些红润,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官家!”折娘子欲起身行礼。 刘承祐侧坐于榻边,轻按其手:“不必多礼。” 又探手在其额头贴了一下,一股温热,却也不烫,同自己比较了一下,体温正常。刘承祐轻声问道:“感觉如何了?” 感受着天子的温柔体己,折娘子俏脸恢复了些许红润,唇角却带着点笑意,点了点头。 见状,刘承祐眼中生疑,这才看向边上的御医,严肃道:“你说,贤妃身体是怎么回事?” 面对刘承祐威视,御医不敢怠慢,躬身拱手,微笑着对刘承祐道:“陛下,娘子身体只是稍有劳顿,休养几日即可。有近般反应,却是娘子已有孕在身......” 闻言,刘承祐先是惊讶,随即一喜,抚着娘子娇靥:“当真?” “诊其脉象,娘子孕已月余,害喜之状明显!”御医道。 “哈哈......”刘承祐大笑。 帐中内侍女官们,也都堆着笑,向刘承祐表示恭喜。 低头打量着折娘子,娇靥如花,目光分外柔和,此女,似乎真的有旺夫贵子之相。心中满溢着喜悦:“值大征之际,天降麟儿于朕,此气运所钟,吉兆于我军,必然大胜!你这肚子,争气!” 折娘子心情自然也好,感受着刘承祐探进被窝,摸在自己腹部的手,道:“妾伴驾而来,原为侍奉陛下,而今身体不便......” “你倒也不用多想!”刘承祐摇摇头,安慰道:“朕身边这么多人,还怕没有人伺候吗?你有孕在身,当好生养胎,再给朕诞下一子,此次南征,朕记你一大功!” 没有多久,皇妃折氏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征淮大军。在军中宣慰使的卖力宣传解释下,皆言此乃天降吉兆,护佑大军,南征之战,必然大胜。类似的宣传,对于将士们而言,是很有洗脑效果的,总归是喜事,大伙也信这种说辞,原本以寒冬之故,有些回落的士气,再度上扬起来。 随后,刘承祐再度召集征淮诸将军议,议定十一月一日,动兵南下,再围寿春。 贤妃折氏以有孕之故,留于下蔡安养。折娘子以身体之故,原本打算还东京,以免给刘承祐添麻烦,但以其孕初,怕路远折腾出问题,才打消了此心思。 折娘子还建议刘承祐,再从东京召人来军前侍候,比如贵妃高氏,直接被刘承祐拒绝了。他刘承祐可不是离不开女人的人,再者,在军中他不只是皇帝,还是统帅,也不好再从东京召后妃...... 刘承祐用兵,从来就一个“稳”字。南进寿春,先以韩通率铁骑、龙捷骑兵南下,游弋于寿春周边,又让向训派遣一支水军南下,将寿春周边,水陆通道切断,隔绝其内外消息。 其后,又率下蔡大军,主力、辅兵及民夫七万余,推土机式地稳稳南下,至寿春城前,三里之外,以步骑策应,大作土木工程,筑垒造营。 先营北寨,以中军、龙栖、铁骑驻之;次营西寨,以护圣、奉国军驻之;再营南寨,以龙捷、小底两军驻之;东面临水,立水寨而阻之;又营寨于东北,加以辅卒、民夫,再造浮梁于淝水。 一步一桩,两日一寨,稳如老狗,一点机会都没有给城中的守军。何敬洙二人,不是没考虑过出兵袭扰,然而见到汉军那般小心谨慎,狮子搏兔的战法,也就息了心思。 寿春城下,比起前番,天子刘承祐御驾亲临,北汉大军声势浩大,更盛往前。五座水陆大寨,将寿春围得水泄不通,将锁死,困牢。 营垒不只牢庞大固,还稍稍兼具舒适,大量的辎需,陆续南来,屯于城外,兵加粮秣,数以百万计。北汉大军,在刘承祐的指挥下,做足了在寿春城下过冬的打算。 而围城的汉军,除掉辅卒、民夫之外,仅善战之步骑,各军加起来,便将近四万,可以说,东京禁军大多半的精华,都被刘承祐带来了。 寿春虽则坚固,但面对北汉大军如此相迫,却也有种摇摇欲坠之状。城中军民,除了何敬洙,等少数死硬份子,难免人心动荡,尤其是其中的百姓。何敬洙这名老将,虽然爱兵惠民,但终究到任时间不长,到任之后,也只专于军事,还未腾得出手,施恩于百姓,而聚民心。 随着汉军再围困寿春,赫赫兵威,直冲斗牛,淮南大地上空的阴冷,也难敌汉军兵甲之森寒。消息传至江东,金陵朝廷,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2章 金陵冬寒 时值仲冬,江南地区,也逐渐步入最寒冷的时间。金陵城,比起往年冬日之盛,却是差了不少,民间议论纷纷,人心渐有不稳。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正是江北的战事。 虽然有一段时间了,江北有战报来,南唐的信骑没有再蠢呼呼地高呼“祸事了”,并且察觉到民心不稳,南唐朝廷也加强了金陵的戒严与管控,并且着手 《汉世祖》第92章 金陵冬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3章 噩耗连连 沉默了好一阵儿,李璟收拾了下心情,再度开口,声音已然游戏沙哑,问道:“沿江防备如何,援应大军准备如何?” 冯延巳赶紧起身禀道:“回陛下,江北援应使皇甫晖,已率军两万,进屯滁州,加强清流关守备。看。毛线、中文网皇甫使君原为中原宿将,熟悉北卒,老成持重,作战经验丰富,可御汉兵于滁北。” “援应副使许文禛,领军两万,已驻合肥。援应都监姚凤,领水陆军两万屯高邮,随时可北上支援泗、楚。有此三路兵马,足可保我江北州县,巩固沿江防线,并威胁汉军!” “另有水军两万,沿江巡检,拱卫江防!” 枢密副使李征古,也起身汇报道:“朝廷已自江南及闽地,募得精壮三万,屯于当涂,发放兵甲,操练三月,可堪一战!常润之兵,需防备吴越,金陵禁军,需巩固京师,皆不可轻动。若平楚大军归来,再加上各地州兵、乡兵,我朝足有十万之师以敌之!” 听冯、李二人的汇报,李璟终于松了口气,十万大军,稍稍让他安心了些。 事实上,南唐这边,已然是在大爆兵了,十多年来,也是其头一次如此不惜国力、民力,算得上穷兵黩武了。但为了保住淮南,抵御外侮,一切都是值得的。 经过南唐君臣前番那般折腾,国难之际,其犹有如此实力,爆发出如此能量,国力之盛,可见一斑。由此可见,原历史上,郭荣三征淮南,历经三载而夺,不是没有原因的。 “陛下,我军兵马虽多,然相比汉军,战力实在堪忧,虽称十万,有战斗经验的着实不多,尤其是下蔡一战,刘彦贞那蠢货将我三万精锐禁军,一朝而丧!”宋齐丘则出来,戳破南唐形势不妙之处。 “太傅有何建议?”李璟已无一名君王的城府,忧虑之色尽显于面上,看向宋齐丘。 宋齐丘则直接说道:“北兵素来强悍,北汉立国五载,几乎无岁不征,而随汉帝南征的,又以北汉禁军为主,那是汉廷弹压天下的绝对力量,战力可想而知。” “是故,接下来,不能再向刘彦贞那等蠢货,去寻求与汉军进行陆上决战,那是取败之道。wap.kanmaoxian.com当严令江北守备之军,禁止主动出击,当守弱,然后制强!” 宋齐丘一口一个“蠢货”,以鄙视刘彦贞,说得一旁的冯延巳有些尴尬,毕竟当初是他授意魏岑举荐的自己人。 宋齐丘此时,当然不会去在意党徒的心理,仍旧有条不紊地向李璟强调着他的御敌方略:“多年以来,中原兵连祸结,又遭契丹之创,国家平定不久,人口不足,且府廪难实。” “那北汉天子,以少年继位,数年之间,收拾江山以图治,收效甚佳,可称雄主。其所以伐我,就是垂涎我朝之民殷国富,欲强其国力。” “然其三载之集聚,一朝爆发,虽则强悍,但终究底蕴薄弱,根基不牢。以我朝两代之积累,只需稳守关防,与其对峙,耗其锐气,费其钱粮,待其后继乏力,足可却之!” “且北汉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其必难久屯重兵于淮南,否则,北方稍有事,其便是两面皆敌的处境。契丹虽逢国变,但实力未大损,只需出一军,便足以使汉帝北顾。” “是故,汉军非久持之军,我军则只需从容应对,稳扎稳打,以国力民力败之。相较北军,我朝短于步骑,但长于水师。开春之后,当借水师之利,沿运河北上,援应泗、楚,以保淮水不失,并从侧方攻袭汉军后方,毁其浮梁,打击其粮道!” “至于寿州那边,何敬洙臣知之,是个善守之将,以其之能,据坚城,非汉军轻易可下。合肥、滁州之师,只需徐徐进军援应,屯于寿春之侧,牵制汉军,使其无法全力攻城即可!” “如此,只需等待半载,候得良机,汉军可退!且届时,盛夏之至,气候炎热,北卒岂能适应南方水土,则更方便我军寻觅破敌良机!” 宋齐丘还朝以来,综合消息,分析时局,前后向李璟谏言进策不算少,但此次,是经他反复思虑总结下来的应对方略。 分析一下宋齐丘的策略,总结下来,一是稳,二是怂,三是拖,卑弱以拒强,守时而待机。虽然有些方面,考虑得有些理想化,但对于双方实力的分析,时局的看法,还是很清晰的。如若南唐上下,前线诸军,真能贯彻此战略,那么还真会给刘承祐造成偌大的麻烦。 对于其方略,南唐的臣僚们,也都表示赞同,一者宋齐丘名望在那儿,二者宋党势大,三者其分析确实有道理。而对李璟来说,此时有个拿主意的人,告诉他该怎么做,就如溺水之人见了浮梁,紧紧地抓住。 “宋太傅不愧为我朝第一谋士,社稷道:“就按太傅所言,应对汉军!” 虽然作为政敌,韩熙载也不得不承认,宋齐丘确实老练,主动赞了句:“太傅之策,可谓老谋深算啊!” 言罢,韩熙载也向李璟建议道:“陛下,如太傅之言,我朝还当再派使者,加强对契丹以及后蜀的联络,邀其出兵击汉。如今汉军势大,臣料想,彼二国,当不至于完全坐视不理!” 韩熙载言罢,宋齐丘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联络是可以联络,但不可完全寄希望于彼,以汉帝之能,岂能不备?我军守时待机,别人终究是指望不上的,能否抵御汉军,最主要的,还得靠我大唐自身!” “宋太傅之言有理!”见宋齐丘那副冷淡反应,韩熙载也淡淡地表示回应。 在宋齐丘等人运筹之下,李璟稍安,心中的忌惮与恐慌稍减。不过殿议未止,枢密院急匆匆传来北方军报,来自泗州团练使冯延鲁,汉军突袭山阳,楚州丢了。 闻之,南唐君臣震恐,连宋齐丘都差点将自己的胡须揪掉。楚州当泗、淮汇流之地,又扼运河交通。楚州一失,则西面的泗州也难保,最重要的是,淮河下游,彻底落入汉军掌控。 至于宋齐丘所进,以唐水师入淮,攻袭汉军侧翼,威胁其粮道的想法,直接宣告,没有可行性了。于宋齐丘而言,这脸打得太快了。 而楚州一失,泗州夹在濠、楚中间,已成孤城,无所依仗,迟早丢失。如此一来,至少在淮阴一带,唐军已无抗衡汉军的可能。一城之失,则致唐军淮水防线彻底崩溃,直接南移至庐、和、滁、扬一线,也是南唐眼下的兵马布置。 这在濠州丢失之时,已有预兆,而南唐的反应,终究慢了,目光放在寿州,调集重兵,却始终没有加强泗、楚的防御。寄希望于其能以州兵,借天气之力,扛过这个冬天,却没想到,楚州会丢得这么快。 如此一来,寿州的位置,则更显凸出了,孤城一座,形势变化,更加难测。 被宋齐丘等人这么一分析,得知楚州丢失的恶果,李璟是又惊又怒,难以自持,几乎咆哮道:“吴绍廷呢,怎会如此轻易,便丢了山阳!坏我大事,乱我军防,拿他问罪!” 寿、濠、泗、楚,是守淮的基础,而今,不过月余,已失其二。李璟本不是个拥有强悍意志力的人,抗压能力也差,此时,心神几乎失守。 面对李璟的质问,殿中没有人能回答,冯延鲁的奏报,也只是上禀个结果。 事实上,郭荣得下楚州,还是重复此前的策略,声东击西,但计策不怕老,管用就行。郭荣自领主力东进,威胁盱眙,声势闹得很大。而赵匡胤则暗中,率两千龙栖军士,潜伏绕道,直趋山阳。 楚州兵马都监吴绍廷,倒也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不过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北边的徐州节度副使成德钦以及西面打泗州的郭荣。不料汉军自背后突袭,领兵的又是胆略十足,善于抓机会的赵匡胤,为其一击得手,吴绍廷也被生擒。几乎是前番,陈思让攻钟离的翻版。 淮阴一线的淮南军镇,于南唐而言,何等重要,然唐廷所遣之将,问题太大了。 还是宋齐丘,见惯了世面,冷静道:“事已至此,慌亦无用,吴绍廷固然要追究,如何应对楚州丢失对御汉大局的影响,才是更重要的!” “如之奈何?”李璟问。 宋齐丘直接道:“传命泗州,让其聚甲兵,死守盱眙,断不容有失,等候朝廷救援!汉军主力在寿春,经略泗州、楚的兵力不多,令高邮的姚凤率兵北上宝应,小心觅战,寻机夺回山阳!” 宋齐丘极其严肃地道:“淮水防线,绝不容有失,否则,必将殃及整个淮南大局!” 可以说,寿春被围,濠州失却,只是让南唐君臣震动。淮水防线若整个崩溃,那便是震恐了,没了淮水,如何守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4章 国难丧子,尚有良将 冯延巳这个时候却起身,道:“陛下,濠州团练郭廷渭,智勇双全,用兵有方,臣已查清楚,面对汉军,其领兵应对极有方略。看1毛线3中文网前番兵败,实因何延锡,冒进不备,而郭廷渭收容兵马舟船,保存军力,退守泗州。” “濠州之失,将令不一,如今泗州危机,需以智勇之将才御之。臣弟延鲁,无此才,未免误了军国大略,臣请调离之,以郭廷渭守盱眙” 李璟已然失了方才,听其言,甚是有理,也感其“无私”,允之。当然,聪明人都看得出来,冯延巳这是见泗州已成危地,为其弟冯延鲁作考虑。 即便是同党之臣,对冯延巳的心思,也难免有人,心生鄙视之意。南唐的朝风,虽然浮于文华,但国难之际,倒也有不少臣子,有文人的骨气,对唐廷忠诚。 一番军政之议下来,李璟着实显得心力交瘁,如遭重创一般,命众臣各自退去,署理军政。 在沉凝的气氛中,一干唐臣以宋齐丘为首,陆续出殿。此时的南唐第一谋臣,老眼之中,也尽是忧虑。回首遥望北方,惨淡的天空中,似有风云涌动,如黑龙起伏,露出獠牙。 到此时,江北形势可谓数日一变,对于自己的御敌方略,宋齐丘都没有多少信心了。再好的方略,也要看执行的人,更何况,以北汉君臣的狡猾与机变,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就这短短的一个半月,已有那么多智勇之将,耀扬其名。不过,身为大唐开国元臣,一辈子的荣辱声名都寄于其上,面对国难,只能尽人事,听天命。kanmaoxian.com 中原,终究不可能永远乱下去,雄主出,而天下归。 宋齐丘脑中突然恍过如此念头,神思之间,原有些浑浊的眼神再度清澈起来,沧桑的面孔之间,流露出一抹坚定之色。只要他这把老骨头还有用,便要为国谋算,力抗北寇,宋齐丘作此决心,至于身死之后,那就不是他非他能去顾及的了。 李璟这般,心情沉重地回到澄心堂,这原是他读书习文的地方。大抵知道国遇艰难,钟皇后亲自前来作陪,李璟与钟皇后间,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了,也算是琴瑟和鸣,有其相陪,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不过稍晚些的时间,再度收到噩耗,不过这回,非淮南军事,而是皇二子、乐安王李弘茂薨了。李璟闻之,心神俱毁,口吐鲜血,竟至晕厥。这也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李璟也算是子嗣众多了,但运气不好的是,多早夭亡,尤其是年长的几个儿子。从三子到五子,都是幼亡,让李璟一次次遭受丧子之痛。 也就长子李弘冀命硬些,且有勇略,具志气,外镇润州。二子李弘茂,自幼聪颖,容貌秀澈,有文才,也算长成,年十九,却又突然薨逝。 当此国难之际,再度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连遭重创,李璟也难扛住。金陵宫城之内,沉湎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皇帝李璟终究是病倒了。 以皇太弟李景遂监国,诸臣辅之,署理军政,应对外事。而李璟自己,则选择料理爱子后事,如此选择,未必没有逃避的想法在内 一时之间,南唐竟有国势飘摇之状。 南唐素以文道昌盛著称,满朝臣子皆词客,李璟亦以辞赋治国,以文制武,大涨文德之风。但此时的南唐,还享受着先主李昪的遗泽,朝野内外尚有不少能人。 南唐诸军,并非没有将才,比如寿州的何敬洙,鄂州的刘仁赡,濠州郭廷渭,庐州的许文禛等人。不算少了,但这些人中,真正受到李璟重视的,却没有几个。 也就是国难之际,忠臣、良将的表现,才陆续体现出来。但即便到这个地步,经刘彦贞惨败的教训,受到李璟重用的,仍是皇甫晖、姚凤之流,倒不是这二者十分不堪,只是非干城之才。 长江南岸,当涂,近月以来,自南唐诸州县,陆续有官府征募的勇壮,集聚而来。到如今,足足三万的壮士,分为六座大营,每屯五千,每日操练军阵刀兵。 负责南唐当涂大营的,是屯营使陈觉,宋党的中坚人物,宋齐丘的“铁杆马仔”。几年前以闽事党争遭贬,如今宋齐丘还朝,也即被启用,受大任,管理这支后备军力。 这三万新兵,屯于当涂操练,其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支援寿春战事的。而在负责操练的军校之中,有不少将才,陈德诚、郑彦华、林仁肇等。 尤其林仁肇,他是闽国旧将,被举荐应征,直接拜为指挥使。此人性格果毅,身材魁梧,武艺高强,更兼将略,尤为出彩。 李璟一朝,还是任用了不少外将的,比如此前平楚的咸师朗,已受命渡江援应的皇甫晖,还有林仁肇这些闽国旧人。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林仁肇可算是南唐最后的一位名将了,即便如此,已是独木难支,还被李煜枉杀。 江上风寒,背后是整齐的操练声,林仁肇六尺之躯,伫立于营台,表情冷肃,北向而望。 “指挥使,你还在想着北上与汉军交战?”一名军校走到林仁肇身旁,好奇问道。 闻问,林仁肇面无惧色,反露峥嵘,豪迈道:“都说汉军勇不可当,我却不以为然,都是一个头颅两条胳膊,我南方岂无勇士?” “不过!”回头看了看冰寒天气中,被他操练的新兵,林仁肇又道:“仅以此军,想要与汉军作战,却也还差得远!还需加强训练,否则上了战场,也是送命!” “是!” “林指挥,屯营使有令,请诸将军帐议事!”这个时候,有屯营信使来,传陈觉令。 闻言,林仁肇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挺明显的厌恶之色。对于这个陈觉,林仁肇有些不齿,事实上,当涂大营很多军校都对其不满,颐指气使,作威作福,豪不亲爱士卒。 “我这就去!”嘴角轻蔑地扯了下,林仁肇答复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5章 玩阴谋 寿春,北汉征淮大军行营,御帐。 暖炉中,炭火熊熊燃烧,刘承祐一手烤着火,一手拿着来自金陵的密报,仔细着,平静的面容间,渐渐浮现出些兴趣之色。武德使李少游以及中书舍人陶谷以及慕容延钊,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这个宋齐丘,倒不愧南国第一谋士之名,果真有几分见识与谋略!”良久,刘承祐将书信传视几人,感慨道:“若伪唐真能如其策,贯彻落实,以应对我军,那么,朕还真要头疼了!” 刘承祐手中的密报,来自金陵,是南唐君臣殿议的详情。为南征事宜,刘承祐的准备基本周全到了方方面面,包括消息之刺探。前后几次使节来往,再加平日派遣,武德、军情两司往金陵以及淮南诸州安插了近百名细作,专事收买、刺探其军政消息。 南唐君臣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金殿之议才罢,所议内容便无有遗漏地,呈于刘承祐面前。 几个人看了看,神色之间,都没有多少凝重之色。慕容延钊对刘承祐道:“这个宋齐丘,其策略扬长避短,固然针对我军。但战局发展,又岂尽按其考虑,我军又岂会如其意!再者,如今郭经略使已取楚,淮水下游,尽在我手。淮南诸州,可供我从容而下。纵其再是谋略无双,也不过垂死挣扎,对我军攻略进程,有所拖延罢了,无碍于大局!” 慕容延钊的看法,可谓一针见血。点头许之,刘承祐道:“还得再诏令郭荣、赵匡胤,稳守山阳,以固战果,以免为高邮的姚凤军所趁!” 事实上,楚州的攻取,对于南唐是惊吓,对于刘承祐这边而言,也称得上惊喜。原本,刘承祐的郭荣的期待,也只是来年开春之后,再图进取。 却没想到,郭荣与赵匡胤二人联手,反其道而行,出其不意,趁冬进军,两百里绕袭,一举破了山阳。让本该陷入僵持的淮南战局,一下子明朗了起来。就如慕容延钊所说,淮南诸州,可从容而取。 “不过,伪唐的战争潜力,仍旧可观。wap.kanmaoxian.com连损兵马,短时间内,犹能动员十万之师,以抗我军!如此实力,着实让人眼馋呐!”刘承祐说道:“此天与我之,如不取之,恐遭天谴呀!” “伪唐空有其众,然战力低微,又有何惧?”陶谷站出来,说道。 刘承祐轻轻地点了下头,自语道:“我们得琢磨琢磨,如何将伪唐这十万人吃掉!如其再损之,那其再无手段,阻我大军!”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慕容延钊道:“臣有两则建议!一者,从前议,行围城打援之策,以寿春为饵,继续诱伪唐军队北援。不过,在下蔡之战后,唐军定然不会再那般无备,会加以小心,并且,如今濠、楚二州已陷于我朝,泗州也是嘴边之肉。唐军不一定敢继续投入大军,前来寿春支援!” “有道理!”对于慕容延钊的考虑,刘承祐表示认可,再问:“另外一则呢?” “集中力量,先行将寿州、泗州攻破,扫平我后方障碍,使我军南下深入沿江之地无后顾之忧!”慕容延钊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庐州,认真地道:“合肥!我大兵进合肥,威胁沿江地区,伪唐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再以合肥为饵,诱其援军!” 顿了顿,慕容延钊道:“不过,倘若此,我军的战线,将大大拉长,辎需的压力将增大,且淮南水军之患,又当摆在我军面前!” “这并非什么大问题!”稍微琢磨了下,刘承祐以一种自信的语气道:“淮南之难攻,唯淮水之防耳!伪唐淮水既失,偌大的江北淮南之地,还不任我大汉铁骑纵横?” “陛下豪情,臣佩服!”慕容延钊微微一笑,道。 难得听慕容延钊的恭维之辞,刘承祐不由一乐。 又拿起金陵密报,看了看,眉凝起,刘承祐朝侍候在殿中的李昉吩咐道:“李昉,拟诏发往永兴军宋延渥,凤翔军赵晖,彰义军史匡懿,让他们严加戒备,以防蜀军!还记得国兴之年,他们就是冬季进兵的,不得不防!” “是!”李昉应命,立刻忙活起来。 见状,陶谷则问道:“陛下,定难军与契丹那边,也当加以防备啊!” “呵呵!”刘承祐笑声很冷:“朕离京前,已有布置。对于夏州这些年的小动作,朕已经忍很久了,此倒也要看看,他李彝殷这回敢不敢趁机作乱!” “契丹那边,是否再派使节联络一番,以求稳敌?”陶谷又问。 刘承祐则更加淡定了,道:“契丹如何,非我朝能控制,我们只能把自己做好,巩固防备!和议不过月余,便主动遣使,显得心虚了!” “天下大势,尽在陛下心胸,如有成竹!大汉功业,岂能不成!”闻言,陶谷立刻眉开眼笑地赞道。 没有理会陶谷的“舔舐”,刘承祐语气冷淡道:“不过,伪唐想要在我朝背后搞事,朕又岂能让其好过!传令湖南,让澧、朗之兵,拖延唐军撤离,告诉那王逵与周行逢,朕不需要他们与唐军死战,只需纠缠、袭扰!另,他们若攻下伪唐州县,朕全部赏给他们!” “王、周之辈,定可为利益所驱动,为陛下所用啊!” “继续联络高保融与钱弘俶,让他们出兵伐唐!尤其是钱弘俶,作为朕的亲家,他吴越也该出点力!” “是!” “武德司此次,做得不错,这份消息情报,很有价值!”言罢,刘承祐偏头,朝李少游赞道,肯定武德司的工作。 李少游顿时面露喜色,唇上的胡须都一跳一跳的,有好一段时间,他没有受到这皇帝表弟的夸奖了。南征这等大事,此番是李少游力压王景崇,方才取得伴驾从征的机会。 在东京安逸了数年,执掌武德司,也体验了一把高位重权。李少游这是难得的,又有了上进心,觉得不能再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而刘承祐也给了他这个机会,从征以来,江淮消息的刺探,及时到位。对此,刘承祐还是满意的。 “陛下,伪唐主李璟的二子暴病而亡。李璟悲伤过度,竟至昏厥。他已命皇太弟李景遂监国,又以宋齐丘、冯延巳等人辅助军政,自居唐宫,料理后事!”李少游又道,语气中尽是幸灾乐祸。 “哦?”刘承祐闻讯,不禁有些意外,随即哂道:“当江山兴亡、社稷浮沉之际,这李璟竟因私而避国家大事,这样的对手,实在是,令人欢喜啊!” 陶谷则道:“臣观伪唐主,虽谈不上暴虐之君,但秉性庸懦,有此举动,固然令人咋舌,却也不需过于惊奇!” 看陶谷的样子,对于李璟,甚鄙之。 “陛下,另有一事,需要注意!”李少游又道:“伪唐皇太弟李景遂,性格恬淡,无权争欲望,虽监国,实则不甚理事!军政大权,尽委宋齐丘等大臣操持”李少游补充道。 刘承祐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面色稍:“若真如此,宋齐丘主伪唐国事,军政之令出其手,那么,对于我军攻伐,倒是一个阻碍!” “你两使金陵,对那宋齐丘,可有了解?”刘承祐看着陶谷。 陶谷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但想了想,老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陛下,臣与那宋齐丘素未谋面,但在金陵,也了解到,此公在伪唐,名望颇高,势力庞大。伪唐党争,其为一党魁首!几年前的政争,被李璟借故谪放洪州!” “此番,若非我朝于淮南大动兵,宋齐丘还不会被召还金陵” 听其言,刘承祐两眼也亮了,嘴角绽放开类似的笑容,眼神一闪,手指着李少游道:“伪唐得此鼎国之臣,擎天之才,朕怎么能不恭贺一番!去,派人在金陵替这宋公好好宣传一番,替其大造声势,无宋公何以存伪唐。朕南征,不惧他人,唯虑宋公,恨不能与之共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6章 寿春城内 随着连日的阴雨,再加北方一阵严重的寒潮来袭,宣告着淮南最寒冷的时节到来,淮水流域诸多河段,开始结冰,虽则冰层大多浅薄,但也严重地影响了北汉大军粮秣转运及军事调动。自秋末以来,淮水之上,舟船往来不绝的盛况,终于告止。 因气候之故,刘承祐干脆下了诏令,着征淮各军,各守其寨,各据其城,巩固战果,休养士卒,积蓄力量,以便天气转好,再兴攻伐。 所幸,在汉潮来袭之前,淮南行营乃至诸军营前,北汉已经囤积了海量的军需用品,粮食、被服、兵仗、甲械,可供征战淮大军半载之用。代价便是,淮北所蓄钱粮,消耗一空,东京及近畿国库所屯,转运泰半。 可以说,征淮大业进展到这个程度,北汉已然施展全力,战车之发,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也没有失败的道理。而就战况的发展来看,前景还算可观。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刘承祐不用似原历史周世宗,需要长达数年的三度攻伐。 刘承祐对于征淮的准备,实在太过充分了,用苦心孤诣都不足形容。不提前番几度纵横惑敌之策略,禁军的整饬,水军的编练,江淮军备的刺探,地理交通的调查,粮秣军需的筹措,再加一次大规模灭佛,让北汉朝廷再添一笔雄厚的战争军费。 而开战以来的战局发展,则更是顺风顺水,不说其他大小战事,下蔡、涡口两次大捷,给南唐军事实力造成重创。而更具战略意义,奠定胜局面,将北汉的优势转变为胜势的则是,濠、楚二州的拿下,一举打破南唐的淮水防线。 原历史,郭荣征淮,同样兵围困寿春,但以刘仁赡治兵有方,固守寿春,并且濠、泗之淮防要地一直被唐军掌控在手,唐军舟船驰骋,周军又无水军,侧翼始终不得安宁。 寿春难下,周军始终不敢放开手脚,攻略其他州县。直到改变战法,围点打援,周军于淮南腹地纵横驰骋,取得了不少战果,并且直接成全了赵匡胤的威名。 并且,一旦周军力竭,北撤休整,唐军便趁势收复失地,使得周军的战果,长期难以得到巩固。看1毛线3中文网一直到郭荣在汴梁打造了一支堪用的水师,再加紫金山之战后,围城一载的寿州告破,周军方才得以如秋风扫叶一般,真正席卷淮南,南唐州县望风披靡,降者无数。 而前后三载的拉锯鏖战,导致淮南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士民苦于兵燹,再加周军“因粮于敌”的暴力政策,再催生民乱,更损民气。 事实上,郭荣之侵淮南,之所以迁延日久,也未尝没有周军作恶太多的缘故在其中,至少在中前期,周卒之掠杀,兼淮南民夫之大举征发,可谓暴戾。当然,战争期间,无分黑白对错,只看利益成败。 即便如此,战争结束,后周仍旧拓地千里,占得百万户民,稍作消化,国力激增,国势大涨。 而于刘承祐来说,他已经规避了后周伐唐大部分的不足,充足的准备弥补了各个缺陷。并且淮水防线的拿下,使得寿州的战略地位直线下降,粮道已断的情况下,除了点政治意义,何敬洙等人坚守寿春的军事意义已然不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守军即便想撤,也无通途,只能死守待援。至于能守多久,就看唐军将帅对南唐朝廷的忠诚以及城中军心士气。然而,孤城一座,败兵盈城,寿春的防御又能撑多久。 是故,此时的寿春城,并不难下。 至于屯于合肥的许文稹军,谈不上近在咫尺,勉强算在卧榻之侧,遥相威胁。彼不动,可暂置于不顾,其若动,刘承祐欢迎他来。 以天气之故,淮阴一线州郡,汉、唐交兵一线,汉军刀未收鞘,箭未回囊,但暂时停下了进攻的脚步,士卒得以休息。毕竟汉军劳师远征,北进折而南下,又在异乡水土,再加连番的作战,转移,到再围寿春,不说强弩之末,也是师老兵疲,确实需要休整。 于寿春的守军而言,也同样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虽然自开战以来,并没有经历过于激烈的城防交战,但如今汉军的战法,就是给人一种脖子被扼住,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寿春城高三丈有余,凛冽寒风,呜呜作响,猛烈肆虐,唐旗飘摇不定,不少的唐卒,瑟缩于翁城间。没有做好冬季作战的充分准备,也没料到汉军围城之心这般坚决,再加收拢了大量溃败之卒,使得寿春城内,作战物资奇缺,尤其是御寒物资。 戍城的士卒稍微好些,物资优先供应,尚得暖衣,但饱受风寒之侵袭,却也难熬。而城厢、营房之内的唐军,近半的士卒,只能挨饿冻。也就是城中军粮尚足支撑,否则军心早就涣散了。 为应对过冬,何敬洙在寿春城内,已然采取的果断措施,从城中士民家中,征集物资,以补军需,城内林木,能伐者尽伐之,用以生火取暖,林尽则要拆房了…… 总之,一切以供应守军将士为先,极其扰民,大伤民心。到这个地步,这何老将军已然顾不上那许多了。在寿州父母官的身份之前,何敬洙首先是名将军,将军只考虑打仗,守城。 而作为一个经历过唐末三代战乱的老将,一个武夫,最基本的素质,便是心硬起来的时候,足够狠。 节度衙门前,何敬洙巡视城防归来,看着站在阶下的数十人,吵吵嚷嚷。这群人成分很复杂,有下层官吏,望族士人,有商贾富户及百工之人。这些人基能代表寿春各阶级士民,聚集在这儿,是为了向何敬洙请命。 “城危之际,尔等不安居家中,以避祸乱,何以聚于节度衙前,喧嚣生事?”走上前去,何敬洙就是一番疾言厉色的质问。 站出来回应的,是一名老者,脸上沟壑很深,看年纪不比何敬洙差多少。只见其仰头直视何敬洙,反问道:“灾祸已临门,使君让我士民,何处容存?” “危言耸听,夸大其辞!”何敬洙斥道:“敌兵寇城,寿春危如累卵,阖城军民,当戮力同心,以拒仇敌。军需不足,所以征用,尔等若因将令,而心生不满,聚众生事,休怪本帅军法无情。” 听其言,那老者银须一抖,激动道:“北汉入寇,兵围寿春,城中士民踊跃出前,出粮,出人,以助使君御敌。使君曾言,抵御汉军,是为卫护乡梓,而今汉军尚未破城,使君军令已侵害百姓,使君言行不一,军政令恶,有何颜面,面对寿春生民?” “大胆老儿,竟敢对节帅无礼,不知死乎?”何敬洙还没反应,他的牙将站了出来,满脸怒容,甚至忍不住拔出了一截刀。 何敬洙脸上虽则也直泛冷,但抬手止住牙将,朝老者拱了拱手,苍老的声音透着坚决,道:“我知为抵御汉军,诸位贤达牺牲许多,心有怨气,也可理解。但是,在下奉朝廷之令,守备寿州,一切当以军争为先。而国难之至,事关危亡,如若城破,只怕鸡犬难留,冀望诸位能够与将士共度时艰,克服危难,在下于此拜谢了!” 何敬洙这番说辞,当然无法服众,但他已无意再听其聒噪,好言好语后,即厉色道:“尔等违背本帅禁令,于帅府之前,聚众生事,狂言造次,此次暂且赦过。但如有下次,就莫怪本帅无情了!” 何敬洙这满口威胁之言,顿时惹了众怒,欲与之争辩,但言语再是犀利,岂能敌得过刀兵之尖锐。何敬洙即命人将之驱散,强硬无比。 待一干人众,被“劝退”之后,矗立在寒风中,何敬洙的表情,就如这冬风一般阴冷。 “今日负责禁街的军校是谁?”何敬洙先问了句,然后果断道:“立刻拿他,枭首示众!” “还有,方才那几名官府职吏,下狱问罪。在其位,不谋其政,反参与之惑乱人心之事,其罪当诛!” “另外,再传本帅令,征集军需,不是烧杀抢掠,再有犯纪者,绝不轻饶,唯有执行军法一途,万望三军谨之!” “是!”跟在何敬洙身边的将吏见他这杀气腾腾的样子,不敢怠慢,赶忙应命而去。 一连三令,都是杀气凛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7章 宣慰司将提上日程 相较于寿春城内的矛盾冲突渐起,压抑失望气氛渐深,从而催发出失败的情绪。城外的北汉将士,同样苦于淮南冬寒,毕竟营垒扎得再密集牢固,在遮风避寒上面,还是弱于城郭之效。 不过,比起缺衣少料、准备不足的唐军,汉军将士,要“舒适”得多。汉军大营中所囤积的大量御寒物资,足以供应寿春前线的汉军过冬,冬季被服,早在入冬之前,便已分发至各军。 鸭绒、兽皮等高级货色,寻常士卒用不上,但麻衣草絮,还是足备的。至于什长以上的军官,则被赐予羊毛内褥,如此厚待军士,刘承祐也是下了血本。而在大营中,煤炭、木炭等取暖资源,则更是不缺了,寿春以北的八公山,其间山木,更是已被汉军役夫砍伐十万株,以充军用。 冬至日时,刘承祐还降下恩诏,让全军将士,包括仍效力于军前的民夫,每人赏一碗饺子,猪肉馅儿的,为此,营前一次性宰了50头猪。 全营士卒伺候好了,是故军心一直保持着稳定。而在这个过程中,天子刘承祐的威望更盛,上下都在宣扬皇帝陛下的恩德。各营的宣慰使,也趁着休战的这段时间,在军中不遗余力地颂圣,宣传忠君爱国的思想。 几年下来,宣慰使这个职位,在大汉禁军中已然扎下了根,基本上,每千军,便配有正副两名宣慰使。他们平日里,除了协助军使,分担一些文吏工作,便是轮番宣扬、解释天子威严,大汉军策。 有鉴于此,刘承祐已然存着,将诸宣慰使整合出来,独成一宣慰司,如武德司一般,直属皇帝。不只是军中,还将扩散到政务系统,天下道府州县,何处不需要宣扬他大汉天子恩泽与威严。 不过,宣慰使的人选,还得再多找些舍得下面皮的读书人,毕竟他们要做的,便是无下限,反复“跪舔”皇帝。这样的人,并不难找,在品行上或多难以值得称赞,但足用。 天下丧乱已久,人心之教化收拾,在刘承祐看来,就当在如此反复强调洗脑之中,潜移默化地,恢复宁定。对于宣慰司的筹划,刘承祐心中已有定议,南征还朝之后,就当提上日程。 王著,作为天子近臣,近来也被刘承祐下放到军中,做的便是宣威使的事。这个书生,虽然喜好清谈,难辨其治政驭民之才,但才思敏捷,一张嘴也很犀利,能用舌灿生花来形容。 而对于刘承祐委派,王著也很感兴趣,御前效力一年多,深感刘承祐之睿智练达,雄才伟略,王著早成为了大汉皇帝陛下的忠实拥趸,深信刘承祐便是天命所钟,用以削平诸国,结束割据,再造盛世。大汉天子,就当坐拥一个完整的天下。 在这样的信仰之下,宣扬天子德行与才干,王著岂能不干劲十足。比起其他的宣慰使,王著毕竟在皇帝身边待过,并且时间不算短,对于天子有更深入的了解。 不似其他人,因为和皇帝隔得远,许多事情,只能凭着固有印象以及近乎臆测的方式,去吹捧皇帝。王著则不然,他通过讲故事,讲天子具体是如何勤政、爱民、亲军、节俭......比起反复枯燥的洗脑,他讲的故事动人,士卒们也爱听,刘承祐似乎知道该怎么用王著了。 汉军南寨,小底军驻营,刘承祐在都指挥使孙立与都虞侯高怀德的陪伴下,巡视军营。殿前司三大军,龙栖、小底、内殿直,如仅论兵力,当属小底军,连龙栖军都比不上,此番南下,全军随征。 作为一个从底层士卒,一路厮杀拼命上来的将领,孙立的事迹,在军中还是很励志的。如论统兵之才干,孙立不足以帅万军,一个冲杀之将,汉军之中类似的军官何止千百,但刘承祐就是将他放在小底军都指挥使的位置上,看中的,就是其忠勇。 同时也让其他人看看,如孙立之才,跟对了人,献纳其忠诚,便绝不乏福报。要知道,在刘承祐早期执掌龙栖军,行改革之事之时,孙立还对刘承祐多有不逊,但栾城一战后,运道急转,得到了刘承祐的认可。 孙立脸上的胡须倒是越发稠密了,几乎蔓延到整个面颊,胡须上竟带着少许的冰渣,显得有些邋遢。 信步间,刘承祐指着孙立道:“身为一军主将,如此不修边幅,何以显将威?” 闻言,孙立一把抓了下自己的胡茬,笑道:“一打仗,没日没夜,这胡须就长得快!不过弟兄们都知道末将,没人敢笑话于我。” 官阶升了,爵位重了,孙立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在刘承祐面前,还是有什么说什么,也敢说。 见状,刘承祐点了点头,随口道:“朕听说你孙都指挥,近来嘴里牢骚不少啊!” “竟有人传末将的谣言?”孙立一愣,怒容一闪。不过看着刘承祐的侧脸,拱手笑道:“陛下你是知道末将的,素来口无遮拦。只是南征以来两月有余,小底军自末将以下,都想着为国建功,为陛下尽忠。不过从开战到如今,风头全让侍卫司给抢了,我等怎么都是陛下亲军,岂能落后于人,那不是给陛下丢脸吗?” “此言从你孙立口中说出,朕不意外,但类似的话,朕不想再听到!”刘承祐转头,直视着孙立:“殿前司、侍卫司都是大汉禁军,都是朕的亲军,都是以剑为犁,为大汉开疆拓土的勇士。这种挑起矛盾,影响军谊的话,不许再说,牢骚都不行!” 见皇帝认真了,孙立腰杆一直,道:“是!” 说着,孙立伸手捅了一下高怀德,朝他示意了下。见状,高怀德朝刘承祐一礼:“陛下,孙都指挥使为人心直口快,绝无他意,只是立功心切罢了!” 在此前的战斗中,担当主攻任务的,确实是侍卫司的龙捷、护圣、奉国三军,毕竟作为统帅的王峻,原本的军职是侍卫副帅。相较之下,小底军这边,不怎么出彩,孙立耐不住寂寞,也是缘由于此。 大舅哥开口,刘承祐当然得给面子,瞥了二者两眼,脸色缓和,说道:“有建功的想法,是好事,当勉之。不过战争,从不只是战场冲杀,尤其此次南征,事关国家大略,长远之计,朕容不得有丝毫怠慢差错!” “仗打到现在,才开了个头,之后,有的是仗给你打,有的是功劳给你立!就怕你到了时候,机会来临,你抓它不住!” “请陛下放心!”闻言,孙立当即向刘承祐保证道:“进攻寿春,小底军请命主攻,为陛下破城!” 偏头看着孙立,刘承祐想了想,点头:“朕允你一个主攻任务!” “谢陛下!”孙立面色一喜,忙不迭地道。 巡至中营,刘承祐听到,沉肃的军营内,竟有少许的议论声,刘承祐眉头稍微皱了下。近前查看,正巧是王著在做宣讲。 “陛下,你容这些宣慰使在军中,多做口舌,大扰军心......”孙立在旁嘀咕道。 没有搭理孙立,刘承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站在将军的角度,宣慰使的存在,确实有影响,尤其是对他们掌控军队的影响。不过,正是因如此,反倒坚定了刘承祐的决心,说明有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8章 军心可用 止住看守,站于帐前,侧耳倾听。帐内人并不算多,一百来人,都是基层军官,王著嘴里所说,却是关于栾城之战,刘承祐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得以大败契丹! “......陛下亲率八千甲士,潜伏北行,袭向契丹大营。要知道,跟在契丹皇帝身边的军队,有好几十万,更有数万契丹的御帐亲军,扎下营来,绵延百里。在夜里,毡帐篝火,如星罗棋布一般,密密麻麻,无边无涯。 那等声势,气焰滔天,令人生畏。当时的龙栖将士,已得陛下调教,训练有素,精锐无比,皆是敢战之英勇,又添随陛下东出太行以来,连战连捷,士气正盛。 即便如此,面对契丹大军,上下将士,也不由心生忐忑。有将校以契丹势大,兵力百倍于我,劝陛下撤军,勿蹈险地。唯有陛下,见众人心生疑惧,面色如常,泰然自若,道:天道在孤,契丹纵拥兵百万,亦如鲁缟,一击可穿,诸位勿疑,随孤出战,赚取不世之功! 众人半信半疑,及至迫近敌营,方才发现,契丹连营之中,广竖白幡,悲戚之声,飘荡于旷野,却是契丹皇帝在陛下军临之前,已然驾崩了。 契丹人骄狂,这等情况下,竟不封锁消息,秘不发丧,反而于大军之中,操办其后事。这个时候,龙栖将士,顿时确信,天佑我军,皆大喜而望战。 唯有陛下,神色始终如一,胸有成竹。果断率军,集中力量以袭契丹大营,携破竹之势,摧枯拉朽,一举击破契丹大军,取得栾城大捷这惊世之功。 陛下进攻前,栾城周边,只夜风轻拂,但发起攻击后,有狂风骤起,以助火势,席卷敌营。而陛下亲率虎贲,冲杀在前,战刀所指,敌兵即溃,而乱战之中,刀剑弩矢,皆无侵害,此殆上天所钟......” 王著在内,讲得是绘声绘色,神情激动,手舞足蹈。底下的军士,也听得认真,不少人都面带向往,恨不能亲自参与那等大战,取得那等功绩与荣耀。 “只可惜,我当初不在龙栖军,光是能够参与那等大战,就足涨威名,也不至到如今,也只是区区一百将!”一名百将,不由感慨道。 听其言,顿时有人拆台嗤笑:“那等大战,几十万敌营中,步步艰险,除了陛下神圣所钟,谁能保证安保无虞?就你这厮,能活下命来,就不错了......” 此言落,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王郎官,在下听说,当年契丹皇帝,是被陛下带军临阵斩杀的!和你讲的,有所不同啊!” 有人提出疑问,说明军官们的积极性是被调动起来了,王著自然乐得给他们解释。 王著所说,是栾城之战,诸多版本中,流传比较广的一个,也是最贴近官方宣传的,当然,不可避免的,夹带了一些王著的“私货”。 作为亲身参与了栾城之战的人,还是其中一军将校,孙立此时听着王著的描述,都不由得发愣。那一仗,他只记得一路冲杀,砍不尽的敌人,杀不完的仇寇,一直到重创将亡,若不是命硬,他也交待掉了。 但听王著这般“润色”一番,有那么一瞬,心中竟然产生怀疑,是否因为自己当初伤重,导致记忆出现了一些偏差...... 不过看向身旁的天子,回想起来,当初刘承祐做出北上决定之时,从始至终,倒也确实自信从容。如今思来,若非天命所归,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并没有打扰帐中,只停留了一会儿,刘承祐带人走了,巡往他处。李昉作为行营记室,随驾在旁,欲言又止。见状,刘承祐说道:“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小心地瞥了刘承祐一眼,李昉说道:“臣只是觉得,如此妄议陛下,长此以往,有损君上神威!” “嗯?”刘承祐也看了看李昉,只见其人,下意识地埋下了头。 背过手,刘承祐淡淡道:“颂圣,乃是为人臣的本分,加朕以誉名,何损威严?” 李昉默然,他只是觉得,人王圣主,不当被下臣经常挂于嘴上,但自己的进言似乎有些触了霉头,也知察言观色,不敢辩驳。 在南寨巡视一番,刘承祐顺道前往西营,往护圣军一观。高怀德,特地被刘承祐叫上,陪驾。 不管是因为其原历史上的威名,还是因为贵妃高氏的关系,刘承祐对高怀德确实是另眼相看。同样作为将门外戚,高家嫡系血脉不盛,高行周又年老体衰旧病缠身,是故对于高怀德,刘承祐也是不遗余力地提拔任用。 “藏用,朕将你调到禁军任职多久了?”銮驾上,刘承祐问规矩地坐在面前的高怀德道。 高怀德微讷,想了想,回答道:“自乾祐元年起,到今岁,整整三载有余!” “一直以来,朕忙于国事,对于你的关心却是不够!”刘承祐看高怀德那一板一眼的姿势,眼中恍国满意之色,语气轻松道:“不必如此拘束,朕找你,只是欲同你这妻兄聊聊!” “陛下言重了!”刘承祐态度越是亲和,高怀德反倒越加恭谨。 见状,刘承祐微微一笑:“藏用今年,将满二十六岁了!” 心里虽然不明白天子的用意,高怀德还是点点头:“有劳陛下惦念!” 刘承祐则悠悠而叹,道:“二十六岁,为一大军都虞侯,东京禁军中,可还有旁人?” 高怀德闻言即拱手道:“皆仰赖陛下提拔,臣诚惶诚恐!” “你我舅弟之间,便不作此虚言!”刘承祐挥手:“近年来,军中那些流言,朕也有所耳闻!” 盯着高怀德,刘承祐认真地说道:“朕坦言之,朕如此提拔任于你,是因你高怀德身具才略,忠力不俗,欲用为将帅。绝非因你是临清王之子,更非与朕姻亲之故。朕看中的,只是你高怀德!” 听刘承祐这般说,高怀德面上一阵动容,直起身体,在车驾内拜道:“得陛下如此信赖看中,臣铭感五内,唯有结草衔环,效死以报!” “不必如此!”刘承祐探身将高怀德扶起,拍拍他肩膀,说:“小底军是禁军第一大军,孙立的才能,朕心里清楚,有些事情,非他所能胜任处置。将你放在小底军,就是让你好生辅助于他,带好兵马。军中向服强者,此次征淮,打出威风,打威名,用实实在在的战功,让那些非议消散,也让朕看看,你继承了临清王多少将略!” “是!”高怀德郑重地应道:“臣必不让陛下失望!” “你说这话,朕相信!”刘承祐轻笑道。 护圣军营,营中校场上,正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李重进与王彦升召集了上千的官兵。持剑走于将士面前,王彦升扯足了嗓子,大声问道:“陛下前番,赏赐的角子好吃吗?” “好吃!”立刻有人回道。 “我也觉得好吃!”王彦升嘴角微微勾起,道:“但那一碗角子,才多少肉腥?本将觉得,吃肉就要吃个痛快!你们一定很好奇,本将与李都指挥召你们于此是为何事,坦言告诉你们,本将已命伙营杀了两头肥猪,下锅烧煮,辅以香料,再过一会儿,就该闻到肉香了!”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李重进站来出来,朗声道:“在场的诸位弟兄,是我护圣诸营中,最精悍骠勇、视死如归的士卒,但是,一千人分两头猪,岂能吃得痛快?军中强者为尊,所以你们中间,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吃肉! 本将于此,设一擂台,你们两两比武,胜者可以喝汤,再胜者,方可以吃肉,至于败者,就看着别人,吃肉喝汤......” 李、王二人的话,立刻便将在场军士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了,不管是为了吃肉喝汤,还是为了发泄一番屯兵城下以来的无聊困顿。 刘承祐巡来,大比武已然热闹得展开,召来李、王二人问对,悉之,觉得此举,甚好,赞之。 王彦升则趁势请之,愿为攻城先锋,并且表明,他与李重进举行比武,也是想趁机选拔一批精中之精,用以攻城准备。 虽然暂时压下,但于李重进与王彦升,刘承祐还是善言抚之,豪言壮之。 不管怎么样,刘承祐心中大定,军心可用! 并且,直接向其余诸军汉军通报此事,可效仿之。大军之中,军纪严苛,终日沉冷肃重,但治军也当一张一弛,在保证防御的情况下,给士卒们一个耀武扬威的机会,并不是或收奇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9章 御帐议战 就如刘承祐所打算的那般,在淮南暂停攻势,取消一切军事计划后,几路汉军,当真在淮南安稳得度过了整个冬日。三九过后,虽则仍旧湿冷,但已不似前番那般森寒侵骨。 “陛下,这是诸军上报,各部冻伤亡情况!”御帐之中,慕容延钊呈上一小札,禀道。 龙床之上,刘承祐盘腿坐着,绒被将两腿裹得严实,自张德钧手中接过御览。慕容延钊则说道:“行营诸军,前后加起来,有近两千人,不能战者逾千,随军的役夫,则更加严重,前后四千余人......” “这些,都是非战之损呐!两千士卒,几可成军,为一偏师,替朕攻城略地了!”放下书札,刘承祐感叹道:“朕终究还是小看了淮南的冬季啊,论苦寒虽不如北地,但此间湿冷,对于我北兵,也甚是难熬啊!” 作为皇帝,各项措施到位,都觉湿寒侵骨,而况于底下是士卒、役夫。可以肯定,参与此次冬围寿春的将士,多少会有些风湿反应。也是可以理解,多少历经戎马的沙场将士,寿命难以长久,就这等熬寒冒暑,岂能不伤及身体。 “陛下,大发府库,不吝钱粮,筹措御冬之资,已是爱兵如此,上下将士感之。然自然之力,沛然难挡,终非人力所能及,陛下不必过于挂怀!”李昉在旁,说道。 对于其言,刘承祐并没有多作评价,稍作考虑,说道:“所有人员,包括士卒、役夫,悉数造册登记。轻伤之卒,不要吝惜汤药。士卒不能战者,送归东京,冻伤役夫,遣还各州,待战事结束后,由兵部及各州官府,发给抚恤!” “是!”慕容延钊与李昉同时应命:“陛下仁德!” “我军如此,寿春城中,又是何等光景?”刘承祐转念一想,问道。 同样候在帐中的李少游,闻言,闪过一抹尴尬,回道:“陛下,寿春守军,防备甚严,臣安插在城中的细作,一直杳无音信,没有消息传出,只怕是出了些状况!” 李少游哪里知道,何敬洙在寿春城内的戒严力度很高,关于城池的布防,更是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城关,但有近者,直接斩杀。 “能将城池,守备得如此密不透风,这何敬洙,倒也不负其名。如此老将,以李璟之用人,若非身逢其时,只怕泯然众人了!”刘承祐却对何敬洙夸了几句。 “臣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李少游躬身请罪。 慕容延钊则道:“不过冬至以来,前哨的士卒,还是几次闻听到城中有乱声,如此异动,只怕城内并不如其表现得那般平静!” “延钊此言中可!寿春已是孤城,援军畏阻,粮道断绝,有兼严寒,物料难丰,何敬洙强守之,不过做困兽之斗罢了。何敬洙或许意志强悍,但城中的军民呢?有多少人,愿意陪他一起与寿春共存亡?”刘承祐两眼,异常平静:“玉石俱焚,说着容易,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直面这大恐怖?” 朝李少游挥了挥手,淡定地说:“你也不用向朕请罪,对于我军来说,城中传不出消息,便是好消息,至少,没有坏消息!” “陛下英明!” 乾祐五年春,正月初一,刘承祐于淮南行营御帐,召集诸军将帅,举行御前会议,商讨作战事宜。 “自去岁秋末始,大汉前后调动军民二十万,靡费何止亿万,东京禁军泰半在此。历时三月,淮南的冬季都熬过去了,而今开春,一年之始,我军该动起来了。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此番,朕定要扫平淮南!”刘承祐一开口,便定下了议军的主题。 其言落,孙立当即起身,激越道:“陛下,就请下令!将士们早就想痛快地打一仗了,只要陛下战刀所指,纵然刀山火海,末将等也愿赴之!” “稍安勿躁!”看得出来,孙立战意高昂,刘承祐冲他摆摆手以作安抚,对慕容延钊道:“先让慕容都虞侯,将敌我形势,给在座诸位讲讲!” 受意,慕容延钊起身,先作了个礼,方才走到作战舆图前,道:“陛下,诸位。自淮东经略使郭荣,攻占山阳以以来,整个冬季,大汉与伪唐之间,战场形势再没有大的变动,整体偏平稳。 伪唐因前败,固处收势,不敢贸然出击。不过就金陵及江淮各州的细作所探,伪唐整个冬季,都在备战。 湖南那边,边镐率两万余唐军回师,已调至合肥。加上这两万师,即便刨除卫边守京的军队,伪唐仍能,调动十万兵马,北上与我军交战。可以料想,开春之后,在淮南,我军与唐军之间的大战不可避免。 下淮四镇,濠、楚已在我军之手,泗州已为孤城,郭荣军已扼其喉。寿州这边,陛下亲率大军,以围寿春。合肥的唐军,距离我军最近,兵力已增持四万,威胁甚大,不过前番宋齐丘以其党徒陈觉调至合肥,接替许文禛为援应副使。陈觉此人,夸夸其谈之辈,不足为虑! 原本,若依朝廷诏命,吴越钱氏、荆南高氏乃至分楚的王逵、周行逢等人,都当出兵,助我伐唐,但至如今,仍不见动静! 当此之时,我大军屯军已久,该厉行破局了!” 待慕容延钊讲解完,刘承祐看向王峻:“王卿是否有所补充?” 虽然对于大军的实际指挥权已被剥夺,王峻仍是行营都部署,在军中一人之下,再加近来安分了许多,刘承祐又开始“重视”起王峻来了。 不过王峻,似乎打算“安分”到底,面对天子询问,只是淡淡地应道:“都虞侯所述,已然详备,臣并无可补充者!” 收回投在王峻身上的目光,刘承祐神色一肃,郑重道:“念及交战形势,朕已无意再给伪唐从容备战的机会,即欲先发制人。拔寿春,取泗州,全取下淮四镇!” 刘承祐此言落,李重进当即请命:“陛下,护圣军请战!” “护圣军前番作战,伤亡甚大,此番,还是由我奉**来!”王全斌也不敢示弱,顺便贬王彦升一手。 王彦升当即回应道:“兵马虽损,但战意高昂!末将已挑选五百精甲,皆做好了城战准备,可为先登之士,悍不畏死!” “我奉**,又岂乏敢死之士?”相比于王彦升的激动,王全斌则表现得淡定得多。 见二王争得厉害,孙立在旁不乐意,瞥了二者一眼,也不多说,只是拱手向刘承祐:“陛下,你可是允诺过末将,由我小底军主攻!君无戏言啊!” 御帐之中,除了韩通、郭崇威、史彦超等骑将外,皆慨然向战,对此,刘承祐自然乐意见之。 “好了,诸位战心可嘉!”刘承祐没有放任争战,抬手压制,即下令道:“朕已决议,动兵破城。以小底军为先作尝试进攻,试试寿春城防,朕倒要看看,何敬洙这老朽,一个冬季,能将寿春打造成什么样的铜墙铁壁!其余众将,各还其营,激励士卒,做好战斗准备!” “遵命!”军令已下,诸将也识趣地不再多言。 而随着天子大令一下,沉寂已久的汉军大营,再度动了起来,如一头自冬眠中苏醒的巨兽,活动起不再僵硬的手脚,朝寿春城再度张开獠牙大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0章 城战 清晨,遥远的天际初泛起一阵白光,寿春南城,汉军营门大开,战鼓擂动,号角争鸣,早早地便惊动戍城的唐卒。 瓮城上头,上百的守卒,大多还昏眼朦胧,感知到汉营的异动,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几乎守了一整个冬季的城,自汉帝亲帅大军围城以来,足两个月的困守,未尝有一日的攻伐,长时间下来,虽然背 《汉世祖》第100章 城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1章 称得斤两,从容收兵 自辰初起,汉军营动,飞石火弹,强弓硬弩,再到战卒冲城,前后历时近四个时辰,直到后方鸣金声起,汉军方才退去,留下的,是整个寿春南瓮的疮痍之景。 “使君,汉军退了!”城头,牙将满脸的激动,搀扶着何敬洙高声道。 汉军攻了多久,何敬洙就在城上督守了多久,这对于年过花甲的他来说,是个 《汉世祖》第101章 称得斤两,从容收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2章 攻心疲敌 “伤得如何?是否严重?”当着诸将的面,刘承祐问道。 面对天子的关心,孙立也不能不兜着面子,恭谨答道:“多谢陛下关怀,为流失射中,一点小伤,无大碍!” 点了点头,刘承祐安坐大案后,摆手示意了一下:“说说,一日攻城,有何收获?” 孙立是不习惯做这等汇报的,是故还是由高 《汉世祖》第102章 攻心疲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3章 送菜来了 凡事就怕念叨,在北汉大军向寿春城正式发起进攻后,南唐那边,果然有了反应。唐主李璟下诏,着淮南援应副使陈觉,率庐州屯兵,起四万大军,北上寿春救援,又令援应使皇甫晖领兵出清流关,援应都监姚凤领军出高邮,三路齐进,另调集水军两万,北上入淮作战,声势浩大。 一个冬季的备战,让南唐君臣暂时从冬季战败的影响中摆脱出来,再加穷兵黩武,战备齐全,又受汉军“师老兵疲”的迷惑,遂闻汉军动,壮着胆子,率意发兵。 当然,对于发兵诏令,南唐枢密使宋齐丘,是持反对态度的,建议李璟继续持稳妥军策,不要莽撞发兵。结果嘛,为李璟所拒绝,反而质问宋齐丘:濠、楚已丧,寿、泗孤城困守,如不动兵,莫非要弃守城的忠良于不顾,坐看汉军破城?四州若尽失,无淮水可依,又当如何守江?汉军步骑如长驱南下,届时宋公能否保证退之? 李璟一番质问,让宋齐丘默然,仗打到这个份上,他有信心苟全,拖住汉军,但真要退之,又哪里打得了包票。 面对李璟的一意孤行,宋齐丘唯有默然叹息:“不听我言,异日必将追悔莫及!” 当然,对于李璟强行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重掌大权,并且对自己态度迥异,宋齐丘心里很清楚。这一个冬季,金陵城中,对他宋公的赞誉,以及江北传来的消息,几乎将他架在火炉上烤。 但也正是清楚缘由,宋齐丘这心里才越显愤懑,如此粗浅的捧杀、间策,李璟居然看不出来?只可惜,宋齐丘再是谋略出众,洞察世事,他终究只是一臣,而李璟再是迂缓,那也是皇帝,而皇帝,从来都是复杂的。 当然,李璟也不是完全无脑,虽然诏令发兵,但以前番刘彦贞兵败的教训,特地加谕诸军,稳扎稳打,谨慎推进,以救援策应为主,尽量避免与汉军正面拼杀。 显然,对于宋齐丘“稳”的御防策略,李璟还是听进去了的,但是其战略出击的选择,又明显有些矛盾,整体显得不伦不类的。 庐州,合肥。 最后一波两万余人的唐军,自城池发,统兵将领,是被主将陈觉委为殿军的许文禛。这两万人中,战兵仅八千,剩下的都是辅卒及民夫,负责殿后的同时,连带着粮秣军械的输送。 前番,湖南唐军在边镐的率领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方才摆脱朗兵及汉军的纠缠,回归江东。直接被唐廷调到合肥休整,目标直指寿州。如此一来,使得合肥援应大军,一下子膨胀至四万多人,再加上水军,则逾五万,几占北援唐兵军力一半。 这样的情况下,副使许文禛的资历与信任度,就有些不足了,于是,在当涂练兵的陈觉凭借着宋齐丘的关系,被委以重任,接替之。 边镐狼狈归来,唐廷以楚地得而复失,边镐有御下不力之责,欲议其罪。但以楚地之失,有政策不当,加唐廷错判形势,又因北汉南侵,国逢大难,正是用人之际,遂夺其爵位,以其接替当涂大营,为屯营使,编练新兵,以备北防。 “许公,何故怏怏不乐?是不是因陈觉之骄狂,那等小人,一朝拥权,便生傲慢,也不知朝廷何以用他!”行军的队伍中,一名青年军校,跟在许文禛身边,问道。 军校名为朱元,前职驾部员外郎,此番被委至援应军中为将军。只是听其语气,对主将陈觉,颇为不服。 闻言,许文禛摇了摇头,叹道:“我个人之荣辱,比之军国之事,又算得了什么。那陈觉的排挤,于我而言,不过痰唾于面,可任其自干。我叹息的是,此次北上,祸福难料啊!” “许公不看好此次援应前景?”朱元问。 还是摇了摇头,许文禛沉默了一会儿,道:“寿州之地终不可失,失则整个淮南难守,救,当然要救的。然而,却不当如此急躁了!前番既秉持稳固江防之策,如今却又急于进兵,军略如此紊乱,必然失当!” 听其解释,朱元说道:“朝廷另又考量!寿春围城业已两月有余,粮道断绝,军心恐怕难振,纵使有何公忠守,只怕也难抵挡多久!” “只是朝廷用陈觉为主将,却是有欠考量!”朱元又嘀咕道。 见朱元言语间,屡屡对陈觉不敬,许文禛忍不住提醒其道:“我知你与陈觉有隙,但不管如何,陈觉终究是主将,对于朝廷也是忠心的,身为下属,怎可挟私愤而怨主将。大军已发,我等还当同心同德,以抗汉军啊!” 听许文禛这般说,朱元稍有不乐,但见其一脸正气,不由短了气势,拱手道:“许公高义,顾全大局,而忍小辱,在下不如,受教了!” “只是,在下还是觉得,当以许公统军!” 人家这般捧自己,许文禛也不好过于苛责,想了想,道:“汉军战力虽强,但如以军力,仍是我军占优。又熟悉地利气候,经一冬的休整,而汉军则屯兵坚城,军心士气必有所挫伤。只要按照诏意,稳扎稳打,不急战浪战,即便不能退汉军,但打通寿春粮道,与守军取得联系,还是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 在寿春,刘承祐一番攻心疲敌的策略下来,士气也调动至最高,都打算下达总攻破城的军令了,南唐进军的消息传来了。 闻之,大喜。寿春城迟早可破,毕竟是块硬骨头,但聚歼唐军的机会,却是难得。原本,刘承祐都做好尽取下淮四州,然后再南下去碰南唐的沿江防线。 面对唐军的动作,刘承祐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根据金陵传来关于南唐朝廷的消息,也就没有那么难理解了。 御帐中,听完李少游的汇报,刘承祐嘴带消息,微微感慨道:“原本只是闲布一棋,并未期待有多好的效果,没曾想收获还是令人意外。所谓捧杀,所谓言语如刀,此‘刀’虽未杀人,却已诛心!” 李少游忍不住附和道:“伪唐主李璟素以宽谨闻名,厚待臣工,然实为嫉贤妒能,眼耳昏聩,仅以流言,便生疑忌。由此可见,李璟非陛下之敌,大汉必夺其国!” “如此说来,李璟算是重掌大权,过问军事,宋齐丘已无实权?”刘承祐再问。 “是的,宋齐丘几成顾问,在金陵朝堂,稳定人心!”李少游说:“李璟以皇太弟李景遂、齐王李景达,协理军政!” “天助我也!”刘承祐道。 行营将帅,刘承祐仅召了王峻与慕容延钊来议事。站到舆图前,刘承祐琢磨了一会儿唐军的进军路线,洒然道:“唐军不长教训啊!仍旧三地齐动,分路进击,全面援济?” 慕容延钊说道:“陛下,唐军援军一动,我军也当有所调整了,寿春得放到后边再解决了!” “伪唐都将这口肥肉主动送到嘴边了,朕岂有不笑纳的道理!”点着头表示同意,刘承祐言语轻松道:“先派人盯着陈觉军,严密监视其动向,确认敌情后,再另作应对!” “是否先遣骑兵南下,沿途袭扰?”一直没说话的王峻提出建议。 刘承祐考虑了会儿,摆摆手:“不!有刘彦贞的教训在前,又有李璟告诫在后,唐军此番,定然会加倍小心。我军倘若动静太大,惊跑了陈觉,可就白费如此良机了!” “再等等!”刘承祐下定决心,自信地说:“等其远离合肥,距寿春近点,届时主动权可就完全掌握在我军手中了!” 见刘承祐头脑清晰,慕容延钊不由道:“陛下英明!” “滁州、泰州唐军,两路加起来,亦有五六万唐军,尤其是水师,郭荣那边兵不足一万五千,既要困泗州,又要御备唐军,兵力不足啊!”王峻突然道。 听王峻提醒,刘承祐不由看了看他,问:“王卿有何建议?” “臣请率一支兵马东进,援济之,以免淮水被唐军收复!”迎着刘承祐的目光,王峻道出其目的。 几乎一眼便瞧出了王峻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做出认真的考虑之状后,刘承祐道:“行营这边,战兵同样不足,如欲消灭陈觉军,则更不能分薄军力!况且,王卿为行营都部署,朕这边,离不开你啊!” 见刘承祐再度拒绝了自己的建议,虽然言辞委婉,但王峻的脸色仍旧不免变了,变得难看,却没再多说什么。 “拟诏!”刘承祐指向李昉,吩咐道:“告诉郭荣,朕委他于淮东专征之权,滁、泰之唐军,让他务必给朕挡住!再拟一诏,着武宁军节度使武行德,率领剩下的徐州兵,南下助战!” “如此一来,我淮北一线州郡,则彻底空虚了!”慕容延钊道。 “无妨,若是战争初期,朕还有所顾忌。而今,我军已在淮南站稳脚跟!”刘承祐自信道:“再者,如今唐军应对我军攻势,已是疲于应付,难道还有余力反侵我淮北?” “就这样了!”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4章 饿狼相争 “他真是这么说的?”夜下,春寒甚厉,刘承祐一边烤着火,一边说道,橙红的火光印在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更听不出波动。 李少游所报,乃王峻离开御帐之后的一些表现。据其报,王峻出帐,脸色阴沉,怒形于色,回帐之后,语带不逊,同亲兵言,天子越发刚愎,听不进忠言,并抱怨“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王峻便是那良弓、走狗...... 见刘承祐的反应有些平淡,李少游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陛下,王峻为人桀骜,性格乖张,恃功而骄,前番统军,恣意妄为,多有逾制之举。自陛下御幸淮南,更是多有怨言。此等亵渎君威之人,不当为臣,望陛下早作处置,以免他日,多生事端!” “朕看得出来,这两个月,王卿心情并不好,可以理解嘛!”刘承祐说道。 抬眼望着刘承祐的背影,李少游眉头皱了一下,在他看来,他这个皇帝表弟,在位这些年来,威势愈盛,唯我独尊,岂能容王峻这等欺君之臣。 但李少游确实是个聪明的人,也足够了解刘承祐,从其言语,其他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眼下,刘承祐并没有办王峻之意。 眼珠子一转,于是又改口道:“不过,王峻终究是行营都部署,正当大军征伐,或可缓作处置?” 见到李少游的口风转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理变化一般,刘承祐终于转过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游哥,你考虑事情,倒是越发周全起来了!” 微微垂下头,李少游揖手应道:“跟在官家身边多年,臣也当有些进步!” “张德钧!” “在!” 刘承祐支使着张永德:“春寒侵骨伤肌,王卿为都帅,甚是辛劳,将那件绒服拿去,赐与王卿,以表关怀!” 张德钧一愣,道:“官家,这个可是太后娘娘与皇后缝制的啊!” “一件袍子,再是珍贵,朕岂吝于同王卿分享!”刘承祐语气严厉了些。 见状,张德钧哪里再敢多言,赶忙去办了。 “只盼那王峻,能够感官家一番苦心,念恩怀德,以报国家!”李少游不禁叹道:“犹记当年,还在晋阳的时候,王峻位卑,但为人尚且干练利落,多识大体,如今......” “人,总归是会变的!”刘承祐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少许真切的情绪,瞟向李少游,意有所指:“游哥,你不是也变了吗?同朕生疏不少啊!” 迎着天子的目光,李少游嘴角衔着点谦卑的笑容:“陛下如今已位在九五,威服四海,睥睨天下,臣不得不感怀臣服敬畏之心!” 听其言,刘承祐笑了。 李少游心中则暗道,陛下,你变得,更多啊...... 翌日清晨,天色尚且晦暗,未待张德钧叫醒,刘承祐自从睡梦中醒来,突醒。亲率大军,以为国征,刘承祐的心理压力与身体压力,可一点都不小,不时耳绕杀声,惊坐而起。 锦榻之上,还算温暖,只可惜孤榻一张,即将燃尽的蜡光,投在刘承祐脸上,照出的是疲倦寡淡的表情。此时此景,刘承祐倒是有些希望,枕边躺着一佳人了。折娘子,在淮水解冻之后,便被安排,送回东京安养去了...... 用力地揉了揉脸,恢复了些精神,刘承祐唤道:“来人,朕起了!” 没有多久,便有御前内侍,端着盥洗用品进帐伺候,简单快速地处理一下个人卫生,换上一件常服,便至帐中,落于御案。 “夜间都有什么公文发来?”刘承祐问当值的郎官张贻肃。 “回陛下,东京有几份关于新岁官员任免以及重刑勾决,转运使王朴进报新一批军需已至宿、颍,发来行营,另有湖南、吴越奏,已遣兵马伐唐!”张贻肃答道。 “哦?”最后一则消息,立刻让刘承祐提起了精神,令其找出奏书阅览。却是开春以来,朗州节度使王逵已奉命率军北上,攻唐之鄂州,吴越王钱弘俶也发水陆军一万,攻唐之常州。 江淮地图,多在刘承祐脑海中,脑筋只一转,便清晰地浮现出朗兵与吴越兵的动向,放下奏报,说道:“虽有些晚,但总归是动了,拟诏回复,替朕答谢之,功成之日,必有重酬!” “荆南高保融,还没什么动静吗?”刘承祐问。 张贻肃摇摇头:“未有!” 关于助攻南唐,荆南那边反应最快,最积极,在去岁冬的时候,上奏行营,说在准备兵马,一直准备到如今。 “这荆南高氏,也是不容易......”刘承祐微微一叹,语气中免不了讥讽。 抬眼,看向张贻肃,只见其奋笔写诏书,注意着其疲惫的神态,摆手说道:“你当值一夜,也辛苦了,书写完毕,下去休息,换李昉来!” “谢陛下!”张贻肃拱手感激道。 张贻肃,是三司使王章的女婿。 刘承祐又拿起王逵的奏书看了看,上边,除了其动兵的奏报之外,还有王逵所请,想要朝廷将澧州与岳州赏给他。唐军在楚之时,尚且不觉,唐军一撤,汉兵屯于澧州,于朗州而言,则如背生芒刺了。 另外一条,则是王逵参潭州观察使周行逢,说他在长沙招兵买马,而不寻图东进攻唐,意图不轨,请刘承祐提防。 前番,驱逐边镐统帅的唐军之后,王逵、周行逢那十兄弟,瓜分马楚遗产,分据土地。此前仅据朗州一地之时,十兄弟尚能同心同德,以驱逐唐军为己任,但当地盘大了,都急于享胜利果实。 十个人,或为割据,或为大将,意气风发。虽然没有将唐军留下,但终究给边镐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刘承祐呢,也按照此前的允诺,降诏以州镇委之。 王逵为武平军节度使,周行逢为潭州观察使,其余如潘叔嗣、张文表者,也都有封赏,分食湖南军政大权。当然,这些人中,以王逵与周行逢实力最强,势力最大。 王逵嘛,占据着朗州这个湖南“河东”,起兵造反的好地方,又是十兄弟之首。周行逢人够狠,也够果断,脑子灵活,舍得下面皮,长沙虽然几经罹乱,破败不堪,帑藏空虚,但终究襟带湘江,膏腴之地,人口仍是湖南之冠,潜力很大,只要收拾得当,其势必起。 自古以来,共患难,难;同享乐,更难。显然,功成名就之后,湖南那“十兄弟”嫌隙已生了。而刘承祐的委派,显然有加剧其矛盾的意思。 这不,王逵的密告来了。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又收到了一封奏报,来自潭州周行逢。 周行逢上报,衡、道等地,尚有唐军余孽活动,他已率军南下进击,消灭唐贼,收复疆土,并且岭南有伪刘大军,虎视眈眈,他欲以潭州兵,为北汉守御南方...... 收到周行逢的汇报,刘承祐一言便道出其用意所在:“这个周行逢,倒是会钻空子,分明是以清剿唐贼为名,行扩充势力之举啊!” “陛下,这湖南之地,只怕一时也难安定下来啊!”李昉不由叹道。 刘承祐淡定地说:“十头饿狼相争,必是个你死我活,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左右,针对伪唐,湖南的利用价值已尽,王逵军那边,朕并未期待其能起到多少作用!” “也罢,让彼争去!”刘承祐摆摆手,忽地看向李昉:“你觉得,那‘十兄弟’,谁能成为最后的胜者?” “周行逢!”李昉道,语气很肯定。 “朕也这么觉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5章 率意南趋以觅食 事实上,在刘承祐动兵的前一日,驻扎于淝水河畔的唐军已经紧张起来,以铁骑都指挥使韩通率军,清剿唐军游骑之故。 南唐素缺战马,成编制的骑军则更少了,前番刘彦贞援应,有两千唐军精骑随军作战,被败得精光,在溃败的过程中,被汉将史彦超追击歼灭,几乎全军覆没。 此次陈觉进军,军中犹有千余骑,除了五百骑留以中军备用之外,剩下的全都派出去了,用以侦探敌情,巡游周边。 而韩通领刘承祐之命,亲率两千殿前甲骑,突然南下,逮着这些游弋在外的唐骑绞杀。唐军马不如汉马,人不如汉卒,又面对的是韩通那些骑**湛、战法犀利的虎狼之骑,骤然遭到针对性打击,哪里能是对手。 得知汉军突然的动作,陈觉这边懵然之间,只觉不对,不作他想,赶忙传令,让剩下的唐骑还营,放在外面,只有被汉骑绞杀的命。如此以来,刘承祐闭其目、塞其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无侯骑之便,在淝水平原之间,想要探查消息,就没那么容易了,尤其在汉骑游弋在外、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四十里的距离,实在不远,即便为保持体力,从容行军,两个时辰,也足至。韩通领军在前,已然完成了既定作战任务,并主动勘清了周遭地势以及唐营情况。 天子亲率步骑大军至,特带人相迎,并亲自禀报战报:“陛下,臣率铁骑,经过一整日的追杀鏖战,前后共斩唐骑四百一十六人,而今已经尽扫其候骑,周遭二十里,已无唐军耳目!” “做得不错!”刘承祐赞了一句。 面对天子的夸奖,韩通不禁笑容满面,大出了一口气。此次南征,诸军将校,多少有些功劳,唯有他铁骑军韩都将,无尺寸之功,实在有碍其名声。此番战绩,算是久旱之人,初解其渴。 “唐军什么反应?”刘承祐问韩通。 “陈觉军已龟缩在营中,处守势!”韩通禀报道:“另,在南边另有一支唐军,当是许文禛,正在向北进军。臣亲自前往查探,其间驮马大车颇盛,役夫甚多,当是唐兵辎重后军,负重过甚,乃至进军尤缓!” “这陈觉,此番究竟准备了多少军需!” 闻言,刘承祐当即对慕容延钊道:“命令三军,原地戒备休整,恢复体力,等候命令。王卿与韩通,随朕去探探唐营!” 听其言,韩通立刻劝道:“陛下身系三军之责,社稷之重,岂能轻陷险地。探营之事,还是交给臣!” 刘承祐摆摆手,固执道:“不必多言,朕要亲自去看看!” 很快,在奉宸营的护卫下,一行人轻驰以向唐营。他这一行人,并未遮掩行迹,就在唐营前的原野间,亮明旗帜,来回察看,任意驱驰,几乎没有顾忌唐营的意思,甚显张狂。 唐营东北有一片矮平的山岭,依靠着舜耕山脉,察看了一番唐营布置,刘承祐指着那片山岭:“那片山岭,虽少艰险,但终可依凭,唐军何以临河立寨?” “或许是方便取水!”韩通说道。 “不见得!”刘承祐说,看向随行的王峻:“王卿以为如何?” 王峻之前,也是在认真观察敌营,闻问,想了想,指着唐营所驻道:“那片滩涂,土质松软,非我铁骑纵横之地,唐军立寨于此,只怕还是为了预防我步骑冲杀!” 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王峻的看法:“如此看来,那陈觉倒也非一无是处,至少知道,因地制宜!” “不过,唐营扎于水畔,其寨基,必然不牢!”王峻冷不丁地补了句。 刘承祐颔首,盯着陈觉所造那座庞大的军营,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扭转马身,道一句:“差不多了,回去!” 回到大军,刘承祐即下令全军前趋,扎寨于唐营五里之外,又取出白帛,提笔写了一封信,交与张永德,交待道:“派人前去唐营,面见那陈觉,告诉他,朕亲率两万大军南来,邀他于淝水之畔,双方摆开阵势,公平一战!” 张永德收起书信,忍不住对刘承祐迟疑道:“陛下,唐军会应战吗?” “也许呢?”刘承祐随口道:“去!” “是!” 而唐营这边,在刘承祐亲自探营的时候,便到寨楼之上察看,本没有作战的欲望,当见到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奉宸营将士,则更提不起兴趣了。 中军帐内,命人送走了送信的汉将,陈觉拿着刘承祐那张战书览看,眉头高高皱起,上边只有龙飞凤舞一个字:战!再加一个看不懂的符号“?”。 “陈公,汉帝亲率大军,南来邀战,我应战否?”底下有军校问道。 观其样态,陈觉问道:“看将军的样子,是想同汉军打一仗?” 那军校道:“寿春汉军,总计不过三四万,竟敢在围城的情况下,还敢分兵来拒我军,简直骄狂,轻我军过甚!如若应之,摆开兵马阵势,用上强弩、拒马、车阵,与之对战,以我军兵力与实力,谁输谁赢,那还不一定!不说败之,只要稍挫其威,便可趁势进军寿春,届时与何公内外夹击,可败汉军!” “不!”军校言罢,陈觉还没反应,咸师朗立刻提出明确反对:“陈公,汉帝此书,只怕有诈,不可轻与之战!” “咸公看出,其中的诡诈了?”陈觉问。 咸师朗很干脆地摇头:“恕在下眼拙,只是打多了仗,直觉此间有问题。以我之见,稳妥起故,还是安守大营,坐观汉军动作,再图应对。贸然与战,如有错漏,后果非你我所能担当的啊!” “咸使君莫非是在湖南败仗打多了,如此畏首畏尾,我等出兵北上,难道不就是为了打仗吗?”总免不了脑子不清的人。 “放肆!”陈觉怒斥了一句,替咸师朗出头:“竟敢对上将无礼,还不向咸公赔罪!” 不管如何,做主的,还得是陈觉。琢磨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战书看了看,直觉那犀利的笔锋之间,隐藏着凶恶,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先不作理会,传令各营,严守寨墙,不得出营!” 稍晚些的时候,唐营哨楼汇报,有打股汉骑,绕过营垒,向南而去。此讯立刻引起了陈觉的重视,召来咸师朗与之商议:“汉军这又是何意?我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许文禛军!”两个人并没有思考多久,咸师朗突然道。 陈觉顿时一抚额,惊道:“定然如此!许文禛缒后,足两日的路程,汉骑南下,恐他不知北边的情况,倘若不备,骤然遭袭,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咸师朗道:“陈公,许文禛军,押运有我大军近半的辎需,不容有失,必须提醒他!” “顾不得许多了,冒险一试,将军中信鸽全撒出去!”陈觉有些激动,朝属吏吩咐:“汉骑已然南下,以其神速,只怕用不了半日,可袭至许文禛军前!” “即便如此,犹难安心呐!许文禛军中,多辅卒、民夫,那些人几无战力,恐成负累啊!”咸师朗说。 深吸了一口气,陈觉道:“原以分两批进军,相互策应,当无虞。没曾想,反给汉骑以可趁之机,是我思虑不周啊!” “陈公!”突然,咸师朗看着陈觉,请道:“汉军寨于我营北,不过五六里,而今汉骑南下,汉帝身边兵力当更加薄弱。不知陈公敢不敢冒险一搏,出兵集中力量,直袭汉寨而破之,届时不管许文禛军如何,吃掉汉军那支兵马,必可破局!” 听咸师朗的建议,陈觉脸上闪过一丝意动,下意识地拎着胡须,一边扭动,一边思考着。很快那么意动消失了,陈觉摇摇头:“不,不能这般冒险,朝廷将大军付于我手,容不得任何行差踏错。倘若这是汉军诡计,怎么办!” 注意着陈觉面色间流露出的一丝异样的神情,咸师朗看来,分明是畏战。虽然微鄙,但咸师朗心下也不由松了口气,他提议出击,也只是脑中恍过一念。能够不出战,稳守寨垒,也不错...... “那许文禛军怎么办?”咸师朗问。 陈觉脸上,露出一抹无奈,摊摊手,坐下:“只能寄希望于那群畜生,能够将军情传过去了。再者,不是都说许文禛善将兵,处事稳妥吗,我前番已然命他稳步进军,只能冀望他小心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6章 陈觉怯战观成败 随着汉军目标转移,作战重心的偏向,使得各营寨内,摩拳擦掌,准备力战攻城的将士有所沉抑。尤其似孙立、王彦升等辈,更是按捺不住,几番向刘承祐请战,被刘承祐一通训斥,当刘承祐严厉起来的时候,没有人再敢忤应,顿时便老实起来了。 候骑接续不断,侦探北来,报告陈觉军的动向。算上曲折起伏,合肥距 《汉世祖》第106章 陈觉怯战观成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7章 练将如砺剑 刘承祐大军这边,滥伐林木,依岭而立寨,已然成营,整体显得,有些随意,并无平日里汉营的严密整齐。 “仲询兄!”御帐前,当值乃潘美,挎刀而立,英武非凡,一道小声的呼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向来人,不减戒备之色,待看清来人,方才有所缓和。来人是一名身形孔壮的军校,异常年轻,潘美的好友,奉宸营小校,马仁瑀。 上前拦下,注意到马仁瑀手中拿着几张纸条,潘美问道:“仁瑀,你怎么来了?” “烦请通报陛下,说我有紧急军情相报!”马仁瑀道。 “嗯?”眼中闪过疑色,潘美说道:“你有何军情,要越过李都将?” 潘美口中的李都将,乃是如今的奉宸营都指挥使李继勋,在王彦升、史彦超先后调任侍卫军后,被刘承祐擢拔上来。李继勋,不需多加介绍,原历史赵匡胤“义社十兄弟”之一。 闻问,马仁瑀道:“事情紧急,顾不得许多了。再者,陛下不是说过嘛,奉宸营是他的御林军,可以直接面君!” “你等等!” 帐中,刘承祐放下手中批复军务的朱笔,看着魁梧刚毅,面上尚带稚气的马仁瑀,轻笑道:“你这个奉宸营中的虎尉,有什么紧急军情要求见朕?” 闻问,马仁瑀双手捧着那几张纸条,献上,说道:“陛下,我率先麾下营士,游弋于唐营之侧,马军南下后约半个时辰,自唐营中有是十数只飞鸽飞出。我与士卒,弯弓射之,射下了五只。发现鸽腿上绑着这些纸条。 小将拆开一看,发现是唐军主将陈觉,发往许文禛军,提醒他小心我大汉铁骑劫杀!臣思此次,” 听完,刘承祐果然来了兴趣,接过纸条,稍微看了看,道:“没曾想,唐军中还备有信鸽!将军情之传递,寄托于这畜生飞禽上,看来这陈觉,也是急了啊!” 旋即,刘承祐兴趣一副跑偏了样子,目光泛亮,打量着马仁瑀:“这飞鸽,小巧敏捷,尔等能射之,可见射艺之高,不负我奉宸营之名!” 面对天子的夸奖,马仁瑀咧嘴一笑,然后意识到有些不对,朝刘承祐道:“陛下,臣等并未将所有飞鸽射下,若是让剩下的那干畜生将警讯送到,敌军有备,恐影响我铁骑劫杀啊!” “不急!”刘承祐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现,示意潘美:“仲询,你觉得如何?” 潘美想了想,道:“民间豢养信鸽,发信需以飞鸽熟悉地形、气候,而今方开春,陈觉军北上,其所携之信鸽,怕是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再者,如陛下之言,以飞鸽传递军情,本就疏漏太大,这些信笺能否成功传递到许军,便存疑。 另外,既未尽数射落,如何追之。许文禛已近五十里内,我铁骑若不惜马力,一个时辰可袭至,兵势已至此,以破竹之势掩袭之,纵其得息,仓促之间御备,不足过虑。 是故,我们只需等待慕容都虞侯的捷报到来即可!” 刘承祐看向马仁瑀,言态之间流露出的一种爱护的意味:“仲询之言,可曾听明白了?” 马仁瑀颔首,又不禁摇了摇头,而后反应过来,嘀咕道:“如此一来,末将不是白费功夫了?” “那倒也尽然!”刘承祐摆摆手:“至少让朕见识了一番你的射艺,再加你在兵略的上的嗅觉,异日可为一上将!” 听刘承祐这么说,马仁瑀顿时乐了,嘿嘿一笑。刘承祐则慢条斯理地卷起那些纸条,命张德钧交还与他,道:“拿着这些纸条,回营交与李继勋,将此事的经过给他讲讲,让他给你记一功!” “是!”两眼之中闪过一丝迷茫,马仁瑀听话地应道。 行过礼,退出帐去。望着那强壮虎姿,刘承祐朝潘美道:“真是少年英雄,奉宸虎士啊!这马仁瑀,如今才十八岁!” 在郭荣麾下当值的时候,潘美就与马仁瑀亲如兄弟了,对其也颇为照顾,此时闻刘承祐之言,说道:“他十三四岁时,便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然少有出战的机会。调入禁军后,得陛下看重,提拔入奉宸营,识文习武,磨砺战技。时下,就如一把磨砺得坚利无比的宝剑,锋芒毕露,而今上了战场,建功之心切切......” 打量着潘美,刘承祐对其观感愈好了,除了将略之外,在做人方面,谦恭仁义,亦具君子之风。 “何止马仁瑀,你潘仲询,在朕眼中,又何尝不是一柄绝世好剑呢?”刘承祐目光炯炯地盯着潘美。 微感诧异,潘美还是恭谨地表示谦逊:“臣不敢当!” “真不敢当?”刘承祐玩味道:“听闻之在乡里之时,即与乡人言,当今天下,乃大丈夫奋武建功、以耀门楣之时。如无敢为人先的志气与意气,何以建功?” 见天子提起自己当初在乡里所说意气之言,潘美意外之余,不禁拜道:“臣拜谢陛下之隆誉!” “你与马仁瑀入禁军有近三年了!”刘承祐道。 潘美答:“正是,臣等是乾祐二年受郭使君举荐进京的!” 问答,刘承祐目光深邃,语气逐渐郑重道:“禁军之中,有太多似你二人这般的青年俊杰,将帅之英。砺剑三载,终需出鞘,此番南征,便能尔等锐意进取,饮血建功之时!” 听刘承祐之言,潘美的双目中闪过一丝热切,一丝坚定,握了握拳。 ...... 待到日落西陲,天色渐暗,走出御帐,刘承祐吹了吹冷风,糜顿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瞧向西南方向的唐营,眉头不禁皱了皱。 伸懒腰间,奉**都指挥使王全斌来报:“陛下,唐军仍无异动,看来其确无出营与战的想法。这陈觉,如此慵懦,坐拥大军,当此良机,竟然无动于衷!” “罢了!”刘承祐扬了扬手:“将设伏的将士们,都撤下来,辛苦一日,让大家好生休养!” “是!” “陈觉虽然怯战,但人心难测,夜间宿营,还需小心切切。万一,这陈觉脑子突然转过弯,袭营来了,不能无备啊!”刘承祐叮嘱一句。 王全斌淡定道:“陛下请放心!” 对于作战经验丰富的王全斌而言,到他这个地步,扎营御备,乃是最基本的素质。 事实上,陈觉得感到庆幸,稳“怂”到底,没有对咸师朗的建议动心。在刘承祐这边,与王峻、慕容延钊等人综合敌情,做下决议,先取南边的许文禛军。 打许文禛军,考虑主要有二:一则其军人寡,良莠混杂,战力稍低;二则其负重太多,行军迟缓,远缀于后方,完全就是将分而歼之的良机。 虽然有些不理解,陈觉如此布置,不将全部大军、辎需集中在一起,反而相隔数十里以策应。但对于送到眼前的机会,北汉君臣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一日之间,汉骑已然将两路唐军之间的联系截断,又急遣慕容延钊、韩通,亲率铁骑、龙捷八千骑,飞速南下劫杀之。 当然,陈觉这边,犹有谋划。就是筹算着,唐军会趁他分兵,举重兵来袭。汉营这边,都已设好了诱饵,布好了口袋,只可惜,白等了。 不过,陈觉虽未来,刘承祐也没有太过遗憾,毕竟少了主力马军,以剩下的一万多步骑,纵使能击败陈觉,也难以尽全功,并且,需要付出汉卒伤亡的代价,也不会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8章 先取许军 淝水以东的大片区域,少经开发,又以丘陵隔断,人口素来稀疏。自北汉南侵,寿州沦为战场,散布于其间,零落的村庄,百姓大多携家带口,南逃至沿江地区,以避战乱。是故,唐军自合肥北发,一路来,几乎难见人烟。 陈觉之进军,已然足够慢,而许文禛军,则要更慢,一则有陈觉军令在前,二则辎需重械过多。约以五十里外,一整日的行军,又稳稳地向前进军二十五里,眼见着天色渐晚,许文禛下令,暂停进军,就地扎营设帐,埋锅造饭。 运气不佳的是,陈觉所寄希望的飞鸽手段,并没有奏效,自马仁瑀等奉宸士卒手下逃脱的信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因所择之道,过于原始,唐军之中,随军的民夫们,驱车赶畜,也是累了一天。一闻扎营休整的命令,如蒙大赦,只是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就地休息。 见状,指挥使朱元怒不可遏,赶忙派麾下,督促驱策,用鞭子与拳脚,给那些役夫讲道理。嘴里则骂骂咧咧的:“这些懒货,如此惰慢,若是汉军来袭,有得他们哭了!” 待到唐军行军队伍收缩,缓慢地动起来的时候,朱元方才身心俱疲地寻到许文禛,说道:“所携辎需,足够三月之用,一次携带这般多,哎......” 听其言,许文禛说道:“我军北上援寿,如不多备粮草军械,如汉军断我粮道后路,若无足够粮秣,如何与之相抗!看得出来,陈觉此番,已经做好了同汉军持久对抗的准备了!” 说着,又指向东北边,低叹道:“淮水之失,使我形势大蹙,竟然连粮械转运,都如此受限了!只冀望,皇甫使君与姚都监那边,能尽快重新打通淮水通道,否则,这仗如此打下去,扛不了多久啊!” 朱元闻之默然,只能跟着叹了口气,抬头,注意道许文禛笼罩着苦意的面庞,不由问道:“许公,我观你这一路来,神色凝重,似有隐忧?” 闻问,将朱元拉至一旁,许文禛道:“不瞒你说,这越往北走,我这愈感心惊。陈觉言,面对我军北上,汉军仍旧困城,不见异动,这本就值得怀疑!” 两个殿军军使,寻得一家驮车,坐下便又讨论起军情起来。朱元表情严肃地猜测道:“莫非,是汉军又欲故伎重施,诱我军北上?” 说着朱元自个儿摇了摇头:“我们此番,不似刘彦贞那般轻敌冒进,以此军力,若至寿春,或许无法战而胜之,但汉军想要击败我们,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许文禛也在苦思冥想之中,紧皱着眉头,忧虑道:“不管汉军作什么打算,但我眼下深为忧虑的是,快一日半,没有收到中军营骑传令了!” “许公怕陈觉那边,出了变故?”朱元讶然。 “很有可能!”许文禛摸着自己的胸口,慎重道:“我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不管北边有何变故,我们都得小心!尽快扎好宿营,派人往中军查看情况!” “我们的候骑,有多久没回营了?”许文禛突然问。 “快两个时辰了!”朱元吃了一惊。 ...... 在许、朱二人,还在未成之营地间,坐论军情局势之时,刘承祐所遣劫杀之军,已掩旗择铃,效率极高地轻驰而来。 约以七里外,暂时勒马,汉骑虽不满万,但足足八千战骑,集聚列阵的场景,在江淮已是十分罕见了,沉默寡声之间,威势惊人。 “启禀都虞侯,唐军两万余人,正在六、七里外,已停止进军,正在调整阵型,安营扎寨!”负责侦探的马军指挥,奔至中军,亲自向慕容延钊汇报。 “天色还早,竟然不走了?”闻报,慕容延钊即问:“唐军的候骑可曾歼灭?可曾惊动唐军,其是否有备?” “沿路之敌哨,皆被末将等射杀歼灭,观唐营之状,未有预警!” “很好!”慕容延钊表情很冷肃,直接开始发号施令:“郭崇威!” “在!”龙捷左厢都指挥使当即奉命。 “你率两千卒,先行前往唐营,趁其不备份,营基未固,游弋其侧,纵横驰骋,以骑射施以打击,动其军心,乱其阵脚!”慕容延钊吩咐道:“记住,本将不是让你去冲营,打得聪明点,把所有士卒的箭囊射空!” “是!”奉命之后,郭崇威立刻点了四营马军,奔往南方。 “剩下将士,随本将缓缓南趋,进食干粮,恢复体力、马力!”慕容延钊继续道:“三刻钟之后,朝唐军发起攻击,天黑之前,击溃这支唐军!” “遵命!”包括韩通在内,齐声应命。 慕容延钊率领主力,从容南下,未及靠近,已闻嘈杂杀声。郭崇威在汉将之中,属上将,从军二十余载,作战经验丰富,关键是为人忠厚,作战听话,从无自专。 作为领悟能力、执行能力够强的战将,对于慕容延钊的军令执行得很到位,两千骑分为两拨,交错绕于唐军之前,不断发射。 唐军这边,在汉骑来袭之前,许文禛已然意识到些许不对,同朱元一道,加紧催促军民,收缩立寨。然而两万余人,军民混杂,又一路劳顿,唐军上下的执行力又不高,再是催促,收效亦微。 当汉骑之来袭,紧张之下,动作更快了些,但更多的是,是反应不及,仓皇混乱。唐军之中,车辆甚多,立寨也是以车盾为基,面对汉骑的抛射,惊慌之下,多无所适从。 有蒙头大多数人,都是瑟缩于车后,寻找遮蔽,有蒙头逃窜者,竟自乱其阵脚。立寨之间,军民尤其混杂,使得唐军乱象蔓延。 在紧要时刻,还是许文禛够冷静,同朱元一道,一镇前营,一镇中营。面对郭崇威军的动作,察觉其目的,也算是指挥若定,收拢兵马,分守车后,广竖大盾,又支使士卒,貌似设拒马于周遭,以防汉骑冲杀。 然而,唐军的物资太多了,仓乱之间,想要完备,根本不可能。于是许文禛壮士断腕,选择放弃多余的辎需,选择以精兵在中央车营之中巩固出一片核心防守区域。 稍稍稳固之后,许文禛甚至组织起一支数百卒的队伍,以弓弩朝汉骑发起反击,与之对射。当然,汉骑敏捷,比起唐军的被动挨打,要灵活得多,即便如此,几番攒射,还真让郭崇威损失了一些部下。 很快,郭崇威便试探出了漫长的唐军车阵间,那几块难啃的“骨头”,于是果断避难就易,传达命令,往唐阵薄弱处攻击。 毕唐军上下,可少有军官,有许文禛的素质,仓促之间,许文禛的御敌方法策略,也难通达于全军。最重要的,是那些随军的役夫,他们才是最不可控的,也是郭崇威的重点打击对象,很快便有溃散的现象。 等慕容延钊领军逼近,郭崇威这边,箭矢多已耗尽,短枪也投掷完,士卒同样是筋疲力竭。而许文禛,望见自北而来的第二路汉军,那庞大的马军方阵,杀气腾腾,让许文禛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纵览战场形势,唐军的车阵就如一条盘曲的长龙,但伤痕累累,破损无数。郭崇威的袭击,虽然没有造成太多的直接杀伤,这条长龙已乱。 观察敌阵之间,慕容延钊也听完了郭崇威关于袭击以及唐军应对等袭击,虎目扫过战场,慕容延钊遥遥一指,直接下令:“韩通率铁骑军,进攻唐军阵尾!” 慕容延钊是欲先斩其龙尾,那里最混乱,民夫最多,阵势也最残破。 “剩下的龙捷军,由各营指挥使,以营为阵,继续绕弋骑射,压制唐军,不与其喘息之机!” “是!” 命令下达,六千汉骑,分为两大路,扬起尘烟,气势汹汹地朝着唐军而去。郭崇威则带领部下,拱卫在慕容延钊身侧,休息进食干粮,恢复体力战力。 随着这大股汉骑的相策进攻,本就混乱的唐阵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而论战场上的指挥造诣,许文禛差了慕容延钊可不是一星半点,在发挥骑兵优势,寻找破绽,临机指挥调整方面,慕容延钊做到极佳。 再加汉军本就高出几筹的战力,以及三刻钟的休息,爆发出来,哪里是劳军、惊兵的唐军所能抵挡的。 很快后营的唐军直接受不了,溃败,逃散的逃散,投降的投降。既斩龙尾,再砍龙头,朱元虽则奋力领军抵抗,但终难收拾散乱畏惧的军心,被生擒。 趁其败势,汉军集中力量以攻最后坚守的许文禛,碰了钉子。其完全龟缩于密集的车阵之内,又以亲兵督战,领着近三千残兵顽抗。 冲击几次,无果,伤亡渐大。见状,慕容延钊直接命令郭崇威驱使抓捕的数千俘虏,扛着大盾、木板,冲击车阵。 事情往往就是这般奇妙,同样是生死威胁,这些南唐军民,宁愿如犬牛一般被驱策当炮灰,也不愿同汉军生死相拼。当然,或许是这些人还有种朴素的意识,顽抗汉军,只有死路一条,若助汉军将自家军队打败了,便还有生还的机会...... 黄昏下,有俘虏冲击,许文禛的防守,很快便失了效,车阵被逼散,彻底溃败。 偌大的战场之上,虽然火光甚多,但局面已定,见再无成建制抵抗的唐军,慕容延钊彻底松了一口气。作为领军主将,没到一锤定音的时刻,他便无法放心。 总体而言,许文禛军,并不难打。望着那成片结群的军需物资,慕容延钊打起精神,安排处置善后,打扫战场,清理缴获。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战,战果极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9章 再破陈军 击败许文禛军,只耗费了不足一个时辰,然收拾善后,却一直到深夜,犹未结束。唐军人虽众,但战力低下,行军疲劳,应备不足,汉军集中铁骑以攻之,除了奔袭的疲惫之外,这一仗打得并不艰难。 至于战果,完全可以用辉煌来形容,许文禛军,几乎全军覆没,随军的大量粮食、药材、被服、军械,虽则被烧了不少,但余者尽数缴获。 许军兵丁,前后死伤在四千左右,其中有一千多人是在被逼当炮灰时死在弓弩之下,余者除少量亡命失踪外,都为汉军所虏。 这支唐军,除了许文禛操练久了的少部分人有些战斗力外,剩下的抵抗意志着实不强,剩下的,都乖乖地做了汉军的俘虏。都被缴了械,卸了甲,分散看守。 打扫战场,处置善后,慕容延钊只需吩咐一句,自有上下将校安排处置,打了胜仗,积极性都很高。眼见时辰愈晚,念及将士奔袭作战辛苦,慕容延钊直接下令,让各营在唐军的车阵基础上,安置休整。 习惯性地巡视一番各营,抚慰伤员,着人照看,慕容延钊方才腾出空来,稍作歇息。 “这支淮贼,战力过于低下,简直不堪一击!”跟在慕容延钊身边,韩通乐不可支地说道:“陛下还是过于重视他们,在我看来啊,四千骑足以败之,更不需都虞侯出马,末将足矣!” 慕容延钊看了韩通一眼,黑夜之下,仍可见其满面红光,一副尽去块垒的模样,显然这一仗他打痛快了,此战也有助于其奠定在禁军中的地位。 听其言,明显轻生骄恣之意,不动声色地,慕容延钊道:“这支唐军,并非其主力,战力确实不足,我军又占得铁骑突袭之利,有此大胜,却也不足为傲......” 从慕容延钊的话中,韩通意识到了什么,黑脸上骄狂之色稍减,看着他平静的面庞,拱手道:“许久未得大胜,此番建功,一时得意忘形了!” 见状,慕容延钊笑了笑:“无妨!不过那许文禛,倒是有几分手腕,临机应对,还算有条理!对了,可否寻到他?” 提及此,韩通说道:“这姓许的,也算有胆气了,兵败之际,集亲兵做困兽之斗,宁死不降,殁于阵中,尸身都不完好!” “伪唐并非没有忠良啊,寿春的何敬洙,泗州的郭廷渭,还有此间的许文禛。只可惜,唐主无用人之明啊!”慕容延钊叹道。 “那自然是!伪唐主昏聩软弱,哪里是我朝天子的对手!”韩通对空拍了一句龙屁。 “明晨,让俘虏挖坑,将唐军一道埋了!”慕容延钊吩咐着:“尔后,押送俘虏缴获,还师与陛下汇合。陛下那边,兵力终究薄弱了,若陈觉军冒险一搏,胜负终究难料!” “是!” 刘承祐这边,早在当天夜里,便收到了慕容延钊一战破许军,大获全胜的消息。闻之大喜,将捷报通报全军,又发往寿春大营,自己则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好梦。 翌日清晨,刘承祐着骑士于唐军淝水营垒前,反复高呼,许文禛军已全军覆没的消息,欲乱其军心。 唐营内,陈觉自行军榻上醒来,一觉倒睡得蛮香。听得军中的嘈杂,顿时怒唤一声:“来人!” “在!”亲校就候在外边。 “大军之中,何故喧哗,不知军令之森严吗?”陈觉斥道。 “使君,有汉骑在营外宣扬,说南边的许使君,已然被汉军击破,许使君阵亡!”亲校入帐禀道。 “什么!”陈觉大惊,慌慌张张地起身着衣,怒道:“为何不通报与我?” 亲校小心地道:“小的见使君睡得正熟......” 不待其说完,陈觉便已怒不可遏:“放肆!如此紧急军情,竟敢贻误,简直不知死活!” 亲校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求饶。陈觉没有搭理他,一边朝外去查看情况,一边问:“军中将校呢,为何弹压士卒,稳定军心?” “咸使君,已去各营安抚......” 匆匆忙忙间,陈觉带人察看了一番,亲自于前营听了一番汉骑的宣扬、劝降。又召集将校,共议此事,得出来的结论是,不可取信。 在陈觉看来,许文禛军怎么也两万多人,车架军械甚多,汉军纵以轻骑截杀,又哪里能这般轻松快速,便击溃之,更何况全歼。 综合考虑,陈觉放松下来,自信地与众将道:“本将料定,这必然是汉军乱我军心之举。诸位还营,当告之众军,安抚士心,稳守营垒。营前汉骑,不必理会,若有靠近者,以弓弩射杀之!” 倒是咸师朗,长了张嘴,几经犹豫,还是说道:“纵此事非真,面对汉骑劫杀,又能坚持多久?” 陈觉眉头皱了下,无奈道:“时下,也顾不得许文禛了,只能期望他能多坚持,抑或及时撤退!” 陈觉的语气中,分明是自我安慰,当汉军动手时,他便已然预感到,许文禛军危险了。若是结阵,尚能自保,抵抗一段时间,若是撤退乃至亡命,那便是给汉骑任意猎杀的机会。 事实上,此时的陈觉已然有些后悔了,还是不够稳妥,救援寿春,出合肥做做动作,让汉军有所忌惮即可,何需北进这么远...... 在陈觉的授意之下,唐军将校照其命令辟谣,安抚士心,自然是有些效果的。但是,下午时分,当汉骑押运着战利品北来之时,唐军全营寂然。 受到刘承祐谕令,慕容延钊领军,特意往唐营这边绕了些远路,铁骑、龙捷两支马军在侧,就如一场胜利游行一般。闻讯赶来一观,望着那有如长龙一般的俘虏、缴获队伍,陈觉捏紧了拳头,直感老脸,又热又疼...... “陈公,汉军太嚣张了,末将愿率一支兵马,出营袭之!”有唐军将领请战。 被陈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至此,唐军将校,军心更造挫伤,士气大跌,人心浮动,不少尚存志气的将领,口吐怨言,太憋屈了。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如此畏敌如虎,何以抗拒汉军? 汉营这边,得知慕容延钊得胜归来,天子刘承祐叫上将校,于营门亲自相迎。 “区区小胜,怎劳陛下亲迎!”就如往常,慕容延钊很是谦逊,谨守人臣之礼节。 “当得!当得!”亲自将其扶立,刘承祐也做足了礼敬功臣的姿态。 虽然早从战报中得知,此一战俘获颇多,但在营前,望着那大车小车,排到视野极处的粮食军械,刘承祐还是不禁惊讶:“唐军此番究竟携带了多少辎需?你这是要看花朕的眼啊,我们的营垒,只怕要被其填满了!” 韩通则道:“这还是折损两、三成之后的收获......” 回营之后,刘承祐亲自听其汇报一番战斗细节,自是夸奖一番。同时,对于宁死不屈,以身殉国的许文禛,倒也不吝于赞美之言。 同时,许文禛一拿下,刘承祐这边也正可腾出手来,从容炮制陈觉军。对于接下来的作战方略,刘承祐早有通盘考虑,一切都在掌控中。当时,刘承祐便下令,以千骑巡弋左右,全军就地休整,为歼灭陈觉军做准备。 而唐军这边,在陈觉的统率之下,就贯彻一个“稳守”方针。到这个境地,陈觉等人,方才意识到,当他们动身北上,远离合肥之后,便已陷劣势,至于结寨于固守,只是无奈之举。 当然,若是真能凭借随军的粮械,坚守久一些,或真给汉军造成一些威胁。但是,当战争的主动权拱手送与汉军之时,唐军能扛多久,本就是个大问题。 并且,有一说一,陈觉从头到尾,能始终如一,保持初心,死守顽抗,至少在战术上,还是给汉军带来的些麻烦。 五万余人的营垒,如欲破之,可不是靠嘴说说就行的,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而在寿春,已然屯兵两个半月,对陈觉军,他没有耗下去的欲望,他要速破之。 在休整的两日之内,接受慕容延钊的建议,刘承祐将俘虏的南唐军民中江北人区分出来,又拣其指挥军官,威逼利诱,令其为大汉效力。 允诺之,所有人登记造册,只要为大汉立功,战争结束后,赏赐官职、勋爵、钱粮、土地。这世间,从来不乏带路党,但见汉军之强盛,不少人都动心了,再加汉军的威逼利诱在,短时间便征召起了三千多辅卒。 对于这些乐于投效的识时务者,刘承祐很大方,当场便封了几个指挥使、赏赐以州镇官职,顿安其心。而这些降军的作用,只有一点,攻寨。 乾祐五年正月二十,汉帝刘承祐亲率大军,正式向屯于淝水之畔的伪唐陈觉军发起进攻,以其临水立寨之故,刘承祐又自下蔡、寿春调了一支水军来助阵。 水军一至,唐军腹背受敌,汉军猛攻两日而破之,生擒伪唐主将陈觉,军使咸师朗等以下数十将校投降。此战,汉帝新设之怀德军,死伤惨重,仅余千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0章 郭荣之断 在北汉淮南行营这边,对陈、许援应大军连战连捷的同时,在淮东,受刘承祐命,淮东经略使郭荣这边,也同样开启了针对南唐援军的作战计划。 事实上,郭荣这边,压力还是比较大的,尤其是兵力上的压力。属于郭荣调配的淮东经略汉军,只有随他南下的徐、沂之军六千、宿州团练三千,以及刘承祐在涡口拨与的一千铁骑及一厢龙栖军,兵马总计约以一万五千卒,再加上万余自淮北征召的役夫。 看起来,兵力已然不少了,但是这些军队所要承担的驻防以及作战任务,是很艰巨的。濠州、楚州要驻守,尤其是当运河要冲的楚州,因为面对屯于高邮时时有北上之意的姚凤军,投入驻守的力量也不能少。 再加上于泗州驻守的唐军,更需防备。虽然因私念,冯延巳将自己胞弟冯延鲁,从泗州调离,反由郭廷渭一人独掌军州事,驻守淮阳重镇盱眙。 这番操作下,反而使得泗州更难打。前番已然提过,郭廷渭是有不俗将才的,练兵能力很强,且不惧汉军。自汉军南征以来,几番作战,泗州的兵马并未有多少损伤,再加唐廷后续的增派、征召勇士以及收拢败兵,郭廷渭犹得上万军丁以固守,尤其还有一支水军,虽然规模不大,但令郭荣在困敌之时,始终投鼠忌器。 而郭廷渭,也不是被动挨打的人,时不时地出击,小规模作战,战果虽不大,但使郭荣很难受。后以冬至,天气愈寒,郭荣不得不退防,保守地遏制郭廷渭军。 赵匡胤领一军屯盱眙西南的招信,徐州副使成德钦屯北边的临淮,郭荣则率军驻扎与盱眙隔淮相望的都梁山,成三角控房盱眙。至于楚州,则由原沂州团练使陈思让驻守,那是名经验老道的将领。 但开春以来,皇甫晖、姚凤两路北进之后,郭荣头疼了,刘承祐的诏令,则更让他感觉重任在肩。所幸,唐军那边动作比较慢,尤其是皇甫晖,不知在考虑什么,陈觉、姚凤两路军队都进发了,他这中路军,还守在清流关。 等徐州节度使武行德都自彭城领军至临淮了,郭荣方得报,皇甫晖出兵了。而此时,姚凤军水陆近四万军,已向山阳发起进攻。陈思让那边,兵力薄弱,仅有三千余卒,面对十倍之敌,即便唐师不善攻城,仍旧守得很辛苦。求援信纷至沓来,陈思让用辞则更加沉重,援军不至,山阳将失去,他必战亡。 说起来,皇甫晖是南唐淮南援应使,是抵御汉军的主帅,但左右陈觉、姚凤两路人马所率之军,都比他军力强大。至其兵出清流关,算上征夫,所领之军也不足三万。 面对有些危急的形势,郭荣召来赵匡胤等将,共议军情,经过商量,一致决定,要主动出击,若是被动防守,让皇甫晖扎至淮水,配合起郭廷渭来,那汉军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郭荣的决断能力,向来是很强的。直接下令,由赵匡胤率五千军东去援助陈思让,再围绕着山阳同唐军做一场缠斗。郭荣自己,则率一千铁骑及三千龙栖军,南下以迎战皇甫晖。 至于泗州这边,留两千兵并一部分民夫驻都梁山,又请求助战武行德率徐州兵南下,对盱眙的郭廷渭作牵制。郭荣的这番安排,很冒险,三路相迎,三路以寡敌众,稍有不测,则后果严重。当然,这番布置,也同样也符合他的性情。 随同郭荣作战的,都是些年轻将校,似赵匡胤、党进、赵延进、安守忠等,也都没带拍的。而要说有什么作战计划,那便是各打各的,自由发挥。 郭荣领四千步骑,自都梁山南下,盯着皇甫晖军奔袭而去。在汉军有意的遭遇下,双方接战于滁州来安水上游。因为斥候撒得够远,对于汉军的动向,皇甫晖是有所察觉的,提早进行调整布阵。但是皇甫晖终究小看了郭荣,低估了作战的决心与疯狂,五六十里的奔袭过后,不顾士卒之劳顿,趁着唐军阵形未完善,径直发起攻击。 一场遭遇战,打得十分激烈,郭荣自当前驱,身先士卒,盯着皇甫晖军左翼打。双方激战半个时辰,以唐军的败退而告终。那一千汉骑的威力,在战场上的威胁太大,这也是郭荣敢冒兵家之忌,悍然向数倍之敌发起进攻的原因。 当然,这一战汉军并不容易,太过疲惫,以至于难竟全功,让皇甫晖军南退至滁州北边的来安县。如此一来,皇甫晖这一路唐军受挫败,敌势得到遏制。 初战告捷,郭荣于周遭寻了一村庄,让将士休整。自与赵延进、安守忠二者商量,就在第二日,果断决定,进军来安,逼迫唐军,以寡凌众。 滁州,来安县。 汉唐之间开战近四月以来,战火终于蔓延到这座滁州小城,援应大军的败归,则使城中人心惶惶。在县长的迎候下,直接占据了县衙,坐在堂案上,皇甫晖表情很难看。 皇甫晖其人,也算是这个时代武夫的缩影了,名气还是有一些的,当年后唐庄宗末年,魏博戍卒哗变于贝州,就是此君带头鼓动作乱,连拉袋拽地逼着赵在礼做了“带头大哥”,从而引起连锁反应,中原、河北诸镇接连响应造反作乱,使得李存勖得国四载而亡其国。 比较“传奇”的说法是,皇甫晖好赌,同军中士卒赌博,无资以抵,郁愤一起,干脆造个反玩玩。当然,皇甫晖因此而闻名,更多的还是因缘际会,彼时的后唐帝国早已处水深火热,诸镇戍卒就如一堆干柴,皇甫晖只是点燃它的一颗火星。 杀人放火金腰带,皇甫晖从一介军卒,博出了一个使君的前程。契丹南下灭晋之时,此君见中原陆沉,又趁机率众投降了李璟,并替南唐招揽了大批的淮北散兵、盗贼、丁壮。此前提过的咸师朗、孙朗、曹进之流,悉在其列。 至南唐,皇甫晖受到了李璟的重视,官爵、名位的赏赐,十分大方。虽然朝中有不少人质疑他“北将”的身份,但皇甫晖倒一直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并且,李璟还算信任他,不然怎么也不会令他统帅淮南援应大军,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皇甫晖年级不小了,过了知天命之年,大抵是随着年岁的上长,内敛了些,少了许多年轻时候的无赖、轻浮。一身铠甲很亮,很威武,胡须都修得很精致,往那里一坐,很有种名将风流。只是为郭荣所挫败,此时这位名将,很有种愤懑,不服。 “各营都回来了吗?损兵多少?”皇甫晖问道一名裨将。 “回使君,基本都回来了!至于损失......”裨将回答着声音便小了下去,但迎着皇甫晖的目光,硬着头皮道:“连同阵亡、被俘、走失在内,当有五千卒!” “哼!耻辱啊,我三万大军,十倍于敌,竟为其所破!”皇甫晖顿时怒气冲霄,砸了下桌案,道:“这个郭荣,惯会使这些突袭的卑劣伎俩,濠州、楚州,都是被其偷袭,此番又来袭我!” 抱怨了一通,皇甫晖吩咐着:“立刻下去,收拢士卒,重整兵马!自清流关,再调一支人马来!派斥候,探察汉军的动向!” 然而就在第二日,郭荣同样整兵南来了,在来安以北五里下寨。得悉,皇甫晖顿感一股蔑视之意扑面而来,怒曰:“这郭荣欺人太甚!轻我过甚,真当我惧他?” 徘徊片刻,郁气难填,皇甫晖当即手书一封,命人发与汉军。 “使君,这是何意?”麾下将校不由问。 “同汉军约战,城外对战,以雪前耻!”皇甫晖严肃地道。 闻言,麾下顿惊,不由劝道:“使君不可啊!我们昨日才遭败绩,士气未复,汉军以少胜多,此消彼长,兵锋正锐,还是勿轻与之战!” “我看你们是被汉军打怕了!”见状,皇甫晖不由斥道:“我们还有两万余卒,汉军才多少人?何以长敌威风,灭我志气?” “使君,单那支汉骑,便难应付!” “莫说汉骑,就是契丹骑兵,当年我也见识过。只需以大盾、长枪、拒马,辅以弓弩,其若敢冲阵,徒寻死罢了!”皇甫晖摆手道:“好了,吾意已决,勿要多言,沮我大事!都下去准备作战!” “不过,尔等也不必过分顾虑,那郭荣,敢不敢与某摆明刀枪,对战一场,都还是问题......”皇甫晖又捋须道。 来安城外,郭荣正亲自带领轻骑,在城郭外探察。来安只是座小城,城且不高,墙且不固,但唐军人众,想要破之,可不容易。 三面之敌需要应付,毕竟时间不多,郭荣还是深为忧虑的,正在他考虑着接下来如何作战之时,皇甫晖的信使来了。 带着疑惑,拆信而览之,郭荣顿时笑了,哈哈大笑,直接朝信使道:“你回去告诉皇甫晖,他之所请,本使应下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1章 “名将”之败 皇甫晖欲战,于郭荣而言,就如瞌睡来了送枕头,只要他肯出,来安城也没有了继续勘探的必要,郭荣自还营,召来军中几名指挥使议战。 “使君,那皇甫晖来信,都说了什么,让你如此高兴!”赵延进方才就在旁边,不由好奇问道。 “昨日一战,那皇甫晖败不服气啊!”向来沈肃的郭荣,此时嘴角洋溢着 《汉世祖》第111章 “名将”之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2章 赵大之勇略 登上土城垣,抚墙南眺,郭荣终于长舒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使君,此城士民不多,城中已然肃清,掌控在手。就是俘虏太多,一万五千余人,看守压力太大,暂时收缴了武器甲胄,分开看守于东、北两门!”安守忠寻到郭荣,禀道。 俘虏太多的问题,于大胜的汉军而言,大概属于幸福的烦恼。对此,郭荣略作沉吟,直接吩咐着:“将唐军俘虏,兵丁与民夫,将校与士卒,各分开监押,少与食物,饿他一饿!” “是!末将这便去处置!”安守忠应道。 “等等!”郭荣突然唤住安守忠。 安守忠住脚,问道:“使君还有何吩咐?” “我和你一起去!”郭荣略作思忖,道:“这些俘虏,得想办法收为己用!南征以来,辎需转运、军前效力、城池驻守,前后已征召至少十五万役夫。而今开春,将逢农时,征夫思归,于中原、淮北诸州而言,民力枯竭,负担过重。若能将唐军俘虏、淮南百姓,对我军战略有大裨益。 陛下遣王齐物在知濠州,典州事,驭士民,收人心,便是长远之计!此战的俘虏,当挑拣其精壮及愿投效者,编为辅卒,军前听用!” “使君之言有理!”安守忠应和一句,又不禁迟疑道:“不过,此举恐有擅自扩军之嫌......” 闻言,郭荣不由偏头扫了安守忠两眼,目光中分明带着意外,顿了顿,方才说道:“信臣,你未来可期啊!” “远水难解近渴,当此之侍,解决这些俘虏,才是紧要之事。否则,这么多俘虏聚在一起,易生事端还是其次,就怕拖慢我军的行动!”一边走着,郭荣一边说道:“我写一封奏疏,发往寿春,以天子之英明,会同意的。也不知寿寿州的战况如何了......” 在郭荣去处理俘虏问题前,赵延进先找到他,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郭荣问:“情况如何?” “据俘虏言,皇甫晖北上,仅在清流关留下了三千卒驻守!并且,皇甫晖昨日,还降下一令,自清流关,调两千人北来。不过闻其败,撤去了!”赵延进禀道:“使君,是否想趁机将清流关夺下?” 郭荣考虑了下,一砸拳,冲赵延进道:“与你五百卒,换上唐军兵甲,佯作败兵,越过清流水,前往诈关!记住,因势而动,如其有备,不可强求!” “遵令!”没有丝毫犹豫,赵延进应道:“末将立刻便去!” ...... 在郭荣取得来安大捷,一解汉军之困,寻图整个淮东,饮马长江之时,淮东经略副使赵匡胤这边,率着五千军,一路向东,援济山阳。 五千兵马,看起来不少,实则堪用者,只有不到三千之数的宿州团练,剩下的人都拣自淮北丁壮,虽则发给兵器,并粗经训练,但实质上仍是一干拿起刀枪的农民。当然,中原从不缺猛士,这些人,只要打一仗,活下来,便能成为合格的士卒。 没办法,连郭荣都只率四千步骑去对付皇甫晖。盱眙那边,不能不留足够的力量以牵制之,长时间的纠缠下来,郭廷渭那厮,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对手,若是放松了,那盱眙的上万唐军,在郭廷渭的率领下,绝对会给汉军造成大麻烦。 几乎是顺着去岁冬突袭山阳的路线,除了冬景化为春景,沿途并没有太大变化,赵匡胤甚至感到熟悉。虽然面对唐军的围攻,山阳的情势已然危急到一定程度,赵匡胤奉命去援,并没有急躁。 征淮以来,到这个局面,汉军的主要作战方式,就是围城打援。唐军会不会也来这么一遭,这是说不准的事情,赵匡胤不得不防。 是故,派军探查山阳战况的同时,一路缓行,反复思量如何作战。一直到进入洪泽,综合楚州的形势,赵匡胤下定了决心,如何去打这一仗。 他将军队分为两支,一支三千卒,主要由宿州团练组成,由党进率领,隐藏在后。剩下的约两千人则是那些辅卒了,虽然调动了一些军官率领,但战斗力与执行力皆堪忧。为尊书院 赵匡胤则率领着这两千卒,亮明旗帜,不掩行迹,大摇大摆地朝着山阳方向而去。 山阳那边,唐军四万,已将城池团团围住,当然,其中有两万水师都是助战的。但喜山阳临河而建,对其威胁最大的,还正是这些水军,唐军战船有高达两丈者,建台搭梯,唐卒即可顺之而攀城垣。 得悉自西面陆路赶来的汉军援军,虽然不多,但也可从中看出,汉军在淮东兵力之匮乏。而唐军主将姚凤显然不想在城破之际,被这支兵马所影响,于是遣一裨将,率师五千,浮梁西渡,以击破汉军援军。 唐军的动作,自是如赵匡胤之意,甚至算是意外之喜色。他本就只打算以残师示敌以弱,诱一部分唐军西来,分担一下陈思让守城的压力。 没曾想姚凤这般大方,直接分兵五千而来,赵匡胤可以说大喜。然后,还是老套路,佯败诱敌,伏兵四出,大破之。只是此次,因战事紧急之故,赵匡胤那佯败实则为真败,差点被唐军赶进洪泽喂鱼。 不过正因败得真,诱敌之计才更有效,当党进率领主力杀出之后,五千唐军,直接溃败,领军的裨将被党进摘了脑袋,为其军功簿上再添一笔。 杀败这支唐军之后,赵匡胤并未像往常一般,追亡逐北,对败兵斩尽杀绝,而仅是将之向南驱逐。其后,赵匡胤只稍作整兵,再度将军队分为两支,一支尽拣辅卒伤员,大竖旗帜,打起赵匡胤的将旗,继续朝东北方向的山阳而去。 而赵匡胤则同党进一道,率领剩下的两千七百余宿州团练,转道东南,在山阳以南的宝应渡过运河,全歼姚凤留在那里的五百守军,其后的目标,也就很清晰了。 姚凤那边,前番还收到痛击汉军援兵的战报,后边败报便紧跟而来,并且败得彻底,直接让汉军援兵迫近运河。汉军人数虽寡,但对于已近绝境的山阳守军而言,无异于注射了一剂强心针。 唐军这边明显感受到了,原本摇摇欲坠的城防,又被汉军稳固住了。当注意到运河西岸,那面“赵”字旗时,姚凤方才意识到,来援的汉将是前番取得了涡口大捷的赵匡胤。 对此,姚凤立刻提高了警惕,虽以兵多,无惧于汉军,但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暂罢对山阳的攻势。连日的猛攻下来,山阳城内的汉军守卒自是损失惨重,唐军同样被拖得疲惫不堪,也需要休整。 若是仅为救援,那么从唐军的反应看,已然达到了不错的效果,虽则治标不治本,但至少给了城中汉军守卒以喘息之机会。然而赵匡胤率主力,潜行南向,经宝应渡河,就能看出,他所谋甚大。 子夜时分,山阳城外,水陆四座唐军大寨寂静一片,除了阵阵风声并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便只有巡视于营间的中军将士发出点动静了。 南营寨楼上,哨卒努力地保持着警惕,居高临下,观察着四周,只是夜幕之下,周遭一片漆黑,只能望见些林木的轮廓。春夜甚寒,手脚冰凉且麻木,当困顿袭上来的时候,哨卒们只能期待,时间流逝得再快些,等接值之人。 就在南营约两里地外,赵匡胤亲率两千余卒,潜行至此,汉军的黑甲,与黑夜相衬,完全融于其间,头顶,是黯淡的月光。极目远眺,观察着唐营的情况。 他们这些人,都是白日睡饱了一下午,而后趁夜,潜行北来近四十里。党进站在赵匡胤身边,也张望着,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观唐营布置,还算有条理,并非毫无警惕啊!” 赵匡胤点了点头,不过表情格外生硬,一双瞳子却异常发亮,对党进道:“今夜,我等要行险冒死一战了,成则大功,败则身死,可曾惧否?” “赵兄此言,可小看弟兄们了!区区唐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趟之又何妨?”党进顿时便不乐意了。 见状,赵匡胤微微一笑。紧紧地盯着敌营,表情又肃:“传令下去,夜袭乃行险之策,诸营士卒各随其指挥,当紧随我将旗冲杀,切勿走失。唐军虽称四万,然其步卒只一半,又经攻城之伤亡、疲乏,仍不足为惧。只要搅乱陆营而杀败之,水军不足为虑!” 又等待一刻钟左右,在汉军士卒身体彻底凉下去之前,赵匡胤一声令下,当先而出,领着人,快速朝着唐营而去。此番没有骑马,那样目标太大。 两千多卒,口口衔枚,保持静音,一直到迫近唐寨,为唐卒所察之时,方才猛然爆发出响亮的喊杀声。在赵匡胤的率领下,目标统一,步调一致,连破数营,杀戮与混乱,降临在唐军头上...... 随着赵匡胤军的大但夜袭,冲寨惊梦,踏营踹帐,山阳城下的唐营,很快便乱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3章 必成大器 山阳西城头,汉将陈思让正抱剑而眠,须发张扬,形容疲惫,甲胄之上沾有血污印痕。数日的攻防下来,就以西门的防守压力最大,他身为主将,便一直待在城头指挥调度,乃至亲自参与厮杀。 陈思让其人,仕后唐、后晋、北汉三代,二十多年的从军生涯,历河北、中原十几任州使,青年时,还当过后唐庄宗李存勖的殿前班直。每履一任,有善举,无恶政,口碑向来不错。 北汉建立后,前后任淄、密二州,在刘承祐筹谋淮南战略之时,郭威向刘承祐举荐陈思让,以其为沂州团练使,同宿州赵匡胤一样,此番南征即用上了。并且在前后作战中,也立了不少军功。 在城外杀声响起的那一刻,陈思让即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头,使困倦稍去,他第一反应,便想到援军了。 作为一名老将,陈思让的经验很丰富,并且也知楚、泗汉军的虚实,心知郭荣即便遣援军,也不会来多少人马。 “不知是谁领军,竟有此胆识,敢夜袭唐营!还是自南边而来,从哪里渡过运河的?”脑中思索着,陈思让动作却不忙,严令守卒戒备,自快步往山阳南门而去。 至城头,凝目眺望城外动静,唐营之中,已是嘈杂一片,杀声震耳,各处烟火肆掠,营乱已至沸腾。夜幕之下,分明能够看出,有一支军队,就如一把利刃一般,正在穿凿唐营,南寨已彻底崩溃,正在向东进击。 “好!”疲倦的面容间,顿时洋溢起喜色,陈思让当即下令:“整兵,随我冲杀出去,襄助援军!” “使君,是否再看看局势,万一有诈,恐山阳有失!”有军校劝阻。 陈思让当即摇摇头,指着城外唐营道:“交手这数日了,凭城外的唐军,还演不出这般的动静来。援军人少,敌军人众,若让唐军反应过来,恐生佗变。战情瞬息万变,稍纵即逝,容不得迁延!听令,自四门各抽调两百卒,集于东门,随我出战!” 因前番攻防,抛开役夫不说,城中能战者已不足两千人,山阳防御也确实到了崩溃边缘。集中起八百人出战,陈思让已算是放手一搏。 就如陈思让所说一般,在赵匡胤军袭南寨时,东、北寨的唐军确实反应过来了,虽然比较缓慢,再赵匡胤带人转攻东寨之时,受到了极大的阻力。纵使唐军战斗能力弱汉军一筹,聚兵凭寨而守,也不是赵匡胤军短时间能突破击败的。 这等突袭,就怕攻势缓下来,陷入鏖战攻坚强。不惜伤亡、强行破寨与放弃攻寨、回袭南营,两个念头快速在脑海中徘徊,一咬牙准备带人强来之时,陈思让领军自东门出,从暴袭唐营。 守军的果断出击助战,让赵匡胤大喜,直赞陈使君有名将之资。旋即掷下严令,畏战者死,同党进一起,冒矢石,浴血攻坚。在两面夹击之下,唐军东寨也步了南寨的后尘。 赵、陈两军汇师,临阵决断,由陈思让与党进率军,驱赶唐军败卒,前去进攻北寨。而赵匡胤则自领一军,转向南寨,复攻之。 夜袭发动之时,唐军的主将、援应都监姚凤正在水寨,只顾得上传一道军令,让诸营将校,弹压乱象,聚兵迎敌。但乱讯传来,南寨被破,城中守军出,东寨失陷,北寨遭袭,一时间,姚凤慌了手脚。 他很是疑惑,汉军援兵尚在西岸,何以自南面来袭。但临变之际,并没有多少时间给他细思,考验主将应变能力的时候,姚凤显然是不合格的。 有唐将建议,夜袭之汉军,人数并不多,守军出击,城中定然空虚。山阳早是危败之城,当趁机破了城,汉军无所依仗,可循序整军而敌之。 犹犹豫豫后,姚凤选择了拒绝,觉得攻城太冒险,若是让汉军将三座营垒都破了,损兵必然巨大。于是,姚凤自水寨中,领一千卒,向南寨,收拢败兵,弹压局面。 效果自然是有些,然而,在面对赵匡胤回马一枪之时,一战再败,狼狈逃归水寨。姚凤的败退,也预示着他挽败的努力彻底落空,唐军步营,彻底陷入崩溃,兵败如山倒。 眼见败局已定,唐军主将无奈,收拢了数千败卒后,竟然直接扬帆南撤了...... 后半夜,基本都在汉军对唐军败兵的绞杀与俘虏中渡过,一直到拂晓时分,山阳城外,方才恢复平静。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卷刃的刀剑,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战后,赵匡胤与陈思让会面,自是一番开怀交流,商业胡吹,我赞你智略,你赞我英勇,气氛很好。 山阳西城头,看着满城垣的破败,刀伤剑痕,烟熏火燎,不少守卒,枕刀而眠,甲胄破烂,身伤多被创伤。看着一脸老态的陈思让,赵匡胤朝其拱手拜道:“使君孤军守城,力抗十倍之敌,坚韧无畏,在下败服!” “城中士卒,伤亡过半,丁壮更是难计其数,不容易啊!”陈思让感慨一句,朝赵匡胤回礼:“不管如何,此番赵将军于老夫及麾下将士,有活命之恩,此番惠泽,老夫记下了!” “使君言重了!”赵匡胤发挥着他的交际属性,显得很谦逊:“在下奉命而来,破敌援应,本为使职所在,岂敢受使君之礼。再者,昨夜若非使君果断出击,又岂能那般迅速,破唐寨,退敌军!” 闻其言,陈思让不由颔首,看着赵匡胤,更添感慨:“赵将军不愧为天子看重之青年俊才,勇略超群,南征以来,屡建功勋,威震淮南,又能如此虚怀若谷,异日前途无量啊!” “不敢当......”赵匡胤含笑答道:“似使君这般,忠勇持重,干练之才,方是国家栋梁,中流砥柱啊!” “哈哈!”陈思让不由笑了,指着赵匡胤道:“实言相告。当初朝廷以你为宿州团练,老夫轻你年小,不名一文。但如今看来,你赵元朗,何止一州之才啊!” ...... 午后,经过一上午的休息,一夜之疲敝,有所缓解。查察、处置了一番军政之务之后,陈思让开始巡视城池,虽然唐军退去,几无破城压力,但该有的谨慎,不敢有所怠慢。 山阳城南,随赵匡胤援济而的军队,就屯于此。一日夜的战斗下来,损失并不小,伤亡过半,即便唐军素弱,但也不是完全任由汉军屠戮的,尤其是攻坚作战。并未选择进城,唐营虽则已然破败,但稍作拾掇,正可供赵匡胤驻军,缴获的物资也足够补充。 陈思让前来拜访,正见营内,除伤兵、值守及羁押俘虏的士卒外,剩下近两千兵集中列阵,赵匡胤则挎剑而高立。阵前,有数十名士卒,去甲受缚而跪,每个人背后都站着手执刑刀的甲士,场面异常严肃。 “话,本将前已讲明,尔等可放心受刑,我会将尔等记于阵亡,为尔等家人谋一份抚恤,安心去!”盯着那些人,淡漠地一挥手,不顾那些士卒的求饶,下令尽数斩杀。 数十颗人头落地,为刚取得一场大胜的汉军,又增添几分血腥与肃重。赵匡胤则上前两步,高声道:“本将再重申一遍,军法无情,望自警戒,勿触我法!” “是!”士卒全军齐应。 待士卒有序散去休整,得知陈思让来访,赵匡胤这才变了脸,面带春风,迎了上去:“使君之来,未及相迎,还望恕罪!” 陈思让自然不会托大,回一礼,对方才的情形,尽收眼底,不由好奇问道:“甫获胜利,便斩士卒,那数十卒,犯了什么军法?” 看了看正被收拾着的尸首,赵匡胤笑容微敛,道:“昨夜急攻东寨,我降下军令,自我以下,畏退者者死,全军将士,皆踊跃向前,冒死而战。唯有这数十人,临阵却步,缀于后方。此惧战乱军之徒,不遵我令,自当斩杀,以正军威!” “如何认定是这数十人?”陈思让问。 赵匡胤说:“我命亲兵,于其头盔、背甲,划下剑痕。今日复验,将士多面胸受创,唯有这些人,完好无损,甲有剑痕,由是可知!” 点了点头,陈思让不由叹道:“赵使君,治军有法有度啊!我观这宿州团练,精锐已可当东京禁军了!” 事实上,陈思让心里,对于赵匡胤的评价实实在在地又高了一层,此人智勇齐备,胆气十足,又兼韬略,将兵有法,心性还这般成熟,异日必成大器。是故,对于这个差不多比自己小了两轮的将军,陈思让语气间,不由带上了几分敬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4章 欲谋大功 “不知陈公,寻我何事?”引陈思让入帐,赵匡胤问道。 闻问,陈思让答道:“赵使君东援,力挫败淮贼,姚凤暂退,山阳不失,缓我军危蹙之势。不知接下来,赵使君有何打算?” “陈公乃宿将,戎马倥偬,见识履历,远迈于晚辈。不知陈公,有何指教?”赵匡胤姿态依旧放得很低,反问道。 同赵匡胤对视一眼,陈思让想法偏保守:“郭经略使以我守山阳,扼淮水关口,以免为唐军水师所趁。今方经大战,士卒伤亡甚重,粮械亦需补充。以我之见,莫若稳守山阳,看陛下与郭经略使那边战况,待机而变,寻图后计!” “陈公之策,老成持重,谋国之言!”赵匡胤说。 陈思让则意态轻松,洒然道:“年纪大了,锐气已丧,不似你们这些年轻人,锋芒毕露。赵使君一日夜间连战两场,来回奔袭近百里,敢以两千卒,夜袭十倍之敌,只怕另有想法!” “不满陈公。”赵匡胤起身拿出一张地图,在上边指划着:“姚凤经此败,要么屯于宝应整军,要么直接退到高邮。我有意同陈公合军,挑拣精锐南下,主动进攻!” 陈思让还是有些惊讶,道:“姚凤虽经其败,但随其撤退之军,加上水军,再收拢些败卒,粗略估计犹有近三万。纵使你我两军合兵,可动用者,至多四千,如欲主动敌之,只怕不甚容易!” “敌军虽众,然志气已夺,丧胆之师,不足为惧!”赵匡胤一摆手,豪情道:“我大军入淮以来,连战连捷,唐师畏我如虎!我军虽寡,但携大胜之势,可破之。再者,从昨日之战可知,那姚凤,非善战良将。” 说着,赵匡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依照昨夜的形势,我若统唐军,必选择力战。旱寨被破,即便将水军当步卒使,也可力挽狂澜。但那姚凤,竟然选择收拢士卒撤退,如此虽减其损失,却失大局。由此可知,姚凤必非我军之敌手!” “赵使君,志气可嘉啊!”陈思让捋须赞道。 但是,并不表态,他听出来了,赵匡胤是想用他手下的沂州兵。赵匡胤年轻,有冲劲,他年长,但于他而言,实在没必要去冒险。唐军毕竟不是纸糊的,一捅就破,若是成也就罢了,若是稍有差池,使得山阳有失,影响大局,那他一世英名可就毁了,甚至可能被问罪。 赵匡胤是心思敏捷,能够察觉到陈思让的态度,或多或少能猜出他的心态与顾虑。面色如常,手指顺着地图上的运河南下,嘴里说道:“为应付我汉军进攻,粗略估计,伪唐前后已动军民近三十万,前后损兵不下十万。如今其院援应主力在西线,有陛下率大军应对。皇甫晖那边,也有郭使君对抗。在运河一线,除姚凤军外,已然十分空虚,而姚凤新败。只要能再寻机再败之,顺流南下......” 顺着赵匡胤食指所向,陈思让讶异道:“你想进攻扬州!” “陈公以为如何?”赵匡胤眼中散发着神采,望着陈思让:“扬州乃伪唐东都,也是淮南丁口、财货聚集之地,只要拿下了,不只可重创伪唐,此番南征,军功簿上,我等必可居前列!” 这回,陈思让表情敛了起来,甚至起身,认真考虑了会儿,说道:“你有多大把握?” 赵匡胤却摇了摇头:“这个我无法保证,我早已遣人南下,探察情况,两日之内必有消息。但以此前,陛下通报淮南诸军伪唐军军情,扬、泰之地,必然空虚。我只能说,一旦再败姚凤,夺取扬州的胜算很高!” “背后犹有泗州的郭廷渭军,盱眙这颗钉子如不拔除,何以放心南下!否则,即便能够攻下扬州,后方有失,面对伪唐反攻,也难守!”想了想,陈思让抬指道:“这两日,先行于山阳整军,等待郭使君那边的战况!我知你有勇略,但是身负其责,不得不审慎而行!” 虽然仍旧没有同意,但从陈思让的话,可以听出一丝意动。不过在赵匡胤这边,难免失望,毕竟良机难得,兵贵神速,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并且表示理解。 只是这心里有些感慨,若是他手里可用之兵再多谢,只需多一千,他就敢锐意南下。 “先向郭使君那边,汇报此间战况,以安其心......”赵匡胤说道。 在二者“共谋大事”之时,有士卒来报,运河上有唐军水军来袭。陈、赵二人俱感讶异,都当是姚凤领军杀了个回马枪,但得知敌军自北面淮水而来,更惊讶了。 赶忙回城,联袂登上西城头,朝西北望去,清楚可见,在运河之上,有一支挂着唐军旗帜的水师,顺流南来,规模不算大,只有战舰五六十艘。 “是泗州唐军!” “必是郭廷渭军!” 赵匡胤与陈思让异口同声。 “泗州唐军怎会来此!”陈思让的语气中讶异大于惊惧,看着赵匡胤。 赵匡胤深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道:“郭使君与我两面进军,盱眙城外有徐州节度武行德及都梁山一万多军防控守军。但犹令唐军水师至,显然盱眙城那边出问题了!” “所幸赵使君援应及时,姚凤畏战而退,否则自上游再来这么一支唐军助战,山阳必失!”陈思让则舒了一口气,一副后怕的样子。 偏头瞧向神情郑重的赵匡胤,说道:“赵使君,南下的计划,可以暂时搁置了!” 赵匡胤很快调整好心态,苦笑道:“泗州有事,我又岂会罔顾大局而行险!还是上报郭使君,看看泗州那边的情况!” 运河上的唐军,自然来自泗州,并且由守将郭廷渭亲率三千卒而来。却是郭廷渭趁郭荣、赵匡胤率军行动后,面对南下破城的徐州军,采取了果断出击的策略,突袭汉军。 在盱眙城北,汉军主将为徐州节度武行德,加上随其奉诏令所帅之军,足有七千人在盱眙城下,盯防牵制郭廷渭,另有都梁山以两千龙栖军为主的数千守卒。冲此安排,就可知,郭荣对于郭廷渭的重视,更甚于来援的皇甫晖以及姚凤。 即便如此,还是出了问题。汉军主将武行德,在几年前还只是晋军中一普通军校,将兵不过五百,得以发迹,跃升至大州节镇,就是抓住了机遇,迎奉北汉。 然而其统军作战、临机决断的能力,还是值得商榷的,甚至不如副使成德钦。而汉军北来,基本未尝败绩,汉军之中难免生出骄心,徐州兵马又不似宿州那般精悍,是故在面对郭廷渭亲自领军突袭之时,完全措手不及,一战大败,损兵过半,甚至连武行德都差点殁于阵中。 在击败徐州军后,郭廷渭以裨将守城,监视都梁山的汉军,其后亲自率舟师,顺淮水东下入运河,意欲支援姚凤,助其破山阳。看得出来,郭廷渭是个有眼光的战将,打通淮水,就是其目的。 但是,乘兴而来,山阳已无杀声...... 抚舷而立,遥望远处,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但山阳城仍旧屹立于运河边上,汉旗飘扬,周遭已无唐军一兵一卒...... “使君,援军似乎已经撤了,难道被汉军击败了?”水军指挥下意识地看向带领他们对汉取得一场大胜的将军。 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情绪不由有些低沉,语气中透着一丝萧索,郭廷渭道:“山阳难下,传我命令,回军盱眙!” 舟师调转,逆流而返,郭廷渭知道,自己的努力,又作白费了。盱眙那边,还将有一场恶战,不管援军出了什么问题,至少在泗州这边,可供他活动的余地更小了。 在唐军水师北撤后,山阳这边,陈思让与郭廷渭也都暂时放下心。而就在当天夜里,赵匡胤收到了郭荣的战情通报,以及一份军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5章 困兽之斗 “郭使君真乃当世豪杰,智谋精悍,目光系列,明锐果断,我不如也!”山阳衙堂内,赵匡胤收起郭荣发来的军文,递给陈思让,嘴里不由慨叹道,言语中透着些敬佩。 “哦?”陈思让微感讶异,接过快速地浏览起来。 “那皇甫晖号称名将,郭使君以四千步骑却敌,非但击溃敌三万大军,还将皇甫晖生擒于阵中,并趁机南下,进夺清流关。清流关一下,滁州必失,滁州一失,面对我军兵锋,伪唐短时间必无可应援之兵。若非泗州有事,长驱直入,饮马长江,隔岸而望金陵,伪唐君臣必然震恐!”赵匡胤语气中充满了可惜,啧啧而叹。 当然,感慨之余,难免有些兴奋。郭荣所发,除了滁州一线的战况以及对泗州兵败的通报之外,便是那一道“攻取扬州”的军令,这才是让赵匡胤最为欣喜的原因。 收到赵匡胤联合陈思让内外夹攻,破了围城唐军,逼退姚凤的战报。综合淮东形势,郭荣也看出来南唐在沿江一线的空虚,故果断下令,让赵匡胤与陈思让携新胜之势进军,不与姚凤军喘息之机。 至于山阳,郭荣另遣人手驻防,盘踞盱眙之郭廷渭,由他亲自盯防,必不致其再于后方作祟,让他们大胆去里打,进则取扬州,退还能守山阳。从郭荣的军令中,便能看出其自信果断,锐势难当,同时,赵匡胤隐约还体会出了一丝愤怒。 “郭使君确乃当世俊杰,后生可畏啊!天子用他以经略淮东,岂能无功!”陈思然也跟着发出些感叹,看着稍稍忘情之后,迅速平复下心情的赵匡胤,问道:“军令既在,老夫断没有迟疑的道理。对于南进,赵使君决定何时动兵?” “兵贵神速!陈公与我,各拣能战之精锐,今夜再休息一晚,自民间征集运船。明晨一早出发,乘舟船南下,长驱直袭高邮!”赵匡胤果断道。 根据探报,兵败之后,姚凤直接领军,退缩到一百多里之外的高邮去了......仅从其动向,便可知其怯战之态,赵匡胤也打算来一次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好!”陈思让没有多废话,直接应道。 “陈公豪情!”赵匡胤赞一句:“这饮马长江,就由我等,先行试之了!” ...... 在赵匡胤与陈思让筹谋南下之时,淮东经略使郭荣这边,已然回师北返泗州。清流关那边,以安守忠率五百卒戍防之,唐军降卒中,他收编了三千卒充军用,剩下的则遣几军校,分批押赴濠州,交给濠州知州王溥调用。 隔淮相望之都梁山汉寨,寨前弥漫着交兵的气息,上千的唐军尸首被遗留下来,正被汉军士卒清理。显然,在郭荣南下之时,都梁山寨也遭到唐军的袭击。 一干留守指挥,迎候郭荣归来,贺其得胜。不过,郭荣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一直沉着脸,有些骇人。 待入帐落座之后,方才有所缓和,郭荣看向守寨的石守信,夸奖道:“此番,面对盱眙唐寨,你沉着镇定,指挥有方,保我军寨不失,还痛击唐军,做得不错!天子将你调配至本使麾下,便叮嘱可重用你,果真不负厚望,可肩重任!” 时下还年轻的石守信,有些欣喜,自是一番感佩之言。前番刘承祐调一支龙栖军与郭荣,特地将石守信那一营也拨给他,却是寿春行营那边,上下将校太多,有心想让石守信跟着郭荣在淮泗之地建功。果然,是金子总归是会发光的。 “只可惜,唐军袭击城北大营之时,末将等在淮南,一时间未及援应,累徐兵大败!”石守信首先检讨自己。 见状,郭荣摆手:“此非尔等过失,保守山寨,已尽其责!” “另,泗州淮贼水师,兵分两路,顺溜东下之军已归,溯流西进之军未返!”石守信又禀道。 闻报,郭荣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看向石守信:“唐师溯流而上,其目标为何?” “末将猜想,极有可能,是涡口浮梁!”石守信严肃道。 “命哨其骑西去打探!” 初安顿好士卒,又得淮阴县报,郭廷渭领军过境之时,破城,杀了北汉委任的县令,将城中钱粮搜刮一空。郭荣当即便砸了下帅案,怒气头一次爆发出来。 自都梁眺望盱眙城,望着北岸的水寨,悄然下定决心,定要先其水寨破了,灭其水师,否则始终难以严防郭廷渭率舟师驰骋于淮上。此前以各方情势、气候及郭廷渭驭兵之能,未及实现,此番郭荣是打算沉下心来,好好同郭廷渭扳扳手腕。 未己,军卒来报,武宁节度使武行德凫水南来,欲求见郭荣。 “带他进来!”郭荣随口答之。不过很快,平复下情绪,道:“罢了,我亲自去迎!” 汉寨前,武宁军节度武行德,正满身狼狈,神情萧索,袍脚皆湿,看起来,估计是真搭着舢板,凫水而来。身旁,是节度副使成德钦。 见到郭荣亲自出寨相迎,武、成二人,当即拜倒:“败军之将,特来告罪,请经略使处置!” 见状,郭荣赶忙上前将武行德扶起,毕竟是大州方镇,纵使兵败误军,郭荣自诩,还当不起其如此大礼,即便要处置,也轮不到他,需得上报汉天子。 将二人引入寨中,武行德语气中还满是愧悔之情,哀叹道:“皆赖我不备,大意之下,为淮贼所趁机,累兵士伤亡过半。若非使君用兵得当,退了敌援军,否则恶果伤及大局,我百死莫赎其罪啊!” 看得出来,武行德对于自己的败绩,还是有一定认识的,甚至从其语态之间,能够感受到一丝惶恐。 见状,郭荣微微一叹,在去岁春,他就任徐州巡检使之时,便与这位使君有过交往。在郭荣看来,此君虽则也是行伍出身,骤及高位,也未得意忘形,在天下诸多如狼似虎的方镇之中,能够保持住一份“仁德”,也算是难得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使君不必过于自责!”郭荣开口,宽慰道:“此事也是我思虑不周,布置有所疏漏。使君新来,未识敌情,乃有此败。此后,我等协心齐力,共敌郭廷渭,拔除盱眙这颗背刺,以赎前过!” 听郭荣之言,武行德当即拱手道:“临淮尚有徐州近四千卒,悉听经略使调遣!” 在郭荣还营之时,盱眙城内,连番出击,皆取得战果的郭廷渭,回到州衙。当堂而坐,同样面有怒气,死死地盯着跪在堂间的一名唐军裨将,厉色斥责道:“我出发之前,几番叮嘱,只需稳守城池,不得出战,待我归来。谁让尔等自作主张,南渡攻击都梁山的?” 面对郭廷渭的质问,裨将有些紧张,低着声音答道:“城北汉军溃败,末将等也探得,都梁山只有两千战兵,其余都是一些民夫。我等想,若能趁虚拿下......” “结果呢?”郭廷渭直接打断之,冷冷地训斥:“损兵过千,伤我士气!” 对于两路援军的情况,郭廷渭已然不抱什么希望,尤其在郭荣领军折返的情况下。可以猜想,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泗州盱眙,又将处于孤军之势。这样的窘境下,一兵一卒,于郭廷渭而言,都是宝贵的,要省着用。结果被这匹夫,一战便丢了上千卒。 “擅自出击,背我军令,断无原宥之理,拉下去斩了!”没有丝毫容情的意思,郭廷渭直接下令。 郭廷渭的部曲,没有丝毫犹豫,不顾其挣扎求饶,将之拉出,手起刀落,斩杀立威。在场的唐军将校,无不凛然。 “都下去,好好整军!”深吸了一口气,郭廷渭吩咐道:“将此番缴获的粮食、兵甲,都搬运至城中,分发下去!” 稍晚些的时候,郭廷渭得报,西进袭击涡口的偏师归来,斩获颇丰...... 没有差太长时间,郭荣也收到了军报,来自濠州王溥所转急报,一支唐师西进,突袭涡口,守军不备,被其得手,涡口浮梁被毁,屯于其间七万石粮及各类辎需,损毁近半。 对此,郭荣愁绪顿时上来了,处春夜,叹其寒。想了许久,伏案下笔,亲自将淮东这边的战况,事无具细,落字成书,差人连夜飞骑西向,呈报寿春行营。 有些事情,是得通报皇帝的。不过,于郭荣而言,也没什么可过虑的,他所率淮东汉军,已是功勋隆著,郭廷渭再是闹腾,不过困兽之斗,垂死挣扎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6章 挣扎无力 北汉乾祐五年正月二十二,南下迎击南唐西路援军,先后全歼许文禛、陈军两师之后,汉帝刘承祐,率师复归寿春大营。留守的汉军将帅,在向训的带领下,恭拜于肥水浮梁。 “末将等,恭迎陛下,得胜还营!”浮梁前,向训当下一礼。 “诸位免礼!”刘承祐高坐御马,面色平静,毫无骄态,率师迎接南唐 《汉世祖》第116章 挣扎无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7章 泼冷水 汉军北营,中军御帐,征淮将帅,齐齐整整在座,顾不得奔走征战的劳累,汉帝刘承祐召开御前军议。先是嘉奖了一番向训为首汉将的守备之功,而后便由都部署王峻,主持军议。 没错,在经过长达两个半月的军前闲置后,刘承祐又启用王都帅了。一则王峻安分了许多,二则淮南大局尽在掌握,再加上王著的进谏。 王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刘承祐,朝他暗示,说王峻毕竟是他亲自委任的行营都部署,前又有帅师破贼之功,兴未名之罪,闲置功臣于军前,难免引起非议,有伤天子圣德。 这个王著,刘承祐不知其是真书生迂见,抑或是恃宠生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谏都敢进。虽有几分忠诚,但于皇帝而言,却是明显少了几分敬畏之心,头一次,刘承祐对王著处以严厉训斥,罢其官,解其职,仍留军前听用。 就这般,原本圣眷正隆,前途光明,可谓朝堂新贵的王郎官,一下子失意了,很是突然。同时,对于王著的建议,刘承祐却又选择了采用。 御帐内,王峻恢复了些神采,面庞间的意气内敛了些,朗声道:“在陛下南击陈、许二师的同时,淮东经略使郭荣那边,应对皇甫晖、姚凤两路淮贼援军,采取主动出击。郭荣率四千步骑于滁州来安境内,大破淮贼三万,生擒皇甫晖,甚至趁机夺取清流关。 赵匡胤领军东进山阳,先破姚凤五千偏师,后南下绕行宝应,南北纵横近百里,而后以寡兵夜袭唐营,配合守城的陈思让,一解山阳之围。唐军前后折兵一万五千卒,姚凤率败兵仓皇南归高邮。 黄、光巡检使司超,开春也在固始大败淮贼,歼灭寿州水军残部,缴获战船五十艘。而今已兵进定城县,光州可下。” 王峻说完,御帐中一片叫好声,孙立更是直言,半月之内,可尽取淮南,一月之内,可入金陵,灭了伪唐,彻底收复江淮。显然,行营的将帅们,都有些飘了。 这也难怪,自南征以来,北汉虽还未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地步,但也是屡战屡胜,捷报频频,几无败绩。将士之间,难免心生骄意,而刘承祐自己还能保持冷静的缘由,却是因为他的野心太大,在淮南的这些成就,远远不能满足他对功名大业的野望。 王峻也捋须说:“自去岁动兵以来,四个月的时间,我军先后经渡淮之战,涡口、下蔡大捷,钟离、山阳之袭,而今又有淝水大捷、来安大捷,再加山阳攻防以及固始之战。我征淮大军诸部,前后已然歼灭淮贼军民二十万有余,缴获兵甲、粮秣数十万,可谓战果辉煌。 即便以伪唐的国力,受此损失,也是山穷水尽,军力、民力、财力大损。可以说,江北诸州已经无可抗我大军之实力,寿春、盱眙之军,虽则顽抗,不过困兽之斗。一旦破城,我军便可南下,轻松席卷淮南,隔江而望金陵!” 又是一番喝彩之声,刘承祐嘴衔笑意,目光平静地看着诸将。见天子这副模样,渐渐收敛,诸将下意识的正身肃容。 “方才所说,皆是喜讯!”刘承祐终于开口了,示意慕容延钊说道:“还有几则败讯,也一并同将军们说说吧!” “是!”慕容延钊起身,说道:“涡口传来败报,泗州唐军遣一偏师溯流西进,突袭涡口大营,浮梁尽毁,囤于涡口的粮食、军械损毁近半。淮东经略使郭荣亦报,在其南下迎战敌军之时,盱眙守将郭廷渭率军出击,突袭城外牵制之徐州军,我军不敌,折损过半。其后,郭廷渭亲率舟师东下,意欲助战山阳,幸其不得其时,无功而返......” 这些情况,将校们前番都未有闻,初听之,皆哗然。 “这个郭廷渭,竟然有如此胆略手段?”在破陈觉军时立了大功的王全斌,不由讶然道。 “诸位想不到吧!朕也没想到!区区一个郭廷渭,孤守穷城,竟能掀起如此波澜,纵驰淮上,横行无忌!”刘承祐平静的语调中透着威严,说道:“若非赵匡胤与陈思让二将在山阳先行退了姚凤军,就差那一日的时间,一旦山阳城破,让唐兵会师入淮,则我后方粮道,必受其威胁。” “还有这郭廷渭,若是多给他一两万卒,我看他敢趁我淮北空虚,率军反袭!”刘承祐目光冷冽,环视一圈,令诸将低首,道:“朕希望众位能够记住,时我军战果虽丰,但远未至庆功之时。将骄则兵怠,兵怠则败亡不远。待到南征尽全功,还朝祭献宗庙,自有策勋饮至之时,但眼下,还望诸位勿失警惕!” “谨遵陛下教诲!”一干将校,起身齐声应道。 “好了!”垂训一番,刘承祐又恢复了从容,道:“寿春困城已久,朕已不耐其顽抗,接下来,全军当做好准备,一旦休整完好,全力进攻,破了寿春!” “陛下,前番未及破城,小底军上下,士皆含羞忍耻。只要诏令下,末将必率师破城,敢立军令状!”孙立起身,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见状,刘承祐挥手止住蠢蠢欲动的李重进与王彦升,直接道:“此番破城,以小底军、护圣军为主,其余诸军辅助!” 看向孙立,刘承祐道:“朕也不需你立军令状,以如今寿春的情况,穷城难依,如不能破城,今后也就不用见朕了!” “是!”孙立拱手道,表情异常郑重。 “星民!”刘承祐又唤道。 “末将在!”向训立刻应命。 “朕也交给你一项任务!”刘承祐手指东北,说道:“那郭廷渭盘踞于泗州,始终为我军后背隐患。郭荣欲破盱眙,拔此背刺,朕亦允之。你率一支舟师,顺淮流东下,歼其水师,助郭荣破城!” “遵令!”向训不废话,眉带喜色。 “破了盱眙,如擒得郭廷渭,朕倒想见见此人!”刘承祐又道:“伪唐十数万军中,能入朕眼者,也就这寥寥几人了......” “是!” 散帐之后,李重进与王彦升一道还营,准备兵马。 “陛下也是,各处都打了大胜仗,淮贼本是不堪一击,那区区郭廷渭,再是蹦跶,又能有多高。将士们只是高兴了些,何以那般严肃,旁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打了败仗......”王彦升嘴里嘀咕道。 显然,王彦升还在因刘承祐的训诫而挂怀,这些日子,军中骄将中,就属王彦升跳得最欢。 李重进在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仔细想来,陛下所言,也不无道理,连番胜仗之下,军中确多骄,你我亦在其列啊!” 摆摆手,王彦升看着李重进,突然道:“说起来,你那表兄弟,还真有几分手段。独领一方,屡建大功。征淮将帅中,仅论军功战绩,只怕少有与之相当者!” 听王彦升提到郭荣,李重进脸上流露出一抹不自然。虽有亲戚关系在,对于郭荣,李重进实则是有些不服气的,从小到大,郭威都重视养子更甚于他这个亲侄儿。出仕之后,仕途也没有多少可比性。 当今天子尚属潜龙之时,便亲口将郭荣征召至帐下听用。而李重进自己,虽然在大汉建立后,立下了些功劳,并有郭威的关系在,数年之间,一步步成为禁军大军都指挥使,也算得志了。但与郭荣相比,又相形见绌了...... 一时的恍惚过后,李重进回过神,有点刻意地回避这个话题,加快脚步,语气坚定道:“陛下诏令已下,这破城之功,我护圣军定要争他一争。小底军虽然叫嚣得厉害,打起仗来,还得各凭真本事!” 事实上,小底、护圣二军,就如两头被困于囚笼,遮住利口,束缚手脚的猛兽,一直压制着,保持其饥饿,而今则是解其制,放其出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8章 考虑结束战争 “拟诏答复郭荣,就说他在淮泗的经略,做得不错,朕很满意。他之所请,一律照允。所设之军,所许之职,登记造册,发于行营,日后经吏部、兵部核准即可!”御帐内,刘承祐洗了把脸,一边擦着手,一边朝李昉说道。 “是!”李昉立刻动笔着墨。 这两日,李昉明显小心了许多,勤做事,少说话。王著遭斥的场面,他可亲历了,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天子还一副要重要王著的样子,李昉并不觉得自己同王著相比,与皇帝更亲近。 而对于圣意难明,天威难测,这些词,也有了更深的认识,若是不警醒些,说不准那不测之兆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陛下,徐州兵败于盱眙城,涡口遭袭而损粮械,有关人等,如何处置?”王峻同慕容延钊还在帐中,不由问道。 闻问,稍微考虑了下,刘承祐应道:“涡口驻防军校,怠慢疏忽,为敌所趁,捉拿斩首,以正军法!至于武行德,夺其节度,留用郭荣军前,戴罪立功!” 刘承祐话音落,王峻则忍不住道:“陛下重惩涡口,而轻纵盱眙,如此处置,是否有待商榷......” 王峻说话,难得有所保留,见其状,刘承祐直接问道:“王卿有何意见?” “只恐人心不服!”王峻说道。 看了王峻一眼,刘承祐并不觉得他是想替那涡口守将求情,他是想连武行德一块儿杀了...... 刘承祐摆手道:“盱眙之败,非武行德一人之失,他领兵初至,便负重任,临敌之际,尚且拼死挽救,尽力抵抗,几没于阵中。郭荣上表,亦有提及。 涡口则不然,守将玩忽懈怠,疏于职守,为唐军所趁,遭袭之时,应对迟缓,处置失当,乃至涡口之失,其罪之大,无可宽宥!” “再者!”刘承祐眼神在王峻身上打着转儿,说道:“国初之际,朝廷财政拮据,上下艰难,几乎难以维持,武行德在镇河阳,恭敬效顺,尽发府库,输送东京,而无怨言。 朕即位后,移镇徐州,几年下来,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遵从朝廷制度,施行乾祐新政,治事驭民,少有懈怠。这是对朝廷有大功的元勋,朕虽提倡过功过独立,但一者武行德罪不致死,二者朕也愿意小赦其过。” “对于勤于王事的功臣,纵使有失,朕还是愿意宽容些的!”这最后一句话,刘承祐几乎就是说给王峻一个人听的。 也不知王峻听懂了没,只见其拱手,淡淡道:“陛下所言,有理有据,既有宽仁之心,臣自无异议!” “照朕所说,拟诏下发执行!”刘承祐又朝李昉道。 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收到来自张永德的奏报,说已攻取合肥。在慕容延钊击溃许文禛军后,便得知合肥空虚的情况,而歼灭陈觉后,刘承祐便与张永德两千卒,令其南下趁机取了合肥。给其独立一功的机会,也算酬去岁冬之承诺。 不过两日的时间,张永德的捷报来了。 埋头于案牍之间,查阅了几份东京发来的军政要务,有一条,引起了刘承祐的重视,开春以来,后蜀果有异动,蜀之兴元府、秦凤之军,皆有陈兵汉境的调动。 眉头一拧,刘承祐喃喃道:“孟昶,他还真敢动兵!未先取秦凤,果生祸患呐!” 语气森冷,但刘承祐并没有过于担忧,虽然国家重心在江淮,但对于在西南方向的布置,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以宋延渥、赵晖、史匡懿等人在,足以应付后蜀的进攻。 只是于刘承祐而言,契丹都于北方安分守己,你割据蜀地的孟昶,不思坐守,还敢主动找麻烦,让他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很是不爽。 亲自书写了一份诏书,以凤翔节度使赵晖为西南行营都部署,合凤翔、彰义、永兴等关内军队,应对后蜀入侵。 夜幕缓缓降临,帐内已多添了几盏灯,刘承祐仍旧站在舆图前,淮南一域,已尽在他胸中,此时他的目光,盯在南唐之江东与江西。饮马长江之后,唐之国都金陵,可就隔江相望了,但这一条大江,于如今的汉军而言,却是有如天堑。爱上文学网 “来人,传陶谷!”沉吟许久,刘承祐吩咐道。 很快,陶谷奉召而来。刘承祐问他:“陶卿身体可曾养好?” 或许是年纪大了,前番不耐军前苦寒,直接病倒了,刘承祐赏他一个恩典,让他到下蔡城中休养。开春之后,方才重归御前,顾问听用。 此时闻天子关怀,老脸上顿时眉开眼笑的,拜谢道:“有劳陛下关心,臣已无大碍!” 点了点头,示意其坐下,刘承祐道:“开春以来,我军连番作战,诸军共击败唐军十余万,可谓尽挫伪唐援应淮南的意图。以如今的情况,拿下寿春、盱眙两城已不是问题,一月之内,也可横扫淮南。 但是,我朝居中原,处四战之地,非伪唐一个敌手。时下,孟蜀在秦凤之地已有异举,兵马钱粮调动频繁,北面的契丹,虽然依约罢战,但难免不会因南方战事而背约,再起兵戈。” “孟蜀竟然动兵了?”十分认真地听完天子的叙述,陶谷不由惊诧道。 刘承祐点头:“东京方转呈凤翔的军报!” “陛下是在忧虑,两面作战?”陶谷说。 “如只孟蜀与南唐,纵两面敌之,朕又有何惧?”刘承祐说道:“只是国朝之患,始终在北方啊!” 看着陶谷,刘承祐继续道:“征淮大略,陶卿也是筹谋者与执行者,当知,此次南征,朕的初步目标,仅是并吞淮南。伪唐虽则屡遭大败,溃不成军,但朕心里清楚,渡江灭唐,非时下我汉军所能做到。为防佗变,有意尽快尽数战斗。朕在考虑,征淮之后,如何结束与伪唐之间的战事,陶卿熟悉伪唐情况,可否给朕些建议,以作参考?” 听天子道明用意,陶谷不由感慨道:“而今战事正酣,陛下已在考虑战后之事,目光之深远,筹谋之预前,臣拜服!” 对其吹捧,刘承祐几乎无动于衷。见状,陶谷这才道:“以臣之见,连番之大败,已非南唐君臣所能承受。我朝势大,以臣观伪唐朝廷中,将有求和之声了。江南自古以来,有割据之力,退保之心,而缺进取之意。 而李氏父子两代以来,重用文人词臣,使得伪唐文道大昌,将臣之间,少有血性者。似何敬洙、郭廷渭这样的将领,在伪唐毕竟是少数。 陛下只需按部就班,从容攻城略地,给伪唐朝廷持续施以压力,待伪唐遣使求和,允以割地、称臣、纳贡即可。另,若伪唐朝中无人倡导和议,陛下亦可暗中谋划,我朝势大,天子英明,断然少不了投靠之人!” “听陶卿一席话,如饮佳酿,亦有醍醐灌顶之效,却是朕陷于误区了!”刘承祐微微一笑。 面对天子褒奖,陶谷也是微喜,跟着随军混了混,因病没能有所施展,而今有此进言,总归不算白来一趟,白吃那苦头。还朝之后,或许能借机,在官衔后加个平章事。拜相,如今已成为陶谷唯一的政治追求了...... 看着陶谷,刘承祐道:“朕已放还那陈觉,让他带了一份亲笔劝降书与李璟,可起恫吓之效。原想,再派陶卿,再出使一次金陵......” 听刘承祐这话,陶谷脸色变了变。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陶谷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金陵那“龙潭虎穴”走一趟,毕竟意外难防。 迎着天子的目光,陶谷小心地应道:“而今我朝大据胜势,岂有主动议和的道理。倘若此,反可给伪唐君臣以侥幸。” “不过,听陶卿之言,确实无此必要,是朕过虑了!”刘承祐慢条斯理一句话,让陶谷松了口气。 待陶谷退下后,刘承祐稍作考虑,又命人召来李少游,对其交待一番,所言之事,自然是让金陵的武德司的探事寻机活动一番。 再晚将歇之时,慕容延钊亲自来报,说有人自寿春城出,为巡卒所擒,主动相告,是神卫军指挥徐象麾下,欲联络请降。 对此,刘承祐只觉意外之喜。但要真说有多意外,那倒也不见得,对于人心,他虽看得不甚透彻,但总归见识不浅。那么多守军,绝不会都如何敬洙那般,冥顽不灵。 虽然对于破城,有足够的底气与信心,但对于城中将校的主动投效,他还是很感兴趣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9章 寿春终于破了 【笔趣阁.】 乾祐五年正月二十四,辰时初至,寿春城外,随着天子刘承祐一道开战的军令,北汉征淮大军,正式向围城八十余天的寿春,发起总攻。 此番一动,汉军便是全力而发,从北、西、南三面齐攻,汉军主力禁军、招抚补足的怀德军以及营前役夫,直接投入攻城作战的人手便有七万人。霹雳炮、床子弩、云梯等攻城利器,也都不惜损耗地用上,总之,贯彻天子的意志:破城! 孙立主攻于南,王峻指挥于西,慕容延钊则督战于北,刘承祐则安居北营观战,看着以龙栖军为主的北城攻防。 春日当中,光芒万丈,照耀在刀光剑影间的城郭内外。寿春城下,厮杀正烈,攻防正酣。刘承祐始终稳坐高台,享受着和风旭日,聆听着鼓角争鸣,眼观血腥杀戮。杀声足足持续了一个半时辰,犹不见削弱,而三门的战况,也不断传至报至刘承祐这边。 “南城唐军已打退我军第三波进攻,孙都指挥使已投入第四支冲城之士!” “王都指挥使已亲自率人登上瓮城,正在与守军厮杀!” “南瓮城已为孙都指挥使攻破,唐将何敬洙集中兵力,正在死守城楼!” 纷纷报来的战况中,作为主攻的小底、护圣二军,不断取得战果,唯有北边,不温不火。 “没曾想到,到这个地步,城中的守军仍有如此能量!”刘承祐说道。 陶谷等近臣也一并随君侧观战,陶谷道:“此负隅顽抗,困兽之斗,将士们连破城翁,城楼又岂能久守,待其士气消耗,寿春破矣!” 李少游则道:“那何敬洙着实不识天威,不知进退,意图顽抗天军!若无此人,寿春早破矣!” “不过其抵抗,也就如此了!”刘承祐道,略加考虑,朝李少游吩咐道:“发信号吧,让那徐象动手!” 北城外,烟花爆起,虽在白日,难以如黑夜之下那般绚丽。但收到信号之后,原本不温不火的北门攻防,立刻激烈了起来,并且在城中,等得已有些焦急的神卫军指挥使徐象,终于松了口气。 他所紧张的,不是投靠出什么问题,而是怕他还没动手,汉军就破城了,那他阵前倒戈的献城之功,可就要打折扣了。 而在有内应的情况下,刘承祐犹选择这般战法,一是为了试探寿春最后防御,二则也是稳妥起见。对于徐象的投效,刘承祐信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只是作为一个君主与统帅必要的猜疑与防备。 为此,甚至拒绝了徐象通报,夜里袭城献降的建议,就是为了防备夜间有不测状况发生。拖了一日的时间,让他在汉军全面猛攻之际,爆发出来,如此,至少在汉军这边,可策完全,也无惧守军耍什么阴谋诡计。 随着徐象在北城发动,背袭何敬洙亲校,守军顿告崩溃,在神卫军的接应下,顺利地登上城头,席卷入城。 龙栖军下营指挥韩重赟带着他麾下,最先上城,突破城厢,登上城头,斩断唐旗,插上汉旗。面上带着兴奋,小底、护圣两军,为这破城之功,争得是面红耳赤,但却让他们轻轻松松地攻了进来。 “你是徐象?”看着主动收起兵器,独身迎上来的徐象,韩重赟止住麾下,问道。 看着眼前耀武扬威的年轻汉将,虽有一丝被冒犯的感觉,但徐象不敢怠慢,赶忙道:“正是卑将!” 扫了他两眼,韩重赟直接道:“慕容都虞侯有令,让你带领你的人,同我军一道,前往西城,配合攻城大军破城!再留几个熟悉城中地形的人,引导大军占据要署!” “遵命!”徐象赶忙应道,招呼着麾下,便头前带路。 而进城的龙栖军,则分为两波,一波随徐象往西,一波则在向导的引领下,向帅府、衙署、仓廪、府库等军政机关攻占。 寿春西城,城楼之上,攻防已然到了最激烈的时刻,在保信军都指挥张全约的指挥下,守军占住城垣关口通道,拼命抵挡汉军的猛攻。王彦升亲自带人冲了几次,都被挡住了,正自暴怒之中。陷入城战厮杀,汉军的跑车、强弩,已经不敢再发动了,否则伤人伤己,城头上,比拼的就是双方将士的血勇。 即便如此,唐军也在崩溃边缘,腥风血雨之间,作为指挥的张全约,心头实则已尽是无力,只是凭着一口气,挣扎着。 当徐象带人前来“助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在其登上城楼期间,分心问道:“徐象,你不在北边配合守城,到西城作甚?” “奉徐公之命,前来襄助使君!”徐象拔出刀,带着几十名心腹,加快脚步,大声回道。 听其言,张全约先是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注意到其匆急的脚步以及其麾下手臂缠绑的白布,顿时意识到不对了,脸色大变,朝后蹒跚而退的同时,命麾下:“拦住他们!” 见状,徐象身后那名小校,暴起蹿出,三大步上前赶上,一刀将张全约砍倒,并很麻利地将其头颅割下。 遽然间的变故,让西城唐军无措,徐象则抓紧机会,口道一声杀,带着麾下,朝昔日的同袍,无情施以辣手。在城垣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神卫军也发起攻击,踵其后,是龙栖军。 一番变故下来,西城顿时告破。王彦升带着侍卫军,从外向内剿杀,撞见徐象,提着刀便朝他攻去,他已杀红了眼。 王彦升手中染血的利剑,带着凌厉的刀锋,斩向徐象。徐象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了一击,“当”的一声,徐象仓皇而退,王彦升膂力惊人,一击之下,差点脱手。 看王彦升杀气腾腾的样子,徐象赶忙道:“将军且住手,自己人!我等已臣服大汉,奉命前来,襄助将军破城!” 听其言,王彦升这才收起攻势,扫了徐象两眼,突然怒道:“谁教你们来帮忙?我自可破城!” 嘴角抽搐了下,汉军的骄悍,他可算是见识到了。带着亲卫,冒险赚杀了张全约,助其夺城,人家还不领情。但身为降将,自有降将的自觉,赶忙陪着脸解释。 “北城已破了?”王彦升问。 “回将军,正是!天兵已进城,向城中官署进攻!” “你!”王彦升有些急了,指着徐象:“带着你的人,给本将开路,去节度衙门!” “是!”面对王彦升颐指气使,没有一点反抗的心思。要是惹怒了这汉将,被其顺手宰了,可就无处诉去了。赶紧收拢部下,转向头前带路。 “启禀陛下,北城已破!” “西城已破!” 喜报频来,汉军北营这边,自是雀跃不已。陶谷贺道:“寿春这顽石方城,终于为陛下所破!” 对此,刘承祐脸上只稍微动容了下,即恢复平静,似乎寿春城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抬指吩咐道:“传令王峻、慕容延钊,尽快清剿残敌,占取城防官署,稳定城中局势!” “是!” 刘承祐自个儿,则还中军御帐,饮水进食,思考起下一步的战略。 寿春南城楼上,杀声已然渐渐弱了下来,西北门皆破,南城岂能独存,守军死的死,降的降。如论抵抗激烈,还得属南城这边,汉军主攻在此,何敬洙主防也在此。 城关下,仍有数十名士卒,护卫着何敬洙,被汉军包围在城脚。孙立和高怀德,先后攀城入内,孙都指挥使神色怏怏不乐,已然得悉,首破寿春的功劳被别人拔了头筹。 有鉴于此,得知何敬洙被围,立刻赶了过来,这斩将擒帅之功,总归是逃不掉的。 见孙高二人,麾下一军指挥立刻禀道:“都将,这数十人顽抗,劝降也不听!” 上前观察了一圈,发现数十名唐军士卒,面对汉军的包围,各个神情慨然,而无惧色。高怀德说:“这些人,都心存死志了啊!” 孙立一摆手,下令道:“那就成全他们,全部杀了!” 又是一阵短暂而残酷的绞杀过后,寿春南关下,再无杀声。踏着淋漓的鲜血,跨过唐卒尸身,方才放下,老将何敬洙静静地靠在一根圆木上,满脸病态,脖间一道剑痕,显然是自刎而死。 观察了片刻,得出结论,那数十名唐卒,是为了守护何敬洙的尸身。 高怀德不由感慨道:“江淮,也不缺英豪啊!” 孙立靠近,打量了几眼,目光停留在何敬洙那已无生气的丑陋面容间,道:“就是这丑厮,抵挡我大军如此之久?” “应当是了!”高怀德说道。伴着何敬洙忠勇威名而传播的,便是其“丑名”了。 “何苦呢?”孙立摇摇头,说道:“为伪唐庸主而亡,多不值得,若是早早听劝,投降大汉,富贵荣禄不缺,安享晚年” 从孙立的话里便可看出,虽则恭顺臣服于刘承祐,但从根子里,这还是个深受时代影响的武夫。 倒是高怀德说道:“虽然是敌人,但老将之忠勇,值得敬佩!” 孙立嘴角微微一翘,对着何敬洙的尸身稍稍一礼,而后拔出战刀,一刀斩向其脖颈。领着血淋淋的首级,孙立笑道:“上报陛下,就说小底军已斩贼首何敬洙!” 对孙立的动作,高怀德张了张嘴,终究没多说什么。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0章 征服者刘承祐 【笔趣阁.】 寿春四门陆续落入汉军掌控,城池的陷落,并不代表战乱的结束,兵荒马乱,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兵荒马乱,仍旧是城池内外的真实写照。 北汉屯师城下近三月,三军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上下将士心中或多或少,都憋着一股怒气,终于破城,不少士卒都将这个怒气,发泄在城中守卒与士民身上。 城破之际,往往是一切规制被打破的时刻,秩序的紊乱,带来的往往是灾难,而这灾难注定只能由寿春城中的数万军民来承受。再加进城的汉军太多,人员太杂,诸军之中,因前故,争功的情况也在发生,使得城中的混乱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虽然汉军军纪严苛,但在这种破城立国的战争之中,想要完全约束住,也是不切实际的,毕竟趁乱之际,还有个“法不责众”的说法。 得知城中的情况,刘承祐又补下一道严令,着诸军指挥,严厉约束士卒,不得扰民,又以陶谷权寿春府事,进城张示皇榜,安抚百姓,乱象方才缓解。 随着寿春城内局势渐稳,除了让龙栖、护圣、小底三军,各留一部士卒,守备城池及关防要地之外,剩下的汉军悉数撤除,仍驻城外。而唐军约以一万三千余俘虏,也都缴了械,押赴城外军营,羁押看守。 “陛下,寿春城内已肃清结束,士民已安,陶舍人遣人报,已做好迎驾准备,陛下可移驾了!”御帐内,刘承祐一封一封,批示着奏章,潘美前来禀报。 刘承祐直接吩咐着:“传令李继勋,率奉宸营护卫进城即可!” “是!” “仲询!”潘美转身即去传令,被刘承祐唤住了。 “陛下有何吩咐?”潘美又转过身来。 刘承祐抬指说道:“寿春既下,接下来便是我汉军攻城略地,席卷淮南州县的时候了!张永德已先行夺取了合肥,显然连败之后,伪唐在江北,已我多少余力,可挡我大军,缨我兵锋!” 从刘承祐之言,潘美意识到了什么,拱手道:“请陛下吩咐!” 对于潘美这清慎气度下的机敏,刘承祐向来欣赏,直接吩咐道:“朕自奉国军中调遣五营士卒,再兼怀德军中抽调一千人,与你统领,先行南下合肥。抵达合肥后,继续南进,张永德攻和州,你带军略舒州!” “陛下,末将资历尚浅,此前也未有单独领军的经验,更无尺寸之功,何以独领一军,恐难服人心!”面对刘承祐委以重任,潘美未见惊喜,反显谨慎地问道。 见状,刘承祐说道:“你潘美的才能,朕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无功,所以才给你立功的机会!大丈夫在世,何以如此瞻前顾后,岂非让人小视?朕且问你,有无信心,替朕拿下舒州?” “谢陛下信任!必不负使命!”皇帝都这般说了,潘美又岂无意气,当即单膝跪倒在地,十分感动地应道。对于天子的提携与信重之恩,潘美是发自肺腑地感激。 若仅以资历、功劳论,潘美当然是不够格的,行营之中,有太多老将。但是,仰赖皇帝信任,喜欢提拔青年,并且,就冲其在刘承祐身边的宿卫履历,便有那个资格了。 王汉伦、赵匡胤、高怀德、赵延进、张永德等人,这些年轻将校,可都有殿前宿卫的经历,这些人,或外放一州,或独领一军,总之,挂着“御前班直”这块金字招牌,就足以抵挡一大部分非议。剩下的,就看各自的表现。 而就目前的形式来看,宿卫之将,无庸人。 “朕寻后,率大军南下,而你们当作为三军前哨,席卷州县,震动两江!”刘承祐直视着潘美,平淡而不失霸气:“将马仁瑀也带上吧,朕与他一营指挥,部卒就从怀德军中挑拣!” “是!”潘美短短的一个字,铿锵有力。 傍晚时分,寿春北城,吊桥落下,搭在瓮城前几乎已填平的护城河上。城垣上下的尸身,早已被分开清理,比起汉卒与汉民的收容、记录、火葬,作为战败者,唐卒只是在城左挖了个大坑,乱葬之。 在前些日子,突袭挣扎失败后,做好死守准备,何敬洙干脆将寿春四门,用砂石、木料堵死。倒是给善后的汉军造成了些麻烦,费了不少时间,随着最后一点沙土被民夫清理干净,换上军容整齐的龙栖军士。 一切都像模像样后,在王峻、慕容延钊、陶谷三人的率领下,恭迎御驾。初占之城,轻慢不得,刘承祐选择搭乘车驾,在大内侍卫以及奉宸军卒密不透风的护卫下,从容进城。 整座城池,是难以在半日的时间内便清理干净了,沿途所过,战火的疮痍,随处可见。銮驾所行路线,尽是汉卒岗哨,所过街坊,有不少城中百姓,只能听到点街道上马车行进的动静,紧闭门窗,连一丝缝隙都不敢留出。汉军已沿途宣告,门窗敢有不闭者,以刺驾论处。 寿州节度衙门前,刘承祐下得銮驾,正式以一个征服者与胜利者的身份,踏上这座阻他近三个月的淮南坚城的地面。要说有多激动,那是不可能的,除了稍稍放松之外,刘承祐心里几无波动。 “你叫韩重赟吧!”刘承祐看着守在衙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前的龙栖营指挥。 “正是末将!”迎着天子的目光,韩重赟有些惊喜,下意识地应道。 “登城之战,打得不错!”刘承祐并没有多说什么,露出一抹矜持的笑容,当先朝衙内而去。 虽然只是简单地夸奖了一句,但对于韩重赟而言,却不啻嘉音,对战后,有了更多的期待。 进堂,当中正坐,接受文武之朝拜。 “陛下,寿州诸署、仓廪,都已派兵驻守,城中职吏悉数投诚,户籍图册,亦俱接收。”陶谷则起身,汇报着城中的情况:“寿春城内,原有军民近七万,不过经此战后,除却俘虏之军卒、役夫,预计已不足四万。臣安民之时,发现人皆有饥色,脚步虚浮。 围城之后,粮道断绝,城中米粟经不起阖城军民之消耗,何敬洙又搜刮黎民家蓄以充军用,导致冬季以来,城中冻饿而亡尤多。 寿春官廪之中,经臣清点,钱粮军械,也未有多少米粟余存。自古孤城难守,而况粮绝,事实上,用不了半月的时间,寿春便将粮尽,不攻自破!” 听完陶谷的汇报,刘承祐脸上没有多少动容,略作考虑,朝陶谷吩咐道:“将寿春府库中余粮、布匹,全部拿出来,设寮搭篷,周济寿春士民!” “遵命!” 刘承祐这是慷寿春之慨,看起来倒是大方,传出去也是“汉帝破城,尽发府库以济民”,而事实上,几乎不需动用大营之粮。而招抚安民的效果,绝对不会差。 “陛下,臣查看寿春囹圄,发现有囚犯上千人,其中大部都是反对何敬洙穷兵黩武,而被无辜下狱者,其中有不少州衙职吏及富贾名望!”陶谷又道:“以臣之见,或可尽释之,以昭陛下仁慈,彼辈出狱之后,也可传颂陛下恩威!” 对于陶谷的建议,刘承祐眉头皱了下,先是勉励了一番陶谷接手州治之完备,然后说道:“上千囚犯中,总不至于尽是无辜者吧,难保没有犯法触律之徒。当依《刑统》,先行区分臧否,斟酌善恶之后,无罪者释放,有罪者加刑!此事,就有陶卿处置!” 说句腹黑的话,陶谷口中被何敬洙监押起来的人,什么时候,都是祸乱分子,入大汉一样。若是汉城被围,这些人又当如何反对穷兵黩武。是故。对于这些人,刘承祐并不会有什么好感。 “是!”见天子反应,陶谷当即应道:“陛下考虑完备,是臣所思不周了!” “那何敬洙呢?”刘承祐想到,问。 闻问,孙立嘿嘿一笑,献宝似的取出何敬洙首级,敬拜道:“那老贼的宁死不降,自刎而亡,臣斩其首级而献!” 刘承祐扫了两眼,血淋淋的,有些残忍。不过残忍的人事,他可见多了,可谓习以为常。须发皓白,染着血污,面孔甚丑,竟至可怖。 高怀德在下,忍不住起身道:“陛下,末将询得,何敬洙早已疾病缠身,是带病顽抗,城破之日,面南而自刎。其有亲随数十人,卫护其尸身,拼杀至死。末将以为,老将虽则愚顽,然不失为英雄,请全其尸!” “彼之英雄,我之仇雠!”刘承祐一句话,让高怀德脸色变了变。 “然而,藏用有此仁道之心,殊为难得!”刘承祐起身,说道:“破城之前,朕对何敬洙,可谓恨之入骨,直欲将之挫骨扬灰。然破城以后,闻其事迹,也不免为之惋叹,老将难得啊。 罢了,死者为大,将何敬洙尸首收容,葬于城郊,为其立一英雄冢,酬其忠勇。护卫其尸身的那几十名唐卒,与之合葬,千百年后,若有后人传唱此事,也算一段佳话了。 另,待朕尽取淮南,其后人归治,地方官府,当善待之!” “陛下仁慈!”堂上文武,顿时齐拜。 刘承祐这番安排,不只是为了恩遇何敬洙后事,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宣扬他这个大汉天子的仁德。这等作秀,还是很有必要。 就如他此前和陶谷所说的,他已然在考虑战后事宜。大汉南征,给淮南生民带来的,自然是战乱与杀戮,也不用渴望,淮南百姓会对汉军有多欢迎。 战争期间,都无所谓,但是战后,千里土地、州镇,百万户民,都将归治,如何将淮民,纳为汉民,便是刘承祐不得不考虑的。 人心的收拾,并不难,略释仁政,用不了几年,便可使黔首忘记这战争的创伤。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1章 招降纳叛 【笔趣阁.】 吩咐完何敬洙的后事,刘承祐突然想到更多,扭头吩咐道:“李昉,你文采好!替朕拟一封《告淮南士民书》,陈大汉良政,述朕之用心。传檄淮南诸州,凡愿降服大汉者,必全其性命,护其财产,使其无有侵害!” “是!”轮到自己耍笔杆子,李昉很来劲,赶忙上前应道。眼神清澈,灵动几圈,似乎已在构思着如何著文。 倒是陶谷,对刘承祐的吩咐,脸上有少许异样,论文才,他陶舍人,岂弱于人,这等下笔扬名的机会,竟然给李昉这后辈去了。 此时的刘承祐,自然没有心思去管陶谷的那点心理波动,略作沉吟,继续发号施令:“传召淮南诸州,大汉军队所占之州镇,悉废唐律,罢其政,一切军政事务,皆依汉制施行! 未下之州县,凡主动投效大汉者,可保留之官职。另,诏令东京,让留守宰臣们,自两京勋略、留台职吏、三馆学士及诸科进士中,选拔良才,准备调配淮南充任!” “是!” 听刘承祐的吩咐,在场的文武将臣,都不由受到了些情绪感染,天子这明显是在开始落实消化淮南为汉土,归化淮民为汉民。而他们大军南下,浴血厮杀,不正是为此目标,建此功业吗?更隐性的,是一种潜移默化间对于大汉的归属感与荣誉感。 随明主,创立江山,开疆拓土,大丈夫当为也! 顿了顿,又看向禁军将帅们,刘承祐道:“诸将各自还营,清点损获,核定军功,抚慰士卒。将酒肉都拿出来,今夜犒赏三军,以酬将士征战之功苦,让将士们放开吃喝,朕当亲往诸军庆功! 其后,在寿春修整两日,整顿兵马,补充军械,朕要席卷淮南!” “是!”一干将校,齐声应道,异常洪亮。大部分人,都挺来劲的,征途之中,军纪约束甚严,酒肉庆贺,没有武夫不喜。 压抑了这许久,刘承祐也有意,让征淮将士民夫,放松一下。 散议之后,刘承祐仍旧精神饱满地,在节度府衙中转了转,环境比较朴素,未有奢玩。胜利之后的闲暇,命人取来寿州籍册、图志查看,没两科钟,张德钧前来通禀,徐象等唐军将校求见! 节度衙堂上,刘承祐大马金刀地坐着,接受唐军降将们的参拜,高高在上,威严凌人。终究是降将,刘承祐可以厚遇以报其投效之功,但是同大汉禁军相比,必须有所区别。 对于禁军,刘承祐是五分威严,五分恩德。对于这些降将,以恩禄收买之,以威严震慑之,并且,威过于恩。 此番主动投效北汉的唐将,还不算少,以徐象为主,上下将校,有个十几人。一时间,刘承祐没说话,只是以一种平淡的目光,审视着这些人。 一直以来,刘承祐都是以威严冷肃示人,这些年,虽然“面瘫”的毛病有所好转,但冷起脸来,还是有些骇人的。而对于这干降将来说,感触则更深,跪在堂间,心中忐忑,周遭很静,冷飕飕的,直觉汉帝的目光有些危险,一个个,都下意识地埋下了头。 “都免礼吧!” 终于,刘承祐开口了,让众人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谁是徐象?”刘承祐目光故意挪开,随口问道。 站在头前的徐象闻问,立刻恭敬地躬身一拜:“回陛下,末将正是!” 刘承祐嘴角微微勾起,语气中不带什么情绪,说:“神卫军,可是伪唐禁军,宿卫金陵,你为一军都指,当受伪唐朝廷信任才是,何以献城相投,岂非有背主叛国之嫌?” 刘承祐话落,本就心存忐忑的徐象更加紧张,汉天子的话可有些不善,立刻应道:“末将愚钝,但素知天威难抗,不敢匹敌。臣早在金陵,知伪唐君聩臣骄,朝政糜废,忠佞无别,赏罚无当,割据之国,必不是中原大朝的对手。而况于陛下英明雄略,绝非李氏可敌!故而,知识达务,投效于陛下,愿为牛马走,为陛下与朝廷驱使,还望陛下收纳!” 伪唐的将军,就是有些不一样,就冲徐象这一通马屁,大汉的将帅之中,就少有人能说出来。 淡淡一笑,刘承祐看向徐象身边的那名小校,也是前夜缒城表诚的信使,说道:“你叫张懿?” 突然被唤道,终于有了名字的神卫小校躬身答道:“正是!” “你说说!”刘承祐看着这名还算年轻的下级军官:“为何投诚大汉?” 前夜,此人缒城而下,替徐象传递降意,得以被刘承祐接见。当时,此人就给刘承祐留下比较深的印象,此人长相虽然普通,但目光犀利,面对自己的问话,应对得体,言辞清晰而有条理,并且明显是读过书的。 此时,闻刘承祐的问话,这张懿没有急于答话,而是脑筋转了个弯,恭敬应道:“恕卑将直言。人皆惜命,大军围城日久,城中粮秣稀缺,城破在即,覆巢之下无完卵,卑将等岂能不寻求生之道。 再者,鸟择其木,臣择其主,陛下乃当世明主,贤臣良将争相效力,卑将等见机投效,亦为谋一份前途。 且以伪唐朝廷之状况,纵使我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等战死以殉国,只怕李氏也难入李氏之耳,殊为不值” 听完这张懿的话,刘承祐抬指,淡淡道:“此言虽则功利,但不失其实。朕喜欢,实诚人!” 刘承祐一番评价,倒令底下的徐象,有些尴尬了,手中细汗滋生,却不敢大动作地擦拭,只是斜眼看了看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下属。 目光再度扫过这干唐军将校,刘承祐面色逐渐回暖,语气轻松了许多,摆手道:“朕用人,向以海纳百川,不拘一格。尔等虽为降将,但只要一心投诚,为国效力,朕没有不纳的道理。时下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南征大略正如火如荼,今后对唐军政之事务,都用得上你们!” 听汉帝这番话,徐象等人,方才大松一口气,喜色浮于面上,忙不迭地拜倒:“多谢陛下接纳,末将等必誓死效忠!” 对于这些客套话,刘承祐听听则已,不会太当真,但要的就是这种表态。 “神卫军,还有多少人?”刘承祐问徐象。 “经前后作战之损殁,而今已不足两千!”徐象老实答道。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说道:“朕击灭许、陈二军后,以淮南降卒民,新设一军,曰怀德,尚无军使,将神卫余卒,并入怀德军,你为都指挥使!其余将校,各给军职!” 又看向那张懿:“朕观你才华见识,藏于腹中,当为朕所用,便就职怀德军都虞侯!” “谢陛下!”听到封赏,一干人赶忙谢恩。 倒是徐象,谢恩之余,面容之间,隐露戚戚之色,刘承祐注意到了,以此问他。 徐象这才喟然一叹,说了点心里话:“末将与麾下将士,多籍江东、江西,家小尚在唐地,投奔大汉,臣服陛下,固然心悦臣服。但唯恐因此,获罪于唐廷,牵累家人啊!” 听其言,堂间有几名降将,面色都变了变,尤其是那张懿。刘承祐眉毛也微微上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徐象,悠悠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能念其家人,方能念其君。人生在世的,当有所敬畏,有所顾忌,有所牵挂”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2章 燕王请战 【笔趣阁.】 “不过,尔等也不必过于忧怀!”刘承祐想了想,安抚道“李璟尚文德,当不至有株连之歹心。且用心任事,异日或有解决之途!” “是!” 朝外看了看天色,夜幕已悄然降临,城外汉营中,已然生出些动静,刘承祐说道“今夜军中大庆,怀德军虽新降,但破寿春也有功劳,当与三军共庆。” 刘承祐指着李昉,吩咐着“写张条批,给徐都指挥使,去辎营领取酒肉,以作犒赏!” “谢陛下!” “都指挥使,方才在皇帝面前,你怎么能那般说!”告退之后,那张懿赶上徐象,稍显激动。 “如何?”扭头迎着张懿。 张懿深吸一口气“都将所言家小之虑,只怕会让皇帝觉得,我等心存疑虑,忧怀故土,如此,会使陛下对我等心存疑忌,何以放心用我等。作为初降之人,本当表以全忠,都将你却” 听其言,徐象恍然,淡淡道“原来,你是怕我牵累到你啊!”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张懿也自觉有些激动了,稍稍冷静下来。 “我只是道出心中隐忧罢了,汉皇何等英明,接纳我等降将,岂会不考虑这些?再者,方才皇帝不是也说了吗,能念其家人,方能念其君,并未苛责,反表示理解!”徐象扫着张懿“本将不似某些热你,终究难以做到冷血绝情,你说呢,张都虞侯?” 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徐象对自己态度的巨大转变,前后有如云泥之别。面上浮现出一抹思索,是因自己入了汉帝之言,连升数级,威胁到他了? 张懿思索间,徐象则冷哼一声,快步先去了。在后边,望着其背影,张懿语气冰冷地呢喃道“汉帝口中所指之‘君’,是哪国之君,你可考虑过 节度衙堂内,李昉也以徐象之言,进谏刘承祐,说降将其心不定,当留任察看,不可委以军职,还让其率领旧部。 刘承祐则道“漂泊在外,人少有不念其家者,尤其对于这些征夫而言。徐象能于朕面前直言其所虑,也算坦诚。 初降之人,短时间内,岂能奢望其全心全意。于朕而言,不是察其心,而是观其行。” 很多时候,所用之降将降卒,为新主效力阶段,是会格外用心卖力的,毕竟想要融入新的军政环境,想要得到认可。这样的情况,不甚枚举。 听天子之言,李昉则揖手道“陛下胸襟宽广,以诚待人,令人敬服。然古有防微杜渐之说,徐象等人,确实心怀忧忌,陛下何不另作布置,以防不测之患?” 闻谏,刘承祐颔首“说得不错!唐将可以分散使用,至于怀德军,自行营将士中,挑拣人手,充任军官,加强控制!” “陛下英明!” 前往汉营与诸军庆功途中,刘承祐将李少游唤至车驾上,趁着机会,李少游将寿春城内细作探查到的一些消息,整理呈报与皇帝。 有些感叹,李少游道“武德司在寿春城内安插了三名精干探事,最后活下来的,只余一人,寻到臣时,也奄奄一息,身体大伤根本。 闻言,刘承祐直接指示道“都是大汉的功臣,消息刺探,彼辈之功用,又岂弱于厮杀之功卒。当好生抚恤褒奖,不可使功臣寒心!” “是!”李少游说“臣明白!” “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了?”刘承祐问。 李少游“臣寻神卫军校卒查问,略有所得,那张懿是滁州全椒人,父尝为县令,李璟即位后因罪被罢。读书知文,二十岁时弃笔从戎,从军八载,以清淮牙兵,抽调金陵禁军。曾参与伪唐灭王闽之战,随唐将查文徽兵败被俘,孤身越逃归旅,后调至神卫军,数年之间,未得擢升。一直到徐象麾下,方才逐步提升为营将,左神卫军调戍寿春,随之北来。 另,据臣察,徐象投诚于大汉,为其下定决心者,正是这张懿。”第六书吧 听完李少游的汇报,刘承祐轻声道“如此看来,这张懿也算是失意之人,难怪如此积极投效。” “陛下!”李少游不禁好奇“此人何德何能,得入陛下之眼?” “朕观投效之伪唐将臣,此人虽则不名一文,但若仅论能力、才干以及野心,无出其右者!”刘承祐说道“朕讨淮南,攻占其土地、城池,只是第一步,收买人心,使其归治,从而为大汉提供税收、兵员、劳役,才是更重要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有足够的人才,尤其是淮人,为朕所用。 自古以来,江淮之地,就不缺人才,只是缺少用人之君,贤才之士难以实现其志,伸展拳脚,而朕之所来,就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点了点头,李少游附和着刘承祐的话说道“陛下之至,却是与江淮贤士以福荫,如降甘霖啊!这张懿,能得陛下另眼相看,亦是其福分!” 在北汉大军于淮南连战连捷,所向披靡,横行无敌之时,南唐君臣这边,已然是如坐针毡,败报频传,如坐针毡。 北方恶报,纷至沓来,汉军如狼似虎,肆虐于大唐国土,数十万军民,竟不能挡。哪怕时间只倒退至半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年前,也不会有人相信,雄踞江淮,物阜民丰,为南国首屈之大唐帝国,竟然如此脆弱,面对北汉的进攻,几无还手之力。高楼之坍塌,形势之变化,总使人措手不及。 金陵皇宫,歌台舞榭之间,已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但整个宫城之内的靡靡之音,比起往常,却是少了许多。正逢北难,国势飘摇,唐主李璟,还没昏聩到犹唱后庭花的地步。 内殿,李璟阅览着来自江北的军报,两手不禁有些发颤。 “又败了” 李璟正当盛年,然而不过一个冬季的时间,人眼见着苍老了几分。盯着殿中挂着的大唐舆图,江北诸州,虽然仍标记着唐旗,但落在李璟眼中,就如一个娇弱的少女,仍由来自北方的七尺大汉,肆意驰骋凌辱 寿州、滁州、楚州,三路大军,三地败绩,之间没有超过两日,相继南传。 “陛下,燕王殿下回京了,正在宫门待诏!”内侍前来,小心通禀。 闻报,李璟稍稍来了点精神,虽有些惊讶,忙道“快宣他进宫!” 没一会儿,燕王李弘冀入殿,一身戎甲,面容之间,虽难免疲惫,但神气自然,见到李璟,快步上前行礼。李弘冀原本镇润州,此番回来,算是擅自还朝,但看李璟的样子,显然并不在意这点。 “我儿回来了,快快免礼!”李璟上前,亲自扶起李弘冀。打量了长子几眼,李璟强提起精神,道“吴越在后袭扰,润州当前线,乃危地,朕本欲召你还朝,奈何朝臣谏阻,言镇帅不可轻离,恐有伤士气,故作罢。不过,回来便好,在金陵,也可使朕与你母亲安心。 天不佑朕,你弟弟多夭亡,国难之际,二郎又突然病薨,你为长子,却是不可再出事了” 此时的李璟,言语中表露者,多舐犊之情。 李弘冀性情颇烈性,此时闻言,心有所感,见其父衰态,亲自将李璟扶着坐下,道“儿在常州,已率军击败吴越军,斩首三千,钱贼已退!” “哦!”闻言,李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你已退了吴越?” “正是!”李弘冀颔首。 “好!好!”李璟面色微喜,看着长子面容间的疲惫“你这是亲自将喜讯告与朕啊,辛苦了!” 南唐与吴越,互为心腹之患,双方之间大小战事也不算少,此番吴越虽奉刘承祐诏命出兵,兵力不足是一方面,吴越内部同样有所争议,反应到战场上的效果,便是被李弘冀率军击破,成就其名。 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李璟叹道“吴越终究小患,北汉才是大敌。而今我朝,在淮南,连战连败,恐不能守” 闻言,李弘冀很坚定地看着李璟“儿此番还朝,就是欲向父亲请命,重整兵马,北上抵抗汉军!”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3章 遣使求和吧 【笔趣阁.】 唐宫正殿,南唐文武大臣齐聚一堂,开春以来,李璟升殿议事议军的频率明显高了。此时孟春已末,但殿中的唐臣,心里无不凉飕飕的,个个神色凝重。 “下蔡先败,淝水再败,前后不过三月,我两路援寿大军,就这般轻易为汉军所破。”李璟殿中踱着步,手里拿着一叠的败报,不时颠动着,语速连珠,愤懑异常“这败报,都快堆满朕的御案了!” “刘彦贞、陈觉、许文禛,三者败军误国,简直罪不容诛。”目光扫过冯延巳、宋齐丘,冷冷道“这,就是尔等给朕举荐的国之干城,统帅之才!他们就是这样抗敌击贼的!” “那陈觉,还有脸还朝,还替汉帝送信,折辱与朕,当真无一骨节!” “皇甫晖,尔等言其老成持重,中原名将!”李璟又将矛头指向韩熙载等北来文臣“三万大军,竟然被那汉将郭荣,以区区四千人击败,其身难免,竟为人家于阵前生擒。我看他,是老迈不堪,不足大用,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还有那姚凤,区区山阳,十倍之军围攻之,数日难下,临机决断,昏昧无能,汉军一袭,不图挽救,反而引大军后撤,使将士浴血拼杀之功,一夜尽弃!” “大唐的将帅们,难道就是用以成就北汉君将之名的吗?岂有此理!” 李璟这一通发泄,却是将塘沽廷两个政治集团的大臣都给训斥了一番,让不少人都低下头,面有羞怒,文人嘛,比较看重面皮。另外,还有一些不适应,毕竟,自李璟秉国以来,可少有如此失态并直接斥责臣下的时候。当然,也能理解,国势飘摇。 这个时候,“第一谋臣”宋齐丘做了出头鸟,抚须而沉声道“臣早已说过,抵抗北汉,集重兵,守坚城,耗其钱粮,弱其士气,缓图之,后发制人。贸然出击,只会给北汉可趁之机,三路齐进,更是给其各个击破的机会!” 听宋齐丘之言,李璟面色微变,露出一抹尴尬,毕竟当初,就是他不顾劝阻,力主出击的。看向宋齐丘,有股子恶念,在李璟脑中起伏,他头一次觉得,这个老臣,这般令其厌恶。 似乎注意到皇帝心绪之不平,枢密副使李征古,起身严肃道“陛下,自去岁秋末,汉军动兵南寇以来,四个月的时间,前后大小数战,我朝已然折损军民二十余万,江淮生民苦于战乱者,更不下百万,为了筹措援应大军,金陵帑藏,几乎消耗一空。征役频繁,大耗民力,使得人心动荡,民怨四起。 时下,庐州、滁州、光州接连失陷,寿州、泗州苦无外援,恐怕也难以为继,距离失陷已然不远! 当此之时,我朝如何应对汉军接下来进攻,才是首要之事!” “听到了吗!”李璟声音都有些发颤,两眼泛红“一旦寿、泗失陷,汉军大举南下,兵临长江,大堂就要亡国了!” 身为一国之君,在明堂之内,李璟说出这等话,着实有些不妥当,但显然,汉军入寇的压力不断压来,李璟已然失了方寸。 “陛下,臣请命率军,北上抵御汉军,护卫我大唐社稷,必使君父无忧!”这个时候,燕王李弘冀还是忍不住起身请命了。 此前他在内殿之中,便向李璟请命,因爱护长子,为其所拒绝。此番,其当殿提出,让他犹豫了。就李璟而言,突然发现,大敌当前,满朝臣工,竟已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地。他养的这些词臣,让他们写写诗词,做做文章也就罢了 不过,还没等李璟表态,冯延巳站了出来,劝阻道“陛下不可,汉军强悍凶残,那么多老臣宿将,朝廷先后数十万军,皆为其所败,燕王恐怕不是对手。再者,燕王乃皇家长子,贵胄之身,不便涉险啊!” 李弘冀算是一个马上王子,向以刚勇著称,也矜其武略,此时见冯延巳话里的小觑之意,不由怒道“冯相公何以轻我,钱贼上万,我亦以四千卒而破之!” “钱贼如何能与汉军并论!”冯延巳摇摇头“殿下当知,中原强兵,世间少有能匹敌者,朝廷连番败绩,难得还不足以让我等警醒吗?” “我看尔等,都被汉军打怕了。尔等惧敌畏战,我却不怕,江淮子弟,岂无热血儿郎,御寇却敌,自当奋起而战。”李弘冀兴头一上来,便顾不得许多了,说话也不客气“而不是似诸公于此,碌碌无为,长敌威风,畏寇如虎!” “弘冀,不得放肆!”见其话说得过了,群臣皆有怒色,李璟冷静下来,伸手道。 一番发泄过后,李璟脑子清醒了,喟然而叹,面色却是越显沉重了。 “汉军强盛,几不可当,事已至此,此间危局,当如何化解!”到了,李璟还得咨询这满朝词臣。 殿中一时寂然,似乎没人拿得出对策,仆射孙晟站了出来,建议道“陛下,如论兵争,我朝实非北汉对手。开战以来,我朝业已损失惨重,百姓流离,生民困苦。朝廷财税负担甚重,兵力匮乏,民力疲敝,时下又逢农时,再打下去,只怕无以为继。” 顿了顿,孙晟严肃地建议道“以臣之见,莫若遣使,向汉帝求和,止戈罢战,再修永好。” 孙晟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言落,立刻有人表示附议,并且不少。 “不可!”而韩熙载则高声,面色郑重,明确表示反对“陛下,北汉之来,是为鲸吞我大唐国土,野心勃勃,欲如饕餮。如求和,需得付出多大代价,方能满足其贪欲?” “再打下去,又能如何。朝廷已无力再战,淮南已失半壁,难道要将大唐基业,尽数败坏吗?”孙晟道。 要说孙晟,也是北来士人,但此刻,在战和问题上,与韩熙载产生冲突了。 听其言,韩熙载则道“江东、江西,我朝仍有水陆军数万,再作征召,仍可集兵十万。有长江天堑,纵汉军再强,也难以越过。 如臣前言,与汉军对抗到底,其四面皆敌,必不能久持。而况北汉以数十万师,千里远征,其所靡费,又能坚持多久?拖下去,待得时变,我朝尚有反击,收复国土的机会。一旦求和,则淮南之地尽失也!还请陛下明察!” “穷兵黩武,穷兵黩武!”孙晟激动道“汉军背靠中原河北,积粮数载,又作战于淮南,仅以江东、江西之地,何以长久对抗下去? 韩公所言时变,难道指的是契丹与后蜀?汉唐之间,开战四个月,其犹无动作,难道要将国家大略寄托于此,岂不可笑?” 两个北方士人争锋相对,倒让冯延巳等人看了个饱戏。 但于李璟这边,则更加犹豫了,提到议和,确是动心了。即位以来,发起了几波对外战争,然而被动应对敌国的入侵,才发现,和平是多么难得,安安稳稳在金陵吟风弄月,那是多么舒适的事 有心议和,却又顾忌韩熙载口中的代价,是啊,仗打到这个份上,要怎样,才能让汉帝退兵。 “陛下,万不可听孙晟误国之言!”李弘冀站出来声援韩熙载了。 见状,李璟更加迟疑了,摆摆手,回御案后坐下,近乎呢喃道“让朕想想” 然而,朝议还未结束,又有败讯传来“陛下,江防士卒上报,东都丢了!” 满朝皆惊,不说扬州的政治地位,就冲其盐利,就足以让人心痛。比起滁、和的失陷,更要让他们感到震动。汉军真就这般难挡? “是谁攻陷了扬州?守军呢?”李璟面色发白,急声问。 “汉将赵匡胤!” “姚凤那支军队呢?” 李璟几乎怒吼道,但是,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良久,李璟满脸颓然,摇摇人“遣使去寿春,向汉帝求和吧”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4章 轻取扬州 求和决定说出口,李璟顿时松了口气,就仿佛心中块垒消缺了一般,眼见韩熙载等人,一副还欲再劝的模样,李璟当先宣布散朝,转身下阶,朝内殿而去,根本不给彼辈开口的机会。 李弘冀满脸不甘,循李璟其后而拜见。内殿中,李璟坐在桌案边,急饮了几口茶,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李弘冀上前蹲踞于其侧,抓着乃父之手,急问道:“父亲当真要与北汉议和?” “不议和,还能如何?”李璟怅然而叹:“不能再打下去了,再与北汉相争,大唐就要亡国了!为父,不能将先帝创下的基业,败在手中!” “淮南亦是先帝基业,岂能任由汉贼掠夺!我朝犹有十万军,横断大江,足以抗之!”李弘冀有些激动。 见状,李璟不由抬手,轻抚着长子头顶,轻声道:“弘冀,我知你胸怀壮志,意气激烈,然而,汉军之强大,终非你所能敌。你要顾全大局,江北已成糜烂之势,难以收拾,江东、江西,却不能再出问题。 遣使求和,乃万般无奈之举措,是为大唐国祚之延续。然结果如何,却还得看汉帝的态度,在使者南归之前,大唐却不能不备。 外廷之将臣,终不足用。朕以齐王景达为帅,统御当涂大营及沿江水陆大军,巩固江防。你为其副,当约束性子,好生辅弼你皇叔,保障江防安全。 一旦汉帝不与言和,滚滚长江,便是我们最大的依仗了!” “是!”迎着李璟的目光,李弘冀再是不甘,也点头应命。 南唐外臣这边,出宫之后,冯延巳跟上宋齐丘,与之同乘一车,问道:“宋公,对于议和之事,如何看待?” “什么议和!媾和罢了!”宋齐丘微闭目,身体随着车辆的行进而微微晃动,直接道:“不过,饮鸩止渴之策罢了!” 冯延巳有些尴尬,毕竟他也是支持议和的,有点心虚地别过脑袋,看向街巷,满目的萧索,百业萧条之景,叹道:“为应对北汉入侵,朝廷已穷尽军力、财力、民力,再打下去,恐生民乱啊!” “当日不听我言,今朝追悔莫及!”宋齐丘说道:“陛下性情庸弱,遇事迟疑难断,用人而疑之,朝令而夕改,岂能不败。方才满朝,衮衮诸公,也就那韩熙载矢志不渝,有些见地。 大唐当真不能打了吗?十数年之积攒,一旦余力都没有?以老夫看呐,燕王说得不错,尔等就是被汉军打怕了! 议和,哼哼,不将江北十四州尽数割让出去,汉帝岂能退军?淮南尽失,仅余江南半壁,如何能守?” 听宋齐丘这一番话,冯延巳脸上一阵阴晴变化,但面对这元勋老臣,也不敢反驳。想了想,叹道:“看来宋公是不赞同议和了,为何不向陛下进言?” “这朝堂之上,还有我说话的余地吗?纵使进言,陛下又听吗?”宋齐丘气息急了些,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平复下来,苦涩道:“我等随先帝创建基业,威震南国,没曾想,到老竟然亲历这等结果。日暮西山呐,日暮西山呐......” 宋齐丘这番叹息,隐约是为南唐逝去的国运而哀叹。国势之滑落,几不可逆转,如堕深渊...... 逢国事危颓,不知觉间,南唐的党争都有所缓解,两党之间,两党其内,意见纷呈,相左者不可胜数。观冯延巳与宋齐丘,孙晟与韩熙载,便可知。若是南唐的国祚再多延续些年头,大抵会转变成,主战派与投降派。 燕子矶,孙晟被拜为司空,携国书出使寿春,面呈汉帝刘承祐,议和。韩熙载亲自来送,二者又是一番争论,结果自是话不投机,不相与谋。 在孙晟携使命,乘舟北上之后,北边再度传来急报,围城三月,寿春终于为汉军所破。这下再度让唐廷受惊了,再是愚笨的人也能看出,寿春一下,汉师南略,再无梗阻可言。 至于泗州,独木难支,没人相信郭廷渭能守住。而以淮南如今空虚的情况,必然难挡汉军兵锋。因此,唐主李璟更加坚定了议和的决心。 ...... 扬州,江都城。 自杨吴以来,约有三十年的时间,这座淮南名城,没有经历战争的。即便汉军南征的这几个月,两方交兵也在淮与水一线的州镇。 然而这开春以来,南唐大军大举北上,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形势急转直下,汉军如风卷残云般袭来。此时的江都城头,唐旗已折,重新树立起来的,是一面面汉旗。 赵匡胤与陈思让合兵,率军四千五百,乘舟船疾趋南下,直向高邮。于次日清晨,向唐军发起突袭,新败之唐军无备,为其所趁。 汉军凶猛,已丧军心士气的唐军完全不能挡,姚凤直接弃军而逃,为下属所擒,献降于汉军。并且这一回,唐军水军没能逃掉,被堵截在水寨之中,一番攻杀过后,尽为赵匡胤所虏。 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淮南的唐军,基本都已失其志,面对汉军,抵抗越见微弱。兵败之势如山倒,是故,汉军的胜利也越来越轻松,战果也越来越大。高邮之战后,于赵匡胤而言,最大的麻烦便是,俘虏太多...... 在高邮击破姚凤军后,赵匡胤与陈思让稍作休整,仅率两千五百卒,顺运河南下,打着唐军的旗帜,奔袭扬州。 至扬州,入城未遭抵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满城军民,尽为其所获。 运河之畔,江都城头,赵匡胤伫立南眺,两眼通红,神情疲惫,但意态之间,尽是恣意轻松,恨不能长啸一声,张狂大笑几声。 “经略使!”党进闷头闷脑跑上城头,站在其侧:“在看什么?” 闻问,赵匡胤抬手遥指南方,道:“运河汇流入江,跨过长江,便是江东之地。只可惜啊,我军兵锋,到此为止,不能竞全功,一举灭唐,殊为遗憾啊!” 党进则没想这般多,左右听军令即可,此时笑容满面,禀道:“城中已然全部控制住了,此城果然空虚,不过这些守卒也太过无用,竟然完全不战而降。我察问了一番,发现扬州的守备,大多十余年没有打过仗,真是废物!” “能全城而夺,倒是我也没想到的!”赵匡胤也跟着笑道:“不过,战事进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否有感到,我们打仗越来越顺利,越来越容易?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党进问道。 “伪唐军心已败,民气已散,面对我军侵攻,已然无力抵抗。我汉军,可正式并吞淮南了!”赵匡胤道。 党进点点头,实则脑袋有些浑沌,并未完全理解赵匡胤的话。 提及此,赵匡胤想到了什么,当即下令道:“扬州乃淮南第一富庶大州,物产丰盈,财货无数,底下将士,难免有见财起意者。传令下去,命诸营军官,严厉约束士卒,不得侵扰百姓,掠夺钱货。各官署、府库,当严加看守,不容有失。 扬州既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为国之所有,当上报,听凭陛下与朝廷处置,任何人不得轻动!” 赵匡胤能说出这番话,说明其人的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又或者其志存高远,纵使富庶如扬州,也难动其心。 而党进闻言,忍不住嘀咕道:“弟兄们拼杀至今,血战数场,方才进此大城。发泄一下,捞取些钱货,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5章 周家有女呼娥皇 “党兄!”听党进的嘀咕,赵匡胤突然转过身来,分外严肃地看着他:“你我共事相交,时间虽然不长,南征以来,大小数战,皆是同生共死,赴艰历险。袍泽之情,可谓深矣!赵某待你,亦作手足兄弟,有些话,直言相告,望善听之!” 见赵匡胤说得郑重,党进不由一愣,应道:“赵兄请讲。” 招呼着党进,一同踱步于扬州罗城之上,赵匡胤缓缓道:“自唐末以来,天下大乱,诸侯割据,数十年间,中原已换了四代王朝,可谓纷乱至极。然自古以来无常乱,季世之中,自有雄主应运而出,再开太平。 以我观之,当今大汉天子,便是那英明雄略之主。改革弊政,平抑方镇,中央集权,整饬禁军,却后蜀,平内乱,抗契丹,击南唐,一步步,无不显示其智略武功。 当此季,天下正由乱而归治,处大变之际,我等逢其时,当顺势而为,不可固守三代以来的陋习......” “赵兄且直言!”党进听得头脑发胀,不由挠头,呲牙道。 见状,赵匡胤有种白费表情的感觉,微微苦笑着,讲话说得直白些道:“思唐季乱世之根源,不过藩镇权重,武臣难制罢了。当今天子欲变乱为治,必当约束武臣,这些年,禁军军纪,愈加明细严苛,便是佐证。而我等,也当约束自己的行为,方得善果!” 此言落,党进犹有些迷糊,赵匡胤干脆说道:“扬州乃淮南大城,既然全城而获,就当完好献与陛下和朝廷,稳秩序,抚民心,如此必得大功。然一旦我们如你所言,放纵兵卒,掠夺士民,扬州必毁。痛失人心不说,一座破败的扬州城,在天子那边,非但无功,反生其罪!” 这下,党进终于反应过来了,道:“原来,赵兄之意,还是让我等不要抢扬州,直说便是,我等又岂会不遵令而行......” 观党进这反应,赵匡胤自己也乐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显然,是诉说错对象了。抬指道:“这不是我的命令,这是陛下的诏令。侵国之战,淮南百姓,遭受侵害,是难保的事。南下大军十数万,不管其他军队是什么情况,但我赵匡胤,必严格遵循陛下诏令!但有违令者,斩!” 事实上,北汉王朝的封建军队,想要完全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尤其南下汉军,成分复杂。纵使有天子的严令在,底下诸军,也难免有偷摸之举动。 毕竟在异国作战,作为征服者,北汉的骄兵悍将们,少不了放纵。在濠州之时,赵匡胤便亲历了一事,有一队汉军取巧,伪装成唐军败卒,劫掠村民,残杀上百人。郭荣闻之,将那一队汉卒,尽数斩杀。 见赵匡胤这一副狠决的表情,党进只得应道:“是!” “哎!”应命的同时,也不禁疑问道:“只是,不准抢掠,不能滥杀,那将士们卖命厮杀,为了什么!长此以往,只怕士卒们会生怨气啊!” “你在禁军这么久,那些宣慰使的话,就没听进去?”赵匡胤反问。 随即不待其回答,神清肃重,认真道来:“将士征战,为国,为君,为民,为了一统天下!” 见其有些不以为然,赵匡胤又说:“至于将士们的军功,陛下与朝廷自有犒赏与抚恤,这么多年了,陛下何曾在这方面,短缺过将士?” “这倒也是!”党进摸着下巴应道。 赵匡胤对于刘承祐,最欣赏的,还得数他数年以来,对大汉禁军的控制与改造。一个头脑清晰,目光犀利的有为之君,也值得追随。 “扬州,这满城的财富,赵兄就一点也不动心?”啧啧而叹,党进不由看向赵匡胤。 闻言,赵匡胤则是满脸平和,看着党进轻笑道:“实言相告,纵使我等真将扬州劫掠了,使兵燹盈城,传到天子那边,也不会过于苛责我们。甚至于,仍会嘉奖我等收取扬州之功! 但是,此后,你我弟兄,便失前途了!” “满城财富,难动其心,我不如也!”党进说道。 在二者言谈之间,忽有军校来报:“启禀经略使,沂州兵生乱,正在内城劫掠!” 骤听此言,赵匡胤顿时色变,怒意蓬勃,下令道:“通知陈使君,让他带人弹压,否则,莫怪赵某不客气!” 扬州城,终究没能完全避开兵祸,这是汉军南来,所占地方最大,人口最多,财货最足的城池,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作乱的,不止是沂州兵,宿州兵也没忍耐住,还有一些投诚的唐卒,他们最是积极。乃至于,城中的地痞流氓,牛鬼蛇神,也都跟着跳了出来。 对于此等状况,赵匡胤自然没有丝毫手软的道理,亲自带人镇压,就一个字,杀。所幸,反应及时,又采取强硬措施,方才未使乱象扩大。 内城,是乱兵作乱的主要区域,毕竟职官、富商及有产者,多家于此。 伪唐东都留守府,进城之后,赵匡胤便有严令,派兵驻守,不得侵扰,但仍旧未能避免。东都留守名为周宗,年纪甚长,是南唐老臣,在南唐资历名望皆不低。 一家人聚在堂间,妇孺家眷,皆畏惧不已,嘤嘤哭泣之声不绝。周宗一头皓发,但精神看起来甚足,此时作为家长,站在头前,面无惧色,目光冷冽地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汉兵,将抢掠的东西放下,狼狈而退出堂间。 赵匡胤登上堂来,扫了一眼,上前两步,朝周宗一礼:“周公受惊,是在下的罪过,家人可曾无有恙?” “不敢当!”周宗正身,理了理袍服,简单地回了个礼,指着外边的一干军兵,不咸不淡道:“这便是赵使君口中所言之仁义之师?军纪严明?如此强凶霸道,在我看来,和天下残暴之武夫,并无二样!” “是赵某御下不严,还请周公见谅!”面对其嘲讽,赵匡胤显得很平静,说道:“赵某必给周公,以及扬州士民,一个交代!” 这个时候,陈思让也赶来了,他和赵匡胤,是分别弹压。满脸的晦气,见到赵匡胤,叹道:“赵使君,我驭兵无方,劫掠的军官士卒,我都押来了,任你处置!” 赵匡胤转身,目发冷芒,直接下令道:“不管是宿州还是沂州下属团练,什长以上军官,全部斩首,其余士卒,军杖二十。投降之扬兵,参与乱事者,还有那些泼皮无赖,一概押到运河边上,斩杀!” “是!” 听赵匡胤下令,上千人头,便要落地,而其色不改。对于此君,陈思让是真有些佩服了。 “周公,扬州定然不会乱!”赵匡胤再转身,微微一礼,恭敬道:“不过,要烦劳周公辛苦,我准备为周公一家,换个地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悉听尊便!”周宗是听着赵匡胤下令的,知道这不是个善人,老脸微白,但兀自倔强应道。 “传令下去,周公为长者,上下军校,不可轻辱,违令者斩!”带人退下,赵匡胤高声下令。 党进跟着赵匡胤:“对那老朽,是否太客气了?” “派人,将周宗一家以及那姚凤,一并押赴行营,献与天子!”赵匡胤抬手吩咐着。 而留守府堂间,待汉兵退去,周宗一家人,方才放松下来。周宗也一样,面对一干武夫丘八,实在没什么办法,所幸的是,汉军主将赵匡胤,还算明理。 “爹爹!”一道轻灵的呼唤声响起。 在其周宗身后,是一名容貌妍丽,气质温婉,正值芳华的少女,穿着粉罗裳,亭亭而立,此时花容玉貌之间,尚且残留着惊惧。 轻按其手,周宗以示安慰:“没事的!” 在周宗的妇眷之中,另有其妾,身材丰腴,面含媚态,怀里抱着一女童,牙牙学语,清亮的眸子乱转,丝毫不知世事之艰难。 周宗这老儿,有些意思,中年得女,老年又得一女,身体真是不错。 见得这满堂之后眷,周宗便暗念,自己不能倒下。否则,这一干妇孺,必遭祸害。尤其是自家长女,培养出来不容易,素为之自豪,若无自己的护佑,在这国破家亡,兵荒马乱,如何能保全。 “让家丁们,将东西都整理整理,你们也各收拾行囊细软......”安抚了一下家人,周宗作为一家之主,吩咐着。 周宗之女,周娥皇,岁十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6章 刘承祐被碰瓷了 寿春,汉军十数万人,仍旧屯于此,整军备战,消化胜利果实。仅在寿春境内,北汉前后击败南唐军民有十五万人往上,缴获粮食、军甲甚多。 整兵的同时,不忘安民,施汉制,行汉律。当然,分兵攻略城邑,也在进行中。沿江地区,潘美领军南下,已与张永德各奉命君命,向舒、和二州发起进攻,根据其报,进展顺利。 汉军携大胜之之势,势不可挡,而唐军畏战,且在向南收缩兵力,除了少数的江北坚堡之外,其余地方,并不难收取。 刘承祐则先遣慕容延钊,率龙捷马军与龙栖军约以一万步骑南下,统筹对南唐沿江州郡的攻伐。而就这三两日的时间内,或畏汉军兵势,或受汉帝那封《告淮南军民书》所感,淮南县镇,陆续上书投降,大开其门,迎汉军入驻。 扬州的攻取,与唐主求和决议,两方消息,先后传至刘承祐这边。 赵匡胤与陈思让率军南下,目标扬州的情况,郭荣此前军报中,奏禀过。对此,刘承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保有期待。但捷报真传来之后,还是忍不住生出些诧异,暗叹不愧是赵大。 对此,刘承祐即令通报征淮全军,同时,降诏以赵匡胤为扬州刺史,暂署军州事,陈思让为扬泰巡检使,算是将扬、泰之地,暂交给二者。 至于南唐请和之事,则没有那么多意外,若说有什么在意料之外的话,就是金陵的北汉密探还未发力,南唐便自有臣子提议了。 有鉴于此,刘承祐干脆在寿春,多待了一日,等候唐使孙晟北来。 “陛下,被俘的伪唐淮南援应使皇甫晖,请求谒见!”寿春州衙,刘承祐独自考量着接下来的国家大略,张德钧禀道。 在寿春城破之后,在来安之战被俘的皇甫晖,由郭荣遣派军卒,送到了行营,献与刘承祐。毕竟名义上,是淮南诸路唐军的主帅,只是对于这皇甫晖,刘承祐没什么兴趣。 “哦?”此时闻其主动求见,终于提起了点兴致,道:“稍有闲暇,那就不妨见见。就是不知这位伪唐名将,见朕所谓何事?” “大抵是求饶,抑或请降!”张德钧猜测道。 未己,皇甫晖被带上堂来,两名侍卫看押在后,防备着这老将。打量着此人,面相还算刚正,一脸老态,意气略显消沉,身上被创处甚多。 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后,刘承祐问道:“你就是皇甫晖?闻名已久,求见于朕,有何事,可试言之,朕可酌情应允!” 皇甫晖也打量着刘承祐,老眼微微发亮,见到汉天子尊容,颇为感慨的样子。没有接话,皇甫晖说:“我筋疲力竭,不堪其累,不知可否暂坐?” “自无不允!”听其言,刘承祐摆手,示意张德钧给他一短扎。 皇甫晖却没管,径直坐在地面上,喘了几口气,表现有些装模作样,望着刘承祐,又道:“不知可否暂卧?” 说完,不待刘承祐发话,便自顾自地躺下,横卧于堂中,似乎有种放浪形骸的潇洒。 见其表现,张德钧顿时呵斥道:“放肆!你败军之将,竟敢于天子御前如此失仪!” 刘承祐则来了点兴趣,总觉得,这老将,有些装,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名将风流”。伸手止住张德钧,静观其表演。 但见汉天子安然在座,如观猴戏一般,皇甫晖终于躺不住了,撑起上身,盘腿而坐,道:“陛下或许以为,我求见,是为了向陛下求饶,欲苟全一条性命?” “不是吗?”刘承祐随口应道。 “那可就小看老夫了!”皇甫晖感慨着:“老夫此来,是要亲眼看看,击败我的大汉天子,竟是何模样,果然神明如日,威风八面,贵不可言!” 刘承祐不禁笑了笑,淡淡应之:“击败你的,是我大汉淮东经略使,郭荣!” “若无汉天子,岂有汉师?”皇甫晖说道:“来安之败,非我不尽力国事。而是那郭荣,过于狡猾,兼之以汉军将士精锐难挡,我智穷力竭,所以受擒。我年轻时,也曾见识过契丹人之强悍,与之厮杀,亦未惧之。然今观大汉之强兵,天下已少有兵马能及!我朝多年未与中原交战,不知北兵之精悍,屡战屡败,不足为奇啊!” “朕与汉军,可不需你一俘虏,来认可,来褒奖!”刘承祐仍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见状,皇甫晖畅快一笑,就那般坐着,拱手道:“老夫在唐廷时,常有人以北将及年少时之轻浮,而轻我,疑我,故尝投江以明志。今日已见中原天子,心中无憾,所求者,不过短匕一把,以尽最后的忠诚。” 闻言,发现皇甫晖的目光中,尽是坦然。刘承祐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有些疑惑,思虑其用心。 “陛下不必怀疑,败军之将,别无他求!”皇甫晖则说:“难道,大汉天子,还吝惜一把匕首吗?” 面对其请,刘承祐抬手,直接指着一名侍卫,吩咐道:“带皇甫晖下去,找御医,先把他的伤治治!” 听刘承祐吩咐,皇甫晖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目光平静,神色自若,跟着侍卫下去。但没超过一刻钟,侍卫匆匆来报:“陛下,那皇甫自尽了!” “嗯?”刘承祐顿时讶然,手中拿着的朱笔顿了下,尔后直接放下,问道:“怎么回事?” “小的带皇甫晖去寻御医疗伤,还未诊断,这厮趁我不备,撞墙而死!” “这匹夫,失礼于御前,口出狂言,陛下不问其罪,反疗其伤,竟如此不领情,一心寻死,好不知趣!”张德钧道:“此人行举怪异,就是不知这前后举动,是何用意?” 刘承祐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突地笑了笑,说道:“这位皇甫将军呐,是欲以朕扬其忠名啊,倒也是为难他了。不过,此人当真不惧死,倒也确实出乎朕的意料!” “这老儿,好狡猾的心思!”张德钧似乎有些愤愤难以自持。 刘承祐则道:“罢了,人既已死,难道朕还要同一死人计较吗?将之厚葬了!” “陛下仁德!”张德钧恭敬道。 摇了摇头,刘承祐又想了想,回忆起皇甫晖的言行,虽然不以为意,但总有种被碰瓷的感觉,只是,皇甫晖是用命。 细思之,这皇甫晖,也算是个妙人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7章 不允 “外臣孙晟,奉大唐皇帝之命,拜见大汉天子!” 随着汉军对南唐沿江州县侵攻愈急,唐使孙晟,匆匆北上,忙来觐见。寿春衙堂,刘承祐接见之,没有大摆排场,只数名近臣、将使相伴。 堂间,北汉君臣,意态轻松,唐使孙晟,虽则故作从容,但俨处弱势,绷紧的表情诉说着他内心的沉重。 “免礼!”刘承祐微摆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孙晟,说道:“两国交兵,战事正酣,如仇如寇。李璟遣你北来,所为何事?” “禀陛下,臣奉君命,是为两国军民之安平,罢兵议和而来!”孙晟应道。 “哦!”刘承祐淡淡道:“原是为求和而来啊!” “禀陛下,是议和!”孙晟重音,更正了一下刘承祐的说法。 刘承祐云淡风轻地一摆手,道:“求和也好,议和也罢,总归是向朕讨饶来了。” 伸手,中食二指勾动了几下,示意张德钧将李璟上国书呈上,翻阅的同时,孙晟略述道:“交兵以来,两国军民,深受其苦,为解黎庶于水深火热,还百姓与太平,只要陛下愿意撤军,大唐皇帝愿陈兄事,永奉邻欢,必当岁陈山泽之利,少助军旅之需。虔俟报章,以答高命,道途朝坦,礼币岁行......” 一封国书,洋洋千余字,显然出自南唐词臣之手,尽陈其情,抒其意,姿态方得挺低,字里列间,诸多哀告,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不过,刘承祐看得,还是比较吃力的,费了点时间,方才阅完,将之传示与众臣:“诸卿也都看看此书,论做文章,果真伪唐君臣所长啊!” “臣且欣赏一番,是何等大作!”陶谷笑眯眯地,接过。 见北汉君臣这番骄矜的姿态,底下的孙晟有些受不了了,面上羞愤色显,高声道:“臣奉书而来,进肺腑之言,坦诚所请,允与不允,自在陛下一心之间,何以如此折辱于我朝?” 看孙晟这炸毛的模样,刘承祐不禁讶然,又打量了他几眼,语气莫名地说道:“朕听闻,唐廷朝堂,首倡和议者,正是孙公啊!” 闻言,孙晟不屑一笑,昂首应道:“臣提议弭兵罢战,是为两国百万军民请命,欲使其摆脱刀兵之苦痛,烽火之戕害。陛下如以此而认为,臣心存软弱,惧于汉师,呵呵......” 听孙公之言,真是堂正浩然,大公无私啊!”见其状,刘承祐兴致更盛,淡淡感慨着,旋即语气转厉,说:“朕率师数十万南下,所向披靡,唐军屡战屡败,望风而降,淮南军民无有不见汉旗而胆颤者。孙公,当真不惧?” 面对汉帝的威胁,孙晟意气激扬,哈哈大笑两声,道:“纵斧钺加身,又有何惧?陛下自恃强兵,威风凛凛,能杀人,能惧人,却不能服人。臣虽只一暮年书生,既不能上马指挥,也不能提刀厮杀,但手持三尺利剑,横剑自刎,血溅三尺,以全名节,以尽王事,以抗强凶,还不难做到!” “大胆!” “放肆!” 堂间,听孙晟这一番狂言,刘承祐的臣僚附庸们,顿时对其怒目而视。 刘承祐心性使然,没有太大反应,迎视着孙晟,但见这唐臣,傲然而立,神情慨然之状,面上不由流露出少许古怪之色。此景此景,自己怎么都像故事里的反派,而孙晟俨然成了不惧强权、坚贞不屈的主角。 晃了晃脑袋,摒弃那点杂念,刘承祐挥手止住臣子,看着孙晟,平静地说道:“李璟求和之议,朕已明悉。然而,大汉数十万军南下,四月之征伐,将士役夫,损伤颇多,帑藏靡费,何止亿万。 如此大的代价,就为了你们少助军需?为了你们岁贡之利?一句愿陈兄事,永奉邻欢,便想要朕撤军?当朕可欺吗? 朕若允之,何以向南征数十万将士交代?何以向治下数百万百姓交代?” “陛下如何,方肯尽还卒乘?”孙晟直接问道。 刘承祐答之:“不是朕要如何,是尔等欲如何!” “军国大事,不是你孙公北来,奉上一册国书,卖弄一番三寸之舌,便能功成的!”指着复呈于案上的书文,刘承祐直接道:“若仅以此言,朕可以很明确地答复于你,不允!” “还望陛下三思!”孙晟闻言色变,拱手道:“大唐虽遭败绩,但犹有江淮数百万民,有兵卒十数万,有长江舟师横断大江。汉兵纵使强悍,举国同仇,共抗时艰,结局如何,未可测也!” “败师丧地之国,何以口出狂言,威胁于朕?”刘承祐说。 孙晟则不卑不亢地道:“臣只实言述之!” “呵呵.....”刘承祐笑了:“以孙公之意气,可真不适合为使,尤其身负乞降之命!” “至于结果如何,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了!朕倒想要见识见识,伪唐举国同仇,能够迸发出多大的能量!”没有再听孙晟说话的意思,刘承祐直接吩咐道:“来人,将来使带下去休息,好生看护,勿生差池!” 见汉帝态度,孙晟的表情比起初谒见时,要严肃多了,也难看多了。终于意识到,自己貌似过于忘情了,此番使命,算是失败了,心中生起一股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情绪,同时也大感无力。自己的这番不屈与刚正,竟似戏说,任人摆看,至于那威胁,更似笑谈,汉帝根本不在意。 事实上,从汉帝的言谈态度中,已然能够看出其饕餮之欲,纵其有退兵之心,不付出大的代价,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孙晟有点刻意地没主动提及。 “陛下,伪唐求和之意,不甚坚决啊!观那孙晟态度,只怕唐主,仍存顽抗之心!”陶谷说道。 刘承祐则好生地思量几许,说道:“朕却不以为然。伪唐如今,何来的底气,再与我朝相抗?朕看此公,这番言态,除了性情使然之外,不免有试探朕的用心在里边!” 陶谷自是人精,想了想,颔首表示同意:“如此说来,反倒证明,唐主却有求和之心,只是不明陛下态度,也不知,当以何等条件作为交换!” “将士们都休整地差不多了!”刘承祐突然转向陪见的王峻以及韩通。 韩通直接道:“陛下,早已摩拳擦掌,就待诏令!” “传令,明日大军南下合肥!”刘承祐直接道。 顿了下,又继续道:“传令慕容延钊,让他加强对沿江州县之攻略,让李璟好好看看,朕的态度!” “是!”王峻与韩通应命而去。 “寿春这边,就暂时交与陶卿了!”刘承祐又看向陶谷。 陶谷当即应道:“请陛下放心!” 念及方才孙晟觐见之应对,刘承祐不禁叹道:“伪唐也不乏忠勇坚贞之将臣啊,南征以来,何敬洙、许文禛、郭廷渭、还有这孙晟,包括那皇甫晖,都是不可小觑之人!” 听天子慨叹,陶谷则道:“纵有贤才,而主不善用,结果也只是明珠暗投,反受其害罢了!” “不过,李璟尚有此等臣子,由此观之,伪唐终究非卒灭之国啊!”刘承祐说道:“得尽快结束战争了!” “该急的,不当是陛下!”陶谷说道。 刘承祐只是点点头。数十万大军长期逗留于淮南,靡费甚重,东京那边已然有些坐不住了,国库日渐空虚。眼下,正处春耕时节,因此战,中原、淮北民力大耗,若再误了农时,引起连锁反应,接下来头疼的事,可就更多了。 这段时间,不断有宰臣转呈的百官进表,建议刘承祐班师。事实上,若南唐拼命,抵死不和,北汉这边,也不可能真与之长期耗在这儿。 更可能采取的做法,便是班师还朝,整顿兵马,还民与耕。淮南这边,则转攻为守,巩固既占之土地,消化胜利果实。 但是,那是南唐顽抗到底的选择,能够一劳永逸,最好。毕竟,比起原历史,周世宗征唐,刘承祐之征,南唐败得更快、更彻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8章 二使携礼来 虽然使命没有完成,在寿春歇了一夜,孙晟还是提出了返回金陵向李璟复命的请求,然后为刘承祐所拒绝。然后,孙晟发现自己已然被软禁,不过,明面上的说法,是成为汉帝的座上客,随御驾南下合肥。 至于金陵那边如何答复,放还了一名随行官员,由其回去,向李璟复命。于是,两日之后,李璟在金陵收得悉的情况是,孙晟在汉帝面前,书生意气,出言不逊,触怒了汉帝,反惹得其兴怒师,彻底大举南下。 这两日间,南唐之沿江地区,可谓处处示警,扬、泰、滁、和、舒、黄,无一处未有汉军征伐。其他地方暂不表,扬、滁、和三州,几乎直指金陵,尤其在汉军增兵南下后,南唐的江防戍堡、军镇,又丢失了不少。 “朕用人不淑,遣孙晟北上议和,未曾想其性情刚烈,触怒汉帝,反惹其大军南下。”唐宫正殿,李璟哀声叹气的,扫着殿中的臣僚们:“仅慕容延钊等将,便使得沿江戍防,处处告急,而今北汉大军南下,如何能挡?朕当如何应对?” 此时的殿中,并没有太多人,但眼下的政治诉求都一样,主和。韩熙载等人,这几日间,连连鼓噪串连,向李璟请命,希望他能矢志抗汉,坚持到底,勿与言和。将李璟惹得烦了,干脆闭而不见。 “陛下,以臣之见,为今之计,只能再遣使者北上,面谒汉帝,以抒其怒,敬我和议之诚。”谏议大夫魏岑起身,回道。 其言落,冯延巳起身,谨慎地说道:“陛下,以臣观之,汉帝之怒,只怕并非全为孙公所触怒。汉帝野心勃勃,贪欲如海,若不能满足其饕餮之心,只怕其断难撤军。我朝如欲和议,必须思虑好,当付出何等代价,方才能动汉帝之心!” 冯延巳的话,说的直白,却也隐晦,有些事情,只能李璟自己来做。李璟,显然也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看了冯延巳一眼,老脸沉得厉害。 良久,怅然一叹,说道:“再遣使节,携厚礼北上,白于汉帝,就说朕愿称臣纳贡,并割光、寿、濠、泗、楚、海六州与汉,冀望其能罢兵!” 说出这番诏意,不只是李璟,连在场的主和派大臣,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冯延巳等人,实则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作为弱势一方,主动议和,当然得付出大代价,但具体代价,还得皇帝自己考虑。若是由臣子代言,异日丧国辱权,皇帝后悔了,那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做下“万难”的决定,问题又来了,谁肯为使,李璟以此问之。群臣默然,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没人愿意出使,这不是个好差事,不说其他,孙晟可还被汉帝扣在北边了。 见这干臣子反应,李璟忍不住怒了:“尔等食君禄,受国恩,难道就不肯为君父分忧吗?难道要朕,亲自北上,去向汉帝乞和?这丧国之约的屈辱,难道要让朕独自承受?” 李璟这番话落,一干朝臣,仍就缄默不言,埋头装死。李璟神情愈急,这个时候,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站了出来,长身拜倒,眼含热泪,语气哽咽道:“臣愿替陛下,向江北走一趟!” 有人主动,在场朝臣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松弛,李璟见状,也是红着双眼,降阶亲自扶起钟谟:“钟卿有使汉经历,北上必达使命,烦劳了!” 钟谟叹了口气,咬牙道:“君有命,臣解其忧,请陛下放心!” “臣愿同钟侍郎一同前往!”这个时候,又有一臣站出,却是文理院学士李德明。 见其一脸肃重,李璟心头这个感动啊,颇有种“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之感。不加多说,当即以钟谟、李德明为正副二使,火速携礼北上。 在钟、李二人北发之后,李璟却收到了两封捷报。一封来自鄂州,武昌节度使刘仁赡上报,于长山寨击败入寇的湖南贼军,贼将王逵败走,歼敌三千卒。 却是前番,被刘承祐封为武平军节度使的王逵,奉命协助北汉征唐,率朗州兵六千,进入鄂州境内。攻唐之长山寨,为刘仁赡率袭后,大败,折兵过半,狼狈逃回湖南。如此以来,从征南唐的两路友军,吴越与湖南,先后为唐军所败,事实证明,“友军”不足用。 第二封,则来自燕王李弘冀,言将军言林仁肇,率舟师两千,突袭历阳汉寨,毁其寨,杀敌千余。没有提战损,战绩看起来也比较磕碜,但是这是近期以来,唐廷收到的直面汉军最好的战绩。 万花丛中一点绿,格外扎眼。当然,要说对汉战绩最佳者,还得属盱眙的郭廷渭,哪怕守寿春的何敬洙也给汉军造成了不小伤亡,无人为之言说,消息也难传下。 心知朝廷在推动议和之事,仍存不甘的南唐燕王李弘冀,以此事告朝廷,就是想给李璟与南唐朝廷提提气。告诉他们,依托江防,还是能与汉军扳扳手腕的。 效果自然是有的,但这样的胜绩,份量太轻微了。事实上,闻两方捷报,李璟却是开怀了小片刻,也就小片刻,毕竟,大势难逆。甚至于,李璟还在担忧,林仁肇打这一仗,会不会激怒汉军,影响和议。 不过,纵使情绪起伏,李璟还是对刘仁赡与林仁肇下诏褒奖,尤其是林仁肇,直接拔其为和州防御使、江北营屯使。 合肥,刘承祐驾临于此,淮南行营移驻此地,就近督促各路汉军,对沿江州县的攻略。同时,刘承祐将铁骑、奉国、小底几军都派出去了,滁扬泰三州之地,汉军的力量有些不足,御前仅留了奉宸营及护圣两厢八千余卒卫护。 湖南的奏报以及历阳之败,也几乎是同时呈于刘承祐案头。同样是历阳战报,汉军这边要详细地多,也真实地多。被林仁肇突袭,汉卒阵亡三百七十二,毁寨,屯于其间的粮一千五百石焚毁千石,前后击杀唐军四百余人。 张永德向刘承祐上表,言他疏忽松懈,所以为唐军所趁,请刘承祐知罪。对此,刘承祐命人申饬了一番,同时告之,小败无碍,警醒则已。又降诏,通谕淮南诸路汉军,唐军犹有余勇,不得轻敌大意。 至于王逵败于刘仁赡,刘承祐下令赏王逵一百匹交火丝绸,同时,只说了句,湖南将有变。 湖南时下的局势,基本是王逵、周行逢那十兄弟各自分割权力,掌控军政,王逵势力最强,周行逢次之。而今王逵兵败,折兵三千,实力大损之下,“兄弟阋墙”,必然难免。 当然,湖南的局势如何发展,此时的刘承祐,还顾不上。或者,也无意顾及,譬如鸡肋,食之无味,暂弃之,也没那么可惜...... “金器千两,锦绮绫罗二千匹,御衣、犀带、茶茗、药物若干,另有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石!”合肥城内,李昉朝刘承祐念着随唐使北来进献的礼单。 “这才有求和的诚意嘛!从这份礼单就可以看出,伪唐还富裕着,手笔可不算小啊!”刘承祐接过礼单瞥了两眼,淡淡道:“牛押赴淮北,交由王朴处置,其余一概礼品,尽数赐与诸军将校,另派酒肉并那两千石酒,犒赏将士!” “是!”李昉应道,随即向刘承祐请示:“唐使钟谟与李德明,陛下何时接见?” 眼珠子转了转,刘承祐抬指道:“先晾他们一晚,明早带他们去军营,让他们看我汉军演武。告诉李重进,让他好生给朕操练,招待唐使,不要在外使面前,堕了我汉军威严!” 几乎一下子明白了刘承祐的用意,李昉轻笑着应道:“遵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9章 割地、称臣、纳贡 【笔趣阁.】 翌日,临近午时分,唐使钟谟、李德明终于被引到刘承祐面前,二者冠带齐整,只是面色发白。 护圣军奉命演武,明显是领会到了刘承祐的意图,李重进与王彦升二将,除了正常的操演之外,还自合肥监狱,提了十几名死囚,换上唐军装扮,杀给钟、李二人看。不是没见过杀人,但面对汉军如此凶暴残忍之举,还是将二者吓住了。 “臣钟谟(李德明)参见大汉皇帝陛下!”面对据案而坐的汉天子,两个人当即拜道。 钟谟尚好些,李德明脸上则残留惊惧之色。犀利的目光,快速地自二者身上扫过,刘承祐看着钟谟,道:“钟侍郎,我们又见面了!” “得见陛下天颜,是外臣荣幸!”说着恭维的话,钟谟语气倒显得不卑不亢。 能够感觉到,钟谟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怯场,刘承祐将目光落到李德明身上:“你就是李侍郎?” 李德明抬头看了眼刘承祐,又迅速埋头:“正是下臣。” “方才演武观摩,我大汉军容如何?”刘承祐轻飘飘地问道。 李德明不假思索,回道:“将士魁梧,兵甲精良,实乃天下第一强军!” “哈哈”刘承祐张扬地笑出了声,似乎对其回答很是满意。 “说吧!”笑容一敛,刘承祐看起来也不打算弄虚的了,直接摆道:“李璟遣你二人北来,又作何打算?” “启禀陛下,臣等奉命而来,冀望大国撤军,弭兵罢战,倘若此,我主原依大汉称臣纳贡之意,并割广、寿、濠、泗、楚、海六州!”钟谟拱,不似孙晟那般还要争一争,直接将底牌和盘托出。 “呵!”刘承祐当即嗤笑一声,冷淡道:“你口六州,而今已尽数臣服与大汉,为朕所统御之州县,用汉土贿朕,慷朕之慨,尔等竟是何居心?” 汉帝这一张嘴,尽是强盗逻辑,贪欲的嘴脸,裸地展现在二臣面前。钟谟面皮稍稍抖动了几下,心情暗沉,显然对于李璟的条件,刘承祐并不满意。 见其状,刘承祐则忽地变了脸,恶狠狠地盯着二者,语气疾厉道:“先有孙晟,再有你二者,连番北来,糊弄于朕,当朕好欺吗?来人,将这二者,拉出州衙,斩首示众!” 天子令落,立刻有四名侍卫入内,架起钟、李二人,便朝堂外拉去。骤然间的变故,让二人完全反应不过来,看汉帝的模样,根本不似作假,其杀性竟然如此之重,当即慌了。 钟谟挣扎着高呼:“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李德明则直接求饶,痛呼饶命,两腿拖在地上,摆动不已,差点将靴子甩掉。 “陛下饶命,臣有话说,臣有话说!”李德明的呼声撕裂,乃至惨厉。 见状,刘承祐这才挥,让侍卫将二者放开,在侧侍候的李昉也闭上了准备进谏的嘴。刘承祐目光冷冽,一副不耐的模样,寒声说道:“你还有何话可说?朕可没有闲暇,在这里听尔等诓诱之辞!” 这一回,二者干脆地跪倒在御前,钟谟表情紧绷着,不自然地苍白了许多。李德明则拜道:“我主不知陛下之威,汉军之强。惟愿陛下宽臣以两日之诛,愿还金陵,请献淮南之地与陛下!” 听其言,刘承祐神色这才缓和下来,看着这李德明,这才是识时务者嘛。沉吟了一阵,盯得此人,心情忐忑,暴生冷汗,刘承祐幽幽道:“既如此,朕给你一个会,暂留你一命!” “谢陛下!”李德明顿时道。 刘承祐遥指南方,说道:“你回去,告诉李璟,朕所求不多,割地、称臣、纳贡!而今,我诸路汉军,正在席卷淮南各州,他的时间不多了,待朕尽取,仅仅淮南,可不足以令朕罢兵!听明白了吗?” “是!”李德明道:“臣明白!” “派人,送他们回去!”刘承祐吩咐着。 待两名唐使离去,刘承祐再度掩起了他脸上所有表情,麻木如常,心思则异常活跃。 “陛下!”李昉将整理好的几封奏报,放于案头,轻声问道:“如此威吓伪唐,若迫之过甚,只恐适得其反,使其生顽抗之心!” “你所虑甚是!”刘承祐说道:“不过,人呢,意志一旦放松,想要重拾志气,可没那么容易。更重要的是,朕不能让李璟君臣,看透朕的意图。侵之愈急,逼之愈甚,是为加深其决议。即便适得其反,朕也不过变急取为缓图罢了。” 想了想,刘承祐又道:“拟诏传令诸军,加强进攻,继续拔除伪唐沿江之戍堡据点,将唐军,给朕赶到江里去。和,不妨议;仗,不妨打!” 唐使这边,待遇看起来还不错,被汉帝的大内侍卫护送着向渡头,上船,拔锚起航南下。 船舱内,钟、李二人,对面而坐,状态都不好,面沉如水,没人说话,气氛一时沉闷异常。过了好一会儿,钟谟终于开口了:“李侍郎,当真欲还金陵,请陛下献淮南?” “不然呢?”李德明抬了下眼皮,冲钟谟说道:“汉军之凶暴,你也见识到了,动辄杀人,蛮狠无情。汉帝之贪欲,岂是小利所能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满足,如不举淮南而献之,如何能罢战事,消兵祸?” 听其言,钟谟面色怅惘,道:“向使提出此议,日后,何以立足于庙堂,如何面对江淮父老?青史丹书之上,留有一,亦是千夫所指,恶名昭昭啊!” “钟侍郎如惧非议,回朝之后,就由我独奏吧,你自可缄默,置身事外!”李德明淡淡地说道。 见其态度,钟谟闭嘴了,不复赘言。 事实上,李德明也是没办法了,回想起来,在汉帝面前,他表现得实在过于不堪。尤其为求活命,自请劝献淮南的话,一说出口,就没什么后路了。 另外一方面,他也看出来了,此议虽有过于唐,不利于江淮,却大功于北汉。他日,北汉若能灭得南唐,凭着这份功劳,在北汉朝廷那边,也能有一席之地。 此番北汉征唐,随着战事的进展,可谓天下瞩目,有不少人都意识到了,这乱世纷争,已近尾声,从北汉蒸蒸日上的发展情况来看,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天下再度归一,也仅是时间问题。 在一般人看来,北汉征唐,只是贪婪于江淮之富庶。但在有识之士眼,这便是一统天下的前奏。而李德明,显然就是这诸多有识之士之一。 钟、李二人,还归金陵,将出使的情况一汇报,果然,顿时引起了李璟的盛怒,对二者大为不满。 “强盗,恶匪,暴徒!”内殿之,李璟气得直抖,差点将御案掀翻了,怒声道:“朕连番遣使,求告于彼,已是低声下气,极尽屈辱。六州广大之地,犹不能满足其野望,竟欲贪图我整个淮南,欺人太甚!” “北汉要打,朕陪他打!辱国至此,辱朕至此,再难向那小儿低头!”李璟一奋力舞动,高声叫嚣着。 有的时候,叫嚣得越厉害,反而衬其心虚,无能狂怒罢了。李德明与钟谟跪在御前,待其发泄完了,李德明方才沉声禀道:“陛下,淮水六州,而今已尽在汉军掌控,滁、扬之地大部亦然,黄、舒、和、泰诸州,正遭攻伐。仅以六州,实难满足其野望啊!” “难道,我大唐就只能任其予取予求吗?”李璟瞪着李德明。 李德明道:“而今北汉,十数万军,正攻伐我沿江戍防。臣北上,观汉军之强,天下无双。我朝连败,仅以齐王那不足十万的杂合之众,如何能挡。陛下若以意气,拒绝和议,与其相争,如若彻底激怒汉帝,渡江南攻,陛下何以当之?一旦江防有失,悔之晚矣!” 听李德明之言,李璟怒容稍敛,流露出少许畏惧之色,意识到那等情景,不由哆嗦了两下。 但显然,其犹有不甘,目露颓然:“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陛下,而今北汉对江北之地,侵攻愈急,如不尽早决定,赚其退军,一旦淮南尽陷,唯恐十四州,亦不能满足汉帝之贪暴!”李德明怅然叹道。 为了完成任务,李德明也是豁出去了,一言一句,尽显“投降派”的风采。 但是,李璟仍显犹豫,淮上六州与江北十四州相比,这其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这个时候,助攻的来了,枢密副使李征古前来禀报:“泰、和、舒州尽降汉军!” 闻言,李璟看起来再无奢望,意气消沉地摆了摆,语气哽咽:“罢了,朕愿尽献淮南之地!称臣纳贡,以退汉兵!”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0章 丧国之约 【笔趣阁.】 “什么!”李征古闻言,色变,惊诧至失声,有点不敢相信地向李璟确认道:“陛下说什么!” “除此之外,如欲汉师罢战北退,别无他法!”李璟紧绷着脸,指节捏得发白,满面的屈辱之色。 “陛下不可啊!”李征古当即拜倒,急声道:“淮南乃国之半壁,如人之双脚,若失其一,大唐何以立足天下?江北若失,江南何以守之!” “不献江北,汉军不依不饶,只怕连江南也难以保全!”李德明在旁,驳斥道。 闻言,李征古顿时扭头,怒斥道:“定然是你这奸贼,向陛下进此谗言。汉帝向你许诺了何等好处,竟然敢提此卖国之议。” 被李征古这般指着鼻子斥骂,李德明哪里受得了,在唐廷,他素受宋齐丘、李征古一党所排挤,也是怒火烧地回应道:“匹夫安敢辱我!我只是将汉帝之所愿,陈与陛下,何谈卖国! 只有尔等,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自不量力,妄谈军事,若不是尔等,大唐何以连连败绩,至此危难境地!难道,尔等当真要致大唐以亡国,方才满意?” “奸臣!奸贼!奸佞!奸邪!”李征古直接起身,撸起服袖,竟欲要动的样子,仍旧劈头盖脸,四连责骂:“行龌龊之事,还敢于大殿之内,天子御前,大言炎炎!” “你这弄臣,如此污蔑于我,定不干休!”李德明回击道。 “都给朕住嘴!”李璟被他二人吵得心烦,忍不住怒声,叫停二人。 殿的争吵戛然而止,倏地安静下来,落针可闻,颓然地坐于御案后,李璟看着钟谟与李德明:“你二人,再往江北去一趟,与汉帝商谈和议,告诉汉帝,朕答应割让淮南,请汉军暂时休战!称臣纳贡之议,另制表单!” “臣遵命!”李德明当即道。 “陛下思啊!”李征古再劝道。 “再思,思,能退汉军吗,被北汉侵占的城池、土地,尔等能拿得回来吗?”李璟反问,问得李征古哑口。李璟打心里,是真不想再听到败报了,开春以来,已然被淮南战事烦得神经衰弱了。 退出殿后,李征古急匆匆地,别开李德明,追上钟谟,问道:“钟侍郎,你二人北上,面谒汉帝,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正使,何以让那李德明,逞邪弄奸?” 迎着李征古逼视的目光,钟谟只是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公以为,汉军能够轻易便退去吗?” “那也不能尽割淮南!”李征古厉色道。 方才在殿,钟谟没怎么说话,任由李德明发挥,任由二李争吵,打算尽量淡化自己在此次和议的份量与作用。此时,面对李征古,也不打算多言,只是做出一副哀颓无力之状,缓缓出宫而去。 李征古自不会甘休,当即出宫,去寻宋齐丘。而唐主欲尽割淮南以求和平的消息,如疾风一般,在南唐朝野之间传扬开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此前,仅割淮上六州,便已引起非议,而况于此番。尤其在钟、李二人再度出发之后,南唐内外朝臣们,群情激勇,集体上书,欲请李璟罢那败国之议。 当然,倒不是这些朝臣,对于南唐当真有多么地忠心,对汉军有过分的仇视。只是淮扬地区,利益太大,尤其是盐利,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怎么能眼看着被北汉并吞。 但是,叫嚣得再欢,李璟仅以一句话答之,能退汉军即罢议。朝臣之,如欲说激切乃至悲切者,仅有韩熙载以及少部分有识之士了。 韩熙载上表李璟,希望他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正值农时,北汉军劳师已久,必不能久驻于淮南。拖得越久,必有变动,恳请李璟能够暂息和议之举,观时待变。 只可惜,韩熙载虽有见地,但难耐李璟休战之心,再加同样的、类似的话听多了,也觉厌烦。是故,对于韩熙载之议,根本不加思量。甚至于,怕韩熙载行为过激,直接派御医过其府给其“治病”,让他安养府。 至于宋齐丘,只在府,失望地感叹了一句:先帝筚路蓝缕,宵衣旰食,所创之基业,堕毁于此,只盼老朽入土之前,勿见国之败亡。 庐州,合肥。 不提南唐那边舆情汹涌,得知二使复来,汉天子刘承祐此番,态度要好许多,不仅令正好到行营转运使王朴率侍卫相迎,还在第一时间便接见二者。这番姿态,倒使得李德明有些受宠若惊。 “李公此番,给朕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刘承祐故作不知,称呼都改了敬称。 “回禀陛下,经臣劝导,我主已同意,割地、称臣、纳贡!”李德明卖好一般,向刘承祐禀道,并奉上李璟之书。 接过阅览,笑容在刘承祐脸上绽放开来,看着李德明,刘承祐道:“李公不负朕望啊!有大功于大汉,朕必不忘之!” 李德明赶忙道:“臣只希望,两国能够早息兵戈,还复太平!我主请示陛下,能否暂时休战,以表纳和之意?” “自无不可!”刘承祐当即吩咐随侍在前的参军张贻肃:“即可拟诏,发往在淮南诸军,暂停进攻,就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地休整,待和议结果!” “是!” 在刘承祐这儿,休整,估计是主要目的。毕竟取下寿春后,大举南下的这近十日间,诸路汉军,进展神速,但上下兵士,却也不免疲敝。另外一方面,凡是皆有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更改策略,一张一弛之间,给李璟以希望。 “谢陛下体谅!”李德明道。 “至于这议和的细节,就由我朝工部尚书、水陆转运使王朴,与你二人商议吧!”刘承祐说道,给王朴使了个眼色。 见状,王朴立刻应道:“臣奉命!” 王朴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稍晚些的时候,前来复命,随身带着一封册页,恭立于御前,念道:“经臣与之商讨,初拟和议如下:其一,南唐割江北寿、濠、泗、楚、光、海、滁、和、扬、泰、和、舒、黄、蕲一十四州与大汉; 其二,李璟去帝号以称臣,改称‘唐国主’,罢一切帝王銮仪服饰僭越之制,以乾祐纪年; 其,汉唐之间,以长江为界,互补侵犯,每岁进贡东京,金两千斤、银十万缗、钱十五万贯、茶叶五十万斤、米粮十万石。 凡此种种,请陛下审阅。” “这都是我方提出的?”刘承祐问。 “第一条自是双方共识。李璟若称臣,第二条则为必行之事,天下只能有一位天子,那便是我原大汉天子,其余割据地方,僭越称帝者,都当一一剪除。进贡清单为伪唐所拟,臣在数额,有所增益!”王朴稳稳地答来。 点着头,对其差事表示认可,刘承祐做出指示道:“先这样吧,将约定内容,制成国书,让李德明带回金陵!” “就放李德明一人?那钟谟才是正使啊!”王朴有些奇怪。 刘承祐淡淡地说道:“朕知道,不过观钟、李二人,钟谟疑思甚重,往顾不定,再放其回去,恐节外生枝。时下的金陵朝堂,对此和议,已是群情激涌,此书带回,只怕更是沸反盈天了。就让李德明,为我朝奔走吧!” “陛下虑事周全!”王朴颔首。 “至于那钟谟,就让他暂时去同孙晟做个伴,对弈谈天,吟风弄月,岂不为美?”刘承祐朝李昉吩咐着,一点也没有觉得强扣使节有什么不妥。没办法,谁教他拳头大。 安排完,刘承祐将目光放到王朴身上,观其样态度,比其去岁,明显苍老了许多,发髻平添几分灰白,眉宇之间,难掩疲惫。 刘承祐不由抽了口气,竟然难得地动情说道:“王卿,辛苦了!” 话虽短,却明显多了几分真心。 在北汉南征的过程,东京算是大本营,宿、颍之地是转站,而王朴,就是负责间环节的人,干着繁杂负累的活计。 淮南十几万军民粮食、军械的供应,都需其负责,近十万民夫的协调调度,不乏就地筹措粮饷,安民抚众,乃至负责宿州的防御。 使得天子帅师在南,而无粮械之忧,东京要占五分功劳,而王朴一人独占五分。就刘承祐所闻,王朴经常曝霜冒寒,一连日夜,处置公务。 “卿忠于职守,还当保重身体,勿致操劳过度!”刘承祐劝解道:“你才四十六岁,却已华发半鬓,朕不忍也!” “陛下关怀,臣感激万分!”王朴则恭敬一礼,平和应道:“陛下顺天应命,欲行一统,成就太平。臣为御下一走卒,能尽其心,效其力,存功用于国,心满意足,何谈苦累!” “王卿真国士啊!”听其言,刘承祐不禁感慨。 “张德钧!”刘承祐突然唤道。 “小的在!”正沉浸在这君臣情谊的张德钧,身形一震,赶忙应道。 刘承祐吩咐着:“找御医,给王卿号号脉,看看身体。还有,御用之良药、补品,找些赐与王卿!” “是!” “谢陛下!”对此,王朴也不由感怀。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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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见状,周遭之人,齐应,不过语气倒是挺轻松的。 “李昉!”刘承祐似乎有意岔开话题,问道:“听闻你在写南征记事?” “正是!”李昉应道:“此番陛下南征,尽取淮南十四州,拓地千里,增民百万,江淮臣服。臣有幸从征,详观陛下之政谋权变,大汉将士之精悍善战,心有所感,欲综述之,记为文章!” “不错!”刘承祐抬手,吩咐道:“成书之后,当呈与朕一览,看看从你笔下,此次征唐,是怎样一番记述!” 李昉自然喜而应之:“是!” “此书,朕取个名字!”刘承祐看起来,确实很有兴致,道:“就叫《南征述略》!” “是!” 歇息了一会儿,刘承祐差人问还有多久出山,向导答,约有二十里山路。登山,也就求个心情,看个意境,山路走多了,也累。不过,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得咬牙走下去。 “当年朕能随军急行百里,翻山越野,如履平地,这不过几年下来,髀肉横生,体力竟有不支!”刘承祐感慨着。 他都如此,王朴与李昉则更不堪了。听其言,一边喘着粗气,王朴说道:“陛下劳心,以御万民,其间苦楚,更胜于躯体之乏啊!” “平日里,劳形于军国大事,抽得闲暇,登高望远,确有旷达心胸之效!”刘承祐说。 偏头,见王朴实在难耐其累,刘承祐当即唤道:“李继勋!” 很快,前方一名身材精瘦的将军,踩着曲折小径,快步而来:“陛下有何吩咐?” 此番,随驾护卫的,是两百奉宸营卫,跋山涉水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是很轻松的事情。 指着王朴,刘承祐吩咐着:“找卫士,轮番背上王尚书!” “是!” “谢陛下!”王朴苦笑着,却没拒绝天子的好意,只是老眼之中,难免感动之色。 趴在一名卫士身上,缓过劲儿来,王朴却忍不住,同刘承祐谈起了国事:“陛下,而今汉唐和议,江北唐军,陆续南撤,观其动向,当再无异议。我朝也当着手,善后事宜了!” “王卿真是,一刻也不忘公务啊!”刘承祐叹了句,说道:“朕早在考虑此事,兵争武功,只是胜利了一半,夺其地而守之,安其民,复其生产,则还需我们投入更大的精力啊!” “陛下胜而不骄,头脑清明,老臣佩服!”王朴说道:“另,淮南十数万军民,淮北十万民夫,也当尽快撤还放归了。二月已中旬,中原农事,已有所耽误了!” “此事,确实可以着手安排了!”刘承祐点着头:“回行营之后,便降诏,晓谕各州,此次南征所有征发之淮北役夫,皆免两税一年。军前效力者,两年。役夫有功劳者,另行赏赐;伤亡者,优以抚恤。朝廷,得遣专员,负责战后抚慰之务!南征有此胜果,非独将士之功,这些民夫之苦劳,亦不能抹杀啊!” 刘承祐此议,对于北汉而言,又将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他就是舍得,比起人心之收拾安抚,这些支出,又不算什么了。与此番南征的收获相比,更算不得什么了,仅仅在各州府库所取之资,已是巨收。 对此,王朴显然表示认可。 “对于淮南诸州的善后事宜,王卿有何想法?”刘承祐问。 王朴明显有过考虑的样子,闻问,几乎不加思索,从容叙来:“以臣之见,一切当以稳固安抚淮南民心为主。此次征淮,历时虽则不长,但对淮南州县的破坏,堪称巨大,尤其是寿、泗、楚、庐四州。 各州之间,逃难离家,避难于山林者,不可胜数,当尽数招抚之,还其家园,复其农桑。臣观唐政,对于淮南民而言,杂税甚多,陛下可尽罢之。各地官府又贪暴之吏,当依汉律正法。 稳固民心,得复其产,不消三载,以淮南的底蕴,便可成为大汉之粮税重地,使朝廷不再受拮据之苦。另,淮南之官吏,多有亡奔南渡,朝廷当自中原,选拔良才充任,以固大汉统治。对于淮南当地,愿意投诚效力于陛下者,也当拣其口碑善者优待之,许以官职......” 王朴一口气说了许多,刘承祐是一边走,一边听,一边点着头,评价道:“王卿所议,几与朕不谋而合啊!” “淮南十四州,东西千里,广大之地,千头万绪,诸事纷杂啊!”刘承祐长叹一声。 王朴倒是显得很自然,语调轻松道:“征伐之险阻,已为陛下所跨过,而今大局已定,安民施政,拨乱反正,虽同样艰难繁琐,但陛下只需以良臣,从容任事抚之即可!” “王卿以为,何人可领淮南军政之事?”刘承祐顺口问道。 闻问,王朴张了张嘴,却按捺住了,说道:“陛下属意何人?” 刘承祐表情间,流露出少许玩味:“前日,王峻向朕请命,说淮南新下,诸事未定,愿领军,为朕驻守,以安东南!” “陛下当没有同意!”王朴问道。 “还没有!”刘承祐一摆手。 见状,王朴松了口气,旋即表情严肃地说道:“陛下,淮南重地,断不可与人,当为中枢直辖,以臣治之,以将守之!” 刘承祐嘴角微微勾起:“王卿的意思,是要朕在淮南,行军政分离?” “正是!”王朴直接点头,并且从卫士的背上下来,走到刘承祐身边,认真地说道:“陛下,唐季乱世之根源,藩镇权重,朝廷难制,干弱枝强,三代以来,虽然有所改善,陛下即位以来,更是不断加强中枢权威,但天下州镇,数目仍巨。 陛下如欲改弦更张,革除旧弊,淮南之地新下,正可用以新制!” 王朴的意思,刘承祐听出来了,就是让他将淮南,当作一个试行地,彻彻底底地进行军政之分离。 轻轻一笑,刘承祐说道:“朕确有意改制,将淮南分为淮东、淮西两道,设布政使司,掌一道之政;设按察使司,掌一道刑名按劾之事;另置都指挥司,掌一道军事,管辖诸州防御、团练、乡兵,辅以禁军戍之。” 刘承祐虽只简单地提了下,但已然让王朴两眼发亮。 顿了下,刘承祐继续道:“具体细节,犹待还京后,众臣参议,定制。但淮南这边,落实履制之臣,朕已考虑好了。就以卿为淮东道布政使,统管政事,治扬州。北归之后,善后事宜,就尽数落于王卿身上了!” 闻言,王朴没有多话,只是一副舍我其谁的郑重表情,拱手道:“臣奉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3章 李德明之死 畅谈之间,探路警戒的卫士,如履平地般奔回,朝李继勋禀报着什么。刘承祐察觉到了,当即问道:“出了何事?” 李继勋立刻过来禀道:“陛下,前方出了点状况!有一支军队,据险设卡拦道,起了些冲突,应当是清流关的士卒!” “哦?”刘承祐与王朴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未曾想,这野径僻道 《汉世祖》第133章 李德明之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4章 班师还朝 扬州,江都行宫。 旧时宫室,随着御驾东至,已成为了大汉天子的行宫。宫殿内,刘承祐伏于案上,手执一笔,在上边勾划着,留守驻军之安排,基本落于笔尖。指点江山,勾勒天下,莫过于此。 “李德明死了?”听得李少游的禀报,刘承祐略感诧异。 “正是!”李少游禀道:“就在昨日,李璟下诏,将李德明一家,尽数斩首弃市!陛下,唐廷此举,显然对于此次和议,心存异样,不可不防!” 刘承祐想了想,则摆手道:“不必过于紧张,金陵此番,也算大败亏输,激进耻辱,若不让彼辈发泄一番心胸之中的怒气与怨言,如何了罢,接受现实?” “只可惜啊!那李德明虽少臣节,但和议前后,为我朝奔走,也算尽心尽力。不论其德,仅数其功,不算小,朕也得承他一份情!”刘承祐叹道:“原料想,北撤之后,留其于金陵,也算一颗不错的棋子!如今看来,却是朕未考虑周全了!” “那李德明,生不能尽臣节,死却能引陛下之惜叹,纵下得九泉,也是其福气了!”李少游说道。 刘承祐问:“一家人皆斩?” “除一孺孙,因年纪过幼,发为官奴,其余丁口二十余人,皆斩!”李德明回答道。 轻轻地抒了口气,刘承祐抬指吩咐道:“派人,将他孺子接到东京,朕要赐其爵位、府邸,也算酬其功,为其保留一点香火!” “是!”李少游当即应道:“陛下仁慈!” 对于武德司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南那边,还有什么动静?”刘承祐问。 李少游禀道:“时下,江南那边,正在积极筹措第一批岁贡财货,据报,我朝大军逗留于淮南,仍使其君臣不安。另,李璟遭此大变,意气消沉,又兼染病在身。唐宫中传出消息,李璟有退位之心!” “哦?”刘承祐来了兴趣,直起了身:“退位!李璟所立嗣,可是其弟李景遂啊!” 见天子脸上异样,李少游当即禀道:“确是!李景遂为嗣,然此人性情庸懦恬淡,更甚于其兄,没有野心,早有隐退之心。而李璟长子李弘冀,个性乖张刚烈,好武用刚,此番又于常州击败吴越,立下战功,沿江攻防,此人为唐军副帅,也颇露手段,名望大涨。 原本,这当是一场夺嫡之争,可趁机再乱其政。只可惜,以当下唐廷之形势,李璟真欲退位,李景遂绝无机会。” “若是让那李弘冀上了位,这么个激进刚烈之主,于我朝,可不是好事!”刘承祐嘴里念叨道。 “另外!”李少游又禀道:“李璟似乎还有迁都之意!” “呵!朕看这李璟,已成惊弓之鸟啊!”刘承祐笑了,说道:“朕要是继续逗留于淮南,不知道此人,还会生出多少念头!” “金陵朝堂情况,无论继嗣、军政、党争,事无轻重巨细,武德司得给朕盯紧了!”刘承祐严肃地说道。 见状,李少游赶忙道:“遵命!” “陛下,合肥那边传来消息!”李少游退下后,张德钧又前来禀报:“那唐使孙晟死了!” “嗯?”还在考虑着淮南善后处置的刘承祐又不禁诧异,问道:“怎么回事?” 张德钧答道:“回陛下,据说,是那孙晟得知两国和约之后,大感悲愤,绝食而死。” “哼!”轻哼了一声,刘承祐起身踱起了步子,摇头道:“看,江淮岂无良臣,有这等臣子,那李璟竟至这等境遇,一败涂地!” “唐主昏昧,陛下睿智,仅冲此点,伪唐就必定不是大汉的对手!”张德钧轻笑道。 “传朕谕,让合肥遣人,将孙晟尸身收殓了。此人是北人,开关防,送还其故乡安葬,也不失叶落归根!”刘承祐叹了口气,吩咐着。 “是!” “对了!”刘承祐转念一想,又道:“那钟谟没有什么状况!让人,将其给朕看护好了,朕还要接见此人。还有合肥行营,可率先开拔北归,至淮河,与銮驾汇合!” ...... 江都城垣上,放眼所望,一片风和日丽,春光灿烂,城中一派安宁祥和,秩序井然,扬州百姓,似乎已然从兵祸中恢复过来了。至少市面上,仍有繁荣景象。 “烟花三月下扬州,而今虽只二月,扬州之盛,已可窥其貌!”特地招呼着赵匡胤,侍驾而游江都,刘承祐感慨道。 赵匡胤落后一个身位,随驾在旁,说道:“回陛下,扬州之地,物阜民丰,其富庶本就名传天下,有‘扬一益二’之说,只需稳固秩序,抚定人心,自可复其繁荣!” “兵争所下之城,能这般快速恢复,却不似你口中所言那般容易啊!”刘承祐则说道,嘴角俨然带着笑意:“元朗啊,此番南征,你屡番建功,给朕诸多惊喜,涡口大捷,寒夜夜袭楚州,百里援应山阳,南下突袭高邮。一桩桩,一件件,南征将帅中,如论军功,少有能与你赵匡胤相比者。但是,你知道朕最喜者,是什么吗?” 不待赵匡胤搭话,刘承祐又拍着江都后实的女墙道:“就是脚下这座城池,全城而下,保城安宁!战争的破坏力,朕从来清楚,能使扬州完好交与朕与朝廷,已远超朕之期望。 朕听闻,扬州初下之时,城中生乱,差点酿成兵灾。正是你反应及时,处置妥当,方才消其祸。以扬州之富,妇女无所幸,财货无所取......” 当刘承祐说道这里的时候,赵匡胤脸色微变,拱手道:“臣万不敢当,只是听从陛下之诏令行事!” 刘承祐微讶,旋即想到了什么,貌似有些用错典了,摆手道:“听说扬州城中囚犯上千,含冤者甚多,你数日即甄别清楚,释其良善,刑其奸恶,使民心大悦?” “末将查点刑狱之时,悉其情况,发现囚犯之中,冤屈者有,然更多唐律严苛所致,故依汉律,重定其罪!”赵匡胤说道。 点了点头,刘承祐突然道:“看来,仅使你赵元朗统军作战,仍是屈才啊!翌日,出将入相,亦未可知啊!” 天子这话,既有勉励,又有期许,赵匡胤微喜,但还是恭敬地表示谦逊。 “銮驾还京,你随驾侍奉,为御营部署,拱卫御帐!另,宿州团练中,拣其军功及精壮者,充入东京禁军!”刘承祐吩咐着,算是给赵匡胤及宿州兵恩典了。 “是!” 从刘承祐话里便可知,赵匡胤并不在留驻淮南的军将之列。 刘承祐与赵匡胤之间的对话,有幸在随驾之列的党进,跟在后边,是听得真真的。到此时,终于有些明白,当初赵匡胤为何要严令抢掠了。否则,今日天子,断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乾祐五年,二月二十,汉帝銮驾自扬州起行,北还东京,正式班师还朝。 淮南之地,以王朴为淮东道布政使,秉扬、泰、滁、和、濠、泗、楚七州之政,升扬州为江都府,以其权江都府事。又以原沂州团练陈思让,为淮东道都指挥使,领军驻守。 淮西道六州,寿、庐、舒、黄、光、蕲,则从许州调前宰相窦贞固南下为布政使,又以前颍州团练司超为淮西到都指挥使。 至于海州在淮北,不在其列。留守军队,自奉国、小底、护圣三军中,各抽调部卒,合计万人,分驻要地,另以收编的唐军为辅。 战时暂置的怀德军,直接被刘承祐给撤了,将士分别划入两道都指挥司属下。其中将校,淮南籍者,自可放心,江南将兵,在其家小被送到北边后,也都安心不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5章 最后的坚守 汉军北撤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便飘过大江,传至金陵,唐主李璟闻讯之初,自病榻上惊坐而起,不过这回是惊喜。向报告的信使一连确认了几遍,当得知汉帝銮驾并东京禁军,押送着战获及贡偿,浩浩荡荡,沿运河北上,李璟是彻底松了口气。 立刻降诏,让南唐朝廷,将最后一批茗茶、粮食装船,运往江北。然后,李璟发现自己病症似乎减轻了,也不提迁都,也不提退位了。 其后,解了韩熙载的禁,升其为文理院大学士、户部尚书、同平章事。又将败军之将陈觉,单独拎出来,批判问罪,斩首于宫门。又将枢密副使李征古、谏议大夫魏岑,一并贬斥,最重要的,是楚国公宋齐丘,被罢了所有职,押往九华山“休养” 北汉南征,结果南唐大败亏输,痛失半壁江山,屈辱求和,这样的结果,对于李璟还是有极大的触动的。李璟这番动作,是痛定思痛后的决定,不想再使南北党争,将朝廷闹得乌烟瘴气,以致败国。 陈觉处死,李征古、魏岑遭贬,宋齐丘移居,可以说南唐朝廷盛极一时的“宋党”彻底倒了。而李璟也有意地,想要重用江北士人,提拔良臣贤将,除了韩熙载之外,刘仁赡、林仁肇等寥寥几名将才,也俱有赏拔。 不过,曾经作为宋党中的中坚力量,甚至可以独树一帜的人物,冯延巳,却在此次政治风波中保全了下来。官职无所削减,爵禄反增,并且其弟冯延鲁,被李璟升为金陵府尹。 作为一个君主,搞平衡,是一个基本技能。从李璟的调整动作就可看出,他是真幡然悔悟,欲重振国力。但,事到如今,不亦晚乎? 更重要的,党争之祸虽然暂时消除,但储位之争,又再度爆发了。那燕王李弘冀,在此次国变之中,野心可彻底膨胀起来了。 ...... 在南唐朝堂之间,发生巨变的同时,刘承祐銮驾已然北渡入淮,转到向西。随驾的,只有铁骑、龙栖、小底三军。 这一路走来,也是在视察州县情况。战争结束不久,虽不至于满目疮痍,但城镇村墅之间,也是萧索一片。运河之上,除了公船军舟之外,更上行船。 但是,可以明显感觉到的是,人心虽然不稳,秩序正在慢慢恢复。虽然换了统治者,在这春耕时节,乡野黎庶们,已然在插秧稼苗了,不管天塌不塌得下来,饭总归要吃的。 泗州,盱眙。 整个淮南都被唐廷献给北汉了,但盱眙城仍旧坚守着,城头之上,高高竖起的,仍是唐旗。城外,汉军仅立一寨,盯防着这座被郭廷渭“窃据”的城池。 郭廷渭有其将才,但在郭荣复还,调动兵马,凭着更多军力,更精锐的士卒,更多的资源,也被牢牢地封锁在城中。 原本,泗州水师是郭廷渭手中一张大牌,但在向训奉命,率领靖江军主力东来支援后,很快便失了效用。水陆夹击,将盱眙水寨顺利攻破。 郭廷渭也是个十分有胆略,行事果断的人,察觉到势危,直接将水卒全部撤入城中,并将水寨及战船了焚毁,以阻汉军。 其后,便加固城防,做足了一副困守孤城,死守盱眙的姿态。并且,郭廷渭及时地,将城中两万余百姓口粮物资搜刮殆尽,留其精壮,其后将剩下的人尽数赶出城池,将盱眙彻底打造成一座军事堡垒。 对于郭廷渭的做法,就是郭荣,也不禁感慨,对其多了不少欣赏之意。他下令,将那些被驱赶出城的盱眙士民,送往北边的临淮暂作安置。 就这般,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郭荣与郭廷渭,两个郭姓人之间的攻防博弈,围绕着盱眙城展开。连上强攻,也算是手段齐出,不过都被郭廷渭牢牢地守住了。 但是,大势难逆,郭廷渭一个人的坚持,在两国议和,唐廷臣服的消息北传之后,也都没了意义。盱眙城中人心涣散,军心动荡,可算是一支遗弃之军,若不是是郭廷渭颇具威望,早就溃亡了。 盱眙城头,郭廷渭面无表情,照常巡察于防备,能够明显感觉到士气之衰弱,遥望城外,汉军营垒仍旧是那般严整。 “使君!” “使君!” 所遇之会下军校,都向郭廷渭行着礼。终于,还是有一名军官,向郭廷渭问道:“使君,朝廷都与汉军求和休战了,我等何必苦苦坚守?若是激怒了汉军,城池堕毁,将士们也要陪葬啊!” 若是早些时候,有麾下这般向郭廷渭进言,他必会以动摇军心,将之处死。但如今,却已没有必要了。 城外的汉军,已有好些时日没有异动了,郭廷渭干脆招呼着附近的军士,绕着自己坐成一圈,说道:“你们都是这等想法?” 另外一名指挥使,直接道:“使君,北汉南征以来,我们尽心抵抗,奋力厮杀,濠、泗儿郎,死伤颇多。坚守城池,宁死不降,对朝廷,也算尽其忠诚了。而今,两国都和议了,何必再苦苦支撑。而今之计,除却投降,别无出路啊!” 见状,郭廷渭苦笑了一阵,说道:“尔等所率,我又如何不知?只是......” 面色间闪过一抹犹豫,郭廷渭说道:“罢了,事到如今,我又岂会带领将士们蹈死地。城外汉军,许久未曾攻城,尔等可知为何?那郭荣也在等我们卸甲投诚了!” “那使君?”麾下急问。 “你们说,投降北汉一淮东经略使好,还是直接向北汉天子投降好?”郭廷渭只是淡淡道。 此言落,若有所得。 而在城外汉营,汉军的将校们,也多有不解。似武行德,一直想着戴罪立功,结果却只在盱眙汉营中混了一个月。急匆匆地,奔至帅帐,寻到郭荣,却见到他正与向训那儿悠哉游哉地,品茗弈棋。 “郭使君与向都将好雅兴!”武行德说道。 “武公请坐!”郭荣说道:“来人,上茶!” “使君!”武行德显然没那个兴致,直接亮明来意:“而今淮南诸州,尽成汉土,唯有此城,为这些唐军余孽占据,传出去,有伤我军威名啊。 盱眙城中,已是人心涣散,只要再攻他一攻,定能破城。龙舟已入淮,陛下将至,届时如何向陛下交代?” “武公莫急!”郭荣态度平和,说道:“待陛下驾临,盱眙也就破了。大局如此,能全城而下,轻取城池,自是最好,何必再耗费我军士卒性命,作那意气之争。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武行德有些发愣,看着郭荣:“郭使君何以如此笃定?” 郭荣没有解释,同向训相视一笑,朝武行德说道:“武公若实在难耐,可去准备迎驾事宜!” 见状,武行德没有多少犹豫,当即就应下了。此公而今所想的,就是尽量在天子那边留个好印象,以消此前败绩之过。殊不知,刘承祐那边,并无苛责他的意思。 至于郭荣这边,如此淡定,却是前番收到了郭廷渭的一封信。信上说,非他不愿降,只是其家小尽在江南,恐降于江北,家人受害于江南。 同此前唐将徐象等人,差不多的考虑。对此,郭荣报与刘承祐,答复只有一句话:已悉,待驾解决。 而盱眙这边,二郭之间,似乎也保持着一种默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6章 收一将,纳一妃 “臣郭荣率盱眙将士,恭迎銮驾,请陛下入营检阅!”汉军营前,郭荣带队,躬身相迎。 自舟上登陆,刘承祐脸色还没缓过来,但见着郭荣,还是下的御马,快步上去,将其扶起,笑道:“郭卿请起!” 环视一圈,又朝迎驾之人,挥了下手:“诸将免礼!” 入军营,中军帐内坐,武行德直接起身,当众拜倒,以盱眙之败,向刘承祐请罪。 “武卿起来!”看着武行德,刘承祐态度和善,语气平和道:“世无长胜之师,胜败乃兵家常事,而况赏功罚过,朕已然处置,不必郁结于此!” “谢陛下!”见状,武行德这才松了口气,事实上,他要的,也只是从天子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态度罢了。 明显注意到了武行德的小心思,发现此人,恭顺的背后,似乎有些自卑。想了想,干脆再安安其心,说道:“许州窦贞固,被朕调到淮西道为布政使,武卿便到许州,接替其,知许军州事!” “是!”果然,武行德眉宇彻底舒展开来。 虽然从徐州节度上退下来了,但是足够安心。而在刘承祐这边,武行德虽则恭顺,但在徐州节镇上的时间,也有些久了,也该挪挪位置。事实上,不只是徐州,大汉域内,许多方镇,都已被刘承祐纳入计划目标,登基已然进入第五个年头,方镇问题,也该着手解决了。 “而今盱眙城内,是什么情况?”刘承祐问郭荣。 闻问,郭荣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洁地应来:“盱眙的情况,就如臣奏报所言,欲降不降之城。陛下銮驾至,郭廷渭定降服!” “听说,你对这郭廷渭,颇为欣赏?”刘承祐的关注点,显然不在盱眙城上。 郭荣颔首,说道:“臣与此人,交手颇多,决策果断,作战灵活,攻守兼备,步战不弱,而长于水战。我朝善于步骑野战,水师终究非我军所长,此番南征,若不是南唐战略上出了决策问题,其逞水师之利,淮水防线,不会这般轻易便落入我朝手里。 臣思陛下有并吞八荒,席卷天下之心,用事于南方,渡江作战,必须仰赖于水师。我朝不缺战船,拿下淮南后,亦不会缺少水卒,最乏者,正是能将兵作战的人才。 臣观郭廷渭,便是一名难得的水战将才。若能招抚之,并加以善用,对将来南征,削平诸国,大有裨益。而收降之唐军水卒,若有郭廷渭这等将校,也可更有利于收容其心!” 此番南征虽然结束,但在郭荣看来,显然只是暂时休战罢了。削平诸国,一统天下,从其嘴里说出来,也显得很平淡,就仿佛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不只是刘承祐的野望,也是诸多北汉有识之士的志向。 听完郭荣之言,刘承祐意态之间,尽是认可,说道:“朕在寿州之时,便常闻这郭廷渭之名,给我军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既是可用之才,朕又岂有不收服的道理!” “赵匡胤!”刘承祐唤道。 “末将在!”赵匡胤赶忙应道。 “去,将郭廷渭的父母妻小,放入城中,让其一家,先行团圆一番!”刘承祐说道。 郭廷渭一家,也在同南唐的交换之列。赵匡胤安排去了,刘承祐则与郭荣、向训几人,闲侃中讨论着军事。 主要是三点,孟蜀、荆南、湖南,接下来战略所向,先取何地。孟蜀犯边,湖南内乱在即,都是可图之地,至于荆南,则是其扼断大江中游,战略地位突出。 说起荆南,就在汉唐和议达成后,高保融上表,说已遣兵攻鄂州...... 经过一番商讨,达成了共识,如欲灭国,需看时机,但西南方向,秦凤四州必须得拿回来了。否则,纵使蜀军兵弱,对于关中的威胁,也不小,至少能够起到牵制之效。 等了小半个时辰,营门外传来消息,盱眙门洞大开,唐军降了。对于郭廷渭之降,刘承祐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升帐,文武伴驾而接见之,当场免其对抗天军之罪,升其为靖江军副都指挥使,着其随驾,同归东京。 数下来,南唐的降将之中,就以郭廷渭,最受重视与厚待了。不过,这地位与尊重,终究是打出来的,谁教郭廷渭前后的表现,入了北汉君臣的眼。 至于盱眙城中的守卒,则更好安排,那些人,基本都是淮南籍。少部分精干之士,编入淮东道都指挥司,水军亦挑拣其精锐,充入大汉水师,余者裁汰为乡兵,回家务农。 说起来,前后缴获俘虏的南唐水师、战船,经过裁汰收服,直接就让北汉的水师力量暴涨,加上原靖江军,直接突破了两万卒,有其基础,只需再加训练,收服军心,足可成为一支纵横江淮的强大力量。 盱眙事罢,御驾继续起行,北归东京。过了涡口,与西面行营队伍汇合,坐够了船的刘承祐直接弃舟登陆,走陆路还京。 几乎顺着当初南下时的路线北返,于宿州安营扎寨,宿夜。 李昉走进御帐,看了看刘承祐,面上带着明显的犹豫,站在那边,几经张口,就是没发出声来。 “明远,有什么话,直说,不必张顾迟疑!”刘承祐头都没有抬一下,一边批示着军政公务,一边吩咐着。 “回陛下!”李昉禀道:“是王成象,他想要求见陛下!” “王著。”刘承祐合上一封册页,想了想,平静地说道:“朕就不见他了!你代朕去见他一面,传朕谕,让他去濠州当个县令。告诉他,淮南新取之地,正需安政养民。一县虽不过百里之地,但要当好一个父母官,却也不容易。让他好好教化百姓,劝课农桑,少酗酒,多做事!” “是!”李昉当即应道:“臣替王著,拜谢陛下!” 李昉虽然比王著晚一年制举入仕,但年纪学问比王著都要高些,平日里也与之相善。此番,虽然被安排了个县令的职,但对于“失了宠”的王著而言,无异于解了身上那层无形的束缚。只要在地方上不懈怠,做出点政绩,凭着天子近臣的出身,未来仕途仍旧可期。 “这个王著啊!”待李昉退出,刘承祐突然看向张德钧:“你说,王成象能够明白朕的苦心吗?” 张德钧闻问,眼珠子转悠了一下,露出一抹茫然:“小的愚钝,陛下何意?” 收回目光,刘承祐淡淡道:“此人年轻,书生意气太重,待在朕身边,终究只是个幸臣、近侍。希望其人能够在地方任上,磨砺心性,多些实干能力......” 张德钧这才“恍然”,赶忙道:“陛下对于王著,竟有如此期望,希望其人,能够不辜负陛下一番苦心啊!” 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望着几乎摆满桌案的奏章,刘承祐感到了一些疲乏。行军打仗的时候,虽然压力巨大,但烦琐事,还真没有这般多。仗打完了,后续事宜,全国军政,又一叠一叠地呈于其案。稍显心累,但不得不忍着,君权有的时候,就体现在这些需要他审阅批示的奏呈上。 “陛下,是否出去走走,散散心!”张德钧似乎看出了刘承祐的疲惫,主动进言。 抬指,直接吩咐着:“走,去巡营!” 偌大的汉营之中,灯火通明,巡卫虽然严备,但明显少了一些紧张与肃杀,毕竟已非战时,将士的神经也不用那般紧张了。 夜幕之下,星光点点,虽然无大声喧哗,但人声畜鸣,嗡嗡不绝。刘承祐漫无目的,信步而走,突然被一阵乐声吸引了,清越动听,宛转悠扬,隐约之间,透着一丝愁绪。 “营中,何来此乐?”驻足听了一会儿,刘承祐说道,朝前望了望,林立一排帐篷:“是所俘唐臣女眷?” 能够被刘承祐作为战利品,随驾北归的,身份绝对不低,也就那寥寥几人。 “小的这便去查问!”张德钧机灵地说道。 “不用了!”刘承祐摇了摇头,抬手止住,慢悠悠地,循音而往。 至那小帐旁,撩开帐幕,往里瞧了瞧,只见得那妙龄少女,正坐于案,轻抚琵琶,姿容秀丽,意态动人。刘承祐就站在帐外,禁止卫从打扰,闭目倾听,直到乐音停止。 “何人在外?”似乎察觉到了帐外的动静,问询声传出,清澈悦耳,稍显紧张。 张德钧掀开帐帘,刘承祐缓步踏入,直接惊到了帐内佳人。其间,只有主仆二人,两名少女,刘承祐的目光,当然只是落在那怀抱琵琶的小娘子身上。 抬手,示意张德钧守在帐外,刘承祐未置一言,径直上前坐下,这副主人家的作态,让小娘子很是诧异。 打量着进来的这个有些无礼的男子,剑眉短须,面目俊朗,神色稍显阴郁,一身华服,气势内敛,令人生畏。清亮的眸子中,满是戒备之色:“你......你是何人,何以擅闯女帐?” “夜游宿营,忽闻琵琶音妙,直觉天高地远,心旷神怡,特来拜会!”刘承祐嘴角微翘,看着小娘子婉容含颦的动人模样,平静道。 说着,放肆地打量着小娘子,样貌姣好,身段曼妙,嫩得水灵。抬指,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请小娘子,再为......我弹奏一曲!” “你这人,好无礼!擅自——”护在其身侧的女婢忍不住发声的,斥声出口,但为刘承祐眼神一斜,顿时失声,差点吓哭。 “且奏一曲!”刘承祐又重复了一句。 小娘子显然同样紧张,十分不适,但其聪慧,能够觉察得出,眼前男子的不凡,毕竟汉军纪律森严,能够在军营中漫游者,地位绝对不一般。她身为俘臣之女,又岂敢骄纵得罪。 重新扶正琵琶,小娘子低声道:“请这位郎君品鉴! 刚欲动手,刘承祐又道:“方才之曲,虽则悠扬,却带哀伤。今大汉南征得胜,凯旋还朝,请弹奏一曲喜庆之乐!” 闻言,小娘子瘪了小红唇,似乎有些委屈,却只能强颜应之。 直到再一曲听罢,刘承祐起身,在小娘子诧异的眼神中,出帐而去。帐外,周宗正满脸紧张地徘徊,老脸上尽是凝重。他是受到过刘承祐接见的,见面,赶忙拜倒请罪,希望刘承祐能够绕过其女冲撞之罪。 看了看周宗,刘承祐淡淡一笑:“周公之女,婉仪修容,丰才富艺,甚佳!” 说完,便在卫士的护卫下,晃悠悠还御帐而去。张德钧则主动留了下来,将周宗扶起,笑眯眯地朝其说道:“小的,还要恭喜周公了!” “不敢!”周宗忙道。 迎着张德钧这内侍有些让人不适的目光,周宗默默叹了口气,他哪里不明白,张德钧的意思。迈步,朝着帐内走去...... 当夜,周宗之女,便被送到御帐,伴驾侍寝。 “大周后”,就这般被纳了,简单而直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7章 东京军政 随着两国和议,天子班师还朝的消息自南边传来,东京内外数十万人,陷入了欢腾。官僚喜功业卓著,黎庶欢战争结束。 在开战之后这近半年的时间下来,对于普通的士民百姓而言,日子并不好过。一切以供给淮南大军为主,输往前线,粮价的上涨,物料的短缺,都让底层僚吏以及普通百姓甚苦,还得担忧家里从征儿 《汉世祖》第137章 东京军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8章 回宫 季春时节,东京内外,汴河两岸,绿柳成荫,只是四处,已然飘飞着柳絮,使得空气,不那么宜人。自辰时起,被刘承祐更称为定鼎门的开封南门,便已被宫卫、禁兵、巡检以及差异严密守备住,仪仗摆开,自宰臣以下,东京七品以上朝官勋爵,悉数奉命,前来迎驾。 另有大量底层职吏、百姓,闻讯之后,不约而同前 《汉世祖》第138章 回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9章 崇政殿听政1 一场家宴,刘承祐席半而走,他除了是一家之主,还是一国之君,国事在他心里的份量,还是要重于家事的。 约莫以傍晚时分,刘承祐向太后告罪,径往崇政殿而去。月薄星繁,夜幕之下,宫廷巍峨,时隔四个多月,再度走在熟悉的宫室之间,刘承祐又是别有一番感触。 “大臣们呢?”刘承祐问。 《汉世祖》第139章 崇政殿听政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章 崇政殿听政2 今夜崇政殿中的面陈机要,这算是此番还朝后,刘承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汉的中枢重臣们,虽然比较玄,但明显感觉得到,冯道、郭威等臣,比起过往,有些变化,更加恭顺了。 不是说前些年,这些臣僚不够恭敬,只是在恭敬的面孔下,少不了一些异样的心思。过去,刘承祐有种感觉,他是一个人,大展权谋,拖动着漏风渗雨的大汉朝,向前发展进步。臣僚们虽然没有怎么拖后腿,但和刘承祐,终究不是真正的一条心。 但眼下,殿中的臣僚们,明显开始真正为大汉朝廷,为他们的君主,为百年基业、千秋功绩而尽力用心。虽然这是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但刘承祐似乎感受到了那份“诚意”。 就拿郭威来说,虽掌枢密,但以前,都是刘承祐动一下,他应一下,刘承祐进一步,他退一步。此事他提出的枢密之议,明显透着一个积极,为国家重复“大一统”而进取。 感受到这些,刘承祐表情不自觉地舒展了些,唇角洋溢着少许喜色。 “关中如今是什么情况?蜀军动向如何?”刘承祐再问道。 此番答话的,是枢密副使郑仁诲,只见其起身,躬身一礼,禀道:“陛下,开春以来,蜀军两路约五万进宫关中。蜀主以禁帅李廷珪为北面招讨使,降臣何重建副之,率军三万五千出凤州,攻打凤翔。又以雄武军节度使韩保贞率军一万五千步骑出秦州,攻我陇州,欲从侧翼威胁凤翔安全! 据军情司所探,此番动兵,是蜀枢密使王昭远力主,为应对此战,蜀中前后征召了近十万民夫,调集了大量粮食辎重!” 闻报,刘承祐眉头顿时凝起,说道:“难怪,我朝都与南唐罢战议和,蜀军仍未撤兵。前期如此投入,蜀军胃口就么大当真欲一口吞下我凤翔、京兆,席卷关右?” “听闻那蜀臣王昭远,乃蜀主孟昶伴读,善辩,深受蜀主信任,委以军事。王昭远自比诸葛,宾客饮宴,常夸口北伐。此次蜀军出击,直逼我关城,因我朝用事于东南,而短于西南,受其所迫而处下风。 因前线战况,蜀主对王昭远颇为褒奖。据成都朝廷及汉中、蜀地的刺探情况,蜀廷似有增派兵马的意向!” “朕前番便听过此人!非朕小觑天下英雄,只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自比武侯了?”刘承祐不禁嗤笑,冷冷道:“纵使其武侯再生,我朝又岂弱于曹魏?” “陛下所言甚是!”郑仁诲说道:“如消息无误,那王昭远不过一幸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滔滔不绝,畅谈兵书,实纸上谈兵,既无驭兵经验,又无治政之能。口出狂言,亦不过故步自封,夜郎自大罢了!” 走到依旧高高挂起的舆图前,刘承祐登上梯桥,凑近研究了一下,说道:“蜀军动向,与国朝初年,其入侵关中,几无二样啊!时下交锋第一线,情况如何?” 郑仁诲上前,介绍道:“李廷帅其主力,兵进陈仓,攻散关,凤翔节度赵晖聚牙兵守之,保大节度药元福率鄜、邠之军,守散关,以渭水相隔,稍抑掎角之效。秦、凤不在,少秦岭之险峻,故总体而言,凤翔一线,我朝处于劣势。但有赵、药二公,率师据守,暂时无虞,蜀军再未取得进一步战果。 永兴军节度宋延渥,固守京兆,以防蜀军偏师偷袭。陇州,有彰义军节度史匡懿率军南下,阻韩保贞于陇州!” “还是太被动了!”刘承祐盯着舆图看了许久,对于关中局势表示看法:“陈仓、陇州,两地倘有一失,则局面定然崩坏。若蜀军再打得聪明些,遣一支劲旅,绕袭关中腹地,以破袭为主,那么纵使无失,,形势也必定恶化!关中各州,本就残破,诸州安定不过数年,还经不起兵燹侵害!” “增兵!关中需要增兵!”刘承祐严肃道。 “陛下!”这个时候,郭威主动开口了:“增兵乃必然,不过以臣之见,朝廷不必大举西进!” “哦?”刘承祐看向郭威:“郭卿有何想法?说说看!” 闻问,郭威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笑容,述来:“一者,征淮以来,国用不足,军民疲敝,亟待休整,不宜大动兵!二者,若是动静大了,只恐惊跑了蜀军!” 听郭威这么说,刘承祐来了兴趣,若有所思道:“郭卿,似乎对北犯的蜀军,有所图谋?” “陛下英明!”郭威淡淡一笑,说道:“陛下宏图雄略,志在天下,窃据川地的孟蜀,早晚要解决。孟氏借两川之险,割据西南,如欲攻之,必受险阻。 而今蜀军主动出击,与我朝交战于渭河,若能效乾祐初年那般,再对孟蜀军力、民力进行一番打击。今朝灭其一分,异日灭蜀,阻碍则少十分。 且拖得越久,对孟蜀国力的消耗则越大。只需采取守势,给其以希望,吊其胃口,将战事时间拉长。蜀军北来,兵马数万,役夫十万,其所需钱粮,少有坦途,都需走栈道,翻山越岭而来......” “臣建议,陛下只需遣少量精锐西进,巩固西防,再派一支水师入渭水,保证陇、凤不失,即可!”郭威道明其想法。 “郭卿,这是谋国之言啊!”听完其进言,刘承祐不由朝郭威投以讶异的目光。 想了想,刘承祐问:“若蜀军见无利可图,直接撤去呢?” “那么西患暂消,陛下正可全心于国内,调理内政,积攒国力!”郭威眼神仍旧平静:“只需一年半载,便是我朝,重启西征战略,复夺秦、凤,乃至兵进汉中!” “郭卿,考虑周全!”刘承祐看向其他臣僚,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皇帝都这般说了,群臣自然没有异议。刘承祐则直接吩咐着:“调兵之事,由枢密处置!不过,若遣水师,西进入渭,便由向训,亲自率军去一趟!” “是!” “定难军李家,近来可有异动?”刘承祐又问。 “李彝殷与延州高允权两方,因一批战马,又起争端。得知淮南战事结束,各自撤军,同时向朝廷上表,指谪对方不是!”闻问,冯道主动进言。 西北地区,定难军李彝殷与彰武军高允权之间,结下的梁子,几乎人人可知。几乎每年都要爆发冲突,李彝殷示弱,高允权则背靠北汉朝廷,双方明争暗斗,即便东京朝廷,都已然习惯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北汉有事之时,定难军但有异动,最后都会演变成与高允权之间的“冲突”。此番,也一样,这大抵也是李彝殷小心谨慎之处,不管如何,从未与北汉发生正面冲突。 只是这种暗地里的动作,显得小家子气,也让刘承祐很是厌恶。 “这些年,李彝殷是表面恭顺,暗地里,着实是躁动不安呐!”刘承祐不由讥笑道。 见天子有愠怒之状,魏仁浦不由劝道:“定难军背靠戈壁,依峙草原,累有数十载,远在西北,已然成势,非一般节度。请陛下息怒,暂忍其行为,待国富军振,另觅良机,遣一良将,自可消除其威胁!” 闻谏,刘承祐只挑了下眉头,看向冯道,吩咐道:“分别派使节前往延州、夏州,调解争端。朝廷,就先做个仲裁者!“ “是!”冯道应命。 “另外!”刘承祐又补充道:“武德司王景崇,于战时抓到了一名南唐所遣信使,携其国书,邀请李彝殷起兵作乱于西北。去夏州的使者,将信使与国书带上,替南唐转交给李彝殷,看他处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章 崇政殿听政3 “两淮职吏,选调官员,进展如何?”刘承祐看向冯道。 “州县一级职吏,已从两京及近畿官员勋略,甄选上百人,已然陆续赴任,再加上接纳的唐吏,可以满足政务之典治!彼初降,必然尽心相辅,以博信任!”冯道说道:“另外,臣等共议,欲从地方州镇中,挑选干事之将吏,调往淮南两道!” “此议不错!甚可!”刘承祐脑子里只转了个弯,便露出了笑意,说道:“不过,淮南新下之地,政制未固,民心未附,需以良吏,善加调理,化为汉土。所拔之吏,品级虽不高,却是我朝在淮南的统治基础,需要重视!” “请陛下放心!”冯道禀报道:“臣等所拔,届时量才所取,都有在诸司衙署、州县有典政任事的履历,每岁考比,皆为中上之评......” 对于冯道此言,刘承祐不全信,天下从不缺有才者,但为政之才,大汉朝还没有多到这个地步。但是,并没有点破,他也不可能去苛求,淮南派遣职吏,尽是干臣。作为皇帝,他只需从全局来考虑,纵有人情往来抑或滥竽充数者,只要在可控范围之内,无碍于大局即可。 “另外,陛下所新设道州新制,廷臣推议,斟酌周全,当于布政、按察两司下,另设佐官吏职,构造衙司,以治道政。”冯道说道。 “这是自然!”刘承祐直接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一道州政,王事糜繁,朕可不愿臣工过受其累。关于道府官制,卿等会同三馆饱学之士,尽快议定规制,拟个条陈。淮南两道之军政制度,要尽快构建完毕,上下官员的委任,也要尽快落实!” “是!”冯道应命,老脸放松,又恭谨地向刘承祐建议道:“另,唐末以来,各道府州县,遭逢战火,屡陷兵燹,兴废不一,以至天下崩坏,而前制已旧,难以满足当下安邦治国之需。老臣以为,淮南新制,可暂于两道试行,以观成效,查漏补缺,待全制之后,逐步推行于全国。也可趁机,全面划定疆界,厘清城邑!” 眉毛微挑,刘承祐偏头,凝视了冯道这老臣一眼,说道:“冯公深远之见,不过此时急不得,待淮南那边民政理顺了,再作打算!” 冯道并无异议,只是恭敬一礼。看得出来,就和郭威差不多,冯道进此议,也像是向刘承祐献“投名状”,完全是顺着皇帝的心意来说。 “陛下!”宰臣李涛见机起身,禀道:“淮南十四州县官府,已奉制将辖境内田亩、山林、丁口等籍册,上报东京。经臣等整理,属唐之时,淮南各州,在籍丁口,足有二百八十余万人。 不过这只是以旧档统算,并不准确,此番南征,终免不了逃难、受害于战事者。即便如此,按臣等计,诸州丁口,也在二百五十口往上。若是再加上隐户、私奴及佛寺僧尼,数目还当有涨。” “具体丁口籍簿,还需待局势稳定后,由各州县官府,详细清点,造册登记,上报朝廷!李涛说着,眉开眼笑的:“但不管如何,我朝再添近四十万户百姓,全国丁口终于上千万,乃天下之最!” 李涛说起这,才是最让刘承祐开心的,人口的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经过刘承祐几次降诏,清查户口,又遣使查验,虽然仍旧免不了瞒报、隐匿之类的事情发生,但北汉国内人口,约在一百二十五万户上下,丁口不足千万。 这还是在刘承祐接收了大量幽燕难民,并迅速平息内乱,消灭匪盗,靖平国家之后,安养数年的结果。否则,这数量还要少。 对于北汉朝廷来说,攻取淮南,钱粮财货,缴获不匪,但那近三百万丁口,才是最大的财富与收获。只要归化整顿结束,北汉的国力,必然暴涨。 换个角度来看,占据着北方大部分道州的大汉王朝,治下丁口,居然仅有千万,其地广人稀的情况,可想而知。 “中枢要拟出一条,鼓励百姓生育的政策!”刘承祐在群臣面前,踱了几步,吩咐着:“往后二十年内,大汉官吏考比,三年之大考,当以人口增长,作为参考依据!” 冯道几人,对望了一眼,躬身应命。 关于人口激励,鼓励生育的政策,刘承祐此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秉政之初,百废待兴,并没有足够施行的条件。 一者,国家财用,需要用到养兵、养官,守边御敌等巩固国家政权的事务上;二者,屡遭战乱,人心未附,治境未安,生民贫苦,对于一般的黔首而言,多生多养,只是负担;三者,便是行政执行力的问题,国初之时,朝廷对于地方的影响太过薄弱,权威不固,想要落实下去,并不容易。 时到如今,从各方面来看,都已具备了条件。刘承祐以二十年为期,却是有些摸不准刺激之下,人口的增长速度,对于封建帝国而言,人口与土地之间的矛盾,值得警醒,当因事而制宜,但眼下,可以鼓励国民放开了生养。 不知觉间,夜渐深,刘承祐明显注意到,殿中群臣,或多或少,都露疲态。刘承祐经过这一日的折腾,也是颇感疲乏。 饭点已然过了,刘承祐有家宴垫着肚子,感觉还好,但这干臣子,估计还是腹内空空。刘承祐直接扭头,冲张德钧吩咐道:“去,吩咐膳房,准备堂食,做丰盛些,让诸公享用之后,再行出宫!” “是!”张德钧应命,颇为积极地去了。 面对天子赏食,冯道等人,齐齐起身拜谢。 接下来,刘承祐又察问了一番东京城内的情况。时间,在问奏之中,快速流逝,待内侍通禀,堂食已备好之后,刘承祐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 “今日,到此为止!诸卿且去用膳!”再度起身,摆了摆手,环视一圈,吩咐着:“传制,后日朕亲赴宗庙祭拜,以告收取淮南之功。入夜,于崇元殿,举行策勋御筵,东京五品以上文武勋臣,悉可赴宴!” “是!” 臣僚们陆续退下后,刘承祐在大汉舆图前徘徊几许,双目清明,嘴角慢慢绽放开笑容,而后哈哈大笑,笑得极其畅快。 突来的笑声,将殿中伺候的内侍们吓了一跳,一个个谨小慎微地埋头候立,却忍不住瞥向皇帝这边。 张德钧近前,小心地问道:“陛下,如此开怀,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你说呢?”收敛笑容,刘承祐转过身,问他。 面对天子的注视,张德钧卑微一笑,谦恭地应道:“陛下神思如海,岂是小的所能猜测的。只是陛下高兴,小的们也不由愉悦!” 对张德钧的回答,刘承祐似乎感觉十分满意,又咧嘴一笑。慢慢地走出殿门,吹拂着微冷的夜风,抬头仰望星空,此时的他,有种纵天地广大,任我遨游之感,整个人的心境,都拔高不少。 这个时候,张德钧凑到身侧,给了刘承祐一个既现实,又有些难以抉择的问题:“陛下,不知今夜,宿于何殿?” 当然,并没有怎么考虑,刘承祐舒出一口气,道:“摆驾坤明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章 夜宿坤明殿 天子还朝回宫,虽只一个白日,但汉宫之中,气氛明显有所变化,安稳了些,也喜庆了些。诸殿后宫美人们,梳洗打扮,都积极了许多,以俟君幸。 坤明殿这边,皇后大符,安然在坐,手里捧着一卷经书,平静地阅读着,并未表现出多少急盼之色。雍容玉面,尽显淑华,大妇之姿,显露无疑。 直到,殿中女 《汉世祖》第142章 夜宿坤明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3章 郭威思退 在皇帝于宫中,操劳于国事,耕耘于床榻,至夜未休的同事,皇城之外,朱门大户,贵族府邸间,也免不了一番交际往来。 淮南大胜,天子还朝,牵动的是整个天下局势,而于东京的高官重臣们而言,北汉朝局变化,则更受关注些,毕竟切身忧关。但浪潮滚滚,身处其间,能保持清醒头脑,长远见识者,终究是少数。 随驾还京,交接好公务之后,郭荣、李重进、张永德三人,先后上门,临郭府中拜见。不提旧部、故吏,这三人,一子一婿一侄,是郭氏宗族中,最为出众者,尤其是郭荣。 此时堂中,作为郭府大妇的张夫人,亲自招待三人,命人准备好酒食,供其享用,以解其劳顿。 “还是东京舒适,打了几个月的仗,身心皆疲啊!”李重进抓着一直羊腿,狠狠地啃了口,满嘴油腻道:“府中烤肉味道,就是不一般呐!” “那就多吃点!不够,我再让人准备些!”张氏主座上,含笑以应,冲三人道:“你们在淮南打仗,相公是夙夜忧心,惦念不已,而今完好归来,可安心了!” 闻言,郭荣起身拘礼,表示感激,李重进张永德二人,也跟着行礼。 “抱一啊,此番你在庐、和二州,夺城五座,攻寨七处,破唐军上万,立功不小啊!”喝了点酒,李重进扫向张永德,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比得上重进兄!”见李重进面上作态,张永德微微一笑,谦逊道:“南征大军中,论激战、苦战、恶战,没有比护圣军更出众的。苦仗都被重进兄你们打完了,剩下的唐军也只是一干乌合之众,城池传檄可下,怎敢居功!” 听张永德这般谦下,李重进舒服了,哈哈大笑两声,不由瞥了眼右首的郭荣一眼,微露得意之色。 注意到李重进眼神,郭荣点了下头,说道:“这一仗,护圣军确实打得不错,我在濠、泗,都有耳闻,护圣军为诸军翘楚!” 张永德却一脸敬佩地看着郭荣,说道:“还是大哥文韬武略,独挡一面,以寡军击众敌,来安一战,击破三万敌军,威震天下。淮东经略诸军,所取得的战果,堪比寿春行营啊......” “小有战果,却不足以恃功而骄!抱一啊,有些话,不可妄言啊!”郭荣看着张永德,以一种告诫的语气道。 张永德性格素好,为人谦慎,闻言会意,赶忙道:“是小弟忘情了,受教!” 李重进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方才的自得,因张永德一言,被击个粉碎,他带护圣军,在西线打得再勇,也只是行营驱使之人,那些军功,同郭荣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见郭荣端着架子,李重进不由道:“抱一也是好言相赞,何必不近人情?” 郭荣看向李重进,没有与之争辩,只是轻叹了一口气。这番反应,反而惹得李重进自觉难堪。 见状,还是张氏出声控场,说道:“瞧你们,百战归来,难得上一次府,回一次家,酒食之间,还不忘谈论军国之事......” 有张氏圆场,都得给面子,气氛自然好了些。趁着这个机会,张氏对郭荣说道:“你前几年,一直在外任职,去岁遭跌折,也未久留,便被派去徐州了。此番还朝,我有意择日举行一场家宴,你们夫妇将宜哥他们都带来,都是一家人,一起聚聚!” 闻此,郭荣稍作迟疑,但迎着张氏有些期盼的眼神,还是应道:“是!” 郭威回来,已然很晚了,正见着堂间情景,仆人还侍奉着,众人皆起身迎拜,唯有李重进,酒喝多了,劝也劝不住,颤颤巍巍的。 郭威扫了三人两眼,眉头一凝,说道:“初还京,你们三者同来,恐......罢了!” 目光落在李重进身上,只见其醉态恢复了些,但仍旧有些难以自持,不由微怒,冲仆侍吩咐道:“先把他送回府去!” “你们两个,随我到书房来!”又撂下一句话,郭威当先后宅而去,郭荣、张永德不敢怠慢,匆匆而去。 干整的书房内,三人落座,仆人侍茶,郭威直接道:“南征一事,我料大汉必胜,却也没想到,区区半载,已尽取淮南,金陵臣服。” “陛下苦心孤诣,朝廷三载筹谋,而江淮无备,一朝爆发之沛然伟力,伪唐自然难以抵挡!”郭荣亲历战争,倒未觉多惊奇。 “此战之后,陛下威加四海,势并天下,一统之势已成,天时地利人和皆备,不可阻挡。当此大势,我们郭家,却是不能不早作考虑了!”郭威此言,说得露骨。 张永德似乎会错了意,吓了一跳,忙道:“妇翁何意?作何打算?” “我起于微贱,追随太祖,方有所成。昔日在河东,声名未扬,及至建国,受到两朝天子所信重,委以枢密,付以重权,位极人臣!”郭威面色平淡地述说道:“几年下来,郭氏宗族、故旧,在朝、在军、在地方,为将吏者,足有上百,声威隆著。 此番,你们三人及郭氏旧部,从征淮南,立功不小,朝廷另有赏拔。到这个地步,外臣之中,如论权势地位,恐难胜于我家者!” 说着,郭威不禁有些慨叹:“然有盛极而衰之言,亦有福祸相依之说,位尊权重,名盛誉隆,于我家而言,却不得不谨慎,怀惜福感恩之心。 陛下御临以来,河东旧臣,史杨王二苏,昔日高朋满足,宾客盈门,而今却晚景凄凉,令人唏嘘,郭家却不能不引以为戒。 天子年岁日长,权势愈重,地位越固,心思却益加难以猜测。侍驾,如伺猛虎,若把握不住进退,早晚必取其祸......” 郭威说了一通,尽道其肺腑,明其用心,郭荣与张永德,都算得上聪明人,都能领会郭威的意图。 郭荣道:“儿早有此虑,不过以我之见,天子行事,虽显凉薄,但器量恢弘,志趣高远,雄图大略,只要尽心辅佐,专于王事,再约束行为,当不致有祸。眼下,还远谈不上功高震主!” 而张永德,反而松了口气,跟着道:“大哥说的是,我等无二意,尽心侍奉,心迹坦明,自无可惧者!” 见状,郭威却摇了摇头,老眼之中,透着深思:“三五年之内,当保无虞,然五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虽无近忧,却需有远虑!我家权势过盛,并非好事啊!” 听郭威这么说,郭荣想了想,问道:“父亲有何打算!” 郭威直接盯着郭荣,道:“前番,朝中便有流言,说我郭氏一门两使,爵拥公侯。虽则功劳配其名爵,难免为小人所嫉。而我掌枢密院多年,根深蒂固,却也愈惧连根拔起。 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自觉你我父子,不当同时在朝!” 顿了下,郭威道:“你在外多年,履职方镇,军政兼挑,累有功绩,看陛下之意,当留你在中枢了。我有意自请去职,外放为官,到地方上,待几年!如此,你们可安心在东京任事,求得君安,也求得己安!” 郭威言罢,郭荣连连摇头,说道:“父亲年岁已长,为人子者,何忍于心?还是我离京!” 听其言,郭威却笑道:“我虽年老,却还能为朝廷办点事,建点功业,只是朝中已无适合我之职事罢了,你不必如此!” 观郭威之状,郭荣这才颔首,想了想,大概能猜测到点郭威的心思。事实上,如欲退而避嫌,郭威大可上书乞骸骨,但以他的年纪与身体,又没到那个地步。 而郭威自己,也还没有抛却功业之心,富贵荣华是有了,青史丹书上,却还有所求。急流勇退,是勇气智慧,但终究可惜。 在朝中迁职,效果不一定好,还不如到地方上,办点实事,也免得在京中招风,惹人注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4章 赵家父子 在郭府中,郭威带着子、婿,筹虑将来打算之时,另外一座府中,赵弘殷与赵匡胤父子俩,也正秉烛而谈。只是比起郭府的气氛,赵家父子俩之间,要轻松得多。 赵府坐落东京东北,距离皇城比较远,但靠近北市,只隔着一座里坊,平日里,站在府中阁楼上,便可望见市内盛景。整座府邸,占地不算广,甚是普通,仿 《汉世祖》第144章 赵家父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汉世祖&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5章 策勋御宴 大汉的太庙,设在宫城西南外,皇城内,与稷坛并列。只一日的准备时间后,趁着吉时,天子刘承祐率东京文武,祭拜社稷天地,祷告祖宗先皇。仪仗齐备,百官俱在,这是自刘承祐继位以来,举行的最具规模,也最隆重的祭拜仪式。 北汉的宗庙,供奉着的,除了高祖刘知远及四代祖之外,再无旁的了。原本国初之时,刘知远曾追尊太祖刘邦以及世祖刘秀,并定不祧之礼。 不过,后来有文人,吹捧刘知远拯溺中原功绩,大言先汉、今汉之别,说刘知远才是当朝始祖,又拿岭南伪刘来对比。 在病重之际,自觉性命不远,刘知远便将刘邦与刘秀移出太庙,自己想在驾崩之后,享受那“不祧”之礼。自己靠本事打下的江山,何需去认乱认祖宗,也使得当今之汉,与千年前之两汉,彻底割裂开来。 跪在蒲团上,刘承祐口述祭词,在礼官的引导下,完成那一系列稍显繁琐却极有意义的仪式。一直到午后,方才回宫。 而汉宫之中,围绕着崇元殿,宫娥宦人们,正忙碌一片,筹备着晚上的策勋宴。刘承祐平日里,虽然不提倡酒筵,但开国以来,宫廷御宴,举行得也不算少了,一次次下来,也不似当初那般简陋了。 开宴之前,在崇政殿中,刘承祐特地接见一人,武德司副使,王景崇。 在刘承祐离京的这段时间中,虽然带走了李少游随军听用,但京城内的情况,一直都由王景崇,替他看着,时时汇报。是故,对于开封城中的情况,刘承祐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甚少有瞒过他耳目的事情,包括眼前的王景崇。 据说,南征的这段时间内,这个王景崇,在东京可谓作威作福,倚势弄权,蔑视朝臣,欺凌下吏,日益跋扈。 瞟着王景崇,刘承祐缓缓合上其所呈密报,慢悠悠一摆袖,说道:“朕给你个任务!” 天子的声音,清晰地飘入王景崇耳中,不知为何,王景崇总感觉心里有些发寒,人却不敢怠慢,应道:“请陛下吩咐!” “各地方镇、防御、节度,及其属下职吏,有不少倚势害人,横行不法,违纪乱律者,近年来,屡次有传闻入京。你带人,替朕下州县走访看看,调查一番......”刘承祐吩咐着。 天子话音落,王景崇立刻便来了精神,干脆得应道:“遵命!” 心思间,王景崇则迅速地活动开了,天子的吩咐,显然另含用意,在加近来他探得的朝廷军政方面的一些调整方向,立刻便明白了什么。 皇帝打算,对付方镇节度了!一念及此,王景崇便精神倍增,这可是供他立功发财的大好机遇。 注意到王景崇的脸色变化,刘承祐心中知道,此人定是领会到了自己想法,这厮是政治敏感性,确是不俗。用得虽顺手,但总是让人难以放下心。 在其退下前,刘承祐又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朕还听闻,武德司下属,出了些贪污受贿,公报私仇,欺压良善的不法之吏。朕知道,为情报之广泛,武德司收容了不少鱼杂之徒,但是,朝廷律制,武德司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是!”听刘承祐这么说,王景崇心头一紧,赶忙道:“臣回衙,必定彻查,倘有不法之徒,一定严惩!” “嗯......”刘承祐悠悠然地说道:“但愿如此!” 王景崇若是真的聪敏,就会知道,刘承祐警告的,是他。自前两年武德司经过整饬之后,已然规范了许多,收敛了许多,还没那么快堕落。 夜下,汉宫正殿崇元,灯火通明,礼乐齐鸣,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宫殿外,放着烟花,声响不断,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绚烂的烟火,迸开在夜空,美丽而又灿烂。不只宫内,宫外士民百姓,基本都家家齐聚而共赏,都知道,皇宫之中,天子在夜宴功臣。 崇元殿内,关于南征将臣封赏诏书,已然宣读完毕,足足耗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此时,盛宴已酣,君臣尽欢。 天子有命,让在场文武尽兴,少了许多规矩约束,都喝开了。而御宴的中心,除了高高在上的帝后之外,便是受赏的朝廷新贵了。 慕容延钊自不必说了,在朝廷中早就挂上号了,升为殿前司副帅,并不出奇。 让人意外的是郭荣,被刘承祐更改,直接接替调去淮东道的郑仁诲,为枢密副使,进爵为公;还有赵匡胤,这才是一步登天,连升数级,不到二十六岁,已然是殿前都虞侯,比郭荣都还要瞩目。 “都帅,卑职敬你一杯!”申师厚端着一个酒杯,走到王峻身旁,蹲下,恭敬道。 拾杯,随意地碰了下,一饮而尽。申师厚在旁,目光扫着人群中的郭荣与赵匡胤,语气中泛酸,对王峻道:“都帅此番为南征都部署,提领大军,取得下蔡大捷,又有淝水之功,结果竟然让郭、赵那等晚辈张狂,朝廷赏罚有失公允啊!” 申师厚因南征之功,被拔为兵部一主事,不算亏待了,但对于申师厚而言,怎会满足。是故,与其说在替王峻抱不平,还不如说在发泄他自己的不满。 听其言,王峻斜了一眼,自斟自饮一杯,淡淡地斥道:“崇元大殿,策勋宴上,休得放肆!” 面对王峻之斥,申师厚脑子一清,醉意有所缓解,赶忙埋头,称自己言语失状。 王峻的目光,也似无意地恍过慕容延钊、郭荣等人,天子的亲信爪牙,面皮淡淡地抽搐了一下。虽然被从侍卫司副帅的位置上扶正,又兼节度,但对于王峻而言,也不足喜。 而今的侍帅,可不似国初之时,权势雄厚,哪怕史弘肇,当年那般势力滔天,也因为其有参政之权。按照王峻的想法,当然是要入中枢,出将入相了...... “都帅亲近之人,部曲旧将,所得之赏,哎......”申师厚在旁,又叹道。 “闭嘴!”王峻突然怒斥了一句,阴着一张脸,举杯,冷冷地道:“喝酒!” “臣,为陛下祝寿!”御阶下,郭威捧着酒杯,恭顺地向刘承祐道。 刘承祐正和皇后谈笑着,扭头冲郭威道:“多谢郭卿,上阶叙话!” 比较凑巧的是,今日还是刘承祐的生日,选这么一天,也算是走到一起的。微撅着屁股,郭威小心翼翼地走上御阶。 “郭卿似乎有话同朕说?”饮酒罢,看着郭威,刘承祐轻笑着问道。 郭威持杯一礼,谦谨地应道:“郭荣资历不足,能力不副,枢密副使之封,还请陛下,再作考虑?” “朕就是认真考虑过后,才以此职与之!”刘承祐说:“以其南征所建功勋,岂是区区一兵部侍郎,就能酬报的!” 郭威还是那副表情,稍稍压低声音,说:“陛下,臣与郭荣乃父子,岂又父子二人,同在一衙,秉执重权的道理?请陛下三思!” 听其言,刘承祐眼神转悠了两圈,玩味地看了看郭威,呵呵笑道:“今夜乃策勋宴,大喜之日,勿谈军政,此事,押后在说......” 虽处喧闹之中,些许酒意却难麻痹郭威的神经,头脑保持着清醒,稍微体味了一下天子的话,刘承祐似乎有所考量。 “是!”郭威躬身应道。 恰此时,殿中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热闹之中,隐隐有争执声,放眼一扫,直接找到了爆发点。 “去看看,怎么回事?”刘承祐眉头稍微皱了下,看向张德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6章 骄将 崇元殿内,慢慢地安静下来,与庆的文武,不管醉没醉,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到争闹的方向。张德钧额头满是细汗,快步回来答复,小声地禀道:“是孙立、王彦升两位将军,争论南征之功,起了些言语冲突!” “哦?”刘承佑轻轻地应了声,目光再度投下去。 犯了事的两名主角,已然被人拉开,官袍都有些凌乱,哪里只是言语冲突,两个人都是醉醺醺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意识,很干脆地跪到殿中,稽首。 “这是作甚?”刘承佑的眼神,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一摆袖,指着二人,冲群臣哈哈笑道:“此二人酔徒耳,宫中佳酿,使其忘情罢了。众卿不必在意,继续......” 天子话落,殿中御宴,奏乐再扬,歌舞再起,至于孙立与王彦升二人,则被内侍引出殿去醒酒。大殿气氛依旧,不过方才那阵插曲,影响还是很大,群臣之间,交际之时,谈论的话题,不自觉间都会往孙、王二者身上靠。 两个禁军将领,一个是天子旧将,一个虽非旧人却也大受提拔、倚为腹心,而今,两个“帝党”,却起了冲突,还是在崇元殿这种场合上。 刘承佑嘴噙微笑,龙袍之下,拳头不禁紧握了一下,身旁,大符注意到了,探手抚在刘承佑手背:“陛下!” “无妨!”刘承佑脸上迅速地恢复了和煦的表情,道:“朕又岂会同这一二丘八计较?” 崇元夜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作罢,文武们三五成群,一路携扶,相谈而出宫还府。 李重进与王彦升走到一块儿,南征经历下来,两个人却是有些意气相投,很对脾气。站在宫门前,李重进对王彦升道:“王兄,方才在殿中,你行为着实不当啊,与那孙立交恶是小事,若引得陛下震怒,才是大事啊!” 王彦升的酒显然已醒了不少,二人缓步走着,身后跟着家丁部曲。此时听李重进之言,应道:“我一时激愤罢了!” 说着,表情间,又生怒意:“那孙立,不过仗着陛下旧臣,幸进为一军统将。若论武艺,让他一只手,都能擒之,敢与我争高低,论长短,岂能服之?” 见状,李重进无奈道:“那也不当在殿中发作,只恐陛下降罪啊!” “那又如何,左右,让他孙立,也不好过罢了!”王彦升摆摆手,无所谓道。 不过观其面,怏怏不乐,打了个嗝,舒出难闻的酒气,王彦升语气郁闷:“此番征淮,你我二人,卖力厮杀,若论军功,居我等上者,能有几人?军中将校,多有所升迁,连升两三级者,都不少! 对你我,就那点赏赐,加个什么防御使,有何用?那孙立,就跟着混了个破城之功,便得以爵提一等!何其不公!” 听王彦升这般说,李重进虽有些感同身受,但闻其浪言,赶紧止住他口无遮拦。大抵是经常被郭威叫到身边,耳提面命,李重进这个人,还是知道些轻重的,迟疑道:“朝廷或另有考量!” “朝中那些耍弄刀笔的文臣,素来鄙视我等武夫,你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耍奸计,暗算我们,夺我之功?”王彦升突然问。 对此,李重进摇摇头,倘如其言,那针对的,当是所有武将才对。 但见王彦升郁愤难平,乃至胡乱猜疑,李重进冲他说道:“王兄,时辰已晚,还是早些还府休息。明日,最好还是进宫,向陛下请罪!” “告辞!” 被部曲搀扶上马,王彦升身形微晃,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怨言不断。穿过几座里坊,途径一府门,斜眼一看,魏府。 认真地打量几眼,有些熟悉,王彦升问:“这是兵部尚书魏仁浦的府邸?” 牵着马的仆人,赶忙禀道:“正是魏相公府!当初相公作寿,上门祝贺过!” 此时王彦升,似乎酒劲复返上涌,直冲头顶,脑子一热,吩咐道:“去叫们,我要朝他讨个说法!” 仆人应命上门,提环敲动,王彦升自后跟了上来,一把掀开他,挥起拳头,直接砸门,砰砰砰的响声,在这寂静的街坊间,十分明显。 府内,魏仁浦也是自宫中归来未久,还未将歇。后宅,坐于榻上,其妻子李氏,端来一盆热水,正亲自给其洗脚。 夫妻俩之间,向来相敬如宾,正说着些体己话,便闻仆人来报,王彦升闯门。根据仆人描述,王彦升强凶霸道,直闯中门,要见魏仁浦。 闻言,魏仁浦不禁摇摇头:“这个王彦升呐!” “夫君!”夫人李氏,有些忧虑地看着魏仁浦。 “无妨!你先休息,我去见见这‘王剑儿’” 魏府正堂,装饰简单大方,一览无遗,毫无奢华之物,除了墙上挂着的一张天子赏赐的名画。王彦升正瘫躺在一席案后,一副困顿的样子,魏仁浦上堂之时,就见着此场景。 “王将军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魏仁浦问道。 闻声,王彦升睁开迷蒙的双眼,打量着魏仁浦,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也不见礼,冲着魏仁浦:“什么见教不见教,我有一事,心中烦闷不解,特向公府,问上一问!” 魏仁浦面色如常,问:“将军请讲!” 王彦升上千,抓着魏仁浦的手,瞪着眼睛,问:“魏相可知,本将此番南征,所立之功?” 魏仁浦颔首。 王彦升笑了笑,指着他,道:“那给本将说说看!” 魏仁浦也是微微一笑,很有涵养地,从容述来:“渡淮有破下蔡之功;下蔡大捷,冲锋破阵,斩获为诸军之最;围困寿春,有守御唐军,保护粮草之功;寿春陷落,有破城之功;追亡逐北,攻城拔寨,大小厮杀,就不细述了......” 见魏仁浦这般谦和,再闻其言,王彦升更来劲了,大声道:“本将的功劳,你魏相既记得如此清楚!那我问你,如此功勋,就只值得那点钱帛,再加区区一池州防御使的虚职吗?” “请将军见谅,所有功臣的封赏,都是见过陛下亲自审议的!”魏仁浦目光仍旧平静。 “你诓我!”王彦升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陛下向来赏罚分明,怎会掩弃我功?定然是你们这些文臣,瞧不起我,以我鄙夫,匿我勋劳,是也不是!” “将军言重了!”魏仁浦面皮抽动了一下。 王彦升瞪着双眼,道:“兵部负责审定军功,魏相为兵部之首,忽视功臣,策勋不当,出了如此疏漏,难道就没有悔改之心吗?” 见其一脸骄态,魏仁浦朝其拱手:“依将军之意,当如何?” 王彦升嘿嘿笑道:“依本将的功劳,不说两司统帅,大军之都指挥使,还是有资格的!再不济,钱粮绢帛,总该再多些!” 得悉其意,魏仁浦很配合地点着头,道:“将军所言甚是!在下明日便奏请陛下,更改封赏!” “哈哈!”王彦升大笑,拍拍魏仁浦肩膀:“魏相果然深明大义,晓得事理!我便不打扰,先告退,等你的好消息!” “将军慢走!”魏仁浦不动声色,命人送他。 对于魏仁浦的表现,王彦升显然很满意,晃晃悠悠,心满意足地去了。 “相公为当朝宰相,这王彦升竟敢上门,如此无礼,岂能容之?”府中管事,满脸的愤怒,为主公不平。 魏仁浦揉了揉被王彦升拍疼的肩膀,眉目舒展,平静地道:“罢了!赳赳武夫,心怀怨气,我何必逆其意,与之计较?” “相公可上报陛下,弹劾之!” 魏仁浦眼神闪动了一下,轻摇着头颅:“却没这个必要!” “难道相公,还真打算上书,替其争功?”管事有些不解了。 魏仁浦淡淡一笑,吩咐着:“时辰已晚,都去休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7章 负荆请罪 魏府周遭,基本都是官宦人家,再加上魏仁浦在朝中越来越重的地位,王彦升擅闯的魏府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并且具体的情况,在第二日,迅速传扬开来。看.毛.线.中.文.网自然,也不可能瞒过天子的耳目。 “胆大妄为!岂有此理!”对此,刘承祐自然的愠怒不已,语气格外严厉:“派人,去王彦升府上看看,看他酒醒了没。若是醒了,让他滚来见朕!” “是!”侍驾已久,熟知其脾性,盛怒之下的天子,张德钧几乎不敢作任何他想,匆匆安排去。 未己,王彦升慌忙而来,越过一道道宫墙,脚步匆急,沉着脸,粗犷的面容间,尽显忧虑。酒醒之后,只回忆起昨夜的些许片段,就足以让他忐忑。 面对天子急召,王彦升是当场给了自己几巴掌,又呵斥随行的部曲家仆,责骂彼辈昨夜没拦住他......但心中再是悔恨,也无用处,还得收拾收拾进宫。 赶到崇政殿,王彦升发现,孙立正跪在那里,一副老实请罪的模样。听到动静,斜瞄了王彦升两眼,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但是,此时的王彦升,也无心与孙立纠缠什么了。 通禀过后,入殿觐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与昨夜骄横跋扈,不可一世之王指挥使,迥然而异。 刘承祐起身,自御案走到殿中,看着低头垂首,跪在那里的王彦升,声音轻飘飘的:“王彦升啊!听说你昨夜办得好一件大事啊!赳赳武夫,赫赫威风,而今这东京朝野,还有谁不知你王将军之大名?” 天子声音虽轻,但王彦升此时,也能听出好坏来,一脸凶相,但面色甚苦,用力地磕了个头:“末将一时酒醉,任性胡为,犯了大错,请陛下治罪!” 听其言,刘承祐无动于衷,直接蹲下,看着深埋着头的王彦升:“抬起头来!” 抬头,正迎着天子那张年轻却有深具威严的面孔,说实话,这还是王彦升头一次这般近距离接触皇帝。扫了眼王彦升额头,已有血印子。 刘承祐问他:“王彦升!朕问问你!你可知,魏仁浦是何人?” 斜着目光,不敢与天子对视,王彦升下意识地回道:“魏公是兵部尚书,大汉宰臣。看1毛线3中文网” “呵!”刘承祐嗤笑一声:“你昨夜知道吗?” “知......知道。”王彦升又埋下头。 “那朕就奇怪了!是谁给你的胆子,擅闯宰相府邸,狂言造次?朝廷法度,礼制尊卑,在你王彦升眼里算个什么?嗯?”刘承祐站起身,凛冽的目光,落在王彦升身上,绕着其转,说道: “朕告诉你,魏公不只是朝廷宰相,还是朕的良师益友,是大汉功臣,是朕的萧何、张良。朕平日里,都倚为师表,时时请教,生怕怠慢,不敢轻辱! 你王彦升,就敢夜闯破门,在魏府撒野!好大的胆子!” 听天子的语气,王彦升心中更加忐忑了,从皇帝的态度可知,问题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砰砰”两声,又用力地磕了两个头:“末将一时没了分寸,见罪于魏相公,今已知罪,请陛下处置!” 刘承祐却没搭理他这茬,自顾自地斥责着:“昨夜崇元殿夜宴,那等场合,你就敢当殿与孙立争执,满口怨言,跋扈无礼,视朕为何物? 你是不是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建了点军功,就可以目中无人,恣意妄为了?嗯?现在灌了点酒曲,就敢闯相府,异日是不是,就该擅闯宫门了?” “末将万万不敢啊!”王彦升这句争辩,很有底气,他确实不敢。 “朕听说你,昨夜从诏书颁告,便诸多不服,屡出怨言,小视同僚,轻慢袍泽。自以为功高,蔑视朝廷赏赐。你似乎,十分地看不上朕的诏赏,觉得朕赏罚不公!”刘承祐淡漠地看着王彦升,问道:“这,朕没有冤枉你吧!” 这下,王彦升绷不住了,仔细一盘,自己的罪责还真不少,并且都不轻。五体投地,王彦升拜倒道:“陛下!末将一时糊涂,迷了心志。今自觉罪责难赎,愿以死谢之!” 冷眼盯着王彦升,刘承祐慢悠悠地走回御案,沉吟几许,经过这一通发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任其跪着,批复了两封奏章后,方才说道:“你不是觉得池州防御使乃虚职吗?朕给你个实的,禁军也不用待,去西北,去盐州,当个军使!” 冷不丁闻言,王彦升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天子并无杀他之心,当即请道:“陛下,听闻蜀国入寇,敌军尚未退去,正是用武之地,臣请前往西南,杀敌立功自赎!” “怎么!你还想与朕讨价还价?”刘承祐瞟向他。 王彦升连连摇头,不敢多言,说道:“臣愿去盐州!” “此事还没完,出宫,去魏府门前跪着,魏相若原谅你,才准起身!”刘承祐淡淡地吩咐着:“还有,南征所得赏赐,拿出一半,用以向魏相赔罪!” “你可服气?”刘承祐问。 “臣拜服!”命保住了,对于王彦升而言,其他都不算什么。 出得殿门,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王彦升,两腿竟有些发软,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孙立还跪在那儿,见到王彦升,直接笑眯眯地,问踵其后而出的张德钧:“张少监,陛下是不是要把这大胆妄为之人,枭首示众啊?” “孙都将说笑了!”张德钧应道。 王彦升面上一怒,看其更加厌恶,若不是昨夜与孙立殿中相争,引得他心态失衡,才不会有夜闯魏府之事。冷冷地与孙立对视一眼,王彦升不屑道:“让你失望了!陛下宽宏大量,非但饶恕于我,还另有重任相派!” 言罢,拂袖而去。 孙立在旁,愣了一下,望着其背影,眨了几下眼睛,看向张德钧,不解道:“那厮嚣张跋扈,所犯之罪,杀了都不为过,陛下何以饶恕之?这般放过他,岂不助涨其骄狂气焰?” 说着,孙立自己都有些不平衡了,他可是一大早就来跪着了,一个多时辰,膝盖是又疼又麻。 “孙都将快起来!”张德钧没作评价,只是将孙立扶起,然后传刘承祐的口谕:“陛下罚你半年俸禄,另闭门思过一月!” 大白天的,魏府门前,很是热闹。王彦升肉袒缚身,背负荆条,埋头跪在石阶之下,倒也演上一出负荆请罪。行人止步,瞧热闹者甚多,议论声中,不少人都认出了王彦升。聪明人,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门前的“观众”换了一茬又一茬,只余寥寥,另外有些坊里孩童,天真无赖地玩耍。 魏仁浦归府,下得马车,正见得此情景。查问一番,得知王彦升已在府门前跪了足两个时辰,脸上稍有些意外,快步上前。 还看着热闹的人,一齐向魏仁浦行礼,魏仁浦并没有宰相之盛气,而是温和地朝众人回了个礼:“时辰已晚,诸位且散去,勿再围观于此!” 魏仁浦的名声很不错,听他这么说,虽有些好奇,众人却也都一步三回头地,散去。 府前人散后,魏仁浦这才上前,满脸和煦,想要扶起王彦升:“将军快起,老朽可受不起!” 仰望着魏仁浦,王彦升十分严肃的面容间,浮现出少许羞臊,连磕三个头后,偏过脸道:“魏相,末将话不多说,昨夜无状,开罪于府上,惊扰魏相,烦请恕罪!” “将军起来吧!”魏仁浦并不端架子,想要扶起他,却哪里扶得动。 “请魏相原谅!”王彦升不动分毫:“如欲究过,但听吩咐!” “本是一场误会,老朽岂会过于苛责,只望将军此后,能够善律己身,为陛下尽忠,为朝廷效力!”魏仁浦说道。 “是!”王彦升拜服,这才起身,对魏仁浦道:“昨夜让府上受了惊,让魏相受了委屈,待朝廷赏赐下发,还有谢罪之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8章 教诲 魏府堂间,王彦升岔开腿坐着,袍脚扎在腰间,裤子卷到大腿,一名年轻女婢,跪在其腿间活动着,给其膝盖上着药。 虽然一介武夫,皮糙肉厚,但在殿中跪,又在魏府门前跪了两个多时辰,难免有些损伤。膝盖上,淤青一片,红得泛紫,几乎渗血。 药布敷在上边,受到刺激,但于王彦升而言,却似无所觉 《汉世祖》第148章 教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9章 河东巡抚 汉宫,淑兰殿,新取的殿名,也迎来了新的主人,天子新封的周淑妃。 殿中各类花饰之物,姹紫嫣红,尚透着喜气。周宗立于其间,很正式地行了个礼:“臣参见淑妃娘子!” “爹爹快免礼起身,女儿如何当得起!”周鹅皇满脸的笑意,玉容之间,也透着点激动,双手扶着老父坐下。 打量着爱女,妇鬓蝉翼,玉颊如霜,清眸动人,身着一袭亮丽宫裳。面容虽稍显稚嫩,但少女的青涩,却已褪去不少。 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周宗关怀地询问道:“汉宫之中,可还适应?” 大周螓首轻点,甜甜地笑道:“一切甚好!官家待我甚好,太后娘娘平易近人,圣人与宫中诸位娘子也都十分亲善!” 听其言,周宗却不禁叹了口气。见其状,大周不由诧异:“爹爹何故如此?” 周宗四下瞥两眼,小声说道:“这深宫高墙之内,历来深晦如海,从来不缺明争暗斗。若非我等降俘之臣,身不由己,我是不愿意将你送到汉帝身边的。 你初入宫,为汉宫新贵,天子自然对你百般宠爱,但如何能够长久?且难免不受人嫉妒,针对。 汉宫之内,后妃莫不是出身方镇之后,将门之女,宗族之中,在大汉皆为高官,掌重权。而今,后宫皆有子嗣,可以想见,此后只怕不只是宫廷争宠献媚而已了。 而你,独身一人,处此漩涡。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啊!” 周宗这一席话,似乎将大周吓到了,小脸煞白,如水的眸子间,竟有些畏惧。看得周宗都有些不忍,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不得不提醒爱女。 沉吟几许,大周方才缓过来,低声细语的:“女儿已然身处后宫,只当读诗书,修音律,善歌舞,别无他求......” 见大周的反应,周宗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捋须道:“持此恬淡之心,可保全身啊!” 说着,轻抚其手,周宗又以一种安慰的语气道:“你可知道,宫中原有一淑妃,乃是大皇子生母,自潜邸之时,便侍候在君侧,与天子感情甚笃。天子以此名号封你,可见其对你的重视。是故,你只需安分守己,自可得君之幸。” 大周乖巧地点了点头。 “娘子,官家来了!” 闻讯,父女俩赶忙收拾好心情,起身出殿相迎。看得出来,对于这周淑妃,刘承佑确实比较宠爱,或可用新奇来形容。后妃之中,如论才艺,只怕没有人比得上这年方十六的少女,才女带给刘承佑的感受,自然别样。 “身体不适?”入殿落座,刘承佑看着大周仍旧泛着异白的脸蛋。 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大周摇摇头,轻声细语地:“多谢官家关心!” 收回目光,刘承佑扭头看着周宗,语气温和地问道:“周公,在东京可曾习惯,北方水土终有异于南方,家人可曾安顿好,内府安排,可有怠慢之处?” “陛下之关怀,臣铭感五内!”周宗老脸上洋溢着谦和的笑容,恭顺道:“有赖陛下赏赐,皆已安顿好,东京繁华,更甚于扬州、金陵,臣流连于此,几乎忘怀江都!” “如此便好!”刘承佑呵呵轻笑着,对周宗的顺从,表示满意:“如还有什么需要,可尽言,朕差人安排!” “谢陛下!” 同周氏父女交谈了一阵,刘承佑起身离去,留二人家常,只是临走前,在这父女俩身上扫了几眼,他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没有隔太长的时间,周宗与大周之间的对话,传到刘承佑耳中,虽然不甚详细,但大概的意思,是很清晰的。 漫步于宫室,沐浴着春阳,刘承佑不禁摇头,淡淡一笑:“这个周宗,如此敏感,多疑谨慎,大放厥词,做那杞人之忧!” “不过,此人老于世故,这番谨慎,倒也可以理解!刘承佑呢喃道:“他欲求个安顺,朕便成全他!” “传诏,封周宗为侍中、端明殿大学士,爵逸公,入昭文馆,待诏顾问!”刘承佑吩咐道:“另,再赏周府一座庄园!” “是!” “淑兰殿这边,要少去了!”刘承佑淡淡地一扬手,冲张德钧吩咐着:“通知高贵妃,今夜,朕下榻瑶华殿!” “小的这便差人!” ...... “陛下!”回到崇政殿,宰臣范质已然等候多时了。 在诸相之中,范质判刑部事,以其刚烈耿介的性格,挺适合这份差事,更重要的事,《大汉刑统》乃其牵头编制,这些年,推动《刑统》的普及落实,朝廷费了大力气。 刘承佑召范质前来,所察问者,也是汉律问题。范质回禀道:“《刑统》已成三年,推行于州郡,累有成果,两京之内,推鞠依制,判罚有据,诉讼得清,大去冤狱!” 听其答,刘承佑问道:“两京及近畿如此,两京之外呢?又是何等情况,朝廷可曾了解其真情实况?” 不待其答,刘承佑又说:“朕查过刑部案宗,三年以来,自地方上呈东京复核死刑者,不足七百起,难道大汉天下州郡,已清平如此?” 闻言,范质当然明白天子所言何意,当即躬身一礼,请罪道:“地方道府州县,擅自勾决处刑者,犹是不少。此臣等疏忽,督查不力!” 见范质这一板一眼的模样,刘承佑挥手道:“罢了!方镇权重,朕知晓,此非卿等全过,不当诿罪于尔等!如欲推制全国,落实律例,并不容易,朕可以理解!” “陛下此言,臣实汗颜!”范质轻轻一叹。 刘承佑则说:“《刑统》推行三载,两京及近畿州县,在朝廷眼皮子底下,成果如何,一目了然。然诸道地方如何,不甚明了。朕有议遣专使,巡察地方,清点诉讼,以察成效,你看如何?” 范质顿时心思一动,稍微想了想,顿时应道:“臣以为,陛下此议,甚可!” “近来听闻,河东下属州县官吏,有不少枉纵狱案发生,民怨很重!”刘承佑幽幽然地说道:“朕打算以范卿为河东巡抚使,去一趟河东,以宰相之尊,查察官吏,黜置奸邪,昭扬法律,顺便替朕祭拜北都!” “是!”范质心里彻底警醒起来了,天子分明是意在“沛公”啊,此行不一般,甚至可能有危险,但范质没有任何推搪的意思。 注意着范质的神态眼色,刘承佑知道,以此公的机敏,显然窥探出自己的某些用意了。 “还有一事,想要范卿,参详一二!”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陛下请讲!”范质沉身肃容道。 “郭威上书,以父子不当同朝为由,自请去职,离京为官!念其老迈,朕不忍其离都,受那跋涉之苦!”刘承佑说道。 闻言,范质陪着点小心,又带着点试探,应道:“如此,或可将郭荣外放!” 刘承佑说:“郭荣在外多年,累迁军政,征淮功劳卓着,论其资历,也可进京掌权任事!再者,朕方以其为枢密副使,不便轻改!” 听天子这么说,范质明白了,还是打算放郭威出京的。他甚至猜想,刘承佑调整赏职,以郭荣为副使,只怕早已考虑到这种情况。父子同掌枢密,百官看到了,都会进言调整。 想了想,范质说道:“郭公深明大义,而识大体,请陛下念其忠君体国之心!” 点点头,刘承佑慢条斯理地:“朕所为难者,是天下之大,何处适合郭卿!” 范质也考虑了会儿,建议道:“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在镇多年,依朝制,当迁职调任。眼下,湖南有事,王、周等人已生龃龉,乱事起于不测之间,倘以郭公坐镇襄阳,可就近调控。陛下,以为如何?” 唇角,慢慢地绽放开笑容,刘承佑颔首,仅道一字:“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0章 为将军践行 “张少监,陛下在吗?”虽然张德钧基本与刘承祐形影不离,崇政殿前,向训还是朝他确认了一下。 扫了向训两眼,大汉诸多将帅之中,向训是少有正眼看他的人。微微一笑,张德钧说道:“将军且稍后,容小的进殿通禀!” “有劳了!”向训微一拱手。 “星民不必多礼,先坐,待我处理完这份奏章!”殿内,看着被张德钧引入的向训,刘承祐只抬了下眼,吩咐着。 “谢陛下!” 安静地坐等,待刘承祐落笔审阅结束,抬起头来,向训方才起身,道:“陛下勤政,数年而如一日,实乃大汉之福,百姓之福,臣钦佩!” 笑了笑,对其恭维,不作评述,刘承祐道:“我倒想,天下太平,军政无事,垂拱束手,而坐龙廷!” 对于天子这言不由衷的话,向训识趣地仅听一半,说:“陛下励精图治,必然一统天下,再开太平,以造盛世!” 刘承祐嘴角一勾,道:“凤翔来的军报,蜀军增兵两万,陈仓一线的压力很大啊!” 向训眉头一凝,道:“蜀军如此不知进退?” 刘承祐反应倒是平和:“或许是蜀军觉我朝,方经淮南大战,军财民力,皆消耗巨大,想趁我新力未继之时,讨些便宜! 孟昶花费十五载,方才剪除旧将权臣,亲掌后蜀军政大权,虽渐耽于享乐,但犹存一份志气,想要北伐,克复中原,倒也不足为奇。 孟氏父子,治蜀二十余载,少遭兵祸,积聚之丰,完全可以想象,为我朝西南大敌啊!” “每逢国难,必思良将!”说着刘承祐的自称,都正式起来了,冲向训道:“朕遣你西去,就是为了应付蜀难!” “陛下,臣此番进宫,就是来向陛下辞行的!”向训拱手:“西进之军,臣已挑选完毕,两千兵卒,皆是征淮有功之士,可堪一战,倘在关中,足以横断渭水。臣已查得渭河水文,所乘战船,可纵横其间!” 看着向训一身戎甲,刘承祐点点头:“征淮半载,奔波于水上,本就干着苦活。此番回京,未得多少休整,便要再度率众西行,辛苦了!” “为国效力,岂敢言苦!”向训面色不改,但语气坚定。 “星民豪气干云啊!” 面对天子夸奖,向训处之泰然。不过,很快面上露出一抹迟疑:“陛下!” “对朕安排你西进,心存疑惑?”刘承祐语气肯定地问向训。 向训点头:“蜀军强势北进,侵我关内,来势汹汹,朝廷未大举应变,禁军只兵未动,仅以臣帅一偏师水军西进援济。臣有信心,阻蜀兵于渭南,然如欲退之,仅凭关中的州镇军,只怕力有不足!” “身在东京,目光已投千里之外,所虑大局,星民能够考虑到此,不愧名将之姿!”刘承祐看着向训,目光中满是欣赏。 言罢,刘承祐简单地将郭威的“疲蜀之计”讲了一遍,向训这才恍然。刘承祐扬了扬手中的奏报,说道:“原本,朕还忧虑,蜀军久战不下,会心生退意。而今援兵来,虽使凤翔更加危险,却可使蜀军顿兵更久些了!论消耗,守方总归要比攻方,来得小些,朕虽不愿以西陲长遭战火,但也愿意陪蜀军耗下去!” “臣明白了!”向训道。 “你真的明白吗?”刘承祐突来一问,让向训微讷。 “陛下另有吩咐?”迎着天子的目光,向训不自觉地打起了精神。 刘承祐一手上指,语速缓慢,别具为言,道:“若仅以水军西进,控制渭河,朕可以任择一将领,哪怕是郭廷渭、张彦卿那等降将!你可想过,朕为何偏偏要点你向星民的将?” 向训拱手:“恕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到了凤翔,熟悉陈仓各路之军,了解军情,洞察敌情,勘探秦凤四州乃至汉中!”刘承祐背起手,一条条地朝向训交待着,每说一条,便让向训表情严肃一分。 “朕知道你的才干,不在水上!朕让你去凤翔,不是让你去统率水军的!”刘承祐盯着向训的眼睛,说道:“只要守住陈仓,蜀军迟早会退兵,而秦凤四州,朕迟早也要取回来!届时,你向训,便是西征主帅!” 刘承祐此言,如霹雳一般,劈开萦绕在向训脑海中的迷雾。不假思索,向训跪倒在地,斩钉截铁地拜道:“臣奉命!必不负陛下之望!” 刘承祐起身,走到向训身旁,矮身探手,将之扶起,与其同出殿门,一边走,刘承祐一边轻声道:“星民,你与相交,已有六年了!” “臣本河内一匹夫,自负韬略,北上投靠晋阳,终为陛下所纳!”向训脸上也流露出回忆的神采。 “一晃六载,这些年,鞍前马后,效力于军政内外,兢兢业业,从无怨言,这些朕都看在眼里。是故,朕也愿将心腹之重托付于你!”刘承祐感慨着: “天下崩坏久矣,人心丧乱,君臣父子,伦理纲常,为人所轻,这也是朕矢志改善重塑的!你我君臣,这六载之谊,十分难得,你当珍惜,朕,也会珍惜!” 听天子感慨,见他那稍显默然的侧颊,向训心中却敬畏感暴涨,恭敬一礼,郑重道:“是!” “朕又忘情了!”一下子变了脸,刘承祐呵呵一笑,拍拍其肩膀,稍稍压低声音,说道:“关中诸多方镇,历来为中枢控制薄弱之地,这些年朕虽屡有调整,但根本的局面,仍未改变。 彰义军、静难军、顺义军、保大军,尤其是彰义军,史匡懿当年有倡议之功,立国以来,也少有不矩行为。但是,自石晋以来,其镇守泾原四州,已有十二年!” “十二年啊!”刘承祐看着向训的眼睛:“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向训表情已然凝重起来,到此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皇帝派自己去关中的目标,不只是对外,同样也是对内。 “非朕多疑!”刘承祐以一种平和的语气,悠悠说来:“只是为国家体制计,为西陲安定计,不得不有所更张,去旧弊。当然,也不愿坏了史公与朝廷之间那份情谊!” “至于凤翔赵晖,首义三节度,对朝廷向来恭顺臣服,历经大小战数百场,以其能力资历,自然可当西面之任。”刘承祐又说道:“然而,毕竟已年过花甲,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廉颇。朕,也不愿使老臣过劳,大汉也不需要一个何敬洙,那样,就太过可惜了......” “星民!”刘承祐目光炯炯,对着向训:“朕不妨与你明言,朝廷欲削方镇之权,收节度之兵,此去西南,御蜀为第一要务,但你要随时做好,接收关内诸军,裁汰整编的准备!时机未到则以,时机一道,整个西南,乃至关中军权,朕可就交到你手上了!” 不知听天子此言,向训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从其面上表现出的,是虎目冷峻,满脸郑重,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 再拜!这回,刘承祐没有将他托起。 “上酒!”刘承祐吩咐着。 早已准备好的张德钧,亲自端着一托盘,走上前来。 同向训各执一杯,刘承祐嘴上带着点笑容:“此去任重而道远,朕随意些,就于殿前为你践行了,共饮此杯!” “谢陛下!” 二人饮尽后,向训恭退而去。刘承祐就站在殿前,背上双手,袍随手动,不怒自威。目光平静地,望着向训渐渐远去的背影。 关中遣将人选,实则是刘承祐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向训,是唯一一个有那个能力,并且得到他信任的将领。 当然,这个信任,也是有一个尺度的。不知道,待到他日,收得关中镇军,向训又会是怎样一番风采,刘承祐突生此念,嘴角慢慢地绽开一道看不出悲喜的笑容。 忽得一阵强风袭过,吹动衣袂,飘飘而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1章 凋零 【笔趣阁.】 入夜,刘承祐如约而至瑶华殿,与高贵妃以及三子刘晞,吃了顿饭。待夜渐深,让乳母带走有些恋母的刘晞,方才得出空间,与高贵妃做些夫妻间的趣事。 高贵妃,年纪比刘承祐大三四岁,可抱金砖,早些时候,刘承祐几乎视之为姐,没准还有些异样的情愫在其间。这些年,随着年纪越长,贵妃也愈加成熟丰韵,有长期习武的习惯,身材也冠绝汉宫后妃。 完事之后,头靠玉枕,怀里搂着贵妃,一手无意识地在其曲线玲珑的腰臀之间活动着,触感甚是细腻,双目之中却透着神思。 “官家在想什么?”贵妃有些好奇,吐气如兰。 此时的刘承祐,心里有些空荡荡的,身体似乎很乏累,闻问,回过神,看着额头间仍透着细汗的娇艳贵妃,刘承祐随口答道:“我想,明日去高府探望,看看妇翁!你们母子随行!” “此言当真?”高氏似乎有些激动,直接撑起了身子。 那一个恍惚,刘承祐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真大。淡淡一笑,应道:“君无戏言嘛!” 自刘承祐登基以来,有幸得他御临拜访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十分难得,是故,也难怪高氏这般开心了。 翌日上午,仅携百十侍卫,也未大摆仪仗,直向高府。车驾之上,刘承祐搂着三子刘晞,逗弄着,轻轻地捏他的嫩脸,虽未哭闹,但苦巴巴的眼神,瞧得刘承祐直乐。 临清王府前,倒是匆忙一片,看得出来,是临时准备迎驾的。对此,刘承祐不禁瞥了高氏一眼,此妇虽有时有争风吃醋,但看来还是识大体的,没有自作聪明,提前将他上门拜访的事透露高府。 此番,三人皆着常服,高氏也未浓妆艳抹,就如寻常人家,携妇回家省亲一般。 “老臣参见陛下!”中门大开,高行周携家人,恭拜于门前。 高行周疾病缠身,形容枯槁,其老迈肉眼可见,这是闻帝来,拖着病体迎驾,刘承祐当即摆手:“妇翁快快请起!” 说着朝张德钧示意了下,其人立刻上前,将高行周搀扶起。刘承祐道:“公病体违和,就不必拘于这些俗礼了!” “礼不可废!”作为一名响当当的武夫,高行周能有此意识,算是难得了。当然,一只脚已踏进棺材,早知识务了。 入堂落座奉茶,高氏与刘晞,向父祖参拜,见到老父那一脸病态,高氏已然新生哀切。 “我回京不久,诸事繁杂,得知妇翁病重,今日抽得闲暇,特来拜望!”刘承祐看着高行周,关怀道:“妇翁还当保重身体啊!” “多谢陛下!臣如何敢当!” 高行周心情显然很好,看向女儿以及孙子的目光更显宽慰,对刘承祐道:“老臣从军五十载,戎马一生,暗创甚多,能苟得性命至此,已心满意足。更受陛下信重,纵死,亦无憾也!” “父亲!”听高行周说此丧气话,高氏心疼,忍不住出声唤止。 高行周病容之间却露出一抹笑意,朝向刘承祐,语气虽显无力,但一副释然状,道:“老臣一生,历经乱世浮沉,常年兵甲傍身,而不知太平为何!数十载蹉跎,随波逐流,至花甲之年,方遇盖世雄主,虽不逢其时,得其君,亦足矣!” “唯可憾者,老臣恐怕是看不到陛下一统天下,再造太平之日了!”说着,高行周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闻其言,刨除那些恭维之辞,刘承祐还是稍微能够体谅高行周的心情,如其言,‘太平’二字于他,或许只存在于书册抑或想象中。 “妇翁,还当好好调养身体,太平之日,终可亲眼目睹!”刘承祐看着高行周,像是允诺,更似宽慰。 “但愿此残躯,能够苟延到那一日!”高行周轻笑道。 在临清王府,刘承祐待了近一个时辰,陪高行周叙话,今日,大概是高行周近来,最开心的一日,天子刘承祐,给足了他尊重。 午后,离府还宫,车驾之上,憋了许久的贵妃,终于忍不住,泣泪不已,问过御医,以高行周的身体状况,熬不过半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 揽过高氏,给其提供肩膀,刘承祐面色感慨,重重地叹了口气。膝下,小刘晞看着母亲哭,不知事的他也跟着哭,嚎啕大哭。 “好了!”轻抚贵妃玉背,刘承祐语气十分温柔。 起身拭泪,高氏将刘晞抱着,哄着,一双美目通红。 刘承祐想了想,朝张德钧吩咐着:“回宫之后,着枢密院下制高怀德,让他把龙栖军务先放一放,多回府,侍奉汤药,照顾临清王!” “是!” 刘承祐如此安排,基本上,是打算让高怀德,给高行周养老送终了。 回宫之前,路经南市,刘承祐来兴致,想去散散心,欲以民间的烟火气,去去心头的阴郁。午后的东京市坊,暖阳高照,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不过,没有让刘承祐舒心地观察生民之乐,反倒一眼便看到,贵族纵马,横行街市。眼睛都没眨几下,刘承祐手指着策马狂奔,引得街市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上,人群纷纷避让的少年,虽然没有撞伤人,但也是一片鸡飞狗跳。 有市吏巡卒,分明在侧,却无人管事。刘承祐手一指,吩咐着:“去问问,哪家的子弟,这般张扬,真是意气风发啊!” 未己,侍卫来报,探得,是开封府尹,慕容彦超的小儿子,皇亲。刘承祐没有直接对此表态,只是平淡问了句:“不是说,皇叔任府尹以来,东京治安,日趋良好吗?” 回宫之后,稍微歇了歇,通事舍人上禀:“莒国公苏禹珪求见!” 刘承祐有些好奇,这个早已淡出朝堂的前宰相,突然来见自己,所谓何事。大汉立国之初,苏禹珪与苏逢吉,并称“二苏”,共秉朝政,权势熏天,几乎能与杨邠分庭抗礼。 只是后来,苏逢吉案发遭贬,而苏禹珪,不似苏逢吉那般任意妄为,知道适可而止,也识时务,早早地便向刘承祐表示过隐退之意。 这些年,苏禹珪基本都待在史馆,带着一干文臣修史,安于现状,耽于平淡。 当然,“平淡”的表象下,是苏禹珪尽享富贵荣华。在其掌权的那不长时间里,利用职务之便,苏禹珪赚下了大量的财产。就武德司所探得,苏家在中原掌控土地上百顷,庄园十座,大小店肆数十家,更不提其他财产了。 不过,就冲着其识时务,刘承祐并未有将这只“肥羊”杀了,反而默许了其此前所得。这些年,不断剪除旧臣元勋,苏禹珪这一介文人,算是刘承祐保留了一张旧臣“牌面”,用以遮羞。 进殿的苏禹珪,恭敬如常,或许是身心俱轻,诸多老臣之中,就属苏禹珪老得最慢,除了鬓角添了几分白发,与四五年前,竟无更多变化。 刘承祐问道:“莒公怎有闲暇,来崇政殿?” 面对天子询问,苏禹珪一脸哀伤,冲刘承祐道:“启禀陛下,就在方才,集贤殿大学士贾纬,病逝于史馆,其至死,犹执撰述之笔!” 闻言,刘承祐讷了一下。贾纬,算是当下大汉朝中,记史第一人,一支撰笔,满朝闻名。这些年,刘承祐命人修史,著书,大都有贾纬参与。 “贾公一笔,书尽春秋,他这一去,大汉少一传世史才啊!”刘承祐意兴阑珊,语气中有些感伤:“传诏,追赠贾纬侍中,厚葬!” “是!” 上午拜访完病重的高行周,下午便闻贾纬之死,刘承祐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一回,他是发自内心地,感慨:“老臣,逐渐凋零,朕柰其何啊!” 贾纬在大汉朝廷内,人缘并不算好,以其脾气刚硬,嘴不饶人。但这突然逝去,还是引起了不少追忆,尤其是文史职吏。尤其是,其妻在家闻此噩耗,一恸而亡,老夫妻俩同赴黄泉,闻者皆叹惋不已。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2章 失意政客 【笔趣阁.】 “陛下,这是江都府上报,淮南盐务整顿情况,经过王使君整饬,扬泰楚境内诸盐场,已尽数收缴整饬结束,盐民抚定,用不了多久,淮南的食盐,就可北调。淮北再无匮盐之忧,朝廷也将增添一大笔收入!”张贻肃捧着一本奏疏,呈报给刘承祐。 “王卿的速度很快嘛!”刘承祐来了兴致,接过快速一览,嘴角带上了一丝笑容:“淮南于国之利,已可窥其貌啊!” 王朴留守扬州的任务,除了稳定局面,调整政制,构造大汉对淮东州县的统治秩序之外,财政上边的整改,是重点,而其间的核心,便是盐务整顿。 “三司可曾核算过,淮东盐务,朝廷可岁入多少?”刘承祐问道。 张贻肃答来:“仅以目前情况,添此一笔,朝廷每岁,至少可增收一百五十万缗,且随时间推移,继续扩营,当可倍之!” 点了点头,刘承祐不禁感慨自语:“就当一百五十万,可供朝廷办多少事啊!” “钱制如何?”刘承祐又问。 张贻肃答道:“三司准备筹集新钱百万,派发淮南。待局势稳定,再着两道官府,发告百姓,命其兑换汉钱,以半载为期,逐步废置唐钱及诸旧币!” “有准备便好!”刘承祐颔首。 按照三司的打算,只看这一出一进,又可着捞取一大笔财税。这是统治措施,也是变相地掠夺淮民财富,稍微考虑了片刻:“当遣专人负责,兑换之比,要综合落实,当谨慎为之,另外,要注意影响,勿要引起民变!” “是!” 刘承祐抬眼,看着张贻肃,此君未满三十,站在那里,卑顺自然,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以淮南之功,回朝之后,张贻肃迁职三司,在盐铁转运使下为一主事。 “王卿身体如何?”刘承祐随口问道。 闻问,张贻肃赶忙应道,语气有些感伤:“回陛下,昨夜又呕血了,昏迷了两个时辰,家妻正在榻前侍奉。据医者言,已然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治,或许,就在这几日了!” 听其所述,刘承祐纵使心硬如铁,也难免有所动容。还记得,王章秉执三司,主管国家财计,刘承祐常以“呕心沥血”来形容他,王章的病,只怕有一半都是为国操劳成疾。 内心唏嘘,面上不动声色,刘承祐朝张德钧吩咐道:“命宫中取两支老参,稍后,让张卿带回去!” “是!” “你回府告诉王卿,让他保重身体,就说,朕抽时间,去探望他!”刘承祐又冲张贻肃道。 “臣代妇翁,拜谢陛下!”张贻肃跪倒在地,语气已添了几分哽咽。 待张贻肃告退后,刘承祐不禁低语:“又一个元臣宿老啊!” 在御案上翻找了一番,抽出一份奏书,由武德副使王景崇上奏。上边所书,是王景崇针对王章调查所得其“犯法违制”之事,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怨愤君上,心怀异心,王景崇足足列了十几例罪责...... 当然,对于这份奏书,刘承祐一大半都不信,而相信的一小部分,也大都经过王景崇的添油加醋。这基本上,是针对王章的构陷。 至于王景崇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抵是二者之间的积怨吧。两年前,杨邠案时,王章可对上蹿下跳,积极奔走的王景崇,甚是鄙夷,屡有言语冲突。 两眼微眯,目光慢慢地变冷,刘承祐将奏书递给张德钧,沉声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武德司,找到王景崇,当着他的面,将这封奏书,烧了!” “是!”天子的目光,让张德钧不由脊背生凉,不敢怠慢。 “另外,让李少游来见我!” 稍显可惜的是,王章没有等到刘承祐的御临探望,便于乾祐五年三月十四日这天清晨,故去了。天子感慨,未能在其临死前见上一面,以为憾事! ...... 随着大汉日益稳定,东京的市面内,也愈加繁荣,北市之内的花街柳巷间,各类楼阁院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与各官坊一道,供官卒士民娱乐。 皇叔慕容彦超任职开封府尹以来,对民间的勾栏之地进行过一番整顿,发放牌牒,定期检验娼女,将这块市场,搞得正式且繁荣。 比起许多军卒、富商,喜去对民间开放的官坊,许多朝中官员,更中意民坊,尤其是那些打着诗、词、画、乐的高级场所。在其间,吟诗作对,弹琴弄箫,玩得那叫高雅,并且少许多约束,以免丑态外露。 陶谷也一样。 “陶公慢走,改日在下必登门拜访!”彩灯密布的诗坊前,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卑躬屈膝,陪着笑,将陶谷扶上马车。 “多谢款待!”陶谷似乎喝了不少酒,舌头都有些打架。 他今日,是应好友之邀,前来相聚,做东的,自然是这名中年人。此人是一名商贾,来自淮南,商人逐利,嗅觉灵敏,作为新顺之汉民,这些日子,有不少商贾进入东京,置办产业,大撒银钱,活动频繁。淮商北来,从各方面,为东京的繁荣添砖加瓦......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登上车驾,虽然醉眼迷离,但陶谷仍保留有一丝神智,靠着车厢,掀开窗帘,看着那仍束手恭立于道左的商人:“你所求者,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一切依陶公!”中年人保持着谦和。 马车兜转,耗费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回到府中,被叫来侍奉他的,是那两名使唐之时,冯延巳送给他的舞姬。对这两名可当其女的年轻婢子,陶谷素来疼爱,常常召其一道侍奉,这老小子,很会玩。 两双纤纤玉手,各执一只老腿,替陶谷搓洗按摩,尽心侍候。酒已醒得差不多了,低头打量着两名婢子,陶谷幽幽而叹,满脸怅惘之情:“少女如花,可堪一折;才士如兰,却无人欣赏啊......” “老爷怎么了,是婢子们伺候得不好?”一名少女仰头,紧张的问道。 望着那仰起的娇怜嫩容,陶谷探手,捏了捏其下巴,含笑道:“你们伺候得很好,只可惜,老夫心中之叹,非你们所能明白的啊!” 陶谷这是自比芳兰,而无人欣赏。自南征还朝之后,陶谷便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感觉,从征辛苦,未有多少赏赐不说,政治诉求,也完全无人重视。 这些日子,朝堂局势变化很大,郭威去朝,到襄阳上任去了。范质前去河东巡抚,苏禹珪彻底隐退,王章病故,三司使的职位正式空出来。 宰臣的名额,一下子有了空缺,多年来,陶谷孜孜以求者,也唯此而已。然而此次,仍旧没有轮到他。 刘承祐直接将政事堂宰臣的名额,定在五人,把三司副使薛居正扶正之后,便再无动作,仅以冯道、李涛、范质、魏仁浦、薛居正共分相权。陶谷满腔热情,遭泼冷水,直凉心底。 如此下来,陶舍人的碎嘴也就开始多了起来,聚宴作乐的场合,去得也更加频繁了。 用陶谷自己的话来讲,饱腹诗书无人问,闹市每多失意人。 原本对于陶谷,刘承祐却有以之为宰臣的想法,只是,此人太不知自爱自重了。一直以来,刘承祐虽然重才干更甚于德行,但是,这也是有底线的,而陶谷,在有些事情上,恰恰越线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3章 削藩 【笔趣阁.】 中书省,起草好一份发往河东的诏书,交由门下复核,陶谷啧啧嘴,朝左右感慨道:“这些时日以来,朝廷往河东遣派不断,各项军政之令频繁,河东将有事矣!” 说完,优哉游哉地,拿起一杯茶,极有范儿地饮了一口。听其言,边上一名郎官,忍不住问道:“陶公此言何意?” “尔等在中枢担任职事,接触的都是朝廷机密枢要,难道连这点动向,都看不出来吗?”陶谷微昂着头,淡淡一笑:“太原王镇守河东十州,已历六载,多年不朝,河东治下,官员将吏,因缘为奸者,不可甚数。太原王虽为皇亲,但长此以往,于国于君而言,终非益事,朝廷早有警醒,岂能不有所更张!” 在场的职官们,面露恍然,出言恭维着。但难免有人,面对陶谷那稍显自得的样态,暗自不屑。若是用刘承祐的话来说,此时的陶谷,比起以往,明显少了许多敬畏之心。 崇政殿内,刘承祐刚刚接见完慕容彦超,同他聊了聊开封府的治理问题。作为首善之区,开封府可谓天下瞩目,尤其是东京城。 前任府尹侯益,那是个老油子,再加上年级也大了,没有折腾的精力。一切行为都按照朝廷的规章办事,朝廷有制命,从不拖延,照章执行落实罢了。除此之外,只要不给他侯府尹惹麻烦,各自安好,是故侯益治政,有点“无为而治”的味道。 相比于侯益,慕容彦超当政,可要积极有为多了。力求治安稳定,市面繁荣,半年的时间下来,开封府下发了十余条政令,对许多慕容府尹看不顺眼的地方进行整饬。 道路清拓,治安强化,市场整饬,东京北、东、南三市,其间百业,被慕容彦超搞出了一套简单有效的管理条制。 慕容彦超此人,私德有亏,尤其贪婪,好敛财。当权开封府,虽少不了中饱私囊、纵容徇私之事,但与其所出政绩而言,又算不得了什么了。 征淮期间,东京难免受到战争影响,弹压镇抚,使市井保持秩序,慕容彦超也是有功劳的。 另外还有一点出乎刘承祐意料的是,这个皇叔,在刑案狱讼方面,似乎有异于常人的天赋,经他之手,所解决之案件,便有七十余件。而自侯益任期,所遗留下来的旧案,也在这半年中,被慕容彦超清理干净...... 慕容彦超在开封府任上,可以用“政绩斐然”来形容。 “皇叔居有善政,士民赞之,朕心甚慰!”盯着恭恭敬敬地站在殿中的慕容彦超,这有名的“黑粗硬”,刘承祐嘴角挂着点笑容:“回衙去吧,当再接再厉!” “是!”慕容彦超应了声。 离开大殿时,慕容彦超脸色并不好看,显得更黑了,“阎昆仑”保持着一张阎王脸。虽然自己的政绩受到天子褒奖,但他最疼爱的刘幼子,被发配到凤翔前线效力去了。 而刘承祐这边,召慕容彦超进宫的目的,本就存着敲打之心。有的人,若是不加以敲打警告,迟早会闹出事来,而慕容彦超,显然就属于这类人。 “大胆!”稍微晚些的时候,刘承祐得知陶谷的言论,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冷冷斥责了一声。 在旁汇报的张德钧都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埋下了头。 “这个陶谷!近来是越发口无遮拦,不知自重了!”刘承祐冷冷地说了句,即命道:“传陶谷觐见!” “是!”张德钧赶忙应命而去,但还未出殿,便被刘承祐叫住了。 起身踱了几步,思量几许,刘承祐抬手,吩咐着:“传制,以陶谷为宣慰司副使!” 在不久前,刘承祐终于在朝中成立了宣慰司这一机构,专事宣扬君权、国典、王化,将此前活动于军政之间的大小宣慰使们,彻底独立出来,以赵上交为宣慰使,筹建衙司。 刘承祐之所以薄待陶谷,却是因为南征,刘承祐以其权寿州事之时,手脚太不干净。根据李少游的汇报,陶谷奉命甄别寿春监狱,因囚犯之中,有不少都是城中望族、富户、职吏。陶谷动了贪心,命人暗示彼辈,以财货相赎,凭此,陶谷得钱上万缗。 这些年来,刘承祐收到了不少关于陶谷的不矩行为,多容忍之,但这一回,是最让刘承祐失望的一次,于是才后后续的冷淡。 此番,让陶谷担任新建的宣慰司副使,算是一次贬斥,也是一次警告。对于他,刘承祐已经是念及他多年的侍候及功劳,若是此后,陶谷仍然不知警惕,不知悔改,那么刘承祐断然再难容忍之。 轻轻地叹了口气,刘承祐发现,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不见终点。这才多久,天下都还没有平定,朝堂之上,已然有不少人,开始腐化堕落了,并且有许多追随刘承祐的“老人”。 不过,思及陶谷所言,刘承祐也下意识地走到舆图前,将目光放到河东那一片地盘。 南征还朝之后,刘承祐主要忙着三件事,一则为淮南后续的消化及稳固;二则御蜀备边;三则削藩收权。 而削藩,刘承祐就打算从河东开始。论身份,论实力,论地利,河东都是天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首镇,刘承祐选择拿河东开刀,也是经过综合考量的。这回选择的是,先大后小,先难后易,河东若整饬好了,余者当更加从容。 针对河东,东京这边,刘承祐已然准备了一整套的组合拳,就是不知,刘崇这皇叔,会如何应对,能否应付得住。 如陶谷所说,河东确实将有事了! 盯着河东诸州,刘承祐有些走神,两眼有些恍惚。良久,抬手吩咐道:“吩咐下去,河东有报,即可送呈!” “是!” 刘承祐前后往河东派了三波人,宰相范质,武德使李少游,以及殿前都虞侯赵匡胤,各个临行前,都得到了刘承祐面授机宜。 大汉国内,削藩序幕,由此揭开。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4章 河东风云(1)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5章 河东风云(2) 待散议之后,刘崇独将节度判官郑珙,观察判官赵华留下,带至书房之内密议。 落座,在软座上靠了靠,闭目养神几许,刘崇方才睁开双眼,看着二人,道:“二位乃孤左膀右臂,这些年辅孤治理河东,多有建树,孤素来倚重。当下的形势,二位也清楚了,于孤大为不利,天子心性多疑凉薄,孤纵使无叛心,只怕也难 《汉世祖》第155章 河东风云(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6章 河东风云(3) 李少游沉吟几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地抬眼瞟向郑珙,幽幽道:“郑判官,如我所记不错,高祖先帝起兵之前,你便是刘崇幕佐。kanmaoxian.com多年以来,刘崇对你颇为信任,以节度判官委任,倚为臂膀啊!” 听李少游这么说,郑珙脸上微变,但迅速地,表忠献诚,说:“郡公明鉴,太原王对下官,固然厚待,下官虽念其恩,但时刻也不敢相忘,河东乃大汉属地,下官亦是陛下臣子。效忠天子,恭顺朝廷,乃应有之义,岂敢悖逆朝廷?” 注意着其表情,李少游一抚手,轻笑道:“陛下若知你有此忠心,深明大义,会很高兴的!” “还仰赖郡公进言!”郑珙陪着笑脸。 “那个李骧,对朝廷倒是还有几分忠顺之心!”李少游又道。 迎着李少游的目光,郑珙回道:“在下官看来,李骧此人,有见地,但性格孤傲,识时务却不知进退,自以为忠敬,不欲太原王自取其祸,反惹得太原王大怒。” “还有观察判官赵华,对于太原王的对抗朝廷的想法,也持反对态度,内府密议之时,也进言劝阻,无奈太原王不听!” 听其言,李少游却是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嘲弄:“看来河东不乏贤能之士,你们都知进退,晓强弱之势,我们的刘皇叔,何以不明白?” “郡公!下官看太原王,虽言无奈,但话中之音,已有动刀兵以抗朝廷诏制之心,逼迫朝廷,以永镇河东封之!”郑珙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简直异想天开!”李少游当即不屑道:“陛下何等圣明,怎么可能受其威胁!” “太原王固然想当然,不过如其所言,若真让其勾连夏州,趁朝廷大战之余,又用事于西南,只怕当真会给朝廷带来偌大的麻烦。”郑珙向李少游说道:“河东上下四万兵丁,进取不足,但守备有余。下官甚至忧虑,太原能动联合党项人之心,未必不敢联络契丹为外援,若契丹人掺和其中,那河东的形势必然危蹙!” “倘如此,那刘崇当自绝于宗庙!”李少游表情也凝重起来了,道:“你考虑得不错,不得不防,否则,河东局面,怕是不好收拾了!” 注意着李少游的神情,郑珙不由小心试探道:“敢问郡公,打算如何解决?” “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李少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看.毛.线.中.文.网 “是!”郑珙被其眼神吓了一跳。 “你继续在刘崇身边,当你的职,随时通报其动向及用意!”李少游吩咐着。 “下官明白!” 起身,慢悠悠地朝着堂外走去,李少游摆摆手道:“本公这便告辞了,多谢茶水款待!哦,茶叶不错!不送!” “恭送郡公!”在后边,郑珙止住亲自相送的脚步,躬身道。 直到其背影,消失在中庭,郑珙方才扭头朝向留守府方向,喃喃道:“大王啊,非臣不忠,只是形势如此,以卵击石,取死之道啊!” 作为局中人,郑珙已深切体会到了朝廷对于河东的渗透,不说其他,河东上下职吏之中,有多少人,似他郑珙这般,暗中靠拢朝廷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都无法想象,但有一点可以确信,绝对不少。 而刘崇仅盯着朝廷的诏制,盯着范质,盯着赵匡胤,殊不知,晋阳城内,已潜伏着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李少游出得郑府,上得马车,兜转于街巷,转入一坊,沿途观察着晋阳城中的情形,望着那些熟悉的景状,不由感慨:“这晋阳城,除了城池更加坚固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同时注意到,到此为止,晋阳城内,并未见有多少紧张气氛。市井之间,就如往日那般,嘈杂、喧嚣...... 一所寻常宅院中,平静的表象下,是严密的戒备,明暗哨交替,堂间,已有三名男子恭候着。李少游入内,直接盯着一人问道:“晋阳驻军如何?可有异动?” “内外马步军,皆各守其营,不过留守府下令,牙兵及马步诸军,全部戒严,休沐、外出官兵,悉数召还。另,牙将李鋋不久前,点齐两千兵,出营南下去了!” “恩,军心如何?” “士卒皆有疑窦!”探吏答:“据察,晋阳马步军中,已有流言,说朝廷欲尽裁将士,军心已有不稳!” 听此报,李少游眉头一凝:“看来,我们这个刘皇叔,倒也并非完全愚昧,还知道蛊惑军心这一套!” “郡公!”下属道:“观太原王近来行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当尽快禀报东京,让朝廷早作防备,以免应对不及!” “如何应对?”李少游斜了他一眼。 “自然调动兵马应变啊!” “你以为,陛下遣本公亲来晋阳,是为了什么!”李少游斥道:“要动刀兵,何需我等如此这般卖力奔走。真引起兵变战乱,我等还朝即罪! 实言告之,陛下派我等前来,便是想要于无声息间,将可能的变乱消弭。若办成此事,我等皆得大功,不然,都是大罪!” “可是,仅凭我等,如何能够挽局势于丧乱?” “那就是,本公需要考虑的了!尔等只需,听命办事即可!”李少游淡淡道。 “是!” “那属下等,当如何应对?” 李少游考虑几许,抬指道:“让军中的人,也释放流言,就说朝廷念河东将士戍镇辛苦,欲选拔有功之臣,进行封赏。另外,说太原王刘崇,欲推拒朝廷对将士恩典...... 皇叔想要蛊惑军心,我们却不能让其得逞!” “给我派人,严密盯着军中动向,说到底,此事还是军队的问题。只要军队不跟着其作乱,太原王不足为虑!”李少游平静道:“尤其是那军校将领,张元徽、陈光裕等统兵之将,给我盯牢了!” “擒贼先擒王啊!”良久,李少游又道:“原本,还欲缓图,而今,却是不得不调整,再好生谋算一番了!” 落座于书案,李少游奋笔疾书,连写三道书信,密封,叫来三名属下,吩咐道:“这三封书信,你们分别送达宰相范质、代州杨业以及都虞侯赵匡胤,亲手交付!此信不得有失,记住,宁毁勿丢!” “遵命!” 汾州,刚刚自防御府回下榻之处,他又接受了防御使刘承均一番盛情款待。夜色已深,范质眉宇间,满是疲惫。 “相公,馆驿之外,多了些鬼祟之徒!”负责宰相宿卫的大内侍卫向范质禀报道。 “嗯!”范质一点也不意外:“此间,毕竟是汾州啊,我们这一路来,黜置了不少河东下属州县官吏,已然引得太原王父子不满与忌惮了!” “另外,末将发现,汾州的驻军,已然戒备起来了!” 闻讯,范质表情果然严肃起来了,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到了这一步?” “相公!”随行的属吏,也面色沉凝地向范质禀道:“据闻,在汾州处置的那几名职吏,被防御使刘承均,偷偷放出来了!河东的风向,有些不对劲了啊!” 范质枯坐一会儿,思虑许久,方才沉声道:“操之过急!操之过急啊!” 事实上,对于天子想要收河东之权,范质是心知肚明的。按照他的想法,此事当徐徐图之,治权,财权,军权,当逐步剥离,并且以朝廷如今面临的局面,不当疾进,若能拖一拖,事情会好办得多,朝廷也会从容得多。如此多管齐下,意欲犁庭而扫之,难免引起反弹,而今在范质看来,已有反噬之征兆,不由唏嘘。 但是,天子太急了,淮南的大胜,让皇帝有些过于自信了。出京临别之前,范质曾向天子暗示过,只可惜,没能听得进去。 思虑之间,德报,武德司有人求见,送来武德使李少游手书一封。 当阅完书信,范质神情间,既有疑虑,也有些放松。疑虑者,是刘崇的意愿以及晋阳变动,放松的是,显然,天子有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7章 河东风云(4) 太原府南境,团柏谷。看。毛线、中文网 此地处太原、汾州、辽州交界,扼守太原南部咽喉,晋高祖石敬瑭起兵之初,唐军征讨,曾聚兵于此。其后,便一直有兵马驻守,以拱卫晋阳。 赵匡胤带人,自潞州过境,没有多久,便受到了河东牙将李鋋的“热情”欢迎,开道,引路,护送,做得是“无微不至”。 途经团柏谷,暂营于谷外村镇。夜幕已降,禁军宿营中,赵匡胤独身一人,漫步于营中,四顾沉思。 “都虞侯!”韩令坤一身军甲,跑至跟前,瞥了眼赵匡胤刀削斧劈般的侧脸,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韩令坤与赵匡胤属于发小,相交甚深,此番奉命北上差事,赵匡胤特意点了这个将,刘承祐也同意了。 韩令坤原本在护圣军中任职,南征过后,李重进、王彦升二将赏中带惩,底下的指挥将校,则受到了厚待,赏赐、升职,未尝薄待。韩令坤因从征之功,被调到殿前司小底军中,任右厢左尉。 以一直以来,军中编制糜杂,称号甚繁,从上到下,统将皆称指挥使,极其不便。此番回京后,借着对禁军的再度整改,刘承祐对编制进行了一番简整理。 十人一什,五什一队,两队一曲,五曲一营,五营一尉,两尉一厢,两厢一军。而韩令坤这个小底军左尉,一跃成为,统率五营两千五百卒的尉将。 赵匡胤指着不远处的团柏谷,淡淡地说道:“据说山中有银矿,太谷县官府于此开山采矿,也未上报,条文也未齐全,也无朝廷监吏。此间每岁可得银五万斤,你说,这些白银,有多少是进献给东京,又有多少是进献晋阳?” 韩令坤一愣,没能明白赵匡胤此言何意。 赵匡胤又道:“征召开矿之民,所受役苦,是否有酬报?是否奴役过甚?” 听赵匡胤之言,韩令坤不由道:“我说都虞侯,你怎么还有心思管这银山役民的,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赵匡胤眼神四下扫了扫,说:“你指的是那些河东牙兵?”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这李鋋所率河东牙兵,名为迎接,实为监视。看1毛线3中文网你看眼下,东面为谷,我们居中,河东兵营于北、西、南,一旦其动歹心,我们可就危险了!”韩令坤指着四周说道:“我看啊,我们得准备好应变!” “如何应变?”赵匡胤反问道。 “让将士们戒备御敌,随时准备杀出去!”韩令坤道。 “你记住,外边的官兵,都是大汉的士卒,也是我们的同袍!”赵匡胤严肃道。 “可是!”韩令坤拉过赵匡胤,低声道:“都虞侯,这河东军,明显不对劲,隔着这栅栏军旗,我都能感受到杀气!观河东军的动向,分明有变!” 赵匡胤瞥着韩令坤,拍拍其肩膀,道:“不必紧张!也不必多虑!我等只需办好陛下与朝廷交待的差事,用心选些精兵即可!” “去,告诉弟兄们,今夜安心休息,睡个好觉!”赵匡胤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道:“有两千牙兵,看门护卫,这等待遇,可是在东京营房都没有的,还怕睡不安稳吗?” “这......”韩令坤满是迟疑。 “快去!” 赵匡胤回到军帐,表情逐渐严肃,河东牙兵的“相迎”,让他感到了一丝压力,初入境,那股子抵触与抗拒之意,便扑面而来。以他的精明,已然从这不寻常的气息中,看到了危险。 当然,越是危险,则越是机遇。手里拿着天子给的关于河东驻军的一些情况,赵匡胤撑额沉思,眼神有些发亮,嘴里念叨着:“收其精兵,制其权柄......” “都虞侯,有人闯营,说是奉武德使之命,前来拜见!” 得报,赵匡胤兴起,赶忙命人召来。看着眼前一身墨衣的信使,赵匡胤首先问道:“可曾避过河东牙兵耳目?” “请都虞侯放心!小的在外徘徊数个时辰,选在此时求见,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来人答道,迅速地掏出一封信,呈上:“使君有信交与都虞侯!” 快速拆阅,赵匡胤表情只是稍微凝重了些,道:“现在晋阳那边,不安稳吧!” “小的只负责送信!”来人答。 闻答,赵匡胤看了眼这武德司的差使,一张寻常脸,麻木没有表情,微讶。淡淡一笑,吩咐着:“你就待在营中,明日随军,开赴晋阳!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李少游的信中,只是将晋阳的形势简单说了一遍,并催促他到晋阳选拔兵士。 “晋阳驻军上万,纵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他一闯了!”赵匡胤喃喃道,思虑到周边的牙兵,又不禁道:“这虎牙屯于卧榻之侧,真欲拔之啊!” ...... 赵匡胤是于第二日傍晚,抵达晋阳城的,比起轻车简行的宰相范质,要晚上不少。得知赵匡胤到来,刘崇派了一名属吏,前来迎接。 “下官卫融,得知赵都虞侯至晋阳,奉大王之命前来迎接!时下,大王正于王府设宴,款待范相公,特邀都虞侯入席!” “另外,城外已备好了营房,供随行禁军入驻!” 赵匡胤闻言,眉头一凝,指着晋阳城,盯着那卫融,刻意做出一副跋扈状道:“本将等都是禁军将士,天子亲军,怎么,到了晋阳,连城都不得入?” “这!”卫融一副软弱状,拱手道:“大王有命,恐军丁入城扰民,还请见谅,都虞侯可带十名部曲进程赴宴!” 这个时候,那牙将李鋋策马过来,趾高气扬地,看着赵匡胤:“赵虞侯还请放心,城外营房,可不简陋,不会慢待禁军弟兄的!” 瞥了其一眼,赵匡胤这才道:“如此,先本将交待一番!” 策马至韩令坤身旁,赵匡胤大声道:“韩都尉,你带人随职吏前往城外营房,不得生事!” 说着,压低声音,快速吩咐着:“我先进城,探探情况,记住,稳居营房,无我将令,不得妄动!” 王府大堂,其宴正酣,酒已过半,案有狼藉,刘崇看起来很高兴,范质坐在下首,不动如山,对于歌舞,目不斜视,只在刘崇邀饮之时,举杯应一应,显得格外矜持。 赵匡胤被引入堂,刘崇对他似乎格外感兴趣,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方才道:“你就是赵匡胤?” “启禀大王,正是末将!”赵匡胤面色如常,应道。 “听说你被天子誉为将帅之才,南征之中,屡立战功,而今看来,果然英武不凡,年轻有为啊!”刘崇笑道。 “承蒙大王夸奖,末将愧不敢当!”赵匡胤说。 “来人,设座奉碗筷!”刘崇伸手示意:“请坐!” “谢大王!”赵匡胤宠辱不惊。 不过还是先朝范质行了个礼,两个人对了个眼神,落座之前,赵匡胤悄然地观察了一番在座之人神色,能够明显得感觉道,河东下属职吏,神情间,多有不自然。 刘崇兴致高昂,侧身,满脸酒意红光,冲赵匡胤道:“孤听闻,你曾在涡口,以两千兵破唐军上万。又在高邮,以四千卒破唐军三万。皆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就是不知,五百禁军,在赵将军手中,能破多少敌军?” 刘崇此言落,在场之人,大多都变了脸色,范质则眉头紧锁。 迎着刘崇的目光,赵匡胤平静地应道:“行军作战,岂以兵力多寡论胜负,还需上观天时,下察地利,因势而行,还需看敌情如何,军心如何,战力如何......” “说得好!”刘崇哈哈一笑,饶有兴趣地问道:“赵将军一路北来,过我河东州县,也当见识过河东兵马。若以之为对手,五百禁军,可敌多少?” 闻此言,赵匡胤身体稍微顿了一下,拱手应道:“大王说笑了!” “赵将军不必紧张,孤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笑吟吟地,刘崇看着赵匡胤。 见状,赵匡胤拱手,一脸平静道:“倘若天子有令,纵敌十万,末将意敢冲锋陷阵,赴汤蹈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8章 河东风云(5) “说得好!说得真好啊!”平淡声中,尽展锋芒,刘崇眉宇之间,似有阴霾,嘴里呢喃道:“难怪天子如此看重于你,年不满26,便以殿前都虞候委之,就冲你这份忠心,这份胆气,足矣!” 刘崇的语气中,似乎有点酸意,赵匡胤则顺势说道:“启禀大王,末将奉陛下诏命北来,选拔贤勇,充实京师,还需大王及河 《汉世祖》第158章 河东风云(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9章 河东风云(6) “郡公!”赵匡胤考虑几许,面容恢复平静,冲李少游说道:“末将城中一行,粗察城中守备。王府广大,军卒数百,凭禁军一营骁卒,可试破之!然晋阳城垣,高大厚实,楼翁相连,岗哨甚多,牙兵驻之。我等被隔离于城外,千军守之,形同虚设......” 说着,赵匡胤深吸了一口气:“如欲制王府,需起突袭 《汉世祖》第159章 河东风云(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0章 河东风云(7) “使君,在下十分抱歉!河东上下,皆在陛下与朝廷掌控之中,太原王与使君,欲以一己权欲之私,而行悖逆之事,恕在下不能相随!”迎着李存瑰惊诧而又愤怒的目光,幕佐上前一步,拱手道。 “背主之徒!”李存瑰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目光越过幕僚,望向杨业,李存瑰声音有些发颤:“你欲取我性命?”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朝廷所封忻州防御,在下还没有权力处置。我的任务,只是将忻、代二州控制住!”杨业与其对视,平静道。 听其言,李存瑰老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旋即带着点期盼,说:“崞侯,在下绝无反心,一切都是听从太原王、节度府命令,所幸并未酿出事端。此前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还请崞侯,看在老朽年迈,智昏目浊,饶过老朽!”目光中更胜希冀,李存瑰冲杨业道:“为报其恩,我愿将家产分出七成,献给崞侯!” 李存瑰看起来,是乱了方寸,慌了手脚,口中称呼尊敬,又指着身后榻上畏惧地裹在锦被中的两个美娇娘道:“这两名美娘,我也愿献给崞侯!” “哈哈哈!李使君,还真是大方呐!”杨业笑了,语气中尽是嘲讽:“身为大汉的防御使,权重一方,尽然如此不堪!” 听杨业之言,李存瑰老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怒,但忍住了。 “你这番盛情,表错了人!”杨业盯着李存瑰淡淡地说道:“若欲赎过,已减罪责,便安分协助,弹压控制忻州之军。待事情结束后,朝廷或可酌情处罚!” 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李存瑰连忙道:“一定!一定!” ...... 晋阳,就如约好的一般,岢岚军以及辽州驻军,相继开至晋阳,时间相隔不过一个时辰。刘崇闻之,大喜,当即遣人,召岢岚军郑谦、辽州李万超进程。 可是,结果让其大怒,二者皆以军卒安排脱不开身,托词不应。 “他们想干什么,竟敢违我令,拂我意!”得到消息,刘崇徘徊于府堂,手乱舞,怒不可遏。 郑珙给他的“谏策”,以选兵之名,召两军前来,制其将,收其兵,以为己用,则河东治下之军,除了代州之外,都为其掌控,也可使他更有底气,同朝廷扳扳手腕。 如今第一步,走得格外地顺利,岢岚军与辽州兵,都应命而来。但却卡在鸿门宴这一步,刘崇怎能不恼。 李鋋在下,向刘崇禀道:“大王,郑谦率军四千,驻于城北,李万超率军二千,驻于城南。观其所动,意向不明啊!” 刘崇眉头一凝,晋阳城内外驻军,数量几乎倍于两军,但彼若不听调,反而成掣肘,刘崇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看向郑珙的目光,都带上了怒意。 见状,郑珙赶忙道:“大王,因朝廷之制,晋阳驻军,都心思浮动,而况于其余部卒。郑谦、李万超二人,心存顾忌,也是可以理解的。” “哼!而今军队已来,必须将之纳入掌控!”刘崇朝李鋋吩咐道:“你与张元徽带人,分入两军,缴其械,收其军!” “万万不可!”郑珙连忙劝道:“郑、李二人,平日便对大王有所不敬,如此动作,二者定然不会束手待缚,甚至举兵相抗!以晋阳的实力,自然可击破之,但我马步军,难免损伤,不利于大王成就大事啊!” “若能将郑、李这心怀叵测之徒拿下,使河东上下,与孤一志,也值得!”刘崇愤怒间,随手一言,倒是挺有见地。 “臣以为,还当全兵而收之!”郑珙说。 看着他,刘崇直接道:“你说,如何全兵而收取?” 郑珙微微一笑,回答:“彼心存疑虑,不敢进城,莫如派人设宴城外,邀二者共聚,为之接风洗尘。如此,他们当不至再拒绝。届时设百十刀斧手,伏兵于外,翻手可擒!臣以为,可着李将军负责此事!” 郑珙言落,刘崇想了想,突然道:“不,李鋋前去,只怕仍旧难以打消其疑虑!” “那依照大王之意?”郑珙脸色微变,赶忙问道。 刘崇的脸上,露出一抹“睿智”的笑意,一挥袖:“孤亲自出城,就在城南永利驿。孤不惜纡尊,亲自前往,给足了面子,以表诚意,如其再不赴约,可就是真不识趣了!” “李鋋,饮宴军卒,由你安排!” “是!” 事实上,若是刘崇再聪明些,睿敏些,早该看出些问题了。只可惜,权倾一方,威风八面,本就不是什么英明之主,多年的藩王生涯下来,刘崇早失了基本的判断力。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早早地便表现出来了。 郑珙这边,迅速地将刘崇的打算,悄然通报与李少游。 事情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李少游在其间纵横筹谋,亲自坐镇城中。闻报,李少游的心情,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让李鋋那愚顽之徒出城设宴,来个反“鸿门宴”,将之拿下后,河东牙兵。其后,以郑谦、李万超二军,监视城外晋阳驻军。 赵匡胤这边则趁机,率禁军入城,突袭王府,擒拿控制刘崇。计划的关键,就是赵匡胤的突袭,能否突袭成功,能否控制王府,能否擒得刘崇,个中难免有风险。 想要将祸乱,控制在最小的热度,却也不得不冒险。李少游正在反复琢磨计划,估断形势,查思疏漏,郑珙这边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刘崇打算亲自出城...... 在城中动手,风险很大,易生意外,但刘崇若走出府门高墙,可操作性就大了。 当即命人,查证消息是否属实,当确认之后,李少游忽然大松了一口气。将自己案上的一叠图纸,拂于地上,哈哈大笑。 虽然,此前的计划,算是彻底给推翻了,但是,各种念头、想法,在李少游脑中疯狂纠缠、碰撞,慢慢地形成一个新的计划,简单实效的计划。 毫不拖延,李少游当即遣人,通知赵匡胤、郑谦、李万超等人。 傍晚时分,岢岚军使郑谦以及辽州刺史李万超,各带部曲十余人,前往永利驿赴宴。而太原王刘崇,则在其前,车驾出城。 岢岚军使郑谦,乃是河东的老臣了,早在刘知远镇太原时,便为下属。论才,不著;论名,不望,治政驭军,亦乏善可陈。 他参与此事,不为其他,只是年老体衰,又没有什么野心,对于朝廷的诏制,也习惯了遵从。是故,面对奉天子使命的李少游,他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再加上,刘崇当政期间,与他多有龃龉,就算刨除这些因素,只要稍微识趣一些,也当知道,朝廷与河东,天子与刘崇,该站在哪边。 至于李万超,则更加简单了,不说其他,就冲着当年与刘承祐东出之时,打下的交情,就断没有跟着刘崇对抗朝廷的道理。 二者虽不晓李少游的具体计划,但是,听命配合即可。 永利驿,是近几年修筑起来的官驿,当官道要冲。驿道旁,刘崇那宽大豪奢的车驾停驻着,周遭都是侍卫着节度牙兵,还算严密。 驿内堂间,酒香氤氲,肉味弥漫,酒已温好,肉已煮烂。炉鼎之中,燃烧着上等熏香,场面不俗,刘崇是亲自将郑谦、李万超迎入。 “二位,这可是上好的汾酿,酒中上品,窖藏十年,乃我儿特意孝进,就是东京宫中,都不多!”刘崇高高在上,以居主案,笑眯眯地,冲二者道:“孤平日都舍不得吃,来,我等满饮此杯!” “谢大王盛情款待!”郑、李二人,倒是给面子。 “二位皆是我河东干臣,资望深厚,此前孤处事,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二者的态度,让刘崇很满意,又举杯。 不过这会,李万超仅执杯,却不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1章 河东风云(8) 望着刘崇,李万超问道:“大王,在下有一惑,还望赐教!” “李使君请讲!”注意到其语气间的不对,刘崇淡定地看着他。 李万超道:“我与郑公,奉朝廷之制,率军州士卒前来,以供选拔。听闻宰相范质以及选卒之禁军将领,皆已至晋阳。大王设宴,何以二人不在,这,似乎于礼不合啊!” 闻问,刘崇轻笑道:“此间,乃我河东职吏相聚之所。孤与二位,有要事相商,是故,未请范质、赵匡胤二人与宴!” “不知大王,有何要事?”李万超嘴角扯了一下,昂首问道。 迎着其眼神,刘崇又瞟了眼郑谦,缓缓道:“二位,一为老臣,二为宿将,对大汉也算劳苦功高,勋劳甚重。而今朝廷制命北来,用意明显,名为选拔精兵,实为收权。若是从之,只恐我等一生所博,功名利禄,尽化虚有,你等也难保使君之位,牧守一方,逍遥自在!” “依大王之意,当如何?”郑谦终于开口了。 刘崇微微一笑,举杯,朗声意气道:“方镇节度之权,乃天下百年之传承,皇帝擅自更易,乃取祸乱江山之道。孤为皇叔,为保社稷,当积极作为,以上谏东京,请朝廷收回乱命!如此,国家可固,尔等也能保有富贵!” 听其言,李万超直接道:“大王打算如何上谏?” “而今晋阳有兵上万,我儿承均在汾州有四千军,忻州有兵三千,兼二位六千,若再加上其余蕃部、乡兵,足有四万!而今二位引兵来太原,正可与孤携手,共襄盛举,以图大业!”刘崇有点兴奋地说道。 “大王这是打算兵谏呐!”李万超双目紧紧地盯着刘崇。 对其态度,生生按捺住心头的怒意,刘崇再度举杯,双手持之:“二位,只需满饮此杯,便算是与孤会盟!” 说完,死死地盯着郑谦与李万超,等待二者的答复。 在刘崇的注视下,李万超慢慢地拾起了杯,端于胸前,旋即厉色道:“大王此举,是为乱逆,在下誓不为之!” 说完,狠狠地将酒杯掷于地上,跟着李万超的动作,郑谦也随之摔杯。掷地有声,代表着二者坚决的意愿。 见状,虽然感到愤怒,但刘崇倒也没有过于意外,不由哈哈大笑的一阵,随即敛色,语气森寒:“二位既然不识时务,不与孤同道,那就怪不得孤了!既然与会到此驿,那便由不得你们了,此时此景,就无一点自知之明?” “大王所指,莫不是驿内,埋伏的刀兵?”李万超按剑蹲踞而起,目光冷冽。 “孤知道,李使君是员悍将!但如今,年岁既老,已非当年,凭你与那区区十数名部曲,难道还想顽抗吗?”刘崇不屑一笑,突然高声道:“来人!” 言罢,屋外人影幢幢,兵甲之声急促,闯上堂来,刘崇的侍卫队长,带头对着郑、李二人。二者的部曲,见状也跟了进来,护在一边。 刘崇起身,背着手,一脸自得的样子,道:“孤再给二位一个机会,只要襄助孤,收编士卒,可以饶你们不死!” “哈哈哈......”听其言,李万超突然爆笑一阵,意味深长地瞟着刘崇:“大王难道就不好奇,明知这可能是鸿门宴,我与郑公,仍敢紧带亲随赴宴?” “不过以麾下将兵为势罢了!”刘崇自信地说:“而今,你们为我所执,余下兵卒,群龙无首,虽则麻烦些,孤亦可从容收之!” 相比于郑谦的紧张,李万超则慢慢地坐了起来,冲刘崇道:“大王且听外边,该有些动静了!” 刘崇微讷,只当其装神弄鬼,拖延时间,直接下令,将之擒拿。激烈的白刃厮杀,在堂间展开,刘崇被护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戏。 未久,自馆驿外,终于爆发了郑、李二人所等待的杀声,雷厉迅疾,直向中舍。刘崇闻声,脸色巨变,当即遣人,出去察看,一面令大堂中加紧对郑、李二者及其部曲绞杀。 “大王,不好了,卫队遭到包围突袭!来袭之人甚是凶悍,牙兵抵挡不住!”卫士前来禀报。 刘崇此番来永利驿,将他那一营卫队,带出了一半,但也不足三百人。听外边的动静,所袭之军,很是不少。 闻报,刘崇脸色不禁泛上一抹白色,吼道:“怎么回事,晋阳内外,尽在孤的掌握,哪儿来的兵?” “是朝廷禁军!”又入一牙兵军官,仓皇地说。 “不可能!”刘崇一副不可置信,更加慌张了:“禁军被监视在营房,怎么可能出动,李鋋呢?” “李将军正带人抵抗!大王,情势危急,末将等拼死杀出一条路,护送大王回城。只要回城,可召集牙兵平乱!”刘崇还是有些死忠的。 “对!对对!”刘崇赶忙应道。 这个时候,郑珙又站了出来,满脸严肃,劝谏道:“大王不可,眼瞎月黑风高,驿外形势晦暗不明,刀剑无眼。禁军不过五百卒,还是让宿卫,死守馆驿,保护大王。只需派人,杀出去召城下牙兵,前来救驾即可!” “是!是!卿说得是!”听郑珙这么一说,刘崇又觉得有理,立刻冲那军官吩咐道:“听到了吗?立刻通知李鋋,让他派人去召牙兵来援!” “是!” 这个时候,李万超已带着激烈厮杀过后,余下的十来人,护着郑谦,闯出堂外去。李万超不负其勇名,武艺习练,年近五十,犹能提剑跃进,慌乱之下的王府宿卫,竟然不能挡,让其闯了出去。 外边杀声依旧,刘崇枯处驿堂,坐立难安,面色惶然,有心外出一观,却已丧胆气。脑中乱成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禁军怎么会突然向永利驿发起进攻,李鋋安排的牙兵为何不奉令阻拦控制他们。 时间,不断地流逝,外边的杀声在减弱,动静在减小,而他所期待的援兵,没有一点征兆。 直到,外边安静下来,而剩下的几十名宿卫,被赶入堂间。紧跟着,是涌入的禁军,领头的正是赵匡胤。英伟的面容上沾染着血迹,目光冷峻,直直地盯着刘崇。李万超、郑谦二者,也跟在其侧。 “赵,赵匡胤!”刘崇声音都在颤抖,心虚地质问道:“你,你怎敢!怎敢率军攻杀孤的卫军,你想造反吗?” “何人心存叛意,大王自知!末将,只是奉诏平乱!”赵匡胤平静地说道,尔后,将手里一颗首级,抛至刘崇面前。 “李鋋!”人头滚来,露出鲜血淋漓正脸,刘崇又惊又怒:“你竟敢擅杀我河东牙将!” 没有理会刘崇,赵匡胤看着堂间剩下的三十余名兵卒,厉声道:“尔等还不放下武器,当真欲顽抗到底,与朝廷为敌?” 赵匡胤的目光,格外犀利,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卫卒,也是彷徨,左右相顾,都瞧向刘崇。 “放下!否则,杀无赦!”赵匡胤怒喝一声。 为其所慑,一名宿卫丢了刀,剩下的人,这才跟着,纷纷弃刃。 见局面彻底被控制住,赵匡胤直接下令,将彼辈押下去。堂间彻底安静下来,血腥气味中,仍旧夹杂着酒肉香气,只是现场,一片乱象。 队伍散开,空出一条道,李少游缓步走了进来,踩踏着那一地狼藉,一步一个脚印,身后跟着十数名,黑衣武德营卒。 “是你!”刘崇当然认出了李少游。 四下扫了几眼,看着他,李少游拱手,说道:“皇叔,情势所迫,晚辈只能无礼了!惊扰之处,还请见谅!” 刘崇颤着嘴唇,想起武德司,又亲眼见到李少游,脑海中一下子涌现出许多信息,若有所思,却终不得其所以。 “晚辈知道,皇叔有很多疑问,但时下,稳定晋阳乃至河东大局,才是紧要之事!待局势稳定了,我们再叙旧!”李少游平静地说道,一扭头,冲郑珙吩咐道:“郑珙,扶着皇叔上车驾,速回晋阳!” “回晋阳之后,将城中职吏,都召集起来,协助宰相范相公,安抚人心,稳固司署。并以留守府名义,控制河东牙兵!” “是!”郑珙不敢怠慢,赶忙应道。 见二者如此自然的应对,刘崇脸色又白了一分,指着郑珙:“你,你......” 深吸了一口气,郑珙垂首说:“下官惭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2章 河东风云(9) “赵将军,就请你‘护卫’我们的太原王回城,切切保护,好生伺候,勿出疏漏!”李少游又看向赵匡胤,并不客气,直接吩咐道:“留守府及城中牙兵的收服与控制,便交由你负责了!” “是!” 赵匡胤素来干练,也知事情才起了个头,后续的弹压控制,才是更重要的。没有任何废话,招呼着韩令坤,“护送”着刘崇出去,带着禁军,快速朝晋阳城奔去。 李少游则看向郑谦与李万超,朝着二者行了个礼:“二位可曾安好?冒死赴宴,我不胜感激佩服!” “无碍!” 注意到李万超身上的伤,问道:“李使君伤势如何?” “只是些皮肉伤,不足为道!”李万超胡须挑了挑,身上的创伤,就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那般微不足道。 见状,李少游不由一抚掌,道:“老将军真壮士,难怪北来临行前,陛下曾言,说李万超忠勇无畏,军中豪杰,可堪大用!” 听其言,李万超两眼顿时闪过一抹亮色,脸上是受用的表情,拱手道:“时下,太原王已受缚,接下来当如何行动,请郡公示下!” 李少游当即说道:“晋阳牙兵,分驻城内外,而今已先擒王,局势已在掌控,可逐步抚之,但犹不可大意。二位各还己营,率领麾下警戒,以备不测之乱,随时弹压!” “是!” 郑、李二人,亦火速而去。李少游跟在后边出门,看着永利驿内外,密集的尸体,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闭目感受了一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迅速地平稳下心绪,李少游招呼着下属,吩咐道:“上马,去军营!” 轻骑疾奔,蹄声匆急,李少游一行扬长而去,消失在黑夜之中,只余下布满血色的永利驿。历来制暴平乱,从来少不了杀戮与死亡。 在永利驿发生的变乱,晋阳内外的河东牙兵,当然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杀声平息地很快,又不知情况,上下也无主事者,再加朝廷的安插影响的人牵制,多方因素之下,几乎是坐观永利驿那边的热闹,平息下来。 而能牵头的,也多心存犹疑,这些时日,流言激增,而刘崇的动作,也明显有问题。世间愚人虽多,但在涉及到身家性命之时,纵使没有方向与远见,也谨慎些总归没错。 三代以来,节度反叛,虽然层出不穷,但是,于大汉王朝来说,自河中李守贞之后,便再没发生过。并且民生逐渐安定,国家日益繁荣,造反以博出身,已然不似从前那般,轻易便可下决定的了。 晋阳城外的河东兵,主要分为两支,那支监视的牙兵,早早便为李少游所分化瓦解。剩下一支,三千军营于城东,统军将领为张元徽,李少游的目的,也正是这支军队。 至营前,直接亮明身份,张元徽闻报,心怀疑惧地将之迎入。帐中,李少游背着手,很是慵散地踱着步子,四下打量着,似乎在观察其军帐的布置。 张元徽坐在将案,神色深沉,盯着摊开在案上的一封黄绢,这是加盖有天子玺印的诏书,刘承祐委李少游与河东事全权的证明。 “张将军,坐了这么久,考虑好了吗?”过了一会儿,李少游终于出声了:“恭顺朝廷,就这么难吗?” “末将不敢!”有些恍惚的张元徽立刻回了神,当即应道。 瞟了瞟李少游背影,张元徽忍不住问道:“郡公,不知朝廷,打算如何处置末将等?” “普通将士,自然是根据枢密院所发制令,进行遴选!”李少游直接道:“不过似乎张将军这样的人才,自然当升职加官。陛下与朝廷,从不会亏待才士!” 闻言,张元徽整个人放松下来,躬身向李少游:“末将,遵从天子诏令!郡公有何吩咐,请直言!” “无他!”李少游抬头,道:“约束好士卒,等待殿前司赵都虞侯选兵即可!” “是!” 晋阳城中宾馆,自傍晚时分起,宰臣范质便穿戴齐整,坐于案间,默默品茗,一直到这名名叫韩令坤的禁军军官,前来拜见。 盯着韩令坤,虽然心中有所预料,范质还是难得地,没有绷住,有些失态地疾声问道:“情况如何?” “赵都虞侯已率军‘护送’太原王回城还府!”韩令坤一句话,让范质松了口气。 “末将奉命,接相公前往留守府,主持大局,收拾善后!” “走,去王府!” 王府内,已然被赵匡胤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一遍,有宿卫不服,妄图反抗,直接斩杀。范质抵达之时,节度属下,在郑珙相邀下,正齐聚在一起。 在途中,韩令坤业已将其所知情况,向范质叙述了一遍。入堂,一干人赶紧拜见,刘崇被拿下,若论地位,除了还未正式露面的李少游,就属范质最高了,再加上,它还有“河东巡抚”的差事。 环视一圈,范质沉容肃声,直接道:“都聚在这里作甚?城中并无大事,诸位不必紧张,各自还家将歇,明日照常入衙署办公即可!” “是!”虽面面相觑,但齐声应命。 他一句话,又将被连夜召来的晋阳职吏,给放了回去。不过,效果明显,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大消。 事实上,只要军队不乱,就无大事,就可从容处理。 城中晋阳兵马,在李鋋就戮之后,就属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陈光裕军职最高了。并且此君,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堂间,一副老实臣服的模样,没有动脚,似乎就等着范质的吩咐。 对于刘崇下属文武,范质这边心里也有个谱,他到晋阳,可也不是纯当个局外人的,也做了些准备。 看着陈光裕,范质也吩咐道:“陈将军,城中军队不能乱,还请亲自走一遭,巡察四城,传节度府令,安抚军心,让上下官兵,各守其岗,不得上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脱岗离营!” 又看向赵匡胤,朝他使了个隐晦的眼色:“赵虞侯,今夜就要辛苦你了,随陈将军一起,协助他,控制军中秩序!” “是!”二人齐声应命。 “韩令坤!”临走前,赵匡胤唤道。 “在!” “你带人,守备王府,保护太原王一家及范相公!”赵匡胤严肃地命令道。 简单地安排过后,范质则命人将府中关于河东上下的籍册拿出察看,他心里清楚,收方镇之权,就从河东正式开始了,后续有一连串的事情等着。他需要从案籍上,了解了解河东诸州,又是怎样一种情况。 离开的河东职吏,多议论纷纷,没有见到太原王,守卫变成了朝廷禁军,主事者变成了宰相范质,这就是范质口中的“无大事”。虽然大部分人心怀疑虑,但都老实地听命回府,甚至不敢逗留。 郑珙与赵华留了下来,并一道前去,准备范质想看的籍册卷宗。同行间,赵华不禁叹道:“朝廷好厉害的手段,悄无声息间,竟将大王制住,只是我等附庸之臣,不知下场如何啊!” “赵兄且放宽心!”郑珙轻笑,安慰道:“朝廷显然无意将事态扩大,我等只需安分守己,自可无忧!” “郑兄此番,为朝廷立下大功,必有赏拔,还要提前恭喜了!”闻言,赵华幽幽道。 赵华并不眼瞎,也不是蠢人,不像其他人,局势发展到如今,综合前后,他也算看得清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3章 河东风云(终) 晋阳城东关,关楼之上,灯火通明,城守之军,巡卫严密,不曾懈怠,这大抵是近来,守军警惕性最高的一夜了。 轻骑踏夜而来,未掩行迹,迅速地引起了城上守卒的注意,关头守备顿时大喝一声:“来者止步!什么人!” 借着城上投下的灯火,晦暗光线下,隐约可见李少游那张满带着疲惫的面孔,勒马而止,望向城头。示意了下,下属立刻扯开嗓子:“速开城门!我们要进城!” “时下已宵禁,节度府掷下严令,如欲进城,自往馆驿,以待明晨!”城上的军官,一点也不客气。 “放肆!”喊话的属下,立刻怒声道:“城下乃天子特使、武德使、寿阳郡公,立刻开门!” 此言落,城上守备军官明显有所迟疑,但仍未动静。见状,下属益怒,李少游则伸手止住他,昂首高声道:“你立刻上报,去找殿前都虞侯赵匡胤!” “请稍等!”上边传来回应。 闻此,李少游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句问对,基本可以肯定,城中局势已定,没有出大问题。 没有等多久,城上人影闪动,很快,吊桥落下,城门洞开,赵匡胤亲自迎了出来:“让郡公久候了!” “等这片刻,本公心甚定!”李少游策马,与之并辔入城,问起城中情况。 赵匡胤说:“太原王一家已集中看押,王府剩下宿卫尽数缴械,移地看守。那陈光裕很配合,城中将校士已然安抚主,范相公已然入王府主事!” “好啊!”李少游平静一笑:“过了今夜,终于可以轻松些了。我们去王府,北来二十日,还没有履足过!” 夜色已深,经过短暂变乱的王府已然彻底恢复平静,禁军士卒在韩令坤的率领下,严密守备着。堂间,范质与郑珙、赵华三人,正对坐相谈,郑、赵二人,都毕恭毕敬的,让范质感受到了朝廷宰相的地位与尊崇,北上河东之后,他可受了不少气。 李少游与赵匡胤联袂登上堂,三人都起身迎接。 “郡公辛苦了!”范质冲李少游道;“还请上坐!” “大汉宰臣当前,李某岂敢当!”李少游摆摆手,显得很谦和的样子,说着,目光落到郑珙与赵华二人身上。 “哦!时辰已晚,下官二人,先行告退了!”见状,郑珙赶紧道。 见其如此识趣,李少游也未挽留,想了想,冲郑珙吩咐道:“还需麻烦郑判官辛苦,带人出城,去将永利驿打扫清理一番!” “是!下官立刻去办!” 待堂间,只余李、范、赵三人之时,气氛可就要轻松多了。相视一笑,看着二人:“刘崇受缚,河东未乱,总算不负陛下使命!” “郡公可谓,劳苦功高啊!”范质朝李少游拱拱手,此言倒发乎于真心。 “相公,郡公。”赵匡胤则道:“晋阳虽然暂时平定下来,郑、李二使,顺服朝廷,但南面汾州、北面忻州,如不善加处置,恐另起波澜!” 范质也点头道:“此事不得不虑。忻州险要之地,汾州在刘承均手中。尤其是汾州,其为刘崇之子,我北上晋阳之前,汾州那边已有异动。汾州兵马虽不多,然若乱起来,也是麻烦!” 闻言,李少游脸上不见一丝紧张,说:“忻州那边,代州团练杨业,已然将防御使李存瑰拿下,当无事。至于汾州,就要想个稳妥之策了!” “河东问题之症结,首在太原王刘崇!”范质则捋须,淡定地说道:“晋阳的消息尚且封锁着,只需以刘崇名义,发文召刘承均北来,商讨大事。其若来,差一下吏,便可执之!” “好!范相果然机敏,就这么办!”李少游道:“可遣一节度职吏,亲往!” 谈完此事,李少游起身,看着范、赵二人,慵懒地说道:“只待刘承均受缚,我北来的使命,也算完成了!接下来,河东上下军政之事,当如何整肃、改革、处置,就与我无关了!” “我们三人,各自上书,向陛下禀告职事,请陛下安排!”打了个呵欠,李少游摆摆手,朝外走去:“躲于暗处,藏于深宅,这段日子,我可没睡得一个好觉,暂且告退了,定要大睡一觉......” 坐于堂中,看着连背影都变得悠闲的李少游,此时的寿阳郡公,哪里还有前番纵横筹谋、掌控大局、指挥若定的风采。 范质与赵匡胤二人对视一眼,有些诧异,也有些感慨。范质冲赵匡胤道:“赵都虞侯,而今河东驻军,主要兵力,都集中在晋阳了。这抚军选兵的事,就劳烦你了!” 赵匡胤则说:“末将北来,本就是奉枢密之命,整拣精壮,以充东京,自然义不容辞!” 接下来两日间,北来三人组,并没有在晋阳城内大动作,继续以节度府的名义,发布官文,稳定职司,维持运转。倒是军队,重新调整了一番驻防布置,以确保无虞。 但不管怎么样,范质与赵匡胤二者,是忙得脚不沾地。赵匡胤基本一直待在军中,巡视诸军各营,安抚军心,了解军情,范质则于帅府,翻阅各种籍策文书,察看河东治况。 唯有李少游,悠哉于城中,各处闲逛,还找了一名美人相陪伴玩乐,格外自在...... 就如范质所谋划的那般,汾州防御使刘承均,收到晋阳来书,不虞有他,带着亲随百骑,急匆匆北上。入城,方进府,便被韩令坤拿下,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与刘崇一家人团聚,也使得刘崇心底最后一点念想,化为泡影,大骂其子无能。循其后,韩令坤奉命,带人火速南下,临时接管汾州,异常顺利。 青天白日之下,晋阳城东大营,赵匡胤自诸路晋军中,挑选五百名将士,集中于此,多为各级军官。将台早已搭好,赵匡胤登台,只环视一圈,那阵阵议论声逐渐停止。 深吸一口气,赵匡胤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冲着这五百卒,高声道: “弟兄们,在下赵匡胤,蒙天下提拔,忝居殿前司都虞侯,诸位这几日,想来也都认识我了。关于朝廷选兵之事,前段时间,军中多有流言,将士们心存疑虑,今日召诸位于此,就是为消除心中疑惑,正告诸位,朝廷绝无薄待河东将士之意。 我北来之前,天子曾召我垂训,说河东当山川之形胜,乃大汉龙兴之地,历来出英雄豪杰。河东兵士,上马能杀敌,下马能务农,对大汉江山的建立,是有巨大功劳的。立国以来,诸位戍守城关,防备契丹,剿灭盗贼,更是劳苦功高,令人敬佩!这些,天子都记在心中!” “将军,天子当真记得我们?还赞我们的功劳?”或许是心存疑惑,又或许是刻意捧哏,台下其中一名军官问道。 “那是自然,本将绝无虚言!”赵匡胤当即道,斩钉截铁:“天子还格外叮嘱,让我敬待诸位将士,不得怠慢!” “此次,我奉命为朝廷选拔良才猛士,充入禁军,到东京为天子效命。所选之人,必是河东精锐,豪杰猛士,饷俸一律依照禁军条制发放。到了东京,还将受到天子的亲自接见,赏拔!并且你们的家人,也当得到朝廷的抚恤!” 赵匡胤此言落,将士之中,已有波动,不少人面露意动之色。 赵匡胤则继续说道:“当然,所选兵额之外,剩下的弟兄,不会全部裁撤,只要合格,枢密院会将你们编为地方州兵,为国戍守,加增饷俸,另赏以土地、粮种、农具! 至于因年老、伤患、体弱之故,裁汰下的将士,朝廷也不会抛弃。天子已有令,针对这一部分将士,发放钱粮返乡,凭枢密所发名牒,到地方官府,同样领取土地,每人赏田五十亩。并且,士卒可为村里之吏,军官可在县镇当差。 这些,都是天子给你们的恩赏,尔等回营,当细告诸军将士,朝廷也绝不会亏待诸位......” 赵匡胤的话,已然说得十分清晰明了了,随着其话音落,当场,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李少游难得自闲情中摆脱出来,也到了营中,远远地看着,“万岁”呼声中,目光落在将台之上,赵匡胤那高大的身影上,嘴里感慨道:“这赵匡胤,还真是个人物!片言只语,便将军心安定!” “若非天子的恩赏,能够打动这些河东军,岂能有他高居将台,施恩扬威的机会!”身旁,一名下属嘀咕道。 闻言,李少游猛地扭头,盯着其人,看得他有些紧张:“属下多嘴了!” “不!你说得很好!”李少游却笑了笑:“关键,还是在于天子恩泽,厚待将士!” 事实上,此前刘崇在军中所散告的流言,不过针对选兵之诏进行曲解罢了,上下将士,所虑者,不过安顿之事罢了。 他们之中,很多人,当久了兵,猛地一裁撤,等于断了其生计。而今,明言解释宣告之,再将善后措施做到位,事即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4章 寿阳郡公的忧患意识 乾祐五年四月初十,晋阳城南。 永利驿已然恢复如初,剑痕刀印被消除,损坏的门窗建筑也已修缮完毕,血腥味在一场夏雨之后,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并且,随着新安排的驿吏到,也恢复了接待,供官旅之人落宿。 驿外道左,足足二十几辆马车一字排开,分别装载着太原王刘崇一家老小,以及大量金银细软。 周遭,是为数不少的军卒护卫,禁军与武德营士卒加起来,足有两百多人。奉天子刘承祐诏令,由武德使“护送”太原王刘崇南下进京。 驿前的一座篷寮下,李少游、范质、赵匡胤相对而坐,比较随意,木桌之上,摆着一壶三杯,已有李少游新收的美娇娘伺候着斟酒。 “二位,我自南归述职,先走一步,尽去繁累,河东的重任,可就落在你们身上了!”李少游面带笑容,意态潇洒地冲范质与拱拱手。 “郡公洒脱,末将是既羡慕又佩服啊!”赵匡胤呵呵轻笑。 范质则还是一脸肃容,指着刘崇一行,叮嘱道:“郡公南下,还需谨慎,善加保护太原王,一路平安!” “饮罢此杯,就此别过!”李少游微微一笑。 “请!” 排头的一辆马车,刘崇正坐其中,比起子孙家眷,他还能独乘一车。此时的刘崇,须发已然雪白,他年近六旬,岁数本就不小了,又遭逢大变,情绪起落之间,心神俱伤。 形容枯槁,面上的老人斑都明显了许多,靠在车厢上,浑浊的目光透过帘幕,朝外望去。一阵恍惚之后,发现了李少游的身影,一副浪荡公子的举止,漫步靠近。 只透过车帘口,朝里看了看,与刘崇对视一眼,没有多言语什么,只是招了下手,大声吩咐道:“出发!” 李少游终食言了,并没有同刘崇彻谈一番,以解其惑。甚至于,在刘崇被拘押起来之后,就没有再与之有过私下交流。 一名心腹下属,跟在李少游身边,指着后边的数辆装载满金银珠宝的马车,好奇地问道:“郡公,都是一干阶下囚,何以还让其保有这般多财货?” 闻问,李少游道:“陛下的诏命,只是让我们,将刘崇一家,完整地押赴东京!” “他们犯的,可是叛逆大罪啊!”下属不解。 “事前为叛逆,事后则不一定了......”李少游幽幽道:“如何定罪,如何处置,都将由陛下一言而决,轮不到我们去考虑,做事即可!” 下属则压低了声音道:“属下只是担心,郡公宽容善待于太原王,落入有心人眼中,会被打成‘同情’叛逆......” “你嘴里所说有心人,指的是谁?”李少游嘴角扬起一道轻蔑的弧度,平静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太原王都是我的长辈,天子的嫡叔,留那些钱财,到了东京,或可令其活动活动,也许能够脱罪呢?” 从李少游的语气可以听出,他似乎动了恻隐之心。 “传令下去,河东的事,都给本公缄口不言!”李少游突地,严厉地冲下属吩咐着:“记住,武德司察人言行,也要善加约束自己的言行。我盯人,难免人盯我!” “是!” 此番河东政变,拿下刘崇,虽然见了血,死了数百卒,但针对于此事,当如何定性,至少在李少游眼里,还有些悬念。 若是刘崇正式举起反旗了,起兵作乱了,那么没得说,朝廷必发檄诏,将之打为叛逆,派兵征讨,将之挫骨扬灰。但是,终究事消于变乱之前。 刘崇有谋反之实,河东军有叛逆异动,东京朝廷,河东将吏,有很多人都知道,但到此为止,以善后的范质、赵匡胤为首,都有意地在淡化“谋反”,显然,是受了密谕的。 李少游呢,他大概猜得出天子的某些考虑,事情没有超出掌控,那么对如今的大汉朝来说,就不当再存在“叛乱”之说,尤其是皇室内部的倾轧,最容易让天下人非议、笑话,也不利于政局的稳定。 上得舒适的车驾,李少游将他的美娇娘揽入怀中,与之谈笑嬉戏,尽享温柔。只是神宇之间,已然带上了些疑虑,他在考虑,还朝之后,该如何善后,善后他自己。 这些年,李少游别的能力没提升,但对于政治,对于君心的敏感性,却是蹭蹭地往上涨。当今天子,最为在意的是什么,无他,一皇权,二军队。 此番,他李郡公,在河东,可是切切实实地操纵了好大一盘棋。擒得刘崇,消变乱于无形,以全河东,为朝廷收兵制权,铺平了道路。 功莫大焉! 但是,李少游平日里浪荡不羁,但就好个琢磨。仔细想下来,为了完成使命,此番在河东,可干了不少犯忌讳的事。 与河东下属的官员、将吏,牵扯太深了,太原、汾辽、岢岚、忻代,武德司的渗透,太过厉害。换个角度想想,潜于暗处,悄然之间,便使得河东变了天。 可以说,在刘崇被擒之后,从那一刻开始,李少游就是整个河东,最有权势的人,即便是因为有天子刘承祐的授权在。 但是,如果他李郡公也有异心呢?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今日,能奉君诏,在河东,御文武,制兵将,异日换了个地方,矫诏乱命呢? 这些问题,李少游并不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且,以他对天子的了解,他相信,天子一定会考虑到。即便眼下没有,待事后,也一定会。 想得越多,李少游自己都怕了...... 此番,在河东军政之间,武德司牵扯得太深了,已然过线了。那些身上,贴上了武德司标签的官吏、将校,几乎都在李少游掌中,但此时于他而言,只觉烫手。 “得交出来啊!”李少游幽幽地叹了口气。 “交出什么?”听李少游突兀的一声,怀中的新欢,好奇地问道。 回过神,偏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美人,这是他在晋阳城中寻摸的,一个良家小寡妇,玉面修容,身材丰满,又会伺候人,很中他意。 嘴角,慢慢地荡漾开一抹笑容,李少游抬指,点在那坚挺而柔软的胸上,如指山峦,轻轻划动,引得小少妇娇躯直颤。 李少游道:“将这绣着玫瑰的亵衣给本公交出来,本公粗略一观,必出自名工之手,要把玩品鉴一番......” 功名于我如浮云,美酒佳人是最爱! 李少游此人,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早些年,或许还有些权欲,但人总归会变的。手执重权,人人敬畏,在武德使的位置上,也体验过了,但事实证明,并不足以让他逍遥快活...... 当初,主动分权与王景崇,又力劝其父去职解权归养。到如今也一样,自觉危险,能够消除皇帝戒心的权力与事务,便绝不会舍不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5章 天子的态度 已然入夏,谷稼茁长,万物茂郁,赖天公作美,江河给面,开年以来,大汉朝没有什么灾害发生。也就是在四月初一这天,发生了日食,引起了一阵波澜,仿佛与河东的风云变幻,相互映衬一般。 天气逐渐炎热,汉宫之中的后妃、宫娥们,衣裳日渐单薄,姣好的身材展露出来,继续诱惑着汉家天子。 崇政殿内,刘承祐照常坐位理政。大抵是身上污垢未清理干净,气候一暖,瘙痒难耐,刘承祐拿着柄细长如意,探入衣领,慢慢地挠着。 “安排一下,今夜朕要泡汤浴,让符惠妃侍寝!”刘承祐朝张德钧吩咐着。 “是!” 摊开在刘承祐面前的,是刘崇那张还未及向东京上呈的请封奏绢,连同河东的各方奏报,一齐呈于刘承祐案头。前一步还想着列土封疆,后一步已为阶下之囚,思之也颇为讽刺。 对于刘崇,如论亲情,刘承祐可以毫不违心地说,没有。且,了解刘崇在河东的那些不轨动作之后,更生厌恶,杀心都有,比起当初的刘信,更重。 但是,就如李少游所猜测的一般,河东情势,虽生波澜,但终究在掌控之中,没有酿成大乱。将刘崇之罪,明诏天下,昭示其罪,令其伏法,刘承祐有这个念头,但也仅此而已。 他要考虑舆情非议,考虑人心稳定,更要考虑整体的削藩大局。于当今大汉天下而言,河东仍为第一强藩,这边若是顺当地处置下来,那么也有力于接下来的铺开,安抚一些剩下那些旧臣老藩的心。 秉国之初,刘承祐忙着稳固帝位,收拢军权,虽有安抚民心之善政举措,但对于人心、民意什么的,实则并没有过于看重。 然随着天下逐渐化乱归治,在这个过程中,不自觉地,刘承祐也真正地考虑、在意起来了。如欲治世平天下,必须收拾人心,这刘承祐早早地就意识到的。 虽然,到此刻为止,刘承祐仍旧没有考虑好如何处置刘崇,但从其后续所发之诏,避“叛乱”而不谈就可知,纵使心中深恨,也绝不会明告于天下,即便很多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陛下,武德副使王景崇求见!” “宣!”刘承祐回过神,将如意搁于案上。 “陛下,北边来报,寿阳公已押送于刘崇一家,南返东京,已过泽州!”王景崇见礼后,向刘承祐禀道:“另,刘崇在外州任职诸子,臣已下令,悉数控制住,由司吏解送开封听候发落。巨鹿郡王府,已经彻底监控起来了,刘承赟在府中,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想必其定是,闻河东事变,做贼心虚......” “谁让你擅作主张,拘押太原王诸子的!”闻之,刘承祐却怒了,拍案斥道。 王景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跪下:“臣,臣只是以为......” “以为什么?”刘承祐说道:“是不是见李少游在河东立了大功,坐不住了?” “你是怕河东之事,不够大,替朕将之哄传天下,让臣民议论纷纷吗?”刘承祐冷冷地盯着王景崇。 刘崇生了十几个儿子,除了几个年幼的,长成的基本都在各地为官。见天子发怒了,王景崇暗骂自己失了心志,赶忙道:“臣立刻下令,将之都放了!” “抓都抓了,再放之,自打其脸吗?”刘承祐说道,考虑几许,抬指道:“都带回东京吧!记住,是护送,不是羁押!” “是!” “这个王景崇,行事都越来越擅断放肆了,朕都还没有决议,他便敢将太原王诸子当罪人拘押,来向朕邀宠?”待其退下后,刘承祐偏头看着张德钧。 张德钧埋头,有些不敢接话。 “妄揣上意,其心可诛!”一句话,更是说得张德钧战战兢兢。 “看来,皇城司,也当提上日程了......”悠悠然地,说了句,冲张德钧道:“朕若是让你,替朕做鹰犬爪牙,可愿意?” 迎着天子那深邃至让人心寒的目光,张德钧赶忙应道:“小的本为官家奴仆走狗!” “呵。”刘承祐淡淡一笑,并未再多说什么。 未几,一名内侍又来报,说巨鹿郡王刘承赟求见。 刘承赟是刘崇的长子,高祖刘知远收为养子,立国之后,也算厚待,当初,宗室之中,权柄地位,仅次于刘崇与刘信。 乾祐二年刘承祐北上冬巡,受“杨邠案”的影响,被刘承祐解职还静,其后一直待在开封,担着宗正的差事,奉敬宗庙,管理皇室事务。 刘承赟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为人宽厚谦下,少主见,不算聪明,但知趣。 “赟哥,坐!”殿中,刘承祐态度和蔼,打量着他。神情疲惫,面容憔悴,眉宇之间尽是愁绪。 闻声,刘承赟却是直接跪倒了,语带哭腔:“臣,请陛下降罪!” “这是何故?”刘承祐眉毛微挑,立刻道:“张德钧,快将郡王扶起了!” 刘承赟却固执不起,以头磕地,动情道:“陛下,家父一时糊涂,为鬼魅迷了心智,乃有不轨举动,罪孽深重。臣斗胆,请陛下念其年迈昏弱,看在叔侄情分上,饶他一命,让他安享晚年!臣请,代父受罪!” “砰砰”几声,刘承祐注意到他额头磕出的血印,刘承祐神情一凝,道:“赟哥,你要记住,你是先帝皇考之子!” “但太原王,终是臣生生之父啊!”刘承赟已是涕泗横流。 说实话,对于刘承赟这番请求,或者说哀求,刘承祐心里不怎么高兴。起身,步至其面前,平淡地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皇叔又何罪了?” 刘承赟闻问微讷,仰头,抹了把泪,愣愣地望着面色平静的皇帝,声音小了些,道:“朝野之间,多有传闻......” 见状,刘承祐手即一抬,命人唤来学士李昉,吩咐着:“立刻去广政殿,让冯道他们,给朕告诫百官,安分当职办差,严禁风闻乱议,违者重惩!” “是!” 吩咐完,刘承祐吁了一口气,亲自将刘承赟扶起,叹道:“赟哥,我知道你忠孝厚道,但就是性子软,别无主见,不可人云亦云啊!不管怎么样,皇叔是我嫡亲叔叔。你也是,家人之间,何以作此姿态,传出去,徒惹人非议!” 听皇帝这番善言,刘承赟情绪稳定了些,拱手说:“臣孟浪失仪,请陛下降责!” “罢了!”摆摆手,刘承祐指着他额头:“清理一下伤口,回府休养吧,一切,待皇叔到东京后再说!” 刘承赟退下后,刘承祐踱起了步子,微微摇头,嗤笑。 “官家,太后差人问,政务是否繁忙,可有空去慈明殿一趟!”思虑之间,张德钧禀报。 “走吧!”太后相召,刘承祐怎能不应,当即吩咐摆驾,嘴里说道:“连太后都惊动了,可想而知,朝野之间,是怎样一番议潮!” 逾两日,刘承祐得知,李少游一行,已入郑州境内,着急了冯道等重臣,以一种盖棺定论的语气,说道:“太原王镇守河东多年,自觉年迈不堪,请求归养,已携家人南下,车船已过郑州!” 看着冯道,刘承祐吩咐:“冯卿,你就代朕,去迎一迎吧!” 皇帝此言,机敏的宰臣们,都听出了话外之意,冯道起身,恭敬地应道:“是!” “另外,你们再议一议,河东军政、刑名、钱粮、监察之事!龙兴之地,帝业之基,要好生改制,勿生纰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6章 一座庄园 开封西北,汴河之上,一艘巨大的官船,破浪而来,周遭的民舟商楫,与之相形见绌,几不敢并行。桅杆之上,挂着旌节,甲士横行,防备甚严。 船上所载,自然是李少游与刘崇一家子,这一行人了。自泽州南下河阳,于孟津转走水路,一路驰骋河上,速度自然快了许多。 船舱之内,李少游正亲自照顾着他的小寡妇,看着美人那虚弱之态,娇怜模样,实在惹人心疼,释放着他的怜香惜玉。 “汾河边上长大的人,怎么会不识水性,晕船如此严重!”以手背轻贴其苍白的面容,李少游道。 美娇娘俨然气力不足,但仍陪着笑脸,说道:“妾身虽长于水边,却也只是在河滩浅水,用井缸泉水。拖累郎君了,还请恕罪!” “无妨!”李少游轻言细语的,冲其说道:“你好生躺着,也快到东京了,回府之后,再作调养!” “是!”美人怯怯道。 李少游之妻,到东京之后没多久便亡故了,没有同享富贵的命,其后也没有再续弦,名曰怀念故妻,实则是为了少麻烦。到如今,他的郡公府上,已有侍妾三十多人了。 但如今,对于这个新宠,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虽然是个小寡妇,但是,就是喜欢,不是一般侍妾,仅用来暖床泄欲,传宗接代 走出船舱,召来一名随吏,问道:“太原王如何了?” “回郡公,经过医者诊治过后,已有所好转!”其人回答道:“太原王年近花甲,南下行程甚急,舟车劳顿,昨夜受了寒,故有支!” 点了点头,心中则思,遭逢大变也是个病因吧。直接吩咐道:“好生侍候着,马上到东京了,不能出岔子!” “小的明白!” 李少游心里,则默默地念叨着,就算是死,也别死在路上啊 东京的内外的大小埠头,向来繁忙,天气晴好,官船往来则更加密集。开封府尹慕容彦超的政绩之一,便是加强的各埠头的管理,增设差役税吏,又有巡检配合,使得纵百舸千帆,也井井有条。 在巡舟的引导下,靠岸着陆,此处埠头,是专门空出来的,兵卒卫立,旗帜高树,另有礼乐准备,冯道与几名礼部官员,正候着。 在军卒的护卫下,刘崇一家几十口人,走下踏板,登上陆地。不知是旅途劳碌,还是到京临刑的恐惧,大多面色沉凝,女眷则哭哭啼啼的。 不过,那一阵喜庆的礼乐,倒使场面没那么凄凉。李少游上前见礼,对于此公,冯道自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礼:“郡公使命归来,辛苦了!” “冯相这是?”指着埠头上的阵仗,李少游问道。 轻捋须,冯道说:“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太原王!” “哦!”李少游脸上露出一抹异样,若有所思。 目光投到后边的刘崇身上,冯道迎了上去,满脸笑容。刘崇一身素绸,须发张扬,未加搭理,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早已无坐镇河东,不可一世的威势,就仿若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你是何人?”看着“仙风道骨”的冯道,刘崇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冯道揖手行礼:“老朽冯道,见过大王!” “原来是宰相当前!”刘崇点点头,问:“冯相公,是亲自来,将孤投入狱中吗?” “大王说笑了!”冯道老脸上洋溢的笑容不减,指着身后的排场,说:“岂有以礼乐彩旗,而迎罪徒者。陛下闻大王南来东京觐见,特令老朽来迎,为大王一家接风洗尘!” “当真?”闻此言,刘崇原本黯淡的眼神,顿时亮了几分,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问:“皇帝是此意?” “老朽岂敢矫传君命?”冯道爽朗一笑。 “礼部已准备好宾驿、酒筵,就待大王入席,等吃饱喝足,再行进宫,觐见陛下!”冯道手抬起,朝后一伸:“大王请!” 城西宾驿,被清理得很干净,专供刘崇一家,吃得很香,这一路来,担惊受怕,原以为到京之后,是牢狱待遇。但眼下看来,结果如何仍旧未定,但朝廷透露出的信号,总归让他们燃起了些许希望。 雅室之中,一桌不算太丰盛的酒食,未动一筷,只冯道、李少游、刘崇以及刘承均在座。气氛有些压抑,刘崇默然而坐,对冯道的劝酒没有应承,麻木良久,看向冯道:“冯相,能否告之,皇帝到底打算如何处置孤?” “老朽愚顽,天子的心意,岂是我所能猜度的!”冯道微微一笑,再度举杯:“大王莫及,还是听从天子之意,饮宴罢,再进宫拜见陛下!” 忧心忡忡,味同嚼蜡,一直到申时,方才在引导之下进宫,单独一人。剩下那一大家子,被单独安置。 开封,不是刘崇第一次来,但烙印着刘家痕迹的汉宫,却是刘崇第一次见。比起晋阳宫,还是要堂皇大气地多,这是刘崇最直观的感受。 说起来,开国足足六载,身为宗室之长,天下第一节度,刘崇竟然从来没有到京师来过,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合适的。即便说给平民百姓听,都会觉得其心怀反意。 在宫人的引领下,越过一道道高大的宫门,向崇政殿而去,靠着双脚,缓步而行,一步比一步佝偻。 进入政殿之时,里边只刘承祐一人,伺候的郎官、内侍、宫娥都被他屏退了。打量着刘崇,一股年迈、衰颓的气息,扑面而来。刘崇在刘承祐的脑海中,相貌已经很模糊了,但他还是没想到,刘崇会以这样一副衰老惨白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罪臣,刘崇参见陛下!”低眉垂首,颤着声音,第一次向大汉第二任皇帝刘承祐,叩首磕头。 这副老迈不堪的模样,又是亲叔叔,随便换个人,心或许就软了。刘承祐则默然不作声,就这么平静地审视着他。 没一会儿,刘崇就有些受不住了,不只是心理,还是那双膝盖。 “皇叔,晋阳而今,是如何地高大巍峨,富庶繁华?”终于,刘承祐开口问了。 刘崇抬头看了刘承祐一眼,低声道:“晋阳士民,深受罪臣恶政,谈不上富庶!” “是嘛!那朕屡次邀请皇叔,南来看看东京,看看我大汉都城之繁华,为何不来啊?”刘承祐轻声问道。 不待其回答,继续以一种平和的语气,慢慢数来:“乾祐元年,先帝驾崩,朕登基,皇叔以镇守河推脱;乾祐二年,朕北巡,邀皇叔于土门,托疾;乾祐三年,朕想与皇叔共赏中秋,皇叔以释门作乱,脱不开身;乾祐四年,朕过嘉庆节,皇叔说要防备契丹” “陛下别说了!”刘崇绷不住了,伏地埋头,道:“臣自知罪孽深重,追悔不已,行将就木之躯,仍有陛下区处,而今所求者,只望陛下念在同宗之情,绕过我那些子孙!” 听其言,刘承祐淡淡地笑了:“皇叔这是何意?有何罪过啊?” 刘崇直起身,凝眉望着刘承祐,病态的面颊上涌出出一抹潮红,有点激动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刘承祐摇摇手,说道:“我以皇叔,多年镇守河东龙兴之地,保境安民,巩固大汉基业,劳苦功高,今功成返京,正在愁,如何赏赐了!” 刘承祐说这话,郑重其事,面无异样,倒令刘崇愕然,愣住了,一时无言。眼神深处,迷惑之中,透着意外与惊喜。 平静地目光落在其身上,刘承祐说道:“这样吧!朕在西京,准备了一座庄园,供皇叔一家居住。从今往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膝下,那么堂兄弟,有好些在外为官,没有见过皇叔了吧,朕将他们一并调到西京,给皇叔尽孝” “陛下,我,我有十几个儿子啊!”刘崇望着皇帝,语气中竟生出了些怨意。 “放心,朕给的庄园,足够你一家几十口住了!”刘承祐一脸微笑,又道:“另外,朕再命洛阳官府,划出一片地来,并发放粮种、耕具,耕读度日,陶冶情操,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这,这”听此言,刘崇嘴里结巴着。 “就这么定了!”刘承祐眼色都没有闪动几下,又道:“对了,多年未见,太后那边,皇叔也当去问个安,想来她老人家,见到皇叔归来,会很高兴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7章 请辞 傍晚时分,刘承祐命人准备了一小桌御膳,单独宴请李少游。天子平日里,虽时有对大臣将帅,赏膳赐宴,施以恩德,但单独设席款待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整个朝廷上下,享受过此待遇的,一手都数不过来。 “河东一行,办得不错,解我一心疾,去我一大患!”刘承祐举杯朝李少游相邀道。 双手持杯,恭谨地应道:“总算没有辜负使命,河东事定之前,臣可谓寝食难安,生怕所虑不周,出了纰漏,耽误大事,以至生乱。幸赖陛下威严,范相公、赵虞侯及诸效顺朝廷的志士相助,臣只是略尽薄劳而已!” 见李少游这副谦卑低调的模样,刘承祐灰心一笑,看着他,说:“你不必过谦自菲,河东之事,前后皆是你挑大梁,不是随便换个人,都有统筹全局的能力,都能得我信任,付之于大权的!” “陛下之信重,臣不甚感激,唯有结草衔环,效死以报!”李少游再度一拱手。 “游哥啊,我发现你,这两年来,在我面前,是越发拘束了,是什么,让你如此诚惶诚恐,谨小慎微?”夹了一块肉,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说道:“你似乎在有意疏远,功不敢认,赏不敢领。你,似乎很怕朕?” 听皇帝之言,李少游赶紧说道:“陛下天威,满朝文武,何人不心存畏服。臣自认与陛下亲近,爵禄甚重,托付大权,秉掌武德司,已是惹人注目。自不敢跋扈妄为,引人非议,以免给陛下添麻烦” “不,绝不止如此!”刘承祐亲自端起酒壶,给李少游满杯,轻笑道:“游哥,我也想了想,反思考己身。或许是刻薄寡恩,深沉多疑,让你警惧离心了?” 刘承祐说得轻松,李少游则是一阵心悸,连忙摇头:“陛下言重了!臣岂敢?” “先别忙着否认!”刘承祐拾杯,轻轻地与之碰了一下,饮尽叹道:“大汉开国肇业,兼拥天下,宗室外戚,只怕没有不想着,同享江山富贵的吧。但是朕这些年来,对宗族之内,却是太过严苛了。 舅舅们陆续解权,甚至不顾太后伤心,让小舅去原州。皇叔刘信在许州守陵,业已三年,而今又轮到刘崇了 所以啊,你心里即便有些疑惧,也是可以理解,我不会怪罪的!” 闻言,李少游却是起身,跪下了:“臣知晓陛下雄才大略,一心皆为大汉江山,社稷臣民,既无思念,所处为公,一令一诏,皆因制循法,无可非议! 臣为陛下牛马走,只知尽忠,唯陛下马首是瞻,岂怀他念!” “你这是做什么?”听李少游这番陈情,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起来吧!喝酒!” “谢陛下!” “你就不好奇,我打算如何处置刘崇?”刘承祐问。 李少游很干脆地摇摇头:“此非臣所能猜测的,再者,是何结果,待陛下处置之后,自然也就知道” “我让冯道去埠头迎接,以你的聪明,难道看不出吗?”刘承祐笑道。 抿了一口酒,又说道:“当年,刘信在许州,苛政害民,违法乱制,天怒人怨。而今,刘崇于河东,忤逆朝廷,意图谋反。你知道,我更恨哪一样吗?” “臣不知!”李少游稍低头。 “当然是刘崇!刘信之恶,不过许州一隅;刘崇之害,却在整个河东,乃至殃及天下!”刘承祐冷冷地道:“权欲熏心,利令智昏!对于这样为一己之私,不顾宗族社稷,不顾江山臣民的逆贼,恨不能杀之。但是,我左思右想,却要留他一命” “顾全大局,不得已而为之,陛下能不因喜恶而行事,圣君也!”李少游说道。 “好了,你也不用恭维我了!”刘承祐看着李少游:“我们谈点正事!关于河东的改制整饬,将吏任命,你有何想法?” 李少游微微一愣,拱手道:“陛下,这自有陛下与朝廷主公考虑,河东也有范相公与赵都虞侯,臣岂敢多言?” 刘承祐说:“范质与赵匡胤还在河东梳理军政,弹压局势。你自太原归来,对那边的情况要熟悉些,对那些官吏、将校也更了解些” 闻言,李少游想了想,回道:“陛下,臣回衙,将此事前后,相关之河东官吏将校,列一份条陈明细,供陛下审阅参详。” 目光从其身上闪过,刘承祐说:“可!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勉强!” “说说看!此番大功,我当如何赏赐,你有什么想要的?”刘承祐的语气轻松了些,含笑问道。 闻问,李少游也跟着露出一抹笑容,顺势道:“正有一请,希望陛下能够答应!” “哦?”刘承祐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问:“想要什么?” “臣自晋阳,带回一女,希望陛下能够赐婚!”李少游回道。 刘承祐是真的意外了,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抬指说道:“那个小寡妇?” 闻言,李少游瞳孔稍稍缩了一下,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正是!” “我倒是好奇了,你不是无意再续弦了吗?堂堂的寿阳郡公,竟然要娶一寡女为正室,究竟是何等倾城美人?”刘承祐问。 李少游笑道:“缘分之妙,妙不可言,臣只觉性情相宜罢了!” “你都开口了,我岂有不应的道理!”目光玩味地在李少游身上恍过,刘承祐说:“回头,我即让翰林拟诏!” “谢陛下!”李少游起身一拜,又恭声请道:“还有一事,万望陛下应允。” “说!”刘承祐扬手,衣服无所不准的态度。 “臣,请辞去武德使之职!”一句话,让刘承祐的脸色变了,变得严肃,空气逐渐安静。 紧紧地盯着李少游,其人则面色如常,淡定地接受着皇帝的审视。坐直了身体,刘承祐问:“你才多少岁?怎么就想请辞了,莫不是,朕,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迎着天子目光,李少游恭敬地说道:“请陛下恕臣直言,武德司监控内外,查纠天下,实乃国家利器,不可久掌于一人之手!” 听其言,刘承祐一时没有应答,认真地看着这个表哥,认真地思考着,手指下意识地敲动在桌案。良久,站起身,朝外走去:“陪朕出去走走!” 初夏之夜,凉风习习,吹拂在脸上,甚是爽快,已是十五,圆月明朗,皎洁的清辉肆意洒落在宫室之间,照在刘承祐与李少游二人身上。 “游哥,你现在有快十个子女了吧!”突然,刘承祐问道。 李少游嘿嘿一笑:“回陛下,臣现在已有八个儿子,六个女儿!” “比我厉害啊!”刘承祐嘴角带上了点笑容。 “陛下勤于国事,宫中也少美人,而今国库渐盈,你也不必再像当初那般,亏待自己!”李少游自污道:“陛下也知道,臣好渔色,养着那些娇娘美妾,这子女,也就生个不停”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刘承祐幽幽道:“还当节制啊!” “臣嗜好于此,轻易难改啊” “养着那么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刘承祐突然止步,郑重地看着李少游,允诺一般,说道:“游哥,你放心,我许你一世富贵,别的不说,但只要我在一日,荣华富贵,绝不会短于你!” “谢陛下!”闻言,李少游先是一愣,尔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8章 忠奸难辨 “自承继大业以来,我如负千钧重担,念天下崩坏,国贫民弱,夙夜忧惮,专注于富国强兵。秉国五载,不自谦地说,勉强得益,稍成功绩!”背着手,信步于宫室之间,刘承祐语气中尽是慨叹。 住脚,迎风伫立,留给李少游一个孤高的背影,刘承祐说:“然而,不知觉间,我发现,朝廷贤能之臣,忠勇之将愈多,但身边能推心置腹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陛下君临天下,如高升之旭日,光芒万丈,为臣子者,只能伏拜于丹墀,不敢仰望......”在后,听天子这袒露心迹之眼,恭声应道。 “你看!”刘承祐哈哈笑出了声,回头,看着李少游:“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会说了!好话人人都爱听,我也不例外,真怕有一天,会迷失在你们这干臣子的盛誉之中。” 李少游轻轻一笑:“臣是肺腑之言,实话实说!” “好了!”刘承祐斜着了李少游一眼,发问:“武德司责大权重,你若卸任,何人可继之?” 闻则一喜,皇帝说此话,显然是同意了他的请求。李少游问:“能当此职者,机敏、干练、忠诚,缺一不可,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朕是在征询你的想法!”刘承祐转身,盯着李少游。 迎着皇帝的目光,感受到其严肃的语气,李少游不敢再打太极了,认真地想了想,说:“副使王景崇如何?” 刘承祐说道:“你与他,不是素来不合,屡有争端吗?” “私怨岂能大于公义!”李少游平静地说道:“王景长于治事,胆略出众,为陛下办事,向来是一心一意。臣虽不喜其行事作风,但也不能否认其功劳。 论资历、能力,皆能居其位,且其熟悉司事,若以其继之,可保证武德司上下运转,不受影响!” “你都这么说了!”刘承祐扬起手,道:“那就让王景崇典武德司吧!” “不过,朕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你逍遥了!”说完,刘承祐嘴角微微翘起,道:“朕给你升爵为寿国公,食邑增三百户,加侍中、太子少傅。另外,朕放你一个月的假,然后去恒州,当真定府尹!” 如今的大汉朝,名爵仍旧有些泛滥,但国公的数量,并不算多。 “谢陛下!”李少游当即拜倒谢恩:“可是,恒州那边,不是成德节度使张使军坐镇吗?” “张彦威已经上表,自请卸职,入东京归养了!”刘承祐淡淡地说。 成德节度使张彦威,中下之才,无治事之干,又寡典军之能。就是这样一个平庸之辈,刘承祐却将成德重镇交与他,一待就是五年多,为何,只因此人听话。 在方镇上,也未有恶行苛政,越矩之举。并且,懂得放权,并不大包大揽,戍边军队长遵枢密政令,民政刑名则尽委与李谷。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让其继续待在北边了。当然,张彦威也不是主动上表的,受到了来自皇帝的暗示,也算考验其多年之后,对天子与朝廷的态度是否仍然如一,结果,没有让刘承祐失望。 至于李谷,他主管恒、冀、深、赵四州政事的同时,还负责着整个冀中边军的后勤供应,权力甚大。 此公有宰相之才,没有将之调到中央,却是希望将其政才,用于地方,并且刘承祐有意再加重其身上的担子,以之为河北巡抚。只待河东事毕,针对河北军政事物的整改,也将着手进行的。 “臣并没有为政一方,牧守生民的经验。”李少游又提出一个问题。 “你啊,怎么如此惫懒?”刘承祐当即道:“就职之后,典政治事,依制而行即可,劝课农桑,育化子民,无有戕害即可!” 皇帝都这么说了,李少游只有老老实实地应道:“臣奉诏!” “一路辛苦,回府歇息去吧!” “是,臣告退!” 李少游缓缓退去,步伐都显得有些小心谨慎,刘承祐伫立不动,望着其背影。一直以来,他都有从背后审视臣子的习惯,有的人正面看不出任何破绽,从背影或许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思及方才对李少游的那番腹心之眼,刘承祐微微一笑,他是皇帝,手擎日月,脚踏乾坤,天下生杀大权操之于手。虽然嘴里常常说着推心置腹,披肝沥胆,但他从不需要对旁人坦明心迹,尤其是,外臣。 对于李少游所请,刘承祐既是感慨,又是意外,这是十分明显的急流勇退,自保之策。不过,这个表兄,所表现出来的器量,还是令刘承祐刮目相看,这样的人,往往忠奸难辨。前一个给刘承祐这种感觉的,是郭威。但,究竟是忠是奸,还得靠时间来检验。 “但愿你我君臣,能够善始善终!”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刘承祐感慨着。 “官家,风大了,还是回殿吧!”思虑之间,张德钧小声地建议道。 回殿之时,刘承祐突然问张德钧:“张德钧,李少游有没有给你送过礼啊?” 骤闻此问,张德钧忍不住哆嗦了两下,低眉拱手道:“不敢欺瞒陛下,只有小的养父生辰时,收过一点礼钱,不过,仅是人情往来,别无他意!” “说起来,你跟在朕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刘承祐点着头:“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赏赐,听闻你父,还居南城一旧宅。这样,朕赐你一座宅院,用以奉养老父吧!” “谢陛下!”张德钧有些激动,伏地而拜,语气哽咽。 “你哭什么?”刘承祐低头看着他。 张德钧还真挤出了不少泪花,道:“侍候陛下,是小的前世积福积德,方有此等天幸。陛下如此关怀,让小的心中感激,溢于言表啊!” “起来吧!”拂了下袖,刘承祐先行迈步走去。 在其后,张德钧起身,抹了两把泪,快步跟上。 李少游这边,缓步而出宫室,是背盗冷汗,心生惊悸。通过方才御前应对的情况来看,他越发觉得,自己的请辞是对的,皇帝表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君心难测,要是长久下去,恐难善终。 回到自己的府邸,夜已渐深,李少游未及将歇,吩咐下去,将他郡公府中,所有侍妾都聚集到一起。莺莺燕燕一片,足有三十余人,能被他看中的,美貌、身材、才艺,总有可取之处。 见着这一众美人,服饰华丽,穿金带银,望着他,目光之中都带着少许的炽热。讲真,郡公府后宅中的竞争压力,可比汉宫之中,要大得多。 盯着这一干美妾娇娘,李少游叹了口气,说道:“有子女者,都先回自己房间!” 闻言,立刻退下了九个人,李少游起身,在剩下的二十多人中看了看,又挑了四名自己平日比较喜爱的女人。 他这番表现,已然很不寻常的,剩下的女人们,不少人都面露紧张的情绪。 终于,李少游说道:“我虽不舍,但是,好聚好散吧。我只一人,终究分身乏术,再留你们再身边,也照应不过来,白白耽误你们大好年华。 从今以后,你们都自由了。每个人,自账房支取银百两,出府回家,找个良家善人嫁了,此后好好过日子,也不枉与我之间的这段情分。今后,若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上府,能帮衬的地方,我也不吝于援手!” 李少游此言落,在场的二十来名女人,面面相觑,皆愕然。哪里想到,李少游竟是这种想法。 当即,有一名侍妾,哭哭啼啼地:“郎君这是不要我们了吗?” 一声哭泣,似乎能传染一般,很快,半数的女人,眼眶都带上了泪花,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心怜。当然,也少不了面带喜色之人,高门之中,总少不了渴望自由的囚鸟。 “非我不要你们,只是缘分已尽,不可强求!”李少游是硬起心肠,摆摆手:“就这样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9章 武德司二三事 翌日,皇城之内,武德司衙,李少游再度坐堂,亲自整理着一些司务。 “恭喜寿公,荣晋国公高爵!”王景崇走进堂间,乐呵呵地向李少游贺喜道。 “同喜而已!”李少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瞟了他一眼,嘴角勾起,说:“王公在衙多年,忠于职事,屡建功劳,而今得以扶正,可喜可贺啊!” 王景崇在下,微微一笑,与李少游对视一眼,嘿嘿一笑:“还多仰赖国公,举荐之恩!” “你我虽有私怨,但本公以为,不可因私废公,满朝上下,能继为司使,掌管大局者,除王公之外,别无他人!”李少游满脸的风度。 “国公高义,令老夫汗颜啊!”王景崇很是感慨。 一张笑脸之下,王景崇还是有点疑窦的,好好的,李少游怎么会请辞,竟然还主动举荐自己接任。王景崇可不相信,李少游真那么大公无私,他可知道,此人年纪虽不大,却是心机颇深。 当然,王景崇自己也有所考虑,综合起河东传来的那些情报,他猜测,估计是李少游犯了忌,竟敢插手地方军政,引起了皇帝的忌惮,故示意他请退。至于举荐他王景崇,应当也是天子的授意...... “王公,这些是我亲自经手的一些司务,人员、差事、密令,我整理了一番,就交给你了!”李少游则指着堂案上的一叠文书,冲王景崇道:“河东之事,乃当前急务,需再向陛下奏呈,王公务必在意!” “国公此后当乐得逍遥!”王景崇笑容更盛,拱手:“这繁务加深,老夫唯恐不能胜任啊!” 在李少游眼中,王景崇这笑容太过虚伪,淡淡道:“王公过谦了,陛下素来提倡,能者居之,王公便是那有能者啊!” “此间衙堂,就交给你了!”李少游笑眯眯地:“陛下予我一月之假,又赐婚恩典,婚期已定,请柬我会命人送至府上,务必赏光啊!” “哦?这又是一喜啊!国公放心,届时就是公务再忙,老夫也要上门讨杯酒吃!” 李少游迈着他那悠闲的步伐,离堂而去,走得洒脱,似无一点留恋之处。王景崇伫立堂中,笑容逐渐收敛,恢复了平日的阴冷,回身,看着衙堂案座。 慢慢地,步上去,坐下。堂座由纯铜打造,背刻苍鹰,古朴而厚重,不宽,但坐下之时,王景崇内心的满足,难以言表。抚摸着狗首把手,按着堂案,又拿起令筹把玩一番。 老脸之上,再度荡漾起笑容,并且逐渐放肆:“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景崇的心里,有种多年蛰伏、终熬出头的畅快感受。此人功利心尤重,早些年的时候,他想着节度一方,出将入相,总之,大丈夫要掌握权柄。 但被刘承祐安排在武德司之后,慢慢地喜欢上了这特务头子的感觉。虽然武德司只是朝廷诸多司衙之一,名分不高,但权柄甚重,并直接向皇帝负责。 这些年,朝臣御史,屡有非议,乃至弹劾,但并不妨碍武德司的壮大,并且渐成体系。而王景崇,也甚是享受,这种监控天下,纠察百官,尤其是探听朝臣秘密,拿人把柄,操纵罪罚。虽然头上始终有皇帝的约束,但是,武德司的权柄却是日益加重。 王景崇在朝中,可谓声名狼藉,但是,到如今,已无人敢得罪他了。一直以来,最让他感到难受的,便是脖子之上,还骑着一个李少游,谋算过,终没有达成目的。 这使他苦恼了许久,但而今,意外之喜,从天而降,王景崇怎能不喜。 王景崇进入角色很快,当即传令,让衙内上下职事司吏,堂间议事。顺便,拿起一封李少游准备好的公文,阅读起来...... 原本的寿阳公府,已换了牌匾。夜间,武德司京畿都知,带着几名同僚,登门求见,很小心,走偏门,并且确认无尾随者。这些人,都是被受李少游提拔者。 书房之内,李少游微微锁着眉头,盯着都知。 有点忐忑,其人没能忍住,问道:“国公,你为何要请退?” “本公请辞,还要经你允许吗?”李少游淡淡地说道。 “属下不敢!” “你已经不是我的属下了!”一句话打断他:“你此夜来访,很不适宜!” “国公,属下们只是心中不解!”都知说道:“你为何要举荐王景崇。此人阴刻,跋扈,素与我等不善,今日衙司,国公恐怕想象不出,他是何等嚣张......” 京畿都知,原本是后赞,前番因为与国舅李业过往甚密,泄露机密,犯了忌讳,被李少游给处置了。其后,在武德司的第一次大整顿中,此人被李少游提拔到都知位置上。 武德司成立之初,层级机构比较简单,不过随着不断壮大,籍、狱、刑、兵等陆续增设细化。在向天下辐射的过程中,也根据道州,设置职官,以都知为首领,管辖手下的亲事、探事官,以及布开的密探、暗谍。而京畿都知,则自然而然地为众都之首,论权力,只在李、王之下。 李少游看着此人,大概也知道其顾虑所在,原先李王相争,众多职吏居于羽翼之下,明争暗斗,而今当老大的,突然不干了,并且将位置让给对手,他们这些人,哪里能够心安。 想了想,李少游说道:“王景崇何人,我岂能不清楚。你们且放宽心,他初掌握司事,对于你们,他纵使有些打压之举,也不敢做得太过。你们只需,遵守武德司制从事,当保无虞。 还有,你们要记住,武德司办事,不是为我,更不是为王景崇,而为了陛下,上下皆为陛下鹰犬。” “可是——” “不用可是!”李少游打断他,顿了下,严肃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眼神之中闪过一抹猾黠,幽幽道:“任他王景崇骄狂,若是不知检点自省,必取其祸!尔等只需低调行事,忍一时之辱,早晚可熬出头!” 李少游与王景崇之间,关系早就恶劣到一定地步,他又岂会真的一片公心,举荐于他。李少游只是考虑,连自己都不敢保证皇帝的信任,而况于他。 皇帝此前用之、信之,只是其有任用的价值,放在武德司,便可制衡于自己。而今他李少游一退,王景崇掌权,似乎还没有派副使的意思,王景崇若是不当心,会有何等结果。 想到这些的时候,李少游都兴趣盎然,甚至心里都默默给王景崇做了个倒计时,猜测他能张扬几时。武德司的可怕之处,李少游可清楚得很,自然不可能真切希望,王景崇能够长居其位。举荐他,算得上是以退为进。 说完,李少游叹了口气,看向京畿都知:“其他人,王景崇当不至过于针对,唯有你,京畿职重,我料他会想尽办法,排挤打压于你。若听我一句话,就自请退位迁职以保,而待他日!” 闻言,京畿都知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犹豫,语气带有迟疑:“是!” “今夜之言,算是本公对你们最后的忠告!”李少游拾杯,淡饮一口,以示送客之意,说道:“今夜过后,再不必登门,纵登门,本公亦不见,望诸位善纳其言!” “送客!” 一干人等,无奈而迟疑地被送出去,李少游这边,却是重重地吁叹一口气。他不是舍不得武德司的权势,也不是舍不得这些旧部,只是心中隐忧。 这才去职不足一日夜,这些人就念旧来谒,传出去,王景崇怎么想,他管不了,但皇帝怎么想,却是不得不慎重了。 有鉴于此,李少游却是忽然想到,皇帝将自己派到恒州去当官,是不是早已提前考虑到这种情况,刻意地让自己远离京师的是非,淡化自己在武德司中的痕迹? 念及此,李少游不由哆嗦了一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0章 河东改制 崇政殿内,一张崭新的河东舆图,慢慢地被内侍们展开挂起,显示在大汉君臣面前。因三代以来,地方州县破坏严重,建制混乱,名不副实者众,刘承祐早有心对天下州县,进行一次重新的梳理整户、清田定边,就接着机会,从河东开始,重新行政规划。 刘承祐与政事堂、枢密院、三司的高官们俱在,多了两名新面孔,枢密使折从阮,副使郭荣。郭荣自不必说了,枢密院自郭威去职后,刘成友左思右想,反复考量之后,将自西北建功归来的折从阮,放到枢密使的位置上。 宰臣李涛,站在舆图前,向刘承祐介绍着:“陛下,臣等奉诏重定州河东道府州县,此为初步规整。 自北向南,北都太原重定县邑,下辖晋阳、孟县、寿阳、榆次、清源、交城、文水、祁县、太谷九县,治晋阳; 废忻、代二州,置雁门府,下辖雁门、繁畴、崞县、五台、秀容、定襄六县,治雁门; 废岚、宪二州,置岢岚府,下辖宜芳、岚谷、宁化、合河、静乐、楼烦六县,治宜芳; 废府、麟二州,置保德府,下辖府谷、安丰、连谷、新秦、银城五县,治府谷; 废石州为晋宁府,下辖宁河、临泉、方山、定胡、离石、平夷六县,治离石; 废辽州为平定府,下辖平定、乐平、平城、和顺、辽山、榆社六县,治平定; 改汾州为汾阳府,下辖西河、孝义、平遥、介休、灵石、绵上六县,治西河; 废潞、沁州为隆德府,下辖武乡、铜鞮、襄垣、黎城、涉县、潞城、屯留、上党、壶关九县,治上党; 废隰、慈二州为大宁府,晋、绛、泽三州州名不改,怀州并入河阳府。 改制之后,我大汉河东道,共辖十府三州共计九十县” 李涛讲着,刘承祐听着,一连串的府州县名,落入耳中,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地图。沉吟几许,刘承祐说道:“潞、沁、晋、绛、泽、怀、河阳,规制暂时不改,押后,待原河东节度所辖,改州为府之后,再行调整!” “是!”李涛赶忙应道。 刘承祐又吩咐着:“新改之府县官吏,当尽快落实,不能影响地方行政运转,稳而不乱。范质在晋阳,总领改制事宜,清理官员,吏部当积极配合。另外,府、麟二州所改保德府,暂且不派知府!” “遵命!” 刘承祐瞧向折从阮与郭荣,说:“代、岚、府、麟之地,为边州,戍边诸军,当顺势更改调整,另置军使,以布防。枢密院这边,拟个条陈出来!” “是!”二者应命。 “河东这么一改,想来天下震动!地方上,官吏之缺额,当更多,中枢这边,也当做好准备!”刘承祐叹道。 闻言,冯道说:“臣等商讨过,河东官吏,经过审查考核过,通过者自可留用。剩下缺额,陛下可开制选,布告两畿内外职吏,通过考察其为政理事之才干,予以直接升级提拔,冲任河东!” “就这么办!”没有多想,刘承祐同意了,又提醒了一句:“地方学政,这些年,未有重大改变,当重视起来了。州、省、殿,三级考试,要继续落实。今岁球,再开制举,为政之才,还需从读书人中选取啊” “陛下圣明,以王道治天下,乃大汉臣民的福音啊!”冯道笑着说。 散议之后,刘承祐拿出一份名单,指间夹着支笔,埋头沉思着。这份名单有七十余人,都是河东州县官吏,涉及到上下治政职事,这些人,有个共同特点,都是与刘崇牵扯过深者。 当然,这已经是经过审核的,要么没有恶迹,要么有些干才。而刘承祐需要考虑的是,要不要留用这些人,要用这些人,又当怎么用。刘崇的事,虽然低调处置的,但刘承祐心中,难免有根刺,影响到对于这些军政将吏的态度。 琢磨了下,刘承祐迅速动笔,将那些层级低下者,一一勾选,悉数留用,一动笔,便是十余人,有些心烦。 目光又落到河东节度府下诸位判官、参军、典事。郑珙、赵华、李骧、卫融、王得中等人,这些官员,才是与刘崇牵扯最深者。 又拿出一张奏报,上边是对这些人才干、官声、口碑的记述,由王景崇呈上来的。 考虑良久,刘承祐终是压下了心头些许不愉,轻笑着自嘲:“我的心眼,何时这般小了,只要有那个能力,又何必斤斤计较?” “传李昉!” 很快,学士李昉快步前来,站于殿中,听候吩咐。刘承祐将手中那份名单挥了挥,说:“明远,将这份名单,送到政事堂,交给李涛。告诉他,原河东节度判官郑珙留用知太原,赵华知雁门,李骧、卫融、王得中等节度府官员,悉数调往淮南两道,其余州县职吏全部留用,量才派职!” “是!” “让中书下诏范质,让他在太原,好生处置,将河东道上下,给朕理顺!” 相较于民刑之政,军队上,反而要容易些,该剔除者,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以赵匡胤的行事风格,处置得很干净。枢密院那边,已然收到了河东那边,数封关于军队整顿的事宜。 折从阮与郭荣皆奏,赵匡胤是干才,已遴选精卒三千,正在南下途中。 “陛下,武德使王景崇求见!” 自扶正武德司后,王景崇进宫求见奏报事的频率,明显提高了。 匆匆入内,王景崇面色有些凝重,见过礼后,便沉声禀报道:“陛下,西京密报急报,太原王薨了!” “嗯!嗯?”刘承祐抬起头,眉头顿时锁起,声音都高了几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一家在洛阳,恐怕都还没安顿好吧!” 王景崇说道:“回陛下,太原王年老体弱,又逢大变,心神俱损,西行路上,又经车马劳顿,方至洛阳,偶然风凉,一病不起,当夜便去了!” “什么遭逢大变,心神俱损,病亡就是病亡!”刘承祐怒道。 “是,臣失言!”王景崇赶忙埋头。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刘承祐叹了口气,吩咐道。 独坐御案,沉凝了一会儿,刘承祐对张德钧说道:“待西京丧报至,你直接传朕谕,着西京留守景范,代朝廷,帮助料理太原王后事。” “是!” 微微摇头,刘承祐却是不禁感慨,悄声嘀咕着:“朕已格外宽容,饶你一命,让你安享晚年,可惜啊,你没这个福分。这,怨不得朕,此天留你。有那么多子孙奉孝,安心去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1章 金陵政局 乾祐五年四月二十一,汉帝降诏,以端明殿大学士颜衎为河东布政使,翰林学士窦仪为河东按察使;兴捷军都将王彦超为河东都指挥使。 同时,政事堂、枢密院,各拣干吏,急上河东赴任,如此,也拉开了中央朝廷对地方军政正式插手涉足的序幕。与以往不同,此番朝廷的触角,直接深入到州县,人事任免,职位调迁 《汉世祖》第171章 金陵政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2章 潦倒的钟谟 开封南市,车水马龙,人流如潮,长街之上,摊贩密集,肆铺迎客,一片闹市喧嚣的景象。 街角,挨着一个包子铺,有一小摊。摊子很是简易,一张窄小的木桌,铺着一面古旧的桌布,桌角帮着一根竹竿,上挂幌子,桌上整齐地摆着一叠白纸,再兼笔墨。 摊子的主人,就是原伪唐翰林学士、礼部侍郎钟谟。 《汉世祖》第172章 潦倒的钟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3章 钟谟当秦桧 民家庭院,简易不大,但收拾得分外干净整洁,地面不甚平整,角落种有一颗枣树,墙边有一口深井,被井盖盖着,屋檐下,是一排整捆好的柴火,靠在土墙上。wap.kanmaoxian.com几只放养的鸡,在院中啄食,萦绕在“咯咯”声与淡淡的鸡屎味中,钟谟教着两个孩子。 这半个月来,虽然仍不时要去市内支摊,但钟谟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肚子有了些许保障。主人家姓张,夫妻俩虽然少不了小市民的市侩精明,但心地还是比较良善,尤其是妇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张老汉已年过四旬,靠在肉行给人杀牲赚钱养家,每日起早贪黑,很是辛苦。靠着这份活计,时而还能给家里讨点肉食,开开荤。 一家人,是自河东迁来的,长子原本是东京禁军,军职为队长,当年在讨伐杜重威的时候战死。长子一死,家里最粗的一根顶梁柱便断了,而对于剩下一家老幼而言,有如霹雳。 当时朝廷财政拮据,战亡的士卒的抚恤,本就不多,还被吞没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还是周王的刘承祐,了解到类似的情况,直接严办了负责抚恤发放的军吏,张家人,这才拿到长子用命换来的十缗钱。 乾祐三年春,刘承祐命枢密院及三司两个衙门重定禁军官兵俸禄抚恤,念及国初的为国征战死伤的将士,特意命枢密院盘查军籍旧档,对当初死伤的士卒,原抚恤翻倍补偿。 刘承祐此举,不只使得军心大悦,同样惠及到似乎张家这样的家庭,使这些人对皇帝与朝廷增添几分信任。听张老汉讲起这些的时候,钟谟这心里却有另有感触,与北汉天子比起来,耽于享乐的南唐国君,虽然年岁痴长一轮多,但能力才干的差距太过悬殊。 张老汉家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子不过十岁,女尚不满九岁,但都已然开始帮衬起家务。钟谟在南唐为官多年,却也是许久,未曾教书育人,重新拾起手艺,启蒙教学,却也有些乐在其中。 张母制了两块简易的沙盘以为纸,又折荆条去刺作笔,简单而又耐用,这是钟谟都没有想到的办法。 “天地玄黄,洪荒宇宙......” 钟谟所教者,便是千字文,这段时间下来,已然教了两百个字。 “今日就到这里吧!”听两个小家伙背诵了一段,钟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穷家嗜学,不外如此。 “多谢先生!”二者见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天色渐渐黯淡,钟谟自归房间,在门口注意到,兄妹俩,小心翼翼地将“纸笔”收好。然后帮忙,劈柴、打水、生火...... “砰砰砰”的砸门声,打扰了庭院的宁静,厨房已是炊烟袅袅,米饭的香气已然散发出来。听得那不寻常的动静,钟谟走出,看着几乎闯进来的两名汉子。黑衣花衽,臂绣犬图,腰间别着制刀,目光犀利。 开门的小童,被二人吓到了。二人则没什么顾忌,扫着庭中景象,直接投到穿着朴素而利落的钟谟身上:“你是钟谟?” “正是!不知二位差官何来?”钟谟认出了,这不是开封府的吏差,不禁问道。 武德司,虽然大名鼎鼎,但还未到招摇过市的地步,是故仅凭服饰,钟谟还没能认出,二者武德营卒。 扫了钟谟两眼,见其一身穷酸相,直接道:“是就好!跟我们走吧!” “敢问何事?”钟谟问。 “不该问的别问,跟我们走就是!” 甚感无奈,钟谟只能简单地收拾了下,向张母打了声招呼,跟随而去。 ...... 等到了武德司,钟谟方才被告知,是皇帝要召见他。原本平和的心境,顿时被破坏了,钟谟自至东京,过了这近两个月的潦倒生活,若说他真的甘愿如此,显然是不可能。 安顿下来之后,有考虑过如何复起,摆脱窘境,但一直没有定议。如今,随着汉帝的突然召见,心情不自觉地火热起来,他有预感,这是自己的一次良机,必须得把握住。 崇政殿,不是钟谟第一次,前次还是在汉唐大战之前,奉命出使,而今,却是以一介布衣俘臣的身份,拜倒在汉帝面前。 刘承祐还是那般高高在上,手里拿着武德司关于这些时日钟谟的境遇,目光中满是审视之意,打量着他,问道:“钟谟,在东京住得,可还曾习惯?” “回陛下,虽清粥小菜,隐于闹市,怡然自得!”钟谟面色从容,不卑不亢。 闻其答,刘承祐说:“钟侍郎,颇具贤士之风啊!” “陛下,小民如今,仅是一布衣黔首,万不敢当侍郎之称!”钟谟埋首。 刘承祐不由笑了:“李璟那边,可还没有罢你官职,你还是南唐使臣,只寄居开封罢了!” 钟谟当即道:“小民北来,即为汉民!” “士大夫之尊,高官厚禄,流离至东京,衣食无着,穷苦潦倒,以写文为生,不觉有辱斯文?”刘承祐说。 “回陛下,臣常年读书,自诩深得旨,然而有此市井经历,方知过往眼界之狭小,诗书治政,不过清谈误国。孟子所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躬身经历,尔后方知,从前不过矫揉造作罢了......”钟谟说道。 “看来,钟侍郎这段日子,是有一番不俗经历啊!”刘承祐轻笑道:“隐于市井之间,有何感想?” 钟谟是应答如流:“小民一感皇帝陛下之恩德善政,泽下于民;二感朝廷之法纪律令,森严有度;三感东京百姓良善淳朴,生计不易......” 听其言,刘承祐又打量了钟谟几眼,悠然一叹,说道:“钟侍郎,你身上,比起以前,增添了不少烟火气,但是,朕看着很舒服。若以你为官,牧守一方,会是个良臣!” “陛下过誉,小民不敢当!”终于,钟谟有所动容了。 “不知钟侍郎,对当今天下形势,有何看法?”有些突兀地,刘承祐又问道。 闻问,钟谟这下认真地考虑了一阵,抬眼小心地瞄了皇帝一下,拱手说道:“陛下,小民以为,淮南大战后,大汉尽取江北之地,国力大涨。以陛下之英明神略,治政用兵,假以时日,必可一统天下,再造乾坤!” “承你吉言!”刘承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看着钟谟,说:“你家人皆在金陵,而今远隔两地,甚是念家吧!” 钟谟面色间,流露出少许动容,叹了口气,应道:“人,岂有不念其家者?” 点了点头,对钟谟的态度,刘承祐似乎很满意,道:“朕打算放你回金陵,与家人团聚!” 钟谟有些愣神,目光中透着不解,按照他的猜想,汉帝如要用他,估计会在东京给个职位,以备“唐事”顾问咨询。 是故,听闻汉帝要将自己放回金陵,钟谟很是意外。明显觉察出其疑惑,刘承祐淡淡道:“你不必心中存疑,朕放你回金陵,只为让你给李璟带封信。” “另外,你若得以继续在唐廷为官,岂不能更好地,为大汉效力?”声音有些飘忽,刘承祐说道。 这么一说,钟谟彻底反应过来了,几乎不带犹豫地,拜倒:“愿为陛下效力!” 刘承祐用钟谟,有意把他当秦桧用的意思,当然,其若能从,大统之后,青史丹书之上,当是另外一种记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4章 湖南:你方唱罢我登场 等钟谟走出皇城正南门时,天色已然黑透了,周边守备森严,禁军卫士如同雕塑一般伫立不动,对于他这个从宫门内走出布衣,目不斜视。 夜幕之上,挂着一轮弯月,月色黯淡,不过皇城之下,钟谟神情之间,却带着一抹释然,回首望了望如山耸峙般大汉皇城,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与汉帝一番问答,其放自 《汉世祖》第174章 湖南:你方唱罢我登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5章 军略 “正因如此,比起王逵、潘叔嗣等辈来说,周行逢此人,要稍微难对付一些!”郭荣接话道:“王逵等人,粗鄙之夫,一朝富贵,便得意忘形。相较之下,周行逢发于贫贱,却明显更有心计,性格坚毅,知道明纪强法!” “占长沙,治潭州,取衡州,掠袁州,招流亡,抚骄将,一举一动,皆稳中求进。臣料定,若让其再将朗州占据,接下来必然会着手削除南部兵将,一统湖南军政!而占据南部诸州的军头骄将们,也断然不会束手就擒,湖南之事,还有变故!” “还在淮南的时候,闻王逵之败,当时朕就有意识,湖南必然多事,且猜测周行逢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而今湖南局势之变故,倒也未足奇!”刘承祐说道: “周行逢此人,确有些能力手段,见机而动,趁势而起,是个人物。只可惜,在湖南终究是小打小闹,难成大器!” “陛下说得是!”折从应道:“湖南辖地虽广,但常年兵乱之下,人口锐减,几成废墟,纵使周行逢崛起,也不过收拾残局,难与大国相抗。且周行逢为人嗜杀,不知恤民,闻其断狱,百姓犯事,不论过之大小,罪之轻重,一律处死,是故上下虽慑惧,但难服民心......” 刘承祐琢磨了一会儿,面带怅然道:“自马殷之后,诸马食槽,政乱不休,兵燹不断,湖南生民,饱受其苦,及至如今,仍旧长处水深火热之中。朕为天下之主,湖南黎庶,亦是朕之子民,虽处千里之外,对其苦难,亦是感同身受,心如刀绞,恨不能拯溺于其灾祸之中!” 听皇帝吐这么一番冠冕堂皇之言,折从阮与郭荣,脸上都不由露出一抹异样。折从阮问:“陛下有发兵湖南之心?” “有此考量!”刘承祐表露出的哀切熟练地收敛起来,脸上了无痕迹,平静地点了下头:“欲听听你们的看法。” 郭荣则直接说道:“恕臣直言,时机尚不成熟!” 迎着刘承祐的眼神,郭荣道出心中看法:“一者,西南战事,尚未结束,贸然动兵,劳师千里,对于朝廷的负担太重;二者,荆南高氏横足于前,如鲠在喉;三者,湖南军力薄弱,然地域广大,败之容易,安抚善后难,朝廷还需充足的准备;四者,岭南的伪朝,不可不虑,以免其趁机取利!” 顿了顿,郭荣继续道:“湖南而今就如一滩浅水,鱼虾争食于内,纵使养出一条带刺的大鱼,也不足过虑,早晚为大汉砧上肉!” “郭卿这个譬喻,很形象!”刘承祐抬指,说道。 “不过,朝廷也不当放任湖南军阀,私相攻伐,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刘承祐这话,显然是不走心了,前番潘叔嗣杀王逵,结果还不是照允其所请,默认其对朗州的统治。事实上,刘承祐打心底,对于南下收取湖南,并不急于求成,只是不掺上一手的话,心里会不痛快。 “陛下,周行逢不是打着吊民伐罪,为国除奸平乱的旗号吗,朝廷可诏允之。再将那张文表北调,以其继任武平军节度使,看他周行逢,从是不从!”郭荣建议道:“观那张文表,也不是善与之辈,若成,周、张之间难免相争。不管如何,朝廷有澧州这颗钉子扎在荆湖,日后想要寻个动兵的借口,不过听凭圣意。” “顺便,可行假途灭虢之策,将荆南高家,一并收拾!”折从阮补充道:“尽取荆湖,控天下之腹,稍加整饬,则西可进孟蜀,南可灭伪朝,东可顺流直下唐、吴,数年之内,天下可定!” “听公这番话,朕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将荆湖收入囊中了!”刘承祐轻笑道,尔后吩咐着:“湖南之事,就照郭卿建议处置!” “左右,湖南破败不堪,就让周行逢那厮,先行为朕收拾收那个烂摊子,异日方便相迎天军!”刘承祐说道。 “陛下气略,令人钦服啊!”这话,居然是郭荣说出来的,刘承祐不由投以一个微诧的眼神。 略作沉吟,刘承祐又不禁长叹:“唯可虑者,让周行逢那等嗜杀武夫秉政,可怜湖南数十万军民,何日可得安宁!” 感慨一番,又问:“凤翔那边,有什么进展?” 折从阮起身,取出地图,按图答道:“随着朝廷增持兵力,粮械转运到位,陈仓防线线,有赵公统率,已然彻底稳固住。向训入关,集舟船,横绝渭河,策应后方,拱卫京兆。 李廷珪疑兵出斜谷,暗遣蜀将孙汉韶走秦岭,自子午谷,偷袭长安,为永兴军节度使宋延渥所觉,率军击之,蜀军惊走! 秦州一路之韩保贞,意图绕过陇州,南下袭散关,威胁陈仓后方,亦为史使相所拒!” “诸镇奋武,将士用命,西南可安啊!”刘承祐说:“如此一来,蜀军当是进退两难了!” 郭荣点头,分析道:“而今,蜀军主力近三万人,由李廷珪统帅,屯于陈仓山一线,挫于坚城,锐气已失,寸步难进,已至窘境。出走子午谷偷袭长安这等险计,都使出来了,陇州一线,亦无难进展,可见其黔驴技穷。于蜀军而言,已成困局。其动兵已数月,靡兵靡费,已然入夏,天气渐热,料其已难支撑,用不了多久,当撤军了!” 对于郭荣的分析,刘承祐显然比较认可,盯着那张勾勒着前线形势的军事地图,沉吟几许,直接道:“可令赵晖、向训做好准备,若蜀军撤兵,见机而动,打一仗!养精蓄锐这么久,既然来了,就不能让其从容撤退!” “枢密院这边,即刻发令!”郭荣眼神之中流露些许笑意,显然,皇帝的决策,很对他胃口。 “另外,告诉赵晖,军需辎重,让他不必担心,朕会命阎晋卿,全力筹措,以补大军!”刘承祐说道。 “是!” 三月,在派向训前往关中的同时,刘承祐将原军器监正阎晋卿调往关中,以其任事勤勉,克己奉公,将他擢为西南转运使,专事凤翔诸军的军需供应。 天子有诏,就地筹措。名曰西南,实则整个关中方镇,都在筹措范围之内,直接插手财政。同样是削藩,一个地方一个做法,河东以军、以法、以政,关中则先收财权。 三人相谈之间,潘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见礼。回朝之后,以征淮之功,被调至枢密院为院事,掌北面将吏、边防、国信之事。受皇帝所钟,这明显是要大用的前奏,上下多有艳羡者。 “何事?”折从阮问道。 潘美道:“河东边军制置,已成令文,还请陛下与枢相审议!” 折从阮亲自接过,呈报与刘承祐,同时向他解释着:“经过枢密审定,综合河东边情,臣等拟议,于雁门府置定襄军,兵额三千,以杨业为军使;岢岚府置宁化军,兵额三千,以李万超为军使;保德府置保宁军,兵额四千,以折德扆为军使。有此三军万卒,足保御备!” 郭荣补充说:“原河东诸州兵马,除选派东京之外,令置余万军,划归河东都指挥司,分驻各府!余者各令返乡,或为氓吏,或为乡兵,耕农结合,以保靖地方!” 事实上,经过朝廷这么一番整顿,河东的那诸多军队,真正被裁撤掉的,只是少数。但是,层次更加清晰,朝廷的掌控力则大大加强。 “依制下发!”对此,刘承祐心中也早有数,稍微审看一番,便吩咐着。 “让折使君、李万超、杨业,回京述职!”想了想,刘承祐又道。 说着,瞟向折从阮,轻声道:“折使君为国丈,说起来,这么多年了,还未见过妇翁。戍边多年,历经寒署,着实不易,贤妃在宫中,也多有提及,念父之情,朕颇怜之,当使折公一家,团圆以叙亲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6章 雍王 饮罢一盏茶,在折、郭二臣的恭送之下,刘承祐离院而去。 待天子走后,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折从阮向郭荣道:“凤翔之军令,就交由郭枢密处置了,军情如火,战机易逝,当善嘱赵晖及西南诸军!” “是!”郭荣恭敬一礼。 折从阮站立堂前,脑海中浮现出皇帝最后的眼神,思及其“述职”的吩咐以及关于折德扆的感慨,不由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暗定,夜就当修书一封,发往府州,叮嘱其子折德扆,收到诏命,勿作拖延,火速来京觐见。 到如今,大汉天下诸州,所有节度、观察、防御,都有进京面圣述职的经历,唯独你一个折德扆,纵使国丈之尊,女儿受宠,又岂能长久地窝在边郡州府。于刘承祐而言,态度已成关键。 离开枢密院,刘承祐没有回崇政殿,只是命人,将关于湖南、凤翔的一些决策通报宰臣,让中书降制、下命,安排配合。 刘承祐自往秋华殿,看贤妃折娘子。小娘子已有孕七月有余,说起来,身体也真是好,或者说怀中胎儿命硬,去岁有孕之时,冒着霜寒随驾南征,还与刘承祐行房欢愉,尽然无恙,一直以来,胎像安好...... 夏雨一阵又一阵,伴着一阵霹雳,雨打宫城,敲响着宫墙殿瓦。站在秋华殿前,身上难免沾染上一层雨雾,望着那漫天飘飞的雨滴,刘承祐凝眉,吩咐着:“让中书传制沿黄河州府,雨季已至,当提高警惕,加强堤防,以免河决!” ...... 相较于东京的阵雨,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兆府,却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长安以西鄠县,郊外成片的麦田,已是金黄一片,麦穗饱满,在夏风掀起的热浪中摇曳。正值午后,趁着太阳的热毒稍稍褪去,农民们身处其间,辛勤地收割着,麻利的动作间,透着股紧张。 西面正在打仗,虽然蜀军一直被朝廷官兵挡着,但实在没法安心,哪怕没有的官府的布告,境内的百姓们也会自主地抢收。前段时间,蜀军偏师偷袭子午镇,虽然被节度使宋延渥吓退,但对京兆周边的黎庶而言,还是震动颇深。 一队骑士,转道荒野,顺着麦田边上土路,缓缓而行,健壮的马腿,肆意践踏着碍事的杂草。骑士各个健硕,皆着精甲,武器齐备,显是锐卒。 领头的,是两名少年,皆着锦服,其中一人,着更是贵气逼人,显然一行人以其为首。人虽年轻,但面色从容,目光平静,注意力始终放在侧边那大片已收割过半的麦田。 这名少年,正是大汉雍王、京兆府尹刘承勋。他带着新婚的吴越小公主,西至京兆,已然有八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下来,在关中,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能够叱咤风云,挥斥方遒。 京兆兵事,有姐夫宋延渥处置,民政亦有府下职官负责,他更像一个吉祥物,供在长安,用以安抚军民,宣示朝廷的王化与权威。 当然,真让负责军政实事,以他的阅历与能力,还不足以应付。就如临行前刘承祐所交待的那边,多听,多看,多学。 不过,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他还是过得很充实,并且很自由的。比起约束在开封的王府之内,在长安,除日常读书、习武之外,时不时地能够外出巡视奔走,在军政方面,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此番,他便是主动出城,到鄠县来,巡视夏收情况。 跟在刘承勋身边的,除了五十骑护卫之外,便是那名皮肤黝黑的少年了。其人名叫慕容承泰,是慕容彦超的小儿子,就是因策马闹市扰民,被刘承祐发配到关中的跋扈公子。 慕容承泰与刘承勋之间,关系还不错,到了京兆后,在永兴军中挂了个营校的军职,不过基本都与刘承勋混在一起。 “我的雍王殿下啊,此间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干农民收麦,大热的天,甚是无聊啊!”一路巡过来,慕容承泰有些不耐,忍不住朝刘承勋抱怨道。 “民以食为天,百姓生计之所系,朝廷税赋之所在,再无比此事更加严肃重大的事情了!”刘承勋则拽出一段显老气的话,说道:“太傅也言,我既为京兆府,乃治下之父母,当多体察民情,观民生......” “哎,你还真不负小贤王之名啊!”慕容承泰玩笑般地道出刘承勋在京兆闯出的“雅号”。 在长安,以为政宽仁,体恤下情,断事公允,刘承勋还是赚得了一个好的口碑,当然一切都是在雍王太傅、京兆府判官李崧的辅佐之下。 听其言,刘承勋脸上终于带上了些许笑容,指着麦田,问道:“你可知,鄠县一岁,官府能收取多少粮税吗?” “这我哪里知道!”慕容承泰回答地很干脆。 “去岁便有一万八千七百石,今岁必有所增益,如无意外,可破两万石!”刘承勋说道:“夏粮入库,可得万石,又可就近支援凤翔,使御蜀大军,无粮秣之忧......” 慕容承泰对鄠县能产多少粮,官府能有多少岁收,显然没什么兴趣,但听其提到凤翔战事,却立刻精神了,有点怂恿的意味:“我们何不去凤翔看看,两国鏖兵这么久,近在咫尺,去军前视察一番?” 听其言,刘承勋面上似有意动,但想了想,很是干脆地拒绝:“不!” 见其反应,慕容承泰当即说道:“你莫不是怕了?” 少年意气,哪里受得了激,刘承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还是摇头说:“姐夫不会允许的!” 慕容承泰却乐了,冲他道:“你是雍王,身份地位都在他上面,还需要经过驸马的允许?” 刘承勋说:“我只是京兆府尹,替皇兄坐镇长安,却没有权限管永兴军,更何况,去凤翔军前。贸然前去,只怕给将士们添麻烦,传回东京,还容易惹皇兄训斥......” “能惹什么麻烦,只当去犒劳军士,你就不想看看,前线打仗是什么情况?”慕容承泰诱惑着刘承勋:“反正我是打算去看看,陛下本是将我发配军前效力,结果被宋驸马束缚在长安,这不是违诏嘛......” “在长安待这一个月,太过无聊了!” 慕容承泰实则是有些闲,性格上又不是个安分的主,被发配到关中军前,在慕容彦超看来是贬斥责罚,于他自己而言,则是鱼入大海...... 见刘承勋实则有些动心的,慕容承泰嘿嘿一笑,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夏粮入库,我们押送军粮,前往凤翔,顺便看看?” 听慕容承泰这么说,刘承勋也来了兴趣,认真地想了想,再度摇头:“回长安,问问太傅的意见!” “哎......”慕容承泰不由苦着一张脸,有些无奈:“你怎么就说不动呢?” 刘承勋反而,微微一笑。 “这巡也巡了,夏粮收割,并无意外。我们去打猎,我问过了,县郊有野猪、黑熊出没!”慕容承泰,又兴致勃勃地向刘承勋建议道,有些精力旺盛的样子。 “你若有兴致,自己带着人去,两个时辰后,在县城汇合,回长安!”刘承勋冲他说道。 “怎生如此无趣!”慕容承泰更是情绪怏怏。 见其状,刘承勋命令下马,走到田边,看着慕容承泰:“你有没有试过,收割粮食?” “我堂堂皇室亲戚,公侯之子,岂能做那下贱活!”慕容承泰大大咧咧地,随口答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着刘承勋:“你不会——” 话还没说完,便见刘承勋开始脱身上的袍服,并朝侍卫队长吩咐着:“去,找田农借两把割刀来!” 未己,鄠县田亩间,两名贵少年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笨手笨脚地收割着麦子,引得农人惊奇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7章 小贤王 随着日暮西山,刘承勋等人,自田亩中出,大汉淋漓,满身尘秽,不到两个时辰,他亲自操刀,收割了一亩地的麦子。效率虽不高,但俊容之间,却流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县里的官吏,闻讯而来,见竟是雍王殿下巡视田亩,紧张地谒拜的同时,县令赶忙招呼着衙中丞、簿等吏,一起下田,用实际行动配合。 “谁能想,不过收割些麦子,竟然比提剑操弓还累!殿下,你这是何苦?”行走在田埂上,慕容承泰满脸的不乐意,捶着腰腿,拍打身上的穗屑灰尘,冲刘承勋说道:“我宁愿上战场与蜀军拼命,也不愿再拿起这割刀!” 刘承勋接过侍卫递上水袋,痛饮一口,喘了口气,说道:“不亲事田亩,怎知小民之艰。那些怜民悯农者,又有多少是下过地的?” 看着慕容承泰,刘承勋又一次朝其严肃道:“你满身的飞扬浮躁,实不可取。兄长将你发配到关中来,未尝没有磨砺你的意思,还需沉下心来!” “殿下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李崧那老学究了!”慕容承泰道。 “放肆!”刘承勋顿时一怒,朝他一指:“怎敢狂言,无礼于太傅!” 见刘承勋似乎真的生气了,慕容承泰这才讪讪而笑,摆着手:“不敢了,不说了!” 环视一圈,发现包括县令之内的几名官吏,仍旧在田中,不过眼神,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这边,刘承勋命人将其县令唤至跟前。 县令中年岁数,身形瘦削,袖管卷上小臂。满脸笑容上前,迎头便拜,恭维道:“殿下不惜尊贵,躬事田亩,体恤下情,不愧贤王之风,下官等钦佩!” “县尊免礼!”刘承勋温和一笑,指着田间道:“夏收之至,官府当善察田亩,解民之忧。孤实不需诸位,操事割刀,但上为国家社稷,下为士民乡梓,望诸位能够尽职!” “殿下贤明,必定遵从教诲,阜阳无愧于心!”县令道。 “时辰已晚,孤回长安了!”刘承勋说着,踩镫上马,居高临下地说道:“不送!” 县令及下属僚吏,望着在护卫之中卷尘远去的刘承勋背影,不禁叹道:“雍王殿下年纪虽小,已尽显贤能之风啊!” 长安,京兆府。 “殿下回来了!”卫士各归其职,刘承勋直入衙门二堂,正在处理公务的李崧顿时迎了上来:“快,给殿下上茶!” 注意到刘承勋满身的尘埃,锦服难掩狼狈,李崧很是诧异:“殿下这是怎么了?” 刘承勋微微一笑,当即坐下,应道:“我见农民操刀割麦,心中好奇,下地体验一番方知,虽只弯腰割杆,但一点也不比扶犁播种轻松!” 闻言,李崧松了口气,还以为刘承勋遇到了什么意外。不过,很快便朝刘承勋露出一抹赞赏的神色,含笑道:“殿下有悯农之心,传将出去,必为人所称颂!” 这,毕竟不是李崧教的。 刘承勋则摆了摆手:“我无意做那沽名钓誉之事,只是在东京时,常听皇兄说以农为本,故而上心!百姓耕作、收获,殊为不易啊!” “殿下赤子之心啊!”李崧抚须叹道。 “对了,太傅,我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想法!”刘承勋看着李崧。 “殿下请讲。”李崧略带好奇。 迟疑了下,刘承勋将慕容承泰所提去凤翔的事道出。 李崧的表情恢复了严肃:“殿下是动了此念头?” 迎着李崧的目光,刘承勋轻声应道:“不瞒太傅,是的。父兄马上取江山,我从小耳闻,但到如今,我已年满十八岁,却从未经历过军旅。而今天下未平,有心到军前看看,历练一番,增长见识!” “不可!”李崧很肯定地给予其回答,并且严肃地看着刘承勋:“且不提兵凶战危,殿下当知,陛下以你坐镇长安的用意,治政抚民,乃京兆府本职差事。但未奉君诏,擅离职守,前往军前劳军,此乃犯忌之事。纵使陛下疼爱殿下,你也不当为此,还望殿下省之。” 听李崧之看法,刘承勋情绪稍显低沉,颔首,叹道:“我也正是有此顾虑,才未听慕容兄鼓动啊!” 李崧看着刘承勋,想了想,向他道:“古语‘疏不间亲’,殿下,老臣有一点,不得不提醒于你!” “太傅为师长,无不可与我言者!”刘承勋的态度,很是谦和。 李崧说道:“慕容公子,飞扬跋扈,行事无忌,口无遮拦,纨绔之风甚重。殿下不可与之,往从过密!此番遭贬关中,就是因为在东京任意行事。” 听李崧这么说,刘承勋眉头皱了起来,说:“我知太傅不喜慕容兄,他为人行事,稍显恣意,但他并无歹心,只是心直,求个痛快罢了!” “正因如此,才更容易惹祸!”见状,李崧说想了想,对刘承勋建议道:“莫若将之,放到凤翔去,若加军中磨砺,去其轻浮,对他也是有好处的,臣想,陛下遣其西来,也是存有此意。慕容承泰他自己,不是也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吗,正可从其心意。” 刘承勋摊摊手:“如何向慕容叔叔那边交待?” 显然,对于爱子西来,慕容彦超那边,是有提前打过招呼的。 “慕容府君爱子心切,可以理解,但溺爱之,并非好事。长安不比东京,将慕容承泰长久束缚在此,以其心性作风,早晚必然犯事!”李崧说道。 这么一考虑,再想到慕容承泰跟在自己身边的表现,确实放肆而不自知,朝李崧一礼,说:“明日,我找姐夫商量商量,毕竟,他担着永兴军的军职!” “殿下英明!”李崧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殿下!”这个时候,一名内侍出现地堂前,小心地唤道。 “何事?”刘承勋问。 “娘子闻殿下归来,已然准备好了膳食,让小的来请!”内侍道。 刘承勋摆了下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有些甜蜜。虽然是政治联姻,但接触下来,对于皇兄给他选的这个小娘子,刘承勋是很满意的。吴越公主,乖巧伶俐,甚得他心,小夫妻俩,也是相敬如宾,感情渐深。 看向李崧:“太傅是否已用膳,和我一起?” “不了!”指着书案上的一叠公文,李崧也笑道:“还有些公文需要处理!” “那我就先去了!” 说着,刘承勋脚步轻快出堂而去,李崧在后,坐于案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对于雍王这个弟子,他是很满意的,性情温厚,听得进劝,颇具贤风。 想他李崧,早年也辉煌过,位置宰相,也曾落难过,被契丹人所北虏,大汉建立,因得罪了宰臣苏逢吉,为其所嫉,还差点被构陷,家破人亡。 所幸,上天还是怜悯他的,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仍能保留富贵清名,同时能够培养出一个贤王,在大汉府县之间,发光发热...... 当然,唯可虑者,雍王若是表现得太过贤明,是否会引起东京天子的忌惮? 应当不会吧!对于这等事,李崧不敢多往那方面去想,徒增烦恼。 隔一日,驸马、永兴军节度使宋延渥派人,押送一批军粮,前往凤翔,并修书一封,请凤翔节度赵晖,安排职位,军前听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8章 帅府筹谋 凤翔,宝鸡。 作为凤翔治所,开国以来,这已然是第二次,被外敌寇境,直刺脊背。最危险的时候,蜀军几乎破城,所幸节度使赵晖治兵有方,御敌有策,使敌军终无更多的进展,宝全城中军民。 并且,随着征淮军返,朝廷目光转向关中,财物军力西调,局势则彻底稳固下来。 城中,节度帅府,亦是大汉西南御备蜀寇的指挥中心,节制关中诸州三万大军的中军。衙堂间,凤翔节度使赵晖、保大节度使药元福以及西南援应使向训,正安坐其内。 向训正当不惑之年,但与赵、药二使相较,又要矮上一辈了,是故,虽负天子使命而言,向训西来后,对二者甚是恭敬,全力配合其御蜀。 “虽远逾千里,朝廷审情度势,敏锐如此啊!”赵晖抬眼,将手中枢密军令传递给药、向二人,抚须叹道:“枢密军令,和我们所虑相同,也认为蜀军当退,让我们寻机打上一仗,不能让蜀军安稳撤走!” “那就打他一仗!”老将药元福,看都没看令文,虽白鬓如霜,但意气激昂:“我朝岂是任其来去之地!蜀虏不知教训,当年败其于鸡峰山,今岁还敢来,则再与他一败,让他们长长记性!” “药使君壮心不已,在下佩服啊!”向训则认真地读完军令,放还帅案,朝药元福拱手道。 “星民不必恭维老夫!打了一辈子仗,不过想趁着老将残年,再驰骋沙场罢了!”药元福笑道,满脸的洒脱。 说起来,以御蜀之故,汉廷召关中诸镇出兵凤翔支援,皆奉命,但唯有老将药元福上表,愿亲自率领鄜州牙兵南来。 朝臣议论,念其年老,恐其难受军旅之苦,当不允之。但天子刘承祐思量过后,考虑到药元福言辞恳切,一片赤忱,未免伤老将之心,于是将诏同意了,并令翰林著一篇锦绣制文,以褒奖他。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个时候,大汉天子可没有再体恤下臣之年老。 “药兄,星民,你们看,这一仗当如何打?”赵晖走到地图前,问道。 “自古以来,便是进军易,退兵难。观蜀军表现,难称精锐,只要其后撤,必露破绽,只需遣精兵,循后掩杀,必有所斩获!”药元福说道。 向训上前,手在地图上指点着,说:“蜀军前番,为赵公所退,撤回渭河南岸,又却于散关之下,连番受挫,军心士气已大伤。既不得存进,空耗军力钱粮于此,必当谋退。探其营垒布置,散关、陈仓一线兵力已有所削减,而后移于固道,显然已有退军之像。” “如药公所言,但其稍退,遣精兵锺后击之即可!但是,有一点不可不防!”向训点在渭河之上:“当防备蜀军,破坏浮梁,断我追击之路!” 药元福见了,则爽朗一笑,看着赵晖:“前番蜀军退回渭南,诸将皆建议破坏浮梁,以防蜀军再度北渡,赵兄不允。现在想来,赵兄是早有击敌之心,故留此通道,以备今朝之用吧!” 赵晖老脸上,满是淡定,但稍稍勾起的唇角,已然佐证了药元福的猜想,只听赵晖道:“为建造上游浮梁,蜀军费了那么多的人物力,直接拆毁,岂不可惜,正好为我军所用!” “多撒斥候,严密盯着蜀军动向,半日一报,异动即报!”赵晖利落地下令:“城中也当准备好追击军队,鼓动士气,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好出击。将所有骑兵都集中起来了,再挑拣精卒,统一指挥!” “另外,通知彰义军史使相,让他善防韩保贞军,必不能使秦州蜀军,突破南下!”稍一转念,赵晖又道:“再派人,通知散关守军,让王仁赡继续坚守,细察敌情,以防他变。越到这个时候,越当谨慎!” “是!” “赵兄,这就率军击敌的差事,就交给我吧!”药元福则提前,向赵晖请命道。 赵晖还没发声,向训则有礼地一拱手:“药公已年近古稀,兵凶战险,接敌之事,还是由在下领军前去吧!” “怎么,你是欺我年老?”听这话,药元福顿时就不乐意了,老眼炯炯有神,瞪着向训。 向训当即解释道:“晚辈岂敢!只是怜药公忠纯,不忍负甲受累!” “你不用说好听话!”药元福怒目扬发,冲向训道:“区区几十斤,披挂上阵,何谈苦累。我向陛下请命来岐,可不是在城中养老的。你若疑我年迈,可执刀剑,下场比试一番,看老夫,有余力否?” 见这老将强势状,向训不由苦笑,抱拳说:“药公言重了,我非此意啊!” “既非此意,统将之位,就莫与我争!你还是统你的水军去吧!”药元福瞧向赵晖:“赵兄,当不会拂我为国建功之心吧!” 看了眼向训,见他一脸无奈,却没愠色,心中稍叹,对药元福道:“观蜀军动向,因势而定。不过,出击军马,可由你二人,共同准备挑拣!” 赵晖此言,说得平淡,但不容置疑,感受到其语气,药、向二人,也不复争辩,拱手应命。 恰此时,衙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赵晖脸色一板:“何故喧哗?” 立刻有军校入内禀报:“京兆有一批粮草至,押粮官前来,说有书信呈报都帅,不待通禀,便行闯衙,故生冲突,其人已被擒拿,听候发落!” “此人好大的胆子,小小押粮官,斩了就是!”药元福淡淡道。 “将书信取来!”赵晖倒是不急,吩咐着。 那押粮官,自然是受宋延渥所遣的慕容承泰了,果然,方到凤翔,就开始跳了。书信很快呈至赵晖手上,拆阅过后,老眉皱了一下,说道:“驸马宋延渥来信,开封府慕容彦超之子,奉皇帝命前来军前历练,此番押运粮草前来,让老夫酌情安置。” “难怪如此,皇亲国戚,纨绔子弟啊!”药元福说道。 赵晖想了想,将书信递给向训,对他道:“星民,此人就交由此安排吧!” 闻言,不由瞥了眼赵晖,这老帅,有点把麻烦往外推的意思啊。但是,没办法,拱手应命而出。 “药兄,你放才何必与向训相争,都是为国出力。你我已至暮年,意气当少些才是!”待向训出去后,赵晖看向药元福。 “我性情素来如此,人皆以我年老,我偏要证明给世人看。别说还未满七十,就算过了古稀,一样能提刀上马,统兵作战,绝不能让人看轻了!”药元福说。 “你这是不服老啊!”闻言,赵晖笑了笑,自嘲道:“我不如老兄啊,这两年,愈敢身体羸弱,精力不济啊!” 年纪,药元福比赵晖大好几岁,身体,则更无可比性,药老帅的硬朗,远超旁人想象。 不过笑容一敛,赵晖有些认真地朝药元福道:“不管怎么样,向训乃朝廷所遣,皇帝爱将,不可轻慢之。若是换个心胸狭隘之人,你方才的态度,只怕已为人所嫉,难免谗言中伤。你我已至高年,不当为小人所趁。” 听赵晖这么说,药元福也稍稍严肃了些,沉吟道:“我观向星民此人,倜傥刚断,有勇有谋,非谗佞之臣!” “我有预感,皇帝差向训西来,只怕不只援应御蜀,这么简单啊!”赵晖悠悠道,双目之中,透着异样的神采。 “此言何意?”药元福问。 赵晖说:“河东的情况,当有所闻才是,并州为府,设置三司,统管大权。河东天下第一强藩,朝廷削之,犀利而果断,却无半点阻碍。我等,不可不未先作考虑啊!” 赵晖此人,素有远见卓识,当初首举义军抗辽,称臣于河东,便已足见其眼光。朝廷在河东那么大的动作,岂能不察。 相较之下,药元福则显得很放松,轻笑道:“削就削吧,富贵爵禄,封妻荫子,都已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只要能继续让我领兵作战,余者都无关紧要!” “老兄豁达,我自愧不如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9章 长教训 “你们这些混账,竟然如此无礼,胆敢锁我,知道我是谁吗?我要见赵晖!” 狂妄的叫嚣声,让帅府前,锁拿慕容承泰的兵士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疼得其面色涨红。门前的军校,冷冷地盯着他:“小子,不管你是谁,胆敢在帅府衙前狂悖无礼,只要都帅下令,某立刻砍了你!” “你敢!”被军校那森冷的目光注视着,慕容承泰有被慑住,但嘴里一点都不服软,硬着脖子道。 向训走出来,正见着这副场面。扫过一圈,几名军士当是家丁部曲,一并被缴了械,表情漠然,目光放在慕容承泰身上:“你就是慕容承泰?” “是我!你是谁?”慕容承泰兀自挣扎着,越挣扎越痛,咬着牙应道。 “西南援应使,向训!”向训说。 “赵晖呢?我要见他!”慕容承泰仍是嚣张态。 冷冷看着此人,向训眼神中恍过一丝厌恶,当即抬手,吩咐着:“此人,狂妄无礼,冲撞帅府,再多言一句,立斩!” “是!”周边的兵士闻令,齐声喝道。 所谓杀气,慕容承泰大抵感受到了,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敢出声,但张目,执拗地瞪着向训,满脸的不服气。 迎着慕容承泰的目光,向训走上前,冷淡道:“这里是帅府,指挥数万御蜀大军的地方,任你皇亲贵胄,就冲你今日的狂悖叫嚣,侮慢主帅的行为,把你斩首正法,陛下都不会多言语什么!” 迎着向训那几乎不带感情色彩的眼神,慕容承泰心中头一次,生出一种名为“怕”的情绪:“我......” 见其露怯,向训这才一摆手,说道:“本将不提倡不教而诛,念你初至,暂免一死。但是,告诫你一言,既入军中,当守军法,不要触犯,否则,军法无情,加诸于身,悔之晚矣!“ 言罢,向训朝左右吩咐着:“先杖他五十军棍,其后,给他讲讲营规军纪!” “是!” 宝鸡南城厢,营房之内,慕容承泰趴在一张军榻上,裤子脱得干净,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杖伤几乎蔓延到腰上。五十杖军棍,一棍不少,一棍也未留情,若不是慕容承泰从小习武,身强体健,换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纵不被打死,也打废了。 慕容彦超派给他的家将,小心地给他上着药,嘴里说道:“公子,在军中,终不比其他地方,军法不是说笑的,方才在帅府前,可将我们吓到了。你若是真被杀了,我们只能选择战死沙场了......” “我就不信,他们真敢杀我!”慕容承泰应了一句,似乎仍不服软。 不过,说这话时,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公子——” “够了,你什么时候如此啰嗦,敢教训起我来了!”慕容承泰忍不住怒道。 天气炎热,再加臀上的创伤,慕容承泰额头汗珠,如雨滴一般,顺着黝黑的眼鼻面颊往下滴,几乎渗入眼睛里。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等委屈,但或许是骨子里有一种倔强,包括杖责之时,从头到尾,都没哼唧一声。 眼眶之中,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公子,疼吗,是否轻点?” “上你的药!”慕容承泰深吸一口气,应道,顿了下,问:“我这伤,要多久才能恢复?” “两三日内,恐怕是难以下地了!” 难得地,慕容承泰叹了口气,有些不甘:“我来凤翔,还想杀敌立功了,受此军杖,当真误事!” 闻其言,家将有些不知作何感想,都这样了,能保住命都人家手下留情了,这小郎君,还想着上战场。 “公子莫急,待养好伤,会有机会的!”家将只能这么安慰一句。 过了一会儿,慕容承泰突然发问,似有不解:“赵都帅与向使君他们,似乎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 家将沉默了,本粗汉一个,不善言辞,更不知如何解答这位公子爷的疑惑。当然,就他看来,慕容彦超太过宠爱这个小儿子了。 “你说,我要不要,去向赵都帅以及向使君请罪?”慕容承泰又很突兀地问了句,声音很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 铁马秋风大散关。 说得就是这座屹立于宝鸡南郊的,控扼川陕咽喉的要隘。虽然还是盛夏,没有萧索秋风的渲染,但城关仍旧固执地实现着它的价值,成为横亘于蜀军喉头的一根硬骨。 今春蜀军初至时,势盛于岐军,赵晖以寡兵所以能守陈仓,李廷珪以众军所以难克,就算因为散关之所在,让其不敢全力攻伐。 退回渭南之后,李廷珪决定,全力拔除散关。到此为止,屯于散关城下的一万五千余蜀军,已然队散关发起了二十余次进攻,直接战损便有两千多卒,但关城仍旧牢牢地掌控在汉军手中。 赵晖继王峻,担任凤翔节度之后,以散关当咽喉要道,着重加强关城的修筑,用以御备。没办法,秦凤四州的陷落,使得大汉在西南的防备就是这么被动,蜀军随时可出秦岭,威胁关中,兵锋直指渭河城关。 散关的守将,名为王仁赡,原本是保义军节度使刘词的牙将,受荐就职守关。蜀军异动之前,赵晖便急增兵至三千,又往里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军器。是故,几个月的消耗下来,关城犹有余力。 而王仁赡也没有辜负所托,以三千兵,面对数倍之敌,不失其位,并给蜀军造成了大量的杀伤。就如汪洋中的一座礁石,始终屹立不倒,让蜀军主帅李廷珪尤其着恼。 最近一次城战,已是十天前的事了,随着天气日渐炎热,双方都很有默契地,将倒在关下的士卒尸体,收容焚毁,以免瘟疫滋生。 关城上,一名身材魁梧,气质倜傥利落的军将,伫立眺望,心中默默地盘算着:“有此番守城御敌之功,战后职升三级,应当不是问题吧......” 这名汉将,自然就是王仁赡了,望着已然撤关城之围,占道依山岭,呈保守姿态立寨的蜀军,心里忍不住琢磨,莫非蜀军想退? “将军,帅府来令!” 很快,翻看过来自赵晖的军令,王仁赡立刻打起了精神,下意识地扶墙探身。稍作思索,便朝着麾下吩咐道:“将关内能战者,全部集中到东关来,赐以酒肉,随时给我做好出击的准备!” “是!” 经过数月的坚守,城中的汉军,仅余半数,尚能出击作战者,更不满千员,即便如此,也难消王仁赡心头建功的火热。他今年已经36岁了,蹉跎至壮年,有机会,就得抓住。 而在蜀军大营之内,主帅也举行了一场军事会议,将陈仓、固道诸营的将领,都召集过来了。 “今日召诸将前来,只一事。陛下有令,放弃攻汉,撤军返回兴元府!”李廷珪正身而坐帅案,声音稍显低沉地通报来自成都的诏令。 应当不是错觉,话音一落,在场的蜀将们,明显松了口气,坐姿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李廷珪也有些无奈,意兴阑珊的。李廷珪从小追随后蜀先主孟知祥,算是被他养大的,跟对了人,是故随着孟知祥割蜀自立,一路平步青云,官路亨通,历职将帅。孟昶继位之后,对于这家将出身、知根知底的人,也委以重用。 正因如此,伐汉无功,李廷珪自觉有负孟昶的信任。说起来,这是孟蜀第二次北伐,前一次,虽然折了张虔钊,但至少拿下了秦凤四州。 但此次,他领兵北上,有秦凤四州为依托,却一城未下,寸功未获,徒耗士卒钱粮,心里怎么能干,又让成都文武,如何看待他...... “何将军,退军唯虑汉军追击,这殿后之事,就交与你了!”李廷珪看向几年前降蜀的晋臣何重建。 何重建心里有些不乐意,但不敢违令,只能闷着声音应道:“是!” “其余诸将,各自回营,整顿兵马,明日拔寨,徐徐南撤。</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0章 博弈 破晓之前,一队蜀军,悄然自营垒出。两千余卒,全是骑兵,多备驮马,携有大量的引火之物。 未刻意隐藏行迹,速度极快,对于周边的道路、地理情况,已然十分了解,目标明确,直指渭河浮梁。夜风夹带着河水的湿气,消除了些许夏季的炎热,领军的蜀将,不断催促着部下,加快速度前进。 晨色黯淡,渭河几乎隐藏在暮色之中,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只有不时闪动的少许粼光,证明着河水的流动。横跨两岸的浮梁,看起来不甚牢固,河水冲刷之下,有些摇摆动静。 浮梁前,布有灯火,就如黑暗中的指路明灯。南岸,置有一座临时营栅,拒马羊角,以作御备。当初蜀军撤还渭南,不堕浮梁,未尝没有攻克散关,再行北渡的打算。汉蜀双方,更逞心机,是故这座浮梁,竟得以保全至今 不过,如今蜀军做好的撤兵的打算,却也不得不考虑毁之,以阻宝鸡汉军渡河南追。事实上,原本无人把手的浮梁,突然冒出汉军,李廷珪引起了警惕。 两军的情况是,一方是我知你要撤军,另一方是我知你知我要撤军,就看如何较量了。 “将军,汉军浮梁守备,似乎有增强啊!”奔行靠近,望着渡口的情况,一名军官冲领兵的蜀将说道。根据此前探察,汉军并不重视浮梁,仅派了一营士卒,但眼下,仅观营垒布置,至少有上千的汉卒,把手着他们袭击的目标。 蜀将稍微观察了下,满脸坚决,沉声道:“招讨使下的是死命令,必焚断渭河浮梁,勿作他想,不管他有多少人,趁汉军反应过来之前,随我杀!” 言罢,带头冲锋,朝着浮梁前,在哨卒示警下,已慢慢反应过来的汉垒冲去。 年纪大了,睡眠本浅,被唤醒之后,赵晖迅速恢复了清明,查问情况。 “浮梁什么情况?”赵晖问亲自来报的向训。 “一支蜀骑突袭浮梁,意欲焚断,为把手士卒所拒,我已派兵支援,死令守之!”向训简单地禀报道。 有一段时间了,赵晖有意地在放权给向训,似这种临机决断,调动兵马,向训能够自决之。 “选这么个时辰突袭浮梁,看来,蜀军撤兵,就在就今日了!”赵晖做下判断,言辞肯定。 朝外看了看天色,晨曦已露,天地间一片亮白之色,赵晖一砸拳,道:“可以发兵了!” 这个时候,药元福走上堂来,脚步敏捷,完全不似一年近七旬的老人,沉重的甲胄穿在身上,苍容之间不见一点负累之色。 挎剑而立,冲着赵晖道:“都帅已下决议,可以让我带兵出击了吧!” 见老将这副表现,赵晖还能说什么,点头应允,但不忘叮嘱:“药兄当谨记,追击之战,当审情度势,蜀军撤退,只怕不会无备,勿要与之死拼!” “是!”接令之后,药元福便急匆匆而去,迫不及待的样子。 见状,向训不由叹道:“陛下尝言,有志不在年高!药公年近七旬,犹能如此慷慨豪迈,率意进取,实在钦佩不已啊!” “你向星民之雅量,也是少有人及!”赵晖也少有地,当面赞了向训一句。 药元福这边,亲率七千步骑出宝鸡,这是自御蜀诸军中集中起来的精锐,尽取精华,战力不俗。直奔浮梁,突袭的蜀军,久战不下,天亮之后,无奈退去。浮梁虽未大毁,但终究难免损伤,药元福领军至时,把守汉军正在打扫战场,抢修浮梁。 对此,药元福气得直跳脚,在北岸大骂不已,一度有领骑兵趟水过河的冲动。前后耽搁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药元福方才率领步骑踏上渭南的土地。 “使君,散关、陈仓山之蜀军,已然拔营自西南撤去,已退十余里!” 得到探骑的汇报,药元福稍作考虑,即召来裨将李彦,吩咐道:“我先率马军,前趋追击,缠住蜀军,你领步卒,循后而进!” “还是末将率轻骑在前突击吧!”李彦劝道。 “军情紧迫,哪能容你啰唣,蜀军退,若作迁延,延误军机,放跑了蜀军,如何交代?”药元福:“我自往击敌!” “节帅——” “你敢违我军令?”药元福扭头怒视之。 “末将不敢!”老将固执起来的时候,属将几不敢与之对视。 “另外,将军情通报与帅府,建议派遣后军策应!” “是!” 不再拖延,药元福驱策健马,领着三千余骑,卷起尘烟,朝西南方向的蜀军追击而去。裨将李彦无奈,却不敢怠慢,一面差人向帅府报告军情,一面领步卒,循其后而往。 宝鸡城中,赵晖安坐堂案,不动分毫,不过老眉微蹙,自药元福领军出击后,未见多少放松。 未己,向训走了上来,拱手禀道:“都帅,已然整军完毕!” “星民,你当知道我为何让你整军吧!”赵晖似回了神一般,看着说问道。 向训神色平稳,说道:“观蜀将李廷珪,统军作战之能,虽难有出奇称道者,但也算稍具其才。两军之间的形势,可谓心照不宣。其既撤军,对于我军追袭,不会无备!药公此去,能建功自是最好,若有异变,也不可不虑!” 再度上下打量了向训几眼,赵晖不由叹道:“难怪,天子会让你前来凤翔!” “就由你,率军押后,接应药公吧!” “是!” 向训领军,还未尽出,便得知了蜀军的动向以及药元福的决策。心下有感,不禁生出几分急躁,赶忙催促进军,药元福似乎是有意冒进。 在宝鸡西南六十余里,滨临固道水,有一村名东河,远处山岭起伏,林木茂郁,周遭却还算平坦,如一洼地。一场针对汉军追兵的伏击战,已然展开。 蜀军主帅李廷珪,不只有备份,还打算在撤军之前,打一场胜仗,好回川后交差。药元福率轻骑,急追猛赶数十里,连破三道蜀军殿后之兵,终于在东河村附近,咬上了蜀军主力。然后,便陷入重围之中,紧接着便是浴血相攻,白刃厮杀。 几十年的作战经验,历险无数,临围之际,药元福并未过于慌张,判断敏锐,果断突上村东北一座坡地,临高背水而御。而药元福,果如其战前所言,亲自操刀,指挥杀敌,激励士气,以待援兵,稳稳地顶住数倍之敌。 李廷珪的中军,就扎在村中,登高眺望,杀声盈耳,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厮杀之激烈。 “招讨使,何将军已带军,将汉军步卒,围于六里之外,正在攻杀!”军骑来报。 “好!”李廷珪不由抚掌,难得地有些失态,北伐以来,他仗打得太憋屈了,嘴里笑道:“这些汉军,太过嚣张了,就这点兵马,还敢冒进追我!今日定要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 “招讨使,此处距宝鸡过近,闻变,必有援军南来!”麾下将领提醒道。 闻言,李廷珪直接下令:“传令下去,全力攻杀汉军,尽快结束战斗,定要在汉军援军赶到之前,将之尽数歼灭。” “汉军无所依仗,我以数倍之军击之,看其如何挡!”李廷珪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一种名为自信的东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1章 东河村之战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时间不断在流逝,日头已然西移,东河村外的喊杀声却不见削弱,始终朝外扩散,回荡在秦岭山野中,并且会不时爆发出一阵明显高扬的嘶吼,如大潮高起。 上万蜀军,将药元福所率汉军,围困在不高但足可据守的坡地上,前后已发动了不下十次的冲锋,完全比拼意志的较量,用性命填补空挡。 北伐以来,连遭挫折的蜀军,在严令之下,也将最后的一点血性释放出来了,有点悍不畏死的意味,但面对的,是更加强硬的抵抗,毫不胆怯。 有那个年近七旬,犹站在一线指挥的老将,身先士卒,极大地激励着士气。随着一波由药元福亲自率领的反击,居高临下,铁骑冲锋,再度打退了蜀军的进攻。 药元福虽然将自己约束在一隅,但同样也限制了蜀军的展开,就是一心以命换命,守待援军。他相信,赵晖、向训一定反应得过来,不只想守住活命,还想转守为攻,取一场大胜。 东河村属凤州辖地,当川陕要道,依山傍水,但因边地,废弃已久。残垣之间,蜀军主帅李廷珪,有些坐立不安了,不住地踱步,亮丽的军甲将他束缚得有些喘不过来,汗水已然将内衬浸湿。 不住地催促进攻,但在汉军坚决的抵抗意志之下,收效甚微,就如一块礁石,在一波波潮水的侵袭之下,矗立不动。 “再换波人冲杀,传我命令,上下敢有怯战者,皆斩!”李廷珪有些忍不住怒气,再掷下一道严令。 不断地催逼进攻,但一直难有突破,让李廷珪察觉到些许不妙了。遥遥望去,蜀军重围之中,那张“药”字大旗,始终屹立不倒。 “这个药元福,竟然如此难缠?我们的将领呢,连一皓首老朽,都敌不过吗?”李廷珪忍不住怒道。 “何重建那边什么情况,还没歼灭那支汉军吗?”李廷珪又问。 左右无人回答,但有亲校,赶去查问。约一刻钟后,亲校来报,声音中陪着小心:“何将军对汉军发起十次进攻,汉军依山林,结寨顽抗,以致屡攻不克......” “可恶!”李廷珪有些破防了。 随军一名参军,忍不住说道:“追击的汉军,显然是精锐,骁勇精悍,作战顽强,又依仗山水形胜而收,我军虽众,但难以完全展开,故而不克。招讨使当思图变以应!” “如何求变?”李廷珪稍微冷静下来。 “汉军终究人寡,或抓紧时间,奋力击破之,或,或撤围!”参军说道。 “打到这个境地,还能撤吗?”李廷珪斥道,神情之间,闪过一抹犹豫,踟躇几许,一咬牙,挥手道:“传令孙汉韶,让他率固道大军,北来增援助战!” 陈仓一线蜀军三万余众,在南边的固道水,尚有蜀将孙汉韶所一支万卒。李廷珪降此令,却是下令决心,想要孤注一掷,同汉军比拼到底了。当然,也如他言,这个时候,断然没有后撤的道理,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容易酿成一场溃败。 不过,李廷珪想要争取时间,汉军这边却不给他更多的时间,援兵济应之快,大出其意料。 六七里外,同样是一场围攻,但论烈度,比起药元福那边,可要低多了。汉军裨将李彦,也是名有经验的将领,虽然也跟着急进,保持着快速,但没有放松警惕,进军期间,始终保持着反击乃至防御阵型。 在药元福连破蜀兵殿军,被围之后,方才率兵,加快速度,意图南进入救援。他没得选择,不愿也不敢在主将受困的情况下,作壁上观。 于是在进军途中,陷入了何重建所率蜀军的包围之中。不过,有赖于早有心理准备,李彦并未慌张,快速应对,如药元福那般,选择强攻一座山林,占而据守。 也和药元福的想法一样,固守待援,有他牵制何重建这支守军,也算变相地减轻药元福那边的压力。相较之下,此间的形势,比起药元福那边,要好上许多。 仰攻,从来不容易,尤其是面对一支据形胜善守的步军。蜀军阵中,何重建满脸疲态,观察着攻防形势,表情凝重。 “将军,李招讨使下令,让我们半个时辰之内,击溃汉军,就地设障,以防敌援军!” 闻令,何重建差点骂出声来,他在此地,已然尽力了。汉军的难缠,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一点中计并且陷入重围的觉悟。照他的估计,除非这支汉军箭尽粮绝,否则别说半个时辰,再给他两个时辰,也难以击破之。 “回令招讨使,说我军奉令,必破之!”按捺住心头的不快,何重建脸色难看地吩咐道。 何重建原为后晋的建雄军节度使,驻守秦州,契丹灭晋之后,率众投靠后蜀,并且襄助其一举收取秦、凤、阶、成四州,在蜀汉两国的交锋之中,一直活跃着他的身影。 但是,投蜀之后,虽然受到了蜀主孟昶的厚待,爵位、高官、荣禄、美人,都不吝赐赏,但是,把他从秦州调开了。脱离了老巢,让何重建这些年来,心里实则挺没滋味的。 包括此次二度北伐关中,虽被委为统军大将,但心里的不适感,不减反而增。眼见北汉这些年,日渐强盛,看着赵晖、史匡懿、药元福等人所受尊崇,未尝没有心生艳羡,后悔当初,若是多观望一番形势,投靠北汉,又是什么结果...... 何重建难以击破李彦军,除了汉军战力强悍,应对得当之外,他未全心投入,也是原因。 “将军,汉军援军已近,正快速赶来!”哨骑的汇报,让何重建心往下沉了几分。 “这么快?”何重建难掩惊愕。 但是顾不得许多,立刻紧急调整,分兵以抗,如此一来,想要彻底击破李彦军,更成妄想。 率先感到战场的,是自散关而来的王仁赡,仅率他提前准备好出击的千军。在向训领军南出之后,主动请求作战,向训允之。 领军逼近,粗览战场形势,没有丝毫犹豫,跃马当先,立功心切的王仁赡,直接带着麾下,毫无畏怯地冲向蜀军军阵,直指何重建将旗。不为击破蜀军,只求扰其军心,乱其阵脚。 在其后,向训亲率援军主力,保持着体力,维持着阵势,从容压迫而来。除了必需的守备,赵晖将宝鸡城中剩下的军队都派给向训了,他也没急,躁则易与敌军机会。 东河村这边,在李廷珪的强压之下,蜀军又换了两波人,朝药元福发起冲击,不屑死伤的打法,一度将药元福逼入绝境,但在溃败边缘,艰难地顶住了。 药元福很心疼,骑兵这么用,如此被围杀,他觉得很浪费,也很蠢。要是最后的战果,无法抵损,他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眼瞧着,攻势减弱的蜀军,已满身血气的药元福知道,这一波,他又胜了。但还能扛多久,就要看援军了。 “汉军援军袭至,两面夹击,何将军难敌,已然败退,汉军正在向南追击!”一道军报,让李廷珪心态有些失衡。 “什么!”李廷珪被热得有些发红的脸,不禁白了几分,声音都有些发颤:“汉军怎会如此迅捷?何重建为何败得如此之快!” 包括通报的军校在内,此时没人能解他疑惑。 “情况不妙,需当机立断啊!”李廷珪有些慌了神,手下将吏倒是劝道。 闻言,李廷珪深吸几口气,努力地平复下心情,脑子仍旧有些乱,迟疑良久,面有不甘,终于吩咐道:”传令何重建,让他重整兵马,据道殿后,边打边撤,定要给我挡住汉军援兵!” 回头,又望了望远处仍如顽石一般的药元福军,无奈地下令:“保持军阵,撤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2章 尚敢北顾? 撤军令下达之后,东河村外的蜀军如潮水般后退,难得地保持着高效的执行力,但是,终究没做到李廷珪想要的从容有序。 “败势难止,乱兵难收,何重建那边,招讨使当小心提防”乱象显出后,麾下将吏向李廷珪发出警告。 李廷珪会意,也听进去了,着一禁军军校,率两千卒,横道设防,用以殿后。李廷珪自认,反应、决断都已做到最好,但事情的发展,并不以其意志而发展。 在李廷珪,北边布置了近万的军队,纵使汉军援兵赶到,何重建也当及时调整,抵挡一阵。但是,搞不清楚原因,何以败得那般迅速。 何重建败军沿着道路疯狂亡命,直接与中军“汇合”,将李廷珪的布置,彻底扰乱。追击的汉军循其后,刻意地驱使败军,也达到了目的,混乱是会传染的。 见得良机,药元福那边,也集中起最后的力量,配合来援的汉军,对东河村蜀军发起反击。绝处逢生,虽筋疲力竭,但汉军勇不可当,相较之下,蜀军则遭到重创,士气大丧,迅速演变成一场溃败。 李廷珪有心力挽狂澜,与汉军血拼到底,但在麾下的劝阻之下,还是选择了被部曲们强行“架”坐。 虽仓皇南撤,也算是壮士断腕,但汉军不依不饶,一追到底。自东河村起,足足追杀了二十余里,杀得蜀军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当然,大败之下,最终能够宝全性命,于李廷珪而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山岭间的厮杀声,逐渐减弱,被赶上的蜀军,大多选择了缴械投降,虽不乏负隅顽抗者,但终究是少数,并且汉军一点也不手软,尽数斩杀,消灭殆尽。 慢慢地,秦岭山道间,只剩下汉军打扫战场的动静,以及马畜的嘶鸣。 东河村口,向训策马驰至,下得马来,首先关心的是药元福的情况“药公呢” “正在村中” 破败的村落内,已然清理出一片还算干净的地方,用以暂时安置伤员,救治工作,正井然有序地展开,浓郁的药草气味中,弥漫着重伤士卒的呻吟。 “受伤的将士,不论轻重,定要全力救治,至少稳固伤情发信宝鸡,让城中准备好医师、药草,以待伤员”一路走过,巡视着情况,向训吩咐着。 “是” 一面土墙边,堆叠着一些干净的秸秆荒草,药元福正静静地躺在那儿,几名部曲,严肃地守备在一旁。头盔摆在一旁,征袍浸透鲜血,铠甲满是创痕,灰白的发须染着血色。 向训走上前,看着药元福,老将面容之上,尽显疲惫。突然,一阵高昂的呼噜声响起,如惊雷轰鸣,渐消于无声,尔后,再度起伏 没有惊动药元福,向训轻轻地迈步走开,去主持后续的事宜。 “药公真豪杰也”随军的书吏,语气中满是叹服,对向训道“面对数倍之敌的围攻,身先士卒,挺剑厮杀,而无惧色。若非如此,拖延住蜀军,也难取得此大胜” “不出所料,药公本存此意,方才冒进而击,不避矢石,蹈死厮杀,杀身成仁,以图报国。这份气量,我自愧不如”向训也不禁感叹道“所幸药公无碍,否则,却难以向赵都帅与朝廷交代了” “使君”裨将李彦寻到向训,满脸的笑容,手下押着一人,正是何重建。 朝向训禀报“何重建杀了蜀监军,率领残部,投降了” 闻报,向训打量着何重建,满脸丧气像,眼神游移,似乎不敢与向训对视。 “何使君,闻名已久啊”向训并没有嘲笑何重建的意思,但其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少许戏谑。 何重建叹了口气,拱手道“败军之将,任凭处置,别无奢望,只求保全一条性命” 扫了何重建两眼,对于其能主动投降,减少己方伤亡,向训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说“我并不打算处置于你,不过,大汉天子,或许有见见你的兴趣,此间事了,我会差人,护送你去东京” “谢使君”何重建看起来,很有降将的自觉,听凭吩咐安排。 “带他先去吧,给他治治伤”注意到何重建渗着血的手臂,向训吩咐着。 “你部伤亡如何”向训问李彦。 李彦说“背靠山林据守,前后伤亡千余” “据守之地我见过,林木茂郁,干草丛生,你选错了地方啊若蜀军以火攻之,数千将士,定然毁于一炬”向训抬指道。 李彦脸上的笑容微凝,露出一抹后怕之色“使君,我” “不过,临变之际,结阵力抗蜀军,功劳甚大”向训仍旧一副宽和待人的模样,让李彦放下了心。 黄昏时分,追击的最后一支汉军归来,是王仁赡,在一颗浓烈的功业心驱使下,他十分积极,一直追到底,跑得最远,麾下千卒死伤过半。 “末将追出三十里外,但蜀军有接应,还是让其主帅李廷珪跑了”王仁赡受到向训接见,言语中表露出可惜之意。 向训倒是看得开,笑道“此战,已属大获全胜。李廷珪跑了也好,若是蜀军再多些这样的将,岂不将功劳放到面前,任我等探取” 在场的汉军将校闻言,都不禁大笑出声,药元福冲向训道“那李廷珪为将,也算中规中矩了,不可否认地是,此战胜得艰险。若是李廷珪知道星民你如此小觑他,只怕会羞怒难以自处” 从蜀军降将口中,基本能推断出李廷珪的考虑。事实上,若是李廷珪,能够老老实实地退军,不搞事,汉军追击,纵然能取胜,但战果不会这般大。 不过,战争的胜败,从来都是多方因素下的产物,汉军能取得此胜,蜀军的“配合”,也是利因。 东京,崇政殿内。 正在察看京畿夏收情况的刘承祐,收到了郭荣带来的好消息,他所牵挂的凤翔战事,终究有了一个好结果。 具体的战报细节,有厚厚的一册书,郭荣拣其要者,向刘承祐汇报“东河村一战,蜀军损兵过半,杀敌五千余人,俘虏近万。李廷珪率残部,在老将孙汉韶的接应下,退回凤州。 我军出击士卒,亡两千三百二十七人,轻重伤三千一百六十人,缴获军器、粮食,以数万计” “赵、药、向三人,真乃国之干城啊取得如此大胜,倒也出乎朕之意料”刘承祐说道“蜀军再经此败,尚敢北顾乎” “兵部这边,对有功之将士,论功行赏,伤亡之士卒,抚恤依禁军制,不得区别对待”刘承祐朝同来的兵部尚书魏仁溥吩咐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3章 下一盘大棋 “加上乾祐元年那一仗,蜀军在我朝手中,直接损兵,便超过五万。即便对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孟蜀而言,也是伤及筋骨了。此番西南之战,前后历时半载,孟蜀所消耗之大量钱粮、军力、民力,三倍于我军,疲蜀之策,收效甚佳!”魏仁溥说道 “如陛下所言,两番北寇关中,皆以损兵折将而告终,接下来,孟蜀再难北顾,反而会担心,我军趁大胜之际,发兵夺取伐蜀!” “来京军报,除了战情之外,还有凤翔诸将,联名上表,希望能够发兵南下,攻取秦凤四州,将蜀军彻底到秦岭以南!”郭荣接着魏仁溥的话,说道。 刘承祐将那封请战书翻开浏览了一遍,目光落在那串署名之上,以赵晖、药元福为首,基本都是关中将校,轻轻一笑“军心可用,凤翔的将帅们,是迫不及待想要为国建功了!” “你们什么看法?”刘承祐问魏仁溥与郭荣。 郭荣说“秦凤诸州,于我朝而言,乃边防要地,陷于蜀国,其两次北出,皆轻易寇入渭水,直接威胁关中,几刺腹心。若不是我大汉将士效命,蜀将用兵呆板,纵使其难以突破凤翔,对我渭南之地,也能造成重大损伤。 虽则,此后蜀军再度北伐的可能不大,但是,战略要地,终不可操之敌手,而时受其威胁掣肘。这点,以陛下的睿智,早已悉晓。 臣之见,或可让凤翔军马稍事休整,臣蜀军大败,尝试进攻!” 刘承祐点了点头,将目光投降魏仁溥。魏仁溥还是如往常那般谦恭的姿态,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稍作沉吟,斟酌了一番,方才平静地说道“陛下,此前朝廷给西南诸军的授意,便是守御蜀军,耗其国力,疲其军民。不管是凤翔还是朝廷,实则都没有做好进军夺回四州的准备。 陛下尝言,不打无准备之仗!前线将帅请命,皆以东河村一战,重创蜀军,故生建功之心。以此时的情况,如若发兵,当有所战获,但若说能尽复四州,夺取汉中之地,乃未测之事。 是故,以臣之见,暂消进击之心,整顿西南兵备,屯集粮械,另谋伐蜀良机,尽量一战而取全功!” 刘承祐没有说话,郭荣却道“机会本就是打出来的,东河村的胜利,便在意料之外。良机既现,当因情而断,顺势而动。如若不趁蜀军新败,人心动荡之际发兵,待其重整旗鼓兵备,则坐失良机。 整顿兵马,囤积粮草,不失为稳妥之策,然相对的,待我军准备充足了,同样也给了蜀军恢复的机会。届时,我军又将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攻取四州。 时下,淮南战事已结束三月,两司禁军已然休整完毕,各地夏粮也在收获入库之中。兵马、钱粮、器械,皆可持续向关中输送。 只要陛下下定决心,秦凤四州,可以打一仗!” 言罢即止,郭荣挺身垂手,静待刘承祐决断。 对于这二者的意见分歧,刘承祐并不足怪,性格使然罢了,郭荣极具决断力的人,并且善于抓住机会,坚决推动执行。 当然,郭荣的见解,往往言之有物,从无浪言。不过此时,刘承祐的心思似乎不在出兵与否上,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郭荣与魏仁溥。 枢密院与兵部并立,分掌军政之权,两衙之间,既有配合,也少不了矛盾与冲突。尤其在郭荣担任枢密副使之后,以其强势,司事之间的摩擦,明显增加了许多。 郭荣严肃,魏仁溥恬然,对二者观察几许,刘承祐收回了目光,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说“二卿之言,皆有道理,只在缓急取舍罢了!” “陛下。”魏仁溥再度谏言,不疾不徐地说道“军争之事,从不只出兵作战。东京禁军虽然已休整好,但中原黎庶因战之疲敝却没有这般快便恢复过来。再者这数月来,淮南之善后,将士之犒赏,以及凤翔鏖兵,皆消耗了朝廷大笔财税。 再加这几月,朝廷动作不断,河东改制,边军重整,皆需要时间以巩固成果。关中之财政收拾,亦才入正轨。 故,臣以为,贸然再掀大战,攻取秦凤,对于朝廷而言,纵可咬牙支撑,也是弊大于利。 当然,郭枢密的考虑,确有道理。但臣仍旧建议陛下,暂且罢兵,梳理军政事务,容后再图秦、凤。不消多,只需半载,便可动兵,且为时不晚!” 手指轻轻地敲动在御案,这是刘承祐考虑决策时的习惯动作,一声一声,落在殿中二臣耳中。急取,缓攻,各具利弊,其中的取舍,对于刘承祐而言,似乎有点困难,让他犹豫了。 对于大汉的军政情况,刘承祐心里,又岂不清楚。只是,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自攻取淮南之后,他一统天下的心情,越发急躁了。恨不能月取荆湖,半载灭蜀,一年平唐,两年并吞天下 既觅得良机,又有实施的可能,他就有尝试的意愿。事实上,一定程度上,刘承祐的性情,与郭荣有些相像,只是比起郭荣,他还要内敛就是了。 “另外!”见皇帝似乎有些难以决断,魏仁溥起身,再度从容不迫道来“臣以为,此前‘疲蜀之策’,犹有可行之余地。 陛下如欲平蜀,不患其军马,唯虑其山川险要。不论南下西进,千里道途,关卡要隘甚多,可谓一步一险,若是一路打过去,必靡时损兵,事倍功半。” 听魏仁溥这么说,刘承祐的兴致一下子被勾了起来,望向他“继续说!” “凤翔整军,不妨大张旗鼓,做出攻取秦凤的姿态,却引而不发,使蜀主增兵秦凤。异日动兵,亦可缓攻徐图!” 魏仁溥说得算简练了,但以刘承祐的精明,立刻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后蜀的军力,且不论其战力,就人数而言,绝不可小觑,毕竟有数百万民的底蕴支撑,即便前后损折甚众,再度武装二十万兵,问题也不大。 倘若伐蜀,凭借其国力、军力,据险而守,对于大汉而言,绝不是件易事。而根据魏仁溥之策,以秦凤四州为饵,将蜀军的主力诱出,在秦凤打一场决战,将其军力,消耗歼灭于川蜀之外。那么,伐蜀破关,难度必定减小。 而要下这么一盘大棋,大汉这边,就当真急不得,在各方面都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一如征唐。 至于,后蜀那边,会不会上套,“听话”地将主力调出,刘承祐认为,有操作的可能。除非孟昶,舍得直接放弃秦凤四州,而这种可能性,却是不大的。 “郭卿以为,如何?”眉头舒展开来,刘承祐瞧向郭荣。 闻问,郭荣却是直接拱手应道“魏相筹谋大局,目光深远,我不如也!” 郭荣此言,已然表明态度了,显然,相较于单取秦凤四州,他也更赞同来一场大的谋划。 “就如魏卿所言,暂时搁置进军,传令凤翔吧!”刘承祐直接拍板。 “是!”郭荣应道。 “另,此番御蜀,赵、药、史三公,劳苦功高,将制召三者进京,朕要亲自接见嘉奖之!”想了想,刘承祐又吩咐道“至军前,以向训为西南都监,统率诸路军马,整训兵甲,筹备伐蜀!” 刘承祐此诏,又是一石数鸟。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4章 心照不宣 距离盛夏过去,还有二十余日,苍穹之下,只要白日高升,必然尽情释放它的炽热,烘烤大地万物,而无一点偏私。 高墙厚堵,森严规矩,束缚着宫人的自由,似乎也将这盛夏炎热束缚在其中。乾祐二年的夏季,于皇帝刘承祐而言,似乎格外地闷热,身心之间,充满了燥火,在政殿之中,加多少冰块,都难以消除。 闲暇时分,刘承祐不止一次向内侍吐露,怀念冬季的冰凉。当然,去岁征淮军前,寒冬腊月之际,他也说宁愿享受夏日的酷热。 暮色降临,宫苑之间,已有流萤纷飞,起舞于林荫花圃,路过之时,刘承祐倒也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儿这夏夜之景。 秋华殿,刘承祐进入,不令通报,并伸手示意内侍宫娥噤声。隔着珠帘,隐约能够望见,软椅上的那具娇躯,轮廓起伏...... 轻轻地掀开帘幕,有意地放慢脚步,刘承祐靠近。他的贤妃,折娘子正在小憩之中,娇容玉体之间,明显增添了几分肥,气息平缓,额脖之上,有些细汗。 身上只简单地穿着一件宽松的轻纱细绸,甚至可以用罩来形容,纱裙之下,亵衣私裤,隐约可见,这种朦胧的诱惑感,是很少折娘子这边感受到了。以往,只有贵妃高氏,喜欢这般来勾引刘承祐。 面对娇娘美景,即便其孕肚高起,刘承祐仍旧有些可耻地鸡动了。 大抵是刘承祐的目光太具穿透力,折娘子有所感,悠悠醒来,睁开了眼眸,有些迷蒙,待看清是皇帝站在面前,大脑似乎终于恢复了运转。 起身欲礼,刘承祐按住她,轻言细语地:“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再者,你我之间,也不需如此。” 感受着皇帝的关怀,折娘子轻轻一笑,肤色之间,浮上一抹红润,问道:“官家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通报,好做迎驾准备。” “我来看看你,再看看朕将要呱呱坠地的皇子皇女!”刘承祐一只手,很自然地放上了那圆润的肚皮,轻轻抚摸着,似乎能感受到其间生命的律动。 被皇帝摸得,有些脸红,当然,也可能是殿中有些闷热。左右看了看,刘承祐问:“天气如此燥热,殿中为何不添冰块降温。” 转过脸,刘承祐目光即变得犀利,语气更带有不悦,似乎在责怪宫侍们没有将贤妃照顾好。被刘承祐扫过的侍御,诚惶诚恐地应道:“娘子恐冰石之寒,影响腹中贵子,故禁令加冰!” 闻言,刘承祐偏过头,看着折娘子,手在其肚子上画了个圈,温声道:“辛苦了!” 折娘子并未露娇柔态,显得平静而坚强,说:“听说官家想要个公主?” 刘承祐意态轻松地应道:“我的皇子已不少了,也该给他们,添个妹妹了......” 这段时间,汉宫之内,实则是喜讯不断,符惠妃、高贵妃也查出有孕了,回朝之后,刘承祐耕耘播种,也算得上勤快了。 “对了,妇翁已过潞州,按其脚程,三日左右,可至东京!”刘承祐向折娘子说道。 闻言即喜,忍不住大动作地坐起:“当真?” 将她安抚好,重新躺下,刘承祐说:“我已派人去迎了!” “好些年,没有见过爹爹了!”这娘子情绪难得有些失态,说着眼眶竟然泛红。 这可不是他的本意,赶忙说道:“正因如此,我才将妇翁召至东京,让你们父女见面,一抒思念之情。说起来,这么些年,我与妇翁竟未谋面,也当见见。此番,让他在东京多住一阵子......” 听皇帝这番话,折娘子瞧向刘承祐的目光,很是温情脉脉,主动地靠向他怀里...... 与刘承祐那岳丈折德扆,同时奉诏进京的,还有杨业以及李万超。不过比起杨业与李万超的麻利,奉命即南下,折德扆似乎要端着点架子,拖延了一段时间,方才动身,并且不疾不徐的。可以理解,毕竟大牌总是后出场的。 乾祐五年,六月八日,艳阳高照,开封城西祥符驿,宽阔的官道,已然被占据,禁军、巡检兵以及开封府差役散开戒备,维持秩序,一个个甲服鲜明。 道路被占,想要从此而过的内外百姓,都不得不绕道而行。不过,更多的人,选择驻足围观,凑热闹,即便被无情往戒严区域外驱赶,仍旧无法打消其热情,在外围张目而眺,兴致盎然,议论纷纷。 馆驿前,以中书宰相李涛为首的大汉朝堂高官们,在熙攘之中,安静地等候着。迎候规格很高,中枢各司衙,都有代表在。 “这是要迎接什么人,竟然摆出这等阵仗!”有人疑问。 “或许是有外国使节进京吧!”有人猜测。 “西南只有蜀国,与大汉交恶,才经一场大败,怎会出使?”有人反驳。 “遣使求和啊!”有人解释。 “就算是蜀使者,那也不会用这样的礼节迎接!”继续反驳。 ...... 事实上,摆出这等阵仗,所迎接的,身份地位高贵之臣,凤翔、彰义、保大三节度。赵晖、史匡懿、药元福三人,是关中诸节度中,资历、名望、实力最强的,这三人若是拿下了,关中无大患。 所幸,朝廷诏令下达之后,三个人,没有刻意拖延,主动地卸下军务,一同东来京师谒见。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三百余此番御蜀的敌军俘虏,将调戏选,以军官为主,用以诣阙献俘。 待三节度队伍至时,礼乐已然奏响,赵晖三人,下得马车,并列而立。望着祥符驿前,彩旗之下,恭候的官员、士卒、百姓,赵晖最角落微翘,冲药元福与史匡懿道:“朝廷以此礼迎待我们,受宠若惊啊!” 药元福身着他并不怎么喜欢的官服,觉得繁琐,不如一身武服轻便。闻言,哈哈一笑:“不自菲薄,我等当得起!不过,皇帝如此厚礼,也当承其心意!” 在二者之旁,是彰义军节度史匡懿,他年纪要轻上些,但人看起来要更加苍老,不过,整个人稍显内敛,颇有城府的样子,闻二者之言,老脸上只是浅浅一笑,并不多言。 李涛紫服金带,深受权力洗礼的他,自带一股威严,虽带着笑,却不卑不亢的。扫了三使一眼,拱手道: “在下李涛,奉陛下之命,恭迎三位使君来京。陛下降令,此御马,让三位押送俘虏过定鼎门,经玄武天街,至皇城献俘,陛下已亲临城阙以候!” “有劳李相公!”赵晖当先,应了句。 望了望人群之外,那巍峨的开封城,稍整衣冠,三个年纪加起来将近两百的关中老帅,登上御马,神情严肃地,朝着入开封,过长街,至皇城。 刘承祐做得很到位,亲下宫阙,降截以迎,赐御酒,筹其戍边破敌之功绩。这番作态,让赵晖三人感动的同时,也安心不少。 除了关中三帅之外,刘承祐还朝已来,奉诏进京的,还有前襄州节度安审琦、成德节度张彦威、沧州节度王景、邓州节度使刘重进。 随着赵晖三人的到京,一场可以在预料之中的解权行动,由上到下,由内而外,逐步展开。对此,君臣之间,心照不宣。</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5章 赐宴 代国公府,坐落皇城西南外,比邻玄武天街,自折从阮回京,担任枢密使之后,刘承祐便特意降下恩赏,将这座规模巨大的府赐与他,以酬其在西北的平虏之功。连公府的牌匾,都是刘承祐亲笔所题,练了那么久的书法,刘承祐的字,勉强能够拿得出手了。 日落之前,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踏破了代国公府门前的宁静,家丁牵马坠蹬,折从阮将马鞭也丢下,径往府中而去。与大部分的朝官不同,哪怕年过花甲,并且身体素质日渐下滑,折从阮还是习惯骑马,而不喜乘轿。 跟在折从阮身边的,还有一名中年人,正是其子、贤妃之父、当朝国丈折德扆,比起乃父,折德扆要身强体壮得多,并且胡须要稠密些。 进府门,过中庭,上正堂,折德扆直接坐下,随手拿起一杯茶,只有一半,便往嘴里灌,管不了味道,凉爽就好。看得出来,这将门之中,没有太严的缛节规矩。 “今日宫门前的阵仗,可真大啊,天子降阶,百官恭迎......”看着老父,折德扆又起身,侍奉其解下外服,语气中,带有一点酸意。 “怎么,你羡慕了?”折从阮问。 折德扆也不掩饰其想法,道:“前几日,我来东京,可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虽然这个儿子已年近不惑,但听其言,还是忍不住斥骂一句:“你这竖子,还妄想同赵、史、药三公并论吗?” 折德扆老实地受着,应道:“我倒也不敢!” 仆人将煮好的凉茶端来,折德扆亲自奉给老父。折从阮也几乎一口饮尽,瞥了他一眼,说:“那你倒也还算有自知之明!比起那三人,我都自愧不如!若非与皇帝结了亲,你我父子,如今恐怕还守在府州,说不准就是一人任人炮制的结局!” “你以为,关中三节度受到天子如此礼遇,是为了什么?”瞟了折德扆一眼,折从阮老眼之中,流露出少有的精明之色。 折德扆微愣,答道:“不是因为大破蜀军之功?” “此番东河村之战,与乾祐元年鸡峰山之战相比,形势不及当时危蹙,斩获也小于当初,当时的主帅王峻都没有受此朝阙献俘之礼......”折从阮幽幽道。 如折从阮之言,今日的情况,已然引起一人的不满,并且明确表现出来了,没错,就是我大汉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王峻。 征淮凯旋之后,虽然升职加爵,王峻心中已然不满,平日在衙司、军中,常有怨言,不时拿人出气。今日献俘之时,当然也想起了当初,心里哪里平衡得了,怨愤之色,几乎写在脸上。 放下茶杯,折从阮继续道:“以御蜀之故,集于岐陇之地的关中军队,三万有余,而受这三节度所直接掌控,唯其马首是瞻者,便超过半数。朝廷礼待,固有其功绩,更加看重的,正是那集中起来的数万大军啊!” 听老父这么一说,折德扆若有所思,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说:“天子在猜忌他们?” 折从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问:“你觉得他们此番来京,是专门前来受赏的吗?” “请父亲指教!”折德扆道。 “猜忌,倒还不至于!”折从阮语气很肯定地说:“我入掌枢密院,虽不过三月,但就平日经掌所察,关中三节度,来京便是解权去职之时!” “而三者皆应命而来,同样心里有数!” 经过老父这么一解释,折德扆有些从“国丈”、“尊荣来朝”、“天子厚待”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了。进城后的这数日,折德扆实则是有些飘了的。 注意到折德扆神情间露出的警醒样态,折从阮老脸之间这才露出一抹满意,继续问:“你有没想过,皇帝为何将你召回东京?我又为何去信,让你不得耽搁!” 说这话时,折从阮还是不禁生出些怒意,针对其来京时的迟慢。 折德扆有些心虚地闪了下目光,不过认真地思量几许,沉声说:“应当不只是为了述职吧!” 虽然这几日,刘承祐接见他,基本都是叙翁婿之情以及戍边之务。不过,折德扆虽非决定聪明之才,但都被这般提点了,自然有所意识。 深吸了一口气,折从阮先是感慨,而后以一副郑重的语气,对折德扆说道:“三代以来,藩镇权重,皆被中枢以为祸乱之源,必以削除。有为之君,更患之。当今天子为雄主,削藩收权之意,已然很明显了! 我已经老了,半身已入黄土,今后折家将落到你身体。我要提醒你的是,折家虽镇府州二十载,异日不可再以之为私辖领地。 折家虽有女在宫中,却不是安危存续之保障。太原王刘崇为天子嫡叔,掌河东重镇,朝廷削藩打击之下,又是何等结局。我折家,需要引以为戒!” “是!”折德扆神情凝重,看其表情,应当是听进去了。 看了看天子,折从阮起身道:“好了,收拾收拾,换身朝服,进宫赴宴!” ...... 入夜,汉宫万岁殿,皇帝刘承祐亲自设宴,宴请关中三节度,并且将先后进京的节度、军使都叫上,陪侍的也只有枢密及兵部的高官,其余文臣,一个不在。 人不多,气氛却烘托得热烈,宫廷美食、佳酿、礼乐、歌舞,样样不少。不过,与宴之臣,除了杨业之外,多是老帅宿将。 所有人,各设一案,药元福的座位,比较靠前,年纪也属他最大。但看起来,也属他最为放肆,响亮的声音,完全不似一七旬老人,手执酒杯,畅声道:“皇宫的酒食,就是不一样,我等在地方,哪里能享受如此美食,如此佳酿?” 说这话时,药元福似乎刻意瞟了刘承祐一眼,也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刘承祐看起来,并不以为意,冲他道:“药公若喜欢,便尽情享用,稍后,朕再多赐一些酒食!” “多谢陛下!不过,陛下何不将烹食的庖厨赏老臣一人,若得如此,老臣今后,每逢餐食,皆可感怀陛下恩典了!”药元福打蛇上棍,主动请赏,意态看起来,有些张扬。 闻言,刘承祐眉毛上挑,随口便应道:“此小事耳!” 对皇帝的态度,药元福看起来很满意,说道:“那老臣,便谢过陛下了!” 说着,扭动了一番身体,对着刘承祐:“陛下,殿中甚热,老朽难耐其苦,可否容我,解去外袍?” 药元福看起来,是越发无礼放肆,刘承祐见状,认真地打量着他,只顿了下,抬手道:“自无不可!” 得到应允,药元福当真在御宴上,将外袍脱下,丢在案边。 刘承祐面上也没有一点不愉,目光扫向其他人,很大度地说道:“诸公若觉其热难耐,也可解外袍,今日之宴,唯求痛快,君臣共乐,不需拘束!” 事实上,殿中柱脚,放置了不少的冰块,真要说热,也热不到哪里去。听皇帝之言,没有人像药元福那般动作。 而药元福,也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神情各异,心思不一。 刘承祐则显得更加体贴,朝张德钧吩咐着:“去,多准备些冰帕,给诸公解署!” “谢陛下!” 不管怎么样,药元福有些放肆大胆的动作,让殿中的气氛,跑偏了些,又或者走向该有的方向。 随着刘承祐起身,持满杯,走到药元福面前。</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6章 嘴衔蜜糖 身为皇帝,御宴主人,刘承祐是殿中唯一的主角,一举一动都牵扯众人的注意力,当他站到药元福面前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目光投向这边。 献舞的宫姬,停下舞姿,婀娜而动,依序退至两侧候着,助兴的乐师也都停下的弹奏,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皇帝手中的酒杯,只朝前示意了下,见状,药元福也起身,双手拿杯以应,动作麻利。 二人对饮一杯背后,看着药元福,刘承祐说:“药公年岁已高,然筋骨不衰,气貌益壮,风貌不减当年,素有当代廉颇之名,但朕看来,犹有过之啊!” 药元福此人,就是不服老,平日里,旁人赞他体健气壮,皆大喜。此时,听皇帝这么夸他,脸上也毫不掩饰喜悦,冲刘承祐道:“陛下盛赞,臣愧不敢当!” “不过药公毕竟已七十高龄,这些年,仍繁于征伐。此番东河村一战,披甲上阵,身先士卒,跃马厮杀? 蹈死而生。朕闻之? 既感其忠纯,又叹其骁勇? 然细思之? 心实愧之。卿本为长者,为上下所敬? 朕实不忍你以此高龄,犹涉险冒死啊!” 听皇帝这番“动情”的表白? 药元福拱手道:“陛下体恤之心? 臣感怀心中,唯一言以高,臣虽年高岁长,但有陛下用得着的地方? 绝不避祸害!” “药卿老当益壮啊!”刘承祐笑了笑。 示意药元福坐下? 换了杯酒,刘承祐扭身走到史匡懿面前,举杯邀之,对饮而尽。 面容之间,仍是一片温和样态? 刘承祐说:“自中唐以来,河西之地? 逐渐沦丧,中原衰退? 使大汉河山,沦于蕃夷杂虏之手? 至如今? 中国之广大? 竟以泾原为边陲。 史卿镇守泾原十余载,矢志不渝,安民抚夷,制暴平乱,抵御外侮敌寇,保一域之安宁,于国于民,乃有大功,朕万分感激!” 自泾原西眺,千里河山,沦落胡虏之手,十数年的守望下来,稍有些志愿,对于皇帝的话,也便有些感触。 面对刘承祐的赞誉,史匡懿不禁动容,应道:“臣只尽其职分,为国家社稷,保一份平安。然多年以来,杂虏叛服不定,小我中国威严,而不能制,臣心甚愧!” “史卿言重了!”目光落到史匡懿脸上,面容之间,带着一点异样的苍白,刘承祐关怀地问:“史卿前番大病一场,而今身体如何?” “有劳陛下关心,积年老疾,一朝爆发,有药石延治,稍缓其症!”史匡懿说着,还不禁咳嗽了几声。 见状,刘承祐不由叹道:“让史卿带病操劳国事,典署军务,朕之过也!” 说完,接过张德钧递上的有一杯酒,刘承祐走到赵辉面前,还是一样的节奏。 “遥想当年,契丹入寇,中原沉沦,天下生民,皆受其苦。先帝虽据河东,然前途不定,赵卿于陕州杀胡举兵,首倡大义,而后河东军出,半载之内,驱逐契丹,定鼎中原,再造河山。大汉之所兴,公有力焉。”只多喝了这三杯酒,刘承祐冷面也被酒意所染,谈兴愈浓,意态之间,尽是感慨:“至今思之,仿是昨日之事!” 赵晖也附和着,露出一抹追忆:“老臣当初,只是感高祖之威德,不愿受契丹奴役,故略尽绵薄之力,不足为道!” “何为虚怀若谷,不矜不伐,赵公便是!”刘承祐指着赵晖,朝在场的节度军使们夸奖道。 赵晖自然是做出一副,愧不敢当的谦虚表现。 “朕当年亲征河中,平李守贞时,见赵卿,还是容光焕发,精神矍铄!”望着赵晖,刘承祐微微一叹:“经年再见,却已满鬓霜白。这些年,镇守凤翔,定边御侮,治政安民,未尝懈怠,这增添的每一缕华发,都是为国操劳的证明。朕这心中,感佩异常啊!” 皇帝话说得这么好听,这般体贴,赵晖却没有过于喜悦,面上有所动容,心中却保持着谨慎,表情举动之变化,皆配合着刘承祐的言辞。 接下来,便是安审琦、刘重进、王景、张彦威,一人一杯,刘承祐是尽述其功劳,大加溢美之词。有点不寻常的是,对于折德扆、李万超以及杨业,刘承祐并没有特意去敬酒,不知是忘记了,抑或酒力不继。 放下酒杯,刘承祐已是红光满面,环视一圈,醉眼有神,朗声道:“在坐诸公,都是大汉栋梁,朝廷柱石,镇定地方,戍守边防,累有功勋。这些年,栉风沐雨,任劳任怨,方有大汉之清平。然,使诸公长久负累于王事,劳形于案牍,非朕之本意,欲解其辛劳。姑念诸公多年功勋,虽然高官厚禄,亦难表谢意......” 一副醉态,刘承祐说出了今夜,最重要也是最直白的一句话,眨眼之间,也悄然观察着众人的表情,神色各异。 收回目光,刘承祐再让张德钧斟满一杯酒,左右示意,笑道:“难得东京,诸公齐聚,朕今日十分高兴,故而话多了些,诸公勿怪。来,诸与朕,再共饮此杯,以尽君臣之谊,请!” 再饮完一杯酒,刘承祐身形已经有些摇晃了,在搀扶下,回到御案,示意了下,殿中再奏曲乐,起歌舞...... 其后,刘承祐以不胜酒力,先行离席而去,并吩咐,让诸节度,尽情尽愉,同时,也是给他们一个联络感情的机会。 踏出万岁殿的那一刻,刘承祐身体慢慢地站直,面上仍带醉意,但无醉态,两眼清明,脑中却浮现着方才诸人的表现。 缓缓行走在廊道之间,刘承祐突然问张德钧:“药元福此公,以慷慨大度闻名,虽性情豁达,却无跋扈之名,方才何以在宴上,那般放肆无礼?” 突闻此问,张德钧想了想,答道:“彼外州节度,拥兵一方,权重一镇,平日也不习朝廷礼制。或许是酒醉之故,忘了规矩吧!” 刘承祐又问:“你觉得,朕醉了吗?” “官家身醉,心不醉!”张德钧应道。 “张德钧,你又聪明了!”刘承祐淡淡地说了句。 脸上顿露惶恐,赶忙道:“小的妄言,请官家恕罪!” 刘承祐笑意更甚,看着他:“你慌什么,朕向来喜欢,和聪明人对话!” “今夜去坤明殿!”刘承祐吩咐了句,加快脚步而去。 又被皇帝吓了一次,张德钧不由擦了擦额头细汗,顾不得许多,赶忙加快脚步跟上。 事实上,药元福的放肆,在刘承祐眼中,有些刻意了,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他这个皇帝的胸怀。刘承祐自认,表演得不错。 今夜御宴,他话已然说得比较直白了,如无意外,接下来三两日内,该收到反馈了。 万岁殿这边,皇帝走后,没有两刻钟,诸节度陆续散去。折家父子,还是一道回府,路上,折德扆忍不住对老父道:“果如父亲之言,天子其意,竟为解权啊!” 折从阮显得很平静:“意料之中,就是不知,这些人,最终会作何选择。不过,不管如何,都难以再回旧任了!” “父亲,我还能回府州吗?”折德扆有点迟疑地问。 “你知道方才在殿中,天子敬酒叙功之时,为何将你、李万超以及杨业遗漏?”折从阮说:“在东京多待一阵子吧,至少等贤妃分娩过后,那时,保德府的情况,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 听老父这么说,折德扆有所领会,也安心不少。他还不满四十岁,正值壮年,可不想这个年纪就告老。 “你知道,天子是如何评价你的吗?”折从阮突然说。 折德扆顿时来了兴趣,也想听听,皇帝是怎么夸自己的。迎着其期待的目光,折从阮说:“天子说你,知兵略,有勇谋,可镇一方!” “所以,还是会用我!”折德扆面露出一抹喜色。 折从阮琢磨了一会儿,说:“等你回北边之后,你弟德愿,当调离!”</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7章 纷纷上表 晨曦时分,天方蒙蒙亮,汉宫之内的宫娥们,便陆续起床,梳洗打扮,各上岗位,伺候宫城内的贵人们。比起乾祐初年,这两年来,汉宫之中增添了不少人气,宫娥宦官,陆续补充如宫。其间的冷宫废殿,也多被填补,值守打理。 到如今,除禁军侍卫之外,所有宫人加起来,已经突破六百人,是乾祐初年的两倍多。而这其中,光南唐、吴越、荆南向大汉进献的美人、乐工、画师之类,加起来便超过百人。 这实则有悖逆于刘承祐“节俭”的倡议,但是,根据朝廷礼制,宫廷之内诸监署,也是需要人员填补,需要人维持运转。国初之时,各项事务都不健全,刘承祐简朴得也有道理。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皇帝增添了点享受之心,只是无关痛痒,并不沉湎于其中。或许再过些年,成就大业后,说不准皇帝会再有所变化。 就在前不久,以宫人渐多,刘承祐下令,将适龄的宫女放出宫,并自禁军中挑选未婚之有功军官,赐婚。这个举动,又为刘承祐收割了一波军心。 昨夜终究是饮了些酒,再加与皇后大符折腾得比较晚,是故大汉皇帝陛下,难得地赖床了。不过,随着天色愈渐亮堂,刘承祐终究以极大的毅力? 自香榻间起身。 漱洗之际? 符后也跟着起来,亲自侍奉着? 穿着一身薄纱? 尽显少妇风韵,脸蛋红扑扑地? 一副被滋润到位的俏丽模样。 亲自将湿巾递给刘承祐,看着他气色不良? 嘴里不由嗔道:“日后? 二郎不当再饮那般多的酒了,过量伤身。二郎身系家国,还当以御体为重!” 刘承祐抹了把脸,将毛巾掷于盥洗盆中? 溅起水滴。听其劝? 扭头看着皇后,雍容之间,透着点妖娆,注意玉颊上的绯色,刘承祐暗自嘀咕? 既让我保重身体,何以昨夜那般索求...... 不过嘴里却服软似地说道:“昨夜高兴? 今后断不会如此。” “我先回崇政殿了,太后那边? 替我去问安,带着刘旸去。”待整理好龙袍之后? 刘承祐说道? 准备离开。 “还是先用早膳吧!”符后说。 “不用了? 躲懒半个多时辰,只怕御案之上,又要多积压一些奏疏了......”刘承祐深呼吸一口,念叨道。 崇政殿,偏殿内,又添了几名才士郎官,号为“崇政郎”。这些人,都是朝臣功勋后辈之中,所选有能才者,至御前效力。随着刘承祐持续收权,政务日繁,他一个人实在照看不过来,这些年轻人,平日里便协理国务,虽然只是些整理的工作,位虽卑,但前程远大。 李昉以崇政殿学士的名位,为其首。刘承祐回到政殿时,崇政郎们,皆已到值,直接唤来李昉:“有何急务?朕先批了!” 李昉捧着一整叠的奏疏,单独拎出几封,向刘承祐简述道:“西南转运使阎晋卿所上报,关中诸镇税赋情况,上请陛下,再委官员,充任诸镇,以彻底整合关中财政; 西南都监向训上奏,凤翔诸军整顿计划,枢密院已有所批示,请陛下核准; 河东都指挥使王彦超上呈,都司之筹建及司衙所属兵马整顿进展; 淮东布政使王朴奏请,罢治下十名县令,以彼等荒废政事、中饱私囊、勾结地方不法等罪,另举荐官员; 另外,保大节度使药元福上奏,请求辞去节度使之职。” 前面几则,虽然吸引了刘承祐注意,但还得数最后一则,最令他上心。这才过了一夜,就有人请辞了。 按照刘承祐的想法,昨夜宴上,他话说得算露骨,但毕竟是解权,尤其对于史匡懿这样一镇便是十余年的节度,想要做出放下的决定,总归是不容易的。怎么着,都需要迟疑个三两日,综合情势之后,方才痛下决心,做出明智选择。 却没想到,此晨,他还没从困倦之中完全摆脱,第一封辞表已然呈上,还是药元福。 一边享用着尚膳监准备的早膳,一边阅览着药元福的辞表,洋洋数百字,当是药元福亲手所书,并不怎么好看,还有错别字。但是,用词朴实,直抒胸臆。 小谈其功,略表辞呈,叙政务之苦,不过还是向皇帝表示,他打了一辈子仗,年纪虽长,皇帝若用得着,还是愿意领军作战。另附有一言请罪,说昨夜御宴忘情,君前失仪,乱了礼法,请皇帝原谅。另外,他有五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有些粗勇,可为马前卒,为国效力。 看完药元福的辞表,刘承祐笑了,呲溜一口,将最后一口面条吃完,又舔了舔碗。当真是人老成妖,这个药元福,虽则率直,倒也坦诚,向他开口,却不含糊。 不过,刘承祐倒是挺满意的,未生不愉,就因为他坦诚。稍作思虑,刘承祐开口吩咐着:“传诏,解药元福保大节度使之职,封汾国公,赐食邑千户,实封三百户,另加侍中。嗯......以汾国公为京畿都指挥使,其妻赐诰命,其膝下诸子,让兵部量才任用。” 等处置完药元福所请,刘承祐这才腾出手来,批阅其他奏疏,阎晋卿、向训、王彦超所奏,没什么了问题,迅速做出批示,发传衙司。 倒是淮东那边,还师之后的这几月来,王朴接掌政务,动静不小,以其性情之刚,手段之烈,在扬州可以说是大展手脚。罢了许多官,杀了许多人,此番一奏,又是十名县令,并且还不全是南唐旧吏。不过,稍有犹豫,朱批照允,对王朴的才情为人,刘承祐还是很信任的。 似乎是约好的一般,在对药元福恩赏诏下达后,史匡懿、赵晖的辞表,接连而来。对史匡懿,刘承祐以其镇守泾原多年,封为泾国公,赏赐如药元福,只是因为他的病情,让他在到洛阳休养。 至于赵晖,为陕国公,暂留东京,既作休养,也作顾问备用。循三者之后,安审琦、张彦威、刘重进、王景,陆续上表请辞。 安审琦自不必说,在郭威南下接手襄州之后,便率一家老小到京,刘承祐以其国之元老,改封其为陈留郡王;张彦威为定国公,刘重进为南阳郡公,王景为渤海郡公...... 这么一来,大汉朝,又多出了几镇,需要着手改制整顿。 事实上,对于进京的这些节度,刘承祐解职罢权是真,也是通过赎买政策,却没有放任其于地方圈地享乐的意思,或养于洛阳,或留于东京。 并且,他要的是方镇的治、财、军权,对于这些老帅,却也不是尽数弃用。像他们这些人,领军经验丰富,年纪也至暮年,既解权,换个职位,仍旧可给大汉朝发光发热。全国各地,仍旧渴缺军政人才,刘承祐可不会浪费。像药元福,他不愿解甲,刘承祐仍旧给他机会。 只是换个地方,不会再似前番移镇,军政大权,悉集于一身。而对这些人的任用,还需刘承祐再加考虑,有的是地方给他们发挥。 对于这些藩镇节度,尤其是主动服顺的节度,刘承祐并没有异见,解职厚赏只是手段,改制收权,平衡军政,才是目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8章 边将离京,再获一子 刚入初秋,虽还不明显,但宫苑之中,花木虫鸟,皆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秋意。秋阳透过斑驳的树叶,照耀在身上,带来的已是暖意,眼观美景,心旷而神怡。 刘承祐一身劲装武服,突出一点小肚腩,神清气爽地感慨着:“这难熬的夏季,终于过去了!” 园圃之间,是一片宽广而平整的草地,视野开阔,刘承祐正习射术。靶位设于十丈之外,不甚远,连发十箭,中者不过六七,中靶心者,更无一矢。 在旁,陪练者,乃是回京述职的定襄军使杨业,以及宁化军使李万超。又是一轮习练过后,刘承祐收起雕弓,活动了一番有些酸软的胳膊,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又拭拭手,坐到准备的席案后,喝了口水,看着走过来的李万超与杨业,说道:“朕也练箭多年,这射艺,始终难精,远不如二位啊!” “陛下胸怀天下,所长者在于治国御将,宵衣旰食,日理万机? 有此射术? 已然是出类拔萃了!”李万超笑道,从侧面替皇帝的射艺辩解。 杨业也跟着说? 神态认真:“李将军所言甚是? 末将等久历戎马,长处军中? 弓马骑射,乃看家本事? 时时习练? 不敢懈怠,以待为陛下,为大汉建功!” “武将不懈弓马,乃其分也? 有军将如此? 何虑于边患,何愁天下不平!”刘承祐轻笑道,看向杨业的目光中,一如既往的喜爱加欣赏:“不过听重贵之言,这建功立业之心? 蠢蠢欲动啊!” “陛下慧眼如炬!”杨业恭敬地拜道:“一眼看透末将这点心思!” 杨业在戍代多年,累有功勋? 但多小功,随着汉辽议和? 边境冲益减,而闻听大汉南征西讨? 那颗功业心? 确实有些按捺不住。 “有进取心是好事? 但还需磨炼心志,急不得!”刘承祐目光深邃,在果盘上拿起两个梨,分别抛给二人,语气平静道:“朕重整河东兵马,设定襄、宁化、保宁三军于晋北,让你们专事领军练兵,所图者何?开疆拓土是功,保地安民亦是功,天下未定,有的是功业,等待你们去建立。但是,要有耐心!” “是!陛下教诲,末将铭记于心!”杨业道。 “方才所用雕弓如何?”刘承祐问。 李万超答道:“制艺精良,强劲有力,好弓!” “这是军器监名匠新制宝弓,选其最佳者十张进献!”刘承祐说:“朕思之,如此良弓利器,置于宫库染尘,太过可惜。当执于英雄之手,方展其能!你们可各选一张!” “另,朕再各赐二位一套精甲!” “多谢陛下!”李、杨二人,立刻拜谢。身为武臣,良弓宝甲,没有不爱者,尤其是甲胄,战场上,那几乎是第二条性命。 刘承祐自己也拿了颗梨,一口咬下,汁液飞溅,说:“你们到京,也一个多月了吧!” “正是!” “东京虽然繁华,朕却不能让你们多加流连了,若不辞辛苦,收拾收拾,就北还雁门与岢岚赴任吧!”刘承祐嘴上带上了点笑容。 “遵命!”二人没有丝毫迟疑。 “北境苦寒,又兼疆防之重,拜托了!”刘承祐直身,语气神态皆变得郑重。 “官家,秋华殿来报,说贤妃娘子,分娩在即!”恰此时,一名内侍匆匆忙忙,前来汇报。 闻讯,刘承祐面上顿露喜色,朝李万超与杨业道:“宫中有事,朕就不特地与你们设宴饯行了,向兵部报备,即可赴边就职!” “是!”二者应道,李万超则轻笑着:“还要提前恭喜陛下,喜得贵子!” “朕纳了!”朝二者挥挥手,刘承祐急步而去。 ...... 秋华殿内外,又是一片紧张忙碌,临盆产子,如迈鬼门关,虽然折娘子已是二胎,并且身体素来康健,但仍旧不免让人担心。 除了太后、皇后过来相伴,其他后宫嫔妃,尤其是初孕的符惠妃,都被刘承祐下令,安居己殿。未己,闻讯的折从阮与折德扆两父子,也匆匆赶来。比起皇帝,这父子显然要更加紧张些,听着产室之中传出的痛吟,面上尽是焦虑之色。 刘承祐神色平静,面无异状,只是不停地在殿中徘徊,步伐很稳,但已持续近一个时辰。 “二郎,还是先坐会儿了吧!”符后在太后李氏的示意下,上前轻握其手。 自手中传来的柔软与温热,终于让刘承祐心绪平复了些,撩袍落座,端起茶杯,痛饮一口。 “二公也坐!”刘承祐看着也站着的折家父子,吩咐着,随即有点发闷气,冲殿中内侍道:“为何不给二公上饮品!” “谢陛下!”折氏父子拜谢道。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自内室,终于传出一阵清脆的婴啼声,在场之人,大多松了一口气。 “恭喜陛下,贤妃娘子诞下一名皇子,母子皆安!” 得此汇报,这才真正开颜,恭贺声不绝。刘承祐也是难得地,喜笑颜开,袍袖一挥,大笑道:“皆赏!” 折家父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喜悦,又是个皇子啊! 乾祐五年七月,秋,贤妃折氏诞子,是为皇五子,帝赐名昀。 秋华殿中,刘承祐难得轻柔地逗弄着包裹在软锦之中的婴孩子,嘴角挂着浅笑,四子刘昉,迈着小腿,紧跟在其父脚下。将满两周岁,已然能小跑了,只是不稳,不时地抱着刘承祐小腿。 折娘子静静地躺在榻上,明显又胖了些,虽然仍显得虚弱,但气色有所恢复。刘承祐走上前,坐在榻边,说道:“你肚子争气啊,又给朕添一麟儿!” 看皇帝高兴,折娘子玩笑似得说:“官家不是想要皇女吗?” “诶!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朕的血脉,朕都喜欢!”刘承祐一脸的温柔。 谈话间,襁褓婴孩,又哭了起来,刘承祐学着哄了哄,不见效,反而愈加响亮,无奈地看着折娘子求助,将孩子递给她:“这小儿,怎么如此爱哭?” “想当初,四郎,朕怎么折腾,都不哭!是吧!”说着,低头看着仍靠在自己膝下的小刘昉,却见这小儿,正在拿着他的龙袍擦鼻涕。 见状,刘承祐冲他一瞪眼,这小儿见了,非但不惧,还换了处干净的地方,擦脸...... “你这小子,敢拿我的龙袍当毛巾!”刘承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长大了,定然不是个安分的主!” 刘昉冲刘承祐笑:“爹爹,抱!” 这娘子听了,嗔道:“小儿不知事,官家难道还要与之计较!” 将刘昉抱起,此子顺着便往刘承祐肩膀上爬,轻易将之镇压,刘承祐偏头看着折娘子。五子已然不哭了,正专注埋头于这娘子解开的衣襟间,闭着眼睛吮吸着,并且还无意识地抓着另外一半...... 没有什么,是一顿奶水,不能解决的。 很快,命乳娘将二小儿带下去,亲手帮这娘子把被子盖上,故作沉吟。 “官家有话,且直说吧!”见他这副表情,这娘子问。 “妇翁来京已久,保宁军那边,不可长久为将,需要人典军。其熟知边事,亦知府情,朕打算将妇翁放归北边!”刘承祐说道。 闻言,这娘子应道:“这是朝廷军务,虽涉及家父,却也不需知会妾身。” 刘承祐轻按其手,说:“你父女多年未见,你又产子不久......” “能得官家体谅,已然足矣!”这娘子展颜一笑。 “好好保养,恢复身子!今秋狩猎,朕还要你随驾了!”刘承祐显然很满意这娘子的态度,冲他笑道。 随着刘承祐将李万超、杨业、折德扆陆续派回三边军使任上,河东兵制的改革,已尽尾声。而在河东待了三个月的赵匡胤,也完成使命归来,足额选取河东精兵五千。 而在关中,西南都监向训奉命,对关中州镇兵马的整顿,也已展开。未己,刘承祐又下诏,以渤海郡公王景为编练使,前往凤翔辅助练兵,同时,自禁军中,将韩重赟、马仁瑀等青年将校调往西南军中任职。</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9章 赵大述职 “元朗,来坐!张德钧,给赵将军上茶!”崇政殿中,赵匡胤进殿复命,满身的风尘状,正待行礼,便被皇帝的热情所打动了。 “此番河东差使,往返奔波千里,车马劳顿,王事糜烦,辛苦了!”刘承祐笑吟吟地冲赵匡胤道:“差事办得很好,结果朕很满意!” “赖陛下信任,委以重任,为国家选取兵才,臣心感之,不敢懈怠。未负陛下使命,臣心得安,些许奔波劳碌,算不得什么!”赵匡胤说道。 观其行,听其言,若说赵匡胤有什么狼子野心,刘承祐是不信的,至少以他如今的眼力,一点都看不出来。 点了点头,刘承祐说道:“自河东所选之卒,殿前、侍卫两司,已检阅之,皆精壮之士,未有滥莠,可直接补充诸军!朕已决定,三日后亲自检阅,你为检阅指挥!” “谢陛下!”赵匡胤不废礼节,起身谢恩:“河东将士,仰慕陛下天威已久,若得亲感恩德,何愁将士们不效死以报!” “河东兵制改革情况,奏疏上? 朕已阅许多? 然具体情况,还需你这亲历目睹之臣叙说一番!”和煦的笑容? 矜持地挂在嘴角? 刘承祐问。 闻询,赵匡胤立刻将整兵前后细况? 略无遗漏地叙述而来。完全是按照着枢密院那边的整兵条制来的,话里也听不出纰漏? 从赵匡胤这么一番描述? 刘承祐这边,印象倒是更加深刻了几分。 略作沉吟说道:“河东精锐,尽数抽调东京,地方上的镇守保境? 当无影响吧!”刘承祐说。 赵匡胤不假思索答来:“河东都司之下? 尚有万卒,以太原府为中心,分镇诸府。彼等虽不如所选士卒精锐,却足保一方安宁,再加有王都指挥使调教训练。所裁之卒? 或在府县当差,或在乡里为吏? 再次者亦发放钱粮、田亩,在村野宣化陛下与朝廷的德政恩泽。是故? 地方之治安,当无忧!” “进京将士家小? 可曾安顿好!”刘承祐又问。 “此事? 河东布政使司? 当有细报!”赵匡胤下意识地小心了些,答道:“不过,就臣所知,进京将士,每人家里,官府都已按恩制,发放土地、农具、耕牛。范相公责令各地官府,小心操办此事,是以将士闻之,军心大悦!” “嗯......”瞟了赵匡胤两眼,刘承祐身体前倾,言语中带着点好奇:“朕听闻你年少时,曾游历中原,求职于诸州。也曾投效过王彦超,却为其所拒,今夏相逢于太原,也共事一场,再加你已是我大汉殿前都虞侯,王彦超是何反应?” 听天子提及此,赵匡胤也不由笑了,答道:“再见已是近十载,王都指挥使亲自设宴,向臣赔礼,臣赴约,却不敢受其礼!” “为何?对他当年之看轻小视,仍心存挂碍,有所不满?”刘承祐愈见好奇。 赵匡胤摇头,解释说:“陛下误会了。臣当初年少,轻狂无知,至王都指挥使麾下,即求取军校一职。试想,当时臣少不更事,既无名声,又未展其才,岂能后来居上,从军校任起。王都指挥使不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臣岂会以此怨之。 至今思来,反觉当初自己,好高骛远,颇有羞臊之感。再加,当初臣囊中羞涩,王都指挥使还以钱财路费相赠,此为恩德,是故臣应邀,却不敢受赔罪之礼! 而今已同殿为臣,替陛下与大汉尽忠,更当捐弃前嫌,一体为公。更何况,臣与王都指挥使之间,远谈不上嫌隙!” “真是深明事理,心胸开阔啊!”刘承祐夸奖道。 “多谢陛下褒奖,臣只是遵从本心,更不敢因私废公!”赵匡胤敛容道。 刘承祐不禁多扫了赵匡胤几眼,略作思忖,问:“你到晋北三军一巡,定襄、宁化、保宁三军,能否抵抗契丹?” 听天子问起边备,赵匡胤立刻进入角色,应来:“定襄、保宁两军,皆由原代州、府州戍军,改编而来,他们久在边地,兵备完善,训练有素,又有长期与契丹作战对抗的经历,熟悉敌情与作战方式,战力强悍,可称精锐。 沿边,亦据形胜地势,置堡垒、军寨,进取或许不足,但防备足可。宁化军初置,所选兵员,或稍逊一筹,但李军使乃宿将,有其统率训练,只需保证兵甲钱粮供给,朝廷亦可安心!” “另外。”顿了顿,赵匡胤说道:“臣在晋北听闻,契丹主以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坐镇云、蔚,此人到任不足一年,均赋役,劝耕稼,赏罚信明,得士卒心,能才政绩,甚为卓越。臣以为,此为大患,朝廷不可小之!” “看来,你此番北边一行,所获不匪啊!”刘承祐叹道:“那耶律挞烈,杨业在京之时,也何朕说过,确是不俗。契丹虽属胡寇,其势兴扬,称霸北域数十载,治下确有能臣良将啊!如欲北伐,复取河山,想来也不易啊!” “我大汉有明君雄主,御下经国之臣,能征之将,更不可胜数,岂是契丹所能并论。加以时日,陛下必能兴兵北上,成就大业!”赵匡胤却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 刘承祐业应道:“说得是!你赵元朗,正是那能征惯战之将,朕何虑于区区一耶律挞烈!” “好了,你初归来,满身疲敝,下去休息吧!”轻吁一口气,刘承祐脸上恢复和蔼,冲赵匡胤道:“以你河东之功,朕自当犒赏,不过你任殿前都虞侯不久,短时间内不便高拔。这样,朕将你升爵为稷山侯,赐绢十匹,钱百贯!” “臣谢恩!”赵匡胤起身,拜倒。 “另外,朕知道你爱喝酒,喜痛饮。吴越王前不久给朕进贡了二十坛细酒常陈酿,据说年份皆在十年以上,朕赏你两坛,回去尝尝看,给你放三日假,许你宿醉一场!”刘承祐继续道。 “还有,听闻你父身体不好,稍后一道去领取几只山参与补品。赵老将军也是沙场宿将,于国有功,用略素为朕所敬佩.....” “陛下关怀至此,臣感激涕零,唯尽忠以报!”赵匡胤再拜,观其表情,内心感动,似乎,无以复加。 刘承祐朝张德钧示意了下,让他领赵匡胤退殿,并安排赏赐事宜。 待其离去,回味一番与赵的交谈,刘承祐不得不承认,赵匡胤确实是国之干才。其领军、治军之才,已然见识过,有个念头,要不要给赵匡胤一府,让他去当父母官,历练历练。 不过,也只是转念一想罢了,至少就眼下而言,赵匡胤的军才,是值得刘承祐好生使用一番的。倒是郭荣,让他到地方上,当一道之布政使,可作考虑。 未己,殿侍通报,高怀德求见,诏宣。 高怀德入内,立刻就抓住了刘承祐的目光,只见其头缠白巾,双眼通红,见到刘承祐,即拜倒,六尺汉子,泣声道:“陛下,家父去了!” 闻之,刘承祐惊起,不管真实心理如何,但表面功夫务必到位,惊愕道:“什么!” 接过高行周的遗表,刘承祐神情凝重地阅读完,怅然哀叹:“朕失一长辈,大汉失一柱国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0章 荣宠无过于高氏 临清王府,内外一片素色,林立的白幡在秋风中飘动,一切灯笼火烛,皆改白色,所有艳丽之物都被收起,王府上下,弥漫在一片肉眼可见的哀伤气氛中,就如已露萧瑟的秋风那般,让人心生戚然。 灵堂早已搭设好,灵座上,很有仪式感地摆放着酒、果祭品及香炉,烟熏含香,催人泪下。大敛过后,高行周的遗体已被置于椁内,除锦衣、珠玉之物外,听从高行周的遗嘱,将他征战多年的铠甲、宝剑、战刀、雕弓,全部置于其中,几乎填满棺椁缝隙。 灵牌高立,规制书写,皆依郡王例,刘承祐亲自替高行周拟定谥号,曰武穆。又着宰相冯道,给高行周写一篇墓志铭。 高怀德是高行周唯一的儿子,自然是作为主丧人,以其子岁数尚小,不能视事,故从高氏近亲中选了一名在京子侄,以为护丧。 哀乐之中,披头散发,披麻戴孝,面带悲恸,拜谢前来吊唁的宾客。高行周生前,地位高贵,名望甚高,是故京中? 稍有资格的文武? 皆纷纷着素衣前来,以尽哀思。 刘承祐稍晚些? 亲自出宫过府? 与贵妃高氏相携而来,再加上三皇子刘晞。灵堂前? 看着一众文武,文臣自不用说? 倒是那些武将? 基本都是自发前来,不乏京外近畿之将,闻讯飞马而来。高家虽然不如符家那般人丁兴旺,但在军队中的影响力? 可见一斑。 当然? 刘承祐也相信,这些文武中,更多的人是,看重高行周的身份,看重他这个大汉天子对高家的宠信。 进堂行礼? 刘承祐保持着肃容,怅然而叹? 朝高怀德宽慰道:“逝者已去,万望节哀!” 高贵妃这两日情绪本就不佳? 高行周走得突然,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贵妃也因为没能见到老父最后一面? 深感自责? 毕竟不是千里相隔。 此时终于随驾出宫,感受着周遭的气氛,自是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将丝帕染湿,犹不能止。见母亲哭啼啼的,坐在一边小皇子刘晞,也跟着,眼泪说来就来,嚎啕大哭。高贵妃情绪不对,刘承祐叹了口气,上前将之扶起,轻声宽慰着。 “娘子有孕在身,还望保重,切勿伤了身子,父亲身后之事,自有为兄操持!”高怀德也不由出言开解。 又带动着大哭一场,高贵妃方才在搀扶之下,随皇帝回宫。天子在时,群情肃穆,天子走后,哀伤的气氛更加浓郁,但到场的文武们,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御辇之上,高贵妃依偎与刘承祐依偎着,丰润曼妙的身躯紧紧地贴着,虽说俏丽一身孝,难得见高氏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此时此景,刘承祐却也还不至于起什么龌龊心思。 见其双眸通红,仰头望着刘承祐说:“官家,我想出宫回府,替亡父守灵!” 刘承祐眉头一凝说道:“藏用可善理后事,你身子不便,未免触景生情,还是在宫中休养,下葬之日,再行出宫,送妇翁最后一程!” 不过,一向对刘承祐言听计从,恭顺有加的高贵妃,此番却固执地看着他:“请官家成全!” “罢了,你有此孝心,朕又岂能强行夺情,回宫收拾收拾吧,朕允了!”刘承祐叹了气。 “谢官家!”高贵妃又没能忍住眼泪。 回到宫内,正坐御案,沉思良久,召来李昉,盯着他,问:“那些违制,私自进京吊唁的军将,可曾都记清楚了?” “皆听陛下之意,录写下来了,一共十三人,都是近畿禁军、镇军将领,其他人,或有告假,或在休沐,故未记录!请陛下御览!”迎着皇帝的目光,李昉有些小心,呈上的一张薄纸,明明轻若飘萍,他却一副如捧巨石的样子,手微微在抖。 接过,刘承祐浏览了一遍,没有什么高级将领,都是中层军官,高行周的旧部,带着点感慨,说:“这些人,都是忠义之士啊,朝廷当大用,明远,你说是不是啊?” 闻问,李昉仍旧小心地应道:“陛下说得是!” 当然,李昉表情上流露出的,分明是“陛下说是就是”,只是不好明言罢了。见其小心翼翼地样子,刘承祐摆摆手:“去看看,有什么新的奏疏!” “是!”李昉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心中感触颇深。 天子对高氏之荣宠,可谓深厚,几不于皇后、惠妃所出符氏,但是,虽然只让他记录了一些中下层军官的名字,李昉便有一种圣人难测,如履薄冰的感觉。 刘承祐又将那份名单浏览一遍,轻轻地拿起,取出钥匙,锁到他的一处积攒多年的“密档”之中。 对于这些军官,刘承祐没有大惩的意思,毕竟彼辈也算出于道义,再加高行周才死两日,他也不便对其旧部动手,那样显得吃相太难看,不利于他大汉天子的形象。 不过,终究是违了例,大惩没有,小诫却少不了,必须得有所警告,还有彼辈上官,也有御下不严之过,在刘承祐这边,都记录在档...... “陛下,金州防御使冯晖病故,下属将吏,共推其子冯继业为留守,上表朝廷,请封!”李昉带给刘承祐一则消息。 金州防御使冯晖,也是沙场老将,久经战事,历仕四朝,出身于大名鼎鼎的“银枪效节军”。自后晋天福四年(939年)起,十年间,两度出镇灵武,羁縻凉州、河西之地,任上恩抚并用,还与药元福合力大破党项,功绩斐然。 不过,在乾祐四年,刘承祐下诏以郑国公史弘肇赴边,为朔方节度使,冯晖自然而然地,被调离。此公还算识趣,老实听调,据说是其年近六旬,身体亏坏,纵有心也无力与朝廷相抗,再加当时党项杂虏作乱,不甚安宁。 金州,地处大汉西南,也是偏狭之地,北接秦岭,南依巴山,汉水横贯其间。原本的防御使康彦环,同去年被郭荣的杀了的濮州刺史张建雄一样,也是趁晋末之时,自立投诚,多年以来,自专军政,在金州自娱自乐。 张建雄死后,刘承祐想起了此人,干脆将冯晖调到金州。康彦环妄图抗命,被冯晖枭首,送呈东京。让刘承祐有所不满的是,那康彦环在金州任上,聚敛之大量财货,没有一文输送开封,据说都被冯晖的儿子们给瓜分了。 如今,冯晖死了,其子却欲做那继任者,还敢大言炎炎地上表请封。 “呵!”刘承祐将奏疏丢在案上,抬首即问:“今日何日?” “回陛下,乾祐五年七月十日!”李昉答。 刘承祐的语气中满是讥诮:“朕还以为,时间倒退了十几年,还是方镇割据,父死子继那一套?这冯继业何许人,敢这般向朝廷要官?” 见皇帝生气了,李昉赶忙解释道:“陛下,冯继业乃幼子。另有金州判官密奏朝廷,说冯继业为争家产,趁冯晖病重之际,杀害其长兄。金州僚属上下请奏于朝廷,也是受到冯继业的胁迫!” “好样的!朕当政这些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情况!”刘承祐怒极而笑,冲李昉吩咐着:“让宰相们商议商议,如何处置!金州虽然偏狭,但还是大汉国土,容不得这种弑兄犯上的恶逆猖狂!” “是!” 金州之事,于刘承祐而言,不过小事,那么多藩镇节度,都被他轻松拿捏,一个小小的冯继业,倒行逆施,翻不起什么波澜。不过,金州的情况,落在大汉朝廷收权改革,整顿内政的大背景下,反倒显得有些特殊。 未己,贵妃高氏,出宫回府,给老夫守灵。刘承祐随即下令,命钦天监替高行周测风水,选葬地,卜葬日,又着工部设计墓穴,拨给钱粮建造。 临清王的爵位,刘承祐欲以高怀德继之,但高怀德力辞不受。刘承祐以国丈福荫,定要赏他,高怀德则言,他已受其父荫庇,不敢奢求更多,大丈夫如欲功名勋爵,当建功自取。 对于高怀德的豪迈,刘承祐很是欣赏,但仍旧要将高行周遗泽赐之,将高怀德的爵位自县侯,提升至临清郡公...... 刘承祐与高怀德之间的对话,当然属于一场演戏。为那些鼓吹“世袭罔替”的人,降降温,这些年,刘承祐已在控制爵位的赏赐,过往之泛滥,先朝遗臣,待其死,则收回,没有承袭的道理。 但是开国之功臣们,却需刘承祐慎重而行。 后,刘承祐又下诏,高行周下葬之时,京中文武五品以上,悉往。</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1章 财制变动 坤明殿中,已隆起孕肚的符惠妃与皇后大符坐着,说着些体己话。 “你初孕,当好生养胎,秋意愈浓,天气渐冷,当注意饮食,切莫着了凉!”大符如往常一般,不厌其烦地,向妹妹叮嘱着。 “嗯!”符惠妃轻轻地应了声,然后轻声呢喃道:“同样有孕,人家不照样出宫奔波,耐劳苦,却不顾腹中的皇家血脉,赚出好大一份名声!” 听妹妹这般讲,大符当然知道,小符嘴里说的是什么情况,叹了口气:“你又去听那些闲言碎语了!” 小符嫩唇一瘪,说:“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在传扬,说高贵妃孝顺,太后也夸她,官家也疼她,只是觉得她做作!” 大符闻之,忍不住多瞧了妹妹两眼。自怀孕之后,符惠妃性情有了十分明显的变化,敏感了许多,多愁善感,当然,有一部分皇帝冷落的缘故,尤其与折贤妃、高贵妃他们那般对比。 皇后大概能理解妹妹的心情,没有生气,只是轻抚其手,宽慰道:“你啊!临清王故去,高娘子毕竟丧父,官家心怜之,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却不可,再于宫中,在背后,掺和那些是非,安分殿内,替官家生儿育女? 为皇家开枝散叶? 才是最重要的!” 小符蛾眉轻蹙,对大符道:“我只是听不得那些人传? 说姐姐虽是皇后? 宫中时候官家最久的却是贵妃,官家最喜爱的也是贵妃......” “这段时间? 官家都少有到姐姐这边来了吧!” 见状,大符不由摇了摇头? 点着小符额上:“你这脑袋里? 不要去想这些事,深宫之中,是非颇多,不要去管它。官家国事繁忙? 对后宫少有顾及? 知道你也寂寞了,有时间多来我这边坐坐。官家那边,我也会和他说,让他抽时间去春兰殿,陪陪你。” “姐姐?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符也聪颖,忍不住道。 抬手止住她? 大符玉容气度之间,极具大妇之姿? 以一种告诫的语气说道:“官家雄略,心怀天下? 勤劳国政? 已是辛苦。你我姐妹? 有幸侍驾,更当多多体谅,尽心伺候。莫要以这争风吃醋之事,让官家烦恼!今日你这些话,若是传入官家耳中,他会不高兴的!” 见大符这么说,小符不敢顶嘴,乖巧得应了声:“是!” 姐妹俩,又谈论了些开心的话题,比如皇帝召其父卫王、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进京...... 一直道小符面露疲态,方才主动让人小心侍奉其回殿。待小符走后,符后不由叹了口气,当初乖巧恬静的妹妹,如今也生出争宠之心了。 不过,符后那美丽的面容之间,也不由生出少许不愉,妹妹说的那些话,在她心里,总归有些影响,不可能一点芥蒂都没有。高贵妃与她相争,不是一日两日了。 深吸了一口气,符后召来侍御,凤眉之间,尽显威严,吩咐道:“传我的话,宫中诸监局,让管事之人,严厉约束下面,再有搬弄是非,搅扰宫中安宁者,一律严惩,绝不容情!” ...... 在汉宫之中,陡生怨女之时,刘承祐正在三司衙门视察。三司主管天下财政,向为朝廷权重之地,查阅了一番,今岁以来,朝廷收支明细。 可以说,花钱如流水,仅征淮、御蜀之耗费,便占泰半,还不算其后的犒赏、善后抚恤。河东大规模改制,仅靠地方府库,是远远不足,东京又支援了一批财税。其余养兵、官俸、兵备之消耗,也是大头。 前几年,朝廷积攒的钱粮,在连番的大动作下,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如今之大汉,已不似初年,进项颇多,最重要的,地方财税向东京的输送,份额大涨。 “陛下,这是自三司抽调,准备派往地方,清理财政的官员!”三司使薛居正,呈上一份名单。 “哦,朕看看!”刘承祐接过御览,人不少,足二十余名:“都怎么安排的?” “回陛下,其中十人,发往关中,余者派往河北。这些人,都是在司衙为吏多年,熟悉税制政务,有理财经验,皆能干事!”薛居正禀道。 “最拔萃者,是谁?”刘承祐问。 “度支计事张美,此人精明强干,善书计,起于小吏,为王公所拔,淮南大战时,筹划粮草军需,一应事务,有条不紊,几无纰漏!”薛居正答道,言语中,满是欣赏:“此番遣往关中,可分阎转运使之劳苦!” 刘承祐顿时来了兴趣,抬指道:“朕要见见此人!” 少顷,一名身着绯袍,气度沉稳的中年官员,入内参拜:“臣度支计事张美,拜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张美直身,微躬其被,垂手待询。 刘承祐顺势坐下,挥了挥手,打量着此人,冷静,平稳,不卑不亢,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扫着那份名单,刘承祐问:“你可知,朝廷派你们前往关中的职责?” “回陛下,协理西南转运使阎公,清理关中财税!”张美说。 “知道朝廷目的何在?”刘承祐盯着他。 面对皇帝虎视,张美面无怯色,沉声应道:“长年以来,地方财税不一,各专其事,此番清理,是为承宣朝廷税法,消除糜乱,统一关中财政,增收于朝廷,供应西南军需!” 闻言,刘承祐不置可否,眼皮抬了抬,说:“仅以你为邠州转运使,太过屈才了。这样,既然你前番筹划征淮军需做得不错,那朕就再给你一个发挥的机会,擢为西南粮料使,专事西南军需供应!” 张美一愣,薛居正则赶忙提醒道:“还不谢恩!” “谢陛下!” “西南边军,是朕为伐蜀准备的,事关军国大略,与你重任,当善为之,一应供给,不得短缺。盼你再接再厉,尽展其能,也就不负朕一番嘱托与期许!”刘承祐说。 张美未见激动,显得内敛,只是郑重地应道:“臣必定牢记陛下教诲,恪尽职守,不负使命!” 与征淮前的藏着掖着,暗中筹备不同,刘承祐的伐蜀大计,是大张旗鼓,满城皆知。凤翔那边,向训整兵,调整戍防,动静也闹得很大。 消息传至蜀国,成都朝廷明显被惊到了,就如刘承祐所期待的那般,蜀主孟昶,已自国内向秦凤增兵,囤积粮草军械,加强御备。东河村兵败的李廷珪,孟昶非但没治其罪,还下诏抚慰,留用其于凤州,让他统领大军防备。 “薛卿此番,是将三司的精干之吏,都撒出去了啊!”刘承祐瞧向薛居正。 薛居正答:“地方上正是用人之际,三司培养历练他们,正是为此大计,只望他们,能够勤于王事,不负所托!” “河北那边什么情况?”刘承祐问。 “转运司衙门,已然筹备完毕!”薛居正迅速应来:“李公在任多年,颇具名望,典政治事经验丰富,有李公在,料想无虞!” 就在不久前,刘承祐下诏,在河北设立转运司,以原恒州知府、成德军判官、河北转运使李谷充任,全权负责河北诸州财政转运,北边大军之供给。 “李谷的能力,朕自然是相信的,这些年他在恒州,为国奔波劳碌,却也不容易!”刘承祐道:“当下诏褒奖!” “陛下体恤下情,臣等岂能不殚精竭虑以报之!” “西南转运司下,兵丁如何?”刘承祐又问。 “向都监整训兵马,所裁有一千五百卒,划至转运司下听用!” 刘承祐点了点头,说道:“财政改革,必触其利,财帛动人心呐,若无兵丁,仅以职吏们,想要开展公务,也不容易。这样,朕关中转运司兵丁,补满两千!” “是!” “另有一事,需请示于陛下!”沉吟几许,薛居正拱手说。 “说!”刘承祐问。 “已故王公在任时,尝定‘省耗’、‘省陌’、‘依除’、‘抬估’等法,用以增收,缓解朝廷财政拮据。彼时财计艰难,为纾国难,故而为之,至今已成弊政,为士农工商所怨言。臣等提议,当即行废除,以昭君德!”薛居正建议道。 此前提过,王章秉政之时,为了汉廷那惨淡的财政,制定了不少敛财之法。比如“省耗”,旧制,秋夏苗租,民税一斛,别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王章定制,输一斛者,别令输二斗,谓之“省耗”。 刘承祐继位以来,虽然屡次降诏减税,但对于这“省耗”制,却当作没看见。其余如“省陌”者,都是变着法地,增税创收。国初之际,也确实为朝廷的运转,缓解了不小的压力,而王章也为汉家天子,背负了诸多骂名。 此时闻之,刘承祐大手一挥,直接道:“却是朕的疏忽,百姓苦之久矣,对于此类弊政,悉数诏免吧!” “陛下英明!”对皇帝的决定,薛居正一点都不意外,拜道:“百姓闻之,必然欣悦,以感陛下恩泽!” “他们不在心里骂朕,朕就满足了!” 不知觉间,刘承祐是越来越注重名声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2章 刘铢案 “陛下,武德使王景崇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 “宣!” 王景崇一入内,刘承祐放下手中的笔,抬眼即问:“刘铢的案子,调查得如何?” “回陛下!”王景崇不敢怠慢,禀道:“经过相州探事官密查,初步确认,御史所劾,刘铢所犯之罪,当属切实。” “可有实证?”刘承祐问。 王景崇答:“臣已下令搜集!” 这段时间,朝中有御史弹劾,相州节度使刘铢,在任上滥用职权,收受贿赂,以公谋私,专横暴行,草菅人命。 此事,在朝中引起了一阵波澜,早在刘铢青州任上时,御史中丞边归谠就层弹劾他用心狠毒,滥施酷罚。不过当时,国家初定,刘铢的用法深峻,在稳固地方,重塑秩序上,是很有效果的,是刘承祐未作处置,反而申斥了边归谠一番。 后,刘承祐对节度行移镇换防之事,刘铢平调相州,为彰德军节度,一任已三年。如今,突然又有御史,重提旧事,不过这一回,刘承祐选择了留中不发。只是暗地? 命武德司调查? 以示对此事的重视。 事实上,关于刘铢的弹劾? 敏感的人? 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某些不寻常。前番有河阳节度使李晖,有人劾之? 查验下来,小过有? 大罪无? 一纸诏下,调至淮西,知庐州府。 而今,又是一道弹劾? 又是一镇节度。不知觉间? 那些横行州县,权重一方的藩镇节度,已然在中央朝廷权威之下,翻手可制。 殿内,刘承祐看着王景崇? 目光深邃而平静,似乎琢磨着什么? 良久,对其吩咐道:“朕有意让你带人? 亲自去一趟相州,查处刘铢案!” 听皇帝此令? 王景崇微讷? 竟要他这个武德使亲自出马? 脑中念头闪过,他联想起了数月前天子派李少游北上河东之事。顿感重任在肩,眉宇之间竟露出了一抹喜色。 “敢问陛下,刘铢毕竟是一镇节度,地位崇高,臣此行查证,只怕掣肘颇多,如遇不测之情状,当如何行事?”王景崇小心地瞟着刘承祐,意有所指地问道,满满地暗示。 闻问,刘承祐审视着此人,嘴角稍稍地扯动一下,心中暗道,这是在向他要权来了。 不加思索,刘承祐平淡道:“相州之事颇重,如政乱,当行拨乱反正之事,朕与你便宜行事之权!若其罪证属实,即行批捕,拘回东京问罪!” “是!”闻言,王景崇按捺住心头喜悦,躬身道。 “不过!”刘承祐又补充道:“刘铢乃开国功臣,又与先帝有旧,行事还当多思多虑,审慎而行!” “臣谨遵陛下教诲!”王景崇应道。 “另,近日以来,朕屡屡收到,地方节度、防御、刺史,有违纪乱法,贪渎横行之事,使得政事废怠,民不得安,朕也有心整饬!”刘承祐又冲王景崇吩咐道:“此前让你暗中搜集,此番你出京,就当替朕巡视地方,查察不法,一并替朝廷,廓清之!” “是!”王景崇沉声道。 其退去时,刘承祐发现,此人脚步都轻快了些...... 御案后,刘承祐神情之中,却是流露出少许的玩味。王景崇是头饿狼,将他放出去,却是打算让他去噬咬那些节度、刺史了,尤其是那些劣迹斑斑,行为不加收敛的人。 “王景崇此去,地方恐不得安了,朝中恐怕也要热闹起来了......”刘承祐感慨了一句,不过语态之中,明显带有期待。 自南征凯旋之后,刘承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梳理内政,强化中央集权。对于地方上,是下定决心要收权改制,就从炮制藩镇之痼疾开始。一手执法,一手握兵,再利用一下座下鹰犬。 对河东、关中,刘承祐基本采取的是怀柔,但对于其他人,不会过于客气,总有人,需要拿出来试刀的。 刘承祐知道,太过激烈,会引起一定反弹,乃至动乱。但眼下,刘承祐相信,如今的大汉朝,能够承受,能够镇压。 未出刘承祐所料,在王景崇刚出东京,北上相州后,朝廷内部,针对此事,顿起波澜。倒不是查处派人查处刘铢有什么问题,而是选派的人员问题。 带头对此发出质疑的,还是刚从河东巡抚归来不久的范质,他兼判刑部事。 “陛下,相州有事,刘铢乱法,可自刑部、御史台选派专员,前往调查,为何要以武德司主此事?”范质的神情严肃,既有不解决,也带着不满。 见状,刘承祐下意识地正直了身体,面上保持着春风般的浅笑:“范卿勿急,相州之政,刘铢治事,骇人听闻,朕以此事急迫,需以精明强干之臣前往查处,权衡之后,相机而选王景崇!” “满朝上下,有那么贤臣才士,岂独一武德司使可用?”范质问道。 刘承祐解释着说:“王景崇此行为专使,特事特办,与司衙之权责无关。” 范质显然无法接受这说辞,又问:“那为何调动武德营出京?” 范质言辞愈见激烈,紧跟着说道:“朝廷自有律制法度,陛下此举,有悖于《刑统》,乃自乱其法,何以服人?” 听其言,刘承祐的脸上的温和,逐渐消退了,审视范质的目光中,透着些讶异。 刘承祐还记得,范质是乾祐初年,他太子监国之时,提拔于礼宾院,其后从事中,中书舍人、知制诰,刑部侍郎,宰相,一步一步提拔至尊位的。 至今已近五年,范质也算帝党中坚了,这些年中,屡有功劳,但眼下,应该是范质头一次直面刘承祐,将他的偏执耿介表现出来,极具攻击性。 语气微冷,刘承祐淡淡道:“范卿,你就这么同朕说话吗?” 闻言,范质终于恍过神,老脸之上露出一抹尴尬,立刻低头拱手道:“臣言辞过激,请陛下恕罪!” “罢了!”刘承祐摆了一下手,说:“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朕知道,卿也是秉一片公心而进谏。” “多谢陛下宽宏!”范质再拜,深吸一口气,情绪稍微缓和了些,说道:“但是,臣还是要说。相州之事,事在节度,一方大吏,封疆之臣。陛下以武德司处置,实在不妥,若开了这个头,长此以往,只恐纲纪败坏!” “范卿过虑了!”刘承祐轻舒出一口气,说:“此为特事,王景崇为专使,朕已下诏,王景崇已出京,不可更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见范质还想开口,刘承祐打断他,说:“范质回京不久,三月有余,未理刑部及朝务,还是回署,熟悉梳理一番。对了,今岁秋决名单,理出来一份,呈朕一览。” “是。臣告退!”能够感觉得到,天子已然心定,不愿就此事做更张,有些无奈,却也不敢继续与刘承祐直接抗争。 事实上,范质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出来,比如武德司广布耳目,收容不法,放纵宵小,缉捕,设狱,施刑等等。这些都是侵蚀刑部职权的表现,无一不让人所厌恶忌惮,再加掌事者,又变成了声名狼藉的王景崇。此番进谏的虽然只是范质,但其代表的,恐怕是大部分朝臣的心声。 “说到底,还是武德司引起朝臣的不满与忌惮了!”刘承祐慢条斯理地捋动袖口,淡淡地说:“不过,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3章 乾祐五年秋举 时入仲秋,瓜熟蒂落,田亩丰收之际,大地万物被秋意渲染成金黄色调。东京城中,又有秋果新品上市,百业兴旺。 每逢秋季,刘承祐心情都不错,毕竟收获的季节,气候爽人。刘承祐精神爽朗,翻阅刑刑部所呈,秋决名单。 “这是入秋以来,第二批,共计九十七人,皆已经刑部查档,大理核验,罪证确凿,判罚无异!”李昉简单解释着。 “违背朝廷禁令,走私牟利者,倒是不少嘛!”事关人命,刘承祐看得比较细,抬头问:“仅贩卖私盐者,便有三十多人?” 感受到天子的疑惑,李昉说道:“此为淮南盐案,扬州商贾,与盐场职吏,内外勾结,为布政使王公所觉,一网成擒,按律当死,定案上呈,等候批决!” 王朴在扬州,上上下下,办了不少事。 “思及国初之时,民有犯私盐、酒曲者,无问多少,悉抵死。朕以此法过厉,是故诏令? 以尽量论罪量刑? 使其有差!”刘承祐说道:“却没想,如此一来? 走私者不加少? 甚至有变本加厉,内外勾结? 盗卖国财,以牟私利!” “陛下立法怀仁? 奸吏商民不感其恩? 心生贪欲,触犯法纪,只需依律处置即可,陛下不必过于介怀!”大抵以为皇帝心里不痛快? 李昉开解道。 但是? 刘承祐哪里来的忧怀伤感,直接朱笔一批,冷冷道:“发还刑部,一应罪犯,皆按律处置!法不容情? 更不容此等奸邪之辈!” “是!” “这是礼部和尚书所报,今岁制举? 进京的参考的士人名单,请陛下御览!”顿了下? 李昉嘴衔笑意,向刘承祐呈报。 随着改制集权? 轰轰烈烈展开? 为弥补大汉朝廷上下? 道府州县的缺额,刘承祐南征回京之后,便下诏,再于东京开制举,选拔人才。 自乾祐初年以来,只有乾祐三年没有,余者几乎每岁一举。不过,随着地方学政的展开与恢复,自明年开始,属于大汉朝的三级可科考,也可正氏展开。对天下的读书人而言,也算是归制前最后一年的红利了,这些年所录取的才士,不管大小,基本都是直接授予官职的。 如乾祐元年的进士,如王朴、王溥者,已为道府大吏。而最受读书人所期望的,若能高中,入天子之眼,侍奉于御前,那可就平步青云,前途无量了。似此前的王溥、王著、李昉,给所有人都做了个榜样与目标。 是故,今秋制考,是开国以来,人数最多,规模最大。刘承祐以集贤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和凝知贡举。 “人数不少嘛,天南海北,连淮南、坊州,都有人来!”刘承祐轻笑道:“今秋制考,读书人很积极,热情高涨嘛!” “大汉开国六载,局势日趋稳定,圣主临朝,欲广召贤才以兴国。陛下拨乱反治,重视士人,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天下贤才,岂能不欣然向往,投效朝廷!”李昉回答道。 “开国以来,通过制举,所选才士,已有一千多人了吧!”刘承祐抚须问道。 “正是!”李昉说。 “去,让吏部将制举官员,选其履历考评上等者,给朕看看!”刘承祐吩咐着:“这么多人,朕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是历练出来了!” “是!”李昉应道,同时心中也暗附,天子重视读书人不假,更加看重实才啊。 若是刘承祐知晓李昉的想法,只怕会发自内心地一哂,他不是重视读书人,只是重视有利于他皇朝统治的力量,读书人,只是其中一股罢了。 “开考在即,需请陛下,尽快拟定题目!”李昉又道。 “嗯,朕知道了,你去忙吧!” ...... 乾祐五年,八月十日,随着时间消耗结束,贡院的静谧被打破,参考的士人们,孑然一身,陆续走出威严大气的贡院。近两千人,同时考试在京考试,对于大汉朝而言,还是头一次。 议论声不止,三五成群,各寻交好者,同伴而行。无论何时何代,刚考完的人,所谈论者,无过于试题。 如往岁一样,大部分的士人都是报考进士科,并且比例逐年上升。几名年轻的士子,联袂而行,一路畅谈。 大都面色愁苦,显然,今年的试题,很让人着恼。制举一律从简,按照刘承祐的心意,除了考验基本素质的书文之外言韵之外,便是刘承祐最重视的实务与策问。 “熟记《孟子》的考生,此番幸运了,四书之文考题,大多出于此!”一人感慨道:“早知如此,定当强记一遍。” “四书五经,我等多通读,填空补阙,倒也不难!”另外一人摇摇头,说:“倒是那实务,更让人头疼。我抽中的题目,是列一案件,令写出审断流程,所依律例。这分明是明法科的题目嘛!” “你这还算好的,我所答题,竟是问粟米之耕种,这让农人来答,岂不更好?”一人语气中尽是哀叹。 “我抽中的是税收问题,需以术数核算......” “原以为,最难的当属策问,却不想,这实务,如此刁钻偏狭!”一名士子看起来,没有答好,满是哀叹。 “我等远者千里来京,只为投效朝廷,为国效力。没曾想,所学几无用于试题,朝廷岂不是刻意刁难?”此人已然心怀不满,就冲此见识,落第不远。 “李兄不可妄言,据说此番制举,是当今天子,亲自出题,那实务,有别于常例,只怕也出自天子只妙想!”有机敏之人,赶忙劝道。 说着,瞟向旁边一名,风度翩翩,嘴衔笑意的青年,问:“卢郎君,观你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想来是成竹在胸了?” 姓卢的士子,年级很轻,即便用少年来形容,也没什么问题。其他人,也不由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只见他嘴角微微勾起,透着一股傲气,说:“从天子所出之题来看,皆是事关国计民生,治政典事,所求者,如其名,需实务之才。天子要的,不只是读书人。尔等若觉不公,未显能长,或自觉文采斐然,就不当报进士科......” 其言落,有人恍然,有人心生不满,只觉其傲慢。倒是发起问题的那名士子,看起来沉稳些,开口缓和气氛,问道:“不知策问,卢郎君选的什么题。是平蜀策,还是南北战略?” 卢郎君笑笑,并未作答,背手而行,满脸自信,逼气迫人。 汉宫之中,已然筹备着中秋节庆,刘承祐履至集贤殿,这里是集中批阅考卷的地方。批阅的考官,除了主考和凝以及两名翰林之外,都是自题涉司衙抽调来的干吏,各审其题,按照十分制打分。 两千份试题,夜以继日,不到两日,便解决了。刘承祐至时,十名阅卷官吏,都满脸倦容,蓬头垢面,十分狼狈,毕竟吃喝拉撒都被约束在殿中。 刘承祐随手拿起一张实务卷子,看了看,关于刑案的,回答了很多,书法漂亮,引经据典,内容详实,总结而来,就是一个词:依律判刑。然而,就是不落到实处,如何依律,依哪条律,判案流程,注意事项等,一字未提。 “让这些读书人,答此类题,是否太为难他们了?”刘承祐问和凝。 和凝显然深明圣意,答道:“若只知死读书,则非视事之才。纵刀笔文吏,亦需熟悉律例典制!” 当然,此番取才,实务题,只作尝试,属加分项,真正作排名录用依据的,还在书文与策问。这一次,对于读书人在实务上的要求不高,那毕竟可通过学习历练得来。但是之后,就不一样了,他也是想通过此次制举,开一次风气,为天下士人点名一个方向,实务兴国。 “可曾判出头名?”刘承祐问和凝。</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4章 中秋宴上起风波 “启禀陛下,经臣共审,拟以河内士子卢多逊为进士头名。此人文章朴实,但颇有见地,时势分析,深切綮肯。”和凝答道,语气中充满赞赏。 “哦?”刘承祐当即道:“将卷子拿给朕看看!” “是!” 和凝亲自找来,呈与刘承祐。关于“填空题”,直接略过,刘承祐将目光落在实务之上,同样是挑选刑案,考其审鞠律令,答得很好,有条有理。 刘承祐看向和凝:“此人年纪如何?” 和凝答:“不足二十!” “朕观此人所书,对于刑案讼狱,很有心得的样子,有些出人意料啊!”刘承祐轻声道。 察觉到天子语气中的怀疑意味,和凝赶紧解释道:“臣查问过,卢多逊为官宦之后,或跟随其父,耳闻目染,是故对政务刑律之熟悉,出众于人!” “官宦之后。”刘承祐呢喃了句:“其父何人?” “平定知府卢亿!” “是他啊!这么解释,倒也有可能。卢亿为人俭朴,政务练达,能有子若此,倒也可以理解!”刘承祐语调没什么变化。 平定府,是以原河东辽州改置而来,朝廷选派官员,举荐卢亿,刘承祐暗使人调查,历任多职,政绩斐然,官声不错。上任前,还专门接见过,应对得体,算是个干吏。 刘承祐又拿起其所写策文,关于平蜀之议。对此,卢多逊和很多人一样,建议先取荆湖,占据天下之腹后,尔后自东、北两个方向,两路伐蜀。并指出? 眼下并非伐蜀良机? 除了囤积军械粮草之外,还需训练士卒山地行军、攻坚作战的能力。建议多遣细作? 以作收买、刺探? 达到知己知彼的效果。 对于那些夸夸而谈的建议,刘承祐并不惊奇。倒是有一点? 对于朝廷眼下毫不掩饰伐蜀意图,并于秦凤境外整训兵马的举动? 直接指出? 是欲诱蜀军出秦岭,歼灭其有生力量...... 通读其文章,刘承祐只有一个感觉,少年意气? 自信轻狂? 并有卖弄才学见识的意思。 “卢多逊之文,卿等都阅过?”刘承祐抬眼盯向和凝。 皇帝眼神有些骇人,和凝不敢怠慢,有些谨慎地答道:“正是!” 微微颔首,目光逐渐平和? 刘承祐神色平静地掷下严令:“晓谕众官,对此文缄口? 敢有走漏乱传者,一旦查出? 罪死!” “是!”皇帝语调骇人,和凝吓了一条? 绷紧身体应道:“臣这便吩咐下去!” “还有? 将诸科文章上品者? 选出二十人,进行殿试,朕再出题考之!余者,按照录取名额,放榜吧!”吩咐完,刘承祐便离开集贤殿。 在逗留东京士子的喜忧望切之中,皇榜放出,一片沸腾,一片感伤,还有不少意外。 翌日,天子刘承祐于崇元殿进行典试,亲点状元,不是见识不群、深受赞扬的卢多逊,而是一名名为董淳的士人。至于卢多逊,点为榜眼。探花为宣慰使赵上交次子赵曮。 又降诏,制举状元、榜眼、探花,皆受邀进宫,参与中秋御宴。 夜渐深,崇元殿内,御宴正酣,又是一年中秋,天子降诏,高官勋贵进宫赴宴,以尽君臣之欢,共度佳节。 新科状元董淳方作一首诗,赞天子之圣德,大汉之昌盛,引得一片喝彩,满堂欢呼。当然,起劲儿的是朝中数量激增的文臣才士们。 “卢郎,这状元郎作诗一首,你这榜眼,也改一展才学,可有佳作?”宰相冯道,捋着白须,笑眯眯地看向卢多逊,朗声道。 殿试三士,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以示对才士的重视。卢多逊紧挨着状元董淳,情绪怏怏,自饮闷酒。何也,当然是心中不甘,殿试之时,他对比过董淳之文与自己所作,觉得不如自己,但皇帝偏偏点了董淳的状元。 此时,被宰相冯道点名,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往御阶上望了望,天子高高在座,目光也落到自己身上。 将杯中酒饮,卢多逊起身步至殿中,躬身一拜:“臣有一赋,拙作以贺中秋,请陛下与诸公评点!” “那就让我们,听听榜眼郎的大作!”刘承祐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了下。 从来有喜就有忧,在这一片热烈气氛中,总有人眼热心酸。侍卫司将帅所处座位上,王峻望着进士表演,文臣起兴,天子含笑,不由轻哼一声:“我等创立江山,出生入死,尚不如一书生,谈诗作赋。这些人,上阵不能杀敌,下马不能治政,有何资格在这大殿之上,卖弄风骚!陛下重用文臣,轻视武将,由此可知!” 王峻的声音不小,周边的几名将帅都听到了,有的面露赞同,有得矜持一笑。 “韩将军,你说是也不是?”王峻问身旁的韩通。 韩通在旁,尴尬一笑,轻轻地拽了下王峻的袖子,提醒道:“侍帅,文人吟诗作赋,与我们何干。佳节御宴,还是少说话,不要扫兴。不然,惹得陛下生气,就不妙了!” 说着,韩通还朝御座上瞟了一下,向王峻暗示。不过,韩通显然不怎么会说话,更不会劝人,他的话,在王峻听来,却是有些刺耳。 扭头盯着韩通,轻蔑一笑,悠悠说道:“哦,本帅却是忘记了,韩将军是天子的心腹爱将,素受倚重,向来恭顺。怎么,要不要向皇帝奏我一本,要是天子下令,夺了我的职,这侍卫都指挥使的位置,可就是你韩通的了!” 韩通哪里想得到,他一番好言相劝,竟得来这么一个结果。本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面对王峻攻击,两眼一瞪,怒道:“我好言相劝,你却不通情理,如此篾我,当我好欺?” 见韩通的反应,王峻却不禁笑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韩瞠眼’倒是通情理了?这可真是咄咄怪事,平日在军中,跋扈肆威,言辞张狂,换到大殿之中,就低眉顺眼了?” “这般性急,莫不是被我说中痛处了?”王峻目光之中蔑视之意更浓,言辞如刀,撩拨着在暴怒边缘的韩通:“只怕心中,当真急不可耐地想要看本帅倒霉,然后晋位吧!” “哦对了,听说你儿子也中进士了?难怪反应如此,不通谋略的武夫,莫非想要诗书传家?哈哈......” 面对王峻这般挖苦嘲讽,韩通哪里受得了,脑子一热,猛地拍下桌案,倾身抓住王峻的衣领。论体格,论勇力,王峻哪里是韩通的对手,再加喝了不少酒,直接被按倒了。眼瞧着那馒头大的拳头,快速地朝自己面颊侵近。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不过,却没痛感。睁开眼发现,韩通被王殷、杜汉徽两名侍卫都将给架住了,嘴里还劝着。 这边的动静,堪为崇元殿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视线投过,正见韩通侵压在王峻身上,场面慢慢地静了下来,热烈的气氛,如同被一盆凉水浇冷。 刘承祐这边,正与回京的卫王符彦卿畅聊,翁婿之间,气氛融洽。见此,笑容渐渐凝固了,用力地放下酒杯,“啪”得一声,落入众人耳中。 刘承祐有些纳闷,为何每到这种场合,总有人跳出来破坏气氛,还都是他信重之将。上一次,是王彦升与孙立,这一回,变成了韩通,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动起了手。 “怎么,二位觉得歌舞不足乐,要当殿比试一番,给朕与诸公助兴?”冷冷地,刘承祐盯着韩通。 面对天子冷淡的诘问,韩通冷静下来,反应过来,松开王峻,摆脱王殷与杜汉徽,赶忙起身步至殿中,跪倒在地:“臣酒醉失态,请陛下恕罪!” 酒醉,真是个好借口。 盯了韩通一眼,又看了看王峻,只见其气息急促,脸色难看,他没想到,韩通竟敢如此暴躁,今日他的面子,算是丢干净了。 “军中酒徒,何其多也!”刘承祐收回了目光,朝文武一笑,似乎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来人,掺韩将军下去,让他醒醒酒!” 在场文武,附和着,不管怎么样,气氛得维持着。 不过,王峻却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拱手向刘承祐,高声道:“陛下,韩通目无朝廷礼制,值此佳节,崇元御宴,竟敢对同僚上官,挥拳相向,冲撞犯上,若不重惩,陛下与朝廷,威严何在?” 王峻此言落,又是一盆凉水浇下,刘承祐的目光也彻底冷了下来。</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5章 王、韩遭贬 一场欢庆的中秋御宴,最终在尴尬之中,局促地结束了,就如一盘好菜,吃了一大半,发现一只死苍蝇,十分倒胃口。 散宴之时,刘承祐的脸色十分难看,面上的阴沉几乎凝成实质,是个人都能感受到皇帝心中的愤怒。 王峻请问罪韩通,韩通也不是泥捏的,当殿呈禀下情,说王峻言辞猖獗,侮辱大将,并对天子不满,口出不逊。 两个人,直接在大殿中争执了起来。对此,刘承祐还能怎么办,原本他不想当廷发作,但被逼到这个份上,干脆从二者请,一并允了,命卫士当场将二者拿下,打入诏狱。 如此一来,王峻却有种损人不利己的感觉,韩通是被拿下了,自己也搭进去了。被押下去的时候,那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些武夫,太过放肆,骄狂跋扈,肆意妄为,目无君上,无视朝廷礼制,今夜是什么场合,竟敢如此放肆,好好的一场中秋宴,就这样被捣乱了!”御史中丞赵砺满脸的愤慨。 看向御史大夫边归谠,说:“边公,必须得弹劾王、韩二人!” “今夜回去,就写劾章,明日一早呈上去!”边归谠直接道,说着加快脚步。 离席的勋贵高官们? 不论文武?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所议者? 无非是殿上发生的情况。 “侍卫司正副统帅? 一朝被拿下,军中难免动荡啊!”赵弘殷父子? 相携而出,赵弘殷不由叹道。 赵匡胤望御史那边瞟了瞟? 低声应道:“王、韩二帅? 做得也太过,确是无礼,也不给陛下面子。看御史那边的情况,只怕明日起? 朝中也少不了波澜!” “王侍帅矜功? 韩副帅性刚,平日里在司衙,就有冲突,如今在崇元殿上爆发出来,却是看错了场合!”赵弘殷道。 赵弘殷如今的军职? 是侍卫步军都虞侯,与赵匡胤有“一门两虞侯”之称。赵匡胤脸色却不轻松? 继续压低声音,说:“儿只虑? 军中起变故,波及到我父子啊!” “我儿何意?”不知是被冷风吹的? 还是受赵匡胤言语影响? 整个人精神了些。 赵匡胤的酒量是真的好? 方才在宴间,与禁军的将帅们,是论碗喝,此时面浮酒意,目光却十分清明。 左右张望了两眼,赵匡胤干脆贴上扶着赵弘殷,说:“今夜过后,对王、韩二人,不管陛下如何处置,他们都不可能再居侍帅高位。如此,必定引来侍卫司高层军职的变动。 父亲为侍卫都虞侯,儿为殿前都虞侯,本为人所非议,只怕届时军职调动,免不了为人所针对。想郭枢密父子,郭枢密入掌军机,邢国公便自请离京,所为者何,避嫌。 我父子二人,声势与郭枢密他们,自难并论,但朝中军中,岂缺嫉妒者......” 赵匡胤,不知该说他机灵,还是敏感,但从其郑重的神情,可见其认真。 而对赵匡胤所言,赵弘殷也警惕起来,琢磨了一阵,严肃道:“我儿所虑甚是!这样,改日我便自请去职,到地方上去!” “儿不是这个意思!”赵匡胤闻言,赶忙道:“父亲上了年纪,身体也不爽,如要去职离京,也当是儿主动!” 赵弘殷则摇了摇头:“正因我年纪到了,到地方上也好养养老。当今天子志在天下,我儿也有壮志,在京中机会多,也是你施展才能的地方。你要是离京了,说不准便被遗忘了,要是皇帝想不起你,岂不蹉跎,白费光阴!” 听赵弘殷之言,赵匡胤心里,不由生出浓浓的感动,搀扶老父的手,更加稳定有力了。 刘承祐这边,离席之后,神情冷肃的往崇政殿而去,脚步生风。 “王峻与韩通之间的冲突,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问清楚?”刘承祐问张德钧。 张德钧答:“小的已查问在侧内侍,起因在王都帅,言辞讥讽,激怒了韩副帅!” “朕问的是具体细节!”刘承祐冷冷道。 张德钧赶忙将王、韩、二人的对话禀来,虽然难以做到完全复原,但大概意思,是很清晰的。 “是!” 回到殿中,刘承祐气犹未消,心中就如积压了一块垒一般,落座不久,猛地拂过御案,奏章散落一地,吓得殿中内侍尽低头。 “参见圣人!” 抬眼,正见大符庄重而来,美眸扫了几眼,见那些散落的奏章,伸手示意了下,内侍们赶忙上前,快速收拾整理好,逃也似地退下。 “你怎么来了?”刘承祐沉声问道。 大符坐到刘承祐身旁,柔声问:“还在生气?” “焉能不气,岂能不气?”刘承祐手指挥着崇元殿方向:“当着满殿的朝臣,就敢那般放肆,完全不将我这个皇帝放入眼中。中秋御宴,与天同乐,君臣共欢,竟成笑柄!朕威名何在,朝廷威严何在!” 见皇帝这怒气冲冲的模样,大符却是不由掩嘴而笑,看得刘承祐一愣:“何故发笑?” “二郎平日威仪孔时,沉稳庄重,少有见你似这般怒不可遏,而形于色。甚觉惊奇,故而发笑。”大符答道。 闻言,刘承祐不由看向大符,迎着其目光,注意到他那双几乎会说话的眼眸,刘承祐不由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说:“看来我是失态了!” 大符伸手,轻柔地在刘承祐胸前抚着,似乎想要将他心胸中的怒气抚平:“臣子犯错,二郎依制惩罚即可,何必动怒,伤了身子,多不值得。” “朕还没有那么脆弱!”经大符这么劝解,刘承祐心绪慢慢平复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冲她说道:“我所气者,又岂只王、韩二人。思天下治乱之根源,骄兵悍将难制,必属其一。以天下未平,朕对军将们,素来厚禄优待,容忍乃至宽纵。只是,未曾想到,反助涨其骄矜之心!” “韩通,与朕相识于军中,当年东出太行之时,他便随我东征西讨,栾城之战,也是九死一生,战至力竭。五年间,将他从一骑长,升至侍卫副帅。平日里对朕也算恭谨,但他若真心存敬畏,岂能不知场合,仅因一点讥讽,便擅然发作!” 刘承祐将韩通数落了一番,但对王峻却只字不提。不过在大符面前,发泄了一番,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扫了眼御案上的奏章,牵着皇后的手起身,说:“走吧,到坤明殿去!” “二郎不理政?”大符有些讶异。 刘承祐说:“今夜偷个懒!” 翌日,刘承祐将枢密院与兵部,以及殿前、侍卫两司的高级将帅们召集到一起。魏仁溥、折从阮、郭荣、尚洪迁、慕容延钊等人,列坐在场,神情严肃。 刘承祐环视一圈,目光冷冽,将案上一叠的奏章,在众人面前拎了拎,丢在案上,说:“这是朝臣及御史,对王峻与韩通的劾章,一共二十余份,都劝朕对这二人,施以重惩!你们觉得呢?” “当严厉惩治!”最先站出来的,就是郭荣,表情冷肃。 “为维护朝制法统,应当惩戒,以警示来者!”魏仁溥语气缓和些,但态度摆在那里。 刘承祐又看向其他的将帅,当然,在他的威仪之下,所有人的当热识趣地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传诏,贬王峻为商州刺史,诏至即动身赴任!”刘承祐手一挥,直接做出决议:“至于韩通,贬为襄州军使!” “陛下,王、韩二人皆贬,侍卫司当以何人主事,还需请陛下之意!”郭荣向刘承祐请示道。 闻问,刘承祐凝眉考虑了下,似乎有些迟疑。沉吟几许,说道:“以卫王符彦卿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统训侍军。以兴捷军都指挥使王殷,为副都指挥使,辅助卫王典军!” “谢陛下!”刘承祐言罢,在场王殷立刻起身,面带喜色。 在禁军混了这么多年,南征没份,没捞到功劳,正愁上升,却没想到好运如此降临。 当然,卫王符彦卿主侍卫司,邺城与天雄军,自然而然地落入朝廷掌控。</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6章 橐驼儿 王峻与韩通二者之间,刘承祐终究有所区别对待。韩通贬至襄阳,则还有复起的机会,异日平定荆湖,用得着襄州兵。而王峻贬至商州,则不然,仕途基本到此为止。 若今后,王峻能反思己过,收敛戾气,修身养性,那么还可安养终老,如若不思悔改,乃至变本加厉,只怕不得善终。 在不通根理,只知浮表的人眼中,堂堂侍卫司统帅,只是以为冒犯了皇帝,违背朝制,便被贬斥,连降数级。这对皇帝威严的维护,还是有些效果的。 当然,王峻之贬,原因又岂仅在中秋夜宴,崇政殿上的冲突,终究只是个引子。对王峻,刘承祐早有不满,最早能追溯到乾祐元年鸡峰山大捷,王峻任凤翔节度使,在任上便不可一世,骄矜难制。 本着用才之心,将之调至中枢,委以重任,但其脾性不改,与朝臣的冲突、争端,或在刘承祐预料之中,期许之内,但贪渎而敛权,跋扈而屡越制,则使刘承祐更生不乐。 攻取淮南,以之为统帅? 只稍松缰绳? 便如一头野马,肆意骄狂。稍作打压后? 有所收敛? 回朝之后,刘承祐不念其过? 仍以其功将王峻升至侍帅的位置,这可是大汉禁军的最高军职。 可即便如此? 王峻仍不满足? 自觉赏不配功,屡吐怨言。自禁军中提拔自己亲旧,虽然有许多军职为兵部所驳,又司衙中? 打压、排挤其他将帅。 如此? 也就罢了,今岁制举,王峻竟然找到知贡举和凝,向他推荐了一批“贤才俊杰”。和凝不敢当面得罪王峻,应承之后? 立刻上禀皇帝,结果如何? 可想而知,王峻所举者? 一概未取。 而王峻在崇元殿大放厥词,蔑视文臣? 也有其中的原因。并且? 最令刘承祐所愤怒的? 也正是他那一句“天子重用文臣,轻视武将”,简直犯逆鳞,触到刘承祐敏感处。 说得严重点,这不只是妄议欺君,简直是可以用“祸乱军心,图谋不轨”来形容。多年积累的愤怒与不满,一朝爆发出来,刘承祐没有直接下令将王峻处死,已算是克制了。 当然,未尝没有保韩通的动机,因为就殿上情形来看,动了手的韩通,情节性质更加恶劣。 在刘承祐贬斥决定做下之后,宣慰司这边,便深明圣意地就王峻的跋扈、犯上行为,进行批判宣扬,赵上交与陶谷各著一文,发往军、政、民间,着重渲染王峻罪孽之深,而彰天子宽仁之大。 “官家,王峻已然动身,前往商州上任!”向刘承祐汇报的,是张德钧。 “他有没说什么?”刘承祐问。 “王峻登车之前,与送行者言,‘飞鸟未尽,良弓已藏;狡兔未死,走狗已烹’。”小心地瞄了皇帝一眼,张德钧应道。 “倒也像是他说出的话!”翻动册章的手稍微顿了下,刘承祐淡淡一笑。 张德钧有些不满地说道:“这王峻素来居功自傲,此番获罪遭贬,不思己过,以求更改,反而怨艾激增......” “送王峻的都有谁?”刘承祐打断张德钧,问道。 张德钧也自觉话说多了,赶忙住口,答道:“兵部主事申师厚以及几名王峻的旧部僚属!”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刘承祐说道。 “是!” 从始至终,刘承祐始终批阅着奏章,连头都没抬一下。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汴河两岸,是密集的黄柳,河畔一所篷寮内,韩通坐在木扎上,苦饮闷酒。前来送他的人并不多,都被韩通打发掉了。 对于此番遭贬,王峻是不满,那韩通则是委屈了,但是没得法,毕竟犯了错,只后悔脑子不清醒,没分清场合。 “你不在兵部当差,来此作甚?不是说了,不用送我!”韩通看着策马而来的儿子韩徽。 韩徽是韩通独子,素受其父疼爱,二十多岁的青年,长相虽然普通,但气度上佳。入寮,躬身一礼:“父远行,为人子者岂有不送者!” “再者,儿此来,是奉陛下之命,来给父亲送行!”韩徽说道,掂了掂手中的一小坛酒:“这是陛下赐的御酒!” 闻言,韩通两眼之中,闪过一道神采,有些激动,朝着皇城方向拜了拜:“看来陛下,还是念着我的!” “快,拆封,给为父满上!”韩通将自己杯中酒倒掉,对其子道。 韩徽显得分外从容,有条不紊,给韩通倒酒,又给自己满上,举杯道:“父亲此去襄州,万勿珍重,儿在东京,当日夜祈祷,身体康泰!” 对饮一杯,继续满上,韩通打量着爱子,对其沉着大方,是越看越满意,说:“你好好在兵部做事,魏仁溥是宰相,才干为满朝所称道,又深受陛下信任,能在他身边做事历练,是难得的机会!” “至于我,你不用担心。翻了错,贬则贬矣,襄州是个好地方,邢国公也是个好上司,我的日子,当比王峻那厮,好过许多!”韩通哈哈笑道。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皇帝的御酒,似乎真有消除苦闷的效果,韩通此时却是一脸的爽朗。 “陛下可有话,托你带给我?”又闷了一杯酒,韩通有点期待地问。 韩徽摇了摇头,应道:“只有内侍省宫侍,带陛下口谕及御酒一坛,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闻答,韩通不禁有些失望。 韩徽见状,却轻笑着说道:“不过,陛下虽未直言,但所说之话,已尽在酒中!” 眉头一凝,韩通当即道:“有话直说,不要学那些腐儒,藏着掖着,故作高深!” 面对父亲的教训,韩徽有些无奈,拱手侃侃道来:“父亲乃陛下旧将,从龙之臣,也知晓父亲脾性,此番虽然犯下大错,但陛下仍有回护之意。在儿看来,陛下此番将你贬至襄州,其一自是为了问罪伐过,正朝仪典制,以警文武,绝后来者;其二,是为了让父亲在襄州,反省改善;其三,将来朝廷必取荆湖,父亲在襄州,朝廷岂不用的道理,届时只要奋战立功,自有还京之日。” 听爱子这么一说,韩通那环眼越发见亮,愁容彻底消散,思量几许,顿时觉得大有道理。扫向韩徽,韩通不由说道:“我儿如此聪慧机敏,为何没考个状元?” “状元又岂是那般容易的?”韩徽显得很豁然,说道:“看那河内卢郎,礼部、翰林诸学士,皆称道之,但夺魁者仍是董郎。儿不善诗赋,只有些小聪明,能中进士,或许都是仰仗父亲的恩泽!” “无妨!会办事就好!”韩通似乎更看得开,说:“左右,陛下看中的,也是实干之才。只会吟诗作赋,不会治政、驭民、典军,要来何用!” “父亲说得是!”韩徽淡淡地附和着。 “来,陪我喝完这坛酒,我就上路了!” “父亲,请!”韩徽继续给韩通倒酒。 未己,韩通面带醺意地,登上车驾,回首望了望开封城,再度冲韩徽叮嘱了一番,扭身钻入车厢内。 韩通此去襄州,马车三辆,载着小妾与细软,部曲五名,僮仆数人,施施而南行。 在道左,韩徽躬身长拜,待其走远,方才直身,上马还城,始终从容。 韩通之子,有智略,人称“橐驼儿”。</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7章 开封扩建 “陛下,金州有消息了!”宰臣李涛亲自向皇帝呈报堂文,并上禀一道消息。 观其表情,意态轻松,但刘承祐还是发问:“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李涛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答道:“好消息!那弑兄夺权,妄图自守的冯继业,已然成擒,拘押监狱!” 前番,以金州变故,宰臣们商讨处置之议。最终决定,派出吏部主事陈观为使,前往金州,以封赏之名,行黜置之事。并以禁军将领张永德带人,以为天使护卫,未免引起警惕,只是带了五十名殿前铁骑。 “说说详细情况!”刘承祐轻轻地靠在御座上,说道。 李涛禀来:“据陈观报,使至西城县宣诏,冯继业大喜设宴,为面惊之,陈观与张永德虚以委蛇,引而不发。冯继业为冯晖幼子,名不正,言不顺,再加其性阴毒,杀其长兄,更失人心。金州文武将吏多不服之。陈观暗中观察联络,在冯晖次子冯继朗及将吏的支持下,将冯继业拿下,控制衙府,以朝廷制命,数其罪恶,抚定人心!” “还真让他们办成了,这个陈观,确有几分干才,所托是人,李卿荐才有功啊!”刘承祐瞥了李涛一眼。 李涛含笑道:“为国举才,乃是臣的本分,所幸不负使命!” 略作停顿,李涛继续道:“陛下,陈观请示? 冯继业既擒? 善后当如何处置?另外,冯晖次子冯继朗? 似乎有请继父职的意愿!拿下冯继业后? 暗中与金州将吏联络,是故陈观与张永德已采取行动? 将冯继朗与冯氏诸子,悉数拘押? 看守于衙中!” 闻言? 刘承祐不由乐了,笑声之中带着浓浓讥诮。以一种不解加感慨的语气,说道:“这些冯家人,倒是有趣? 真不知天真? 还是愚昧,这是视我大汉州县、朝廷职官为私产?” 听天子这么说,李涛也附和着说:“利字当头,权欲熏心,岂识天数?冯晖膝下共七子? 此前皆在金州军政之间任职。冯继业篡权之后,将诸兄悉数罢免? 陈观二人,能够迅速掌控局势? 以免冯氏诸子趁机生乱,倒也有冯继业罢黜诸兄之功!” “传诏? 改金州为安康府? 治西城? 就以陈观知安康府,署理民政,效河东事,依朝廷前诏改制。金州之军,让张永德暂领,就地整训裁汰,一应待遇,亦依河东事!”想了想,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是!”李涛应下,再问:“不知冯家诸子,当如何处置?那些人,若留在金州,恐为祸患!” “冯继业,让陈观派人,押赴东京,着有司鞠问治罪!”刘承祐不假思索,吩咐下去,少作考虑,又道:“不管如何,冯晖镇守朔方多年,外御戎狄,内治生民,于我中国有大功,确数一世英雄。 其诸子虽有不肖者,但对其后人,朕还是愿意给其后人多些宽待。将冯氏诸子,尽数迁移洛阳定居,冯氏家财,任其带走,金州不得侵占一分一厘!” “陛下宽仁!”李涛当即夸赞一句。 刘承祐此令,可不算什么恩典。洛阳,可不是那么容易定居的,冯氏或许积累了不少家财,但冯氏七子,一死一囚,剩下五个人,说不准又会上演一出争夺家产的好戏,并且可能性很大。 讲真,冯氏给刘承祐的感官很差,他还从来没有对哪家哪户产生有如此厌恶之情。即便是当初据河中造他反的李守贞父子,给刘承祐的印象都没这么恶劣。 ...... 深秋之际,刘承祐难得出宫,巡视东京城垣,开封府尹慕容彦超随驾。 “皇叔,你当堂开封不到一年,却是政绩斐然啊,东京,是越发繁荣了!”悠然踱步,刘承祐冲慕容彦超说道。 慕容彦超身为高祖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兄弟,也是皇室近亲,早些年的时候,还会倚老卖老。但这些年下来,对于刘承祐这个天子,他却是完全不敢以子侄视之了。 甚至于,慕容彦超对刘承祐,心存畏惧,从乾祐二年,皇叔刘信那事开始。想想那老兄弟,而今一家子还守着睿陵,而今都将满四年了,那等日子,想想就知何等凄凉。 是故,前番爱子被贬,慕容彦超虽然心疼,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此时闻皇帝的夸奖,应道:“臣哪里懂治政,皆有开封府僚吏辅助。我所为者,不过确立规矩,遵从朝廷律制!” “皇叔此言,却是大智若愚啊!”刘承祐微微一笑。 “对了,皇叔心中可还在生气,朕把慕容承德发配到军前?”刘承祐停下脚步,突然问道。 闻问,慕容彦超面色微变,连连摇头:“臣岂敢!承德平日就爱舞弄刀枪棍棒,让他去军中历练,也算随他意!” “西南来的军报,可提到他了!”刘承祐说。 见状,慕容彦超黑脸微凝,有些紧张道:“莫非是他,又闯祸了?” 刘承祐摇摇头,带着点笑容:“非但没有闯祸,反而成长不少。在向训身边为军校,鞍前马后,颇任劳怨,历练个几年,再打几个仗,大汉宗戚之中,或许又能添一可用将才!” 听皇帝这么一说,慕容彦超松了口气,眉头舒展,跟着笑了起来。 环视一圈,指着开封城垣上的斑驳,刘承祐说:“东京历朱梁、石晋及至大汉,皆为建都于此,雄立中原数十年。中原大城,汴河明珠,而今看来,却仍显古旧了!” 闻言,慕容彦超立刻拱手道:“陛下,臣署理开封以来,一直觉得开封狭小、古旧,虽屡加修缮,却如缝补,难尽去其腐朽,实难副大汉京师首府之名。城厢、衙署、街市交错,布局混乱,建筑古旧,诸多道路狭窄,竟不能通御驾。而这些年,城中士民愈多,已然突破四十万口,更显拥挤,往后只会愈多,恐难承载......” “听皇叔之意,是欲重修东京了?”刘承祐偏头看向慕容彦超。 慕容彦超趁机进言道:“臣正是此意!近来,臣与下属商议,觉东京内外城,皆需大扩,宫城、皇城需要重修,诸司衙属、机构、兵营、街市,皆需重构,方不负首善之区。” 见慕容彦超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刘承祐明显有些动心,却不禁摇头道:“如皇叔之言,重建扩张,这般大工,所费钱粮民力,以朝廷如今的财政,只怕难以支撑!” 闻言,慕容彦超当即道:“臣有考虑过,重建东京,非一日之功,可逐步进行,陆续拨款。而今秋收告终,正是民力充足的时候,自可征召役夫,行扩城之事!” 刘承祐不由上下打量了慕容彦超几眼,这个皇叔似乎是越来越精明了,想了想,刘承祐问:“皇叔,三司调拨钱十万缗、粮五万石,开封府各项税收皆留用,皇叔可能修开封?” 皇帝目光炯炯,盯着慕容彦超,看得他心头嘀咕,表情微苦地说道:“陛下,不会想仅以这点钱粮,扩建开封吧......” “自然不是!”刘承祐摆摆手:“如皇叔之言,仅作大工之启动罢了!淮南报,今岁唐廷最后一批钱粮,也将来京,届时也全部交由皇叔调配!后续缺额,逐步补项!” 这么一解释,慕容彦超琢磨了会儿,拱手道:“如此,臣可尝试为之!” “甚好!”刘承祐一笑。 “陛下如虑修城钱粮,臣有一策!”慕容彦超道。 “讲!”刘承祐看着道。 慕容彦超黑脸上露出一抹“机灵”,说道:“陛下欲扩建城池,也是未东京士民百姓谋福,可向城中户民,收取‘缮城税’,另,东京商旅兴盛,全国各地,往来东京之巨商大富,不可胜数,可令其捐献钱粮......” 真是个好建议,刘承祐这下知道了,这个皇叔,实则还是一如既往,敛财手段“丰富”。刘承祐可以确信,若依其言而行,东京只怕又要怨声载道了。 是故,刘承祐很干脆地说道:“‘缮城税’就不用考虑了,朕不愿扰民,不过你口中那些巨商大富,或可想些法子,让他们东京的扩建,出一份力!” “是!”慕容彦超应道,虽然建议被刘承祐否了一半。 “另外,关于东京扩建,皇叔回去,会同工部,先理一份扩建章程出来......”刘承祐又抬手吩咐道:“扩建大工,朕就全权委以皇叔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8章 秋猎 开封修不修,这是毋庸置疑的,三年前,刘承祐便有此考量了,只是碍于财力。而作为大汉国都,这些年来,随着政治、经济、文化的快速发展,人口的快速增涨,基础设施已难满足城市的发展需求,扩建整修,势在必行。 虽然在刘承祐心中,开封并不是最理想的建都之所,毕竟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并且有水患之忧。但以经济、交通之便利,在一统天下的阶段,开封足以承担一个京师的定位,并满足政治、军事上的需要。是故,开封的扩建,也值得投入。 只是,刘承祐比较抠门,朝廷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今岁以来,更有些入不敷出。如欲修开封,从其他渠道募集些钱粮,是可以考虑的,比如说慕容彦超所提的商贾“捐献”。 不过,刘承祐自己,也需考虑考虑,该拿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同商贾作交换,比如税收、新修商铺、府宅等等。毕竟要是真让慕容彦超放开了去搞,大抵会演变成敲诈、勒索,修建开封初衷是好的,利国利民的事,刘承祐不愿让它变了味,坏了朝廷的名声,还得有所把控? 要注意吃相。 ...... 时入深秋? 万物萧疏,林木萧萧? 落叶飘零。天高云淡? 开封近郊,连片的田亩已成旷地? 杂草堆积,养肥待春? 鸟虫觅食于其间。 乾祐五年九月中? 汉帝畋猎于开封西郊,皇后、贤妃及殿侍之臣及京中勋贵子弟三十余人随驾,从猎军队为奉宸左营、铁骑龙捷两军各拣千骑,另自新增补禁军的各地精勇中挑选千卒。 轻骑归来? 直接闯入辕门? 及至御帐前,侍卫牵马坠蹬,刘承祐麻利的下马落地。身边护卫的骑士,身上马上,都有不少猎物? 看起来,所获颇丰。 折娘子紧跟在刘承祐身边? 一身漂亮的轻甲,包裹在愈显轻熟的娇躯身上? 别有风韵。产后休养,经过一段时间不懈的锻炼? 折娘子身材逐渐恢复过来? 只是该大的地方? 又丰满了不少,年纪不大,却已完成蜕变,毕竟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大抵是经过剧烈运动的缘故,气息微喘,再加秋风寒凉,俏脸红扑扑的,亮丽而有光泽。 丢掉马鞭,朝张德钧吩咐着:“将朕猎的那头鹿,剥皮拆骨,回宫之后,将鹿肉分给诸殿娘子!” “是!”见皇帝高兴,张德钧也陪着笑。 刘承祐与折娘子相携入帐,帐里帐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外边秋风送凉,里边温暖如春。 符后轻靠在案边,肥瘦适宜的玉腿优雅地伸展开,手里拿着一卷书,正看得认真。见到刘承祐,放下书卷,穿鞋迎了上来:“官家回来了!” “嗯!”刘承祐应了声,张开双手。 符后立刻吩咐宫娥,帮助皇帝卸甲,她自己,则亲自上前,帮助折娘子解甲,让小娘子受宠若惊,连道不敢。不过,这姐妹情深的场面,倒是落入皇帝眼中。 “看官家的神情,猎获不少吧!”大符命人准备好驱寒热汤,亲自端给刘承祐,含笑问道。 “只猎了一只鹿!”刘承祐带着笑说道,指向折娘子:“倒是贤妃,她可射猎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还有一头野猪,可将我比下去了,自愧不如,颇为汗颜!” 听皇帝这么说,折娘子当即道:“陛下所猎者,是天下,我岂能相比。” 折娘子,也是挺会说话的,听得刘承祐颇为开怀。符后则道:“折娘子英姿,不下男儿,让人钦佩啊。” 折娘子说:“圣人谬赞,我岂敢当!” 一龙二凤,在这暖帐之中,开启了互吹模式,气氛倒也是挺融洽的。 “在看什么书?”喝了几口热汤,刘承祐注意到符后盖上的书册。 大符拾起,回道:“《唐朝君臣近论》。” “是张昭献上的那一册书?”刘承祐说。 “正是,张公对于唐朝君臣、军政之剖析,颇为有理。官家或可读之,当能获益其中。”大符说道,并向刘承祐推荐道。 “看了张公此书写得不错,能得大符你如此夸奖,那我抽出时间,可要看看!”刘承祐应道。 “陛下,赵都虞侯求见!”相谈之间,张德钧通禀。 此番畋猎,赵匡胤为御帐营部署,负责禁卫及行猎安排。入帐,一板一眼地行礼,禀道:“陛下,军中比武演练,已然准备好,等待陛下检阅!” “好!”刘承祐当即说道:“吩咐下去,过一刻,演武开始!” 兵马操练,军士演武,乃是刘承祐行猎的必备节目,也是中下级军官在天子面前表现勇武、展示才能的好机会。 空旷的原野上,旗帜林立,战鼓齐名,中设擂台,军中勇武之卒,轮番比试,以决强者。都是基层士卒,按照惯例,排名靠前者,都将得到赏赐与升职,能夺魁者,还将获得与天子同宴的机会,是故,都很卖力,比拼激烈。 随着一阵热烈的欢呼,又一名对手被打倒,见了血,被打倒的军鼻青脸肿,目光之中透着不甘,撑过了数轮,倒在最后一个对手面前,那种不甘的情绪要深刻得多,但甚是没办法,技不如人。 观台之上,咬着一颗紫黑色的葡萄,望着擂台上得胜的士卒。六尺大汉,身形剽悍,一举夺魁,气势则更盛,几轮比拼过后,身上带有伤,却似无所觉一般。 军吏已登台宣布胜利,刘承祐问侍候在旁的赵匡胤:“此壮士也,竟是何人?” 赵匡胤快速答来:“回陛下,此人名罗准,定襄人,膂力惊人,武艺出众,从军三年,遴选入东京,现为龙栖军什长!” 刘承祐不由瞟了眼赵匡胤,其人对军中的了解,还真是深入,区区一名什长,对其背景竟然如数家珍,显然是用心了。 “赏!”刘承祐含笑着吩咐道。 台上什长罗准闻赏,当即拜倒,遥谢天子。 这已是行猎的第二日,除了武勇的比拼,另有骑术、射艺、刀剑等个人素质的比拼。骑术比赛,按照刘承祐的意愿,分成障碍、技巧挑战,多了不少趣味与观赏性。 射艺也分步射与骑射,最刺激的,当属骑射了。贤妃折娘子兴致来了,也向刘承祐请命,策马引弓而发,十箭中了七支,并且有一支是直中靶心。 那马上驰骋,玉容英姿,成为了猎场之上的一道别致而美丽的风景。 当夜,刘承祐于御帐设宴,各项夺魁者,皆得以入帐共饮,以酬其能。 第三日,则是行军拉练,阵战夺旗几项团队性的演习,最后以一场马球比赛结束了为时三日的秋猎。 回京途中,刘承祐就忍不住又考虑起“武举”的事。他有此心许久了,有意将之作为进一步掌控军队的手段。</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9章 潞州来客 东京城外,已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开封城扩,从东城建起。开封府一次性,便征召了上万的民夫,东京及其附近的工匠则有数百,来自各地的石、砖、木料,是一船一船地往东京运输。 就刘承祐所知,在东京近郊,便新建了十余处砖窑,取粘土烧制青砖,专攻东京大工。商人逐利,见机者甚多,开封内外,有好几名背景深厚的商人,都开始大力涉足于“建材”生意。 刘承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因为城建工程,倒又催激了一波商业繁荣。因朝廷政策宽松的关系,东京的商业氛围是越发浓厚了,天下商贾云集,财富逐渐累积于此,只待什么时候,政策收紧,收割一波...... 御驾回宫,刘承祐如往常一般,先行到慈明殿,问太后安,顺便看看他的大儿子。刘煦已经四岁多了,小小的人儿,却温驯可爱,在祖母的教导下,已然开始认字。 虽然隔代育养,但缺乏母爱是不争的事实,刘煦显得很文静,不似其他弟弟们活泼,小小稚子,看向刘承祐的目光,已有些生疏。看得刘承祐,不禁生出恻隐之心,怜悯之意。 偶尔,刘承祐会生出,给刘煦找个母亲的念头。但是,太后亲自养育了这些年,李氏只怕也难以割舍。 “陛下,相州密报!”带着少许不痛快? 回到崇政殿? 张德钧前来禀报,递上一封密奏。 拆开密封? 一页纸? 稍微甩了甩展开一览,刘承祐眉头顿时不自觉地皱起? 密奏上书: 臣武德司相州亲事官张质启禀陛下,武德使王景崇在安阳? 拘押节度刘铢? 大肆罗织刘铢犯法乱政证据,搜捕刘铢亲党,封锁消息,威压军政将吏? 滥施酷刑? 手段毒辣,前后勒索钱帛数十万,刘铢所敛财富,大多落入其手。刘铢不堪其辱,于九月七日夜里自尽? 刘妻自缢而亡。 缓缓地将信纸收起,慢慢地折好? 放回信套,尔后让张德钧拿来宫烛? 直接烧了。 橙红的火焰,逐渐吞噬密报? 散发出些许难闻的气味? 火光晃动? 照在刘承祐脸上,已然平静异常。 未己,刘承祐收到了王景崇关于刘铢案的奏报,有些事情能够封锁,但主犯刘铢死了,这等事情可是隐瞒不了的。 当然,在王景崇这边,又是另外一番说辞。针对刘铢的苛政乱法,敛聚害民的罪证,收集得倒很齐全,确有其事。关于刘铢之死,王景崇则淡而化之,说他看守疏忽,畏罪自尽,请刘承祐处罚。很明显,王景崇是欲自取小罪,而免大过。 “传命王景崇,相州职官吏民,一律无罪,不得株连扰民。刘铢所敛之财,造册登记,悉数发往东京,用以修城!”刘承祐吩咐着:“告诉王景崇,他奉命查察,代表着朝廷,当怀仁恕之心,遇事审慎而定,注意手段,不可过于操切,以免铸成大错!” “另,通报下去,刘铢罪重,畏法而自戕,但终究是大汉元老,朕虽恨其枉法害民,却也难免怜之。命将刘铢夫妇尸身,善加收殓,由其后人,送还原籍安葬!待其子孝期过,着吏部酌情据才,授予官职!” “至于相州,改为彰德府,吏部差人上任,以治其政!” 刘铢案,就这般草草结束,分明罪孽深重,但经过王景崇这么一搅,结局却难免令人哀伤,或许就是,死者为大吧。 对王景崇之事,刘承祐算是轻拿轻放了。并且,心中不得不承认,王景崇此人,当真不是善角。刘铢本就是个狠角色,心毒手厉,杀人如麻,落到王景崇手中,却也落得个自尽的凄凉结局...... 刘承祐对刘铢安,对王景崇,持包容暧昧态度。但是,北面的消息,在朝中,却是再起波澜,御史言官,争相上表,以王景崇任意妄为,逼死节度大吏,请刘承祐召回王景崇问罪。 朝臣们,似乎忘记了,就在不久前,还在对刘铢为乱地方,而愤慨,大加攻讦。对于朝中风波,刘承祐仍旧降谕平息,一个刘铢似乎不够,他还想用王景崇。 ...... 已入夜,卫兵开道,两顶书着“郭”字的灯笼在前,照亮街道,车驾缓缓而行,至郭府门前停下。 掀开帘幕,走出车驾,深秋的夜风吹过,甚凉,郭荣不禁打了个哆嗦。看了看夜空,月无光,星稀疏,夜幕之下,似有阴云四合,不是个好天气。 下得车驾,郭荣咳嗽了几声,仆人赶忙取过一张外袍,给他披上。府堂之上,其妻子俱在,食案上,饭菜已然备好,两个儿子昏昏欲睡,显然等候多时。 见到郭荣,都来了精神,郭妻刘氏,一面迎接着,帮郭荣解下外袍,收起,同时吩咐着仆人:“将饭菜拿去热一热,准备热水洗漱!” 刘氏乃郭荣发妻,贤惠贞德,二者感情很好。看着仆人拿饭菜去加热,又看了看两个饥肠辘辘的儿子,连行礼都显得尤其无力的。 郭荣不禁冲刘氏叹道:“我说过了,我若晚归,你不必久等,先行进食即可!” 刘氏将外袍放好,亲自奉上一杯茶,对郭荣温柔一笑:“夫君是一家之主,操劳于国事公务,等候归来,是为妻子者,该当做的!” 说话间,仆人将热水端上,刘氏亲自取过毛巾,浸透拧干,递给郭荣。 “也怪我,一忙就忘了时间,未及让人通知。”郭荣那素来严重的表情间,浮现出一抹感动。 今夜,郭荣又加班了,处理了一批河北驻军的军务,回来得比较晚。这数月以来,大汉各道州,地方军队调整频繁,导致军务繁多,折从阮年老精力不济,郭荣肩上的担子,自然而然地重了许多。 洗了把脸,落座,顺便考量了一番两个儿子的学业,直到其腹中轱辘作响,饭菜方才热好,重新端上来。 郭荣如今有四个儿子,两个小的,还没断奶。一家四口,进食间,仆人来报,有客访,一个让郭荣惊讶的来客,潞州昭义军节度使常思。 书房之中,各自落座,郭荣看向常思的目光中,难免疑问:“常公何以在京,连夜来访?” “不瞒郭郎,我今日下午便至东京,下榻城中,让人看着郭府的情况,你一回府,我得报便来!”常思说话,有些急。 听其言,郭荣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高了些:“朝廷未有召见,公何以私自返京,既至,不入宫面圣,何以藏居府中以待我?” 常思老脸上透着点晦气,向郭荣拱手道:“郭郎,你得救我啊!” “究竟出了何事?”见他这番表现,郭荣更加迷惑了。 常思则快速地解其惑,说来:“还不是武德司王景崇那头恶狼,相州过后,又把磁州王继宏拿了。而今他打着天子使命、朝廷旗号过境,欲查纠不法。 我知道,他就是冲着我来的。想那刘铢,堂堂一镇节度,竟然被此人逼死,我年老体衰,哪里受得了他的盘查,落入其手,必受其害。故不得已之下,只能暂离潞州,来京寻援啊!” 听常思这么一说,郭荣眉宇深蹙,表情有些凝重了,当然,他也很快想通了关节。症结还在“刘铢案”,天子差王景崇查察地方不法,相州事后,犹不罢休,刘铢的下场在前,剩下的节度们,岂能不惊、不忧、不惧。而作为王景崇下一目标的常思,则更如惊弓之鸟。 对于此事,身在朝中,郭荣岂不知,但是他自己,当真没有插手此事的意思,也不便参与,更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 眼下,常思竟然求到他头上,于郭荣而言,却是麻烦加身了...... 略作沉吟,郭荣问道:“常公欲我何为?”</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1章 捐资 郭荣离开崇政殿后,并没有直接回枢密院,而是循出宫之路,追上常思。 常思这老儿,面圣之后,得免其过,如释重负,腰直了,脚步也轻快了。见到追上来的郭荣,当即笑道:“郭郎,天子宽仁啊,果然未罪于老夫。” 说着,表情上流露出少许的可惜之情,道:“只是,我以潞民积欠之券进献,天子何以焚之?那可是足足七万缗呐!” 听常思之言,郭荣面皮不由抽搐了一下,对于常思这老儿的无知短浅、贪鄙习性,可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王景崇何以盯上常思,还不是因为他在镇守潞州的这些年中,敛聚过甚,以致政废民贫。天子对此,是心知肚明,前些年听闻类似的情况,只是下诏警示,时机不到,未加整治。 而今放出王景崇,明显就是刻意针对,常思既然感到危机,进京活动求救,自身却不知反省。郭荣劝他献上家产,竟然拿出那一叠借据、债券,简直是自曝其短,自承其恶。 那一叠券,如何来的,潞民怎么会欠他那么多钱?献给皇帝,让皇帝派人拿着券纸去潞州收款?以天子的性情,直接烧了,没拿着当证据问罪,已经是克制了。 可笑常思这老儿,浑然不觉,危机未解? 还在这边可惜那“七万缗”。 心中愈加鄙薄? 但郭荣仍耐着性子,只是表情肃重? 说道:“常公以为此事? 到此为止了?” “郭郎何意?”常思一愣,不解道。 “开封城建? 大缺钱粮,三司、开封府? 皆在筹措? 公上任之前,认捐钱粮!”郭荣直接说道。 眉头一凝,常思说:“我已经进献七万缗了啊!” 对此,郭荣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微一摆袖? 对着常思,语气有些严厉:“常公若还欲安享晚年,保一家富贵福荫,就不要舍不得!否则,纵今朝得免? 翌日必取其祸,悔之莫及!” 察觉到郭荣转变的态度? 常思面色不悦,但考虑了下? 道:“你觉得,我该捐献出多少?” “公自潞州? 聚敛有多少? 就捐多少!”郭荣直视常思的眼睛? 说道。 郭荣的话已经有些不客气了,闻言,常思老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不悦之色。但见其状,郭荣微微一叹,压抑着心中的轻蔑:“我言尽于此,如何抉择,还请常公,认真考虑。我还有公务处置,先回司衙了!” 说完,郭荣拂袖而去。在后边,常思苍老的面容间,增添了许多不愉,轻哼一声,不满地嘀咕道:“郭家子,如此傲慢,殿中未替我发一言,还教育起我来了!郭文仲都不敢如此怠慢我......” 对于常思那转变的小心思,郭荣顾及不上,不过纵然知道了,也只会哂笑一应。郭荣性情严重刚正,对于常思的为人为官,十分不屑,若不是碍于郭威的情面,他绝不会帮他。 在郭荣看来,对常思,他郭家已是仁至义尽。郭荣也知道,皇帝绝对不希望他插手此事,方才殿中刘承祐的态度,郭荣也感受到了,平淡之中,略带不满。 当日,郭荣便命人携家书一封南下,交给郭威,将常思之事以及他的处置与态度,告知其父。 ...... 开封府衙,中门大开,今日未有狱案过审,堂前,在一名府衙职吏的指挥下,摆弄着席位,一共四排,共有二三十座,再依次摆上茶杯。 如此动静,明显是要招待什么人,并且人数不少,又不似聚会,就简单地准备着一座一茶杯。 秋晨很冷,府衙之中,尤其是堂前,权威之下,则更添几分凉意。一直到深秋之阳高升,气温稍微回暖了些,客人们终于现身了。 开封府衙前,几十驾车,陆续赶来,一名名衣着华丽,穿金戴银的人,老实地投上请帖,恭顺地走入衙中,在衙吏的引导下入座。 这些人,都是东京城内,叫得上名号的商贾,无不是豪富之家,用家财万贯,都不足以形容之,操持着各行“贱业”,掌握大量资源。但是,开封府一封请帖,都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亲上府衙。 本就心存疑惑,见到这等场面,巨贾齐至,更让人增添添几分焦虑,开封府尹慕容彦超可不是个善人,搞出这等动静,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有相熟者,或生意往来者,都低声交谈,相互通报商量着情况。嗡嗡的议论之声,对府衙的肃静有所影响,但在旁的职吏衙差,都没有制止,只是安守自己岗位。 何福殷,东京城内的大商,早年背靠燕王赵匡赞,这些年在东京下血本结交权贵,靠山硬了,再加为人精明,生意是越做越大。 到如今,他手中产业,覆盖有陶瓷、粮面、药材、丝绸、酒楼、妓院,摊子倒也不小。虽有商人之奸,但这个很聪明,除了攀附权贵,对朝廷很恭顺,关注朝廷政策。 征淮之前,朝廷筹措药材、鞋服等军需用品,他将自己手中所屯,尽数上卖;东京缺粮之时,花钱自各地购买输入,平价卖之;近来朝廷准备伐蜀,又将手中的商队,往关中派...... 基本上,就是跟着朝廷的脚步走,在朝廷身上,不打算赚取太多钱,对何福殷而言,薄利即可。他想要的,是一份稳当。 在众人讨论间,何福殷主动走上前,悄悄地掏出几块银窠子,往负责的职吏手里递。 小吏两眼一亮,异常麻利地手下,丢入袖中,面无异色。何福殷趁机道:“敢问上吏,不知慕容彦超召我等而来,所谓何事,能否透个风,让我等有所准备!” 小吏扫了这些商人几眼,陪着笑:“好事!” 就吐露两个字,没有多言的意思。见状,何福殷手又往袖子伸,职吏见了,两眼愈亮,轻咳了一声,轻声道:“府君有何打算,非我这小吏所能知。不过,近来府君,专注于东京城池扩建之事......” 话点到即止,何福殷却也回到座位,暗自琢磨着,情况与他的猜测差不多。 “府君到!”随着一声唱告,在座的商贾们立刻严肃噤声。 人未现,慕容彦超洪亮的笑声却先传了出来,待其露面,一干人等,赶忙起身,齐声道:“拜见府君!” “诸位免礼!”慕容彦超大马金刀地当中坐下。 命人倒茶,慕容彦超黑脸上带着少有的“慈祥”,说:“先喝茶!这些茶叶,可是江南贡品,天子赏赐本府的,本府平日里都舍不得喝,今日,拿出来招待各位!” “多谢府君盛情款待!” 虽然只一杯薄茶,但与天子挂钩,沾上了龙气,一干人却不得不做出受宠若惊的反应。 见所有人都喝了他的茶后,慕容彦超黑脸上再度露出笑容,环视一圈,说道:“本府是个粗人,说话不喜欢绕弯,现在且直言!我召诸位来,是有要事相商,需要你们出力的地方,还望积极配合!” “敢问府君,所谓何事?”一人问道。 “开封东城外的情况,诸位耳聪目明,想来也都知道了!”慕容彦超说:“天子命本府,负责东京城的扩建修筑事宜,自敢责任重大,不敢懈怠。但如今,朝廷开销甚大,国库拨不出太多款项,本府苦于钱粮不足......”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基本都明白慕容彦超的意思,不过都未吭声,等他说完。 “扩城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都是东京的豪商大富,城建之后,对于你们的货值生意,也有好处。召你们来,就是希望能够集资,以纾官府之困。你们应邀而来,又喝了我的茶,应该会给我面子,不至于让我失望吧!” “当然,本府也不白承你们的情,天子说过一个词,叫合作共赢。所有捐献的人,都可得到‘乾祐义商’的名号,这是天子允许的。另新城扩建结束后,你们可各自内城之中挑选府邸,新市之中也有铺面补偿,并且接下来一年半载,可有税收减免。当然,这些就要看尔等捐资如何了。 另外,你们中有不少人,都参与了城建辅料的生意吧,此后,本府可做主,将石料、砖瓦、木料等建城所需,都从尔等手中才买......” “本府话就说这么多,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慕容彦超语气中透着强势,手一挥:“准备好认捐簿!” 边上,衙中文吏立刻摊开一本簿子,备好笔墨。而在场的商贾们,都认真地考虑起来,神色难以从容,这贡茶,似乎不怎么香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2章 钱粮百万计 “在下愿捐钱五千贯,以供府君调用!”未到一炷香,站起一名肥胖老朽,眉开眼笑,积极道。此人专事牲畜生意,自东京诸市肉行之中,铺面颇多,每岁往京内运输贩卖羊、猪等家禽牲畜,皆以万计。 有人牵头,接下来陆续有人起身,认捐,从三千贯到七千贯不等。一个个态度积极,但出手“吝啬”,并且,观察着慕容彦超的表情,注意着他的神态。 慕容彦超也是个喜欢敛财的人,平日里也沉下心对货殖之道有所研究,也接触了不少商贾。此时见这些人的表现,一下子便看出了,这些人,在捐资上边,还同他玩“讨价还价”的伎俩,初步报价也试探他的态度。 念及此,慕容彦超顿时就不乐意了。想他堂堂皇叔,开封府尹,亲自邀请作陪奉茶,好言说尽,就拿出这么“一点”钱。他慕容彦超,何时这么好说话,时间、面子就这么便宜? 当然,二十多人,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十几万贯钱,比刘承祐拨给的第一批钱,还要多。但是,慕容彦超费了这么大功夫,又岂能这么就满足了。 “呵呵......”慕容彦超皮笑肉不笑的,抿了口他并不善品的茶水。 他作此反应,长于察言观色的豪商们,都不禁心头一个咯噔,显然,慕容府君并不满意。 “方才诸位认捐之资,可曾都记下?”慕容彦超偏头,朝文吏使了个眼色。 文吏会意,有些“惶恐”地起身? 拱手道:“请府君恕罪? 小人迟钝手拙,未及记全......” “那就重新记录!”慕容彦超淡淡地一挥手? 寒着脸? 环视一圈,说:“一炷香的时间? 还未到!” 这意思很明显了,重新认捐吧! 在场的豪商们? 神情逐渐凝重? 认真地考虑起来,要出多少血,才能让慕容彦超满意。 “老夫认捐十万缗!”在众人迟疑之时,一道洪亮的声音? 打断了场面的宁静。 众人循声望去? 正见常思,缓步而来。慕容彦超见了,黑脸舒展开来,起身相迎,拱手道:“常公怎么来了!” 常思老脸上带着点勉强的笑容? 说:“府君为扩城之事,筹措钱款? 老夫奉命协理,岂能不过衙? 金心出力!” “常公不愧为我河东元老啊!来,请坐!”慕容彦超一乐? 将常思引入座位? 问道:“常公所言捐资? 可是当真?” 闻问,虽然心头滴血,但常思还是故作爽朗地应道:“府堂之前,众人在侧,岂有虚言。老夫深受国恩,如今正可图报!” “常公真忠臣啊!”慕容彦超大笑两声,朝文吏吩咐道:“给常公记下一笔!” “是!” 望着认捐簿,落笔成字,常思心如刀绞,痛楚万分。此一出,他多年敛聚,辛苦所得,近半家资,可就没了。 他原本有意不听郭荣的建议,但是,王景崇那头恶狼还在潞州,越想越怕,再是舍不得,终是决定花钱买平安。 常思豪气一掷,让在场的豪富们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十万缗,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可不是轻易能拿出来的。看向慕容彦超的脸色,愈显沉凝,要是以此作标准,那可就不只是大出血了。 “府君,在下愿捐资四万贯,粟米各三千石!”这个时候,何福殷战了起来,躬身进言,面色平静。 见状,慕容彦超不禁打量了他几眼,对于这个活跃于权贵周边的巨商,也是有印象的。面上露出笑容,颔首颇为赞许的模样,道:“此义商也!” “记下!”显然,慕容彦超对这个何福殷所出很满意,手一指吩咐着,看向他,道:“你放心,朝廷与本府都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谢府君!”何福殷恭敬应道。 自何福殷后,这场捐资聚会,终于以一个让慕容彦超满意的正确的节奏展开,所邀之人,陆续请捐,寡者亦认捐钱三万贯。 圆满结束之后,慕容彦超于衙中设宴,招待众商,待“宾主尽欢”之后,才放他们回去,准备认捐之钱粮。 ...... “听说开封府,举行了一场捐资聚会,所获不匪,有多少?”在宫室之间散着步,刘承祐略表好奇地问道。 “根据上报,众人踊跃认捐,所获之姿,计约百万贯,另有粮十万石!东京之改造扩建之耗费,足以支撑半载!”李昉将他记下的数据,报与刘承祐。 “确实是不少啊!”刘承祐嘴角微翘,面上露出一抹松弛,感慨道:“倒是有些出乎朕的意料,还记得初入东京之时,百业萧条,国困民贫。不想这数年过去,竟然积聚了如此之富,东京的豪商巨贾,手中竟然掌握了如此财富......” “此皆陛下励精图治之功,稳固治安,鼓励农商,免除苛捐杂税,以致百业复苏!”李昉恭维道。 “此番认捐,不算苛捐吗?”刘承祐说道。 李昉答:“若无朝廷政策,岂有彼等商贾之兴聚,这是给他们一个回报朝廷的机会!” “再者,商人逐利邀名,此番,官府募资的同时,也给还其以名利,彼等岂能积极认捐!”李昉又道,言语中不免有对商贾的鄙视。 刘承祐淡淡一笑:“朕这个皇叔啊,这生财手段,却是不凡。朕都有心,让他到三司任职了!” 当然,刘承祐也只玩笑罢了,慕容彦超所长者,不是生财,而是借助手中权柄,掠财。如此番捐资,若不是刘承祐在上提点,按照慕容彦超的风格,只怕是强行逼迫,而商贾无名利可图。 “另外,工部侍郎常思,捐资十万贯!”李昉瞟了刘承祐一眼,禀报道。 “在镇多年,所获颇丰啊!”刘承祐神色平静,摆了摆手,淡淡道。 沉吟几许,刘承祐向李昉吩咐着:“传朕谕,告诫慕容彦超,建城所需砖瓦石木等材料,虽可分与众商,但是,需严控品质,如有偷工减料者,严惩不贷!” “是!” 回到政殿,屁股还没坐热,通事奏报,御史大夫及中丞,边归谠、赵砺联袂觐见。 后靠于御座,刘承祐目光冷淡地扫着边、赵二人,二者谨身束手,立于御前,直面天子的审视,沉稳面容之间,隐有刚直之意。 刘承祐收回目光,问道:“二卿联袂而来,所求者,还是为了王景崇?” “陛下明鉴,正是!”边归谠拱手应道。 “王景崇在地方,任意妄为,逞凶使威,每过一地,擅权违制,用法之苛,敛聚之甚,可谓惊世骇俗。以天使之名,行害官虐民之事,而今地方官民,已是怨声载道。此人败坏朝廷威严,有损陛下圣名,还请陛下召还此奸臣酷吏,问其罪,以安人心!”边归谠说:“臣等已经连上奏章,恳请陛下,听纳忠言!” 赵砺也道:“陛下,而今东京内外,群情愤涌,地方将吏,人人自危,长此以往,必生祸端。陛下苦心治政,方使得民生安定,不可因一奸臣,取乱天下啊!” “呵呵!”刘承祐笑了:“区区一个王景崇,就能乱我大汉天下,卿等是高看他,还是小觑朕?” “臣等不敢!”听天子这有些不客气的话,边、赵二人,咬下意识地弯了些。 深吸一口气,刘承祐认真地看着二人:“王景崇所察之人,上至节度,下至吏民,无不真凭实据,彼等贪敛,不该查办吗?” 边赵二人默然。看天子仍旧一副维护王景崇的样子,边归谠沉声应道:“陛下,地方将吏,或有不法,可遣干吏,因法而察。然王景崇,名分不正,处事且操切,不识大体,其身不正,其行不矩,此乱政之臣。还请陛下,三思!” “依边卿之言,朕用王景崇,便是违法乱政了?” “臣实无此意!惟愿陛下,顾全大局,兼采群章,以服人心!”</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4章 事态扩大 “陛下!” 踏入坤明殿,越过行礼的宫娥内侍,径往内寝,脚步急促,匆匆生风,用力掀起的珠帘,在空中摆动碰撞,瞧此动静,侍候在旁的几名宫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符后见刘承祐这怒气冲冲的模样,也不禁感到诧异,跟着入内,却见刘承祐一头栽在榻上,两腿大张,很没形象地躺着。 见状,大符屏退左右,轻迈莲步上前,矮身弯腰,帮刘承祐脱鞋。而后起身,圆润的翘臀坐在榻侧,刘承祐也配合将脚放在她大腿上。 小手一边在刘承祐小腿上按捏着,大符一边问道:“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惹得二郎如此生气?” “难怪有传言,说我重用文臣,而轻视武将。我看呐,有的人,是听此谣言,也当真了,到我面前来,卖直取忠!”刘承祐手臂搭在额头上,冷冷道。 听皇帝这么说,大符凤眉稍凝,道:“二郎此言,可说得太重了!究竟何事,劳你发这么大脾气?” 刘承祐似乎自顾自地,抱怨着:“三代以来,骄兵悍将难制,文弱武强? 我有提高文臣地位? 以使文武并重之心,却无以文抑武之意。我深知? 马上能打天下? 却不能马上治天下。如欲一统寰宇,需将士攻城拔寨? 更需文臣运筹帷幄。但现在看来,这些年? 我对朝廷这干文臣们还是太过宽纵了......” 皇帝语风? 异常锋利,若是让朝堂的文官们听了,只怕要惴惴难安了。大符深明事理,觉得刘承祐这种情绪有些不对? 轻言细语地说道:“究竟何事? 让你大动肝火?” 手指刮了刮眼眶,刘承祐缓缓地睁开眼睛,大符那张娇容玉面,进入眼帘。心情平复了些,说道:“无甚大事? ‘忠言’逆耳罢了!” 大符若有所思,试探着发问:“是近来? 百官请奏之事?” “不知觉间,朝堂之上? 又有人开始对我治政用人,指指点点? 横加指谪!”刘承祐说道:“那么多官员? 一齐上奏? 若说没有人居中串连,我是不信的!我早有言之,特事特办!什么维护朝廷体制,国家法统,都是借口。 天下还未一统,心思就开始泛滥。不明上意,不体君心,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逼我啊!” 有些明白刘承祐怒气何来了,大符不由轻笑道:“二郎,平日不是也提倡,广开言路,兼采群议吗?臣下进谏之责,君上有听纳之权,如是而已,何必如何愠怒? 此番官员群情所奏,众口一词,二郎更当慎重才是,毕竟众怒难犯啊......” “那要看他们怒从何来了!”听符后一番劝解,刘承祐喃喃道:“我独断专行?识人不明?用人失当?” “有人目光看得远,有人权力迷了心啊......”刘承祐悠悠而叹。 符后默然,总觉得刘承祐,似乎有些敏感了。 “大符,你素来聪慧,遇事颇有见地。你觉得,我该不该听从朝官们的建议,将王景崇召回,下狱问罪?”刘承祐突然向上抬了抬头,问符后。 符后摇摇头:“我居后宫,可不敢对前廷之事,妄加评论!” “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刘承祐说,语气有些捉摸不定。 落在符后眼中,却是迟疑的表现。想了想,符后问:“你派王景崇出京办差,差事办得如何?” “尚可,颇合我意!”刘承祐说。 “那王景崇,行事可有扰民乱政,擅权枉法,违履犯制之举?” 闻此问,刘承祐瞟向符后,这个女人不简单,对前廷的事只怕也关注着。些许迟疑在刘承祐脸上一闪而过,沉声说:“行事操切急躁,有些手段过激,触犯律例的事,只怕难免,但所达到的效果,我很满意!” 对于符后,刘承祐算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知道二郎你素有主见,心中只怕早有打算。臣子们所求,想来也不会是无理取闹,自有其依据,还当多作考虑。我能给的建议,便是,此番风波,需要尽快平息了,以免影响朝堂稳定与团结!”符后话里有种点到即止的意思。 刘承祐直起了上身,将脚从符后丰润的玉腿收回,盘腿而坐,看着他的皇后,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听不进忠言,站在臣僚们的立场,也可以理解他们的考虑。但我是皇帝,自有考量,我所气的,不是他们进言,而是他们在这个时候,给我裹乱,影响朝堂安定!” “以二郎的英明,岂会发无名之怒。”大符浅浅一笑,说道:“有所决议了?不着恼了?” “让人弄点吃的,我饿了!”刘承祐露齿一笑。 符后当即起身,要出去吩咐,却被刘承祐抓着手,一把拉过。伴着一声诱人的娇吟惊呼,符后跌入刘承祐怀中,肌肤相亲,刘承祐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朝外边吱一声即可,何必亲往?” 说话间,手已不安分起来,符后玉颊则逐渐浮现一抹醉人的嫣红...... “官家,武德司上递,王景崇进奏!”张德钧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奏章。 刘承祐满脸平静地接过,翻阅的同时,问道:“他如今到哪里了?” “已至晋州!” 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晋州可是建雄节度使王晏,而王晏,可是与赵晖齐名的“首义”节度,非同一般。顿时斥道:“谁让他去晋州的!” 而看完,王景崇的奏章,则更添烦闷,直接将之丢在案上。王景崇奏章所书,乃是针对建雄军节度王晏“罪过”的汇禀。 说王晏迁怒肆忿,诬人以死,包括其好友、麾下将吏在内,凡因得罪触怒于他者,皆罗织罪状,诬告而置于死地,甚至祸及家人。并列有一份受王晏迫害的名单,时间,地点,缘由,异常明细。 同时,王景崇向刘承祐汇报,说王晏怠慢天使,调兵拒捕,阴图不轨...... “这个王景崇,他是脑子进水了吗?”刘承祐忍不住喝骂一句:“说他擅权自专,倒是一点也不冤枉他!这是置朕的告诫,如耳边风?” “官家息怒!”张德钧一副惶恐状,小声劝解道。 “传诏,让王景崇回京!”刘承祐直接道。 独处之时,刘承祐面色逐渐从容,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暴躁。不管怎么样,王景崇京外走一遭,效果是体现出来了,也让刘承祐看到了中央权威对于地方的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刘承祐也确实不打算,再让王景崇在地方上兴风起浪了,毕竟,需要适可而止。 翌日,又是一道奏章呈至御案,令刘承祐迅速警醒起来。建雄军王晏上奏,弹劾王景崇,说他佯借朝廷权威,肆虐州府,祸政乱民。擅自派兵,攻打晋州帅府,已为其调牙兵所制,请天子严厉处罚。 透过透过奏章,隔着数百里,刘承祐都能想象得到,在晋州发生的冲突。王晏奏章中的文字,不卑不亢,却透着股强硬。 若只是晋州,还不足以让刘承祐震惊,真正让他重视起来的,是循后,邠州靖难军、河中府、邢州安国军、贝州永清军等州府,相继发来,弹劾王景崇的奏章。 事态扩大了,似乎捅了马蜂窝!</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5章 既往不咎 “陛下,臣奉折枢相之命,上呈西南整军结果!”一名枢密承旨得召入殿,恭敬地递上一份奏疏。 刘承祐应了声,放下手中的事务,接过御览。经过三个多月的裁汰、补充、整编,向训在凤翔的工作,终于有了个结果。 阅览的同时,枢密承旨向刘承祐叙述着:“西南诸军,合计两万三千七百人,其中马军五千,皆拣自诸镇牙兵,可谓尽关中兵马精锐。大军分驻于陇州、宝鸡、散关,奉朝廷之命,号称五万,备战伐蜀! 另,所裁减下的军队,除调拨转运司外,犹有一万余在籍兵士,老弱亦经过裁整,编入都指挥司。枢相请命,以何人为关中都指挥使!” 刘承祐认真地审阅了一番,面上露出一抹松弛,略作考虑,做出批示:“传诏,以侍卫都虞侯赵弘殷,为关中都指挥使!” “是!” 自王峻与韩通一并被贬后,侍卫司内,有一系列高级将的调动迁职。而在不久前,赵弘殷主动上表请辞,意外之余,刘承祐未置可否,一直到今日,顺便就之放到关中。 就如赵匡胤此前所虑的那般,赵家一门两虞侯,分据殿前、侍卫两司高级将领。初时,还不觉什么,但认真一想,再念及“赵大”,还是觉得该压一压。 此番,正好派到关中去。赵弘殷此人,将略或不及其子? 但论将勇? 还是闻名在外的,年纪虽然大了? 还是可用的。 合上奏章? 刘承祐看着殿中的枢密院承旨,在朝中? 算是个新面孔。打量着此人,三十来岁? 身形健硕? 眉目肃重,有股英气。 刘承祐来了点兴趣,问:“你就是那李处耘?” “启禀陛下,臣正是。” “代国公? 可少有开口向朕举才? 枢密院掌全国军机,责任重大,可要好生当差,莫负了荐主盛情!”刘承祐淡淡地说道。 李处耘当即应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对于李处耘,刘承祐隐约有些印象? 只是过于模糊,应该是个人才。当然? 其能入刘承祐耳,却是因折从阮开口举荐? 说此人雅量高致,熟悉军务? 处事干练? 可用之才。 调出其军籍? 从其履历来看,确实不凡,晋末之时,随兄居洛阳,逢契丹南下,带路党张彦泽率先突入东京,剽掠百姓。 李处耘善射艺,一人独守里门,射杀贼兵十余人,其后与邻里共保,指挥有方,以致里内之人得安。后来辗转投入折从阮麾下为将吏,领军、治政,皆展所长,直到折从阮奉调,也随之进京。 “启禀陛下,陕国公回京了!”张德钧走到御案边,低声禀道。 眉微扬,刘承祐形容初展,直接问道:“看来赵晖将事情解决了!王景崇呢?” “随行南归!”张德钧说:“另外,建雄军节度使王晏,也一同来京了!” “哦?”刘承祐声音高了些,表情间也终于流露出少许异样,眼睛十分缓慢地转悠了两圈,沉声道:“你亲自去宣诏,让赵晖与王晏进宫,至于王景崇,唔......先将他下狱!” 听此吩咐,张德钧下意识地瞟了眼刘承祐,却发其面上已无异色,平静得渗人,不敢迟疑,应了声是,匆匆而去。 已然入冬,天地苍茫,霜气甚浓。东京依然繁荣喧嚣,不过市井间的人潮,却是明显少了许多。当然,最热闹的地方,要属东、西两城了。 自从筹得那一大批钱粮后,慕容彦超是放开了手脚干,直接从东西两城,同时扩起。又加征了三千民夫,此秋冬之际,既不耽误农时,有的是人愿意忍风冒寒,赚些钱财,贴补家用,即便给得不多。于官府而言,人力是最不值钱的...... 东西城郭外,两道新的地基正在打造,垒土积石,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而在近郊,一片建议的屋舍,也在兴建,却是考虑到,他日皇宫、诸衙及街市扩建重修,必免不了拆毁民舍,此用以安民之用。 王晏与赵晖同车,透过窗帘,注意到那大工程,不禁问道:“不是一直传言说朝廷财政拮据,国库空虚吗?怎么还这般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赵晖说道:“合理规划,不误农时,岂能算是劳民。再者,听说此番扩城所费钱粮,大部分从民间募集,仅东京数十义商,便认捐钱粮计百万贯,所以,就更谈不上伤财了!” 听赵晖之言,王晏的关注点显然有点特殊,说道:“‘义商’?商贾之人,无不奸利,夺其钱财,如剜其肉,岂会主动认捐? 呵呵,百万贯钱,好大一笔财!天子几番降诏,让我等为人地方,约束行为,不得聚敛扰民生事。但现在看来,论聚敛手段,谁能比得过朝廷?” 感受到王晏语气中的讥诮,赵晖眉头一锁。这几日下来,王晏给他的感觉就是,固执、傲慢、急躁,几年前,王晏还不是这样的,身处高位之后,这老兄弟变化有些大。 “你心中还有怨气?”赵晖凝声问。 “若说没有,兄可相信?”王晏反问,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一下。 深吸了一口气自帘后蹿入的凉气,赵晖严肃地王晏说道:“不管如何,既入东京,就绝不可抱有如此心态,非议朝廷。否则,朝廷能容你一时,又岂能容你一世? 我二人皆已年过花甲,垂垂老矣,纵不为自己计,也当为子孙着想,想想在许州的汉伦贤侄吧......” “我知道啊!”感受到赵晖语气中的真诚,王晏神色难得缓和,叹了口气,看向赵晖:“重光兄,比起当年,你倒是一点没变啊!” “暮年而建功业,登高位,受名爵,还能有何等变化?”赵晖平静道。 “是我不如重光兄洒脱!” 在城门外,受张德钧宣谕,引入宫廷面圣之时,王晏轻松了许多,意态也从容不少。因为,当着他的面,王景崇直接被拿下了,于他而言,可谓出了一口恶气。 是故,在大殿中,面对皇帝之时,王晏是放下心中的包袱,显得尤为恭顺磊落,自承其过,向刘承祐请罪,并直接表明,愿解职归养..... 听完王晏一番陈辞,刘承祐打量着王晏,只见这老将,满脸的坦然。鹤发童颜,气血充足,身体之康健,看起来与药元福有得一拼。 将目光投向赵晖,见其如老僧坐定,刘承祐却是若有所思,心中感慨,论精明识务,还要属于此公啊。 转过头,看王晏仍旧跪着,保持着请罪的姿势,刘承祐一摆手,平声道:“王卿先起来吧,地上潮,莫伤了膝盖!” “谢陛下!”王晏起身,轻轻一揖手。 略加考虑,刘承祐说道:“此番临汾之事,因不在王公,然公之处事反应,太过偏激鲁莽,失之谨慎。朕无意加罪,然国法律制皆在,朕不得不有所惩戒,以警示后来者! 降公爵为滕侯,留京休养吧!” 就赤条条一个爵位,余者,什么都没有...... 闻言,王晏面皮不由抖动了下,但迎着天子那平淡得有些过分的目光,考虑到心中顾忌,还是躬身拜道:“陛下宽仁!臣谢恩!” “劳赵公披霜冒寒,晋州一行,辛苦了!且先回去,朕另有犒赏!”刘承祐对赵晖道。 “谢陛下,臣告退!”赵晖一板一眼,礼节做得很到位。 待退出崇政殿后,王晏便忍不住了,向赵晖宣泄着他的不满:“重光兄,不是说既往不咎吗?皇帝何以降我爵位,区区一个滕侯,天子何以如此薄待于我?难道你是诓我进京?” 面对王晏满怀怒气的诘问,赵晖显得很平静,注视着他,问:“天子的意思,我是通传于你了。但你是否想过,为何,留任晋州不加罪,解职进京却遭贬?” 王晏明显没反应过来,赵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今日之后,才是真正的既往不咎!先在东京安顿下来吧!”</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章206章 武德司狱 有别于大多数人的想象,武德司狱内,整体干净而整洁,除了密不透风,阴冷少光之外,对于罪犯来说,还算舒适,至少比起开封府狱是这样的。当然,那一道道狱门,一间间囚室,一件件刑具,也都整齐划一。 比较讽刺的是,如今武德司狱内,关押着武德司的最高长官。 空间狭小的囚房内,黑黢黢一片,从被投入此间开始,王景崇就惴惴难安,心悸不已。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原以为,会因办事不力,被皇帝责罚一顿,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他还打好了应付天子的腹稿,但是,完全没用得上,刘承祐见都没见,便将他下狱。 囚室的修建,用料很奢侈,竟然是铁栅栏。抓着细长的铁条,感受着那直透心底的寒意,王景崇有种甚牢自囚的感觉。 用力地拍着铁栅,手生疼,却只能发出一阵沉闷的碰撞声,王景崇扯开了嗓子喊道:“来人,我要见陛下!” 嘶吼的声音,在通道内传递、反射,直至消失? 但一直到他喉咙沙哑? 都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不用喊了!这可是你王司使定下的规矩,无人会应的!”一道微弱却带着讥讽的声音? 自对面囚牢传来。 王景崇眉头一凝? 视线投过去,发现在阴角黑暗处? 一道人影动了动,就如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自黑暗中走出。 在过道墙间? 黯淡的松明火光下,王景崇发现,那是个男人,看不出年纪? 体型瘦弱? 满脸胡茬,面色惨白。不过此时,其人竟冲着王景崇笑,带动着脸上的疤痕,显得有些渗人。 王景崇是见多了世面的? 眉头微凝,盯着他? 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哈哈,不足一载? 王司使竟已然忘记了在下这微末之吏了吗?”那人眼神黯淡,但看着王景崇? 却显得格外有精神:“给王公提个醒? 当初? 你派人将在下拿来,要在下举告前三司使王公......” 听他说起这事,王景崇反应过来了,此人是王章旧僚属。当初,因杨邠之事,王章对王景崇诸多蔑视,常使他在人前难堪。彼时王章虽有隐退之状,但仍居计相,位高权重,王景崇一时不好对付。 后,王章因病重,彻底淡出朝廷,王景崇寻到此人,想让他出首,状告王章。没曾想,此人骨头很硬,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愿背主,并且对王景崇一通谩骂,直接被下狱拷打。结果,还没等王景崇阴谋得逞,王章便故去了,此人,也就一直在武德司狱,未加料理,直到如今。 “原来是你这贱吏,竟然还没死,苟延残喘至今!”王景崇目光微凝,不屑道。 闻言,其人笑容更盛,摊开手,说:“还要感谢王司使的照顾啊!在下一直不知,苟这贱命,留此残躯,是为了什么。现在知晓了,就是要看看,你这阴险酷吏,是何下场! 而今报应来了,苍天有眼啊!” 王景崇面皮抽动了一下,目光愈显阴冷,透着寒意。不过那人,却无所决,见其状,反而愈显痛快,好奇地问道,语气中仍带着满满的嘲弄:“不知王司使,又立了什么大功,构陷了什么良臣,得以至此啊?” 王景崇慢慢地平静下来,冷冷地道:“你这贱吏,竟敢在老夫面前猖狂!不过暂居囹圄罢了,陛下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还多着。” 老眼之中,闪着一丝残忍的幽光,王景崇道:“死灰亦有复燃之时,而况于老夫!你可以先想好,如何去死,待老夫出去,会成全你的!” 听王景崇这恫吓之言,那人无所谓的样子,哂笑一阵,眼神再度黯淡下去,慢慢地缩回墙角,在阴暗的角落中,嘿嘿冷笑...... 王景崇的心态,实则没有那么好,尤其是生死利益相关的当头,更难真正保持冷静。未己,开始在囚房中来回踱步。 “来人,提供纸笔,老夫要向陛下上书!” 只可惜,无人应答。 就在通道外边,就有司狱兵卒当值,对其叫嚣,置若罔闻。 押房之内,两名狱吏,喝着小酒,抵抗着这监牢之中的寒气。 “狱长,终究是司使啊,若不作理会,待他出去了,必然记恨,届时恐怕......”其中一人,朝里边望了望,疑虑道。 狱长神情寡淡,见其惴惴难安,淡淡道:“你怕他王景崇?” “武德司上下,何人不怕?” 王景崇在武德司内,还是很有威势的,即便如今落难,大部分人,还是不敢小觑他的。 狱长不屑地啐了口唾沫,说:“他如今,只是个罪徒、囚犯,怕他作甚。你我为狱吏,掌管此处,是他该怕我们才是!你有见过,有谁能入了司狱,还能完好地走出去?别人不行,他王景崇也不行!” 这名狱长,眼神中透着股阴沉,时露狠辣之意,语气中,对于王景崇更是一点不客气。当然,这也是有缘由的。 他原本是京畿都知,是李少游提拔的亲信,在李少游去职后,曾直言提醒他,请退以避王景崇锋芒。但他不甘,舍不得京畿都知的位置,没有听,后来,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在王景崇掌控武德司后,着手消除李少游的影响,巩固自己的地位,对于这等异己,自然打压。此人也牵头,带着人与王景崇对着干,难免落其于口实。 他又岂是王景崇的对手,被找着机会,以渎职问罪,夺了京畿都知的位置,一落到底,发配到司狱之中,当个小小的狱吏。心中对王景崇的愤恨,可想而知。 “然而,天子虽将司使下狱,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啊!”身边的副手,目光闪烁,表情迟疑。 “嘿嘿,你又何必担心。你在此看着,我去见见咱们的王司使!”狱长冷冷地笑了两声,起身,拿起一剩下的半壶酒,一瘸一拐地,往监房而去。 他这条腿,也是被王景崇废掉的。 “是你!”囚室内,王景崇盯着露面的狱长,脸色微变。 “别来无恙啊!”狱长淡淡道。 “你想怎么样?”王景崇眉头紧锁而起,沉声道。 “小的不过一狱吏,能如何啊?”狱长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打量了王景崇两眼,说道:“只是来探望一番,司使不幸蒙难,身为下属,自当照料。再者,司使下狱,我为狱长,岂能不略尽地主之谊啊!” 与狱长对视了一会儿,竟有些看不透,王景崇平稳心绪,沉思几许,说:“老夫要上书陛下!你此次只要帮老夫,待出狱之后,前事不究,必厚报于你,将你调离此地,官复原职!” “哈哈......”闻其言,狱长不由大笑了两声,拱手一拜:“那小的,可要提前拜谢司使了!” “司使真是好肚量!好权威!”狱长嘴上不停,逐渐绽放开一道讥讽的笑容,拍着自己那条残腿,说:“在这囹圄之中,我可是无时不刻,记挂着司使的恩德呐!” 听他这么说,王景崇脸色也冷了下来,说:“你一小小狱吏,不要得意,老夫只暂时受过。这是给你一个机会,若不加珍惜,切莫后悔!”</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207章 王景崇之死 感受到王景崇的语气中的威胁之意,狱长嘿嘿一笑:“这才是你王景崇啊!狂傲自大,骄矜跋扈!以你王景崇的心黑手毒,纵使帮了你,还敢祈望回报?更何况,我当初那般得罪于你,以你的品行,岂会捐弃前嫌,我可没那般蠢!” 盘腿而座,王景崇目光冷淡地看着他,表情又难看了几分,沉默了一会儿:“你到老夫面前,如此啰唣,有何依仗?” 狱长又抿了一口酒,似乎以此壮胆气,说道:“我如今只一氓吏,卑贱至极,能有什么依仗?不过贱命一条,如蛇蚁一般,躲于阴沟暗角。这些,可都拜你所赐,我岂能不来,表以感谢呢?” 两眼微眯,王景崇哂笑两声:“似你这种愚夫蠢货,竟然妄图与我作对,有此下场,不足为奇!而今,不思韬晦避仇,还敢到老夫面前,妄图折辱?以为老夫下狱,就不得翻身了?你自可肆言发泄,老夫就如观猴戏耳!” “一个小小的狱吏,鼠目寸光,愚昧无知!”王景崇此时仿佛不是身处囚室,而是坐在武德司大堂,以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他:“老夫本给你一个机会,既不加珍惜,那便待他日吧!” 闻言,狱长不禁一笑,平静地问道:“王景崇啊王景崇!你是不是还等着天子召见,脱罪出狱,而后再图报复啊?” 王景崇捏了捏拳头,漠然与之对视,并不言语。 狱长兴致却浓,微微一笑:“这段时间? 你王景崇肆意州郡? 侵害官民,闻名内外啊!难道不知朝中情况? 百官请奏? 声讨之声,甚嚣尘上。天子如何决定? 你能否安然无恙,都不一定? 深陷囹圄? 还敢在司狱之中,耍你武德使的威风? 皇帝陛下那边,会如何处置于你,不管问罪还是赦免? 都于我无关。我想告诉你的是? 你王景崇,现在不过一狱囚,在我这小小的狱吏手中。” “任你高官重爵,权势熏天,眼下可是任我鱼肉? 生死操控在我这的手里。蛇不惧腹破,便能吞象!就是不知? 我这只鼠蚁,若是啃上一口? 你王司使能不能受得了!”说这话时,狱长声音低了些? 表情都阴骘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王景崇老脸之上? 浮现出一抹忌惮? 凝目而视。 “送你酒喝!天气甚寒,暖暖身子,切莫嫌弃,是我喝剩下的......”狱长将手中酒壶,置地于铁栅前,而后冷笑两声,迈着残腿,慢悠悠地离开。 望着其背影,王景崇表情已阴沉到极点,心头,生出了一抹不安。 “哈哈......”这个时候,自对面阴影中,冒出了“狱友”的笑声,很是肆意。 “痛快啊!痛快!”那人嘲笑道:“观你们狗咬狗,如饮佳酿,不甚陶醉啊!此间狱长,不愧武德司出身,睚眦必报,不下于你武德使啊!” 王景崇的脸上,头一次流露出紧张之色,闪现一抹狰狞:“他敢!” “在下觉得,他必敢!”那人沙哑的声音中,明显带有期待:“我倒是挺好奇,狱长会如何打击报复于你?武德司狱中的诸多刑具,不知你能熬过几样?据说,当初你设计最残酷的刑罚,还没有落到我身上,不知你是否有幸亲自体验!说句王司使不愿意听的话,或许你将死在我面前了,在下也十分期待啊!” 王景崇不搭话。 将目光放在那酒壶上,那人不由爬出他瑟缩的角落,将手探出:“许久未饮酒了,王司使若无意于此物,就给我吧!” “你这匹夫!”王景崇难受其扰,终于爆发了,拿起那酒壶,直接砸向对面:“待老夫出去,必将尔等挫骨扬灰!” 酒壶乃陶制,撞击之下,直接碎了一地,那人连道可惜。探出那只消瘦,密布伤痕的手,快速地捡起近前碎片,里边还有一点酒,如饿狗一般将之舔饮干净...... 囚室之间,慢慢地静了下来,死寂。过了好一会儿,有响起那道搞人心态的声音,仍旧同样的讥诮:“那狱长,不是个善人。黄泉路上,王司使不会孤单,还有在下这条贱命相伴。不过,临死之前,若是能看着你王司使的下场,也无憾了......” “哈哈......” ...... 大概是刘承祐“妥协”的举动所迷惑,让朝臣们觉得是他们打动了皇帝陛下,故纳忠言。见王景崇直接被下狱,御史大夫边归谠,再度进宫面圣,大赞刘承祐英明,并建议,着有司,审判其罪,依法论处! 然后,被刘承祐很平淡地打发掉了。不过,汉宫之中,刘承祐正在考虑,如何处置王景崇。 虽则,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刘承祐打心底,对王景崇鄙视,此人太过功利,也太过狠戾,并且,感受不到一丝的忠诚,这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当然,刘承祐并不在意他的忠诚,对于王景崇这样的人来说,那两个字,太过廉价了。 刘承祐要的,是他的办事能力,他就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十分好使。这些年,替刘承祐办了不少事,立了不少功,在武德司充分发挥着其才能与功用。 而不可避免的是,多年下来,在刘承祐这儿,也同样积攒了诸多的不满。这个人对权力的欲望,太过高涨,行事也太不知收敛,许多时候,擅权妄为,自专其事,在刘承祐的秘档之中,可谓劣迹斑斑。 李少游当武德使的时候,朝野或有微词,但还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及至王景崇上位,不过半载的时间,几成公敌。 此番,出京办差,结果当真令刘承祐挺失望的。过往,其难免有借公谋私的时候,却也还有个底线,差事使命,总是做到位。 但这一次,不一样,其私心太重,借天子与朝廷之威,横行州郡,耍他王景崇的权威。从刘铢到王晏,没有一个结果,是让他满意的。尤其是王晏,自作主张,擅自行动,过分,引起事端,差点造成恶果。 另外,此时刘承祐的御案上,尚且摆着一份,王景崇此番查察州镇,所敛之财,金玉贵起钱帛之物,价值十余万贯......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刘承祐是动了杀心的! 王景崇此人,并不好控制,行事太没有底线,将武德司这种重器,交到他的手中,由其掌控,刘承祐已然心存不安了。 还有一点,不隐晦地说,对于王景崇,刘承祐早早地便存有,将之抛出,杀之以平众怒的想法,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此次,似乎当其时了。然而,一者刘承祐还有点舍不得这把刀,二者他不愿在如今的形势下杀王景崇。毕竟,此次的风波,起因终究还在于他刘承祐,判断失误,用人失当,不想折了他的威严。 天子的英明,当真不是似边归谠那干朝臣,奉承你英明,你就英明的...... “张德钧!”考虑良久,刘承祐唤道。 “小的在!” “你去一趟武德司,将王景崇提出。朕,还是先见见他!”刘承祐吩咐着。 “是!” 武德司狱,就在皇城边上,没有用太长的时间,张德钧归来,匆匆复命,带给刘承祐一个令他意外的消息:“官家,王景崇死于狱中!”</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之208章 狱吏之贵 “怎么死的?”刘承祐色微变,表情不善,他很讨厌这种意料之外、不受掌控的事情:“武德司连一个犯人都看不住吗?” “狱长所报,一时不察,王景崇畏罪自杀!小的查看过,其以一条麻绳自缢,悬于囚牢!”张德钧说道。 “王景崇这样的人,会畏罪自杀?简直可笑!”刘承祐只稍一思考,便语气肯定道:“下狱不过一日夜,人便死了,个中必有隐因。去查,给朕查清楚!” “是!”才回殿,未及歇脚,张德钧又匆匆而去,显得干劲十足。 靠在宝座之上,刘承祐闭目深思,气息之中,难免唏嘘。不过,人既已死,反使他不用那么纠结了,如何善后此事,考虑起来,脑子里倒也越发清晰了。 入冬之后,天地间的寒意,愈加浓郁,内衬鸭绒,外披貂裘,人是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散会儿步,竟感一阵闷热,背生汗意。扯了扯外袍,让冷风往里钻,这才舒服了些。 张德钧匆匆赶来,跑得气喘吁吁的,稍稍平复呼吸,方才禀道:“启禀官家,事情查清楚了!” “讲!”刘承祐直接道。 “经小的查问,是司狱长王雄,于夜间,将王景崇勒杀,做成畏罪自杀之状!” “王雄?朕有印象!”刘承祐眉头蹙了下。 张德钧解释道:“王雄原为武德司京畿都知,寿国公卸任后,因不服王景崇,屡与之对抗? 以致耽误公事? 后被贬为狱吏。后于市井之间,遭遇斗殴? 被打断了一条腿? 据说是王景崇背后使人,自那以后? 王雄深恨王景崇!此番王景崇下狱,恰在其管辖之内? 因恨而起杀心!” “呵!倒是一出复仇好戏!”听闻叙述? 刘承祐说:“那王雄呢?” “在小的,二赴司狱前,自尽了!”张德钧答道。 略作沉吟,刘承祐不禁感慨道:“朕将王景崇置于武德司狱? 原想其在司衙内? 党从颇多,可作保护。未曾想,反倒害了他,加速其殒命......” “也是其平日,行事肆意? 过于跋扈张狂,得罪了太多人? 方致此祸!”张德钧以一种劝慰的语气说,人既已死? 也大胆地表露出他的看法。 刘承祐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还是可惜了!堂堂任公? 武德司使? 竟亡于狱吏之手? 却也可叹!狱吏之贵,不外如是!” “另外,还有一事。”有些迟疑,但张德钧还是说道。 刘承祐只使了个眼色,张德钧立刻禀明:“与王景崇一起,狱中还死了一人。经查问,其人乃前三司王相公的旧部,王景崇与王相公有怨,将之下狱近一载,原为构陷,未料王相公病故,乃罢。其囚牢在王景崇对面,小的想,其死当为狱长灭口......” 听此言,刘承祐沉默良久,幽幽说道:“也不知,这王景崇背着朕,干了多少事!” “王景崇好像有两个儿子吧!”刘承祐吩咐道:“传诏,以其长子袭爵,降为一等任侯。让他的家人,给他收尸吧!” “是!” 不管王景崇生前,是如何的罪恶滔天,天怒人怨,人既已死,刘承祐也意再多苛责,并且,还欲厚待其子嗣。这无关于“死者为大”,只是当此时,刘承祐不愿因王景崇之事,再起什么波澜,这是表明他的态度。 “另外,传京畿都知来见朕!” 武德司衙属,正副使以下,便是诸道都知,其中以京畿都知地位最高,常驻东京,次为诸房主事及各亲事、探事官。 李少游去职,王景崇上位,未及委任副使,而今王景崇又亡了,以致武德司内,能主事者,仅为京畿都知了。 “臣周璨,叩见陛下!”崇政殿内,京畿都知周璨,向刘承祐大拜道。 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这还是他头一次,得至御前,如此近距离接触黄帝,以往,只有正副使才有这个机会。而今,于他而言,可谓飞来之喜。 周璨原本是王景崇的心腹,颇有心计,被倚为智囊,屡加提拔,直至京畿都知的高位上。 刘承祐打量着他,没有粗莽之气,当是文吏出身,整个人显得有些瘦弱,唇上两撇胡须很长,挺别致。恭顺地拜倒在御前,低眉顺眼。 “司狱中的事,你都清楚了!”刘承祐开口。 闻问,周璨似乎早有准备,应道:“未料王雄对任公怨恨,如此之深,臣等疏忽不察,过失甚大,请陛下治罪!” “现在武德司内,只怕也是人心浮动,王景崇一死,则更甚!”刘承祐吩咐着:“你回司衙,当安安定僚属,以稳人心,各归其职,理其事!” “是!” “另外,王景崇之死因,给朕严密封锁,此乃武德司之事,内部封口解决!”刘承祐沉声道。 周璨禀道:“臣已下令,将知悉此事的吏卒,皆控制起来。回去之后,必定严加叮嘱!” 闻言,忍不住瞟了此人一眼,应对得体,头脑灵活,此非闻名青史者,却不代表其没有能力。想来也是,能在王景崇手下,得其信任,攀至京畿都知的位置,没点眼力、手段,是不可能的。 略作考虑,刘承祐直接道:“朕观闻你处事颇为干练,时下武德司生变,擢你为武德副使,暂署司衙之事!” 在奉召进宫之前,周璨便已然意识到,也许自己的机会来了,心头也存着点期许。是故,此时闻刘承祐之言,表情倒也平静,不过语气仍带有少许激动:“陛下信任,臣拜谢!” “李少游之后有王景崇,王景崇之后,谁人能主武德司?”刘承祐轻轻地呢喃了一句,瞥了眼身旁的张德钧,面容之间,再度流露出深思之色。 ...... “边公,中丞,那王景崇死了!”御史台署内,一名台院御史,快步入内,面带喜色地向正在议事的边归谠与赵砺通报道。 “什么!怎么死的?”边归谠与赵砺对视一眼,皆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传出的消息,说王景崇在夜间暴病而亡,救治不及!”御史笑道:“此贼罪孽深重,下狱而亡,必为天谴,大快人心啊!” “王景崇身体向来康健,无病无灾,怎会突然病亡,此间,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边归谠想了想,说道。 赵砺也附和一句:“是的!不过,而今王景崇已死,我等该如何办?此前准备的罪证劾章,再递上去,在陛下那边,只怕效用不大了!” 边归谠想了想,说:“王景崇一死,武德司必然人心涣散,此次,以王景崇为首,这干爪牙,行事太过,朝野内外,无不深恨之。我等可趁机进言,请陛下罢免武德司,再不济,也当抑其权,将之置于朝廷体制之内......” “边公此言甚是!”赵砺顿时对边归谠的话表示赞同。 “不过,陛下另降一诏,以王景崇长子袭任侯爵,似有告终此事之意。”御史说道。 “不管那许多,我等身为御史,负监察之责,有进谏之权,做好分内之事即可!”边归谠则道:“此次,定要趁机,力劝陛下,重整朝纲!” 待边归谠离开之后,御史中丞赵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情凝重起来,坐在位置上,做出沉思的模样。 “中丞,你似乎对此事,有所疑虑?”那名御史没走,轻声问了句。 赵砺看了他一眼,说:“你觉得呢?” 御史左右看了看,凑上前,低声道:“下官以为,凡事过犹不及。此番,因群臣进谏,陛下已然有所不满。王景崇既死,若还拿捏着此事不放,不依不饶,只怕陛下真要生怒了。我等纵然秉持公心,但也难以抗下,天子一怒啊! 武德司直属于陛下,虽为朝臣所斥,却是皇权重器。边公如欲针对武德司的存在做文章,对抗的,则是陛下啊!陛下虽为嗣位之君,却是开拓之主,素来刚强,只怕难以容忍!若是再加上奏,祸福难料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察209章 御史台→都察院 听这御史之言,赵砺不由朝他投以讶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说:“你竟有如此见识!” 审视着他,赵砺问:“你既有此虑,方才为何不提醒边公?” 御史又朝着赵砺靠近了些,手朝外一指,低声道:“边公清廉正直,愤贪嫉恶,自诩公忠体国,但性情太过迂直,纵一片公心,如犯了忌讳,只怕也难容于陛下!” 见赵砺眉头紧锁,御史将声音压得愈低,但吐字清晰,继续说:“再者,边公为我前朝之臣,陛下慕其清名而用之,但终非心腹之臣。中丞则不然,你是受陛下亲自提拔,一步步至高位,委以信任,谓之股肱之臣。 此番,因武德司乱政之事,朝中议论纷纷。然事到如今,以范相公性情之偏急顽固,都缄口不言。边公若还欲进言,必自取其辱!” “届时,御史台极有可能,将以中丞为首,署理司台......” 听完其人分析,赵砺眼珠子缓缓地转悠了几圈,瞥了这御史一眼,心中暗道,此小人也!但是,所言却有些见地。 “你先归本职理事吧!对于朝政,莫再作非议,需知,祸从口出!”赵砺吩咐道。 御史一愣,观察着赵砺的表情,但见其古井无波,稍微体味了一下,面露恍然,拱手一礼:“是!” 赵砺则面无异状,拿起底下御史呈上的谏章? 核看起来。只是? 脸上再冷静,也难免心潮涌动。 当年? 他以敢谏、直谏扬名? 入了初继位的皇帝之眼,从区区一西京留台御史? 累迁至御史中丞的高位。不过,人总会是变了? 成为高官? 难免少了些卑位之时的大胆,多了些顾忌,开始自重。 再加上,已坐第二? 岂能不望一。边归谠当御史台? 他为副手,被压制许久,心中有些心思,却也不足为奇。 就如二御史,所预料的那般? 边归谠所进之言,皇帝一个字都未听进去。未两日? 刘承祐下诏,以御史大夫边归谠出任淮西按察使。 又两日? 再诏,改组御史台为都察院? 欲与道州按察司相呼应? 再塑监察体系? 消除以累岁以来因改制造成的些许混乱与矛盾。 重整朝纲,边归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只是将自己整到地方上去了。赵砺,自然而然地上位,成为都御史,总理都察院事。 “恭喜都台,得尝夙愿,荣登都察院首!”衙房之内,还是那御史,眉开眼笑地冲赵砺道贺。 赵砺站于一面铜镜之前,着一身崭新的紫服,正了正官幞,似乎想要把自己打理地更加体面。闻其言,淡淡道:“得陛下信任,委以高职,只恐德行浅薄,不能配位,如临深渊,唯有尽职办公,以报君恩啊!” “都台深明大义,虚怀若谷,下官佩服!” 听其恭维,赵砺转过身,看着他,和声道:“而今,台院改制重组,千头万绪,皆需我等尽心而为。正需似孙御史这般,时务练达的干吏,京畿道的位置,我觉得正适合你发挥岂能!” 终于有姓的孙御史,闻言两眼一亮,当即退后一步立定,拱手道:“多谢都台提拔!” “边公是否离京赴任?”赵砺问道。 “据说是今日午后起行!”孙御史回道。 “边公之德,素为我仰慕,此前既是上官,他远行淮西,我等当送之!”赵砺想了想,说道:“可可愿同行?” “那是自然!”孙御史道,不过仍旧小声地提醒道:“若是去得太多人,传入陛下耳中......” 赵砺说道:“边公虽赴任淮西任职,但仍是我等同僚,送君一行,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坦然即可!” “是!” 皇宫之内,刘承祐正待在秋华殿内,陪着高贵妃。两个多月过去了,高氏已从高行周逝去的哀伤中恢复过来。 孕肚已然十分明显,她的身子本就丰腴,而今更增几分肥硕。身形曲线虽不如平日里那般曼妙玲珑,却别有一番韵味,撩人心弦,动人心魄...... 刘承祐难得纵情纵性,欣赏着美色,不过有人不乐意,三子刘晞跑至他面前,自个儿解了裤子,露出小鸟,向刘承祐示意着:“爹爹,我要撒尿!” 高氏在边上,见了不由嗔怪道:“不得无礼!来人,带他去更衣!” 闻言,刘晞扭着白嫩屁股,很不乐意。见状,刘承祐吩咐着:“取便壶来!” 说着着,顺手抄起刘晞,在他屁股上拍了下,刘承祐笑道:“你好大的面子,竟然让皇帝给你把尿!” 刘晞岁小,有些不解,只觉得有意思,冲刘承祐直乐。事实上证明,小孩子是不适合用尿壶的,刘承祐把着,嘘了许久,不见反应,刘晞哭丧着脸:“尿不出来......” 刘承祐有些无奈,手一松,直接飙了出来,溅了他一手,温温热热的。 旁边的高氏与宫侍们见了,都面浮紧张之色,刘承祐则不以为意,见刘晞小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不由捏了捏他的鼻子,将沾着尿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要逗逗他。 谁料这小子,非但不躲,还往把脑袋往上升,舔了一下刘承祐的手。见状,刘承祐跟赶忙把手挪开,冲高氏道:“你这儿子,真是什么都敢舔!” “谁叫教你非要去逗他的!”高氏一边朝刘承祐抱怨道,一边吩咐着:“将皇子带去打理,再给官家准备热水、丝帕!” 而刘晞,小脸微蹙,啧着嘴,似乎在体会味道。见了,刘承祐问道:“味道如何?” 连连摇头,看向刘承祐,满脸的纯真:“没有糖水好喝......” 刘承祐乐了,摆摆手,让人带刘晞下去,衣裤都沾湿了,都需更换。 待刘承祐洗好手,贵妃叫过他,手里拿着一件外袍,轻柔地说道:“来试试这件袍子,看看合不合身?” 这是高氏亲自缝制,刘承祐摸了摸,柔软而舒适,轻薄却有暖意,刘承祐说:“你有心了!” 高氏冲刘承祐浅浅一笑,摸着孕肚,待他穿上之后,轻轻地依偎在他身上。 回到崇政殿的时候,刘承祐突然想起,问李昉:“边归谠,是今日离京,前往淮西?” “正是!”李昉答道。 “当有人相送吧!”刘承祐问。 “据说,赵都御史在内,有二十余名官员,前往送别!”李昉回道。 “边公素有清名,廉洁奉公,勤于王事多年,值此凉冬,就让其这般凄惶而去,朕心中,实有不忍啊!”刘承祐叹了口气,想了想,将身上披着的那件羊绒锦袍脱下,命交给李昉,冲他吩咐道:“你执此袍,另领一坛御酒,出宫前去寻边公,追上他,将二物交给他,替朕向他道声珍重!” 听刘承祐的吩咐,李昉神色之间,露出少许轻松,应道:“是!” “官家,那件锦袍,可是高娘子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缝制,就这般赐给边归谠,只怕娘子那边......”李昉去,张德钧不由小声地提醒道。 “无妨!”刘承祐说:“朕已感其心意,寒风凛冽,暖心更重于暖身啊!” 开封南郊外,十里亭外,李昉赶至之时,在赵砺等官员的恭送下,已然乘上车驾,向南走去。 “赵公,边公可曾走远?”见着仍在亭间饮酒的赵砺,问道。 赵砺扫了李昉两眼,反问:“明远此来为何?” 李昉说道:“奉陛下之命,给边公送行!” 赵砺颔首,抬手朝南一指:“车驾已沿此道,南去一刻多时间!” “君命在身,恕下官急行一步!”在马上陪了个礼,李昉策马,带着两名卫士,朝南急奔而去。 孙御史见了,不由对赵砺说:“都台,看来边公,仍未失圣眷啊!” 赵砺也望着南去的李昉背影,淡淡一笑:“陛下宽仁,尊重老臣,厚待臣僚,亦是我等之福啊!” “再者,圣心难测,其意,未可料定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210章 第三任武德使 虽然是被贬出京,但边归谠离开得还算从容,车驾的行进速度不快,追了三里多地,便赶上了。孤车一辆,夫妻二人,男女僮仆各一,再加车夫一人,这便是边归谠赴任的队伍。 一道按察使,也是朝廷大员,尤其在这经纶初构之时,权力甚大,刑名之事,尽操于手。不管怎么样,边归谠的表现,就如平日里所提倡的那般,清廉简朴。言行如一,还是值得尊重的。 萧萧北风之中,边归谠下车,跪于道中,双手捧着那件冬袍,朝向北边。听李昉转达天子之意,不禁老泪纵横,潸然而下,磕了三个头。 “请李翰林回禀陛下,就说他的心意,老臣不胜感怀!此去淮西,必定明律强法,宣化朝廷典制,不负君恩!”边归谠那张平庸的老脸上,尽是动容,语气坚决。 虽然,名义上,是出任一道,以梳理刑名之事,但实则就是贬斥。意气原有些消沉的边归谠,经过天子这么一手,却是有些从打击之中恢复过来了。 政见或有偏差,但皇帝能对他保有这份尊重,也足以使边归谠感动了。 将边归谠扶起,看了看他这稍显寒酸的行旅? 难免有些慨叹? 说:“边公,为何不乘船南下? 天寒地冻? 以此老马旧车,用时且费力啊!” 边归谠说道:“我主仆四五人? 也有些家私,乘船却不如此车灵便? 还能省些路费。沿途? 亦可顺便察民生,检律法,看我大汉之河山。” “边公廉洁奉公,下官钦佩之至!”李昉敬重一礼:“此去路遥? 保重!” “多谢!” ...... 殿前司内殿直军? 此军有一厢驻于开封城,宿卫京师,营房立于宫城以北。至于另外一厢,则驻防于西京洛阳。 两司禁军其他军队中,不时有指挥都将变动调迁? 内殿直的指挥系统,却是一直很稳固。自乾祐初年冬? 禁军初整之时起,都指挥使一直都是李崇矩。 李崇矩是刘承祐侍卫出身? 当年刘承祐领军取潞州,受荐将之收入麾下? 当侍卫队长。从那时起? 便一直鞍前马后? 出生入死,名虽不盛,但功劳不少。 等到刘承祐继位登基,地位则更是水涨船高,但是,比起其他天子爱将,如慕容延钊、韩通、孙立、杨业乃至后进的赵匡胤等,声明实在不显。 然察其履历,却是从龙之将,青年高位。破耿崇美,东出太行,追击契丹,栾城大战,剿灭盗贼,平李守贞......每件事,都有李崇矩的身影,但是名声就是不显。 李崇矩此人,年纪不大,至今还不满三十岁,但此人太过低调,性情沈厚,忠纯重诺。名誉虽不隆,却谨守本分,在其位,谋其职,一丝不苟,不怨不艾。 校场之中,李崇矩察看着两营步军的操练情况,一副生硬的表情,嘴里却不停,冲左右道:“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我们勤练三载,就是为陛下用我们那一日。今后,再有口出怨言,乱我军心者,就不是杖责几下,这么简单的了!” “是!” 在边上,有十来名军士,正脱了上衣,解军裤,做俯卧撑的同时,受杖责,每人二十杖,痛声不断。 内殿直的士卒,以近畿籍为主,入冬以前,回家帮农的官兵,陆续归来,随之展开的,是大操练。每逢夏冬,都是禁军中操练最狠的时候。 忍风冒寒操练,对于官兵而言,总归不是好受的。近来,军中有流言,说操练得再积极,也无用武之地。 而有不少人,都抱有这等想法,因为自从征李守贞后,内殿直军除了驻防、宿卫、操练之外,便在没有其他任务,难免有人,心生懈怠。 李崇矩自然察觉到了,是故每有此征兆,便以军法,严厉打击此消极思想。而此番,他也清楚,分明是有军士,因天寒而生懒惰,懈于操训。李崇矩也不客气,干脆地抓出十几名典型,厉行处置。 “一冬一夏,既非农时,又少战事,最合练兵。强其体魄,炼其心志,以备征伐!传令下去,上下不得松懈!”李崇矩吩咐着。 “都指挥,宫中来使,陛下有诏!”一名军官,快步来禀。 “尔等继续操练!改行阵战!”撂下一道令,李崇矩立寻宫使而去。 入宫,候诏,进殿,参拜。李崇矩从头到尾,一举一动,都显得朴实而从容。 “守则,快平身,坐!”对于李崇矩,刘承祐态度很是温和,言语间也少有地带着一丝对臣下的亲切。 “谢陛下!”李崇矩直身,规矩入座,身形端正,目不斜视,等待皇帝垂训。 这副恭顺谦谨的模样,在那么多禁军将领中,也唯有李崇矩,让他感到舒服。太多人的恭谨形于外,也只有李崇矩,显得自然。 看着李崇矩那一丝不苟,淡定平静的模样,刘承祐不由道:“守则也是跟随朕多年的老人了,从朕身边出职,论亲近,军中少有人能及。 然而,这几年,朕将你放在殿前司,数年而无变迁。别人都建功立业,升职加爵,威名赫赫,守则可曾烦闷、艳羡、不甘?” 闻问,李崇矩嘴角终于露出了点笑容,朝着刘承祐拱手道:“臣自觉才德不足,蒙拔于微末,累处高职。平日里,唯恐处事失当,典军出错,辜负陛下信任,唯有兢兢业业,何心思,想那诸多......” 换个人说这话,刘承祐会觉得其聪明敏捷,但李崇矩出此言,刘承祐就是觉得很真。有的人,就是有那种人格魅力。 “守则是,初心不改,一如当年啊!”刘承祐叹道。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李崇矩说。 点着头,稍作沉吟,刘承祐说道:“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重任相托!” “请陛下吩咐!”李崇矩没有一点迟疑。 “武德使王景崇暴病而亡,武德司乃国之利器,为朕张耳目,树爪牙,察天下,晓舆情,需以心腹股肱之臣掌之。朕苦思良久,一直未决,今欲以守则你,调为武德使,替朕主武德司!”刘承祐缓缓地道明想法。 闻言,李崇矩神情稍微凝了下,对于武德司,他当然是闻名已久。平日里,顾好己事,再是不加关注,也明白这个机构的特殊性。 稍作迟疑,李崇矩说道:“陛下,臣此前一直在军中带兵,无治事经验,贸然迁任武德司,只怕能不符位,耽误公事!” “无妨!”刘承祐平静一笑:“你李崇矩的能力,朕还不清楚吗?是足可让朕以腹心托付之人!武德司如今机构编制,日渐完善,司内也有一批干吏,有他们辅助,凭守则的能才,足以胜任!” 听皇帝这么说,知其心意已决,李崇矩也不作推诿,拱手拜道:“臣奉命!” “朕以奉宸营指挥使李继勋继内殿直,你与他交接军务之后,可持诏前往武德司。”刘承祐以一种关怀的语气,提点道:“到任的第一件事,先熟悉司务!王景崇在任之时,其内积压了不少弊病、冤案,给朕一举革除,消除其间不良风气!” “是!” 刘承祐用李崇矩,一自然是相信他,二则是想用这性情温厚之臣,缓解一武德司积攒的一些戾气。 刘承祐此前说过,为将臣皆如李崇矩,何愁天下不太平。</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1章 惶恐的李崇矩 清晨,武德司衙堂,左右两列,二十余名黑服鹰袍职吏,恭候于此,自副使周璨以下,司属各房主事、探事官吏及两营指挥句俱在。有一段时间,武德司没有如此晨聚点卯了,只为恭迎新上任的武德使。 “启禀司使,在京衙内诸属将吏,皆至!”人员查点结束,书记吏向李崇矩禀道。 李崇矩是一大早就至司衙的,在堂案后,也坐了半个时辰了,手中拿着一份武德司的编制图,以及搭配的诸职掌吏员。 闻言,轻轻一摆手,环视一圈,常声道:“诸位,承蒙陛下看中,委我以司事,自感责任重大。然本使初掌衙司,上下事务,尚不熟悉,在座之人,皆乃司属干吏,久练公务。此后,还望诸位,不吝赐教以助我!” “司使言重了!”周璨牵头,向李崇矩行礼道:“属下等自当尽力,辅弼司使!” 点了下头,李崇矩开口:“武德营二指挥何在?” “在!”两名黑甲红缨的将领,站出列。 李崇矩瞥了二者一眼,吩咐道:“本使行伍出身,素重兵丁,你二人回营,召集麾下,午后,我要亲自检视!” “遵令!” 下了道令? 李崇矩再一挥手? 说:“其余人,各归己职? 准备职内事务? 以备咨询。周副使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众人鱼贯而出? 堂间一下子冷清下来,见仍站着的周璨? 伸手示意了下? 露出笑容:“周副使请座!” “谢司使!” 周璨表情平静,对于这个新来的上司,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对此,李崇矩也不以为意? 收起图册? 说道:“武德司练遭变故,人心不稳,还望周副使助我安抚之!” 周璨看着李崇矩,答道:“司使有宽厚之名,为人所敬仰? 今负陛下之信任而至,上下自安。” 李崇矩瞥着此人? 出身文吏,却无文人之迂弱? 想了想,说道:“闻周副使? 才情练达? 素有智计。日后? 有不解之处,还望解惑!” “在下,自当略尽绵薄之力,不敢怠慢!”周璨应道。 能够感觉得到那股子生疏,略作考虑,李崇矩也收起了深谈下去的心思,淡淡一笑,冲他吩咐着:“衙内近来之急务,且拟一份!” “是!属下告退!” “副使,如何?”周璨出堂,回到自己公案,立刻有一名亲事官,寻上来,小声问道。 “什么如何?”周璨问。 亲事官手指了一个方向,说:“李司使啊!” “司案有载,李司使性情温良,克己奉公,有这样一位上司,甚好!”周璨淡淡道。 “副使莫说笑!” “我似是在说笑吗?”周璨看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压低了声音,亲事官道:“王公死后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主持司务,原以为会是你继任典持,陛下却遣这李司使。他一个武将,能通此道,岂能管好偌大一个武德司?” “方才堂上,李司使发号施令,从容淡定,可不见一点生疏!”周璨说:“武德司,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掌管的!” 亲事官则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是替副使感到可惜罢了!” 周璨轻轻一笑:“我都不可惜,你可惜什么?” 迎着周璨的眼神,亲事官垂下目光,压低声音:“王公当权之时,三两月间,将寿国公部属,多加打压。而今王公被害,来一个李司使,我等皆为王公旧部,受其一手提拔,只恐......” 听其言,偏头瞄了他一下,小眼睛中仿佛蕴藏着慑人的能量,令其噤声。周璨说道:“你有闲心,在此妄加猜测,莫若回去整理手中事务,以备咨询。若是李司使问起,你不能答,或令其不满意,那么或许你真在被清算之列!” “没什么事,去办事吧,我这边还有整理近务,李司使那边,还等着看呐......” “武德司所有卷宗、籍档,皆在此处?”籍房处,守备森严,在主事的陪同下,李崇矩观察着其间布置,一排排案档,分门别类,整齐地放置着。 “正是!”主事答道:“武德司上下所有经手之案务,东京内外之情报、密档,皆在此!以秘密等级存档、调看!” “那本使,有无限制?”李崇矩看向主事。 “司使为主官,自然听凭调看!”主事谦卑地应答,又指着一间案室,说:“不过里边的籍册卷宗,衙内唯有司使有资格查阅!” 李崇矩颔首,摆手:“你退下吧!本使自己看看!” “是!” 李崇矩入内,四下扫了扫,内外,军政、道州、官民,涵盖有方方面面的情报信息、档案,看得李崇矩眼花缭乱的。 在军档之中,李崇矩抽出了一份关于内殿直军的,只稍微翻阅了一下,瞳孔微缩,上边载有内殿直军中,武德司的密探名单,另有不少军中细情,包括他李崇矩平日里的言行,都有记录...... 表情,逐渐凝重,即便管窥蠡测,李崇矩也能体会到武德司的恐怖之处,方才真正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猛兽。 想得越多,脸色,越苍白。 “陛下,武德使李崇矩求见!” “宣!” 殿内,看着神情肃重,迎面而来的李崇矩,刘承祐轻笑道:“守则来了,武德司务,理得如何,可还适应。此番进宫,有何要务进奏?” 闻问,李崇矩面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尔后拜倒,一头磕在地上:“启禀陛下,臣察司务,惶恐不已,自觉难以胜任,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见状,刘承祐略感诧异,说:“此为何故?什么事,让你如此惶恐?” 埋首,感受着地面的凉意,李崇矩稍微组织了下言辞,禀道:“陛下,武德司监控天下,其间所涉,遍及军军政,个中隐秘,实非人臣所能掌控。如若所托非人,易致军政混乱,朝野不宁,此祸乱之源......” 听其言,刘承祐反应过来了,眨了眨眼睛,玩味地看着他:“你看过司档了?” “看过!”李崇矩仍埋着头,老实答道。 起身,走到李崇矩面前,俯视着他,道:“守则啊,你能主动找到朕请辞,能够意识到其重要性,朕很满意。如此,朕越发觉得,以你主司务,是个正确的决定!” 抬眼仰视着刘承祐,但见天子平静的面容,李崇矩道:“陛下,臣——” 刘承祐伸手止住他,悠悠然地说道:“你所虑,朕基本能够理解。想来,你现在也已明白,武德司是怎样一个存在。它是替朕外御仇雠,内避祸乱的重器。有它在,朕方可从容治国驭兵!” “朕同你说些交心的话,不足与外人道。自中唐以来,皇权式微,朝纲难振,及至唐末,三代以来,更是连年战祸,天下崩坏,天子尊严,更被兵强马壮者所蔑视践踏。此皆帝权衰落,君道不昌之故。 朕欲扫平天下,廓清寰宇,使社稷复归于汉统之下,必兴皇权。而武德司,便是巩固皇权的利器!你可明白?” 听刘承祐一番肺腑之言,李崇矩脸色仍然紧绷着,紧张之情不加减,惶恐之色愈浓。 看他这副表现,刘承祐矮身,亲手将之扶起,道:“以武德司之重,必以信臣托之。王景崇在任时,常有枉法不矩之事,以致舆情纷涌,群议非之。朕用你,是要你给朕约束上下,整改风气,使之优化,成为更加可靠的国家利器。你既然能意识到其间的些许弊端,那么朕也相信,你足以从朕初衷,担负此任!” 拍了拍李崇矩肩膀,刘承祐盯着他眼睛,说道:“总要有人,替朕担此权责,朕欲以卿替朕分忧,卿何忍拒绝?” 在刘承祐的注视下,李崇矩叹了口气,一揖到底:“陛下所言至此,臣岂敢再图避之!” “好!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刘承祐露出笑容:“好好干!” “是!” 李崇矩告退,刘承祐看着其背影,笑容逐渐收敛,眼神明亮依旧,只是目光益加深邃。 “谨慎谦恭如李守则者,朕当放心......”御殿之内,刘承祐的语气,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李崇矩这边,出得崇政殿,抬首仰望,冬日的光芒显得异常寡淡,但有些晃眼。长吁一口气,李崇矩不由苦涩,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当自己坐上武德司衙堂之时,就没那么容易拜托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2章 慕容皇叔问事 乾祐五年的冬季,比起往年,寒潮活跃异常,雪也下得早了些,雨雪纷飞,飘落于开封内外,给东京城披上一件绚白的纱衣。因雨雪之故,东西两城,城建大工,已然停置,征召的民夫,基本都被放归,还与休养过冬。 城中,大部分的时间,宁静是气氛主调,臣民们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安宁。国公府内,黑脸皇叔慕容彦超,一边听着城建僚属的汇报。 “这老天不长眼,阴冷也就罢了,还雨雪不停,坏我大事!”一双大手,在炭火的烘烤下,映得通红,慕容彦超骂骂咧咧的:“若没有此炭取暖,冬季难熬啊!” “这是那何福殷送来的炭。”侍候的管事,似乎收了好处,趁机说道。 “呵!这姓何的,倒是会做人!听闻此人,每逢寒冬,都自京外,采买优质炭石,送往诸高官勋贵?”慕容彦超问道。 管事答道:“正是!府上是第一次!” 慕容彦超笑了笑:“这厮是欲贿我啊!此番捐资颇多,办事也尽心,不过传到天子耳中,老夫少不了又受责备!” “小的,将炭石退了?”管事脸色微变,请示道。 “用都用了? 再行退还? 岂不更引人注意!罢了,就这样吧!”慕容彦超吩咐着:“不过告诉那何福殷? 此番城建? 他参与的事物,给老夫谨慎些? 若是出了纰漏,我饶不了他!” “是!” 吩咐完? 慕容彦超搓了搓手看向那奏事吏? 说道:“方才说到哪儿了?你继续!” “是!”下属一礼,拜禀道:“如欲再启工程,当待开春之后,天气回暖!” “不? 熬过三九? 开春之前,就得给我动起来!如此,我已是体恤民情了!”慕容彦超强势道。 “私昧钱款,盗卖官材的职吏,皆已拿下? 由开封府审鞠断罪!”属吏又道。 闻此,慕容彦超立刻说:“对于这等蛀虫? 败类,简直罪不可恕? 让判官给我严判重罚,让上下职掌工吏? 都给我警醒些。” “还有? 工程虽停? 城外所备之料物,所积之钱粮,都要给我好生看管,我是要时时查看书簿的!再有此等事情发生,莫怪我心狠!陛下将城建之事交给我,就得给我将城修好,谁坏我的事,我必让其悔不当初,追悔莫及!” 说着,慕容彦超不由嘀咕了声:“我何时这般清廉过!这些贼吏,安敢如此,简直找死!” “城外的安置舍,都造好了吧!”慕容彦超问。 “禀府君,前后共建院舍五百所,足可安置两千户!第二批,已选址,在开封城南二十里,待建!”属吏禀道。 “嗯!”微微颔首,慕容彦超问:“城中需要拆房迁居诸民户,都通知到了吗?” “府衙已发告文,不过......” “不过什么?” “临街不少坊户,似乎不愿迁移!” “哼!”慕容彦超顿时冷哼一声:“城池大修,街市改建,是朝廷政策,岂容那等小民背逆?官府已于城外建院舍,临时安置,后续还有补偿,已是仁义,还待如何?我看呐,是这些贱民私欲太盛,不识王法!” “府君且息怒!”属吏说道:“小民或念其家,难识大体,然官府有兵丁差役,事到临头,也不得不迁。只是,涉及到不少官宦......” 闻其言,慕容彦超反倒轻松了,带着点匪气道:“天子贵民,对于城中小民,若是处置不好,搞出民乱,倒稍有麻烦。至于那些官宦,则好办,彼等食君禄,还敢阻缮城大计?我倒要看看,有谁不想要他的官位了!” 听慕容彦超这么说,属吏也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同时,心里也不禁感慨,在这种地位高、腰杆硬的权贵手下办事,麻烦确是会少许多,也有底气。慕容彦超虽然粗鄙,很多时候,用处还是蛮大的。 “对了!”想到了什么,慕容彦超黑脸上怒意涌现:“那几名背约的商贾呢,缉捕情况如何?” “徐州府那边有消息,其一逃归乡里,掩其家财,率家眷移居躲避山林,官府察之。今已被徐州差役拿下,拘往东京问罪!” “呵呵!这些商贾,贪财好利,积攒那么多钱粮财富,竟不肯稍拨,以供朝廷,竟敢背约而逃!逃得了吗?这些人,都该抄家,籍没其产业!”慕容彦超嘴里,满带着恨意。 这世间,从来少不了鼠目寸光,利欲熏心之辈。前番,开封府募集修城钱粮,诸商应邀认捐,事后大部分人都尽力筹集,按簿捐献。即便稍有不足,也主动上禀,延缓时日,慕容彦超也允之。 但是,有三名商贾,不知是否约好了,去产业,假筹措之命,逃出东京,携财隐匿,直反悔了。如此矜利不智之举,自然引得慕容彦超大怒,这可是扫他慕容皇叔的面子,简直罪不容诛。 其后,慕容彦超便发府令批捕,并协传地方。但是这些人,当然有所准备,动作很快。 “河北那二人呢?”慕容彦超又问。 摇摇头,应道:“尚无消息?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彼扶老携幼,多带家财,岂能长隐!其乡里州县,皆有缉捕布告,高设赏金,假以时日,会有结果的!” 虽然对此结果,有些不乐,但慕容彦超,强抑着怒气,哼唧唧地说道:“这几人,不识时务。原本只稍进钱粮,朝廷官府也不会亏待他们。而今,自取其祸,苟匿于民间,丢的可就全部家业了,正好,修城还需钱粮! 让人对河北二商乡里宗族,多加监视调查,再拔高官赏,想来会有些收获!” “是!” “这些奸商,简直坏我心情......”显然,一提起来,慕容彦超就忍不住气愤。 “将这些事务,都整理成文,待我进宫,还当向皇帝奏禀!”慕容彦超打了个呵欠,又靠上香炉,同时吩咐着:“若没有其他事,你先退下吧!” 拱手行了个礼,属吏脸上显露出一抹迟疑,沉声道:“府君,还有一事,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当讲不当讲!”慕容彦超一脸随意:“你都开口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属吏说:“下官也是偶有所闻,工部侍郎常公,利用职权之便,收受好处,在城建事务上与人方便。” 闻报,慕容彦超眉头皱了一下,不由骂道:“常思这个老贪,献了十万缗,心里不乐意啊!这是想着法子,要弥补损失啊!” “不过,此事尚属流言,未待确实!”属吏又补充道。 “什么流言,我看此事做不得假,常思那老儿,我还不知道?又贪财,又吝啬。为什么被调回东京,夺取潞州节度,一大把年纪了,仍不知自重!”慕容彦超不屑道。 “府君英明!”舔了一句,问道:“敢问府君,此事当如何应对?” 略作考虑,慕容彦超吩咐道:“派人先盯着此事,将情况调查清楚,保有证据,具体如何处置,我还要再想想!” “是!” 若依照慕容彦超的性子,常思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中饱私囊,以公谋私,尤其在他慕容府君难得清白的情况之下,他得打上门去,拎着常思那老儿的衣襟质问他。 不过,如今的慕容彦超,性格确实收敛了许多,遇事也多思考几分。对于河东旧将老臣,多了一层考虑,但是,也绝不会允许其坏他大事,败他政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3章 雨雪冰霖 一夜过去,皇城之内,诸殿宇阁台,宫道司廊,也都铺上了一层薄雪。清晨,霜冷袭人,直透肌骨,天色且蒙蒙亮,宫室间的内侍宦官,依然扛着笤帚,清扫宫道积雪,以便宫人官员行走。 直到天亮,天地间一片白色,设于皇城南部的各官署,随着诸官进宫,多了些活动的气息。政事堂设在广政殿,平日里诸宰相便于此办公。 室内暖炉生烟,熏香宜人,冯道坐在案后,处理着公文。宰臣李涛,轻步走来,拿着一青碗,冒着热气,递给冯道:“冯相!” 抬眼看了,冯道说道:“信臣啊,你我同为宰臣,让你亲奉杯盏,老朽岂敢当啊!” 李涛则笑道:“冯公是前辈,亦是首宰,品望高重,如何当不得!” 闻言,冯道捋了捋白须,应道:“多谢了!” 接过,饮了一口,冯道脸色微变,扭头看向他:“怎么是酒?” “天气冷烈,小饮一盏,聊以祛寒暖身!”李涛笑道。 看着李涛,冯道不由轻叹,说:“信臣啊,我们在此办公,署理天下政事,怎可饮酒,若误了国事? 如何担待。再者? 传出去,也不好听!” 说着便将酒盏还给李涛:“赶快处置了!” 见状? 李涛说:“冯相啊? 你就是太过谨重了,一盏淡酒罢了......” 冯道摇摇头? 并不多言,递给李涛一份诏书? 说:“你来看看? 这是崇政殿刚发来的诏书。” 闻言,李涛神情顿时一肃,接过一看,轻轻念道:“牧守之任? 委遇非轻? 分忧之务既同,制禄之数宜等。自前有富庶之郡,请给则优,或边侄之州,俸料素薄。以至迁除之际? 拟议亦难,既论资叙之高低? 又患禄秩之升降。所宜分多益寡,均利同恩? 冀无党无偏,以劝勋效......” 稍微体会了一番诏意? 李涛拎着他的胡须? 说道:“陛下此诏? 是欲重定地方职吏料钱、禄粟啊!” 冯道点了点头,道:“是啊!朝官勋爵,军队饷俸,既已额定,地方职吏之俸禄,确实也当提上日程。如诏言,地方道州有贫富之差,优劣之别,为求公正,同为牧守之职,自当按品级定秩俸!” “如此,朝廷对地方之影响与控制,又当加强了,正可配合,财制之改革!”李涛面浮思忖,说道:“不过,此事也不易啊。而今大汉所属道州,州府并立,节度尚存,再辅以观察、防御、团练之属,如何杂而统定,需善加考量啊!” “只能因情视况而定了!”冯道考虑几许:“我等先商讨一番,初定个条陈,呈与陛下!” “禄俸之事,还需三司参与,将薛居正找来!”李涛说。 “嗯!”冯道颔首:“范相归来,也算上他!” 点点头,李涛不由笑道:“只怕,又少不了一番争议,下官又要费口舌了!” 冯道说:“都是为朝廷办公事,少有争议,份属正常,如陛下所言,求同存异嘛!” ...... “这坐久了,手脚也不禁麻木,此冬甚寒,只望快些过去!”崇政殿内,刘承祐放下御笔,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感慨道。 望了望开启的门窗,韩流不断侵入,吩咐着:“把门窗都合上!” “是!”张德钧亲自上去,安排着。 殿中架着两座暖炉,门窗开了怕冷,关久了又怕闷。刘承祐觉得自己的体质,是越来越忌热怕冷了。 “外边又下雪了?”能够隐隐听到殿外的动静,沙沙作响,刘承祐问。 “回陛下,是的,小雪,夹雨!“张德钧应道。 “近来雨雪连日不辍,雨沐成冰,恐成冻害啊!朕尚难耐其苦,而况于黎民百姓!”刘承祐感叹道。 刘承祐的语气间,又不禁带上了少许愁感,当然,这是他的日常,只是此时,殿中就这少许近侍,没有外人在。 不过,身为皇帝身边最贴心的宦官,张德钧很识趣地出声附和,奉承道:“陛下虽处宫廷,但时时矜念民间疾苦,百姓冷暖,如此圣君,是天下子民之福啊!” “再者,陛下恩威遍及天下,前发诏诸道州府,各地官府得陛下告诫,自当照护治民,做好冻害防备!” “你倒是会说话!也会讲道理,听说你平日里也读书,看起来也明白了不少道理啊!”听其言,刘承祐淡淡道。 闻言,张德钧微一矮身,两手拘在腹间,恭谨道:“侍候陛下久了,常受教诲,小的再是愚笨,也当有所获。” 偏头望向张德钧,刘承祐打量着,对其谦卑与谨慎,也习惯了,都是他时不时的敲打震慑所致。宫中有不少内宦,且还有些晋阳时期的旧人,但最令刘承祐感到舒心的,还得属这张德钧。 对于此人,刘承祐偶有重用之意,托以要职,但是,一直在犹豫,稍恐宦官之祸。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有待观察。 天子的目光,总是令人忐忑的,迎着刘承祐的审视,张德钧脸上恭顺如常,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只是腰又弯了些。 收回目光,刘承祐走入偏殿,李昉正领着三名崇政郎整理奏章,见到天子,赶忙起身行礼。 “忙你们的!”刘承祐摆了下手,看着李昉手中奏章。 李昉见状,呈与刘承祐:“都察院所呈,衙内诸御史名单,请陛下过目。” 刘承祐接过,阅览了一番,随口说道:“诸道监察名额,尚未备齐嘛!” 李昉答:“这两年,御史台往地方派了不少御史,再加朝官知州县,又减人员,未及补充。故改制都院之后,各职一时之间,未能凑齐!” 点点头,刘承祐看着李昉说:“明远,你虽年轻,但在年轻士人之中,名望不低。这样,你替朕从翰林院、诸部之中,挑选些才士,充补都察院。赵砺初掌,调整台院,监察执法,已是不易,这人员方面,朕得给他分分忧......” 闻言,李昉却不禁面露迟疑,拱手道:“陛下,臣人微言轻,何德何能,岂能主此事?可着吏部李相公,选调即可!” “朕要用年轻人!”刘承祐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昉。 李昉张了张嘴,默默揣摩着皇帝的想法,面上保持着肃重,应道:“臣尽力而为!” “你在朕身边,多久了?”刘承祐问。 李昉拘谨地答道:“回陛下,一年又三个月!” “那时间,也不短了!”刘承祐呢喃了句。 李昉乃乾祐四年状元,入朝之后,得仕御前,为天子近臣,位卑而责重,平日里接触经手的,也都是军政大事,国家机密。再加上,从征淮南的经历,不说履历,仅视野、见识,都丰富了不少,就刘承祐看来,基本上是历练出来了。 而在御前,短时间内,是无法有再多的提升了。是故,刘承祐有心,仿王溥旧事,让他出去历练一番,只是还没想好,当派何职。 “对了,你的《南征述略》写好了吗?”刘承祐突然来了闲情,问道。 李昉拱手:“臣著有卷五,已成,如今只差序引。陛下如欲览,臣可取来!” “好!”刘承祐笑了笑:“朕早欲拜读你大作了!” 吹着雨雪,行走在殿廊中,感受着那寒人的凉意,李昉不由呢喃道:“陛下似乎,想要将我外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4章 荆湖之策 刘承祐步入枢密院,折从阮正与郭荣谈论着什么。抬手止住二者,提袍坐上张德钧奉上的短椅,问:“二卿所谈者,何事?” 折从阮应道:“军情司上报,四日之前,湖南周行逢破了武陵城,到如今,其已完全据有辰、朗、潭、衡等地,湖南境内,只怕再无周氏之敌手!” “哦?”刘承祐啧了句,并不感意外的样子:“潭、朗之间,鏖战大半年,终于分出胜负了!孙朗、曹进二者,果非周行逢对手,只是没想到,两人竟能坚持到如今!” “自潭军围城,虽历时数月,结果可料!”郭荣的语气中,则稍显可惜,说:“只是未曾想到,湖南境内其他势力,竟然坐观成败,任由二者攻伐。拥兵于南部的张文表,更是耽于享乐,没给周行逢添一点麻烦,让其从容困城而破!” 今岁夏,朗州武陵,连番动乱,从王逵起,历刘言、潘叔嗣,内乱倾轧,血拼不断,最后让孙朗、曹进两个不名一文的飘零北将,一朝成名。 周行逢见机,高举“义旗”,起水陆军北上。孙朗、曹进二者,也不是坐以待毙之徒,合朗、辰二州军五千,南下迎击,双方战于益阳。 益阳此县,自当年马希萼起兵时起,便一直是朗、潭之间军争的重点地区,屡遭战火摧残,几乎见证了马楚末期以来的所有战争。此番亦然,双方在益阳鏖兵十余日。 然而,曹进、孙朗原不过一裨将,又属外将,背主弑将,而取兵城,杂聚之兵,虽多朗州悍卒,但人心不稳,值得彼辈倚重的,也只有跟随二者多年的中原士卒? 然人数已不过七百。 周行逢所动之兵? 虽然不足一万,正面应战者,更无众寡之悬殊。但是,周行逢驭兵有方? 上下一心,从接战开始,便占据上风。 而孙朗、曹进者,虽少才略,但也是常年行走于刀尖上的悍士。虽难察败像,但感受到不妙,果断撤军,动作很快。周行逢趁机追杀,虽然斩获两千余卒,但仍旧让二人领残兵,退回了武陵城。 周行逢趁机整顿兵马,以水陆兵,进而围城。原本,如不出意外,以武陵人心散乱,内忧外困的情况,可旬日而破。 但是,兔急咬人,狗急跳墙,孙朗、曹进二人,在城中大发丁壮,以拒潭兵。武陵城,虽然是湖南多年动乱的策源地,但实则未遭到多少实质性的破坏,再加几任节度,都不遗余力地修缮加固城池,前番又集二州之粮秣于城中。 面对这等情况,孙、曹二人,拼死守城,周行逢军攻了两阵,一时还真被守住了。而周行逢这边,以军力不足,困其有余,破之不足。 两方于武陵内外对峙鏖兵,从夏入秋,弥三月有余。入冬之前,眼见师老兵疲,而坚城难下,有下属将吏劝周行逢暂时退兵,容后再图,被周行逢果断拒绝。 召集随军将校,对他们说道:“围城数月而不下,非贼军坚固,是我怜恤士卒,不愿多耗性命破城。如此,武陵贼已式微,徒坐守待毙,城中人众粮寡,我则饱食暖衣于外,其能顶几时?事已至此,断不可半途而废,前功尽弃。今日若退,他日复来,所费之力,势必倍之!再有言退者斩!” 如此,周行逢统一军心,也绝了孙朗、曹进“严守城防,耗其士气,待敌自退”的希望。 当然,周行逢如此固执,也是审时度势后的决定。 一者,中原北汉王朝,忙于内政,无意于外,对湖南只是发表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诏令,以致周行逢可心无旁骛,放心攻略。周边势力,荆南高氏素来自守,南唐经淮南重创,正在改革,后蜀忙于北御,可以说周行逢有一个几乎完美的安定外部环境。 二者,武陵孤城一座,周遭的县、镇,都向他臣服,提供兵役、粮食。他屯兵于外,无短于粮草、军械、被服,有足够的底气。再兼长沙经其治理,日渐恢复。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周行逢有个贤妻。他嗜杀成性,用法严苛,常有滥刑之时,多受其妻劝诫,而缓刑积德。逢农时,其妻也亲自下地劳作,抚定民生,使其更少无后顾之忧。 三者,唯一可虑的,是南部的张文表等老弟兄,他们才是肘腋之患。对于这些人,周行逢以厚礼相增稳之。尤其是张文表,周行逢还选了五名美女赠之,其中一女,更是他后宅之内最漂亮最喜爱的宠妾。 是故,周行逢在武陵城下鏖兵之时,张文表正忙着享受美酒佳人。尤其是周行逢的那名宠妾,早在朗州之时,就有艳羡,如今被周行逢献于榻上,更是自得,常与人言,周行逢畏他如此云云。 至今冬,武陵城中粮尽,再无力抵抗,乱兵一起,周行逢轻易破门而入,得以全城而下。虽损耗了不少钱粮,但武陵一下,收获总归是大于付出的。 刘承祐这边,虽忙于内政的梳理,但对于湖南的战事,还是关注着的,不时要察问一番。 迅速消化了周行逢破武陵、据朗州的消息,刘承祐问:“那孙朗、曹进呢?若是逃出来了,或可留之,日后做些文章!” 郭荣摇摇头:“二人皆被生擒,周行逢入城,将二者斩首,首级悬于城门。另外,进城之后,周行逢收编朗兵,却将追随孙、曹人的所有中原部将,全部斩杀,五百余军士,一个未留!” 闻言,刘承祐不由抽了口凉气,凝神道:“这个周行逢,杀伐果决,手段倒确实狠辣啊!” “据报,周行逢杀北兵,名义上是为刘言、潘叔嗣复仇。但臣揣测之,是以北兵为祸乱之源,杀之绝后患,另,未必没有震慑朗州降卒之心!”郭荣分析道。 折从阮,叹了口气,说道:“武陵城破之后,城中只余军民不足两万,且多冻饿,周行逢自长沙调集粮食赈济,邀买人心。而今,既收朗州降兵,据湘湖精华之地,拥兵逾两万。只待其消化休整结束,荆湖之地,只怕再无其敌手!” “周行逢,势成矣!”刘承祐手指一抬,沉声道。 “不可任其再坐大下去了,否则,必为朝廷之患!”想了想,刘承祐看着折、郭二人:“二卿觉得,如何制之?” “臣与折公,方才正在谈论其事!”郭荣说道:“臣等以为,武陵一战之后,周行逢下一步的目标,定然是南部的张文表等将吏,以期一统湖南。 不过,湖南连遭战乱,以近三载以来,最为毒烈,士民百姓,饱受其苦,兵疲民贫,府廪空虚。短时间内,周行逢只怕不会再启刀兵。但休整个一年半载,元气稍复,就看其抉择如何了!” “倘真如此,一年半载之后,朝廷也有余力,在湖南掺和一手了!”刘承祐想了想,言语间透着自信:“不过,如今周行逢已据朗州,朝廷也当有所表示才是,卿等以为如何?” 折从阮这时,朝着侍立在旁的李处耘说道:“正元,你方才不是有所见解吗?可道与陛下!” 看得出来,折从阮对李处耘确实欣赏,常找机会给其表现。见状,刘承祐也看向他,李处耘抬手一礼,从容叙来:“陛下,孙朗、曹进二人,杀害节度自立,周行逢举‘义旗’平叛,朝廷也是默认了的。今孙、曹授首,可遣使表周行逢之功,同时,严厉申饬其滥杀之罪! 辰、朗之地,已实据于其手,朝廷可顺势以其兼领武平、武安两镇节度,以安其心。然周氏不可不制,湖南境内,能起此效者,不外乎张文表。 前番,朝廷降诏,以张文表领兵北上,欲待武陵平定,以之继任。张既不动,而今看来,却也属好事。可升张文表为静江军节度使,以其镇全、永、道、桂、郴五州,与其名义,使之与周行逢分据南北,彼等自会相抗!” 听其建议,刘承祐不由淡淡一笑:“周行逢苦心孤诣,筹划多时,亦步亦趋,也算吃尽苦头,方才占据湖南半壁。张文表不过吃喝狎妓,朕一纸诏书,便以另外半壁赐之。呵呵,你此策,用心甚险啊!” 李处耘则道:“此为阳谋!” “纵使有朝廷诏令,南部诸州,只怕也是各自为政。纵使朝廷大力提拔张文表,只怕也不是周行逢的对手,难免为其所并!”郭荣说。 李处耘再一礼,沉着应道:“一旦周张相争,湖南再度兴兵,朝廷可降诏止戈罢战。不听,则以荆南高氏,发兵南下,许以朗州之地。朝廷大军,可循其后南下,一举收取荆湖!” 三言两语间,李处耘已为刘承祐规划出了一幅收取荆湖的蓝图,并且,可行性不小。 刘承祐眉毛扬了扬,打量了李处耘几眼,说道:“收取荆湖,这才是李卿此策,真正的目的!” “陛下英明!”李处耘语气肯定地说道:“荆湖乃天下腹心,朝廷若能收之,则天下复归一统之日,未远可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5章 郭、李之争 在折、郭、李三人的目光下,刘承祐起身,背手踱起了步子,深思良久,直接道:“对湖南之事,就依李卿所奏,拟制诏发往湖南,宣谕周行逢、张文表!” “是!” 刘承祐辄而望向三者,平稳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质询:“现在,又一个问题摆在大汉面前,朕需要做出一个选择,先取荆湖,抑或先打秦凤?” 听皇帝此言,俱作思考状,折从阮无意发表,还是郭荣率先开口:“朝廷既定大略,不宜轻改,凤翔前线,已然投入了朝廷大量兵马、钱粮、军械,是为秦凤大战做准备。 蜀国亦集重兵于秦、凤,战端或起于不测之间,纵然周行逢一统湖南,朝廷也不当分心于湖南,更遑论拥兵!” 郭荣之言,态度很明确,当先取秦凤。刘承祐问:“而今蜀军有多少人?” “算上新增调之銮肃卫五千卒,已逾三万军!蜀主于兴元府,亦屯有兵两万,随时可出秦岭支援!”郭荣说。 点了点头,刘承祐叹道:“看来效果不错,孟蜀剩下的军队,泰半精锐,都集中在北线了。若能歼之,其国内只怕也没有多少可用之军了!” “诚然!”郭荣应道:“大汉立国以来,与孟蜀鏖兵于西南,就如割肉放血。鸡峰山、东河村两战,伤其肌体,但犹能止创。而今所谋,却是欲断其动脉,血尽方休,为将来发起灭国之战,做准备!” 刘承祐微微颔首,却没再多说话,瞧向李处耘。果然? 稍作犹豫,瞟了一下表情严肃的郭荣,李处耘还是开口道:“陛下? 对于秦凤战略,臣并无异议。只是觉得? 如此大战之后,若能达成目标? 孟蜀自然虚弱? 但如欲自北南下灭蜀,关山险阻无数? 想要轻易灭之? 仍不容易。 如能据有荆湖? 两路进击,遥相呼应,于我朝而言,方是最佳进军方略!而今? 湖南形势,足可谋划? 若得以轻取荆湖,大利于战略!” “不然,湖南如今已由乱归治,以张文表牵制周行逢? 防止其继续做大,足矣。朝廷还当专于秦凤之事,两头兼顾,只怕皆空!再者,待秦凤事了,再行谋取荆湖,未为晚也!” 听其言,刘承祐不由看了眼郭荣,他可少有如此求稳的时候,有些难得。反倒是李处耘,锐意进取,功业之志,甚是明显。 李处耘的建议,明显偏激进,当然,若成,收益也是巨大的。 “陛下,如今大汉民生安定,兵强马壮,随着时间推移,国力将愈加强大。届时,足可两面作战,轻取荆湖,目标所指,亦在孟蜀,可为灭蜀大略之补充。双管齐下,未必不可!” 李处耘话音刚落,郭荣眉宇稍沉,面色稍显冷峻,说道:“好一个双管齐下,只恐主次混淆,误了大事!湖南虽则疲敝,但那周行逢非易与之辈,更可虑者,大汉周边,并非一片安定祥和,契丹、党项之属,便时刻不得疏忽大意。 而今之大汉,已然不需要行险激进,能稳步战略,平推天下,何需急躁!” 被郭荣打了个“急躁”的标签,李处耘略有不服,但是,也不敢过分与之相争,只是看向皇帝。 “二卿之意,朕已悉之!这只是我君臣之间的闲谈探讨罢了,朝廷已定之大略,上下牵扯甚大,自然不会轻易改弦更张。只是时势随时在变化,军政大略也当因时制宜,顺势而动。庙算之事,多一层考量,也不是坏事!”看着郭李二人,似乎有些闹情绪,刘承祐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英明!” 折从阮这个时候,也出言,道:“老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荆湖之事,可着曹胤与军情司,多加监控调查即可,伺机而动。当年马氏内乱,唐以三万大军取之,结果如何,尚如昨日之事,不可不引以为鉴。而今周行逢势起,此人虽刚戾,但也颇具计谋,相较之下,更难对付,不可轻视,低估了取荆湖的难度!” “伪唐得楚而复失,乃其君臣贪婪无度,矜功自负,而边镐抚驭无方,士民不附。而我大汉,君明臣贤,又岂会重蹈覆辙!”李处耘忍不住说道。 “好了!”深深地看了刘承祐摆了摆手,说:“今日,就暂且议到这里!” 临走前,刘承祐朝折从阮与郭荣道:“西南整军结束,朕有意于让向训于凤翔、陇右、泾原,整训兵备的同时,实行军屯,就地垦殖,以补军需!枢密院可商讨一番,先拟一条制,用以试行,朕会着有司及官府,配合此事!” “是!” 西南三万大军,若全部脱产,即便没有战事,对朝廷而言,也是笔不小的负担。事实上,在大汉各边值军州,皆有军屯,刘承祐也有意,进行一番整顿,重定“军屯制度”。 待刘承祐离开后,折从阮叫上李处耘,陪他出去走走。 雨雪已停,皇城之中,苍白之中增添了几分阴沉,天气也越发冷了,北风吹在脸上,刮得生疼。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折从阮叹道:“正元啊,我知你素以功名为己任,也知你才干,但方才在陛下面前的表现,还是显得太过急躁了!” 闻言,李处耘应道:“折公,在下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幸蒙折公提携,不敢不尽职用心,以报知遇之恩!” 微微摇头,折从阮看着他:“我只怕你,如此与郭枢密直面相争,得罪了他啊!” “皆为王事,为国家大略计,见解有所偏异,乃正常之事。郭枢密素来沈重,大公无私,心胸宽阔,以其襟怀,想来也不会因为公事,而有所记恨!”李处耘犹豫了下,道。 “郭枢密的胸襟,自然不小。然而,其意气强悍,秦凤战略的实施,多以其主导筹备,你这个时候,提出荆湖之略,是欲与之打擂啊! 就算你出于公心,而郭枢密也不会嫉恨。但是,人皆有好恶,难免将来啊。以你的才识,在枢密院历练几年,成就亦可期,不必着急啊!”折从阮以一种劝诫的语气说道。 李处耘表情微凝,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看向折从阮,只见这老公满脸的平和,李处耘拱手道:“折公关怀之意,在下感激,无以为报啊!” 探手,拍了拍其肩膀,折从阮轻笑道:“老夫看得出来,陛下对你,印象还是不错的,他日必倚重你的才能,大用之期不远!” 面容之间,浮现一抹喜色,想了想,李处耘跟上脚步,低声问道:“不知折公可能看出,对于荆湖之略,陛下究竟持何态度?” “圣意难测,天子的想法,岂是你我所能任意揣测的,做好自己的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6章 马政 赵匡胤解去佩剑,理了理着装,映着寒芒的军甲,将冰冷束在体表,甚是难熬,赵匡胤却似无所觉。一入殿,便感暖气扑来,神俊的面容间,立刻时笼罩上一层雾气。 上前参拜:“臣赵匡胤,参见陛下!” 刘承祐手里端着个瓷碗,舀了一颗红枣,往嘴里送。抬眼看向赵匡胤,只见其身上寒气逼人,少许未清理干净的雪花正在消融。 “免礼!先坐!”刘承祐抬手,又扭头吩咐着:“张德钧,给赵都虞侯盛一碗姜汤,祛祛寒!” “谢陛下!”赵匡胤谢恩,起身,落座。张德钧则手脚伶俐地,将膳房熬制的雪梨姜汤,分出一碗,递给赵匡胤。 一碗热汤下肚,既暖身,又暖心,赵匡胤气色红润了些。吐出一粒枣仁,刘承祐看向他,问:“夏州来的那些骑士,可曾安排妥当?” “回陛下,暂时集中安排铁骑军,归于左厢,臣已命人,暗自监视!”赵匡胤应道。 “元朗干才啊!”刘承祐说:“这些夏州骑士,想来也有李彝殷暗探,不可不察!以元朗观来,彼辈战力如何?” 南征回京之后,刘承祐下诏,于天下州镇之中,选拔精锐,以充禁军。定难军那边,枢密院也发制命,让其选派精骑。 当然,李彝殷未加理会,后刘崇欲谋永镇河东,遣人赍密信送往夏州,欲勾连之以为外援,配合他对抗朝廷之政。 那封信,在有意之下,默许送抵李彝殷手中。结果,未待其作决定,刘崇解职还京,病亡于洛阳,其间形势变化之快,让李彝殷措手不及。 而真正让他感到忧虑的,是河东军政大改,折德扆统保宁军在冬,西边又有王彦升在盐州,两面钳制,朔方还有史弘肇那个狠人。 几经思量之下,李彝殷还是决定,认怂服软,终于犹犹豫豫地,自定难军中挑选一批骑兵,调往东京。当然,只有百骑,另献上两百匹战马。 此时闻询,赵匡胤禀道:“臣考察过,皆是精悍之士,骑射俱佳,战力即便在铁骑精锐之中,也属上乘,足可以一敌五!” “就是不知,定难军中,似此类精勇,有多少人!”刘承祐呢喃道。wap.kanmaoxian.com “臣与带队的都头了解过,据其所言,定南军中,似如此精锐,足有五千,稍弱一筹者,数倍之!”赵匡胤答道,语气之中,透着点戏谑。 刘承祐微微哂笑,说:“倘如其言,那定南军下,岂不是尽皆强兵,而无弱旅?他一共才多少兵马?这个李彝殷,竟向朕耍此等伎俩,意欲告诉朕,他定难军兵强马壮,莫要轻图!” 赵匡胤陪着笑,附和道:“陛下睿智,一言道出李彝殷之拙劣心机,夏绥贫瘠,难养兵马!也是大汉日益强盛,军势振奋,定南军心存疑惧怕了!” 刘承祐微微颔首,稍作思量,轻松道:“看来,对于定难军,需缓一缓了!否则,李彝殷疑惧之下,投靠胡辽契丹,西北之患,只怕一时难以收拾了!” “传诏,沿夏绥周遭汉军,不得以一人一骑,过境侵扰掠夺,以起争端!”刘承祐沉着地吩咐了句。 “那两百匹战马如何?”刘承祐又问。 赵匡胤明显对于各项事务,都了熟于心,包括战马。闻问,不加思索答道:“值冬季,虽显嶙峋,但都是河西良种,只待增肥养膘,足可充戎事!只是,所有马匹,都是阉割过的!” “呵呵!”刘承祐淡淡地笑了笑,形容微敛,说:“马者,甲兵之本,国防利器。削平南方诸国,凭精锐步旅足以,然欲北上痛击胡虏,必需倚重精骑兵。兵,不足忧,唯虑健马!然今燕北仍于胡手,西北边州又少控制,朕实苦于戎马之源。 前番,朕让魏仁溥清查过,全国军中,适用之戎马,竟不足四万匹,且有不少老马、伤马,仍旧留用。仅征淮,前后损伤近三千匹。 若不是代国公征讨河西杂虏,所战获之数千良马,以作补充,只怕铁骑、龙捷两军,尚不能配满一人一骑!” 听天子之慨叹,赵匡胤当即起身请示:“陛下,当重开马政。西北诸州,虽还不算稳固,但可勉强施展,牧训军马,中原、河北,朝廷亦可循旧制,鼓励牧养!” “朕,正有此意!”刘承祐眼神之中,透着些神采,看着赵匡胤:“已着学士,整理前朝马政,欲据国家情势,取其可行者而实施!大汉境内,最宜畜牧者,也唯有陇右、河西,只是土旷民稀,边境未宁,常受胡虏侵扰...... 开春之后,朕有意遣元朗,巡视西北边防,察其形势,筛查牧地,以备选用。顺便,替朕看看西南边备,蜀军动向,秦凤形势!” 听天子的吩咐,赵匡胤若有所思,但身体本能反应而动,拱手应道:“遵命!” “五年之内,朕要配起足以武装其十万骑军的戎、道军马!”刘承祐平平淡淡地,定下了一个并不是太容易实现目标,毕竟所受限制不小。 “陛下雄心在北啊!”赵匡胤不禁瞄了眼刘承祐,心中思索道。 欲求马政,目标所向,分明是塞北作战。而今大汉国策重心在南,但其志对北面,可一点也没有懈怠放松。 三司衙内,升至度支判官的张贻肃,手执行一道诏文,亲自交给计相薛居正。 乾祐五年将终,各项事务,都需做个总结,三司大概朝廷诸部衙中,最为繁琐忙碌的机构了。看着那一叠叠堆积盈案的上计公文,薛居正不由苦笑一阵。 他可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初王章,老得那般快,数年之间,身体亏空至那等程度,就在这连篇累牍的公文之中。当然,国初财计艰难,王章权重,又事好亲力亲为,也是原因之一。 相较之下,薛居正的日子,要好过一些,也只是相对而言。不过,感受着全国的税赋、田亩、钱粮,渐经于手,梳理统计,那种成就感,还是很醉人了。 “何事?”薛居正看着张贻肃,问道。 张贻肃将诏书呈于案上,解释道:“崇政殿新发诏文,陛下欲重开马政,让三司核算,准备前期投入之钱粮!” 点了点头,薛居正看了看张贻肃,见其面色发白,带着些异样之色,俨是病态。一抹晕红涌上,憋了憋,终是忍不住重咳了几声,赶忙拿出丝绢,擦了擦嘴。 “下官失礼了,请相公恕罪!”待缓过来,张贻肃告罪道。 “无妨!”薛居正看着他病怏怏的样子,不由关怀地说道:“正方啊,你身子骨不好,不宜太过劳累,若是支持不住,可告假回家休养!” “多谢相公美意!无大碍,老毛病了!积年之疾,每逢冬季,都是这般,不足为怪!”张贻肃摇摇头,轻咳了一声,说:“而今司衙内,正值多事,岂敢因病而避繁劳!” 薛居正不由叹息了声,心中暗道,有此佳婿,王公后继有人,只是这病体,令人心怜。 回过神,浏览了一番诏文,抬首,薛居正苦笑道:“重启马政,又将是一笔大支出啊!陛下屡加政策,若不是有淮南税赋之补足,只怕也难为之!” “陛下有大有为之主,受其鞭策,臣只能竭力尽心,追随其脚步啊!”张贻肃是在刘承祐身边当了一段时间近臣的,面上倒也不意外。 “自去岁以来,朝廷大政不断,南征、击蜀、改制,支出何其之巨。修城,赈冬灾,皆靡费钱粮。即将开春,上下饷俸,诸军将士春服之更换......上元节大庆,只怕也少不了。秋税之入,只怕又将散尽了......”薛居正一笔一笔地列出,似乎在吐露苦水:“而今,又起马政,哎,可算是体会到王公当日之艰难了!” 见状,张贻肃轻笑道:“相公也不必过虑。陛下并未急于求成,马政亦非一蹴而就的事,有足够的时间以供筹措准备!” 点了点头,薛居正略作思忖,朝张贻肃,吩咐道:“此事,就烦劳正方你率僚属,先议一议,拟出个章程来。陛下直接降诏,我等却是不得不尽心了!” 张贻肃应道:“是!” 微微一叹,吐出一口白汽,薛居正又拿起一奏章,这是关于关中财政的初步整顿情况,凝容有所缓解。自中唐以后,关中给人的感觉,就是战乱、残破、贫瘠。 但事实上,在大汉立国以来的数年休养之后,人口、耕地、税赋,都有了长足的恢复发展。尤其是渭河平原上的州县,已呈复兴之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7章 李国舅治政 原州,治所临泾。 此为华夏古土,陇上名城,文化之乡,地处高原沟壑,川塬兼有,水草丰茂。虽已入春,但气候仍旧寒冷,只是不似冬季那般酷烈罢了。 州衙之中,当值护卫的,除了诸班差役外,还有数十名军甲鲜明亮丽的甲士。这些人,都是随着刺使李业自东京前来就任的家将部曲,以作护卫,武器装备精良,都是天子特批的。 以原州僻处边陲,汉戎杂处,安危难保,批甲兵护卫,以安太后之心。当然,泾原经史匡懿坐镇多年,李业就任,安全是足可保证了。史匡懿调离入京后,又有向训,统筹边防,而今则是渤海郡公王景,坐镇陇州,兼顾泾原。 后衙内,建有一座不大的练武场,此时两名身形魁梧,气质剽悍的壮士,交错于其间,拳脚相向,正在卖力交手比拼。 边上,李业斜靠于席,晒着春阳,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比武,看起来,倒是小案上的烤羊肉,更加吸引他。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匕首,割着烤得焦黄的肉,一片一片地往嘴里塞。 吃得满嘴油,朝着侍候在旁边的管事说道:“今日盐放多了!” “小的稍后便去知会厨子,让他当心!” “哼!知道在此地界? 盐有多贵吗?”李业地瞥了眼管事? 目光显得冷淡而犀利。 “小的必定严惩之!”闻言? 管事立刻道。 “罢了!”李业摆了摆油腻的手。 偏头,朝着紧坐在身边的一名美貌侍妾示意了下,美人立刻拿起手绢,给他擦了擦嘴,又斟上温酒? 奉到嘴边。 痛饮一口? 再饮一口? 涮了涮了嘴,吐入痰盂,李业露出畅快的神情。瞥着如奴仆一般? 恭敬地站在的原州判官,说:“怎么停了,你继续说!” 判官手里捧着一卷册页,却是在向李业汇报原州政务? 只是这位国舅爷? 注意力不集中? 喜分心,随时会打断他。 “使君,春耕将至,已然派出五名衙内州吏下县乡镇堡,查看田亩、粮种、耕牛,以备农时!根据诸县所报,今岁,若再加垦殖,州内田亩可再另添加五百顷!”判官禀道。 闻报,李业啧了啧嘴,当即道:“在这边地,要这么多田亩做甚,既不稳当,还浪费水草,足食即可!发政令,让州内百姓,禁止再垦荒地。有那精力,用以养殖牛、羊、马、驼,交易出去,总比守着那点地,收获多!” “使君,禁止百姓开垦,岂不有悖于朝廷政策?再者,而今西南边州,都需军屯,我们怎么能背道而驰?”判官闪过一抹犹豫,进谏道。 李业斜了他一眼,道:“朝廷的政策,我比你清楚。朝廷要的是,发展垦殖,恢复民生,积累粮粟。至于军屯,与我何干,那是王景与向训的事!听我的,稍后你即去拟公文,发传下去,让职吏们给我宣扬到位。如有宣示怠慢之吏,严惩;如有违背政令之民,重罚!” 见李业意志坚定,判官无奈,只能应道。 “使君——” 声音方起,便闻李业爆喝一声“好”打断他,一脸兴奋的表情。顺着其目光望去,却是练武场中,比试的二人,分出了胜负。并且是,处于下风的那人,突然反杀,将对手打倒。 “好!很好!”李业有些兴奋地吩咐着:“赏!” “谢使君!”胜利的那名汉子,躬身拜谢道。虽然赢了,但还是鼻青脸肿的,大汗淋漓,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有些发颤,显是疼的。 摆了下手,李业又道:“换人!” 倒地不起者,被迅速抬下去治伤,在边上又站出两名武士,向李业行了个礼,旋即厮打起来,拳拳到肉,卖力对攻,以娱贵戚。 李业则收回目光,瞧向判官:“你想说什么?继续!” “是!”判官微一揖礼,保持着心态的平稳,说道:“本月供给陇州的五百石军粮,已然出仓装车完毕,劳役已征好,只待令下,即可发往陇州,还需使君签发钧令!” “拿来!”李业当即道。 判官上前,但李业手上尽是油腻,有些尴尬,没法接。李业则无所谓的样子,吩咐着:“你替我签了,再把印盖上!” 待做完这道程序,李业瞄了几眼,见无问题,吩咐着:“通知州军,让他们派人护送押运!” “是!” “继续!”李业又道了句,不过低头,直接拿起羊腿啃。 “陇州那边发来公文,说朝廷特使,殿前司都虞侯赵匡胤,奉君命巡边,将来原州,为恢复马政,察看水土。让州衙,做好接待准备!”判官禀道。 “看到了!”李业来了劲儿,说:“朝廷欲复马政,可见我倡导畜牧养殖的先见之明!” “使君英明!”判官当即恭维道。 李业也乐了,笑了笑,眉头轻皱,道:“不过,那赵匡胤算什么东西?他当得起我去迎奉?不管他!” 见李业又“犯病”,想要端着他皇亲国戚的高贵架子,判官只能谦恭含笑地,劝解道:“使君,赵将军终究是禁军大将,此番又负天子使命,迎一迎,也是应该的......” 闻谏,稍微考虑了下,李业表情间带着点勉强,说:“等他来了,你们代我去迎迎,就行了!” “是!”露出一抹苦涩,判官知道,这已经是李国舅让步了。 “对了,前番户口清查情况如何?”稍显难得,李业主动问起。 判官当为干吏,心中有数,当即禀道:“根据目前已呈报上来的数目来看,州辖境内,当有户七千左右,相去当不远,比起使君出来,增长了近一成,此皆使君治政抚民之功!” 李业表情间,却不怎么乐意:“怎么人还是这般少!” “原州毕竟属边地,时有战争之忧!”判官说道。 李业没搭理他,放下大啃了几口羊腿,似乎饱了,没了胃口。一边擦拭着手,一边考虑着,嘴里却不禁呢喃:“只可惜,精兵被向训那厮选走了,军队也不好擅动。否则,去抓些杂虏来,既增加人口,还能给我养马,岂不美哉!” 听其言,判官表情顿时就变了。也就如其言,所幸军权被朝廷给收了,否则,在上头没人压制的情况下,判官相信,这李国舅绝对能干得出来。 一阵轻吟的笑声传来,打断的判官的神思。李国舅正当着其面,调戏着他的侍妾,手大方地放在饱满之处。 一边揉动着,还不忘偏头问:“你还有事?无事就退下!” 判官当然也想快点退下,但还是耐着性子,将最后一条禀来:“开远哨卡兵士,抓住了几名私盐贩子,已然递交官府,押往临泾!” 眉头一凝,李业表情认真了些,冷冷道:“这不怕死之人,当真是层出不穷啊!人押至后,我要亲自审问!你退下!” “下官告退!”判官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作一礼,快步而退。 而李国舅,则继续看观看比武,喝酒,玩弄美人,愉悦开怀,好不自在。比武场中,又换了两个人。 不过,从其表现来看,倒也不完全是个耽于享乐的昏官,至少,原州在他的治理下,政未乱,民且安,已经算超额达到刘承祐对他的期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8章 走私 把玩着侍妾的胸脯,李业思绪却在飘飞之中,思虑着近来朝廷的政策与关中形势变化。他并没有外在表现出来的那般不靠谱,只是保持着某些在东京养成的习性。 李业素有功名壮志,人也聪敏,想要成为佐命之臣,留名青史。只是性格骄矜,才不与志匹,在东京时又受太后溺爱。 直到触了天子的忌讳,被赶出京城,发配到原州当刺史。当初,刘承祐还在忧虑,自己是否又给地方上添了个祸害,比如早期的刘信,包括慕容彦超在内,都为地方一患。 但从后面的发展来看,远僻京师,治一州数万民,没有任何掣肘顾忌,完全按照他的意志进行治政、驭民,取得的效果却也不错。至少,原州治下,人口在增长,田亩在增产,税赋在增加。 “整整两年了啊!”在最后一对武士比斗结束后,李业也没了兴致,搂着他的娇妾,往内苑而去,嘴里则说道:“一晃,我们在这边陲之地,待了这么久了!” 李业是乾祐四年春,因濮州案遭贬,到如今,虽然未满整两年,却也差不了多少。两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的能力、见识长足提升,而于李业而言,心性的磨砺锻炼,进步最大。虽然少不了骄气,但是城府,深沉许多,至少不似在东京时,那般跋扈张扬。 “你在此地,待腻了吗?”李业一边搂着侍妾,一边把着她光洁的下巴,问道。 侍妾一脸娇怜动人的表情,怯生生地应道:“主君在此,妾得以侍奉,怎会腻。” 李业闻言则笑了,手指点在诱人的朱唇上,说:“你这张小嘴,倒是还蛮会说!这苦寒之州,不毛之地,不足留恋,我是待腻了!不过,你放心,再熬一熬,就该换地方了!下一地,我得向皇帝,请个舒适些的地方......” 这两年,李业在原州,除了挥斥方遒之外,也在反思。身在僻远,对朝廷的情势、政策,也一直关注体会着。 当然,他最深的感触,则是想明白了,皇帝将他贬到原州的用意。惩戒自是其一,锻炼当属其二,这第三则是掺沙子,分原彰义军节度使史匡懿政权来了。 李业也是,在去年史匡懿奉诏入京,滞留养病之后,才完全参悟出来的。对于皇帝外甥,李业是有些佩服了,并且按照他的估计,也差不多该迁调了。 饱暖思**,直入内室,翻云覆雨一番,待尽兴了,李业方才一副大彻大悟的淡定表情,至书房,召来府中总管。 “我们的私盐买卖如何?”落座一开口,李业便直接问道。 “最近一批二十石,已发出去,此番至少可牟利千贯!”总管带着笑,回道。 原州虽属边地,但确是个发财的地方,李业就任的两年中,免不了利用职务之便,撰写外块。毕竟他府中,养着那么多人,平日里花销也不小,后宅女眷穿金戴银,府中部曲赏赐颇多,仅靠他的爵禄、官俸,再翻一倍,也不足支撑。 在原州并无长久打算,是故没有似一般人,圈地种田,那来钱也慢。以李业的精明,在调查过原州形势,对周遭的党项、回鹘、土谷浑等杂胡有所了解之后,便命心腹,在暗中搞起了商贾生意。 并且,不做一般丝绸、瓷器、粮食的生意,而是,朝廷禁什么,他便做什么,牟利甚大。除了铁器之外,盐、铁、茶叶,都有涉及。 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了,通过这些交易价值的巨大货物,从胡虏手中,换取了大量金银、牛马,赚了个盆满钵满。 “人在开元关卡被抓了,你知道吗!”李业突然暴怒,盯着总管:“蠢货!用得着一次运二十石吗?是不是觉得目标不够大,这不是给人查吗?是不是觉得,可以无所顾忌了,啊?原州境内,不至失控,出了原州呢?” “你难道不知道,就这二十石盐,我得费多大功夫,才能抹平账面?蠢材!” 闻斥,总管顿露惶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是小的大意了,请国公息怒!我这便派人去处置!” “处置?怎么处置?拿我刺史府的官文出面,去搭救?”李业瞥了眼,讥讽道。 “怎敢!私盐买卖,与刺史府无关,更与国公无关。”总管摇头,应答一句,旋即面上闪过一道狠色,说:“小的派人,将那些走私罪犯,处置了!” 听其言,李业眉头皱得更深了,有点失望地说道:“你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平日也算机谨,怎么事急之时,尽是些愚蠢建议!” 不待其开言,李业直接道:“人已解来临泾,既是走私,我自当以国法审断论处!关键是,一般的走私罪犯,何以能聚如此一大批食盐?这批食盐的来源,如不能搞清楚,自圆其说,就是明摆着的纰漏,等着人去怀疑!” “依国公之意,当如何?”总管终于聪敏了些,不再随便出馊主意,直接向李业请示。 李业显然有所盘算,双目之中,透着点奸险,语气却平淡道:“我一直怀疑,有人监守自盗,盐廪诸职吏,可以调查一番,搜集证据。此番,我要借机,挖出原州境内的蛀虫,严厉打击走私不法之徒!” 李业这番正义严辞,听得总管一愣一愣的,若不是知晓实情,绝对会被这表象骗到。稍微琢磨了下,也明白,李业是打算找替罪羊,弥补纰漏。当即拱手道:“小的明白了,立刻去办!” “为免走漏消息,打草惊蛇,暗中调查即可!”李业还不忘叮嘱。 “是!” “另外!”李业抬指,稍作犹豫,吩咐道:“从今日开始,手上那些走私买卖,可以全部丢掉了。彻底丢干净,不得再有任何牵扯!” 突闻此言,总管不禁愕然,望着李业,满脸的不解,说道:“这是何故?那可是一条上好财路啊!尽数丢弃,府中进项,如何保证?” “这一年多,所牟之利,难道还不能满足府中的开支运转吗?”李业说:“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可是——”总管满脸的可惜,还欲劝说。 被李业有些粗暴地打断:“你以为,我真在意这些钱财吗?” “我都舍得,你舍不得吗?”李业的质问声,抑扬顿挫的。 迎着李业的阴冷的目光,总管哆嗦了下,赶忙应道:“是!小的遵命,即可去办!” 待其离开后,李业表情慢慢地恢复了淡然,坐在书案后,平静而认真地思考着,如何收场。说到底,他搞走私,只是为了保证府中开支,满足他的富贵生活。 察觉到危险,发现底下出了问题,也毫不犹豫地做出正确选择,金盆洗手。不过,要稳当地收手,还需要费些脑细胞。 念及方才府中总管的反应,李业又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嘴里呢喃道:“莫以为,能够瞒得住我?” 又琢磨了一会儿,捏了捏短须,抬头朝外唤道:“来人!” “小的在!”一名家仆,在门前听候吩咐。 “去,把孙教头给我找来!”李业吩咐着。 孙教头禁军出身,在整军的过程中,以年老被退役。终也不过四十出头,尚具勇力,不怎么聪明,被李业养在府中,虽然干着看门护院,习武陪练的活,却也觉威风,至少比在军中逍遥。平日里,也帮李业做些私下勾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9章 蒲川罪民 自陇州北上渭州,跨过不再清澈的泾水,赶百里路,赵匡胤一行至临泾。开春之后,他即奉命西行巡边,随行有数十骑,其中半数都是东京禁军中的中下级军官,基本属于一个“军官团”。 此行既为巡边,察看军情,了解敌况,也为支援西南汉军。毕竟西南边军乃重新编练,军官缺额,朝廷察其情,是为解西南汉军之困。顺便也让这些青年军官到边境历练,毕竟用武之地,大战或起。 赵匡胤此番西来,从其弟赵匡义所请,将他带上,时时提点。毕竟在赵弘殷外任关中之后,赵匡胤成了当家做主的人,平日里军务繁忙,难得有此机会,顺便肩起教育兄弟的责任。 “二哥,朝廷与孟蜀陈兵边境,双方屯边近十万军,想来大战一触即发。但从凤翔至陇州,再经渭州,为何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战争的紧张气氛,朝廷还有余力,实施军屯?”轻轻策马而行,赵匡义不由向其兄请教道。 赵匡胤偏头,目视其弟,十四五岁的青葱少年,满脸的稚气,明亮的眼神中带着不解。没有直接回答,赵匡胤反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赵匡义说道:“我考虑良多,想来也只有,朝廷无意短时间内,向蜀军发起进攻,否则当不至于就地屯田!” “你能考虑到这一点,也算是用心了!”赵匡胤嘴角微微勾起,点头说道。 闻言,赵匡义两眼一亮,兴致更盛,说:“倘若如此,朝廷何必从去年开始,便大举陈兵于西南,大张旗鼓,毫不掩饰,作伐蜀状?连东京小儿? 都知朝廷欲用兵于蜀,如此岂不让蜀国警惕,给其准备调兵固防的时间?这不是,增加朝廷伐蜀的难度?” “此关乎朝廷军政机密? 我却是不好透露!不过,你可自己再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 我便将你钟爱的那匹马,送给你!”赵匡胤笑道。 嘴一撇,赵匡义看起来? 十分心痒的样子? 但也不好继续问? 只是说道:“那你可保不住那匹马了,我必定能想出来!” 赵二显得很自信。不过想了想? 又提出疑问:“二哥? 就你所说,蜀军据秦凤? 背靠秦岭,占尽形胜? 随时可发兵袭击关中。朝廷屯田于边? 就不怕受其侵扰?” 对此? 赵匡胤倒是不吝赐教? 淡定地说道:“蜀军虽据形胜,占地势之利,但战争的主动权,实则已握在大汉手中。如无意外,今后战事的发起者,当为大汉。 观蜀军的动向布置,仅为防御。这几年间,其两度北出大军,选的时机都不错,但结果却不如其意,大败亏输,损兵折将。 而今大汉将目光投向西南,专于戎事,其又岂敢再擅动兵马来袭。如今的蜀军,就如惊弓之鸟,忙于筑巢而御,而无心他事。 再者,以王公与向都监之能,又岂会无备。西南诸军,集关中之精锐而编练,蜀军若真选择主动出击,于大汉而言,或许是求之不得!” 听赵匡胤这一番讲解,赵匡义露出一副若有所得的表情。 “下官原州判官张时,拜见赵都虞侯!”临泾城前,判官张时,带着几名州衙属吏,迎拜:“将军一路辛苦!” 赵匡胤扫了迎候之人几眼,未有丝毫倨傲,下得马来,回了个礼:“有劳久候!” “赵都虞侯为天使,下官等自当迎接!”张时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谦恭应道。 眼神一扫,赵匡胤问道:“不知刺史李使君何在?” 听其问起,张时露出一抹尴尬的神情,低声道:“使君不在城中,着下官等迎候招待!” 注意到其表情,赵匡胤似有所觉,面上却无异样,平和地说:“那便劳烦了!” “宾馆已经备好酒宴,为都虞侯接风洗尘!” “请!” 等进城之后,赵匡胤方才探得,李业确实不在城中,而是带着随从,出去狩猎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见到李业,李国舅显然是乘兴而归,见到赵匡胤,显得很热情,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 当夜,又于衙中设宴,单独招待赵匡胤,以一种长辈的姿态,大赞赵匡胤之能识勇略,说他前程无量云云。李业显露出的古怪性情与行为,让赵匡胤十分不适。 接下来两日,赵匡胤在原州职吏的陪伴下,在州内察看了一番。 靠近蒲川水,一片规模不小的原野,放眼望去,在春光浸染下,草木已然生绿,颇具新意。 策马奔驰而过,蹄脚溅起草屑尘土,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勒马而止,赵匡胤向远处望去,在蒲川水侧,立有一营壁,其间有马畜交错之身影。遥观之,可见马匹数量还不少,隔得虽远,却能听到马嘶畜鸣。 马鞭遥指,赵匡胤问道:“此间竟有如此一座马场?” 迎着赵匡胤的目光,随行的州吏赶忙解释道:“此间主人,是国初宰臣苏逢吉,乾祐初年贬至泾原,在此定居牧马。这两年,每岁已可向朝廷进献健马一百匹!” 闻言,赵匡胤眉毛一挑,神目冒光,轻笑道:“竟有此事!那本将,可要上门拜访一番!” 整座马场布置显得很精致,其内建有一片院舍,以供牧民居住。主院内,苏逢吉正手持书册,亲自教两个孙儿念书,童稚之声悦耳,可每习诗书,总令这老儿,感到一阵心酸。还是当初朝堂问罪,三代之内,不得叙用...... 当年遭贬,苏氏一家十余口,迁徙至泾原定居,已然整整五年了。 当初史匡懿在镇,凭着苏逢吉掌权之时的一点交情,向苏逢吉提供一些钱粮、几匹种马。苏逢吉此人,是有些才干的,就凭着史匡懿的援应,慢慢发展,在原州境内建立起了这座马场,并且逐步壮大。 前两年日子很苦,但终究熬过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泾原地区,也有了些名气。这几年,前后已经向官府进献了三百余匹军马。 终究是当过宰相的人,虽处偏僻,身背罪名,但对于朝廷,苏逢吉还是密切关注的。每逢中原商旅,也会多加探听。 眼瞧着大汉日益安稳,国家日益强盛,苏逢吉这心里,感触颇多,既有喜悦,更多的还是心酸。当然,对于朝廷,对于官府,苏逢吉是越发恭顺了。所养之马,似乎不以为私产,很是大方进献,发挥其长袖善舞的本事,上下交好,一心一意所求者,不过欲解除束缚在苏家身上的那道“枷锁”罢了。 苏逢吉虽然老了,但对于儿孙的前程,却始终抱有一丝期望,即便很渺小。毕竟,能决定此事者,只有大汉天子,而他这罪民,距离天子太过遥远,再是交好地方将吏,用处不大,他的这番“忠诚”事迹,却是难以抵达天听...... 但是,苏逢吉仍旧坚持着。这些年,他最高兴的时候,莫过于杨邠遭贬泾州,倒不是幸灾乐祸。当时,苏逢吉亲自去迎接杨邠,其夫妇初至,还支援其钱粮安家,让杨邠大感讶异。 后来,两个当初在朝堂上,相互倾轧的死对头,在这边陲之地,竟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杨邠在泾州置有几亩地,以耕作度日。而苏逢吉,每年都要去找杨邠,喝酒叙谈...... “大父!”垂髫少儿,轻轻的唤了声。 苏逢吉恍过神,看着两小儿,明亮眼珠中泛着希切的目光,看得他不禁心软:“背完了?” “背完了!” 挥了挥手:“出去玩!跑慢点,切莫摔了!” 苏逢吉话没说完,两孙儿已然欢笑着往书房外奔去。见状,苏逢吉又不禁重叹息一口。面容之上,沟壑纵横,比起当年,他可苍老太多了。所幸的是,一直无病无灾,还能为这个家,支撑几年。 “父亲!父亲!”一名中年人,匆匆寻来。 “何事?”见其莽撞行举,面露急躁,苏逢吉不悦道。 其子禀道:“官府来人了!” 眉头一凝,问:“莫不是那李国舅,又派人来讨要马匹了?” “不!据说是天子使者,巡到蒲川,想要察看马场!” “什么!”苏逢吉一惊,旋即大喜,下意识地整理着衣裳,脚步比其子还快:“快,随我去迎接!” 马场已被放开,赵匡胤一行入内。苏逢吉老腿,健步如飞,上前便叩倒:“罪民苏逢吉,拜见天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0章 啖耳将军 苏逢吉以头触地,态度十分恭敬。见状,赵匡胤下马,将之扶起:“苏公免礼!” 苏逢吉不受扶,仍旧恭声道:“军为朝廷大将,天子使节,老朽不过一蒲川罪民,将当不得如此敬称!” 闻言,赵匡胤打量着他,面浮苍态,身体清癯,皮肤粗粝不堪,就如一普通的陇上老民,一点也看不出这曾经已是位深衣广袖,紫服金袋的高官权臣。额头上沾着的尘土,与脸上谦卑笑容,形成了对比。 赵匡胤即改呼其为“苏翁”。苏逢吉想要邀赵匡胤入舍内,设宴款待,并以家人参见陪伴,为赵匡胤所婉拒。 而是命苏逢吉领他,于马场内巡看,咨之以畜牧诸事,苏逢吉也是十分熟练地将马场事务,一一告之。并将手底下最会养马的牧民找,由其向赵匡胤细说。 花了小半个时辰,赵匡胤有所得,再度婉拒了的盛情挽留,不受宴请,决意请辞。苏逢吉虽然失望,却还是陪着笑容,将手中资质最好的两匹马献上,对此,赵匡胤笑纳了。 回城途中,赵匡义有些振奋,目光不住地朝苏逢吉献给的两匹马瞟,冲赵匡胤道:“二哥,这两匹马,真是好马!” “你也通相马之术?那说说看,好在何处?”赵匡胤问道。 “身形高大,雄健有力,观其双目,颇具灵性!”看着两匹,卖相实则并不好的马,赵匡义憋出几个词,尔后说:“那苏逢吉都说这是马场中最好的两匹马,想来他也不敢有所欺瞒!” “人家说是好马,就是了吗?”听其言,赵匡胤说道:“人云亦云,不可取也!” 露出一抹尴尬之色,赵匡义讪讪一笑,还是振奋地说道:“二哥,这两匹马,我们兄弟,一人一匹?” 赵匡胤摇了摇头:“你以为,这两匹马是给我的吗?” 赵匡义一愣。 骑在马上,双手朝东方抱了抱拳,赵匡胤说:“回京之后,当献与天子!” 赵匡义更加不解了,问道:“不过两匹马罢了,天子还能怪你私相授受?” 赵匡胤叹了口气:“你知道,那苏逢吉方才为何对我百般逢迎,谦卑献媚吗?是想通过我,将其情况,上达天听啊!苏逢吉遭贬时,我尚未入禁军,对其也不甚了解。然可以想见,当年权盛一时,而今却落到如此下场,令人不胜唏嘘!似我辈者,也当引以为戒啊!” 认真地体味了兄长这番话,赵二虽难以吃透,却显然有所收获。赵匡胤教弟,就是通过这种耳濡目染的方式,效果显然不错。 “回城之后,向刺史辞别,明日即起行北上!”轻踹马肚,稍微加快了些速度,赵匡胤决定道;“泾原,已不必滞留!” “二哥打算,就这般离开原州?”赵匡义有意识地朝后边随行的州吏瞥眼,跟上,放低声音说:“那李业,好生无礼。二哥身为天使,过临泾,不来迎接,反出去狩猎。听闻酒宴之上,也甚是拿大,竟然以子侄视兄,言语轻慢,骄狂如此!” “人家是皇亲国戚,天子之舅,有所拿捏,何足怪也!”赵匡胤淡淡一笑:“不过,我观原州治下,土未荒芜,民有所产,治安还算安定,此公典事,倒也有可取之处!” “我看不尽然!”赵匡义说道。 迎着兄长的目光,赵匡义有些卖弄的意味,解释道:“昨日二哥不在州城,李使君开堂问案,审一私盐案,我好奇,至衙前听断!” “你发现了什么问题?”赵匡胤问。 赵匡义答道:“表面看来,确实没什么异样,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私盐的数量,足足二十石。民间盐贩走私,多以升斗计量,朝廷也以此定罪!然二十石盐,何等之巨,一般人,岂有如此能量! 李使君似乎也有所察,经其审断,探得是原州盐吏,内外勾结,倒卖官盐,以牟私利,于是当堂定罪判死!” 赵匡义两眼之中,闪着聪慧的光芒,说:“我在想,倒卖私盐,乃杀头大罪,纵盐吏斗胆,也不敢如此张扬,一次盗如此数目之官盐,也算是耸人听闻。而李使君断案之急,定罪之切,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听其分析,赵匡胤不由看向身边的少年,他素知其弟,是有慧根,平日也聪颖。但是,就怕其聪明过头了。 问道:“匡义,你向我陈述这些,想让我做什么?” 见兄长态度,赵匡义不由说道:“难道大哥,就不好奇其中究竟,挖出背后的隐情吗?” 重重地呼吸一口,赵匡胤以一种严肃的语气,对赵匡义说道:“一者,我此行职责,不在州政民务,若有问题,查纠是按察司的事!二者,不该管的事,便不需理会,连好奇之心都不必有!” 赵匡胤说得严重,略作沉吟,又补充一句:“此事,当烂在心里,不可与人前卖弄言说!” “是!”不敢不听兄长之言。 ...... 盐州,去岁秋,汉廷于此改设定边军,军额一千五,其中马兵五百,以王彦升为定边军使,署理防务。 去年以殿前失仪,冲撞相府,被天子刘承祐发配到盐州。到任之后,王彦升便收拾起防务,以其性格强悍,上下风气大改。 境内胡民颇多,朝廷的控制与影响很薄弱,采取的是羁縻政策。治下常有胡虏犯法,引乱,欺凌汉民之事。 王彦升到后,厉行峻法,再加心里有气,基本都宣泄在那些胡人身上。魏仁溥在东京给他的劝解,他只听进去了一半,怀柔安抚,不是他的风格,强硬震慑,才是他的风格。本不是个仁慈的人,更不会怀仁以服胡人。 花了一月的时间,整顿军务,其后便开始严厉打击境内之不法,求得一个治安。 盐州西北有盐池,原党项部族所占有,王彦升以其窃据,直接派人收缴。部族不服而反抗,王彦升更加干脆,直接派兵袭击,斩其首领。当然,也不是一味的强硬,将除牛马之外的部民、财产,尽数分与境内其他胡虏。 如此,既得盐池,又添牛马,打击境内最强大的一支党项部族,顺便立他王将军的威,还没有引起太大的动乱。这件事,传至东京,天子的反馈是,办得好! 在盐池周边,另设榷场,曰白石,以供交易,有王彦升保驾护航,使得境内商贾贸易,逐渐繁荣。而每月,王彦升巡查关口戍防之时,都要来看看。 自入春之后,白石榷场交易量,明显激增,汉虏之民,云集而来,各易其所需,来自关中的商贾,也明显多了些。 在亲兵的护卫下,王彦升在集市内转悠,就像巡视其领地一般。有识得他的虏商胡民,在其过处,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所侧目,如避虎狼。王彦升,很满意这种效果,脸上都带上了笑容。 “近来,榷场之内,这些胡虏可曾安分,可有人捣乱犯法?”王彦升问随行的市吏。 市吏陪着笑,向王彦升恭维道:“赖军使威名,胡虏皆慑服,岂敢触法?” 王彦升啧啧嘴,似乎有些可惜,市吏见了,不由哆嗦了一下,他是想到了王军使的“不良嗜好”。 去岁,王彦升召集僚属,并宴请境内部族首领,命人带上一奸污汉女的虏犯。也不多说,当着众人的面,扯断其耳,取火烧烤,然后就着酒,食之。 场面很血腥,军使很淡定,上下僚吏及胡虏首领,无不畏服。其后,每有重犯,王彦升都是这般,先食其耳,再治其罪。以至于“啖耳将军”之名,不胫而走,扬于西北边陲。 结果便是,盐州治下,犯法之事虽然难以杜绝,但犯罪率直线下降,少有人,敢触其法。到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王彦升已啖耳数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1章 成长的王彦升 “军使,定难军那边差人前来,想要购置食盐!”被引入青石黄土垒就的官所,负责盐场及榷场市令,亲自奉上一碗酒,顺便向王彦升禀报一事。 “哦?”王彦升来了兴趣,盯着他:“我早有令,党项人要购盐,拿钱帛、马匹来还,照价交易。一切,按照规矩来,何必报我?” 市令解释道:“此番定难军购盐数量颇多,足要五百石,另党项人希望,平抑盐价以售之,在下不敢自专!” “哼!那李彝殷倒是好大的胃口!”王彦升嘀咕一句,考虑了会儿,问道:“定难军的人,还在盐场附近出没吗?” “已然少多了!” 王彦升说道:“我看呐,那李彝殷只怕还是贼心不死!此番购盐,也是试探!” “军使英明!”市令恭维道。 此前盐场,虽在盐州境内的党项部族手中,背后定难军的影响很深,所产之盐,虽然量不巨,但多输往夏州。事实上,若不是王彦升戍于此,用不了多久,以党项人的渗透,盐州迟早为定难军所并。 是故,王彦升到任盐州后的一番作为,对于定难军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直接斩断了其在盐州境内的一大爪牙,又断一条财路。是故,从去岁夏起,盐、宥边界,摩擦不断。 在向东京进献骑士、马匹的时候,李彝殷还顺便表奏一封,弹劾王彦升。 “我要是英明,何至于在此,又没有仗打,还要管这些买卖事,这岂是大将该干的事!”王彦升粗着性子,嘀咕了句,说道:“真想派军,将那些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党项人给抓来砍了!” 一秒记住m.luoqiuzww. “朝廷有事,让我镇守此地,又束缚着我手脚!这些胡虏,不用刀兵,不见鲜血,如何能震慑彼辈!” 不敢接此言,市令向王彦升请示道:“敢问军使,如何答复定难军?” 王彦升挠了挠脑袋,认真地考虑了许久,说道:“罢了,天子要对李彝殷怀柔安抚,本将也不好挑起事端,就暂且忍一忍。给他两百石,打发来使,但是,该要的钱帛,一枚都不能少!” “是!” “传令盐湖以北各戍堡,给我加强警戒!”王彦升朝帐下军校吩咐着。 “将军,州城来报,殿前司都虞侯赵匡胤,巡边过境!”一名驿卒,入内禀报。 “嗯?这赵匡胤,来得速度倒还不慢,这都巡到我定边军了!”王彦升浓眉一耸,语气中带有少许的不忿,说道:“我为大将之时,他不过一禁军小校,这几年过去,我倒还要去拜见他!这世间,岂有这样的道理!” “我就不在此地多待,回州城去了!”嘴里虽然抱怨着,王彦升回城的决定倒做得果断,交待一句,即走。 “军使慢走!” 盐州城,乃是境内唯一一座城池,小城,土墙茅房,不过打理得挺干净,是大汉在此统治的象征。赵匡胤进城,花了小半个时辰,便将各处巡视了一遍。 “这王彦升,性情粗暴,但治兵却是个能手!定边军士,皆雄壮干练,被他调教得不错,城防布置,也极有条理,我察看一番,也没找出有什么疏漏之处,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啊!”站着城头,抚摸着女墙,赵匡胤叹道。 “我看倒也寻常......”在旁听了,赵匡义低头嘀咕了句。所幸声不大,否则赵匡胤听了,又免不了一顿教训。 远处,一队汉军骑士奔来,每名骑卒北上,都插着小旗,“汉字”大旗边上,又以其中一面“王”字旗帜最为显眼,迎风呼呼而动,疾驰而向盐州。 “当是王彦升归来了!走,我们下城,去迎迎这戍边大将!”赵匡胤眼神好,见了淡淡一笑,率先动身。 州衙不算豪气,甚至显得有些落魄,但守备森严。衙堂内,备好酒宴,请赵匡胤上座,赵匡胤不许,要屈居客座。一番作态,让王彦升甚至是满意,不过以其天使之尊,需顾及天子脸面,朝廷威严,固请赵匡胤上座,推辞不得,这才坐上主位。 就冲王彦升这番举动,就可知,贬至盐州,还是成长不少的,至少以前,他为人处事,可不会想到天子脸面,朝廷威严这些事。 “盐州这里僻远,牛羊马驼虽有,却没有中原的美食珍馐,只有这些粗食,招待赵都虞侯了!”王彦升指着食案上的酒肉,说道。 扫了眼,赵匡胤爽朗一笑,道:“这哪里是粗食,我等在军中厮杀作战时,渴求者便是放肆吃肉,大碗喝酒。于赵某而言,能有几碗美酒,足矣!” “好!不愧是天子宠信的大将,这等豪情,我喜欢!”王彦升也哈哈大笑,端起一碗酒,盯着赵匡胤:“先干一碗!” “请!”赵匡胤眉头都不皱一下,拿起碗就喝。 一碗牛饮而罢,擦了擦嘴,王彦升看着赵匡胤,感慨着说道:“赵都虞侯,真是前途远大啊!此前能代天子巡边的,不是宰臣,就是枢密! 想王某,从军十数年,纵横沙场,投效天子也不算晚,军职最高也不过护圣军副都指挥使!南征结束,反降到这盐州来喝西北风了。殿前都虞侯,到如今,我也真就只能想想了......” 听王彦升之言,赵匡胤保持着谦和:“赵某不才,资历浅薄,幸赖陛下付以信任,委以重用!反倒是王将军,镇守盐州不足一年,便威名远扬,胡虏无不畏服,我初入境内,便闻其盛名,心生钦佩,这不是赵某能够相比的!” “你谦虚了!”自己斟酒,王彦升说道:“天子用人,素重其才,赵将军若无本事,岂能受陛下如此器重。别的不说,就提征唐,我王彦升自认功高,但也不得不承认,你赵匡胤的功劳更大......” 赵匡胤说:“将军谬赞了!” “此番你奉诏巡边,来得倒挺快,前几日公文发来,还说你尚在泾原!”王彦升继续邀酒,说:“今日却已至盐州!” 赵匡胤举杯示意了下:“西面边事,天子所重者,不过两地,一为陇右,二为朔方。凤翔巡毕,自然北来!” “那你说说看,我率定边军,镇守盐州,防务如何?”王彦升望着赵匡胤。 迎着其目光,赵匡胤说:“赵某虽然初至,未及遍察,但在城中走了一圈,军士精干,纪律严明,城中秩序井然,皆王将军之功啊!” 赵匡胤这话,说得王彦升甚是欣喜:“那你可要,如实向陛下汇报!” “那是自然!” “来,喝酒!” “出京临行前,陛下还特地叮嘱,让在下向王将军问候,说你戍边辛苦了!”再饮一口,入乡随俗地割了块肉往嘴里送,赵匡胤慨叹道:“陛下,可时刻惦念着将军!” “当真?”王彦升来了点精神。 赵匡胤放下刀子,拱手向东南:“赵某岂敢矫传圣意!” 王彦升脸上,笑容更盛。赵匡胤问道:“盐州地处西北边陲,比邻定难军,虏患常在,陛下甚为忧虑。将军镇此,可有什么难处?” 听此言,王彦升直接道:“无他,唯兵少也!一千五百卒,守御并不足备,若是党项人大举作乱,我能战一场,却不能完守之。 定难军李彝殷那边,始终不安分,我到任后,力行整顿,又得罪了他。我看呐,迟早要战上一场。要增兵,至少三千兵,如定难军作乱,我可以保证守住盐州,等候朝廷平叛大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2章 青史留名之宴 面对王彦升所请,赵匡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得王彦升一阵迷糊,借着酒意,直接道:“都虞侯有话直说,不需打哑谜!” 权当其直爽,赵匡胤不以为意,说道:“将军之虑,也朝中有识者之忧。然天子考虑,对外政策,枢密布防,兵备调整,绝不局限于一隅一地,需要着眼于大局。” 去岁冬,朝廷不是下了一道制命,定难军周围汉军,尤其是盐州这边,不得又一兵一骑过境,引起冲突!将军当,用心体会朝廷之意,需顾全大局啊!” “说来说去,就是不能增兵了?”王彦升两眼一瞪,望着赵匡胤。 赵匡胤苦笑,应道:“有王将军的威名在,足可保证盐州安宁,到任之后,不就做得很好吗?” “都虞侯也不用恭维我!”王彦升头摆了一下,闷了口酒,说:“我身处西北,顾不得西南的大局!” “将军能说出此言!那便说明,心中实则明了!”赵匡胤举杯,邀酒示意,轻轻笑道. 王彦升朝投向赵匡胤的目光中,有些意外,有种被道破心思感觉,捻了捻胡子,认真地说:“朝廷不欲西北生乱,要对定难军,对党项人行怀柔安抚之策。但是,党项人如何行事,可不受我们控制。 去岁复取盐湖,到如今,定难军的人明里暗里,还在周边,与我纠缠。朝廷如束我手脚,一旦党项人攻来,那可就不要指望我以定边军这点兵马抵御......” 听王彦升这么说,赵匡胤也露出一副严肃的神情,道:“倘若党项人真无视朝廷善意,胆敢悍然造反作乱,那么朝廷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怀柔不代表软弱,天子雄才,顾全天下大局,只是所为者分先后罢了......” 而闻赵匡胤之言,王彦升眼珠子下意识地转悠起来。见状,赵匡胤似有所感,赶忙打上个补丁,提前劝解道:“但朝廷眼下的政策,将军务必遵从!” 感觉赵匡胤又看出了自己的某些想法,王彦升嘿嘿一笑,摆摆手:“那是自然!王某虽然胆子大,却也还不敢违背陛下与朝廷!” 说着,王彦升又道:“饮酒聚宴,怎能没有歌舞助兴,不过我素不喜乐舞,此间的胡女舞姬倒是不错,稍后我给都虞侯找两名,伺候下榻。” “这是王某一番心意,勿要拒绝!”看赵匡胤神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王彦升直接道。 这个时候,一名军官入内,向王彦升耳语了两句。嘴角挂上了点笑容,迎着赵匡胤的目光,王彦升道:“正好,另有一事,可助酒兴!来人,带上来!” 很快,一名党项囚犯,被押上来,见到王彦升,顿时磕头不已,嘴里生涩地吐露着求饶。见此景,陪宴的盐州僚属们,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都落下酒杯,放下碗筷。 指着那名囚犯,王彦升解释道:“此人在城中酒醉,与人斗殴,损坏酒肆财产,并致两人重伤垂危!” 叙说的同时,拿起割肉的短刀,大大方方地走到囚犯面前,王彦升露齿一笑,说:“今日赵都虞侯在前,本将给你个痛快,就不生扯了!” 言罢,拎着其左耳,只见寒光一闪,手起刀落,伴着一声惨嚎,党项囚徒变成了一只耳朵。但在王彦升的怒视之下,生生地止住了痛吟,低着头,流着泪,咬着牙,不敢多动弹。 王彦升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手里则拿着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向赵匡胤及在座诸人展示了一番。而后置于短刀面上,架到火上烤了烤,然后在人惊悚的目光下,丢入口中,生嚼硬咽。 “酒!”声音囫囵着。 这副场面,在场的盐州僚吏,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次,都难免惊悸。有的事情,听着简单,说着一般,但坐起来,是需要极大勇气的,王彦升,显然是个狠人。 待到彻底咽下,吩咐了句,立刻有兵士将其拉下去,治伤问罪。在旁,目睹此事的赵匡义,直接受不了了,想忍却根本忍不住,顾不得告罪,急忙跑出堂外,将胃里所进之食,一口气都给吐了出来。 瞧着赵匡义的背影,王彦升看向赵匡胤:“这少年是都虞侯之弟?还欠历练啊!” 赵匡胤纵观王彦升之表演,面色倒是平静,只是不免感慨:“将军之威,赵某可算是领教到了!” 王彦升哈哈一笑,齿缝间似乎仍带有血丝,端起一碗酒,继续对赵匡胤道:“都虞侯一直夸我威名,这威名何来?就在这一只只血淋淋的耳朵中!王某没那么多计谋,也没那么多耐性,想要震慑那些胡虏戎狄,只有采取这等血腥残暴的手段了!赵都虞侯,以为如何?” 迎着王彦升的眼神,赵匡胤拱手道:“将军镇此,殊为不易!倘非无法,谁人又愿生啖其耳!” “此言甚得我心!”王彦升表情甚悦,看向赵匡胤的目光都亲近了许多,只觉得此人明白自己,笑道:“这人耳啊,当真不好吃!去岁第一次,我也是泛着恶心,才将之咽下......” 郑重地,朝王彦升敬了一碗酒,赵匡胤说道:“今日,赵某多谢将军盛情款待了!还需劳烦将军,带我看看本州之关隘边防,风俗民情,还有,定难军的情况!” “不急!明日,我亲自给都虞侯当向导!”王彦升满脸的豪气:“赵都虞侯,甚合我脾性,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看王彦升那副“你不同意就是不给我面子”的表情,赵匡胤无奈,也只得道:“将军有此兴,我自当奉陪。不过僚属们,或有公务职责,便放他们归位!” 王彦升一摆手,盐州僚属们退下。堂间,则只剩赵匡胤与王彦升二者,痛饮不止。如论酒量,赵匡胤可不弱于人,两个人痛饮十斤,还是赵匡胤笑到了最后。 留下烂醉如泥的王彦升,吩咐人照看好,赵匡胤晃晃悠悠地,回到衙内下榻处。赵匡义在堂外口吐烂食污秽,自觉丢脸,没有再回堂,一直在外边候着,亲自搀扶兄长。 “二哥,我今日给你丢脸了!”赵匡义情绪有些低沉,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没想到,那王彦升竟然如此残暴凶狠,简直骇人听闻!” “你年纪还小,少见识,吃只耳朵算什么,战场之上,比这更残酷,更血腥的事都有!”赵匡胤瞥着其弟,说道:“你要记住,许多事情,不是看看书,就行的!王彦升性情乖张凶狠,但也算直率,而朝廷如今,就需要这样的戍边大将!今日之事,你能得以亲眼目睹,那也算你的幸运,或可留名史书啊!” 赵匡义闻言,表情刷得一下就变了,若是真被记录下来,流传于青史,那他赵匡义的不堪表现,不就也跟着被宣扬出去了吗? 心情顿时就不好了,眼神转了转,一道念头开始在脑海中盘桓,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寻求掩饰此事,杜绝“谣传”...... 赵匡胤酒也喝得不少,摆脱其搀扶,直接在园圃前,解开腰带,掏鸟放水,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表情,叹道:“痛快!真痛快!” “说实话,这一路巡来,也就属王彦升,最合性情。定边军虽未尽察之,但我也可以相信,盐州之防御,足可使朝廷安心!”赵匡胤趁着酒劲儿,尽情说道:“定边军,也不必过久逗留,再往灵州一行,此番巡边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就是不知,朔方那边,是什么情况......” 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在脱自己衣服,猛然惊起,却见两名身材诱人,衣着暴露的胡姬,正带着媚笑,看着他...... 即便酒醉,王彦升也没忘记他的“承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3章 滑州河防 乾祐六年正月二十五日,汉帝刘承祐离京幸滑州,以河决为忧,御临视察黄河堤塞修筑情况。 去岁冬,天灾再度光顾大汉朝。十月,河北瀛、莫、幽数州发大水,灾民逾二十万口,以致流丧颇多。十二月,黄河又决口于郑、滑二州。 不过,对于如今的大汉王朝而言,已经足以承受,朝廷也早已设立好一套防灾救灾的应急机制。对于受灾流民,自有官府赈济。 而于皇帝刘承祐而言,黄河水患之虑,再度开始在他心里滋生。从他继位以来,黄河决口,前有已经有十余次,而郑州、滑州段,则重灾区。 御驾幸滑州,宿白马,未及歇息,刘承祐直接在滑州义成军使白重赞的陪伴下,巡视河塞缮务。 去岁秋,在卫王、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被调至东京担任侍帅之后,原义成军节度使郭从义调任北都大名府为留守。 其后,朝廷降诏,废滑州节度,改置义成军,调土门镇守白重赞为义成军使统率滑州的禁军,巩固东京北部防御。 这个白重赞,也是少年从军,以作战勇猛,累历军职。在汉初留用的前朝军将中,也是有他这一号人物的。 不过,在大汉立国以来的这些年中,白重赞所履任者,更像一只“守户犬”。权将史弘肇调任西京留守之时,白重赞为汜水镇守。 史弘肇移镇朔方,又调任土门,控制太行险隘,替朝廷看着河东门户。及至如今,又替朝廷镇守滑州这北门锁钥。 不过,这白重赞,每历一任,都还算是兢兢业业,颇为尽力。原本,此人不在刘承祐“可托腹心”的名单之内。但察其履历,发觉其勤勉于王事,有豪越不屈之气,于是,施以信任。 滑州属大汉腹地,再度经历战事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只要都城在开封,他的重要性便毋庸置疑,而其镇守者,也必是朝廷信重之将。 黄河决口之时,刘承祐便直接降诏,让白重赞率领兵丁、役夫,负责筑塞修堤。 黄河南岸,站在一高坡上,刘承祐遥望堤防,经过近一月的修缮,简易的防塞,已经构造起。接下来需要做的,是重建大塞,加固河防。所幸此番决口时,正逢枯水期,否则灾害造成的破坏和损失,会更大。 白重赞侍奉在君前,向刘承祐汇报着情况,此时的他,未穿盔甲,仅一身轻便的麻衣,不似将军,更像一名河工。 “陛下,此番滑州决口,主要在大程、六合两大堤。官府前后征调八千丁役,末将也调派两千军卒,轮番抢修。而今已完成初步缮防,几道决口,都被堵住,只待后续重构加塞。”白重赞手遥指,向刘承祐汇报着: “眼下正逢枯水期,农时亦将至,接下来末将打算,集中民力、物力,加固堤防,至少保证,在汛期到来之前,大决之处,不出纰漏!” 听白重赞一番讲解,从其言谈之间,便能感受到其对河务的熟悉,显是尽心了的。点了点头,刘承祐表示很满意,可道:“不错!钱粮、物资、民力,可有短缺处,有何困难?” 闻可,白重赞也直接向刘承祐请道:“此前缮防,多以蒲袋草包,临时固防,如此实难抵挡河水冲刷。末将请示,朝廷再调拨硬木、沙袋、砖石,用料好了,才可保证坚固。另,若再添些役丁,就更好了!” “可以!朕全部满足于你!”刘承祐说道:“东京会再拨出一批钱粮,滑、濮地方官府,也当全力配合筹集物资、建材。为了修补堤塞,朕可是打算,将东京的修缮,都给停一停,集中人物力,至此!你可要好好做,今岁,朕可不愿意再听到,滑州黄河决口的噩讯!” 迎着天子的目光,白重赞忽感一阵巨大的压力加诸于深,表情严肃,沉声向刘承祐允诺道:“陛下如此信任,末将岂敢有负所托!如有误,请斩头颅!” 白重赞显然是下定决心,听其斩钉截铁的语气,刘承祐倒不禁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认真地看了看白重赞,只见满脸的疲惫之色,胡须发髻,都少打理,显得有些邋遢。刘承祐说道:“白卿有此豪情,朕也平添几分信心!” “听闻,这段时间,白卿一直在堤岸上奔波指挥,吃住皆未回营,辛苦了!此心此意可嘉,朕没有用错人啊!”刘承祐冲白重赞夸奖道。 得到皇帝的认可,白重赞自觉这些时日的辛苦,没有白费,倦容之间,露出少许的笑容,应道:“既受命镇守滑州,也当护卫一方水土,则上不负陛下所托,下不失百姓之望!” “好!”听其言,刘承祐不由抚掌,言语中满是甜蜜的褒奖:“大汉将帅之中,能有白卿这等觉悟的,可不多!白卿,可为楷模!” “张德钧,赏白卿御酒十斤,鹿肉二十斤!”刘承祐抬起手,朝张德钧示意着。 “遵命!” 不待白重赞言谢,刘承祐又目光柔和地瞧着他,轻笑道:“待白卿塞河功成,朕直接给你封侯!” “谢陛下!臣必然竭尽全力,不负天恩!”白重赞当即拜倒。 看得出来,此时的刘承祐,对于白重赞,很有几分欣赏。说着,又看向随行的几名滑州官吏,说道:“都听到了吗?此后除农耕之时,要全力支援河塞,有时间,多到堤岸上走走逛逛。朕虽委白卿署理河工,尔等为州吏,河防修缮,也是职责。只要尽心王事,为民谋利,朝廷绝不吝惜封赏提拔!” “是!谨遵陛下教诲!”一干人等,自然恭恭敬敬地拜应道。 “走,我们到堤上去看看!”刘承祐招呼着众人。 滑州判官,当即进劝,说工事之处,混乱危险,被刘承祐拒绝,说他巡视河塞工程,不是来做做样子的,远远地走马观花看上一眼,也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在将吏的陪伴下,刘承祐亲自到堤上,看看材料,可可役夫,至傍晚时分,才回到县城,将躬亲视事的明君风格,持续发扬。 “李昉,你在白马走访,有何收获?”夜间,刘承祐将李昉召来,询可。 李昉没有随刘承祐前往堤上,而是被派走访民间,察可州事。闻可,李昉禀道:“滑州乃东京近畿州县,民生整体还算安定,百姓虽不算富足,但也能称安定。不过,官府有些怠政,黄河决口,就有官府疏忽,少缮防之故。 另,滑州狱中,所断之案,所判之罚,有不少失之偏颇。臣调阅案档,确实发现了几件案狱,判罚量刑之轻重,值得商榷,且,都是郭使君在任时,所遗留......” 听其言,刘承祐稍加考虑,对着李昉吩咐着:“这样,你就不用陪朕去大名府了,留在滑州,担任知州,整肃职吏,署理政务,清理狱案!你在朕身边,接触的都是军政大事,如今,朕将一州事务交与你,担其责,当无可题!” 对此,李昉看来是早有预料,没有任何意外,迎着天子的目光,郑重应道:“遵命!” 如此,皇帝身边,又少了一名近臣。而刘承祐,在滑州待了一日,御驾起行,北上大名府巡幸。这是时隔三年之后,刘承祐再度踏上河北的土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4章 邺都文武 邺都,大名府,元城。 如今是大汉河北最重要的城池,集政治、军事、经济为一体,是大汉在河北的枢纽,十分受到天子与朝廷重视。 刘承祐此番巡幸,属于兴之所至,视察要务,体察民情,当然更主要的目的,还是走走看看,顺便与河北将吏接触接触,联络一番感情。 在元城这边,地位最高的要属留守郭从义、河北转运使李谷以及大名知府李浣了。 李浣是宰臣的李涛的弟弟,性聪敏,长于文章,到任不过一年多。原本是朝中有名的文才、学士,察其履历,未来治政驭民的经验,对于付与大名府尹的重职,刘承祐最初是持保留意见的,不过,就算给李涛一个面子,再加李浣也是正常迁调,并且符合他“文臣知州”的政策,也同意了,以观后效。 而从李浣到任后的表现来看,虽无卓越之政绩,却也无恶政,官声也不错,在其治理下,大名府以一种正常的情况发展着。 是故,到元城后,对于李浣,刘承祐还是出言勉励了一番。天子的态度,也终使李浣放下了心中的块垒,当初或许是刘承祐对他的“不看好”表露得太明显了,让他到任后,有些难以自安...... 邺都的驻军,除了原本的天雄军之外,主要戍防力量,仍旧以禁军为主,侍卫兴捷军足有一厢的军队在此。 如往常一般,天子亲下军营,检阅军容,观察演练? 发表讲话? 宣扬皇帝陛下的恩威。顺便,还让随行护驾的龙栖禁军与大名驻军进行了一场“友好交流”。 春阳之下? 和风宜人? 旗帜飘扬,校场之上? 搭设而成一座临时球场,黑白两支队伍在其间? 比拼击球? 周遭士卒围观,叫好不断,场面异常热闹。 黑队为东京禁军,领头的是高怀德? 而白队? 则是邺都留守郭从义,此公见猎心喜,亲下场驰骋扬展球技。 将台之上,刘承祐坐在案后,饶有兴趣盯着场中的比赛? 在侧,此番随行侍驾的周淑妃? 正手扶琵琶伴奏,弦音铮鸣? 跌宕起伏,倒也颇应场上紧张的气氛。 大周自入宫之后? 可算体会到了? 什么叫“宫门深似海”。与皇帝有那么短暂的恩爱过后? 几乎都把她忘记了,十分难得,方才临幸一场。年轻的小娘子,常常独处淑兰,擦脂抹粉,而无人欣赏,夜卧孤枕,时感寂寞。每日,仅以琴弦诗书相伴,填词作曲习舞,聊以**,排解忧愁。 唯一感到幸运的,大概是汉宫之中的宫斗,没有波及到她。皇后、贵妃她们,也没有将这个皇帝失了兴趣的“新宠”放在心上。 此番,皇帝出巡,没有带其他四名后妃,却单独点了她。这几日君前侍奉,经过一番滋润,周淑妃愁容有所舒展,但那玉容之间,养成的“我见犹怜”的忧郁气质,却是越发明显,越发动人。 在场的文武,或沉醉于曲音之中,或专注于校场上的拼斗。刘承祐指着郭从义,冲身旁居首座的李谷说道:“早有耳闻,郭从义尤擅击球,今日一见,果然!” 顺眼望去,只见郭从义在场内,劲衣跨马,驰骋纵横,追逐圆球,盘旋拍击,动作灵敏,技艺熟练,极尽击球之妙。 李谷闻言,轻笑着应道:“郭将军颇具将略,可贵者,身负雅技,有此风采,也属少见!” 闻言,刘承祐淡淡一笑,看着李谷,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关心道:“李卿,肩伤如何?” 却是前番,李谷巡视北边粮械转运之事时,从马上坠落,摔伤了肩膀,十分严重。刘承祐在东京都闻之,特意降恩诏,让他休养。不过以去岁冬,河北多事,没有完全养好,李谷便带病,操持事务,刘承祐益嘉之。 此时,闻天子过问,李谷下意识地扭了扭肩膀,谢道:“多谢陛下关怀,已然好多了!” “好多了?”刘承祐显得很细心,说:“那边是还未痊愈!这样,朕让御医,给卿诊治一番,国事虽然重要,但若是让卿累坏了身子,落下病根,却非朕所愿者!” 听天子这么说,李谷也不由露出一抹感动的神色,拜道:“陛下恩德,臣铭感五内,永不敢忘怀!” 李谷是当初刘承祐率军东出太行,栾城之战后结识的,当时就发现,此公颇具干才,让他协理军政,帮他安抚军民。 后刘承祐奉诏南下东京,专门留下李谷,辅助当时的节度使张彦威,管理政务。从权恒州府事,到观察使......一直到如今的河北转运使,累迁要职,委以重任。恒、深、冀、赵等地的恢复发展,李谷是有大功劳的。 这些年,虽然一直将他放在河北,但刘承祐对李谷的信任与重视,却是一点也不是少于朝中宰臣。毕竟,一个人的才德如何,观其行,便可知之,而李谷,就通过他多年勤勉王事,赢得了皇帝的信任与尊重。 “而今,李卿可是整个河北的大管家,一应钱粮、税赋,朕可尽委于手!北面诸军,粮械之供给无匮,皆赖卿之功能。朕需仰仗倚重李卿的地方,还很多,是故,这身体,还当保重才是!”刘承祐又道,笑容满面,态度分外温和。 “多谢陛下!” 看着李谷,刘承祐谈兴甚浓,提起李谷的一件轶事,说:“听闻李卿年轻时,曾与唐臣韩熙载友善,二位之间,流传了一段佳话,朕闻之,可甚感兴趣!” 闻问,李谷捋须,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回忆,轻笑道:“当初唐明宗靖难,入主中原,青州拒不听调而为乱,韩父受牵连,韩熙载不得不逃离中原。臣为汝阴人,其于正阳渡口渡淮,投奔吴国,臣前往相送。 韩熙载与臣曰,若江东相我,我当长驱以定中原。臣答曰,若中原相我,下江南探囊中物耳。往事历历在目,到如今,二十多年已然过去,当年之意气已然不在,思之,亦不胜唏嘘,不胜感慨啊!” “果然,不愧为一段传世佳话!”刘承祐言笑熠熠,说道:“韩熙载仕江南二十多年,如今方得宰其国,不得其主,更丧其时。 前年征唐之时,朕就有意将卿调至军前效力,不过以契丹之患,河北军需供给调动,离不开你,故而作罢!” “不过,为了实现李卿当年之志愿,朕可付大军,由卿统帅,替朕取江东之地!”刘承祐看着李谷,直接允诺道。 闻言,李谷意兴高昂,顿时起身拜倒:“蒙陛下信任,倘若此,必俘金陵君臣,以献东京!” 李谷自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豪情,几分感动。 在刘承祐、李谷君臣二人相谈之间,校场之间,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却是郭从义来了一招高难度进球,一发中环。 刘承祐命人召郭从义上台,赐下酒食。郭从义显得很开怀,满脸的愉悦,几乎笑出褶子,连道痛快。 赐座,刘承祐看着他,目光平和,语气平静,说:“郭卿球技之精湛,远近闻名,今日朕亲眼目睹,确实精妙,马上驰骋,不下军中健儿。不过,如今已累及将帅,担镇守之责,亦不可沉湎于其中......” 听皇帝这么说,郭从义笑容一敛,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起身恭敬应称受教。李谷在旁,看了看皇帝,瞧了瞧郭从义,轻轻地点了下头。 郭从义并不是一般的武夫,他属于有文化的武将,多才艺,工于书法,尤擅飞白书。平日里,多有雅兴,在“艺术”上,投入了太多精力,对于为政治军,反倒兴致缺缺。 在滑州节度任上时,判事多有不妥之处,到了邺都,也没有太多改变,从而导致,在所典事务上,多有懈怠,刘承祐故有此敲打。 当然,郭从义如此表现,也不是没有自晦的可能,毕竟,大汉朝如今的发展形势,地方节度、权将的生存空间,是越来越小了。 聪明人,是知道未雨绸缪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5章 恩爱与恩典 正逢农时,春日之下的大片田亩间,已然有农民在其间翻垦。道左,回京的御驾暂时停下,在两名内侍牵拉着黄绸遮掩下,刘承祐解开裤子便开始放水。 微微泛黄的水柱,显得细腻,划出一道具有美感的弧线,散发着热气,冲刷着一片泥土,“哗哗”的声响,极具劲道,刘承祐脸上也露出畅快而释然的表情。 抖鸟收笼,刘承祐纵目望去,平原田地,整齐有序地排列着,周遭纵横之沟渠,显然是修葺过的,已有积水。眼前的情景,让他心情增添了几分愉悦。 “你,去叫那名农夫过来,朕要问话!”刘承祐支使着身边一名宦官,不忘叮嘱:“给朕客气着点!” “是!” 奉命,宦官屁颠屁颠地去了,几乎在刘承祐的注视下,将那名惴惴难安的老农,唤至跟前,察问农事。刘承祐所问者,都是些琐碎小事,意欲从侧面,当地官府的治事情况,结果,让他很满意。 “窥一斑而知全貌,就冲此不误农时与在此小民间的口碑就可知,这吕知州,倒不负传言,吏部考比? 确属其实啊!”刘承祐感慨了句。 御驾所在? 乃濮州,知州名为吕胤? 字余庆。乾祐四年濮州案后? 受郭荣举荐,直接从一普通州吏? 拔为一州长官,年纪轻轻? 声名远扬? 在任两年,政绩官声都不错。 昨日,刘承祐还专门接见了吕胤,一番问对之后? 简在帝心? 升迁不远。 “走吧!”吩咐了句,刘承祐踩着矮凳,登上銮驾。 淑妃周小娘子,正靠在空间宽敞的銮驾之内,一双美眸? 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外边的风景? 透着一股娴雅的气质,显得乖巧。 见刘承祐入内? 立刻挪动玲珑娇躯,替刘承祐脱下沾有点春泥或许还有点尿的靴子。 “我有点累? 给朕捏捏!”刘承祐平和地说了句? 便躺下? 脑袋枕在小娘子的大腿上。 汉宫的后妃们,基本都练出了一手按摩的技术,因为皇帝喜欢。周小娘子的技艺明显需要提升,但小手的柔软,仍旧值得享受,或许是累了,不知觉地,直接睡着了。 待刘承祐幽幽醒来,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馨香,睁开眼发现,小娘子一手抚在他脸上,一手拿着卷书册,正专注地着。 挪了下脑袋,惊动了小娘子,轻呼一声:“官家!” 轻轻地应了声,刘承祐拿过其玉手,抚摸着细腻的肌肤,感受着那传递的柔软与温柔,说道:“用你这鼓瑟弄弦之手,给我捏肩捶腿,恰如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啊!” 周小娘子收起书卷,怯声答道:“伺候官家,是妾身当做的,只恐力道拿捏不好,难以缓解官家疲劳!” 刘承祐微微一笑,瞥了眼其手中书卷,是苏禹珪新献上的《晋少帝实录》。说起晋少帝石崇贵,前年被契丹人放还中原,刘承祐回朝之后亲自召见了,惴惴难安。对于这末帝,刘承祐显得很宽容,善言抚之,封公,迁居洛阳,同郇国公李从益当邻居。 提其李从益,就又不得不提其母,王淑妃。虽则花见羞,号称“五代第一美女”,但是,毕竟五六十岁的老婆婆了...... “最近半年,我冷落你了!委屈你了!”语气温和地,刘承祐同周小娘子说道。 轻言细语,让侍候着的周小娘子愣了下,迎着刘承祐那透着爱怜的目光,有些愕然,皇帝上一次这样温柔贴心地对待她,还是初入宫那段时间。 展颜一笑,周娘子低声应道:“官家乃明主圣君,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天下生民安康而竭心尽力,无暇于他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妾能于殿台,倚门而翘望,已然足矣,何谈委屈?” 听其言,刘承祐乐了,起身打量着美丽的小娘子,说道:“你这话,既是在恭维我,也是在向我诉委屈啊!” 小娘子下意识地低下脑袋,娇声道:“妾身不敢!” 刘承祐此时,却来了性致,在小娘子轻呼声中,手探上其腰,突然施力,一把将之揽入怀中。嘴贴上其秀耳,暧昧地说道:“我以后,会多去淑兰殿的!” 感其动作,闻其言,白皙的面颊上,逐渐染上一抹嫣红,周娘子明亮的眼眸里似含春水,越发楚楚动人,说道:“谢官家!” “听说你,新编了一曲乐舞,回宫之后,跳给朕看看......” “是......” 悄声说话间,耳鬓厮磨,刘承祐手已然不安分起来,撩动着少女心弦,并侵身压了上去,然后...... 等刘承祐巡回东京,已然步入仲春,未令后妃、百官迎接,只是低调地进城回宫。回宫后的第一件事,是将在大名府,购置的一些民间器物作为礼品,散发给太后及宫殿后妃。刘承祐猜想,此番出巡,但点淑妃,他美娇娘们,难免不心生醋意,需要安抚安抚。 “赵曮!”回到大殿,刘承祐召来崇政郎之一的五年制举探花赵曮。 “陛下有何吩咐?” 盯着他,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为崇政殿诸郎领班,侍讲、伴读,整理机要!” 闻言,赵曮大感意外,不过当即应道:“臣才浅德薄,又初入仕,实不敢身负此重任,请陛下另举贤才!” 刘承祐也有些意外,要是别的人,只怕早就激动难已,拜倒谢恩了。不由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很年轻,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论相貌,刘承祐与之完全没法比。 有点好奇地问道:“此职此责,是别人渴求不得的!朕看重于你,何故避之莫及啊?” “回陛下,臣有自知之明,如论属文写作,臣有信心,然欲协理政务,处置机要,臣一无经验,二无见识,臣之荣辱不足惜,唯虑坏了公务!”赵曮躬身应道。 “再者,崇政郎中,多有先进贤才,臣在其中,属后进末学,岂能服人!”赵曮又道:“而臣年轻,实难堪重任!” 听其言,刘承祐也大概了解其顾虑了,也不禁暗思,如此年纪,何来这么多谨慎小心,莫非是跟其父学的? 不由笑了笑,问:“那你觉得,谁人可举?” 似乎没有察觉到天子变得冷淡的语气,赵曮答道:“别人不敢评断,去岁状元董郎,才识皆在臣之上!” “董淳,书生意气太重,暂时理不得俗务!”说着,刘承祐目光冷峻地盯着赵曮:“没有人生而知之,朕让你担责,就是看你有这个潜力,没有经验,这不是让你磨砺积累吗?” 终于感受到天子的语气变化,赵曮不由哆嗦了一下,埋下了头。 “若说年纪,当初王溥、王著、李昉,哪个不是年轻人?”刘承祐审视着赵曮:“如再敢推拒,东京你也就不要待了!” “臣不敢!”赵曮吓了一大跳,拜倒:“臣谢恩!” 今日,探花郎可是算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紧张感,天子欲恩赏提拔,他只是自谦,却差点触怒了皇帝...... 见其拜服的表现,刘承祐神色这才缓和,恢复平静,说:“去吧,将朕离京后,政事堂批奏的奏章、疏文,整理整理,朕要察阅!”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6章 冯道请辞 乾祐五年秋举的榜三,状元高淳,文章很好,才学不错,但书生意气太重,刘承祐打算让其先去集贤殿跟着苏禹珪修史校书。kanmaoxian.com 榜眼卢多逊,性聪颖,才学高,见识不群,就是傲气太足。被安排到昭文馆,当校书郎,不知要做多久图籍管理员...... 唯一能够即用者,反倒是这个赵曮,或许是有其父宣慰使赵上交的调教,才情练达,十分成熟。年纪虽然不大,但为人低调谦逊,颇有断事能力。学问方面,与那些“名人”相比,虽然显得不是特别突出,但也是十二岁便能属文的天才。 李昉既知滑州,刘承祐便想起了此人,当然,赵曮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近臣之选,更看他这个皇帝的喜好。 “陛下,冯相公求见!” “坐!”殿内,看着手捧奏文,矮身弯腰的冯老狐狸,念其年老,刘承祐轻声吩咐了句。 “谢陛下!”冯道谦恭道。 君臣廷对,宰臣坐而论事的规矩,已然被刘承祐废除了,从去岁起,廷议、朝会等场面,所有宰臣都得站着议事。 而于冯道而言,即便是这种殿内私谒,他也保持着恭顺谨慎。 “有何事,劳冯卿亲自来一趟!”刘承祐看着冯道,问道。 冯道已然年逾七十岁,白发苍髯,腿僵背驼,透着一股衰朽的气质,岁月在其脸上,刻下了太多的痕迹。 刘承祐恍然而有所觉,冯道这两年,老得有些太快了,毕竟,似侯益、药元福那等老而弥坚者,终究是少数。 冯道呈上奏疏的手,都显颤抖。闻天子问,嘴里轻笑道:“老臣已至暮年,时日无多,想趁还有些精力的时候,见见天颜,听听圣音......” 冯道说话,总是这般动听,刘承祐却叹道:“朕自御极以来,有赖冯公,协理阴阳,安抚内外,辛苦了!” 皇帝这般温良态度下,冯道一张老脸更显舒展,说道:“能辅佐明君治世,成就大业,是老臣的福分与幸运。看。毛线、中文网唯可惜者,是老臣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陛下实现伟业的那一天了!” “冯公今日说话,怎生如此晦气,尽说些丧气话!”刘承祐眉头一凝,瞧着冯道。 迎着皇帝质询的目光,冯道不由暗叹,天子嗅觉之敏。拱着手,向刘承祐道:“不瞒陛下,老臣今日,除奏报之外,意欲乞骸骨,请陛下恩允!” 说着,冯道又自袖中,掏出一封辞章,也交给张德钧。 刘承祐合上了手中翻阅的奏疏,轻“咦”了一下,凝神审视着冯道,这老儿也坦然地直面皇帝。 但见冯道日渐清瘦的身体,脸上的老人斑也多了,胡须也只剩下一点灰色尚未被花白吞噬。心有所感,刘承祐幽幽道:“冯公也要弃朕而去吗?” 天子的语气中,似乎带有不舍,但冯道可不敢当真,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虽然历仕多朝,累为三公,至乾祐朝,更被汉帝看重,为朝廷首相,可谓个人巅峰成就。但是,以冯道对天子的观察与了解来看,自己不是刘承祐真正看重的宰相...... 陪着笑,冯道回道:“陛下,臣已年逾古稀,体衰多病,去冬以来,更是时感精力不济,眼神恍惚,无力承担国家重务。开春以来,病征有所加重! 陛下不嫌老臣鄙薄,用此残躯,臣不胜感怀,却也不敢再僭居相位,以免误事。而今大汉在陛下治理下,欣欣以向荣,朝中良臣俊杰迭出,臣这老朽,也当退位让贤了! 再者,陛下前番,此朝中年迈老臣以归养。臣如今衰颓至此,祈愿陛下,能赐以恩典!” 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冯道,听其恳切陈情,嘴角翘了翘,心里却不由感慨,此公,真的是个聪明人,似乎早早地察觉到了什么...... “冯公若去朝,朕心中实有不舍啊!”考虑了一会人,刘承祐道。 听此言,冯道却明显轻松了,更显得从容,应道:“纵老臣在野为民,也当时时为大汉与陛下祈祷祝福!” 着冯道辞呈,看得出来,写得用心了,足可收录在冯道文集中的一篇文章。到这个程度,刘承祐也不故作矫揉了,直接道:“冯公既然心意已决,朕纵有夺情之意,也不好强留。朕允了!” 顿了下,刘承祐说:“以本职致仕,加尚书令,爵禄翻倍!” “老臣,拜谢陛下恩典!”冯道满脸的感动,起身拜倒。 看着冯道,刘承祐想了想,问:“冯公去职后,谁人可继?” 面对这个问题,冯道明显迟疑了几分,小心地瞥了刘承祐一眼,一如既往地谨慎,说:“此当为陛下考量,圣意所属,自当其职!” 这个老滑头,刘承祐笑了笑:“冯公德高望重,对朝廷诸宰臣,了解也颇多,朕就是想听听公之意见,也好做权衡!” 皇帝的眼神中,带着点压迫,冯道迟疑几许,终于道出个人:“老臣以为,兵部尚书魏仁溥,可为首宰!” “兵部诸事,已然繁复,恐无余力。”刘承祐说。 “刑部尚书范质!”冯道不假思索,又说。 冯道,仍旧不改其慎,揣测着皇帝心意举人,毕竟,谁都知道,魏仁溥与范质,可是最初的“帝党”,对二人也十分看重。 “范质......呢喃了句,似乎在琢磨,瞟向冯道:“李涛如何?” 冯道面色不变,应道:“李涛为人慷慨,以社稷为重,秉公执法,然平日言谈行事或有轻佻之嫌,难堪首宰之职!” 冯道是鸡蛋里挑骨头,找了点李涛的“不是”,似乎并不想让李涛上位。 刘承祐看着他,笑了笑,幽幽道:“平日里,冯公与李涛最为亲近,而今举贤却避之,可见所秉持也,乃公心!” 听皇帝这么说,冯道只觉心脏砰砰地剧跳不已,只能尴尬地陪着笑,附和着。 思量一会儿,刘承祐脸上带上了和煦的笑容,人显得松弛不少,问冯道:“冯卿致仕之后,有何打算?” “老臣打算,回乡归养,含饴弄孙,顺便集最后的精力,整理多年以来,所写文章、诗词......”冯道说道。 “冯公欲尽余欢啊!”刘承祐点了点头:“朕记得,冯公是瀛洲人吧!” “正是!” “而今瀛洲乃边地,用兵之所,非安居疗养之善地,不足养乐!这样,冯公可去洛阳,朝中大臣勋贵,多置别府,朕也赐你一栋公府!”刘承祐说。 冯道眉头凝了下,恭敬道:“是!老臣谢恩!” 待冯道退下后,刘承祐露出了点莫名的笑容,冯道今日所请,然他记起了当初赵莹之辞。有些相近,如今的赵莹在陈州任上,可甚是自在。 “传李崇矩!” 未己,李崇矩入内觐拜,作为新的武德使,上任不过数月,风气大改,低调了很多。在外人的眼中,似乎因王景崇之事后,便沉寂下去,骄狂不在。当然,这也是李崇矩严厉约束整顿之功,收起了张牙舞爪,眼睛却犀利依旧,死死地替皇帝盯着朝野内外。 “陛下有何吩咐?”李崇矩问。 “去查查,冯道近来身体如何!”刘承祐说。 虽然不解此为何意,李崇矩还是麻木着一张脸,简洁有力地应道:“是!” 奉命而去,刘承祐又看向张德钧:“你觉得,李崇矩这个武德使,当得如何......” “陛下所托,是其人!” 大汉乾祐六年二月,汉帝降诏,宰相冯道以原职致仕,加尚书令,爵燕国公,移居洛阳休养。 循后,以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李涛,为中书左丞,居政事堂首座。 而自冯道去职,大汉朝堂,又翻开新的一篇,老臣尽去,新壮盈堂。国初以来的宰相,除了李涛外,已无一人在位。 而李涛,在大汉虽擢拔于高祖刘知远,属“前朝老臣”,却也才五十多岁,还年轻。平日办差,也还中刘承祐之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7章 延州事 广政殿内,李涛、范质、魏仁溥、薛居正、郭荣五人列坐,这是现如今大汉朝堂内掌握核心权力的五个人。范、魏、薛三人,以年龄相仿,朝野之中,已有“三贤”之雅称。 当然,最让人耳目一新者,还得属郭荣,毕竟他才三十三岁,已能同诸宰并列。皇帝对郭氏之荣宠,外臣之中,无出其右者。 有传言说,郭威膝下第五女,只待满十六岁,便要入宫为妃了。虽然只是传言,天子从未正面表露此意,但空穴来风,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都说说看,延州之事,当如何解决!”刘承祐将手中的奏报丢在案上,眼神简单地扫过几人,淡淡道。 “高绍基擅主军政,欲邀承袭,此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徒,朝廷但严厉责处。再者,当今天下,已非前代,大汉国土,焉能付此人之手,否则,君威何在?国威何在?”李涛率先表明他的看法,态度言辞比较强硬,说道:“当效金州冯氏之事,遣使执缨,缚之来朝,以收延州之权!” 今日广政殿所议,却是延州那边出了状况,崛起于晋末,大汉西北的风云人物? 延州节度使高允权死了? 病亡抑或其他,未知? 但确定是死了。 而与去年金州事相仿? 高允权之子高绍基,借机攫取权力? 控制军政,意图承袭父职。与金州情况有区别的是? 高绍基颇有手腕? 秘不发丧,封锁消息,暗中将延州上下控制住。 若不是延州观察判官李彬找机会密报于朝廷,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一无所觉。然而? 如今消息是传来的,但如何处置,却有些犯难,因为朝廷已然错过了最佳插手时机。 李涛的建议,若不察其细况? 当是朝廷该有的反应,也符合皇帝刘承祐近来这些游离于朝廷控制方镇的态度。但是? 延州的情况,与金州那边? 终究不一样。 李涛言落,堂间静了一会儿? 由范质开口? 说:“臣以为? 延州与金州情况有别,局势更异,处置措施不可相类!” 顿了下,瞥了眼李涛,继续道:“一者,高绍基匿丧已久,二十余日的时,足以使用攫取延州军政权力,控制情势,稳定局面,达成对延州的实际掌握与继承; 二者,高氏乃延州本地豪强,从其祖辈起,便深植于彼发展,几十年来,上下已是盘根错节,影响深远。金州冯氏,则为新移之镇,在当地没有根基,冯氏诸子又不肖,是故为朝廷轻易可执。两者之间,区别甚大。 三者,观高绍基之行为,倒也颇有手段。朝廷如欲效金州之事,其必有所防备,若不遣大兵而执之,绝不容易。而如动兵,则只怕得不偿失,反而引起西北大乱!” 范质言罢,郭荣补充道:“延州与高绍基,不足为虑,唯恐牵一发而动全身。西北这些年,一直隐患颇多,再加朝廷政策之故,定难军与朝廷也是若即若离,疑忌甚重。 如朝廷执高绍基,其必不受擒,延州必乱。此前,陛下以延州高允权制衡李彝殷,双方仇怨甚深。朝廷若用事于延州,李彝殷借机谋事,朝廷如何应对! 定难军一动,则党项与西北杂胡,必然也趁机而起,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如此,西北的脆弱平衡,将被大乱,如欲复取安宁,朝廷将付出的代价,就难以估量了!” 刘承祐听着范、郭二人的见解,目光却落在李涛的身上,发现此公,在范、郭驳斥自己建议之时,面无异色,并未发怒,反而轻轻地点了两下头,一副认可的样子,说道:“臣考虑不周,请陛下恕罪!” 刘承祐应道:“李卿顾及朝廷体面,所言也有道理,何足怪也!” 当然,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异样,不过迅速回过神,问道:“那依二卿的意思,是不赞成对延州采取强硬处置手段了?” “陛下英明,臣正是这个意思!”范质点头,肯定应道。 “而今国家战略在西南,西北地区,当以维稳为主。待西南事了,再进图西北,届时一个延州,不足为道,定难军与党项人,都可一并解决!”郭荣说。 看得出来,如今的郭荣,一心一意都在对蜀战略上,其余任何影响到西南军略的情况,在他这里,都需往后压。 “魏卿以为如何?”刘承祐看向他的谋主,未发一言的魏仁溥。 魏仁溥倒是没有提出什么新颖的见解,轻轻地点头:“诸公之见解,考虑周全,甚有道理,臣赞同!” “薛卿呢?”刘承祐问薛居正。 薛居正:“臣附议!” “既然诸位意见一致!”左右扫了扫,刘承祐一锤定音:“那便需采取怀柔手段吧!” 巧的是,刘承祐话音落,一名中枢属官,入内,手执奏章,献道:“陛下,延州衙内指挥使高绍基奏报!” 眉头轻凝,刘承祐问:“所报何事?” 其人答道:“高绍基上奏,言观察判官李彬勾结内外,谋杀都指挥使及行军副使,自据城池,已诛戮讫,其妻子及诸房骨肉,寻令捕系次。” 剑眉轻轻扬起,招手接过奏报一览,额间顿时皱了起来,传视与众臣,说:“卿等如何看待此奏疏?” “这个高绍基,好大的胆子!观察判官,未请朝旨,说杀就杀,自立之心,甚矣!”李涛表情严肃,语衔怒气。 魏仁溥此番主动进言,面上保持着冷静,说:“从此奏报便可知,高绍基对延州的控制,确实严密,李彬前报方至,他的奏章便随后而来。杀李彬,不过欲加之罪,更彰其心,朝廷需要慎重处置!” 刘承祐的脸色并不好看,这高绍基,当真冒犯他与朝廷了,而关键是,即便这等情况,他却还需捏着鼻子认了。 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抬指,吩咐着:“拟诏,追加高允权,与其高名,以高绍基为延州留后,暂署军政。另,着礼部遣使,前往延州巡检吊唁,让高绍基发丧。他不想做朝廷的忠臣,朕便先劝他给其父尽尽孝!” 能够感受到天子语气中的怒意,李涛当先应道:“是!” “陛下,延州观察判官李彬,亲近朝廷,可称忠良。不幸为高绍基所害,据延州奏报,高绍基仍欲加害其家人,朝廷不能不管!”范质拱手,向刘承祐进言道。 “若非范卿提醒,朕险些忽略了!”刘承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即道:“一并传诏高绍基,罪不祸其骨肉,令他释放李彬家小!” “李彬是哪里人?” “回陛下,籍汝州!”李涛说道。 “将李彬家人,送往汝州安置,赐与田亩、钱粮,当地官府,当善待之!”刘承祐吩咐着。 “是!” 吩咐完,刘承祐眉头仍旧凝锁,不由叹道:“如此绥靖,任高绍基猖狂,只怕有损于朝廷威严!” 显然,哪怕选择了妥协,刘承祐这心里,很是不爽,有所郁结。 见状,李涛则劝道:“断然不会如此,事有轻重缓急,朝廷所取者,乃智断,顾全大局。今日宽纵于彼,是待他日严惩!” 听李涛这么说,刘承祐眼神瞟向李涛,目光中带上了少许玩味。而李涛,则露出一抹矜持的笑容,拱手一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8章 巡边汇报 【笔趣阁.】 “着内廷赏赐,法器、袭衣,发往麟州。允杨业月假期,回乡奔丧,擢雁门指挥使王审琦为定襄军副使,暂典军务!另,治丧结束,将杨信子杨重训,调入东京任职!” 赵匡胤还朝觐见,入殿,便闻天子这一番吩咐,微感讶异。却是定襄军使杨业之父杨信死了,皇帝很重视,故有此恩典。 得悉,赵匡胤不由感慨道:“陛下对杨将军之恩重,既令人感佩,又令人艳羡啊!” “朕以杨业为股肱,疆防柱石,其家有事,自当施以抚恤,此应有之义!”刘承祐闻之,看着赵匡胤说:“元朗亦为朕之心腹,朝廷大将,大汉柱国!” 赵匡胤当即谦拜道:“陛下恩深信重,臣惭愧难当,唯有竭诚尽忠以报!” 招招,让赵匡胤免礼入座,打量了几眼,初巡边归来,满身风尘之状。命人奉上茶水,刘承祐说:“元朗此番西巡,历时两月,奔走数千里,辛苦了!” “为国奔走,岂敢言苦!”赵匡胤应道。 “此行收获如何?”刘承祐问:“西南军队如何!” 赵匡胤喝了口茶,组织了下语言,答道:“向都监不愧为将帅之英,治兵严谨,驭众服人。西南万步骑,操训得力,未尝懈怠!臣巡阅军,军容整肃,纪律严明,可堪大用!渤海郡公,亦有将帅之才,有向、王二公在,足可保朝廷无虑于西南。 眼下,凤翔、陈仓,已积粮、面五万余石,军械旗甲十万,诸军将士皆已换装结束。我朝在西南,可谓兵强马壮,宣慰军吏激励于其间,鼓舞士气,上至将帅,下至卒伍,无不欢欣振奋,嗷嗷待战,为国建功。只待朝廷诏令一下,即可发兵伐蜀!” 见皇帝如常一般,认真倾听,赵匡胤顿了下,继续道:“随行的数十军官,皆以入职军为都校,向都监都妥善安排。 臣离开凤翔之时,受朝廷之命,向都监已分兵卒,准备行轮耕轮戍,若春夏无战事,当可得粮数万,以补伐蜀之需” “朕固知,以向星民之才干,不会让朕失望!”刘承祐说道:“蜀军如何?” “敢请陛下,移步舆图前!” 崇政殿侧,挂着大小十余幅地图,包含秦凤四州在内的西南舆图,乃翰林才士收集图籍、方志综合情报,新测绘而成。城池、关卡、山川、道路,皆跃然于其上,清晰明了。 借着西南舆图,赵匡胤向刘承祐汇报道:“到如今,蜀军屯于秦凤之兵,已有近四万。韩保贞率一万五千兵,沿渭河布防,屯于陇城、成纪、清水城。李廷珪亲典剩余主力,分驻于梁泉、固镇,占尽散关道谷涧险要,又遣偏师驻于天水,勾连南北。此皆依要道建塞立寨,以备我征伐!蜀主,新遣高彦俦、吕彦珂等蜀将北上,辅助李廷珪。” 刘承祐目光落在舆图上,顺着赵匡胤的指游移着,双抱怀,思量几许,说道:“蜀军如此布防,分段设阻相防,意欲面面俱到,实则处处不足!” “陛下慧眼,一语的!蜀军据秦凤,出兵攻伐关甚易,反之,我军欲夺之,亦可直突其境!”赵匡胤颔首,恭维一句,道:“臣曾与向都监,商讨军略,其初步所拟进军方略,可试言于陛下!” “一旦发兵,向都监打算,分两路进军。一路为偏师,沿渭水走陇右大道西进,攻伐秦州,此为疑兵,辅以泾渭之军佯动于北,寻夺取天水,截断秦、凤之间的联系。 向都监则自率主力,出散关,沿蜀军北进之途南下,打凤州,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以梁泉为饵,诱使蜀军增援,聚而破之!” “向训,是打算将会战战场,设在梁泉了?”刘承祐摸着下巴。 “正是!”赵匡胤道:“散关道为勾连关与汉之通衢要道,但终有险阻。逾梁泉,再往南,为岭道之巅,地势尤为险恶,奇峰峻岭,险象环生,尤其是青泥岭一段。是故,莫若聚攻于北!” 微微颔首,但刘承祐不免疑虑:“入梁泉前,一路亦颇多险阻,想要破之,也不容易吧!” 赵匡胤则道:“诚然!纵险阻颇多,蜀军又岂能步步设防,而完备无失。况,兵争之事,地势固然重要,也要看用兵指挥,将士战力,辎重补给,因时因地以制宜! 只要破其北阻,兵临梁泉,则蜀军在凤州一线的布防,必然崩溃,后取青泥、固镇、金牛险道,直下阶成,事则易耳。” “不过”说到这儿,赵匡胤欲言又止。 “直言无妨!”刘承祐说。 赵匡胤拱向刘承祐:“向都监托臣进言陛下,秦凤攻伐之初,进展定然缓慢,多耗其时,靡费钱粮,希望朝廷,能够多有耐心” 刘承祐闻言,微微一讷,随即瞥了赵匡胤一眼,洒然而笑:“向训所虑,倒也深远,这是顾忌朝堂之上啊!朕遣大军伐蜀,是为实现国家大略,其志坚不可摧,岂会动摇?虽有多虑之嫌,但由此可见其所思之周全,朕这边,倒也又增添一分信心!” “看来,朕得去书一封,让向训专于西南兵事,而无后顾之忧!”刘承祐呢喃道。 “陛下英明!”赵匡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胤表情微松,赞道。 重新落座,刘承祐又问起西北边防情况,赵匡胤皆以其见闻细述。 “看来王彦升在盐州,确实做得不错!”听赵匡胤提其在定边军的巡检情况,刘承祐嘴角带上了少许笑意,露出满意之态。 赵匡胤看起来,对王彦升也多有好感,说:“王将军性情虽显乖张,桀骜不驯,但率直豪迈,颇具英雄气,可为戍边大将。负气好勇之间,却也非一味用刚。就臣所观,周遭胡虏,莫不惧其威而束其行,不敢犯之。” 顺便,赵匡胤提起王彦升想要增兵之事,对赵匡胤的安抚答辞,刘承祐也表示认同,说:“朕现在所求者,只需西北安宁,保持局面的平衡稳定,不欲另起波澜!” “臣明白!”赵匡胤说:“定南军下属,常拥步骑过万,如临时聚党项徒附,足可倍之。此时,朝廷确不当逼迫过甚,当施以怀抚。待朝廷腾出来,自可从容而定之!” “史弘肇那边情况如何?” “回陛下,郑国公英勇善战,不减当年,治兵有方,典事依法,灵州有其镇守,边境以安!”赵匡胤斟酌了一番言辞,还是说道:“不过,史公用法甚厉,御下过苛,杀戮过滥,嬉游无度,此为隐患!” 听其所言,刘承祐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轻叹道:“看来,无论在京,在洛,还是在边,这性情段,却是没有多少改变。不过,以其戍朔方,却也适合他!” “陛下所言甚是!” “听说回京之时,途经延州而访之?” 迎着天子的目光,赵匡胤显然明白刘承祐所询之意,当即应道:“臣闻延州变故,改道而察之。延州上下,确为高氏所掌,控制甚严!那高绍基,有些段,但不过人之资,且生性阴刻吝啬,能掌控局面,乃高氏在彼数十年之积累影响。延州之民甚是贫苦,延州之卒甚是孱弱” “如此说来,延州不足为虑?”刘承祐问。 “不足为虑!”赵匡胤肯定道。 “若延州与夏州消除旧怨,化敌为友,相互勾连,以谋共存呢?”刘承祐突然说道。 赵匡胤有些迟疑了:“二者之间,乃积年之怨,当不至轻易消除!” “但是,朕却不得不虑!”刘承祐悠悠地叹了声。 说着,赵匡胤又以蒲川马场与苏逢吉的事情,向刘承祐简单地讲了讲,并将苏逢吉所赠两马进献。 对于苏逢吉,刘承祐这边都快将之遗忘了,骤然听赵匡胤提起,这心里自是另有一番感触。沉吟良久,喟然而叹,说道:“待苏逢吉进献战马千匹,诏免其子嗣!” 时间,总是容易消除仇恨的,这么多年过去,刘承祐心里,对于苏逢吉,已经没有那么厌恶了。甚至于,他已然忘记,当初对苏逢吉的那种情绪了。只隐约记得,貌似是为了“杀鸡儆猴”,以立君威。 念其开国元臣,又兼侍奉高祖之功,又已偿其罪,在原州受了那些苦楚。心怀一念之仁,刘承祐也就给苏家一个“解脱”的会,也算是彰显他这个皇帝的仁德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9章 孟昶:七宝溺器,好用 时值九月,成都城内,遍种之芙蓉,迎风盛开,绽放多姿,遥遥望着,花团锦簇,恍若一片锦绣,繁盛景象,梦幻而醉人。城墙边上,处处亭榭,游人如云,人头攒动,纵览繁华盛景。 两川承平二十余载,而无战祸,蜀国士民,尤其是成都平原上的士民,也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太平。在蜀主孟昶的治理下,经济发达,文化繁荣。 不过,最能肆意享受乃至挥霍这份繁荣的,却是蜀国的官僚、地主、富商们,这是他们的乐园。蜀主治国宽简,而对于他的臣僚们,素来宽仁乃至纵容。 成都城中,达官贵族,巨富之家,数不胜数。今岁五月,蜀相毋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发展教育学问,一时轰动,“无私”为国,为人所赞誉,受蜀主孟昶所褒奖。 然盛名之下,似乎无人在意,轻易之间,便可出钱百万,豪掷巨资,其家之富,尤可知也。而纵宰相之尊,仅以其俸禄,除去日常开销费用,给他二十年,又能积几何? 当然,二十多年的时间内,于蜀国的普通百姓而言,还算是幸福安逸。至少与在战乱与灾害之中苦苦挣扎的中原百姓相比,他们要幸运得多。能够享受蜀主的轻徭薄役,苦依旧苦,至少衣食能够得到满足。 不过,无外患之忧时,蜀国的权贵们,能够闭关锁国,待在成都享乐,朱门酒肉。一旦国难临门,则末日将近。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有识之士,看到了繁花似锦下隐藏的危机。中原王朝,日益强盛,兵锋渐锐,削平诸国,一统天下的脚步,已然临近。 但是,对于更多的蜀国官僚贵族而言,享乐当下,麻痹腐朽,才是现状。国家两度北伐,损失巨大,但以蜀国的底蕴,足以承受,更重要的是,对于蜀中官僚、贵族们的影响没那么大,损失的,毕竟只是国家。 北汉举大兵于西南,大张旗鼓,意欲伐蜀,最初是引起了一阵震动的,毕竟这是中原朝廷的反攻。当其时,成都城内议论纷纷,紧张是真,然而更像一种吃瓜谈论。 一直到如今,汉军在两国边境动作不断,持续一年多了,仍未动兵来攻。显然,那是北汉的疲蜀之计,只为恫吓。 而成都城中,议论北汉伐蜀的声音都没了。该享乐者,持续享乐,该谋生者,继续谋生,就如二十多来了,习惯的那般。 于蜀国而言,更加值得忧虑的,是皇帝孟昶也渐渐开始松懈了。 蜀宫,牡丹苑内,佳音袅袅绕梁,蜀主孟昶,正与其慧妃徐氏,相偎调情,言笑不止。坐在画布前,孟昶亲提画笔,轻蘸彩墨,以绘牡丹...... 身边佳人,身材婀娜,姿容俊秀,气质动人,娇靥如花,堪称美眷。双眸楚楚含波,满带爱意地看着孟昶。 不提孟昶的身份,人长得俊朗,多才多艺,实为良配。美人爱慕的目光,似乎给了孟昶极大的动力,下笔有神。 “这副《牡丹图》,有娘子相伴,画了半个月,总算完成了!”放下画笔,看着洁白画布上已经成景的《牡丹图》,孟昶露出点笑容。 “此图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比苑中牡丹更具灵气,陛下画艺,已登堂入室!”徐慧妃在旁,轻笑道,柔声酥人。 孟昶闻之,眉头却轻凝,微微摇头:“娘子不用奉承我,我的画艺,难称精湛,与当世大家相比,还是相去甚远。虽得其形,却少神韵!” 见状,徐慧妃玉面上,再度绽放醉人的笑容,温婉道:“陛下精于辞赋,如不满意此图,何不题词其上。有陛下诗词,则起点睛之效!” 听其建议,孟昶两眼一亮,颔首道:“娘子之言,甚是有理!还笔!” 在题词作诗方面,孟昶确实有天赋,也有自信,笔走龙蛇,边写边吟,一首闺中调情之词,立时书下。其间艳丽露骨之言,听得徐慧妃面红耳赤,眼泛秋波,娇羞不已。 “取我玉章来!”又吩咐了句。 很快,蘸上红泥,印上私章,孟昶再览之,内容充实了许多,点了点头,终于满意了。看向徐慧妃,孟昶道:“这副画,就赐与你了!” “谢陛下!”徐慧妃盈盈一礼。 如今的徐慧妃,乃倾城之佳人,尚且年轻,如初开之花蕊,娇嫩诱人。望着那如花玉颜,孟昶不由心头一热,探手揽过苗条的腰身,拥入怀中。 高耸的胸脯几乎满盖在脸上,狠狠地嗅了口,孟昶抬头,一副迷醉的样子,好奇问道:“改用了何等香料,这般好闻,宜人心脾!” 徐慧妃答道:“是妾身新调制而成,唤‘流云香’!” 孟昶颔首,又在美人身上嗅了嗅,而后忍不住环抱而起,径往玉榻,滚在锦被间...... 一场欢愉尽兴之后,孟昶回到自己宫殿,理政之所。哪怕是在三年前,孟昶的宫廷中,也是一片朴素,未有锦绣之物,更少金玉之饰。而今,却已增添诸多华丽,当然,作为皇宫,天子居住的地方,还谈不上奢靡。 继位后的十五年间,孟昶勤俭节约,爱民如子,宽刑简政,一副明君之像。当把一个个掣肘他的老臣权将,都给剪除之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大政不改,但在私生活上,已开始放纵。 仍然称得上明君,但在后宫的时间多了,衣食也逐渐精致了,享乐之心已开始滋生蔓延。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贤明君主,治蜀乃有今日之盛,享受一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怪罪的。 再者,那么多年来,他的臣僚们,生活奢靡成风,诸多享受,岂有独让他这个天子受罪的道理。孟昶选择,他要把近二十年的节俭朴素,都给补偿回来。 “陛下,这是内监新打造的溺器!”方回殿,内侍宦官,满带着笑容,献宝似地,将一个夜壶,呈与孟昶。 这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尿壶,装饰异常绚丽,玛瑙、翡翠、夜明珠等珍奇贵物镶饰其上...... 只看了一眼,孟昶即怒道:“不过一溺器,竟如此靡费打造,简直荒唐!尔等欲坏我简朴之风,节俭之德?” 内侍吓了了一跳,当即跪下:“陛下恕罪!是小的等擅作主张,这便拿回去,命工匠拆毁......” “罢了!”孟昶怒容稍敛,似乎考虑了会儿,叹道:“已耗如此珍奇造之,再毁之,传将出去,岂不更显奢靡浪费!既已制成,就拿来用!” “是!陛下英明!” 摆了摆手,孟昶目光从那溺器上收回,毫不留恋的样子。坐上御案,开始翻阅起下边呈上来的奏章,只稍微看了几封,精神便有些恍惚。 对于如今的孟昶而言,皇位稳固,大权在握,府库充盈,黎民安定,除了北汉的威胁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事务了...... 夜间,自徐慧妃的香榻间起身,命人取过那“七宝溺器”,这才发现,在晦暗之中,竟然闪着多彩的光线,如梦似幻一般,他都有些不忍心以尿液污秽之。 不过,释放之后,一股难以名状的满足感,逐渐填满心胸,这夜壶,确实好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0章 边情暂解 翌日清晨,孟昶再度躲懒恋榻了,深秋之际,早晚甚凉,有香榻暖锦,美人在怀,何必受那早起的苦楚。只可惜,总有人不体谅,李昊、毋昭裔两名宰相求见。 孟昶自是不乐,抱怨说时间还早,不让他多睡会儿。还是徐慧妃,好言相劝,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洗漱,离开牡丹苑。 已然日上三竿,孟昶见到两名宰臣,态度倒也良好。他对臣僚,尤其是文臣才士,素来宽容重用。 “二卿联袂见朕,出了何事?”看着二臣,孟昶问道。 毋、李二人,都是蜀国老臣。毋昭裔追随孟氏父子几十年,年高德望,素为倚重。李昊则与蜀地渊源破深,极具才干,早年入仕前蜀,后蜀建立后,又为孟昶所提拔,累及宰相。 此时,看着皇帝那意态间的放松,毋昭裔轻咳了一声,双手捧着一封奏章,禀道:“今秋,蜀中大丰,这是各州府所报,秋税入库情况......” 孟昶接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形容舒展,乐道:“此天佑我大蜀啊!” “渝州发大水,官府请求,蠲免士民两年赋税!”毋昭裔说。 “百姓受灾,自当赈济,蠲免之事,卿等可自决!”孟昶说:“对于渝州灾民,着当地官府,善加安抚,勿忘‘戒石铭’!” “是!陛下爱民之心,臣等钦服!”毋昭裔恭维了一句,又道:“成都粮价始终居高不下,臣请发官仓之粮,平抑粮价,以解民忧!” 听其言,孟昶不禁讶异,问:“而今成都粮价几何?” “斗米八文!”毋昭裔答。 这些年,蜀国多丰收,导致粮谷多贱,前两年,成都城内斗米最低的时候,竟跌至三文。与北汉的粮价相比,可以说贱到了极点,要知道,即便如今,东京的粮价,一斗也在十二至十五文间。 “怎么贵了这么多!”孟昶稍凝其眉。 宰臣李昊出言解释道:“启禀陛下,粮价上涨,盖出两因。一则,前番谷贱,商贾无利可图,是以往成都输粮者益少。二则,近来朝廷备战愈切,粮谷多北输,以致成都粮匮。” 说着瞥了言毋昭裔,李昊继续道:“是故,臣以为,可少出官粮,略作平抑,待商旅闻利贾粮而入,粮价自贬......” 点了点头,孟昶说:“此事,二卿可商议决策。但有一点,当解民之忧!” “是!” “二卿可还有事?”看了看二人,孟昶问道,“送客”之意明显。 李昊拱手,说:“陛下,李廷珪请奏,让朝廷再往秦、凤及兴元府,继续增调兵马、粮草、军械!” 一听此,孟昶就有些不乐意,道:“这一年半来,朝廷已向北方调集精兵五万余人,粮械足供半载之用,李廷珪还不满足?这么多兵马,难道还不足御备北汉?他李廷珪想要干什么?莫非要让朕将国中兵马,尽付于其手?汉军会不会打来,都是问题!” “陛下息怒!”见状,李昊赶忙出言劝解:“李廷珪在北边御防,对敌我形势,最为清楚,他既有所请,必定有所虑。” “至于北汉,以臣之见,绝不能掉以轻心!”李昊说道:“自其开国以来,我朝已两败于彼。而臣观如今之北汉,气象不凡,非唐、晋之流,并吞天下之心,已不加收敛。 当今汉帝,年少气壮,可称英明。征唐之后,暂得四境之安,而今其陈兵于西南,兵锋直指,我秦凤之地,战端早晚必起,陛下不可稍失警惕!” 蜀国文武之中,就属李昊,最先看出北汉的“不凡”,率先提出,要整兵御备。当然,最初的时候,李昊是建议孟昶向中原臣服进贡,以保安宁,求得长远之计。 不过被志高气扬的枢密使王昭远执意谏阻,反而整军经武,以图北伐。北汉伐唐之时,应南唐所请,也是王昭远进言,再兼彼时的孟昶也有功业之心。发兵再寇北汉,结果如何,凤州境内,散关道间,东河村战场的痕迹犹在...... 此时,听李昊又一番陈言进谏,孟昶没来由地生出少许不耐,想了想,说:“而今已是秋末,料想汉军,也不至轻动!朕看李廷珪,是败了一仗,畏汉军如虎了!” “陛下,两年前北汉伐唐,也是秋末动兵!”李昊提醒了句。 孟昶闻言,眉头深蹙,摸了摸他细稠的短须,考虑了许久,沉吟道:“待王昭远归来,再作区处!” 中秋之后,蜀枢密使王昭远奉诏北上,巡检秦凤御备,调整布防,顺便察探北汉动向。对于这个自小跟随自己的心腹将臣,孟昶是既认可其忠诚,也欣赏其才干,可谓识人不明...... “二卿先退下!”叹了口气,孟昶有点意兴阑珊地,冲二臣道。 “臣等告退!”见皇帝明显寡于兴致,二臣拜退。 方出殿,毋昭裔便不由对李昊道:“陛下,已生怠政之心了......” 李昊面露无奈之色,叹道:“我等为臣者,只能尽力于王事,以求问心无愧了!” “毋公,而今我朝,忧患有二,一为北兵之寇,二为吏治败坏。公德高望重,还需多加担待啊!”李昊看着毋昭裔,恭维道:“近来,成都勋贵、职吏,常有犯法,侵占民田,掊敛之风愈盛,在下深为忧虑啊!” 听其言,毋昭裔眼皮挑了挑,尴尬一笑,有点敷衍地应道:“李相忧国忧民,当进言于陛下,以除弊病......” 李昊所说的那帮人中,就包含毋昭裔。他虽然怀德养望,沽得清名,但可以纵容家人、亲戚、故吏...... 而于蜀主孟昶而言,李昊的担忧,尚不在其警惕范围之中,吏治虽然逐渐败坏,但是国家安定,府库充实啊。只要,北汉不入侵。 到目前为止,唯一令孟昶在意的,也只剩下磨刀霍霍的北汉朝廷了。 逾五日,北上巡视的枢密使王昭远回到成都,第一时间便被召入宫内,咨之以边事。巡边归来,王昭远兴致颇高,一如既往的慨然自信,让孟昶心安。 “陛下,臣巡视秦、凤,诸城寨塞垒,皆细察之,其疏漏处,已皆为臣调整,而今只要将士无有懈怠,据险要而守,足以御汉军。汉军若至,必使之无功而返!”王昭远自信满满地向孟昶道。 事实上,李廷珪用兵之能,虽难称顶尖,但也算中规中矩,多扬其地利,蜀军在秦、凤的兵力布置,至少没有太大的漏洞,汉军若攻,足可抵挡一阵。 而经过“知兵善将”的王枢密使调整过后,蜀军的布防,实则已被打乱...... 听其言,孟昶颔首:“李廷珪请增兵马钱粮,是否允之?” 王昭远直接摇头,肯定地说:“不需!” “为何?”孟昶似乎也觉得,王昭远有些自信过头了!” “今岁,汉军必不会动兵!”王昭远向孟昶解释道:“臣在北边探得,北汉国内天灾不断,正忙着赈灾救民,岂敢在这个时候,用兵于我朝!若非眼下将入冬,臣都想亲率兵马北出,替陛下夺取关中了!” 孟昶对于王昭远的“大志”不感兴趣,反而关心北汉的灾害,让他细言。王昭远将情况给孟昶讲了讲,大概是淮南大旱,而北汉境内十数州,都发大水,水患旱灾,导致灾民五十万。 闻之,孟昶大乐,松了一大口气,感慨天佑蜀国,而谴责暴汉...... 看起来,他可以过上好一阵快活日子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1章 全国大水 乾祐六年,于大汉王朝而言,确实是个大灾年,以水患为甚,规模巨大,祸害剧烈。大汉境内,东自青、徐,西至丹、慈,南至安、复,北至恒、沧,皆发大水。 受灾区域,凡十四州府,六十余县,灾民数十万。至郑、滑所奏,固塞决口,也不足喜了。如刘承祐巡视滑州河塞所期许的那般,滑州境内堤岸葺固,未见决口,但是四境之内,水患之频发,让他颇为伤神。 大汉朝廷的重心,自中秋之后,基本就落在水患上,集中精力,调集钱粮,用以赈济、修塞。至于伐蜀事,自然而然地靠后。 原本,按照北汉君臣的考虑,秋收之后,即发起进攻,但国有大灾的情况下,也只能主次更易了。 “陛下,丹州及大宁府,灾情已缓,官府已安排受灾百姓复归,重建家园。其地贫苦,赈济之事,府廪消耗一空,两地官府请东京,协调粮食三千石、钱两万缗,另求拨粮种、农具、耕牛,以备来年......”广政殿内,宰相李涛向刘承祐禀道。 “此地素不丰盈,今遭大凶,确属不幸,朝廷当有所援济。对其所请,中枢及三司,核验之后,可酌情调配!”刘承祐做出批示。 “是!”李涛又拿出一份奏章,说:“邢国公奏,襄、安、复诸州,秋雨不绝,水患犹甚,已集中兵丁、劳役两万,抢修江塞。赈济受灾百姓十万,府库之粮、布,消耗泰半,已近枯竭!” “中书打算如何应对?”刘承祐问。 李涛说:“先观灾情发展,如持续恶化,则以邓州官仓所储粮、布,南调支援。襄州等地,承平数年,所积之粮,应当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见刘承祐点了下头,又道:“真定府、沧、瀛、莫几州府,经转运使李谷亲自北上,调集钱粮,统筹治灾事宜。” “有李谷在,朕可无忧!”刘承祐说。 “青州李使君奏,登州刺史王训及僚吏,贪墨赈济款项,自居其城,放任灾民,已为其所执,另委节度判官,暂署其政,请朝廷下处置决议!”李涛报上一件坏消息。 果然,刘承祐闻之即怒:“天灾虽则无情,但人祸尤为可恨,值此国难,人人皆齐心以度时艰,竟有此等狼心狗肺之徒!” “让李洪信将犯法之职吏,悉数押抵东京,三法司严加审断,施以重惩,以儆效尤!”刘承祐冷酷道。 “是!” 言罢,刘承祐却又不禁叹了口气。似登州这等事情,总归是难以避免的,总免不了人,知法犯法,趁乱取利,祸国殃民! 想了想,刘承祐吩咐着:“登州之事,朝廷当通报天下,以警天下职吏。另再发一道诏令,下发诸道州府,励诫各地官府,救灾之事,刻不容缓。诸道御史、按察,当严加监督,以纠其不法、怠慢者! 对于此番水患救灾,各地官员僚吏之表现,当记录在案,事后以为朝廷参考,陟罚升贬!” “是!” “徐州灾情如何?”刘承祐问。 “与其他地区相较,情况良好,官民齐奋力,已在控制之中!”李涛答。 算是灾报频传之下,一个好消息了,刘承祐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仍旧不忘警惕:“下诏徐州府,当再接再厉,不得放松!” “这段时间,要烦劳李卿与诸臣工,多辛苦担待些!”刘承祐看向李涛,说道:“各地所报,当严加审察关注,该协调援济者,需批允速办。总之,朝廷上下,当全力以赴,共度时艰!” “遵命!” “另有一事,燕王赵匡赞上奏,以幽州水情,请朝廷调拨钱粮以支援,治灾备辽!”李涛又道,语气中流露出少许的不满。 闻之,刘承祐倒是未加意外,毕竟燕王的日常操作,问:“这一回,赵匡赞又向朝廷要多少?” “钱十万缗,粮五万石,布三千匹,另药材、食盐、茶、铁数千......”李涛说道。 听其言,刘承祐也就知道,李涛的不满来源于何处了。按照过去几年,幽州向朝廷所请,只要应允,朝廷都会酌情删减以答复之。而这一回,赵匡赞干脆往多了要。 “卿等怎么看?”刘承祐看着李涛。 闻问,李涛直接表明想法:“陛下,去岁幽州发水,朝廷已发钱粮物资援应。今岁,赵匡赞又奏请,事岂有一而再,再而三者!” 斟酌了下言辞,李涛继续说:“再者,其以备辽事请于朝廷,更是虚言以求。自乾祐四年,大汉与契丹议和以来,北疆少事,这个理由不足取信。而卢龙三州,这两年多休养发展,以其积蓄,必不至于一次水患都难以度过!” “你没有将幽州那近两万兵马,考虑在内啊!区区三州之地,丁口不过二十万,养之也颇为艰难!”刘承祐说道。 “这也是臣等最为顾忌的地方!”李涛拱手,向刘承祐进言说:“臣等以为,燕王这是欲以水患为名,向朝廷邀以钱粮,实为供养兵马,固其实力!臣等虑,长此以往,尾大不掉,生出变故,为朝廷祸害......” 瞟了李涛一眼,问:“臣工们,都是这般想法?” 李涛恭敬说:“为国家计,臣等不得不多加考虑!幽州的实力,还当有所压制才是......” 前两年,朝中不时还有人表赵匡赞镇边御辽之功,赞天子决断之英明。而今时移世易,他这个皇帝还没对幽州起猜忌之心,朝堂诸公倒先生疑忌了! 收起心中的少许异样,刘承祐说:“可知幽州水患如何?” 对此,显然是有所调查的,倒也不敢有所欺瞒,李涛道来:“大水爆发,蔓延数十里,确有其事!” “幽州亦是大汉所属,其黎庶百姓,也是朕的臣工子民,岂能区别以待。既受灾,当施以援助!”刘承祐想了想,道。 对刘承祐的决定,李涛显然有些不解,不知皇帝为何会对幽州偏纵,想了想,说道:“陛下,此番国内大水,除各地州府之外,朝廷前后增调钱百五万缗,粮二十万石,靡耗甚大,只怕也无力满足赵匡赞所请!” 刘承祐目光平静,注视着李涛:“挤挤挪挪,总归是有的!再者,效前番,削减一些,转运幽州。朝廷,总不至于拮据到这个程度!” 眼见皇帝心意已决,李涛也不敢过度相争,只得俯首听命:“是!” 刘承祐踱起了步子,突然扭身向李涛:“听卿所言,朝中对幽州,对燕王似乎有些非议啊!此风不可涨,当有所约束,传朕诏命,日后但有争议幽州,菲薄燕王者,严惩!” 见刘承祐降下这么一道命令,李涛表情不怎么好看,观皇帝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应承的同时,还是忍不住向他进言:“陛下,臣等所虑,并非无的放矢。还望陛下,有所警惕!” 看李涛那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刘承祐想了想,说道:“燕王坐镇幽州这些年,替朝廷抵御契丹之侵袭,这是实在的功绩。而今,人家一如既往,效顺于朝廷,朝廷又岂能妄加猜忌?” 略作沉吟,刘承祐又道:“卿等所虑,朕也能体察忠心。但是,朕有一言,燕王尽忠职守,朕绝不负他!” 皇帝都这么说了,李涛也只能无奈道:“是!” 当然,刘承祐心里真正的想法,则不足以对李涛道之了。眼下,他可没空去猜忌赵匡赞,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2章 淮南情况 幽州那边,确实有些变化,燕王赵匡赞那边,想来也确是多了些想法,事物从来不是一成不变,而况于人。 原因也并不复杂,一者赵匡赞承袭父位,坐镇幽州多年,大权在握,为异姓王之最,也会考虑将来。二者,也是朝廷近两年来的变化,让其心生疑忌了,虽未明确喊出削藩的口号,但收权的举动,却实实在在地进行着。 由此引发的是,燕王府那边,近年来不断提升实力,加强控制,尤其是所属燕军的掌握。燕军中,似悍将赵思绾者,越发得到赵匡赞信任与看重。 但是,局限于幽、涿三州,边境安稳又没两年,赵匡赞虽则努力,成果终究有限。背靠大汉,还是得依靠越发强盛的中枢朝廷。 而朝堂之上,李涛等臣僚的顾虑,刘承祐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可以听而不纳,在刘承祐看来,眼下远未至考虑幽州与燕王的时候。赵匡赞何以屡次上表,请这要那,一方面是真的需求,另一方面则是为试探朝廷的态度。 重心不在北方的时候,刘承祐力求一个稳定,自然不欲搞事,破坏既有的平衡。观其在西北边事上的态度就可知,连延州事都能容忍,而况于幽州重地。 再者,不管暗地有多少龃龉、疑忌,这些年来,赵匡赞与燕军,对大汉朝廷而言,还是颇有功勋的,这点不可否认。 于刘承祐而言,赵匡赞有些想法,有些猜疑,是很正常的,是可以调合的。他不想看到的是,因为一些不合时宜的猜忌,让燕军与朝廷彻底离心背德。 要知道,北边还有契丹。这两年中,大汉在不断发展进步,文治武功,远迈三代,但是契丹同样在休养生息。 传闻说契丹皇帝耶律璟荒于政事,畋猎饮酒无度,但是有耶律屋质、耶律挞烈等臣辅助,实力也在恢复壮大中。最重要的是,契丹皇室、贵族们势力的加强,使得耶律阮当政期间所积压的内部矛盾,得到了缓解。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逼得赵匡赞偏向契丹,那绝对得不偿失了。早些年,以血债累累,刘承祐不作担忧。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也将逐渐淡化,算不得什么,尤其在近两年来,汉辽两方从上到下,保持克制,加强经济往来的情况下。 是故,察觉到朝中有针对燕军的非议不满,刘承祐即以最果断坚定的态度,做出处置。身为大汉宰相,李涛算是合格的,纵使不能立刻猜透皇帝的顾虑与心思,刘承祐也相信他,能够充分执行他的命令。 “淮南那边那边,什么情况?”刘承祐辄而问道。 提及此,李涛老脸上凝容稍展,轻笑道:“进入九月以来,旱情已然大大缓解!窦贞固、王朴,皆是朝廷干城,治灾抚民,处置有方,使得上下皆安,淮民归心。 只是,此番旱情恰在初秋,淮南田亩,多颗粒无收,百姓给养艰难。自淮南大战之后,地方破坏严重,休养不足两年,如欲复当年之盛,又要押后一两年了。” “淮东富庶,水脉发达,交通便利,以两载积累,朝廷稍作调配,可安度。淮西则不然,还需要朝廷这边,再协调赈济,不过淮西之灾情,较于淮东,要轻一些......” “这些情况,卿皆已明晰于心胸,可酌情处置!”刘承祐看起来很满意,对李涛说。 略作考虑,刘承祐又道:“各地大水,淮南旱情虽解,对水患却不能疏于防范!” “陛下英明!”李涛禀道:“两道官府,皆有作为。王朴征调民壮,于治内,疏通河道沟渠,修复湮废渠塘,大辟旷土,以备屯田。另,王朴奏,欲于楚州境内,重修白水塘。” “王朴不愧为朝廷栋梁啊,他动作倒也不慢,这是欲借机大干一场啊!”刘承祐感慨道:“楚州,白水塘?” 见刘承祐有些疑惑,李涛向他解释道:“白水塘北接山阳,西临盱眙界,最早为曹魏所筑,随大业年间枯涸,武周证圣年间修复,开置屯田。根据王朴所奏,是欲从盱眙北淮水之侧的洪泽浦,行拓建工程。” “洪泽湖?”刘承祐嘀咕了句,有所恍然。 “《元和郡县志》有载,洪泽本名破釜涧,炀帝幸江都,经此浦宿,时亢旱,至是降雨,流泛,因改破釜为洪泽。若命名为洪泽湖,却也恰当!” 李涛见状,接话道:“按照王朴所呈计划,扩建后的洪泽,可纵百里,横二十余里,为江北一大泽,用以蓄洪、灌溉、养殖、船运,临淮州县百姓,皆可从中惠利,而少水旱之忧!” 听李涛这一番描述,刘承祐显然是动心了,稍加考虑,即道:“答复王朴,诏允之!告诉他,让他放开手干,此利国利民之举,朝廷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值此灾情,民力有余,正可危中求机,谋建千年之泽,百世之利!” “陛下英明,高瞻远睹!”李涛当即恭维一句。 “另外,如此大工,所费之民物力,量也难少,若有困难,朝廷或可支援!”刘承祐说。 “王朴奏上言,以淮东之力,足可成就。只是,向朝廷输送税赋,当有所蠲免!” “受灾州府,都有减税免赋之恩诏,诏允!”刘承祐直接回应道,想了想,又说:“东京这边,可发些开建器械、工具,算是支持的一份心意!” “是!”李涛应道,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皇帝对王朴的信重,朝野内外,也算少见了。 察问完此事,刘承祐稍微活动了下筋骨,主要到政殿之中严肃紧张的气氛,不由对李涛叹道:“入秋以来,旱情、水患,接踵而至,急报纷至沓来。这却是在考验我大汉君臣啊!太平时日,难见朝廷之恩泽,大难来袭,正当上下管吏发挥才能之时。向使臣工,不加懈怠,尽力任事,用心为民,民心自聚,国家自安啊!” 皇帝讲出这番话,听起来就蛮有道理的,李涛当即盛赞。作为宰相,面对一个强势的皇帝,还得放聪明些,尤其李涛自觉,自己的相位,还不算稳当...... “陛下,天灾连连,为何不出郊祭祀天地神祈,以求庇佑?钦天监那边,已然选定日期,做好祭礼准备!”见皇帝心情有所缓解,李涛趁机进言道。 闻之,刘承祐下意识地瞥了眼李涛,见其一副认真的表情,刘承祐随口说:“天若保佑大汉,何以降此危难?祭天若有用,何需朕与诸卿劳心于此,又何需官府倾力治理?” 刘承祐的反应,并没有让李涛感到意外。一直以来,大汉这位皇帝,都有些不遵天地,不敬鬼神,继位以来,除了祭祀事宜,多有废怠。皇帝自己无所觉,却让他们这干臣子,心生忧虑。 此番水旱灾害,早有臣子进言,让刘承祐设祭天地,以祈度灾。但是,被刘承祐忽略了,相比于祭祀祈祷,他更愿意将时间与精力花在理事救灾上面。 李涛说道:“古语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为安臣僚之心,孚万民之望,还请陛下慎之!” 反应过来,刘承祐玩味地看着李涛:“若郊祭之后,灾情不加缓解,反而更加深重,那当如何?岂不是证明朕失德,见弃于天地?” “这......”李涛不由讷言。 见其状,刘承祐笑了,摆摆手,又道:“国家祭祀,自有其道理,朕岂会不知。传诏,让礼部、与钦天监准备一番,择日出郊设祭,为大汉子民祈福!” “是!陛下英明!”闻言,李涛大松一口气,赶忙应道。 要说刘承祐心里没有一丝敬畏之心,那倒也不尽然。不过更重要的是,官员、百姓信,深植于血液、骨髓里的文化,他没必要刻意去特立独行。 再加上,根据各地的汇报,此番灾情,最艰难的情况,已然度过,去祭祀一番,再加宣传,效果当更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3章 王使君在泗州 大汉淮东道,泗州,盱眙,涣口。 涣口为涣水汇流淮河处,属河道枢纽,正值秋高,气候爽人,凉风吹拂着岸边的植被,带来河流的潮气,有些湿冷。 水中有扁舟,两岸河工密集,粗略一观,足有上千人,正在进行清淤疏浚。大量的泥沙、坠物,被打捞装袋转运,伴有乡间曲调,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岸头,为差役所占据,以作护卫。一干官府职掌官吏将齐聚于此,为首的正是淮东布政使王朴,这是他数度亲巡一线了。 旱情袭来之时,以濠、泗、楚等地,情况最为严重。此时,陪侍在旁,泗州的主事官员,基本都来了。 泗州知州,乃是王著,初履任不久。作为天子身边下放的人,升迁的速度慢不了,淮南又是用事之地,机会很多。当了不到两年的知县,便被拔为泗州知州。 不算幸运的是,刚迁职就任,上下还未熟悉,就面临着淮南大旱。这段时间以来,遵从朝廷与道台的政令,救灾抚民,王朴四下奔走,躬亲其事,忙得是脚不沾地。 此番,王朴再度北上视事,闻召,他在州衙中是放下饭碗,就匆匆出城,渡河赶来了。对于王朴,他是一点都不敢怠慢。 不到两年的时间,王朴在淮东,树立了极高的威严,上下职吏,无有不惧者。只因他用法严正,从不手软宽纵,再政令频发,怠慢者皆为其惩处,以致诸州官吏,脑筋里都绷紧了根弦,生怕被王朴找到疏漏,申饬责罚。 王著因为出身御前,又值仕途事业的重要阶段,更加不敢怠慢了。 “王公,盱眙附近河段,下官已召三千余人,进行清淤,分三段展开,如今已清理四十余里!”此时,见王朴面无表情地盯着清淤的河工,主动禀报道,十分小心。 “进展不错!”王朴点点头,问:“淮水横贯泗州,境内生民,多仰仗其惠,淮水若通,方能受其惠!” “王公所言甚是!官府发出布告,境内渔民、河工、百姓,皆积极应召效力!”王著说道:“百姓通过淮水讨生活,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眼下,大汉境内,水患猖獗,黄河、长江,多发山洪。朝廷也发了诏令,旱情虽解,对水害也需加以重视,提高警惕!”王朴道。 王著主一拱手:“受令之后,不敢怠慢。另调有民夫、钱粮,寻河道易决处铸塞加固! 偏头看着王著,两年的州县治事的历练,明显让其成长不少。王朴仍旧板着一张脸,但难得地点了点头,说:“使民有所居,衣食有依,地不荒废,解民以忧,断事以公,再备灾患,足可大治!” 这是王朴向王著提点了,王著会意,脸上带着点笑容:“多谢王公教诲!在下必定,时刻牢记于心!” 微微颔首,王朴并没有就此事上拿大,没再多说什么。 两名属吏与几名差役,登岸快跑上前来,王朴即问:“水深几何?” 当先一人,禀道:“使君,属下等择数处,测试其深浅。眼下河中,最浅的区域,已有近六尺,足可行船!” 说着,还将测量的标杆抬出,指着标记处,给王朴查验。王朴还细心地看了看,方才吩咐道:“可以通知,淮盐发船北输了!” “是!” “诸位也都别跟我站着了,遇此急情,州中当多事才是。”扫了眼毕恭毕敬泗州僚属,王著摆了摆手,淡淡道。 众官皆是一愣,还是王著见状,轻斥了句:“没听清使君的话吗?各归其职,各理其事,还不快去!” “是!下官等告退!”这才反应过来。 一干泗州职吏,绷紧着身体,恭恭敬敬地退下。待走远了,方才松懈下来,其中一人,眼神往河边瞟,忍不住抱怨道:“这王使君,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实在太过严厉,也不近人情,我等屈意相伴,却被赶开。有这样一位上官,难有好日子啊!” “呵!”听其言,旁边一名从事,不由嗤笑道:“王使君难相处,那也是知州该犯难的,像我等这种州下职吏,岂能入使君之耳。此番若非旱情,能见其尊容?纵见其面,又岂知你名?所以,实用不着你来操心!” “不过!”说着,这从事露出一抹戏谑:“兄若是做些违法乱纪、骇人听闻、伤天害理之事,或许就名扬使君之耳了......” “你这厮,嘴怎如此恶毒,是在污蔑我吗!”抱怨的州官顿时怒了。 “岂敢!岂敢!只是觉得,足下太过高看自己了......” 州吏们的议论,丝毫无干于王朴,他与王著走到清淤泥役夫,临时搭建栖息的棚寮中。虽算不至脏乱差,但尤其简陋,木排紧密相连以避风,竹床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枯草以御寒。 直接坐下,王朴看向王著,说:“将要入冬,气候转寒,凡应召之役夫,当备草木、炭火以祛寒,多备姜汤。另外,我犹见百姓,有图便利而生饮河水者,要禁绝,免生虫病。凡取水,皆需煮沸,再行饮用。你也随陛下南征过,怎会在此事上疏忽?” 面对王朴的责问,王著感到一阵无辜,若是以往,他会有所辩解,但此时,他只是拱手应道:“是下官监管不严,必定加强!” 对王著的态度,王朴还是满意的。当然,在此事上,王著实则也有些无奈,禁令他下了,初衷也是为百姓自己好。但是,一般的愚民,哪里听得进去,也没那个觉悟,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习惯怎么来。 王著这边,也不可能因为民夫,生饮河水,就去抽他鞭子,罚他钱。是以,即便到如今,在大汉朝,能够真正做到禁饮生水,煮沸饮用的,只有在军队之中,还得是禁军...... 王朴似乎也有些理解,是故也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命召来一名役夫,察问民情。在官吏们面前,威严肃重,令人生畏的王使君,面对一乡野小民之时,终于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 “老汉是盱眙本地人?家里几口人?作何营生?” “正是。家中一妻两儿一女一媳,共六口人!小人与大儿,在家种地,官府去年给我家分了二十亩地。二子不喜种地,在淮上给人当船工,南北跑船。此番官府招劳力,带大儿,一起前来清淤......” “六口之家,能足食否?”听完,王朴轻声问了句。 老汉一愣,有些不解其意。见状,王朴恍过神,是他没听懂,换了个问题:“今秋旱情,田亩损坏严重吗?” 提及此,有些拘束的老汉,顿时放开了,情绪有些激动,乡音都重了些说:“麦子多坏死,足足少了七八成。这旱魃,哪怕只晚来一个月,也能抢收......” “家中五六口人,可有余粮过冬?” 老汉答道:“这两年,朝廷减了秋税,此番受灾,又免税,足以过冬!” 听老汉语气中的轻松之意,王朴也跟着露出了点笑容,又提出一个他问过很多人的问题:“老汉觉得,是如今的大汉官府好,还是以前的伪唐官府好?” 再是愚民,也知道该怎么说,王朴虽未穿正装,王著可是一身官袍在身。 不过这老民回答简单而带有几分真诚:“当然是大汉官府?” “为何?是因为分田?因为废除杂捐?因为减税?”王朴一连三问。 “都有!”老汉点头,又提出了一点说:“两年多前,淮南也生旱灾,田里颗粒无收,朝廷赈济,却要交完税的人,才能有救济粮,小人记得清楚,当时有许多人都被逼得卖田,购粮。还是当时的大汉朝廷,准许淮南百姓,渡河到淮北购买口粮,救活了很多人。 今年又起旱灾,朝廷免了秋税不说,家中困难者,还有接济......” 听完老汉的回答,王朴又笑了,笑容愈显和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4章 王公勤勉 善言安抚一番,让他老汉退去。王著在旁,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他可一直倾听着王朴二人的问对,生怕这乡里小民庸愚,胡乱说话。 王朴脸上笑容敛,恢复了平静,偏头看向王著,平和道:“成象,你这知州,做得不错啊!初履任,便逢大灾,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这两个月来,辛苦了!” “下官只是尽其责,不敢懈怠罢了!”王著露出了点笑容,拱手道:“与王公之辛劳相比,又何言‘辛苦’二字!” 王著的话,虽然有恭维之嫌,却也有几分真切。在淮东这两年,安民理政,改制扬法,使新占之地,巩固于汉统之下,王朴是呕心沥血、躬亲操劳、废寝忘食。其鬓发之间,增添的那诸多银丝,便是证明,要知道,他还不到五十岁,人已衰老得厉害。 对于淮东的官吏们来说,王朴绝不是个好上司,严厉强势,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这两年间,被他亲自处置的各州官吏,便有数十人。 其中,除了留用的南唐官员外,还有朝廷选派的援淮南职吏,就因此故,朝里朝外? 王朴实则得罪了不少人。 但是? 对于黎民百姓,王朴有恩? 对于天子朝廷? 王朴有功。淮东诸州,能快速自战祸中恢复过来? 王朴功德巨大。 “陛下以淮东布政付我,不得不殚精竭虑? 有所作为啊!”王朴则叹了口气? 起身,对王著道:“泗州当淮河要冲,时下观来,民心渐附? 收效甚加? 成象还需再接再厉啊!” “是!”王著郑重应道。 “走,我们到龟山去,我已召楚知州前来议事!”王朴说道,当先往外走去。 王著跟上,略作思索? 问道:“是否因修复白水塘之事?” 对其机敏,王朴有些赞叹? 颔首道:“朝廷已然同意了,陛下亲自命名? 曰洪泽湖。此湖斜跨泗、楚,需两州并力发掘!” 龟山? 比邻淮河? 在盱眙城东北三十里外? 西南绝壁,下有重渊。登临山头,迎风伫立,以观山渊。王著书读得多,指着山脚,说道:“传闻,大禹治水,以铁锁锁淮涡水神无支奇于龟山之足,说得就是此处啊!” 王朴微微颔首,看了眼淮河,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说:“自盱眙至淮阴水段,素来险恶,百里风涛,致使倾覆无数。为便民通航,我欲另开运河,以避长淮之险。就自龟山起凿,取淮为源,亘五十里!” 听王朴这么一说,身旁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官员,眉头紧锁,忍不住道:“使君,将开洪泽,又欲建新河,如此,只怕劳民伤财啊!” 这名官员,乃是楚州知州张彦卿,原为南唐海州防御使,在北汉南征的过程中,除郭廷渭之外,又一表现突出的唐臣。 南唐媾和之后,也投诚于大汉。王朴当政之后,选用良才,以其颇具实干之才,也当过楚州防御使,熟悉州内民情,上书举荐他知楚州。是留用南唐旧臣之中,少数几个得到汉廷信任,委以要职的人。 作为举主,王朴对张彦卿是有大恩的。不过此时,仍旧直言,提出异议,对王朴道:“如使君言,虽仅五十里,不算长,但开凿运河之事,是否先缓一缓?” 听其劝,王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偏头看着张彦卿,只见其一副稳重的神情。张了张嘴,又看向王著,问:“你觉得呢?” 王著也认真地考虑了会儿,拱手道:“洪泽工程,哪怕集两州之力,也是耗时靡财,实无余力,两面并举。若强行为之,只恐过度徭役,滋生民怨!” 见二者,秉持相同的意见,王朴一时没有接话,而是自我反思,喃喃道:“莫非,当真是我急躁了?” 再作思忖,王朴舒了一口气,说:“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但洪泽湖,朝廷既已应允,入冬之前,当遣派干员,调配钱粮,征召徭役,启动工程!我期以三年,使大泽功成!”王朴语气坚决道:“供给之事,不足之处,上报扬州,我自道库协调!” “是!” 王朴这么一说,感受到其意志,两名知州的神经下意识地绷紧了些。 王朴问:“州内,可集中多少民力?” “初步估计,泗州辖下,当可抽调民夫一万人!”王著盘算了一会儿,估摸一个保守的数字。 张彦卿则道:“楚州可发民夫,一万五千人!” 已然不少了,王朴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张彦卿,稍微斟酌了下言辞,以一种告诫的语气,说道:“洪泽湖,基本在楚州境内。此番工程,大兴力役,洪泽之外,将占大批民田。对于这些百姓,州府当善加抚恤,安置妥当,另辟田土以与之,助其重建家园。 另外,但严防职吏因缘侵扰,掠夺民众,滋生民怨。此事尤为重要,切切!” 闻王朴叮嘱,表情肃重,拱手道:“是!下官自不敢怠慢,必定严加约束!” “泗州也一样!”王朴又向王著补了一句。 ...... 自楚州山阳返回扬州,王朴于沿路巡视县镇,亲询百姓,细察民情,不免遇有疏漏之事,责处之,高邮县有不法之吏三人,悉为其所执,解送扬州按察审断。 如今的淮东官吏,最忌怕的,就是王朴下州县巡检,基本每一次,都会处置一些人。民心所悦,但却有些“官不聊生”了,尤其对于南唐旧吏们而言,当初他们哪里受过此等严厉约束,就如头悬宝剑,惴惴难安...... 逾半月,而归扬州。 扬州城,在王朴的治理下,已然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富庶,甚至比起南唐治下,犹有过之。毕竟,大汉政策下,废除了太多秕政杂捐,“公平性”得到一定的张扬。 有王朴这尊冷面神在,稳定良好的秩序之下,以扬州城的底蕴,迅速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灾情之下时,也丝毫不影响其繁荣。 回到布政使衙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上下僚属,听政断事,他不在扬州的这段时间,又积压了不少公事。 二堂之内,王朴正色而察事,诸僚广坐其间,恭敬汇禀,无敢触其锋者。当然,任是王朴刚直正义,这些人对他的态度,还是畏过于敬。 从午后,一直到傍晚,衙堂上,方才再度冷清下来,而堂案上,也堆叠起了一系列的道州事务。 而王朴,犹不歇息,日落晦暗,仆人掌灯。当老仆端着膳食,轻步入内,所见到的,仍旧是王朴灯盏之下,伏案阅牍的身影。 “使君,算是白日理事,你已连续坐案四个时辰了,还是先歇息片刻,用膳进食!”老仆劝道。 王朴抬了下头,示意了下:“先放着吧,待我看完这份公文!” 说完,又低下头,他所察阅的,是道府官员处置的一些公文,想要看看是否有不当、疏漏之处...... 看得认真,却闻呜咽之声。抬眼,见老仆,已然摆好的碗筷,正提袖逝泪。王朴愣了:“你这是干什么,何故抽泣?” “使君如此勤勉,不爱惜身体,小人实在不忍啊!”老仆说:“公务永远也理不尽,使君再这般下去,身体将累坏了......” 见状,王朴不由轻笑道:“也就这两三年了!我可向朝廷保证过,淮东五年大治,熬过这几年,有的是空闲歇息!” 不过听其劝,王朴倒是放下公务,拿起碗筷进食了。一遍吃,一边问道:“三郎、四郎呢?他们有没有进食?” “二位小郎君,已然用过了。” “你通知他们去书房,晚点我要考校他们学业,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是否有懈怠!”往嘴里扒拉着米饭,王朴吩咐道。 “是!” 王朴膝下有四个儿子,长子、二子皆已成年,在军中任职。三子、四子年幼,被他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不及片刻,王朴便用完晚食,伸了个懒腰,一解困顿,再度翻开公文...... 老仆收拾着餐具,见了忍不住叹道:“使君这般操劳于公事,可是你知道,旁人是如何非议你的吗?小人,实在为你感到不值啊!” “多嘴!”听其言,王朴抬头,轻斥了一句。 顿了一下,王朴幽幽一叹,轻笑道:“我所为者,是为黎民百姓,为淮东治安,为陛下大略。不是为了这些官员们的荣辱,也给不了他们安逸。纵使他们非我、恶我,皆不足为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5章 开封新城 岁月流逝,大汉王朝有些蹒跚地步入乾祐七年,告别多灾多难的乾祐六年秋冬。去岁下半年,秋七月,淮南大旱,淮水可徒涉;秋九月,全国大水,洪水泛滥,坏田淹城。 令人着恼的是,水旱灾害情后,犹不得安宁。冬十月,河北魏、邢、洺等州,地震数日,凡十余度,以魏州尤甚,毁房舍数百,民死伤过千,元城城墙裂隙十余处。 不过,再多再大的灾害,已不足以击垮如今的大汉朝。在皇帝的刘承祐的亲自关注下,汉廷内外官员将吏,发挥了极大的热情,抗灾救难。 趁着这个机会,也考验了一番大汉朝廷的执政能力与官府的执行力。虽然并不能让刘承祐满意,但勉强能够理解,毕竟国家承平未久,官僚体系也未进行一番彻底的升级。 在这个过程中,各地也涌现出了一批不错的典事职吏,表现上佳,并且其中极大一部分,都是这些年汉廷选拔委任的。 进入三月,万物茁壮生长繁衍,东京城,喧嚣如故。不过,经过断断续续,前后一年多的扩建,开封城已然大变了样子。 最外围之罗城,已然建好,慕容彦超对于此事,显然是用了心的,投入了极大的精力。比起原来的城池,更高更厚更坚固。 城垣各处,透着新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刘承祐出宫,在慕容彦超与常思的陪伴下,巡视罗城。 慕容彦超兴致勃勃,向刘承祐介绍着:“外城已然竣工,扩建之后,城周长五十六里? 城墙夯筑,入地一丈深,宽三丈。外城之内? 每百步设马面、战棚,每两百步设防城库,以贮守御军器。牙道与四条‘御路’相接,十字纵横。 诸宅、铺、楼、庙,皆临街而建? 从陛下之意,不再宥于市坊界限。沟渠贯通城内? 四通八达? 城内虹桥,暂建五座......” 慕容彦超说得起劲? 见刘承祐将目光放在城外的壕沟上,手一指? 说:“外城城壕宽约十丈? 贯通诸水,初拟名曰护龙河? 壕沟两岸,效城内牙道? 皆植柳树。” “水旱城门共计二十座,旱门除北四门之外? 东、南、西? 各三门!到如今? 只有各城门名字,是效旧城,还是重新取名,还需陛下示下!”慕容彦超请道。 刘承祐四下扫了扫,说:“既是新城,自当求一个新意,一应城门,朕自着翰林院,察看命名!” “皇叔辛苦了!纵目一览,万象一新啊!”刘承祐感慨一声,嘴角洋溢着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这是要把开封,建成天下第一雄城啊!” 此时的刘承祐,有些理解,为何有那么多的君主,喜欢大兴土木了。看到这等雄奇建筑的满足感,是容易让人陶醉的,而此时,刘承祐却不禁陶醉于其中。 这还只是初建,更大规模,更细致的建造,还在后边。 对于皇帝的态度,慕容彦超显然很满意,眉开眼笑的,拱手道:“陛下为天下之主,履至尊而御万民,自当天下第一城!这也是大汉强盛的象征,新城既立,也可彰陛下之威严!” 这个慕容皇叔,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为了显示他的工作质量,慕容彦超还命人拿来一把铁锤,对着女墙就连砸三下,砰砰砰几声过后,青石砖面上,只留下了三个白点,其他丝毫无损。 刘承祐两眼微亮,这种场面,隐隐有些熟悉,不由倾身上前,摸了摸,感慨道:“城墙造得如此坚实!” 慕容彦超道:“京师之固,首在城垣,岂敢有所疏忽?再加陛下警示在前,臣更不敢大意,是故明令在前,所有城段,但有偷工不实者,所涉监工、民夫、甚至砖窑,都要严厉处置!” “此前,也有供砖质量低劣,以次充好者,被臣所觉,所涉砖窑皆封闭,怠慢违法之官商尽逮捕!其后,再没人敢敷衍,滥竽充数!”慕容彦超说这话时,不经意地瞥常思一眼,这老儿注意到了,下意识地垂下了头,有些别扭。 没管他,慕容彦超继续说:“陛下你看,每一片区域,都标记有所产砖窑、砌筑及监工,谁出了差错,都逃不掉......“ 听慕容彦超这一番解释,刘承祐不由朝这黑粗糙的汉子投以诧异的目光,他竟然能做得如此细致周全,刮目相看呐。 “皇叔用心了!”刘承祐赞许道。 “应该的!” 抚着厚实的城墙,触觉粗粝,但似乎能感受到其厚实,平复了一下喜悦的心情,刘承祐又不禁叹道:“如此雄城,却是费我大汉子民,无数血汗啊!” “城筑伤亡之役夫,都安排妥当了!”刘承祐问道。 “陛下仁慈,常虑小民!”常思主动舔道:“所有人,都发钱粮抚恤,未有遗漏......” “听说筑城前后,出了些贪渎乃至草菅人命之事?”刘承祐看了常思一眼,悠悠然地说道。 此言一出,常思老脸一黑,顿露踟躇,有些不自安。紧张地朝慕容彦超示意了下,慕容皇叔方才开口,解其尴尬:“如此大的工程,难免有人利令智昏,不过请陛下放心,臣等必定严厉监察,以防微杜渐!” 刘承祐没有就此表态,仍旧摸着城垣,心中暗叹,不知此城基下,吞噬了多少血肉、性命。就他所知,为了立基筑城,仅东京牢狱中的死囚,就被用了上百人,很残酷的用法...... 血肉筑城,不是夸张。 见皇帝兴致忽然弱了,慕容彦超主动建议道:“陛下,臣引你到城门以及瓮城看看?” “好!”刘承祐淡淡地一摆手。 引路在前,慕容彦超继续向他汇报着进度:“正在拆除旧城垣,建内城墙基。内城之中,正在开拓街道,重修官署、市行、肆铺、庙观,所涉及之官、民皆已迁出安置,如无意外,到明年开春,可结束!” 听其言,刘承祐终于又露了点笑容,说:“朕如今,倒有些期待,开封新城完善之后,又是怎样宏伟气象!” “另外,皇城与宫城的扩建,臣也准备提上日程。各殿阁楼台及诸官署、监寺、兵营之规划不知,皆已出图,还需陛下审阅......”慕容彦超又道。 闻之,刘承祐住脚,凝神考虑了一阵,抬手指示道:“先紧内外城,急官民之所需,至于皇城,先不急?” 慕容彦超一愣,在他看来,开封新城,最核心紧要的,反而是宫城与皇城,那才是大汉朝真正指的重视的脸面工程。 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莫非皇帝又要彰显他的“简朴”了。心里虽然嘀咕着,还是拱手应命,毕竟,城建到如今这个程度,皇宫大内的扩建是迟早的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6章 母、妻、子 “二郎近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慈明殿内,太后李氏,有点意外地看着刘承祐。 太后眼中的诧异之色,让刘承祐不禁汗颜,要知道当初他可是以孝闻名,但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来慈明典的次数越来越少,根本难以做到日夜问安。 所幸,他有个贤明的皇后,时时到慈明殿侍奉,替他尽孝。此时,符后挺着微显怀的孕肚,正在殿中,陪李氏叙着话。没错,符皇后在去年冬,又怀上了。 朝符后点了下头,刘承祐上前,扶着其坐下,说:“听闻太后身体抱恙,儿来看看,而今三郎与舅舅们,都不在京中。娘,还得保重身体啊!” “我只是昨夜睡得晚了,受了点凉,太医已开药调理,无甚大碍!”听刘承祐的关怀之语,李氏叹了口气,凤容有所缓,应道。 看着他的黑眼圈,不由说道:“我在宫中,养尊处优,修身养性,又有这么多宫人伺候,自不会有什么问题。倒是你啊,这么多年勤奋国事,日夜忧惮,才当保重!听说你昨夜,又熬到子夜,方才歇息?国与家,都系于你身上,不要太过操劳啊!” “儿子知道!”刘承祐点头,露出点笑容。 见其状,太后李氏却不禁叹了口气,知道归知道,就是不改不变......就态度而言,刘承祐对太后,是没有任何可指谪的。 抬眼,迎着太后李氏那慈祥的目光,刘承祐心头有所触动。这几年,母子之间的关系,难免有所生疏,但是显然,母亲终究是母亲,对他的某些作为,心中或许有所不愉,但仍旧是关心他的。 这些年,太后待在汉宫之中,实则并不怎么开心。刘承祐忙于国政,刘承勋在长安,几个舅舅,李洪威镇青州,李业远在原州,剩下几人在洛阳快活,身边缺少亲人,难免孤单。 太后信佛,又以国政之故,强行忍着不乐,改修道学。唯一能让李氏有所寄托的,只有她一直养在身边的长孙刘煦了...... 注意到李氏鬓角上明显增多的白发,刘承祐心里有所触动,露出笑容,对她道:“儿此来,还为娘带上了几个好消息!” “哦?有何喜事?”李氏来了兴趣,略表好奇道。 “小舅在原州任上做得不错,已然三载,年年考比,都在中上,已有栋梁之资,该当迁拔。我已令其回京述职,今后当在东京附近,另委他职,或郑州,或相州,或汝州,再不受边陲之苦!”刘承祐说道。 几个弟弟,李氏最疼爱,最牵挂的,就是李业了,也从不避讳此事。此时听刘承祐这么一说,眼神之中顿时露出了喜色,不过转念一思,稍显克制地问道:“当真?二郎是宽我心,我知道李业的习性,如此可使你为难?” 刘承祐道:“舅舅在原州任上,确有政绩,擢拔升迁,乃自然之事。娘也当了解我,不至徇私!” 闻言,李氏眉宇舒展开来。刘承祐则继续道:“三郎在长安,观政察事,礼贤爱人,民间多有赞誉,已有“贤王”之名,在关中扬我皇室声誉口碑,我已召他回开封。” “另,此番嘉庆节,各地节度、军使入朝,姐姐(永宁公主)与姐夫(宋延渥)也一并来朝,舅舅洪威也在列。洛阳的舅舅们,我也打算将他们召到东京,一家人一起聚聚......” 听刘承祐这么一番话,李氏彻底开怀了,愁容尽释,流露出浓浓的期待之色。轻舒了一口气,目光慈和地看着刘承祐:“二郎的心意,我明白了!” 李氏是个聪明的女人,虽则喜悦,但心里也清楚,刘承祐的这些举动,基本上是为了她。 “爹爹!”这个时候,大皇子进入殿中,规规矩矩地见礼。 虽只是黄口小儿,垂髫幼童,刘煦显得很文静,虽不苟笑容,但知礼。 “秾哥,来,让我抱抱!”刘承祐招手,将他抱起,亲昵地用胡茬扎了扎他嫩脸,使得他发出些轻快的笑声。 注意到他靴子上有粘着泥土,刘承祐好奇问道:“去哪里玩了?”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刘煦说道:“我去观稼殿看庄稼了!” “哦?”刘承祐,有点好奇:“你怎么会想去观稼殿里?” 闻问,刘煦认真地答道:“我听说,爹爹每年春季,都会带公卿大臣,下田垦作,心中好奇。宫中新立观稼殿,所以去看看!” 刘承祐不免惊奇,上下打量了刘煦几眼,只见这小童,目光清澈,说:“有何收获?” 刘煦伸出手,晃了晃,道:“我已经能辨识五谷!” 刘承祐兴致愈浓,问:“是哪五谷啊?” 刘煦扳着手指头,应道:“稻、黍、稷、麦、菽!我让宫人,取出五谷稼苗与谷粒,一一辨识。我还知道,平日所食的米、面,都来自稻与麦......” “哈哈......”刘承祐笑出了声,抚着其脑袋,左右环视,道:“观此子表现,取其小名为秾,倒也相应!” 太后李氏心情甚佳,将刘煦搂入怀里,对刘承祐道:“二郎,秾哥也快六岁了,也该给他找个师傅,启蒙入学。” 刘承祐稍作考虑,说:“也是到年纪了!娘心中可有属意人选?” “太子太保杨凝式如何?他是有名的书法大家,驰名内外!”李氏说。 刘承祐眼色一闪动,摇了摇头:“杨公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也不好,我都许久未召他入宫了!” “礼部尚书和凝?”李氏又提出一个人选。 “和凝倒是颇有才学,不过他长于短歌艳曲,文辞华丽浮艳,不适合!”刘承祐说。 见状,李氏直接道:“既如此,还是二郎你决定!” 略显尴尬,刘承祐看着刘煦,见着其待在祖母怀里,做着安静的小郎君。斟酌几许,刘承祐道:“张昭!他自郑州任上归朝,还未有所安排,正好,可入宫修史的同时,也给皇子们当老师。此公才情敏达,通晓历代史策......” 告退,离开慈明殿,与符后相伴。刘承祐亲自扶着她,二人信步而走,漫游于宫室之间,这份难得的体贴,倒令符后颇为享受。 摸着肚子,轻声对刘承祐道:“才四个月,不必如此紧张!” “应该的!我平日里,也没有多少时间与你相伴!”刘承祐说。 轻轻地依靠着刘承祐,大符:“我侍奉娘娘,许久没有见她像今日这般开怀了!” 刘承祐闻言微叹:“一直以来,娘都在背后,默默支持我。有些事,心里虽然不开心,却也顾及我的想法,配合我的决定,从未使我为难。相较之下,却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有些不孝了。这两年,我少去慈明殿,却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她。” 见他展露心扉,情绪略怏,符后握着刘承祐的手,宽慰道:“二郎既是一家之主,更是一国之君,所行所思,都有所顾忌。太后娘娘,也是理解的!” “正因如此!反思下来,我才更觉愧疚啊......”刘承祐舒出一口气。 见状,符后转移话题:“刘煦年纪虽小,却是聪慧喜人啊!长大了,定是个仁人君子。宸妃早薨,这些年他长于慈明殿,看着也颇令人心疼,不过,有子如此,宸妃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此子却确实聪慧!”提及刘煦,刘承祐应了声。 方才在慈明殿中,刘煦的表现,尽收其眼底。符后继续说:“相较之下,刘旸他们,还只会嬉笑玩乐,好动不止。二郎,是否也该给刘旸,找个师傅?” 听其言,刘承祐不由偏头看了看符后,符后嘴角带着浅笑,满脸温和。 刘承祐说:“四五岁的小童,玩闹是其天性......” 符后显然有其想法,道:“身为天家之子,本身负重器,岂如寻常百姓之家。我觉得,刘旸可以入学了。” 眉头稍微皱了下,刘承祐停下脚步,但见符后有点固执地望着他。与其对视了一会儿,刘承祐有点服软的意思:“你既有此意,那便让刘旸,也跟着张昭识字习文......” “谢官家!”符后展颜一笑,亲密地依偎着他。 刘承祐是亲自,手把手地,将符后送回了坤明殿,一路上帝、后聊了很多,大符却有很分寸地,没有再提皇子之事。 自归政殿,刘承祐步步凝思,恍然之间,他的皇子们,都快到入学的年纪了。他心中忽地警醒,以往,后妃们争宠,日后呢? 今日,刘煦这赤子孤儿的表现,确实令他意外。同时,也不能不疑虑,此子早慧,不定是福是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7章 王峻暴亡,将臣进京 秋兰殿内,“呜哇”声不止,天子刘承祐手忙脚乱的,想要哄好襁褓中的婴孩,可惜任他挤眉弄眼的努力,全是无用功,怀中的孩子一点都不给面子,反而哭得越欢了。 上个月,小符惠妃分娩,给刘承祐添了个公主,对于这个初诞的小公主,刘承祐尤其喜爱,这些时日以来,往惠妃这边来的频率都高了。此前生了那么些皇子,都没见他如此开怀。 “听着,朕命令你,不准哭!”刘承祐没法,双目一瞪,严肃道。 而怀中的女婴,就跟他较上劲了一般,哭声愈加响亮。刘承祐无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母:“我拿这小公主,实在没法。是不是饿了?” 小符分娩未久,身体还未恢复过来,看起来有些亏虚,气色不满。不过,身材却是明显丰腴了,胸脯高挺,绣衣难以束缚,蓬勃欲颤的样子...... “才喂过奶水,怎么会饿,让我来!”小符嗔了一句,从刘承祐怀里接过。 一入母亲的怀抱,哭声顿时小了,并且逐渐安静来,还打了个小嗝,扁扁小嘴。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刘承祐则略显尴尬,摇头笑道:“我如此疼爱她,竟这般不给她爹面子!” 见刘承祐的目光,始终落在小公主身上,小符却不由叹道:“只可惜,是个公主!” “公主怎么了!”刘承祐闻言,声音上扬,当即驳斥道:“这是大汉帝姬,天家贵女,我的掌上明珠!” 听皇帝这么说,且尤爱小公主的模样,小符玉容有所缓和,但情绪仍旧怏怏不乐。毕竟宫中后妃有孕,所诞都有男丁,就她一胎生了个公主。 刘承祐也不好责其重男轻女的思想,见其状,上前将她搂入怀中,在其腹部调戏了几下,暧昧地道:“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再同你生个皇子就是......” 感受着刘承祐的动作与语气,小符的俏脸微微发红,不过却仰起脑袋,水灵灵的眼眸直视他:“我们可说好了!” “君无戏言嘛!”刘承祐微微一笑,在他的符惠妃娇靥上亲了口。 ...... “陛下,商州奏,刺史王峻死了!”崇政殿学士赵曮向刘承祐禀道。 “嗯?”刘承祐不由抬起了头,问道:“王峻年不到五十,一直以来,也没听有什么疾病,怎么这般突然?怎么死的?” 赵曮应道:“根据商州所奏,三月初一,王峻设宴,酒肉无度,大醉回府,又连饮酒数斤,半夜突腹痛如刀绞,急寻医而治,稍解。待翌日晨,家仆发现,其已毙亡!” “这么说,他是醉死的?”刘承祐呢喃道。 “应当是!” 王峻是乾祐五年秋,遭贬商州,到如今也不过一年半。在商州任上,犹不改其脾性,傲慢跋扈,当然,更多的是郁闷、烦躁,毕竟从侍帅一跌而至小小刺史,心里极不平衡。 传闻其怠于政事,不察民情,将手中事务,尽数交给僚属处置,自己则召集了一干友人,畋猎嬉戏,饮酒作乐。饮宴间,常矜其功,大谈立国以来的业绩,畅聊他统军作战的经历,并不乏对朝中事务的议论...... 虽从未明言,但一系列的表现,丝毫不加掩饰,对皇帝、对朝廷将他贬斥的不满。不只是武德司,诸道御史,包括商州当地的官员,都有将王峻的表现上奏。 刘承祐闻之,多付之一笑,并不表态,但其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而今,闻其暴亡,却隐隐有种心头消恨的畅快感。 当然,面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也不适合有那种表现。沉思几许,刘承祐面露感慨,怅然说道:“王秀峰性情虽则难容人,但于国朝而言,终究是有功之臣。汉之所兴,枢掌机务,御蜀征唐,累有功劳。 朕让他去商州,却也是希望他能稍去戾气,修身养性,尽力王事。倘若此,日后亦可再调回朝廷,以作大用! 而今不幸卒于商州,却也令人不胜唏嘘啊!” 发表了一番感慨之后,刘承祐吩咐道:“传制,追封王峻为汤阴郡公,着其妻子前往商州,收殓入葬!” “是!” 王峻当初去商州,是孑然一身,未让家人相随。刘承祐的话里,虽然透着些感伤,但对王峻之死,可谓薄矣,看起来追其重爵,与其死后哀荣,但对其妻子,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了。 赵曮在刘承祐身边,战战兢兢地,待也有一年了,虽不敢妄加揣测圣意,但也能察觉到其态度。小心地瞥了安然在座的刘承祐一眼,心中默默一叹。 “进京的节度、军使,都安顿好了吗?”刘承祐问。 “回陛下,京中有府邸者,都回其宅居住,其余暂时安排在宾馆!”赵曮答道。 “都是国家将臣,难得来一次京城,命宾馆,要照料妥善,一应供给,不得短缺!”刘承祐说道。 交待了一下,刘承祐又问:“还有谁没到京?” “如今,只剩北边诸将未至,尚在来京途中,据报,两日之内,当抵!”赵曮禀道。 刘承祐微微颔首,看了眼赵曮,说:“关注着此事,等他们到了,你替朕去迎一迎。” “是!” 随着嘉庆节临近,地方上的节度、军使们,陆续奉诏来朝,青州李洪威、宋州张允、亳州薛琼、邠州杨承信、陕州刘词、河中扈彦珂等人,皆已到京。剩下的,只有北边防线的诸将帅了,毕竟担任着戍边要职,责任重大,需要协调安排好军务,才能动身。 开封城外,一行百余骑,顺着官道缓缓而来,中间护卫着一辆马车,前边领头的三人,各着锦服,气质明显不一样。 这是北面都部署何福进、定州孙方简、以及诸关镇守军使。这一回,刘承祐是把北边的骨干戍防将帅,都给召回东京了。 来京前,何福进对边防做了一次整体的布置,是故几人,一道而来,各携部卒。此前,朝廷下诏,对各地节度、防御、军使的元随扈从数量,都有定数的规定,观随行人数,倒也未逾制。 以开封之大,进入视野之后,几乎是眺望着城池,一路走来。靠近城前,坐于马上的保定军使李筠不由说道:“这东京城,雄壮远迈从前啊!朝廷有钱粮筑城,怎么不用来犒赏戍边将士,天子坐拥京师之繁华,当不至于忘了我等边将之功苦?” “李将军,慎言!”边上的泰州军使罗彦瓌顿时出言提醒了一句。 见其小心状,李筠道:“怎么,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数万将士,在北边,栉风沐雨,熬暑受寒,期其间辛苦,朝廷不知,我等还不知吗?” “看起来,李将军对陛下、对朝廷十分不满,怨气甚重啊!”永清军使马全义在旁听了,忍不住说道。 闻其言,李筠顿时偏头,冲他道:“怎么,小马将军,要趁机向皇帝进言,告老夫的状吗?” 李筠语气甚是无礼,充满了对马全义的蔑视。事实上,李筠一直以来,对于马全义,年纪轻轻,便能与他军职相当,地位相等,感到气愤与不甘。 “李将军虽为老将,却也别倚老卖老,如妇人一般,这等聒噪,令人不齿啊!”马全义应了声,也不客气。这一路来,他也算是受够了李筠的骄气,到了东京,仍不加收敛,很是看不惯。 见其反应,李筠怒了,扭马相对:“竖子安敢辱我?” 马全义也强硬道:“只是有人自取其辱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8章 杯酒释权 “......事情就是这样,经何都帅调解,李、马二将的争端,方才平息,各退一步进城。如今北将,分开安置在宾馆之中,等候召见!”崇政殿内,赵曮将开封城前的小插曲,向刘承祐汇报了一遍。 “呵!”刘承祐反应倒还算平静,以一种玩笑的语气,对赵曮道:“让你去接他们,倒是有幸看了这么一场好戏!” 对皇帝这话,赵曮有点难明其态度,拱手应道:“军使们久在戎伍,性情暴烈,有所冲突,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承祐则冷冷道:“难得来一次东京,大声争执于京师脚下,侮辱怒骂,相互攻讦,引众人围观,还有大汉将帅的体面吗?这是让东京士民,欣赏他们的骄慢跋扈之姿吗? 若不是何福进制止,他二人是否还要拔刀相向,再让众人看看他们的勇武吗?” “李筠这些年,倒是骄气益盛啊!隔着开封城墙,朕都感觉到了,这初来乍到,满嘴非议,满腹怨艾,他想干什么,向朝廷示威?向朕示怨?”刘承祐说着说着便笑了,嗤笑:“马全义戍边这些年,脾气却也是渐长呐!” 见刘承祐这震怒状,赵曮赶忙躬身劝解:“陛下息怒!” 刘承祐脸上,实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语气言辞,令人忐忑。沉吟几许,幽幽叹道:“自唐末以来,这骄兵悍将难制,都是每代每朝君主? 难以避及的问题。赵曮? 你说,朕当如何制之?” 面度皇帝抛来这么个大问题? 赵曮一时有些愣神? 见他似怒非怒的样子,想了想? 小心地道:“自陛下御极以来,整军改制? 大去前代弊端? 军中不正之风,已然大大清肃。李、马诸将,戍边已久,不似禁军? 常受陛下感化教诲? 保留有前代陋习,言行有所放肆,倒也不足为怪。而马军使,受陛下恩拔,乃心腹干将? 此番也是出言维护陛下与朝廷,反应虽则激烈? 倒也看出一番忠诚......” 闻其言,刘承祐稍显意外地看着赵曮:“你这番话? 倒也中肯!” “陛下,北方边将们? 是否先召见?”赵曮请示道。 “不用!”刘承祐不加考虑? 直接吩咐着:“明日嘉庆节? 将进京的节度、防御、军使们,集中到万岁殿,参加御宴!” “是!” 赵曮退下,刘承祐则默默思量起来,嘴里轻轻念叨着:“李筠......” 李筠其人,历仕唐、晋为将,擅骑射,负勇力,有统之才干。当年栾城之战后,率部投靠刘承祐,被拜为将军,从立国以来,便一直在北边戍防。 不过,此人性格是个大问题,暴躁易怒,杀性重,心眼也不大。自负才干资历,以经年北戍而无升迁,颇有怨言。 当初,调整北方布防之时,他就想争北面都部署的位置,结果刘承祐属意老将何福进,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服了。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汉于西、南用武,军中崛起了一大批后进将才,受到大力提拔,李筠在北边听说了,心里则更加不平衡。但如今,大汉各地,他李筠也只算一普通军使了。 在李筠看来,这就是皇帝与朝廷的薄待,忽视他们戍边之功。事实上,以刘承祐对北部边防的重视,怎么可能会薄待诸将士,严于军法的同事,从来都是关怀加爱护。 对李筠,虽未升职,但有加勋爵俸禄,毕竟北线无战事,也不可能随便高拔。但李筠不理解,或者说不满足,以至于其怨气,刘承祐在东京,都时常闻之。 是故,对于今日,其在开封城外的表现,刘承祐虽有不满,却也不算过于意外。只是更加坚定了,趁着这个机会,将之调离北方,再让李筠掌兵,迟早要出问题。 三月七日,是汉天子刘承祐的生日,定位嘉庆节。乾祐七年,则为刘承祐的本命年,他二十四岁了。 此番天子寿诞,表面上动静挺大,但操办起来,却十分简单,只在崇元殿上,借着大朝会的机会,受内外公卿大臣的朝拜,听其贺词,连礼物都不收。 而唯一的御宴,却只是招待进京的外臣们,是故,万岁殿的御宴,从一开始,就透着些不寻常的气氛。 傍晚时分,汉宫万岁殿,食案整齐设列,近二十名来京将臣,已然在座,礼乐歌舞已起,宫廷靡靡之音,令人陶醉。 李筠在列,饮酒吃肉,大赞宫廷佳肴之美味。但酒劲儿一上来,便管不住嘴了,忍不住嘀咕道:“为了给天子贺寿,将戍边大将,尽数召回,倘若北边有事,胡虏南寇,如何抵挡?” 四下扫了几眼,看向御案,只见空荡荡的,仍未见刘承祐身影,又道:“我等将臣齐至,以候多时,陛下何在?” “李筠,你给我住嘴!”听其言在旁的老帅何福进,顿时呵斥了一句,怒色满面,华发冲冠,老眼中尽是不满。 李筠先是一愣,旋即笑道:“都帅这是怎么了?这是在宫殿之上,不是在军中,就莫向我发号施令了!” “你!你也知道是在宫廷内,岂容你如此狂悖撒野!”何福进怒容更盛,大概是过于激动了,面涌红潮,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不管怎么说,李筠都是他的属下,受其节制。其如此不矩,也是让他难堪。 见状,李筠眉毛上挑,骄态有所收敛,对其说道:“何都帅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不要同我计较了,气大伤身啊!若是因此加重了病情,我可担待不起啊!” “你!”何福进顿时气急,苍老的面容颤动了几下,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陛下驾到!”还是一道洪亮的唱声,打断了殿中的气氛。 众人起身迎拜,包括李筠,人前张狂,真面对刘承祐时,还是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 “哈哈!”刘承祐人未至,声先到,入内即挥手:“众卿免礼!” 落座之后,刘承祐环视一圈,嘴角仍旧洋溢着笑容:“贵妃给朕诞下了一个小公主,耽搁了些时间,劳诸位久等了!” 此言一落,也就解释了皇帝迟到的缘由,顿时又是一片道贺之声。 平卢节度使李洪威持杯起身,满脸的笑容,高声道:“今日为陛下生辰,后宫又诞下公主,可谓双喜临门啊!诸位,让我们一起,向陛下贺!” “恭喜陛下!” 御宴,在刘承祐到后,便进入高潮,气氛热烈,在他的授意下,众人放开束缚,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待到气氛最为浓烈之时,刘承祐轻咳了一声,起身步至殿中,发表了一番感慨:“诸卿都是大汉栋梁,柱国将臣,为国镇守地方,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平日远离京师,与朕少聚,朕甚是思念。今朝,趁着朕生辰,将诸卿召来,大家一起聚一聚,以彰我们君臣之谊,都不需约束,放开饮酒,定要尽欢而罢!” “多谢陛下!”又是一番客气的呼应。 刘承祐饮罢一杯酒,内侍赶忙斟满,稍微酝酿了一下,刘承祐脸上仍旧洋溢着笑容:“不过,这些年,诸卿身负重担,王事糜繁,甚是操劳。听闻,有不少人,都因此,累出了病。使众卿劳累至此,实非朕的本意。朕思之,也颇为不忍。是故,朕有心,与众卿以恩典,减轻些身上背负的事务......” 刘承祐此言一落,便注意着众人的反应,而万岁殿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面色各异,或平静,或诧异,或凝重...... 显然,贺寿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天子此言,才是召他们进京的真正目的。 刘承祐此番以贺寿的名义,使得各地节度、防御、军使入京,目的当然不会单纯。这是最后一次,大规模解地方藩镇职权,收为中央掌控。 刘承祐手中的酒杯,仍旧端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9章 进退 万岁殿很安静,不过静的是在座的“贵客”们,丝竹之声悠扬,仍旧萦绕于殿中。皇帝话里话外,意思已然很明显了,但是比起前一波节度,这一批人的政治觉悟明显不怎么高,不少人表现出对权位的贪恋。 比如邠州节度使杨承信,就起身,脸上带着点谦卑的笑容,说道:“臣本受伪命,心中时感惭愧,所幸高祖宽仁为怀,接纳于臣。又多受陛下信任,累迁安州、邠州,以而立之年,为政掌军一方。自觉才浅德薄,虽尽心劳碌,于治下军民却少善政,每日常思陛下之恩德,愿以此身,为陛下效力,以报浩荡君泽......” 这杨承信乃是个官二代,其父尝为后晋平卢节度使,还造了是晋的反,为李守贞所平定。契丹灭晋,以其为平卢节度使,袭其父职,大汉建立之后,识趣地投诚。刘承祐上位,两度移其镇,从青州到安州,再到邠州,不过倒也听话。 此番,对刘承祐,话说得漂亮,态度也恭顺,但就一个意思,他还想给皇帝效忠,给朝廷做事。不过一点,他说得倒也不错,才三十多岁,并且为政还算勤勉,有些能力。 第二个出言的则是亳州防御使薛琼,借着酒劲儿,向刘承祐大摆这些年来的功劳,与镇守亳州的功绩,顺便还攀以前的交情? 让刘承祐回忆起? 当初晋阳起兵,率龙栖军打潞州时,他还尽力为刘承祐提供过辎重粮草。 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类似的发言,想要以此感化了刘承祐,言辞恳切? 激动者甚至落泪。这个场面? 倒让刘承祐有那么一丝尴尬。 当然? 也不是没有识趣的人。比如陕州保义军节度刘词? 他就出言? 向刘承祐说道:“陛下? 臣早年坎坷,飘零于三代之间? 一直到知天命之年? 蒙高祖与陛下不弃? 拔为将帅,累至一镇节度高位。而今,臣已六十又四,岁高而多病,若陛下降恩,请词陕州之任!” 刘词这么一番衷心之言,自然是得到了刘承祐的认可,带着笑容,走上前,为示亲近,直接坐到刘词身边,与他碰了一杯,轻声道:“刘卿高义,勇而怀仁,朕哪怕在东京,也闻陕州军民,多念卿之恩德。朕与朝廷,都还需卿这样的老臣宿将辅弼啊。” 刘承祐这话,自认发于肺腑,但刘词看起来,没怎么当真。老眼格外有神,仍旧以一种从容淡定的语气,回道:“陛下,臣身体亏损甚多,难堪其负,确有意归养。” 听他这么一说,刘承祐当即道:“晚点,朕让太医,给卿看看!” “谢陛下!”嘴里谢恩,刘词却摇摇头,一副英雄迟暮的模样,叹道:“从军近四十载,身上暗疾颇多,已非药石可救!” 刘承祐眉头微凝,当即道:“好生休息,总能调养好的!” 刘词朝刘承祐露出笑容,说:“陛下,臣有一请,希望能够成全?” “卿且直言!”对于刘词的主动与恭顺,刘承祐很满意,他要提要求,只要不过分,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刘词说道:“臣在陕州任上,相继征辟一些幕僚,治政理才,劝课农桑,全赖彼等协助。臣以为,他们都是难得的人才,长年屈就于陕州,已是臣抱有私念。 今欲荐于陛下,若得幸入朝,效力国家,也不负其才!” “哦?”刘承祐面露意外之色,不由感慨:“朕原以为,公欲求得富贵荣禄,没曾想,却是为国举才,这份高义,朕既惭愧,又感动,又钦佩啊......” “老臣,万万不敢当!”汉天子如此,刘词却一点也不托大。 微微颔首,刘承祐问:“所荐何人?” “陕州幕僚中,以赵普、楚昭辅为俊杰!”刘词道出两个人名。 “赵普!”刘承祐眼神微亮,目光游移了下,即道:“卿所荐,必然是良才,可通知二人来京,考核委用!” “陛下,二人此番,已随臣来京,就在开封。”刘词平静地说了句。 刘承祐又不禁多瞧了刘词几眼,这老将,在来京前,显然都考虑好了...... 人家如此给面子,刘承祐自当厚报,与之亲密交谈,着实吸引着其他人的目光。亲自敬了刘词一杯酒,刘承祐起身,直接朗声,道出对刘词去职后的安排,以原职致仕,加中书令,进爵郡公,俸禄双倍,封妻荫子,赏赐宅、田、绢若干。 刘词当殿拜倒谢恩。君臣二人这番表演,倒让在场诸人,心思波动了些,不过却没人再和刘词一样,当殿请辞,总归要考虑下。而刘承祐,也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而重新鼓动起气氛,让众人尽兴。 殿中将臣,唯有河中府扈彦珂与平卢节度李洪威最为淡定。河中是大汉最早实行军政分离的方镇,扈彦珂在任上,也只是管政,而以其见识,此番皇帝仍是在针对集军政财权为一手的节度、防御们。 至于李洪威,他是国舅,关系亲近些,打算家宴过后,再耳听圣训。皇帝外甥如何说,他就如何做。 河北将帅们,也多受影响,生出些异样。还是李筠,直接同罗彦瓌说:“天子这是何意?这是要解我等兵权吗?” 罗彦瓌面显凝思,涉及到前程未来的事情,由不得不慎重。他也是皇帝旧人了,刘承祐出太行时,便反契丹而相投,并献上了上千匹战马。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天子是否还记得那份情谊,他自己都没数了。 罗彦瓌没发话,马全义倒是显得平静,针对着李筠,沉声说:“李将军不是一直嫌戍边辛苦吗?若解了兵权,回东京享福,岂不正如你意?或许,陛下也能赐你勋爵,赏你田宅,岂不美哉?” “马全义,这可涉及到我北部将士荣辱,关乎边防安危!”李筠此时似乎酒醒了一般,冷着脸说:“我不与你计较,你也莫得寸进尺!” 马全义瞥了李筠一眼,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心中鄙视之意甚浓,只觉此人,私心太重。 何福进则咳嗽两声,说:“我等皆为臣属,麾下兵马亦是朝廷精锐,不是倚仗自重的私产!” 这话,是直接冲李筠说的,苍目之中,满透着锐意,让其不敢直视。 “陛下!”见刘承祐慢步走来,罗彦瓌反应最快,率先起身拜道。 马全义、何福进、李筠相继之,与诸将同饮一杯,刘承祐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李筠身上,淡淡地问道:“诸将在谈些什么,看起来颇为热烈,可否分享与朕听听啊!” “这......”迎着刘承祐那平静的目光,李筠忽然发现,直接面皇帝时,他那满腹的不甘、怨气竟然一点都生不起来,或者说不敢表现出来。 讷讷几声,顺手指着食案上的酒菜,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应道:“末将等在谈,宫中菜肴,甚是美味,我等在北边,可吃不到这等美食!” 也不去计较李筠此言真假,刘承祐接着其话道:“那就多吃些,长年戍边,也辛苦了。这些年,诸将不辞烦累,不避风雨,替国家守御北边,以备外患,使朝廷无忧于北方,这些功劳,朕可一直记在心中的!朕要向你们道声谢!” “陛下,末将等为国家大将,戍边御寇,保国安民,乃是职责使命!”罗彦瓌积极应道,觉悟很高的样子。 “将军能做此想,朕心甚慰!”刘承祐朝罗彦瓌点点头。 目光依旧,似有似无地朝李筠身上落去,刘承祐幽幽说道:“此番皆嘉庆节,召诸将来京,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多年未见,朕想念你们了;这二嘛,则是北部边防,想从你们这些一线将帅这里,了解些情况。 至于其他的,就勿作猜想了......” 刘承祐此言落,李筠不由尴尬地笑了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0章 家宴 “此番来京,车马劳顿,一路辛苦了!”刘承祐言辞表情,温和关切,看着何福进,说:“尤其是何卿,比起乾祐二年朕北巡的时候,可衰老得太多了!” 此时的何福进,年迈衰弱,气色比起刘词还要难看几分,沟壑纵横的脸庞上,带着浓浓的病态,一副气力不支的样子。 听了刘承祐的话,李筠主动说了:“陛下,何都帅这些年,统兵戍边,任劳任怨。以花甲之年,替大汉守护北方安宁,纵使重病加身,也未尝懈怠。到如今,连马得都不能骑了,此等德行,令人钦佩啊......” 李筠话里,满是对何福进的恭维与赞誉。但其心意,几乎昭然若揭,把他的话翻译过来,就很直白了:何福进年老体衰多病,已不适合统帅北关,署理边防,请陛下快换人吧! 刘承祐领会到了,瞥了李筠一眼,不过注意力放在何福进身上,言辞更加诚恳了:“老将军为国戍边,竟操劳至此!却是朕的疏忽,若早知你病重,当放你在瀛、莫休养身体,不受南来奔波之苦啊!” “臣戍边多年,边情军务? 也当向陛下汇报交代!”何福进应道。 “既然回来了? 那便在东京多待几日,好生休养身体? 朕也有不少事情相询!”刘承祐两眼之中? 几乎溢出笑意。 事实上,何福进病重? 刘承祐又岂不知? “你们也是,都说东京繁荣? 你们镇边辛苦? 趁机享受一番,以慰军旅之劳碌!”刘承祐又看向李筠几人,一副关怀之状:“在京若有什么困难、要求与不适应处,尽可直言!” “谢陛下!” 万岁殿御宴? 散得时间很快?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刘承祐便离殿而走。对于与宴的进京将臣而言,心情则各有不同了,除释然者,大多怀有忐忑、迟疑、侥幸? 总之,宴无好宴。 “陛下!”李洪威追上刘承祐步伐。 慈明殿那边? 还有一场家宴。等他跟上,自然地与其一道? 前往后宫。 “舅舅何故欲言又止?”注意到李洪威的神情,刘承祐问道。 似乎就等着刘承祐发问? 李洪威冲他一笑? 直接说:“陛下? 是否要我辞去平卢军节度使之职?” 刘承祐早就发觉了,太后诸弟之中,只有李洪威值得重用。此时,对其直接发出此问,倒也不稀奇,不答反问:“舅舅觉得呢?” “臣听陛下!”李洪威干脆地应道,或许是觉得这回答太直接了,略作考虑,又说:“藩镇节度,掌握一地之军政,权力确实过重了,且与如今朝廷的大政相违背,不利于国家的稳定。方镇解权,军政分离,乃应天顺民,国家长治久安的政策,任何人都不当逆势而为。 再者,以大汉如今的情势,以朝廷如今的权威,若有敢违逆者,则是不识大体,自取灭亡!” 听其言,刘承祐不由笑了笑:“舅舅能有此见识,朕心甚慰,当为大汉柱国将臣啊!” “万岁殿的酒宴,估计没什么滋味!”刘承祐看着李洪威,说:“到慈明殿,我们一家人,痛饮几杯!” “是!陛下请。”李洪威眉开眼笑的,拱手道。 夜已深,慈明殿内,灯火通明,也正处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之中,宗室、国戚,足足数十口,这还只是关系亲近之属。后宫之中,除了初临盆的高贵妃母子外,其他的后妃、皇子皇女俱在。 雍王刘承勋与永宁公主正一左一右,陪太后李氏聊着天。符后则拉着雍王妃,以嫂嫂的身份,与其说着些私密话。符彦卿与折从阮两位老国丈坐在一块儿叙谈,半大的孩子们,在殿中嬉戏,他的舅舅们围在李业旁边,与其笑谈,颇为开怀,不时爆发出笑声...... 刘承祐一到,反倒使气氛有所压抑,摆摆手,对起身迎拜的众人吩咐道:“都不用行礼了,今日家宴,大家难得聚在一块儿,不需拘束!” 走到太后李氏面前,行了个礼,看了看还没动过筷子的食案,说:“我不是提前打好招呼了嘛,不必等我!” 李氏嗔怪地看了刘承祐一眼,回应道:“此番家宴,本是为你庆生,你未,岂能开席?” 入座,刘承祐扫了一圈,可谓济济一堂,皇室的力量,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明显壮大了许多。尤其是那些小皇子们,还有已然长成的雍王,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伸手招来四皇子刘昉,追逐打闹,就属他最为活泼,精力最盛。捏了捏他脸蛋,刘承祐问:“告诉爹爹,饿了吗?” “饿!”刘昉直视刘承祐,高声答道。 “那便开动吧!” 既是家宴,也是国宴,想要让人都放松肆意,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比起万岁殿那边,气氛之中,总添了几分温馨。 刘承祐呢,则作为一家之主,发表了一番感慨。借此机会,慕容彦超上前,敬刘承祐一杯酒,说道:“陛下,今夜家人齐聚,只可惜少了一些人啊!” 浅酌一口,刘承祐看着慕容彦超,只见他红光满脸,道:“皇叔啊,你此言,意有所指啊!” 李氏在旁听了,则指着在一旁独饮的宗正刘承赟,说道:“你皇叔去世,你的堂兄弟们,可都在洛阳。” 刘崇诸子,如今基本都被约束在洛阳经济内,一大家子,富贵不如从前,更别谈享乐,刘承祐虽然给了不少地,除了刘承均之外,没人去干活。 也就是刘承均作为兄长,管束诸子,才不至闯祸。不过,那些在各地当过官的人,实在难以忍受那种近乎圈禁的生活,前后反差太大,以致怨言颇多。而朝野之间,也有流言,说皇帝薄待宗室。 此时,听李氏之言,刘承祐敷衍地应了声:“嗯,待什么时候西巡,路过洛阳,是该见一见!” 见其反应,李氏微微一叹。慕容彦超则又道:“陛下,刘信一家,在睿陵,已经守了整整五年了。他毕竟,是你叔叔啊!” 看得出来,慕容彦超与刘信的关系,真的不错。过了这么多年,还惦念着为刘信说情。略作考虑,刘承祐也只是笑笑:“皇叔,来,朕也敬你一杯......” 注意着皇帝的反应,慕容彦超难免失望,看起来,仍没有赦免刘信的意思。 慈明殿的家宴,持续的时间,则要久多了,即便浅酌,刘承祐最终也难免酒醉。散宴之后,刘承祐特地叫上雍王刘承勋。 “陛下,你喝多了,还是早点回宫歇息吧!”见皇帝身形有些晃动,刘承勋亲手扶着他,劝道。 伸手搂着刘承勋,刘承祐显得醉眼迷离的,轻笑道:“我这是体醉,心不醉!无妨!” “只是近些年,理政治国,难得歇息,心疲了,想要借此机会,投个懒,好好睡上一觉......”刘承祐嘴角带着笑容。 闻之,刘承勋不由叹了口气:“二哥,你也不容易啊!” “你回京以来,我还没空,找你深谈一番!”借着酒劲儿,刘承祐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这两年多,在京兆表现不错,为皇室添光加誉,我很欣慰啊!” “还是有赖兄长,多年的教诲!”刘承勋很恭顺。 “身体也壮了不少,可为我之依靠了!”刘承祐面上尽醺意,整个人的体重,都快压在刘承勋身上了,嘴里则不停:“你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子嗣,还需努力啊!要知道,我不满十八,可就生下刘煦了......” “我自然比不了陛下!” 走了不少的路,同刘承勋吐露了不少肺腑之言,待酒意稍去,刘承祐方才放其离去。只是,离开之时,雍王的表情有些凝重。 “官家,是否摆驾瑶华殿?”张德钧请示道。 “不必了!”刘承祐摆摆手:“贵妃产子,朕酒醉如此,也不方便!” “那今夜宿于何处?” “哪里都不去,回崇政殿!”刘承祐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1章 “戏言” 车驾自皇城出,行驶在大加扩宽的道路上,此时的皇城南边,以前那成片的官署、营舍、仓廪、府邸,已然开始拆除,只待按照规划图纸,重新修建。 道路所过,尤其是横纵四条主干道,两侧不论官邸抑或民房,悉数拆毁,留出空间,以修御道。穿梭而过,能够感受到一些混乱,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露出的,是兴旺的气息。 刘承勋的雍王府,尤其靠近皇城,也在拆迁的范围之内,碍于这个原因,刘承祐还让他们夫妻俩住在宫内,被刘承祐以于礼不合,固辞。 车驾上,刘承勋斜靠在车厢上,透过窗帘,观察着春夜下的开封城,良久,叹道:“东京这两年,变化很大啊!” 雍王妃钱氏,不由靠上前,依偎在他怀里,握着他有些凉的手,传递着温暖,体贴地问道:“三郎,你怎么了,自出宫后,便心事重重的?” 听着钱氏轻柔声音,恍过神,注意到她美丽面容间上的关切,刘承勋轻轻一笑? 将她揽入怀中,道:“二哥让我们,赶紧生个孩子!我们需要努力了......” 此言一落? 钱氏俏脸微红,羞涩一笑,不过眼眸之中,却也显露出期待之色。成婚快三年了,一直无所出? 钱氏的压力也很大,当然? 也是刘承勋爱护她的身体? 一直克制着。 望着刘承勋那张俊脸,又陷入了凝思? 不过钱氏却没再追问了。她知道,刘承勋心里装着事? 但她既无意倾诉? 她也无意继续探听,陪着他便好。 翌日清晨? 刘承勋早早地醒来,照常在庭院中练了会儿剑术? 出了一身汗,洗了个澡? 方与王妃用完早食。 未己? 王太傅李崧登门? 直接被他引入书房。落座,李崧即问:“大王召我,所谓何事?” 刘承勋坐在书案后,沉默许久不作声,观其神情就知,事情不简单。见状,李崧也心情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良久,刘承勋开口了:“太傅为我师长,业已数年,可以说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听他这么说,李崧更是诧异,想了想,猜测道:“莫非昨夜宫宴上,出了什么事?” 叹了口气,刘承勋说:“一场家宴,倒是正常,上下尽欢。只是席终之后,皇帝酒醉,和我说了些话,让我心情忐忑,至今犹不得安!” 显然,问题就出在皇帝的话这里,李崧问:“不知陛下,同大王说了什么?” 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刘承勋深吸一口气,道:“当时二哥和我说,让我好生历练,他膝下诸皇子尚幼,国本尚不固,他若有差池,让我......” 后边的话,刘承勋没有说完,但李崧也能猜个大概。老脸不见喜,反而更加严肃,急问刘承勋:“大王是如何回应的?” “我能如何?自是惶恐推却!二哥富有春秋,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想法!诸子虽幼,但足以庇护他们成长,我这个皇弟,其能敢有所妄想!”刘承勋答道。 闻言,李崧舒了一口气,道:“大王做出了正确回应啊!” 话说开了,刘承勋也就直接向李崧请教道:“昨夜,二哥酒醉,我也不知他是否真醉。为何会有此等念头?太傅,你说这是在试探我吗?” 李崧想了想,对刘承勋道:“或许只是陛下爱弟忧国,酒醉趁兴而言;或许陛下真有此意,毕竟诸子年幼,宗室之中,唯有大王血脉最为亲近,才得年岁也合适;或许,是陛下的试探了,如大王所言,天子春秋鼎盛,至今不过二十四年,身体素来良好,而今国家亦归治,天下逐渐走向统一,怎会生出此意......” 李崧的分析,说了跟没说一般,反而使得刘承勋更显忧虑了。见其疑思满面,李崧稍作犹豫,沉声问道:“大王有其志否?” 迎着其目光,刘承勋很肯定地摇摇头:“断然没有!我早与二哥表明过,只愿当个贤王,为大汉社稷与天下黎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足矣,别的,不敢奢望!” 下意识地,李崧松了口气,他可有些忧虑,刘承勋因为皇帝的某些“醉言”,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涉及的帝位承袭的问题,从来都是敏感的,以当今天子的英明,岂会如此轻率。 思索片刻,李崧又道:“不管如何,大王可当其酒后戏言,一切如故,不必挂碍于心!” 点了点头,刘承勋眉头稍稍舒展,却是苦笑道:“我从小就怕这个二哥,等他继位登基之后,口衔天宪,权掌天下,虽不如当初严厉,对我照顾有加,但我这心里,实则更加惧怕他了......” 能够感受到刘承勋的疑虑与烦恼,李崧郑重地对他道:“大王身为皇家贵胄,大汉雍王,陛下唯一的弟弟,尊荣之下,这些疑虑与负担,也是你当承受的!” “暂且勿作他想,心平气和以待即可!” “多谢太傅教诲!” 李崧看着刘承勋,他算是看着其长大的了,到如今,年虽只双十,但在他的教导下,已然成才了。性情温良,所思所虑,也不幼稚,日后当个为人称道的贤王,是一点都没问题的。 平复了下心情,刘承勋与李崧说起朝中的某些情况:“此番,二哥以嘉庆节的名义,召各地节度、防御进京,想来又是一番解职收权了!舅舅李洪威、姐夫宋延渥,只怕也难免有所调动!” 李崧颔首,说:“有前例可循,这是可以预见的事。自南征结束后,陛下花了两年的时间,对全**政进行调整改制,大势所趋,无人可以逆势而为。” “此番进京节度若解权,那么大汉境内,除少数地方,便再无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藩镇了!”李崧说着,满脸的感慨:“藩镇之祸,致有割据之患,臣历经唐、晋,两代皆以其为患,而朝也都亡于此。诸帝无论贤愚,皆有抑制打压的军政之策,但都未竟其功,反受其害。 当今天子,却能内制骄兵,外平藩镇,消历代国家动乱之源,真英主啊!藩镇之祸既解,大汉今后,可集中力量,削平诸国,一统天下了!” 刘承勋平日里,也就喜欢听李崧,谈谈前代之治乱,当今之时政。此时,听他这么说,来了兴致,开始与其畅谈天下...... 告辞离开的时候,李崧老脸之间,多了些深沉的思索,虽然在劝刘承勋放宽心态,但他自己,反而顾虑重重了,还在想天子的“戏言”。 大汉朝如今,自是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皇权日渐稳固,国家越发强盛,可期光明之未来。但是,未来之事,也从来难料。 不管刘承祐是否有那心思,以大汉眼下的情况来看。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其诸子尚幼,那么为了刘氏的江山,大汉朝的延续,国家的稳定,理性地来讲,最适合继刘承祐大业的,只有刘承勋了。 李崧心里,能够想清楚这些,但他不敢尽告于刘承勋。也是为了刘承勋考虑,皇帝心思难测,眼下的情势可以这么考虑,但是将来呢?待天下一统,大业克成,诸皇子长成,今日之荣宠信重,他日或可成为催命的毒药,必须得慎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2章 何福进之死 汉宫内,一大早,宿醉醒来的刘承祐,稍作打理,第一件事就是到瑶华殿看望高贵妃以及方出生的二公主。方出殿,便得到禀报,北面都部署何福进已然进宫候见。 回到崇政殿,发现老帅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殿外,气力微弱,几乎难以支撑他老迈瘦削的身体。见状,刘承祐赶忙免其行礼,朝张德钧吩咐着:“快,把何公扶进殿内!” “谢陛下!” 入殿落座,看着老迈不堪的何福进,一场夜宴之后,其面上的病态似乎加重了,刘承祐不由叹道:“是朕疏忽了,何公病弱至此,当登门拜访才是!” 何福进谦恭地应道:“陛下如此关怀,老臣已然感激不已!” 见他病重,有苦苦支撑之状,刘承祐也不啰嗦了,直接快言快语,说道:“朕召何公来,是欲以北方戍防调整之事咨之。何公在北方掌兵多年,可谓干城,熟悉军情,还望不吝赐教。” “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调整?”何福进臣声音衰微地问道。 刘承祐以一种从容的语气叙来,说:“不瞒何公。这些年,枢密院对天下军队进行整编、裁汰,实行轮戍制,而今已入正轨。唯有北军,朕没有大动,无他,只是天下未平,北虏尚窃占大汉山河。 若对北边诸军实行轮换,导致将兵疏离,难以保证战力。何公都统在北,也当知,河北边军,朕是有大用的,不只是为了构筑那一条并不固若金汤的防线......” 听刘承祐之言,何福进有些浑浊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恍然,想了想,坦然地向他道:“陛下前番,委老臣以信任,全权署理兵事、防务,有调动边防,便宜行事之权。而今汉、辽议和逾三载,边境少事,臣手中重权,也当交还朝廷了......” “不!何公误会了,朕不是这个意思!朕素来用人不疑,如不信任何公,当初便不会授以权柄!”刘承祐连连摆手。 “陛下,臣已老迈不堪,行将就木。有些肺腑之言,还望见谅!”何福进表情安然,说:“臣历仕唐、晋,及至大汉,累在军旅,朝廷所虑者,不过武夫权重,骄兵悍将为祸罢了。观三代之兴亡,也确深受其害。 然而,当今之大汉,远迈梁、唐、晋三朝,以中枢之实力,亦远非一隅之地、一军之力可对抗。再者,眼下北军,一应粮草、军械,都操之于朝廷之手,战刀再是锋利,刀柄却握在陛下手中。 而陛下,意欲成就大业,终有一日,要挥兵北伐,届时还需将士效命厮杀。而将士们,也多受陛下恩典,以陛下今日之威势,大可不必以小虑而自缚手脚......” 听何福进这一番陈情,刘承祐嘴角慢慢地挂着上了一丝浅笑,打量着何福进,说:“这些话,憋在心中许久了。就是不知,是何公的意思,还是军中将校,都作此念?” 何福进:“只是老臣,个人愚见罢了!” 见皇帝陷入了思索,何福进又道:“陛下如欲整北军,可对将帅统军,进行调整。然诸路兵马,都是编练多年的精锐,训练有素......” “将帅如何调整?”刘承祐打断他。 何福进重咳了几声,应道:“老臣病态,陛下已然亲眼看到了,将亡未亡罢了,已难堪大任。恳请陛下,另则统帅,以将北兵!” 看着何福进,刘承祐恍然,难怪今日,何福进这般大胆,好不避讳,尽道衷言。确是早早地,便考虑好了隐退。事实上,刘承祐召他回京,未必没存此念。不说其他,就冲着其疾病,也不适合当北边军的统帅了。 刘承祐一时没有应话,似在考虑。而何福进,脸上露出一抹迟疑过后,补充了一句:“河北诸军使中,马全义、罗彦瓌皆将才,驭兵有方,深得士心。唯有保定军李筠,请陛下将之调离!” “哦?”刘承祐眉毛上挑,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听闻何公与李筠,素来不睦啊!” 何福进表情严肃了些,直面皇帝审视,应道:“诚然!但臣有此谏,非为私怨。李筠为人骄横,自视甚高,素不满足一军使职位。然臣观之,此人练兵或有可取之处,却不能服人,粗有将勇,却无帅才。长久置之于北边,以其性情、野心,迟早必生事端,不利军心,甚至影响陛下大计!” “何公心意,朕知道了!”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刘承祐对何福进挥了下手:“公之进言,朕尚需考虑一番,先行退下,好生休养身体才是!” “是!臣告退!” “张德钧,你派朕的御辇,送何公出宫!”眼神一闪,刘承祐吩咐着,又是那个恩待将臣的仁德之主。 “臣岂敢!请陛下收回成命!”何福进却惊了,赶忙推拒。 “何公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京谒见,朕送你这短短一程,以表心意,不需拒绝!”刘承祐大气道,满脸的笑容。 “谢陛下!”深深地吸了口气,何福进拜倒,难免感动。 “张德钧,你扶何公出去!” “是!” 待何福进退下后,刘承祐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何福进的话,让他有些警惕。这些年,禁军经过多轮的整顿,基本已牢牢掌控在手中。 反倒是地方军队,几番大规模的编练,效果具体如何,军情如何,此时让他心存疑虑了。尤其是两路边军,一河北,一西南。西南那边,暂不足忧,伐蜀在即,朝廷重心所在。 而北线,六年多了,近五万兵马,份量可太重了。刘承祐不愿轻动,但为了安己心,又不得不动。北巡的念头,又在刘承祐脑海中生根发芽了。 ......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开封城外,草长莺飞,旷野之间,茂林深处,多了不少游人踏青赏景的身影。 而这几日,刘承祐,则带着进京的河北边将们,外出打猎,饮酒聚宴,联络感情。 射猎归途,得到急报:“陛下,何都帅病逝了!” “什么!”刘承祐面色一凝,眉头拧在一起:“御医不是说,这两日,有所缓解吗?” 此报,在旁的北将们,都听到了,表情各一,皆露戚色,唯有李筠,眼神发亮,差点敛不住笑意。 刘承祐只环视一眼,顾不得许多,策马动身:“回城!” “何福进的死,有没有问题?”回宫之后,刘承祐直接召来李崇矩,严肃地问道。 “回陛下!确系病亡!”李崇矩回道。 “御医怎么说!”刘承祐追问。 “何都帅一生戎马,身上暗创颇多,年老争相发作,御边多年,又操劳成疾,早入膏肓。此番回京,一路劳顿,更加重其病情。昨夜,突生高热,就此逝世。”李崇矩说道。 闻言,刘承祐不由闭目,露出懊悔之色:“那岂不,还是朕害了何公吗!” “陛下,何公之病,已非药石可救。御医也说过,纵使善加调养,也不过苟延续命,熬不过今年,陛下不需自责!”李崇矩解释道。 何福进之死,事属突然,与刘承祐无干,他也没必要针对这样一个病危老将。但是,他这突然病亡,却还是让刘承祐有些措手不及。 比较关键的是,他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北将进京贺寿,没几日,大军统帅就死了,即便病亡,也难免令人起疑揣测。尤其是,在刘承祐将进京诸节度、防御,一概解职的情况下。 就看那几名军使的反应,便可知,何福进之死,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重重地叹了口气,刘承祐快速地收拾好心绪,吩咐着:“传诏,辍朝三日,让文武百官,前去给何公吊唁!” 事已至此,刘承祐只能尽量,将其影响降至最低。而于刘承祐而言,更加迫切的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了,何福进逝世,何人继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3章 不自知 对于何福进的后事,操办得很隆重,天子降阶,文臣躬身,武将垂首,刘承佑亲拟谥号曰武清。 “罗将军且慢!”吊唁结束,何府门前,李筠叫住罗彦瓌。 住脚,罗彦瓌转过身,看着面露矜持之色的李筠,抱了下拳。李筠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有暇同行叙话?” 李筠都这么说了,罗彦瓌也不好拒绝。二人并肩同行,没几步,李筠便开始感慨了:“天子对何帅竟然如此看重,死后能有这般哀荣,纵九泉之下,其也无憾了!” “生前器重,死后哀荣,何都帅,堪为我等将军之榜样啊!”罗彦瓌微颔首,附和着李筠说道。 “此言说得是!”李筠点头,意有所指地道:“不过,若要达到何帅的成就,我等还需奋进啊!逝者已矣,生者还需向前看呐......” 听其言,罗彦瓌眼神一闪,扭头打量着李筠,问道:“李将军有话,但请直言,在下静听!” “好!爽快!”李筠也不喜欢转弯抹角,直接道来:“而今,何帅不幸病逝,但三军不可无帅,河北戍防诸军,总需有人统管......” 听他起个话头,罗彦瓌便知道,这李筠是什么意思,毕竟,一直以来,此人可甚少掩饰自己的野望。 嘴角扯了扯,罗彦瓌拱手向宫城方向,说:“此事,自有陛下与枢密院审度决定,可轮不到我等卑将考虑!” “此言差矣!”李筠摇摇头,表情变得严肃,带着点诱导,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可涉及到河北戍防数万弟兄。我等为边将,在此事上,可需多加关注。 陛下与枢密院,毕竟远隔千里,对边防细情与将士军心,总归不如我等熟悉。若是任一挑一个统帅,上下皆不熟悉,岂能担此大任,不能服人不说,或许还可能生出祸事......” “依将军的意思?”难得见李筠这般有耐心地讲起了“道理”,罗彦瓌来了点兴趣,看着他,眼神中已然露出了一抹玩味。 李筠不假思索,缓缓叙来:“以我之见,何都帅以下,论资历,论能力,论对边务的熟悉,只有我们几名军使,最适合继此职,方可使局面平稳,上下皆安。” “呵呵!”罗彦瓌微微一笑:“看来,李将军是有志于此了?” 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李筠抹了下胡须,说:“不瞒将军,我原本是有此意。然现在思来,只要新都帅,出自我北戍防将领中,我也无话说。若将军有意,我可上书举荐!” 李筠显然言不由衷,罗彦瓌又岂会当真,连连摇头,表示谦逊,道:“我资历浅薄,能才不足,岂能居之?将军不若推荐马将军,他的永清军兵强马壮,又是天子心腹爱将......” 面皮不由抽动了一下,李筠额间闪过些阴霾,语气都冷了下来:“马全义连三十岁都不满,岂能服众?” “那,便就只有李将军了......”罗彦瓌语气幽幽地,终于给出一句李筠想听的话。 李筠顿时眉开眼笑的,连连表示自谦。又东拉西扯了一番,李筠终于吐露他的心声,希望罗彦瓌能与他一起上表,当然,还没有直接到举荐他自己。只是希望,罗彦瓌能同他一道,向皇帝建议,从河北戍防将领中提拔新帅。 在李筠看来,只要天子感受到军将们的意志,考虑意见,最后能够选定的,只有他李军使了。虽然,他的这自信,来得有些莫名...... 待摆脱李筠后,罗彦瓌凝思之余,是连连冷笑,引得身边随从发问。 “我看有的人,是失心疯了!自取其祸,犹不自知,真是愚不可及!”罗彦瓌骂了一句:“还想牵连上我?我才没那么蠢!都部署的位置,天子不允,朝廷不给,还想自求?” 骂骂咧咧的,回到宾馆,罗彦瓌便奋笔写下一封奏章,将李筠之事,详细地记下,递往宫中。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事求是,将其所闻,朴实地记录下来。 罗彦瓌此人,嗅觉素来灵敏,也有眼光。就如当年,果断杀辽军起义,解送战马,投效刘承佑一般。 虽然一介武夫,但他有自知之明,都帅的位置,岂是他们这些将领,能够谋求的,还付出了实际行动,行串连之实。这等犯忌的事,李筠居然敢干,说严重点,有谋反之嫌。 在罗彦瓌看来,李筠这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若不早早地撇清干系,只怕自己都得受牵连,是故,罗彦瓌这封奏章,几乎一蹴而就,没有任何耽搁,递交。 崇政殿内,当罗彦瓌的奏章呈到刘承佑案上时,他正平静地听着李崇矩的汇报,关于李筠的。 “我们这位李军使,很是活跃啊,一心想要为朕,为朝廷分忧啊!”刘承佑冷淡的语气中,透着讥讽:“何公方亡故,他便上蹿下跳,四下联络。他想干什么?” 李崇矩平静地禀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李筠只是想谋求都部署的职位,当无异心!” “没有异心?”刘承佑声音高了些,表情默然,语气冷酷:“国家军职,容他如此奢求?朕若不给,他还要自取吗?为谋取帅位,他能私下联络,为其发声进言,若他日另有所谋呢!” 见天子震怒,李崇矩躬下的身体又下意识地矮了些,心中微惊。这下,他才知道刘承佑为何如此生气了,皇帝往往着眼旁人顾虑不及之处,圣心难测,大抵如此。 咽了口唾沫,李崇矩又道:“另外,进京这些时日,李军使与慕容府君,有过冲突!” “他们二人,能有什么冲突?”刘承佑问。 “因内城扩街之故,李筠的府宅,被占用地方!”李崇矩道:“因此,李筠找上慕容府君,讨要补偿!以其态度恶劣,二人起了冲突!” “好个跋扈将军!”刘承佑突然怒道:“传诏——” 话说出口,刘承佑自己顿住了,脸上闪过一抹迟疑,朝张德钧挥了挥手,表示无事。 怒上心头,脑子一热,刘承佑本是打算下诏,将李筠拘押下狱的。但是,考虑到,何福进方死,要是这再突然把李筠拿了,纵然真的事出有因,只怕真要引起河北边军震动了。 如何解决李筠的问题,还得认真衡量考虑一番,不能轻断,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恶劣影响。 又考虑了一会儿,刘承佑吩咐着:“李筠府宅不是被破坏侵占了吗?朕赏他个恩典,在洛阳给他一座豪邸,让他去洛阳挑选……“你退下!”刘承佑朝李崇矩说了声,略作沉吟,又看向张德钧:“传魏仁溥、折从阮、郭荣进宫!” “是!” 不管如何,河北戍防军,是得有个处置措施了。动兵先遣将,边帅一职,也是需要快速定下了,并且来京的军使们,也需要放回去了。 但是,加强控制,是不得不为之事了,就冲着李筠搞出的这番动静,都得加以约束,加强控制。所幸,北面无战事,边境安定,有足够的余地,供朝廷调整。 低头,看着罗彦瓌的奏章,刘承佑又不由露出了点浅笑:“这个罗彦瓌,倒是如从前一般,敏捷,可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4章 边帅变动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赏我一座府邸,让我去洛阳挑选?”李府之内,拿着那封“恩诏”愣神,李筠脸上的横肉几乎拧在一起,面露凝思,满是不解决。 “不对,而今正处关键时刻,这岂不是把我发配到洛阳?”愚者千虑,终有一得,李筠思索着,表情却是越发难看。 “爹,儿以为,天子是无意以帅位付你了!洛阳一府宅,不像赏赐,更似一个警告,还望爹慎诫啊!”在旁,一名青葱少年,向凝眉切齿的李筠道。 这少年,是李筠之子,李守节,年不满十六,长相普通,但气质沉稳,只是面对其父,有些怯懦与畏惧。 “你此言何意?”李筠瞪向李守节。 李守节拱手一礼,严肃地说道:“何公病逝这几日,爹在京内,四下奔走,联络内外将吏,以谋求统帅之位。此事定然传入宫内,进天子之耳中,故有此诏!” 李筠眉毛一挑,说:“你的意思,是有人向天子进谗?是谁?定然是那罗彦瓌,就是了,都帅之位,谁都想做,他又怎么会不动心......” 见其父这般反应,李守节稚嫩的脸上恍过一抹不安,语气变得有些焦急,说道:“爹,儿的意思是,你谋求的帅位的举动太过明目张胆,做法也太过直接,这历来都是犯忌的事,儿恐,这是给李家招来灾祸了!” “放肆!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你懂什么!”听其子言,隐隐有教训之意,李筠顿时怒斥道:“我所为者,还不是为了李家的显赫,光耀门楣,为了荫庇子孙,遗福后代!到你这小儿嘴里,竟成招祸,岂有此理!” 面对暴躁的父亲,李守节下意识地埋下了头,不敢直面其怒。但李筠,怒归怒,却也不是完全听不进子言,想想还是挺有道理的。只是,被一竖子指出教训,脸上有些挂不住。 烦躁的心情中,夹杂着些许忐忑,在房内徘徊几许,转过身,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守节一愣,抬眼注意到,父亲脸上仍旧一片生硬,透着固执,但眼神却有些躲闪。松了口气,李守节想了想,说道:“爹,儿见识浅薄,别无高见。此后,只当遵从天子与朝廷诏制即可,莫再谋求于帅职。可依诏从命,前往洛阳,挑选府宅,上表谢恩!” 听其言,李筠喘了几口气,胡须一跳一跳的,叹道:“没想到,今日我竟然需听从你这竖子的建议行事。” “唉!”重重地叹息一声,李筠有点意兴阑珊的:“只是,若如你所言,我李家再想显赫人前,难喽!” 看着李筠那惆怅的模样,李守节垂下头,没敢把心里的话道出。在他看来,经其父这一番折腾,能保住富贵平安就不错了。 ...... 开封内城中,高门贵邸间有一户,门匾书“王”,这是侍卫军副都指挥使王殷的府邸。不过,此时的王府之中,正陷入一片忙碌之中,仆役奴婢,诸院内眷,都在收拾衣物,打包行囊,一副要远行的样子。 准备得很细致,首饰、衣物、被褥、甚至碗筷、洗漱用具,乃至平日观赏的虫鸟、花木,都收拾之列。府中的管事们,四下安排着,催促着,不时喝骂着那些手脚不利落的仆人。 “快要起行了,此去莫州,迢迢千里,一切都得料理准备妥当......” 汉宫内,皇帝刘承祐的心情又不好了。 原本,在李筠递上谢恩奏章,老老实实地去洛阳选宅后,算是暂时放过了此事。而经过与枢密院、兵部的探讨,针对河北戍防边军的调整,终是定出了个章程。 在原防线的基础上,从易州遂城起,自西向东,沿拒马河一线,置保定军、顺安军、雄安军、信安军以及北边的永清军,驻守各城关、寨口、河防。 每军军额五千,又于莫州,设都部署府,辖兵八千。这样一来,原先的戍军,将遭到新一轮的整编裁汰,兵力削弱不说,还将有一批军队同滑、澶及元城等地的禁军进行换防。 到了,刘承祐终究没能忍住对河北戍防军队动手。即便后勤辎重的供给掌握在朝廷手里,但以御北患之故,此前刘承祐可是大大放权的,让他不得不担心,河北边军自成一系。 而今,何福进虽死了,但李筠的表现,已然足以令他警醒。此番调整,对军心或有影响,战力也当有所下降,但只要落实下来,能让皇帝与中枢放心,消除大患,也是值得的。 只要在一个合理良好的体制下,实则也不必太过担心,军队的战斗力。而裁汰下的士卒,也有几个去处,一者调入即将成立的河北都指挥司;二者补充转运司;三者退役还乡;四者转为辅兵,就地军屯。 至于诸军使的人选,除罗彦瓌调任顺安军,马全义仍为永清军,其余军使都自禁军中选派,雄安军使为韩令坤,信安军为郭进。至于保定军,虽然还未明诏动李筠的位置,实则已然定好的接替的人选,以兴捷都尉董遵诲调任。 而最关键的,就要数北面都部署,由谁主其事。经过一番商讨,决定由侍卫司副帅王殷北上,就职整军。 王殷在大汉的禁军中,一直是高级将领,早年历经戎争,多有功名。当然,有汉以来,最大的功绩,还是在平杜重威的时候,力战破城,伤重不退,为高祖刘知远所嘉,从而奠定其在军中的地位。 而在刘承祐继位后,对禁军的几番整饬、编练中,王殷也是稳步有升,直到乾祐五年王峻与韩通殿上冲突,意外地更进一步,成为侍卫司副帅。 此番,以其北上掌兵,论资历、能力,王殷确有可取之处。然而,此时令刘承祐愤怒着恼的,也正是王殷。 以其高位,本为密探关注的人,今迁戍防都帅,则更成为重点。根据武德司的汇报,得知拜帅,王殷喜不自禁,发帖邀请同僚、亲戚、好友,设宴同庆,颇为张扬。并直言,熬了这么久,终于轮到他王殷了。而其家中那番“热闹”场面,也是详细地汇报入皇帝之耳。 是故,刘承祐闻之,又岂能不气,岂能不恼。狠狠地摔下手中的一封奏章,打翻了茶盏,刘承祐怒道:“他这是搬家还是赴任?早闻王家奢靡,朕念其旧功,颇容忍之。今欲重用,方知其家,浮华至此,简直贻笑大方。朕看呐,他干脆把整座府邸搬到莫州去!” “既知升迁之喜,怎么就没有点负重担责之忧?这般张扬,当是去北边享福的吗?所荐非人,深负朕望!识人不明,亦朕之失!” 天子一怒,满殿寂然,虽然殿中并没有什么人。李崇矩束身垂首立在那儿,静静地倾听着其发泄,张德钧则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御案。 王殷的事,让刘承祐不禁自省,自己是否太过自信了,禁军的将校们,实则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恭顺? 王殷这个例子,可活生生地摆在眼前。显然,以往对于军队,刘承祐虽明纪强法,但军法之外,实则还是太宽纵了,也该有所约束的举措了。否则骄兵之制,永远只是治标。而似王殷这样的旧将,也该从禁军将帅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怒则怒矣,但以刘承祐的心性,也还不至于被愤怒冲昏头脑。迅速地冷静下来,只稍作考虑,又道:“传郭荣!” 翌日,皇帝连下几道诏书,其一,免王殷北上之任,并罢其禁军军职,遣使上其府邸,责斥之,令其闭门思过。 其二,以陈留郡王安审琦北上莫州,就任北面都部署,统管北边御备。 其三,以枢密院承旨李处耘及潘美北上,担任编练使,负责河北戍防诸军的整顿编练。 其四,放军使北归,各此金银、钱帛、绸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5章 出兵伐蜀 “陛下,永兴、静难、保义、河阳、威胜、平卢、义武、横海诸节度皆罢,今襄州、兖州、贝州、蔡州等州镇又相继上奏请免。看.毛.线.中.文.网从今以后,大汉再无方镇之忧了!”赵曮将刘承祐批阅过的奏章收拾了起来,嘴里轻松地说着。 此番呈上来的,是襄州、兖州、贝州等方镇相继上表请辞,此次嘉庆节的情况,显然扩散开了,而被解权的藩镇,也都有妥善安排,或为政,或治军,没有一股脑地强令归养。而最积极,为人先者,便是襄州节度郭威。 看完郭威为的奏表,刘承祐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少许喜悦,看起来,郭威在大汉忠良的道路上是越走越远,越走越宽了。 一封封辞表,固然足喜,但刘承祐仍旧保持着冷静,说:“这只是个开端,代表着地方藩镇的态度,然而更重要的,还是此后的落实,待军政彻底分离,再向朕道喜吧!” “是!”闻言,赵曮收起了笑容,拱手恭敬地道:“陛下意气自若,泰然处之,臣敬佩之至!” 听此恭维,刘承祐不禁瞥了赵曮一眼,只见其一副谦恭顺服的姿态,候在那儿。嘴角扯了一下,刘承祐吩咐着:“诸节度、防御所请,一概应允!着政事堂、吏部及枢密院,效前事,对各地之军政职吏,妥善安排,务求军政平稳过渡!” “遵命!”赵巌认真地记下皇帝的吩咐。 “另外,时下就只剩朔方节度使史弘肇那边,未有上表了!”赵曮补充了一句。 眉轻凝,旋即舒展开来,刘承祐道:“朔方路遥,远在西北,交通往来也不便,再者灵州边陲之地,形势复杂,不似腹内州镇,却也不急!” 略作沉吟,又道:“不过,再是边地,也是大汉治下,日后纵不属腹心,也在臂膀,军政之安排,也当从其制。着吏部,先安排些年轻职吏,前往灵州任职,协助管理民政。” 说到这儿,刘承祐思维发散了,补充道:“还有,往后似灵州这等偏州之官吏,朝廷考比,当先优一等!” 抬眼,赵曮仍旧面色平静,一丝不苟地应承着。看‘毛.线、中.文、网 刘承祐问:“北军整编事宜,枢密院那边可有本章?” “回陛下!”赵曮道:“陈留郡王与李、潘二臣,已然着手重新编练,粮谷有河北支持,兵士有军使弹压,再兼陛下恩诏,纵有波澜,也当无虞。另,北调换防的禁军,已然奉调出发了!” “嗯!”刘承祐点头应了句,吩咐着:“此事要尤其为关注,但有消息进展,即报与朕!” “是!” 问完军政,刘承祐不由将目光投在赵曮身上,以一种疑问的语气问他:“赵曮,朕有不解,还望解惑!” 天子的目光中,带着点审视的意味,赵曮心中一惊,面上恭敬不加减,躬身一礼:“陛下请问!” “以你的年纪,便如此沉稳肃重,处事周全,固然足喜。但是,朕总感觉,你似乎过于谨慎了,尤其对朕,恭敬地有些过分了。朕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如此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 闻此问,赵曮表情愈显严肃了,背躬得愈深,禀道:“臣入仕之前,不过一书生,见识且浅,能力不足。然几世修福,蒙陛下信任,拔为崇政学士承旨,德不配位,说得就是臣。臣既感激涕零,又诚惶诚恐。 经臣之手,皆是国家机务,更不敢有半点差错与疏漏。为免辜负陛下信重之恩,臣不得不事事谨慎......” 听其这番陈情,刘承祐不禁一笑,目光中透着点莫测高深。赵曮之言,刘承祐信,但是,也感觉得到,他心里还有所保留。 却也没过分逼迫之,刘承祐收回目光,朗声着说:“朕尝闻,你父赵公,都时有放浪形骸之时,在这方面,你可要学学他,谨慎认真,固然可赞,但也别紧张过度了。朕终究不是虎兕熊罴,不会吃了你的!” “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赵曮恭拜道,然后又恢复了那副模样。 见状,刘承祐摇摇头,又问:“听闻你身体抱恙,如何了?” “多谢陛下关怀!”赵曮受宠若惊的模样,应道:“只小疾,用药之后,已然复原!” “你兄夭亡早逝,今为独子,恪职尽忠之余,还需侍孝奉养,当保重身体才是!”刘承祐说。 赵曮的双目中,流露出一抹感动之色:“是!” “你退下吧!” 让张德钧给自己捏了捏肩膀,稍解疲惫,起身走到舆图前。已经快入夏了,天气良好,明媚的阳光透过门窗照进宫殿,投在刘承祐身上,温暖着身心。 而刘承祐一站,便是小两刻钟,其目光所在,自然是在秦凤之地。去岁,若不是秋季接连大灾,刘承祐早就在西南动手了。到如今,耽误者,也是将近一年的时间,不过,也给了汉廷,更充分的准备时间。 此时,大汉国内之军政梳理,也取得了巨大的成果,而刘承祐,也按捺不住动兵的冲动了。 “张德钧!” “小的在。官家有何吩咐?” “午后,传诸宰臣、各部院主官以及两司将帅,崇政殿议事!”刘承祐平静道。 午后,崇政殿内,文武济济一堂数十人,大汉朝权力最重的一干人俱恭立于御前。刘承祐高坐于案,扫视一圈,开口即道:“朕将文武众卿召集于此,有的人想来也猜到了目的。孟属趁中原国难之际,悍然出兵,侵占秦凤四州。窃据我国土已久,今筹备得当,朕打算发兵伐蜀。今日,我们就在此殿议一议,出兵事宜!” 刘承祐一句话,便定下了此次殿议的基调。事实上,对此,大汉文武臣工,并没有任何诧异,早有预料,也没人表示反对。 上下同心之下,迅速地拟定了伐蜀的时间,兵马的调动,以及粮械筹措转运等事宜。至于伐蜀的主帅,有所异议,老臣们因为各种原因属意王景,刘承祐也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但终究坚定了决心,选择支持向训。 乾祐七年,入夏之后,从东京至凤翔的官道上,大量禁军、粮食、被服、军械,分批发往,为伐蜀,做着最后的准备。 ...... 宫苑之后,蜀主孟昶,正在摩诃池间纳凉,还是其花蕊夫人相伴,喂食瓜果,轻摇罗扇。但是,难解孟昶的燥热,几遍周边置有冰块。 孟昶素不喜夏季,以其炎热难耐,此时单衣,坦胸露怀,看着身边薄衫诱人的徐慧妃,有些喘息不定,说道:“这酷暑炎炎,实在恼人,难于就枕。娘子,你说我在摩诃池上,建一座宫殿,以后,供我们逍遥纳凉如何?” “这。”徐慧妃明眸皓齿间,露出了少许迟疑,小声地道:“听闻北方可能有战事,国家遇急,郎君在宫内,不便兴起此土木吧......” “诶!”孟昶摆摆手,道:“总说北汉要入寇,都喊了两年了,仍旧不见动兵。大臣们,已成惊弓之鸟,汉军稍有动静,便大作其事。再者,朝廷在秦凤以及兴元府,布置了那么多兵马,又有山川险阻,不足虑!” 孟昶话说完,便与讨论起宫殿要达到的要求...... “陛下,大臣们求见!”内侍前来通报:“说有要事禀报!” 被强行从温柔乡中拽出,孟昶有点不悦地节俭臣僚们,问:“有何急务,又是北汉动兵了?” “陛下!北汉正式出兵了!”枢密使王昭远,点头答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6章 目标八寨 汉乾祐七年六月初一,皇帝刘承祐正式下诏,拜向训为西南行营都部署,王景为副都部署,驸马、原永兴军节度使宋延渥为都监,率师伐蜀,攻略秦凤。 西南行营下辖,除原先整编的三万关中兵马外,枢密院又自两京的兴捷、武节、龙栖、内殿直诸军各抽调一厢军队西进,合计发五万大军,实打实五万大军。因伐蜀之役,多山地作战,未再增调马军。 关中地区,以雍王及新任的布政使扈彦珂,调动民力,协筹军需,以供前线。军前辎重之转运供给,则以转运使阎晋卿、粮料使张美,全权负责。 大散关,伐蜀主力,已然集结完毕,关前营垒森森,旌旗密集,声势直惊飞鸟。时值盛夏,天气炎热,在这陇上秦岭间,犹甚。 集结于散关的汉军,约以五万人,辅卒、民夫之外,精锐战兵足有三万余人。从接诏发兵时起,汉军集结于此,已有十多日了,向都帅的军令只有一条,严肃军纪,驻营休整,其余不见任何动作。 “我等西来已月余,陛下降诏发兵,也十多日了!向都帅,一点动作都没有,也不升帐商讨进军事宜,不知再等什么!”进入军帐,韩重赟解下头盔,看着在案后研究地图的石守信,便嘟囔道。 有天子的注意提拔,石守信如今是内殿直左厢都指挥使,此番奉命率麾下西进参与伐蜀。而韩重赟,则以功调至内殿直,为左厢左尉将,在石守信麾下。 抬眼,看韩重赟满头大汗的样子,石守信伸手取过壶、碗,倒上一碗清水,起身递给他,问道:“巡视结果如何?” 韩重赟接过,畅饮几口,抹了一把嘴,看着石守信,答道:“你石将军治军严谨,谁敢触军法,都安分地待在营中。只是这天气越来越热,太过难熬,军士们难免浮躁!” “再浮躁,也得忍着。我们是出来打仗的,临敌之际,规矩比起东京,要更严!”石守信叮嘱道。 “敌在秦岭寨,敌在威武城,待在散关,又有何用.....”韩重赟嘀咕着:“屯兵已久,这兵锋士气都要挫败了,本为攻坚,莫非要让蜀军守备完善了,再去进攻?” “向都帅他们,在凤翔备战两载,屯田砺兵,人家都等过来了,我们才来月余,就熬不住了?”石守信微微一笑。 韩重赟又自个儿倒了碗水,笑应道:“道理我也懂,只是被这气候,扰得心烦啊!” “你也看到了,盛夏炎热,兵法有云,行驱饥渴,务於取远!这大概,也是向都帅顿兵不进的缘由吧!”石守信说道。 “照这么说,都帅不会拖到入秋吧!”韩重赟说道。 “应当不至于,天气固然炎热,都帅更关注的,只怕是蜀军的调动布防啊!”石守信自信地说道。 二将言谈几许,中军有通讯兵卒前来传令:“都帅升帐,请诸将军进关议事!” 关城之中,大堂之上,数十名汉军将校,济济一堂,或坐坐立,井然有序,气氛庄严。除向训之外,还有专门自陇州而来参加军议的王景,都监宋延渥,在座旁听。 其下,是王全斌、高怀德、王仁赡、李彦、石守信、韩重赟、马仁瑀......可谓将星璀璨。 “诸位将军,这些时日下来,待得颇不耐烦吧!”向训表情平静,环视一圈,问道。 “都帅,将士们披坚执锐而来,是为了杀敌建功,收复国土。大军屯兵于此,夏日炎炎,酷暑难耐啊!”马仁瑀年轻气盛,朝向训道。 马仁瑀被刘承祐派到凤翔的时间已然不断了,对这名孔武剽悍、作风强硬的青年将校,向训是很看好的。 此时闻其言,微微一笑:“将士是好战之心,值得嘉奖。” 旋即形容一敛,向训严厉道:“但要建功立业,开疆拓土,靠得是手中的刀剑,不是口舌。此番奉诏伐蜀,陛下以大军付本帅,自感责任重大,正需将士同心同德,共襄臂助。到需效死用命之时,只盼着众将,能够率意进取,不遗余力!” “是!” 待一干将领应命之后,向训沉稳叙来:“此番升帐,正是为商讨进军事宜!” 此言落,汉将们都来了精神。不过,向训却先看向王景,道:“王公自陇州来,可先说说秦州方向的军情!” 王景乃名将,甲胄在身,便自带一股英雄气,虽然年过花甲,但作风一点也不拖沓。闻问,直接道:“原本,伪蜀雄武节度使韩保贞,虽难称将帅之英,但终究经画边境多年,熟知兵事,镇守秦州多年,对军情事务也还算熟悉。然而蜀主不知何故,临时换了一个名叫赵季札的人当秦州主将。 我派人打听过,此人志大才疏,徒具虚名,只会狂言惑人。闻我朝诏令出击,如今正聚兵马,龟缩于成纪、陇城二城之内。” 王景看着向训,自信道:“此无胆之徒,不足为虑。老夫率军进,可制之,无扰向帅在凤州用兵。至于天水蜀军,我自寻机而拔!” “王公真名将,有你在陇州,足可保我侧后无虞!”向训朝王景一拱手:“陇州蜀军,就交给王公了!” “奉令!”王景迎着向训郑重的眼光,也不托大卖老,平静地应道。 转过头,向训吩咐在他身边当行军司马的慕容承泰,让他将凤州的蜀军情况,再作一遍讲解。 能在这等军事会议上做汇报讲解,慕容承泰显得很兴奋,意气风发地,对照着地图,说道:“综合哨骑与细作所察,我朝聚兵之后,蜀军随之而动。汉中及成、阶之蜀军,有两万余北上,支援凤州。 眼下,凤州境内,各路蜀军,合计约五万,分屯于固镇、梁泉、威武小城及散关道间岭寨。蜀枢密使王昭远去岁巡边之时,尝命蜀军于岭道间筑黄牛等八寨,以阻我军进兵,蜀军主帅李廷珪,已增兵三千以戍之!” 慕容承泰说到这儿,就退下了。轮到向训,高声道:“就凤州而言,蜀军的实力并不弱,李廷珪、高彦俦等将所率,半数都为孟蜀禁军,兵力更众于我军,又据堡垒,扼险要。论兵备、训练,我大汉将士的战力,足以蔑视蜀军,但也不可以此轻视蜀军!” “谨遵都帅教诲!” 走到地图前,向训指在原东河村附近一圈,说道:“蜀军于周遭筑八寨,却是欲阻我军于凤州境外。然此八寨与蜀军的整体布防,格格不入,太过前突。八寨守军万余,险峻也不及青泥、道中,漫漫故道,反成蜀军交通之阻。 本帅议,此番伐蜀,我军第一个目标,即夺取黄牛八寨!” 向训言罢,此番亲自率五千龙栖军西来高怀德,顿时请道:“都帅,末将愿率龙栖军,夺取蜀寨!” 高怀德一身英武气,脸上透着坚定。他此番,算是建功心切,自高行周去世后,高家是声势有所滑落,而高氏的担子,也就顺便落到他身上了。 不过,他言落,王全斌紧跟着道:“兴捷军,也愿出击,必夺蜀寨!” 见随二者后,还有将军想要请战,向训当即伸手,止住跃跃欲试的众将。看着高怀德与王全斌,向训说道:“东京禁军远道而来,一时难以熟悉地势、气候,此番又是山地攻坚,更非所长,还是交由西南边军吧!” 高怀德平静应道:“禁军儿郎,各个精炼,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岂惧区区山岭。” “将军稍安,凤州境内的蜀军,足有五万,禁军自有建功之时。此次,还是让边军,我大军开路吧!”对高怀德,向训是好言安抚,没有用军令强压。 而高怀德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向训这么说,显然也是计议已定,也不再强求。王全斌见状,亦不复多言。 见状,向训稍松一口气,内外之分,是难以消除的。深吸一口气,向训即下令道:“王仁赡、李彦,命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攻打蜀寨,入秋之前,打通大军南进通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7章 兵临、敌情、决策 正值得三伏天,本是一年四季中,最为酷烈、炎热的时候了,尤其在林木葱郁的山岭之间,则更觉闷热。盛夏,着实不是个动兵的好时节,所幸前驱作战,不算远,再兼向训押着时间,待进入这末伏方令王、李二将,正式发兵南下。 黄牛八寨,在散关西南方向,距离约五十里,当散关驿道,比邻固道水脉。山路坎坷难行,但昼伏夜出,一日多即至。 当然想要悄无声息,潜行至蜀寨前,几乎是不可能的,昼伏夜出,只是为了躲避酷暑。但在三里地外,依山岭,傍谷水,军寨立起,汉旗高立之后,黄牛寨内的蜀军立刻就警醒了,防御力度再加提高了。 韩军营寨,持续搭建加固之中,备置军械,点查粮秣,取水造饭,虽则忙碌一片,但忙而不乱。一部分兵十,受命就地休整,恢复战力,还有三营士卒,在王仁赡的统率下,隐伏于山林。 茂林之中,草木密集,冠大而广,虽可遮阳防晒,但正值日中,闷热却是难以避免。三营汉卒,各守其位,但多将甲胄卸下,衣服敞开,哪怕主将王仁赡也一样。 在两年前的蜀汉激战中,王仁赡以守备散关兼追击破敌之功,从一裨将,受到进京的赵晖推荐,一跃升西南前营厢将,担任排阵使。由此,成为大汉朝廷的高级将领。 这对于时年三十六岁的王仁赡而言,都能用大器晚成来形容了。不过,其人自然是有其才,方可因势而起,发掘于军中。 而今,王仁赡已三十八岁了,其志仍不可摧,奋发向上之心愈浓。此番伐蜀,对于向训将先锋之功与他,可谓感恩戴德了。 靠在一块青石上,隐隐有一丝凉意自石间传来,聊胜于无,缓解着燥热。王仁赡闭着眼睛,似乎睡得深沉,他长相很俊朗,在这军旅之中,更添一分魅力。 “将军!”手下一名营将前来禀报。 “蜀军还没动静?”睁开了眼睛,王仁赡问。 “没有,依末将看,蜀军当不会轻易出击了!倒有蜀军哨探出寨打探,几乎为其所觉!”营将说:“眼下已过正午,山林间太过炎热,将士们连夜行军,未及休整,甚是困乏,随身饮水,也多用尽了......” 营将的意思,很明显了。王仁赡四下看了看,密林之内,显得很静,除了阵阵蝉鸣以及时而的飞鸟啼鸣,再无异声。麾下的士卒仍旧隐伏于其间,守其职,虽严守着军纪,但困顿之色,很是明显。 对此情况,王仁赡稍作考虑,即吩咐道:“撤伏吧!让将士们回营休整!你选了一队耐力良好的士卒,随我靠近蜀寨,探营。” 原本,连夜行军初至,伐木造寨,大举旗帜,是欲诱蜀军占汉军立足未稳的便宜,出寨袭击,故选精兵设伏于此。但目的显然落了空,蜀军动都不动弹一下。 “探营何必将军亲往,让末将带人去吧!”汉军营将向王仁赡道。 “我要亲自靠近,勘探地形、敌寨,不然不放心!”王仁赡摆摆手:“都帅将先发重任交与我等,必要破寨建功,以免他人小瞧!” 黄牛寨这边,蜀军的守将名叫韩继勋,原为蜀国成州防御使,是四州蜀军中的高级将领了,以壕寨使之职,被派遣至黄牛寨,署理八寨防备,以御汉军。 汉军寨外的动静,还是为蜀哨探所察,当然也是还营之时,未再隐藏行迹的缘故。得报,韩继勋有些惊魂甫定,说:“汉军果然奸诈,正欲诱我军出击!” 说这话时,麾下有两名蜀校有些不好意思,正是他们建议,趁汉军跋涉初至,立足未稳,发兵击之,挫其锐气。被求稳的韩继勋拒绝了,虽则出击难料胜负,但总归没如汉军之意。 “汉军此番来了多少人?统兵将领是谁?”韩继勋问哨探军校。 军校答:“汉营依山傍水,受阻于视野,难料其兵力,但观其营设规模,至少当有五千人!将旗中,书有‘王’、‘李’。” “凤翔汉将中,姓李的没几人,姓王的可有不少啊!”一名蜀军校道。 韩继勋眉头紧皱,脸色有些不好看,瞪着那哨探,说:“继续刺探,严密监察汉军动向,定要将敌情探明。敌已寇关下寨,我们却连敌将是谁都不知,天下岂有此等荒唐事?” “是!” “使君,汉军这是要正式发起进攻了,敌情紧迫,是否向梁泉求援?”麾下发问。 此言一落,韩继勋更觉丢面,扫过将校们,斥道:“汉军初至,敌情不明,我们据守固寨,人家连试探进攻都没发起过,我这边就像主帅求援?” “汉军也不知洪水猛兽,没有交手,岂知强弱?我们据寨守险,有何可惧!”韩继勋教训着,也激励着士气:“将敌情发往中军即可!尔等给我严厉守寨即可,另,传令其余七寨,加强防御,提高警惕,不得放松,以备汉军来攻!” “是!” “论进攻,不是汉军对手,难道在这山岭间,守寨也不如他们吗!”韩继勋冷冷道。 汉军这边,耗费了几乎一整个白日的时间,已然安顿好了,寨防巩固,勉强可御,其间,诸位营将士,轮番休整。炊烟已起,伙营造晚食。 王仁赡回营之时,天色已然黯淡了下来,立刻寻到副将李彦。两年前东河村之战时,李彦被蜀军所困,正是被王仁赡率军解围,从那时起,结下的生死之交。 “大战之前,军旅之中,还能享受米面果蔬,这才从前,可能想象?”军帐中,王仁赡摸了摸肚子,一副食欲满满的模样。 李彦咬了口饼,夹了口菜,道:“我跟着药公,打了近二十年仗,平叛逆、御契丹、击党项,以往能不忍着饥饿作战,已是难得了......” 说着,看向狼吞虎咽的王仁赡:“敌情勘探如何?” 一边进食,王仁赡一边说:“我来回奔走二十里,将几座敌寨看了一遍,基本了然于心。蜀军八寨,占据形胜,互为犄角,交相掩护,环环相扣,敌若龟缩死守,不易攻打。 诸寨中,以这黄牛寨最大,也最为坚固。抓了个蜀军哨探,使了点手段,从其嘴中探得,黄牛寨为主将韩继勋亲自把守,有兵三千,其余各寨屯兵千余。” 顿了下,王仁赡嘴角泛些戏谑:“对这八寨,蜀军还是挺看重,足足上万兵力驻守,够你我二人,建一大功了!” “我们的兵力,可还不如八寨蜀军啊!”李彦轻笑道。 “左右,我们也不是同时向八处敌寨,发起进攻!”王仁赡淡定应道。 李彦取过地图,请王仁赡标记了一番,详细解释着地势地形。想了想,点在黄牛寨上,说:“王兄,我们就从这块最硬的骨头啃起,如何?此隘若下,则寨防必然崩溃,其余诸寨,可顺势而取!” “英雄所见略同,我正有此意!”王仁赡说道。 “让将士们,休整一日夜,明日下午,我带两营兵士,先攻一攻黄牛寨,试试其虚实!”王仁赡严肃道。 闻言,李彦嘿嘿一笑,请道:“王兄,你今日辛苦,这攻寨试探之事,交由我带人去,如何?” 迎着其目光,王仁赡也不好不给面子,点头应道:“那便交由与李兄了!” “还得催促中军,将攻寨器械运来,尤其是那些抛石车。将士虽然血勇,却也不好以血肉之躯,强冲险要!” 事实上,打秦凤,向训早已提醒过麾下诸将,此仗,得靠硬实力厮杀,少不了伤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8章 两战破寨 申时,已过一刻,太阳西垂,仍旧光照山林大地,只是最酷烈的时间段已然度过了。黄牛寨前,厮杀声,虽然算不上炽烈,却也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蜀寨依险扼道而立,寨前空间并不算开阔,也就仅供一营的士卒展开,但对于试探进攻的汉军而言,也足够了。 王仁赡观战于峰顶,李彦督军于阵前。寨墙下,换了一批军士,肩扛大盾,手持战刀,迎着守备蜀军的打击,涌上前,接替被击退的两百攻寨士卒。 很快,随着汉卒的靠近,一场规模不大,但足够惨烈的攻防接战,再度展开。于汉军而言,在这山岭间,似云梯、井阑这样的大型攻城利器,太过笨重,既不方便运输,也不利于展开,是故直接被弃用。 所幸,汉军弓弩颇多,不惜箭矢消耗,在此掩护下,在逼寨的过程中,能够尽量减少来自寨城上的打击。不过,终究是仰攻,该丢的性命,该付出的代价,却是一点也少不了。 寨前,另架有五具床子弩,两弓联装,二十卒训练有素地操一弩,绞轴张弦,箭如标枪,恐怖的劲力,催发的长箭,狠狠击在黄牛寨上,这是对蜀军最大的威慑。虽然难以造成大量直接的杀伤,但对寨防的破坏,士气的打击,更甚。 一根长箭,如携千钧之力,直接扎上寨城,连穿两名蜀卒,箭头的铁翎将其身体绞得稀烂,触目惊心,周遭之人,无不震恐。 而寨墙上,空间也不大,能够展开的士卒则更少。军士所受慑,混乱之中的空挡,已经有不要命的汉卒,快攀上来了。 韩继勋算是个负责的将领了,也有胆气,亲自在寨墙上指挥防御。大声疾呼,安排驱杀,而自城下,三百余汉军弓手,轮番持续地施以打击。 “使君,蜀军的箭矢太密集了,尤其是那些床弩,若不加摧毁,太伤士气了!”守寨的军校,拿着块盾牌,横在身前对韩继勋道。 韩继勋表情严肃,面带怒意,大声吼道:“敌有弓弩,我们就没有吗?让弓弩手,与之对射,不要节约箭,我们居高临下,岂能被他们压制?至于那床弩,数量不多,杀伤有限,不需担忧。 传令寨上将士,给我盯着攀附汉卒杀,他们要来送死,成全他们,敢畏战者,皆斩。寨后士卒,两百一队,随时准备接防,投入战斗!” 在韩继勋的安排梳理下,面对汉军的冲击,蜀军应对,倒也有条有理。虽然是试探进攻,但真正投入战斗之时,也是没有留力了。 一波进攻,即便披坚执锐,大盾相护,仍旧付出了近五十卒的伤亡,方才有士卒,顺着竹梯,攀上寨头。然而到了寨墙上,方是最艰难的时刻,受到城下的支持小了,而面临的攻击却多了...... 寨前,负责指挥的李彦,表情冷酷,正张工瞄准,弦动矢发,利箭破空而上,终于扎入一名蜀卒的身体。他颇有膂力,能拉得硬弓。但个人的力量,却也难以突破战局。 周遭,汉军的弓弩密集的攒射,停了下来,也是顾及登寨的同袍,二是气力消耗巨大,只能让余力善射者,定点打击。床弩犹动,一道一道地,催射着蜀寨。 看着寨墙上,登寨的士卒,被蜀军不断吞噬,李彦开始发狠了。拔出了腰间佩刀,冷声道:“将最后一批弟兄,调上来!随我冲寨支援!” 到此为止,准备的一千攻寨士卒,算是轮了一遍了。李彦扛盾执刀,冲锋在前,直接到寨下指挥,顺着袍泽用性命铺出的登寨之道,进攻。 外围,见到李彦那冒险的举动,王仁赡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等时候,正是需要将领带头冲锋,同冒危险。 最后一波进攻,尤为猛烈,血腥弥漫在黄牛寨前,汉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与敌侵攻,白刃厮杀,持续了小两刻钟。寨墙上,蜀军直接换了两波人,方才顶住。 耳闻杀声有衰减之像,王仁赡偏头,看着夕阳,已被山岭遮住了小半边,余晖已然绚丽,只是布满天际的晚霞,格外红艳。 “鸣金,让李将军收兵吧!”王仁赡吩咐着。 夜幕下,军士陆续归营,病帐、药草、医官早已备好,接收救治伤员。血腥的气息,给全营增添了一抹严肃性,未参战的汉军将士们,多有所感,压抑再所难免。 王仁赡,是亲自安排好回营将士与营防事务,并巡视抚定军心。 伤兵营中,哀吟不断,创药的气味与弥漫的血腥味交杂在一起。营内,大锅大锅煮着开水,其内忙而不乱。李彦坐在矮凳上,裸着臂膀,满头大汗,在医官操作下,拔出箭头,尔后上药、包扎,极为熟练。 “伤得怎么样?”王仁赡入内,问道。 拿起白布,擦了擦额头汗水,李彦面皮抽动了一下:“小伤无碍,被流矢咬了一口!” 二者一道,巡视了一番受伤士卒,城寨攻防,重伤远多于轻伤,但能活着回来的,伤势都还可救治。 即便如此,仍旧多有惨状,触目惊心,但对于王仁赡、李彦这样的将领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了,早就心如铁石了。甚至于,汉军士卒们,纵然心有戚戚,也未见怪,心理早就麻木了。 而于受伤的士卒而言,或许还有种庆幸,至少保住了条命,活着回营,在伤好之前,接下来的战斗基本不用他们上场了。 “伤亡如何?”李彦问。 王仁赡说:“清点过了,参与攻寨的士卒,只回来了不到七百人,泰半受伤,这两营,算是残了,短时间内,战力难复!” “那韩继勋,还有些手段,观其临战指挥应对,颇有章法!”王仁赡说。 李彦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不过,蜀军的战力,确是逊于我军,今日面对我军进攻,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黄牛寨上,兵力同样难以展开,就今日激战结果来看,只要冲上了寨墙,近战拼杀,绝不是我军对手。 即便采取添丁消耗,也能破之。但是,经过今日一战,之后蜀军定然会拼死阻我将士攀寨,再欲上城厮杀,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更大,会死更多的将士!” 听李彦将一战攻防之得失利害,尽数道来,王仁赡表示同意。想了想,道:“攻城拔寨,有所牺牲,在所难免。不过,敌情已悉,该我们下定决心了!” “你打算怎么打?” “全军继续休整,今夜遣少量士卒,携旗鼓,轮番骚扰,先疲其军心!”王仁赡说。 “蜀军结寨据险而守,恐怕难收扰敌之效!”李彦摇摇头。 “那也要让寨内敌军始终心悬,不得安宁!”王仁赡露出一抹奸笑。 “明日,十架霹雳车就运到了,届时弓弩压阵,飞石、火油击之,以敢死之士先登,全力攻寨,一战破之,不再与其喘息时间!”王仁赡握着拳头,杀气腾腾,语气坚决。 “进食之后,把各营指挥都召集起来,安排作战任务!” 黄牛寨内,蜀军的气氛,却要欢快许多,毕竟打退了汉军,取得第一战攻防的胜利,为鼓舞军心,韩继勋命人取出酒肉,专门犒赏将校。 “汉军固然凶猛,但我军占尽地利而守,又能奈我何?”参与了今日战斗的一名军校,起身举着酒碗,向韩继勋道:“末将点查过,此战汉军直接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伤者更难计,仓皇而退!而我军,阵亡与轻重伤加起来,也不过四百来人!” “使君可上报,奏捷请功了!”另外一人道。在这干蜀军看来,此番取得的战果,可谓“丰厚”,足以论功了。 “使君不避危险,亲冒锋矢,上寨指挥御敌,将士皆受其感染,卖力拼杀。此皆使君之功,我等一起敬使君!”又冒出一名将领,朝韩继续恭维道,引得一片赞同。 起哄声中,韩继勋也不由露出了点笑容:“此皆将士用命之功,如此誉我,实不敢当。军功簿上,已然登记,此战经过、结果,也已发往李招讨那边了!” “不过!”韩继勋语气严肃了些,道:“今日之战,可见汉军器械之精良,甲士之凶悍,仍不可大意轻视。我们要继续加固寨墙,多备箭矢长枪,木牌大盾,滚石金汤,将汉军阻于寨前,不可再如今日,使之轻易猿登而上寨墙!” “是!” 当夜,夜深之后,黄牛寨前,每隔半个时辰,便起擂鼓杀声,连续四次,蜀军多受其扰。 翌日晡时,汉军大出,强弓硬弩押阵,抛石飞弹猛击寨墙,汉将王仁赡精选五百敢死之士,为全军先登,全力攻城。 双方攻伐,前后逾两个时辰,汉军悍不畏死,凶狠如虎豹,终于难抵挡,寨墙被毁,不支败退。汉军破寨追杀,三千蜀军,伤亡过半。 蜀将韩继勋,有心无力,收拢残兵,退防黄牛寨侧后方的青马岭。汉将王仁赡与李彦,可谓两战功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9章 枢密院内 东京,汉帝下诏,废朝三日,以前宰相、太师、燕国公冯道卒故。距离冯道请辞,也不满一年半的时间,从结果来看,当初冯道对刘承祐确是一番“衷言”,预见到生死。 闻哀讯,刘承祐这心里,倒也有些感伤。冯道此人,可谓名臣,在中原政坛上活跃的不倒翁,三十年间,累朝历代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其显贵荣耀,是名噪一代。 晚年得仕大汉朝,却是冯道宦海生涯的最巅峰。虽然在后两年中,对于皇帝的作用已然不大,近乎应声虫,但在国初的三四年间,凭着其名望、能力、经验,在稳固朝政、安抚人心方面,于刘承祐有大功。是故,刘承祐也感念之,与其死后哀荣。 冯道之死,也算是寿终正寝,安享晚年,少有人以为憾。天子虽然废朝,但朝廷的运转,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尤其在西南战事爆发之后。 眼下,已入初秋,将要出伏,太阳不似此前那般毒辣,但气候仍旧炎热。枢密院、兵部与三司,大抵是近来朝廷中枢最为忙碌的部门了。不过,相较于另外两部的琐碎、繁复,枢密院这边,需要投入的精力要更多。 枢密副使郭荣,亲自挑选了几名僚属,专事负责西南伐蜀军情,其中便包括自河北整军归来的李处耘与潘美。 刘承祐踏入机务房中时,郭荣几人,正在舆图前,比对着前方军报,进行标记,研究,商讨。上前,命众臣免礼,刘承祐直接问道:“又有新的战报来京了?” 来自西南前线的军报,是三日一报,奏明战况,以使中枢察之。六日以前,收到了刘承祐将诏伐蜀近一月以来的第一封捷报,王仁赡、李彦二将,率十二营兵士,南进散关道,攻打蜀黄牛八寨,三日之间,连破四寨。 李处耘向刘承祐禀道:“蜀军黄牛寨、青马岭等八寨,已然被王仁赡与李彦全数攻破,八寨蜀军,损兵过半,蜀将韩继勋已率败残之兵,退至梁泉东北的威武城。我大军南下凤州的道路,已然打通......” “这王、李二将,确系将才,首战告捷,连破八寨,蜀军必然震恐,形势大好啊!”刘承祐脸上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不吝夸奖:“两年前东河村之战,二人也有战功,大破蜀军,看来,此二人,乃伐蜀之急先锋呐!” 大概是觉得皇帝高兴得太早了,李处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向刘承祐道:“陛下,破得八寨之后,王仁赡率两千兵马,急行南下,追击韩继勋败兵,意欲趁势夺取威武城。然而倍道而往,连战兵疲,受挫于城关,为蜀将高彦俦所败,折兵五百,北退。” 闻此言,刘承祐眉头这才轻皱,笑容微凝,说:“王仁赡,这还是心急了啊!” “现在是什么情况?军报给朕看看!”刘承祐扭头。 呈上,接过御览的同时,郭荣在旁,向刘承祐道:“根据向训所奏,他已率三万军,自散关入凤,时已入秋,气候转好,意欲于威武城,与蜀军展开一场大战!” “陛下,凤州道阻险碍,在梁泉之后,青泥岭道。自散关至威武城,驿道虽则难行,却也非最险要处,然自前方情况来看,大军行进,粮秣军械之运输,已然十分不便。是故,若能聚兵会战于梁泉以北,于我军而言,大利!” “这也要看,蜀军给不给这个机会了!”刘承祐颔首道。 “威武城在散关西南约八十里外,为蜀北关屏障,是其兵防要塞。拿下了威武城,可直驱梁泉,则胜势在我,蜀军绝不会放弃,是故,如向训计划,在威武城,必定可以打一场奠定胜局的大仗!”郭荣语气肯定地说。 “我们陈兵边境,磨刀霍霍,不就是要这么个效果吗?”刘承祐形容微展开,颔首道:“发制向训,秦凤战事,临机决断,尽委于他。为灭蜀,让他给朕用心打这一仗!” “是!”郭荣看着刘承祐,向他赞誉道:“陛下能有如此襟怀雄略,是大将之福啊!” 郭荣很少夸人,更少恭维刘承祐,但每出赞美之词,必是发乎于真心的感慨。刘承祐了解这一点,所以听其言,仍不免心情大好。 “秦州那边,战况如何?”刘承祐问。 “据报,王公已率武节及西南边军两万,溯渭水,沿陇有大道,初战于陇城,将蜀军逼于城中自守,已然压制蜀军。蜀将赵季札庸碌,兵力又寡于我军,绝非王公对手!”郭荣回答道,看起来十分自信。 “开战之后,领军作战之事,只能依靠前线将帅了。朕在后方,只能筹粮集饷,使其无匮于辎需了!”放下手中把玩着的军报,刘承祐叹了口气:“想来西南将帅,当不负朕望!” “陛下从来谋定而后动,遣将派兵,发动战事,亦皆准备充足。庙算如此周全,我朝必胜,蜀军必败!”李处耘向刘承祐拱手,意气激昂:“陛下,只需于东京,坐待捷报即可!” “此言,倒也提气振奋!”刘承祐冲李处耘笑了笑:“这点自信,朕还是有的!” 言罢,又瞧向郭荣,有些怅然地道:“代国公身体不爽,难以理事,枢密机要,国家军务,要全数加诸于郭卿身上了,还请多加担待啊!” 闻其言,郭荣郑重应道:“此臣应尽之职责,自不敢怠慢!” 郭荣素有功名大志,精力旺盛,职责加重,只会让他更加兴奋,更有干劲儿。入夏之后,国丈折从阮,也病倒了,毕竟年纪到了,戎马操劳多年,身体难堪其负累。 不过,枢密院这边,倒没有受太大影响。折从阮并不贪恋权位,这两年多的时间内,郭荣的实权反倒要重些,足以顺利接掌军政,而不生波澜。 刘承祐有所感,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将失去第二位丈人了。是故,近段时间以来,对折家也是颇为照顾。太医往府上派,药材、补品、御用之物,也大方赏给。宫内,贤妃折娘子那边,也去得最多。有点像,当初高行周病逝之前。 压下心头的些许怅惘,刘承祐看了眼认真而平静地在地图前研究军情的潘美,问郭荣道:“郭卿,你觉得潘美如何?” 闻问,郭荣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欣赏之色:“陛下慧眼识人啊!潘美知兵节义,将帅之英,可堪大用!” “在枢密院任职这两年,办事勤勉,剖析事务,常有见解。大汉勇将虽多,但帅才犹为可贵,尤其老将逐渐凋零。潘美有其资质,而今天下未平,臣窃以为,领兵征战,攻城拔寨,更能一展其才!” 刘承祐不由点头,到目前为止,军中后起之秀中,被刘承祐所看重,有将帅之能而独挡一面的没有多少,高怀德、杨业、赵匡胤、潘美、石守信等人罢了。 考虑了一阵,刘承祐说道:“朕打算派遣潘美去襄州,你看如何?” 郭荣眉毛微微上扬,目光转到大汉舆图,落在荆、湖上,显然,伐蜀之役才起了个头,秦凤大战未酣,皇帝的心思,已然开始考虑起下一步了。 “臣以为,甚可!”郭荣点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0章 大军会于威武城 威武城北,散关道间,数万汉军南至,塞道绝路。大军初至,作为统帅的向训,第一道军令,便是戍防立寨,士卒、民役协力,采石伐木,敲击砍凿之声,响动山岭。 中军大帐,已然搭建完毕,布置简约,各军将领都在扎营布防,是故帐内仅有向训与宋延渥在座,另外还有跪地请罪的王仁赡。 “不顾将士疲敝,贪功冒进,擅自出击,以冲敌关,以致兵败损军,挫我兵锋,该当何罪?”向训看着王仁赡,平淡道。 王仁赡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拱手道:“请都帅军法处置!” 当然,军法也是当因势酌情而依的,向训也不可能因小败,严厉处置王仁赡的,只是,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以儆他人!” “王将军,率军南趋,兵锋所向披靡,连破八寨,蜀军丧志溃逃。依其战况,趁势追击掩杀,也在情理之中!”宋延渥起身,唱起了红脸,对向训道:“虽遭受小败,却也试探了威武城以及敌情,暂且记下,待战后,交由朝廷赏罚吧!” “既然宋都监开口了,那便暂且如此吧!”向训点头,让王仁赡起身。 “这一战,你与李彦也不容易,冒着酷暑行军作战,攻坚克敌,其间艰苦,我又岂能不知!”向训语气一转,道:“说说吧,威武城的防备如何?” “回都帅!”王仁赡迅速地进入状态,说道:“败末将的,是城中守将高彦俦,若加上韩继勋的败军,城中守军兵力定然破万。 末将察关城布置,占据道中,分内外两城,周围三四里,不过其布局紧密,一应防御,甚是严备。敌若以重兵戍之,如不出奇,必然艰难!” “我引大兵而来,则必破此城!”向训严肃道。 王仁赡即抱拳请道:“都帅,末将请命,率麾下攻城,以赎前过,请应允!” 见状,向训不由笑了笑,安抚道:“稍安勿躁!你部连遭攻坚恶战,伤亡近三成,损失不小,还是先于营中整兵,养足战力。再者,我们还需要等等李廷珪的动向,再作决议!” “是!” 待王仁赡退下之后,宋延渥道:“这个王仁赡,也是文武双全,锐意进取,人才啊!” “也是功业之心过重,否则怎敢率两千疲兵,急进以攻强关!”向训则道:“还想主攻敌关,我却不敢再允了,否则,其他将军们,要闹了!” 在地图上研究了一番,向训说:“此图废了不少心血,道路、城关、山林、水脉,虽则详细,但终是死图。我欲亲自去探探周遭地形与城关布置,大军内,就由驸马,暂且照看了!” “都帅小心!”宋延渥素来谦和,拱手应道。 威武城,当栈道要地,关山相连,阻南北交通,分内外两城,周围三四里,在这秦岭山脉间,算是一座大关了,也是凤州州治梁泉以北,最紧要的堡塞。 内城为砖石结构,内设粮仓武库,城墙塔楼,重兵戍守。外城木制,规模不小,城外林木参天蔽日,以为林阵,道路穿凿其间,甚为复杂,人陷其中,不经指引,可迷失方向。 向训率一队亲兵,遍察周遭形势,及至关前,登高而眺望。放眼望去,向训盯着威武城关出神。 良久,向训对跟在身旁的慕容承泰说道:“前蜀王建于此地修建关城,巩固北防,至今也近四十年了。当初,郭崇韬灭蜀,就是先取凤州,巩固后方,并以先锋破此关,守军望风而降!如今,我军统帅大兵而来,是要于此,来一场大战了!” “都帅,我看此关前,林荫茂盛,绵延山岭,不利于大军展开,想要破关,甚为不易啊!”慕容承泰,忍不住对向训道。 而向训,望着那一座木寨与周遭茂密的林木,尤其是其间搭建的军寨营房,若有所思。 “将军中的斥候都派出去,探路寻道,严密盯防蜀军动向!”勒过马缰,向训吩咐了句,道:“回营吧!” 威武城,已成为一座军事要塞,随着蜀帅李廷珪率主力北上支援,各路军队集中于此,以城关基,前后岭寨,已聚五万多军民。显然,如汉军将帅,所期待的那般,蜀军设重兵于此,想要将汉军阻于此。 实际上,按照李廷珪原本的想法,是打算依仗地利,层层立寨,步步设阻,以迟滞汉军,疲弊之,然后再寻机破敌。 这是套不错的战法,然而,汉军的进攻能力,有些超乎想象,黄牛八寨,不到十日,就尽数为王仁赡所击破,败得太快了,让人措手不及。有鉴于此,蜀军上下震动,虽然高彦俦小败汉军一场,也只是挽回了些颜面。 威武城虽然坚固,在汉军主力进击的情况,再有黄牛八寨前车在前,凭着寡兵与败兵,李廷珪也不敢自信得说,能挡住多久。而威武城若破,梁泉也就更难守了,是故,考虑过后,李廷珪选择,率大军北上来援,以抗汉师。 事实上,有幕僚向李廷珪提议,散关道以青泥道最为险要,盘盘山道,飞鸟难渡,建议李廷珪将主力布防于固镇周边。但是,这样一来,梁泉等地都得放弃了,在成都朝廷那边交不了差,并且容易引起秦州的蜀军。 威武内城,同样初至的蜀军主帅李廷珪,顾不得进军的疲惫,召来高彦俦与韩继勋,询问敌情。 对于韩继勋,李廷珪有些愤怒,与他一万兵马,守备军寨,竟被汉军轻易击破。更重要的是,他前脚才收到韩继勋的“捷报”,杀敌数百,挫敌锐气,并转奏向成都,结果后脚便收到黄牛寨被攻破的败报。 此时,又闻其嘴里,满是对汉军强悍的描述,更生火气,有心发作。但是,见到韩继勋那一身伤痕,凄惨模样,也不好过于苛责。 李廷珪想得比较多,汉军的战力他清楚,两年前东河村之战,他损兵更多,韩继勋虽败,但还收拢了近五千败兵,并协助高彦俦击退追击汉军,有所斩获。 综合考虑之下,李廷珪对韩继勋,表示宽容,稍微责斥一番后,还出言安慰他,让他养伤整军,再战汉军。 对于李廷珪的大度,韩继勋自然是感佩不已,虽然当场立誓,要抗击汉军。但实际上,已生怯敌之心。 “说说汉军敌情吧!”堂间,李廷珪问高彦俦。 高彦俦是蜀军中,少有的能将了,国初蜀汉激战,鸡峰山大战后,此人还率军,突袭散关,烧关毁砦而去。 在守关的这段时间,倒也做了不少事情,对于敌情,也有所勘察了解。此时闻问,直接道来:“汉军虽然号称十万,能战者,绝对不超过四万。其初至,于关东、北,沿谷、岭,伐木立寨,共建有二十四座大小营寨,用以屯集兵马、粮械!” “来势汹汹啊!”李廷珪不由叹了口气,表情比较凝重,道:“韩继勋兵力过万,即为数千汉军所败,而今这数万汉军,难敌啊!” 高彦俦面色倒显从容:“汉军固然强悍,依险设阻,强关高垒,想要突破,也没那么容易。甚至,我更期待汉军来攻,耗其兵力,弱其士气,寻机反击。不过,观汉军布寨的举措来看,也不会莽撞来攻。招讨使,我们要做好长期鏖战的准备啊!” “高使君分析有理!”李廷珪顿时表示赞同:“故道粮秣转运困难,若使汉军劳师,久战无功,其或可自退。若消耗粮秣军械,我朝又岂惧汉军?” “威武城这边,我等率大军拒之,暂时可无虑!只是——”顿了一下,李廷珪表情间,闪过一抹阴郁:“秦州那边,却值得忧虑啊!那里无此间险隘,蜀军分兵攻之,以赵季札之才,我恐他有失啊!” “招讨使,还是先应付关前大敌吧!”高彦俦眉头微皱,叹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1章 蜀中流言 成都,又是一年芙蓉花开季,气候转凉,分外爽人。虽然秦凤战事正酣,但也丝毫不妨碍成都的公子贵女们游园赏景,吟诗作赋。 亭榭之间,繁花盛开,游人如丛。当然,士民之中,也不是完全麻木,诗词之中也带上了刀光剑影,小民之间也有议论传言。 一间小茶肆内,茶香难掩空气中浓郁的铜臭味,一干挣扎在贫苦线的脚夫,聚在一块儿,吃茶休息。 免不了聊天吹牛,也少不了提及北方的战事。 一人感叹道:“两国聚兵二十多万,打了这么久,还不分胜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没有结果,就是好事了!听闻汉军各个凶狠,残暴如虎狼,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否则,当初那个叫王仁赡的汉将,怎能轻松地就攻破我们八座山寨......”对座一短小的汉子,摇头说道,语气中透着些悲观。 边上一人附和:“前些年,朝廷两次出兵北伐,都大败而归,损兵折将。这一回,汉军大举入侵我国,也不知还能抵挡多久!” “能挡敌军三个月,就能挡他半载,一年,汉军攻不进来,等入冬,山路栈道更加难行,自然就退去了!”几人的话,引起了一名货郎的注意,大声道:“你们这干脚夫,不专心卖苦力,还敢议论起军国大事了,就不怕官府查办吗?” 货郎走南闯北,见识显然足些,他出此言,实则也是有卖弄之嫌,说:“某才从兴元府归来,听说,在凤州那边,汉军向我关城,前后发起了不下二十次进攻,损兵过万,已然无力再战了。只要拖到冬季,大雪封山,汉军自退,否则他十万大军,都要被消灭在山中了!” 货郎的话,让众人精神头高了些,赶忙追问细节。不耐众请,眼神一闪,货郎嘴角泛起了少许笑意,捋着胡须说:“现在,两国军队,鏖战于威武城前。威武城可是凤州北面,最坚固的强关,汉军虽凶悍,但我蜀军岂无男儿,又有关城依仗,自然使得汉军寸步难行。” “不对啊,我前日听人说,汉军军械精良犀利,将士悍不畏死,我军死伤颇多,威武城摇摇欲坠,快被攻破了!”有人提出反驳。 面对质疑,货郎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面色一板,斥道:“这必然是流言,以讹传讹罢了!” “我有同乡,往威武城押运粮草,他可是亲眼见到了城池攻防,城寨下,汉军可留了一地尸体......” “上一个人还说,他的好友是守兵军官,负伤而归......”提出质疑的汉子,立刻驳斥道:“诸位,我看此人,言语多有夸大不实,他的话不可信!” “老汉看呐,你也只是在北边,听了些传言,反倒我等面前来卖弄吹嘘,是也不是?” 被盯着质问,货郎有种被拆穿把戏的尴尬感,面上闪过一抹羞怒,固辩道:“我所言,句句是实。难道你们这些人,就盼着我们的城关危如累卵,被汉军攻破吗?” 货郎这一番反问,倒令人一愣,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觉得,汉军强势,蜀军弱势,汉军易胜,蜀军易败。见状,货郎继续道:“我蜀国有李、高、韩等将帅,统领十万兵马戍关,岂惧汉军?” “只是啊——”说着,货郎有点刻意地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当人有人追问。 “汉军损失过多,只怕中原的大汉皇帝,一怒之下,会增兵来攻啊!”货郎叹道:“据闻,汉朝皇帝性格强悍,文治武功,冠绝当代,这些年东征西讨,战无不胜。前方失利,他岂能甘心。北汉有雄兵数十万,真全力来攻,我们纵使有坚城险隘,届时也难以应对......” “是啊!”货郎这么说,倒也有人表示赞同。 说着说着,货郎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变化,放低了声音,继续道:“我再透个实情。汉军此番讨伐我们,是为了报两次北伐之仇,夺回秦凤阶成这四州!” “对啊,秦凤四州,本来就是北汉的,也难怪北汉皇帝会大动干戈,兴兵来攻!” “不过!”货郎话风一转,说:“北方战事,与尔等可无关,也影响不到成都。别说汉军难以突破防线,退兵在即,纵然威武城破了,还有青泥岭,从兴元府到成都,更是千山万隘,险障重重,汉军打不进来的......” “怎么没有影响,这段时间,粮价上涨,家里传信,秋税也增多了,官府还在征召劳役,募兵备战......”有一人,忍不住抱怨道:“只盼这战事,早点过去,这个冬季,只怕不比往常,难熬了!” “说得是,我已有意回乡种地去......” 一干底层小民,情绪多受感染,货郎见了,赶忙道:“诸位,今日所言,只是即兴而发,可不许乱传,否则官府治我个散步谣言、蛊惑人心之罪,在下可吃嘴不起。” “诸位安歇,我且告辞了!”说完,一大碗茶水,连着茶叶沫子喝尽,撂下两枚蜀国所制铁钱,挑起货担,便离开茶肆,迅速了容入人群,消失于市井之间。 而茶肆间的议论,却并没有随着货郎的离开而有所降温,这些市井小民,并不是真正在乎国家大事,仅当茶余之谈资,另外一方面,也确实涉及到他们的生计。 蜀国富庶,一在国库仓廪,二在官僚、地主、商贾,对于内外小民而言,仍旧挣扎于底层,温饱难料。而一旦战事不利,府库消耗超支,不论税负、徭役,首先针对的,却是这些蜀国小民。 几乎可以预见的,只要北方战事有个结果,蜀军若败而汉军不罢,蜀国国内,将有一大批的庶民百姓,会破产。 而在成都城中,类似茶肆中的议论并不少,酒楼、书坊、棋室,乃至勾栏妓所,各种版本,各种似是而非。 事实上,秦凤战事未休,而蜀国国内,已是流言四起,议论纷纷。从北到南,从兴元府到成都府,越往来,消息越离谱,越失真,但很多人,越相信。 当然,热议的风潮背后,自然有人在推波助澜,鼓风弄潮。 成都城内,一所民宅,巷道幽静,少有人往,院内的杏也已然金黄,随着秋风,不时有落叶飘零。 一名身着麻衣的小个子,敲门而入,在宅中人的引导下,进入室内。简陋的屋内,已然等着十几名装扮不一的汉子,那名货郎,正处其中。 小个子入内,扫了一圈,只冲着一人,给了个眼神。 “十多日来,我等游于内外城,各依场合散布,混淆视听,成都民间,流言已盛!”那人起身答道,声音中带着川音。 小个子点了点头,精瘦的面庞上,几乎不带表情,直接道:“很好!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必然引起成都官府的警惕,接下来,可以停止行动,潜伏起来了。露了面的人,先出城躲躲,注意行踪。剩下的人,继续隐遁城中,刺探成都城防不知!” “是!” 干练的一番吩咐后,小个子便离开了,而剩下的密探们,也各自散去,十分有序。 这些人,属于大汉枢密院下辖的军情司,专事刺探内外、及诸国政治、军情,在职能上,与武德司有一小部分的重合。成立的时间,比武德司还早些,但是论名气与地位,却明显低于武德司。毕竟,武德司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 即便如此,在枢密院的支持下,军情司也在不断发展壮大中,仅后蜀成都城内,便有数十名密探潜伏着。 而此番,秦凤大战开始之后,后蜀国内的动向,包括兵马调动、粮草转运、关卡防御等一系列的消息,络绎北传。散布流言,只是兼职罢了。 当然,武德司在其间,也扮演着一个不轻的角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2章 后蜀君臣 在秦凤战端初起之时,孟昶还紧张了一段时间,每日召集文武,察事议军,筹集关注北方战事。&lt;/br&gt; 初时,蜀中还有臣子,嘲笑汉军,说其不依天时,不看地理,选择盛夏动兵,劳师攻坚,只需深沟高垒以拒,汉军必然挫败。&lt;/br&gt; 果然,先是“初战告捷”,未及喜悦两日,败报来了,黄牛等八寨失陷,折兵过半。其后,汉军大举入寇,兵临威武城。&lt;/br&gt; 事实证明,汉军的强大,一如往常,即便天时不佳,进攻仍旧犀利难挡。孟昶当时便将口出“狂言”的那名郎中给贬了。&lt;/br&gt; 不过,战事接下来的发展,倒令孟昶稍稍安心,李廷珪这个败将,总算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汉军兵势虽强,终究受阻于威武城下。&lt;/br&gt; 战事虽然拖延下来,但于蜀国君臣而言,就是好消息了。就如前线蜀军将帅所考虑的那般,拖时间,耗钱粮,蜀军根本不怕,成都君臣,也是这般想的。&lt;/br&gt; 从初秋,到而今的季秋,双方鏖兵对峙于凤州。而孟昶紧张的神经,也慢慢地松弛下来,将前方的战事,交由枢密使王昭远等人处置,不再每日过问。&lt;/br&gt; 事实上,对于秦凤之战,孟昶还是有些信心。在他看来,汉军也只强在军队上,至于其他,不论兵力、国力、加械,他蜀国都不弱,又兼有地势之利。&lt;/br&gt; 再加上,他治蜀多年,惠及士民,民心所向,军心所依。今无有大过,北汉以其强暴,悍然入侵,在孟昶看来,属不义之师,必然只有失败一途。&lt;/br&gt; 这段时间以来,孟昶让蜀廷的才士、词臣们,写了不少敌视、讽刺北汉的诗词文赋,似乎想要从笔杆子上,击败汉军......&lt;/br&gt; “陛下,近来成都城内,流言四起,士民争相议论秦凤战事,人心浮动,大不安宁!”御案前,几名大臣候着奏事,门下侍郎欧阳炯向孟昶禀道:“臣等以为,流言背后,必有奸贼作祟,恐怕是潜入城中的北汉细作,隐藏于市井散布,扰乱人心!”&lt;/br&gt; 孟昶一身明黄冕服,映衬着其英秀之姿,此时闻言,顿时斥道:“既然知道,为何不调查,揪出地敌间,即行处置?”&lt;/br&gt; 孟昶俊目微凝,略怒道:“成都府在做什么?为何不出动差官捕役,逮捕那些居心叵测的奸贼?”&lt;/br&gt; “臣等以为,北汉细作,终是少数,倘若官府动静过大,反而中其圈套,使得人心浮动,惶惶生疑!”欧阳炯道。&lt;/br&gt; “那依卿的意思,就这般任由北汉细作猖獗,兴风作浪,使得流言泛滥不绝吗?”孟昶质问,二十年的帝王生涯,所养成的皇威,还是很有震慑效果的。&lt;/br&gt; “臣绝非此意!”&lt;/br&gt; “传令成都府,触动差役,肃清街市,禁绝民间流言。并张榜布告官民,敌间潜伏,小人作祟,禁止妄议秦凤军情!”孟昶面露厉色严厉地吩咐道。&lt;/br&gt; “是!”&lt;/br&gt; “都看到了吗?”孟昶心胸中有股无名之火,似欲喷薄而出,扫视一圈,道:“北汉的爪牙,都伸到成都,伸到我们眼前了!常言居安而思危,如今国难当头的,我们的朝臣、官吏们,都在做什么?还在谋取私利,置办产业?&lt;/br&gt; 朕也听说,成都城内的官宦子弟们,还在飞鹰走犬,饮酒作乐,嬉戏渔色?屡有人进言,说成都城内官僚贵族,奢靡铺张,多有浪费,朕已多加容忍。&lt;/br&gt; 朕厉行简约二十载,不敢加疾苦于百姓,尔等却不知惜福,不加收敛,有何颜面对待君父,于心何忍?&lt;/br&gt; 朕看呐,这股不正之风,是该纠正纠正了!若不以为忌,继续沉沦下去,朕怕哪天北汉大军兵临城下了,犹在醉生梦死间!”&lt;/br&gt; 孟昶这话,很是直白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这般直接地训斥臣僚,言辞语气十分严重。&lt;/br&gt; “臣等有罪!”一干臣僚,诧异之余,动作倒也不慢,顿时拜倒请罪。&lt;/br&gt; “朕期望与众卿心心相印,共享太平。今日推心置腹,希望能够听到心里,引以为戒!”孟昶淡淡地道:“眼下,朝廷上下,最为紧要之务,还是秦凤战事,诸司部衙门,当全力配合枢密院,支持御汉军事!”&lt;/br&gt; “是!”&lt;/br&gt; “都退下!”&lt;/br&gt; 孟昶今日之言,实则在心中憋了许久了,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向他进谏过,说成都贵族、官僚,奢侈成风。然而孟昶没有贬抑奸吏,改正不良之风的举措,只是孤守自己的勤俭。&lt;/br&gt; 但是,君主在宫内简朴,臣子在宫外享受,时间一久,孟昶这心里自然是难以平衡了。借着此番蜀汉战事,朝群臣发泄一通后,孟昶这心头畅快多了......&lt;/br&gt; 简单地平复了下心情,孟昶起身离座,往殿外而去。侍候的宦官,赶忙请示道:“官家,欲驾幸何处?”&lt;/br&gt; “去枢密院!”&lt;/br&gt; 后蜀的枢密院,比起北汉,规模可要小多了,其间气氛,未见紧张,上下职吏,显得很悠闲。孟昶转了一圈,不由问道:“王昭远呢?”&lt;/br&gt; “有一批军粮,需要发往兴元府,枢相亲自查看去了!”僚属禀道。&lt;/br&gt; 闻言,孟昶面色顿时就不好看来,斥道:“堂堂枢密,主管全**务,北方正在鏖战,多少军情军务,区区一批粮食,需要他这个枢密使亲自去查看吗?枢密院下,没其他人了吗?”&lt;/br&gt; 见皇帝发怒,枢密院内的职官们,顿时噤若寒蝉。见状,孟昶这才挥了挥手:“去,把王昭远找来,朕就在这里等他!另外,北方可有军报,拿来给朕看看!”&lt;/br&gt; “是!”&lt;/br&gt; 关于此次蜀汉战争的真实情况,自然没有成都市井间流传的那么玄乎,真实的版本是,两方近十万大军,会战对峙于威武城,一直僵持至如今。&lt;/br&gt; 李廷珪率军固守城寨,而汉军的动静,也一样,不断地加固营寨,做出一副防守的姿态......两方主帅,只试探性地,约战两次。结果,自然是汉军大胜,蜀军完败,折兵过千。&lt;/br&gt; 对峙之时,方立秋,天气尚且炎热,到如今,秋意已浓,前后,汉军只试探性地向威武城发起过一次进攻,挫败后就不再攻寨了。&lt;/br&gt; 对于前线的战况,李廷珪倒也没敢遮掩,而是详报于成都朝廷。正因悉晓之战情,孟昶君臣,倒也还能坐得住。&lt;/br&gt; 夺取秦凤四州后,两次北伐,与汉军激战,都是旷日持久,对峙鏖兵,拖到最后决战。而此番属守势,对于战事拖延,也都有心理准备。&lt;/br&gt; 并且,李廷珪对于战事的某些分析奏报,也深合蜀国君臣之意,汉军久战无功,士气衰微之后,必退,届时自可寻机破敌......&lt;/br&gt; 但是,道理虽是这般,作为一个有些“好大喜功”属性的帝王,对于这种僵持的状态,总归有些不满意。论进攻,难以突破汉军,到防守时,还是如此被动,数万大军,竟毫无建树,反让汉军取得小胜小获。&lt;/br&gt; “臣王昭远,参见陛下!”过了小半个时辰,王昭远方才匆匆归来,紧张地整理了下衣冠,顾不得喘息,入内即向孟昶拜倒。&lt;/br&gt; 王昭远如今也不到四十岁,卖相也着实不错,剑眉星目,仪表堂堂,颇有英气。&lt;/br&gt; “起来!”对于这个陪伴自己读书成长的幸臣,孟昶举止间都透着宠信。&lt;/br&gt; “陛下,怎么有暇到枢密院来了?”王昭远问。&lt;/br&gt; 孟昶叹了口气:“凤州战事进展不顺,朕这心里,始终难安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3章 运筹千里王枢密 “臣秉执枢密,未能击退汉军,使陛下心怀忧虑,是臣的罪过啊!”王昭远恭顺地对孟昶道。 王昭远此人虽然虚有其表,但为人也确实聪慧,累及将相,位高权重,但知道自己一身荣华权力皆来自于孟昶,是故在同僚、下属面前可以颐指气使,但对其主,素来忠顺。 “你的忠心,朕知道!”对其表现,孟昶微微颔首,说:“只是北塞,边情不断,汉军侵压,李廷珪、高彦俦等将,虽然将汉军挡在威武城北,但是,战事一日休,朕一日难以安眠啊!” “朕看了看军报,都是凤州来的,李廷珪报,汉军已经连续一月,未有军事动作了?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孟昶看着王昭远,问:“你说,汉军是否在筹划什么阴谋?” “陛下勿过忧!我朝山川坚固,将士应对得体,威武城固若金汤,汉军只是难以击破我军防线罢了!”见皇帝表露隐忧,王昭远当即出言道,面态自信,倒也不似宽慰之言。 迎着孟昶的目光,王昭远有些故作姿态,从容叙来,说:“臣去岁与今春,两度北上查看安排边防,凤州的山川形胜,我军的城关布防,皆了然于心。 以城寨之坚固,只要兵马、粮械充足,将士用心戍守,纵百万敌军,亦可守之。而今,南下汉军,兵不过四万,沿途又还需分出兵马,保障粮道。真正寇关的汉军,军力只怕还不如我军。 而威武城关前,野地多障,占地不广,难以展开兵马,有城关依仗,更难发挥其汉军优势。我军能守这近三月,而汉军无有寸进,已然证明,我军戍防之坚实。 若汉军选择强冲我关城,徒取死罢了。而汉帝能付大军于其主帅向训,定然也知晓之,不敢冒然进击,徒耗兵卒性命! 否者,此番汉军伐我,久战而无建树,靡费钱粮民力,已是无功,若是再损兵马,那就是罪过了!” 听王昭远这么一通分析,孟昶愁绪稍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他,问:“若依卿言,凤州汉军,岂不是进退两难?” “正是!陛下聪敏,可谓一语中的!”王昭远嘴角含笑,向孟昶拱手道:“进则受阻于强关众戍,退则难以向汉廷交待,是故只能深陷山岭,进退难决啊!” “若是北汉,能够撤军,便好了!”孟昶不由叹道,言语从心。 就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与汉军交战,不是个好的选择,并且,孟昶心态转变,如今他只想坐拥川蜀,当个太平君王,与中原两不相犯。 能够揣摩到孟昶的一部分心理,听其言,王昭远眼色微闪,却轻轻地摇头,打破孟昶的妄想,对他说道:“陛下,只怕北汉,是不会轻言罢兵的。 北汉皇帝刘承祐,骄矜自傲,贪婪强暴之心,天下皆知,这些年屡动刀兵,从来都是获胜凯旋,以其武功之盛,断然不原受挫于我朝,以免为天下笑!是故,凤州之战,必然有个胜负结果!” “说到底,北汉君臣,还是小看我大蜀了!”王昭远说着,意态之间,竟露讥讽之色:“他亲征南唐,半载而取全功,助其气焰。而我朝两度北出秦凤,攻打关中,皆败于其手。正因如此,汉帝才敢这般托大,悍然入寇! 然而却是不知,汉军能纵横淮南,只因其步骑犀利,而淮南平坦,且其君昏臣聩,致有丧国之败。而我朝则不然,仅地势之险,汉军就难以逾越!” 王昭远侃侃而谈,泰然自若,见其意气风发,孟昶也不禁增添几分信心,想了想,说:“朕年少时,随皇考入蜀,走的就是散关道,驿道崎岖难行,行人商旅尚且艰难,而况于大军。如李、高所奏,入冬之后,气候转凉,汉军当无不撤之理啊!” 王昭远捋须应道:“臣想,大雪封山以前,汉军必然不会撤。甚至,汉军可能在封山之前,往秦岭营壁中,加快囤积粮草军械,以备熬冬!根据前线军情所报,已有这样的迹象!” “如此说来,汉军还真是要不依不饶,至死方休了!”孟昶眉头一拧。 王昭远则笑了,意气张扬,微昂首道:“臣倒希望,汉军能够固执不退,那么,可就给了我朝,击败汉军的机会!” 听王昭远这么说,孟昶顿时来了精神,眼神发亮,紧盯着他:“听你的意思,是有所筹谋?” 闻问,王昭远起身,取过了一幅标记着凤州前线蜀汉两军对峙态势的地图。一手在上边比划了几下,对孟昶道:“陛下,这些年,我们于梁泉、威武城,屯有军粮二十万石,开战后,又大量补充,完全足够消耗。而汉军则不然,数万大军深至威武城,人吃马嚼,一米一粟,一枪一箭,都需从关中运输。是故,汉军的命脉,就在于那盘盘山道!” 看向孟超,王昭远有些忍不住得意,说:“鏖兵已久,臣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苦思破局之策。今已有所得,正欲请示于陛下!” “快讲!”孟昶兴趣愈浓。 装模作样的,王昭远笑道:“臣之计策,实则不难,只需遣一上将,率一支劲旅,袭击汉军后方,截断其粮道,绝其后路!届时只需固守头尾,数万汉军,必困毙于威武城前,为我军轻易所执!” 闻其策,孟昶先是一喜,旋即迟疑说:“朕虽不知兵,却也晓粮道与后路的重要性,汉军将帅多宿将,岂能不察?” 见孟昶竟然质疑自己的策略,王昭远心下微有不愉,却不敢表现出来。脸上仍旧带着笑容,耐心地向孟昶解释道:“若是初期,汉军定然有所警惕,然而如今过去这般久,我朝始终采取保守策略,固防城镇,纵有所出,也只是应邀出战,试探虚实,并无其他举动,是故汉军定然有所松懈。 而对周边地形、道路之熟悉,我军也远胜汉军,只需密遣兵马,悄然而动,出于汉军意料之外,必能建功!” “臣筹算过,只要能成功截断汉军,敌势必大沮,我军必然大胜!”王昭远向孟昶拱手道:“陛下不需有疑!” 孟昶被王昭远说得明显心动了,情难自已地搓了搓手,终是点头应道:“不管怎么样,可命李廷珪出击,尝试一番,纵然失败了,也无碍于大局!” 听孟昶这么说,王昭远则更加轻松了。他本在想,若功成,首功在他,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若出了意外,那么就是李廷珪等人作战不力,坏了他的好策略...... 但经孟昶提前言明,于他而言,则更无弊处了,毕竟皇帝有言在先。 “但愿,此策能够成功,一举击退汉军!”起身,孟昶又忍不住幽幽然地叹息一声:“此次汉军若谋我失败,他日必不敢轻易复来,如此,我朝就可得太平了......” 孟昶如今想要的,也只是个太平,要求并不高。 “陛下!”王昭远却是雄图远大,意气风发地道:“此策若成,就不只是击退汉军了!北汉皇帝改革军制,收地方节度兵权,关中精锐与一部分禁军,皆在威武城前线。若能将之歼灭在秦岭,我军可趁势兵出秦陇,席卷空虚的关中。 其后只要稍作整顿,就可东出崤函,与北汉争夺中原。届时,南唐与北汉有仇,必然发兵北渡,复取淮南。荆南高氏,素来贪图小利,也可以利诱之。 这些年,中原在汉帝的治理下,国力日复,再以此诱党项、契丹发兵,届时五国伐汉,共分中原,北汉岂能抵挡。 功成之后,党项、契丹为异族,不能久待中国,南唐、荆南之流,更不足为道,天下将归我朝也......” 好一番宏伟蓝图,经纬大计,王昭远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清晰明了。三年前汉帝南征之时,王昭远就是类似的说辞,诱得孟昶发兵北伐关中的。 然而此刻,孟昶的反应,显然有些平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4章 久待良机 稍微恍了会儿神,孟昶方才一脸怅然地说道:“能退汉军,朕就心满意足了!” 看起来,大蜀的皇帝,如今确实没有什么宏图大略了。王昭远颇为尴尬,毕竟费了这么多口舌,说得天花烂坠,就得到这么个寡淡的反应。 或许是这几年,自诩当代诸葛,出兵北伐的口号喊多了,成为了习惯,王昭远还当真,以“进取中原,争夺天下”作为自己的人生抱负与政治诉求。 “此事,就交由王卿去安排!枢密院发制凤州,让李廷珪他们择机而动,嗯,也莫要强求,只要能将汉军挡在关外,亦可!”孟昶摆摆手,吩咐着。 “是!”王昭远应道。 形容虽然有所舒展,但孟昶的疑虑,显然没有消缺干净,沉吟一会儿,又对王昭远说:“朕思,凤州与成都,山川相阻,曲折栈道何止千里,从军报上看战情,总不安心。有意遣使北上,慰问犒劳将士,顺便替朕亲眼看看战况、形势!” “陛下英明,思虑深远!”王昭远恭维一句,看起来很赞同:“敢问陛下,欲遣何人北上?” “客省使赵崇韬!”孟昶说。 目光微转,王昭远点头道:“赵崇韬骁勇善战,又是元臣之后,可委其任!” 叹了口气,孟昶道:“国难思良将啊!” “对了,朕看军报,都来自凤州,为何不见秦州战报?”孟昶突然转变话题,问道。 闻问,王昭远陪着点小心,解释道:“自汉军破陇城,取天水之后,便分兵隔绝了秦凤之间的联系。据潜过汉军封锁的密探所报,赵季札如今正死守成纪,为朝廷拖住王景那一路汉军,使李廷珪专事应对凤州汉军!” 汉军分两面进攻,凤州一线迁延日久,但秦州方倒是取得了不小的突破。那赵季札,确实败絮其中,临战怯敌,指挥混乱,七月初,陇城为王景攻破,击杀及俘虏蜀军三千余人。 赵季札收拢败兵,退守成纪,汉军则在王景的率领下,趁机进军,兵压成纪,还分兵取了南边的天水县,封关锁道。 而赵季札,仍旧坐拥兵马上万,却只能困守愁城,碌碌无为。就表面来看,于后蜀言,秦州的战况,可谓恶劣了。 “赵季札有负朕所托啊!”孟昶语气中透着少许不满:“汉军主力在南,他兵马不加少,粮械也未短他,这仗,何至于打到这等境地?当初,朕就不该撤换韩保贞,让赵季札替之啊!” “王卿,你说朕复韩保贞之职,让其回秦州,接掌大局如何?”孟昶向王昭远征询意见。 王昭远果断摇头,应道:“陛下,当初换韩保贞,已属临阵换帅,兵家所忌,而今已接敌,若再换赵季札,则更为大忌,不足取!” “你所言,也有道理!”孟昶面露懊悔之色。 “赵季札难当大任,秦州若是失陷,该如何?”孟昶说。 “陛下若心存忧虑,可着韩保贞,驻守成州,加固防备,以防秦州汉军绕后袭击!”王昭远建议道。 “照此办理!”孟昶大手一挥。 等孟昶离开枢密院后,王昭远才突然松了口气,今日皇帝亲来,突然这般密切地关注起战事,让他竟有几分不适应。 孟昶回宫,略感心疲,几乎不假思索,命人往牡丹苑引路,准备去享受徐慧妃的娇柔妩媚。 “见过王枢相!”枢密院内,一名身材高大,面目方正的中年将领,朝坐于堂案的王昭远见礼。 此人乃是蜀将赵崇韬,奉调前往凤州前线,担任营前都监。离京北上前,被王昭远唤来。 王昭远端坐堂案,风度翩翩,有些拿大,捋着胡须,审视着赵崇韬:“赵都监免礼!” “请坐!”王昭远又伸手示意了下。 赵崇韬微微一礼,面无表情地提袍坐下,眼神都没动一下。事实上,王昭远以谄上幸进,跃居高位,蜀国国中,有不少人都瞧不上他,觉得此人华而不实,只会夸夸其谈。包括眼前的赵崇韬,心中十分鄙视,却又慑于其手中权柄。 王昭远似乎不自知,也很享受这种威压群僚的感觉。看着赵崇韬,淡淡地问道:“都监进宫,向陛下辞过行了?” “正是!军情紧迫,在下不敢怠慢!”赵崇韬应道。 “可知陛下遣你北上,竟是为何?”王昭远继续问。 眉宇稍凝,眼神中闪过一道疑色,赵崇韬说道:“慰问将士,犒赏将帅,巡看军情,了解战况!” 听其言,王昭远笑了笑。 见其装模作样,赵崇韬有些按捺不住,拱手沉声:“末将出发在即,敢问枢相,唤我来,有何吩咐?” 王昭远这才恢复了严肃,郑重地向其道:“受陛下之意,枢密院已发下制令,令凤州将帅,择机出动,截击汉军粮道与后路。都监也是知兵之人,当晓此事重大,关乎击败汉军的大略,关乎我朝北出大计! 陛下派你北上,名为抚慰巡看,实为监军。你到凤州后,当用心监督此事,待击破汉军,统帅我蜀军,进取关中者,未必不是你赵都监!” 听王昭远这番吩咐,赵崇韬有所恍然,想了想,拱手道:“枢相之意,末将明白了!” “那便好!”王昭远微微一笑,颔首:“我也不留你了,略备薄酒一杯,为都监饯行!” “多谢!” 王昭远这边心情不错,而走出枢密院的赵崇韬,却是暗暗不屑,兀自嘀咕着:“这个王昭远,真将自己当武侯了?妄自尊大,纸上谈兵,隔着上千里,竟然还意图操纵指挥前线战事......” “唉......”重重地叹了口气,赵崇韬目露忧虑,只能持鞭上马,带着元随,踏上北去的旅途。 ...... 凤州,威武城前,顺东北两个方向,山岭之间,汉军二十余座营垒,仍旧坐落其间,一寨未损,反而越发坚固。绵延十几数里的汉营中,操练之声不绝,听其声气,洪亮慷慨,倒无多少疲态。 已入季秋,山岭间的林木,依旧茂郁,森森一片,但秋风拂过之处,免不了黄叶飘零,满山遍野,少不了枯木干草。尤其是城关前的,那一大片用以防御的林阵。 接连着外城木栅,燥木成林,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黄叶枯草。隔着两里地,向训与宋延渥、高怀德、王全斌等将,伫立远眺。 秋风送凉,渗入铠甲,却冷却不了诸将仍旧火热的建功之心。而向训,面容间难掩疲惫,但脸上终是露出了点笑容。 “都帅,天气可是越来越冷,将入冬了,打算拖到何时?”王全斌挎刀而立,遥指威武城关:“此关虽然坚固险要,但想要拦着我军,也还没那么容易!” “整个秋季都快熬过了,还耐不住这点时间吗?”向训不以为怪,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是旗帜林立的蜀关:“我们等的良机,已然到了!” “那都帅可要抓紧时间了!”高怀德开口了,意有所指:“待秋冬交际之时,绵绵阴雨,可不利我军作战!” “高都将不愧名将之后,这是洞悉我的打算了?”向训嘴角衔着笑意,对高怀德道。 抬手指威武城,高怀德说:“此关城为木造,林木密集,而今草木枯燥,那就是一堆天然架起的柴火,只需都帅下令,将之引燃了!” “我还一直在担忧,蜀军会有所警觉,故未敢轻动,惊了他们!”向训语气坚定地道:“对峙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不然,拖下去,纵使陛下信任我等,能够压住朝中非议,我们又于心何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5章 雍王犒军 “启禀都帅,雍王殿下奉诏犒军,队伍已在十里之外!”几名将帅回到中军大帐,便收到此报。&lt;/br&gt; 向训立刻就重视起来,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慕容承泰身上,唤道:“慕容承泰!”&lt;/br&gt; “末将在!”&lt;/br&gt; 向训吩咐着:“你率两百甲士,前去迎接雍王殿下,务必保证殿下安全,不得有失!”&lt;/br&gt; “遵令!”慕容承泰应声而去。&lt;/br&gt; “诸位,雍王殿下奉诏前来劳师,我们也当做好迎奉准备,传令各寨,警惕戒备,整理军容,展我汉军威风!”向训手一挥,下令道。&lt;/br&gt; “是!”&lt;/br&gt; 汉军的二十余座营寨,最东北三座,由内殿直军负责驻守。岭上营内,栅栏前,秋阳悬于高空,释放着光芒。光照之下,石守信与韩重赟二将,军袍扎在腰间,撸起袖管,拿着毛刷,正亲自给坐骑洗刷。&lt;/br&gt; 大抵是战马被伺候地舒服了,不时抖几下蹄子,发出几声畅快的嘶鸣。拎着一桶水,往马身上浇,一边捋着马鬃,韩重赟一边冲石守信道:“从夏入秋,如今都快入冬了,数万大军坐守于此,不进分毫。既不攻关,也设法破局,这就这般干耗着,实在有些浪费着国家钱粮啊!”&lt;/br&gt; “兵者,事涉国家,忧关生死,自然要慎重!要沉得住气,耐得住性!”石守信目光全在爱马身上,嘴里应道。&lt;/br&gt; “不是所有人,都有石兄这般的耐性啊!”韩重赟说道:“蜀军虽兵众关险,但也没有那么难对付!若区区威武城都能拦住我军,畏阻不前,梁泉过后,千山万阻,重重关卡,我们要何时才能打到成都?”&lt;/br&gt; “都帅,自有其考虑,我等为麾下,只需遵令,把兵带好即可!”石守信说。&lt;/br&gt; 见其始终这副淡定的表现,韩重赟不由说:“石兄,何不向都帅请命攻关,全力进攻,以我内殿直的战力,未必不能克之。只要破他一道是寨防,则必能引起其全线动摇!”&lt;/br&gt; “诸军将领,就属我们资历最浅,这攻关的任务,怎么可能落在我们头上。高、王两位将军,可都盯着了,虽同属禁军,我们岂能争得过他们?”石守信笑道,说出一个现实问题。&lt;/br&gt; “唉!想征淮之时,虽然历时半载,但攻城拔寨,破敌克土,始终斩获不断,直到横扫淮南,南唐求和,那是何等畅快!”韩重赟开始回想起来,说:“哪像打凤州,三月而无功,唯一一场胜仗,还与我们无关......”&lt;/br&gt; “王公在秦州,倒是有所建树,看样子,成纪将破,若是当初我军被分到北路就好了,总比在这山岭间枯守来得痛快!”韩重赟感慨道。&lt;/br&gt; 听其言,石守信语气稍厉,叮嘱一句:“韩兄,在军中,还当少些抱怨,此有伤军心,有惑军之嫌!”&lt;/br&gt; 见状,韩重赟立刻换了副脸,道:“我岂是不知轻重之人,仅对石兄言之,以解烦闷罢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入冬,待天气转寒,想要破关,可就真的希望渺茫了!”&lt;/br&gt; 闻言,石守信端正的面孔上,露出那抹沉着自信的笑容,对韩重赟道:“放心,入冬前,都帅必定有动作!”&lt;/br&gt; “莫非你猜到向都帅的心思了?”韩重赟顿时好奇。&lt;/br&gt; “你没有发现,这段时间,都帅往大营,调运了大量火油弹吗?还有那几十架加强的霹雳车,这可是我军破城克关的利器!”石守信说。&lt;/br&gt; 韩重赟眉头一凝,道:“为何不早用?”&lt;/br&gt; “一者,淮南一战,天下瞩目,蜀军岂会无备?前番,王仁赡破黄牛寨,效果便不显著;二者,夏秋之际多雨,水汽旺盛,哪像如今,秋高气爽,草木干枯......”&lt;/br&gt; 韩重赟并非庸人,听其言,有些明白过来了:“火攻?”&lt;/br&gt; “蜀军城寨连营,落于草木茂盛之处,不正等着我军去放火吗?倒是,油助火势,火借风势,足以将蜀军消灭!”石守信道。&lt;/br&gt; “此言,只你我二人猜测,不足以对外人道哉!”石守信叮嘱一句。&lt;/br&gt; “明白!”&lt;/br&gt; 将洗好的战马,牵至一旁干爽的空地上,套上马缰,装上鞍辔。正逢中军大寨来人传令,全军戒严,问何故,答雍王奉诏劳军。&lt;/br&gt; 慕容承泰那边,则顺利地接到了刘承勋,二者也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看着包裹在铠甲内,黑壮的慕容承泰,一举一动都透着行伍之风,刘承勋不由诧异:“承泰,在军中历练两年,变化很大!我当刮目相看呐!”&lt;/br&gt; 从慕容承泰身上,确实难看到过往那种轻浮之态了,不过面对刘承勋,还是露出了点熟悉的笑容:“向都帅治军严明,在他麾下任职,我却不敢不收起浮躁。要知道,初来之时,我可差点因触犯军法,被凤翔牙兵给砍了脑袋......”&lt;/br&gt; 听慕容承泰神态这般自然而述,刘承勋不由说道:“皇叔要是知道你如今的表现,定然欣慰不已啊!”&lt;/br&gt; 说着,刘承勋问:“听说战事进展不顺,威武城就那般难以突破?”&lt;/br&gt; 迎着刘承勋疑问的目光,慕容承泰昂首,颇为自信道:“区区蜀关,哪里破之不难,只是向都帅体恤士卒,想要寻个减少伤亡的法子破敌!”&lt;/br&gt; 刘承勋颔首,说:“蜀道难行,关隘多险,一路走来,我已亲身体验之,也能够理解向都帅了!”&lt;/br&gt; “怎么,朝中果有流言生?”慕容承泰浓眉一拧,语气有些不逊地说:“那些安居朝廷的文臣,又向陛下进言了?”&lt;/br&gt; “我在长安,岂知东京之事?”刘承勋摆摆手,似乎不愿就此话题深谈,换言说:“此番奉诏前来,只是替兄长,前来慰问一番将士!”&lt;/br&gt; 看着后方绵延驿道上满荷载的车队,慕容承泰一乐:“都带了什么劳军之物啊?”&lt;/br&gt; “美食珍馐供给不了,就是些酒肉,还有御寒的被服!我这一趟,可带了三百车的辎需!”刘承勋说。&lt;/br&gt; “当兵打仗,对吃食不讲究,能有酒肉享用,足矣,军心必然大悦!”慕容承泰豪爽道:“加快速度,向都帅他们,已经做好迎接准备!”&lt;/br&gt; 一路穿过山道,越过一座座整齐森严的汉营,军风之整,仪容之齐,令刘承勋颇为感慨:“屯兵已久,将士英姿不减,不愧大汉雄师,天下强兵!”&lt;/br&gt; 直至中军大寨,在向训的率领下,诸军将领,已齐至排好队伍恭迎。排场重大,不只是因为刘承勋雍王的身份,还因为他代表着汉天子,毕竟奉诏劳军。&lt;/br&gt; “末将西南都部署向训,参见雍王殿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以迎,还请恕罪!”向训当头,行了个军礼。&lt;/br&gt; 身后一干将领,齐齐整整地随之见礼。&lt;/br&gt; “向帅免礼,诸位将军免礼!”刘承勋气度自然,面上云淡风轻,挥手示意了下。&lt;/br&gt; 环视一圈,清了清嗓子,朗声说来:“诸位将士,为国征战,耗时累月,辛苦了。陛下感念之,只因远在东京,一时难以亲来。是故,此番特命孤,前来犒劳众将士,以恤下情!”&lt;/br&gt; “末将等,拜谢陛下天恩!”向训等人,当然知道该谢谁,朝着东方,躬身一拜。&lt;/br&gt; “殿下远来辛苦,还请先入帅帐歇息!”向训请道。&lt;/br&gt; “多谢!”&lt;/br&gt; 又是一番必要的寒暄,汉营之中,却热闹起来,刘承勋所携带的酒肉,迅速地分派诸营,以犒三军。就如慕容承泰所说的那般,酒肉赏赐之下,军心大悦,对天子恩典的认识,也更深刻了些。&lt;/br&gt; 当夜,向训于帅帐设宴,携众将为雍王刘承勋接风洗尘。是夜,汉营之中,灯火通明,喧嚣持续良久,方止。&lt;/br&gt; 汉营动静,自然惊动了威武城寨中的蜀军,惊异于汉军的张扬,蜀军将校中,有提议趁其骄狂,出兵劫营。&lt;/br&gt; 主帅李廷珪稍有意动,但强行忍住了,反而下令,加强守备。结果,这一夜相安无事。&lt;/br&gt; 当然,汉军那边,又岂会无备,犒军是轮番进行的,向训专门准备着一支军队,以备蜀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6章 进击的蜀军 “传令诸军各营将领,严加约束麾下,铭记陛下一场恩犒,还当尽心为国征战!”一大早,巡视完汉军诸寨,见压抑的风气稍缓,然不少士卒松懈过头了,向训沉着脸下令道。 日上竿头,汉营中的操练声如常响起,不受任何影响地演练着作战军阵。而随着传令兵出动,很快,各军将领齐聚中军,主帅向训聚将议军。 刘承勋列坐旁听,他也是赶上了,沉稳有度,端坐在位,聪慧的眼神中略带着好奇。向训秉持干练之风,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军屯兵于此数月,久战无功,我知诸军将士,多生疲倦怠意。而今,已至秋高,战机已现,我议动兵破关!” 此言一落,即便早有预见的将领,也都精神一振,腰杆都更加挺拔了。 “关于此次作战策略,兼采众议,欲采取火攻!如今的威武城,就是一座堆满干柴枯木的火炉,营前已屯集了火油弹两千四百颗,届时,正可一把火烧掉蜀军!”向训冷冷地说道。 听向训之言,站在后边的韩重赟下意识地瞥了眼石守信,当真是料事于先。 向训仍旧满脸严肃,一丝不苟地说来:“诸位回营后,当整军砺兵备战,多于营中储水,将周边剩下的林木,尽数砍掉!这一把火,只怕周遭山林尽毁,我们也得小心!” 向训筹谋此事,显然已久了,为免突兀,当初在伐木立寨的时候,就下令滥伐树木,以致汉营周边,林荫稀疏,光秃秃有一片“隔离带”。 “此战,由龙栖军,先以霹雳车攻关防火!”向训看向王全斌。 “遵令!”高怀德果断地应下,态度积极,神色振奋。 “兴捷军循后发起进攻!”向训又瞧王全斌。 虽有些失望,王全斌还是抱拳应命。 “其余诸军,各自准备,随时听从调配!” 刚说完大体安排,忽闻斥候急报,蜀军军情有所变化。急召军校入内,听取其汇报:“启禀都帅,蜀军异动,唐仓镇五千蜀军北出,观其动向,目的恐为黄花谷,斜谷亦有蜀军,进屯白涧。” 闻报,向训顿时起身,走到悬挂于帐中的地图前,比对着地名研究着。考虑了一会儿,不由笑了出来:“白涧、黄花谷皆在我军侧后!看来蜀军果真耐不住了,这是欲断我后路啊!” “前番,武德司、军情司相继来报,言受蜀廷之令,蜀军将有出击动作,这便是他们的选择啊!”向训感慨着。 “都帅,白涧、黄花谷皆在我军后方,事涉我军粮道,尤其是黄花谷,更易扼断后路,不容有失,那里守军不多,若让蜀军得逞,我军形势难免大沮!”高怀德严肃说道。 虽然洞察蜀军动向,但向训也未敢大意,稍加考虑,严肃说:“必须快速应对,尤其是唐仓之敌!” “都帅,末将请命出击,唐仓蜀军发往黄花谷,必绕狭道远路,末将愿率部下前往支援,迎战蜀军!”韩重赟忍不住出列,抱拳请命。他是看出来了,在大营这边,只怕难以轮到他们,如今有了机会,自然积极请命。 王仁赡此时也站了出来,强势请道:“末将愿往!” 见状,韩重赟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略感不愉。向训挥手止住跃跃欲试的其他人,目光在二者身上转悠了几下,踱起了步子,似在考虑派谁去。 这个时候,一直低调谦和的石守信终于站了出来,朝向训道:“都帅,不若再分兵,进占唐仓,拔除这颗埋在我军侧方的钉子。如此,顺便也可截断出击蜀军归路,如覆灭支蜀军,白涧之敌自溃,都帅再总攻于威武城,则对面蜀军,必然全线崩溃!” “石将军眼光见解犀利啊!”向训不禁颔首,丝毫不掩饰欣赏,眼珠子一转,即道:“唐仓及白涧之敌,就交由内殿直军去对付!” “谢都帅,末将必定不负军令!”石守信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喜色。 “兵贵神速,下去准备!”向训朝石守信吩咐了一句。 转过身,又研究了一会儿军事地图,蜀军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一下子看到了太多机会。甚至于,放火烧山的打算都有所动摇。 不过盯着刘地图上标记的威武城,向训还是迅速地坚定了决心,朝帐中众将道:“今日做好准备,明日即发兵攻关,一举击破蜀军!” “遵令!” 石、韩二将这边,迅速离帐还营,调动麾下,执行任务。在帅帐中,话说得轻松,但真正执行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回营路上,二者已将任务分清楚了,当然,基本是石守信安排。韩重赟想带兵去黄花谷,被石守信拒绝。 涉及到军事安排,严厉起来的石守信,没有给一点面子,直接道:“我只带一半人马,两营弓弩兵,三营步卒,多备箭矢,无杂物压身,轻装简行,直奔黄花谷,与蜀军抢时间,预先设伏! 你率剩下的将士,直袭唐仓镇,因势而动。若兵力不足,防备稀松,则攻之。若守备严密,则退往半道设伏以阻杀蜀军!” “是!”面对军令,韩重赟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干脆地奉命。 黄花谷,因当后勤要道,汉军特地留了一营之数的军队、民夫驻守,以备蜀军袭击。论防御,并不算强,蜀军选择以此作为目标,显然是经过刺探查证的,对黄花谷的情况也了解。 谷口西南,约三里地外,从拥塞的小径中,转入驿道,数千蜀卒正停步歇脚。抬眼看了看天色,夕阳垂得厉害,日落西山。 几乎一个白日的行军,又走山野小径,很是辛苦,放眼望去,已经有不少士卒失了阵形,肆意地休息,甚是散漫。 主将韩继勋顿时就怒了,立刻将亲兵派出去传令,让麾下士卒以营队为单位,散隐入两侧山岭休整,饮水进食。 同时,提前派出开路的斥候也刺探敌情归来。 “怎么样,黄花谷可有异常?汉军守备如何?”亲自递给斥候一个水袋,韩继勋急问道。 “使君!”稍解渴,擦了擦嘴,斥候禀道:“并无异状,不过关防,甚是严密,汉卒巡逻不断,未失警惕!” 闻之,韩继勋反而松了口气,这才正常,想了想问:“寨外可有哨防?” “属下等小心刺探,几靠近关口,也未见汉军哨探!” “看来汉军,还是有所松懈啊!”韩继勋叹道,嘴角挂上了点笑容,即下令道:“传令全军,再休息两刻钟,即向黄花谷发起进攻!选五百劲卒,由我亲自率领前趋,直奔谷口!” “使君,将士们连续行军,筋疲力竭,眼下天色已晚,现在进攻,是否有欠妥当?莫若于此,休整一夜,明晨再进攻?”身边的将领闻令,不由出言劝解。 “将士之疲苦,我自知之,非我不体恤下情,只是兵贵神速,容不得拖延。”韩继勋说道:“这三月以来,两军各派斥候,相互刺探,我军此次出击,虽然已尽量隐蔽,但只怕也瞒不了多久。务必要在汉军反应过来,拿下黄花谷,加固寨防。 否则,一旦让汉军反应过来,而黄花谷未下,我军则陷危地!再者,我军既已摸到谷口,近在汉军眼皮底下,能全隐形迹多久?” “告诉将士们,再坚持一番,克服疲惫,黄花谷就数百军民驻守,只要拿下,可放心休整!”韩继勋耐着性子,解释一番。 “遵令!”而听完,身边将领显然被说服了,当即安排下去了。 韩继勋则继续忍着疲劳,强打着精神,左手紧握着刀柄,两眼死死望向北边,目光锐利,似乎能透过重重林木,看到此番的目的地,黄花谷。 黄牛寨之败,韩继勋自觉大意,此番出击,乃其主动请命出击,意欲一雪前耻。 时辰一到,如其前番安排,韩继勋亲自率领五百精卒在前,摸到黄花谷口,号角一起,即向黄花谷的汉军守卒发起进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7章 黄花谷之战 黄花谷,口窄腹宽,一侧高岭,一侧绝壁,谷口没有深沟硬垒,只是一排木栅,两道羊角,却成为了来袭蜀军无法越过的天堑。 黄花谷口前,嚎叫声凄惨不绝,隐伏在侧翼及谷内的汉军弓弩兵,居高临下,对来袭的蜀军,进行这持续不断的打击,以最集中的注意力,最快的速度,发射着箭矢,石守信有令,将箭囊的箭都用干净。 而由韩继勋亲自率领的五百突击士卒,在第一时间便遭到了猛烈打击,还没摸到寨口,便被汉军几波攒射给射懵了。 勉强值得庆幸的是,这五百卒,是蜀军精锐,乱中取静,快速隐藏躲避,或依林木,或靠山石,竖盾以抗。 “使君,汉军早有准备,设伏于山侧!”几名蜀军劲卒,联合立盾,挡在韩继勋面前以作保护,麾下军校,满脸惊惶,低头矮身,大声地向他说道。 韩继勋的脸色有些苍白,惊魂难定,天色已然有些昏暗,周遭嗖嗖之声夹杂着士卒的惨叫,利箭带着强劲地力道扎在盾牌上,每一道声响都震在韩继勋心头。 额头热汗直冒,四下张望了下,天色已然有些暗淡,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黄花谷内燃起的些许灯火,绚丽明亮,不是指引他的明灯,带给他的反而是挫败与失望。 “汉军有多少人?后队如何?”韩继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观察着,一边察问情况。 “谷内、岭侧皆有敌军,旗帜闪动,鼓鸣人喊,辨不清军力。汉军但以密集弓弩,射杀我军!”身边的军校语气中难掩畏惧,快速答来:“使君,请快想办法,如何应敌啊?” 来袭的蜀军本是跋涉一天,疲惫不堪,中间的大队进军时保持着攻击戒备的阵形,也迅速地被汉军的强弓硬弩射散了。石守信另派了两营士卒,在山侧埋伏,此时仅负责摇旗呐喊,也表现出了足够的震慑力。 韩继勋这边,额头汗水不断滴落,望着那愈显晦暗难明的山林,其间人影幢幢,箭如雨下,如自深渊射出的索命利器。 大脑疯狂转动,虽然对汉军的提前应对并设伏感到惊诧,但这个时候也根本顾不上探究了,紧急之间,韩继勋也知道,自己必须地做决定了。 当然,并没有考虑多久,眼见着拥挤在山道间,像没头苍蝇一般仍由汉军屠杀的蜀卒,韩继勋直接道:“赶快传令,让各营将领,约束士卒,撤军!” 虽然韩继勋知道,照眼下情况,撤退令一下,很可能酿成一场溃败,但是他没得选择。汉军早有准备,在不解敌情的情况下,拖下去,只会陷入更大的危机,及时摆脱,突围止损,才是最佳选择。 事实上,弓弩虽利,以兵力之故,除了一开始发难于无备之际,对蜀军的直接杀伤,并没有那么多,并且只有前锋与中路的蜀军遭到了重创。 但是,在受到伏击的情况下,军心的散乱,士气的崩溃,才是最大的打击。而韩继勋的撤退命令下达之后,后军迅速变相,沿原路撤回,中军边退边躲,至于前军则是不敢不顾,狼狈而逃了。 而石守信的兵力布置,也并没有全歼蜀军的意思,他只打算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战果。伏击发动之后,他变一直在谷顶,居高临下观战。 凌然处高,秋风吹动着征袍,猎猎作响,石守信挎刀而立,双目凛然,静静地观察着战场情形,目光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对生命的漠视。身侧,夕阳还剩下一大半殷红,成为其背景。 “将军,蜀军撤退了!”身边的部曲,突然激动地指着脚下,说道。 “这蜀将,趁势攻寨,见机而退,倒也不失果断!若是未能提前勘破其动向,还真会给我军带来不小的麻烦!”石守信评点了一句。 旋即扬手,果断吩咐着:“点火,发信号!让伏兵出击,驱杀蜀军!” “是!” 随着部曲一声高应,在黄花谷上,很快地喷发出几道花火,在这黯淡的天空下,十分明显。谷中岭间埋伏汉军见了,顿时在将校们的率领下冲出,杀声似乎都凝实了些。 韩继勋疾走在前,但见着山林间反射出密集的刀兵幽光,以及背后自谷中冲出的追杀汉军,他恨不能将查探军情的斥候给撕碎掉...... 随着汉军伏军杀出,蜀军的溃败终成事实,士卒们加快了亡奔的步伐,身体似乎不疲了,山道似乎易行了,死伤也开始增大,狼奔豕突,仓皇无度。 谷中的汉军迅速追上,岭侧的伏兵下道需要小心并费些功夫,前后夹攻,截下了约莫千余的蜀军,绞杀数百,余者尽数投降。 韩继勋逃得较快,迅速地跟上,撤到中军“组织”起来,否则他难免不被留下,战殁或被俘。当然,丢下的上千蜀军,虽然败得快,降得快,仍旧起到了一点迟滞汉军追击脚步的作用。 但是,仍旧没有留出太多整军的时间与空间,虽然努力了一番,但兵败如山倒,溃势难止,韩继勋只能聚拢了数百兵,护送着他撤退。 也许这韩继勋在撤退方面,有着突出的天赋,从最后,跑到了最前头,沿途见道走道,逢林钻林。而蜀军之中,因践踏、坠崖、抢道而亡者,不胜其数,更有不少走失之卒。当然,还有诸多筋疲力竭者,识趣而干脆地选择缴械投降。 已然入夜,山林之间,跑累了的蜀军终于停下脚步。 “蜀军还在追吗?”韩继勋满身狼狈,头盔都掉了,问麾下。 “回使君,汉军追势已缓!” “让将士们就地歇息吧!”四下看了看,韩继勋有些无力地吩咐道:“清点一下,我们还有多少人?” “是!” 很快,在一片哀吟中,身心俱疲而又饥肠辘辘的蜀军败卒,瘫倒下来,肆意歇息。林中闪着些许火光,却是秋夜凉爽,阴风侵袭,有士卒忍不住生火取暖。 这种情况,顿时引得蜀军军官叫骂:“你们这些蠢材,是怕汉军认不清路,给汉军指路吗?” 说着,一阵拳打脚踢,顺便手忙脚乱地扑灭篝火。火光湮灭,黯淡的夜色下,隐隐能望见不少轻烟升起,不片刻,周遭响起了些哀伤的抽泣声。 “使君!末将清点过了,各营加起来,还剩千余士卒,编制散乱,兵不识将。其余将士,或死,或失,或降!”军校声音低沉地向韩继勋汇报着。 听此言,韩继勋面皮不由得抽搐了好几下,这一仗,败得太憋屈了,摸都没摸到汉军,就溃败了。汉军也狡猾,只是驱杀、收降,让蜀军自行溃散。 “不该莽撞撤退,应该集中力量,与汉军拼杀,或许能死中求生,转败为胜......”韩继勋忍不住叹息一句。 “使君,这一路连逃十数里,辎重全数丢弃了,随身也没剩下多少口粮,将士们多难支持了。汉军犹追击不止,该如何?”麾下的声音中,透着些绝望。 韩继勋心里也没什么底了,只能尽力安抚道:“夜幕已降,山道难行,汉军得此大胜,不会再莽撞追击了,黑夜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否则岂会有我等喘息之机。告诉将士们,再坚持坚持,等我们回到唐仓,就安全了!” 汉军似乎已经停止追击了,歇了半个时辰,不见动静,但韩继勋等人虽有些不放心,但也不敢再冒着夜色走岭道,太险。 战战兢兢地,待到翌日晨曦时分,天微微亮,一干败卒,方才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继续踏上回唐仓的道路。 将士皆颓丧不堪,韩继勋的心理活动则要更丰富些,黄牛寨败得痛快,黄花谷又是一败涂地,两战他可损失了后蜀近万的兵马。除了无尽的沮丧之外,便是忐忑与羞辱了,此罪难免,有心自杀赎罪,却又下不去手...... 凭着求生的意志,韩继勋带着残兵终是回到了唐仓镇,跟随的军士已不到八百。然而见到的,是激战后的痕迹,而军寨上,飘扬的是刺眼的汉军军旗。 “唐仓也失陷了!”惊愕的声音几乎是从韩继勋嗓子里挤出来的,满脸的惊惧之情:“汉军反应何其之快,对我军动向,何以知晓如此清楚?” 很快,自唐仓镇内,突出一支汉军,目标直取韩继勋这股残兵。 “使君,怎么办?”左右惊恐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8章 火烧威武城 “将军,黄花谷一战,未加多少损伤,即使蜀军丢盔弃甲,大败而逃!如每一仗,都这般轻松,就好了!”前往唐仓镇的途中,身侧跟着的一名部曲,向石守信大唱赞歌:“将军统兵作战之才,堪称当世名将,少有能及啊!” “此小胜耳,不足为道!”石守信骑在马上,带着点笑容,言语倒是十分平静地总结着昨夜一战:“此战得胜,一是我军消息灵便属实,都帅决策有力;二赖诸营将士不顾疲苦,舍生忘死,奋勇杀敌;三者,也是蜀军未察无备,给我们大胜的机会!” 天亮之时,留下一营兵士及伤卒,安排好黄花谷戍防与俘虏的看守,石守信也就带着剩下的部下出发,目标唐仓镇。 在向导与斥候的引路下,沿途还能看见不少蜀军亡命时丢弃的旗甲,并且还收容了三百多的散卒。这些蜀卒,面对汉军的大股部队,根本没有一点反抗,有甚者主动跑出,给一点干粮,稍缓饥饿,表现得则更加恭顺了。 从蜀军口中,也得到了不少琐碎,却有用的消息。 “出击蜀军,是一败涂地了,就是不知,韩重赟那边进展如何!”石守信高坐马上,目向西南:“传令下去,斥候加大查探范围,往唐仓方向侦查!” 直到靠近唐仓镇,收到了消息,来自韩重赟那边的联络军校。 “将军,韩将军让小的前来禀报!”联络军官长脸上带着点朴实的笑容,向石守信禀报道:“昨夜韩将军率军,突袭唐仓镇,成功拿下蜀寨,斩蜀将王峦,杀敌三百余,俘虏一千五百余。午前,蜀将韩继勋率出击败军退归唐仓,韩将军出击,蜀军全军缴械而降!” “好!”石守信形容大展,高声道:“韩重赟勇将也,不负所托!” “将军,如此一来,对唐仓之敌,可算是竟全功了!”身边的部曲听了,比起石守信可兴奋多了。 “走,加快速度,去唐仓!” “将军指挥有方,以寡敌众,大破蜀军,韩某佩服啊!”唐仓镇内,韩重赟将石守信迎入堂内,眉开眼笑地朝他恭维道。 “将军勇武善战,身先士卒,破军夺寨,也是不凡啊!”石守信也是,笑眯眯地对韩重赟说。 二者商业胡吹一番,都不由大笑了几声,笑声中透着胜利者的喜悦。 “来人,上酒菜!”韩重赟扭头朝亲兵吩咐着,对石守信道:“出击黄花谷的蜀军主将韩继勋,投降了,要不要见见?” “此人虽然连败,临阵应敌之际,倒也凸显几分将兵之能!昨夜蜀军兵溃如山崩,犹能聚集起近千败兵,回到唐仓,有几分手段!”石守信说道。 韩重赟有些不以为然:“未见其能,彼军归来,原以为会厮杀一场,却未料其投降之快!” 对韩重赟之言,石守信只是笑了笑。 未己,身形狼狈,面容憔悴的韩继勋被两名士卒押上堂来,看了看韩重赟,又注意到正进着食的石守信,不由问道:“你就是在黄花谷设伏,击败我军的汉军主将?” “不错!”石守信看着他:“本将大汉内殿直左厢都指挥使,石守信啊!” 看着石守信,目光炯炯,神采奕奕,韩继勋不由感慨道:“大汉将才,何其多也!将军气度不凡,老夫败得不冤!” 同样打量着韩继勋,这算是一名蜀中宿将了,想了想,将自己的酒肉,分一半让士卒递给他:“请用!” 石守信的态度,可比韩重赟好多了,没有蔑视,没有侮辱。看着那泛着香气的酒肉,这是对他的礼待,降都降了,韩继勋也没有矜持,拱手拜道:“多谢将军!” 显然是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喝几口,韩继勋又看向石守信:“此一战,在下疑惑颇多!败军之将,敢问将军,何以使我全军覆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军能料敌于先,布置在前!”石守信淡淡地说道。 韩继勋则若有所思,目露恍然。 喝了口酒,石守信对韩继勋道:“此前对战,各为其主。而今,将军既已臣服大汉,暂且安居营中,等待安排。大汉欲平蜀,迟早用得上将军这样的人才......” 好言安慰一番,让韩继勋带着吃食退下,优待。 “石兄,你对这韩继勋,太客气了,不过一败军之将!”韩重赟对石守信说道。 “总归是一员老将,既已投降,也不必折辱于他,留一份体面吧!”石守信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说:“吃饱喝足了,我们得考虑下一步动作!” 听其言,观其状,韩重赟精神微振:“将军意欲如何?” “白涧!”石守信没有卖关子,直接道:“黄花谷一败,唐仓再失,进驻白涧的蜀军,处境已窘。消息传过去,其军心必丧。我议,休整半日,我们合军北上,截断其归路。我料啊,此战不会太艰难,这份功劳,我二人一并取了!” “好!”韩重赟拍了下桌案。 “也不知中军那边什么情况了?” “黄花谷的战果,我已派人连夜通知向帅了,其可放下后顾之忧,全力进攻威武城了!只怕,眼下战斗已然展开了!”石守信说道。 ...... 如石守信之言,威武城寨下,在紧密有序的调度过后,汉军已然展开了进攻。城关内外,正陷入一片热烈之中,真正的热烈。 “点火!” “发射!” 随着汉军军官,不断挥旗下令声,排排陈于关外,隔着数百步,大量点着的火油弹,飞向威武城。化为一条条火蛇,引燃城寨、树林,借着风势,迅速增长,扩张,并未一条巨大的火龙,逐渐吞噬一切...... 烈焰沸腾,火气冲天,爆裂声,破碎声,惨嚎声,交织在一块儿。 大火熊熊,不断向城寨、山林蔓延,浓浓的黑烟,不断自周遭升腾而起,犹如一条条狰狞的黑龙,直冲天际。 威武城内的蜀军,已然肝胆俱丧,外城木制,极易引燃,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大量的蜀卒,被大火吞噬,惨叫着,哀嚎着,往内城退去。混乱,拥挤,沸腾。 从汉军在外布阵时起,蜀军的将帅们便注意到了,高彦俦是反应最快的,但是,这等人祸天灾,不是反应过来,就有用的,几乎眼睁睁地,看着汉军的火攻成功,逐渐吞噬城关。 “灭火”的呼唤声,不断响起,但收效甚微,蜀卒们躲避尚且不及。 内城城楼上,李廷珪眼睁睁地盯着城关前的情形,城寨燃烧,噼啪声响,不断坍塌,坠毁。那些躲避不及的蜀军,被砸死,被烧死,凄厉的惨叫,令人心悸。 “招讨使,将士们都乱了,火势根本止不住!”高彦俦满头大汗地跑上城垣,对李廷珪道:“快下决定了,城寨内外,树木太多,一时根本烧不完,只会越来越大!一旦蔓延周围,出路被绝,不用汉军进攻,我们都将被烧死了!” 李廷珪头上,汗水也是不断滴落,脸被烤得通红,目眦欲裂。连手抚着土石城垣,都能感受到些许烫意了。深吸一口气,不由呛了几口,直接咳出了泪,李廷珪的语气中透着悲怆:“传令,让将士们全部撤出威武城,往梁泉后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9章 兵临梁泉 一场人为导致的森林大火,正在不断膨胀,威武城内外,竟成一片火海。火势可怖,作为引起大火的罪魁祸首,汉军的将士们也不由咽了咽唾沫。 火光冲天,几映红整个天空,浓烟沸腾,滚滚涌动,如凶兽狰狞张爪。向训亲自在前督看,表情严肃,明亮的瞳孔中映照出来的,尽是跳跃的火舌。 “都帅,所有的火油弹,都发射出去了?”高怀德表情稍显凝重地走到向训面前,严肃道:“然火势过大,难以遏制,正在向四周扩散,不只威武城,附近的山头只怕都难保,前途已绝,不便冲杀!“ 漫天的大火,带给城中蜀军以毁灭性的灾难,汉军在外,同样被烤,炽烈的火毒,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 “都帅,威武城倒了!”慕容承泰忽然指着前方,提醒道。 放眼望去,熊熊大火之中,清晰可见坍塌之景,甚至能听到那轰隆之声。 “看这势头,大火难止,已向我们这边蔓延!”高怀德朝向训提醒道。 当然,不用他提醒,向训也发现了,最真切的感受,便是那越来越烫的脸与渗汗的身体。 “传令,退军还营,诸军各营,全力防火,以备不测!待火势缓解后,再行动兵!”向训果断地下令,异常严肃地说:“这一把火放得太大,既伤敌,莫烧到自己啊!” “是!” 随着向训令下,关前的汉军,也都紧张有序地还营而去。很快,阵地上,只剩下十几架坏掉的霹雳车。再几许,被无情翻涌的大火,吞噬...... 汉营之内,严密保护之中,刘承勋登高而望,漫天的火光之中,他隐隐能听到威武成中被大火焚烧烤灼的蜀军绝望而凄厉的惨叫。 “水火无情,今日乃知啊!”刘承勋不由叹道。 这一场火,远比想象中的要长,几乎持续一整日的时间,若不是一场阵雨,时间还要长。火势最热烈之时,汉营将士都躁动不安。 一场烈火一场雨,使得向训也调整了计划与部署,让将士们在营中休整一夜,第二日,再行叩关。 翌日清晨,汉军开拔,龙栖军一部当先,轻松地进入威武城。当然,此时是威武城寨,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周遭一片白地,处处残垣,空气中满是脚臭难闻的气味。 勘察情况上报后,随着帅帐令下,随军民夫,迅速地展开清理工作,打算在清理出一条可供军队、军械、辎重通行的道路。 “此关年代不远,阻拦我军近三月,今终毁于战火!”与一干高级将领,走至内城关前,望着被大火烤得焦裂的土墙,向训不由叹道:“可惜的是,密报所得,威武城内,蜀军屯有粮食、军械数以十万计,尽数付之一炬!” 宋延渥说:“天下未平,割据之贼,偏安西南,予以此关,北御中原大军。今此关破,注定蜀中难安,早晚为大汉所并,复归王统!” “都监此言有理啊!”向训颔首,旋即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快清理,为大军前进,铺开道路!” “都帅,粗略察看了一番,关城内外,被烧死的蜀军尸体,只怕有数千具。关西南后的山道间,更是焦尸堆集,惨状惊人。一场大火,将蜀军烧崩溃了!”高怀德脑门冒着汗,快速寻来,禀报道。 向训点头应了下,不过早有收起了感慨之状,说:“蜀军逃出关城,必往州城梁泉!高将军,你先率龙栖军,轻装简行,越过废墟,进兵梁泉。” “遵令!”高怀德立刻奉命。 向训叮嘱着:“此时蜀军,虽则肝胆俱丧,但犹不可大意,需小心进军,兵临城下后,择机而动,至少需将蜀军看在梁泉!待大军重械至后,一战破城!” “是!”高怀德听了,转身即去,招呼着部下亲兵,四散召集龙栖军。 看向蠢蠢欲动的王全斌,向训抢先说:“王将军不必着急,待道路清理出来,你即率军南下,支援高将军作战!” “向都帅!”又安排了一番军务,刘承勋寻了上来。 刘承勋那一身高贵干净的王袍,与满目的疮痍污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向训见状,迎了上去,作关心状:“殿下,此间尚未清理干净,安危难定,岂可以贵尊临此地。若出了意外,末将等可担待不起!” “无妨!孤还没有娇贵到这个地步!”刘承勋轻轻一笑。 看着向训,刘承勋满脸的温和,说:“孤此番而来,本奉陛下之命,犒师慰军,今使命已成,该告辞回长安了。眼下,攻防重启,正值军情紧急,大军趁胜进取之时,孤就不在此打扰,给都帅添麻烦,分心照料于孤!” “孤,就此告辞了!”刘承勋拱手道。 “殿下贤明如此,末将佩服!”对刘承勋的表现与态度,向训眼神中,多了一丝认可。 “慕容承泰,你带人护送殿下至散关!”向训朝着慕容承泰吩咐道。 刘承勋又摆了摆手,拒绝说:“孤自有卫士护从,承泰乃都帅亲将,还是留用于帅帐吧!” 说完,转身在几名卫士的护送下,先行离开。 对刘承勋的表现,向训并没有表露更多的态度,只是另遣了两百卒护卫。循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战事上。 威武城破,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追亡逐北,秋风扫叶,彻底击溃消灭剩下的蜀军主力,才是更重要的事。 凤州州城,距离威武城并不算太远,去西南三十余里。收容了大量败军的梁泉城,此时正处人心惶惶中,包括原有是驻军,仍有三万多的兵力,但多属丧胆之师。 李廷珪、高彦俦以及新到监军赵崇韬等蜀将,逃归梁泉后,还是有所作为了。在这一夜间,迅速重整兵马,安抚军心,布置戍防。虽然,丧乱的军心与重挫的士气,一时根本难以恢复,但勉强恢复了秩序。 “汉军手段太毒辣了,一场大火,让我们伤筋动骨啊!”高彦俦与赵崇韬一道,巡视着城防,感慨着:“看起来,汉军早就有此打算,只待秋高。唉,我等愚笨,竟未察其奸计!” 赵崇韬情绪看起来也有些低落,出言哂道:“我们的王枢相,还在成都想着奇谋奇兵,截断汉军后路......” 唐仓的败报,基本一道传回来了。韩继勋那支蜀军,倒没有彻底全军覆没,有些走失的败军,幸运地回到了梁泉。 “经此一战,汉军势盛,我军势沮,只怕梁泉,也难守住......”赵崇韬凝眉道:“得向招讨使建议,梁泉不足恃,当保存实力,退守青泥岭、固镇!” “都监见识不俗!”高彦俦自是知兵之人,知道赵崇韬的考虑,颔首道:“早有人提议,只是招讨使顾忌颇多!” “如今都到这个地步了,何需顾忌这许多?成都岂知凤州险情?”赵崇韬有点激动道:“国中精锐,多集于此,若失了兵马,到时候莫说梁泉了,汉军长驱直入,秦凤四州都将失陷,甚至危及到兴元府!” “末将愿随都监,一起向招讨使进言!”高彦俦道。 “好!” 然而,二者方有所计议,已闻城楼守卒惊呼:汉军来了! 高、赵二人,赶忙攀上城垣,朝城外张望而去,在城东,视野极处,军旗招展,人头涌动。对视了一眼,皆面露凝重,透露出相同的意思:汉军来得好快,轻易难以脱身了! 而高怀德这边,领军逼近梁泉东城,稍微观察了一番城防,难掩失望之情。原本他考虑,若是蜀军人心涣散,守备稀松,纵然没有重型攻城器械,他也要尝试尝试一举破之。 然而,城上明显有所准备,他也不会为了个人功绩,不顾形势,消耗将士的性命。一边派人抢占城外道路、隘口,一面立阵结寨,作防御状,等待后续大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0章 慕容郡王 乾佑七年的秋季,还剩个尾巴,东京内外,萧瑟秋风下,难掩市井之繁荣。前后历时两年,开封内外新城,终于修葺重构结束,内外焕然一新。前后征调民夫七万,国库调拨及民间募集钱粮,以百万计。 新建的开封城,可容人口七十万,基本将原本的市坊界限打破,既与士民以便利,也为东京商业的持续繁荣注入一针强化剂。 当然,仍旧一成未变的,还是大内皇城,在刘承佑的意志下,仍未扩张重修,以伐蜀战事以及黄河泛滥之故,与崭新的开封内外城可谓格格不入。 流传到民间的,当然是天子的好名声,百姓多赞之。当然,这并不是刘承佑刻意作秀,维持朝政运转的诸部司衙署,都在皇城内,在外有征伐,内有水患的情况下,为了保证军政的稳定运行,自然不会对皇城大动工程。要知道,按照设计蓝图,对开封皇城可不只是简单地翻新一下。 崇政殿内,一张崭新而清晰的开封布局图挂在侧边,图上细致地勾画标注着开封城的街道、宅邸、市行、寺庙、官署、兵营、仓廪...... “皇叔,这两年,呕心沥血,勤勉操劳,为朕,为大汉建造出如此雄伟壮丽的一座都城,辛苦了!”抬起手指,刘承佑对恭立在背后的慕容彦超说道。 “陛下以大工委臣,是臣的荣幸!”慕容彦超咧着嘴笑道,露出一口白牙:“如今,只差皇城了!” “朕还是那句话,皇城之事不急!”刘承佑摆了摆说。 慕容彦超也未再固请,而是取出一叠书册与奏章,双手呈与刘承佑,表情有些郑重地说:“这是此番前后所费钱粮的详细账目、征调民夫籍册、涉及贪污谋私的职吏,请陛下过目。” “皇叔做事,倒是越发细致了!”刘承佑扫了两眼,淡淡地评价道。 让张德钧接过,刘承佑翻了一下,抽出那份事涉贪污的职吏名单,简单地浏览了一会儿。涉事职吏不算多,但牵扯的事记载却很详细,而第一个名字,就是常思了。 “水至清则无鱼啊!”合上名单,刘承佑幽幽地叹了声,看着慕容彦超,问:“皇叔,听说你这前后,也处置了不少人,为何屡禁不止啊?” “钱帛毕竟动人心!”慕容彦超摊摊手:“总有人心存侥幸,稍有权柄,便借公谋私,故禁之难绝。” “这个常思,扣掉其捐资,算下来,他居然还有得赚!其贪吝,朕是见识过,也警告过,仍不知悔改啊!这样的人,朕奈其何?”刘承佑的语气中,透着感慨,问慕容彦超:“皇叔觉得,朕当如何处置他?” 闻问,慕容彦超想了想,说:“陛下,常思贪财吝啬的秉性,河东元臣皆知,那几乎是天性。对于这样的人,即便是按律处置,也难使其痛彻心扉,有所悔悟。常思之聚敛贪渎,无非是仰仗职权,臣以为,莫若夺其官职,使其回乡归养,再将他历任聚敛所得,尽数抄没国库。如此,多年聚敛竟成空,让他晚年在乡里反思,尝其痛楚......” 慕容彦超建议说完,刘承佑就不由瞥了他几眼,目光中带着玩味:“皇叔此言,倒也带有几分情分啊!” 慕容彦超嘿嘿一笑。 想了想,刘承佑叹道:对于常思,就照此办理,开国元臣,逐渐凋零,至今也不剩下几个了。常思之贪渎,朕早已闻之,但以一时糊涂,仍以要职与之,给其权位,宽纵其不法,此亦有朕的过失,就不为己甚了。再者,以常思的高龄,也是过一日,少一日了,让他回乡归养!” “陛下仁慈!”慕容彦超当即恭维一句。 话方落,却又听刘承佑以一种淡漠的语气,说道:“至于剩下的人,皇叔既然都已调查清楚,犯事罪证确凿,移交刑部,给朕从严从重办理,不得有任何枉纵!” 事实证明,刘承佑并没有那么宽容。 嘴角抽搐了下,慕容彦超又请道:“时下,因改建之故,迁居城外的士民,已然陆续迁回城中,各分有新宅,以偿其损失。不过,城外两处临时安置点,两年下来,已成聚成集。开封府有意,置新镇,陛下以为如何?” “可!甚好!”刘承佑的反应就三个字。 回过头来,刘承佑看着慕容彦超,一副动情的模样:“皇叔啊,眼见你身形都消瘦不少!这两年下来,也确实不容易,以你建城之功,朕意欲与皇叔封王以酬之!” 刘承佑话音刚落,慕容彦超又糙又黑的老脸上,绽开一道惊喜的笑容,满带殷切又故作矜持地说:“仅以筑城之苦劳,岂敢奢求王爵?” 注意着其神态,刘承佑轻轻地笑了笑:“叔乃皇考亲弟,而今更是宗室长辈,封王也是彰我皇室之威严!” 略作沉吟,刘承佑说道:“稍后,朕即下诏授册,封郡王,以昌黎为名!” “臣拜谢陛下!”慕容彦超闻言,这下是干脆地拜倒了,情绪有些激动,老眼中竟然含着地泪花。 别看一直以来,刘承佑一口一个皇叔地叫着,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姓慕容。朝野之外,难免有些不中听的话,如今,刘承佑给慕容彦超封王,于他而言,却是一种程度更深的认可。 “这两年,皇室一心扑在城建事务上,对开封府的公事,难免有所些懈怠,朕也是可以理解的。”封赏结束,刘承佑转而又道:“但是,开封府毕竟大汉京师,天下首府,辖下诸县,管理着数十万士民百信,怠慢不得。这样,封王之后,皇叔可先于府中休养一段时间,以解身心之疲乏。至于开封府,朕另遣干吏继之!” 听刘承佑这么说,慕容彦超脸上的喜意逐渐凝固,但见着皇帝侄儿那一脸温良谦和的笑容,心情大感复杂。 “臣多谢陛下关怀体谅!臣这两年,也觉自己在开封府颇不称其职,陛下的考虑,臣十分认同!”深吸了一口气,慕容彦超朝刘承佑拱手拜道:“不过,臣有一请,望陛下应允!” “说!”刘承佑摆了下手。 慕容彦超道:“开封新城,每一条街道,每一段女墙,每一座城门,几乎都有臣的心血。然陛下以国情之故,停罢皇城之扩建,臣以为憾。只愿陛下重启工程时,仍以臣监之,必不负使命,也算酬臣以愿望!” “朕允了!”听其言,刘承佑大方地挥动了一下袖袍。 “谢陛下!” 待慕容彦超告退之后,刘承佑回身,自御案上拿起一封武德司的密奏,上边所书,是在此次修城中,慕容彦超趁机赚取之资。折合铜钱约以五万缗,款项数目不算小了,却也不算骇人听闻,至少与以往慕容皇叔的作风相比,他算是克制的了。 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在初期,慕容皇叔自然是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了,但到后期,终是没能忍住,借机牟了些利。不过,对此刘承佑倒也未表苛责,他的皇叔可比皇叔那老儿聪明多了,没做那种直接贪污的蠢事,更重要的是,开封城的修建,他完成得确实不错,也值得容忍。 “陛下,梁泉大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1章 大捷 喜气洋洋而来,向刘承祐禀报的,是名身着绯袍的壮年官员,蓄着抹短须,面相端正,气质出众,虽为文士,却明显少书卷气。此人,便是赵普了。&lt;/br&gt; 刘词所辟从事幕僚中,以赵普与楚昭辅最为出名,受其重点推荐,刘承祐也只接见了这二人。楚昭辅年逾四十,以才干著称,办事能力突出,治政经验丰富,刘承祐察问之,应对也颇为敏捷,即拟制用印,拜其为沧州知府。&lt;/br&gt; 至于赵普嘛,哪怕就冲着其在历史中留下的偌大名声,刘承祐都高看他一眼,与其给事中的官位,就职崇政殿,侍奉御前,参赞军政。&lt;/br&gt; 能于漫漫历史中,闯下那般名声的人,都是每个时代的精英,而赵普俨然是其中出类拔萃者。并且,在与其交流的过程中,刘承祐发现,此人虽非博学鸿儒,读书也不求甚解,但思维敏捷,视野开阔,不墨守成规,极通权变。&lt;/br&gt; 如此,给刘承祐以一种“新奇”的感觉,要知道,眼下大汉朝堂上的宰相、官僚,多保守顽固,并且接触地越久,给刘承祐的感觉越强烈。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宰臣范质了,这两年以来,在施政、断事、决策方面,屡有与刘承祐意见相左,并且固而争之的表现。&lt;/br&gt; 赵普则不然,进宫任职以来,每与之谈,总有所得,且多畅快,君臣之间,思想的火花激烈碰撞......&lt;/br&gt; 事实上,刘承祐继位以来的许多改革政策,都有效仿原历史中他为赵匡胤所谋。是故,谋国定策方面,二者意见往往相同相近,赵普对刘承祐的励精图治、施政驭军,也给了极高的评价与认可。二人共事不久,却有种君臣一体,志趣相投的感觉。&lt;/br&gt; 入仕不到半年,上下皆知,庙堂之上,又将添一位新贵。&lt;/br&gt; 这段时间,刘承祐操心的是黄河水患,挂念的是秦凤战事。此番,赵普是奉其命,去枢密院察问最新军情,结果带来喜讯。&lt;/br&gt; “战事有结果了?”刘承祐凝眉舒展,看向赵普。&lt;/br&gt; “陛下,大胜!”赵普兴奋地禀道:“向都帅设谋大破蜀军,前后歼敌三万有余,蜀国精锐敢战之卒,几乎一战而丧!”&lt;/br&gt; “总算给朕等来了!”刘承祐抬手握了下拳,神宇间露出一抹振奋:“向训终不负朕望!”&lt;/br&gt; “去,通知诸宰臣及各部司院主官及两衙统帅,崇政殿议事!”刘承祐朝着张德钧吩咐了句,又看向赵普:“给朕讲讲,详细情况。”&lt;/br&gt; “是!”&lt;/br&gt; 喜悦的情绪,迅速收敛起来,刘承祐的神情,转而化为一种释然。&lt;/br&gt; 未己,崇政殿上,文武高官齐聚,各自面露轻松,都收到了西南战事突破,取得大捷的消息。包括李涛、范质等文臣,也都不自禁地有种欣慰,面上有种释愁的感觉。&lt;/br&gt; “......十八日,蜀军主动出击,两路进击,一路三千卒,进屯白涧,一路五千卒,在蜀将韩继勋统领下,出击黄花谷,意欲断我粮道与后路。&lt;/br&gt; 为西南将帅所觉,速下决断,以内殿直厢将石守信,统军退敌。石守信分兵两路,一路袭唐仓,一路抢至黄花谷口设伏,当日傍晚,痛击来犯蜀军。韩继勋败走唐仓,为袭占镇寨的尉将韩重赟所拒,投降。黄花谷、唐仓一役,我军斩杀并俘虏三千余人。&lt;/br&gt; 其后,石、韩二将合兵休整北上,威胁白涧蜀军。其先闻败讯,后路既绝,军心动荡,一战而破,半数投降。&lt;/br&gt; 十九日,都部署向训以火攻击威武城,发霹雳车五十架,尽火油弹两千四百颗。其时,威武城内草木茂密,气候干燥,火起而迎风高涨,蔓延数十里,鸟兽皆绝,至夜方以秋雨而止。大火之下,蜀军急撤出关,退守梁泉城,城寨、道路遗尸四千余具。&lt;/br&gt; 二十日,大军以龙栖军为前军进击,追击蜀军,中军循其后,迫临梁泉,合围蜀军。&lt;/br&gt; 二十一日,蜀军新败,又遭新围,军心动荡,战意低落,胆气尽丧。大军全力攻城,半日而破,龙栖军都指挥使高怀德指挥部下,先登入城。&lt;/br&gt; 梁泉之战,三万余蜀军,伤亡五千,降一万两千,走失无算。蜀将高彦俦受伤被俘,主帅李廷珪与都监赵崇韬率军突围,退往马岭寨。城中米粟十五万石及诸仓甲胄、军械、钱帛,皆为我军所获。&lt;/br&gt; 二十二日,我军趁势追击,王全斌率兴捷军连战而破马岭寨,王仁赡率所部,绕道而袭固镇,欲断蜀军余卒归路。&lt;/br&gt; 二十三日,李廷珪退守青泥岭,意欲负隅顽抗,闻王仁赡军动向,弃寨而走,途中又遭我军截击,最终,李廷珪集合残部,撤往成州,只余兵卒三千。&lt;/br&gt; 至此,凤州蜀军五万余,悉为我军所破,凤州全境,复归大汉。”&lt;/br&gt; 政殿之上,听完枢密院承旨李处耘的一番讲述,群情皆悦,毕竟打了一场胜仗,还是大获全胜。这段时间以来,以凤州战事,久战无功,靡费颇多,朝臣不免微词。及至近来,黄河水患,又有复发征兆,以李涛、范质为首的一干朝臣,连番上表,请求撤还大军。&lt;/br&gt; 虽然被刘承祐强势地压制下去了,但是一味的强势,总之不利于君臣的关系,造成了一定朝堂和气的不稳。不过,现如今捷报传来,胜利者,仍旧是皇帝,西南将士用事实结果证明,皇帝强势得有道理。&lt;/br&gt; “李承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尽述军情,口也渴了。来人,给李承旨上一杯茶!”刘承祐语调轻松,支使着内侍。&lt;/br&gt; “谢陛下!”李处耘恭敬一揖。&lt;/br&gt; “凤州一战,我军大获全胜!此战过后,蜀军兵力大损,国力大减,为我军南下汉中、川蜀,奠定了基础!”郭荣出列,朗声振奋道。&lt;/br&gt; 刘承祐微颔首,目光落在李涛与范质身上,悠然笑问道:“李卿、范卿,此捷报,可能解二位心中忧虑?愁绪可解?”&lt;/br&gt; 闻问,李、范二人对视一眼,李涛脸上露出一抹尴尬,躬身道:“陛下,臣目光短浅,且杞人忧天,竟欲阻陛下大计,西南大捷。臣羞愧难当,请陛下降罪!”&lt;/br&gt; 范质表情严肃如常,不过也向皇帝服软:“陛下高瞻远睹,目光敏锐,洞察战局,臣愚鲁,固执己见,言辞激烈,妄谈撤军,请陛下治罪!”&lt;/br&gt; “好了!”见二臣做出这番姿态,刘承祐也表现着他的宽宏,轻轻地一抬手:“二卿不必自责,朕知道,你们也是一心为公,为国家着想。况且,朕素不因言问罪!”&lt;/br&gt; “陛下圣明!”二臣躬身长拜。&lt;/br&gt; “而今西南,高奏凯歌,对于接下来的战事,二卿可还有异议?”刘承祐又问。&lt;/br&gt; 李涛作为首相,当先进言道:“臣等必定上下一心,同心同德,全力支持西南大军作战!”&lt;/br&gt; 范质看起来,要矜持些,但观其神色,显然不会再唱反调了,至少在西南战事上面,不会再表异议。&lt;/br&gt; “颁诏,嘉奖表彰此战有功将士,一应人员功劳,尽数记录在册,以备战后策勋议功。遣使前往凤州,慰问将帅!所损失之粮秣、军械,有司当迅速补全,不得怠慢军情。”刘承祐高高在座,吩咐着:“另,宣慰司当就此战,宣传天下!”&lt;/br&gt;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2章 赵普议蜀 崇政殿的会议,更像是一场胜利通报,用捷报振奋人心,统一思想。散议之后,刘承祐特意将李涛、郭荣、魏仁溥、符彦卿以及慕容延钊这几位军政大臣留了下来。&lt;/br&gt; “诸位入座!”指着内侍们摆上的宫椅,刘承祐做出一副君臣坐而论道的姿态,而后徐徐发问:“梁泉大捷后,敌军覆灭,险阻破除,对于接下来的战事与秦凤形势,诸卿有何看法?”&lt;/br&gt; 已经扶正枢密使郭荣,直接拱手应来:“陛下,经此一役,凤州西南之成、阶二州,已然空虚,根本无法再对我军进取,造成多少阻碍,或可传檄而定,轻松而下。至于秦州,早困于愁城,坐以待毙,今凤州既下,其再无久持的道理,用不了几日,捷报就当传至东京!”&lt;/br&gt; 对于郭荣的看法,在场的文武,显然都持认可态度。魏仁溥点头,接着话道:“秦凤的形势,如郭枢相之言,照此进展,略无偏差。只是此番鏖兵已久,数日之间,又连经大战,战果虽丰,难免将士疲敝,军器之消耗尤巨。以臣之见,当暂收兵锋,稍作休整,观敌动向,再作进兵!”&lt;/br&gt; “魏相太过谨慎了!”魏仁溥言罢,郭荣当即说道:“值此大胜,自当乘势而进,犁庭扫穴,一举夺还四州。迁延一日,就是给蜀军一日喘息的机会,难免不生佗变。若以粮械之故,梁泉城中缴获颇丰,足可支撑持续作战!”&lt;/br&gt; 郭荣还是这般,锐意进取,刘承祐却看向老丈人符彦卿:“卫王觉得如何?”&lt;/br&gt; 符彦卿是精神矍铄,姿仪伟秀,闻问倒有些意外,想了想,应道:“臣等远在东京,前线实情如何,终究不若军前将帅。陛下既委以向训以全权,他自会因势而为,伺机而动。以臣之见,不管如何,秦凤之地,已为陛下囊中之物!”&lt;/br&gt; “卫王说得好!”刘承祐龙袍一挥,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秦凤四州已为囊中物,探手可取!”&lt;/br&gt; 眼皮稍稍眯起,刘承祐表情归于严重,说:“朕现在迟疑的是,秦凤四州本为此战的最初目标,如今既定目标即将实现,接下来,是否挥师南下,进取兴元府!”&lt;/br&gt; “陛下,臣附此议!”言罢,郭荣当即起身,两眼越发有神,说:“自古以来,汉中之地,乃川蜀门户,蜀拥之则足以拒北。今孟蜀经凤州大败,军情大沮,正与我军长驱直入的机会。汉中归于我朝,大军可伺望蜀中,而孟蜀再难苟安于成都!”&lt;/br&gt; 显然,郭荣想要西南大军马不停蹄地进取成、阶,全取四州,真正急切所求者,还是在蜀兴元府,在汉中。&lt;/br&gt; “郭枢相,此议太过操切!不足取!凤州虽则大捷,然秦陇未复,岂奢望蜀?”宰相李涛起身,说道,又看向刘承祐:“陛下,臣不得不老生常谈,入蜀道路艰难,转运不便,再者前方鏖战已久,将士疲敝,征夫念家,朝廷也当体恤下情。另外,寒冬将至,不利作战,何况于劳师远征。国内黄河水患,始终难以得到改善......”&lt;/br&gt; “李相之言,郭某不敢苟同。你只看到了困难,却没看到拿下兴元府的利处,此关于灭蜀,关乎大汉一统天下的大略。岂能因些许难处,就畏阻不前?”郭荣顿时出言反驳,与之争执。&lt;/br&gt; “郭枢相年轻气盛,急功近利!”李涛也不客气,拱手向刘承祐;“陛下,还请慎重考虑,不可图一时之快!”&lt;/br&gt; “好了!”见二者要吵起来的样子,刘承祐终于出言制止:“二卿之言,各有其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拿下秦凤,全取四州后,再图后进!”&lt;/br&gt; 从皇帝的态度来看,并没有明显的偏向,李涛稍懈,郭荣锁眉。不过,少作沉吟,刘承祐又朝郭荣吩咐着:“军情司,接下来当活跃些了,加大对蜀国国内军情,尤其是兴元府等地戍防御备的刺探!”&lt;/br&gt; “是!”郭荣当即应道。&lt;/br&gt; “朕每有决议,群臣之中,文武之间,多有异见,争执不断,有的时候,也确是令朕苦恼!”待众臣退下后,刘承祐走到秦凤地图前,谈及李、郭之间的争议,不由说道。&lt;/br&gt; 赵普闻叹,淡定应道:“臣僚们所思,考虑不同,依据不一,是以意见常有相左。陛下为明主,兼听群议,只需清神明目,采其效用之策以执行!”&lt;/br&gt; “这些道理,朕也知道,只是想要明断事务,殊为不易啊!”感慨了一句,刘承祐问赵普:“你觉得,取秦凤后,当罢兵休整,巩固胜利果实,还是趁机南进,夺取汉中之地?”&lt;/br&gt; “如李、郭二相之言,各有利弊。”赵普说。&lt;/br&gt; “朕不想听你这不偏不倚,无用之言!”刘承祐挥了手。&lt;/br&gt; 见状,赵普先是一礼,而后从容叙来:“自大汉立国以来,汉蜀相互征伐,至今三次大战,每战都是大汉取得最后的胜利。三次大战下来,蜀国前后损兵,已逾十万,且多为蜀中精悍能战之卒。&lt;/br&gt; 既知,为御备大汉兵锋,蜀国禁军,泰半都调往北面戍防。即便孟蜀丁口众多,民殷国富,也是难以承受如此重创的。&lt;/br&gt; 到如今,以孟蜀国内残存的兵力,岂能阻我大汉雄师。只要陛下定了决心,想要拿下兴元府,不会太过艰难。至于李相公所虑辎重转运艰难,因粮于敌即可!”&lt;/br&gt; “看来,你也是赞同继续南进了!”闻其论,刘承祐脸上露出了笑容。&lt;/br&gt; “臣以为,大军休整,当在夺取汉中之后!”赵普拜道。&lt;/br&gt; 稍作沉吟,赵普又说:“有一点,陛下需要提前考虑到!”&lt;/br&gt; “说!”刘承祐转身看着他。&lt;/br&gt; 赵普:“秦凤四州,本为中原属地,取之有名有理有据,汉中及两川则不然!孟氏父子,入川近三十年,孟昶则治蜀二十载,使之承平至此,民心多有仰聚。&lt;/br&gt; 陛下欲平蜀,虽为天下大计,削平诸国,结束乱世。但蜀国小民不会理解,在他们看来,大汉是入寇,大兵过境,灾祸必起,破坏其安宁......”&lt;/br&gt; “你这是在告诫朕,要注意蜀中民心?”刘承祐问,随即摇摇头:“如你所说,孟昶施恩蜀民二十年,朕执利剑,起刀兵,如何能与之争取民意?民心,固然可贵,但也是灭蜀之后的事情了!”&lt;/br&gt; “陛下见识超群!”吹了一句,赵普又道:“蜀中承平,不过以山岭交通塞绝,无扰于中原乱世,是故孟昶可借蜀中膏腴之地,发展富庶。至于蜀主孟昶施恩于川民者,不过宽政少征罢了。&lt;/br&gt; 然从近来成都传回的消息可知,孟昶已有怠政迹,而蜀国承平多年,也是弊政横生。其贵族、官吏、豪强,奢侈糜烂,侵占土地,敛聚成风,而孟昶不能止......”&lt;/br&gt; “你说了这么多,何意?”刘承祐问赵普。&lt;/br&gt; “臣以为,秦凤大战后,蜀国国力大削,为却我朝,孟蜀难免奋力以巩固边备。陛下取汉中之地后,如若宽其一年半载,与其征兵、征粮、征钱的机会。以孟蜀政局国情,兵马钱粮何所出,只蜀中小民罢了,那些坐拥财富的贵族、官吏、富商,只怕没有毁家纾难的义气。如此,用不了多长时间,蜀中民情必困!”&lt;/br&gt; 赵普着眼处,却是有些出奇,刘承祐也再度另眼相看。恍然所思过后,说:“你这话,若是让郭荣听了,又要急了!这是给蜀国,喘息之机了!”&lt;/br&gt; “陛下,臣以为,蜀国精锐已丧,往后的战略,当不只在军争。在攻伐之道,靠着大汉强兵,攻城拔寨克关,打到成都灭蜀,都不会更艰难了。难的是,如何收蜀民之心。是故,臣以为,平蜀之前,莫若先乱蜀!”&lt;/br&gt; “乱蜀?”听赵普之言,刘承祐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看着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3章 纵论天下 “两年前东河村之战后,陛下采取疲蜀之策,陈兵边境,整军经武,诱孟蜀劳师动众而出,钱粮、军械翻山越岭而来。凤州鏖兵前后,于我朝耗费不小,于孟蜀则倍之,今一战而破之,完全达成最初目标!”注意着皇帝眼中的兴趣之色,赵普稍微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来:&lt;/br&gt; “孟蜀从前闭锁于川中,绝外扰,修内政,是自给自足,士民得安。如今,明主出世,大汉雄起于中原,其国门一开,再难保当年之安。臣所以言乱蜀者,其意就是在其安定平衡被打破之后,采取手段,加剧其国内军政混乱,推动其人心离丧。&lt;/br&gt; 届时再发兵南下,就是师出有名,拯溺百姓于水火。待灭蜀之后,再行治蜀,略施善政,如此收拾蜀人心,也将容易些......”&lt;/br&gt; “先乱蜀,后灭蜀,再治蜀!”刘承祐偏头,目光稍带玩味地看着斯文正气的赵普,说道:“如此机谋,有失光明堂正啊!”&lt;/br&gt; 赵普面色不改,拱手道:“为君所谋,于国有利,何惜手段?”&lt;/br&gt; “呵呵......”刘承祐不由发笑,表露着其不错的心情,说:“如何乱蜀?”&lt;/br&gt; 听皇帝发此问,赵普精神略振,显然刘承祐是动心了。略作斟酌,缓缓叙来:“陛下,如臣前言,蜀得以自安,乃隔绝中原,自闭锁国。今大汉用武,连赐败绩,于蜀而言,外患临头,其内必生板荡。&lt;/br&gt; 臣稍拟几条乱蜀之策。其一,继续陈兵边境,迫使孟蜀耗费国力,征募兵马,打造军器,加强武备;其二,蜀国朝臣多贪鄙者,可以重金收买,为我朝所用,进施乱政之策;其三,蜀州县官吏,可选其奸利之徒,加以收买控制,败其政,祸其民;其四,可使蜀国细作,广布流言,乱其人心;其五,蜀国制钱多铁制,可私造铁钱,流通于川蜀,而搜集其铜器......”&lt;/br&gt; “赵普呐,你这每一策,穷耗蜀国国力,败乱其政,祸害其民,听得朕也是不寒而栗啊!”扭头看着赵普,刘承祐感慨着:“若是有人以此对付我大汉,只怕也是防不胜防啊!”&lt;/br&gt; 赵普微愣,注意着皇帝寡淡的目光,心下不由悚然,自觉表现过头,用策过毒。丰富的心理活动下,竟使赵普额头滋生了少许冷汗。&lt;/br&gt; “陛下,臣所进策,是依据川蜀国情而定。蜀之政乱,早有征兆,臣之本意,不过推波助澜而已。倘若其君明臣贤,纵使耗尽机心,也无能为力,动摇其分毫,只能建议陛下以强兵破关而进了......”&lt;/br&gt; “你不用紧张!”听其解释,刘承祐凝容舒展,摆了摆手道:“朕只有感而发罢了!也相信,你所献之策,必有效用!”&lt;/br&gt; 沉吟一会儿,刘承祐对赵普道:“这样,此议既为你所献,就由你主导执行,如何?”&lt;/br&gt; “臣遵命!”几乎不假思索,赵普应道,眉宇间终于增添了少许兴奋。&lt;/br&gt; 在削藩、收兵、集权等事务上,赵普原本是有自己的想法与谏策的,然而尴尬的是,这些事刘承祐已经做到了前头,并且已在收尾阶段。&lt;/br&gt; 是故,入朝以来,侍奉御前,赵普也一直在考虑,从何处入手进策,施展自己的才能,建立功勋。内部暂时稳定,刘承祐一直做得也不错,拾遗补漏,遇阙即改。思来想去,也只有在削平南方的对外事务上能有所建树,而国家正值伐蜀事宜,怎么谋算蜀国,也就成了赵普苦思冥想之事。&lt;/br&gt; “你可考虑如何着手,但何时落实展开,还需看秦凤战事,究竟如何收场!”刘承祐微微仰头,悠悠说道:“等前方战报!”&lt;/br&gt; “陛下,臣以为,不管战事如何,都可进行。”赵普则自信地应道:“甚至,不只用于孟蜀,南方其他割据诸国,都可效此!”&lt;/br&gt; “看来赵卿不只是着眼于川蜀,而是放眼天下,格局可谓远大啊!”刘承祐瞧向赵普,夸了他一句,目光中满是赞许之情。&lt;/br&gt; 对此,赵普自然是略表谦逊。&lt;/br&gt; 目光再度投向那份秦凤的地图,眼神逐渐深沉,轻声对张德钧道:“吩咐下去,秦凤四州,已为大汉所有,可依其城池道路,更新舆图了!”&lt;/br&gt; “是!”&lt;/br&gt; “朕若依你所言,暂缓灭蜀脚步,这一年半载间,又当如何施展战略?”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问赵普。&lt;/br&gt; 面对皇帝垂询,赵普似乎没有费多少脑子的样子,轻松从容地道来:“臣以为,陛下或可收取荆湖了!”&lt;/br&gt; “时机已至?”刘承祐眉毛一挑。&lt;/br&gt; “收复秦凤,时机自至!”赵普回答得也很干脆。&lt;/br&gt; 从一开始,此番伐蜀,基本目标只是夺回秦凤四州,一解大汉在西南地理上的劣势,巩固边陲,顺便削弱后蜀的实力。结果嘛,鏖兵数月,目标超额完成,这才又到了刘承祐做选择与决策的时候。&lt;/br&gt; 而对于荆湖,这天下之腹,刘承祐也是垂涎已久,心心念之。因为他知道夺之的重要性,荆湖既下,扼断长江,西行灭后蜀,南进平伪刘,东进取南唐,那才是真正的虎踞中原,窥视天下。&lt;/br&gt; “荆南地狭民寡,破之不难!然高氏虽鄙俭,但对朝廷还算恭顺,尤其是高保融,嗣位以来,岁贡贺礼从不加少,朝廷诏制也无忤逆,朕何忍夺其土地?”刘承祐脸色虽然平静,但言辞语气中,就突出着虚情假意,言不由衷。&lt;/br&gt; 赵普微微一笑,道:“高氏虽则恭顺,不过以大汉强盛,雄立于北方,孝敬以求自保罢了。况荆南之地,乃陛下之地,荆南之民,乃陛下之民,暂付于高氏之手多年,今收回,乃是天理人意。&lt;/br&gt; 另,高氏固然安分,但周氏与朝廷离心离德,潜怀异志,陛下若虑出师之名,可从湖南着手......”&lt;/br&gt; 听其言,刘承祐又不由审视了赵普两眼,感慨着抒了一口气,说:“赵普啊,你进言献策,为何总能说到朕心里去?”&lt;/br&gt; 对这个问题,赵普并不敢马虎回答,低头陪着点小心,说道:“臣平日就好琢磨,得幸侍奉御前,参赞军政,又多受陛下教诲,是以策论之中,多含陛下韬略......”&lt;/br&gt; 刘承祐又笑了,颔首说道:“满朝文武,能与朕纵论古今,畅谈天下的人,可不多,你赵普算一个!”&lt;/br&gt; “陛下过奖了!”&lt;/br&gt; 这赵普,真的是个人才。&lt;/br&gt; “陛下,坤明殿来报,圣人临盆在即!”这个时候,内侍匆匆来报。&lt;/br&gt; 刘承祐闻之遽起,没有丝毫停顿,径往坤明殿。怀胎十月,符后终于又将有所出了。等刘承祐赶到之时,坤明殿已是那般熟悉的紧张忙碌场面。&lt;/br&gt; 不过,已然经历过不少了,再加大符是二胎,刘承祐倒也冷静,就在外边等着,顺便与先一步赶到的太后叙话。&lt;/br&gt; “听说前线打了胜仗?”难得的,李氏关心了下军政。&lt;/br&gt; 对于太后李氏,刘承祐已基本放心其不会干政,闻其问,展容道:“正是,打了个打胜仗!”&lt;/br&gt; 李氏轻轻地点了点投,慈祥的面容间带着笑容,说:“前方大捷,皇后又产子,双喜临门,上天庇佑你啊!”&lt;/br&gt; “娘说得是!”刘承祐随口应道:“或许,我又该行郊祭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4章 孺魏王 乾佑七年九月,梁泉大捷,符后产子,双喜临门。 “爹爹!”坤明殿内,望见掀开帘幕走进的明黄身影,刘旸立刻就迈开小腿,扑了上去。 五六岁的稚童,一手就揽起,抱在怀里,习惯性地捏起小脸,刘承佑问道:“正是读书之时,怎么不去学习殿跟着师傅?” 闻问,刘旸偏着脑袋回答道:“娘亲生了弟弟,需要调养,师傅曾教过,为人子者,该尽孝心,所以我向师傅告假,在殿中侍奉娘亲......” 刘承佑闻之,眉毛不由上挑,朝里望了望,能够看到大符横卧的身影。看着二皇子那一脸认真的模样,低声说:“告诉爹爹,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小刘旸脸上一愣,眨巴着眼睛,一副不解的模样,挠了挠脑袋,方说:“师傅教的啊?” 眼珠子转悠了下,刘承佑说:“你们兄弟,最近跟着师傅学的什么?” 刘旸这是听明白了,说道:“《千字文》与《孝经》。” 刘承佑这才点点头,抱着刘旸在怀里掂了掂,一边往里走,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如何向你娘亲尽孝啊?” “方才儿喂娘喝汤了!”刘旸答。 “是嘛!”刘承佑开怀地笑了笑,坐到凤榻边上,看着大符:“看来,让其进学,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啊!” 时已入冬,大符分娩未久,身体尚需调养,室内暖暖的。或许的闷得慌,玉容红扑扑的,别具风韵。看着刘旸,美眸中敛不住慈爱之意,说:“这孩子,可无赖了!” “再顽皮,只怕也比不过刘昉那小子!”刘承佑轻笑道。 眼神扫了扫,注意到刘旸腰间绑着的一件饰物,拿起一看,竟然是一把木制的匕首,刘承佑问:“此物何来?” 刘旸仰着脑袋说:“四弟有一把匕首,十分漂亮,是折老令公送的。外祖进宫看望娘,儿也向其讨要,这是外祖亲自削的。” 说着,嘴巴一瘪:“只可惜,不是真的!” “还想要真的?”刘承佑教训道:“你这小儿横行宫中,岂能持利器!” 说着,将木匕还给刘旸,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出去玩,我要和你娘说说话......” 待刘旸离开后,刘承佑再度将目光放到大符身上来,伸手轻拂她泛红的脸蛋,问:“近日我精力都放在黄河水患与秦凤军情上,对你也是疏于关心了。身体如何?” “又不是头一次了,也有经验,再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大符摇摇头,感受到刘承佑手上略凉,不由掀开锦被,放入胸口,给他暖手。 那暖暖的,软软的触感,顿时让刘承佑心生异样,虽然怕凉了贤妻胸脯,手又很诚实地留恋在上边,还捏了捏,惹得大符嗔了个白眼...... “我这边有人伺候,二妹也不时来看望!”大符看着刘承佑,轻声道:“时下,既然国家多事,二郎的关心,我也心领,感激不已,却也不需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后宫。” “我常与人言,家有良妻,国有贤后......”看着符后,刘承佑感慨道:“我这是怎么夸你,都不嫌够啊!” 这话说得大符却是不好意思了,按住越发磅礴的胸脯上那只作怪的的手,娇笑道:“二郎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 “在我看来,你能承受得起天下最美好的赞誉!异日,我若是千古一帝,你就是千古一后,要同我一并受百世称颂,千代赞扬!”刘承佑说道,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舔狗”习性。 显然,符后很不适应,美眸带着点意外兼好奇:“二郎,你今日可有些奇怪,怎地一味地吹捧过誉我这后宫妇人?” “我只有感而发罢了!”刘承佑应了句。 注意着其表情,大符温婉如水的目光,落在刘承佑脸上,说:“黄河水情,仍旧未缓解吗?” 摆了摆手,刘承佑说:“已然好多了!” 不过,提及此事,刘承佑却是忍不住一通感慨:“朕一直以来,便重视水患河工,朝政稍有宽裕,便拨款疏浚筑堤固塞,这几年,中枢、地方更是屡次拨钱粮、调民力以视堤塞。 朕也调查过,诸职吏河工,倒也没有怠慢,多尽心出力。然而,每岁总有水情,呈于案头。尤其是杨刘渡至博州那百里长堤,更是连连东溃,如今已弥漫数百里,汇成大泽。 东北古堤,更是缮而无用,齐、淄诸州大灌,延及海涯,漂没黎民庐舍田林不可胜计。根据州府、御史、武德司上报,大量百姓,只能采菰稗、捕鱼以给食......” 关于黄河决口的问题,近年来实则令刘承佑头疼不已。碍于决口不断,刘承佑已经有遣人,根据河道情况,进行分流处置。不奢望一劳永逸,只求能够暂缓,哪怕得数十年太平也足够。 当然,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比刘承佑继位以来任何一次大工,规模都要大。处理黄河问题,想想都让刘承佑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做。 “黄河屡有决口,塞堤无用,照那些谶言邪说,我这个皇帝,失德失政了!”刘承佑感慨着。 “二郎,你这话就严重了!你乃当世明君,国中官民,谁人不知?”见刘承佑心情有些不好,大符立刻出言开解道:“黄河之患,乃自然之伟力,历朝历代,皆受其害,岂是你的缘故?” “呵呵!听你这番言讲,我这心情倒也好了不少!”刘承佑脸色变得很快,迅速恢复了从容,并还冲符后轻松言道:“对那天人感应之说,我实则是不以为然,但总有人笃信,还欲以此解文释典......” “二郎,你此番来坤明殿,究竟有何事?”听刘承佑掰东扯西的,大符忍不住问道。 “我来看看你,再看看我们的小皇子!”刘承佑应道,说着,还将新生的皇子抱起,襁褓中的婴儿正在熟睡,差点被刘承佑弄醒。 “你看,这鼻眼,倒十分像朕!”看向大符,刘承佑有点不走心地说道。 迎着大符的目光,刘承佑沉吟几许,终于不再闲扯,再度坐到榻侧,严肃道:“太后向我提过一事,想要从诸子中,择一过继与大哥,承袭他那一脉。” 刘承佑提起此事,大符秀眉顿时一凝,表情严肃,定定地望着他。 下意识地摸了下短须,刘承佑继续道:“大哥为人仁善,在世时对我也颇为照顾,只可惜体弱多病,英年早逝,膝下也无子。大嫂孀居在府多年,也颇为孤苦,思之十分不忍......” “二郎这是秉持孝悌之义,应该的!”听刘承佑这么说,大符却是坐了起来,从其手里接过小皇子,抱在怀中,轻声道:“陛下欲以子过继大哥,刘煦是个不错的人选,他赤子无母,大嫂那边,定然会善待他的......” 见其反应,刘承佑仍旧陪着笑,说:“我本有此意,只是刘煦寄养慈明殿已久,怕太后那边割舍不下。所以......” 看刘承佑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符不由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想要从我二子中,择一继之?” 此时的大符,表情冷淡,目光锐利,刘承佑竟有些不好意思与之对视。但还是,点了点头:“你是皇后,今产二子,朕思来想去,只有你膝下所出,最为合适!” 眼眶竟不禁有些泛红,大符说:“我才产儿,陛下就欲将他从我身边夺走吗?” “言重了!言重了!”刘承佑讪讪一笑:“只是取个名分,养在魏王府,你们母子随时可见,我还为封他为亲王,继大哥之爵。” 任刘承佑怎么说,大符就是默不作声,沉默了许久,在刘承佑表情都有些泛冷的时候,符后方才说道:“小儿脆弱,不宜折腾,在他会说话前,不能送出宫!” “听你的!只要你不反对此事,有什么要求,我都允了!”刘承佑直接道,尔后,又温言宽慰一番。 当日,刘承佑便下诏,以皇六子继嗣故魏王,赐名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5章 秦凤既定 “西京留守,臣景范,参见陛下!”殿内,一名气度厚重,面相刚正的老者,一板一眼地朝刘承祐行觐见之礼。 此人乃是西京留守景范,此番奉诏还京谒君述职。 “景卿快快平身免礼,坐!”刘承祐对景范的态度很好,言辞面态亲切,顺手将案后一方软垫交给张德钧:“将此坐垫给景卿换了!” “谢陛下!”这大抵是景范头一次感受到当今天子如此体贴,意外之余,神情都和缓许多。 目光落在景范身上,观察着此公,容颜衰老,鬓带华发,面上挂着的皱纹几乎要坠落的样子。刘承祐叹道:“景卿啊,不过数年,你已操劳至此,令人唏嘘啊!” “岁月流逝,老之将至,乃自然之理!”景范一副豁然的表情。 “卿治洛阳近四载,民生泰平,百业兴旺,饷赋充盈,功能卓著啊!”刘承祐向景范夸奖道。 景范答:“臣奉命治洛,只是尽本职,不敢怠慢,略有成绩,更不足矜功!” 景范此公,为人刚正,识大体,顾大局,勤奋廉洁,处事极守原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强项令。乾祐元年,受刘审交举荐,治郑州,当时接见一番交谈,刘承祐便十分欣赏他。当时国家初构,刘承祐也刚继位不久,内外皆不安宁,正需景范这样的强干之吏用以治安。 在任郑州三年,民政肃然。乾祐四年,史弘肇移镇灵州,刘承祐第一时间便想到以景范继之。彼时,在史弘肇的治理下,洛阳是官不聊生,民也难安,景范到任后,力行拨乱反治,发展生产之事。 当然,有一点没有不变就是,明令强律,执法如山。对于洛阳的勋贵们,也是一点也不客气,只是比起史弘肇,景范一切按规制来。即便如此,洛阳勋贵及上下职吏,对他也多有怨愤。 此时看着景范,刘承祐是多有感慨,语气中带着点玩笑之意,说:“卿素以刚正闻名,在洛阳,执法如山,毫不阿贵,以至有些不近人情。民间多有怨愤非议者,朕即便在东京,都有所耳闻啊......” 面对此言,景范却是没有一点动容,而是很淡定地说:“朝廷修《刑统》以颁制天下,不论上下贵贱皆当遵从,以全公平,否则立法何用?臣在洛阳,每判一案,断一事,皆是依照汉律。 洛阳乃大汉西京,勋贵颇多,而这些人则更需以严法约束。彼辈若因臣用法严正,对他们不加宽纵,而诋毁于臣,择更证明臣所作所为的价值。臣所求者,上不负于朝廷,下无愧于本心,如是而已!” “景公这番话,发人深省,足显品性之高洁,内外臣僚,都需效仿啊!”刘承祐感慨着。 景范:“陛下如此盛誉,臣实在愧不敢当。” “卿谦虚了!”摆了摆手,刘承祐表情逐渐收敛起来,说:“朕此番召卿回公,是有要务相委!” 停顿了一下,刘承祐道:“而今,开封府有缺,朕欲以卿为开封府尹!昌黎郡王在任三载,虽有兴盛举措,但其长于狱讼,对民生民情略有不足,这两年,开封府下百姓,多有民忧难解者。朕属意景卿,是欲发扬其贤能!” 对于此番来京,奉调进入中枢任职,景范是有所估计的,但刘承祐直接以开封府付之,仍旧不免惊诧。难得地,景范露出一抹迟疑,拱手道:“陛下,如此重任,臣只怕担待不起啊!” “怎么,以景卿之能,难道没有信心,治理好开封府?”刘承祐看着他,笑问道。 景范沉吟了下,说:“臣年事已高,老迈不堪,身体日渐不适,多感力不从心,恐难当大任!” 听其言,刘承祐只当他谦逊,摆手道:“卿可知鲁国公侯益,当年他年过花甲,犹能坐堂开封府,并且做得不错。卿如今才方知天命,何谈老迈。偌大的洛阳,能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开封虽为首都,也当不在话下。至于其他,卿不当有顾忌,只需如前事,秉公执法即可!” 见皇帝态度坚决,景范也不再固辞,起身长拜道:“陛下如此信重,臣唯有悉心尽瘁,哪怕肝脑涂地,呕心沥血,也在所不辞!” “好!”刘承祐开怀一笑,吩咐着:“去,准备些膳食,今日稍微丰盛些,朕要与景卿共餐!” “谢陛下!”景范再拜,不管是不是作秀,皇帝对他这个外臣能够如此亲厚,做到这等程度,已属难得了。 “来!”坐案甚久,刘承祐招呼着景范:“陪朕出去走走,顺便讲讲洛阳治政!” “是!” ...... “启禀陛下,西南捷报,蜀军再败,秦凤四州已定!”在刘承祐与景范用食间,枢密院遣人来报。 比起前番的大捷,这一回,刘承祐的表现自然是更加从容了,当即吩咐着:“通知下去,朕稍后幸枢密院,把魏相公叫上!” 又看向景范,指着吃了一半的餐食,笑道:“景卿,西南军报,这顿餐食,朕只怕不能陪你用完了!” “陛下日理万机,废寝忘食,令臣敬佩。此番来京,受陛下如此盛情款待,实感激涕零。臣,恭祝陛下西南再胜,就先行告退了!”景范起身,拜道。 “也好!”刘承祐点头:“卿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先回宾馆歇息。嗯,卿在东京无舍处,朕稍后命人在内城选一新宅,供卿下榻!” “陛下关怀,臣......”景范显然是感激得不行,竟至讷言。 微微一笑,刘承祐迈步朝枢密院而去,留下景范在后,老脸上,有着无尽的感慨。 枢密院堂内,几名机要臣僚在座,听着李处耘汇报前线战况:“梁泉之战后,消息扩散,各州人心动荡。大军休整五日,向都帅亲自率领大军出固镇,西进成州。蜀军集残兵丁夫万余守同谷,一战再败,在蜀将韩保贞的接应下,沿嘉陵江南下退往兴州。 蜀军既败退,成阶二州,在蜀建雄军观察判官赵玭的带领下,向大汉投降。目前,向都帅已分遣士卒,接收州县,张榜安民。”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粉基地】,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秦州蜀军,闻南边败事,军心大丧。蜀建雄军节度赵季札,以后路无援,竟弃师而逃,成纪上万蜀军,群龙无首,悉数投降,成纪全城而下,秦州其余各县,争相上表臣服......” 提到秦州的情况,刘承祐不由兴致盎然地说道:“你们说,自汉蜀开战以来,这赵季札在秦州,都做了些什么?” 感受到皇帝语气中的戏谑,郭荣则故作严肃说道:“陇城一战,损兵数千,困守成纪,丢师弃城而逃......于我朝而言,却是颇有建树!” “哈哈......”此言落,君臣几人,不由畅快地笑了几声。 魏仁溥则摇头感慨着:“秦州蜀军,总计有近一万五千卒,兵力不寡,然赵季札统率之,却没有发挥一点功用!蜀主以此等人为帅,焉能不败!” “确实!朕还得感谢孟昶啊!异日将之执于东京,朕或当以此功谢之!”刘承祐心情愉悦。 “魏卿以为,是否继续南下追击蜀军,继续扩大战果?”看向魏仁溥,刘承祐目光灼灼。 前番,魏仁溥可是持保守意见的。但此次,似乎也猜到了刘承祐的想法,魏仁溥略作考虑,应道:“可令西南将帅,酌情而断,顺势用兵!” “拟制!”露出一丝浅笑,刘承祐看向郭荣:“让向训,进军汉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6章 蜀廷的争执 宫苑之中,一整排的杏树飘零,枯黄的叶片潇潇洒洒而落。天地间一片惨淡之景,凉风席卷,气氛萧索而凄凉。初冬的成都并不算冷,至少与蜀主孟昶的心情相比,要暖得多。 政殿之中已然架起了暖炉,以供驱寒,蜀主孟昶素来是忌热畏寒。殿内气氛一片紧张,压抑,几名军政大臣都埋着头,缄默不语。包括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滔滔不绝的枢密使王昭远。 “怎么都不说话了?”孟昶坐在御案上边,扫视着群臣,一副愤慨的样子:“如何应对汉军之寇?国难之至,就没有人为朕分忧吗?就拿不出一个御敌的章程吗?” 面对皇帝的诘问,一直主理军政的王昭远终于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勿忧,臣已调动兵马,戍守剑门、葭萌,以其险要,足可将汉军挡在关外!” “勿忧?战事糜烂至此,朕岂能不忧?”孟昶满脸愠怒:“凤州战败之前,你不是也说关强道阻吗?结果如何,六七万兵马,竟为汉军全歼!剑阁虽险,你能向朕保证,挡住汉军吗?兴元府难道就不管了吗?” 见孟昶情绪激动,面对其责难,王昭远既是羞臊,又是不忿。觉得孟昶是完全慌了手脚,不由道:“陛下,凤州之败,实乃汉军狡猾恶毒,再兼长时间鏖战,将帅们失了警惕。眼下,李廷珪、赵崇韬、韩保贞等将,已退防兴元府,前方败军兼兴元守军再加北援的五千禁军,已于西城缮城构垒,以阻汉军! 汉军虽则在秦凤取得大胜,但其同样鏖战数月,兵疲马乏民困,需要休整。而今冬季已降,汉军再行南进,道阻且长,粮械补给只会更加艰难。而此番南下进攻兴元府的汉军,兵力也不多。是故,当我军收缩回兴元府,在防御上形势上,比起凤州要良好!” 王昭远这番话,实则也就是用来安孟昶心的,仍逃不脱一个纸上谈兵。而孟昶需要的,也只是颗定心丸。 “能够顶住汉军的进攻?”沉吟良久,孟昶盯着王昭远问。 迎着皇帝的眼神,分明带有几分希切,王昭远却沉默了,素来自信多谋的王枢密,此时也难以给孟昶一个肯定的回答。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粉基地】,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踟蹰几许,王昭远脑中似乎恍过“奉命于危难之间,受任于败军之际”,脸上浮现一抹郑重,一抹坚定,咬牙向孟昶道:“向使汉军大举入侵,臣定亲提兵马北上,御敌于关外!” 王昭远可谓掷地有声,孟昶却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自梁泉之战后,败报频来,北方局势日益恶化,丢城失地,蜀军一退再退。 成都朝廷这边,气氛也是一日紧张过一日,于孟昶而言,则更不好过。满朝诸公,惶惶无状,却没有能够站出来,有所担当者。如今,总算还有个王昭远...... 叹了口气,孟昶环视一圈,严肃道:“诸卿,而今北汉入侵,强兵寇关,国难当头,实社稷存亡之秋。我父子入川三十载,恩养士民,外侮之至,切望朝廷上下,能够同心同德,一致对外,共度难关!” “是!”皇帝都这么说了,一干蜀臣,自然地兜着,齐声应道。 “如今北事维艰,但再是艰难,也当积极应对。倘若再这般无所作为,只怕用不了多久,汉军就要兵临成都了!”孟昶表情严肃,情绪激愤。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重整兵马,安定军心!”王昭远站了出来,一副恢复的志气的样子,朗声道。 “如何安定军心?”孟昶问。 王昭远双目之中露出少许冷冽的色彩,道:“陛下以国中精锐付李廷珪,然其连战连败,丧师辱国,当执之问罪,以正军法,以定人心!” 听王昭远这么说,孟昶情绪也跟着起来了,忍不住挥舞了下手,厉色道:“两年前东河村之战,其虽败,还知奋勇杀敌。朕姑念其忠诚,不加重惩,还与其戴罪立功的机会。 此番五万大军在握,军械粮饷从无短缺,然进不能破敌军,退不能守关城,屡战屡败,反引得汉军南寇。 遣使北上,缚李廷珪来京问罪!” “不可!”这个时候,宰臣李昊出声了,向孟昶劝阻道:“陛下,如今北汉大军入寇,李廷珪仍在尽力构筑防线,以御敌军,这个时候,岂可轻拿主帅。再者,秦凤兵败,也非其全责......” 李昊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昭远打断:“可笑!李廷珪为大军主帅,作战不力,尽丧我蜀中精锐,李相竟然替他开脱,是何居心?莫非内外勾结,收了他好处?” 见王昭远竟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李昊这老臣有些怒了,瞪着他道:“李廷珪固有其责,然而王枢密秉执军机,掌全国军务,调兵遣将,北方御备,也多受你命令。王枢密运筹帷幄之中,秦凤之败,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 我听闻,我军受枢密主动出击,欲截汉军归路,结果为其所察,中伏兵败,以致兵力大损,防线崩溃,在此事上,枢密就无过?” “你!”见李昊当殿攻讦自己,王昭远短时就怒了:“我在成都,如何恩能够控制千里之外的战事,朝廷决策,李廷珪执行不力,坏我策略......” “计之所出,罪在他人,这就是王枢密的担当?”李昊不由讥讽道。 “够了!”见二人当场争执起来,孟昶却是不耐了:“朕不是来听们争吵的!出击之事,受朕应允,方才发令,依李卿的意思,罪责在朕了?” 迎着孟昶冷测测的目光,李昊微微一惊,赶忙拜道:“臣不敢!” 但心里,则更感无奈,到这个程度,孟昶仍旧倚重王昭远。 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瞧向王昭远:“枢密院有什么计划!” 王昭远也是有所筹谋,答道:“臣以为,冬季既至,纵使蜀军战力再是强悍,也难以逆天时而进军。兴元府那边,只需着诸军据城关、山川形胜死守,拖过此冬。 同时,于国内征召编练新军,补足损失兵马,保证军力。臣打算,在此冬,从两川州县集中精壮,调整布防,并新征召五万健儿!” “新兵之事,当从速着手进行!”孟昶立刻表态。 “是!” 秦凤一战,对蜀国的兵力而言,损伤太惨重了,加上前边两次,孟蜀这些年的常备军队几乎快换了一轮了。这种时候,不管战力如何,将数量提上去,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李昊再度开口了:“此番开战以来,朝廷前后已调集了百万粮饷,今岁两税几乎消耗一空。如再大动干戈,只怕国库支撑不住,前线犹需钱粮支撑。再征召这么多军队,抽调民力,势必影响到民生......” “若无军队,如何御汉,如何守边,难道放任汉军破关?”这回不待王昭远发话,孟昶自己即驳斥李昊。 老脸微微有些挂不住,略作犹豫,拱手道:“陛下,秦凤一战,可见汉军之强。此番,北汉已夺回四州,不若听从南平王的建议,遣使与北汉罢兵议和!” 没错,得知秦凤战事的结果后,大汉朝的“忠实”小弟,南平王高保融主动修书一封,派人发来成都,建议孟昶向北汉称臣纳贡,以保平安。 听李昊之言,孟昶冷着一张脸,似无什么变化,实则心里已经有所意动。同汉军打到底,连连战败的情况下,孟昶根本没有那个底气与志气。 孟昶不说话,王昭远则冷笑了两声,说:“战事发展到如今,如何能轻易罢休?以汉帝的霸道与贪婪,我朝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北汉才会罢兵?即便卑躬屈膝,求得休战和平,又能苟全多久?” “陛下,我朝虽遭受重创,但底蕴犹在,还可与北汉奋力相抗!只有击退汉军,陛下才可真正保得太平!”王昭远郑重地向孟昶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7章 国难之际 王昭远此人,要真将之贬得一无是处,却也有失偏颇,不管如何,这确实是个十分聪敏的人,凡事之见解也能自圆其说,目光见识也确有其可取之处。若真是彻头彻尾的庸碌之徒,孟昶再是昏庸,也不至于在连遭大败、国情紧急之时,仍旧信用之,委以军政。 王昭远的毛病所在,大抵是眼高手低,缺少实干之才,知己而不知彼,凡事太过想当然。就其思维与口才,即便到了刘承祐面前,或许都能同其畅谈天下,而无滞涩...... 此时,见孟昶面露犹豫,王昭远又道:“陛下,眼下远未到议和之时,川道高峻险狭,剑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人心振奋,足可拒汉兵。 再者,此时议和,无异于乞和,陛下当忍受何等屈辱,大蜀要忍受多少损失,才能使北汉罢兵?两年前南唐的故事,陛下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南唐有长江之险要,水师之利,却不能发挥其用,丧师辱国,割地求和。我朝尚拥地利天险,岂能不战而议和。 北汉掀起兵祸,悍然南侵我朝,杀我子弟,毁我家园,蜀中士民无有不切齿痛恨者。群情激涌,为保桑梓家园,必定慷慨以赴国难,御敌于关外......” 不管如何,王昭远这口号,总是能喊得响亮的。见其一脸正气凛然,豪情激越,孟昶似乎也有所感染,双目之中闪过一丝激动。 “陛下!”这个时候,宰相毋昭裔站了出来,拱手道:“数年以来,因北方战事,我超前后损失兵马、钱粮甚巨,即便多年积攒,国库已然不支。王枢密有大略,志气可嘉,然所需民财力,国家实在难以支持。陛下新建水晶宫......” “够了!”孟昶跟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大声地打断毋昭裔,怒道:“朕治蜀养士二十载,国富民丰,国难之至,竟不足用?简直可笑,御汉乃关乎存亡的大事,一应钱粮、军器、民力所需,朝廷务必供给无匮,不得短缺,否则,朕绝不轻饶。” 说着,看着毋昭裔、李昊、欧阳炯等人,严厉道:“尔等为宰臣,秉持国政,食君俸,受国恩,今多事之秋,朕不求你们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只盼尔等能尽其本分,无愧于心!” 又瞧向王昭远,同样不假辞色,严肃道:“此冬,兵马、武备、关防,务必完善,朕不希望,再听到败报了!” “是!”看孟昶的态度,显然还是站在王昭远这边的,但同样的,也给了他不少压力。 正欲散议,一名内使,匆匆上殿。问之,答曰雄武节度使赵季札逃回成都了。 悉之,孟昶更是怒不可遏:“他还有脸回成都?朕以雄武军付他,竟碌碌无为,坐观成败,身为主将,竟抛弃袍泽,私自逃归,这样的人,留他何用?” 对于蜀国君臣而言,李廷珪虽然连战连败,但至少还在奋力抵抗,节节抗击。相较之下,这个赵季札,则显得过于不堪其无能,坐拥大军,无所作为,弃师而还。 是故,也没人替其说话求情。宰相李昊与赵季札关系不错,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多嘴。 “赵季札满身狼狈,跪于宫门,请求面见陛下!” “见他何用?”孟昶用力一甩袖,帅气的面庞上尽显狰狞:“让朕听他详述如何战败,如何丢弃大军的吗?” “传诏,将赵季札槛车押往市口,斩首以正军威,以明国法?”孟昶直接下令。 “陛下,赵季札固有其罪,然不经审断定案,是否......”听其眼,宰臣欧阳炯忍不住出言。 直接别过头,孟昶一副失了耐性的样子,道:“此人之罪,还需审断?即刻传诏,令到执行,不得迁延,勿复多言!” “是!” 沉吟几许,孟昶又道:“传诏兴元府,夺李廷珪爵职,降为裨将,军前留用。以赵崇韬为北面防御都部署,统领汉中诸军,抵抗北汉入侵!”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看文基地】即可领取! 原本,孟昶是打算对李廷珪严罚重惩的,但经赵季札这一对比,又令他变了想法。李廷珪败责难逃,但在北边的行为事迹,还是有所耳闻,也算尽职尽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正缺将帅,孟昶终是给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盼其能知耻后勇,杀敌雪耻。 “陛下仍旧信重王昭远,以军政付之,再这样下去,国势必危啊!”散朝之后,两名老臣联袂而行,李昊感慨着。 毋昭裔一身华服贵气,听其言,也略表无奈:“除了王昭远,而今满朝上下,又还有谁能掌军政,得陛下圣眷?又有谁,有这个胆略与能力,来接掌军务,对抗汉师?” 闻言,李昊不由摇摇头:“老夫早向陛下进言过,北汉强大,不可力敌,当事修好,以保太平!” 看着李昊,毋昭裔眼神却闪烁了下,老眼中泛起一道异样,似自语道:“王昭远有的言论与见解,实则也有道理。中原强盛,汉主贪暴,势必谋求一统,迟早会兵寇我川蜀,岂能容我朝偏安于此? 只可惜,我蜀中生民数百万,承平已久,再难复泰宁时日了!自北败之后,兴元府等地,已有不少流民南下逃难! 国家府库之艰难,明眼可见,陛下还欲征士卒,兴武备,或许用不了多久,朝廷上下都得节衣缩食了!” 听毋昭裔之感慨,李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玉带与手上的玉戒,国家有难,境内不宁,他们这群高官重臣,即便仍旧锦衣玉食,心头也同样不安。 “军事武备,朝廷还当全力支持,务必御敌于国门之外!”李昊定定地说了句。 “一切都少不得钱粮,国库之损耗,如何补充?”毋昭裔叹道。 沉默了一会儿,李昊说:“只能加税以募军资了,国难当头,全国士民,都当有所表示,奋力齐心以拒敌!” 一道凉风卷过,不甚冷,李昊却不禁打了个哆嗦。抬眼看着蜀宫的上空,一片惨白之色,思绪飘远,如今蜀国之境遇,让他联想起了前蜀末期。虽然后蜀的政治还没有混乱昏暗到那个地步,但外敌之盛,却更胜于当年的后唐。 臣僚们人心浮动,孟昶的心情,是怎么也好不了的。面容带着些憔悴,北方的形势,让他异常焦虑,自梁泉败报南来后,他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了。 信步而游,走到了摩诃池畔,放眼望去,可见池上,一座全新的宫室,正拔地而起。自去年动了心思后,孟昶便下令建造,用以避暑。 如今已成规模,虽然还未彻底完工,但可见其豪华奢侈。尤其那几座大殿,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以砖石,而用琉璃明珠镶嵌,内外通明,日夜生光,故谓之水晶宫。 然而,如今宫殿将成,不及与花蕊夫人纵情享受,国难已至。此时的孟昶,人虽然有些懈怠,但还未彻底堕落。 吹着冷风,衣袂飘飘,望着那奢靡到极点的水晶宫殿,孟昶忽地有些清醒,考虑到自己多年勤俭,又念及国事之艰难,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些愧疚之情,十分强烈。 “陛下,池边风大寒气重,还是回宫!”近侍主动上前,给孟昶披上一件狐裘,关心道,见他盯着宫殿,还说:“用不了多久,陛下与慧妃娘子就能入住水晶宫了......” 闻言,孟昶眉头不由皱起,望着池上殿外,仍在植青翠,筑红桥的场景,不由张了张嘴。有那么股冲动,他想命人拆了水晶宫,以补军用,然而终究没能下狠心。 毕竟耗费了那么多钱粮、珍奇,付出那么大代价,直接毁了也可惜。良久,孟昶紧了紧狐裘,严肃道:“传命下去,即日起,宫中用度一律削减,各宫财用,按广政初年发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8章 西县 蜀兴元府,西县。 南边是定军山,西边是汉水别源沮水,正对着川蜀驿道,如今成为了抵御汉军入寇兴元府的堡垒。后蜀承平已久,汉中亦然,虽则长期保持着一定的军队,但兵备犹不免废弛。 是故,当秦凤之战一败涂地,战火迫近汉中之时,这座普通的县城,明显措手不及,整座城池,陷入了一种紧张忙乱的气氛中。 城垣内外上下,大量的民夫,顶着寒风,修缮着城墙、壕沟、砦楼,紧迫之间,进行着城防建设。城西渡口,连设数道拒马,以为关卡,足有一营的蜀军看守着,甄别着逃难的百姓。 渡口前,挤满了一堆的人,大包小包,携老扶幼,正处一片混乱之中,喧嚣、吵嚷、叫骂声不断。刘承祐一制令下,向训率师南进,虽然是为了实现一统天下,但带给蜀中百姓的,首先就是战乱与流离。 也是自两国争锋对峙以来,对蜀民宣传太狠了,将汉军过于妖魔化,使得兵锋之至,汉中士民争相亡命避难。自李廷珪等蜀军将帅率军退守西县以来,循其后,已有五千多人南逃。 当然,难民的增多,也给西县带来了不小的防御压力。城池承载有限,收容不了多少人,老弱妇孺更没有什么价值,还要防备汉军的细作潜入生事。 “都给我排好队,接受盘查,敢有擅闯生事者,以汉军奸细论处!”眼瞧着场面混乱,纷扰不断,几至失控,负责渡口的一名军校怒气冲冲上前,挥起手中的鞭子,就朝挤在前头的几名难民抽了下去。 脸上的厉色,似欲吃人,几鞭子下去,前头的难民,也都老实了些。感受着难民们眼中的畏惧,军校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又抽了几鞭子,骂道:“一干贱民,欠打!” “你们都是哪里人?”插着腰,瞪着挤在前头的几名汉子,军校问道。 几人看起来,身体都比较强壮,体弱的人也挤不到前头。其中一人脸上挨了一鞭子,印子很明显,火辣辣地疼,但闻言,还是操着一口乡音:“我们都是兴州逃来的!” 观察了几眼,招呼着兵丁搜其包裹,除了几件寻常衣物外,只有少许铁钱。见状,暗骂一句穷子,收了钱,退回包袱,指着渡口旁的空地,吩咐道:“你们几个,都到那边候着?” “敢问军爷,何时放我们渡河?”一人问道。 得来的仍是一顿喝骂:“让你们等着就等着,何来的废话,与某啰唣!” 命令士卒,驱赶着那几人,到边上等着,那里已然集中起了数十名汉子,都是青壮。 “后边的,接受检查!”叫嚣了一句。 跟在后面的,显然是一伙人,穿着都好些,携带着武器,引起了警惕。领头一人,一脸的笑容,上前就熟络地塞给些银块儿,解释说乃南郑商人,身边的都是仆人,逃难回家,云云。 金钱开道,效果就是不一样,稍微检查一番,依旧放过了,但是将兵器都扣下了,为了加强军备。倒也不怀疑他们是汉军的奸细,奸细可不会这般张扬。 如此,在长鞭与喝骂声中,从沮水渡口,还是放过了不少人。一场盘查,几乎搜肠刮肚,总得留下点油水来,以充军资。 逃难,岂是件轻松的活计。 “军夜,小人......”一名老汉,带着一名小童,满身寥落,卑躬屈膝。 一张嘴,便被检查的蜀军抽了一鞭子,嘴里叫骂道:“一大把年纪了,又穷又衰,学人家逃难,真是不知死活!” “滚!”指着身后的浮桥,军士蔑视道:“过了河,不准久留,尽快离开西县!” 时间缓缓流逝,冬风越来越急,越来越凉,沮水渡口前聚集的难民终于少了些,但气氛却越发紧张起来,有股子躁动感,似有猛兽来袭。 指着边上聚集起来的一百多名丁壮,朝一名队长下令道:“把这些人,押到城下,交给壕阵使!” “是!” 吩咐完,回首看着渡头前仍旧扎堆着的近千难民,眉头紧锁。军校心情越发烦躁,没法不烦躁,汉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来了,被派在渡口盘查甄别难民,虽然能捞取些油水,但太过危险,以如今的形势,也无大用。 “闪开!闪开!”恰此时,远远地瞧见,几名蜀骑飞奔而来,顺着驿道,蹄脚飞踏,直到靠近,也不见减速。 难民们慌忙闪躲,磕着碰倒一大片,直到拒马前,方才勒马而止。这是蜀军的驿卒,领头的喘了几口气,大声道:“兴州军情,我们过河禀报,快将拒马移开!” 军校却没下令放行,而是先上前问道:“兄弟,兴州情况怎么样了,可否告知?” 看了他一眼,驿骑士眉头拧,拒绝道:“紧急军情,非你所能打探!” 此时的蜀军军心,早就波动不安,连败酿成的动摇,使得他们也不似平常那般守规矩。军校当即道:“你就告诉我,兴州还在不在守军手中!” “你若不说,也别想过河,就留在这里陪我们!” 迎着军校这恶狠狠的目光,驿骑也有些无奈,环视一圈,也只能压低声音:“我们只是奉命来报信的,离开之前,顺政城还未破,但现在如何,不知!” 观其不似说谎话,这才下令放行,拒马一开,后边一群难民,当即涌上,意欲闯关。看守的士卒也是够狠,挥起刀,持着枪,便大造杀伤,几十条性命,再度使人冷静下来,不一会儿,渡口静了些,又一会儿,响起一阵悲戚的哭声...... 西城中,守备衙堂内,李廷珪与赵崇韬、韩保贞二人,正在议军。三人是眼下北面蜀军中最有权威的了,得知兴州来报,立刻接见。 驿骑的消息,很明确,他们受兴州防御使的命令,前来通报,汉军攻城愈急,城将破,为保一城军民性命,打算献降,请西县这边做好准备。 闻之,三个人互视了几眼,表情愈加沉凝。李廷珪微摇着头,苦笑道:“这安防御,投降之前,还遣人来提醒我们一声,倒也算是尽最后一份情谊了!” “人心离丧啊!”赵崇韬叹了口气。 李廷珪看向驿骑:“你们一路赶来通报军情,也辛苦了,下去休息,饱食一顿!” “谢使君!” “顺政城兵力薄弱,防御不固,本为缓敌之城,失陷是早晚的事,拖了汉军这几日,已是难得!”韩保贞严肃着一张脸说道。 “顺政距离西县不过八十里,道路也算通畅,兴州既下,最迟明日,汉军将临关城了!”李廷珪怅然道:“我们需做好准备了!” “眼下,西城内虽屯兵两万,但多辅卒民丁,北边撤回来的士卒,编制混乱,士气低落,唯一可战者,只有南郑支援的三千禁军......”赵崇韬表情严肃地分析着:“汉军此番动兵虽则不多,兵锋正锐,气势正盛,又是向训亲自统兵,不易应付啊!” “不管如何,西县这一关,绝不会再放汉军,让其轻易得逞!”李廷珪严肃道,看着赵、韩二人。 顿了一下,李廷珪面上郑重之情愈盛,说:“二位,以西县的情况,想要守住,仍旧不易!论城池之坚利,还当属南郑。我希望二位,能够回南郑,整顿兵备城防,我在此,拖延汉军!” “李兄,你这是?”韩保贞从李廷珪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异样。 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李廷珪长叹道:“我受两代君恩,拔为将帅,统领大军,却战不能胜,守不能御,屡战屡败,丧师辱国,竟至危亡,边情日急。到如今这个地步,我实无颜面,再见陛下,也不求陛下宽宥,唯有拼死一战,以报国恩。就在西县,势与城池共存亡!” 李廷珪说得严重,意志坚决,已有死志,从其眼神中流露出,赵崇韬与韩保贞都感受到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9章 先锋慕容承泰 对于李廷珪的决议,赵崇韬与韩保贞二者考虑过后,不约而同地答应了,其意既决,他们也不拂之。共御汉军,虽接连失败,但李廷珪尽力忠诚,还是值得信任的。散议之后,赵、韩而二人即率亲兵,退往南郑,整顿兵备,缮城修橹。 李廷珪这边旋即下令,闭塞绝关,全城戒严,亲自安排布防,筹备了一支督战营与预备营,将所有可用之丁壮尽数集中起来,深筑沟垒,搬运军械,打磨戍城之檑木滚石。 又以汉军器械之利,尤其是霹雳车、火油弹,长了教训,又于城垣上下准备了大量沙土、河水,以备之。又将城内老弱,尽数驱逐向东,完全一副对抗到底的样子。 但汉军的到来,比李廷珪想象的还要再快。 从兴州至西县的山道间,一支汉军,正沿着山路,向东行进。人马并不算多,只一营五百步骑,前后各百骑,中为步卒,备有三十余辆驮车,速度不慢。这是汉军的先锋军队,领军的乃是慕容承泰。 此番进取汉中的行军路线早已定下,别无通道可取,西县就是进军南郑的最大阻碍,不得不破除。早早地便探查得西县的动向,拿下兴州后,向训自领大军于顺政城休整,而遣一军先发,用为前锋,开道通路,试探敌情。 慕容承泰是主动请命领军,跟在向训身边历练了这么久,此番又经历前后大战,有了些带兵的经验,是故,略作考虑后,向训还是同意了,给他这个独自领军的机会。 即便如此,向训还是叮嘱了一番,进军勿急,小心埋伏,试探为主,勿擅攻城。即便头顶着诸多叮嘱与约束,于慕容承泰而言,仍旧兴奋不已。 进入冬季以后,汉军的军队,也都换发冬装,尤其是西南诸军,更是最先到位。内衬袄子,外裹披袄,头裹墨巾,脚踩麻鞋,一应军服,保证御寒。 策马在前,带着麾下,顺着川陇驿道,从容而进,保持着戒备,随时可投入战斗。被派为先遣的将士,自然都是西南军中的精锐,跋涉数十里,也未见多少疲色。 慕容承泰行军布置,也是有板有眼的,候骑撒得很远,足十里外。所幸,蜀军的精力都在西县的城防上,并没有设阻、埋伏,连道路栈道都没有什么破坏。 一路顺畅,除了零星一些向东的难民,再无阻碍,倒让人一路小心翼翼的慕容承泰大感无趣,嘴里嘟囔着:“原以为进军会有些困难,么没曾想这般顺利,我若是蜀军,怎么也得将驿道破坏......” “蜀军败亡如丧家之犬,亡命尚且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身边的营校,语气轻松地对慕容承泰道:“如此也好,先锋进军本是苦差事,若能让我们轻松赶到西县,岂不美哉?” 驿道曲折,蜿蜒向东,四目尽是高岭险壁,山风寒峭,慕容承泰不由搓了搓手,笑道:“天气渐冷,我倒希望,蜀军能够主动出来迎战阻我,届时也好让我等松松筋骨,暖暖身子!” “蜀军恐无其胆啊!” 如今,汉军的官兵们,多多少少,都带有了些骄气,将士多鄙视蜀军,这是连胜之下,带来的影响,不可避免。都知道不能轻敌,但情绪上来的时候,又岂顾得了那许多,尤其对于中下级军官而言。 一直到出山,靠近沮水,方才得报,前方异样。 沮水渡口,浮梁已然被焚毁,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燃烧的气味,明晃晃的火光,映衬地天色都黯淡许多。 傍晚时分,汉军的军旗,飘扬于沮水西岸。渡头边,仍旧滞留有数百难民,各个望着燃烧的浮梁,悲泣不已。 轻骑赶至,见着这副场面,慕容承泰不免意外,问探骑:“此间什么状况?” “回将军,这些都是在兴州南逃的难民,蜀军于此设卡盘查,见我军前哨,泼油纵火,焚毁浮梁而去,弃这些蜀民于西岸!”探骑将察问得来的情况向慕容承泰叙述一番。 “蜀军显然已成惊弓之鸟,所谓望风披靡,见我军旗,不战而退!” 看了看沮水形势,冬季时水流量本不大,自浅山与丘陵间流出,山不高而沟深,地不平而坡缓,慕容承泰说道:“看来蜀军也是知晓,此水难挡我军,故而弃守,收缩回西城。” “将这些难民,都给我集中起来,带着他们伐木立寨,今夜就于西岸宿营!”扫过那些在汉骑驱赶下,惊惧畏缩的难民,慕容承泰冷冷地吩咐着:“传令后营,加快进军速度!” “将军,这些难民,以老弱居多,只怕也出不了多少力!”麾下摇头道,一脸看不上的样子。 “能出一分,是一分!”慕容承泰冷冷道:“这些贱民,何苦呢,当我大汉的顺民,委屈他们了吗?不识时务,背井离乡逃难,遭此厄运,还不是为蜀军所抛弃,自讨苦吃!” 汉军的组织执行力,在当代已然很高了,安营扎寨,更有其军制。在军官的带领下,上下齐动,很快一座简易的营垒拔地而起,防御算不得坚固,但布置极有条理,足可遮风避寒。 安排好口令、营防、巡逻,又查看了一番军器、粮食、战马,暮色已然彻底降临。即便素来精力旺盛的慕容承泰,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也不免疲惫。虽只担一营数百士卒,却有负千钧重任一般,对于行军、驻营,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入夜之后,冬风更显寒凉,裹挟着水汽,侵人肌骨。营内,已然生起了不少篝火以取暖,饭造得晚了些,空气中弥漫的饭香,就显得格外诱人了。 慕容承泰尽量做到与士卒同食,不过在啃了两块饼后,就以巡营为名,拿出个水袋,饮了几口,里边装得是酒...... “将军,那些难民,多无口粮,嗷嗷待哺。都帅有令,进军不得害民,是否......”麾下军官找到慕容承泰,请示道。 为了保证宿营的安全,那数百难民,都被监视在营外三里处。只能生几堆火,找些草木,瑟缩挨饿忍寒,十分凄惨。 “都帅说得是不得扰民,可没让我们救济他们!现在在打仗,军粮从后方运到前线有多难你们又不是不知,将士们的口粮,怎能分给他们!”慕容承泰说道,一脸严酷的样子,然而迟疑慎思几许,终是摆手道:“罢了,左右人也不多,做点稀粥运去,给他们填充一下肚子。告诉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是!” 带着一小队的士卒出营,在渡口前查看,慕容承泰的黑脸几乎融入夜色之中,原本的浮梁已经彻底作古,只剩下些残木,仍能嗅到些烟气。 望着对岸,暮色之中,隐约能够看到有人影闪动,应该是用以侦查监视的蜀卒。西县城的轮廓也朦胧可见,隔得甚远,有些凄冷的感受。 “不知此时西城中的守军,是否惶恐不安?”慕容承泰嘀咕了句。 深吸了一口气,慕容承泰朝被他招呼来的哨探军官吩咐道:“明日一早,派人绕道凫水渡河,查探西城敌情与周边地形。另外,沿上下游,看能否找些船只!”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0章 城上城下 翌日,一直到日昳时分,汉军的大部队,方才兵临沮水。先至者,乃是武节军尉将刘光义。 在全复秦凤之后,汉军进行了一次大的调防休整。大战之时,主要以龙栖、兴捷、内殿直这三支禁军为主,将士效命,虽斩获颇多,但伤亡、走失、散置也不少。 虽则上层的将领似高怀德、王全斌、石守信等,战意依旧高昂,但仍为向训所压制,以其分守休整。内殿直军驻守凤州,保障驿道补给;龙栖军驻成州,以为后备;兴捷军驻阶州,训练以图岷州;王景自是镇守弹压秦州,并分师以看守前后俘虏的蜀军。 是故,此次随向训冬征汉中的汉军战卒,只有两万人,并以为西南边军为主。以王景那一路军攻伐秦州时未多激战,损伤不多,将武节军南调参战。 沮水渡口,汉兵与民夫一道,削木捆筏,在焚毁的浮梁基础上,重搭浮桥。不少民夫乘着木筏小楫,漂浮而设,少不得手水寒侵袭。一支汉军立阵于东岸,呈防守阵势,以作策应,防止蜀军袭扰。 向训赶到,下令诸军各营休息的同时,第一件事便亲往渡口查看情况。慕容承泰陪伴在侧,向他汇报着情况。 “今晨,末将提前派人,砍伐竹木,以备浮梁搭设。刘光义将军至,从上游浅狭处绕道涉渡,以护浮梁之搭建。蜀军来袭,见我军早严阵有备,不敢进攻,退缩回西城。”指着那已然铺过江心的浮梁,慕容承泰说:“按照眼下的进展,再过一个时辰,浮梁可成,大军可从容渡过沮水!” “可能承受辎车通行?”向训亲自上桥试了试,问道。 “已然尝试过,没有问题!” “办得不错!”向训亲自走上,用力地踩了踩,似乎能试其坚固,抬手遥指西县:“城中敌情如何?” 慕容承泰答道:“末将派人潜过对岸,抓到敌哨,经审问,从其口中得知,在我军攻打兴州这几日,蜀军大修城防,储备粮械,主将李廷珪放言,势阻我军,欲与西县共存亡! 另外,此时西城之中,共计兵约两万,除了三千南郑蜀禁军外,余者不是败兵就是新募集的青壮,且以丁壮颇多! 奇怪的是,末将命人往定军山查看过,并无蜀军立寨驻扎!” “勘探得倒还算仔细!”向训形容轻松了些,夸慕容承泰道。 受到向训夸奖,慕容承泰有点乐不可支,嘿嘿一笑,道:“得定军山则得汉中,蜀军不立寨,渡河之后,末将愿领军驻之!” 听其言,向训当即摇摇头,道:“定军山距西城十里,若敌哨所言属实,蜀军不分军驻守,是其军队良莠不齐,战力堪忧,怕我各个击破。敌既不分兵守,我军又何必分兵,占那无用之地。” 这么一解释,慕容承泰若有所思,笑着恭维道:“末将拘泥于古,都帅料敌于先,实在钦佩!” 淡淡地笑了笑,向训吩咐道:“加派人手,渡河扎营,本帅倒要看看,李廷珪有何底气,阻我向前!” “是!” 随着帅令下,浮桥的搭设速度果然提高不少,日暮西山之时,随军的两千马军先行渡河,并分散开奔驰于西城外的洼地旷野,策应监视。 其后,军队、辅卒、民夫、粮食、军械,陆续渡河。早已备好的巨木、帐篷,迅速地在选定的平地上扎起,连营无座,虎视眈眈而向西城。 “这里需要再添人手!” “这里需要加固!” “城上再多备箭矢!” “城下多再多撒些铁蒺藜!” “......” “动作都给我麻利些,蜀军已至,攻城在即,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汉军的动向,纵观眼底,使得城中气氛日益紧迫,李廷珪亲自到城上视察,布置调整,语速极快,态度严厉。 一副煎熬少眠的模样,眼窝深陷,瞳白中带着血丝。夕阳低垂,照射在身上的些许阳光,让人感受不到些许暖意。 李廷珪看了看城上城下的蜀军士卒,在他亲身带动下,士气有所回复,却远谈不上高昂,更多的是一种麻木。尤其是从成、凤退下来的士卒,早就败习惯了,至多再败,再退罢了。 李廷珪当然不愿意用这种丧了志气的兵士,然而,现实条件如此,他不可能将新征召的丁壮摆在最前面,那些人更不靠谱。 事实上,论志气,李廷珪自己还剩多少,也值得商榷。汉军搭设浮梁之时,有将校请示,是否派兵前往袭扰,坏其进展。 被李廷珪拒绝了,哪怕绕滩涉渡至东岸的刘光义军不多,仍旧不愿轻动。或许在李廷珪的潜意识里,根本不敢同汉军冒险野战了。没有城池依托,他并不觉得能够击败那支汉军。 成都的消息已然传来了,对他的处置结果与对北边的安排也出来了,降职留用倒也颇让李廷珪感动,也甚合他意。 事实上,李廷珪当真没有守住西县的信心,只欲迟滞、阻碍汉军进展,为南郑乃至利州、剑门等地,争取时间。然而,在具体的落实中,行动总是有种力不从心,能力不及的感觉...... 甚至于,此时的李廷珪对蜀军能够守住汉中,都已不抱希望。根据成都的军力布置,是打算巩固了剑阁至成都的守备之后,再图汉中。 他守西县为南郑争取时间,蜀廷却是打算以汉中,为蜀中争取时间。然而,失了汉中,蜀中又能保几时?这些事情,李廷珪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现在,只存一心,与汉军战这最后一场,以死报国。 “使君,你许久没有休息了,下城小憩片刻!”见李廷珪在西关城,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身边的亲校不由出声劝道。 劝告声让李廷珪回过了神,城垣的冰凉,几乎已使得他手脚麻木。 见李廷珪一时没有作话,亲校又道:“使君若累坏了身体,汉军来攻,何人率领我等抵抗?”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李廷珪,终于轻叹着吩咐道:“就不回衙了,取我绵被来,就在城厢中歇一阵!” “是!” “汉骑来了!”正欲动身,关楼上的哨卒忽然大喝一声,紧张的声音引得守卒皆惊。 李廷珪也打起了精神,三步并两步,快速登上关楼,扶拦而眺。只见西面,夕阳之下,一队汉骑由远及近,轻驰而来,隔得甚远,看不清晰,但护卫居中者,显然是汉军大将。 “都慌什么,不过汉军哨骑!”感受到城上守卒的紧张,李廷珪顿时喝骂一声,气氛这才有所缓解。 “都帅,就带一队马军护卫,至城下勘探,是否太过托大冒险了,若蜀军出城来袭......”与向训同来的,乃是将军王仁赡。 向训答道:“当你你攻黄牛寨时,不是也亲自潜至于寨外观察?” “都帅当三军之众,不当立危城之下,岂是末将所能比的!”王仁赡摇摇头。 向训则笑了:“提前来看看,早定破城之策。蜀军已成丧胆之师,且不说其是否敢出城,就是出来了,我们还不能走吗?” 就这般,铁骑踏着自信而从容的步伐,靠近城关,于两箭之地外勒马,有点猖獗地,在城上蜀军的注视下,观察城防。 看着城关各处明显的修缮痕迹,向训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眉宇间露出一抹深沉。 两道新砌筑的羊角城;扩宽约三丈的壕沟,以水灌之,不知其深浅;加厚加高的城墙,岗哨严密;还有高堆可见的箭、枪、弩、石...... 城上,见汉骑像巡查自家城池那般写意无畏,李廷珪眉头高高锁起。南郑来的一名将领,忍不住道:“使君,汉军太过猖狂,视我等如无物。他们不过数十骑,末将愿率马军出击,执汉将来献。西城内,还剩下一支五百卒的骑兵。 迟疑了许久,李廷珪也是难忍受如此羞辱,紧握拳头,咬牙切齿道:“开门出击!记住,能击灭之最好,逐之亦可,不可深追,小心汉军诡计埋伏!” 李廷珪的布置,就透着个谨慎。 “是!” 城下的向训一行,绕看了两圈,终于见得蜀军的反应。吊桥落下,城门大开,蜀骑突出。 “走!”向训很干脆,调转马头便带人朝大营而返,还注意蜀骑追击的情况,不忘朝着王仁赡吩咐着:“吊着点蜀军,派人疾驰回去通知马仁瑀,若蜀军深追,就把这支蜀骑歼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1章 青年骁将 蜀军追得甚急,一副誓不甘休的样子,然而其马力不及汉骑,始终坠在后边,追杀无效,反而被汉军“风筝”数里,射杀了二十余骑,撩拨得怒火高涨。 南郑来的将领,没有与汉军交战过,优点是尚存胆气,敢与之一战,坏处是不知深浅,追得莽撞,将李廷珪的叮嘱亡却了个干净。 直到迫近汉营,眼瞧着在丘陵掩护下,两面来袭,欲行包抄的汉骑,清醒地也快。望着那倍于己方的汉骑,再是无知,蜀将也没有以寡敌众的信心。回想起李廷珪的交待,大叫一声:“汉军狡猾,果有埋伏,撤!” 而后麻利地带着麾下,勒马转向,沿原路而返。追讨过深,享受了追击的痛快,又将亡命的苦楚经历了一遍。追时越急,逃时愈切。 “给我分抄上去,不得放过蜀骑!”马仁瑀策马在前,身先士卒,扯着嗓子高喊,满脸的激昂雀跃。 身边汉骑,都是精锐,对于分进抄袭作战十分熟练,军令既下,皆有素变阵而击。马仁瑀冲在前头,更是战意蓬勃,杀气腾腾。 从关中整兵,西南大营成立后,马仁瑀便被刘承佑从奉宸营中调出,支援向训。作为奉宸营中走出的骁将,青年俊秀,以其用勇悍,再加天子钟意之人,向训自然格外重视培养。 不过,此番蜀汉大战,马仁瑀是作为骑将参战。但是,开战以来,双方鏖战对峙于山岭之间,又基本是城防寨战,虽然率麾下骑卒在作战序列,但实无多少用武之地。最多,在梁泉、固镇、顺政等城寨攻防之时,带人压阵掩护,观战。 作为一个血气方刚、意气高昂的青年战将,这种临阵而不能战,只能坐观成败的感觉,着实难受,马仁瑀也憋坏了,难得地,有这等用命杀敌的机会,即便目标比较小,仍旧让他兴奋难已。 长时间积压的战意,一朝爆发出来,所呈现的便是一干如饥似渴、如狼似虎汉骑,铁蹄纵横,紧追不舍,不死不休,骑弩连发,标枪投掷,熟练的冲杀技术,几乎让蜀骑崩溃。 一路纠缠绞杀,及至西城关前,在李廷珪见势不妙,命人率兵出城立阵接应,配合着剩余的蜀骑抵抗反击。马仁瑀也是胆大,见城门洞开,而接应的蜀军军阵与吊桥有些空隙,直接绕过,做出一副要冲入城中的样子。 直接引得蜀军阵势动摇,而李廷珪再是没有底气,也不至于任汉军如此张狂,凭着千骑就破关。直接把他的督战队给用上了,在城下树盾立枪,城上箭矢雨下,硬生生挡住汉骑。 城下可利用的空间并不大,在损失了数十骑之后,马仁瑀果断下令转战,朝着蜀军阵势薄弱处,猛凿破之,杀伤数百人之后,脱离战圈,扬长而去。 留给蜀军的,是一片狼藉,支离破碎,伤兵满地。对撤去的汉军,也是惧大于怒,虽然击退了骄狂的汉骑,缴获了十几匹马,但本就不高的士气,又遭打击。 而李廷珪,也只能压抑着那廉价的屈辱感,咬着牙,憋着气,收容败兵,救治伤员,安抚军心,重新调整城防。 西县厚实的城门,缓缓合上,吃了这次亏,李廷珪是彻底不打算再开城门了。 相较于在西县蜀军中开始蔓延的低落、失败情绪,汉骑这边,在马仁瑀的率领下,逐渐整队还营,顺便清查着战损、战果,收容着遗留、走失的马。 “蜀军还是这般不堪一击啊!”回营途中,下属一名营将大笑着,脸上横肉抖动:“若不是准备不及,方才攻进城内,这破城之功就被我们拿下了,倒不需大军按部就班地攻城了。” “区区小胜,尔等便如此骄狂,难怪都帅近来要严厉打击军中骄兵!”马仁瑀虽然训斥着,但年轻英伟的面庞上,同样洋溢着笑容:“骄兵必败的道理,尔等不明白吗?” “不是我等骄慢轻敌,只是蜀军的战力如此,再加伐蜀以来,我等将士,一直当着陪衬,高头大马,却坐看别军杀敌立功。将士们心里,可憋着股气,这一仗也算释怀了!”营将感慨着。 说着,注意着马仁瑀的表情,嘀咕道:“再者,方才攻城,是将军你带头往上冲的......” 听他这么说,马仁瑀也咧开嘴笑了笑,不过很快敛起,有点认真地说道:“不过我看,蜀军的士气倒有所恢复,抵抗比起成州、兴州之时,要激烈得多!” “短短时间内,竟然损了我六十三骑!”马仁瑀一脸的肉疼之色,扭头看着营将:“回营之后,将阵亡的弟兄全部记好,有机会,还当收容其尸体......” “是!”在这等事上,没什么好多说的。 扫了眼四周,马仁瑀叹息道:“此间地理形势,实不利我大汉铁骑纵横,还是得等进入蜀中平原,方是我等驰骋用武之地啊!” “将军说得是!依我看,照目前的速度打下去,明年我军可以在成都过年了!”营将道。 马仁瑀却摇了摇头,他虽然剽悍自信,却也没自负到那种成都,不提蜀岭奇峻,险关恶道,就这个冬季,便没那么容易度过。另外,朝廷虽然持续伐蜀,但对前线的支持力度,可不似要一口鲸吞蜀国的样子。 早年给潘美当小弟时,马仁瑀基本醉心于磨炼武艺,精习骑射,凡事多问多听潘美。不过在进入奉宸营后,除了锻炼体魄,习练作战技巧外,也少不了文化、兵法、战例的教育,经过如此熏陶之后,到西南大营后则算是实现了彻底的个人独立。 不知觉间,在不断的观察之中,小马将军对战争的形势与发展,已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与见解。 天色逐渐黯淡,一日的进军、扎营、厮杀,人与马皆已疲惫。冬风冷冷地吹,呼呼作响,道途之间,不时能看到方才追逐作战之时阵亡蜀卒的尸体,如同路标一般,指引着将士还营。遇到少量汉军的尸体,则带回营火葬。 回归之时,沮水东岸的汉军大营,已经彻底建造好,精锐军队的效率,往往令人咋舌。营壁布局合理,守备森严,人声畜鸣可闻。 帅帐之中,向训正与汉将们研究敌情,将傍晚所察西城布防口述,有随军记室写画标记。顾不得疲惫,晚食都是随便对付几口。 出击的骑兵还营,引起了一些欢呼,待通报后入帐,向训抬眼问道:“马将军斩获如何?” “末将一路追杀至西城下,斩蜀骑近三百,缴获战马一百六十八匹。城中蜀军出城接应,末将瞧得空隙,带人冲击,本想一举破城,被蜀军拼死挡住。无奈只能转袭接应的蜀军,破其军阵,杀伤数百而归......”马仁瑀汇报道。 “好!” “战果颇丰啊!” “小马将军当真悍勇啊!” 帐中汉将,多笑呵呵地,朝马仁瑀表示赞扬与贺喜。马仁瑀固然年轻,到如今也不满二十二岁,但以其河北河北豪杰之慷慨豁达,在军中名声不小,诸多将校与之关系都还不错。 “胆气倒是十足!凭你千骑,竟敢冲其关城!”向训也笑了笑,问:“蜀军抵抗如何?” 马仁瑀应道:“其士气有所回复,若据城死守,破之也不易!” 听其回答,向训脸上更加满意了,客观评述,没有轻敌。 “本帅亲自查探蜀军城防,西县确实被李廷珪打造地坚实,池宽墙固,准备充足,布置几乎看不到什么漏洞,想似梁泉、顺政那边一战而下,几不可能!”向训起身,环视一圈,冷静地说道:“然城池再坚固,也要靠人来守,本帅不信,凭着城中那些败兵、新军,乌合之众,能挡我大军!” “愿听都帅调配!”立刻有人率先高声表态。 “李廷珪不是想与西县共存亡吗?本帅成全他!”向训一握拳,冷冷地道:“传令,五日为期,让凤、成、阶三州,征调民夫一万,前来军前助战! 明日拔营起寨,前移至关前下寨,诸将各整军砺士,打造攻城器械,准备破城!” “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2章 征发之苦 成州,同谷县。 以青泥、下辨两水汇合,注入飞龙峡谷,因而得名。虽处西南边陲,但一直以来,较于中原、河北的兵祸横行,这些陇南的州县,整体而言还算安定。 中原风云变幻再是剧烈,对西南的影响终究有限,西面吐蕃早已分崩离析,些许杂胡也难翻大浪。近三十年来,于陇南诸州而言,只有在后唐灭前蜀、后蜀攻关中前后,发生了较大的动乱。 当然,自汉蜀两国交恶,连连用兵之后,州内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以地理地势之故,不管是蜀国,还是大汉,据之用兵,总免不了就地因粮,用其民力。 成州四季分明,冷暖适宜,是故,初冬的成州,并不算冷冽。青泥河水,不舍昼夜地穿过境内的高山丘陵,淌过同谷城,与往年的没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变化,要数城头变幻的汉王旗与凤凰山脚下的那支汉军。 稍微值得庆幸的是,梁泉之战后,蜀军败得太快,撤得太急,而成阶的官员职吏投降地也快,因此,成阶而州不像凤州那般,遭受到过重的兵灾祸害。 投降之后,汉军只是调整布防,派兵接收城池、衙署、仓库,又以军纪之故,未多扰民。即便如此,成州境内的百姓也难免心怀忐忑,而同谷城内的士民,则更加不安了,毕竟登上城头就能看到凤凰山下的汉军军营。 不过,虽则汉、蜀之间的战事仍旧没有停罢,州县的秩序,在职掌官吏的努力与驻军的兵威下,还是有所恢复,即便人心未定。 几匹驿马,在主人的鞭策之下,飞驰而来,嘚嘚的踢踏声中,似乎能感受到飞溅的霜尘。靠近城池之时,兵分两路,一路转道西南,往渡口方向而去,顺着驿道,直奔同谷。 城门这边,守备的队长望见来骑,百无聊赖的精神有所振奋,虽然注意到了其服色,还是尽着职责,上前盘问:“哪里来的?” 驿骑身上背着封囊,满头大汗,形容疲惫,闻问,直接答道:“固镇急令,发往州衙,快快放行!” 确认驿传之后,也就放行了,两名驿卒,很快在指引下,策马沿着同谷坑洼不平的街道,往州衙而去。固镇距离同谷并不算远,七十里左右的脚程,驿卒是一路驰奔而来的。 州衙内,主事者为原雄武军判官的赵玭,收到急报,安排好驿卒后,立刻下令召集僚属。 赵玭此人,三十来岁,白白胖胖的。早年饶财以助边用,得以入仕,后为成州从事,汉初之时随何重建一道降蜀,后被委为判官。 秦凤四州之中,类似赵玭这样的官员实则不少,蜀据四州后,也未对上下职吏进行清洗,留用了一大批人。 是故,在汉军伐蜀,取得大胜之后,再度易帜归汉,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尤其似赵玭这样的官员,纵使不谈汉蜀两国之间的强弱形势,就冲着籍贯中原的情况,他们也更亲近大汉。毕竟,国人重土难迁,都有叶落归根的念想。 蜀军凤州兵败后,赵玭带着人闭门不纳,逼得李廷珪分兵退守成、阶的打算落空,最后不得不率残兵退往兴州。 对于汉军席卷凤、阶,全城而下,赵玭为主的一干职吏,是有大功的。是故,暂时悉数留用,各录其职,替大汉维护秩序。 几名僚属,陆续上堂,便见着赵玭埋头,双手拿着一封公文,凝容愁思,一脸苦态。 “不知判官唤我等何事?”见过一礼后,下属发问。 苦涩一笑,将手中的公文示意了下:“固镇来书,向都帅破兴州,兵临西县,欲破城,让凤、成、阶、兴四州,征调一万民夫,到城下听用,十日为期。成、阶两州,需征调四千人!” 闻言,众人皆惊,一名从事起身,语气有些急躁:“汉蜀鏖兵以来,前有已然征调的三千民夫服役,连番大战下来,伤亡走失过半。如今两州上下尚不得安,再征四千人,这是欲将州内青壮都征干净啊,倘若实行,百姓必然生怨啊!” 成、阶二州,地狭民寡,人口并不多,两州加起来,也就一万户出头,扣除老幼妇孺,再兼既有之征夫,也剩不了多少人了,这是实际问题。 “上下人心惶惶,如此穷尽民力,逼迫太甚,唯恐士民生乱啊!”又一人道。 一干僚属,都忍不住道苦水,讲顾虑,嚷嚷一片。 见状,赵玭不由心烦,用力拍了堂案,杂声方肃。扫视一圈,赵玭腮帮子抖了几下,尔后方道:“我召尔等来,不是商议是否征发民夫,听你们诉苦道难的。” 挥动着手中的公文,一把按在案上,道:“这不是公文,而是军令,军令岂容我等质疑赘言。我们方归大汉,前方有令,岂敢违背?这四千人,成阶两州,必须征发,送往西县!” 显然,赵玭此人,还是看得挺清楚的,脑子很清醒,知道利弊。 “四千丁壮,还是能够抽调出来的,然而限期太短。从同谷至西县,至少两百里的路程,阶州那边则更远,十日之内,征召完毕,再发往城下,过于困难了!”在摆明情况后,终于有人稍微冷静了些。 “那就莫于此坐谈空论了!”赵玭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诸位接下来,将手中的事务都放下,全部带人往各乡镇村里抽丁,三日之内,定要将适龄人数凑齐!” 说着,赵玭将成、阶二州的行政地图拿出,指着各乡镇,确定数额与负责人员。顿了下,又道:“政令已然传至阶州那边,我将亲往,成州路近,就交由诸位了。可以千人分批,发赴西县!” “是!” 作为投降官吏中,职权最重者,赵玭还兼顾着留阶州。成州这边,他实则还不怎么担心,主要是阶州,那里可还要远约一百五十里。 “若是催之过急,引起民乱如何?”下属迟疑道。 闻问,赵玭经过短暂的沉默,冷声道:“两州皆有禁军驻扎!我当上营,拜见指挥使,请其协助!” 一句话,意思已然很明显了,如今的情况下,仅凭官府的权威是不够的,还得靠刀兵,百姓才会乖乖听征...... 深吸了一口气,赵玭又郑重地看着诸僚,说:“诸位,我等本中原之臣,无奈臣服孟蜀,如今幸而复归,受朝廷接纳。必须有所表现,方可取得朝廷信任。本官不说其他,哪怕为了各自的前程,为了家人,此事也当尽心竭力!” “是!”赵玭这么一说,众人倒也更加警醒了。 事实上,赵玭此人,精于刑罚,算是名干吏,然而不论其性格还是品行来看,都算不得温良君子。这是名合格的官僚、地主,比起恤民,更在乎自己的前途、官位。 很快,整个州衙都被动员起来了,诸职吏、差役、州兵尽出,从县城、乡镇,征发青壮。赵玭则先往龙栖军营拜访高怀德,其后又快马急奔阶州,主持其事。 因为西县前线的一道军令,成阶二州上下都紧张起来,官吏劳其形,百姓受其苦。征发令下,两州百姓,顿时怨声载道。 战争形势下,纵使汉军军纪严明,未有烧杀抢掠,也难免承受其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3 王晏镇洛 汉中西县,向训潜心准备,决心倾尽全力,投入一场惨烈的攻防战斗,整个西南大军,不论前线还是后方,包括新复不久的州县,都被绑上战车,发挥着自己的效用。 在向训的计划内,西县攻防,是入冬后最后一场大战,是故他干脆穷兵黩武,一锤定音。作为伐蜀统帅,自然也清楚皇帝与朝廷的目标,仅在汉中罢了,向训也就此决定着战法。 虽然西县之后还有南郑,但在向训看来,西县如果拿下来,南郑根本不在话下,尤其是综合的蜀国的应对与调派信息之后。 西京,洛阳。 经过景范三年多的治理,已然恢复了繁华,并且不断发展中。这几年,大汉朝天灾不断,但各类灾害却一直没有光顾,可以用风调雨顺来形容。是故,洛阳城已然实现了几十年第一次大治。 毕竟是西京,千年古都,政治地位在这里,大量的皇朝勋贵选择于此定居,公卿官僚多置别府,归养功臣也多安置于此。有这些人带头,再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自然催生出了一个繁荣的洛阳城。 如今,仅洛阳城内,便有人口三十余万,仅次于开封,成为大汉天下第二的城池。 入冬以来,洛阳城中,最大的一件事,要属西京留守换人了。进京述职的景范被留用,升为开封府尹,而信任的留守,经过斟酌之后,皇帝刘承祐选中了滕侯王晏。 此事,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尤其是定居于此的勋贵。权贵扎堆处,往往特权横行,景范当政之时,最不惧的就是这干人,打压的也是不法之事,将彼等拿捏地死死的。 事实上,景范与史弘肇对勋贵们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不会挟私报复,罗织构陷,他还讲理。不论贵族、地主、商贾,发展产业、置办土地,只要按规矩来,都不会异议。 但要是违了法,并犯到他手里,也绝对没有徇私容情。是故,景范镇洛的这些年中,同样得罪了不少人,而特权因为他有所贬抑的贵族们,也多对其不满。 如今,景范这油盐不进的顽固终于调离了,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心思也都活法了起来。同时,洛阳的普通小民们,也多觉不舍,景范的为官口碑不错,人也刚直,他当政,至少爱护小民,尽量维护着相对的公平。 而新来的留守,王晏,就是出身功勋,作为大汉朝新崛起的一代权贵。 自从王晏履任以来,西京留守府,恢复了喧嚣,至少不似景范在任时那般门庭冷清。近来,更是门庭若市,上门求访者难计其数,但能被接见的,却少之又少。 两驾装饰华丽的马车,顺着街道,缓缓而来,直到留守衙前停下。门庭前,刚刚劝走几名王晏拒见的勋臣,望着那两驾马车,门吏的眼神中不由露出一丝轻蔑。 自马车上,下来两名锦服老者,一个身材魁壮,脸上身上挂满了肥肉,显得有些臃肿。另外一人,则消瘦些。不过二者,显得都要自信从容些。 二者见了个礼,而后一同上前,递上拜帖。不过还没开口,便见门吏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留守有言在下,忙于公务,外客来访,一律不见,二位请回吧!” 胖老头注意到其眼中的蔑视,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愉,不过还是忍下,不与这小鬼纠缠,笑道:“我乃你家留守旧友,别人不见,老夫,他一定会见的!” “你这小厮,勿作推搪,快与我通报!”说着掏出一块银饼连同两张拜帖,一并交给他。 门吏眼中闪过一丝疑色,见他底气十足,心头泛起的嘀咕,少作迟疑,还是熟练地接过,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通报,见与不见,就看你们运气了!” 转身之时,门吏手中也只剩下两张拜帖了。 看着不紧不慢跨入府衙大门的门吏,瘦老儿不由冷声道:“若是乾祐初年,受此等小吏慢待,我能直接将他抓起来装袋沉河!什么猪狗之辈!” 见其怒目狰狞,胖者却苦笑两声,怅然道:“薛兄,你这脾气,还需改改。今时终究不同往日,你看,失了权柄,连这区区门吏,都能拿捏我们一下!他若不通报,这留守衙门,我们还能强闯吗?” 这两名老者,胖者乃是原华州节度使候章,瘦者为原同州节度使薛怀让。不管怎么说,曾经都是一州节度,权掌一方,故有此叹。 “哼!”薛怀让别过头,嘀咕道:“也不知王晏,是否还顾念你们的交情,别也被拒之门外!” “来人,把马给老夫牵过来!”候章则淡淡地笑了笑,朝着家仆吩咐道。 在马车后边,有一匹雄健的骏马,打理得很干净,全身雪白,不见一根杂色。 “候兄!”薛怀让忍不住问道:“此马何来?” “凉州来使,从随行商队手中买的,可费了我大价钱!”候章笑道:“王晏从前爱宝剑骏马,就是不知富贵之后,有没有改!” 候章与薛怀让,两个地道武夫,崛起于晋末,投效大汉,为收人心,拜为节度。然而此二人,有着大部分发于微贱的武夫习性,一朝显达,便得意忘形,贪婪成性,聚敛成风,居有恶政,生民苦之。 尤其是薛怀让,早在河北之时,因为其搜敛无度,苛政害民,刘承祐差点将之宰了。后二者被高祖刘知远派职于关中,仍不加收敛,自然不为刘承祐与朝廷所喜,以致疑忌相生。 当然,二者最不该的,是与当时的河中李守贞牵扯上来。虽然在李守贞反叛的过程中,二者给朝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麻烦,并且在朝廷发平叛大军后,都老老实实的。 但是,河中既平,这两个与叛军有牵扯的节度,岂能幸免。考虑到当时国内的形势,在杀了一只大鸡的情况下,为安抚其他节度,对于侯、薛二人,刘承祐选择轻拿轻放,让二者以家财买平安,以勋官致仕,移居洛阳。 虽然丢了权位,再是不甘,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到洛阳后,凭借着早年的积累,快速置办了一批土地与产业。 候章经营着一家庄园,有几艘船,贩卖瓷器、丝绸、药材,诸多生意都有涉及。薛怀让则在市内开着几家茶肆、酒楼与妓院,还组织了一支商队,专门往西北跑。 多年下来,家产颇丰,并且,二者积极融入洛阳的勋贵团体,与诸多权贵子弟、亲戚交好,攒了些名气。 此番,王晏镇洛,自然要来拜访一番,不一定奢求什么,但关系得处好。尤其是候章,他与赵晖、王晏,可是当初的“首义三节度”。 留守府中,二堂内,王晏正在处置着公务,是关于一批西南军粮的。 “府库中尚有多少余粮?”王晏放下手中的公文,察问道。 下属答道:“稻米十万石,粟十五万,麦二十余万......” “这么多!”王晏有些诧异,但迅速收敛起来,吩咐着:“那就按照数额,发往关中吧!” “是!” 洛阳这些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又有景范的治理,府库积攒确实不少,即便大部分都被东京调用,余者仍旧可用丰盈来形容。 “哎......”王晏则拎着胡子叹了口气,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接掌这样一座城池,该从何处入手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4章 老当益壮 芈黍离 于王晏而言,迁任西京留守,是仕途的一次意外复苏,焕发新春。两年前那场政治风波,为求自保,行为过激,触了皇帝的眉头。 最后虽然在赵晖的调节之下,事情化了,平安结束,皇帝不加追究,王景崇也死于狱吏之手。但是,于王晏而言,还是军政生涯的一次巨大挫折,晋州节度丢了,爵位也降为滕侯,只受得个左羽林卫大将军的虚衔,手无一点实权,在东京休生养性。 当然,两年时间的反思,也让王晏彻底回味过来,自己当初究竟是怎样犯忌。不管王景崇如何猖獗,都是天子使节,他敢调兵包围馆驿,监视武德营,就是大罪。严重来判,就是谋反。 原本,王晏以为晚年也就这样了,寓居东京,庸碌到死。毕竟他已六十五岁,年岁不小了,又有前科,而天子喜用壮年,如今占据朝堂的也多为范质、魏仁溥、薛居正那样的“年轻人”。 然而,一封任命制书,打断了他含饴弄孙的自在。西来洛阳就任前,皇帝召王晏进宫一起吃了顿饭,从刘承祐口风中来看,启用他有安抚人心的目的在里边。 放眼如今的大汉天下,藩镇终结,节度几绝,陆陆续续地被朝廷解职收权了,然而忍职留用在中央与地方的人,终究是少数。 符彦卿、折从阮比不了,人家是皇亲国戚,后宫有人。似郭威、安审琦、王景、药元福这样掌实权者,属于少数,更多的是类似王晏,或给个虚衔,或者直接发放些钱帛禄粟,归养。 是故,在大汉朝这批解权勋臣之中,弥漫着不少怨气。当然,启用一个王晏,远远达不到消解怨气的程度,只是表明一个态度。 再者,国家也需要一些元臣故旧,宿将勋贵,这点刘承祐很清楚。在对郭威、安审琦、药元福包括史弘肇这些老臣的任用上,不论军政,效果很不错。 而此番考虑到王晏,却实在时,这两年大汉的老臣宿将们凋零地太过厉害。仅仅乾祐七年,就死了何福进与冯道,而折从阮、史匡懿、赵晖、刘词这些有能力、有威望的将臣,无不抱病。 相较之下,王晏的身体,很硬朗,能食肉饮酒,骑马射箭,如此,在开封闲居了两年的王晏,便被启用了。 离京之前,刘承祐同王晏叮嘱了一番,强调洛阳的地位,让他好好治政。主要是三点,发展农桑,明律强法,约束权贵。然而,到了洛阳后发现,前任景范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由他发展的余地则不多,萧规曹随又不是他的风格...... 得知候章与薛怀让上门的消息,王晏倒也不意外,毕竟到洛的这段时间以来,他这留守府的门槛可快被踏破了。 盯着名帖,考虑了一会儿,王晏吩咐着:“引二人至后园花厅奉茶!” “是!” 尔后起身,重重地吁了口气,移驾后园。西京留守府,规模不小,署内机构齐全,但以前任景范之故,少了些官府的气派庄严,各处古旧,诸多破损瑕疵,未见修复。 洛阳民间有流传,景使君在任,缮城池,修仓库,浚河道,挖溉渠,就是舍不得花点钱粮翻新一下府衙。 而于王晏而言,看着那些陈旧的砖瓦装饰,实则有些不喜的。他虽然没有奢侈的派头,但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如今的府衙,体现不出官府的威严。 花厅内,三者甫一见面,就是一同热情过头的寒暄。侯章姿态放得很低,满脸堆笑:“王公,多年未见,可还识得我这匹夫?” 哈哈一笑,王晏扶起见礼的侯章,道:“侯兄这是要折煞我呀!昔年袍泽之情,举兵之义,岂能相忘?” 又与薛怀让见了个礼,三者落座。说起来,当初赵晖、王晏、侯章举兵反辽,侯章可是老大,然而各自的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多年未见,侯兄却是越发富态了,安享富贵,令人生羡啊!”看着侯章,王晏道。 侯章笑得脸上肥肉直抖,摸着便便大腹,道:“富贵不敢谈,身上赘肉却是生了不少!” “还是王兄,风采依旧啊!”侯章感慨道。 “此番王公留守西京,我等闻之,皆为之喜,特来相贺!”薛怀让与王晏不相熟,要客气些。 闻言,王晏叹道:“年逾花甲之老朽,本该归养,以待就木,幸赖陛下看重,以洛阳相托,重任在肩,如负千钧,生恐辜负陛下信任,而伤洛阳士民安康啊!” “王兄过谦了,以你这才干,洛阳虽大,定可安治!”侯章道。 打量了侯章两眼,一直矜持着的王晏终于主动问道:“侯兄这些年如何,观你衣着气度,可知富甲一方啊!” 侯章连连摆手:“洛阳豪贵巨富,何其多也!论买卖交易,可比不过那些商贾,我虽置办了些产业,聊以养家糊口罢了!” “侯兄此言,才叫过谦!”王晏哈哈一笑,说着,招呼着二人喝茶。 侯章却道:“茶水寡淡,有何可饮,能否从府上讨杯酒吃?” “有何不可!”王晏眉头一挑,手一挥,吩咐着:“来人,备酒宴!” 没有等太久,席案设好,酒酿食材摆上,几名家妓侍候在旁,烤肉斟酒,气氛也更加和谐了。互相敬了几杯,侯章不由感慨着:“当初在陕州,我三人杀辽将,举义旗,酒同吃,肉同食,那段日子,如今仍旧历历在目啊!” 大抵老来多情,听其言,王晏有所触动,面带微笑,主动敬了一杯。 该是气氛差不多了,薛怀让招呼了下,起身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木椟,亲手交给王晏。 见状,王晏眉头顿时一凝:“这是何意?” 喝了点酒,薛怀让大大咧咧的,笑道:“听闻王公老当益壮,新纳一妾,在下未及恭贺,这对玉饰,权当贺礼,还望笑纳!” 打开木盒,果然看见,一对色泽晶莹的龙凤玉佩,雕饰间带有几道灵动的黄纹,显然是极品。 没错,别看王晏快六十五了,犹提得枪,上得马,驰骋榻上。在奉命来洛阳之前,才又娶了一房小妾,还是来自江南的歌姬。 不过,此时听薛怀让这么说,拿此事送礼,王晏心中反而不愉,脸上有些挂不住。矜持一笑,淡淡道:“这番美意,老夫心领了,不过我初到洛阳,此礼实不敢受!” 被王晏拒绝,薛怀让顿时不乐意了,脸上的笑意凝化,一抹怒意自老眼中闪过。本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此时捧着礼盒,更觉尴尬,有种想要将之砸了的冲动。 还是侯章见状,起身上前,将薛怀让安抚了,冲王晏道:“前几日,我新得一马,颇为雄健,今日随行,王兄可有兴趣鉴赏一番?” 听侯章之言,或是给面子,或是真有兴趣,王晏也就顺势应下了。三个人,起身便往府衙的马房而去。 冬日下,马场边,岗哨林立,侯章与薛怀让站在边上,看着王晏策马疾驰的身影。 王晏果然是见猎心喜,见得宝马良驹,就有些兴奋,套上马具,换上劲服,借着酒兴,就在场中跑了起来。 十几圈后,下马落地,老脸上仍旧带着兴奋之色。侯章迎了上去,问:“如何?” “好马啊!”王晏爱怜地抚着马鬃,感慨道。 “宝马赠英雄,王公乃当世豪杰,不若纳之?”侯章说。 事实上,侯章提出鉴马,王晏就明白其意,此时听他说出,看着这一身纯色的雪驹,眼中闪过些许意动之色。 但是,犹疑之后,还是叹道:“我不敢称英雄,如今更无用武之地,如此良驹,当驰骋于疆场,方能发挥其效用,一展风采。留在我这里,却是可惜了。侯兄还是另觅豪杰,再以马相赠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5章 王公非善人 侯章与薛怀让,终究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礼没送出去,倒讨了顿酒吃。薛怀让走时,是吹胡子瞪眼,十分不忿,侯章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厅堂内,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王晏的神情也并不怎么轻松,召来两名心腹幕僚,问:“自我到任洛阳,都有哪些人上门拜访?” “除了本该接见联络的衙中职吏、留台官员与诸县令长外,就属洛阳的这些勋臣、富贾了!”一名幕僚答道。 “这些人,倒也积极!听闻,从史弘肇到景范,对于勋臣权贵,多有打压,此番老夫初来,便纷纷而至,送礼献媚,所求者为何?”王晏淡饮清茶,悠悠道。 幕僚当即说道:“使君坐镇西京,位高权重,洛阳上下,无不仰其鼻息,其或求名利,或求平安,自会积极上门,以求联络。再者,如使君之言,勋贵们多受史、景二公打压,他们也想看看使君的治政态度!” “呵呵!”王晏摇了摇头,不禁感慨道:“看起来,如欲治洛阳,首在这些勋贵豪强啊!” “你们说,我是该延续景范的政策,还是该有所调整?”王晏偏过头,看着二人。 两名幕僚,都是跟随王晏多年的心腹,这些年随他历任诸镇,即便幽居洛阳时,也跟着他讨生活,是故事无可不言者。 “使君初来,上下尚且未熟悉,一切当以稳为主,可循前政!至于勋臣们......”先前进言的一人说着,不由迟疑地收了声。 另外一人则拱手,接话道:“洛阳勋贵,可以说积三代数十年之众,远者及于朱梁,而乾祐以来,陛下集权中枢,内外解职之将臣不计其数,多置于两京,再兼东京公卿,多于洛阳置别邸。 三代旧臣,不足为虑,但终究盘根错节,再兼当朝新贵,尤其涉及东京高官,他们的子嗣、亲戚、旧人乃至僮仆,若有事,往往牵扯繁杂。 如郑国公当初镇洛,横行无忌,滥施打压,搅得怨声载道,以致震动东京,陛下终将之移镇灵州。 如景公在任,执法如山,律令无情,从无徇私,当终究因此得罪了太多人。这几年,东京弹劾他跋扈擅权的本章可不算少。 是故,在下以为,对于勋贵们,还当谨慎,不可过激。不管是为了洛阳政安,还是使君自己!” “听你这么说,老夫得放任他们?”王晏老眉一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陛下给老夫的交待,可就有约束权贵的意思,你们怕我得罪他们,受其排斥、针对、弹劾,但若违逆皇帝的意思,我有安得晚年?” 听王晏这么说,幕僚立刻摇了摇头,道:“陛下的交待,自然不当违背。也不至于放任,只是行事断案,可圆滑些,不必太过操切!” 王晏一时没有接话,而是坐于案后,认真地考虑了儿,抬眼却转移话题道:“老夫到任虽然不久,然而观景范之政,却无甚可诟病者,甚至一时间让我找不到改进的地方,你们说,这当如何?” 见王晏面露苦恼,两名幕僚对视了一眼,由第二人说道:“在下查阅了些卷宗,发现景公断案,凡是涉及贵贱、富穷者,往往偏向于穷贱者,有刻意打压贵富之意。 如此虽得小民之心,实则有失偏颇。在下以为,使君今后断事,当求公平,不偏不倚,既不附强,也不怜弱,一切依律即可!” 不由看了幕僚一眼,王晏并没有直接表态,反而又陷入了思索。幕僚之言,看似有理,实则屁股所向,已经很明显了。 一部《刑统》岂能真的覆盖到方方面面,并面面俱到?法律无外乎人情,尤其是这等人治与德治的社会。但是,没有考虑多久,王晏还是说道:“此议可!正好天子也让老夫明律强法,那一切就按照《刑统》来吧!” “不过,老夫起于行伍,带兵多年,不论军政,每履一职,每到一任,必先立威!”说着,王晏声音高了些,嘴角逐渐绽放开一道冷淡的笑容。 “敢问使君,有无目标?”幕僚显然也知道王晏的作风,并不奇怪,而是直接发问。 “今日登门二人如何?”王晏说。 言落人惊,幕僚不由道:“侯章可是使君故人啊!” “什么故人,这厮才短识浅,贪暴成性,当年在陕州,就已知之。老夫与赵晖杀贼举义,他在后边捡便宜,且屡屡作威作福,藐视于我!”王晏神情冷淡,说:“人皆知其与老夫有故,那正好,此番他上门求贿,老夫拒之,若再能惩其不法,则更能消除非议,不是吗?” 听王晏道出心声,两名幕僚都不由心中一寒,思及方才王晏还同侯章把酒言欢,畅谈往事,心中却积压着旧怨,暗暗谋之......王晏此公,当真不是个善人啊! 王晏则继续说着,且越说越有劲儿:“至于那薛怀让,此人凶暴,更胜于侯章。脾气粗暴,性格狂妄,他能积累诸多财产,我断然不信他是守法经营,背后定然少不了腌臜之事!” 显然,王晏心里还记挂着薛怀让宴上的表现。 “尔等,可暗遣人,针对侯、薛二人,进行调查,收集证据!”王晏吩咐着。 “若二者,未有出格犯法之事呢?”第二名幕僚,忍不住提出一个比较诛心的问题。 王晏身形明显顿了一下,不过稍作思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摆摆手:“若是遵纪守法的良人,那就算他们运气好,未被老夫抓住痛脚了......” 从王晏的语气神态来看,他显然很自信,并不觉得侯、薛二人屁股底下是干净的,那二人,本就不是什么规矩的人。 王晏此人,有胆识勇略,镇守之才,于大义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但人无完人,其气量略狭,不能释怨。这些年,因为得罪他,而被他报复的人,可不算少,严重的甚至丢了性命。 此番,侯章登门,欲以旧情联络,却不知,反而被王晏盯上了...... “还有!”定下了施政基调与第一把火,王晏心情释然了许多,表情都更加轻松了,指了指堂外,道:“府衙之中,建筑装饰古旧,久未修缮,环境还比不过晋州,哪有西京留守的威严。老夫要抽调一部分钱粮,翻新整葺!此为老夫上任第一政!” “是!” 议事完毕,正欲散去,第一名幕僚忍不住向王晏道:“使君,还有一事......” 见他一副不痛快的表情,王晏直接道:“直接讲,不必吞吞吐吐!” 受意,幕僚这才拱手一礼,小心地说道:“使君就任洛阳,以前的部曲、旧吏,有不如意者,多来相投!如今,至洛阳请见者,已有十数人,使君皆纳之。在下昨日游于市,发现已有仗使君之威,招摇过市者......” “竟有此事!”闻言,王晏眉头顿时一凝。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晏曾经毕竟是一方节度,虽历迁诸镇,但几年下来,也积累些元随部曲。两年前,他失意时,有不少人受到牵连,解职罢官。 如今王晏复出,立时就有旧人来投,念着当初长久追随的情分,王晏一干纳下。 然而此时,从幕僚口中听出这等状况,心情顿时就不妙,稍作考虑,冷冷道:“通知将所有来投旧人,明日都到府上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6章 玉如意 “娘娘,官家来了!”坤明殿中,贴身女官兴冲冲地跑到大符跟前,对她说道。 大符人待在榻上,正亲手缝制着一件裘袄,并不长于针线活,是故手虽纤细,却动作不够灵巧,但美眸注目,一针一线,似乎都寄托着心意。 “来即来矣,如此轻佻,成何体统!”大符淡淡地瞥了一眼。 感受到皇后的眉色,女官立时恢复了端庄,靓丽的脸庞上,流露出少许迟疑:“只是——” “只是什么?”大符抬起脑袋,投其疑惑的目光。 “官家怒气冲冲,似乎心情不好!”女官道。 凤眉轻蹙了下,大符想了想,吩咐道:“知道了,退下吧!” 近来,大概是心里有愧,皇帝往后宫的频率高了,并且只来坤明殿,大有弃众妃如敝履,独宠皇后的意思。 脚步带风,使得坤明殿行礼的内侍宫娥们都小心了些,不过皇后娘娘,却始终一副平静从容的模样。直入内殿,见他的皇后,安然在榻,既不行礼,也不吱声,只是埋着头,专注于穿针引线,刘承祐不由愣了下,轻咳一声,作提醒意。 终于,似乎感受到了某人的尴尬,大符终于抬起了头,轻声问道:“谁胆子那么大,竟敢惹官家生气?” 皇后话里带刺,但刘承祐的怒气,却一下子消解了一般,在榻前踱了几步,手指广政殿方向:“还不是范质!此人是越发顽固,固执其见,出言不逊,快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见刘承祐语带怨气,大符秀眉轻扬,平静道:“我知范相公,性情虽然偏急,常据理力争,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怎么会出言不逊,对官家无礼?” 迎着大符平静如水的目光,刘承祐道:“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私纳藁税,场官扰民,多取耗馀。我欲杀之,以正国法,儆效尤。范质却不许,在御前与我相争,说孟汉卿罪不至死......” “这样的蠹虫,如不杀之,留之何用?范质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直言我可杀孟汉卿,但付有司,他必不署敕!你说说,这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对?” “顿丘令一事,我已经给他一次面子,此番又是。编了一部《刑统》,便处处以此生事,简直岂有此理!” 刘承祐所言顿丘令,是今岁春的事情。顿丘仓吏,贪墨财绢百匹,为人举告案发,而仓吏乃顿丘令亲戚,刘承祐闻之,欲将顿丘令一并处死。 结果呢,被范质阻止,用他的话说,刘承祐这是酷刑株连,将刘承祐气得不行。只是那一次,刘承祐退路一步,让刑部自己查证处置。 听刘承祐这番描述,大符若有所思,却是明白情况了,反应仍旧不兴,平静问道:“若依大汉刑法,孟汉卿是否当坐死刑?” 闻问,刘承祐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见其默然,大符说道:“《刑统》乃受官家之意修订,经你亲自审定,颁发天下。我记得,官家当时还言,这体现着天子的权威,四海臣民,都需遵从。范相公依法而论,并非无理徇私,如何能责怪与他。 其言辞或有激烈,令人不悦,但以官家的胸襟气量,竟不能容之吗?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有这样耿介敢言之臣,不正是国家与你的福气吗?” 皇后这一番话,虽没有醍醐灌顶的效果,但刘承祐脸上怒意已然彻底消散了。原本隔着几步站在榻前,此时也很自然地主动凑上去,小心地坐在榻边,叹道: “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有些气愤。既气这些不法蠹虫,也气范质不解我心!我立法杀脏吏,除奸儆恶,在他看来,竟然是株连酷刑! 非我滥杀,实在是近来,从中枢到地方,屡有贪墨之案发。大汉立国不足十年,天下未一统,四境尚不复,朝廷的官员职吏们,却已失去警惕之心,以公谋私,中饱私囊。 这其中,固然有三代以来的积弊,但也有不少人是因为堕落了。但不管如何,此风断不可涨。我欲严刑峻法以惩众,实非因怒而起杀心啊......” 听刘承祐这一番告白,注意到他神情间的疲惫,大符有些生硬的态度,终于有所缓解,美眸中多了些理解与怜惜。 不过,仍旧不冷不热地说:“今日,我已然多嘴了。此既涉及到国家大事,朝廷吏治,官家当自处置,我只深宫一妇人,不当妄言!” 注意着符后那认真而冷淡的神情,刘承祐却有些无奈了,干坐在那儿,有点无所适从地不知说什么。大符则收回目光,用心于刺绣。 沉默了一会儿,见大符低头,银牙轻咬丝线。为打破尴尬,刘承祐又主动说道:“此袍,当是为我缝制的吧?”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大符一时没有反应,放下针线,抖了抖,朝他示意,声音温柔了许多道:“试一试!” “好!”刘承祐顿时来劲了。 凑上去,在其服侍下穿上,嘴里直接恭维着:“很暖,很舒服,也漂亮......” 大符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点笑容,问道:“不会又拿去,即转赐他人吧?” 这种事情,刘承祐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后妃们给刘承祐的所制器物,一番情意,大部分都被他拿去收买人心了。 见皇后展颜,刘承祐心情也好了些,当即道:“放心,此番断然不会!” 闻言,大符却伸手要替他解下来,见他不乐意的样子,说道:“还没绣好,再者,还未到穿此厚袄之时。” 刘承祐这才反应过来,听话地脱下。见大符态度有些软化,不由靠近,想趁机亲热一番,被其阻住了。刘承祐一愣,又不是来啪啪啪...... 大符叹了口气:“你来坤明殿,是特意和我说那一通君臣矛盾,国家大政吗?” 提及此,刘承祐反应过来,朝外喊了声,张德钧毕恭毕敬地入内,双手捧着根翠玉如意。刘承祐接过,抚摸着柄端,一脸轻松地对大符道:“凉州节度折逋嘉施来朝,特献此如意,确实是宝物重器,我想将他赐给刘旸,你先替他收着吧!” 说着,将这柄如意,递到大符手里。见她有些愣神,刘承祐轻按其手,道:“我出来散散心,崇政殿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双手握着如意,望着刘承祐离去的背影,大符凝眉沉思,表情严肃,美眸之中,流露出一抹释然。 刘承祐这边,到皇后寝殿走一圈,心情却是放松不少,吹着初冬凉风,头脑都清醒许多。 他的思绪,又放到政事上来,考虑了一会儿,吩咐道:“张德钧,从宫中选瓷器、锦袄,赐与范质,你亲自去办,送到府上。另外,再给范府送些炭,以供取暖!” “是!” 看起来,皇后的劝谏,刘承祐是听进去了,范质性情上却是有些毛病,但这样的臣工,还是难得的。若是满朝公卿,都是他的应声虫,他这个明君,会做得更累。 不过,回到崇政殿,刘承祐表情又冷淡下来,召来赵曮即命令道:“传诏,孟汉卿,赐死!” 赵曮闻令一惊,刘承祐就此事与范质之间的争执,他可在侧旁听。虽不敢怠慢,仍旧小心地请示道:“陛下,是否下付刑部?” “朕说得不够明白吗?”刘承祐瞥了他一眼,冷淡道:“诏至监狱,令其自裁!另外,拟一份诏书,广发天下,让内外臣僚职吏,以孟汉卿为戒,勿触国法!” “是!”赵曮头低低的。 轻靠在御案上,刘承祐又思虑起来,见其状,赵曮以为他还有吩咐,不敢擅离。果然,没等一会儿,刘承祐又道:“你自三馆及刑部、大理、督察院中,给朕挑选一些精通律法的人出来!” “是!” “律法,可不当一成不变,但因情完善......”刘承祐的声音,轻飘飘地在殿中回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7章 闲有目光向河西 昭文馆,坐落于皇城西南,乃三馆之一,主掌藏书之所。 大汉三馆,承袭唐制,刘承祐继位以来,在文教之事上,多有重视,当初财政初有余,不修宫室,不膳衙署,专门将昭文馆、史馆、集贤院这三馆扩建翻新,以示扫榻以迎天下贤士之意。 这些年,陆陆续续地发展来,已集大汉之文萃。科考之明经、进士,也有不少历职三馆,修撰观政,再派官职。大汉朝堂的宰相们,也多兼馆职,如三司使薛居正就兼着史馆大学士。 随着时间渐深,东京的天气日趋寒冷,梁柱砖瓦表面,凝固着一层薄霜。不过,相较于室外的凛冽,昭文馆内要好得多,谈不上温暖如春,但也无需瑟缩着。 对于这些文士才子们,刘承祐素来礼遇,一应冬暖供给,做得很到位。 馆内书舍,鳞次栉比,诸学士各居其案,或读书,或作文,或校理典籍,或干脆饮茶品茗,探讨争论,总之挺热闹。馆内文士,大抵是大汉朝规格最高,也最悠闲的“公务员”了。 刘承祐踏入昭文馆内之时,引起少许轰动,毕竟他虽然厚遇以养贤,但更像是养闲,很少踏足。需要查阅典籍之时,也只是差人来取。 馆中文臣,虽然大多只是披着官袍的文人,但也有不少心怀抱负,胸有大志,冀望于仕途的人。皇帝难得亲来,自然要表现一番,希望能留下个好印象。 不过,刘承祐的注意力,却放到了边上那个,挺拔而立,不言不语,嘴角挂着点从容浅笑,显得鹤立鸡群的年轻人。 “你是......卢多逊?”刘承祐看着他。 “回陛下,正是下臣!”卢多逊恭敬一礼。 有所恍然,当初的制举榜眼,一个禀赋出众,见识敏捷的年轻人。彼时,以其看出了“疲蜀诱敌”之策,又太过锋芒毕露,录仕之后,将他放到昭文馆,想要打压磨炼一番。 当然,刘承祐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时间一久,直接给忘了,如今偶然再见,方才回想起。嘴角慢慢地扬起,审视着卢多逊。卢多逊则微躬着身子,不卑不亢,坦然而面皇帝的目光。 如今,也才二十岁的卢多逊,仍旧青年俊秀,气质卓越,但显然内敛了不少。 “你在昭文馆,快两年了吧!”刘承祐问。 “正是!”卢多逊应道。 “这两年,都在做什么?校书?” “回陛下,臣年少学浅,校理刊正之事,非臣所能为。每日不过负责整理图册典籍,读书明理罢了......”卢多逊很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个图书管理员。 “哈哈!”刘承祐不由笑了,吩咐道:“你去把陇右、河西州县图志,给朕拿来,尤其是近来记录!” “是!” 并没有让刘承祐等太久,便见卢多逊捧着几册书前来复命。刘承祐不禁意外,拿起一本显旧的书册,问:“这么快?就这几本?” “回陛下,近来凉州入贡,其本为我中国之土,只因战乱而裂于国外。今其再度来朝,臣想陛下或许会重新重视河西故地,是故提前备好籍册,以备御览!”卢多逊平静地应道:“另外,唐末以来,河西沦丧,中原又战祸频发,是故,对于河西故地的记述,缺失甚大,大部籍册,只是只言片语提及,这几本书,提及内容多谢!” 听其言,刘承祐目光再度投向卢多逊,人规规矩矩的,确实是内敛了,但只是将锋芒收敛了。真的挺聪明,机谨,身处昭文馆,目光却也落在朝廷。 “若是朕无此意,不调看籍志呢?”刘承祐玩味地说。 卢多逊不慌不忙一揖手:“臣只是早作准备,以免陛下查阅之时,手脚忙乱,应对不及。再者,河西陇右,自古便是中国之土,怎可使之长久沦落于外族,陛下有雄才大略,早晚必复之。纵然眼下不调看,也有今后......” 听其解释,刘承祐表情平淡,不置可否,但显然,此人给他的印象更深了。随便翻开一本,卢多逊还很贴心地在相关记述处折角标记,只是书文古旧,用词晦涩,有的字迹还模糊,看起来颇为艰难...... 直接合起,看着卢多逊:“这些书志,你都看过了吧!朕就不看了,你给朕讲讲,陇右河西诸州的情况!” 面对皇帝垂询,卢多逊立时来了精神,酝酿了一下,从容叙来:“自中唐以来,中原衰乱,不能抚有河西、陇右诸州,为吐蕃所据。百年前,张议潮起兵,驱逐吐蕃势力,使得西北十几数州沦亡六十载,复归中国。 然内乱外掣,中原不能予以支持,归义军终究不断衰弱,日渐式微,辖地萎缩,如今只余沙、瓜二州,几与中原隔绝。如今归义军当权者,乃曹氏。” “朕当政以来,归义军倒也来使过两次!”刘承祐颔首:“道途艰难,数十年僻处西北,犹心念中原,倒也不容易!” 卢多逊则道:“此固有我汉家文化远扬,唐官、汉民犹存,但瓜、沙之外,汉土皆为胡虏所据,归义军就如海中孤岛,始终受到威胁,时有倾覆之危。是故,曹氏不得不与中原联络,以外抗敌视,内聚人心。大汉日后若重返河西,归义军当有大用!” 刘承祐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卢多逊道:“自三代以来,吐蕃日渐微弱,河西、陇右诸州,为吐蕃、回鹘、党项及诸杂胡分据。其势盛者,当属甘州回鹘。中唐时期,回鹘衰败,为黠戛斯人所灭,部族迁徙,其中一支,迁至甘州。归义军势力衰退后,趁机坐大,如今以甘州为牙帐,势力只怕不弱于定难军。” 说着,卢多逊小心地瞟了眼刘承祐,继续说:“几十年来,河西、陇右沦丧,唯有甘、凉、沙、瓜,常与中原往来。其中最为亲近者,当属凉州。 吐蕃分裂内战之后,势力虽则衰退,但犹余有大量部民,生活在西北。凉州夷夏杂处,吐蕃、汉民、羌人与诸杂虏齐聚,形势最为复杂。此番来朝之折逋嘉施,便是吐蕃六合部人,其已属凉州土豪。自朱梁以来,屡次向中原,请遣派使节镇守......” 对卢多逊的这一番讲述,刘承祐显然很满意,看着他,轻笑道:“看起来,你倒是用心钻研了。能从这杂乱无序的史志之中,理清河西脉络,倒也不容易,满朝对河西情况,只怕没有什么人,比你更熟悉的了吧!” “陛下谬赞了,臣不敢当!”卢多逊低眉顺眼地应道:“臣只是闲来,多看了些书罢了,然河西实情如何,终究无法自从前记录中得来。中原与河西,终究隔断太久!” “你有此见识,确实难得了!”刘承祐叹了口气,略作沉吟,突然问:“你少年成名,一个堂堂的榜眼郎,拘束在昭文馆,是否觉得屈才了?” 听皇帝这么问,就算真觉得屈才,也不敢表现出来。卢多逊恭顺道:“臣不敢!臣少不更事,这两年在昭文馆,所获匪浅!”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刘承祐则笑道:“朕倒觉得,让你继续在昭文馆待着,有些不合适了!” 闻言,卢多逊眼神,立刻机灵地亮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8章 遣使向西,汉中战况 卢多逊的眉目中,明显带有期待之色,刘承祐则慢条斯理地说道:“朕有一个差事,先说好,不是美差,甚至可以用艰苦、繁累、危险来形容,不知你愿不愿意接下!” 卢多逊闻言微愣,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思,试探着问:“敢问陛下,是否与陇右、河西有关?” 聪明人反应就是快,刘承祐两眼之中也流露出少许笑意,悠悠道:“你方才也提到了,上百年来,中原衰乱,以致西北数千里江山,落于异族之手,汉家文明衰退,天朝威严不复。 如今,朕为天下之主,致力于还复河山,如你所言,终有一日,当举众西进,夺回河西,重通西域。 眼下,朕虽致力于平天下,开盛世,但不得不虑远。河西之地,脱离中原久矣,如今是什么形势,也多由东来商旅、使节所述,然其现状究竟,终是一片混沌、模糊!” 说了一通,盯着卢多逊,刘承祐道出打算:“此番折逋嘉施进京,请朝廷遣使往镇,朕允之,意欲派些职吏前往辅助之。 你既用心研究河西事,且颇有心得,朕想派你西行,躬身查看陇右、河西情势,其部族、牛马、城池、道路、山川,事无巨细,悉察之以报。 顺便,作为朕的使节,抚慰河西诸族及中国遗民,宣扬大汉誉名!” “此去数千里跋涉,任务而道远,安危难料,去与不去,朕不强求......”顿了下,刘承祐又道。 说完,就将放下的书册又拿了起来翻阅,静静地等待着卢多逊的决定。 而卢多逊,明显一副纠结的模样。事实上,皇帝都这么说了,留给臣子选择的余地又能剩多少呢? 诚然,有言在先,卢多逊可以拒绝,刘承祐也不会罪怪,但是如此以来,他估计要在昭文馆继续待下去了,或许能在三馆迁职,但前途必定渺茫。或者熬些资历,外放能当个知县、判官的,但是,一辈子也就这样。 而这,显然不会是年少志高的卢多逊想要的,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念头便清晰了。唯一让卢多逊犹豫的,就是西行差事的风险,如刘承祐所言,这是件苦差事,甚至有身家性命的危险...... 眼神波动,内心挣扎,但卢多逊终究没过于纠结,让皇帝走太久,可失人臣之礼。见刘承祐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书册上,卢多逊深吸一口气,拱手应道:“臣愿西行,扬我国威,不负使命,纵荆棘满地,亦愿趟之!” “好!”见其郑重其事,刘承祐的淡淡一笑,态度始终平和,伸手一抬,道:“你回家做好准备!” “陛下,臣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随时可动身!”卢多逊当即请道,态度积极。 刘承祐微微颔首,却道:“此去关山路遥,张骞西行,尚有百余人随行,朕又岂会让你孤身上路,还需挑些人手,辅助于你。折逋嘉施将归凉州,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可找些通道之人,朕另作安排!” “是!” 自昭文馆归,刘承祐仍旧惦记着河西之时,舆图上不甚清晰,头脑中则更显模糊,想得再多,也只能感叹,力不从心。 重返河西,对于眼下的大汉朝来说,还是可望而不可及。但是,预先做些准备、查探、渗透,还是可以的。 “归义军......”轻靠在御案边,刘承祐手里把弄着御笔。 这几年,归义军也来过东京几次,进贡了些土特产,但也只是些没什么营养的接触。朝廷还没有实力,对沙、瓜之地施以影响。 思来想去,刘承祐终是暗下决心,要想法与归义军加强联系。然而,远涉千里,中为诸胡所阻,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史弘肇。”刘承祐忽然想到了在灵州的史弘肇。 “传诏,让郑国公回京述职!”刘承祐召来一名崇政郎,吩咐道。 说起来,史弘肇坐镇灵州,为大汉朝戍收西北边陲,已经有些年头了。也该召还,联络联络感情,说起来,这么些年下来,对这个当年的跋扈禁帅,刘承祐还真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想念...... ...... 冬至日这天,东京全城大庆,士民皆悦,穿新衣,吃饺儿。 宫中,刘承祐举行了一场家宴,上下三代老幼妇孺加在一起,也算济济一堂,热闹非凡了。 天气甚寒,漆黑夜幕下,有雪花飘动,落在屋檐、地面,发出些簌簌的声响。身上穿着皇后亲手所制锦袄,信步于宫室之间,喝了些酒,有些醉意,望着这宫廷雪景,刘承祐一时有些愣神,似迷似醉。 几点雪花打在脸上,丝丝凉意浸人,精神清醒了些,刘承祐忽然想起了汉中的战事。距离向训兵临西县,已经有一个月了,而据前线军报,蜀军死守,一直未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天气之故,一场持续十日的冬雨,大大阻碍了汉军的进展。 因冬季鏖兵,挫于坚城之下,气候又不对,新占州县不稳,人心未安,粮道更是拉长两百多里,转运越发艰难。是故,没能避免的,朝中又有臣子建议,劳师日久,徒耗钱粮,让刘承祐下令撤军。 “冬季进军,终究是逆时而为啊!”背手仰面,刘承祐不由吐出一口白汽,轻叹道。 已是仲冬,气候严寒,事实上,刘承祐已然心存退意。向训那边,始终不得进展,他已经有所决断,让向训退兵回兴州,休整一个冬季,待到明岁春,再图进取。 这一次的状况,倒也怪不得向训,原本料想李廷珪那支由败兵与新丁组成的乌合之众,必不能挡。兵马、钱粮、民夫,都准备好了,但那场雨,太致命了。 想到退兵,刘承祐最不甘的,却是顾忌给蜀军更多准备调整的时间。原本蜀军大败,汉中兵力薄弱,大汉趁胜势而进,意欲一举拿下,为南进蜀中打好基础。 但待到来年春,刘承祐只忧虑,蜀军届时恢复些实力,投入到汉中的守备上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9章 喜从天降 冬夜下的崇政殿,静谧一片,殿宇森严庄重,字匾宽而厚,闪着凛然幽光,似乎都透着皇权的威慑。不似平常的灯火通明,只有点点微弱的烛光从里边探出,信步而至,竟成习惯。 透过偏殿的窗幕,尚能看见一道人影,带着点好奇入内,发现赵普正在书案后,整理着一些公文。注意到动静,抬眼看见刘承祐,赶忙起身:“陛下!” “今日冬至,朕与尔等休沐,人人皆归,你怎么也不回府,陪陪家人?”刘承祐摆了下手,提袍悠然而坐,问道。 “时辰尚早,这些奏章终需整理好,以备陛下御览。陛下虽有恩典,却也不好怠慢,以免陛下查阅之时忙乱出错!”赵普道:“臣已经知会过家里了,晚些回去!” 看着赵普,刘承祐心头异样涌动,不管是否有作秀的嫌疑,赵普这番表现,也是难得的。吐出一口酒气,刘承祐道:“赵曮生性谨慎,做事虽然周全,但总是束手束脚,身子骨也不好,崇政殿事务繁杂,今后同在朕身边,你当替他分担些!” 赵普心明眼亮,听其言,显然是要给自己身上加担子了,心中微喜,不由躬身一拜:“多谢陛下信任!” 虽然到崇政殿侍候不久,但上下已被他熟悉,十几名崇政郎,除了赵曮之外,皆不被他看在眼里,早有取而代之的念头。但是,赵曮有个最大的硬伤,就是身体不好,常年带疾。 事实上,赵普自负才干,区区一个赵曮,也未太高看。只是皇帝信任,再兼其父乃宣慰司使赵上交,所以只是谦恭卑下,勤勉做事,低调以待机会。 并且,这段时间下来,赵普仔细研究了一番,崇政殿学士接触的都是军政大事,位卑而权重,天子明显有用崇政殿制衡的政事堂的意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后权力只会更重,因为离天子更近。 赵普自己权衡过,当今朝上的宰相们,多在壮年,如果不出现什么剧烈的变故,他想要上位,是千难万难,打底也要熬个十年八年。 是故,他直接将目标放到崇政殿学士上,这个位置,相对好争取,毕竟近水楼台。而眼下,从天子话里,明显有流露出那个意思,虽有醉态显露,但皇帝又岂是那么容易醉的? 见赵普眉角都带着些喜色,看他郑重躬身,刘承祐不由摆手,笑道:“这里就我们君臣二人,不必如此拘束,坐吧!” “谢陛下!” 看着那叠整理好的奏章,刘承祐直接问坐下的赵普:“有什么要事?” “驸马宋使君上奏,西县相持不下,劳师日久,请陛下降诏,让向都部署撤军!”赵普道。 夺取秦凤后,刘承祐即以四州为基,新设秦凤道,并将汉中、岷州、洮州等未复之地囊括其中。不管如何,从名义与地图上,先把地盘给占了。以姐夫宋延渥为布政使,坐镇秦凤。 此时听赵普之言,刘承祐叹了口气,道:“朕正在考虑此事,你是什么意见?” 赵普不假思索,道:“如今内外之臣,都奏此议,确实当慎思。宋使君在秦凤,对于前方军情,要更熟悉了解,他的建议,值得听取。 其从奏章中言,如今散关道雨雪不停,粮道几断,关中之粮械难以转运补充。凤、成、阶、兴诸州新下,府库几竭,也难以支持。” “看来你也是建议撤军了!”刘承祐瞟着赵普。 赵普说:“正是!臣听闻,陛下南征之时,以冬季之故,在寿春城下屯兵数月。秦凤之寒,更胜于淮南,兼以粮道艰险,兵力也不如南征之时。以目前西县的情况,若是久挫于坚城,只恐为蜀军守兵所趁......” 摆了摆手打断他,叹了口气,刘承祐吩咐着:“罢了,让枢密院降令退兵吧!” “朕只是可惜,此冬之后,给蜀军以喘息之机!给夺取汉中,造成更大阻碍啊!” 赵普脸上,则挂着点淡定而自信的笑容,拱手道:“陛下勿需过虑,试想,孟蜀精兵尽丧于秦凤,以故道之艰难,都难挡我大汉兵锋,如今兴州已下,兴元府在望,蜀军又岂能挡?况且,我军也需要休整了!” “另外,为供前线作战,以成、阶等州征调频繁,以致州县民怨沸腾,出现了几次民乱,虽被迅速扑灭,但值得警惕,百姓需要安抚!” 君臣二人言谈之间,张德钧走了进来,躬身禀道:“陛下,枢密院承旨李处耘求见,似有急事。” “哦?”刘承祐有些意外,眉头一凝:“这么晚了......宣!” “是!” 很快,李处耘急匆匆地入内,手里拿着一封奏书,免了他行礼,直接问道:“今夜枢密院你当职?匆匆而来,说吧,莫非军情有变?” “陛下,西县军报,西城破了!”李处耘面上带着点喜色。 “什么!”刘承祐精神一振,几乎跃起,上前一把从李处耘手中抓过,翻开快速阅览起来了。 从皇帝有些失态的表现,可见他对前线军情的关切,对于刘承祐而言,这封军报,可算是喜从天降。 根据向训前后奏报可知,他率军迫城下寨,打造攻城器械,囤积粮秣,又聚集了上万丁壮。然而,连月以来,受阻于雨雪,难以攻城,尝试过进攻,也以失败告终,一直迁延至今。 而向训此报,四日前,风雨骤停,雪霁日出,天气晴朗。抓着这个机会,向训下令,精兵民夫齐出,不留余力,全力攻城。 城中的蜀军,战力本就不高,汉军因天时之故,受阻城下,竟有所麻痹。汉军猛地一攻城,并且一出手就是全力,也有些措手不及,虽在李廷珪的督监下,努力抵抗,但遭到汉军连续的三个时辰的猛攻,终是没能挡住。 破城的代价可不低,上万民夫,死伤近四千(其中足有三百多人是被向训临时调配的督战营所杀),而汉军的战兵,死伤也破千,死了五名营将,三名尉将。为了不负一月以来的苦楚,向训将他用兵的狠辣彻底展现出来了,完全不惜伤亡,蜀军意志不高,又岂能挡。 而西县城中的守军,死伤也不少,根据奏报,杀敌八千多,余者大多投降,只有零散的败兵逃脱向南郑。 “这是天佑汉军,天佑陛下啊!”了解战果后,赵普有些激动,向刘承祐道。 刘承祐也不由露出了开怀的笑容:“朕才准备,下令退兵,这捷报便来。看起来,向训也是不愿意前功尽弃啊!从战报来看,一场血战啊!” 李处耘在旁,轻笑道:“有趣的是,那蜀将李廷珪,将西县修缮得固若金汤,战前也放眼,要同城池共存亡。城破之后,欲拔剑自刎,然而终未敢狠下心,划了道血印子,弃剑投降了......” “哈哈!”刘承祐也不由乐了,道:“此人确实有趣,他莫非是怕疼了?” “定然是!”赵普附和道,语气中带着戏谑。 形容微敛,刘承祐恢复了严肃,道:“传诏向训,汉中战事,朕全权委他。西县既破,汉中南守,是否继续进军南郑,由他临机决断!” 此令下,赵普与李处耘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皇帝对向训的信任,有些令人惊讶啊。 “是!” “还有!”转过身,看着二者,刘承祐笑道:“此报来,去朕一块心病,要去好好睡一觉。至于你们,朕也给你们一道命令,回府好好休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0章 传国玉玺的消息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在汉宫苑内,周遭一片光亮的冬景,太阳难得露出,高高挂起。雨雪已霁,东京的天气昏沉了几日,趁着难得的放晴,刘承祐也难得有了兴致,练习射艺。 高贵妃与折贤妃大小两位娘子,也被叫上伴驾。经实践证明,刘承祐的箭术没有任何提高,甚至还有退步,连发十五支,竟然只中了四箭,并且远远偏离靶心。 倒是两位美娇娘,表现可比刘承祐要好多了,高氏大部分都射中,折娘子更是百发百中。甩了甩胳膊,刘承祐很干脆地收了弓,抛给随驾的内侍,回身躺在靠椅上,嘟囔道:“不练了!” 高氏与折氏见了,都不约而同的收了弓,走到刘承祐身边。冬阳之下,欣赏着两位美娇娘的曼妙身姿。折娘子面颊绯红,额头带着一丝细汗,高氏则是前凸后翘,丰腴成熟的娇躯包裹在紧致的武服下。 刘承祐还真是有些鸡动,迎着皇帝灼热的目光,高贵妃还故意地挺了挺胸脯,若不是人多眼杂,估计会露出更诱人的仪态。 “官家,你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这才十五支,就要放弃了吗?”折娘子看着刘承祐,眨着眼眸,问道。 “你不必激朕,十中一二,败兴致!”刘承祐朝箭靶方向努努嘴,看着两位妃子,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射艺箭术,二位娘子可比我厉害多了!” 高贵妃做到刘承祐身边,道:“官家只是国事繁重,疏于练习罢了,妾等在后宫,空闲时分,却多加练习。不过,论射艺,还是折娘子,更精湛些......” 高氏说着,还瞟了折娘子一眼,折娘子则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注意到两个娘子之间的眉色转换,刘承祐朝后一躺,翘起二郎腿,道:“朕看来,确实没有射箭的天赋,这等射艺,都不好意思去头射猎了!” “官家若是不喜,日后不练箭术就是了!”高氏道。 刘承祐则摇摇头,应道:“有的事情,越做不好,就越想去做。射箭于我而言,只是兴趣罢了,几十步外,一矢中的,何等畅快......” 看着两位娘子,在那丰胸细腰翘臀美腿间流连了下,露出一点骚气的笑容,提议道:“二位娘子皆是将门出身,身被武艺,何不比试一番,让朕欣赏欣赏!” “官家既由此雅兴,妾自然没有推诿的道理!”高氏妩媚一笑,瞧向折妃:“妹妹,意下如何?” “自当奉陪!”折娘子也是娇媚一笑。 很快有内侍奉上两柄钝木剑,下场比试。虽说是比试,倒非真正的搏斗,更想剑舞,一招一式,仪态美妙动人。 两个娘子打起来了,边上,四皇子刘昉迈着小腿跑了上来,明亮动人的眼睛中透着兴奋的色彩,只差拍手叫好了。 “你这小子,你娘和高娘娘打起来了,非但不担心害怕,还这般兴奋?”刘承祐摸了摸刘昉的脑袋,好奇地问道。 刘昉偏过脑袋,道:“不是爹爹你叫她们打的吗?有爹爹在,就不怕!” 刘承祐闻言笑了,注意道刘昉手中的一把小弓,拿过来把玩一番。没等发问,刘昉说:“我想陪爹爹一起练箭,可这把弓是假的,拉不开!” 刘承祐拉了拉,弓弦没有一丝弹性,就是一把玩具弓,看着这虎头虎脑的小儿,笑道:“我的射术只怕是练不出来了,但我儿当有资质。等你长大些,我给你一把真弓,让你陪我一起练,好不好?” “好!”刘昉兴奋地点了点头。 “陛下,武德使李崇矩求见,正在苑外等候!” 一声通禀,让刘承祐一下子从闲适的氛围中走出,起身,叹了口气。雪地间,两位娘子也各自收手停了下来,剧烈运动后,波涛汹涌的,更加诱人了,可惜刘承祐已无空继续欣赏、把玩、体验。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换身衣裳,不要着凉了!”刘承祐柔和地嘱咐道。 “是!”两个女人盈盈下拜。 “卢多逊出发了吗?”身上加了件外袍,解着手上的护腕,刘承祐问蹑步跟随在旁的李崇矩。 “回陛下,其一行七十五人,都与折逋嘉施,离京西行了!”两年武德使经历,李崇矩也逐渐形成了一张特务脸,沉声肃容地禀道。 微微颔首,刘承祐道:“安插了多少人?” “共计十三人,都是武德司下属的精兵强将,皆有从军经历,五人曾为斥候,两名探视官能识文断字,会绘图!”李崇矩应道。 “你办事,朕素来放心!”刘承祐迈着从容的步伐,和声细语地:“卢多逊聪敏、多识,但终究只是个文人。有的事情,他能看到,能做到,但有的事,朕必须得另作安排!” “另外,要尽量保护好卢多逊!” “临行前,臣已特意交待!”李崇矩道。 “好!” “另有一事,需禀报陛下!”李崇矩表情更加严肃了。 “哦?”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迎着质询的目光,李崇矩沉声道来:“洛阳上报,留守王晏,处置了一批奸商与犯法勋贵!” “这个王晏,果然还是想有所作为的啊!”刘承祐一副淡定的模样,笑道:“如果只是一般狱案,也不足为奇吧,莫非有什么隐情,还是王晏徇私枉法,打击报复?” “王晏从一李姓玉器商人府中,发现了一件秘宝,收入府中!”李崇矩道。 “什么秘宝,竟能引起武德司眼线的注意?”刘承祐来了点兴致,偏头看向李崇矩。 “疑为传国玉玺!” 其言落,刘承祐顿时停下了脚步,扭头盯着李崇矩,凝眉问:“可曾查实?” “臣已下令,抓紧刺探!只是,此物事关重大,臣不敢有所隐瞒!”李崇矩说。 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满脸的疑思。始皇所制传国玉玺,历经千年,几多流转,最后一次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乃是后唐末帝李从珂自焚之时。 石敬瑭建立晋之后,命人制皇帝受命之宝,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为文。后来,石晋灭亡,落入耶律德光之手,栾城之战后,又为刘承祐所获。 刘知远顾念“君臣之义”,自认承袭晋祚,用其为大汉皇帝受命之宝。这些年,刘承祐也下命寻找过传国玉玺,但都做无用功。近来,他也起过念头,重制国宝。 如今,意外地从李崇矩口中得知此消息,顿时就上了心。更重要的,若是王晏真得了玉玺...... “那就先打探清楚吧!”念头一转,刘承祐淡定地道:“小心些,左右不过一块石头罢了,不要因此惊动了王晏!” “臣明白!”看皇帝一脸轻松、不甚在意的样子,但李崇矩心头可紧绷着,郑重地应道。 “对了,将王晏到任西京后的举动记录,给朕调来!”李崇矩退下前,刘承祐又轻轻地吩咐了句。 “是!” 王晏作为西京留守,在武德司那边,是有资格单独立档的。 “王晏......”慢悠悠地朝着崇政殿走去,刘承祐嘴里轻轻地呢喃着,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 对于传国玉玺,刘承祐并没有那么迷信,但若是真的找到了,他也不会小看其效用。倒是王晏,他若真得之而不献,那其用心,可就不能不好生思量一下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1章 忧国忧民范相公 广政殿,政事堂。 以宰相李涛为首的中书臣僚们,如往常一般,井然有序地处置着内外国政。范质一脸苦大仇深、生人勿进的表情,这段时间,范相公的心情并不好。 根由还是在于前次与皇帝针对“孟汉卿案”处置的争议,当时争执到最后,范质的原话是:陛下杀之则可,然若付有司,臣不敢署敕。 然后,皇帝果然直接下令,让孟汉卿自裁了,并且明诏天下文武,以之为诫。虽然明白天子有以孟汉卿之事,儆示臣僚的意思,但对于范质而言,这种枉法以杀鸡儆猴的做法,并不认同。 甚至于,范质有种,皇帝杀孟汉卿,是杀给自己看的感觉...... 更重要的,今日能越过中书、部衙杀一人,明朝便能施一政,这对政事堂的权威,是一种无形的伤害,长此以往,恐怕被架空。 朝中可不只赵普一个能人,崇政殿那些近臣郎官的设置,早就引起了注意。如今只是没有署敕之权,今后若开个口子,便可直接取代政事堂的作用。 说到底,又牵扯到君权与相权的冲突,只是这一次,刘承祐没有退让,以强行赐死孟汉卿而胜利告终。 随着大汉朝国势愈盛益稳,类似的矛盾争执,近年来明显加多了。刘承祐沈肃的表面下,有颗不甘束缚的心,只是许多时候,对宰相们宽容了些,也忍让几分。 而对于范质而言,略有些不公平,他的据理力争,终究敌不过天子的权威。毕竟,皇帝口衔天宪,终究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而刘承祐,可以看成一个开国之君,他要来硬,范质又岂能阻挡。 并且,皇帝撇开范质,另外找人修订、完善《刑统》的做法,更让使他挫败。天子一言可变法,他范质若矢志如一,今后还得似这般维护修订过的《刑统》。 君臣冲突的同时,刘承祐又对范质大加笼络恩赏,还于群臣面前,大加赞赏他的耿介刚直、公忠体国,顺便宣扬皇后的劝解,展现出一幅“君明后贤臣忠”的画面。 眼下,范质还穿着皇帝赏赐的一件冬袍,鸭绒填充,锦绣刺面,很是暖和。原本范质是收藏在家的,不过两日前皇帝还很体贴地问起,是否不合身,需不需要更换之类的。 第二日,范质便穿着进宫理政了,就像,穿着一件“警告”,恩重如山的感觉,他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文素,来喝杯酒,暖暖身子!”身为首宰的李涛,一手端着个精致的小瓷碗,走到范质案前,一脸和善的笑容。 放下手中的本章,抬眼看着递到面前尚冒着热气的就碗,眉头稍微皱了下,还是接过,与李涛碰了下,饮了口。 “多谢李公!” 见状,李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当初冯道在时,敬一杯酒,要被那谨小慎微的老儿给劝告一番。如今,政事堂自己是老大,一点薄酒,既能暖身,还能提神,李涛可就放开了些...... “文素何故如此愁苦?”注意着范质那显得有些严刻的表情,李涛问道。 范质将手中的奏报递给李涛,放下酒碗,接过浏览了几眼,李涛神情也凝重起来了。 “这已经是成、凤二州第三次民乱了!”范质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李涛想了想,说道:“两州当进蜀之要冲,连遭兵燹,又需全力支应汉中作战。待此冬过去,应该会好些。” 手中的奏报,来自秦凤道,自从向训为克西县,在新占州县大发征役后,就始终动乱不稳。西县虽下,但惨烈的伤亡传回后,受征之民,几乎家家举丧,民情大沮。 成州情况犹重,此冬多冻饿,前几日,三百多乡民冲击官府,当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被轻松扑灭。汉军在秦凤驻扎的兵力,可是十分充足。 “明岁,只怕征伐犹不止啊!”范质竟有些愤慨,说道:“值此寒冬,本该罢兵安民,休养生息。可是前线将帅,只顾征伐,不管生民死活,如此穷兵黩武下去,就算攻下汉中,也怕民心尽丧,得而复失啊!” “此番伐蜀,已大获全胜,陛下仍不顾一切,孜孜以求汉中......”范质看着李涛,道:“伐蜀,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成、凤关乎粮道后路,更当保其安宁,再图进取。否则,命脉危垂,纵十万大军征伐在前,也恐有覆没之忧!” 听范质之言,李涛深吸了口气,轻叹道:“这些道理,陛下只怕也知道,只是他的考量,出于另一方面。若在此冬,能够一举夺下汉中,则可威压蜀中。之后再行安民抚恤,也未为完也,只是先后罢了!” “我非不赞同伐蜀,只是用兵也当因时依势,生民困苦,怨声载道,后方不稳,何苦一意孤行!”范质语气很是严重:“那个赵玭也是,听说此人治理成州多年,既为一方父母,竟对治下百姓无一丝仁爱之心!一味地迎合前方将帅,我听闻,成州民乱,就有此人征发过厉,催促过急之故......” “文素,我知道你一番拳拳公心,忧国伤时!”李涛放下奏章,想了想,看着范质道:“只是如今,事已至此,陛下已付向训全权,攻伐在彼,我等远在东京,岂能把控,只盼能尽快结束汉中战事,还军民以休养!” 在拿下西县之后,几乎没有一丝停息,趁着难得的晴天,向训留一部分兵马后,即率大军押着缴获,催逼着降卒东进南郑。 战犹不止,这才是让范质为首的一杆朝臣,最难理解,反对也最激烈。但是到皇帝那儿,刘承祐就一个回复。既委征伐之权,听其处置,向训乃将帅之英,他既决定进军,自有其道理。 “新取之地,除秦州之外,只怕已生粮荒。尤其是凤、成几州,为免饥民蔓延,滋生出更大的动乱,朝廷当调粮赈济!”李涛认真地说道,并不打算,就前方用兵与否,进行更深的讨论。 在军争大事上,他们这干宰臣的话语权,根本不大,难以左右皇帝的想法。若是反应过激了,只会徒惹皇帝不高兴。这近两年的首宰宦涯下来,李涛也放聪明了些,虽不至于向冯道那般一味地迎合皇帝,却也少作无用之功。 “秦陇道路受阻几绝,关中与京粮,只怕难以大批转运输送。”范质想了想,说道:“最方便的解决办法,当从备战之囤积,作战之缴获中,拨出一部分,用以济民!” “向训仍在打南郑,用军粮赈民,军队能甘愿?”李涛第一反应是凝眉,下意识地瞧向范质,以为他有别的谋算。 范质则一脸的认真与坦然,说:“难道要坐视饥民饿亡,生出祸乱吗?只需撑过此冬,待来年开春,朝廷的支援自到!” “这也不失为一条解决策略!”起身,踱了几步,李涛转身看着范质,眼珠子转了转:“此事,需陛下首肯,你我可一齐向崇政殿进言!” 似乎察觉到了李涛的顾虑,范质颔首,不以为意。 在二相商谈之时,一名官员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李相,范相!” 其人四十来岁,面容清癯,留着八字胡,乃是兵部侍郎王敏。看着他,李涛问:“李侍郎,有何事?” “西南来报,南郑已被攻取,汉中已归大汉!”王敏语气轻松。 李、范二相对视一眼,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李涛直接抚掌而笑:“好!甚好!向训果然将帅之才,不负朝廷信托!” “南郑既下,汉中战事,总算有个结果了!”偏头,朝向范质:“文素,如今可解你忧虑?” 闻问,范质脸上的表情也明显缓和了些,就如阴霾散去,捋着胡须,以一种感慨的语气道:“可以考虑,善后事务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2章 善后之议 一封战报的东来,当然也让刘承祐大松一口气,心怀忧虑的又何止范相公,他也是个马上皇帝,也有过率领大军冬季作战的经验。 对于汉中的战事,别看刘承祐一副始终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听凭前线将决断。但这心里,始终挂念着。 所幸,多年相知,向训终究没让他失望。事实上,刘承祐也用心反思过,此番战事为何会发展到如今的程度。 仔细思来,还是准备不足,最初的目标,也仅仅是全复四州,一解困扰了大汉西南边陲数年的隐忧,顺便重创蜀国军力,削弱其国力。包括刘承祐在内,都没有一战而定,从凤翔直接打到成都的想法。 但是,战事后续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蜀军败得固然痛快,但蜀廷反应与布置,汉中的空虚,都让君臣将帅看到了机会。 所以胃口变大,将汉中也纳入作战目标。发兵南进,初期顺利,兴州初下,军民悉降,受挫于西县城下者,不是李廷珪善守,而是天气之故。 进受阻,退不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才使得东京朝堂之上,争议不断。 秦凤那边,刘承祐没去过,继位以来,虽屡次出巡,却连关中都没有履足过。但并不妨碍,他对川陕山岭道路,有一个基本的认识。 对于向训能够破局,逆节气而战,连下西县、南郑,替朝廷全取汉中。刘承祐这边,还是有些好奇的,绝对不容易。 崇政殿内,几名军政大臣,齐齐整整地在座,陪皇帝烹茶品茗,顺便总结一下汉中的战事,与商讨一下善后事宜。 综合诸多方面的情况,总结下来,汉军能在艰难之中取得突破,全取汉中,主要有三点原因。 其一,自是大汉兵强,又携大胜之势,虽遇阻碍,但士气高涨,又兼猛将颇多,统帅驭兵得力,蜀军与之,则相形见绌。 其二,为破城克关,向训不计代价,不惜伤亡,全力猛攻,从西县到南郑,两次攻坚,是伐蜀以来最惨烈血腥的两仗。 其三,就是成都朝廷那边的应对了,失措失策,着力于剑阁等险关恶寨的稳固,而忽视了对汉中的支持。尤其在西县稳守的那一月,更让蜀廷放松了。 以蜀国的情况来看,纵使亏损厉害,仍旧可以集中起一支兵马,不需与汉军力敌,借汉中拒守,也是足够的。 当然,在向训领军进攻南郑之时,利州的蜀军曾北出支援,但被武节军尉将刘光义率军干脆果断地击败。援军既走,再兼汉军攻势凶猛,南郑城内的蜀军,也断没有困守待毙的道理。 倒是有前车之鉴赵季札,赵崇韬与韩保贞倒没有弃兵而走,而是带着属下,拼死突围。有数千蜀国禁军打头,一心活命,渴求还家,爆发了不小的能量,再加上向训苦战良久,夺城为先,没有死命追杀,让赵、韩二将,带着些残兵逃脱。 当然,经过枢密院一番总结陈报,将皇帝英明神武,用人有方,放在第一条。当然,刘承祐并不否认自己有一定功劳,但也坦然,不足以论在第一功。 “都说说吧!”军情总结议完,环视一圈,刘承祐道:“南郑既下,后续事宜,如何料理?” “陛下!”其言落,范质立刻站了出来,拱手道:“臣等以为,汉中既取,当厉行休兵,安政抚民。臣等已粗拟几则,请陛下御裁。” “范卿果然国之重臣,虑事周全,又有先见之明,都想到朕前头去了!”刘承祐闻言,笑吟吟地看着范质,挥手道:“范卿请讲,朕洗耳恭听!” “谢陛下!”或许是心里有阴影了,总觉得天子说话阴阳怪气的,但范质还是从容地应道:“其一,汉蜀大战,持续日久,新占之后,忙于征伐,疏于政治,为安人心,且州县官吏多以降臣留任,朝廷当从速选拔贤才干吏,充任秦凤,以使治安,化为大汉州县。 其二,新纳之民,常受征伐之苦,为供作战,如今近乎家家带丧,少有余粮,百姓多遭冻饿,朝廷当恤之。近来,连有黔首滋乱,可见民情之不稳,但拨粮以济之。以雨雪封山,转运不便,臣等建议先以军粮赈民,待到开春,朝廷再作补充。 其三,此番伐蜀,朝廷动用内外兵马及征夫逾十万,所耗巨大,秦、凤及汉中残破,不足以供养。如今汉中既下,当逐渐召还兵马,尤其是禁军。” 对于范质进言,刘承祐是专注地听完,但不置可否,而是瞧向郭荣:“军事方面,有何建议?” 闻问,郭荣瞥了眼范质,接话道:“为保护后方稳定,策应汉中政事,龙栖、兴捷、内殿直三军计一万两千余卒,分守凤、成、阶三州,再兼参与进攻的武节军,总计一万六千余人。 今天战事已休,如范相之言,不需滞留这般多兵马,再加将士征战日久,思乡念家,该当召回。不过,也需等到开春,陆续撤军。 至于其余西南诸军,当就地部署,既备防蜀军,也继续整练兵马,补充粮草军械,以期将来南下蜀中。 另外,此次秦国及汉中大战,前后俘获这蜀军俘虏,足足超过三万人,都是老兵精壮。这些人,如今暂时分别拘押在凤翔、凤州及汉中,如何处置,还需商议......” 郭荣也是道出一番措施,对其意见,刘承祐很满意。略作思忖,道:“诸卿进言,朕都听进去了,甚好,可如言办理!” “倒是凤、成、阶、兴州之民,朕知道,这段时间,确实是苦了他们!”刘承祐又幽幽一叹,一副怜悯的模样,道:“传诏,新下州县,酌情蠲免两税一年。此次攻袭汉中,所征发之青壮,死伤者,也当如关中丁夫抚恤。关于这一点,涉及民心,朝廷抚政安稳,让宋延渥给朕牢牢把控,谁敢克扣,严惩厉办!” “是!” “另外!”刘承祐看向魏仁溥,恢复了笑容:“魏卿,此番立功将士的功勋,兵部这边可着手核定落实了。开春之后,汉中兵马之被服、粮食、军械,也当提前准备好!” “遵命!”魏仁溥起身一礼,恭顺地应道。如今的魏仁溥,在皇帝面前,话少了许多,只是办事更加干练妥当。 “汉中之将校调动、兵马布防,也需把控,派专使前往!”看向郭荣,刘承祐又道:“至于蜀军的俘虏问题,可效淮南事,拣其精炼,愿意投顺大汉者,编入怀德军。孟昶不能善用之抵抗大汉,朕日后却要用之灭蜀。至于不愿臣服者,也别放了,留着修路挖渠,开荒种粮,都行!” “陛下!”散议之后,赵普主动伴驾。 “汉中之事,你有什么想法?”似乎看出了赵普的心思,刘承祐直接问道。 赵普带着恭敬,应道:“汉中虽下,我朝已有罢兵之议,但蜀廷那边如何,实还未知!” “你什么意思!”刘承祐淡淡道:“难道,到如今这个地步,孟昶还敢继续与朕相持,继续战争吗?” 赵普露出一丝笑容:“臣的想法是,可遣使成都,与之交通联络,商讨罢兵议和之事。臣想,若朝廷释放善言,蜀国会惊喜万分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3章 降将 “议和,确实是个好建议!”注意到赵普眼神中流露出的自信且狡猾,刘承祐也笑了笑:“不过,自古常有败者乞和,如今我朝横扫秦凤,全取汉中,兵锋直指两川,若主动言和,只怕给蜀国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两国之间,胜败强弱之势已至此,已无翻转之可能,何况,遣使而往,亦可打消其妄念!”赵普淡定地说道。 “如此倒也需一胆识出众,辩才伶俐,能随机应对,发扬我大汉威势的人才了!”刘承祐说话时,一双精明眼睛,注视着赵普。 “臣请命往蜀,必不负使命!”赵普见状,抬袖长揖道:“臣也打算,亲自去看看,蜀**政、民情,前番乱蜀之策乃臣所进,也想看看效果......” 见其表态,刘承祐显然很满意,抬指道:“你有心了,便力替朕与朝廷往成都走一趟。朕本有罢兵之议,不急于灭蜀,在此基础上,你可放心地去谈,朕委你全权,称臣纳贡,朕不强求,但若能谈得些钱粮,也可稍补我伐蜀之消耗。 至于探其虚实,秘密之任,朕将授意在蜀之武德司、军情司下属,全力配合与你!” “遵命!”闻言,赵普顿显兴奋,一双发亮的眼睛尽露峥嵘,已然琢磨起如何使蜀建功了。 再度起身,站到殿中的大汉舆图下,此图新制,秦凤四州已然清晰在上。然而,如今又显过时了,不过这一回,刘承祐倒也不急于换图了。 两川,荆湖,刘承祐的目光在两地之间变换着,目光所在,基本就是未来的战略之所向。而刘承祐对着荆南,对标记着高氏的那片狭小却重要的区域,已然注目多时了。 思绪飘回,刘承祐突然扭头,看着张德钧,吩咐道:“去,派人召那何重建进宫!” “是!” ...... 何重建,原石晋雄武节度使,天福十二年(947年)以秦凤降蜀,乾祐五年(952年)兵败又归汉。两年前连同一些俘虏被护送入东京,刘承祐见了一面,就把他打发在开封城内居住了。 不过,毕竟也是高级将领,并未加折辱,当然也未过于礼遇。这两年多下来,何重建便一直低调地待在开封,变卖了一些随身的玉器、宝石,在外城购得了一小座宅院。 对于一个降将而言,何重建的日子过得并不安逸,开封居大不易,还需时时接受检查,又没有收入进项,有出无进之下,也慢慢地拮据了下来。 其中有一段时间,还受市井无赖的敲诈。到如今,身上华丽锦服已换成了寻常麻衣,再无饰品傍身,若非几名编入怀德军的旧部不时偶尔接济一下,早就撑不住了。 然而,随着怀德军被抽调编入西南军作战后,何重建在开封生存则更难了。如今,他只剩下一名初来时娶的一名中年寡妇相伴,潦倒到如今的地步,还能有一人不离不弃,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眼见家里越来越拮据,连冬衣取暖之物料都难以满足,反而要靠着一个女人辛勤供养,对与何重建而言,是很伤自尊的。 傍晚时分,冬风愈显凄冷,寒酸的小门被缓缓推开,一名妇人走了进来,怀里揣着什么东西,捂得很严实。 “夫君!”妇人轻轻地唤了声。 闻声,何重建开门,将她迎入其间。屋内,同样一片阴冷,只是少了些风罢了。妇人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对何重建道:“稍等一会儿,我买了几张饼,再去熬点粥......” 何重建纳得这名妇人,长相很普通,与他以前的妻妾相比,那就更一般了,但是其勤劳、朴实、坚强,很动人心。也是个不幸的女人,丈夫死于兵灾,两个儿子,一个死在淮南战场,一个病死。与何重建,就像两个孤苦失落的人,有缘地凑到一块儿。 身上散发着点臭味,屎臭味,开封新建之后,对城市卫生的要求,有了更高的要求。而这妇人,便操持贱业,每日早晚往城外拉粪...... 看着发丝散乱,声音粗厚,满脸疲惫的妇人,何重建长叹以后,情绪低沉道:“人人皆弃我而去,你又何必继续留在我身边?” 初来东京之时,何重建身边还是跟随着一些亲随的,然时间一久,忠诚终究难敌肚饿,陆陆续续地,离开谋生去了。有念情分的,偶尔能接济一下,无情无义者,则再无联系,当然,还有比何重建还凄惨的。 事实上,若非眼前这名妇人内外操持,凭投降后何重建那点家底,岂能撑到如今。 此时听其言,妇人反问:“夫君,又要赶我走?” 迎着那双浮现着辛酸苦楚的眼睛,又注意到其手上难以遮掩的冻伤皲裂,何重建也不由露出一丝感伤,长叹道:“将这宅院卖了!” 闻言,妇人很严肃:“那我们再无遮风挡雨之处了!” 显然是拒绝了,脸上闪过一抹迟疑,何重建终于又说:“罢了,晚点,我和你一起去!” 终于,妇人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表情,冲他露出点笑容:“好!” “谁能想到我何重建,也曾辉煌一时,镇守一方,到老却沦落到以此谋生的地步......”何重建低声道。 等官府来人相召的时候,老夫妻俩相互依偎取暖,吃着晚食。得知是皇帝有召,何重建是喜不自禁,顾不得许多,赶忙整理邋遢的形容,换上一身勉强干整的衣服,交待了一句,便随着差官去府衙,会同内侍入宫谒见。 突然的召见,让何重建有所意识,虽然不知汉帝目的如何,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有机会,他必定要抓住。 再度觐拜汉帝,何重建是满脸的恭顺,五体投地而拜。 看着一身麻衣旧服,神宇间掩不住潦倒的何重建,刘承祐没赐茶,反给酒,大概知道了其近况,受冻已久。 何重建显然是许久没饮酒了,拜谢之后,自斟自饮,连饮数杯,老脸迅速地红润了些。注意到皇帝的目光之时,方才意识过来,卑声道:“在下失态了,请皇帝陛下恕罪!” “无妨!”刘承祐淡淡一笑,摆手问道:“何公在东京待了这两年多,有何感想?” “东京富足,然小民难居!”何重建老眼中,尽是复杂之色:“对于当初之抉择,益加悔恨!” “莫非朕未加恩待,何公后悔降服大汉了?”刘承祐玩味道。 闻言,何重建脸上顿露紧张,练练摇头:“在下后悔的是,当年契丹入寇中原之时,选择降蜀,而未坐待时间,等待大汉。更后悔,为蜀国作伥,与大汉为敌!” 何重建的悔恨表情,不似作假,情绪也真实,刘承祐不由笑了,看着他:“如今同样是我大汉臣民,也不算晚!” “是!”何重建一副卑敬的样子。 “何公应该很好奇,朕突然召见你的原因!” “请陛下示下。” “不妨猜猜看。” 略作沉吟,何重建试探着问:“听闻大汉伐蜀,前方又取得了大胜,是否与此有关?” “看来何公身居陋室,也不是不闻世事嘛!”有点满意地点了点头,刘承祐直接承认,说:“不错!如今大汉,已尽取兴元府!” “你的家眷子嗣,都在南郑城,孟昶倒未因你投降之故而株连他们,你的儿子破城之后还主动帮助大军稳定治安......”刘承祐悠悠道。 闻言,何重建顿时露出了一抹激动之色。 迎着他有些激动的目光,刘承祐很干脆地说:“此番大战,前后俘虏蜀卒颇多,朕有意拣其精壮而用之。何公在蜀军多年,熟悉其兵情,可有意,替大汉效命,编练兵马,日攻伐两川?” “誓死以报!”没有丝毫犹豫,何重建起身拜倒。 此时何重建,就如跌落深渊一般绝望,极度渴望改变现状,刘承祐与他以希望,根本就不需做选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4章 让皇帝放心的少数人 正值三九,万物萧疏,天地肃冷,寒潮阵阵,席卷北方,纵使东京城内士民有再高的热情,也被这刺骨森寒给侵袭、扑灭。 相较于内外城,尚且有些民间烟火气息,汉宫皇城中,或许是皇权威慑,或是规矩森严,或是地广人稀,更显孤冷,几乎凉透人心。因为天气之故,使得宫中的大内侍卫、御前班直,换岗轮值的频率都高了些。 殿外,是寒风凛冽,侍卫挎刀而立,忍着刺骨之寒,面目冻得通红的卫士。殿中,则温暖如春,暖帐香榻,娇娘在怀,醉得刘承祐流连忘返。 “官家,你该起了!”惠妃小符娘子与刘承祐肌肤相贴,轻轻地推攘着他,但娇容之上,明显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而刘承祐的反应,也让她很欢喜,只见闭着眼睛,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手轻轻地抚在她多了些肉感的腰身上,搔得她心里痒痒的,不由贴得更紧了。 “什么时辰了?”刘承祐有些慵懒的问道,人似乎还困顿着。 “约入卯时了。”小符答道。 “卯时?天都还没亮,再待会儿......”刘承祐终于睁开了眼睛,虽在室内,却也明显感觉得到殿外的昏暗。 听他这么说,小符的玉唇点在刘承祐脖间,以一种勾人的声音,柔柔道:“你让我提醒你的,若是晚了,怠慢了政事,你可不要怪我!” “汉中战事既了,四境且安,左右无甚大事,一般俗务都有宰臣、部司处置,我还不能躲过懒嘛......”刘承祐随意地答道。 若是大符皇后,估计会是一番谏言,小符惠妃则没有那么多考虑。近来,皇帝有专宠姐姐的迹象,连贵妃与贤妃都还陪着练了会儿剑,难得到她这儿,自然想要他多待些时间。 刘承祐微微侧过身体,将之搂入怀,温热细腻的触感,有些销魂。小符娘子面色绯红,不知闷的,还是没被滋润够。 看着她那娇艳欲滴的模样,伸手撩起她精致的下巴,笑问道:“再者,你舍得我这么早离开吗?” 刘承祐审视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热量,小符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俏脸上的红润愈浓了,喜嗔着埋入他怀里。 刘承祐终究是懒床了,与小符娘子激烈晨战一场,又洗了个鸳鸯浴,待到日上三竿了,方才收拾收拾,晃晃悠悠地回到崇政殿。 事实上,这段时间,全国上下都在过冬,汉中战事了结,有政事堂那干名臣处置国事,刘承祐若是真想偷个懒,也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然而,刘承祐这恋权的性子,有些难改,即便相信宰臣能将国政料理妥当,他仍旧享受着查阅大汉上下内外所生事务,哪怕只当看故事。作为皇帝,从奏章上看天下,已经局限甚大了,若是连奏章都少看抑或不看,早晚会与国家与权力脱离。 不过,刘承祐也确是闲上不少。 殿内,李崇矩几乎站在相同的位置,以同样的姿势,恭候在御前。 御案后,刘承祐翻看着关于王晏到任洛阳后的表现,因为他要察看,李崇矩花了点时间,紧急从洛阳那边调来归档。 刘承祐看得,倒是津津有味的,王晏履任洛阳,还不满两个月,倒也做了不少事。 洛阳府衙,被其修缮一新;府衙积压案件数十,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并且全依律法,只是用法稍苛;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洛阳辖下诸县亲自走过一遍。 得知追随他的故旧,有招摇过市,欺压良善者,召集彼等,出言告诫,约束行为。其后,犹有不听的人,王晏即命人执之,当着众人面,打断其双腿...... 又暗中搜集证据,打击违法触律之商人,作奸犯科之权贵。比如侯章与薛怀让,名字就在上边,薛怀让因为涉及害人性命,被下狱判了死刑。侯章情节稍微轻些,但也被重罚,籍没家产,发配西北。另外,郭荣的生父柴守礼,因为横行街市,纵奴伤人,也被王晏抓起来打了几板子。 其中,柴守礼之事,影响最大,因为这个是当朝枢相的生父......看起来,王晏似乎比当初的景范,要狠得多。 而传国玉玺,就是在处置一犯法商贾的过程中,被发现的。 “这王晏,手段或许强硬些,但也可以理解,毕竟出身行伍,性情暴烈些。”收起报告,刘承祐呢喃了句,抬眼看着李崇矩:“玉玺的事,查证如何?” “确有其事!” “哦!”刘承祐脸上已无意外之色,只是点了下头。 “回陛下,据察,收藏玉玺的商人,乃其父早在天福年间,得之,匿于府,传于他手。据其所言,本欲进献朝廷,又恐坐私匿之罪!”李崇矩则继续道。 “仅凭进献之功,足以抵罪!再者,你说这是玉石商人,又因罪过被王晏查处,足以证明,其人心怀侥幸,所言不实。朕看呐,倒确实可以治其私匿之罪!”刘承祐冷淡地点评道,又看向李崇矩:“王晏又是怎么回事?” “根据最新消息,王使君得之,十分重视,但一时难辨真伪,恐为假玺,想要鉴别之后,再向朝廷汇报。这两日,他从洛阳城中,召集了一干才士以鉴之!”李崇矩道。 “是这样?”刘承祐神情终于缓和了些,嘀咕道:“如此,倒是可以谅解,若直接送上一方假玺,倒也成罪过了......” 事实上,初闻此事之时,刘承祐心头便有些存疑,一是玉玺真伪,二则是王晏的选择。怎么想,王晏都不像那种得玺而不献的蠢人。 “请陛下治罪!”这个时候,李崇矩却是单膝拜倒了。 见其状,刘承祐脸上露出了点意外之色:“朕还想嘉奖你办事干练,何罪之有?” “玉玺之事,臣未查实,便向陛下禀报,险误陛下判断!”李崇矩严肃道。 听其言,观其形容,刘承祐却是不禁有些感慨。这便是李崇矩与王景崇之间的差别了吧,若是王景崇,同样一件事,刘承祐大概能猜出其做法。 不管玉玺真假,他都会先给王晏定性处置,以显示他的权威,若玉玺为真,还会想法将进献之功据为己有。 有念及此,刘承祐十分宽和地对李崇矩道:“起来吧!你只是尽心办事罢了,朕岂会苛责!” “谢陛下!”李崇矩这才起身。 这么多年来,刘承祐常觉臣下与他疏离,事实上,则是皇帝当久了,他养成了高高在上的习惯,也越发多疑。 到如今为止,让他感到放心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李崇矩则例外。不只是因为他乃潜邸侍卫出身的将领,此人始终安安分分,兢兢业业,谨守人臣之礼。 多年以来,许多皇帝的旧人,都得到升迁提拔,不是大将,就是军使。李崇矩也一样,但他有一点为人所诟病着,就是没有实在的战功。 他统帅内殿直军期间,一直扮演着守备京师的习惯,即便如此,面对非议,李崇矩仍旧不为所动,也不反驳,也不向刘承祐求取立功的机会,只是一丝不苟,在其位,谋其政,安居其职,尽心做事。这一点,就很难得。 是故,将武德司交给李崇矩的这两年了,刘承祐很放心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5章 吃酒烤肉议荆湖 隔一日,西京留守王晏遣人奉传国玉玺诣阙以献,皇帝受之,传视群臣鉴赏,皆以为真,由是大悦,即颁示天下。 事实上,就算此玺为假,刘承祐都打算把他当作真的了,左右,这不过是一个用以凝聚人心的工具。玉石或许珍贵,但更重要的是石头上附加的传承价值与象征。刘承祐完全可以另寻宝玉,雕制镌刻,并赋予它传国的意义,说它是真,那就是真。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刘承祐喃喃道,嘴角流露出的始终玩世不恭的笑意,手里把玩着那干文臣慎重以待的宝玺,就仿佛真的在把弄一个玩意儿。 “陛下得此宝玺,实乃天命所钟,不只满朝公卿,连东京士民,都是群情喜悦,为陛下与大汉欢呼!”张德钧在旁,看皇帝心情着实不错,出言恭维道。 注意着这宦官脸上的少许谄媚之色,刘承祐偏过头,略带好奇地看着张德钧:“是嘛?宫外是这种反应?你手下那些细作、喽啰,都铺到宫外去了?” 张德钧年纪不大,不过已然是宫内有名的内侍大太监,至少在汉宫之中,权势很盛,坐拥实权。并且,在刘承祐的授意之下,秘密组织了一批眼线,用以监视皇城内外,当然,不似武德司那般正规。如此,刘承祐的眼线,终于遍布内外。 迎着天子那笑吟吟的目光,张德钧心里一个咯噔,有些把不住刘承祐的意思,陪着一点恭敬谦卑的笑容,道:“小的是从出宫采买宫人嘴中听说的!” “哦!”刘承祐则应了声,收回目光,放下玉玺,摆了下手,吩咐道:“收起来吧!” “陛下,枢密使郭荣、殿前都指挥使慕容延钊殿外求见!” “在殿庑下准备些酒肉,朕要与二臣同食!”刘承祐吩咐着。 “是!” 就在殿庑下,摆上一张宽食案,架起一座炭炉,既能取暖,还能烤肉。边上温着酒,十几碟串好的羊肉摆了几层,又备着花椒、精油、盐巴等佐料...... 外边又飘起了雪,不甚大,风寒也被这酝酿着的火热驱散。君臣三人相对而坐,刘承祐亲自熟络地招待着宾客,冲郭荣与慕容延钊招呼道:“今日都自己动手,我们君臣三人,吃酒烤肉!说起来,这稀簌雪景下,动手暖身饱腹,倒也别有一番情调!” “陛下有此雅兴,臣等自当奉陪!”慕容延钊也不客气,直接拿起酒樽,分别给刘承祐、郭荣斟上。 “可不敢谈雅兴!”刘承祐拿起一串羊肉,又指着酒杯,笑道:“文臣高士谈雅,朕只是酒兴来了!” 闻言,慕容延钊道:“陛下赐酒赏肉,臣二人,可要好好享受一番!” 三人碰了一杯,温酒下肚,暖洋洋的,宫廷御酒,尚带有些甜意。郭荣拿起一串肉,架到火上,刷着油,散着盐,动作十分熟练,表情轻松了些,说道:“陛下日理万机,难得闲暇,今召臣二人来,只怕也不只是为了吃酒食肉吧......” “不愧是扬名内外的郭枢相,这一张嘴,便往正事上扯!”刘承祐难得地,朝郭荣开着玩笑,他口重,往羊肉上多撒了些盐,并力求均匀。 抬首看着殿外飞雪,刘承祐感慨道:“已是腊月,再熬不到一月,乾祐七年也就过去了。赵普大抵已在入川道路中,以此人的才干,此番伐蜀,定然足以在朕的预想中收尾。 汉中事了,朕决意,于西南再整兵马,囤积粮草军械,开阔道路,稳固后方,消化新取州县。但大汉一统天下的脚步,却是不能停下来!” 刘承祐话落,两个人神情都郑重了些。向刘承祐敬了杯酒,郭荣道:“陛下打算对荆湖动手了?” “不错!”刘承祐颔首,并不掩饰。事实上,皇帝思荆湖久矣,这几乎是朝廷高层所共知的事情,只是因秦凤的缘故,而不得不先把西南的问题解决了。 如今四州已下,顺带着汉中也攻取,蜀国军力国力重创。刘承祐既言暂无灭蜀之意,战略转向,也只有荆南与湖南最适合攻略了。 肉香已经开始飘散,刘承祐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说:“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取荆湖的益处,不需多赘言,臣自是赞同的!只是西南战事方休,后续犹需国力支持,朝廷是否有余力向荆湖用兵,何时发兵,就需要陛下与诸公审定了!”慕容延钊显得很干脆,直接表明态度。 咬了口烤好的肉,闷了杯酒,露出点畅快的表情,刘承祐看向郭荣。 郭荣考虑了下,突然认真地道:“若是可以,最好能于明年春发兵!” 闻言,不只是慕容延钊,连刘承祐都忍不住皱眉:“如此,是不是太急了!说说你的考量!” 郭荣从容而应道:“荆南高氏,当不足为虑,高保融迂懦不堪,才能平庸,徒以出身继位。根据军情司所探,这些年,大汉日益强盛,锋芒四溢,而高保融日益恐慌,不敢有所触怒违背,整日荒于国事,于王府享乐。 臣料想,高保融实则已有被大汉收取的准备。朝廷发兵南下,只要把控得当,或可兵不血刃,全取荆南,尔后进兵湖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南!” “如能逼降高氏,那自然是最好!”刘承祐琢磨着:“说说湖南!” “荆湖战略的关键,也正在湖南。湖南如今的形势,陛下想来也有所耳闻。张文表终究一匹夫,不足以扶持,骄奢淫逸,贪图享受,治下军民,已多厌恶之,若非今岁湖南大饥,只恐其已为周行逢所并。 从湖南传来的消息可知,今岁湖南之饥荒,乃近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诸多百姓只能食草木充饥。大灾之际,却与周行逢邀买人心的机会。 其于潭、朗、衡诸州开仓放粮赈济,全活其众,甚至张文表治下之民北上求活,也悉给口粮。由此可见,周行逢之野望。此人性格虽然凶悍,但手段不凡,有胆略,士民所以能附之。 只要熬过明年,他可随时南下,轻取张文表,使湖南复归一统,而我朝欲南进,阻碍抵抗当更大!” 刘承祐又取出两串肉,翻转在火焰上,撒上佐料,盯着出神。沉凝的眼神中,这两串肉,似乎有所幻化,一串叫荆南,一串叫湖南。 郭荣饮了一杯酒,兴致又浓了些,继续道:“臣所以建议明岁春动兵,正是因为湖南大饥,而周行逢发仓济民,待到开春,又需粮种之消耗,其府库当更加空虚。 纵使其麾下有些兵马,略有战力,在缺粮的情况下,又岂能抵挡我军的攻势?西南伐蜀,虽然消耗巨大,但以朝廷如今的国力,派遣一支步骑南下,还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若事起湖南,以假途灭虢之策,先收荆南,则还可以高氏之兵马钱粮,以为助力。荆南地虽狭,民不富,但高氏镇守多年,少经战祸,总归有些积蓄......” “郭卿啊,你这是提前把荆南,视为囊中之物了!”刘承祐终于开口了,语气比较轻松。 郭荣咬了口肉,细嚼慢咽之后,方才道:“臣固知不可存轻慢之心,然以荆南高氏如今之情况,若是过于重视之,倒也没有必要!” “兵马如何调动,可有腹稿?”刘承祐直接问道。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6章 进兵方略 兵马安排的征询,刘承祐是问慕容延钊郭荣两人的,不过,此慕容延钊很是淡定地摇头,说:“兵马之调动,乃陛下只令,枢密之任,末将等只需听候差遣即可。” 慕容延钊说得从容,注意力集中在收拾烤肉上,刘承祐闻之,先愣了下,注视了下他神色,方露恍然,嘴角咧开一道笑意,转向郭荣:“我们的殿帅,说兵马调动是你的职责,说说看吧,如果开春动兵,准备调动哪几支军队?” 兴致上来的郭荣,也不迟疑,饮着小酒,侃侃道来:“东京禁军,以小底军全军、护圣军左厢、奉国军左厢、铁骑军左厢,再兼一部分襄、安、蔡、邓地方军队,计以三万步骑。若顺利进占江陵,可夺其水陆军马,再用荆南钱粮、民力。由此军力,足以扫平湖南,不论形势如何发展!” 感受着郭荣的自信,刘承祐又满意了,道:“看来郭卿,是胸有成竹了!” “陛下如决议动兵,自是胜券在握!”郭荣举杯相邀。 “师出何名?”刘承祐朝慕容延钊示意了下,又与郭荣相碰,问他。 虽然可以直接发兵,但为了吃相,为了大义,还是不要那么地强凶霸道。而郭荣显然也有考虑,说:“只需差人联络张文表即可!只湖南一动兵,就给了朝廷动手的借口!” “唐军的反应,可曾考虑过,那鄂州的刘仁赡,可十分强硬!”刘承祐说。 “据察,刘仁赡此人,虽有驭兵之才,但善守而不善攻,再兼其受制于金陵小朝廷,岂敢擅动?”郭荣道。 刘承祐嘴角微翘,说:“如今在金陵掌权的,可是以韩熙载为首的江北士人,他们未必会无动于衷!” 郭荣却很肯定地摇头:“自我朝收取江北,南唐国力渐衰,虽有韩熙载等人进策革新,但失去淮南影响,是难以挽回的。再加上,每岁的岁贡,对其财政是一笔巨大的负担。 因变革之故,又得罪了大批的两江权贵、豪强、商贾。如今金陵朝堂上的情况,陛下应当也清楚才是。再者,以朝廷对李璟君臣的影响,其苟安已觉幸,又岂敢与我朝作对?” 郭荣所言,当然是有道理的。淮南一战,尽失江北,虽然刻骨铭心,但两年的时间下来,也足够缓解伤痛了。唐宫之中,李璟仍旧是吟诗作赋,醉生梦死,豪奢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屈辱称臣之下的奋进之心,已然消磨得差不多了。 并且,因为江北派当权,再加他的皇太子李弘冀为首的一干人,有些太过激进了,终日喊着收复江北,出兵中原,使得李璟又把冯延巳给抬了出来,用以打压。冯延巳领着一干人,开始攻讦韩熙载的改革成果,党争复起。 另外一方面,还有一些身在唐营身在汉的唐臣,他们与中原联络颇多,基本以钟谟为首,在两方之间,还能起到搅屎棍的作用。 当年,被刘承祐放还金陵,对于钟谟的成分,南唐朝廷还引起了一番争论。还是凭借着三寸巧舌与深厚的表演功力,再兼东京这边为其宣扬“忠名”,李璟选择了相信钟谟。且因为顾念钟谟被掳去东京的苦楚与坚贞不屈的品质,还将之提拔为门下侍郎,到今年春,又拜相。 是故,在金陵相互掣肘的情况下,鄂州的刘仁赡想要有所作为,绝不容易。 而郭荣,则继续发言,神宇间始终带着自信:“再者,即便刘仁赡敢动兵,在我朝有准备的情况下,以鄂州之力,也难以造成太大影响。而倘若没有唐廷的同意,刘仁赡岂敢擅自动兵,他需要考虑后果。 甚至于,臣倒希望刘仁赡擅自发兵。那么,朝廷又可遣使申斥问罪,激化唐廷内部矛盾。若能引得李璟杀了刘仁赡,那于我朝而言,则更足喜了......” 此冬未过,兵马未发,情势未定,郭荣已然一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样子。 而君臣两人聊得欢,慕容延钊在旁却吃得欢,见状,刘承祐忍不住道:“我的殿帅,不要只忙着吃喝,对于郭枢密的方略,你有什么看法。小底军、铁骑军可都为殿前司所辖,你总该发表些意见!”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慕容延钊这才放下手中的羊肉与酒杯,擦了擦嘴上的油腻,又捋了捋胡须,轻笑道:“陛下与郭枢相,所思所虑,已是十分周详。若要臣再作补充,那只有将岭南的伪朝与巴东的蜀军考虑到了。不过此二者,实不足为虑。另,湖南境内之蛮族,也是股力量!” “呵呵!”显然,慕容延钊嘴在吃喝,但一直倾听着,刘承祐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缓缓道:“那么现在,还剩一个重要问题,何人统兵!” 闻言,郭荣微微一笑:“陛下召慕容殿帅进宫,用意当在此吧!” 看向慕容延钊,刘承祐目光炯炯,问道:“自南征之后,卿在东京也待了两年多了,可愿率师南下?” “陛下有命,臣不敢辞!”慕容延钊很果断,表情肃重地拱手。 事实上,当刘承祐谈及荆湖的时候,他心里已经做好了,率军出击的准备。 “说说看,有没有进军方案?”刘承祐问。 “聚兵于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郢州,轻装疾进,直趋江陵,迫高保融投降,夺其军,取其粮,而后渡江进取湖南,扫平周、张之类......”慕容延钊说得异常轻松。 “就这?”刘承祐说。 慕容延钊道:“南方形势不定,臣只能说出大体用兵方略,再详细,只能待发兵之后,再因时因势调整了!” “好!”刘承祐却是一副认可的反应,一抚掌,道:“用兵之事,朕将委卿,卿当好好思量!” “是!” “来!”刘承祐又举杯,邀请二者:“我们一起干一杯,就当庆祝议出的这进军方略!” 痛饮一杯,刘承祐又瞧向郭荣,幽幽道:“今岁湖南大饥,若明岁春动兵,当地百姓,必然遭受苦厄啊!” 郭荣平静地应道:“陛下有恤民之心,臣佩服。或可选择春夏之交进军,如此,尚不耽误春根,还可就地取夏粮而用!” “好!”刘承祐露出了笑容。 “不过!”郭荣语气一转,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道:“今冬战方休,明岁又启战端,即便规模不大,但也是千里远征,宰臣们会同意吗?” 听郭荣这么说,刘承祐眉毛上挑,瞥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少许的顾虑,但略作沉吟,道:“那就需要,郭卿去说服他们了。宰臣们非庸碌之人,事关统一的国家大略,想来也会理解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7章 赵普使蜀1 毕竟是冬季,即便是成都城,气温也难免冷了些,天空中没有什么云朵,一片雪白,几无杂色,就仿佛被一张巨大的幕布给遮盖住了一般,只有偶尔飞过的冬鸟,能够留下些声影。 一支二十余人的队伍,顺着官道,自北向南,缓缓驶来。十几余名骑士护卫周围,服甲与蜀军明显有异样。因秦凤、汉中接连兵败,蜀国国内有些混乱,但往来成都城的行人、客商反而增多了,注意到这支队伍,都下意识地投去好奇的目光。 “观其装扮,这些骑士这是北汉马军!” 一名有些见识的商人,道出身份,引起了少许一阵波动,少许疑惑:“那马车中坐的是何人?” “应该是北汉的使者!听说朝廷打算议和了!” “朝廷打算议和,应该遣使东去开封,怎么会是北汉来使?”有人提出异议。 “也许北汉也想议和呢?” “......” 两匹驮马,在车夫的鞭策下,迈着四蹄,不疾不徐地朝成都城而去。车厢内空间很足,汉使赵普就坐在里边,另外,还有一名美貌的女子,身材娇小玲珑,容颜秀丽,乃是过关之时,一名蜀臣送给他,赵普自然笑纳了,这一路来,颇为辛苦,也正缺个伺候解乏的可人儿。甚至,连这辆马车都是沿途的蜀臣送的。 此番使蜀,从东京出发,一直到将临成都,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冬季对交通的影响太大了,尤其是川陕驿道。这一路,赵普可算是亲自体验了一番山路栈道的险要难行,此前固知其难,但体验过后,方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一名随员,则在途中跌落山崖而亡。 走得很慢,不只是天气、道路的原因,对于要紧处,赵普是刻意逗留,以游赏之名,细细观察、记录。 进入盆地之后,要舒适多了,路好走了,歇脚补给的机会多了,还有就是沿途蜀国将臣的逢迎优待。 护卫的军官,调转马头,轻驰至马车前,低声禀道:“赵侍郎,还有十里地,便到成都了!有蜀吏前来通报,蜀秦王孟玄喆正在前方馆驿迎接!” 赵普此番出使,刘承祐特意给他加了个礼部侍郎衔。长达一月的旅途,身心的疲惫,总是难免。掀开帘幔朝前望去,满目旷野,周遭有田亩、沟渠与村庄,一条平整的道路,向南延伸而去,在视线极处,能够隐约看见,薄雾之中的那座西南大城:“总算是到了!” 两边瞧了瞧,注意到议论的蜀民,赵普不由失笑:“即便满面忧色,这些蜀民,尚有此闲心议论!” “不用着急,照此速度前进即可!”赵普想了想,对护卫的军官道:“何将军,吩咐下去,然随员们都打起精神,拿出我天朝大邦的气度来!” “是!” 护卫的军官名叫何继筠,乃是已故老帅何福进之子,此番从龙捷军中调出,做出使武官。 “你有没有来过成都城?”放下帘幕,赵普看着侍候在旁的美婢,好奇地问道。 乖巧地摇摇头,楚楚动人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期待,轻声应道:“婢子只是听说过。” “那正好,本官此番便带你见识见识这锦官城,还能看看你们的秦王!”说着,赵普蔑笑两声:“撮尔小邦,偏安险狭,不知天高地厚,也敢擅封王位!” 而在成都城北驿前,上百的蜀宫卫士设岗而立,数名官员恭敬地候在道左。空地上,铺陈几张名贵的地毯,边上竖着翠玉屏风,又置鎏金小案,摆着瓜果、点心,又温着御酿,后蜀的秦王孟玄喆就坐在那儿,怀里左拥右抱两名娇娥,不时调笑几声。 国书早早地送达,得知北汉主动来使,蜀国君臣都松了口气,而孟昶则更表重视,命沿途将臣务必礼遇,到今日,更让亲王孟玄喆与宰相毋昭裔出城迎接。 不过,观孟玄喆那番排场,倒像是出来郊游的,但周边一并接待的蜀臣,并不敢多言。即便如此,孟玄喆有些不耐烦,朝官道上望了望,抱怨道:“不是说快到了吗?等了这般久,居然还未到,这汉使也太托大了!不等了,孤要回城去了......” 听其言,毋昭裔老脸不由抽搐了下,走上前,拱手一礼,劝慰道:“殿下,还请再坚持片刻,汉使将至!” “这等隆冬腊月,在这馆驿外餐风饮霜,冻坏了孤的身体,你们担待得起吗?”孟玄喆眉毛一挑,质问道。 毋昭裔是有些无奈了,只能陪着恭敬,沉声道:“还请殿下稍作忍耐,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交待。” 提及孟昶,孟玄喆总算老实了些,嘀咕了一句,瞧向毋昭裔,指着玉案旁边一方软垫:“毋相公,你年岁不小了,站了这般久,坐下歇会儿!” 毋昭裔摇摇头:“多谢殿下美意,老臣身子骨,还能坚持!” 孟玄喆瘪了瘪嘴,那意思仿佛在说,不识好歹。孟玄喆是孟昶的长子,如今尚不满十八,年纪虽小,但骄奢淫逸,好嬉戏游乐,在成都是出了名的。 就如毋昭裔所劝慰的那般,片刻之后,赵普一行,终于珊珊来迟。下得车驾,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孟玄喆与毋昭裔身上,也不说话,就背着手站在那儿,就等着人去迎候,耍足了中原大邦的派头。 见其状,蜀臣多有不愉,还是毋昭裔上前,行礼道:“老夫毋昭裔,与秦王殿下,奉大蜀皇帝之命,在此迎候贵使!” 稍微扯了下孟玄喆的袖子,孟玄喆这才有些不甘愿地作了个礼,瞪着赵普:“来使可真让孤这一干人好等呐!” “有劳久候,还请殿下与毋相见谅!”赵普这才有了些反应,笑眯眯的,没有一点不好意思,道:“蜀道崎岖不平,不好走啊......” 说着,注意着孟玄喆的那番排场,与其眉宇间的不耐与愤忿,心中了然,目光中都带有少许的喜悦,自入蜀以来,所见所闻,都是些令人愉悦的事情。眼前则是,孟玄喆的骄奢轻慢...... 在馆驿前交流了一阵,毋昭裔即引赵普一行入城歇息,安排在宾馆下榻,亲自作陪,招待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方才回蜀宫复命。 如此安排,一是念汉使旅途劳顿,需要休息。二则是,汉使既来,蜀国的君臣,则需要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应付。 夜下,宾馆内,丝丝寒风透过门窗缝隙,渗入舍内,引动烛光摇曳。赵普坐在榻上,饮着茶,双脚泡在冒着热气的水盆中,美人矮身,轻柔地替他按摩着。 脸上露出了一抹舒适惬意的表情,不由感慨道:“茶好,水好,人好,成都是个好地方啊,这冬季,比起东京,也要舒适许多啊!” 随着热水用尽,足疗服务也就结束了,侍婢细心地擦拭好双脚,又套上鞋袜,以褥子盖上保暖,娇怜的秀容间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实话,这等娇柔,在东京,赵普可没享受过。 待侍婢端着水出门后,赵普的神情慢慢严肃起来,认真地思索着此番使命。还是那句话,议和是次要的,刺探虚实才是主要的。就南来这一路见闻,于大汉而言,还是喜人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8章 赵普使蜀2 “你是什么人?”光线暗淡的房间内,赵普微凝着眉,盯着束手站在面前的馆吏:“何人差你来,见本官有何事?” “在下武德司西南亲事官,侍郎出使,奉命配合行事!”来人平平淡淡一句哈,基本打消了赵普大部分疑虑。 不过,仍未失警惕,打量着其人,圆脸,留着一抹小胡子,皮肤看起来很细嫩,始终带着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赵普说:“你如何潜入宾馆?” 亲事官淡定应道:“得知侍郎将至,特意在宾馆中谋得一馆吏之职,在此已等待两日了!” 闻言,赵普不免惊讶:“武德司对成都的渗透,已经如此厉害了吗?” “在下只能说,区区一个馆吏的职位,算不得什么!”亲事官道,表情神态,都表露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的意思。 稍微放下心,赵普点了点头。见状,亲事官道:“侍郎在成都,若有什么需要、安排,可直言吩咐,我们会全力配合!” “正好,你同本官说说,成都朝廷如今是什么形势?”赵普当即发问。 亲事官不假思索,直接叙来:“自南郑失守后,成都官民震恐,朝野震动。蜀主孟昶连续三日大朝,共议军情,并从戍守皇城的禁军中调集了三千军北上,加强利州布防。 蜀廷大臣,以枢密使王昭远为首,表示我军连战疲敝,人困马乏,建议蜀主集中实力,以待来年春,发兵反攻,出其不意,夺回兴元府。 宰相毋昭裔与李昊等人,则攻讦王昭远布置失当,未援汉中,致使兴元府失陷。并且严厉反对继续用兵,毋昭裔首先提出议和! 两方争执不休,蜀主也是迟疑不决,得知侍郎出使之后,方才罢议,但始终未表露出兵之意!” “毋昭裔!”赵普念了一句,嘴角向上挑起一道弧度:“如你所言,蜀廷君臣,只怕也有议和之心啊!” “正是!”亲事官道:“据说,近来蜀主与几名大臣,已然拟好了一份和议条陈。” 笑容绽放开来,赵普眼神中流露出老谋深算的光芒,蜀有求和之意,那么他就更得借机,给大汉谋取些利益了。 “成都民情如何?”赵普又问。 “自南郑失陷后,流言四起,民情大扰,有数千蜀民,南下逃难!一个多月以来,成都的米价,已然涨了三倍,如今已至24文一斗!为供给北方御备,成都粮仓,多调拨军用,而奸商,则趁机囤积居奇。 一个月前,蜀廷便增粮税,又大幅提高盐价,增加市税、关税。又有恶吏,因缘为奸,借机牟利。成都的小民百姓,是苦不堪言,已有不少逃隐乡里。 枢密院又自各州县,强行征召了五万青壮,在成都郊外训练,以补北方战损。成都城内,近来治安恶化,时有盗窃、伤人、斗殴之事发生,官府屡禁不绝......” “如此乱象,似乎未伤根本啊!”赵普表情轻松,差点叫好,不过意态之间,显然觉得仍旧不够。甚至在考虑,如果罢兵,会不会给蜀国以喘息之机。 “蜀国承平多年,但二十年之积聚,虽损伤颇多,其财政、民力,当不至于如此拮据才是!”赵普想了想,问。 “侍郎有所不知,蜀中士民固然安享太平二十载,国富民丰,但自与大汉交恶,连番兵败之后,兵马钱粮损失巨大。尤其是此番秦凤大战之前,从乾祐五年起,两年间蜀廷半数的钱粮、大部分精锐,皆向北输。因为鏖兵,所费之民力,以十万计,结果一战为所破,尽数殁于北边。 到如今,蜀国民间,仍旧有大量财富,然而多掌握于蜀之权贵、官吏、豪强、富贾手中。而这些人,趁国难大发其财,而不顾百姓生计,国家艰难...... 再兼,从去岁起,蜀主于摩诃池上修建水晶宫殿,用料奢贵,聚集大量奇珍异宝,耗费颇多。如今,困难的只是蜀国国库罢了!” “有此君主,有此国情,焉能不亡!”听完,赵普颔首,透亮的眼神中,满是嘲讽。 事实上,亲事官所言,与赵普心中所预料,并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更加详细些罢了。 “好了,你所言,十分有价值,本官很满意。时辰不早了,为免人注意,你且先退下!”心里有个底,赵普道。 “在下告退!”亲事官道。 “对了,你可知军情司的人,如何联系?”待其离开前,赵普突然问道。 闻问,亲事官眼中流露出少许异样,回身一礼,淡淡道:“武德司与军情司互不统属,独立往来,若上头有命,他们会有人主动联系侍郎你的!” 赵普微微一讷,旋即恍然,他本是心思机敏的人,也猜到了两司之间或许有些矛盾。 “在下告退,还是那句话,侍郎若有事,尽可安排!”不卑不亢地撂下一句话,亲事官方才退下,还帮忙合上门。 未己,侍婢入内,见着盘腿沉思的赵普,小心翼翼地上前理好锦被,又脱去衣裳,白皙的肌肤与娇小的身材暴露空气中,而后钻入被内。 过了一会儿,柔声响起:“主君,被窝已暖,请就寝!” 赵普回过神,看着榻上锦被下的小娘子,那娇怜可爱的模样,令人心怡,他忽然来了性趣。 翌日,赵普神清气爽地,大摇大摆,入宫见孟昶。为表重视,孟昶在蜀宫正殿接见他,蜀廷重臣俱在。 入殿之后,目不斜视,其余蜀臣似乎不被赵普放在眼中一般,直接打量着孟昶,形容英俊,只是微微有些发福,神宇之间,隐约凝着忧愁。 只简单地行了个礼,赵普肃容高声,对着坐在金座上的孟昶:“在下赵普,奉大汉皇帝陛下之命,见过蜀国主!” 从入殿时起,赵普就是一番倨傲作态,见其言行傲慢,早有人心生不满。宰臣欧阳炯站了出来,斥道:“汉使无礼!见我大蜀天子,为何不拜!” 看都没看欧阳炯一眼,赵普淡淡道:“我乃天朝上国之使,岂能下拜割据之主!” 赵普言落,欧阳炯顿怒而斥之。 倒是孟昶,虽然表情眼神都不痛快,仍旧忍了下来,冷冷地盯着赵普,沉着声音,说:“不需说这些虚言,作那些虚礼。如今蜀汉两国,正在交兵,汉主遣足下来成都,所谓何事?” “国主既然如此痛快,在下也不啰嗦。听闻蜀国有意罢兵求和,特奉君命西来,看看两川军民的诚意?” “狂妄!”赵普的态度,将王昭远触怒了,直接站了出来,训斥道:“汉帝远在东京,不知哪里听来的和议谣言。我朝尚有十万甲士,数百万丁口,何惧你北汉。倘若有胆,便放马来攻,想要来成都,做那些虚言欺诈之事,妄想!” 闻言,赵普看向他:“不知阁下是?” “此乃我大蜀枢密使王昭远!”有人主动介绍道。 “久闻其名!”赵普笑道:“熟谙兵法,远略非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王枢密的名声,在下于东京,都听说过。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确是不自量力!” “你!”赵普始终是一番平稳而讥讽的语气,听得王昭远脸色越来越黑,若非在殿上,他都想直接打上去了。 “贵使,也太过无礼了!”孟昶神情冷漠,冷声道。 见状,赵普这才露出些和煦的笑容:“为两国和平计,在下满腹诚意,不远千里而来,不过是王枢密喊打喊杀,固执而欲交兵,颇为无奈!” 深吸了一口气,孟昶摆了摆手:“朕倒想听听,大汉有什么诚意!” 闻问,赵普慢条斯理,侃侃而来:“如欲罢兵!其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蜀国当削帝号,向大汉称臣;其二,此战鏖兵日久,耗大汉国民脂膏甚巨,蜀国当赔偿军费;其三,每岁蜀廷,当向大汉进贡;其四,未免日后再起争端,蜀国当削减兵备,并将利州及剑阁割让大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9章 赵普使蜀3 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响在宫廷廊道间,一步一声,都透着股愤懑与烦躁。后边,是几名蜀国大臣,亦步亦趋,紧随孟昶。 一直到进入文贤殿,随手拿起一方玉圭,狠狠地掷在地上,碎片甚至溅射到跟在最前的王昭远身上。孟昶阴沉的脸色也绷不住了,帅气的面庞一时竟有些扭曲,一抬手,怒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陛下息怒!”群臣皆慑,宰相毋昭裔上前一步,轻声劝慰道。 “此怒何息?”孟昶扭头瞪着他,握紧了拳头,压抑着胸中沸腾的怒气,冷声质问都道:“北汉的和议条陈,方才殿中你们也都听见了,说说吧,如何回应!” “陛下,就赵普所倡四条,分明没有一丝和谈的诚意!其于我蜀宫正殿,骄慢放肆,轻视我君臣,更是无礼在先!”王昭远立刻跳了出来,言辞激烈:“陛下勿需多虑,北汉要战,我朝可奉陪到底!” 王昭远言罢,宰臣李昊当即出言反对:“王枢密气愤之言,实不足取。赵普表现倨傲,未尝没有故作姿态、以势凌人的意思,不可当真。既然两国皆有和谈之议,就该宁心静气,冷静探讨!” “依李相的意思,是要答应北汉那些荒唐辱国的条款?”王昭远凝视着李昊,双目中的不满几乎快溢出了。 王昭远的愤慨,不只是赵普的讥讽与北汉的强权条议,还是就是李昊、毋昭裔这些宰臣开始抬头,敢正面与他作对了。 当初,孟昶隐忍十五年,终于将权臣张业与专权贪纵的前枢密使王处回给处置了,王昭远以皇帝旧人,得以通奏使知枢密使,主理军机要务,其后稳步升迁,权位渐固。 而王昭远这个枢密使,实则是集军政大权于一体,位至人臣之极,似毋昭裔、李昊这些正牌宰臣,都要低他一头。这数年间,王昭远之声名权势之显赫,是没有一丝折扣的,否则也难以得到北汉君臣那般“重视”。 然而,随着在对汉战争中的屡次战败,兵力大损,国力大衰,作为署理军机的第一负责人,孟昶对王昭远的信重,也开始动摇了。 王处回之后,孟昶之所以用王昭远,主要有几点考量,一自然是亲近之人,知道根底;二是他受够了那些老臣权将的制约,提拔上一个资历浅薄之人,用以平衡朝堂力量;其三,王昭远此人,也确实有几分才情,若完全草包,孟昶就是强行扶他也扶不上。 但是,再深厚的信任,在不断的失败之下,也终将被消磨掉,如今虽然还在枢密使的位置上,但孟昶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有所变化。毋、李等人察觉到了,是故开始在朝堂抬头针对发声;王昭远也察觉到了,所以他的内心近来也充满了焦虑、急躁。 不敢抱怨孟昶,只能针对李昊这些宰臣了。而此时,迎着王昭远那生冷的目光,李昊却是一副淡定表现,悠悠道:“王枢密可不要曲解老夫的意思!” 说着,向孟昶一礼:“陛下,老臣以为,对于汉使所提和议条陈,不必太过当真。纵使市井买卖,亦有讨价、还价之说,而况于国事之重。我朝虽受挫于边事,但尚有川蜀之险固,也不是任北汉予取予求的,即便北汉有饕餮之贪欲,也不至于如此不智,提出此等苛刻要求,只不过欲以诈术从我朝攫利罢了!” 听李昊这么说,孟昶也冷静了下来,略作思量:“李卿的意思,可谈?” “正是!臣以为,北汉遣使而来,就证明了,北汉也有言和之意。鏖兵日久,又抗冬而战,北汉付出的代价,想来也同样严重!”李昊自信地说道。 “陛下,北汉既有议和之心,我朝则更不能示弱,受其敲诈!”看孟昶几乎被说动了,王昭远忍不住了,高声道:“根据汉中细作所报,北汉君臣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凤、成、阶、兴等地已是民怨四起,怨声载道,我蜀民受不了繁重劳役,屡次相聚反抗暴政。 不顾天时,为了攻取西县、南郑,前后伤亡过万。如今,包括汉中在内,有饥荒之像,汉军兵力,也不过两万,还需分守各县,以作镇守弹压。 是故,汉军根本无余力南下,陛下万万不可受其虚言恫吓,轻易与谈,更不可答应其无理要求!” “王枢密此言,只看到目前,可曾着眼将来。如今尚处隆冬腊月,汉军固然人困马乏,粮草难继,但来年呢?若休整数月、半载,以汉军之强盛,届时又如何抗之?”毋昭裔开口了。 “尔等身为大蜀宰臣,为何屡屡出言,誉敌而抑己,难道北汉,就如此让你们这干公卿大臣畏惧吗?”王昭远激动地质问道。 “王枢密熟知兵略,自诩经国之才,掌握戎机,为何屡战屡败?向使能够御寇于国门之外,我等又岂会同北汉虚以委蛇?”李昊瞥着王昭远,淡定地反驳道:“我早就说过,北汉雄起于中原,兵强马壮,非我朝可以相争, 当遣使修好。王枢密却要效武侯之事,屡次兴兵北伐,触怒强汉,致有北兵之祸。如今,丧师陷城,汉使西来,又当付出多大的代价,才可使两国复归于好?” “都不要吵了!”见两方的争执有扩大化的意思,孟昶当即呵斥一声,严肃道:“前事不可追,朕召尔等,只想听你们说些真知灼见,说些又用于和议之策,不是听你们争执的!” “陛下,据臣探得,汉使赵普此来,身负汉帝以全权。臣观赵普此人,贪财好色,若能买通此人,或可修得一份两方都能接受的和约!”毋昭裔主动道。 闻言,孟昶眉头先是一凝,思量几许,逐渐舒展开来,扫了眼毋昭裔与李昊,吩咐道:“毋卿、李卿,就由你二人,去与那赵普谈一谈吧!” “遵命!”见皇帝定议,二人齐声应道。 在蜀国君臣就“赵普四条”愤而争议之时,汉使离开蜀宫之后,则抱有一份闲适的心情,开始在成都城里游览起来。 万井云措,百货川委,亲身体验了一番,成都之繁荣,还是有些超乎赵普的想象。当然,市井之间,也的确带有些乱象。赵普是一路走看,细细体会着成都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倾听着街谈巷议,所谓察民气,大低如此,总能从中看到些兴衰之象。 一直游到成都罗城东南外的合江亭,纵目眺望,清远、检江两水环抱城池,轻舟商船,通行其上,仍有一片匆忙的盛象。 “放眼天下,能够与成都相提并论的城池,实在不多啊!”伫立亭上,赵普长叹道:“此地只怕集蜀中泰半财富,将来灭蜀,需告诫将士,需尽量保全城池啊......” “侍郎,武德司的人送来密信。”一直到傍晚,方才回宾馆,使团护卫军官何继筠走了上来,打断一路畅想着的赵普,交给他一个蜡丸。 赵普回过神,隐晦地接过,捏碎取出张纸条一览。眼神上下扫了几下,露出了一点笑容。 何继筠在旁见了,不免好奇:“侍郎是否方便告知,出了何事?” 赵普轻笑道:“蜀主孟昶,对今日我提出的和议四条,十分愤怒!” “侍郎,勿怪末将多嘴。你所提出的四条,确实有些苛刻了,设身处地想来,蜀主也不会答应,难怪其会愤怒。这,是否对影响和谈结果?”何继筠低声道。 “没想到,何将军锵锵武将,也有如此见识!”听其言,赵普笑了笑:“放心!蜀主越是愤怒,则越说明其有议和休战之心,否则,就我今日在殿上之表现,他要是驱逐我们,乃至取了我这颗头颅,都不奇怪!” 未己,似乎是得到了赵普回宾馆的消息,赵普受到邀请,宰相李昊在府中设宴款待他。 “收拾收拾,我们一并过府,去谈买卖......”赵普自信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1章 和议达成 “如此辱国和约,竟然也敢签下,区区一纸协约,就能止戈罢战,永享太平?北汉并吞天下之心,垂髫小儿都知,满朝诸公,竟无所觉? 等着,用不了几年,今日倡和者,将来必定追悔莫及!所进贡之钱粮,将被汉军用以攻伐我关城,杀伤我军民了!”王昭远骂骂咧咧地踏出宫殿,神情间满是激愤之色,少有地如此失态。 宫廷上空,是有些惨淡的天色,就如此时王昭远糟糕的心情一般,尽是阴霾。重重地吸了口气,砸了拳:“唉!” “枢相,慎言啊!”随其后的枢密承旨提醒道。 “既然做得,难道还怕人说得吗?”王昭远愤慨地回了句。此时的王昭远,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王枢相,陛下设宴款待汉使,请你赴宴!”一名内侍快步追上王昭远,通知道。 伫脚,王昭远偏头盯着那名内侍,脸色生硬,说:“请你回复陛下,就说臣身体略感不适,需要回府休养,不宜参与国宴,还请恕罪!” 经过两日的协商,汉蜀之间,终于在议和上面达成了一致。并且,经过那那一夜李昊相府夜宴之后,汉使的态度也明显软化,变得温善明理多了。 为还两**民以安宁,永修同好,双方达成盟约,罢兵言和,具体条款,自然是在赵普那四条的基础上进行更改。 其一,蜀国必须去帝号,称蜀国主,为大汉臣属。 其二,从明岁起,蜀国每年向大汉进贡锦千匹,两千匹,稻米十万石,酒五万斤,茶十万斤。 其三,蜀国削减在利州的驻军,不得超过五千,相对的,大汉在兴元府的驻军不超过一万。 其四,两国互开边市,加强民间贸易之往来。 对于蜀国领土的要求,赵普直接放弃,尤其利州与剑门,那根本没得谈。本来孟昶君臣还想多花些财货,把汉中给赎回来,别赵普严词拒绝,为免他再狮子大开口,蜀国君臣终究捏着鼻子认了。当然,他们大抵也明白,想靠谈判将失地夺回,就是妄想。 至于孟昶想保留帝号,与大汉约为兄弟之国,赵普是软硬不吃,不同意。还是决定学金陵那边,名义上臣属,关起门,还做他的皇帝。 赵普还提出,让孟昶派子嗣去开封为质,被孟昶以诸子尚幼,不便远离给拒绝了。但还是同意,两年后,等秦王孟玄喆满二十岁后,再去东京。赵普也不以为意,左右这不过他即兴发挥罢了,至于两年之后,或许就不用孟玄喆去为质了,而是孟昶这家子一起打包去东京。 孟昶又提出,想要花前赎回被俘的蜀军俘虏,以期让彼等与还乡与家人团圆。对此,赵普更是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留,那批俘虏,数量不少,皇帝已有安排,在这方面他要是敢擅作主张,回开封估计就是问罪的下场,这点赵普心里清楚得很。 总体而言,汉蜀之间的和约,与当初汉唐和议相比,要宽容多了,对南唐,那可是吸血吮髓。蜀国虽然失了秦、凤与汉中,但也只是断了北出的希望罢了,汉中以南,尚有尚有山川之险。至于南唐,一条大江绵延两千里,江北尽失,岂能谈险? 是故,对于最后达成的和议,蜀国君臣,实则还是很满意的,甚至还有种赵普太“仁慈”的感觉。真正比较实际的,只有那每年的岁贡了,而那些,对于蜀国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唯一表示不满的,只有枢密使王昭远了,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必要求和,还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眼下汉军打不过来,日后,若汉军做好准备,又岂会在意一纸和约? 同时,北面以赵崇韬、韩保贞为首的一批守关蜀将,也是不赞同议和的,但是作为败军之将,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 “他真的这么说!”得知王昭远的回复,孟昶有些意外。 “回陛下,小的不敢搬弄是非,都是王枢相原话!”内侍小心地答道。 闻言,孟昶目光慢慢地凝沉了起来,喃喃道:“他居然骄横如此,竟敢拂朕的面子?难道他忘了,是谁抬举他的?” “他还说了什么?”孟昶又问。 “小的还听说......”见孟昶表情不善,内侍不敢怠慢,有点迫不及待地将听来的王昭远出殿时的言论叙述了一遍。 “呵呵!他这是不将朕放在眼中了,竟敢如此非议朕的国策,难道,大蜀就他一个忠臣了?他掌军务以来,我大蜀败了多少场?损了多少兵马钱粮?若非如此,朕何需自降名分,同北汉议和?他想做诸葛武侯,但朕不是刘阿斗!”孟昶冷冷地絮叨着,满口的诛心之言,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发泄着心头积压的愤懑与不满。 事实上,孟昶又岂会真的相信,凭着一纸和约,就能将北汉约束住。对于北汉统一天下的野心,又岂会没有察觉,后唐强盛,前蜀所以被灭亡,如今北汉更加强盛,兵锋所向,睥睨天下,他这后蜀前途又能如何。 前后数年争锋于陇右,屡屡败绩,孟昶的心志与信心已然十分挫败,他疲了,累了,如今的他,比起继续抗拒强汉,他更愿意花些钱粮财货去买个平安。哪怕只是延缓北汉动兵的时间,他也能闭关自守,自娱自乐。 为了庆贺两国和议达成,设宴的水晶宫殿,四处挂着彩缎,内侍宫娥往来侍奉,蜀国的大臣们也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推杯换盏,热情交往,为两国达成的和平醉心庆祝。 孟昶换了张笑脸,如释重负一般,恢复了平常的温文尔雅。 “赵侍郎,朕......我敬你一杯!”嘴角抽搐了下,孟昶显然改不了二十年的自称,但还是带着点浅笑地冲赵普道。 “多谢国主!”赵普也完全没有了初来之时的傲慢与骄矜,变得低调谦逊起来,双手持杯应道:“为两国之修好,为黎民百姓的安康,臣先饮为尽!” 看赵普脸上虽带酒意,但双眼始终清明,孟昶心中不免感触,只怕,此人并不如此前表现出的那般贪鄙令人不齿。 想想也是,汉帝怎会用一个酒囊饭袋?可笑有些蜀臣,还默默鄙视非议赵普。 召了召手,数名美貌的宫廷舞姬入殿,乐工团队起乐,靡靡之音,不断入耳,另外陶醉。当然,更醉人的是美人曼舞。 水晶宫中的美人,皆称花蕊,而徐慧妃则是其中绽放的,最为成熟美丽的一朵。为了庆祝,慧妃亲自上殿,领了一段舞,那风华绝代之姿,着实令人赞叹。 “何将军,为何不动酒杯?是为这奢侈华丽的水晶宫殿所惊叹,还是被蜀宫的绝代佳人迷住了?”赵普扭头,看向端坐在案的何继筠。 闻问,何继筠方正的脸上微微泛红,拿起了个酒杯,低声道:“末将只是感慨,这孟昶在蜀民之中口碑甚好,素有贤名,却没想到,这宫廷之内,竟然如此奢华浮丽。蜀国虽富,但若都用在这宫室之间,焉能不亡国!” “将军说得好!”赵普淡淡一笑:“蜀主早年还是勤俭的,只是近来堕落了!” “此间之浮华景象,在东京可体会不到,既然蜀主盛情邀请,将军且放开,好好享受一番!来,请!”赵普俨然一副入乡随俗的表现。 赵普虽非出自贵门,但也算官宦之后,娶的妻子也是豪门大户,没吃过太多苦,甚至还过着富贵日子。 自到成都后,赵普可是大开眼界,蜀国君臣的奢华享受,精致生活,东京的北汉君臣,可当真没法比...... 不过,财富能动人,酒酿能醉心,但赵普可未沉迷其中,甚至于,还为蜀廷中的这番景象默默点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1章 淮东大案 本章为本书唯一的盟主“读者唐”加更,欠一年多了。 时间从从容容地跨入乾祐八年,从去岁冬起,到今岁春,最令汉天子感到欣慰的事情,不是开疆拓土,再添功业,取汉中,而是因黄河水患,而受灾的青、淄、郓等州数十万的百姓,没有一人饿死,并且在各州官府的赈济、协调下,迁徙重建家园,开垦田亩。 《汉世祖》第291章 淮东大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文字更新,牢记网址:..co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2章 赵普复命 “淮东的事,你也派人去查,朕要知道真实情况!究竟有多少人涉案,京内是否又牵扯了什么人,朕都要知道!”唤来李崇矩,刘承祐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淡漠地吩咐着。 闻令,李崇矩依旧沉稳而干练,并不废话,抱拳即道:“是!臣立刻去安排!” “等等!”刘承祐挥了下手,略作沉吟,道:“秘密进 《汉世祖》第292章 赵普复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章 扬州的风波 烟花三月,扬州城中,一片繁盛富庶之景,官员、士民、商贾、百工共同催生了扬州的繁荣,并且在归于汉治的这两年中,更胜从前。 如今的扬州,既是淮东道的治所,精华之地,也是大汉对南唐的唯一口岸,从江东渡江交易的南唐商人,不知凡几,穿梭于运河之上的舟船,有三成都来自南边,仅仅埠头上的税收,就肥了扬州府库。 扬州的繁荣,确实有南唐的三分贡献,同样的,借着民间的贸易往来,江北这边对江南的渗透,也是越来越厉害。仅淮盐这一项,便有制其命脉的意思,这两年多以来,江南的百姓,几乎就没吃过便宜的食盐。 转运司的衙门,单独设立,距离几座大型埠头很近,视野开阔,交通便利。衙门乃新建,造得辉煌大气,作为一个油水充足的司署,拨些款项修得个体面,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正值春暖花开之际,一阵无形的阴云,正笼罩在转运司衙门上头。除了司属的差丁之外,还有上百装备精良的东京卫士,他们是此番查案钦差的随驾为士,为表重视,刘承祐直接从大内侍卫中,选了两队甲士随行。 而自这些东京来的差使,入驻衙司后,进出办事的僚吏、官差都低调了许多,不复初时的张扬。要知道,转运使赵凤,都被监视起来了。 此番奉诏来扬州查察的,乃是刑部侍郎沈遘与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孙方。孙方是左都御史赵砺的亲信,受他一手提拔,沈遘在朝中素有贤名,受范质举荐南来。 眼下,转运司上下二十余名僚属,都被召集起来了。沈、孙两名朝廷专使,坐在堂案后,转运使赵凤板着一张脸,微低头,袍袖之下,紧握着的双拳,显示着其并不平静的内心。专使查案已历半月,如今看起来,是有个结果了。 看了看,人都到齐了,御史孙方向沈遘示意了,得到其肯定,转过头,看向转运司这一干官吏,下巴都抬高了些,取出一张明档,轻咳了声,唤道:“赵凤!” 赵凤心中更紧,正欲应道,便听到孙方冷硬的命令:“拿下!” 脑子有刹那间的恍惚,在侍卫上前擒缚之时,奋力挣扎:“本官乃一道之转运使,你们就算是朝廷专使,岂敢擅自拿我?” 见其叫嚣,孙方摸了下他上唇的细须,淡淡道:“赵转运使,是在问本官要证据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和沈公手中,足有一大叠关于你的罪状,各个查有实据。此案,是皇帝陛下亲自下诏调查的!你若有什么不服,就等到东京,在三法司面陈情。但是,如果眼下你若敢抗捕,那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听孙方这么说,赵凤的脸色眼见着白了几分,气焰一下子就地沉抑下去。事实上,自从事情被捅到东京之后,他便寝食难安。更令人心惊的是,皇帝与朝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远超想象,不过数日,查案的专使已至,并迅速将上下控制住,而他应对避难的法子都没想出。 事实上,若是赵凤够聪明的话,当在朝廷专使到来之前,逃到江南去。当然,那是不打自招,并且,即便逃到南边,若是被发现,很可能为了讨好北汉,被金陵朝廷解送北返。 赵凤这样的人,有胆子贪,并且贪欲尤其旺盛,但在事发之后,却没有任何反制脱罪的手段与本事,只会坐以待毙。 而赵凤被拿下之后,剩下的一干人,则更不敢多说什么了,被点到名字的,都老老实实地被收监。甚至有人,直接拜倒认罪。不过片刻的功夫,淮东转运司下诸僚属,几乎被拿下一半。 见大局已定,孙方朝向沈遘:“沈公,你看接下来,如何行事?” 沈遘是个谦和的人,平日都是温言细语,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威仪的。闻问,略作思量:“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人去抄没这些犯官脏吏的家,老夫去按察司!” “好!”孙方也不啰嗦,甚至有意气张扬。 此番来扬州查案,可是孙方主动向赵砺请命的,就是有意做一番事业,在其履历上添一笔功劳,这可是难得皇帝特意关注的案件。 而到扬州后,他立刻便将淮东的几名御史给控制住了,手段很强硬,在内部清查上,更是做得得心应手,没有废太多精力便揪出了两名涉案御史。 大汉立国,满打满算,也不足十年,在这开国之初,沿袭旧代之陋习风气,奸吏们的贪渎行为,实则还是很肤浅、张扬,根本经不住查察、推敲。或许再过个十年,大汉的贪官们,在经过与监察、执法部司的斗争之后,做起事来会更“艺术”些。 三月初四的这一日,扬州城内的气氛始终紧张着,自上而下,由官府到民间,议论纷纷。对于落马的那些扬州及淮东官吏,大部分平民黔首,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议论纷纷。而那些与官府有利益牵连的豪强商贾,则惴惴难安了,生怕牵连到自己。 傍晚的时候,布政使王朴回扬州了,一点也不张扬,秘密还衙。刚回衙,还没喝口热茶,下属参议张懿便找了上来:“使君,你终于回来了!” 王朴此番北去,却是为了巡视在泗、楚的洪泽湖工程,经过一年半的发掘,役夫数万,已然进展不错。当然,王朴选择这么个时机北上,未必没有避过扬州这场政治风波的想法。 但是,不管怎么说,扬州如今,怎么都算是他的地盘,出了事,想要独善其身,也不是件容易事。 “出了什么事?”见张懿一脸急色,王朴还是吹了吹茶盏的热气,不急不缓地问道。 这张懿,原本是寿州的唐军将校,降将徐象的属下,当初力劝徐象投降,表现出非凡“器量”的那位。 归汉之后,也被委以官职,后被王朴发掘,觉得此人为人干练,做事果断,是个难得的人才,逐步提拔。如今,已是一道高官,在投诚的南唐文物之中,算是混得比较好的了。 看王朴那慢条斯理的模样,张懿也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禀道:“今日,沈、方二人,在城中大作批捕、抄家,转运司自赵凤以下,半数的职吏被拿下,已然影响司务之运行。按察司那边,也有几名官员,被当着郑公的面拿下! 沈、方二人,虽然背负朝廷使命,却也太跋扈专横了,几视我淮东官吏如无物啊!尤其是那孙方,阴刻狡诈,一心想要立功。使君,我们得做些什么,否则只怕他会把火烧到布政司衙门这边!” 听其言,王朴把着差盏,沉吟了一会儿,抬手以作安抚之意:“依你之见,我该做什么?沈、方为专使,背负诏命,我还能带头去做对抗之事吗?再者,两司被拿之职吏,是冤枉的吗?沈、方二人难道是不问是非而拿人?” 张懿也逐渐冷静下来,琢磨了一会儿,表情严肃地道:“然而,如今扬州城内,是人心惶惶,诸司署官吏,都无心理事了!” 其言落,王朴神色顿时转厉,道:“既如此,我们该做的,当是谆告上下,让他们各守其职,安分理事!若心中坦然,又何须疑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王、郑二公 春夜下的烛火,柔和而明亮,光线照在王朴侧颊上,映照出的脸色显得并不怎么轻松。沉吟少许,王朴喟然而叹:“淮东出了此等贪弊之事,虽在转运司,但我身为布政使,主掌一道之大小庶务,又岂能只身事外,独善起身。转运司就在扬州城内,若说失察之罪,我也该担一份。 此前,固然知道转运司有些问题,只是碍于权责,未加插手纠察。却怎么也没想到赵凤此人,贪欲竟然如此之大,不知死活,一捅出来,就直接上达东京,引得陛下震怒! 天子一怒,岂是寻常?陛下乃不世出的雄主,御极以来,励精图治,改弦更张,去三代以来之积弊,方有当今大汉天下之治安。 然而,如今北边尚有契丹据我形胜,西北沦于杂虏,南方诸国未灭,天下未平,治下官吏已然腐化,陛下焉能不怒,不恼? 以我看来,陛下此番如此兴师动众,遣专使调查此事,只怕也有借机整顿吏治之意。漕运案发,我们能做的,只有尽量配合,如若意图稽延乃至对抗,只会遭到朝廷更严厉的打击。 淮东一道,归汉不足三载,地域虽不广,但尽括膏腴之地,坐拥交通粮盐之利,已为朝廷财税重地。陛下对此地的看重,可想而知。 这样的情况下,诏命南来,我们唯有俯首听命,而不当作任何他想......” 听王朴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张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体会了一番,叹道:“使君目光开阔,所虑深远,下官见识浅陋,失了公心,还请见谅!” “不过,因此次风波,诸衙人心不定,已然影响公务之正常运转!”张懿又道。 考虑了下,王朴即冷厉吩咐道:“明日,即拟一份公文,发传诸署职吏,让他们各尽职守,如有心不在焉,以致怠慢政务者,就不用等朝廷专使了,我这里,就先办了他!” 一股不怒自威的强势气质扑面而来,张懿都不由为之一慑,这些年,王使君在淮东的威势,几乎无人敢侧目。 “是!”张懿下意识地躬下了身子。 又琢磨了一会儿,王朴问:“郑按察使呢?” “听说郑公病倒了,午后便将事务交与副使,回府休养了!”张懿回道,微顿,下意识地放低声音:“有传闻讲,郑公是刻意抱病,以期逃避!” “郑日新为人端厚谨慎,他的操守素来令我敬仰,岂是尔等可以妄自揣测非议的?”眉头皱起,斜了张懿一眼。 见状,其人赶忙谢罪道:“使君教训的是!” 深吸了一口气,王朴径直起身,朝外吩咐着:“来人,备车驾,我去一趟郑府!” 淮东按察使郑仁诲,素有才德,器量非凡,原为枢密副使,是郭威的故旧。南征之后,当时的枢密使郭威思退,自请就镇地方,又将郑仁诲举荐到淮东当按察使。可以说,淮东按察司的架构是皇帝刘承祐提出的,但具体落实完善的,却是郑仁诲,也为后续河东、关中按察司的成立,做了个榜样。 夜幕的下的郑府,恬静而安宁,丝丝和风,尚且带有少许凉意。只是在后院,空气中尚且弥漫着些药味,郑仁诲一身素衣,躺在榻上,其妻于一旁侍奉汤药。 得知王朴上门,立刻吩咐管事于堂间招待奉茶,尔后不顾发妻的劝阻,起身着装前去见面。当看着面浮病态,被家人搀扶上堂的郑仁诲,王朴吃了一惊,赶忙迎了上去,连连告罪:“是王某的不是了!竟不知郑公病笃若此,上门叨扰,怎劳郑公亲迎!” “无妨!”郑仁诲摇了摇头,缓缓坐下,示意王朴用茶:“礼不可废!再者王公难得过府,身为主人,自当尽心招待!” “郑公乃柱国之臣,擎天良才,还需保重身体啊!”王朴劝道。 郑仁诲倒是一片豁达的样子,应道:“我已年近六旬,疾病缠身,生老病死,是乃天理,强求不得!” “王公不是北上巡察洪泽了吗?”说着,郑仁诲问王朴,气力明显不足。 “傍晚时分,方才回衙!”看着满身衰朽的郑仁诲,王朴压下了原本打算说的话,改口说:“听闻郑公身体抱恙,特来慰问一番。” “王公盛情,我多谢了!”看着王朴,郑仁诲轻声说:“你连夜而来,只怕也是听说城中的变故了吧!” “瞒不过郑公慧眼!”迎着其目光,王朴轻叹道:“按察司虽主掌一道之刑名司法之事,但监察之责,却也落不到你的头上。沈、孙二人,假皇命,携天威,行事上,也确是失之操切了!” 素来性烈刚直的王使君,也会评点他人操切,也算是一桩异谈了。闻之,郑仁诲却是摇了摇头:“我终究有失御下之责!被带走的几人,执法徇私,被赵凤收买,为之张目,冤陷无辜。这半年来,我身染疴疾,却是放松了对下属的教导与监督。 执法而枉法,每思之,便觉愧对陛下与朝廷,也愧对那些屈辱受害的吏民!” “原来是这样!”王朴这才恍然,见他情绪渐渐激动,赶忙劝解道:“天日之下,尚存暗角,郑公又岂能杜绝一切奸邪,不必过于内疚。我主政淮东以来,为政用法也算严厉,然而也不敢保证上下公忠一片,只能随时告诫,及时查究!” 郑仁诲笑了笑,平复了下心情,说:“此次漕运贪腐,所幸及时为人举告,涉案钱粮并不算过于巨大,但对朝廷的吏治而言,却是个振聋发聩般的提醒。想转运司上下僚吏,竟有近半的人为赵凤所挟,盗卖官粮。陛下此番如此大动干戈,只怕也是看到了吏治的恶化,此等风气,断不可久,当果断措以施防扼!” 闻其言,王朴顿时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对郑仁诲道:“郑公所言,与我不谋而合!我此番上门,原是欲同你商量,趁此次漕运贪墨案发,对淮东道下,州府县镇官吏,进行一次统一的清查治理。自古以来,吏治都是个难题,虽然难以杜绝,但在任一方,自当维护纲纪,坚持律法,施以严厉打击,尤其对贪渎行为! 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也不会仅着眼于淮东,由此而及淮西、河南、河东、河北,也不是不可能。所幸,我们先做在前面。沈、方二使今日开了个头,我们便继续下去!” 作为新占之地,当政的王朴与郑仁诲权力是很大的,如果二人通个气,两司一起组织一场“吏政专项整治”运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倘若如此,这淮东上下,真要官不聊生了!”难得地,郑仁诲开了个玩笑,但神情很郑重,说:“王公有此心,郑某虽然重病缠身,也当全力支持,千难万险,不敢言苦!” “郑公之器量,王某佩服!”王朴起身,严肃道:“官不聊生与民不聊生,虽只一字之差,但我宁愿选择前者。官吏享权位,吃俸禄,就该当其责。若因朝廷管得严了,就心怀不忿,怨艾满口,这样的官,不要也罢!” 观其态,听其言,郑仁诲苍白的面孔上,恢复了些红润,病痛似乎有所缓解。心中则不住地感慨,难怪那么多人都怕王朴,恨王朴。其性格之刚强,意志之坚韧,在郑仁诲看来,满朝上下,大概只有郭荣能与之媲美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不宜扩大 随着查案专使孙方归来,扬州的那股风,正式登陆东京。随其北归的,有淮东转运、按察两司上下近二十名案犯,并附有大量罪状、供词与人证。至于刑部侍郎沈遘,被留在扬州,暂署转运司事。 扬州案犯的来京后,刘承祐即令宰相范质为主审,会同三法司,一一推鞠审问。在天子的严厉敦促下,在范质的竭力负责下,迅速地落实审断。 范质素来以廉洁耿介自居,对于贪腐之事,自然深加厌恶,再加向来前明纲强法,没有丝毫容情,在打击贪污的事务上,他与皇帝是保持一致。 而孙方在罪证方面的准备,也确实充分,根本没有给犯官们一点诿过、脱罪的余地。不过三日的时间,尽数审清,一干案犯,陆续认罪画押。 然而,这却只是个开始,从首犯赵凤这里,又咬出了不少朝中臣僚,从六部员外郎,到寺卿大夫,足有十余名大小京官。有皇帝定下“深挖严惩”的基调在前,范质也不敢怠慢,立刻着手查证。 不过,范质并不是那么容易就糊弄的人,为免赵凤随意攀诬,范质对其供词,进行严谨而详细的调查取证。事实证明,赵凤此人果然心存恶意,想要将旁人一起拉下手陪葬。 有的人只是与他有所往来,这些赵凤说得很含糊,根本经不住推敲,为范质所轻易甄别。而有的人,则确确实实与之有利益往来。 “文素,案子审结了?”政事堂内,宰相李涛抬眼看着缓步入内的范质,放下签笔问道。 范质的形容间,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脸上的皱纹加深,眼袋也十分重。这数日以来,他可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办理案件。 闻问,范质点了点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份本章,若是上呈陛下,东京朝堂,少不了一场动荡了!” “二位相公!”堂中僚吏,奉上两杯制好的茶水。 轻轻地挥手令其退下,李涛注意到范质手中的奏章,凝眉说道:“看来,确实牵连了不少人啊!” 范质喝了口茶,叹了口气:“我现在忧虑的是,此事继续扩大!淮东那边,已然开始就漕运案,清查上下,只怕免不了动荡。 我也深恨贪官污吏,王文伯刷新吏治的初衷与想法是好的,但如此作为,实不利于上下之安宁,政务之运转,又如何让百姓看待官府? 王文伯性情如此,他雷厉风飞,锐意革新,倒也不在意料之外,能够理解。倒是郑日新,他素来厚重谨慎,怎么也跟着王文伯一起了。 看陛下的意思,也是想就扬州漕运案,对天下其他道府州县进行查检。一旦波及开来,此事的影响,就不只局限于淮东与东京了,届时动荡的,只怕是全国,稍有不慎,恐动摇国本啊。 吏治之革新,岂是一朝一夕的事,立法、执法,才是根本......” 看范质那满脸慎重的表情,李涛的神情,也有些严肃。事实上,他也是个不愿大动干戈的人,喜欢徐徐而图,稳中求进。 事实上,此次以赵凤为首的一干贪官,连盗卖官粮在内,前后所谋之利,不过十万贯出头。已是一笔巨款了,但是要说有多夸张,倒也不至于,毕竟那么些人,分赃兼上下打点,一下子便摊薄了。 想当年,莱州刺史叶仁鲁,当政之时,一个人就搜刮了钱千缗与帛一万五千匹。有鉴于前,对于此次案件,皇帝如此郑重其事,在很多官员眼中,有些小题大做。 似李涛、范质这样的宰臣,见识虽然没有那么浅薄,但也不赞同一味地扩大处理。治大国,若烹小鲜,作为宰执天下的重臣,他们更愿意求稳。 “你的顾虑,我也明白!”想了想,李涛说道:“然而,陛下的性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若下定了决心,只怕不是我们能劝阻得了的!” “劝不了,也要劝!”范质表情郑重,沉吟了下,道:“陛下也不是听不进人言之主,为江山社稷的安定,想来也会综合考量的。再者,如今已是季春,陛下欲用兵于荆湖,国内就不宜大动干戈。 此番,对赵凤等辈,严厉惩处,也足以警示天下,让内外臣僚,有所警惕,不敢妄为!”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崇政殿?”微微颔首,李涛问。 “现在就去,陛下那边,只怕就等着我的结果了!”范质深吸了一口气。 “我同你一道去,正好有几本奏章,需要送过去!”李涛想了想,道。 言罢,二者联袂而去。 崇政殿内,刘承祐神色平静地阅览着范质所呈案报,当然,只是简报,详细的卷宗,可有厚厚得一叠。 范质在下,则从容汇报:“此案,犯案职吏共计27人,淮东转运司计13人,按察司计5人,京内官吏计9人!涉案财货,约值十万七千缗!” “京中官员,牵扯了哪些人啊?”刘承祐实现朝后翻看,最里随意地问着。 “刑部员外郎李知损!”范质说。 “李知损......”刘承祐扫到李知损,并看向对其罪行的描述,当即嗤笑一声;“名字倒是不错,颇有意义,然而朕看他,是既不知损,更不知死!” “另有都御史聂文进!”范质又道。 聂文进,乃高祖刘知远旧吏,立国之初,为枢密院都承旨,后以跋扈擅权,猖狂不矩,被刘承祐发配到关中治州政。那一次,是刘承祐第一次对前朝元勋故旧动手,包括正史上取了“汉隐帝”性命的郭允明。 后以薄有政绩,又是开国之臣,高祖故旧,考比之后得以返京,充入新成立的都察院任副都御史。 此番,从范质口中再度听到这个名字,还在犯官之列。刘承祐顿时就来气了,哂笑道:“这个聂文进,朕犹记得,当年贬他去关中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过他!这才还朝多久,真是屡教不改!” 又看了看其他牵扯在内的官员,剑眉深锁,抬眼即问道:“所有涉案在京官员,都认罪了吗?” 范质禀道:“回陛下!赵凤攀咬十余人,经臣查证,有真凭实据者,仅这数人,无可辩解,悉数认罪画押!” “另外......”难得的,范质露出了一丝迟疑。 “说!”这副作态,顿时勾起了刘承祐的好奇。 “赵凤还提到榆国公李洪信!”范质说道:“经过臣查证,榆国公与赵凤,却有所往来,但是否有利益输送,尚未有实据,是故......” “既然没有实据,那就不需要多说了!”刘承祐有点强硬地打断范质。放下奏章,沉吟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李、范二相,问:“此案,到此为止,算是有个结果了。不知二卿以为,当如何善后?”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在空中交流了一下,范质应道:“所有犯事的官员,皆按律处置,一应判罚,臣皆具书于本章,请陛下御览勾决。” 闻言,刘承祐又拿起范质的奏本,稍微扫了扫,提起朱笔,三下五除二便勾画好,漫不经心的动作,就定下了几十名内外官吏的下场。嘴里则道:“范卿的判罚,自然是公正公平的,所有案犯,一字不改,皆照此办理!” “是!”范质应道。 李涛也站了出来,禀道:“陛下,经此案后,内外官职,缺额顿生,尤其是淮东转运司,几乎影响公务之处理,财税之输送,当从速选派干吏以填补。另,此次办案,有功人员,也当施以褒奖,以酬其劳!” “李卿有什么意见?” 李涛说:“淮东转运司,臣以为可以沈遘继任;御史孙方,处事干练有方,不负使命,可继聂文进为副都御史;首先举告之纲吏郑荣,其不避强权,高风亮节,为国事朝纲被害,当优渥其家小;至于范相......” “陛下,臣所为,皆本职,朝廷出了此等脏吏,此前未能发觉,更失其责,实不敢居功!”听李涛提到自己,范质果断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君臣同心 为近来打赏的书友们加更。 考虑了一会儿李涛的建议,说道:“淮东转运司,调知濠州王溥履任,他在濠州待了三年多了,政绩卓著,以他的才干,以一州之政委他,倒是委屈他了! 至于其他,不作更改。上下所缺吏员,中枢及吏部当尽快选调充任,以免影响公务,需选干员,新官要有新气象,告诉他们四个字,引以为戒!” “是!”刘承祐既然发话了,李涛思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是忍不住发问:“那沈遘呢?” “让他去关中,署按察司吧!”刘承祐直接道。 说完,又看向范质,脸上露出的笑容就如这三月春风一般温暖和煦:“至于范卿,此番断狱,亲力亲为,不舍昼夜,端是辛苦,判罚公平,处理得体。朕若是不加表示,可就是不体恤臣工了。 这样,从内帑拨钱五十缗,蜀锦十匹!这是朕的一番心意,不需拒绝!” “是!”张德钧在旁领命。 而范质闻言,倒也不故作清高地拒绝,躬身一拜:“谢陛下!” 就算当个清官,也是要吃饭穿衣的。范质再是廉洁自守,但毕竟是当朝宰相,平日一家老小、相府内外的花销,再加一些额外开支,就是再精打细算,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是有着皇帝时不时的赏赐,方让他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说起来,中枢所有朝臣中,平日为公事与皇帝争辩最多的人是范质,但受到赏赐最多的,也是他。倘若君臣之间的这种情谊能够长久得保持下去,一直走到终点,那么也不失为一桩美谈,足以流传千古。 “陛下对文素之厚遇,可着实让人羡慕,我在旁看来,这心头,都难免生出些嫉妒之情啊来!”走出崇政殿,李涛对范质道,不知玩笑话,还是借着玩笑说心里话。 范质形容也缓和了些,舒出一口气,感慨道:“陛下的恩德,只有尽忠以报了!” 言罢,神情之间,露出少许疑思之色,道:“照陛下之意,此案到此,彻底了结了?” “想来当是!”李涛有点轻松地笑道:“看来,陛下没有趁机发作,整治全国的意思。倒是你我,有些想多了!” 范质的感觉,当然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表情反倒彻底恢复了肃重,郑重道:“这也说明,陛下已做南下荆湖的决心了!” 提及此,李涛也认真了些,思虑了一会儿,道:“以目前荆湖的形势来看,倒也是个机会。再者,荆湖乃天下腹心,该当为我朝攻取之目标!先取荆湖,至少比通过千里蜀岭,一步一险,一步一战要容易得多。” “自唐季以来,战火连年,藩镇割据,诸国并起,中国内乱历七十余载。如今,人心思定,天下臣民,渴慕安宁久矣!天下一统,四海归一,就在不远的将来,你我能逢此时,共襄盛举,也是莫大的幸运啊!”范质却是,重重地感慨着。 “唯有尽心竭力,辅助陛下,成就大业了!”李涛的双目中,也少有地露出两道炽热的光芒。 别看李、范二相,在刘承祐的伐蜀的选择上,颇有微词,甚至直接反对。但天下形势,发展至此,对于一统天下,他们也不会拖后腿! 在二相清谈阔论之时,崇政殿中的刘承祐,同样将心思从淮东案上收回了。事实上,就如范质此前所考量的那般,为了执行去岁冬便制定好的荆湖战略,刘承祐并不打算将淮东的此次贪腐大案扩散到全国,当然并不否认起过这心思。 至于王朴与郑仁诲在扬州的拿番作为,他只是默默支持,淮东的情况,与其余道州毕竟不一样,那是近几年才武力征服的地盘,论可操作性,要大得多。 是故,综合考虑过后,就以范质的审断结果为结果,为此事画上一个句号。而通过武德司,刘承祐也了解,此事并没有更多阴沟暗角了。 而针对贪腐事件的愤恨,刘承祐的气早就消了,他心里可清楚得很,想要杜绝贪腐,简直是痴心妄想,他也不作那妄想。之所以那般郑重其事,大张旗鼓,更多的考量,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打击贪腐,历来都是一种政治正确,只是每朝每代每时,程度不一罢了。 对于他这个皇帝而言,实则并不作贪官与清官之分,只在有用与无用之别。像赵凤那样的官吏,就是贪得太蠢了,做法太张扬,影响太恶劣,怎能不作整治。 在刘承祐敛容沉思,将思绪放到荆湖攻略上时,一声通报,打断了他:“陛下,榆国公求见!” “榆国公?”回过神,刘承祐微讷,稍蹙眉,嘀咕了句:“他怎么来了!” 旋即反应过来,想到了方才范质的禀报,李洪信与那赵凤有牵扯,嘴角轻微地翘了下,刘承祐似乎来了兴致,吩咐着:“宣他进殿!” 很快,一道稍显臃肿的身影,快步上殿,自去岁春慈明殿家宴过后,又是一年的时间没见过李洪信了,这位国舅,似乎又胖了几分。显然,这就是常年吃喝玩乐、纵情享受所带来的效果。 “舅舅免礼!”看李洪信有点急切的动作,刘承祐干脆免他行礼,问道:“舅舅不在洛阳纳福,怎么有空来东京了?” 李洪信表情有些严肃,说话时脸上的肥肉都被牵动:“官家,我听说东京有人造我的谣言,身心皆不爽,特来想求个清白!” 说实话,这话从李洪信口中说出,还是有些滑稽的。闻言,刘承祐轻笑道:“舅舅倒是耳目清明啊!” 李洪信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刘承祐的阴阳怪气,脸上透着愤慨,冲他说道:“官家,我和你说实话,那赵凤,与我确实有些交情,从前有过往来。 但自我归养洛阳之后,早就断了联系。每曾想,此人贪渎枉法,固然该死,却没想这奸贼竟然攀诬于我,坏我清白,毁我名声。 我在两京,产业、土地也不少,十万家财谈不上,但也有数万缗,足够我与家人受用一辈子了,怎会在意他那干人的脏钱。 官家,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舅舅莫急!”见李洪信有些激动,刘承祐不由笑了,安抚道:“先喝口茶!” 对于李洪信的话,刘承祐是听全了的,但也只信一半,同时,也并不是特别在意。事实上,就算他真与淮东那边有些牵扯,要不要办他,如今他都要好好考虑。人皆有私,刘承祐不得不顾忌太后的感受,在李氏族人的安排与任用上,此前已经很伤太后的心了。 再者,对于李洪信这个舅舅,刘承祐还是挺满意的。性格特征显著,好敛财,人吝啬,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值得大书特书的短处,当然也没有什么长处就是了。 “舅舅不要管那些流言,免得污了耳朵!”略作思量,刘承祐对李洪信道:“那等查无实据的事情,我又岂会当真?此前,我才将办案的范质,训斥了一顿。至于那赵凤,不知悔改,死到临头,还想攀诬他人,其心可诛,我已将之勾决,只待处死!” “官家英明!”听刘承祐这番好言好语,李洪信神情立刻松弛下来,眉开眼笑的。 “既然来了,就在东京多待上两日,先去慈明殿见见娘亲吧!”刘承祐道。 “是!官家你先忙,臣告退!”李洪信放下那喝了两口的茶,起身屁颠屁颠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春闱 乾祐八年,此春的东京,最引人注目的有三件事。一是上元节的全城欢庆,当夜的烟火表演至今犹为东京士民津津乐道;二便是淮东-东京贪腐大案,此乃朝野动荡的大事,庙堂、民间都议论纷纷。 其三,则是即将展开的又一年科考。经过数年的制度建设,大汉的贡举取士,已经重入正轨,从地方道州考试,到东京省部选拔,都已成体系。 在此事上,内外文臣,都很用心建设,少有拖沓耽搁的。毕竟武臣猖獗多年了,而提倡科考、兴教、文化,是制约武臣的一个有效手段,至少在朝堂上。 大汉的科举时间,并未固定,都是根据形势来的。乾祐五年征淮归来,即开制举。乾祐六年同兴秋举,七年罢,到如今的八年春,又开常举。 刘承祐的想法很简单,为朝廷储备人才,接下来朝廷战略所向,乃是削平南方诸国,一统天下。届时,即便留用一些各国官员,人才的缺口,是可想而知地扩大,尤其是治政人才,而人才的培养,是需要周期的。 是故,大汉取士选才的频率,才会这般高。当然,有得便有失,因为薅得太狠,实则这些年,取士的素质在下降。与开国前几年相比,差距则更加明显,像初年,就有王朴与王溥,后又有王著、李昉,如今都是国家大吏。 然而,即便如此,选士的力度,也没有放松。时值初汉年间,凡有一技之长者,都可培养、任用,容不得挑肥拣瘦。而对于那些才干、资质并不出众的人而言,也只有在国初这种天下未定的特殊时期,才有这种机会。 换到太平盛世,若没有惊世能力,拔萃才情,抑或深厚背景,想要出头,那可是千难万难。当然,就近年而言,国家所选士人,大多会作为中下层、僚属职吏来培养,起步不会高,至少比早年的那些人低很多,从刘承祐这儿,对他们的期望都不会太高, 不过,事情没有绝对,每一科,都难保不会有遗珠,但那就需要他们在宦海之中,打拼出来。养一千只蛊虫,总会有些蛊王、蛊将冒出来...... 今岁科考时间,被定在三月十三至十五连续三天,乃是开国以来,第一次常举,第一次春闱,恢复加增了几门在刘承祐看来还是有用的科目(当然,重点永远是进士、明法)。以往,都是选在秋季,进行制考。 从正月时起,便已有士子,陆陆续续地从全国各地赴京备考。到截止日起,持解文至礼部登记备案的士人足有3427人,规模乃历次科考之最。 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朝廷多开了几门,又早早地放出消息,此次取士的名额,也远比往年多,几倍之,是故引得不少士人,都动了心思。再加上,还有淮南、秦凤之地的士人。 尤其是秦凤、汉中这种方取未稳之地,不管是为了一视同仁,还是收买人心,刘承祐直接下诏,对于籍贯此地的士子,沿途官府,需给驿宿便利。而这,是个很得人心的政策,至少于读书人而言,得到了极大的尊重,这是王朝兴盛的征兆。 而随着八方士子入东京,开封城也更添几分文气,几分热闹。新扩建的开封城,虽然仍有内外、贵贱、贫富之分,但自从市坊的界限被打破后,整座城池愈趋繁荣,虽然官府的管理成本剧增,但整座城市的活力明显提升。 而最直接的好处,便是商税的增长,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以前的几座市场,仍旧被保留着,并有所扩张,修城的时候,还特意改善交通,到如今,仍是商旅贸易往来的选择,尤其是大宗交易。 同样的,在原市、行的基础上,新发展起来了一些集市,其中名气最大的,要属相国寺了。佛门禁地,早为民间烟火气息所染,与红尘接壤,再无清净可言。朝廷虽然抑佛,但是终究难以控制人心,许多百姓都喜欢往相国寺凑,即便是做生意,也能离“我佛极乐”近一些。 有鉴于相国寺的特殊情况,开封府专门派了一支由市吏与市卒组成的队伍,负责秩序的维护,与税收的管理。原本的上百间僧房,也被开发成了旅宿宾馆,总免不有行旅之人夜宿。 如今值三月,也正是相国寺一年最热闹的其中一段时间。而站在原本的山门前,放眼望去,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入目皆是熙攘,进耳满是喧嚣,但刘承祐却显得很陶醉的样子。 总算,官府给相国寺还是留了些体面,至少没有让人把摊子铺到佛殿内去。到如今,宝刹之内,仍有僧侣修佛,依旧有游人观赏,信徒上香。寺庙仍旧辉煌,然而,就是少了从前的那种令刘承祐不爽的浮丽。 说起来,距离当年大规模的灭佛运动,已经有快五年了。但不得不说,佛门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在新的形势下,各地保留的佛寺,仍旧从艰难地生存着,甚至有所适应。 毕竟,刘承祐虽称“灭佛”,但灭的是其影响,取的是其财产,夺的是其丁口,用利益来解释,就足够透彻了。至今,当年之所获,皇帝内帑之中,还存有一部分。在减少社会资源控制的情况下,刘承祐还是容忍佛门的存在与发展的。 近年来,官府对佛门最大的动作,还得属夺取淮南后,两道大员,秉持朝廷政策,对地方的佛寺进行改(掠)造(夺),其中做得最彻底的,又是我们淮东布政使王朴。 当时,还与淮东都指挥使陈思让起了些冲突,因为陈思让看不惯王朴的做法,因为陈思让极为信佛。说来也是一种现象,在当世,有诸多戎马一生,杀人如麻,从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武夫将领,笃信佛门,越到晚年,越是如此,大抵是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迷惑。 但是,陈思让又岂能斗得过王朴,最后感受到来自东京的压力,还得捏着鼻子发兵配合布政司衙门。两淮佛寺的整改,使得大汉再添数万人口,战后的恢复也得利于佛寺的财产。 同时,也因为有诸多像陈思让这样的军政大臣,都对佛门抱有同情之意,使得“灭佛”只能成为一种可持续的政策方针。 “郎君,此间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实在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如今看也看了,还是早些回宫!”张德钧紧紧侍候在一边,清秀的脸上带有一丝焦急,向刘承祐劝说道。 由不得不紧张,刘承祐此前不止一次地微服出巡,但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深入市井。 闻言,刘承祐不由四下看了几眼,伸手指着周围那些严密戒备,驱出一片空挡,瞪大双眼看谁都像歹人的侍卫们,道:“你们要是再紧张些,可真要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基本上,凡是路过的人,没有不对刘承祐这干人投以好奇目光的,不是没见过达官贵人游市,但这种表现的,几乎没有。 当然,刘承祐也并不怪护卫们扰了他的兴致,左右他也并没有深入民间、融入百姓的可笑想法。 稍作思量,刘承祐扭头看着跟在身边的周淑妃,意态轻柔地问道:“逛累了吗?” “大周后”为刘承祐的所获,已经三年了,虽不满二十,但经过皇帝的开发,也越发可人,就如春天绽放的花蕾一般,不论容颜、气质还是身材,都透着股诱人的韵味。 不过,汉宫中的后妃,最受刘承祐冷落的,还得属这大周娘子,刘承祐去淑华殿的次数很少。虽然能纵情声乐,填词谱曲编舞,不过聊以**罢了,深宫的寂寞总是难以抵挡的。 时间久了,生生从一活泼的怀春少女,蜕变成多愁少妇。那美丽面容之间,始终挥之不去的哀怨于伤感,刘承祐见了,哪怕他心再硬,也是会软几分的。 此番乘兴出宫,大概是怜之,刘承祐特意召她伴驾。面对皇帝突来的召幸,小娘子是受宠若惊,也难地展露娇颜,一同在东京市井游玩一番,面上的愁绪都明显消去不少。 此时,依在刘承祐身边,闻其问,美眸有些眷恋地看向相国寺前的繁华盛景,显然流连不已,但很快一抹黯然浮现。迎着刘承祐询问的眼神,大周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就如梦醒一般,露出一道娇柔的笑容:“妾也走累了,还是回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进士楼 但这小女子神态的转换,哪里能瞒得过刘承祐的双眼,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随行的赵曮:“今岁科考士子,都聚在哪里?” 闻问,赵曮赶忙答道:“各地士子,所居不同,但聚众最多之地为尚贤坊!其间酒肆、茶坊、客舍颇多,距离贡院也近,素为文人雅士钟意之所,进京士子,多居于彼!今日乃既望,士子们多在客舍,等待放榜。” “那正好,去尚贤坊看看!”刘承祐眼神微闪,当即拍板,示意引路。 “是!” 赵匡胤当即去安排车驾,作为护驾将军,随刘承祐出巡,也不止一次了。牵着周娘子柔软的小手,在重重护卫下,慢悠悠地离开相国寺。 “元朗,开封是越来越繁荣了,以你看来,可恒以为都否?”突然地,刘承祐问赵匡胤。 赵匡胤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皇帝为何会把话题扯到此事上。但转念一想,便抓住其中要点,只是,神情之间,有些迟疑。 见其状,刘承祐当即道:“你不必有所顾虑,直言无妨,说说你心里想法,就当作我们君臣之间的闲谈探讨。”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赵匡胤可不敢随便讲,琢磨了一会儿,说:“开封四通八达,当运河枢纽,八方财货,汇集于此,也极利于钱粮之转运,兵马之调度。当年晋高祖石敬瑭,之所以迁都东京,想来也是为了就食中原,取其便利。 天下未定之时,锐意进取,征讨四方,以之为都,可发挥其利。然而,地处平原,无险可守,无地势形胜可依,还有水患之忧。为巩固京师安全,朝廷需屯重兵以拱卫,时间越久,对朝廷而言,财政的负担将越大。” “听你的意思,天下平定之后,我该迁都了?”刘承祐微微颔首,问道。 赵匡胤谨慎地摇着头:“迁都大事,臣岂敢妄议?只是陛下有问,从心答之罢了!” 闻言,刘承祐笑了笑,没再就此事多说什么。不否认,刘承祐有迁都的想法,原因还是在那一点,无险可守。以当今天下的局势,国家处于兴旺向上的发展阶段,军力强大,足以据之稳固江山,进谋天下,但是几十上百年之后呢? 北宋王朝的结局,已经证明的开封的局限所在,作为经济、文化中心,没有问题,但作为一国都城,还是有待考虑的。 什么“在德不在险”,不过是出于政治、权力考量的一种说辞罢了,结果也很明显了,为了一个“德”字,为了巩固开封的安全,北宋王朝究竟多付出了多少代价。河北已是一马平川,河南又是无险可守,简直是反向双重保险。 但是,要迁都,对于刘承祐而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仅开封这边的既得利益者,就是一股极大的阻碍。 当然,不管如何,眼下对于刘承祐而言,还只是想想罢了。真要迁都,可还早着,五年、十年都不一定,并且,也需提前做些准备...... 尚贤坊内,文化气氛极其浓厚,尤其是才士街,更是贤才众多,雅士云集,连空气之中,似乎都弥漫着文气。加上一干赴考的士子,更加催发了文道之繁荣。漫步在街道之间,尚能听到道左音坊中的逸出的曲调,总之,不管是真才实学,还是附庸风雅,都喜欢往这边扎堆。 自车驾上下来,刘承祐很体贴地,亲自扶着周娘子下车。站在人声最喧闹的一座酒楼面前,三层高楼,装葺颇具雅韵,门宽而大,门槛厚而高,外挂的幌子,高悬的牌匾,三个鎏金大字吸引眼球。 “进士楼!”刘承祐抬眼望了望,嘴里呢喃了句:“谁这么张扬?也难怪士子们,喜欢往此聚会!” 酒楼中,正在举行一场文会,据说是酒楼主人所组织,邀请本科士子中才学上乘、有望中第者,前来以文会友。周遭装饰很喜庆,几名学究列坐一旁,以作评判,堂上堂下,看热闹的人都上百人。 刘承祐一行仅数人入内,未太张扬,叫了一间雅阁,到楼上观看。稍微观察了一阵,刘承祐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名士风流吗?如此喧闹张扬,倒更像是一干伶人取悦观众!” 听刘承祐这么说,赵曮感慨道:“这也算士子们,扬名的一种手段!” “名声响亮,能影响朝廷取士吗?能左右官职之委派?”想了想,刘承祐幽幽道:“弥录滕封,当真能杜绝科场舞弊?” 刘承祐这三问,一个比一个尖锐,周围之人,皆不敢答。 旋即,又淡淡一笑,从果盘上拿起两颗连生的樱桃,与周淑妃分食之,空气之中,仿佛弥漫着恋爱的酸腐气息。 “去查查,这进士楼,谁是主人!”又扫几眼周遭的环境,刘承祐吩咐着。 “是!” 观看了一阵,刘承祐便没了兴致,对于诗词歌赋这些,他心中实则喜慕,但以天赋的原因,也就爱个表面,也喜欢那些优美的词句,但真让他沉下心去关注研究,会犯困的。 所幸,来得较晚,没一会儿,那所谓的文会,已然接近尾声。 “将那夺魁的士子叫来,我要见见!”刘承祐发现,大周的目光,落在堂间那名赢得满堂喝彩的士子,淡淡地吩咐道。 似乎察觉到了刘承祐语气中的不乐意,小娘子离开收回了目光,怕引起误会,赶忙低声解释道:“官家,我看那士子,似乎是淮南人!” “是嘛!”刘承祐只是淡淡眨了眨眼睛。 未己,年轻的士子,面带疑惑地在张德钧的引导下走了进来。果然是丰神俊朗,翩翩公子。 士子也打量着雅间内的几人,两坐两立。坐着的显然是一对青年夫妻,青年蓄着短须,架势端正,身姿挺拔,不怒自威,贵气自生;其身旁的夫人,年纪不大,但是姿容天秀,气质婉约动人。 两个侍立在旁的人,一文一武,武者身材魁梧,面相威严,目光凌厉,手把在腰间的佩剑上,随时欲发。文人身材略显清癯,脸色微白,透着少许的病态,人显得很低调拘束的样子。 这样的组合,显然不凡,再加上门口的孔壮护卫,也不像一般的随从,还有身边这个轻言细语却强势邀请自己上楼的白面小厮,进门还要搜身...... 士子显然被慑住了,下意识地低下头,有心发问,话却堵在喉头,说不出来,白皙的俊脸,有些红了,是紧张的,也是羞臊的。 张德钧轻步走到刘承祐身旁,束手侍立着。刘承祐看他有些局促,不由轻笑出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尴尬,道:“真是一表人才!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闻问,士子下意识地要答,不过眼神中闪过少许疑思,拱手一礼,试探着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刘承祐扫了一眼,淡淡道:“现在是我问你!” 轻飘飘的目光一扫,顿感心头微闷。见状,刘承祐又道:“方才见你在文会上,吟诗作对,意气风发,洒脱豁达,一身利落,怎么现在这般不干脆?” 被这么一激,士子立刻回过了神,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头那莫名的紧张,缓缓道来:“在下张洎,滁州士子!” “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就想着来东京参加考试?”刘承祐问。 话开了头,张洎也就从容了许多,应道:“在下既已取得会试资格,朝廷选才,自当前来!” 见其举止,恢复了几分洒脱,刘承祐又说:“倒是颇为自信,自觉考得如何?” 眉头蹙了下,张洎轻笑道:“文章、策略,自认不弱于人,只是朝廷所定实务,并无治事经验,难说!” “听你的意思,对这时务题,颇有微词啊!”刘承祐来了点兴致。 迟疑了下,张洎以一种无奈的语气道:“这些题目,更适合对已有职事经历的官吏进行升拔、迁调考核,我等士子,纵饱学苦读,实难答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小张探花 刘承祐兴趣愈浓,瞥着张洎:“实务题目,可为了甄别士子实干与思考能力,又皇帝亲自定下的,你敢异议?” 闻此问,张洎也答道:“朝廷有观政制度,若是在观政结束之后,委派官职之时,再以实务试题考核,那么同样能够区分优劣,我等也无话说!” “呵呵!”刘承祐一撇嘴,辩驳道:“所考实务,都是些最肤浅、基本的题目,只要有所见闻,多读律法,多看官文,总有所得,朝廷也没有要求所有士子必需答得完美无缺。 再者,尔等能取得会考资格,在地方上有功名,也能接触到一些时政。难道观政,就只能到了东京,考完试,放完榜,在朝廷的安排才开始进行吗? 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特地加增实务考题吗?就是怕有的士人,只知死读书,不知道多看看书外的世界。见识若浅薄,书读得再多,也只是书呆子! 朝廷既增实务,天下士子,哪怕是为了当官,读书明理之余,也当去了解了解!” 刘承祐说话时的语气,可算有些严厉了,张洎直接有点吓到了。但认真地想了想,若有所思,虽然还是一副没有被说服的样子。 看着刘承祐,惊讶的神色,逐渐消失,双目之中带着点怀疑,说:“敢问兄台,为何对试题,对陛下的考虑,如此了解?” “你猜?”一句话,把张洎噎了下。 形容舒展开来,刘承祐有点随意地说道:“我也是今科士子!” 闻言,张洎顿时摇了摇头。 刘承祐说:“怎么,不像?” “不像?”张洎摇摇头,以一种推敲的语气道:“在下观兄台,器宇不凡,想来出身贵门,但绝非士子!如今考试方结束,应考士子,多紧张以待放榜,断然没有如兄台这般,佳人相伴,闲适自由!” “那是因为本科我必中!”刘承祐头微扬,语气异常坚定。 眉头微凝,张洎说:“兄台何以如此自信?” 刘承祐笑容愈盛:“知贡举、礼部尚书和凝和公,与我家关系亲厚,宣慰使赵上交赵公,也有深交。有这两层关系在,殿试及第不敢说,考取个进士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其言,张洎也跟着笑了,表现也越发放松:“兄台说笑了,哪有如此张扬的?此次科考,施行弥录滕封,几乎杜绝徇私舞弊。再者,你我萍水相逢,兄台以此告我,就不怕我去官府举报?是故,这只是兄台戏言罢了!” 看他在那里推断,刘承祐兴致愈浓了,神情突然地变得冷然:“你还是太年轻了!弥录滕封的制度,固然不错,但也是需要人去实行的。至于其他,凭我家在东京的势力,足可以只手遮天,你若想举报我,我可以保证,你出不了这尚贤坊。即便到了开封府,也是下狱的结果......” 从那双眼睛中释放出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锐利,让张洎一时有些分不出真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转念一想,还是摇摇头。 “怎么,不相信?”刘承祐扭头瞧向赵匡胤:“元朗,把他带到开封府监狱去!” 赵匡胤明显也看出了刘承祐在调戏张洎,一张脸配合着变得严厉,扭头朝外喝道:“来人!” 护卫闯入候命,听到吩咐,立刻就上前锁拿张洎。张洎一书生,几乎没有反抗能力,见状也急,赶忙道:“且慢!且慢!” “放开他!”挥了下手,刘承祐倾过身体,笑吟吟地看着张洎:“信了吗?” 扭了扭肩膀,张洎稍加整理被弄得狼狈的衣裳,朝刘承祐一礼,俊俏的脸上恢复了淡定,道:“在下目光虽然浅薄,但观兄台的谈吐、举止、见识,显是高士能才,考中进士,想来也是易如反掌,何需托情作弊。 再者,如依兄台所言,家中权势滔天,又何必参与科考,可直接荫庇入仕。而开封府尹景范景公,素来刚正不阿,又岂会受理我这无罪之人,将我下狱......” 说着,张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分析,刘承祐的话都是漏洞百出,经不住推敲。 “妄议科考制度,非议皇帝,还不算罪过,不该受惩处吗?”刘承祐质问。 张洎则嘀咕着:“在下只是说出一些个人浅见,侃侃而谈,揣测天子心意,可是阁下你......” “我和你,可是不一样的!”听其言,刘承祐有些畅快地大笑了几声,朝左右道:“没曾想,这进士楼一行,如此有趣。看来,今科士子,还是有人才的!” 说着,刘承祐再度审视着张洎,神情严肃起来:“我观你穿着打扮,举止谈吐,当不是一般士子,尤其,对朝廷制度、官员,似乎也有所了解,出身不简单!” 没有回答,看向刘承祐的目光中,又带上了几分戒备,不过,直接被无视。 收回目光,刘承祐起身,朝大周递过手。小娘子也优雅地将纤纤玉手伸过来,牵着大周便欲离开,临了撂下一句话:“希望你能够高中!告辞!” 张洎愣在那儿,转身望着刘承祐与大周娘子那依偎而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敢问兄台贵姓!” “我想,我们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装了个*,在赵匡胤等人的护卫下,悠然而去。 “官家,要不要去查查那张洎的背景,或者调阅其答卷?”上车驾之前,张德钧机灵地请示道。 刘承祐的反应也干脆,直接摆手说:“不用!若没有意外,殿试的名单,应该有此人!” 天色已然不早了,暮色渐临,开封街道上,已有不少屋舍点起了灯火,不甚明亮,但远远观来,也有种朦胧的美感。 车驾内,大周娘子轻轻地伏在刘承祐怀里,好奇地问道:“官家似乎很欣赏那张洎?” 轻轻地嗅着小娘子妇髻上的清香,刘承祐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冷:“不,我嫉妒他!” 大周闻言一愣,靓丽面容之间,不禁露出少许疑惑:“那张洎,看起来,却有几分才情,头脑也灵敏,但也不值得官家你生出嫉妒之情......” 另外一只手,环上大周的柳腰身,有点强势地贴上她的身体,刘承祐幽幽道:“我嫉妒他,长得比我好看太多......” 大周不禁愕然,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刘承祐在开玩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皇帝的嘴已经吻了上来,只来得发出几声诱人的娇吟。 在这私密的车驾内,暧昧总是易生,行进间微微的震动,更是勾人遐想。不管做了什么,回宫下车以后,周淑妃俏脸红扑扑的,娇艳欲滴,并且不顾一身的疲惫与风尘,被拉着径往寝殿...... 越是娇柔的鲜花,越需要呵护滋润。 就在刘承祐出游的第二日,尚贤坊内的进士楼换了牌匾,改了名,原因也很简单,皇帝不喜。至于其主人,正是乃是宣慰使赵上交府上的人,赵上交是赵曮的父亲,其中的关系脉络已然很清晰。 又几日,经过贡举僚吏们加班加点地滕封,阅卷,评比,总算有了个结果。官榜一出,也代表此次春闱的**来临了,结果自是,入京士人,悲喜不一。 今岁取士,名额着实不少,仅进士一科,录入三甲者,便有339人。而与刘承祐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洎,初拟为一甲第一名,不过殿试之时,被点为第三名,成为新科探花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琼林宴 开封西郊,金明池。 阳春三月的美好景象,总是令人愉悦。随着这些年,不断的完善,尤其是借着修开封城时的扩建,比邻着金明池,拔地而起,已构成了一片成规模的皇家园林。 亭台水榭,层叠布于其间,且多为水上建筑,一直到今岁春,刘承佑下诏,永不再进行扩建,并且将那片园林赐名为“琼林苑”。 暖阳当空,光线明媚,春风习习,清波荡漾。金明池内,尚驻有一支水师,但规模已大不如前。最初,伐唐专门发掘金明池,以训练水师。 但是,事实证明,未经风浪,在这内河静湖之上,是训练不出精兵的。别看南征之时,水军似乎表现得不错,但那是唐军表现太差劲,而汉军陆师太强,配合着做些运输人械、拱卫粮道、保卫渡口的辅助性任务罢了。 因为陆上连战连败,唐军的水军,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多表现的机会。寥寥几次水战,在面对大汉靖江军时,从来都不落下风,至于兵败,都是受陆上战斗的影响,最显着的两个例子,就是涡口之战、与山阳之战,唐军水师是不败而败。 而还有不少唐军占尽上风的情况,尤其是郭廷渭聚集起的那支泗州水师,在困守一城,自汉军于东西战场都连战连捷的情况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把盱眙东西数百里的淮河给牢牢地控制在手,给汉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甚至于不敢主动出击,与之正面交锋。 淮南大捷之后,刘承佑收获了大批的战船,但更重要的是,得到了以郭廷渭为首的许多水战人才,再加上水军兵源得到了缓解。 刘承佑呢,心里也是有数的,当初开金明池训练水军,只是为了解渴,没有大用的意思,要知道连主将都是赶鸭子上架选择向训。 回朝之后,经过一番考察后,基本确定郭廷渭无异心可用之后,刘承佑即将之扶正为靖江军都指挥使,并将水师移驻密州,中枢及地方,拨给钱粮,造更大的战船,在海湾操练。 到如今,大汉各路水军,兵力两万,主要分驻四地,主力自在密州,扬州、与濡须口各驻一军,但为免惊了南唐,兵力并不多。剩下一支,则在登州,事实上,登州的水军是最让刘承佑看中的,毕竟跨海攻辽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战略,只不过如今还需隐藏起来。 随着主力的调离,金明池内的水师,也就只做个样子了,不过,一年四季,驾临御园之时,都会趁机观摩一番水战演练,虽然他并不能看出什么名堂...... 刘承佑起过念头,效仿奉宸营,以金明池为基础,新建一支“横江营”,用以培养水师军官。不过,还停留在念头上,国情所在,水军终究不如步骑那般受到重视。 如今,奉宸营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然更像一座军官学校了。新一批的年轻军官们,有不少都出身于此,刘承佑也专门选了一些老将、老兵,用以教习战法用兵,以及训练。而军中,也新崛起了一批“奉宸派”。 最初,刘承佑刘承佑是打算将奉宸营打造成一支“特种部队”的,选兵标准极高,但后来发现,有些不划算。在后续的发展之中,也渐渐将其中“学校”的功能发扬增大,刘承佑授意调整发展方向,从年轻一代中选拔潜质出众者培养。 乾佑八年,三月二十二日,汉帝幸琼林苑,乃此园林正式落成得名后的第一遭。不过,这一次,除了照常检阅水师演练之后,便是皇帝御宴宴请新科进士们,以示庆贺。 因为是头一遭,负责筹办的官员们,有些摸不准规格,还是刘承佑谕旨下,大力操办,以国宴规格。食物、礼乐、歌舞这些,置办得异常盛大,后妃与三品以上公卿大臣以及能跑的几名皇子一同赴宴,可谓盛况空前。 宴席正式开始前,几十名各科进士,陪同皇帝观摩水战,其后,还要考察彼等马书、射艺、剑击等。当然,有些流于形式,但刘承佑就是透露出一个意思,让读书人不要死读书,为了让大汉的文人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他也是上心了。 夕阳西下,天边铺满了云霞,层层叠叠,绚丽多彩。太阳落山之前,释放的光芒,在暮色的衬托下,却更加明亮。 琼林苑内,习习晚风不断带来金明池的是水汽,凉爽宜人,身处水榭之上,都能感受到池水的荡漾。灯火通明间,热闹才刚刚开始。 舒缓的礼乐伴奏中,气氛显得很融洽,这等场面,对于公卿大臣们而言,早就习惯了,各自在笑谈。倒是那几十名有幸与宴的进士们,表现局促,他们在地方上,基本都是参加过鹿鸣宴的,但这历代以来的第一次“进士宴”,倒让他们赶上了,也算是一种幸运。 扫着下座那一张张样态不一的脸,李涛与范质碰了一杯,有些感慨:“大汉如今之气象,却是越发令人感到愉悦了!” 范质也点了点头,脸上少了许多平日里的冷肃,说:“开科取士,为国选才,乃国之大事,陛下能够如此重视,既是天下读书人之福,也是大汉之福啊!” 范质也是进士出身,当然也重视科举,说起来,当年他那一科的主考,也是今年的主考和凝,兵器诶当年和凝就看出范质的不凡,说他有宰相之才。 而范质成为大汉宰臣后,此事更添一分传奇,竟成一段佳话,如今,范质虽然权位比和凝高,但见之仍执师礼。 大概是见进士们有些拘束,刘承佑端着酒杯,慢慢地走到红毯中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音虽止,礼乐不停,伴着bgm,刘承佑不急不缓地,说出一番话: “今日琼林宴,乃开国以来第一次,是朕专门为你们这些进士举办的。不只今年,今后每一次会考,都要举办。朕要告诉全天下的读书人,朝廷礼贤、敬贤、用贤。 大汉立国,不及十载,朕嗣位以来,国困时艰,未敢有一日懈怠,到今岁为止,自认稍有建树。然而,方今天下未平,四境未安,旧土未复,全国各道州仍旧百废待兴,需要恢复、发展、治理。 朕也算是个马上皇帝,但心里深知,平天下需用武功,治天下却需文才。治事、驭民、田亩、税赋,一应事务,都需有文才者,方能承担。 ......” 刘承佑这一席话,还是头一次,在正式场合,如此肯定文臣的作用,道出他文武并用的理念。话说得平铺直叙,但对于一干还未正式步入仕途的进士们而言,却是莫大的福音,难免心潮澎湃,面色激动。 皇帝演讲结束之后,现场的气氛自是更加热烈了,进士们也开始展示才能,刘承佑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来,做个彩头,命他们以金明池水师为题,作诗一首,诸臣评判,最佳者得赏。 进士们表现间,刘承佑则走到已经十分老迈的和凝面前,满脸的祥和,对他道:“和卿,此番会试劳碌,辛苦了!” “多谢陛下!”面对皇帝亲自的敬酒,和凝老脸上笑开了花,应道:“老臣得幸,能为国家选才,也是福分!” 和凝也是当代一大文才了,年纪实则不算特别大,还不满六十,但看起来老态龙钟的。性格之中,有些文人的酸腐,但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尤其在科举事务上,很有敬仰。 近三科,都是他知贡举。正因为如此,这老儿已经不打算再担任主考了,容易遭人嫉恨。不说其他,光另外一边,宣慰司的赵上交与陶谷眼中的艳羡都快滴出来了。 再者,若是有太多进士都出自他门下,他可承受不起。士子们,虽然名义上是天子门生,要是过于当真,可就太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新官上任 不过三日的时间,吏部即将新科的数百进士去处给安排好,明经、明法、明算之类的都好安排,三馆、两院有的是基础职位,三法司、财政度支,也都缺人。 反倒是录取最多进士科的士子,费了些功夫,根据名次,都有妥善安排。半数留在中枢诸部衙司署观政,剩下也下放到开封府及近畿州县,任佐吏。 比起一般进士对自己去处的忐忑与彷徨,作为实有状元之资的张洎,则要安逸闲适得多,不过同样也忙,忙着找地方落宿。 很多士子,都选择安身于外城,虽然嘈杂,但胜在宜居,价钱与生活水平上宜居。如今,官府对开封的开发修建,基本完成了,但外城之中,仍旧是工程不断。 除划定的道路、仓场、营廨之外,许多士民百姓,仍在建造、修葺自家的房舍。当初,在慕容彦超的计划中,是该由官府统一建造,用以补偿迁居的内城百姓,但是修到最后,为了省却麻烦,直接划地,再给些钱粮补偿,任由自建...... 景范上任后,发现百姓自建房宅,各有嶙峋,极不严整,于是又规定了一套民宅建造标准,为了东京市容的整洁,所有自建民宅都需在官府发布榜文的框架之内,不合规者,还要整改。 刘承佑初闻之的时候,都有些惊奇。是故,如今的开封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透着整齐、秩序,十分赏心悦目。 东京城,仍在不断开发之中,官民一起共同建设。 又扯远了...... 张洎当然也选择了在外城,找了一栋民舍寄居,他家境不算贫寒,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来京考试时,其叔父张懿(也就是那淮东布政司参议)资助了一些,但仅够三月之日常花销。 等收拾妥当后,他的任命也就下来了,右拾遗、崇政郎,从七品,崇政殿侍候。起点可以说是很高了,前两个有这种待遇的,分别是王着与赵曮。 三月二十五日,一大早,细心地梳洗干净,还撒上点香料,换上一身崭新官服,张洎早早地前往皇宫。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宫,但这一次感觉明显不一样,殿试之时,心中向往,脚步都是飘的,而今,心中仍旧带着期许,但是落地了。 仿佛冲破重重难关一般,终于得以进入崇政殿。方入辰初,将将破晓,宫室之间,尚且笼罩在一片黯淡之中。不过,皇帝刘承佑已然高坐于遇案,腰杆就如往常一般笔挺,似乎不会累一般,埋头阅览着奏章。 “臣张洎,参见陛下!”张洎恭敬一礼。 抬起了头,刘承佑打量着他,换上了官服的张洎,有另外一种帅气。刘承佑淡淡地问道:“张洎,我们这是第几次见面了?” “回陛下!第四次!”张洎的脑子似乎都不似平日灵活了,回想了一阵,方才道。 酒楼、殿试、琼林宴,再加此次,给张洎震动最大的,当然是殿试那一次了。到现在,张洎还以为,自己丢了状元是因为殿试当时,心怀震动之下,表现不佳...... “这身官服,还合身吗?”刘承佑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又问。 闻问,张洎下意识地自我审视了下着装,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进宫前细细打理过,那局促的表现,倒有些像当初酒楼中被强行见刘承佑之时。 但迎着皇帝的目光,张洎还是小心地答道:“回陛下,甚是合身!” “既然合身,那就好好穿着!”刘承佑点了下头,一语双关。 虽然一时难明其意,张洎还是老实回应道:“是!” 看他那一副局促小心的模样,刘承佑眉头微凝。同样是小心,赵曮是谨慎得体,而张洎则显是忐忑不安。 放下手中的一本奏章,刘承佑松了松筋骨,双手合十,略带好奇地问道:“张洎,朕想问问你,你如今对朕所提‘实务’试题,还抱有此前的看法吗?” 皇帝面上无喜无怒,平静如一汪深潭,难以窥测。而张洎闻问,则有些犹豫了,这似乎是道考察的问题,在不熟悉皇帝脾性的情况下,并不敢乱答。 “怎么,朕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见其迟疑,刘承佑似乎不耐烦地催促道。 “臣,坚持此前看法!”一咬牙,张洎还是决定赌坚持意见。 闻之,刘承佑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继续问:“朕还记得,当初在那进士楼,你可是侃侃而言,清谈阔论,自信不疑。怎么,换到崇政殿,就嗫喏不安了?朕也只是换了身皇袍,就使你这么害怕?” 面对皇帝这番论调,张洎却是不敢苟同,心里嘀咕着,前后两者之间,区别可大了。但嘴里,还是稍稍逢迎道:“臣只是深敢陛下天威,再念及当初不知深浅,狂言造次,有所汗颜罢了!” 刘承佑顿时笑了笑,又道:“若以文才,你当属本科第一,此乃公议,知道为什么,朕要夺了你的状元位吗?” 张洎一愣,英俊的面孔上,又浮现出一丝沉凝,不过,皇帝有言在先,倒也没那么紧张了,选择了实话实答:“臣殿试之时,心神不定,表现不佳!” “不对!”刘承佑直接道。 “朕再问你,拾遗与崇政郎职责所系为何?”在其没反应过来之前,又问。 张洎下意识地回答:“拾遗掌供奉讽谏,匡补人主言行过失;崇政郎协助陛下,处置国事!” 刘承佑又不置可否,对其回答,并没有表露满意,抑或不满意,只是淡淡道:“既然是这般想的,那便好好表现!” “是!”张洎赶忙应道。 稍微迟疑了下,张洎主动道:“陛下,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开口了,那便直说!”刘承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陛下,臣这几日寻找居处时发现,有许多士子,虽委以职位,留居东京,但安身之所一时难以料理。尤其是诸多贫寒进士,上京赴考,已是靡费颇多,今虽留任,但东京广大难居,是以到如今,仍有许多人未曾找到合适住处,并且有许多人,已是欠债累累......”张洎禀道。 听其言,刘承佑神情严肃了些,扫了张洎两眼,道:“上任第一日,就进此一谏,倒也言之有物,倘若如你所言,这便是朕与朝廷的疏忽了!” 得到皇帝的肯定,张洎终于松了口气,俊俏的面容舒展几分。 “赵曮!”刘承佑朝一旁唤了声。 “臣在!”赵曮趋步待命。 指着张洎,刘承佑吩咐着:“你安排一下他!” “是!” 张洎跟随赵曮往偏殿而去,整个人的都松弛下来,与皇帝问对,压力格外大。一直以来,张洎都是举止洒脱,随性而为,给人一种潇洒倜傥的感觉。但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一种外在表现,心中功名利禄之心,只怕少不了,否则,若心无挂碍,坦荡自然,表现又岂会如此顾忌小心。 待张洎退下后,刘承佑考虑了一阵,提笔写下一份关于张洎所禀的短扎,交给张德钧:“传去政事堂,让李相遣人调查,根据实情,解决进士们的安置问题!” “是!” 吩咐完,刘承佑又不有笑了笑,以一种玩味地语气低声说道:“今日进言,若宣扬出去,朝廷再解所录进士之困厄,这张洎,在本科士子的名声与威望,只怕再非旁人可能媲美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磨刀霍霍向荆湖 张洎跟在赵曮身后,他早就认出了,这就是当日那位侍驾的文臣。发白的面色上,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丝不苟,毕竟是之后的顶头上司,有心联络一下感情,却不知如何开口。 似乎感受到了张洎的踟蹰,赵曮主动开口了,声音就如他举止一般沉稳:“陛下应该很欣赏你,状元没有资格到崇政殿任职,而你来了。我是乾祐五年的探花,当初被选到崇政殿时,都没有被陛下这般叮嘱过。” 赵曮的话让张洎安心了些,嘴角不禁泛起了些笑意。当然,赵曮没有说的是,他到崇政殿没几个月,就被委为崇政殿学士,后又为学士承旨。 偏殿,十几名崇政郎,都各居其案,处理着手中的本章奏议,一片忙碌的景象,赵曮步入,都没几个人抬头。崇政郎们,也是各有分工,根据诸部司及地方道州,各自负责一部分,再加上军政,而赵曮则是总理诸务。 而崇政郎们,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异形美姿,张洎一来,倒拉高了平均颜值。不过这些人,出身可一点都不普通,赵曮就不提了,其中还有冯道的儿子,郭威的儿子,和凝的儿子,符彦卿的儿子...... 走到赵普眼前,赵曮道:“赵学士,张洎就在你这里听用!他是滁州人,可先试着接触两淮的事务!” 赵普使蜀回京后,实职有所升拔,如今是崇政殿学士,正式超过了崇政殿中的一干人等,距离他的中短期目标,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承旨放心,交给我了!”赵普对赵曮是客客气气的。 点了点头,赵曮转身而往自己的书案,望着其背影,赵普脸上的笑意满满地变得矜持。 不过很快又重新绽放,笑眯眯地打量着张洎:“探花郎来了,那可真是赵某的荣幸,还请多多指教咯!” 要知道,赵普可没有功名在身,学问也不出众,若没有当初刘词的举荐,他想要出头,还不知要等到什么际遇,毕竟赵匡胤这条线,基本被掐死了。 是故,对于这些进士出身,尤其是高第之士,赵普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像张洎这种,能直接到崇政殿的,就更吃味了。 不过,以赵普的城府,根本让张洎觉察不出来。面对一个态度如此谦和的领导,张洎也赶忙谦虚道:“学士言重了,在下初出茅庐,见识短浅,你是前辈,该是我用心敬仰,认真学习的!” “探花郎前途无量啊!”听其言,赵普笑道。 不知为何,张洎见着赵普那笑容满面,心中总有些发虚。 “那方书案,就是你的了!”指着身后空着的其中一方书案,赵普道。 “是!”张洎拱手一礼,主动表现道:“不知有何事务,是晚辈能够分忧代劳的,学士尽可吩咐!” 对其积极,赵普还是笑笑以应:“不急!不急!听说陛下出游时,曾于市井偶遇于你,好运道啊!可否与我讲讲?” 不知是否被赵普的谦和给迷惑了,还是心中隐藏得很好的那丝得意作祟,张洎还真将当日的情况,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 三月二十七日,帝幸广政殿,诸宰及枢密、两衙禁帅俱在,文武共议,收取荆湖之事。 “先把荆湖的情况说说!”刘承祐往那里一座,环视一圈,手一摆,直接道。 主持会议的是郭荣,听命眉色间带着少许雀跃,说道:“荆南地狭,兵力不足,军械难精,年谷虽丰,但近年来,敛聚益暴,君迂懦而贪欢,臣北向而离心,取之不难。” 从郭荣的态度和语气就可以看出,基本没有荆南高氏放在眼里,而其余文武,也都差不多的态度,一副认可的表情。 发觉这样的情况,刘承祐眉头虽凝,过于放松,报有一颗骄慢之心,可不好,不由道:“荆南实力虽弱,但终究有水陆军两万余,江陵城固,若其选择顽抗,也是不小的阻碍。纵使能破之,只怕也耽搁了南下湖南,给周行逢以更多准备应对的时间!还是不当过于轻视湖南!” “陛下说得是!是臣轻慢了!”对皇帝的提醒,郭荣直接表示接受,毕竟说得也有道理。 骄气稍敛,郭荣继续道:“南下唯可虑者,只有湖南周行逢了,其于朗州屯兵一万,北抗的意图已是昭然,去岁湖南大饥,开仓赈济,使其大获人心,想要不战而下,几不可能,只有一路打过去,只要拿下朗州,再取潭州,湖南可定。 据报,周行逢似乎也察觉到了朝廷的动向,正在潜蓄兵马,大造甲械,缮固城防。军情司探得,周行逢还秘密派人联络溆州蛮酋苻彦通,有引以为援的意思。 另,进入三月以来,潭州兵马有异动,虽然动得隐蔽,但仍旧为我细作发觉了一些痕迹,周行逢在向衡州调集兵马! 臣与枢密院诸僚分析过,周行逢恐有南下先取静江军张文表,消除背疾之意!” 听郭荣之叙述,在场重臣们,神情都严肃了些,荆南固然不足为虑,但湖南,就眼下看起来,没那么简单,若是一个不察,还可能扎手! 魏仁溥道:“这周行逢,也是一方豪杰了,忧患意识甚强!我们欲以张文表挑动湖南局势,他便先行南下,消除后患,再全力应付朝廷,很是果练啊!” “已然使人,提醒张文表,让他提高警惕,加强戒备!”郭荣继续说着,头都不禁摇了起来:“然而,这几年来,张文表日渐懈怠,横征暴敛,上下离心,民愤颇大。即便周行逢不加突袭,以堂正之师攻之,只怕静江军也难以抵挡!张文表,绝非周行逢的对手!” “朕还收到一则消息!周行逢还秘遣人往金陵,请求向江南购粮,李璟也同意了,发江西之粮三万石以易之!”刘承祐开口了,语气郑重,道:“湖南情况已然很清晰了,周行逢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已在积极谋划,意图对抗王师在,阻止大汉一统天下的进程! 这是断不容许的!周氏暗怀奸险,跋扈好杀,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情势渐迫,朝廷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以平灭之,解湖南民情之困,还士民以安宁......” 刘承祐说这等话,当真是一点都不脸红了,并且满面的伟光正,完全忘记了,是他想南下吞并湖南。即便接近割据时代的尾声,周行逢奋起抗击,并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 当然,强权即公理,湖南妄图抵抗,于汉廷而言,就是罪过,就该被消灭诛除。 “朝廷备战情况如何?”刘承祐紧接着问道。 郭荣说:“铁骑军左厢已抵达襄阳,护圣、奉国两军一万余卒,已至邓州,小底军已做好开拔准备。另,蔡、邓、襄、安、郢五州亦集结起上万兵士!” 魏仁溥接着说:“一应将士所需兵甲、被服,皆换装完毕,粮食、军械已开始南输送。襄阳城内已屯粮十万斛,后续仍在补充,欲备二十万粮!” 薛居正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和责任,直接保证道:“三司当全力筹措粮饷,以备大军讨伐!” “中书已下公文,责令诸州县,征调民夫三万,以备军用!”范质说。 看得出来,大汉这边的备战,已经做到比较成熟的阶段,战车已然发动,只待全速疾进。 “中书这边,要选备好去荆湖的官员职吏,以免拿下之后,手忙脚乱!”考虑了一阵,刘承祐看向李涛与范质,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着狂妄的话。 “卿可做好准备,南下统军了!”又对慕容延钊道。 “是!” “何时发动,枢密院可有计划?”刘承祐问郭荣。 郭荣很肯定地说道:“原本是打算,以张文表起兵于桂州,朝廷借机插手。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张文表自保尚且不足,更难以主动挑起事端了。若待周行逢动手,却不在朝廷控制之内,是故,不管周行逢是否能下定决心,先解决张文表,但朝廷这边,只待兵马、粮械妥当,即可发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局势变化于未测之际 “荆湖战略,接下来当为大汉首要之务,朝廷上下,都当紧张起来,同心同德,为削平天下,廓清寰宇,踏出坚实的一步!”刘承祐对着众臣,勉励道。 “遵命!” “那溆州蛮苻彦通是怎么回事?”顿了下,刘承祐问道。 大汉的文武们,对于南方诸国,很多都只了解个大概,更遑论这些蛮夷,大部分人,只怕还以为彼等仍旧寄居于溪、洞之间。 郭荣有调查,也有发言权,不过,还是由魏仁溥,为刘承祐解惑:“苻彦通乃溆州蛮瑶族首领,传为前秦苻坚后裔,然不可考纵横黔中数十年,声望颇隆。早年之时,曾与诸蛮联合互保,对抗楚王马殷,湖南不能剿平,深受其扰,以致其势力盘踞辰、溆至今。 当年马希萼起兵攻潭州夺位,曾以长沙财货,诱苻彦通出兵助战。长沙城破之后,苻彦通大获其财,满载而归,凭着那笔财货,成为诸蛮中最为富强的势力,威风遍及溪、洞,自称溆王。 周行逢若诱得苻彦通相助,可得诸苗瑶之兵数万,倘若此,于我朝而言,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听魏仁溥这么说,在场的文武之中,多少浮现出一些疑虑。刘承祐也轻蹙眉头,问:“既然提前察觉,那就当寻法解决这个麻烦!” 魏仁溥道:“多年以来,这些苗、瑶蛮夷,已然初服王化,其民虽剽悍,但生计贫苦,能聚众数万,但却难出黔中。周行逢如能诱之,不过以利相趋罢了!周行逢能遣人,朝廷自然也能,苻彦通虽属蛮族,想来也不是蠢笨之人,不会分不清强弱形势!” “若能用楚蛮之兵,则下湖南更易!”郭荣说了句。 “蛮兵不易控制,恐祸湖南百姓!”范质说了句。 郭荣则道:“朝廷用武,本致兵燹,只需尽快平定湖南,便无大碍!” “纵不能引之为用,若能稳住湖南蛮族,也足矣!”刘承祐则定了决心,说:“备一份礼单,遣使前往溆州联络那苻彦通。 他不是自称溆王吗?只要能归顺朝廷,朕便封他为王,待平定湖南后,可于诸州划分土地,与其部族耕作,并放官委职。让他好好想想利弊,是襄助即将覆灭之湖南一隅与朝廷对抗,还是做大汉的臣属,安享富贵太平!” 从刘承祐的吩咐中可以看出,他已然在考虑平定湖南后,对诸蛮的治理了...... “使者当为有胆略,有急智的干才,还需熟悉地理蛮情,从朝中只怕难有合适选择,可有人选?”刘承祐是直接向魏仁溥与郭荣发问。 郭荣稍作思量,拱手说:“臣举荐一人,澧州从事王虔朗。此人原为王逵部将,王逵败亡后,逃赴澧州,在防御使曹胤属下任职。据察,此人颇有气概,熟悉蛮情!” “那就以此人为使,可急传澧州,人在湖南,倒也方便,不耽误事!”刘承祐立刻拍板。 “是!” 在刘承祐与文武商谈间,一道急报不期而至,稍作打断。当然,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打扰会议的,必是与荆湖攻略有关的事。 阅览完奏报,刘承祐神情立刻就凝重了起来,放置于案上,刘承祐沉声解释道:“澧州奏,防御使曹胤于两日前病故了!” 此言落,见识出众的文武们,表情也立时肃重许多。澧州,乃是接着当初马氏兄弟内乱,强行夺下的,就像一块钉子,深深的楔在湖南,虽是片飞地,却成为朝廷监视湖南形势的一座基地。 就如一把刀子,悬在湖南上空,直指朗州武陵。周行逢削除异己,名义上控制湖南大部分土地后,便一直很忌惮澧州的汉军,是故在朗州,一直保持着重兵。 而防御使曹胤,在澧州已主持军政四五年了,常年驻有三千军队。澧州是作为朝廷进讨湖南的桥头堡打造的,在枢密院的计划中,也占有极重的份量,不管是向北挟制荆南,还是先锋南进武陵。 然而,防御使曹胤却在这个节骨眼病故了。曹胤主持澧州军政多年,朝廷可以换个人接替,但想要起到曹胤的效果与作用,却是万难。 “是臣的疏忽,竟未考虑曹胤的身体情况,其如今突然病故,恐引起湖南的局势变化!”郭荣反应过来,语气中带着点自责。 魏仁溥说:“澧州兵马虽不算多,但在如今的荆湖,却是朝廷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挟制南北。曹使君病故,澧州群龙无首,在当前形势下,恐生不测之变!当即遣人,前往澧州,主持大局!” “何人可派?”刘承祐问。 “韩通可往!” “潘美可用!” 范质与郭荣几乎同时出声。 范质荐韩通,以其资历深厚,尝为禁军将帅,能够迅速控制局面。郭荣则更加欣赏潘美的能力,也希望给他一个展示才能,独当一面的机会,当然,也比较符合皇帝对潘美的看重。 如今,韩通与潘美可都在襄阳。刘承祐考虑了一番,在韩、潘二将中,终究选择了潘美这个新贵。相较之下,潘美的潜力比韩通可要高太多了,再者,当初伐蜀未止,便将潘美派去南边,就是为了在荆湖事务上用潘美。 “传制襄阳,让潘美立刻南下澧州,暂代防御使之职,署理军政!”做下了决定,也不啰嗦,刘承祐直接吩咐。 “是!”范质虽然被驳了建议,倒也表现得不喜不悲的。 “众卿以为,周行逢会作何反应?”刘承祐问。 郭荣说:“澧州短时间内,无法起到作用,恐怕他会加速南下,先定张文表,尔后挥师北上!” 众多以为然。 这个时候,没怎么说话的慕容延钊开口了:“平张文表易,快则三五日可定。若是周行逢胆子大些,先北上取澧州......” 慕容延钊此言,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魏仁溥冷静地分析道:“朝廷兵马远在江北,中间隔着荆南,短时间内无法起到支援的效果。而况,大军南下若不能速定江陵,受其所阻,那么澧州就完全孤城一座,难保周行逢不起意!” “他若主动攻打澧州,可就彻底与朝廷决裂,周行逢有这个胆略吗?”范质提出异议。 “朝廷已然磨刀霍霍,只是引而未发,早晚必有一战,此人崛起于草莽,能够于大乱之中,拨乱反正,这点眼光,应当还是有的!”郭荣开口。 沉吟了一会儿,郭荣慢慢地睁大双眼,仿佛有精光释放:“倘若周行逢能够主动进攻澧州,于朝廷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郭荣认真地道出他的筹谋:“若周行逢攻澧州,即为反叛,朝廷出兵平叛,乃师出有名。调兵南下,乃应有之义,可稍消荆南高氏的疑虑。 此前,臣等最大的顾虑,就是荆南出变故,迟滞我军南下步伐。若湖南作乱,向高氏假到出兵,因而下之,大事可成!” 郭荣言罢,刘承祐稍微考虑了一下其想法,幽幽道:“如此说来,朝廷还需尽可能地鼓动周行逢攻打澧州了?” “可着军情司于湖南散布朝廷欲取湖南的消息,总之,先迫周行逢动起来!”郭荣道。 “就这样!”刘承祐拍板。 “朝廷备战至此,若周行逢联络高保融,两方结为盟友,共抗朝廷呢?”没怎么说话的李涛,开口提出一种未在此前考虑中的可能。 “虽然这种可能不大,但不得不虑!”刘承祐竖起一根食指,沉容道:“朝廷该遣使,去一趟江陵了!” “是!” 议罢,众文武各自散去,刘承祐却将老岳丈符彦卿留了下来,有点好奇地问道:“方才议军,妇翁为何不开一言啊?” 符彦卿作为侍卫司统帅,已经有近三年了,这三年中,没有表现出一点贪恋权位的意思,反而活得很自在,总是一脸轻松,别人是越累越老,他确实越活越年轻。 此时,面对皇帝女婿的询问,符彦卿露出点谦和的笑容:“陛下与诸文武,庙算仔细,筹谋周全,倒不需老臣多赘言!” 听其言,刘承祐也爽朗一笑:“妇翁过谦了,朝廷还需你这样的柱国之臣啊!” “陛下若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老臣自当竭诚效力!”符彦卿从容应道。 “哈哈......”翁婿二人,哈哈大笑,很有默契的样子。 说起来,符彦卿的年纪并不算太大,连六十岁都不满。但是,一为皇后之父,二者符家宗族势力庞大,又被刘承祐摆在侍帅的位置上,这个精明的老人,自然知道平日里应该如何表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皇子们的教育 文华殿,位置靠近三馆,原本只是用来堆砌些杂物,直到去岁春,刘承祐下令,将之收拾干净,给皇子们进学用。到如今,在文华殿内读书的,已有四位皇子,老大刘煦、老二刘旸、老三刘晞、老四刘昉。 殿内外,除了一些宫侍与守卫外,就只有那一师四徒了,看着倒有些冷清。抬手朝行礼的宦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站在帘幕下,观察着里边的情况。 张昭正拿着书册,领着皇子们念,在修习《论语》:“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刘承祐查问过,张昭对皇子们的教导,仍在启蒙,主讲《千字文》、《孝经》、以及《论语》。不过,在刘承祐看来,启蒙书籍,还是太少了。 有鉴于此,刘承祐已责令三馆学士,编著出一本适合儿童启蒙的读物,并且按照《三字经》与《百家姓》提出了要求,没办法,那两本书,他都只会背前几句,只能找朝廷的那些博学鸿儒定制了。 几名皇子,学起来还算认真,唯一走神,显得百无聊赖的,只有皇四子刘昉了,从还不会走路时,就表现出好动的性格。 东张西望,一下子就瞄到了站在后方的刘承祐,黝黑的眼睛一亮,但见到其父那严肃的表情,顿时一个激灵,态度立刻端正起来了,小身板也挺直了。 刘昉的异状,自然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目光投向,读书声立止。 “陛下!”张昭迎了上来。 几个皇子,齐齐整整地,上前参拜。 “张卿免礼!”刘承祐宽和地看着张昭,说:“打扰你教习了!” “陛下言重了!” 目光落在几个儿子身上,刘煦已然七岁了,像个小大人,举止得体。刘旸与刘晞六岁,年纪虽小,但身上自然而然的贵气,已能从两张稚嫩的小脸上看出天家的自信。 至于刘昉,年纪最小,但最具活力,讨好一般地上前,抱着刘承祐的大腿,眼睁睁地望着他:“爹爹,你是来看我们读书的吗?” 迎着那可爱中泛着一丝机灵的眼神,刘承祐依稀还记得,当初这童拿他龙袍擦鼻涕的场景,而今,也一天天大了。 “是啊!”摸了摸他脑袋,刘承祐露出了点笑容:“只是,我一来,就看见你读书不专心,心不在焉的!” 刘昉小嘴一撇,说道:“张师傅讲的,我都听不懂!” 他这话落,边上的张昭脸色顿变了,这岂不是说他这个师傅不会教,顿时便有些尴尬地吹了吹胡子。 毕竟是个五岁小儿,童言无忌,刘承祐教育道:“听不懂无妨,那就先学会读,学会写,学会背。张师傅可是博学大儒,教你们的都是圣人之言,等你再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刘承祐这话,可让张昭受用多了。 脸色又一板,刘承祐问刘昉:“《千字文》会背多少了?” 闻问,刘昉一愣,松开刘承祐的大腿,想了想,自信地答道:“我会读。” 面对其机灵的答非所问,刘承祐却被逗乐了,看了看另外三个儿子,刘承祐对张昭道:“张卿,你这几名学生,我先借用一下!” 明媚的阳光,洒在宫室之间,照在锋利的宝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刘承祐双手持剑,能够感受得到手中那沉甸的份量,一板一眼地舞动着。 他所挥舞的招式,都是大汉禁军的基础操练动作。在一边,四名皇子,各自拿着一柄木剑,在教习的督促与指导下,跟着练习着。 没错,刘承祐“借”几名皇子,是带他们来习武,强身健体,而给他们找的教习,乃是汾国公药元福。 很明显,比起待在文华殿读书,还是练武更有意思些,但是,时间一长,枯燥的动作训练,又不如坐在书案后舒服了...... 都说剑走轻盈,但集中精力挥久了,这膀子也酸。等刘承祐练完五套“禁军十八式”,额头已有细汗,脊背也生炽热。 将剑回鞘,递给内侍收起来,刘承祐接过丝帕擦了擦汗,背着手看着几个儿子练习的身影。刘煦年龄最大,气力足些。刘旸动作慢,但姿势标准。刘晞笨拙些,明显努力想做好。至于刘昉,动作中透着活泼...... “药公,我这几个皇子资质如何?”召来药元福,刘承祐问道。 “天家之后,龙章凤姿啊!”药元福当然说着好话了,应道:“尤其是四皇子,天赋卓然啊!” 闻言,刘承祐也露出了笑容,夸他儿子,明显比夸他自己要让他来得高兴:“那今后,就要麻烦药公进宫,替朕教导他们了!” “是!老臣必然倾囊相授!”药元福爽朗笑应道。 药元福早已年逾古稀,虽然并不服老,并且身体依旧康健,但在开封这几年,也是看出来,大汉军队中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头,想要再上战场,基本没可能了。 如今,皇帝给他一个机会,教习皇子们习武,他自然乐意之至。 “好了,都停下歇会儿!”走上前,刘承祐让皇子们停下。 环视一圈,各个气喘吁吁,汗生颊背。内侍们立刻奉上茶水,刘承祐道:“今后,你们除了在文华殿和张师傅读书习文,还要和汾国公习武,不许懈怠,我可会按期考校!” “是!”回答得倒很整齐。 刘承祐又道:“读书不容易,这习武,可更加辛苦!” “孩儿不怕辛苦!”刘煦这般说。 “我要和爹爹一样文武双全!”刘旸似乎在下决心。 “爹爹让我习武,我就好好练习!”刘晞露出点憨厚的笑容。 “我喜欢练武!”刘昉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皇子们的反应,刘承祐是尽收眼底,嘴角翘起的弧度代表着他不错的心情,坐到边上摆着的椅子上,将几个儿子召至膝下。 脸上恢复了些许肃重,看着几张稚嫩的脸庞,刘承祐说道:“大汉以武开国,如今天下还未平定,四海戎狄依旧猖獗,中国故土尚且沦丧。我原欲以二十年,削暴乱,击外侮,安天下。 如今,时已近半,而诸国犹在,皇朝大业,我若不能实现,今后就要靠你们兄弟了。所以,要认真修文,用功习武!” “是!”虽然对于刘承祐的话可谓一知半解,但见乃父认真,都懵懂地点着头。 刘昉眼珠子转了转,小脸上浮现出的似乎是纠结之色:“爹爹,你最好不要太早平定天下。” “为何?”刘承祐来了点兴趣。 “要是那样,等我长大了,就不能替你打天下了!”刘昉偏着脑袋道。 “呵呵!这赤子之言,倒是有趣!”指着刘昉,刘承祐对药元福说。 药元福也跟着笑出了声,说:“四皇子年纪虽幼,其志可嘉啊!” “就冲你这句话!”刘承祐转过头,对刘昉说:“今后我一定给你个机会,替我打天下!” “官家,轻车都尉李筠求见!”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张德钧上前,小声向刘承祐禀道。 “李筠。” 念了一句,眉色一转,刘承祐也就起身了,对皇子们又叮嘱了两句,即收拾着往崇政殿而去。 路上,刘承祐又临时朝张德钧吩咐道:“传诏,从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子嗣中,选适龄者,进宫到文华殿侍读,人员让张昭与药元福负责遴选!”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战争的脚步正在迫近 艳阳高照之下,崇政殿一片正大光明的气象。殿外,李筠一身得体的武官朝服,徘徊不定,眼神不住地透过门窗往殿内瞟,神情之间,带着少许的焦虑。 他在廊庑下,已经等候半个多时辰了,仍旧未收到皇帝召见的通知。心情,不可遏止地往下沉。 去岁与诸军使进京贺寿,逢何福进病故,原本以为是仕途一次跃进的机会,没曾想,结果非但不如其意,连军使的差事也丢了。最后被封了个轻车都尉的勋衔,寓居东京。 当时,因为东京扩建其府宅损伤还找开封府闹过,刘承祐便授意慕容彦超给他划出了一片地,发给钱粮,供其营建新府。如今,住着新房,时间越久,就越没有滋味,甚至日益忐忑。 在其子李守节的提醒下,李筠倒是有所反思,明白问题出在何处,但是,追悔莫及。一直到如今,听到了朝廷欲南下荆湖的消息,他终于待不住了。 总算,一年的闲居生活,这心性明显提升不少,养气功夫见涨,虽然等候多时,倒也还耐得住性子。 “李都尉,陛下回来了,入殿觐见!”终于,通事舍人出殿告知。 这句话,于李筠而言,简直如闻仙音,愁绪稍释,有礼貌地朝着舍人道谢,而后正衣冠,郑重地入殿拜见。 皇帝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不过刘承祐并非刻意慢待他,回到崇政殿前,他洗了个澡,换了身龙袍。明黄的服色,金龙缠身,将他映衬得神圣而威严,更添几分帅气。比起金钱,还是权力更能提升颜值。 “李卿,许久不见呐,东京生活,可还安逸?”眼瞧着李筠规规矩矩地觐完礼,刘承祐微微一笑。 闻问,李筠恭谨地答道:“陛下,东京繁华,乃天下之最,臣居之,每日都能感受到开封之富丽,大汉之强盛,陛下之英明......” “好了,这等吹捧之辞,可不像从你李将军嘴中说出来的。你说得不习惯,朕听得也不习惯!”摆了摆手,刘承祐直视着他,笑眯眯的:“卿且直言,见朕所为何事?” 听刘承祐这么说,李筠脸上僵硬的笑容缓和了些,拱手应道:“陛下,臣已赋闲在京已经一整年了。” “哦?”刘承祐简单地回应了声,说:“看来,李卿是静极思动了?” 闻言,李筠当即拱手道:“陛下,东京时日虽然闲适,但臣戎马三十载,还是在军中习惯些。近来听闻,朝廷欲进兵湖南,兵马调动频频,臣希望能为陛下上阵杀敌!” 对他此来的目的,刘承祐有所预料,倒也不足为奇,观察着他那一脸的期待,含笑道:“卿有为国建功之志,朕心甚慰,不过,你毕竟五十多岁了......” 听皇帝有拒绝之意,拿自己年纪说事,李筠顿时就急了,赶忙表态道:“臣虽年迈,但尚能饱食肉,挺剑搏击,平日在府中,也未废弓马。还请陛下成全!” 事实上,拿年纪说事,确实有些站不住脚,如今大汉朝内外将帅中,五六十岁的老将,仍旧不少,将校年轻化,主要还是在禁军与重要边军中。 审视的目光落在李筠身上,说实话,若非李筠此番主动来见,刘承祐都快将之遗忘了。去岁,对于此人的跋扈自负,他是十分不满的,甚至在心底,已经做好了将之永远打入冷宫的打算。 要说李筠此人,统兵之才自然是有的,但对于如今的大汉朝而言,却并非不可或缺,能够起到他功用的大有人在。但是,此人性格中的骄慢,那种武夫当道的嚣张是刘承祐看不惯的,尤其他这个皇帝,当得越久,越不爽。 不过,就目前此人的表现看来,李筠显是有所改变了。那么,要不要给他个机会呢? 注意着李筠满脸的希切,那种期待中夹杂着哀怨的眼神,在这半百武夫身上出现,还是有些令人触动的。 刘承祐并不是个心软的人,但考虑过后,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罢了,将军一片赤忱,朕岂能夺你志愿!” 说着,刘承祐提笔写了张条子,用印后让张德钧交给他,吩咐道:“你去枢密院找郭荣,让他安排!” “谢陛下,臣必然效死以报!”双手捧着那张轻若鸿毛的条子,李筠却如负千钧,拜倒谢恩。 以李筠的资历,只要放在南征大军中,军职总归是低不了的,再不济也能为一军指挥。 而经过李筠这一遭事,刘承祐的目光,也再度转移向南,放在荆湖事务上来。自澧州防御使曹胤病故的消息北传后,这两日里,朝廷朝廷这边,上下部司是全力配合,加快备战速度。 小底军已然开拔南进,默认的主帅慕容延钊已然先行南下往襄阳而去。 ...... 随着大汉国内,兵马调动愈急,甚至已不再隐藏,战争的阴云,开始笼罩在荆湖上空。从江陵到澧阳,从武陵到长沙,哪怕是升斗小民,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种气氛下,身处风暴中心的周行逢,却没在长沙主持大局,而是悄然南下衡州。 就如汉廷所刺探的情况那般,为了应对来自北边中央朝廷的压力,周行逢这段时间是做足了准备,积极应对。 周行逢很无奈,也很委屈,他虽然稍有野心,粗统湖南之地,目标也只打算当个“武平王”,自认对大汉朝廷也算恭顺。但是,汉天子意在削平天下,他的想法,注定与之背道而驰,想要做挡路者,就必定被搬除。 事实上,当听闻朝廷有意收取湖南之时,湖南的文武,大都心怀忧惧。第一次议事时,就有半数的僚属,直接向周行逢建议,臣服朝廷,解权进京,以保富贵平安。 但是,周行逢这个人,素来就是个有匪性的人,兼之性情刚烈,不战而降,根本不是他的个性。再者,于他而言,好不容易出头,削除敌对,占据湖南,还没过两年安定日子,北汉便这般相逼,想要夺他基业,又岂能甘愿。 当日周行逢便下令,将主降的十几名文武全部抓起来。后来,更是越想越气,北汉想要南下,才只是个传闻,手下这帮人就力劝投降了,等汉军真正南下,那还了得? 是故,没过一夜,周行逢便下令,将一干人等,全部杀了,以表明其抗汉决心,勉强“统一”文武思想。至于湖南军政的情况如何,强硬如周行逢,只怕都不敢乐观。 事实上,周行逢也是有苦自知,湖南乱了太久了,人口、财富损失巨大,到如今,整个湖南的人口加起来,也不超过9万户,其中受他统治的更是不足7万户,以此人口,却维持着近三万的军队,已经是穷兵黩武了。 这两年,周行逢在湖南实行了一系列的措施,比如蠲免赋税,裁剪军力,实行屯田,鼓励垦殖。但去岁的饥荒将他所有努力化为乌有。 为了收买人心,他大开州仓,救济饥民,募集丁壮入伍以活之,人心是获取了,仓廪却空虚了。如今,北汉侵逼日盛,境内流言四起,根本不给他消化那次政治胜利果实的机会。 以残破之湖南,对抗强大之中原,想想都挺让人绝望的。 到目前为止,最让周行逢感到无奈的是,荆南那边的态度。遣使联络,收到的答案,是暧昧,是迟疑,这让周行逢大骂不已,高氏竟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在周行逢看来,如两方能够联合,或许还有对抗北汉的机会。高氏若坐观成败,那必将被一同扫灭。 然而,不知是他的使者口才太差,还是荆南太蠢昧,竟然无动于衷。这种结果,让周行逢十分愤慨。 但是,再困难,周行逢也没打算坐以待毙。此番,周行逢亲自南来衡州,就是打算迈出他对抗北汉的第一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武夫军阀 不顾行途之疲惫,一到耒阳,即召集文武议军。耒阳县衙,古旧而简陋,狭小的空间,倒也被十几名楚军将校塞得满满的。 暮色有些暗淡,就如不少人的心情一般,两排烛火倒也明亮,将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清楚。这一干楚军将校,多属无名之辈,但于周行逢而言,却是他麾下的骨干基石。 坐在堂案后,环视一圈,周行逢也不废话,直接问道:“进军准备如何?桂阳情况如何,张文表可有戒备?” “启禀节帅,军械都已补充完毕,备好十日之粮,进军路线也勘定好,桂阳距此不过百二十里,可朝发夕至!末将保证,十日之内,必定攻破桂阳,取张文表首级!”起身回答的将领名叫张崇富,人看起来很精悍,是追随周行逢的老人,被表为衡州刺史。 “至于张文表,根据细作所探,有朝廷的人联络他,桂阳已然戒备起来,但张文表仍旧待在府中,终日饮酒作乐!”张崇富嘴里尽露蔑视。 闻之,周行逢却未过分喜悦,而是严肃道:“都听到了吗?北汉亡我之心甚矣!张文表不足虑,大敌在中原,如今北汉兵马调动,已是不加隐蔽了,动兵南寇,就在眼前! 北汉君臣,当我湖南好欺,要占我们的城池,夺我们的官职,掠我们的财产,自本帅以下,必不能相容! 当初,我们能赶走南唐,如今就能力拒北汉!就从张文表这匹夫开始,取桂阳,平定南方,回师对付汉军!” “是!”经过周行逢这么一鼓动,将校们的志气终于高昂了些齐声应道。其他暂且不说,对付张文表,还是有些信心的。 这段时间,周行逢秘密向衡州增兵至六千,这在湖南一域,已是不小的军力了。 稍微考虑了下,周行逢盯着张崇富,说:“我此番从长沙带来的三千牙兵,一并交给你,休整一夜,明日即兵发桂阳。三日之内,拿下桂阳,可能做到?” 周行逢的眼神中,透着股狠意,张崇富感受到了,稍有些犹豫,但还是咬牙应道:“三日之内,末将必破桂阳!” “好!这才是我三湘子弟!”周行逢终于露出了点满意的神采,扭头看向一名候立的将领:“汪端!” “末将在!” “你明日一早,率牙兵随张崇富南下,进攻桂阳!” “是!” “你们各自归营,做好开拔进军准备,明晨时辰一到,立刻动兵,但迟误者,军法处置,断不容情!”最后,周行逢还杀气腾腾地警告了一句。 一干将校,自是慑服,周行逢的狠决,可是出了名的,自他崛起至今,文武之中敢触他法的,已经没人了。不信邪的,坟头都长草了。 待一干楚军将校退下之后,周行逢仍坐案后,仰头重重地吸了口气。在旁,一名文士恭候着,见其状,轻声发问:“节帅,是对突袭桂阳,仍旧抱有疑虑吗?” 这名文士,名叫李观象,深受周行逢信任,被拜为掌书记,这两年来,军府之政,皆委之取决。周行逢治湖南,许多政策,都是在此人的辅助下展开的。 但是,此人虽小有其才,但气量不大,忌才怙宠,对湖南士人多有排挤,以致武平节度下属,并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才。再加上周行逢残忍好杀,风评不高,愿意投效的士人很少,导致到如今,其所辖诸州,仍是军政府的状态。 此时,闻李观象之问,周行逢顿时轻蔑道:“区区张文表,何足虑也!若是前两年,我或许会惮他三分,现在,此人已经废了!” 说完,周行逢紧蹙着眉头,沉声说来:“唯可虑者,还在北方的强汉啊!” 作为心腹之臣,李观象对于周行逢的心情,比别人了解得多些,虽然有各种武夫习性,但这绝对是个聪明人,也有眼光。 知道强弱形势之对比,从李观象本心来讲,也是不愿意直接投降的。如今他在周行逢手下,权掌军府之政,投降了大汉,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权利。 是故,当日他选择了支持周行逢的选择,结果证明他是正确的。因为,他不确定,他要是也进言臣服,周行逢会不会把他一并给杀了...... 但是,理性分析,以如今武平军的实力,就算翻个几倍,也是难以对抗朝廷的。唯一可以依恃的,只在于中间隔着高氏,汉廷在没解决荆南之前,是无法对湖南造成太大威胁的。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从表面的消息来看,朝廷是打算越过高氏,直接对付湖南。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基本是一出假途伐虢之计,但高氏过于迟钝,且首鼠两端。 “湖南民寡国贫,所依恃者,不过北有荆渚,两方互为唇齿,若能放下成见,联合北御,也不是没有抵御住朝廷南进的企图。但高氏迂懦不堪,从北边的消息来看,让他们直接以武力与朝廷相抗,几乎不可能。至于放开城关,两军合兵御敌,则更加困难了!”李观象说道。 闻言,周行逢不由嗤笑着说:“或许,江陵那干庸碌之辈,还会猜疑我们想占其州县!或许,他已经将我们联合北御的意图,出卖给朝廷了。高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若是孟蜀、南唐能自东西两面出兵,或可对朝廷做牵扯,罢其用兵之心!”主臣二人沉默了一阵,李观象说。 “孟蜀去岁,才大败于北汉,失了秦凤与汉中,如今缩首蜀中,北汉不去攻他,就已然苟安了,岂能敢再北出。至于南唐,内部尚且料理不清,几年前大战之后,更是畏汉如虎,能有何作为?李璟能够售卖我们一些粮食,已然算他斗胆了!”周行逢摇头说:“能够牵制北汉的,只有塞外的辽国了,可如今,汉辽之间,已承平数年......” 说到底,还得感谢“睡王”,给大汉创造了完美的战略环境。 “唉!”说着,周行逢喟然而叹:“自汉帝继位以来,便有兼取天下之志,其兴国强军之策,远迈前代,规模弘远,至今,已是难以扼制。可惜,我等崛起荆湘,未逢其时啊!” 听周行逢这么说,李观象很想问一句,既然看得这么明白,为何还要强行对抗,岂非自取其祸?然而,还是被周行逢的残忍好杀给吓到了,并不敢发那诛心之问。 “节帅,从北方零星的消息来看,朝廷是下定了动武的决心了,一但北兵南来,必先取江陵,括取州县,寻而渡江南下!”想了想,李观象说道:“高氏能抵挡多久,难以估料,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荆南那边,还需联系,继续遣人告之,我就不信,此小儿当真欲将其祖父之基业败废掉!”考虑几许,周行逢说道:“符彦通那边,也再联络,务必诱其出溆州,若得蛮兵相助,在湖南作战,当多几分胜算!” “是!” “另外,继续遣人向南唐与南汉购粮!粮草不足,是打不了仗的!”周行逢吩咐着,忽地砸了下堂案,骂道:“该死的北汉,就不能给我多些时间!” 被周行逢这突然的暴躁给吓了一跳,但李观象还是忍着惊忌,提醒道:“节帅,长沙府库之中,已经不剩多少钱帛了。” 听此言,周行逢脸一黑,咬牙切齿一番,说:“桂州银坑颇多,张文表这两年又积攒不少,夺之可稍缓。还要,传我军令,让各州县驻军向那些宗族、商贾,括借钱粮!” 闻之,李观象赶忙劝道:“如此,恐致动乱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没有钱粮,将士岂肯效命打仗?要是三万兵马乱了,那才是大乱!”周行逢形容间涌现出几分戾气:“再者,如今国难将至,凡湖南士民,都该为保卫荆湘奉献!我们不取,难道让留给汉军吗?” 听周行逢之言,李观象嘴角不由抽搐几分。此时,看着周行逢那张满带刚戾的脸,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此人乃是不折不扣的武夫军阀,前两年的惠民善政,只是统治手段罢了。 “此事,你亲自盯着!”周行逢冷冷地看着李观象:“明日你便回长沙,在汉军渡江南下之前,我要你筹措起可供三月作战的钱粮!” 迎着其眼神,李观象不由打了个激灵,虽有些为难,还是咬着牙应道:“在下必然竭尽全力!” 然而,心中却在哀叹,哪怕荆湘联合,在北汉大军进攻下,能否坚持三个月,都是个问题啊...... 看周行逢有些丧心病狂,不顾后果地备战,放手一搏,李观象对湖南的前景反而越发不看好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章 襄阳 “桂阳这边一动手,朝廷必然正式兴兵南来!”沉吟几许,周行逢看着李观象,双目之中泛起几许狠决:“澧州曹胤既死,在汉廷反应过来之前,你说,要不要先将澧州拿下,将北汉的势力先行驱逐出湖南?” 听其言,李观象心下微惊,怎么又旧事重提了,在长沙的时候,周行逢就动了此心思。没有直接表态,只是提醒说:“节帅如今为湖南之主,我们打张文表,可以说是吊民伐罪,惩其苛暴虐民。但若是主动进攻朝廷州县,那就是彻底撕破脸皮,被罪为叛逆,也给朝廷动兵的理由,塞天下之口啊!” “呵呵!”听其言,周行逢顿时嗤笑两声,说:“只要兵强马壮,还怕人言?汉廷欲灭我湖南,还怕找不到的借口?与其坐待,莫若率先动手,取得先机!” 说着,周行逢反而坚定了决心,道:“澧州这颗钉子,钉在我湖湘之土,我早有拔除之心。集中兵力北上,趁其混乱,拿下澧阳,而后北观荆南形势。若高氏不肖,即兵进洞庭湖,却汉军于大江。” “如今思来,汉帝竟然如此奸险,早在五六年前,就想着谋取湖湘了!”周行逢暗骂了一句。 观其心意已决,李观象暗叹,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啊!但也没打算继续劝他,这几年来,除了周妻严氏,还真没人能劝得了周行逢。 “节帅,不管如何,还是先将张文表拿下,夺其兵马钱粮,消除后方隐患,再谋北御!”李观象说。 “你说得对!”周行逢微握拳,神情越发果决:“明日,我当随军南下,亲自督战!” 看着周行逢,李观象微微埋下头,眼皮子都下垂许多,心中则暗自寻摸着,周行逢决定孤注一掷,他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做些打算。 ...... 初夏的襄阳城,已然有些燥热,随着个各路兵马受朝廷遣派,可谓甲士云集。到四月二日为止,襄阳已集结了足两万六千余兵马。并有五千奉国军,在都将杜汉徽的率领下,先行南下郢州,兵峰直向荆南长林。 埠头之上,一捆一捆的箭矢、刀枪,被光着膀子的民夫搬下船,卸于仓储,转运军营,分发将士。一片忙碌情景中,郭威与几名将吏,一路巡视,遍察诸务。 如今的郭威,只是襄阳府知府,但有一说一,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军中的威望,仍旧不低。谈不上,一呼百应,但禁军的将帅见到了,仍旧会表以恭敬,礼呼邢公。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事上容不得疏忽!传府令,衙署所涉职吏,当恪尽职守,以供大军,如有怠慢,可就是触了军法,以军法处置,望诸僚警惕!”郭威吩咐着。 朝廷已来了制命,以郭威为水陆转运使,供馈南进诸军辎需补给。听郭威这么讲,跟着的几名襄阳僚属,皆心神一震,赶忙称是。 襄阳看起来确实是个养人的地方,物阜民丰,人杰地灵,在任三载,郭威精气神却是良好。比起正史,没有遭逢剧变,郭威倒已续命两载,并且身体仍旧康健。 “熬了斤三年,终于让我给等到了!”指挥使韩通也跟在一旁,意气有所张扬,说道。 他遭贬襄阳,也两年半载了,一直就等着复起的机会。这两年,日子虽然安逸,但心中郁气难填。去岁,朝廷伐蜀,他甚至去信,责问其子韩徽:不是说朝廷将用兵荆湖吗,怎么打到汉中去了,云云。 不过如今事实证明了,其子“橐驼儿”确是见识之人。嘴角泛起些笑容,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此番取荆湖,慕容延钊是主帅,他为副帅,天子,还是看重他韩通的。 并且,其子韩徽也在南征军中,被宰相魏仁溥荐为行营粮料使。 “陛下将韩将军调至南方,本就存有大用之心,如今,也算偿其所愿罢了!此番南征,必能建得功勋!”郭威笑道,对于韩通,他还是比较欣赏的,性格或有瑕疵,但治事领军,却素来稳妥。 “承蒙邢公吉言,韩某先行谢过了!”韩通哈哈一笑。 目光向南,满目的跃跃欲试,韩通道:“朝廷数万大军南下,横扫荆州湖,不在话下。我只恐高、周两军,反抗太过无力,使我军将士少建功勋!” “将军还是不可轻敌啊!”郭威则道:“高保融固然庸懦,周行逢则够狠决,入湖南,必有一仗!如欲速定荆湖,还得看江陵那边的反应啊。” “兵贵神速!只盼慕容都帅,能够早些抵达襄阳!”韩通严肃了些,沉容说。 “曹彬,慕容都帅那边,到也该到了吧?”郭威扭头,问身边跟着的一名面相谨厚的青年将领。 作为郭氏戚族中的后起之秀,曹彬十分受郭威看重,与李重进、张永德等人在禁军中发展不同,曹彬却是发于地方,年纪不大,已然辗转诸州镇担任军职,每历一任,都有上佳表现。在许州任兵马都监之时,知府武行德便赞他秉性淳厚,治军严明,乃将帅之才。 郭威人虽在襄阳,但朝中的动向,也是时时关注着的。得知皇帝欲用兵南面,知道是用武之机,便活动一番,将曹彬从许州调至襄阳,欲给他建功的机会。 此时,闻问,曹彬从容应答:“都帅两日前便已先行南下,估其脚程,当在这一日间!” “你说说看!此次平荆湖,当如何用兵?”微微颔首,来了些兴致,郭威有考校的曹彬意思。 曹彬稍作思索,说道:“荆湖形势紧迫至此,然从江陵所传消息来看,高氏虽有警觉,但应对迟缓,仍旧首鼠两端的态度。如今,朝廷未下进军诏,以江陵之动摇,我军军至,只怕其仍在犹疑。当遣劲旅,先行南下,直击江陵,迫其投降,或可不战而取荆南。荆南既下,以湖南之力,不过徒作挣扎,三两月可尽收之!” 听其见解,郭威笑了,韩通不由向曹彬投以惊奇的目光,对郭威笑道:“邢公,你这子侄,才识果真不凡啊!我巡检州兵,以他所统,最为精悍严明,诚大将之才啊!” “还是太年轻了!”郭威捋须笑道,瞧着韩通:“如有建树,还需贵人用之啊!” 听郭威这么说,韩通微微一愣,旋即恍然,说:“放心!如此人才,岂有不用之理,待都帅至,我必上荐!” 给曹彬使了个眼色,曹彬平静的脸上有所波动,向韩通一礼:“多谢将军提拔!” 未己,南面紧急军报,发达襄阳。 湖南周行逢,自耒阳出兵,疾进桂阳,发起突袭,猛攻城池,楚军不惜伤亡,未及一个时辰,桂阳告破。静江军节度使张文表结牙兵,婴帅府而抗,被麾下斩首以献楚军。周行逢得以尽取其财,夺其兵,兵势大振,已率师北归,意向不明。 “看到了吧,这周行逢挣扎得,还算激烈!先取桂州,以消后顾之忧,动作很快啊!一个时辰破城,楚军的战斗能力,如此强悍?”收到韩通的通报,郭威有些感慨。 韩通则忍不住暗蔑训道:“我看呐,是那张文表太过无用!他麾下也有数千兵马,却是这般不堪!” “不过,湖南战事既起,朝廷也不必再有任何顾忌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章 军中俊才 乾祐八年四月四日,夏,汉帝刘承祐正式下诏,以武平节度使周行逢擅起刀兵,攻伐桂州,杀害朝廷节度,发禁军及山南六州四万步骑南下,正式开启对荆湘的攻略。 诏下,以殿前都指挥使慕容延钊为湖南道南面行营都部署,襄阳兵马指挥韩通为都监,护圣军都指挥使杜汉徽排阵使,另有孙立、史彦超、潘美、李筠、张勋等内外将领三十余名,随军南征。 而作为南征主帅的慕容延钊却早早地在襄阳搭好了行营,立好帅帐,检视从征诸军,砺兵秣马,筹议进军方略。 汉军大寨,营于襄阳城南,旗帜飞扬,栅砦峥嵘,从紧密条理的营壁就可以看出官兵之强弱,将帅之统驭。 中军大帐中,一张相对详细的荆湖南地图挂在侧边,慕容延钊满脸的从容,连微翘的胡须,都透着一抹蓬勃的自信。 说起来,从当初被刘承祐征召至麾下效力,已然整整八年了,一直到如今,才是他第一次作为一面主帅,统帅大军,开疆扩土。虽然已经长年位居将帅,但心头,仍旧不免平添几分澎湃。 同时,慕容延钊心里也清楚,如今大汉军队中人才辈出,再以皇帝的用人风格,这等独立统军的灭国之战,于他而言,或许是唯一的一次了。是故,他显得很用心,从还在东京的时候,他便做好的准备,对于整体作战,有着通盘的考虑。 “慕容都帅,这份舆图,我都能背了,你翻来覆去地看,究竟看出什么了?”韩通坐在一旁,忍不住嘟囔道:“而今大军已然集结完毕,诸军将士,都是整装齐备,望战心切。你要的兵士,我也给你挑好了,你还在等什么,再拖下去恐生变故啊!” 韩通一脸的焦切的模样,慕容延钊终于把他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了,看向他,宽慰道:“将军不必心急,大军既发,自当犁庭扫穴,尽取湖湘。但是发兵之前,还需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韩通急问。 “启禀都帅,邢国公求见!” 正欲开口,帐外的卫士禀报,慕容延钊露出了点笑容:“看来是准备好了!” 说着,慕容延钊便带头,亲自出帐相迎,以表敬重。几个人都是干练的风格,入帐,稍微寒暄两句,郭威放下茶盏,对慕容延钊说:“慕容都帅,这两日间,我已经下令调集大小两百艘官、商、民船,并配好拟楫人员,可载两万士卒。新到的二十艘粮、械船也只抛锚靠岸,随时可发,可足用否?” 闻言,慕容延钊不由一抚掌,赞道:“邢公果然精干之臣,办事如此果断迅速,足用了!” 听二者对话,韩通有所恍然,忍不住扶额说:“瞧我这脑袋,在襄阳待了这么久,竟然忽略了船只。北人乘马,南人拟舟,打荆湖,怎能不用船。可是,襄阳这边,仍旧缺少水军啊!” “江陵的水师,可充军用!”慕容延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这匹船只,仅作输送用途,一旦下得荆南,可顺江南下,直趋岳阳。我料想,楚军若欲要阻我军,当在洞庭湖!” “听都帅的意思,仿佛荆南已经拿下了一般!”韩通不由笑道:“直接考虑与楚军作战事宜了!” “我数万大军陈兵于此,荆南仍旧一片縻乱!”慕容延钊轻轻地哂笑道,看着二人:“如今,我们需再遣人,前往江陵,落实借道之事!这联络之使,需一智勇双全,随机应变之才!” 闻之,韩通举荐道:“襄阳兵马尉将曹彬,可以任事!” 听其言,郭威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慕容延钊则来了兴趣,当即命人,唤来曹彬。 很快,曹彬奉命而来,人利落地往帅帐一站,不卑不亢,顿时就赢得了慕容延钊的好感。也不多废话,直接对他道:“本帅欲遣人前往江陵,说荆南兵马让道我军,南下湖南。韩都监向我举荐你,你可愿去?” 曹彬闻言,只考虑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很是干脆地一抱拳,说:“末将愿往!” 见他满脸的干脆,慕容延钊不由说道:“本帅也不瞒你,根据消息,高氏那边,虽慑于朝廷兵盛,但仍旧战和不定,犹疑不决。周行逢的使者,仍在江陵城中,你此去,未必安全。在你之后,我将遣铁骑军为先锋,直袭江陵,倘若高保融,贼心遽起,决意背离朝廷,那你这个大军使者,可就危险了!” “多谢都帅直言相告!”曹彬异常淡定形容之间,尽显慨然,应道:“末将虽不才,但纵虎穴狼巢,也敢闯他一闯,区区江陵,还算不得什么。再者,都帅以五千铁骑,护卫在后,更有何惧?” 观其反应,慕容延钊不由大笑,对郭、韩二人道:“大汉军中,良才颇多,但有这等豪情与见识的,却是少数!” 言罢,慕容延钊肃声下令:“你即带一队人,轻骑疾进,速去江陵!” “遵令!”曹彬抱拳而去。 临去前,曹彬还给郭威释放了个放心的眼神。 “来人!”曹彬去后,慕容延钊即手书军令用印,配上符节,交与传令军官,吩咐道:“立即传令史彦超,命他率铁骑军出发,直趋江陵。” 又书一令,下令:“传令郢州杜汉徽,让他也动兵南下,如有荆南兵过境,即破之!” 郭威在旁,听其安排,说道:“遣使在前,用兵在后,可谓先礼后兵。然而双管齐下,不知高保融会作何选择?” “若无强兵相威胁,高保融只怕是看不清形势的!”韩通说了句,然后又带着点殷切地看着慕容延钊:“都帅,荆南若下,率兵去湖南的差事,就交给我如何?” 迎着其期待的眼神,慕容延钊稍加考虑,道:“将军有此心,我又岂能扫兴!待荆南局势得到控制,就由韩将军统兵南下!” 未己,又收到禀报,粮料使韩徽求见。 “这韩徽是将军之子吧!”慕容延钊对着韩通。 韩通点头,嘴里有点刻意地骂道:“我家这犬儿,不好好待在辎营,理他的军需,竟敢直接求到中军帅帐来,简直大胆,定要好好训斥他一番!” “诶!”慕容延钊倒是一副宽和的神态,说:“韩家郎君的名声,我在东京,也有所耳闻,在兵部这几年,尽显干才,智略出奇,能得魏相公称赞的后进,可也是难得。粮械之事,乃军中首重之务,他此番来见,必有缘由!” “将军或有避嫌之心,但也不需如此!”慕容延钊说着,即可命人召见。 “下官韩徽,拜见都帅!”微驼着的身影,快步入内,恭敬一礼。 韩通板着张脸,但注意力始终放在其子身上。慕容延钊打量着韩徽,身体或有瑕疵,但处之泰然,这种气度,更令人欣赏。 “免礼!你有何事求见?”慕容延钊问道。 韩徽一脸郑重,说:“启禀都帅,这两日,下官发现,各军前往辎营领取药材的次数有些多了。特地往诸营查看,发现军中,有士卒不习惯南方气候,水土不服,故而患病。 下官以为,南征大军,以禁军为主,禁军之中,又以北人居多。眼下方入夏,病者尚不多,但若不防备,倘战事迁延一久,及至盛夏,恐致疫病,不得不防!” 听他提及此事,慕容延钊有些感慨,对韩通说道:“事绸缪于未起之时,兄之子,有庙算之才啊!” 看着韩徽,慕容延钊道:“对于此事,我早有顾虑,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染病之卒,多为先发之奉国军士!”韩徽说。 想了想,看着韩徽,慕容延钊问:“你觉得,当如何解决此问题?” 韩徽稍稍一愣,看了自个儿老父一眼,还是从容答来:“下官以为,患病之卒,当集中治理,并多准备医者、疗养之药!另外,此战多倚南方之卒,并力求速战速决!” “此子不凡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章 轻取江陵1 江陵,千年名城,背倚大江,自高氏于此建立南平政权后,也是承平几十年,身处天下腹心,可以说是坐在“贵宾席”上,坐观三代以来,中原王朝兴替,局势变迁。 说起来,相较其余割据政权,或灭国、或内乱的兵燹不断,高氏自高季兴以来,也传至三代了,虽然军政越发废弛,国势日衰,但始终没有遭受大的变乱。 但是自今岁季春以来,阳光明媚的江陵城,自上而下,都处在一种板荡之中,哪怕江陵最底层的小民,都能感受道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紧张。尤其在,北汉大军在襄阳完成集结之后。 而入夏这几日来,荆南的掌权者们,更是不安。闭居王府多年的高保融,近来也发现,酒不香了,歌舞不美了,重新拾起事务,过问起军政与内外形势。 大汉刀兵陈边,南平这边,最大的军事准备,要属对江陵城的戒严了,水旱诸门紧闭,严禁进出。如此以来,使得江陵城中,更加人心惶惶。虽然有流言称,朝廷将伐湖湘,只欲借道南平,并无戕害之意,但这等说辞,也只能骗骗那些无知小民了。 至于荆南的高层们,是全然不信。哪怕以南平王的高保融之迂懦,只是小小地抱有那么一丝幻想,但经臣下们一番解释,虽则恍然,更添惊惧。 随着一队骑士南来,闭封已久的江陵城再度打开。隔着护城河,望着那缓缓落下的吊桥,高坐马上,曹彬不由感慨了句:“王师尚远,江陵已惊,如此闭门塞关,能挡朝廷大军?只是暴露其惊慌,徒惹人笑矣!” 很快,一名王府职吏快步以趋,毕恭毕敬地在前引路,将曹彬迎进了城。 王府大堂上,一副隆重的场景,为了不失礼节,也为了表示对朝廷大军使者的尊重,以南平王高保融为首,其下文武俱在,以候曹彬之来。 或许是多年的享乐生涯,缺少锻炼,高保融身体有些发福,脸面偏白,头发泛黄,气色不足,很明显身体有亏。 “末将曹彬,拜见大王!”正身稳步入内,昂首挺胸,曹彬抱拳朗声道,青俊的面容上,难得地露出了飞扬之色。 “将军免礼!”高保融提袖示意了下,显得很宽和。见曹彬英气勃勃之象,心下暗叹,大汉随便派出一名将校,就有如此气度,思之不禁喟然。 “慕容都帅遣将军来江陵见孤,所为何事?”故作不知发问,但高保融的气势根本起不来,满脸暗弱气质。 曹彬一脸的淡定与谦和,拱手应道:“湖南周行逢,狼戾猖獗,擅起刀兵,攻伐州镇,杀害节度,此逆乱之贼。陛下已下诏,派大军讨伐,制暴剿贼,以安湖南士民。 今慕容都帅,已率大军南下,欲过江陵,特遣末将前来,联络借道之事。还请大王下令,荆南诸城关卡隘,放开通道,让大军通过!” 语气很平和的,但说的话却透着强势,曹彬神情也是不容拒绝的样子。不过闻之,包括高保融在内,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切与愤慨,大多噤声,只是意态之间难免有少许颓然。 曹彬道明来意,就闭口不言,人直刺刺地站在那儿,等高保融的回应。 而高保融的脸上,尽显踌躇,迟疑一阵,发问:“不知此番,朝廷派了多少兵马,南下讨伐周行逢?” 迎着其目光,曹彬说:“步骑大军四万!” 并没有虚张声势,但就这平平淡淡的数字,却让荆南文武,满怀忧恐。根据汉廷的刺探,荆南诸州下属,零零总总的兵马加起来,有水陆军队约两万七千卒,这已是其全部的军事力量了,还是承平已久的军队。 最近一次对外作战,还是在北汉讨伐淮南之时,以将军魏璘率军东下助战,发兵之时,战事发展已至尾声,再兼唐将刘仁赡大破当时同样助战的王逵军。最终,也没能和唐军正式交锋,汉唐议和之后,缩回江陵,打了趟酱油,刘承祐当时赏的五十匹绢,还不够军费。 再往前一次对外作战,就得回溯到大汉建立之初,当时高从诲还在位,欲趁大汉内外不稳之际,趁火打劫,谋求复、郢二州,被拒之后,干脆发兵去夺。结果,被当时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安审琦打了个大败亏输,狼狈而归。 那个时候,安审琦动用的,还是只是地方军队。而今南来的,却是大汉朝的禁军主力,统军者还禁帅慕容延钊。并且只是大汉一支偏师,军力却已超过整个荆南,强弱众寡悬殊如此,实在令人感到挫败。 “不知慕容都帅,打算何时动兵,走哪条路线?”高保融又问。 曹彬说:“此涉及军机之秘,费末将所能知晓,大王也不当探听,只需下令放行即可!” 曹彬这般说,语气已然有些不客气。高保融闻之,也不免有些尴尬,这个时候,其弟高保勖盯着曹彬淡淡地问了句:“若是我荆南,不放行,朝廷欲如何?” 高保勖态度不软不硬的,曹彬偏头看了他一眼,依旧从容,说:“大军有先锋劲旅,逢山开道,遇水搭桥,荆南若不与路,只有自己开辟了!” 经这一番问对,大堂中的气氛紧张了些,还是荆南文臣之首的孙光宪开口,面带微笑,对曹彬说:“朝廷欲街道平湖南,南平为臣属,自不当有所滞阻。只是此事重大,我们主臣也需商讨一二,将军疾驰而来,也辛苦了,还请暂居宾馆,稍过一两日,必有答复!” “孙公所言甚是,孤还需与众文武商议一番,将军且暂歇!”高保融也赶忙附和说道。 闻言,曹彬冷冽的目光在堂上环视一圈,最终落在高保融,嘴角慢慢地泛起点笑容:“既然如此,还请大王与诸贤达抓紧时间,毕竟军情紧急,容不得怠慢!” “末将先告辞了!”说完,曹彬便主动离去,留给高保融文武商讨的空间。 曹彬一去,堂间的气氛,愈发肃穆起来了。借道之事,此前朝廷已有专使前来通报过,未有明确答复,但此番,曹彬是作为南征大军使者来的,也到了他们表态的时候了,这一次,并没有多少余地给他们。 屏退了大部分僚属,只余下高保勖、孙光宪、梁廷嗣、李景威、魏璘几名文武,各个面色肃穆,神情严重。 “启禀大王,湖南使者求见!”还没等开口,便闻通报。 大抵,是汉军来使的消息,让在江陵逗留已久的楚使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前来求见。对其来意,在场的众人也都清楚,闻之,高保融却稍显不耐烦地吩咐道:“就说孤有事,无暇接见,让楚使自归宾馆,有事明日再说!” “是!” 闭门而拒楚使,关上堂门,高保融环视一圈堂间这几名荆南的掌权者。沉吟几许,终是开口了:“汉军大兵南下在即,我国当其道,危机之至,迫在眉睫,当如何应对,还请诸位替孤拿出个章程来!” 高保融言罢,在座诸人,皆缄默不语。包括方才在堂上稍露锋芒的高保勖,也没表示看法,这些年,高保融虽然委其弟以事务,高保勖也偶尔谈及北汉的威胁。但威胁真正降临之时,也不敢妄言敌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章 轻取江陵2 “大王,周行逢使者所言,实则甚有道理。世间岂有假道而伐的道理,北汉岂会隔荆南而取湖南,其用意所在,既在湖南,也在我南平啊!”终于,还是水军指挥使魏璘向高保融说道。 “孤也深虑之!如以大军过境,百姓惧怕为由,请朝廷不走江陵,而另走江湖如何,一样放行,并供给一部分粮秣!”高保融看着魏璘,说出他的考虑。 闻之,魏璘差点直言天真,叹了口气,说:“朝廷岂能甘愿?再者,即便大王同意,他们又岂会将后路、粮道,寄于我军之手。大王纵然服顺,了无戕害之心,汉军也会心生疑忌。 一如楚使之言,南平与湖南相安无事多年,且互为唇齿。朝廷欲伐湖南,必先取我南平;而我南平既失,湖南也必不能保!只有两方携手,联合起来,共抗朝廷,或有三分保留的可能。 一旦放开道路,任汉军过境,必生变故,大王与臣等尽将为朝廷所虏!” “听魏将军的意思,是建议与周行逢联盟,对抗朝廷大军了?”魏璘言罢,衙内指挥使梁廷嗣开口了,语气有点针对魏璘。 “在下只是讲明形势罢了!”魏璘也是不客气地回视了梁廷嗣一眼,略顿,又有点改口的意思,说道:“然而,朝廷明诏申讨者,乃是湖湘。周行逢所谋者,不过欲借我荆南之力,对抗朝廷。如今朝廷大军集结于荆汉,直缨其兵锋的,却是我荆南。大王又岂能为湖南周逆,而冒险与朝廷作对?” “一番畅谈大论,尽是无用之言!于当前之危局,可有一点效用?”梁廷嗣不屑道。 闻言,魏璘当即心生怒意,质问道:“在下倒想听听,梁都指挥使有何高见!” 相较之下,梁廷嗣则要干脆得多,直接向高保融道:“末将受大王信任,委以军务,深感厚恩,唯有竭力相报。大王若选择拒绝朝廷,末将必定率军中健卒,力拒汉师于江汉之间!” 梁廷嗣此言,大概是高保融近年听到的最提气的话了。高保融不由来了些兴趣,期待地看着他:“梁将军,朝廷四万大军南来,以我荆南军力,可能保土敌之?” 闻问,梁廷嗣以一种异常肯定的语气,答复高保融:“不敢欺瞒大王,以我军实力,若对阵汉军,必败无疑!” 用着最坚决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高保融闻之,都不由愣了愣,那颗沉抑已久的心,就仿佛被针扎了一下,被刺痛了。 梁廷嗣则仍旧一副认真的表情,说道:“末将敢向大王保证,若起刀兵,必与汉军对抗到底,消耗至一兵一卒!” “将军此心,太过悲壮了!”高保融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说:“倘如此,不只得罪大汉,与朝廷为敌,还为湖南周行逢作屏障了!不足取啊!” 从梁廷嗣的话里可以看出,此人似乎精通“反谏”之术,不停地打击着高保融那薄弱的抵抗意志。 事实上,荆南的尴尬之处,是有识之士所明见的。北汉之心,昭然若揭,强兵南来,若泰山压卵,势不可挡。若不抵抗,几十年的南平国祚,可就消亡了。若是抵抗,触怒朝廷,一但失败,那就不只亡国,还会破家了。 周行逢联络的诚意,还是很足的,但是,高氏安逸了这么多年,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与朝廷去做一场力量悬殊的对抗,高氏这边,既无实力,也无那种志气。 但是,自古以来,凡遇危亡之政权、势力,不论大小,不管贤愚,总有一两个忠直之士冒头,扬声于天地,留名于青史。 此时的王府大堂中,兵马副指挥使李景威就是这样一个人,长相普通,但意气高昂,见这满堂丧气,不由起身,激动地向高保融道:“大王,南平基业虽小,却是两代先王苦心经营所得,岂能就这般拱手相让。北兵虽然强悍,但我南平拥三万甲士,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若不战而献土地,大王将有何颜面见先王?” 李景威的话,似乎让高保融有些羞愧,也有几分恼怒,气呼呼地问道:“若依将军之见,孤当如何?” “汉军恃强凌弱,必生骄意,莫若假意借道,允其同行,暗伏精兵于荆门险狭处,俟其通过,突然袭击,擒其将,退其军!”李景威说出了一个可操作的建议。 此言落,不待其他人反对,高保融自个儿都怕了,连连摇头。 “若听景威之言,高氏必罹其祸也!”一道严肃的声音,令人精神一振。 偏头看去,发声却是此前如泥塑一般缄口不言的孙光宪,高保融看着他,赶忙问道:“孙公,你乃老臣,治政多年,见识不凡,多受先王信重,值此危局,更是擎天梁柱,以你之见,当如何应对朝廷之强横?” 面对高保融的询问,孙光宪沉默了一下,而后从从容容道来:“大王,景威将军忠诚可嘉,但见识短浅,不知强弱胜败。试想,北汉禁军,乃天下强兵,这些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可谓战无不胜,慕容延钊又是北军名将,岂能不防? 今汉师南下,意欲尽取荆湖,夺天下腹心,其大兵压境,如以山压卵,岂敢轻言抵抗。臣早年曾出使东京,亲眼所观,北兵之强盛,汉主之英明,远非荆南所能相抗! 以在下之见,此番大汉南征,大王当全力供奉之,不得有丝毫迁延推诿。如朝廷宽仁,保有南平,则献兵马、钱粮以谢恩;不然,则尽早以疆土献朝廷,俟荆楚平定,大王亦不失王公爵禄,保全宗祀,一生富贵。 倘若有半点逆反之心,在下只怕,荆南崩摧不说,高氏宗族亦遭祸患,还望大王慎思而笃行,万不可意气用事!” 一番投诚献降之欲,被孙光宪说得慷慨激昂的,高保融明显有所意动。但是,脸上始终带有迟疑,踟蹰几许,瞧向其弟高保勖:“省躬,你觉得呢?” 高保勖的身体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因时局变故,气色更加难看。此时闻高保融之问,想了想,道:“我无话可说!” “你们先退下!让孤想想!”高保融眉头一凝,有些颓然地摆了摆手。 “是!” 但是,还没有一个时辰,收到了来自荆门守军的通报,言汉军铁骑数千,已南下江陵。 还是在大堂上,又将几名重臣召至。得知汉骑将至,高保融有些慌了手脚,几乎怒声质问信使:“孤还没有下令,为何不阻拦汉军!” 信使为之所慑,小声地应道:“汉军强势,指挥使不敢相阻,是故派小的提前南来,通报大王,请大王早作准备!” 高保融虽则迂懦,却非毫无见识,气急反笑:“身为守将,不御关防,不谋其职,任由大兵过境。汉军都要奔袭江陵了,让孤做什么准备!” “大王,汉军行动迅雷若此,地方守军也无战心,时至今日,不当犹豫,该做决定了!”孙光宪首先站了出来,向高保融进言道。 紧跟着,梁廷嗣也出言附和。高保融以军政要务,委高保勖、孙光宪、梁廷嗣三者,而三人之中,高保勖不表态,剩下两名文武皆言降,高保融又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但终究是成年人,所思所虑都要多些,说:“孤本有献土臣服之心,然而汉军侵略如火,兵临城下而降之,只怕朝廷藐我高氏!” 高保融话里话外,意思并不算隐晦,这是在暗示投降后的待遇问题了,这方面若不谈妥,可不能直接就降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愿降就好,孙光宪当即站了出来,道:“大王,老臣愿亲往东京一趟,为大王向汉帝陈情!” “好!孙公不愧为忠义之臣,不辞辛苦,孤与高氏的安危,皆交付你手了!”高保融不禁动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章 轻取江陵3 “大王放心,在下必竭尽所能,说得汉帝!”孙光宪满脸的慷慨。 这主臣二人之间的情谊,怎么都透着股“塑料”的味道。而一旁,梁廷嗣张了张嘴,却没出声,看那表情,似乎想和孙光宪一道去。 “不过!”高保融又不禁迟疑,说道:“眼下汉骑将至,兵临城下,这眼前之忧,如何解决?”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于这主臣而言,却是面临最紧迫的问题。不过孙光宪看起来是老谋深算的人,既然建议降,对于投降也有比较全面的考虑。 虽然同样惊异于汉军行动之快速,但还不至于惊慌失措,闻高保融问,直接道:“大王当紧闭诸门,固守江陵,汉军骑甲虽然精悍,却也难破坚城。 同时,遣派人出城,劳师犒军。在下北上东京,大王另遣人往中军,与慕容都帅取得联系,说以臣服献土之意,只道先得到天子敕旨,方大开江陵之门!” 稍微停顿了下,孙光宪继续道:“大王,慕容都帅有韬略,识大体,顾大体,或当容情。然先发之汉骑,建功心切,我闭城而守,恐生龃龉,触怒汉将,可使汉使曹彬居中联络,以安军心,免生误会!” “好!孙公真贤臣啊!”高保融这才心安不少。 “启禀大王,哨卡报,数千朝廷铁骑,正火速南下,距城恐不足十里!”商谈间,有城门军校得到消息,匆匆来禀。 高保融再度坐不住了,火烧屁股般起身,伸手急道:“快去宾馆请汉使曹彬!” 又环视诸臣:“孙公去开封,诸位谁愿替孤往谒慕容延钊?” “还是我走一趟!”高保勖叹了口气,起身道。 “末将愿一同前去,以作护卫!”梁廷嗣赶忙道。 高保融似乎有爱弟之意,不免担忧,对高保勖说:“你身体不好,此行安危难料......” “兄长已有献土之意,一片赤诚,朝廷焉能加害。再者,我去也算是代表高氏,以表诚意!”高保勖轻咳了一生,从容说。 闻之,高保融这才点了点头。 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曹彬被从宾馆更加卑敬地请入王府大堂。稍微扫了眼满堂的压抑,曹彬平静的眼神中有所恍然,神色愈见从容,拱手向高保融道:“末将于宾馆,尚未休息多久,不知大王唤我来何事,莫非,已然商讨好了?不知如何答复?” 看曹彬有少许拿捏的意思,高保融当即道:“朝廷欲讨湖南叛逆,我高氏为大汉臣属,自当倾力相助,借道之事,何需商谈!孤这便下令,让沿途水陆关卡驻军,放大军通过,不得相阻。” 注意着曹彬神情,只是平静,未见多少激动,不免有些失望,高保融继续说:“孤已决议顺汉,遣中丞孙光宪前往东京,面见天子,商谈献土之事...... 只是,如今大汉铁骑,将至江陵,军威雄壮,江陵士民,常年未见刀兵,为免黎庶惶恐,还请先锋甲士能够暂驻城外。 然,城中未有相熟者,为免产生误会,孤准备了一些犒军之资,希望将军能够出城,代为安抚。若事能成,孤必有重谢!” 听高保融这么一番言讲,曹彬也就基本明析其情了,也知道这主臣何以如此紧迫局促了。眉色未加多少变化,只是嘴角轻扬,略作思忖,回应道:“大王既有归顺之心,末将岂敢拂之。只是,如欲出城抚军,还需一件礼物了!” “将军请讲!”闻言,高保融神情微松,忙道:“不管是金银财货,奇珍异宝,只要江陵城中有,孤绝不吝惜!” “末将并不需要什么珍奇!于大王而言,得之更是易如反掌!”曹彬微微摇头。 “将军请讲!”高保融说。 “听闻,周逆的使者,正在江陵城中。大王既然乃朝廷忠良,还是不当与逆贼有所牵连,传扬开来,对大王也不是好事......”曹彬语气幽幽道。 曹彬话说得不怎么明白,但高保融似乎开了窍一般,不加犹豫,即抬手厉声吩咐道:“来人,立刻去取楚使首级来!” 数百轻骑倍道而来,卷起一道尘烟,至江陵城北百丈方至。铁骑军副都指挥使史彦超亲自带头在前,勒着马缰,微眯着眼,望着城垣上下的情况。 史彦超原在侍卫司龙捷军任职,南征淮南后,因功升迁到殿前司,这些年,禁军的高级将领们,都是这般迁职调动的。此番南征,也是费了极大的功夫与一干将领较量,方才争夺这从征机会。 虽然率先叩关的只有数百骑,但夕阳下的江陵城,显得有些无助。城门洞开,一队车马缓缓而出,车载马驮,尽是米面酒肉等犒赏物资。 曹彬当先,驰奔而来,手里拎着个盒子。因为郭威的缘故,史彦超是认识曹彬的,见到他,也就稍稍放松了戒备。 “末将曹彬,拜见将军!” “国华!你这是?”史彦超打量了他两眼,又指着城下那支犒军队伍,问:“江陵又是什么意思?” “将军兵锋所至,声威震天,江陵文武惊惧,特意准备了一批酒肉来犒军。畏惧将军虎威,特礼请我代为联络,希望铁骑能暂驻城外!”曹彬言语轻松地对史彦超解释道。 “哦?”史彦超轻蔑地应了声,注意到曹彬手中的盒子,问道:“高保融给了你什么重礼啊?” “周行逢使者的人头罢了!”曹彬说。 史彦超微讶,旋即一笑:“好你个曹国华,这取江陵,必有你一功啊!” 曹彬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转口问道:“将军何以仅数百骑而来?” “我心急,只先遣罢了,大队还在后面,稍后即至!”史彦超应道。 目光再度投到江陵城,注意着那洞开的城门,史彦超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江陵城防如何,能否直接突进去?” 史彦超双目之中,爆发出饿狼一般的冷光。他在大汉军中,名声不小,武艺高强,悍不畏死,此时虽只数百骑,见得机会,却有往江陵城冲一冲的打算。 见状,曹彬赶忙摇摇头,说:“江陵城中尚有上万守军,又有水军策应,其早有防备,纵使冲杀进去,也敌十倍之敌。再者,将军长途倍道而来,将士疲惫,也不适合作战!” “可惜了!”闻言,史彦超眉头一凝,不由叹息道。 “借道之事如何?高保融总不至于拒绝朝廷!”虽然有些可惜夺城之功,但史彦超还是更关心正事。 曹彬说:“荆南文武,不乏识务明理之人,高保融已有献土臣服之意!” “既如此,为何不开门迎大军入内!”史彦超语气中透着不满。 “高保融欲遣使去东京、襄阳,商讨此事!”曹彬以一种猜测的语气道:“末将稍作揣度,高保融是想以江陵,向朝廷讨些优渥待遇。朝廷未有敕旨到来,他不会轻易献城!” “军情紧迫,大军南下平湖湘唯恐不及,这高氏还有这等私心,拖延我大军!”史彦超怒骂道。 曹彬则摇了摇头,有神的眼睛中露出点冷芒:“依末将看,将军且驻扎城外,接受其犒资,继续威慑江陵。将此间情况,禀报中军!数千铁骑,难以攻破坚城,待都帅大军至,可就由不得高保融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 屯务废改 南方的战事,对开封城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于东京士民而言,朝廷平荆、湖,断没有失败的道理,相较之下,还是夏季到来对他们生活的影响才更值得关注。 作为大汉的皇帝,关注荆、湖战事之余,还有更多的军政要务需要他决策处置。而此时摆在刘承祐面前的,又是一个重而大的问题,关于大汉诸道州的屯田事务。 开国之初,百废待兴,中原大地惨罹契丹祸害,破坏严重,生民流离,土地荒废。但欲拨乱反正,恢复秩序,发展生产,效率最高者,当属屯田了,集中生产资源,集中发展,大利于国。 大汉最初的屯田事务,还是栾城之战后,在恒、深、冀、赵施兴屯田务,当时便招徕诸方难民十余万。其后,在郑州、魏博、中原诸州都陆续展开,多年下来,全国屯民加起来,有上百万众。 在初次,屯务的发展,对于国家的恢复,财税之收入,是有巨大好处的。直到如今,仍旧是一笔可观的进账。然而,不得不说,屯田之策,本质上还是对屯民们的剥削与压榨,即便如今,屯务产出,官府仅仅收取其中四成了。 初时,难民流离,饱受苦楚,亟待安宁,朝廷与其耕作、生存,再给其保护,自然乐于奉献。但随着国家的发展,局势的安定,原本的恩惠也就变成剥削了。 尤其是,同那些有自己土地,享受官府政策的自耕民相比,心里的落差就更大了。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大汉的自耕民们,纵使税赋也不轻,但也不是屯民们所能比的,更重要的,他们所种土地,属于自己。 近两年以来,各地皆有上报,屯民弃耕逃逸之事屡有发生,并且爆发出的民乱,前后就有十二次了。发展到如今,关于屯务之利弊,已经摆到大汉君相的案上,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看着恭候在殿中的李涛、薛居正两名宰臣,刘承祐先是赐座,不是正式场合,没必要摆派头。 “二卿且说说,各地屯务的情况!”刘承祐问。 还是李涛,率先发言,对刘承祐道:“启禀陛下,根据各州府上报,目前全国各地屯民加起来,约以97万人,比起乾祐六年初,减少了四万余人。” “两年的时间,就逃了四万多人?”刘承祐眉头微凝:“各地屯务职官,都在做什么!” 闻言,李涛道:“这还是在屯务官员加强管控的情况下!逃耕者,多为异乡农民,逃奔处,也多为其乡。各地官府,也多收容这些还乡者,编户齐民,发放土地,以增其户口,录为政绩!” 听李涛这么说,刘承祐也叹了口气,倒没生大气,只是幽幽说道:“如此,却也难怪!” “陛下!”薛居正也开口了:“根据三司度支的职吏的计算,从乾祐五年开始,一直到今岁,可以明确的是,屯田岁入,正在逐年减少,并且一年比一年严重。各地屯民,多怀怨望,无心劳作,以致新垦之田亩都有荒废之象。” “看来,屯田之事,是不得不解决了!”刘承祐说道,脸色倒还算平静:“然而,这可是涉及到上百万的屯民啊!” “陛下!臣等以为,朝廷施政,自当兴利除弊!陛下继位之初,便罢前代之‘营田务’,以其累民。而今,全国屯田,弊端已现,生民苦之,以陛下圣明之德,爱民之心,该当除弊以布泽于民!臣等以为,‘屯务’应当革新!”李涛开口,进言之中夹杂着恭维。 看着二人,刘承祐说:“屯田若撤,朝廷当少一大笔进项啊!” “如不除弊,恐生动乱!这两年,屯民之乱,值得朝廷警惕!”李涛说。 微微颔首,想了想,刘承祐问:“如何着手措施,二卿可有考虑?” 闻问,薛居正拱手道来:“臣经过反复商讨,仔细权衡,决定以三年为期,逐步废置各地屯田。中原以郑州屯田最盛,就在近畿,可以为试验。 屯民所耕之地,一应田亩、耕牛、农具,都可作价售卖本户。若家资不够,则继续按朝廷所颁屯田条制施行,屯田所产,朝廷征收,再降一成......” 薛居正说了个大体框架,刘承祐则认真考虑几许,脸上露出了点笑容。根据三司所拟措施,有三点好处,一则朝廷还能继续享受三年屯田福利;二则仅是售卖那些生产资料,对于朝廷财政就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三则,朝廷改制,予百万屯民于希望,可暂消祸乱。 当然,这只是大方向,具体的落实,与对屯民百姓更深层次的影响,还有待商榷,毕竟是涉及到百万丁口的大工程。但是,总体而言,是件好事。 “关于屯田废改,政事堂当出台一套政策,考虑全面些,尽快发传天下,以安百万屯民之心!”刘承祐一副满意的样子,开口吩咐着:“另,如薛卿之言,郑州近在眼前,可以之为试点,实行赎买政策。若试行无大碍,即可推广全国!” “是!”李、薛二臣当即应道。 “屯田改制,事关重大,牵扯极广,需以干臣,朝廷上下,以何人负责此务,妥当?”刘承祐问。 “景范曾任郑州,总其屯田事,但如今其身肩开封府之职,不便轻离!”李涛说了句。 薛居正则拱手道:“臣举荐户部侍郎边光范,边公任职多方,才干卓著,处事向来妥当,声誉良好,足可担当大任。若以其主屯田务,则百姓可解忧得惠,朝廷可安!” 看了看薛居正,刘承祐笑道:“边卿的声名,朕也听过,再者能得薛卿相荐,必然可当此任。” “就这样!”刘承祐看着李涛:“即以边光范为屯田制置使,参与改制政策筹谋,待条令出,先往郑州展开改制之务!” “是!”李涛应道。 想了想,刘承祐又提起一事:“民屯既改,军屯若何?” 对此,李涛与薛居正都严肃了些,毕竟涉及到军队的事务。李涛道:“陛下,大汉军屯规模并不大,并且,军屯更涉及军务与边境的安宁,不宜轻动!” “卿误会朕的意思了!”刘承祐摇摇头,解释道:“朕考虑的是,朝廷应适当提高军屯的军民的待遇。” 刘承祐一直移民实边的想法,然而当下之大汉,人口不足,内部土地都尚且消化完毕,又怎么可能吸引得了人移塞了。至于强行迁移,则更没有必要了,唯一进行的,只有假戍边以行军屯了。 但是,目前不行,不代表十年、二十年后不行。而刘承祐的目光,素来是放得比较远的。 看二宰一下子并不能跟上自己的想法,刘承祐也不以为意,挥手道:“军屯之事,就暂不变动,还是先解决民屯!” 毕竟,涉及到军队,还需加上枢密院、兵部,进行一次联席会议,综合意见,再作定论。 “是!” “二卿暂且退下!”刘承祐吩咐着。 接见完两名宰臣,没有歇一盏茶的功夫,刘承祐即收到,南平使者孙光宪求见的通禀。 “传他上殿觐见!”想到此人,刘承祐神态都明显轻松几分,目光向南,似乎都看到了江陵城的情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章 捷音已先来 “臣孙光宪,叩见陛下!” 进入大殿,孙光宪是三跪九叩,直至御前,动作一板一眼,标准而到位,再搭配着那近乎虔诚的神情,实在令人心生愉悦。 看着毕恭毕敬的孙光宪,刘承祐展露笑容,伸手道:“孙公免礼!赐座!” “谢陛下!”对于汉天子这和善的态度,孙光宪微喜。他可了解过,在如今的大汉朝,能与皇帝坐而问对的臣僚,只有极少数人。 孙光宪此番北上,可以说是倍道急驰,自江陵至开封,千数百里的路程,仅花了六日时间,一路轮换车马,他这老胳膊老退,几乎被颠散。即便到东京歇了一夜,此时的颡额之间,也尽显疲态。 打量着孙光宪,刘承祐笑眯眯的:“孙公,我们有好些年岁没见面了!如今看来,风采依旧啊!” “难得陛下还记得老臣,臣感激涕零!”孙光宪应道,似乎真的很感动的样子。 刘承祐漫不经心地将御案上的几份奏章理了理,瞥着孙光宪,幽幽道:“如今荆湖局势紧张,大战或起,孙公乃荆南顶梁柱臣,何以越千里北来东京?” 刘承祐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了,不过,孙光宪也配合着,拱手道:“回陛下!臣此行,乃奉南平王之命,前来商定献土归朝之事。” “哦?”闻之,刘承祐似乎来了点兴趣,但那平平反应让孙光宪心头起了点咯噔。 见状,孙光宪态度又积极了几分,说:“陛下,唐季以来,天下崩坏,高氏三代,坐镇荆南,抚民之治安,乃为朝廷镇守,以免为宵小所趁。今大汉雄立于中原,陛下更是不世明主,混一天下,乃顺天应命、四海所望之事。南平王感念之,不敢逆大势而为,今愿献朝廷以荆南之土,还请陛下纳之!” 听其言,刘承祐笑了笑,看着孙光宪,玩味地道:“南平王乃朝廷所封,又是朕制命之荆南节度使,荆南之地,本为王土,大汉臣属。既如此,又何谈进献?” “这......” 刘承祐所说,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比起孟蜀、南唐、南汉这种称帝建国者,荆南高氏一直以来,倒一直谨守着臣属的地位,虽则偶有不安分的举动,也只是小儿不肖,教训一顿,也就跪下乖乖地叫爸爸。当然,地处尴尬,几乎无险可守,直面中原兵锋,也不得不乖巧些。 “陛下说得是!”孙光宪的气势又弱了两分,顺着刘承祐的话,道:“荆南向为朝廷臣属,南平王之意,是欲自请削藩,还军政与朝廷!” 对于孙光宪的服顺,刘承祐实则是比较满意的,目光一扫,注意着他随身携带的一个盒子,问:“盒中何物?” 闻问,孙光宪松了口气,赶忙起身,打开盒子自其中拿出几份图册,恭恭敬敬地呈举上头顶,道:“回陛下。此乃荆南三州、十七县、十三万一千两百户之籍册、舆图,还请陛下过目!” 显然,这才是刘承祐更加关心的事情,动作幅度都大了些。赵普侍驾侧,帮忙摊开,掌着图册。 看了看地图,又翻了翻籍册,刘承祐却是不禁心生感慨,荆南地虽狭,仅三州之地,但人口密度,于当下而言,着实不低。就当今的大汉天下而言,也就中原、河北少数州县有这样丰厚的人口。 放下图册,刘承祐稍微考虑几许,收起了此前的那种漫不经心,人都严肃了几分,对孙光宪道:“孙公,则相信南平王的诚意,不过若没有朝廷大兵南下,只怕他也不会起此心!” 听刘承祐这么说,孙光宪的心情顿时一紧,心中哀叹,皇帝陛下一定这样吓唬老臣吗。拱手拜道:“陛下明鉴,高氏毕竟镇守荆南多年,素无野望,只祈得一份平安足矣。今天下局势若此,唯独顺服朝廷,忠诚陛下,才是久安的道理。是故,方有臣此行!” 刘承祐又说:“既有投效之心,为何还在朝廷兵马南下之时,婴城据守?你们可知,湖南周逆,正在整军作战,其大军北上,正在急攻我澧阳城,可以说危在旦夕!军情紧急,就因为荆南之事,耽误大军行动,进而影响到平湘战局!” 不待孙光宪答话,刘承祐又道,语气越发严厉:“你们以为朕不知道高保融的心思?献土之意固然是真,但孙公此来,只怕是替高保融提条件的!以江陵为条件,向朕要善后待遇,朕若不允,就固守江陵,以此相胁?” “陛下,臣等万万没有此心啊!”孙光宪当即拜倒,冷汗迭出,却是明显被道破心机的样子。 见状,刘承祐厉容又转缓,轻笑道:“不过,人皆有私念,南平王的顾虑,朕也能理解。天下崩坏至此,乃有周行逢那等恶逆之人,犯上作乱,人心沦丧至此,南平王能有主动进献之心,也是难能可贵了!”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听刘承祐这么说,孙光宪赶忙大唱赞歌,人都松了口气。 “朕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刘承祐又道。 闻之,孙光宪已不作他想:“臣洗耳恭听!” 刘承祐却是朝赵普示意了下。会意,赵普带着点浅笑,看着孙光宪,解释道:“孙公或许还未知,就在你抵达东京前一日,枢密院收到南面行营急报,慕容延钊都部署,亲率大军,倍道南至江陵城,南平王已然开门献降了!” “这,这......”孙光宪满脸的愕然。他是完全措不及防了,哪里能想到,江陵城竟然降得这么快,他此来本就是卑微献土,这么一来,哪里还有同朝廷讨价还价的机会。 早知如此,还何必起那等小心思,反使朝廷不愉,干干脆脆地投降,天子又岂会薄待?一抹颓然与苦涩,渐渐浮现在脸上。 观其神情变化,刘承祐认真地说道:“孙公,南平王献土归服,朕很欣慰。你可还江陵,答复他,爵位可保,禄俸加倍,高氏之中有其才者,朝廷一概录用。另,朕在汴河边上,修了几座大宅,专候高氏入住!至于高氏在荆南的土地、产业、财货,朝廷分文不取,可任其变卖!” 说着,刘承祐表情都冷厉了几分:“但是,高氏北迁乃是朕与朝廷的底线,你可明白?” 听汉帝之言,孙光宪心中微叹,这与高保融期待中待遇,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按照高保融的想法,献土之后,高氏一族当永居荆南,虽则是妄想。但显然,朝廷又岂会允许,势必要将高氏连根移植,以加强日后对荆南的统治。 想到这一层,孙光宪也就没有再为高氏继续争取的想法了,这都算不上谈判,只是一次纯粹的输降,尤其是,高保融自己在江陵先把“底牌”弃了。 迎着刘承祐的眼神,孙光宪拜道:“臣明白,回江陵之后,必定将陛下与朝廷的恩典,尽述南平王!” “如此甚好!”刘承祐颔首,语气又一转:“不过,孙公还江陵,朕另有要务相托!” 孙光宪闻之微愣,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心脏不自觉地加速跳动几分,赶忙道:“请陛下吩咐,臣必竭尽全力!” “此番,南平王能够主动献土朝廷,孙公在其中的作用与功劳,朕心里很清楚!”刘承祐语气悠悠,态度温和:“朝廷欲伐湖南周逆,江陵当后方粮道。然江陵初献,诸务冗杂,犹需孙公这样熟悉民情政务的贤才,料理事务。朕意于荆南设江陵府,就由孙公权江陵府事,典政安民,筹集辎需,以供大军!” “谢陛下!”孙光宪顿时眉开眼笑,倒头便拜:“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或许对于孙光宪而言,汉帝的这番任用与安排,才是更值得喜悦的。他如今才五十多岁,还有意于仕途,若能在荆南初降的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也能让他更快地融入汉廷体制。 当然,在刘承祐这里,用孙光宪也只是临时举措,为息事宁人,只要荆湖事定,必当迁调另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 荆南既定 孙光宪郑重恩谢告退,望着其背影,身正腰直,在刘承祐眼里,总感觉脊梁有些弯。不过,刘承祐并不会因此而鄙视他,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识时务者,他一统天下的进程才会更加顺利。 坚贞不屈,固然是良好的品质,但最好是对大汉与他这个天子的,否则就是顽固分子,成为他完成统一天下的阻碍。 注意的刘承祐的目光,大概以为他有所顾虑,赵普主动说道:“孙光宪侍奉高从诲父子多年,乃荆南最重要的文臣,练达诸务,今这般恭顺朝廷,荆南三州可安,平稳归治,陛下无需过虑!” “荆南,自不足虑,不管如何,大军入驻,又有慕容延钊、郭威他们在,余者翻不出什么波澜!”刘承祐一脸自信地应道。 略作思忖,挪了挪屁股,偏头看向赵普,刘承祐问:“你觉得,高氏值得朕忌惮吗?” 对此问,赵普很肯定地摇摇头,微微笑道:“高氏立足荆南数十年,然既无可赞之誉名,也未施恩于百姓,荆南士民断然不会念之。倒是高氏一族,丁口富足,良莠不齐,北迁之后,失了根基,少了特权,只怕免不了怨言!” “至于南平王高保融这一脉,陛下大可效千金市骨之故事,优渥待之,此庸懦之徒,实无害无朝廷。荆湖之后,南方尚有后蜀、南唐、吴越、伪刘包括闽南清源军诸势力,有高氏榜样在前,异日陛下用兵之时,也可稍消其抵抗之心!” “不错!”刘承祐嘴角微微上翘:“不过,南方诸国势力,其主君多有不堪,他们固然可优待,相较之下,还是其下属文武,更值得收买!” “陛下英明!”赵普道:“这孙光宪,就是陛下摆在南方诸臣眼前的一具马骨啊!” “高氏既降,此番南征就只剩下周行逢了,不过,荆南拿下得顺利,湖南可是块硬骨头啊!”刘承祐起身,走到殿中挂着地一张南征军事态势地图上,语气严肃了几分。 跟在侧后方,赵普说:“朝廷如今齿尖牙利,骨头在硬,也敌不过大军啃食。周行逢不识天数,悍然逆抗,不过垂死挣扎罢了!且其所有行动,都在陛下与诸公预料之内,其败亡可期!” “原本,慕容都帅欲以一月为期,先取荆南。然如今,不过半月,便已尽括其土,夺其军,进展如此顺利,如此,也节约了大军攻伐湖南的时间!” “不过,周行逢如今是孤注一掷,此丧心病狂之徒,却不可小觑!若以高氏视周某,轻慢疏忽,恐为其所趁!”刘承祐不免疑虑。 一直以来,刘承祐都是这个调性,谨慎得过分,狮子搏兔,亦施全力,不怕小心过头,只恐意料之外。 “这样,你以朕的口吻,拟一封诏书,发传南面行营,晓谕诸军将士,对湖南战事,不得骄愎浮躁,轻敌冒进!”刘承祐抬指,吩咐着。 “再给慕容延钊一诏,告诉他,荆湖大局朕全权委他,不求一鼓而下,只需从容取之!” “是!” 远隔上千里,战术之上,刘承祐并没有遥控指挥的意思,只有在这些同样重要的“细枝末节”上,施以影响。同时也让前方将帅警醒,他这个皇帝虽在后方,可时时盯着战事进展。 “澧阳可有最新战况传来?”刘承祐问。 赵普摇了摇头,说:“尚无。不过据枢密院转呈军报,慕容都帅已遣偏师渡江进据公安,随时可支援澧阳。既然陛下与郭枢相都属意潘军使,他当不负陛下信任!” “澧阳兵马毕竟不多!”刘承祐微微凝眉:“但愿潘美,能够守住吧!” 阳于朝廷而言无足轻重,只是对朗州威胁巨大,刘承祐并不在意区区一座澧阳城,他担忧的是潘美的安危。失了澧阳不算大事,要是折了潘美这个他格外看重的爱将,可就不美了。但是,潘美若没有一些拿得出手,为众人所信服的功劳,刘承祐又不好大用他。是故,刘承祐的心态还是有些矛盾的。 “罢了!朕也不必作这无用之虑了!”抬手捏了捏山根,刘承祐舒了口气,对赵普道:“吏部所选第一批迁调荆南的官员,你替朕去看看,考察一番其才能若何!” 闻言,赵普脸上头一次露出了一样的神采,这可是让崇政殿直接插手政事堂的事务,其中,是否意味着什么? 赵普的脑子,向来转得快,下意识地提醒道:“官吏选调之事,乃吏部之务,如此,只恐引起李相公不满!” 李涛作为首宰,虽则总理诸务,但就如范质主掌刑名一般,他的“根基”在吏部。 听其言,这回轮到刘承祐去消除赵普的顾虑了,只见他淡淡然地笑道:“无妨,荆南初下,这批官吏,涉及到今后三州之治政,近百万百姓的安康,你只是代替朕去过问一番,以表重视!” “是!”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赵普自然应下了。 脑中思维则在继续发散,这个差事,不算什么难事,但代表的是皇帝,也代表着崇政殿这股政治力量,又意味着什么...... “那张洎跟着你也有些日子,你觉得此人如何?”刘承祐又突兀地问赵普。 似乎知道皇帝有些喜欢那探花郎,不管心里怎么想,赵普嘴里倒是说着好话:“颇具文才,远过于臣,聪颖机智,好生培养一番,可大用!” “就没什么不足之处?”刘承祐仿佛对张洎的长处并不感兴趣。 稍微考虑了下,赵普说:“年岁毕竟不大,难免有些年轻气盛。” “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是!” 在刘承祐面前,赵普同样表现很小心,不过他的小心,在于迎合皇帝的同时,展露自己的才干,以期往上爬,实现政治抱负。对此,接触得越久,刘承祐感触越深,但是,赵普此人,就现阶段而言,刘承祐用得当真是顺手。 ...... 江陵城,城头已然变幻大王旗,城垣、官署、军营、仓廪,都插上了崭新的大汉旗帜,而此城也成为了慕容延钊新的中军所在。城中各处要害场所,都被进城的一厢小底军牢牢地占据住,属于行营的职吏、记室开始清查江陵府库,这些都是可直接充为军用的。 原本的江陵驻军,都被移扎城外,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并且直接从汉军诸军中抽调了上百军官充入,以加强控制。 不过,对于江陵城的百姓而言,却是大大松了口气。北汉数万大军南来,其势滔天,官民震恐,所幸没有酿成战祸,高保融果断从心而降,大汉顺利接收城池。 再兼汉军军纪严明,没有遭受兵祸,并且不过数日的时间,已然解除城池的封禁,任由百姓进出。就冲此举措,人心悉安。 原本的南平王府,并未遭受任何侵扰,仍由高保融一家安居其中,保留其卫士,只是在外围加驻兵马,以作保护,等待朝廷的处置办法。 而慕容延钊则将江陵州衙占据了,作为行营所在。如今,慕容延钊再度召集行营诸将议军,荆南局势渐安,湖南战情愈急,也该开启下一步的进军事宜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 慕容都帅用兵 江陵衙内,济济一堂,列坐在内的,除了仍备守江陵的汉军将校外,梁廷嗣、魏璘这两名荆南军的高级将领。相较于汉军将领们的从容淡定,梁、魏二人要激动些,既是紧张,也是喜悦,毕竟这是大汉南征行营的高级军议,得以破格参与,也证明他们算是被朝廷所接纳了,至少在都帅慕容延钊这里是这样的。 对于他们这种降将而言,战后的前程、地位如何,军职如何安排,都得看在接下来在战事中的表现。他们二人自觉还算幸运,因为江陵内外,有太多的人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在江陵易帜的这数日间,有太多荆南文武想要同慕容延钊搭上线,但毫无例外,连见上一面的资格都没有。而目前,在东京诏令下来之前,负责维稳的人乃是高保勖,就冲着其前番主动入汉军中军献诚,兵临城下时,也是他主动劝高保融:哥,别坚持了,先降为敬。 随着侍卫的唱号,慕容延钊快步入堂,带来一阵肃杀之气。坐上帅案,接受一干将领的拜见,慕容延钊未加废话,直接道来:“本帅奉诏南征,是为讨湖南周逆。今大军屯于江陵,已有数日,荆南既安,必当用兵于湖南,以期扑灭周行逢,还湖湘以安宁!” “愿听都帅调遣!”一干将领,齐齐抱拳,以梁廷嗣、魏璘二者的声音最为凸显,引得慕容延钊向二者多瞧了一眼。 “曹司马,你与诸位将军,说说逆军的情况!”看向曹彬,慕容延钊吩咐着。 “是!”曹彬当即走到堂间的军事地图旁。 或许是郭威的关系,或许是使江陵的功劳,进驻江陵之后,慕容延钊即将曹彬调至行营中军,任行军司马。军职虽然没有遽升,但职事所在,却是重要无比,跟随慕容延钊,接触的都是整个荆湖战局的军情,对他的成长很有帮助。可以说,比起许多起于毫末,辛苦打拼的青年将校,曹彬着实幸运许多。 “据报,周逆南下攻取桂州后,尽夺张文表军卒、钱粮,又括郴、道诸州兵马,悉数北调,布置于武陵、洞庭。 在我军南下江陵之前,再度率先发难,以其麾下大将杨师璠率众两万,北攻澧阳,意图消除我澧州军对朗州的威胁。 周逆则自率三万水陆兵马,布防于洞庭,意欲扼防我军自长江入湖攻取岳州。” “察其所谋,都帅已先遣韩都监率两万卒沿江东下,进逼三江口,虎视岳州,与周逆相持。又以李筠将军渡江进驻公安,用以援应澧阳!” 从曹彬口中,如今朝廷与湖南两方军事对抗态势已经是很清晰了,不过于在座的将领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他们大多是带兵作战的将校,少有思考战局,只需要知道自己接下来做什么,有无立功机会。 待曹彬讲完,慕容延钊沉吟几许,也出声了,他这一开口,将领们的表情都跟着严肃了些:“诸位也听到,目前对敌战场有二,一为三江口,二为澧阳!” “三江口乃周行逢精锐所在,兵甲三万,实力亦算雄厚,韩都监以两万军敌之,一时也难以突破,需要增援,尤其是水师增援!” 言罢,慕容延钊的目光即看向魏璘:“魏将军,江陵水军可曽整备好?” 闻问,魏璘赶忙起身应道:“启禀都帅,江陵水师七千余众,大小战船两百艘,皆已归制,军心安定,随时可供都帅调用!” “好!魏将军十分干练啊!”慕容延钊表扬了一句,即吩咐道:“你率五千水师,前往洞庭湖支援韩都监,对付湖南水师!” “是!”听令,魏璘精神倍感振奋,高声应道。 见状,梁廷嗣也坐不住了,起身殷切地望着慕容延钊:“都帅,江陵马步军也愿为朝廷效命,讨伐周逆!” “梁将军莫急!”慕容延钊轻轻抬手,脸上都泛起了少许笑意,道:“南征大军,将士多为北人,虽则勇悍,对于南方气候水土尚需适应,更兼不熟悉荆湖地势形胜。是故,如欲破湖南,还需仰仗江陵兵士!” “请都帅下令!”梁廷嗣会意,抱拳道。 “梁将军可率整编好的一万军卒,同水师一道,前往三江口,支持韩都监!”慕容延钊吩咐着。 “是!”梁廷嗣顿时眉开眼笑的。 “两位将军,可先行下去,整顿兵马,两个时辰后,登船东下!”慕容延钊道。 “遵令!” 又招来一名传令官,下令道:“通知高保勖,让他将筹集的船只,交付大军!” “都帅,江陵军队终究新降,能用吗?”待二将退下后,史彦超忍不住对慕容延钊道:“再者,纵使调用之,还以梁、高二人统兵,可信否?” “史将军不必担心!取荆南兵马而用之,乃是南征以前,陛下与枢密院就定好的策略!”慕容延钊摇摇头,神色沉着而自信,道:“江陵既下,局势已固,本帅中军在此,粮秣在手,兼其军中安插上百军官,足以控制。再有荆南兵卒,其家人都在后方,又岂敢言叛?” “至于梁、魏二将!”慕容延钊说着,嘴角带上了点从容的笑意:“他们新降,正是需要朝廷信任,需要表现以求功劳。他们非但不会怠慢,反会竭力报效,用命拼杀!” 同样一个道理,让荆南将领对抗大汉,或许没什么底气,但去打湖南,绝对能够奋勇当先。而对于这些降将心态的把握,慕容延钊看得很明白。 “都帅都这么说了,末将自无疑虑!”史彦超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道:“不过,这功劳分给荆南军了,让我等这些大汉将军做什么呢?” “不错!”小底军都指挥使孙立也忍不住开口了,一副混不吝的表现,高声道:“我们这一路来,就忙着行军赶路,一场仗没打,一点功劳没捞上,荆南就降了。都帅你可不能偏心,我们也得有所安排!” 随着老一辈的将帅陆续被清退出禁军,孙立这个从龙之将在军中的资历却是越来越深了,相对的,骄气也越来越盛,自矜功劳,常有跋扈之举。当年,同王彦升一场冲突,就已有这个苗头了,只是王彦升更加混,强闯宰相魏仁溥府邸,结果被贬到西北戍边去了。而孙立,则一直保留着小底军都指挥使的位置。 此时,感受到其语气中的猖狂,慕容延钊眉头也皱了皱,脸色一板,厉色道:“荆湖战事,得陛下信任,委本帅以全权。统筹大军作战,不是宴席宾客,自有战略战术,全局考虑,军令如山,这点道理,孙都将难道不知道吗?” 被慕容延钊这么训斥,孙立的气焰顿时收敛了一些,对视的眼神慢慢挪开了,比什么他可都比不过慕容延钊。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心中难免感到羞怒,仍旧黑着张脸,说:“还请教都帅如何考虑全局的!江陵仍有步骑大军近两万,总不至一直裹足不前!” 南征的四万兵马,护圣、奉国两厢兼一万地方州兵,被韩通带到三江口与周行逢对峙。一部留守于荆门,一部在李筠的率领下渡江接手公安防务,以免澧阳之楚军侵袭。留在江陵的,仍以铁骑军、小底军为主,约以一万六千卒,仍是一股庞大的兵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迎着一干将领的目光,慕容延钊少作沉吟,郑重说来:“近几日,本帅兼采群议,以定湖湘攻略,今已有所考虑。 湖南之地,久经战乱,残破不堪,丁口薄弱。然周行逢为对抗朝廷,扩军备战,是为穷兵黩武,其麾下兵马已逾五万。以湖南之力供养,实难堪其负。 再兼去岁湖南大饥,存粮几乎消耗一空,而今周逆新粮未入,军需短缺,几乎连作战口粮都需竭上下财力,向南唐、伪刘购置。 是故,本帅决议定湖南,不求速战,只欲缓图。相持不下,急的是周逆,根据武德、军情两司调查,以湖南的如今的情况,周行逢根本支撑不了一月,届时,逆军可不战而溃。 而在这一个月之内,我们只需防备,便是周逆做困兽之斗。到时候自可长驱直入,直下朗、潭,全取湖湘,彻底平定荆湖!” 原本,慕容延钊的打算,是在三江口打一仗,力求一战制胜,而下湖南。但是,自情报系统那里了解到湖南的虚实之后,便转变了想法。 原因只在,周行逢在湖南的备战,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以眼下湖南不到9万户的人口,聚兵五万,即便刨除数千蛮兵,后方还有一部分维持统治秩序的地方军队以及辎需输送之人力,完全是穷兵黩武,近乎全民皆兵。 而周行逢屯于前方,用以作战的五万兵,也是军器不全,甲胄稀缺,很多抓来的壮丁,只能用原始的竹木做武器。真正有一定战力的,也只有随其起家,在内战之中打出来的那批牙兵,扩充之后,战斗能力不免下降。再者,此前湖南内部混战烈度很低,纵使以那不足一万的牙兵为骨干,在面对中原强兵之时,能有何等表现,还是存疑的。 军力上的对比,暂且不谈,两路加起来,就算是五万头猪,想要全歼全抓,也要费些功夫的。最让慕容延钊对战局感到乐观的,还得属湖南内部州县的糟糕情况。 在大肆备战的背景下,受苦受役的永远是基层百姓,去岁饥荒之时,周行逢还是他们的恩人,如今就变成催命的仇雠。为筹措军用,周行逢的军府是横征暴敛,湖南民间,已是怨声载道,抗征之事屡发,为此也是一场血腥杀戮。 在周行逢的高压政策统治之下,湖南为数不多的地主、富商,也是流尽了血。在周行逢本不得士民之心的情况下,他对于湖南的统治实则已是摇摇欲坠。 是故,只要周行逢在应对朝廷大军之时,不能取得进展,哪怕只是一点不利消息,也能引起楚军的崩溃。至于其内部局势,一个月都是保守估计,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一次大的动荡,诸州士民,喜迎王师入湘。 作为一名熟知兵法、深明韬略的当世名将,慕容延钊自有其用兵之法,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他的追求。而荆南的提前顺利拿下,也给了他更充足的时间、空间与钱粮,去执行此策略。 察湖南局势,他甚至已经预感到,此番南征,最终会演变成政治问题进行解决,至于军事斗争,反倒是次要的。 当然,摆在朝廷面前的首要问题,仍旧周行逢武装起的那支军队。只是,慕容延钊打算拖垮周行逢,对于从征的汉军将校们,却不那么美妙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没有将士的牺牲,没有激烈的厮杀,他们的功劳,也是会打折扣的。 “都帅,要是如你所说,那我们此番南下,不就成只行军,不打仗了嘛!”史彦超有些不乐意了。 在大汉禁军的高级将领中,史彦超算是那种好战成性的,脾气粗暴,作风硬朗,勇武敢战。此番南下,他也就完成了一次百里奔袭江陵的成就,但在曹彬的劝解下,也没厮杀上,颇为郁闷。 听其言,慕容延钊反倒露出了笑容,抬指强调道:“将军此言说得准确,诸位可暂收杀戮之心,或将此战当成一次远途行军训练!自古以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若得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需多消耗将士们的性命?用弟兄们的血肉,来积攒我们的功劳,诸将又于心何忍?” “都帅什么时候这般仁慈了!”史彦超闻之,则更加郁闷了,忍不住道:“我数千铁骑南下,本该纵横荆湖,然到此为止,尚未经一战,未发一矢。如都帅所言,若是息了战心,将士们松懈了,若有他变,如何应对?” “史将军又提醒本帅了!”慕容延钊神情变得严肃,环视一圈,以一种告诫的语气说道:“缓战、避战,不是休战,在行营整体战略之下,各军兵心士气之维持,犹需加强。倘有懈怠者,军法处置!” 慕容都帅此言落,在座的汉军将领们,更加难受了,但迎着其严厉的眼神,都还得大声应是。不管如何,汉军军法的严苛,可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尤其还处战争期间。 “都帅,既然三江口需要支援,周行逢也在那里,莫若将铁骑军调去,末将愿往助战!”眼珠子一转史彦超道。 “三江口湖泽密布,水脉纵横,乃水战、步战之所,铁骑军能登船作战,还是能飞跃江湖?”慕容延钊反问了句。 史彦超讷口不言了。孙立则借机道:“我小底军都是步卒!” 见这二人,有点纠缠不休的意思,慕容延钊强势地一摆手,道:“兵力调动安排,本帅自有计较,诸将无需多言,好好统军备战即可!” 大概觉得,也不能一味地压制这干将军们的战心,稍作考虑过后,慕容延钊又道:“三江口的战事,三五日之内,只怕难有结果。相较之下,澧州之敌,可作筹谋!” 此言落,又勾起了史彦超等人的战欲,不管澧阳楚军的素质战力如何,那也有两万之众。不过,史彦超还没开口,孙立便道:“我愿率军前往,破贼军,解澧阳之围,擒杀那杨师璠!” 孙立的考虑,也简单,作战立功是一条,避开慕容延钊也是原因。可惜,慕容延钊显然有些舍不得孙都将,想将他留在身边。直接瞧着史彦超,吩咐着:“将军可率三千骑渡江,汇合公安之李筠军,南下解澧阳之围!” “是!”史彦超有点得意地扫了孙立一眼,意气激扬。 被这眼神一扫,孙立更加难受了,脸色阴沉,不满几乎写在脸上。 一场军事会议,在慕容延钊的强势主持下,顺利结束。循其后,江陵内外再度紧张起来,休整数日的汉军紧锣密鼓地调动开拔,大量满载着兵员、粮食、军械的船只,在水师的护卫下,自江陵始发,顺江而下,直趋洞庭湖。 虽然慕容延钊定下了整体的作战方略,但不代表保守与被动,战争的发展,本就是该因时而变,及时调整。三江口那边采取拖延,对于澧阳,却是存着进攻打算。若得破其一路,也可使他的战略更好的落实。湖南的崩溃,也需要汉军主动施压。 不管慕容都帅如何考虑,于悍将史彦超而言,却是不需要去想太多。说了那么多,还不是让他出击,而既然给了他出击的机会,那他就得好好把握住。 从收到军令起,挑选作战士卒,准备粮械,都是严令求速,当日便渡过大江。为了争夺转运兵马的船只,史彦超甚至欺压高保勖,在他的南征履历上,添上一笔污点...... 而在公安,早早地便领军进驻于此的李筠,更是按捺不住了。两个望战心切的将领聚在一块,顿时一拍即合。 对于史彦超的到来,李筠是万分欢迎,有这三千铁骑相助,他也可放开顾忌,大胆南进,以讨澧阳楚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 李史合谋 公安县,地处油江入大江入口,去江陵五十里,乃控扼长江中游的重地,也是拱卫江陵的要害之所。是故当日,慕容延钊率大军至江陵,高保融初降,还未待局势稳定,便以李筠率三千州兵进驻,至于原本的两千荆南守军,也被李筠收编了。 但于李筠而言,此番南征,是来建功立业的,不愿做个守备之徒,尤其在韩通率大军过境东向岳州之后,更是艳羡不已。 是故,整军之后,便向连续向慕容延钊发了三次请战书。只是慕容延钊压着,也不敢擅自动兵,让李筠焦躁不已。他可自诩“戴罪”之将,得天子首允从征,就期盼着立下战功,重新跻身大汉军界上层。 如今都4月12日了,还被压着,他又岂能甘愿,但是,内心再躁动,也不敢无视中军的意思。所幸,来自江陵的大动静,给了他一个向好的信号。 一批又一批的战船、仓船向东南而去,而站在油口埠头上,李筠望眼欲穿的,却是那支往岸边停靠的船队。 大船靠岸,率先从甲板上走下,连跑带跳地越上岸,史彦超脸色有些发白,嘴里骂骂咧咧的:“早知坐船这么难熬,我宁愿在江陵渡江,跑他几十里,何必受这苦楚!经这么一遭,还谈什么节约体力、马力!” “传我命令,让各营赶紧下船,整兵集结!”偏过头,史彦超即向跟在身边的一名军官吩咐着。 “是!” 扭了扭上身,又原地蹦了蹦,尽出闷气。环视四周,都被公安的驻军严密戒备着,还有数百苦力,早早地候着,准备搬卸粮秣、军械。 而在岸头的李筠,也赶了过来,未靠近,声已及:“史将军,我可等候多时了!” 看着有些过分热情的李筠,史彦超暗思自己与他没什么交情,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耐着性子迎上去:“史某不才,怎劳将军亲候?” “无妨!我屯驻公安这些时日,闲来也无事!”李筠说。 听其言,史彦超道:“而今正处战时,将军却如此闲适,不愧是老将,久经风雨啊!” 闻之,李筠似乎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我等将校如苍鹰走狗,却被缰绳束缚着,操绳者乃慕容都帅,都帅不放手,如何猎食啊!” 听李筠这么说,史彦超却是深有同感的样子,下意识地点点头。 “不过,史将军此来,当为我带来了些好消息吧!”看着史彦超,李筠说道。 史彦超眉毛微挑,问:“将军想听什么好消息?” 李筠直接指着正下船的铁骑军,笑道:“从正午起,屡有满载船只东下,荆南水师一部,已然先行往岳州而去。慕容都帅显然是准备对湖南周逆进行大动作了,将军如今又率铁骑至公安,我想,是为了澧阳的叛军吧!” 注意着李筠有些期待的眼神,史彦超却是抹了把他粗粝的胡茬,咧嘴道:“将军分析得不错,只可惜啊,与都帅所谋有些出入!” “什么?难道我猜错了?”李筠老眉一锁,一种意外的凝重,说:“没道理啊!高氏都降了,荆南也平定了,不去打周行逢逆军,尽快平定湖南,还等什么!” 见状,史彦超当即将慕容都帅在江陵衙门内的“会议精神”给传达了一遍。李筠一听,顿时有些炸毛:“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军南来,不打仗,来郊游吗?周逆号称五万,却是乌合之众,考虑那么多作甚!” 看李筠有些激动,虽然挺赞同其想法,史彦超还是出言维护统帅,并且表情严肃。不管如何,此番南下,慕容延钊还是十分重用他史都将的。 李筠发泄了一通,见其状,也只能暂时把郁气积在心里。回头,看着埠头上陆续下船的兵甲战马,道:“那史将军此来公安作甚,陪我一起守城?” “无他!都帅谋战,用略灵活,决心解决澧阳之敌,我才来携军令,与将军合兵一处,南进解澧阳之围!”终于,史彦超露出了笑意。 闻之,李筠顿感精神倍振,虎目一瞪:“当真?” “史某,可不敢拿军令开玩笑!”史彦超一本正经。 李筠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心中暗思,说了这么多,自己岂非被这厮戏弄了。表情顿时有些僵硬,不过念及其带来的好消息,还需与之合作,便暂不与之计较。 “好!”李筠一砸拳,看着史彦超道:“我早就想南下了!” “时辰已迟,还是让我军休整一晚,再作图谋吧!”史彦超看着李筠:“不知营舍可曾安排好?” 和史彦超一样,许多下船的骑士都难掩疲惫,状态明显不行,亟待安稳休整,包括战马,也需检查一阵。 “将军放心!收到传讯,就已然收拾妥当了!” 进驻公安后,李筠直接将军队屯在城外。夏夜,汉营之中闪着灯火,如星光点缀其间,习习的夜风带来大江的潮湿,令人倍感凉爽,江水之上,反射着粼粼月光,若没有军队带来的肃杀之气,倒也不失静谧与宁和。 巡逻的队伍自军帐外走过,丝毫影响不到帐内正琢磨着战情的两名将领。入营,洗漱歇息了一个多时辰,史彦超的精神已经好转许多。 惬意地啃着一只烤得焦黄的鸡腿,史彦超示意李筠介绍。而观史彦超做派,举止之间都透着股倨傲,李筠心中实则不喜,它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么多年来,不管际遇起伏,都还没人在他面前如此拿大、放肆。 而李筠则是待史彦超啃完鸡腿后,方才说道:“据探,澧阳贼军约两万,经过这段时间的攻防,前后死伤近两千。另有一支水师,在澧水上策应。 两万军中,也就杨师璠所率三千朗州老兵与瑶人首领秦再雄统率的三千瑶兵有战力,余者战力堪忧! 我领军接收公安之后,杨师璠分一旅三千卒北上,在澧阳东北三十里的涔河村驻扎,意图防备我军,转而加紧对澧阳的进攻。” 微微颔首,史彦超问:“澧阳城是什么情况?” “贼军兵力,难以围城,已与潘美取得联系,其言贼军攻势已衰,足可守城!”李筠道:“我军南下,已大大牵扯杨师璠军力,想来暂且不会有问题!” “这潘美倒也有几分手段,临危受命,面对数倍之敌,力保城池不失!”史彦超的注意力,反倒放到潘美身上了。 “铁骑军一夜的休整时间可够?明日能否南下?”李筠则满脑子都是南下开团,定定地看着史彦超。 史彦超则反问:“李将军准备如此作战?” “澧阳距公安不过百二十里,道路虽不算通畅,但加快进军,一日可至。明日你我合兵,直趋涔河村,我解决那支偏师,你绕袭澧阳,牵制城下贼军,以防其撤退!待我解决涔河之敌,再行南下,汇合城中守军,我们三面夹击,贼军必破!”李筠严肃道。 “将军胃口不小啊,是打算将杨师璠军一口吞掉?”史彦超咧嘴笑道,一副很合他心意的样子。 李筠则一副理所应当的反应:“这桩大功,史将军难道就不心动?” “干了!”史彦超带着疮疤的大手,用力地拍在地图上澧阳城。 史彦超所率三千甲骑,对于汉军的作战加成,实在太大了,战术使用也会灵活的多。于缺少骑兵的楚军而言,更是一个大杀器。 事实上,仅靠铁骑军,就足以解澧阳之围了。但史、李二将,显然比较贪婪,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我现在反而担心,杨师璠见势不妙,撤回澧水之南!”李筠凝眉说。 “那我们就加快速度,明日你给我派个向导,我直接率铁骑军,倍道进兵,扎到澧阳之外!”史彦超也是果断。 “留三百骑与我!”李筠说。 看了看李筠,史彦超考虑了会儿,道:“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 潘美守城 澧阳城,一场烈度不高的攻防战,已然宣告结束,城郭下的壕池上下,又添了两百余具尸体。清脆的鸣金声中,城前的出军士卒,快速地朝后撤去,一个个如蒙大赦,面上尽是劫后余生之像。 城下散落着旗帜、箭矢,又有一架攻城的云梯被损毁,火油浇灌,正在燃烧中,冒着浓浓的黑烟。东城乃楚军主攻方向,长时间的打击下来,各处已出现了诸多裂痕,但未伤实质,仍可依恃,就如一名被撕烂衣衫的少女,但里边还是全副武装,要害部位被包裹的严实。 厚实的女墙后边,汉军守卒已然发出了一阵高呼,观看着,欢送狼狈而逃的逆军。两名军官,甚至张弓搭箭,比赛着射杀吊在后边的敌军,准头还算不错,嗖嗖几道破空声,澧阳城下又多添了三具尸体。赢的那名军官,顿时发出了狂笑,对身边那名军官道:“马脸,下次去妓场,你可得在门外站好岗,好生伺候着!” 那名军官,人如其名,一张长长的马脸,极有特色。射失了最后一箭,本就气愤,闻其言,更加暴躁,朝外吐了口唾沫,骂咧道:“这干贼军,跑得倒挺快!” 扭头对视着赢家,嘴上不服输,说:“等打完这场仗,你还活着,某家定然好生伺候你!” “放心,某家命硬。倒是你可要好好活着,不过就是死了也无妨,你要是死了,我找个娘子到你坟前......” 周边的士卒闻之,顿时一片起哄。 “都给本将闭嘴!”这个时候,东城的营指挥使靠了上来,恶狠狠地打断二人:“带着你们的人,下城休整!” “是!”立刻正经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攻防,城上的守军,也越发自如起来。很快,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又一片紧锣密鼓的换防、整备,城门开启,上百民夫甚至有功夫出城清理尸体。 关楼上,潘美亲自巡过,不放过任何细节,沿途所过,军官、士卒都恭敬地行礼,临危受命的潘使军,通过这段时间的城战攻防,已赢得了将士之心,威严也树立起来了。 “使君!”营指挥使走近,禀道:“伤亡统计出来了,阵亡8人,重伤13人,轻伤25人,贼军至少丢了两百具尸体,受伤者更难以计算!” “这干贼军,似乎越来越弱了,攻伐无力,士气低落!”营指挥看起来十分乐观,冲潘美笑道,言语中对攻城的楚军已有蔑视。 这些时日下来,楚军的每一次进攻,是一次比一次狼狈,收兵溃散也快,像今日,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照常丢下一些尸体,就退去了。 “不是敌军弱了,是他们用的弱旅!”潘美倒是保持着一个平和的心态,未见张狂,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最近几次冲城的贼军,作战毫无章法,全凭血勇,且多老弱。若是如前三次那般投入精兵,想要击退他们,可不会这么容易!” 事实上,此番楚军主动出击,进攻澧阳,只凭着前几日兵锋正劲时,对城防造成的一定压力。也只有那几日,攻防最为激烈血腥,不过三日,守军就阵亡了四百多人。最紧张之时,潘美甚至亲自提着刀参与作战,鼓舞士气。 不过,从那之后,楚军的攻势是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更像是做做样子,完成日常任务。随着北边的消息不断传来,城外的楚军士气则更为跌落,有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而作为对手,潘美却从中发现了某些不寻常的讯息。 “使君的意思是,敌军有诈?”听其言,营指挥不由问道。 “据我观察,最近几次的进攻,杨师璠似乎有意识地在减少精锐老卒的投入,是以贼军攻势越来越弱,你们守城越发轻松!”潘美目光犀利,冷静地分析道:“别看这城下尸横一地,血染沟池,但死的都是些弱卒,其精英未再多折损!你说,敌军这般做,目的为何?” “莫非是听闻北边的消息,怕了?不敢全力投入?”营指挥猜测道。 “或许有个中原因!”潘美幽幽说道,不过一双眼睛,目光却是越发冷峻:“但依我看来,消耗我们军械,麻痹我军,才是那杨师璠主要目的。我早听闻过,周逆手下,就属这杨师璠最有武略,否则也不会让他独立统军来攻澧阳。如今看来,此人确实有几分才略,这是想谋算我潘美啊!” “使君觉得,贼军是有意保存实力,再集中力量,向我们发起进攻?”营指挥有些不信:“这,不大可能吧!当日,他们全师而来,兵锋正劲,都被我们挡住了。如今鏖兵十日了,他们折损颇多,士气低落,岂能破城?” “当然不能!”潘美语气也很肯定,嘴角扬起一道冷冽的笑容:“不过,这几日下来,我看守城的将士,从军官到士卒,骄气日盛,轻慢松懈,视敌军为无物。骄兵易败啊!若是明日,杨师璠将他麾下那些休整多日的精兵,突然投入城战,全力猛攻,你们能挡住吗?” “这......”营将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深吸一口气:“贼军竟有如此心机!” 有些惊愕,但转念一想,也笑道:“既然使君提前察觉贼军的阴谋,那还有何惧?”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伫立良久的潘美终于挪了挪身体,回头凝视着他。 “我立刻加强御备,让底下弟兄们的警醒些,以防贼军。我看有的将士,确实有些大意了!”营指挥反应还挺快。 “好!”潘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拍了拍其肩膀:“等打完这一仗,你升职得赏,可要记得请我喝酒!” “是!”听其言,营将声音都高昂许多,黄脸上绽放开灿烂的笑容,人都精神几分。 “不过,也不必过于紧张!”潘美始终一副让人安心的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淡淡说道:“纵使杨师璠有所图谋,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澧阳可不是善地,耽搁得越久,就越危险!” 说着,潘美不由扭头,朝北面望去,轻轻地吁了口气。他已是而立之年,正是事业奋进之时,不过,守这么一座城,却是无法完全施展他的才能啊。就如天子对他的期许那般,潘美也渴望更大的表演舞台。 “安排好岗哨,以防贼军偷袭!我去其他三门看看!”又吩咐了句,潘美快步而去。 城中原有官兵三千,除去一些留守城中要害之所,能够投入到城防的实则只有两千七百人,经过十来日的作战,只接战损便有约七百人。以此兵力,面对数倍之敌,将城池守得面面俱到,潘美还是费了不少心血的。 主要力量屯于东城,但其他方向也不敢有丝毫放松,甚至于,潘美更加顾虑杨师璠在其他地方,给他发起一次突袭。毕竟,其余城守,夹杂着诸多新拿起武器做辅助的丁壮。 相较于澧阳城中,从从容容的潘美,营于澧水岸边楚军的情况,要比外人想象中的要更加恶劣。 又是一场失败的进攻,相较于其他将校的沮丧,杨师璠倒是仍旧稳得住,甚至于,大笑了几声:“诸位勿慌,守军愈见骄狂,我计成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 谋算无用,危 事实上,杨师璠的谋算,倒确如潘美所察的那般,骄其气,怠其心,暗自蓄整精兵,打造攻城军械,蛰伏待机,时机一成,便发出致命一击。而今,杨师璠也筹谋数日了,自觉机会来了。 当然,局势的发展,也留不出多少时间给他了。三江口汉军正在增兵,那澧阳这边呢,朝廷数万步骑南下,始终让人心情沉重难安。 不过,杨师璠的谋划,似乎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也难安麾下诸将之心。其中一名,坐在侧首的将领,操着一口不甚爽利的汉话,直接道:“将军所谋,固然出奇,但从守军的表现来看,精锐无比,军械精良。守将潘美,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未必不能察觉将军的图谋!” 这名将领,名叫秦再雄,辰州瑶人首领,身材不算高大,面黑,但透着股精悍的气质,在周行逢麾下也有些时日了,作战勇猛之余,尚多谋略。 此时,听其质疑自己,杨师璠顿时有所不满,凝眉盯着他:“秦将军是何意?莫非怯战了?” 闻问,秦再雄也不客气,带着点怒容,应道:“我瑶人勇士,素来敢战,几次攻城,都是冒死奋进,前后也折损了数百卒。我奉周节帅调令前来助战,将军这般说,太让人寒心了!” 见秦再雄有些情绪激动,杨师璠形容缓和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变了态度,对他说:“是本将失言了!依秦将军之见,我们该如何?” 秦再雄也不客气,直接说:“将军,我们攻打澧阳已过十日,城池坚固,守卒顽强,难以突破,前后伤亡已逾三千。如今朝廷大军在江陵,公安也有敌军,一但待其休整完毕南下,我们再受挫城下,必然陷入危险。我的意思,澧阳既然南以速下,还趁早保存实力,退守朗州,与周节帅左右夹洞庭湖,以防汉军!” 秦再雄言落,倒也引起了一干楚将的认同,杨师璠见状,心中更添不满。察觉到麾下将校心思的变化,表情严肃了些,杨师璠看着秦再雄,郑重道:“将军所言有理,但我受节帅之命北来攻城,未有建树,没有命令,岂能擅自撤兵。 再者,以如今的情况,贸然撤兵,只怕引起军心动荡。江陵的汉军,确实可虑,所以我们才需要抓紧时间。我决议,明晨即向澧阳发起总攻,一举破之,成我们则可据之而守,届时纵使汉军南下,我们也能将他们挡在澧阳!” “秦将军,你部与我中军精锐已经休养多日,就待一举建功之时,明日,当毫无保留,合力进攻!”杨师璠看着秦再雄。 迎着其眼神,秦再雄眉头不由皱了皱,似有疑虑,想了想,道:“我营中粮食、军械都有不足,需要补充!” “将军放心,新到的一批军资,全部调拨你部,我再从右边营,分一批武器与你,将军麾下都是勇士,当执利器以战!”杨师璠当即道,一番大方的样子。 “谢将军!”秦再雄面容舒展,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见摆平了秦再雄,杨师璠起身,厉色高声道:“其余诸将,各自还营,整励兵卒,修缮武备,今夜将营中的酒肉都拿出来,饱餐一顿,明日一早,全力攻城。成败,在此一举!” “是!” 努力地鼓动了一番士气,当然,效果如何,杨师璠自己都没底。待众将离帐,杨师璠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的凝重,这,也是他防守一搏了。 “将军,那秦再雄有乱我军心之嫌,你何必对他如此客气,还调拨粮食、军械与他?”身边一名心腹军官思及方才军议情形,忍不住道。 杨师璠则冷冷一笑:“不管如何,这支瑶人的战力还是可观的,秦再雄也有些勇谋,明日攻城,还需仰仗其力!” “军中辎重情况如何?”扭头,杨师璠看着军校。 提及此,军官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了,应道:“末将前去查验过,营中之粮,仅供五日之用了。今夜若犒赏三军,让将士饱餐一顿,只怕难以支撑三日!” “传讯武陵,让他们再向澧阳输送!”杨师璠立刻道。 军官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武陵也无多少存粮了,底下征粮的队伍,也多遭反抗,近来,州内也是民乱滋生,镇之不及啊!” 听他这么说,杨师璠顿露一副自闭的表情,整张脸几乎扭曲在一起,喟然道:“看到了,局势如此,还谈撤退。就算撤到武陵,没粮没械,汉军一来,又如何抵挡?” 后方的情势很恶劣,但局面的恶化,还是远超杨师璠的想象,即便身在前线,他似乎能感受到后方的暴躁、混乱与绝望。 但是,或许受周行逢的影响,性情之中也有股子狠性,杨师璠一捶军案,咬牙道:“明日,就是我们决死一搏了,澧阳城里,有的是粮食军械,若能取之,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了!” 看着杨师璠眼神坚决,军官略作迟疑,还是小声问道:“将军,若是仍旧难以破城呢?” 猛地一扭头,那如饿虎一般的目光释放着危险的讯息,吓了军官一跳。板着一张脸,杨师璠冷冷说道:“倘若此,那我们都将被汉军俘虏了......” “怎么,你也想投降吗?” 闻问,军官立时一个激灵,赶忙道:“末将不敢!” “想降也不要紧,可以理解!”杨师璠则幽幽说道:“不过,我跟随节帅起兵多年,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轻言投降!再者,我们的家小都在长沙......” 此番,北上抵御汉军,周行逢是将所有百将以上军官的家小,都安置在长沙城内,集中看管保护,目的为何,就不必多解释了。 看着表情幽冷的杨师璠,军官情绪也不由更低沉了些,心中则在哀叹,莫说澧阳还牢牢地掌握在汉军手里,就是真拿下了,又能挡住汉军多时? 北来澧阳时间不算长,虽只经历一场城池攻伐,但诸多楚军将士的志气早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一想到北方的那庞然大物,多少有些令人绝望。 而杨师璠,琢磨许久,内心的不安却是莫名的高涨,忍不住起身,在帐内焦急地徘徊几许。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扭头,吩咐道:“将中军与瑶兵,都集中起来,我要训话!” 澧水北岸,五千余卒列队,神情不一,但都紧紧地盯着澧水之上,气氛紧张而沉凝。那座浮梁,不算牢固,却是楚军撤往南岸的生命通道。 然而此时,澧江之上,热浪滚滚,杨师璠直接下令,将之焚毁,连同转运的一些船只,一并损毁,自断归路。杨师璠这是在效仿楚霸王,破釜沉舟,想要决死一击。 效果自然是有了,至少所有的楚军,眼神中都露出了少许的绝望。至于这绝望,能够催发出多少战斗力,就难知了。 澧水上的浓烟,引起了澧阳城的注意,潘美闻讯登城而观,思虑片刻,却是放声大笑:“杨师璠这是要拼死一搏了,只可惜,见识是有,也够果决,就是自取死路!”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杨师璠这边,方断归路,营造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死气氛,来自北方的铁蹄,无情地踏破了他的构想与图谋。 当得知,数千汉骑,越过他在涔河村布置的防御,南下直逼澧阳后,杨师璠顿时坐蜡了。其时,澧水之上,浮梁船只还未焚尽,楚军士气,不可遏制地一跌落到底,而杨师璠,直接一口老血喷出。 选了片阔野暂驻,与澧阳城遥遥相对,成掎角之势,钳制楚军,作夹击状。史彦超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直接下令歇息休整,毕竟奔袭一百多里。 同时,遣人继续探查楚军的情况,并与潘美取得联系。收到结果,乐开了怀,此番南下,当真是吃肉来了,甚至于,有种感觉,不需等待李筠,即能破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 澧阳之战 晨曦破晓,只是未伴鸡鸣,微露的光芒尚且柔和,但涔河村却是一片孤冷与肃杀。原本,这是一座是四十余户的村落,规模不算小了,但随着战争的到来,原本的安宁与和谐被破坏得支离破碎。 半数的人在楚军北来之前,提前逃了,剩下的,直接被屠了,钱粮、财货、家畜被搜刮了个干净。在周行逢的有意放纵之下,他麾下的军队,匪性渐重。 而被派到涔河村备守的这支楚军,三千余众,战力孱弱,更属乌合之众。是故,当李筠率军南下,望见那顺着村落,连营寨都未扎牢固的敌营时,差点没忍住直接下令进攻。 不过,稍微压抑着进攻的欲望,命全军就地休整,没有大造营垒,只是结阵宿营,将就着熬过一夜,虎视眈眈以针对涔河村的楚军。 同时,为了防止其逃窜、撤退,李筠还将其从史彦超那里讨来的三百骑给散了出去,以作监视。实践证明,为了打这一仗,李筠是做好的充足的准备。 涔河守将,在汉军逼近之时,便果断地派人南下去求援军,但根本走不脱,三个出口被把住,几波信使被绞杀得干干净净,根本走不脱。 领军的楚将也是个知道危险的人,趁着夜深,直接领军,想要在夜色的掩护下,向澧阳逃窜。然而,李筠又有所预料,提前准备好了一千五百名做过休整的士卒,察觉其异动,即劈头盖脸一波打击,将之堵了回去。 这波楚军的战斗力,与李筠所率汉军,有着巨大的差距,若非估计夜战不便,当夜他就打入村寨,灭了他。 当然,拖了一个晚上,有了更多的休息,更充分的准备,天亮之后,也就宣告了涔河这支楚军的覆灭。 待到朝阳爬升,战鼓擂动,杀声震撼村野,在李筠的指挥下,不过一个时辰,涔河村即被拿下,包括肃清残敌。 虽然,这是一场烈度极低的攻防战役,在汉军经过微弱的抵抗,冲入简陋的土石寨防之后,就是接收楚军成建制的投降。因为村民基本被屠杀干净,这些楚军,连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躲都没得躲,被一一清除。 当在军卒的护卫中,走在破烂的村间土路上时,气温才刚刚炎热起来。虽然实质战果,并不算辉煌,但于李筠而言,仍足喜。至少军报上,可以底气十足写上,歼敌三千。此番南下,他李将军有份保底的功劳了。 “将军,昨夜就看出来,这些贼军,根本不堪一击!初步清点,我军阵亡了32人,伤97人,全歼其军于此!”一名军校走在李筠身边,向他汇报着,一副不尽兴的样子:“要是贼军都如此不堪,依末将看,仅靠我们,就能扫灭湖南了!” “区区小胜,仅打败了这等衰兵弱卒,就让尔等如此骄狂?”李筠却板着一张脸,训斥了一句,不是他谦虚,只是他心里也不满足。 “将军教训得是!”被斥,军官也不在意,光棍地认错,笑眯眯的表情间带上了点蔑视:“只是这些贼军,太过穷潦,几乎没有什么财物,甲械也破烂不堪,粮食也只找到不到百石......” 对于军官们而言,战功与斩获是他们想要兼得的,但是显然,涔河村的收获,寒酸得令人不忍直视。 “照此情况!这批俘虏,恐怕还得耗费我们的粮食去养!”军官嘀咕着。 李筠闻之,却是上了心,不由道:“这么说来,用不了多久,这里的贼军,就会断粮了!” “那是当然!”军官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不到百石的米粮,纵然省着吃,三千多人也坚持不了几日!我军到来之前,他们已派出了几支百人队,到周遭村里、山林觅食了,不过,估计也不敢回来了,要么溃散逃亡,要么流落为盗!” 听其言,李筠却是露出了笑容,道:“这可是个好消息,此地的贼军缺粮,澧阳的敌军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慕容都帅还是厉害了,一眼便看到贼军要害所在,也难怪他会提出那等用兵方略。缺少粮秣,这些贼军拿什么打仗?还敢主动北上出击,真是穷途亡命,不知死活!” “将军,还是赶紧南下吧!这一仗太容易了,弟兄们都还没活动开手脚。”见状,军官当即面浮踊跃。 “传令,让俘虏在村外挖个坑!”李筠吩咐着。 “将军想将这些碍事的俘虏坑杀?”军官机灵地问道。 “老夫还想要这颗脑袋了!”见其自作聪明,李筠瞪了一眼,说:“把村中的尸体都掩埋了,给此间土地加加肥,夏季已至,这些尸体若是不料理,生出疫病,就不妙了!” “还有,投降的贼军,百将以上,全部杀了!然后驱使降军南下!”想了想,李筠又补充道:“算了,留两百卒及一批俘虏,在此料理,其余人马,稍作休整,即刻南进!” “我看,史彦超兵至,澧阳的贼军形势必然不妙,那一锅羹,老夫可得去分一杯!”李筠意态振奋。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二人的交谈,始终都没提到涔河被屠的村民,也没去在意那几只分散找粮的楚军小部队,战争期间,对于这些丘八们而言,百姓的命,根本不算人命,尤其还是“楚民”。 一番忙碌的准备之后,汉军在李筠的率领下整兵,驱使着两千多降卒,大张旗鼓地向澧阳城南进。不过三十来里的脚程,也未急赶,花费了三个时辰,在晡时左右,赶到澧阳。 随着李筠军至,三路汉军加起来,在军力上,与杨师璠军已没有那么大悬殊,至于军心、士气、战力,两者之间则更难以斗量。有鉴于此,杨师璠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全军紧缩在营内,加固寨垒,做出一副死守的模样。 至于李筠、史彦超、潘美三人,则在澧阳城外会面,交通信息,知晓杨师璠军已是穷途末路,其全军崩溃,就在三两日内。 三者合谋,潘美建议,当威慑在外,困而不攻,坐视其自溃而降,可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这股敌军。取得共识之后,李史二军合兵扎营于外,休整待机,史彦超继续派遣骑卒沿澧水监视,以防其凫水南逃。潘美则还城,在城中做好出击准备。 不过,在潘美离开之后,李筠却起了小心思,找到史彦超直接道:“我二人为沙场宿将,岂能听潘美那小辈的!” 注意着李筠老脸上的异色,史彦超眉头微凝,说;“将军什么意思,莫非想要自行其是?方才,我们三者可已约好!” 李筠摇摇头,颇为自信地道:“我非此意!潘美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只是这一万四千多敌军,若直接降了,不经厮杀,这战功可不实在啊!” “老夫在涔河村,已有破军之功劳,史将军此番南来,似乎还未有厮杀建树吧......”李筠一副为史彦超考虑的样子。 事实上,到了李筠、史彦超的军阶,朝廷议功,从来都是综合考量其作用功能,岂独以厮杀论。只是,李史二人,有些按捺不住杀心罢了。 而史彦超稍作考虑,即问道:“你准备如何做?” “一但贼军支撑不住,在其崩溃投降之前,我们立刻发起进攻,厮杀一通,再收俘虏。若得快速击败之,同样一份功劳,我们两人取之,总比三个人分要好吧!”李筠含笑道。 两个人迅速地达成共识。 潘美的预料,是楚军还能支撑三到五日,但其情势的恶化,远远超出其想象,并且还有内乱之忧。在汉军南来之后,瑶人首领秦再雄就有些不听令了。 当夜,楚营之中,便有士卒,翻寨而出,想要投降,杨师璠下令杀之,但是,杀之不绝,一夜便有三百余卒逃到汉营,使得汉军更知其虚实。 翌日,逃卒翻倍。 次日,李筠与史彦超合力向出营发起突袭,一战而破之,取得澧阳之战的胜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章 太后的病 在南征战事平稳进展的同时,远在东京的汉帝刘承祐,近段时间心情却格外糟糕,常有怒容,令人生畏。原因却是太后李氏染病,久药难医,未能根治,这使得刘承祐心忧不已,脾气渐躁。 “你们这干人,各个号称杏林圣手,太后病了这么些时日了,为何不见好转,还生反复!”踏入慈明殿内,横眉冷对几名太医,怒斥道:“还是你们诊断有误,胡乱施药!” “陛下,娘娘万金之体,臣等岂敢不慎,用药更加当心,只是......”盛怒的皇帝总是吓人的,领头的太医署令吓得跪倒在地,颤声解释道。 “你们能不能治?不能治,就给我换人!我告诉你们,治不好太后,我砍了你们!”十分少见地,刘承祐这般直接威胁臣下。 “陛下放心,臣等再作研讨!”太医令更加惊慌,赶忙道。 “官家,娘娘唤你!”殿内的女官,自内殿出来,小心地禀报道。 闻问,扫了这干太医一眼,刘承祐拂袖而去。皇帝的凶威散去,几名太医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忧虑色再度浮现,其中一人,不由惴惴地看向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张师,怎么办?” 老太医叹了口气,一副头疼的表现:“太后娘娘的病情我们都诊断过了,当不会出错才是,为何用药不见好转。回署之后,再查查医书,一起商讨一番吧!” 留下一名博士驻殿,一干人离殿之时,其中一名稍微年轻点的太医,忍不住说道:“是不是我们过于小心了,太后娘娘只是一般的风痉之症?” 此言一落,顿时引起了注意,然后就是一番争执。 刘承祐这边,进入内殿之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怒气、暴躁全部收敛于内。榻前,符后以及皇长子刘煦皆在,面露忧虑,太后李氏躺在榻上,气色确实不佳。 看到刘承祐,朝他招了招手,李氏对他说道:“太医们岂敢不尽力?病治不好,你也不必苛责他们,这有伤你的名声!” 即便病体违和,太后的目光与神态仍旧那般温和慈祥,令人心安。刘承祐摇了摇头,说:“顾不得那么多!他们治不好娘,若再不施以压力,岂能尽心!娘还是好好养病,其他就不要管了!” 见状,李氏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女侍端着一碗药汤入内,李氏说道:“既然药石无用,便不喝了,也别浪费那些珍稀药材了!” “药,还是要吃的!”刘承祐看了眼那碗药,说:“不过,那干太医,人多口杂的,病情尚且诊断有误,倒也不好乱吃!” “二郎!”看刘承祐始终保持在一种危险的情绪中,李氏不由费力撑起身体,语气都急了几分。 刘承祐赶紧亲自扶着她躺下,安慰道:“娘你身体不爽,就不要多操心说话了,还是好好休养,病一定会治好的!” “哎!如今南征事急,你需要料理军政,后宫这边,就不要多费心了。慈明殿这边,有大符她们照料,你可放心!”李氏说道。 看她的眼神,一副赶自己走的样子,刘承祐也平息了几下情绪,点了点头。 “二郎,娘娘这些年身体一直康健,只是突然染病,定无大碍!”符后亲自送刘承祐出殿,见他阴沉着一张脸,温声劝慰道。 刘承祐回过神,扭头看着她,大符雅态雍容之间多了几分疲惫,自太后病倒之后,她便一直待在慈明殿,亲自侍候,几乎衣不解带,完全一副孝媳的典范。 “你辛苦了!”刘承祐抬手,轻抚了下符后的脸蛋。 “这是为儿媳者,该做的!”符后平和地应道,从其神态之间,刘承祐倒也看不出什么“功利”之色。 “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崇政殿了!”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转身而去。 “慢走!” 站在后边,注意着背手缓步而去的刘承祐,大符的神情也严肃了些。以往太后健康的时候,没有太深的感触,如今突然病倒了,有些考虑与想法,就不可遏止地产生了。 虽然李氏少理宫务,但只要她在,就永远是后宫第一人,皇帝都得好生伺候着的。而太后,又是皇长子刘煦最大的靠山。 太后若是没了...... 当然,这只是一些杂念罢了。该伺候的,还是得伺候,还得诚心祈望,太后的病能够尽快康复。不说其他,李氏对大符也向来恩厚,对于她的皇后之位,也是个有力的支持。 刘承祐这边,心思则逐渐深沉,原因自然还在李氏患病。从来是病来如山倒,正因为她多年以来,康健少病,这甫来重症,便卧榻不起,实在令人心生忧虑。 一方面,刘承祐是真切地关心李氏的身体,但另一方面,作为皇帝,他又不得不去做些深入的、理性的乃至无情的考量。倘若太后突然崩殂,对于大汉朝会有什么影响。 不提其他,仅宫内,只怕就免不了一场风波、动荡,后妃们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如今的汉宫后宫,除了有战利品属性的淑妃周氏外,剩下的没有一个不是军功贵族出身,家族势力庞大。 而太后李氏对于刘承祐的作用,除了在后宫调合争端之外,李氏戚族势力,也是对后妃外戚势力的一种平衡。 如今,南边还在打仗,一统天下的脚步正在加速,按照刘承祐与朝廷重新构造的经纶礼制,太后若有事,必将影响到他的军国大事。虽则刘承祐从来都不是个拘泥礼制的人,但毕竟是他所重构的,需要维护,需要注意形象。 对刘承祐而言,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是希望太后李氏能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 瑶华殿。 宽大的铜镜之中,映出一张成熟娇艳的面孔,高贵妃挺拔着饱满的胸脯坐着,一名侍婢小心翼翼地替她妆扮着。 “用淡妆,去金银,着素服!”面容虽则明媚无双,但说起话来,高贵妃却是冷淡严肃。 听到吩咐,侍婢赶紧放下手中艳丽的脂粉。 “官家又去慈明殿了?”瞥了眼侍候在旁的一名女官,贵妃悠悠道,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娇媚。 “是!刚刚离开不久!”女官禀道。 “看来,太后娘娘的病,牵动着上下人心啊!”贵妃也叹了口气:“太后的病如何了?仍未有好转?” “没有,官家才对太医们大发怒火,并扬言,若不能治好娘娘,就杀了治病的太医!” 闻之,贵妃眉头也不禁小皱了下,道:“伺候官家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见闻他有这样的表现!” 顿了下,又问:“皇后还在那边?” “是的!仍旧如此前,一直亲自侍候着!”女官说。 闻言,高氏脸上露出少许的笑容,优雅地一抬手,吩咐着:“去把刘晞叫回来,我们也需多去慈明殿探望,同样是娘娘的媳孙,以免被别人说不孝啊!” “是!” 花费了一些时间,终于妆扮好,望着铜镜之中,那张娇颜玉面,贵妃不由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双眸之中,流露出少许郁闷。 后宫的后妃中,就属她年纪最大了,她可比刘承祐大三岁,再过两三年,就满三十了。自敢韶华远逝,娇颜不在,难免有种紧迫感。当然,她却是不知,她这个年纪,正当吸引刘承祐的时候...... 而自高行周卒后,在宫内,同符后抗衡了,都缺少些底气,很难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章 可以准备善后了 崇政殿内,比起往日要更加安静些,整座偏殿,除了郎官们翻阅、书写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动静,需要行动、走路都是轻悄悄的,约束着动作。 刚回殿的赵普脚步稍快,走到赵曮案前,轻笑着唤了声:“赵承旨!” 赵曮正提袖书写着一封册章,闻声停笔抬首,看着笑眯眯的赵普,注意到他手中军报,问道:“湖南战事有进展了?” 赵普颔首,夸道:“承旨果然聪敏,一言中的。枢密院刚收到的捷报,慕容都帅遣军南下,在澧阳打了一场胜仗,北上的杨师璠贼军几乎被全歼,走脱者寥寥!” “哦!”赵曮闻之面喜,眉宇都松展开来,伸手接过,快速地浏览了一番,轻吁气,道:“有这封捷报,或许能够稍解陛下心中郁结!” 闻言,赵普朝正殿方向望了望,低声问道:“陛下不在?” 赵曮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更没有议论透露皇帝行踪的意思。放下军报,赵普说:“待陛下回殿,我们再去禀报吧!” “好!”目光在赵曮身上停留了那么一刹,赵普神色平静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并没有等太久,皇帝归来,二赵赶忙前去拜见。而得到前方捷报的消息,刘承祐果然打起了精神,神情如赵曮所言,确实放松不少。 “13日,史彦超与李筠二将自公安率军南下,史彦超直奔澧阳,解澧阳之围,防止杨师璠逆军撤退。李筠目的涔河村,意图先歼灭在北防御的逆军偏师,当夜,贼军见势不妙,意图亡奔,被早有准备的李筠堵在村寨内。 14日晨,李筠发起进攻,不到一个时辰,全歼之,破三千贼众,大部归降。其后,稍作休整,李筠整军南下,会同史彦超、潘美,三路监控杨师璠军,使其陷入绝境。 贼军由此兵心动荡,士气低落,其后一日两夜间,越贼寨而出,来营投降者超过千人。 16日,察杨师璠军崩溃在即,史、李二将率步骑,向贼军发起猛攻,杨师璠虽率中军负隅顽抗,但已至穷途,兵无战心,瑶兵作乱于内,潘美出兵攻袭侧后,大战一个半时辰,贼军溃败。 是役,诸军共斩杀贼军三千余卒,收降过万,贼军主将杨师璠中流矢而亡!” 听完赵普的回报,刘承祐并没有太过喜悦,更遑激动之情,稍作思考后,方才点头说:“李、史、潘三将,这一仗打得不错!看来,开封一年的闲居生活,也确实让李筠憋狠了,放出去就是一头猛虎啊!” 当然,刘承祐的反应也属正常,对他而言,取胜是应该的,要是打了败仗,他大概会激动些。 “根据咱后察问降将得知,杨师璠久挫于澧阳城下,见城守完备,后以弱旅攻城,死伤惨重,是欲采取骄兵、惑敌之策,麻痹守军,而后发起突袭,集中精兵,全力攻城。当然,澧阳的潘美察觉贼军异动,早有所备。 原本,杨师璠是准备在14日遽然发起进攻,然而史彦超在13日便急行军百里至于澧阳,直接使得杨师璠的计划落空。 而在史彦超兵至之前,杨师璠还下令将澧水浮梁以及转运船只全部焚毁,意图效破釜沉舟之故事,激励士卒,忘死而战......”赵普说着,都忍不住露出少许蔑笑。 “如此看来,周行逢委任此人为主将,倒也有几分考量,至少通晓些兵法,有股子狠决!”刘承祐评点道:“不察形势,不看军心,强行效仿楚霸王,自断绝路,结果自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陷大军于绝境,全军覆没,不足为奇!” “陛下说得是!倘非如此,想要将杨师璠全歼于澧阳,也没那么容易!”赵曮平静地附和了一句。 “关于此战详情,还需由枢密院做具体汇报!”赵普说。 “传郭荣,再将几名宰相一起唤来!”刘承祐当即道。 “是!” 未己,崇政大殿内,中枢重臣齐聚,由枢密使郭荣就湖南战况作详细汇报。 郭荣还是如往常,言行举止带着强烈的个人风采,只是因前线捷报,语气振奋了些:“......澧阳之战后,西路贼军瓦解,只需稍作整顿,即渡江南下,向武陵进军。一旦武陵拿下,则洞庭大泽西南即被控制,岳州的周行逢军则立陷孤危,进退失据!” “说说岳州那边的战况?周行逢军如何了?”刘承祐问。 郭荣答道:“回陛下,如今韩通已率禁军、州兵及荆南降军,总计水陆三万余卒,进据三江口。不过受慕容延钊军令,逼而不战,以对峙为主。 慕容延钊的分析很准确,我军粮械充足,士气高昂,周逆则相反,急于求战,想要速决。原本,受制于水军,我军形势稍处下风,魏璘率水师参战之后,双方战于洞庭,互有死伤。 后周行逢又调集步卒,从三江口与巴陵城两路攻我营寨,意图从陆路取得突破,在韩通等将的指挥下,被击退......” “澧阳之战后,周行逢会如何反应?”刘承祐问。 这个时候,魏仁溥开口了:“如欲苟延残喘,当放弃岳州,撤军回武陵,乃至长沙,再图固守,否则侧后遭受威胁,势难持久。但从开战以来周行逢的表现看,这不是个轻易服输之人,性格刚戾,有决断,否则也不会这般主动北上,以图破局。 越到末路险局,只怕其会更加疯狂,孤注一掷,猛攻三江口之军。若能击破我东路兵马,其危情大解,甚至可以溯将而上,威胁公安、江陵!” “魏卿对周行逢的性格,很是了解啊!”刘承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又看向郭荣。 郭荣还是那般自信,眼色没有任何变化:“不管周行逢如何决策,于我军而言都不重要!他若不惜代价,亡命从三江口破局,则韩通、杜汉徽等宿将足以制之!慕容延钊已自江陵发,领军向澧阳,无论他作何选择,都逃不脱一个败亡结局!” 说着,郭荣又解释道:“另外,根据澧阳败兵所报,在破敌之前,杨师璠营中便已无隔日之粮,而后方更是数日未有辎需补给。湖南诸州,已完全不足以供给贼军前线作战。 澧阳军如此,周行逢军纵然情况良好些,也绝计好不了多少。军报自澧阳转呈东京,又是数日的时间,臣料此时的周行逢,已在崩灭边缘! 而从军情司对湖南诸州的刺探来看,为了供给前方,湖南军府是刮地三尺以筹措钱粮,穷其丁壮以战,尽其妇女转运。 如今湖南,民情大困,怨声载道盈野,反抗愈烈。上下离心,周氏实则已对湖南失去控制! 周行逢穷兵黩武,耗竭民力,尽空钱粮,慕容延钊原料湖南会在一月之内,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半个月都支撑不了!” “是故,臣以为,平定湖南,兵争之事,已不足为虑,朝廷需要提前考虑善后事宜了!” 从郭荣口中可知,湖南攻略形势,可谓一片大好。然而对于大汉朝廷而言,更头疼的,只怕还在后边。简单地讲,平湖南易,治其地难! 荆南对于朝廷而言,百万户民,战略要地,得之大益。而湖南,有一说一,就是一个大负担,支离破碎,残破不堪,但是,负担再重,也得收归朝廷治下。 对于郭荣的分析,宰相们显然也是同意的,范质就苦着一张脸,沉声说:“陛下,自马希广、马希萼兄弟相争以来,湖南诸州乱事频发,战火不休,八年之中,有六年都处在灾祸与动荡之中。 如今,又遭周行逢如此祸害,战事结束,朝廷接手的,将是一个动乱、饥荒的湖南。如郭枢密所言,朝廷确实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若战事迅速终结,留给朝廷的准备时间,也不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章 议治湖湘 “范卿所言甚是,你有何建议?”看着范质,刘承祐问道。 范质显然是提前有所盘算的,几乎不假思索,说道:“民足食,则致安。臣之建议,要点仅在一“粮”字。湖南破败,黎民生计维艰,食不果腹,只需派粮赈济,则足以收其心。 去岁大饥,周行逢开仓,湖南民心大悦,朝廷亦然,同样可取其效。再辅以朝廷政策,废除苛政,蠲免税赋,派遣能吏,安抚士民,恢复垦殖,则人心可安,湖南易将迅速归附朝廷!” 范质的建议,并不难猜,在场诸公,所能想到的,也无出这几点,是故都表示认同。刘承祐也点着头,道:“目前看来,湖南的情况,粮食比刀兵更能解决问题啊!” “陛下英明!”范质礼节性地恭维一句。 不破不立,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湖南虽然被周行逢搞得破败不堪,但同样的,也减少了朝廷收治的阻力,异日可以从容地构建统治秩序。 “行营粮食情况如何?可足战后赈济?”刘承祐看向魏仁溥,他显然是打军粮的主意了。 “回陛下!”魏仁溥稍微盘算了下,明晰地禀来:“降诏南征之前,朝廷向襄阳屯有各类粮米20万石,二十余日下来,刨除作战消耗,转运损费,五万余军民,消耗约在2万石。尽取江陵之后,得其仓廪之粮7万余石。 连番调动作战,兼有荆南上万水陆兵马助战,转运路途愈远,每日粮秣的消耗,仍在增长,再兼并俘虏甚众,又是一笔消耗。 不过,以眼下战局进展来看,不出意外,待军争结束,南方屯粮,仍足有20余万石粮食以供征南大军消耗,也足以赈济!” “如此说来,倒不需朝廷另作调拨了?”刘承祐眉梢舒展,道。 魏仁溥颔首,给了刘承祐一个明确的信号。三司使薛居正,也说道:“为了荆湖之战,朝廷官储,近畿诸仓以及南方诸州存粮,几乎消耗一空,夏粮入库之前,短时间内,朝廷也无法多调粮秣。 自河东、河北及淮北,路途遥远,损耗巨大,得不偿失。再兼,今岁湖南春耕,并未被耽误,纵使因战争之故,产出有所损减,待到粮熟,也足可缓解湖南匮粮局情。 是故,于粮米一事上,陛下不必过于担忧!”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啊!”刘承祐抬指,感慨了句。 略作沉吟,刘承祐道:“湖南饱经战火,疮痍遍地,如欲使湖南治安,大战之后,还需遣干臣典政,收拾民事。诸卿,可有能主持湖南大局的人选?” 闻问,李涛当即说道:“右谏议大夫昝居润,可当其任!昝公在朝在外,素以谨勉著称,处事练达,有镇守典政之才,再兼性情温和,品行高洁,足以收拾湖南,还其治安!” 听李涛推荐,刘承祐不由瞟了他一眼,稍微琢磨了下,虽然点了点头,但并未直接表态,观其神情中流露出的意思,似在行与不行之间。 皇帝这样的态度,让李涛心头有种莫名的滞涩感。眼神一转,李涛又道:“陛下,如欲使湖南归治,除了朝廷派良吏干臣,还需辅以湖湘士人。前者,以周行逢出身寒贱,脾性粗野,狠戾好杀,士人多鄙之,而周行逢行军府之霸道,独宠李观象之流,更使文士离心。 湖湘之地,不乏理事之才,远识之众,如能尽收其心,湖南归治,亦不远矣!” 听李涛这么说,刘承祐回应道:“朕固有此意!” “那石文德还在澧州!”突然提起一人。 闻问,李涛当即解释道:“正是!当年,马氏兄弟争位,马希广以石文德为使来京,向陛下请援,陛下以其为湖南宣慰使,南下澧州,宣扬大汉之王化善政,陛下之英明恩泽。” “既然如此,李卿可安排一下,让石文德替朝廷继续招徕安抚湖南文才贤能之士。”刘承祐当即吩咐着:“长沙也是人文荟萃之地,马希范当年搞出个天策府十八学士,也不知如今,还剩几人!” “是!” “迁调的荆南的官吏,都安排好了吗?”刘承祐又问道。 “自朝内及近畿,共选拔文吏11人,已然奉命南下,接掌三州政务!”李涛答道。 “吏部这边,还需遣专使,对原荆南职掌吏员进行考核,取其能者,提拔善用,不贤者,即行处置!”对于其办事效率,刘承祐显然还是认可的,悠悠然地说道:“荆南已为朝廷治下,必须消除高氏当政之时的怠政与不良风气,从而树立我大汉的政风!” “遵命!” “平定荆湖之后,对于两地行政制度的安排,诸卿当也有提前考量!”刘承祐又提起一事。 对此,由范质发言回答:“荆湖广大,足看分为两道,然谅其初下,可暂归划为一道。待安政宁人,削除南方格局诸国后,再进行调整。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虽然是反问,但显然,范质对于自己的想法还是很自信的。而从刘承祐的反应来看,也是认可的。 “既如此,对于布政、按察、转运及都司,中枢这边,也需提前做好准备。欲治政,先举贤,荆湖广大之地,两百万丁口,务必重视!”刘承祐叮嘱道。 “是!” 提完此事,刘承祐面容彻底舒展开来,环视一圈,神态间带着点轻松的笑意:“而今,澧州战事方休,朗、潭未下,岳州鏖战正酣,我们君臣已于此畅议善后之事!是否太过放松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明显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郭荣神情,也松弛了些,平静地说道:“军事时势如此罢了!湖南之事,善后之务更重军事攻伐!” “澧阳军报上提到,杨师璠军有一支瑶卒蛮兵?”刘承祐突然问道。 闻问,郭荣解释着:“这支瑶兵,属辰州蛮,约三千众,军甲虽劣,但这战力不俗。首领名叫秦再雄,传闻有勇有谋,被周行逢拜为将军。澧阳决战之时,率众投降!” “蛮人......”刘承祐嘀咕了一句,脸色稍稍恢复严肃,说:“溆州蛮酋符彦通那边是什么情况,前番遣使联络交通,还没有消息吗?” 郭荣说:“使者王虔朗受命即动身前往,只是至今犹未有结果,或许是被符彦通扣下了。不过,以臣之见,五州南蛮,已不足虑,周逆即将败亡,他们断然不敢与朝廷为敌。 根据军情司所报,周行逢前后往溆州派遣了三次使者,欲说得符彦通出兵,都杳无消息。以臣猜测,那符彦通只是在观望形势发展!” 听完郭荣的解释,刘承祐即向诸宰相道:“湖南蛮人的治理,也需提出个章程来了。彼辈汉化程度不低,当终属异族,政策方面,还需慎重拿捏。但有一点,移风易俗,出耕为民!” “是!”李涛应道。 又考虑几许,刘承祐问郭荣:“那瑶酋秦再雄与俘虏如何处置的?” “暂且羁押于澧阳,编制其众,为大军辅助!”郭荣说。 “传制军前,将那秦再雄解与一众蛮将,解送至东京,朕要见见他们!”嘴角露出了点透着阴险的笑容,刘承祐抬手挥袖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章 郭氏之虑 殿议之后,诸臣各自散去,刘承祐单独留下郭荣,君臣二人信步于宫室之间。刘承祐比郭荣高大半个头,论形象,却是要比郭荣好上几分。 当然,二者之间年纪几乎差上一轮,没有太大可比性。刘承祐尚年轻,而郭荣随着年岁渐长,长年身处高位,练气养望,倒另有一种中年男人、事业有成的气质。 “澧阳一份捷报,朕可安睡几日了!”仰面感受着夏日的热度,刘承祐有些感慨。 他这是言不由衷了,荆湖的战事,从始至今,都没到让他寝食不安的地步。他只是,随便找个话头罢了。 “前方有慕容延钊执掌大局,又有众多精兵强将效力用命,中枢又有诸贤能安理内外,湖南小患,陛下自可高枕无忧!”郭荣露出一点内敛的笑容,说道。 刘承祐偏过头,瞥着他,一双招子闪着灵光道:“你这话里,可少算了些人!” 郭荣闻言微讷,刘承祐则微笑着道来:“此番兵马调动,战略安排,可都是你郭枢密在统筹,知道你谦慎沈重,但你的功能,朕可是看得请清楚楚的!” 郭荣神情稍微严肃了些,轻摇头,应道:“臣实不敢居功!” 刘承祐手指南方,继续说,语气总归有些不对劲:“还有邢国公,大军粮料辎重之转运,供给无匮,抚理后方,更是劳苦功高啊!满朝之中,也只有你们父子,有此柱国之能了!” 听皇帝提起郭威,又这么讲,郭荣心头顿时便一紧,几乎出于本能的,拱手道:“臣父子万不敢当此誉,身为陛下臣属,只是尽职效力罢了!” 看郭荣那严肃的反应,刘承祐耸了耸肩膀,面容益加和煦,笑意比起夏阳还要温暖:“朕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说来,邢国公替朕坐镇中南,也有三年了!” “家父乃乾祐五年春,南下任职!”郭荣应道。 “邢国公乃开国元臣,社稷顶梁,资望厚重,不可久处外方,荆湖平定之后,也该召回东京了!前者,父子别居二地,朕这心里也有愧啊!”刘承祐幽幽然地说道。 “陛下言重了,都是为国效力,不分内外!”应和了刘承祐一句,郭荣心里则思虑更深。 皇帝这么讲,是不能当真,郭威若归,必居宰辅三公之位,那他这个儿子,又到外放之时了。位居中枢,主掌军机,免不了政治斗争,很多事情,郭荣也是看得很明白的。 刘承祐倒也没有挑明此事的意思,反而突然提到:“郭宁也18岁了!” 郭宁乃郭威第五女,姿容秀丽,尚未许人,当然,朝野都知道,是被皇帝预定了的......闻弦歌而知雅意,郭荣应道:“五娘确实已年满十八!” “太后染病,久治不愈,朕深以为虑。既然年纪到了,朕也打算将之纳入宫中,冲冲邪崇。抽时间,让她进宫,到慈明殿见见太后!”刘承祐理所应当地吩咐着。 郭荣闻言,形色也舒展不少,拱手应道:“是!” 待郭荣退下之后,刘承祐不由爬在崇政殿前的雕栏之上,日中的烈度,已有些难熬,但驱不散刘承祐神情间的少许阴沉。神宇间的那抹凝思,有些令人生惧,伺候多年的张德钧也不敢上前轻扰。 不可否认,因为原历史的缘故,对于郭氏父子,刘承祐始终都有所忌惮与戒备。虽然随着这些年,他的帝位越发稳固,皇权日渐昌盛,早已没了最初那种低级的不安与猜忌。并且,还因为其才能,对二者信用,加官进爵。对于郭荣的才干为人,也是十分欣赏。 然而,凡事都怕个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在大汉朝,郭家也是越发显赫,属于最顶级的家族,丝毫不弱于那几个外戚家族,论硬实力,只怕犹胜之。 仅枢密院,虽然开国以来,经历了杨邠、郭威、折从阮、郭荣四人,但是其中绝大部分时间,掌权者乃是郭氏父子。 至于军中的势力,虽然几经刘承祐整饬平衡,但仍有不少贴着“郭氏”标签的将领,受到重用。郭荣自不提了,淮南大战之时,独挑淮东大梁,一战而奠定声望。 李重进、张永德二人,李重进早为禁军高级将领,而今掌握龙捷右厢马军。张永德因为御前当值多年,又屡有功劳,也升至武节军都虞侯了。至于其他受郭氏父子提拔影响的将校,更是不可甚数,比如此前在淮南大战中,功勋颇重的骑将郭崇,曾多年在郭威麾下,如今也在铁骑军。 就拿此次南征来说,史彦超与郭威有旧。杜汉徽乃前朝降将,开国初年也与之交好。至于潘美,如今也算自立了,但最初,他基本算是郭荣的家臣,还是被郭荣主动举荐给刘承祐。不管时间过得多久,以潘美的性情,都会记得那份恩情。 而从武德司的监察汇报来看,即便郭威远离中枢三载,南征诸将帅,从慕容延钊以下,对郭威都十分敬重,虽然不排除有逢场作戏者,但这等声望,还是足以引起刘承祐重视。 并且,这些还都是在郭氏父子,没有刻意经营军中关系,甚至有意韬晦的结果。 刘承祐反思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首先就有他这个皇帝的问题,至少表面来看,刘承祐对郭氏父子太宠信重用。 开国时那些地位显赫的元臣宿将,如今朝中还剩几人?基本只剩郭威一人了,一门两公爵,父子承袭枢密院,侄婿、亲戚、故旧遍布军政之间。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刘承祐任用的那些“郭系”将臣,也确有其才干。刘承祐不得不感到庆幸,他对禁军的整顿够早,对其掌控也在不断加强。而其中的大部分青年战将,后起之秀,都是在他的关照下成长起来,成为如今大汉禁军的中坚力量。否则,郭威这“最后一个元臣”的身份,只怕也保不住了。 即便如此,思及郭氏在军政之间的影响力,刘承祐也不得不施些手段,做些调整。于国,于君,于郭氏,都需有所改变。 但是,如何调整,却是需要刘承祐好生思量了,可以析分其势力,却不能无谓打压。就像操刀,做一场手术,是件细致活。 刘承祐若纳郭家娘子,那么郭氏在朝野的声望将继续上升一个台阶,或许,也会成为盛极而衰的标志。 符、高、折三族外戚,在军政内外,势力不小,但实际上,对于朝廷的统治核心,影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郭氏则不然,仅看那些叫得出名字的禁军将领,就知道了。 事实上,对于刘承祐而言,要是这个时候,郭威死了,那么很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顾虑可大消。 有那个威望将郭氏子、侄、婿及故旧整合起来的,只有郭威一人。郭荣有那个能力,但郭威若亡,他也没那个施展的余地。 如此,郭氏或许仍是大汉朝的顶级家族贵戚,但影响当不会那么可怖,因为很多人,给的是郭威面子。 要不要让郭威死了呢?刘承祐神情间流露出一抹冷厉之色,但迅速隐去,稍露苦笑。 前者还想着娶人家的女儿,心里却在盼着岳父卒逝,太不道德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章 有人想腐蚀孙将军 荆南,江陵。 自澧阳之战后,慕容延钊便再率七千步骑南下,作为南征主帅,统筹全局作战,也不好一直待在后方。而慕容延钊南下后,江陵的防御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加强了。 作为留守的将领,孙立十分不爽,虽然守备任务也重,但依其脾性,不能攻城拔寨,那南征此来为何?但是又不敢违背军令,是故,孙立这几日脾气很暴躁。 当然,倒不是慕容延钊刻意针对孙立,而是南征将校虽多,他再一走,剩下的有资格镇守江陵的,也只剩下的孙立了。 若加一层考量,也是孙立本身确实有些问题。仅以才干论,对于如今的禁军而言,孙立是没有资格担任一军都将的,还是殿前司小底军这样的大军。 但是,却一直被刘承祐放在这么一个要害军职上,凭着的就是和刘承祐的关系以及那一腔忠勇。孙立毕竟是跟着刘承祐从栾城之战一刀一剑拼杀出来,而参与了当初大战的将士,只要还活着,不论在职抑或退役,都有良好发展。 而孙立,以其桀骜脾性,也基本只服从刘承祐,从征的几次,都在刘承祐御驾亲征的情况下。此番从征荆湖,老毛病犯了,为免影响战事,慕容延钊也无心多作纠缠,干脆将之放在江陵镇守。 不过,作为如今镇守江陵的最高军事主官,要说有多难熬,倒也不至于,只是心里,有些郁闷罢了。 鼎食轩,江陵城中最豪华的酒楼之一,三层之上,几席酒宴,觥筹交错,气氛喧闹,粗鄙之声嘈杂。占据着这最雅致房间的,却是一批丘八。 孙立居主案,底下乃是几名麾下战将以及荆南的降将,此番乃是几名降将一起宴请孙立,联络感情,还找了好几名美貌的舞伎作陪,几乎将酒楼将窑子逛,大煞风雅,但是这个武夫,又岂能在意。 “早就听闻都将乃天子的心腹大将,视为股肱,跟随陛下东征西战,屡立功勋。当年栾城一战,大破契丹几十万人,斩契丹主首级,可谓惊天动地啊......”面红耳赤的,一名小胡子荆将,双手捧着酒杯,轻轻地矮身与孙手中酒杯碰了下,高声恭维道。 栾城之战,也算是孙立军旅生涯中一段辉煌履历,那是他从一普通军校晋升为高级将帅的开端,一直以来,也颇以之自豪。 荆将的吹捧,显然挠到了他痒痒处,露出一副很受用的表情,摆摆手,咧嘴笑道:“当今天子,英明神武,雄略盖世,本将只是为马前卒,率领麾下忘死拼杀罢了。” “都将过谦了,那等大仗,足以名垂青史,堪称百年不遇。我等见识鄙陋,素来仰慕,不知都将,能否与我等讲讲的,当时的战况......”另一名将领借口,拱动着气氛。 “好!左右今日高兴,就与尔等讲讲!”孙立显然也在兴头上,松开怀中的美人,道:“当时啊,契丹大军北迁,其众可是实实在在二十万,我们呢,只有区区八千卒,潜行至栾城外围,还有不少掉队者。 其时,陛下决议突袭契丹大军,诸将都十分震恐,迟疑,本将也一样。不瞒诸位,当时我也就是一千卒之长,只觉得陛下想法太疯狂,原来潜伏尾随,竟然想干这么一件大事,我甚至以为,那是单纯的送死。 要知道,那不到八千众,除了半数的龙栖军外,剩下的都是新招徕的一些降卒、流兵。可就是这样,陛下竟然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然而,陛下乃上天眷顾的圣主明君,他的想法,也不是我们这些匹夫能够猜度的,契丹也是在中原骄狂惯了,竟然没有多少防备。 陛下激励将士,周密布置,果断出击,突袭放火,大乱其营。是时,又逢大风遽起,风助火势,席卷四方。 那一仗,我至今仍旧历历在目,杀声音犹在耳。我只知道,按照陛下的计划冲杀,人挡杀人,杀他个血流成河。 本将身上这么多伤痕,有半数都是在那一仗造成的,战后,也差点丢掉性命,若不是我命硬,若不是陛下令人全力治救,也无孙某今日啊......” 孙立是兴致勃勃地,将他的经历给大致讲了一遍,不过酒水虽灌得多,他脑子还没有迷糊。关于栾城之战,朝廷的宣传是一套完整版本的,与事实确有不少出入,而孙立所讲述的,虽然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倒也没超纲。 而一干将校们,则用心地吹捧着:“将军之英勇豪情,实在令人心生仰慕啊!恨不能参与那等大战,实是我等无福啊!” “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不足为道!”嘴角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孙立故作谦逊。 又探手左拥右抱,孙立一口咬着美人递到嘴边的酒杯,饮尽一杯酒,粗粝的右手,在怀中那圆润柔软的大屁股上狠狠地揉了几下,引得美娇娘骚叫两声。 孙立有些放荡地道:“江陵也有江陵的好啊!酒好,人润,比起东京,也别有一番滋味啊!这鼎食轩,即便在开封城,也是少见啊!” 一名荆将听出了孙立口中的感慨之情,眼珠子一转,凑上前,稍微放低了点声音,说:“都将,这鼎食轩乃司空、节院使高宝寅的产业。” “难怪,高家的人啊!什么司空、节院使......”孙立酒兴正浓,不屑地说道。 “都将说得是!”军将附和了一句,道出下文:“朝廷欲将高氏全族迁往中原,高宝寅正在变卖产业,此处酒楼也在其列。都将若有意,可略施手脚......” 眉头一挑,孙立盯着这将领,目光有些冷冽:“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鼎食轩,也算江陵城中最上等的酒楼了!”将领陪着笑:“既然都将喜欢,高宝寅又欲出让,何不出资,将此楼拿下,也方便日后常来啊!” “南征结束后,本将是要回开封的,在江陵留处酒楼,算怎么回事......”孙立嘴微撇,说:“再者,以此楼的规模,我得花费多少,不值当!” 听其言,荆将反而更加来劲了,声音又压低几分,说:“都将放心,高宝寅急于出手,末将可以想法,以一个合适的价格,帮都将接手。” 孙立笑了,酒意顿消,粗野的面容间,露出一抹精明之色,玩味地看着他:“你这厮,如此殷勤,存着什么心思啊?怎么,想要贿赂于本将?” 面对孙立的质问,军将赶忙解释道:“末将是仰慕都将......” “这种屁话,就不要拿到本将面前来说了!”孙立当即打断他,目光盯得此人有些发慌:“我虽然粗人一个,但也不傻。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还有,你区区一个偏将,凭什么,去和高宝寅谈,还合适的价格,莫非是想要借我的名义,去逼迫他啊!” 有种被道破心机的尴尬感,孙立似怒非怒的样子,军将有些慌了,赶忙说道:“末将岂敢?” “说!你有什么目的?”孙立似乎有点失了耐心,质问道。 “末将等乃降将,自觉前途渺茫,希望在朝廷有个靠山,只欲投效都将,希望能略效犬马之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章 亡国之族 大抵是这名将领态度比较诚恳吧,孙立的表情缓和了些,以一种松弛的姿态说道:“我只是一介武夫,平日也就统军,练练兵。你们这些人,今后的去处,也轮不到我做主,那是枢密院的事。你们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不如去找真正能决定你们前途的人!”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孙立就是个骄愎武夫,粗鄙桀骜,性情乖张,但此时,在酒席上,胭脂丛中,却俨然一副心思机敏的表现。 荆将微愣,说道:“还请都将指教!” “指教不敢当,看在你们这席酒宴的份上,本将就勉强给个建议!”孙立嘿嘿一笑,手一指:“邢国公正在江陵,负责大军水陆转运,他又是枢密使郭荣之父,你们想要在大汉军政中求个前途,当去找邢国公才是!” 孙立言罢,荆将意气稍沉,露出点苦笑:“邢国公是何等身份,岂是末将等能够接触得到的。将军难道不知,自江陵归附以来,多少人想要求见,都被邢国公拒之门外......” “呵呵。听你的意思,本将层级低些,所以你们才求到我这儿?”孙立双眼一瞪,反问道。 “末将断无此意!”虽然话外就是这个意思,但军将头摇得很急,赶忙否认。 “罢了!有此意也无妨,本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跟邢国公,是没法比的!”孙立摆摆手。 松开在怀中美人身上活动的手,微前倾,孙立又道:“本将就再给你们支个招!你们同高保融归附朝廷,想要谋个前途,有个好安排,需要立功。大汉朝廷,对功勋之将,从来不吝赏赐,陛下也从来厚待有功之臣!” 荆将答道:“可惜,我等不似梁廷嗣、魏璘二位将军,能够随大军去打周行逢。待在江陵,实无施展之地啊!” “谁说在江陵就没立功的机会了?”孙立有点惬意地反问道。 “还请将军指条明路!”军将拱手。 “孙光宪自东京南归,带来朝廷的诏令,要将高氏一族尽北迁,这件事,你方才也提到了。不过,昨日孙光宪找到我,说有些人呐,想赖着不走,舍不得动弹,意图顽抗朝廷的命令!”孙立语气增添了几分森然,说道:“我打算派兵,配合孙光宪,执行对高氏一族的迁徙,这个任务,我打算交给你们几人!” 孙立看着这名荆将,说:“今后你们什么安排,我做不了主,但眼下,我负责江陵军务,你们在我手下,还是能给你们为朝廷效力的机会的。怎么样,考虑考虑,干不干?” 闻言,军将脸上闪过一抹迟疑,犹豫说:“都将,朝廷不是说要善待高氏吗?天子亲自允诺,保全其财产。这用军队威逼迁徙,是否......” “是否什么?”孙立强硬地打断他,哼哼唧唧的,鼻子喘着气,尽露不屑:“朝廷的优待,是给谁的?高氏一族,老老少少上百人,还能全部高爵厚禄地养着? 有的人呐,不用鞭子抽,刀不架到脖子上,是不知道厉害的!朝廷的命令,陛下的恩典,可不是让他们拿来对抗迁徙政策的。这干人在荆南待久了,越是不想北迁,就越得逼他们,若是不迁,留着做甚,图谋后举吗?” 说着,孙立看着其人,见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把这事交给你们,是因为你们久在荆南,对当地情况熟悉。干不干?不干我另外找人!” “多谢将军!末将等,定然全力配合朝廷政策!”见状,将领赶紧应下。 之所以迟疑,还是在顾忌高氏,毕竟高氏统治荆南几十年了,他们也为其臣属,对于“王室家族”,难免有些敬畏感。并且,有朝廷“优待”的允诺在前。 但经孙立那么一番话,也迅速反应过来了,高氏那么一大家子,寄生在荆南,朝廷哪有全部优待的道理。再者,高氏北迁之后,将来的境遇,只怕还不如他们这些不名一文的将校,至少若尽心为朝廷办事,还有前途可言。 对其表态,孙立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感慨道:“这才对嘛!不过说起来,那高宝寅,倒也算识趣,还算积极应朝廷之命,知道提前变卖财产,准备北迁。” 听孙立这么说,军将又起了心思,继续试探道:“这鼎食轩,末将观将军甚是满意,不知是否有意?” 闻言,孙立沉吟了一会儿,方才以一种随意的态度应道:“这地方,真是不错啊!如果是正常的转手交易,还是无妨的嘛!” 军将顿作了然状,陪着笑:“末将明白,定然料理妥当!” 不由打了个酒嗝,醉态浮现,眼神又迷离起来,孙立又环抱起两名美姬,大声招呼道:“来!喝酒!今日定要尽兴......” “末将敬将军!” 很快,现场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像极了战争背景下的歌舞升平。 南平王府,仍是江陵城中高戒备等级的地方,周遭街道汉兵看守,巡逻严密。王府之内,属于高氏的亲兵护卫们,也坚守着岗位。 至是相较于往常,王府冷清了许多,毕竟城中军政重心已然转移到府衙。虽然并没有明确约束高保融的行动,也未禁止探访,但往来王府的人,除了高保融的兄弟、亲族,也确实没其他人了。而高保融,也是安分地待在府中,寻他的欢,作他的乐,仍旧自在着。 一架马车缓缓而来,打破了王府前的宁静,侍者麻利地执凳垫脚,掀开车帘,孙光宪被搀着落地,望着熟悉的南平王府,老脸之上,不免有些唏嘘,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触。 拜帖而入,直至正堂等候。自东京归江陵后,带来汉天子与朝廷的诏制,孙光宪正式以汉官的身份接手了江陵的政务,上下人心益安。 这段时间,他主要忙着两件事,其一辅助郭威在荆南三州筹措钱粮,以资大军。其二,就是高氏一族北迁的事务了。当然,于他而言,还是第二件事稍显困难。 侍女奉茶,浅饮,没有等候太久,高保融现身了,打着呵欠,一副精力不济、身体亏空的样子。近来,他似乎将“亡国”的郁闷,都发泄到他后宅的美人身上了。 “见过大王!”孙光宪起身,迎了上去,仍旧保持着礼节。 摆了摆手,高保融瞥了眼孙光宪,指着他身上的四品朱红官袍,说道:“孙公这身官袍,崭新而得体,穿在身上,十分舒适吧!” 孙光宪露出点矜持的笑容,应道:“新袍加身,在下只觉,如负千钧啊!” “甚好!朝廷如此信重孙公,你倒也可为荆南百姓,谋些福祉!”高保融道。 “为官一任,自当造福乡梓,这是在下该做的!”孙光宪。 扯了两句,高保融没了耐性,又打了个呵欠:“孙公事务繁忙,不在府衙坐堂,到孤府上,所为何事?直接说吧,免得耽误你的公事?” 高保融语气中满满的疏离感,孙光宪也不以为意,知道他气从何来,也能理解。带着和蔼的笑容,孙光宪一拱手:“大王,在下当日归来,已尽陈陛下对你的恩赐。你也该收拾行囊,动身北上东京,面谒天子谢恩!在下观府中,仍不见动静,不当再作拖延了!” 孙光宪颜色平和,但闻其来意,高保融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沉默几许,高保融忍不住道:“孤三代居于此,已历数十载,为何一定要去东京。军队、民政都尽数交出去了,孤也安居府中......” “大王!”听高保融口中怨言,孙光宪直接打断他:“高氏北迁,乃是天子的决议,不容商量,必须执行。大王已然拖延许久,不当违令啊! 我知大王恋土难迁,但是不可违背天子的意志。你且放心,天子答应优待,已是明诏天下的事情,绝不会反悔,臣离开开封时,专门为你修建的府邸,已然竣工。天子诚意如此,大王身为臣属,也该进京谢恩。” “而今,高氏族人,都看着大王的反应。大王若不动,那些高氏族人,都心思不定,意图对抗。朝廷固然有优待政策,但若对抗其政,只会消磨朝廷的耐性。拖得越久,对高氏而言,则更加不利!” 孙光宪慢悠悠地劝解着,说得越多,高保融脸色越难看。 见状,孙光宪又道:“在下听说,小底军都指挥使孙立已然打算动兵迁徙高氏,镇压那些冒头反对的人。在下暂时,还能从中回旋一二,但时间久了,就受臣控制了。” “大王如今为高氏族长,哪怕是为了高氏的安危,也不当违逆天子与朝廷。还请大王,慎思!” 深凝眉许久,高保融偏头看着孙光宪,高保融说:“你不用说了,我迁!” 见状,孙光宪露出了笑容,再拱手道:“还请大王书信一封,告诫高氏族人,让他们尽快迁徙,朝廷在河南,已然划出一片地,足可安置!” “需要我高氏一族全迁?”高保融紧锁着眉头。 孙光宪淡定地点点头:“必须!” 迎着其眼神,挣扎几许,高保融终是颓然地点点头:“我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章 唐将空谈 鄂州西南,蒲圻以北,隽水入大江口,有赤壁山,曹公即败于此处。以其地势形胜,至今犹为军事重地,要害之所,尤其在汉师南下,大动兵于荆湖之后,更加增添了几分紧张。 乾祐五年,武平节度使奉诏攻唐,大败于武昌节度使刘仁赡之手。战后,刘仁赡即于赤壁,立寨固防,以备上游之敌来犯。初时,尚有人质疑,对荆湖何必那般郑重其事,但如今,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刘仁赡防备的还是北边的强大汉。 一艘艨艟溯江而来,几艘走舸护卫在侧,直到赤壁南岸水寨,抛锚上岸。一老一壮,两名身着唐军服饰的将领在护卫下现身,观其服甲,地位不低,显然是南唐的高级将校。 老将自是武昌节度使刘仁赡,壮年将领则是唐军后起中坚将领,林仁肈。负责戍守的唐将,赶忙迎上来参拜,欲引二人进营休息,被刘仁赡拒绝,直接吩咐引二人察看防御。 当然,刘仁赡对赤壁寨的防御基本了然于心,毕竟是他一手布置的,平时也时常巡视。此番巡查,主要是给林仁肈看的。 费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走了一圈,二人立于高壁,正对大江,目视径流,大发感慨。指着赤壁寨垒,林仁肈一副叹服的神情:“此处营垒,布防严谨,安排周密,略无疏漏,刘公不愧为大唐柱梁之将啊!” “老了!而今也沦为坐守之徒了!朝廷,还得靠你们这样的青壮俊杰啊!”刘仁赡摆摆手,对林仁肈说:“林将军之名,老夫也早有所闻。当年淮南大战,汉军所向披靡,我军连战连败,诸路兵马都是损失惨重,唯有将军你能力抗汉军,挫其锐气,全师而还。千百将校,唯君一人啊!” 林仁肈勇谋兼备,性格刚毅,眼光也高,但对刘仁赡也是十分佩服的。听其赞,顿时表示谦逊,甚至露出点苦笑:“我实不敢当此盛誉,一战而痛失十四州,思及我那点微不足道的表现,更觉汗颜。淮南之失,当为我南兵难以洗刷之耻辱!” “知耻而后勇!似将军这般有此羞愧之心者,只怕也没有几人!”刘仁赡叹道。 二者商业胡吹了一番,不禁陷入了沉默。夏阳之下,迎面吹着江风,甚是爽人,林仁肈不禁指着西南方向:“三江口战况如何?汉军有无进展?” 这段时间,刘仁赡可时时关注着南边的战况,细作谍报,往来江上,未有一日停歇。而林仁肈此番主动来赤壁视察,显然也是对汉楚之间的战事上心了。 闻问,刘仁赡也不禁转视西南,沉凝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云空,看到三江口的战斗情况,说道:“汉楚双方六万水陆大军,鏖兵三江口,已半月有余。不过,目前的形势却是,周行逢主攻,汉军主防,从江湖到城寨,双方厮杀,甚是惨烈。 不过,从楚军的动向来看,周行逢是撑不了多久了。如无外力,其败亡在即!” “高氏庸懦无能,尽献其土,无阻于汉师,使其轻易南下。周行逢也算一方豪强,敢摆明车船,对敌汉军,只可惜,后力难继啊! 据闻汉军主帅已亲自率兵南下,兵锋直指武陵,如无意外,周行逢的失败,就在这几日了!” 听刘仁赡一番讲述,林仁肈表情尽显凝沉,说道:“坐视其败亡,刘公心有不甘啊!” 闻之,刘仁赡老脸上流露出少许郁愤,说:“赤壁去巴陵,不过百二十里,可谓近在咫尺!大敌战于家门,却只能缩首如龟......” 说着,刘仁赡面露苦涩,扭头看向林仁肈:“将军也算见识出众之人,荆湖互为唇齿,荆南既失,湖南难保。然于我朝而言,与荆湖亦是唇齿相依,待汉军尽取荆湖,占据天下之腹,顺江东下之日,亦不远也!这是摆在眼前的事,我奏表朝廷,欲发兵相助,奈何金陵顾虑重重,不予采纳,老夫能奈其何?” 刘仁赡坐镇鄂州多年,对于周遭的局势要敏感得多,在汉师南下之时,便几番上表金陵,剖析局势,详陈利弊,希望朝廷能够增派兵马,联合高氏与周行逢共抗北汉。然而,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只是同意刘仁赡发一部分鄂州粮秣,售卖周行逢,以作支持。 后,经过汉使至金陵,更降下一封措辞严厉的诏书,让刘仁赡稳守鄂州即可,没有命令,不得动用麾下一兵一卒。这,让满腔战意的刘仁赡,是郁愤难填。 此番,林仁肈是挂着鄂州巡检的职位西来的,所奉制命,也是都监武昌军,怕刘仁赡一个冲动,参与到汉楚之战,将南唐拖入战争,祸及自身。 对于林仁肈的来意,刘仁赡也清楚,丝毫不避及其感受,也有可以说给他听的意思。 果然,林仁肈也露出了点苦笑,说道:“刘公奏表,在下也有所耳闻,你的分析与对将来局势的发展,我也是十分认同的。北汉意欲一通天下,这已是有识之士,人所共知的事情。再是苟全,也终免不了汉军东进南下那一日。 只是,金陵自陛下以降,皆不欲与战,唯恐触怒了北汉,招致汉军兵锋指向我朝。纵将帅敢战,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不顾朝廷命令,私自动兵吗? 即便先斩后奏,以武昌军力,没有朝廷的支持,贸然参与荆湖战事,只怕也是自取其祸!” 看得出来,从林仁肈本心来讲,也是支持出兵的。只是,国家战略的选择,不是他们这一镇一使,能够左右的。 如林仁肈之言,刘仁赡动过先斩后奏,以下克上的心思。然而,也是顾虑重重,最终放弃了。不是他率兵参战了,整个南唐就跟着卷入战争。 那样,违背朝廷的意志不说,以金陵朝廷的尿性,说不准能拿刘仁赡的脑袋去献媚东京,平息怒火。 “此番北汉平荆湖,我朝廷本该与之联合,共抗之,这并非没有胜算。北汉去岁才经历秦凤大战,又连年遭灾,损耗巨大,军民疲敝,今岁仍不罢兵,又转战荆湖,纵使以其国力,也难以支撑一场持久战!” 刘仁赡继续道:“只要三方合兵,通力合作,依恃大江,足以挫败北汉并吞荆湖的企图。今一时苟安,能保三两年之和平,却终难免他日之祸。 北汉已尽取江北之地,倘若再得荆湖,那么其势愈盛,我朝欲危,一旦其两路进兵,漫漫大江,难称天险,届时如何能挡? 与其待那孤亡穷局,莫若奋起一搏,只要挡住了北汉对荆湖的攻势,尚能保全上游的安全......” 刘仁赡畅所欲言,滔滔不绝,林仁肈听得认真,乃至有些恍惚,最终闻得一声饱含着复杂情绪的叹息:“只可惜,荆湖难有诸葛之才,东下金陵,说得同盟。我朝,亦无人可当鲁肃啊!” 回过神,林仁肈却是跟着感慨道:“我朝并非东吴,高氏倒如刘琮,然周行逢却非刘备啊。不说其他,就唐楚之间的矛盾,就足以成为联盟的阻碍。” 闻之,刘仁赡也不禁情绪怏怏,喟然道:“七百多年前,周瑜破曹兵于此,后人思之,多存仰慕,心驰神往。而今,我驻军于此,却只能坐观成败!” “淮南大战后,国力重创,韩相他们厉行改革,历经三载,方才有所恢复。然而,于我朝而言,仍旧不足以动兵。军中仍旧良莠不齐,战力参差,朝堂之上——”林仁肈说着,下意识地停口,止住话头,化为一缕深沉的唏嘘。 而今的金陵朝堂,又不安宁,似乎又回到了保大中期的縻乱。李璟仍享乐于宫中,党争有复苏的迹象,以韩熙载为首的改革派,已然开始遭到南方贵族、官僚、地主集团的反弹,又加钟谟为首了一干人搅动风云。还有被立为太子的李弘冀,上位之后,也开始暴露其性情中的忌刻,不为李璟所喜...... 这样的形势之下,似刘仁赡、林仁肈这样的能人志士,想要有所作为,也是艰难。 “刘公可否派一二走舸于我!”相对沉默,意气稍显低落,林仁肈突然道。 “你欲何为?”刘仁赡好奇。 抬手,指向西南,林仁肈意态间恢复了些神采,郑重地说道:“我想溯江而上,就近一览岳州战事,再探汉军虚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章 激战三江口 三江口,汉楚双方,鏖战愈酣,双方水陆大军,围绕着君山、巴陵、城陵一线,展开了长达十日的激战。 君山隔洞庭与巴陵城相望,向北可控长江水道,韩通率军南下后,察其地势,为防楚军自君山北上,断大军后路,听取指挥使张勋的建议,派军登陆,猛攻君山的楚寨,一举夺之,其后便据守。 周行逢也是知兵之人,洞悉汉军目的,即遣众,猛攻君山,初时,凭借着水师的优势,尚能勉强占据上风,但自荆南水军南来之后,复夺君山,也成了妄想。 不过,鏖战至今,君山仍旧是对战最激烈的地方,汉军主力已屯江口,周行逢一心想要突破汉军在君山的防线,尔后扼断汉军退路,截其粮道。为此,双方拉锯僵持,死伤甚众,楚军的直接战亡,就超过了两千卒,其中大半都是周行逢麾下的老卒。 汉军原本是屯于径流之右的野滩,原本也是处守势,不过跨水而战,代价太大,得不偿失,攻击了两次,也就放弃了,转而将重心放到君山方向。 有鉴于此,韩通与排阵使杜汉徽商议后,果断转守为攻,渡过三江口,反攻城陵关。虽然此前有收到慕容都帅的军令,总体作战方针在拖与耗,且楚军的急躁也是肉眼可见,说明了如此战术的效果。 但是,一有澧阳之捷在前,二有慕容延钊亲自率军南下,韩通等将也知道及时变化,再者也按捺不住建功之心。 当然,给韩通渡江作战底气的,还得属荆南水师的作用。魏璘率军南下后,与楚军水师作战,双方水上激战十余阵,硬是将楚军水师给彻底赶出长江,逼入洞庭湖。 如此,三江口基本落入汉军的掌控,在周行逢的催逼下,楚军水师发起过几次反击,都不奏效。有一说一,荆南的水师成军多年,训练多年,军械良好,战船也还算犀利,虽然同样久未经战,但底子要比楚军好得多,兵力还占优势。相较之下,周行逢的水军,只有在血气与野性上胜过,但在魏璘等降将发狠的情况下,也讨不了便宜。 以魏璘为首的水军,此番打起仗来是真的卖力,前后伤亡七百余卒,仍未言苦。主将魏璘,更是为流矢所中,亦慨然向战。 城陵关正对着长江口,去岳州州城巴陵不过十五里,此关一下,汉军即可趁势南进巴陵。关城不大,甚至有些破落,周行逢甚三座营壁以驻防,屯兵九千。 双方攻防易势,仍旧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汉军在北主攻城陵,楚军在南猛攻君山,水师则相持于江口。 但是,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偏向汉军的,这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欲求突破而不得,十余日间,也将楚军的希望打掉了。 十分明显的,楚军的士气、战力都在持续下降中,进攻也越发乏力。是真乏力,从三日前,周行逢已然开始控制军粮的消耗了。 在巴陵,周行逢不惜血本,准备了上万石粮,原本的计划是支持三万大军一月军用,然而战事开启后,其间的消耗远超想象。 金乌西垂,残阳如血,彩霞布满天空,艳丽的光芒铺在洞庭碧波之上,岸边丘陵起伏,绿树成荫,湖中岛洞甚多,整个构成一副美妙的画卷。 然而,残酷的战争,为这副画卷增添了一抹血腥。随着鸣金声起,攻寨的汉军士卒,有序地自城陵北寨,没有欢呼,没有释然,各个表情严重,背后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楚军寨砦各处破损严重,显得摇摇欲坠,看起来,若非天色渐暗,能直接被突破了。至守寨的楚军士卒,则是一种麻木。 汉营临江而设,距离城陵关并不远,作为东路统军的韩通,就站在塔楼观战。见着攻寨士卒,陆续归来,即安排人接应。 “周行逢快顶不住了!”韩通脸上露出了点满意的笑容,朗声道。 “都监,明日换我护圣军进攻吧!”在其侧,一名身形孔壮的中年将领,语气坚决地说道。 “杜将军按捺不住了?”韩通偏头看着他。 身姿挺拔的将军名为杜汉徽,军职侍卫护圣军都指挥使,南面行营排阵使。杜汉徽原为晋将,刘知远入主中原后投效,自汉以来,他生涯得意之作,要数开国初年从征邺都,平杜重威之乱。 元城之下,身先士卒,被创而战,表现得异常英勇,自那之后,深受两代汉主赏识,即便在刘承祐后来对禁军的整顿之中,也始终在高级将领之列。 然而,在刘承祐继位之后的几次内外战争中,没能再有所表现的机会。是故,此番南征,也是直接找到刘承祐,跪求从征,观其意愿坚决,立功心切,也就同意了。 此番是故,此番南征诸将中,老将着实不少,从韩通、杜汉徽再到李筠,一个个都憋着一股气,表现也十分尽力。 “这些荆军,战力堪忧啊!”杜汉徽指着还营的攻寨士卒,说道。 “看得出来,梁廷嗣没有留力,荆军疏于训练,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韩通扶着木栏,应道。 回营之后,率麾下攻寨的梁廷嗣直接找到韩通,大汗淋漓,脸上带着点情绪,问落地的韩通:“都监,何故收兵,再给我半个时辰时间,我便可以攻破北寨了!” 见状,韩通微微一笑,应道:“梁将军不必心急,天色已暗,不利作战,城陵内尚有贼军,可供支援。将士攻伐已久,也疲惫了,还是先行还营休整。将军也辛苦了,走,我们回帐,先吃点东西!” “是!”见韩通态度这么好,梁廷嗣只能就坡下驴,收起心头的郁闷。 军帐内,韩通及诸军指挥齐齐在座,已经烧好的鱼肉奉上,香喷喷的,勾人食欲。未己,魏璘也走了进来,满脸开怀,向韩通汇报今日的战果:“都监,末将今日,俘杀两百余敌,缴获战船五艘,贼军水军已完全不是我军对手,洞庭口他们守不住了!” “好!积小胜为大胜,魏将军辛苦了,还请入座用食!”韩通伸手道。 “谢都监!”魏璘抱拳,一摆征袍落座。 夹起一块鱼肉,挑着刺,韩通对诸将说道:“我军进屯三江口,已半月有余,鏖兵至此,对敌虚实尽知。 西面进展顺利,都帅已然南下,我们这边也要抓紧时间了。君山那边,贼军攻势虽缓,但周行逢仍旧死不罢休,他们的水军既然顶不住了,也该主动进攻,发起反击了!” “魏将军,明日你率水军,全力进攻,突破洞庭口,向君山方向,威胁贼军侧背后!”韩通朝魏璘吩咐着。 又看向梁廷嗣:“梁将军,你率麾下,随着魏将军一道,前往支援,击破进攻君山的贼军!” “是!”魏璘应道。 梁廷嗣则有所顾虑,忍不住问道:“都监,城陵寨这边?” “这边尚有我护圣、奉国两军!”杜汉徽解其疑惑,淡定地说道。 目光在韩通、杜汉徽身上扫过,梁廷嗣明显有所不甘,但是终究捏着鼻子应命。 离开军帐后,梁廷嗣再难掩饰其心中郁愤,对同行的魏璘说:“城陵北寨,我打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将士,眼见要破寨了,却换护圣军进攻,这不是抢功吗?” 闻言,魏璘赶忙劝解道:“慎言啊!我们毕竟是降将,此番南下讨逆,有所建树已是幸运,纵是抢功,也只能认了。难道,我们还能与禁军相争吗?” 梁廷嗣叹了口气:“道理我也明白,只是不甘心啊!” 这段时间对城陵的进攻,梁廷嗣也确实起了不少作用,参与过攻的士卒,有半数都是他麾下。 看着魏璘,梁廷嗣不乏艳羡:“还是你们水军好运,不得不倚重你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章 覆灭在即 习习夏风,自夜下的城陵关寨吹拂而过,整座城关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之中,巡视而过,看到的都是一张张麻木的脸,毫无神气。 感到营中士气之低落,周行逢有心鼓舞,却已想不出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即便在伤兵营中,亲自给几名的伤卒包扎,也只能起到表面效果了。 营中不只缺粮,缺械,还是缺医少药,许多伤重的士卒,都是活活疼死的。等周行逢离开伤兵营后,又有几具尸体被拉出,掩埋。 黑黢黢的营壁,背倚丘陵,仍旧享受到江风的清凉,但周行逢只能感受到满营沉闷、失败的情绪,身后传来的伤卒哀吟,更使他心烦意躁。 “汪端!”周行逢唤了声。 “在!”陪同巡视的牙将汪端立刻近前听令。 没有多少考虑,周行逢形容之间,涌现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狠辣之色,低声吩咐着:“军中缺药,那些重伤的兵士,治是治不好了,活着也是多受罪,我实在不忍,你替我,帮他们解脱了!” 汪端微惊,抬眼看了看周行逢,只见得一脸漠然,抱拳应道:“遵令!” “记住,隐蔽着来,动作要快,动静要小!”周行逢叮嘱了句。 “是!” 汪端转身安排去了,周行逢却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更显严酷,处理一批重伤兵,又能节约多少药草,省下多少口粮? “传令各营将军,半个时辰后,关内议军!”周行逢召来传令官,吩咐了句,而后快步离去。 帅帐内,已然摆好了两盘餐食,也是鱼肉,鳜鱼,毕竟濒临江湖,鱼米之乡,不过同汉营那边比起来,周行逢却是越吃越没滋味。 面前,是中军记室,埋头汇报着军中情况,沉抑的音调中带着忐忑:“今日一战,伤亡上千,北寨破损严重,南寨也难。城陵这边,各营兵力,已不足六千,能战者更不足三成,巴陵的守军抽调得也只剩下一千。军中怨言颇多,士气低落,军粮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还有多少军粮!”周行逢抬眼,冷声发问。 记室顿了下,答道:“城陵、君山连同巴陵,加起来,不足千石!” “长沙的新粮呢?” “节帅,李书记奏报,长沙已无粮可调,为支持前方作战,湖南府库已然空竭,民力穷尽。近来各地民乱纷起,剿之不及,衡、郴、桂、道诸州已不听军府之令。长沙也是动荡不已,夫人与李书记,目前只能坐困长沙了。” 听其汇报,周行逢倒未歇斯底里,反而表现得很平静,只是沉默地有些骇人。对于后方的情况有多恶劣,周行逢实则是心知肚明的。 少顷,又问:“君山那边有无进展?” 记室回答:“汉军坚壁固垒以守,难以攻克,今日张将军还遭张勋反击,折了上千人马,张将军上报,君山一线已难以突破,请求退军。今日水军又损了不少战船、兵士,汉军水师攻势很猛,已难以稳守江口,将汉军堵在洞庭之外,一旦水师被彻底突破,君山诸营便成孤军......” “就没一则好消息啊!”周行逢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竟然扬起一道深沉的笑容。 “张崇富那边,我知道他也尽力了,怪不得他!”难得地,对下属的作战不利,周行逢态度没有那么严刻:“还有什么噩耗,一并说了!” “武陵,两日没消息了,属下猜想,已然失守了!”记室小心翼翼地禀道。 “可以料想!”周行逢仍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说道。 观其状,记室不禁面露迟疑。察觉到了,周行逢淡淡地道:“你有话说?” “节帅,属下......”记室明显心存顾忌。 “说!我恕你无罪!”周行逢道。 “节帅,大局崩坏,时势如此,我军已至最危险的境地。汉军势大,如继续强抗下去,只怕身死族灭......” “你想劝我投降?”周行逢冷声问道。 被其一瞪,记室吓了一跳,身体都哆嗦了下,思及周行逢的脾性,暗骂自己多嘴。不过,周行逢确实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摆了摆手:“你退下!” “是!” 待帐中只遗自己一人之时,周行逢方才呢喃道:“投降?晚了......” 沉吟几许,周行逢面容间露出少许偏执之色,双眼竟有些泛红,恨恨不已地嘀咕着:“可惜,天不庇我周某!” “高氏一干废物,不战而降!这些荆南军队,打我湖南这般卖力,若能齐力对付汉军,荆湖大局何至于崩坏至此?” “李璟目光短浅,我都能放下过去的矛盾,他却首鼠两端,畏汉如虎。荆湖若灭,他南唐又岂能保?” “符彦通,这干蛮夷,终究难以依恃......” “......” 碎碎念念地抱怨了一通,最终化为一声喟然长叹。 事实上,周行逢早已明白,自己已至山穷水尽的地方,覆亡之势已然难免。前方已难相持,后方竟成糜烂之势。 岳州这边,他还能苦苦支持,然而自西路出现问题,他也就知道,在岳州的坚持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当澧阳之败,杨师璠全军覆没,慕容延钊领军南下的消息传来之后,周行逢也动过退军回潭州的心思。但思量过后,放弃了,那样非但起不到苟延残喘的效果,甚至可能直接崩坏,并将兵祸直接引到长沙。 当然,楚军仍能在岳州坚持,也是周行逢严格封锁诸方消息的结果,否则,早就崩溃了。 又一会儿,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诸营将校陆续入内,齐齐向周行逢行礼。抬眼环视一圈,各个神情肃穆,从彼等脸上,似乎能看到“绝望”、“失败”等词眼。 在这干军将面前,周行逢又恢复了他平日的刚毅威风,嘴角扯了下,冷冷说道:“方才有人对我说,我军形势危急,向我建议投降,我观诸位意气消沉,是否也存此志啊?” 此言落,在场众将面面相觑,神色异样,似乎在好奇,谁那么大胆子。 一时没人敢接话,周行逢又道:“在座诸位,都是随我起兵,征战多年的兄弟,向来视为手足。有些话,我也就直言了。周某这颗头颅,还有些价值,若有此心,可砍下它,拿去献给汉军,也能谋得富贵前程,我也怪他!” “节帅勿复此言!”周行逢言罢,牙将汪端立刻站了起来,大声严肃道:“末将必誓死追随节帅。我湖湘男儿,岂惧汉军!” “誓死追随节帅!”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跟着立志。 只是这番口号,显得外强中干,有些人只怕也是言不由衷。楚军军心之涣散,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若非周行逢以死忠牙兵组织了一支督战营,只怕已自乱。 周行逢似乎也不以为意,直接道:“念及如今的战局,我军已难以维持此时的态势。城陵关寨受损严重,君山难以突破,继续分散兵力,只会给汉军可趁之机! 我意,弃寨而走,收缩兵力,全军退守巴陵,凭借巴陵城,与汉军决一死战!” “敢问节帅,何时行动?”一名楚将问。 “就在今夜!”周行逢当即道:“我已令巴陵做好准备,诸将且还营,秘密做好撤军准备,待到后半夜,全军撤离!” “是!” “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觉得此战,我们输定了!”散帐前,周行逢起身,一如既往地朗声说道:“但是,本帅从来不这么认为。我们尚有精兵强将,尚有坚城可依,溆州蛮已答应出兵相助。这一仗,胜败犹未可知! 当年,李从珂困守凤翔,都能反败为胜,甚至进取中原,夺取皇位。今汉军劳师远征,我们弟兄上下一心,未必没有胜算......” 且不提拿李从珂的情况来类比合不合适,但对于周行逢而言,有效果就行,能够忽悠住这些粗夫莽汉,就足够了。 而从结果来看,还真有几人被他给蛊惑了。不管私下里如何,性格有何缺陷,在人前,尤其在这干武将面前,周行逢始终都是强悍无畏,充满自信,这大抵也是领导力的体现。 随着周行逢一声令下,楚营之中,秘密动员起来,及至后半夜,安排好断后事宜,即退往巴陵。与此同时,在君山寨前的张崇富,收到命令,也果断地撤军,在水师的接应下,撤往巴陵。 楚军的异动,很快引起了汉军的注意,一场乱战在夜下展开,也拉开了周行逢败亡的序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章 湖南无战事 夏日的清晨异常干爽,太阳正在缓缓爬升,明媚的阳光丝丝缕缕地洒落而下,落在城陵关的楚营,看得出来,会是个好天气。 楚营一片零落凌乱,处处疮痍,烟熏火燎的,周遭散落着一些尸体,仍旧弥漫着的气味很是刺鼻。为了安全撤退,周行逢倒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除了留下一支殿后的军队外,还于营寨、通道布满了干草,撒上油脂。打了个伏击,一把大火还是耽搁了汉军追击的脚步。 踏上城陵关,韩通面容间满是疲惫,看着被踩在脚下的低矮土墙,不由骂道:“这个周行逢,真是一点也不消停,也不让我睡个好觉!” “都监,楚军虽早有准备,但终究撤得匆忙!”身边的一名偏将,向韩通禀报着一夜的战况:“虽然受阻于大火与伏击,还是被杜将军追缠上了。昨夜一番乱战,我们斩杀并俘虏敌军近三千之众,不过,除了其断后的两营之外,都是些老弱与伤兵,被周行逢遗弃。” “此人,还是够狠决的!”韩通叹了口气,问:“杜将军呢?” “周行逢退往巴陵,杜将军已锺迹而往,追至巴陵城下!”偏将答道。 “君山那边战况如何?”韩通又问。 “还没有消息!” “立刻派人去查问!” 城陵关这边,因为近在眼前,汉军反应得要快些,倒是君山那边,晚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收到汇报,即遣魏璘率水师前去围剿,破坏其撤退。发觉楚军异动之初,统兵的汉将张勋也选择了试探出击,待弄清其后撤的意图后,更是集中精兵往攻。 没有等待太久,君山的战报来了。那边的楚军虽然撤得突然,但终究跨湖而撤。即便正常的渡水过江,都要准备不少时间,而况于临时受令,又在黑夜。 在君山,周行逢直接投入了半数的兵力在那边,由周行逢所封静江军节度副使张崇富率领,负责进攻。 除去此前攻防的损失,在张勋的进攻,以及魏璘的舟师策应下,从君山成功渡湖撤退成功的只有不到五千人。而魏璘,又立了些功劳,楚军水师,在最后的掩护过程中,基本被全歼,死的死,降的降。 “......君山夜战,张将军率所部力战追击,歼敌七千余众,楚军水师覆没,也算是大获其胜了!”偏将向韩通禀道:“不过,从俘虏的口中得知,所歼之敌,亦以弱旅为主,跨湖撤至巴陵的士卒,都是其军中精壮之士!” “呵!”韩通忍不住感慨道:“够狠,够果断,集中精壮,收缩兵力,丢弃老弱,无异于抛去累赘,还能节省粮秣!这样算下来,巴陵城中,仍旧近万的精壮之卒,稍加整顿,依靠巴陵城池坚守,只怕也没那么好对付。周行逢,真是个人物啊!” 偏将则道:“不过,其再怎么坚持,也不过困兽犹斗罢了!”偏将说道:“他集三万水陆大军于此,而今不过二十日,损兵七成,水军全没。如今士气低落,军心动荡,区区一座巴陵城,又岂能阻我大军!” 仅从数据来分析,周行逢确实是大败亏输了,当然也是事实。周行逢如欲以区区万卒,据守翻盘,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说得不错!”韩通对偏将所言表示认可,神情逐渐冷肃:“任他周行逢奸顽狡猾,也不过垂死挣扎,他想婴城顽抗,我便堕城灭军。他再是强悍,我却不相信,他麾下的人,都是心如铁石,不知死活,想要和他共存亡!” “传我命令,全军稍作休整,南下巴陵立寨,围城!”深吸一口气,脸上也是露出狠色:“再令魏璘,率水师从洞庭湖上,封锁巴陵城,断其水上出路。再调集船只,将君山的将士,运过来!” “是!” 下完命令,韩通那严肃的表情很快有变了,标志性地睁大双眼,瞪向南方,嘴里唾沫横飞:“周行逢这厮,真是块硬骨头,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顽抗,费我时间兵力。看着,等我破了城,定要将之挫骨扬灰,以泄心中之恨!” “都监。”这个时候,偏将有些踟躇地唤了声。 “怎么这么不痛快,有话直说!”韩通看他吞吞吐吐,有些不耐,斥道。 “据说,张将军昨夜见未能全歼君山贼军,走了数千人,气愤难抑,因而怒杀了上千俘虏......”禀道。 “什么据说!据谁说的?是否属实!”闻之,韩通严肃地瞪着他。 偏将也迅速地转变成肯定的语气:“确有此事!” “这个张勋,打仗是个好手,杀心怎地如此之重!”闻之,韩通就忍不住开口骂道:“此番,我东路军中,如论战功,他必属一二,这不是给自己招罪吗?那一千俘虏,拿来攻城不好吗?白白地给他杀了!毕竟是地方将领,难知禁军军法之森严啊!” “都监,关于此事......”偏将请示道。 “战后再说!”韩通板着一张脸。 张勋此人,也是一名沙场老将,自晋入汉,累迁军职,统兵能力上乘,作战经验丰富。而观其履历,有一点很明显的特征,便是杀性重。每破一城,每攻一寨,经他之手,血总是流得多了些。这些年有所收敛,然而一到战场,老毛病又犯了...... “传我将令,直接找到张勋,告诉他,这一笔我先给他记着,但君山剩下的俘虏,让他一个不少给我运到巴陵城下。别怪我不过他年迈,少一人,我抽他一鞭子!”韩通又道。 “遵命!” 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就在当日日昳时分,韩通亲率之护圣、奉国、荆南以及一部州军抵至巴陵,占据外围道口、要隘,基本完成合围。而后便是民夫与俘虏,做着苦力活,坚固的营壁,拔地而起。自北面,大量的粮秣、军械也陆续南输。 到傍晚时分,君山那边,张勋也率军,跨湖而来。面对汉军紧锣密鼓的布置,巴陵城中的楚军也没消停,周行逢也在积极应对,整顿兵马,做针对性布置。 不过,双方将士,都异常疲敝,互不侵犯,很又默契地整顿武备,为接下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夜下,中军帅帐灯火通明,韩通升帐议军,欢声笑语一片,针对昨夜的混战,简单地做了一次总结,而后,又对周行逢的动向图谋,做出分析。 “诸位,我们自襄阳南下岳州,与贼军战,已近二十日。将士英勇奋战,到今日为止,总算彻底突破三江口!”韩通开始做着战争动员,神情激动:“而今,周逆聚拢残兵,仍旧不知悔改,意图顽抗天军。周逆想要于巴陵与我军决战,本将就成全他,就让巴陵城,成为他坟墓!” 韩通说完,杜汉徽补充道:“诸位,澧阳之战后,慕容都帅已然南下,朗州必然难挡。而今,就看我们的了,灭其魁首,消弭湖南战事!” “都监,下令!”一干将校,跃跃欲试,齐声道。 “我议,明日全军休整一日,后日即向巴陵发起进攻!”韩通开口,说出他的打算:“不过这一日,也不能无所作为。让军中的宣慰使、文书们,连夜写一千封劝降信,明日全部给我射进城中,再选几百声音洪亮的军士,到城下劝降!先乱他军心!” “纵使周行逢再有手腕,到这个境地,其士气人心,也坚持不了多久。这攻心之计,效果该当不错!”须发灰白的老将张勋,评点了一句。 看了他一眼,韩通问:“军中有多少俘虏了?” “上万人!”有随军书记答道。 “好!”韩通一脸冷酷:“千人一营,将之编制为十营,与其饱食,发给武器,后日,即以这些俘虏,为我军攻城开路!” “是!” 这个时候,却也看不出一点韩通对俘虏的仁慈...... 乾祐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南面行营都监,率诸军、民夫及俘虏四万余人,强攻巴陵。湖南周逆,宁死不降,是役,双方鏖战四个时辰,于晡时城池告破。汉兵军民死伤四千余众,逆军伤亡三千,尸首盈于城关,壕池为之填满,鲜血染红湖水...... 周逆亲披甲胄,手提站刀,战于关城,城破之际,亡于乱军之中,麾下将校十余名力战而殁,余部皆降。 周逆既亡,湖南境内,再无大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章 长沙 正值夏季,湘江水量充沛,滚滚北逝,一场大雨过后,更添几分汹涌,却也使人耳目一新,稍去炎夏的燥热。 四艘走舸,踏破江滔,溯流南下,速度很快,船身各处,仍带着雨打的痕迹,船头的旗帜早已收起,四支木楫支出,在船夫的操纵下,不停地划动着。 每艘船上,都有二十余名湖南士卒。领航的一艘,其间带头的是一名年轻军官,衣甲都被沾湿还未干透,怀抱战刀,靠着舟篷,闭着眼睛,手把在刀柄上,似乎随时欲拔而作战。 船内很安静,气氛很严肃,除了江水的震荡与船夫拟楫的声响,再去杂声。这四船兵卒,都是周行逢的亲兵,死忠那种。 19日,在撤往巴陵的当夜,这些人受周行逢之命潜出,隐遁至艑山,搭上提前准备好了四艘船,火速南下,目标直向长沙。 这一路,经洞庭入湘江,过湘阴,除了此前的一场大雨有所耽搁之外,都很顺利。平日的湘江之上,虽算不得百舸争流,舟船往来,也不算少,但如今,放眼所望,尽是冷清景象,连渔船都少见。 “队长,过沩口了!”船头放哨的士卒,扭头朝军官汇报道。 一睁眼,冷淡的目光扫过,那张普通的面容顿时平添几分凶悍气质。探头,朝西岸望了望,沩水奔腾入湘,能够看到明显的波流。 过了沩口,距离长沙,就只剩六七十里的水路,不惜体力,全速通行,一个班时辰当至。 稍作考虑,军官沉声吩咐着:“换人拟楫,全速南下,日晡之前,务必抵达长沙!” “是!” “队长,你说长沙如今是什么情况?要是汉军已经攻克,那我们......”一名什长,看着军官,问道。 “汉军的速度,应当没有这么快。长沙若陷,江上不会没有一艘汉船!”这名队长是熟悉水情地势的,应道。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决绝:“节帅对我们呢有恩,夫人更善待我们,就算身死,也要回长沙,保护夫人与小郎君,完成节帅命令!” 说完,军官走出船篷,向北方望去,神情复杂,有担忧,有感伤。巴陵,或许已经被攻克了吧,节帅又安危如何...... 自乾祐二年起,湖南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久罹祸难。多年以来,战争与动乱始终是这片土地与城池的主旋律。而受创最重者,还得属长沙这座湖南最大的城池。 马氏兄弟争权,一把大火,焚了半座城垣,府库累世所积,为蛮人所获。唐军灭楚,更是取之尽锱铢,掠夺财货,几乎搬空长沙。 及楚人共逐唐军,又给古城内外,增添几抹血腥。周行逢入主长沙,有所恢复,又逢朗州军将内部相争,始终摆脱不了战事。 去岁大饥影响尚未消散,今夏又是举国以抗朝廷大军,北方在大战,长沙在动荡。 夏阳笼罩,光芒万丈,照射在长沙古旧的城郭内外,闷热潮湿,烦躁着军民心情。此时的长沙,正是满城萧条,人心离散。街道之上,冷冷清清,百姓面有饥色,士兵心不在焉,将吏各怀鬼胎。 这段时间以来,北边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而来,三江口鏖战,澧阳大败,武陵失陷,汉军铁蹄已下益阳。 风雨飘摇的大背景,就如绳索扼喉,令人窒息。然而于长沙军民而言,很多人却已经盼着汉军快点到来,好做解脱。据闻,汉军下武陵城之后,次日便放赈军粮,周济饥民。 相较于湖南其他州镇的变乱,刀兵横起,长沙的情况虽则同样不妙,但总体而言,还没有恶化到那一步。 不是军府将吏齐心,措施得当,而是周行逢有个贤内助。其妻严氏,与周行逢同发于微贱,但富贵之后,仍不忘初心,亲自下田耕作,体恤民间疾苦,劝解周行逢宽刑,一直以来,颇有贤名。 此番周行逢北上,就是以严氏主掌长沙大局。当然,长沙未乱,也是多方因素造成的。 首先,以掌书记李观象为首的一干人,费心维持,好为之后的献城打个良好基础。 其次,武德司、军情司的细作暗探,沉寂下来,因为南面行营,已不需要一个动乱的长沙。 最后,则是最主要的,夫人严氏将长沙仓储中仅有的余粮,分散与百姓,又空军府财货,发与兵士,既治肚饿,又安军心,如此方才勉强地维持着长沙的秩序。 武平节度衙门,官署之内,掌书记李观象与几名僚属坐着,烹茶论事。公务早已闲置,也无事可理,其他州县早就各自为政,长沙半死不活的,得过且过,他们这些人,也就等待着汉军来接收,甚至怀着期待的心情。 “若非这场大雨,汉军应该也到长沙了!”一名属吏叹道。 “都已下益阳,益阳距此不过一百多里,马军半日可至,也等不了多久了!”另一人说。 “许久没有收到北边的消息了,也不知如今岳州战况如何?”一人说道。 “怎么,你还担忧周行逢的安危?”有人调笑道。 “终究有一份主臣情谊啊!节帅性格刚毅,逆天而为,终究令人叹惋啊!” “自古以来,逆天而行者,岂得善终。汉军南来,摧枯拉朽,其强抗于岳州,只是徒添我湖南儿郎的伤亡啊!” “湖湘百姓,久罹战祸,如今上下疲敝,无不嗷嗷的待哺,一心向安。只盼这场无谓之祸难,能够早些结束......” “军府存粮,已不足百石,若是汉军再不来,我们都得饿肚子了!” “我们饿一饿,尚能忍忍,要是饿到了城中那干守兵,灾祸就在眼前啊!” “......” 署内茶香四溢,带着空气都好闻许多,一干僚属热议,李观象坐在主座,倒显得很淡定,不急不躁,静听群议。 “李书记,你就一点不担忧?” 瞥了发问的那人一眼,李观象淡淡道:“担忧又有何用?左右,局势已不可挽回。这么久以来,军府上下都甚是操劳,难得闲情,多喝点茶水吧。待到汉军入城,在朝廷治下,我等前途不定,可难有这份闲适了......” 一名属吏走了进来,在门口立住,见了,李观象问道:“何事?” “岳州有人归来,乃是节帅的亲兵!”属吏答道。 “多少人?人呢?”李观象的淡定立刻从脸上消失,变得严肃,赶忙问道。 “有百余卒,直接去见夫人了!” 眉头不禁紧皱起来,有那么一丝凝重,身边一人忍不住问道:“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吧!” 李观象也是这般疑虑的,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起身踱了几步,吩咐道:“赶紧联系孙、王二位指挥!” 孙、王,乃是长沙仅剩的两营守军指挥,早已与李观象勾结起来,他们也早早地做好了献城的准备。 而在内府厅堂上,归来的军官跪倒在其中,深低着头。案后,一名衣着朴素、妆容浅淡的妇人坐着,并不算美丽,肤容甚至有些粗粝,但气质庄重,令人不敢轻辱,这正是周妻严氏。怀里抱着一名稚童,双目无辜而懵懂地张望着,乃是周行逢幼子周保权。 拆开军官递上的一封信,有些墨迹已经化开,默默地阅完,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落下,低在周保权的脸上。 终是没能忍住,哀伤的呜咽之声响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章 入长沙,定湖南 “夫人,节帅虽身陷重围,但未必有事!”见严氏哭泣,青年军官心有不忍,不由劝道。 “我了解他,他是不会活着回来了,这已是他留给我和我儿的遗书了!”严氏泪犹不止。 见状,军官不禁沉默,憋出一句:“请夫人节哀!” 深吸了一口气,军官道:“夫人,还请振作,长沙大局还需你主持!” 看着他,知道这是周行逢的最信任的军官,又是乡党,严氏也不加隐瞒,形容不掩哀伤,道:“周良啊,长沙的情况,你不了解。而今兵不满千员,全城大饥,人心离丧,府库空竭,我一妇人,又能如何? 长沙黎庶苦战久矣,殷殷而向安,又岂能再拂其衷愿,做以卵击石之举,徒添伤亡。汉军将至,唯待其入城,听其处置罢了......” 闻之,军官周良摇摇头,严肃道:“夫人,属下并非此意,湖南窘迫至此,自不当再行取死之道。只是属下身负节帅之命而来,必须完成,以保护夫人与小郎君!” 听其言,严氏脸上悲容稍敛,凝眉看着他。正欲开言,侍者入内通报:“夫人,掌书记李观象与孙、王二位将军求见!” 严氏稍拭泪痕,深吸一口气,吩咐道:“让他们三位进来吧!” “是!” 待侍者退去招呼,队长周良直起身体,拱手禀道:“夫人,我受节帅之命南来,一为护卫,二则针对李观象等人。节帅虽身在岳州,对长沙之事亦有耳闻,心知李观象等人,潜蓄异心,汉师至长沙,彼辈必献城而降,以夫人、郎君为晋身之资!为免不测,为奸人所趁,节帅令我寻机而杀之!” 周行逢却是堪称一代人杰,心思奇敏,虽然一意抗汉,欲与天争,但对局势的发展,心里一直都是有数的。知道为了准备这场仗,得罪了太多人,他一死,剩下孤儿寡母,势必陷入危境,那些因之破家散财者,很可能将仇恨与怒气发泄到妻子身上,而能保住严氏母子,为之提供庇佑的,将是大汉朝廷。 周行逢给严氏的信中也有提到,让她不要有仇恨之心,投降,拖庇于汉廷。而周良等人南来,如长沙未陷,则清除李观象等异心者,以免献城之功为彼辈所窃取...... 此时,闻周良之言,严氏不由露出了少许复杂之色。以为其心存疑虑,周良手摸上腰间的佩刀,脸上凝出少许凶色,沉声道:“夫人不需虑安全,我归来带有上百甲士,都是追随节帅多年的百战老卒,忠诚可以保证,再兼帅府卫士,足可成事。 李观象三人前来,恰逢其时,趁其不备,先擒而斩之,再以夫人出面,招抚兵士,说以献城之意安其心,其后尽执其党从而少,长沙肃清。 为夫人与小郎君安危计,还请勿要迟疑,速作决断!” 周良算是一片忠言了,但严氏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感伤地说道:“夫君性烈而刚,深沉好杀,我素来不赞同。这么多年以来,长沙已经流了太多血,死了太多人了。李书记对夫君与我向来恭顺,效力这三年,未尝怠慢,而今汉师之至,祸福难料,人心思异,乃人之常情,又岂能苛责,更遑论杀之。罢了,生死有命,且听任之吧......” “夫人!”周良想要劝。 “此事,我意已决,勿作多言!你自岳州归,辛苦了,就在府中好生歇息吧!”严氏摆手止住他。 见严氏表情肃重,下定决心的样子,年轻的军官,终是闭上了嘴。 很快,三名文武走进堂间,扫了眼站在旁边,风尘仆仆的周良,一齐向严氏行礼:“参见夫人!” “三位免礼!”严氏恢复了端庄,泪水已然止住,但眼眶的泛红,那缕哀伤却难掩饰住。 注意到了,李观象试探性地问道:“听闻节帅差人南来,不知岳州战况如何,下官等深为忧虑!” 瞥了三人一眼,严氏叹息道:“夫君差人南来报讯,他已存死志,巴陵式微,恐已陷落,夫君或已败亡。” “什么!”李观象一副惊愕的表情。 严氏则显得更加平静,只是将周保权抱得更紧,继续道:“而今朝廷大军将至,当如何应对?” 踟躇了下,李观象一拱手,说:“启禀夫人,节帅若有失于岳州,下官深以为憾。然以长沙乃至湖南的境况,实不可再违逆于朝廷,如欲保全阖城官军士民,唯有献降一途!” “你们都是相同的意见?”严氏看向孙、王二将。 二者眼神有些闪烁,但还是肯定地应道:“正是!” 见状,严氏还是平平淡淡地说:“既然众议一致,我一妇人,自当与同。而今我孤儿寡母,不能任事,就烦劳李书记走一趟,去汉营,陈述献城之意。我母子,必自缚双手,候其处置!” 不知为何,听严氏这么讲,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种淡淡的羞臊感。还是李观象反应自然些,拱手道:“夫人勿虑,节帅虽有逆于朝廷,但朝廷断不至于欺凌妇孺。更何况夫人深明大义,主动献城,自当善待!” “其事,便拜托李书记了!” “下官必不负使命!” 当严氏与李观象三人问对时,边上的周良手始终放在刀柄上,很用力。而离开的三人,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差点就成为了刀下鬼。 逾一日,在李观象的迎奉下,汉骑南来,严氏母子着素服,率阖城军民,拜迎大兵入城。在都将史彦超的率领下,汉军入城,收缴守卒兵甲,迅速地控制住全城各处要道、关仓、衙署,稳定秩序。 又两日,作为南面行营的统帅慕容延钊,也率众南来了。整装齐甲,十分郑重,大纛之下,英武不凡,周遭甲骑拱卫,愈衬托征南统帅的威仪。 作为投诚的急先锋,又是此前的军政事务的负责人,李观象得幸迎候在侧。看着完好的长沙城,迎风而动的汉旗证明着此番南征的战果,慕容延钊对李观象道:“此番能全城而下长沙,兵不血刃,李先生功劳甚大啊!” “都帅谬赞!天兵南来,长沙军民不敢逆天而行,自当献服!”闻言,老脸洋溢着的笑容,竟似菊花,低眉顺眼地恭维道。 “城中情况如何?”这是问史彦超的。 史彦超答道:“都已经控制住了,没有出现乱子,这干楚民,都很老实!” “周行逢妻儿呢?”又问。 “暂时控制起来,拘押在节度府,末将派人严密看守!”史彦超说。 偏头看着他,慕容延钊说:“没有欺侮侵扰吧!” “有都帅军令在前,上下岂敢违犯?”史彦超答道。不过心中则在嘀咕,严氏又不是什么美貌妇人,帅府也一片穷酸景象,着实没什么好侵扰的...... “长沙也算是湖南首府,可是,官穷,军穷,民穷,同江陵相比,真是天差地别,仓储之中,几无余粮,都能饿死老鼠......”史彦超嘴里忍不住吐槽道。 听其叙述,慕容延钊眼神不由瞥向李观象。迎着慕容都帅的目光,李观象有些尴尬地应道:“长沙钱粮财货,都被周行逢聚敛,充作军用了......” 慕容延钊回过头,似是愠怒,似是感慨:“为了对抗王师,周行逢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都帅初至,是否先进城休息,帅府已然清理好!”李观象请示道。 点了点头,策马入城,慕容延钊语速极快地吩咐着:“立刻拟檄,发传湖湘州县,令其降服,檄至而三日未上表归顺者,即视为叛逆,出兵剿灭。以潘美、曹彬为左右行军使,各领军三千,进军衡、归、道、郴诸州,收取南境!拿下之后,就地驻军,坐观岭南之地,注意伪朝动向。另,遣使向东京报捷,长沙已下,湖南将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章 小风波 “罪妇携子保权,见过都帅!”帅府后堂,严氏牵着小儿,向慕容延钊跪倒行礼。 观其神色平静,不卑不亢,非一般妇人的表现,慕容心中微奇,虚抬手,道:“周夫人免礼!” 慕容延钊是极具风度的,身上不见寻常武夫那种流于表面的戾气,微微一笑,便安人心。 “谢都帅!” 携子起身的同时,慕容延钊目光落在目光清澈的周保权身上,淡淡地问道:“这是周行逢之子?” “正是!”严氏轻轻地抚着周保权的嫩脸。 “多少岁了?” “三岁!” 见慕容延钊盘问,低头看着爱子,面容间流露出少许怜色,深吸了一口气,抬首看着慕容延钊:“敢问都帅,我夫情况如何?” 在汉军进驻长沙的这三两日间,严氏母子被看管得甚严,也尝试过探听周行逢的详细情况,但都做了无用功。 此时,闻其问,慕容延钊落座,平静答之:“本月21日,我东路大军破巴陵城,周行逢亡于阵中!”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严氏没有太大的情绪爆发,但脸上的哀色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住的,并且将其子抱得更紧了。 周保权仰着脑袋,也紧紧怀抱着母亲的腿,四下张望,目光尽是懵懂与疑惑。这几日,家里出现了太多陌生面孔,母亲也不同平常,他也再不能在最喜欢的草地上奔跑打闹了...... 花了些时间,严氏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面上无异色,仿佛将所有的悲伤都藏进血肉里。慢慢地跪下,周保权见状,也乖巧地跟着。 “夫人这是何意?”慕容延钊问。 严氏从容地迎着慕容延钊的目光,说:“周氏本无恩德加诸百姓,我夫悍然起兵戈,以抗王师,湖湘军民,无不苦之,思之也以为愧。先夫既亡,贱妇与子保权犹在,今王师既来,朝廷如欲追究其责,愿携子赴死,以赎其罪!” 听她这一番话,慕容延钊终于露出了少许感慨之色,审视着这母子,道:“早听闻周夫人的义名,勤俭贤能,深明大义,今日一见,果非寻常,有此见识,有此器量,就胜过大多数男儿了!” “夫人起来吧!”挥手示意,沉吟了一会儿,慕容延钊形容宽和地道:“周行逢战亡,乃自取其祸,你们为其妻子,本当株连,姑念能够及时悔过,全城而献,无害于长沙军民,便可从轻发落。 至于如何处置你们母子,需上报朝廷,听天子意旨。不过,以天子之仁德襟怀,应当不会为难你们孤儿寡母!” 慕容延钊的话,稍安其心,严氏也不禁松了口气。若得保全,谁人愿死,她固然不怕死,但也得顾念其子。 “你们稍事休息,准备行囊,本帅明日便派人,护送你母子去东京!”慕容延钊又道。 大概是也有些怜悯这对母子,慕容延钊以一种宽容的神态,说道:“北去千里迢迢,路途遥远,可与你携带四名僮仆、侍婢,沿途以作照料。夫人若有其他要求,亦可直言,只要合适,本帅概允之!” “都帅宽宏仁慈,贱妇拜谢!”朝慕容延钊深深地鞠了个躬,严氏面露感激。 抬眼望着他,语气中透着恳求之意:“僮仆、侍婢,我一概不要,只望都帅能够开恩,宽恕一人!” “哦?何人?”慕容延钊来了点兴趣。 “先夫亲卫队长周良,前番携家书一封南来,王师入城,为大兵所执!”严氏说。 慕容延钊朝着侍候在旁的史彦超投以质询的目光:“有此事?” “是!”史彦超点了点头,而后赶忙解释道:“其人南归,有些蹊跷,那周良是周行逢的亲信,我怕他有什么阴谋,所以抓起拷问!” “信上所言何事?”慕容延钊问。 史彦超有些尴尬了,声音都小了些:“就是些歉意的话,劝严氏投降朝廷,保全性命,将其子养大!” “既如此,你何必再执之?”慕容延钊似乎有些不满。 史彦超道:“如果只是送封信,何必率百名甲士归来?其中定有阴谋!” 慕容延钊想了想,挥手:“将人带上来!” 很快,一身内衬的周良被两名士卒带了上来,满身的鞭痕烙印,血淋淋,惨状惊人。见状,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瞥了史彦超一眼,让他颇不自在。 “你就是周行逢的亲卫队长?” “是!”散乱的发丝遮扰着视线,但见端坐堂案的慕容延钊,周良气息微弱地应道。 “有人说你奉周行逢之命南来,除了带回一封书信,还还背负着密令,执行什么阴谋!是否有此事?你能给本帅解释解释吗?”慕容延钊悠悠问道。 闻问,周良看了看一旁的严氏母子,惨然一笑:“不错!” “我乃周氏家仆,确实受主君密令,是为保护夫人与小郎君。至于什么阴谋,不过小人作祟,妄加揣测罢了......” 注视着其眼神,周良也瞪大双眼,毫不见惧色,这人骨头很硬,慕容延钊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这份忠心,倒是难得!”慕容延钊淡淡一笑。 直身,舒出一口气,摆摆手:“罢了,此事本帅做主了,不做追究了。夫人,你把此人领回去吧!” “谢都帅大恩!”严氏恭敬道。 闻言,周良也有些发愣。 “此义士也!念旧恩,行忠义,不避生死,难得啊!”慕容延钊似乎有些欣赏,又对史彦超吩咐道:“把人放了,再给他治治伤!” “是!”虽有些不乐意,史彦超还是不敢违逆。 待严氏母子与周良都退下之后,史彦超忍不住道:“都帅,你相信他的说辞?” “话或有保留,但此人的忠义,却是做不得假的!”慕容延钊说道。 “可是,如不将此事调查清楚,怕有隐患!”史彦超提醒道。 闻之,慕容延钊偏头凝视着他:“有何隐患?我问你,随其归来的百名士卒,在何处?” “收缴了甲械,看押在军营!” “严氏可有献降,可有抵抗之举?” “没有!” “那周良,你觉得继续拷问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此人嘴硬......”史彦超不得不承认。 “既然如此,长沙已降,严氏顺服,我们又何必去为难这孤儿寡母?至于背后有什么阴谋,不过无谓之揣测罢了!”慕容延钊审视着史彦超:“倒是你,怎么对这刑鞠断狱,这般感兴趣了?” 想了想,史彦超也反应过来了,以如今的情况,严氏母子还能泛起什么波浪?讪讪一笑,史彦超道:“一时兴起罢了......” 急促的脚步,响起在帅府之中,甲胄的摩擦撞击声,有些渗人,史彦超直奔官署,跨入堂间,正见着提笔书写公文的李观象。 看到史彦超,李观象立刻停笔,起身笑脸相迎。而史彦超见了,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大跨步上前,挥起马鞭就朝着李观象狠狠地抽去。 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被一鞭子抽倒了,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史彦超闻之,犹不罢休,鞭子挥得更快,更用力,抽得李观象满地打滚。 “将军这是何故?” “下官犯了何罪?” “还请饶恕啊!” 一边惨叫,一边质问求饶,史彦超却是不管不问,冷着脸,闷着声,只管抽打。周遭的僚属,看着史彦超煞气腾腾的模样,都远远地避开,听着破空的鞭声,那种入肉的疼痛感,似乎感同身受。 李观象终究只是一文人,哪里经得住这么打,挨了十几鞭,便只能呜咽地呻吟了,求饶声都有些喊不出腔了。 见他官服都被打烂了,史彦超这才罢手,卷起带着血痕的马鞭,瞪着李观象,斥道:“都是你这小人,若非你居中调拨,我岂会小题大作,去审那周良!什么阴谋,什么大功,好处没捞到,反让本将在都帅面前丢了面子......” 言罢,史彦超抽身而去。 待到那凶神走远了,一干僚属方才敢凑上前,察看李观象的情况。而李观象,已被抽得涕泗横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章 岭南在望 帅府正堂,慕容延钊埋首案间,面无表情,下笔如飞,签发着一系列的军令。进驻长沙,只是抵定湖南的一个开始,接下来,诸州的收取,南征诸军的戍守安排,甚至临时秩序的构建,都要他操心。 随军的记室、文书,进进出出,交付驿官,发往在湘诸军。堂前,“啪啪”的鞭子响不停,史彦超跪在那儿,咬着牙,吭都不吭一声,只是呼吸略急,额头的汗水,圆滚滚滴在发烫的地面。 直到监刑的军吏计满数,手一摆,士卒停止抽打。军吏转身入内,向慕容延钊道:“启禀都帅,二十鞭已毕,是否验刑?” 抬起头,慕容延钊挥了下手:“让他进来!” “是!” 脚步微重,入内,虽然被抽了二十鞭,史彦超却是一脸痛快,一种念头通达的样子。待见到仍旧沉着一张脸的慕容延钊,这才收敛:“都帅!” “心有怨气?”慕容延钊问。 史彦超直接摇头:“都帅依军纪用刑,末将没什么好说的!” 见状,慕容延钊起身,直接训斥道:“眼下长沙初下,湖南还未完全平定,军政事务繁多。那李观象此前掌军府政务,湖南诸吏没有比他更熟悉上下事务者,如欲理政安民,需要仰仗他的事情还不少。 你如今将他打得几乎亡命,下不了榻,丢下一堆事务,我找谁来料理? 还有,长沙全城而下,他是有功劳的。你冲他耍一通威风,让其他降臣、降将如何看待此事,如何安心?啊?” 面对慕容延钊的训斥,史彦超嘀咕道:“此人挑动我去对付区区一名家奴,若不教训他一番,心情不爽。再说,湖南就这点丁口,能有多少事,还怕找不到愿意当我大汉官吏的人吗......” 听其嘟囔,慕容延钊说:“看起来,二十鞭子还不够啊!是否需要加刑?” “够了!够了!末将知错了!”史彦超赶忙服软摇头,似乎牵动的背上的伤痕。夏季炎热,汗水沾到伤口,那等滋味,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尚能骑马否?”慕容延钊形容稍敛,问他。 “区区二十鞭,不足为道!”史彦超来了精神,希切地望着慕容延钊:“都帅有何吩咐?” “潘美、曹彬率军南下,横扫岭北诸州,应当没有问题。不过越是深入南境,补给拉长,粮道尤为重要,明日将有万石粮船南来,我准备全部调去南方。你率千骑,沿湘水南下巡视,保障粮道通畅!”慕容延钊吩咐着。 “让我给潘美、曹彬看护粮道?”史彦超兴致坏了一大半。 然而,慕容延钊只是一个眼神,立刻老实地应命了。 注意到慕容延钊神情并不轻松,史彦超不由问道:“都帅似乎有什么疑虑?而今周行逢兵败身死,余者皆降,诸州望风披靡,荆湖经略,将竟全功,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对其疑问,慕容延钊难得有些兴致,走到湖南舆图前,说道:“湖南地广人稀,蛮汉杂处,取之易,治之难啊!尤其是西部五州,苗瑶蛮族势力广布,影响深厚!” 说着,慕容延钊自己都笑了,摆摆手:“罢了,如何治湖南,轮不到我们来考虑,还是交给朝廷去头疼。我等将士能做的,还是尽快将大汉战旗,遍插所有州县!” “都帅说得是!”史彦超颔首表示认可,顺杆爬地请示道:“巡检粮道的事,随便遣一偏将可去。李筠一个人打西面诸州,进展恐怕慢了,都帅,是否考虑,让我领兵西进,配合李筠,将诸州都拿下,向那些蛮人,展示我大汉的军威?” 在南下朗州,攻取武陵之后,慕容延钊进行了一次分兵,以李筠为主将,率三千军去取辰、溆诸州。 一眼就瞧出了史彦超存着什么心思,慕容延钊轻笑道:“溆州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了,那蛮王苻彦通已经被王虔朗说服,向朝廷臣服,接受朝廷的封赏。苻彦通这老蛮一降,剩下的人,也不敢与朝廷作对,平定就在这几日!” “这蛮酋,当真狡猾,周行逢都死了,湖南也快平定了,这才积极顺服......”大抵是见没了西去作战的机会,史彦超忍不住骂咧一句。 “也不能这么说!”慕容延钊看法倒是挺中肯的:“这也算是彼辈的生存之道!王虔朗的出使,还是有用的,甚至达到了最好效果。若是其真集结数万蛮兵出战,不管是从逆,还是襄助朝廷,都是个麻烦......” 说着,慕容延钊表情再度严肃起来,道:“我现在忧虑的,乃是此间气候。卑热潮湿,再往南,更多瘴气,眼下将入盛夏,我军将士多北人,在荆襄之时,便有不服水土之事,而况于如今已深入南国!” “这确实是个问题!”史彦超也慎重起来。 “另外,马楚故地,可不止岭北州县,似乎桂、蒙、宜、连、昭、富、象、柳等州县,可为南边的伪朝所窃据着!如今,还不算竟全功!”慕容延钊说道:“根据军情司所报,临桂、连州的伪朝军队,都有所异动!” “好啊!”史彦超闻之,却是雀跃叫好:“南征开启不过一月,我们便横扫荆湖,而今兵锋正盛,莫若趁机南下,把伪朝给灭了!大汉雄立于中原,伪朝胆敢僭称国号,以前是隔着荆湖,鞭长莫及,如今兵锋已至,正当顺势剿灭!” 因为同样姓刘,同样称汉,对于占据岭南的南汉,北汉的君臣素来视为异端,在官方的文书之中,都是称之为伪朝、伪刘。是故,史彦超有此心,倒也不足为奇。 当然,或许南汉会比较委屈,毕竟人家占据岭南立国已历三代,近四十年,你北汉才多少年,但是,强权才是硬道理,弱小就是罪过。 闻之,慕容延钊却是轻笑道:“伪朝岂敢与我军对敌,不过做些防御调动罢了,否则,彼若有意于北面,早就动兵北上,入寇全、道、郴等地了!” 又略微一叹:“此番动兵,时间虽然短,但劳师远征,纵横千里,将士的疲惫是一点不加少。岳州那边,鏖战二十日,战果虽丰,损耗却也不少。 而今,湖南民生凋敝,人心未复,在没有巩固的情况下,却是不好贸然南下。更何况,没有朝廷的诏制,我们也不能擅起战端!” 史彦超呢,基本也就是过过嘴瘾了,终究是沙场老将了,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不过,慕容延钊的话,却是开放了他的思维。 两只眼睛黑溜溜地转动,带着些猾黠,史彦超嘿嘿说道:“我们不好直接进攻,若是伪朝军队主动犯境,我们趁机反击,总没问题!” 这种事情上,史彦超似乎有着天生的嗅觉,十分机敏,一副来了劲头的样子:“伪朝军队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若是先打上一场,试试战力虚实,也好为将来南下做些准备!” 慕容延钊眉毛挑了挑,斜了他一眼,未置可否,也未责之,陷入沉吟,似乎真的在考虑史彦超的建议一般。 “首要之事,还是先把岭北诸州纳入大汉治下!”慕容延钊这么说了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3章 东京声色 时值炎夏,东京的天气开始进入最燥热的时候,城郭内外,士民百姓的衣衫逐渐淡薄,卖力的苦力往往大汗淋漓,街市之间茶汤、凉水的生意越发兴隆,汴水之间游嬉的人增多了,道左绿荫下尽是纳凉之民。 “秦兄,来,在下再敬你杯!”热闹的酒肆间,赵延进端着酒杯,向北来的秦再雄道,脸上笑眯眯的。 “请!请!”秦再熊也是咧开了嘴,双手持杯,学着汉人的礼节。 房间内,另有三名瑶将,不过都面红耳赤,酒意浓郁,他们是捧着酒坛喝。秦再雄几人,都穿着上乘的苏锦,南唐进贡,皇帝所赐,虽一副汉家衣冠的穿着,却总少不了蛮人的那种“野味”。 门被打开,两名小厮抬着一座烤具入内,上着炭,屋内顿时又凭添几分热度。指着上料的羊肉,赵延进朝着秦再雄笑道:“此间酒楼,最有名的就是炙羊肉了,味道很是不错,秦兄可要好好尝尝!” 配着佐料,炙羊肉的香气溢散得很快,抽了抽鼻子,秦再雄显然也被勾起了食欲,有些感慨:“同样是烤肉,在京城,太过精致了......如此热情款待,真不知何以为报!” “哈哈!”赵延进一副爽朗的模样,摆手说:“先吃肉,待傍晚,我带你们去青兰坊,听说那里来了一批西域的胡女,在下都还没试过......” 说着,笑容逐渐淫荡,秦再雄也是意动。 所选的酒肆,就突出一个热闹,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形形色色。档次高雅的地方,这干瑶人只怕也不适应,而观秦再雄等人的表现,显然对周遭的吵嚷很适应。 自澧阳之战,投降汉军后,便连同几名瑶将,一道被解送入京。一至开封,秦再雄一干人等就被都市的繁华给迷花了眼。 高耸的城墙,宽阔的天街,整齐的街坊,宏伟的楼阙,道内人流如潮,河上千帆竞渡...... 皇帝没有第一时间接见秦再雄,而是直接赐下一些锦缎财务,给几人置办一身行头,而后让内殿直都虞侯赵延进带着这些人,畅游东京。 而赵延进收到的命令,便是领他们,吃遍、喝遍、玩遍东京。几日下来,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去,给我取些冰块、冰水、冰帕来!”有些难耐屋内的燥热,赵延进朝伺候的小厮吩咐着。 抬眼看着秦再雄等人,发现彼辈倒没什么不适之感,心中嘀咕这些蛮子皮糙耐热,嘴上却道:“夏季有夏季的爽快,但我是素不喜这炎热,太难熬了,不似秦兄你们,安之如怡啊!” 秦再雄应道:“我等生于洞溪,长于山林,翻山越野,涉水飞堑,早已习惯了南方的酷热。” 就着冷酿,几串羊肉下肚,秦再雄打了个嗝,看向赵延进:“赵兄,你看,我们到开封已经五日了,不知天子何时能够接见我们?” 闻问,赵延进囫囵地将嘴里的羊肉咽下,喝了口酒,方才摆手道:“不着急,我还没带秦兄游遍东京呢!” 秦再雄却摇了摇头,感慨道:“以东京之广大繁华,纵使花个一年半载,也难以游赏完毕。” 说着,神色郑重了些,直起身躯,端着酒杯,向赵延进说:“再者,我等本山野粗人,兵败降服,至东京,天子非但没有加罪,还赏赐衣物、钱粮,又让赵兄如此款待。这般重恩厚谊,在下心中感激,也当向陛下谢恩啊!” 听其言,赵延进眼中闪过少许异色,盯了秦再雄一眼,有些感慨,此人倒也当得一方首领,收到的消息也是有勇有谋,倒没有彻底迷失在这连续数日的声色犬马之中。 考虑了下,赵延进应道:“秦兄有此心,陛下若是闻之,会十分高兴的。但是,要见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遵循朝廷的礼制。” “这样,我设法将你的请求呈递上去,听宫内安排,如何?”看秦再雄有些失望,赵延进安抚道。 闻之,顿露喜色,秦再雄说:“多谢赵兄!” “来,美酒、美肉当前,我等当尽情享受才是!”赵延进举杯邀和着。 “请!” “我已安排好了,喝完这顿酒,直接去青兰坊,先沐浴净身,然后,嘿嘿......” 再是意志坚决,在乱花渐欲、糖衣炮弹的攻势之下,也难免受到腐蚀,随行的瑶将们已然沉沦其中了,都不愿离开,想要每日都过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 秦再雄算是精明的了,他心里知道,天子与朝廷不会无缘无故这般恩待他们这些卑贱蛮人。至于有何所求,以其见识,能够想到的,也只有湘西的诸蛮了。 “不知天子,会如何安置他们这些人?”夜下,青兰坊内,尽情地发泄了一番肉欲之后,当疲倦袭来之时,秦再雄脑海犹闪现着这样的念头。 一直到翌日清晨,自昏沉中苏醒,看着一左一右相伴的两名胡女,胸大臀肥的,就喜欢这种类型,蛮人配胡女,似乎也相搭。 一只柔软的小手,还抓着他的胸毛,弄得他心里痒痒的。清晨嘛,总归是亢奋的,哪里受得了这等温柔乡的诱惑,微一侧身,动作十分熟练。 伴着一声闷哼,胡女那张还算清丽的面容间,蹙了下眉,很快睁开双眼,看着秦再雄。感受着那粗野的动作,心中鄙视这蛮子,但过硬的职业素质,还是让她尽情应和着...... 日上三竿,秦再雄方才走出房门,脸上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坊内各处挂着艳彩,空气中弥漫着的脂粉香气十分醉人,昨夜光顾着享受了,而今望着周遭的环境,还是忍不住对那些精致的布置感到惊叹。走过旁边几间房,他手下的瑶将,还自恋榻了。 “秦兄,昨夜如何,胡姬的滋味不错!”在坊内用了点吃食,赵延进不知从哪里冒出,找到他。 秦再雄糙脸也不禁有些发红,应道:“甚好!甚好!就是不知,这等享受,需要花费多少钱?” “这就不需秦兄操心了,尽兴即可!” “可曾用食完毕?”赵延进问。 秦再雄点了点头,赵延进一摆手:“那好,随着我走!” 秦再雄一愣,大概是精力消耗过多,脑子锈钝,没能反应过来:“去哪里?” “陛下要召见你了!”赵延进走在前头。 脸色大喜,秦再雄赶忙跟上:“我手下那些人?” “会有人安排的!”赵延进慢悠悠地走着:“我们先去礼宾院,宫里规矩多,觐见陛下的一些礼节,还要先学学......” 忙活了一阵,一直到把秦再雄送进宫去,赵延进方才松了口气,他这个“导游”的差事总算是完成了。 此时的赵延进,心情有些复杂,在军中的时候,深受军法约束,时觉枯燥。有机会,就想着同友人、同袍,到街市享乐一番。 然而此次,公款吃喝,无所顾忌,纵情声色,但几日下来,却觉索然无味。相较于流连那奢靡,赵延进忽然觉得,回家陪陪妻子,更有意义些。 老父赵晖的身体也日渐不爽,一抹愧意涌上心头,不知觉间,赵延进竟感到自己的思想与灵魂,都升华了一般。 让他对美食、美酒、美人感到厌倦,莫非,这也是天子的用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4章 听政湖湘 黄昏时分,几乎卡着用膳的时间点,李少游入宫觐见,刘承祐顺势邀其共餐。 烛火摇曳,释放出柔和的光芒,暖目,刘承祐正坐在御案后边,拿着一份名单,认真审量着。 这是杨邠所除免问罪的那批“苏党”官员,或许称之为党都显过分,这并不是一个有多少影响力的政治势力,只是简单的利益买卖,苏逢吉一倒,杨邠牵头便将之尽数解决的。杨邠的杀心没那么大,三十多人,除了少数罪大恶极的,都保住了性命。 “这杨相公,事情倒是做到了官家前边。”李少游在边上,叙说着:“以上之人,并未尽数伏法,还有些地方官吏,未及批捕处置,臣皆已标注。臣料彼辈得知朝局变动,会弃官而遁,隐匿民间。” 刘承祐做了个简单的评价:“以此观之,朝廷的执行能力,还有待提高了,竟致如此多的漏网之鱼。出了东京,便鞭长难及,这还是大汉的天下?” 刘承祐这话里话外,分明暗含着对杨邠与朝廷权威不足的不满。 “这天下当然是大汉的天下!”李少游出言,主动请命道:“官家天威,光照天下,断无彼辈逍遥法外的道理,臣愿替官家追亡索匿。” “罢了。”刘承祐摆摆手:“朕设武德司,可不是拿来接此杂务的,批捕追索之事,自然州县官吏。况且,朕也无穷追不舍之意。” 放下名单,刘承祐也就放下了此事,转而问道:“禁军的情况如何?” 与李少游交流,总是不免提到禁军,事实上,刘承祐成立武德司,很大程度上,就是刺查监控军队状况,武德司下属探事,半数都是吸纳的军中官兵。至于明面上的察民情,监官吏,反倒是次一等的目标。 提及此,李少游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对刘承祐说:“京中各军,整体还算安稳。只是皇叔那边......” “说说,朕这皇叔又犯什么事了?”刘承祐倒是显得很平静。 李少游神情显得很慎重,声音很稳,道来:“皇叔难耐营中乏味,公然带姬妾入军饮乐,有军吏谏之,为其所执,鞭笞至残废。前日巡察护圣军,战马惊而冲撞, 怒而将厩吏与马夫擒拿,决口折足。” “官家。皇叔性恶无忌,典禁军,贪黩凶横,处事毫无公义可言。校卒犯事,不依法纪,断事尽凭其喜好,处置严厉,手段残忍......”说着,李少游脸上都带有一丝明显的愤怒:“这段时间以来,各军将士,已颇怀怨愤之情。长此以往,恐生他变啊!” 听其叙说,刘承祐表情冷静到麻木,但那龙袖下的手,慢慢地握紧了,若配上音,定然有骨骼的响动。 对于刘信在军中的情况,刘承祐一直是有所耳闻的,前番以其暴虐行径,已然提点过,当然还给了他一点皇叔的面子。但显然,观其近况,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尽力地稳住情绪的波动,刘承祐悠悠地叹了口气:“此事,朕知道了!” 同上次一样的回答,但是这一次的情势,又有巨大的变化了。前番,刘承祐尚需要刘信去制衡史宏肇,但如今,史宏肇已经被刘承祐留在西京了,那么,对于刘信,刘承祐也无意再忍了。 就如李少游之言,再让刘信在军中折腾下去,迟早必生祸乱。刘信这个皇叔,非但起不到镇抚之效,反而丢尽皇室的颜面,消耗军队对刘家的耐心。 心中虽然已有所考虑,但刘承祐并没有说出意思,见状,李少游也不多问。主动换过话题,拱手请道:“官家,经过这一个月的组织调整,武德司运转渐以正轨,然仅监刺东京,力犹显不足。臣请,增招探事吏员。” 闻言,刘承祐瞥了下李少游,慢悠悠地眨了两下眼睛,稍微考虑了一会儿,说道:“监察探事,在精不在多。” 此话一出,李少游头低了低,表情间难掩失望。不过,刘承祐紧跟着补充道:“时下武德司结构规制,仍显简陋。你先回去,拟一个条陈,将武德司上下机构梳理一遍,再作调整!” “是!”李少游这下来了精神。 成立之初的武德司,还只是个草台班子,李少游虽有其能,却也稚嫩,尚摸着石头过河。至于刘承祐,纵使知道皇城司、锦衣卫,他能仿建,却对其发展提供不了“保姆式”指导。他并非全知全能的,他作为皇帝,只需要一个结果,并且给这个特务机构,套上一 条绳子,绳末端由他的手拽着。 ...... 回京的第二日,稍去疲乏,刘承祐便于广政殿举行了一次朝会,向群臣分享此次西巡的感想与收获。并当朝宣布了一些事,定下了朝廷接下来的工作重心。 其一,继续劝农桑,促缫织,农为国本,眼下刘承祐不怕缺钱,就怕缺粮。 为了减轻农民的负担,刘承祐下诏,废除过期牛租。自后梁以来,朝廷有租借耕牛与百姓使用,收取租费,几十年下来,许多耕牛早已老病而死,然租税不减。刘承祐此次西巡,闻有此事,果断罢之。当然,栾城一战,缴获耕牛甚多,用以租用促农,对于这一部分,该收还得收。 另外,将中原各地残存的“旧营田务”给废除,这是属于官府直接管理的机构,几十年下来,官府早已不作为,田务烂到根子里了,既束缚了大量百姓,挫抑其生产积极性,产出还不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刘承祐下诏将那部分土地、房屋、耕具尽数赏赐于百姓。这个时代,不缺地,唯缺人,刘承祐只欲使人居其屋,耕其田。同样的,朝廷在中原、河北搞的那部分屯田,还得继续搞下去。在短期内,那将是朝廷占比很大的一部分税收来源。 同时,刘承祐当廷下诏,天下各道州县官吏,除正税之外,不得加收杂税。 这几道政策,不管最后执行得如何,劝农的积极效果总归是有的。而如前,对朝廷的诏令,地方上倘有阳奉阴违的,异日秋后算账,这便是依据。 其二,督促各道州剿匪。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匪患不绝,对地方的生产与秩序的稳定,威胁太大了。对此,朝臣是积极赞成。并照刘承祐之意,在乾祐元年之内,将各地治安情况,作为官员迁谪第二重的考核指标。第一指标,自然是农事。 其三,以大汉新构,人才不足,刘承祐决议重开科考,选材举能,为朝廷补充新鲜血液。自唐末战乱以来,贡举便一直是磕磕绊绊的,几度废止。初步定下,常举于明岁重启,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些准备时间。然虑刘承祐求才甚急,议于今岁秋七月,于东京举行一次制举。 其四,以旧刑律法用多时,律令则文辞古质,看览者难以详明,格敕则条目繁多,俭阅者或有疑误。加以边远之地,贪猾之徒,缘此为奸,浸以成弊。方属盛明之运,宜伸画一之规,所冀民不陷刑,吏知所守。着中书门下,删定重编,以求简要易懂,以中书舍人范质领衔刑司文吏数十人集编。 其五,以宰臣、宏文馆大学士苏禹珪监修国史,三馆并翰林文臣学士悉加恩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5章 聪明的瑶蛮 经过了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培训,如突破重重障碍一般,终于抵达崇政殿前。那些礼制、规矩,于秦再雄而言,确是繁琐而冗杂,但同样的,天子与皇家的威严也让他有了一层更深的认识。 老老实实地候着,崇政殿并非汉宫最宏伟的殿宇,但于秦再雄而言无差,都令他震撼,远观终不如近览的感受那般直观。于秦再雄而言,却更生敬畏。 大汉的宰臣们相继而出,都下意识地瞥向秦再雄,心里都有猜测,天子想借这瑶蛮做些文章。面对宰相们审量的目光,秦再雄到有些不自在,直到宰臣们走远,方才松了口气。 对于秦再雄而言,见一次汉天子,过程似乎有些太曲折了...... 终于踏上崇政殿的地板,殿内的清凉让秦再雄混沌脑袋都清醒了些,小心地瞥了御案方向。确实高高在上,望到一道明黄的身影,忽然想起礼部官员教导的,不能直视天子,又赶忙埋下头。 有意压低着声音,有些局促地行叩拜之礼:“臣秦再雄,参拜陛下!” 看着这瑶蛮首领,不只是三跪九叩,还五体投地,恭顺地不得了,只是表现有些紧张,动作有些变形,短时间内能学到这个程度,也不容易了。 “免礼。平身!”刘承祐意态温和,挥了下手,说道:“你如今,可还不是朕的臣下!” 听皇帝之言,秦再雄站起身体,应道:“回陛下,臣虽为瑶人,但素来仰慕天威王化。此前也效力于湖南,然湖湘之地,素来恭服朝廷,臣在其治下,自为大汉臣属!” 秦再雄一番表态,刘承祐脸上露出少许的讶异,心中暗叹,此人觉悟倒是蛮高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地好了几分。回想起赵延进的汇报,此人非一般蛮酋,确有几分见识。 “臣前番听周行逢之调,悍然从逆,对抗朝廷,自觉罪责难逃,还请陛下治罪!”秦再雄主动道。 这真的是个聪明的蛮酋,估计也看出来了,皇帝若是真想治他的罪,又何必做这连续几日的热情款待。但是,这份态度与觉悟,却也让人心生愉悦。 “朕已下诏,应湖南从逆之职掌吏民,一概赦免,不作追究!”刘承祐说。 秦再雄立刻躬身而拜:“谢陛下宽容!陛下胸襟,正如江湖一般开阔,臣敬佩万分!” 刘承祐不禁笑了,开怀的笑声在殿中回荡,感染着所有人,秦再雄也跟着憨笑几声。 “这些时日在东京,感觉如何?朕的京师,还算壮丽!”看着秦再雄,刘承祐问道,语气中透着点自矜之意。 闻之,秦再雄顿时来劲了,满脸的感慨,道:“还要拜谢陛下的盛情款待!臣在湖南,见过长沙,认为那就是天下大城,北上经过江陵、襄阳,便觉东京不过如此。然待抵达东京,方知道见识之浅陋,东京之繁华富丽,远超臣的想象,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这是十座长沙城也难以比拟的......” 这蛮子,确实挺会说话的,不会是个安禄山类型的人,刘承祐脑中尚有此类杂念。 “东京既然这般好,可愿意长居于此?朕可以赏赐你宅院、财物、僮仆......”眼珠子缓缓地转动了几圈,刘承祐的语气中带上了些玩味。 闻问,秦再雄粗粝的面容间恍过一阵明显的纠结,拱手拜道:“若能久居东京,那简直是臣的荣幸。然而,古语有云,无功不受禄,臣如今属戴罪之身,无尺寸之功于陛下与朝廷,前受款待,已生不安,岂敢再受陛下恩赏。臣敢请陛下,给臣机会,待臣为大汉建得功勋,届时再受陛下赏赐,臣也问心无愧!” “卿虽长于蛮荒,却能有此见识,有此器量,朕很欣慰啊!”语气明显柔和不少,连称呼都变了,刘承祐此时的脸上,就透着两个字:欣赏。 秦再雄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天子的善意,咧嘴发笑,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 “你与你的部属,在辰州治下!”刘承祐严肃了些,问。 “正是!” “辰州下属,有多少部族,多少人?” “大小部族难以计数,当有数万之众......”没有详细的调查,哪怕身出其中,秦再雄也只能给出个模糊的答案,并且,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略作沉吟,刘承祐问:“你部下瑶民,有多少人?” “男女六千余人!”秦再雄似乎有些自豪,这毕竟算个大势力了。 “如何营生?” “一靠采摘,二靠渔猎,三靠耕作!”秦再雄几乎不假思索应道。 “朕览史书,中原常以荆蛮、楚蛮视湖南,思之大不利和谐。今既收取湖南,欲遣官育化,一体治之,无分汉蛮,一视同仁。秦卿以为如何?”有些突兀地,刘承祐问道,满满的试探之意。 秦再雄微愣,下意识地说道:“若得如此,则湖南诸族必定钦服大汉,满誉陛下如海之胸怀!” 对其回答,刘承祐似乎有些不满意,觉得这话除了无营养的吹捧,并没什么意义。但是,稍作思量,秦再雄忽然认真地问刘承祐:“敢问陛下,倘若朝廷化治辰、溆五州,似乎臣这样的首领、族帅,朝廷打算如何处置?” 这一回,刘承祐是真的感到惊异了,以同样认真地眼神打量着秦再雄,又以同样认真的语气答复道:“朕还是那句话,一视同仁。一应族长、首领,可至东京,学习治政之术,驭民之法,而后量才任官。至于诸族民,同样可以通过科举、战功,任官为将。有技能者,经过官府考核,亦可于衙署为吏。似秦卿这样的勇略之才,待有功勋,朕自当以爵职赐之!” 大抵是感受到了刘承祐的诚意,秦再雄郑重地应道:“臣愿率部下族民,归化朝廷,听凭安排!” 这真的是个聪明人,这是察觉到皇帝的态度与朝廷的政策,向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但不管如何,对其态度,刘承祐是真的挺满意,有这样一个蛮酋,实在难得。 想了想,刘承祐不禁叹道:“可惜啊,像秦卿这样慕王化,明事理的人,终究太少了!” 秦再雄也算机警了,闻之,不由问道:“陛下何出此叹?” “溆州的苻彦通,你当知晓!” 当然是颔首以应:“正是!其纵横五州数十年,声势甚大,臣在辰州时,与溆州也有交往。” “朕相邀苻彦通来东京小住时日,并封其为溆王。只是,朕虽然推诚置腹,苻彦通似乎对朝廷心存疑忌,不愿动身!”刘承祐好像一副当真可惜的样子,满目欣赏地看着秦再雄:“有鉴于此,朕方觉得,似秦卿这样的豪杰忠良,十分难得啊!” 闻赞,欣喜的同时,秦再雄也不禁主动道:“陛下,臣愿意去溆州,替陛下劝说苻彦通!” “那倒不用!”刘承祐轻敲着御案,悠悠说道:“朕现在考虑的,是对辰州的收治!” 稍微换了个姿势,盯着秦再雄,刘承祐问:“与秦卿一番交谈,朕所获颇多。如欲治辰、溆五州,正需你这样的明理识事的人才。而今大汉,施行文武分治,各司其职,不知秦卿是欲驭文治政,还是统兵经武?” 汉天子这副贤明的模样,让秦再雄颇为感动,竟然还参考他的意见。同时也很上心,考虑过后,秦再雄说:“陛下,臣识字不多,徒有一身武力,还是愿意领兵,为陛下沙场建功!” “好!”刘承祐直接颔首:“朕允了,不过在此之前,朕还需要你回辰州,配合朝廷官员,对辰州汉蛮的编户齐民!” “是!”秦再雄也不加犹豫,恭顺极了。 等接见完秦再雄,已至傍晚,暮色降临,刘承祐干脆留秦再雄一道用膳。这个时候,秦再雄发现,皇帝的膳食,尚不如他在东京的吃喝。心有所感,这大抵就是传闻中明君的表现,天朝有明君出,四方诸族,唯有伏首效忠,否则必取其祸,这中朴实的道理,秦再雄还是明白的,由此又打消了心头的些许疑虑。 事实上,对于辰、溆诸蛮的治理,刘承祐当真没有一劳永逸的想法,他不会天真地以为,政策下去,南蛮尽安。 凡是涉及到民族问题,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刘承祐认识很清楚,他要的只是楚蛮归治,归汉制,进一步削弱其独立性,如此足矣。 至于完全消除蛮酋、首领之类的影响,刘承祐根本不作那妄想。哪怕中原州县,都饱受宗族、乡党之弊,还能冀望一干蛮民,完全接受朝廷的统治? 就拿秦再雄来说,他将部民全部献出,接受朝廷的整治,然后做汉将,受勋爵,如此,只会使其名望更高。今后,在辰溆五州,可想而见地会崛起一个“秦氏”大族,对此,刘承祐看得很清楚,但不会去阻止,甚至会鼓励。 但有一说一,刘承祐的辰州政策,对于民族融合,文化的交流发展,会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当然,湖南毕竟有其特殊性,汉化情况良好,又有中唐以来的文化崛起,对朝廷的抵触,不会那么大。 待到取得岭南、西南,又将是另外一种处置政策了。很多时候,综合因素下,羁縻政策,乃是最合适的办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6章 郭荣奏事 枢密院内,军机房内,郭荣埋头于公案,审阅着公文,聚精会神,表情并不轻松。湖南战事方休,陷入忙碌的,不只是准备接受州政,构建通知秩序的政事堂。 并且,就目前而言,枢密院的任务要更加繁重些,毕竟如今控制着湖南,在那边维护着朝廷统治秩序的,是大汉的军队。 随着荆湖道的正式设立,枢密院这边,也紧跟着成立南面房,主掌南面道州军政令务,并且迅速地调配的人员。 摊开手中的册页,在上落笔签批,放下笔,端起茶杯抿了口,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才舒出一口气。公案堆叠的公文,总算暂时解决了。 收拾了下几份提前准备好的机要之务,郭荣起身,准备去崇政殿。关于荆湖后续的军事安排,他还需亲自向皇帝做个汇报与交流。 “枢相!”动身之前,枢密院承旨李处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加急的军报:“湖南军情!” “何事?”郭荣问。 “郴州驻军,与伪朝军队发生冲突!” 眉稍凝,带有少许疑惑,郭荣说:“具体情况?” 李处耘道:“根据长沙报,伪军越过桂阳山,悍然入境,以其猖狂,行军使者曹彬自平阳南下抵敌,双方战于桂阳山口,我军胜之。斩首四百,俘虏过千,伪朝军队,实力低下,不堪一击!长沙请示,发兵攻打伪朝,尽取岭南!” 接过军报,仔细浏览了一遍,表情逐渐恢复了淡定,郭荣看着李处耘:“你有什么看法?” 李处耘沉声说道:“此事,只怕是南面的将帅们,有意用武,故而试探朝廷的心意!” 微微颔首,对李处耘的判断表示认可,收起军报,郭荣说了句:“我先去觐见陛下!此事,还需请陛下定论!” ...... “......岳州之战后,慕容延钊调荆南兵马入湘弹压治安,韩通则以东路兵马,暂驻巴陵。曹彬镇守道、郴,潘美驻全、永,清剿盗贼,维护治安,道、郴良好,全、永有五州蛮人进犯侵扰,为潘美所镇压。李筠自辰州南下,暂驻于溆州,剿抚诸蛮。 目前,禁军、南面州军、荆南军加上湖南降军,荆湖境内,各路兵马计有及8万余人,以江陵、巴陵、武陵、长沙、平阳、零陵为主要驻兵之所......”崇政殿内,郭荣向刘承祐汇报着湖南的情况。 “这么多军队,负担很重啊!”闻之,刘承祐直接发问:“枢密院打算如何调整?” “荆湖虽则广大,确实不需这般多兵马,臣与南面房诸僚,已然初拟整兵条陈,请陛下御览!”郭荣显然早有准备呈上一封册章。 阅览的同时,郭荣则从容地讲述着概要:“此役动用北兵颇多,深入南土,虽早有提防,但终究难敌气候。到目前为止,南征禁军,已病了1478人。臣议,可逐步将禁军与州军召还,同时在荆湖,重新编练军队,将都指挥司搭建起来!” “局势未宁,召还不利弹压啊!”刘承祐说。 郭荣说:“禁军以护圣军一厢两尉,分驻长沙、江陵,再以一部铁骑留驻,从征之襄、安、郢、复等州兵,选拔三千卒,暂署都司。 同时,整饬缩编原荆南军,军额五千,南调动镇守湖南,收降之楚军,拣其精锐三千留用,余者尽数遣退为民,还其与耕......” “以荆镇湘,多方制衡!”刘承祐嘀咕了句,对于枢密院的善后安置,看起来还是满意的。 “如此,除禁军之后,荆湖都司之下,将辖诸军一万一千人。此善后整编,预计以三月为期,也足以配合布政司施政!”郭荣说。 “看来,郭卿已经考虑得很全面了!”刘承祐浅浅一笑,说:“不过,此足以戍之,却难进取,不习南土的禁军,终究是要北方调的!” 皇帝的言外之意,郭荣也是听明白的,应道:“荆湖初下,此番调整只是基础,以恢复治安为先,此后,治愈安,所需兵马却不加多!” “枢密院当为今后取岭南,调用兵马,做准备了!”刘承祐直接道。 听其言,郭荣脸上没有什么讶异,而是问道:“不知陛下有何指示?” “今后伐岭南,朕不欲动用北方兵马,仅以荆湖之士,何如?”刘承祐问。 “劳中原之士远征,确实事倍功半,若整合湖南兵备,可以为大用!”郭荣想了想,说:“湖南不乏精兵,只是内乱多年,元气大丧,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他日南进,仍需兵力增持!” “臣建议,征召湘西五州苗瑶蛮兵作战!”郭荣说。 闻之,刘承祐笑了:“英雄所见略同啊!郭卿与朕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昨日朕接见那瑶酋秦再雄,觉得此人是个不错的人才,对朝廷也恭顺。 澧阳不是俘虏了一批蛮兵吗,朕有意以之为基础,再以重资征召五州苗、瑶精壮,成立一支山地丛林作战的军队,就以秦再雄为军使。 今后,必有大用!” 郭荣点了点头,问:“不知陛下以为,多少兵额合适?” “三千吧!”刘承祐直接道。 “陛下,提及岭南,臣来谒之前,正好收到了南方的军报!”郭荣说。 刘承祐来了兴趣,郭荣当即将双方在桂阳山的“冲突”给讲了一遍,并将军报呈上。 阅完,刘承祐也是提出疑问:“伪朝的兵马,胆敢主动犯境?” “其若有意北犯,断不至于等朝廷收取岭北之后,再行进兵!”郭荣摇摇头,将他与李处耘的猜测禀道。 “前方将帅,战意未消啊!”刘承祐微微一叹,稍作考虑,对吩咐着:“制命南面行营,让慕容延钊约束诸军,未得诏令,不得轻启战端!” “陛下,桂阳山口一战,伪朝损兵颇多,其未必会善罢甘休!”郭荣提醒道。 “那便稍作更改,不得主动寻衅滋事,以湖湘治安之稳定为先!”刘承祐也改口。 事实上,当尽取湖南之后,和前方及将帅一样,刘承祐的目光也放到了岭南。从他本心来讲,是真想顺势南下,干脆灭了南汉,毕竟天下岂能有两汉并立的道理。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急,打南汉,军事攻伐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后勤,难的是一支适应南方气候的军队。 “一月半,而定荆湖,朕真想下令,趁势南进,将盘踞岭南的伪朝给灭了!”对着郭荣,刘承祐吐露心思。 郭荣平静地摇摇头:“臣知陛下志向,但不得不说,眼下并非良机,还请陛下暂抑吞吐天下之心!” “说起来,桂阳山一役,也是开国以来,大汉与伪朝第一次接触了,虽然不怎么和谐。”刘承祐嘀咕了句,冲郭荣吩咐说:“军情司,当加强对伪朝的刺探了!”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7章 战略所向 “郭卿,而今荆湖已下,虽则乱犹未止,但那是迟早之事。大汉下一步的目标,你以为,当取何处?”刘承佑沉吟几许发问。 因为岭南之事,他打算就接下来大汉的战略方向,与郭荣展开稍微深入一点的探讨。 闻之,郭荣倒是一脸平静,说:“荆湖天下安危之所,今既已归朝廷统属,自可从容而取。” 抬了下眼皮,郭荣反问:“陛下是否有意,先打岭南?” 按照原先的战略规划,朝廷取得荆湖之后,当两路兴兵伐蜀。次之,则取南唐。然因岭南之事,刘承佑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南汉。 刘承佑的表情,倒是轻松,应道:“朕也不瞒你,突发此念罢了!” 说了句,走到舆图前,刘承佑说:“朕考虑的是,若先取得岭南,异日动兵,平南唐,取吴越,那就可起三路大军伐之,使其避无避!至于孟蜀,其有山川之险,留待最后取之!” 听完皇帝的考虑,郭荣也不直接提出反对,而是反问道:“陛下可曾考虑过这其间兵马调动、粮械转运的问题。倘若先取岭南,后灭东南,再转而平蜀,其间横跨数千里......” “罢了!朕也是被岭南勾动心思了,一时考虑不周!”摆了摆手,刘承佑苦笑道,双目有神地盯着舆图,随口说道:“你觉得,是自西向东,还是自东向西?” 这就是灭蜀,还是先灭唐的问题了。 郭荣说:“陛下,向训驻守汉中,可就等着南下成都!” 听其言,刘承佑深吸一口气道:“看来,短时间内,还是得稳固荆南,坐观天下,寻图进取啊!” 事实上,郭荣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接下来的战略目标,仍为灭蜀,其后自西向东,横扫岭南、东南。这也是历史上赵匡胤平定南方的路线,经过历史检验的,郭荣等人筹谋于此,也是根据具体形势而来的。 而刘承佑之所以会另起想法,也只是兴之所至罢了。朝廷上下,群里群策,定下的国家大略,哪里是说改就该的。 不过,说起大汉的天下战略,若依照开国之初所拟,尽取江北之后,是该挥师北伐契丹的。 但是几年下来,刘承佑还是选择了,先平定南方,无他,风险低,收益高。向北攻打辽国,不是不可以,以如今大汉的国力,能够支撑一场大战,但是,不确定性太大,皇帝当久了,他也不愿意再去赌了,尤其是赌国运。 正史上,周世宗会忍不住北伐,问题还在于河北时受契丹的侵犯,意图消除后背之患。但如今的大汉,相较于后周,国力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外部环境也要好得多。 一无“北汉”之患,二则幽州从属,周世宗北伐的成果,早为大汉所属。自河东至河北,朝廷构建了一道还算稳固的防线,河北有幽州这颗钉子在,腹地受到契丹的威胁也相对没有那么严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承佑是不会冒着与契丹进行全面战争的风险进行北伐的。当然,若是契丹一直在北边搞事,似当初的耶律阮那般攻击性强,一直寻图南下,那么刘承佑也有那个胆略与决心先与其决战一场。 然而现实是,而今当权的契丹皇帝,乃是耶律璟。这三、四年间,汉辽两国之间,边境上虽然仍旧免不了摩擦,但整体而言,民间的交流还算平稳,甚至一年比一年频繁。 耶律璟虽然喜欢喝酒,喜欢睡觉,喜欢打猎,但在稳固皇权上,实则还是有些手腕的。火神淀之乱后登上帝位,虽则人畜无害,但几年下来,也平息了几次内部叛乱,排除打击了不少异己,尤其是“世宗”一系的贵族、大臣。 大汉征南唐,耶律璟忙着四件事:巩固帝位,饮酒,睡觉,打猎。大汉攻后蜀,耶律璟忙着三件事:饮酒,睡觉,打猎。如今大汉平荆湖,耶律璟还算老三样...... 念及这些,刘承佑又岂能忍心去打扰耶律璟?算下来,待削平诸国,消除割据,一统天下,整合诸方实力,再行北上,与辽国相争,还复旧河山,这是最稳妥、合适的选择。 抛却脑海中的些许杂念,目光西移,刘承佑问:“方才没有提到水师?” 闻问,郭荣说:“枢密院初拟,以荆南水师为基,糅合投降之湖南水兵,再征兵卒,于打造、训练江南水师,为伐蜀、平唐做准备。军员,常备兵额5000!” 稍作迟疑,郭荣继续道:“目前,唯一可虑者,乃是江陵水师主将人选。大汉步战、马战,从不乏人才,唯独水战,可用之将帅稀缺!” “荆南水师之中没有可用之人?”刘承佑眉头微凝。 郭荣道:“其水师指挥魏璘,可以之为副,不便为主。至于其他人,或有人才,但尚未发觉,也不好贸然提拔!” “枢密院这边有何考虑?”刘承佑看着郭荣。 “或自密州水师中调任,或以楚州知州张彦卿!”郭荣说。 刘承佑:“张彦卿?” “此人原为南唐海州防御使,两国和议之后臣服。臣当年经略淮东之时,见识过此人的才干,虽声名不显,但不下于郭廷渭。出任楚州,也是受王朴所荐!”郭荣解释道。 “朕有印象,在楚州这几年,政绩卓然啊,据王朴报,洪泽工程,他有力焉!”刘承佑恍然,看向郭荣:“郭卿如此举荐,只怕心里更属意这张彦卿!” “不敢有瞒陛下!臣确实倾向此人!”郭荣直接承认。 张彦卿原属唐臣,让他去建立、统领、训练江陵水师,再以荆湖之将辅之,应当没有问题。至于其个人才,能同时得郭荣与王朴的看重,也不会差。 是故,未再作迟疑,刘承佑当场给下意见:“下调令,就以张彦卿为荆湖水师都指挥使,加轻车都尉衔。以魏璘副之,加上骑都尉衔!” “是!” “关于荆湖都指挥司怎么安排的?何人主之?”刘承佑又问。 对此,郭荣似乎也不愿多发表意见,毕竟他总不能提前把所有事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考虑了下,郭荣说:“小底军都指挥使似乎有意出任。” 闻言,刘承佑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直接说:“不必考虑他了!我知其能,不足以担当荆湖都司!” 郭荣不说话了,大概是察觉到了郭荣避嫌的心思,刘承佑自己考虑了会儿,说:“那就以护圣军都指挥使杜汉徽出掌荆湖都司!” 郭荣颔首:“是!” 论资历,论功劳,论能力,杜汉徽倒也确实有资格。 “整编之后,如何布防?” “李筠镇抚湘西五州,潘美驻全、永,曹彬镇道、郴!有此三将,今后再辅以秦再雄,可保无虞!”郭荣想了想,说。 刘承佑考虑了下,却瞟着郭荣笑道:“你这是将未来攻伐岭南的将校,都给考虑好了啊!” 刘承佑带着调笑,似乎是无心之语,但入郭荣之耳,却让他微微警醒,轻声应和着:“陛下心中,莫非已有属意人选?” “郭卿莫非猜不出来?”刘承佑笑吟吟地看着他。 “恕臣愚钝!”郭荣拱手一拜。 与其对视了一眼,刘承佑又笑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8章 瑶蛮的格局 烈日高照,从容地烘烤着大地,汗水是开封士民给其最直观的回应。城南驿道边,是一整排的茶寮、客馆、驿站,当通往开封城的大道,流量很高,人来车往,一片忙碌景象。 外支的幌子在夏风的吹拂下不断晃动,斗大的墨字有些晃眼,干整的茶寮内,坐满了歇脚的行人,喝着凉茶,天南地比地聊着天。 近来,东京内外,宣传得最频繁的,还得属荆湖攻略的成功,将士英勇作战,王师大获全胜,逆贼望风伏首。 道口,是一队车马,秦再雄一身武服,端坐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几名瑶将,再兼几架满载的马车,上边装着皇帝赏赐的财物以及他们在东京采买的物资土产。 “秦族长,就这么离开了吗?”一名身材矮壮的蛮将,脸上带着些不乐意,问秦再雄道。 “怎么,舍不得离开了?”秦再雄瞥了其人一眼。 连连点头,感慨着应道:“这样如同仙境的城池,哪里能舍得!” “我看你们,是舍不得这二十余日的奢靡享受吧!”秦再雄斥了句。 “左右也不用我们花钱!这开封的房舍、美食、女人、衣物,实在让人迷恋啊!”另一名蛮人嘀咕道。 “你们以为,天子为什么这般厚待我们,这般繁华,能让我们白白地享受?”闻之,秦再雄哼唧着说道:“这些,都需要我们效力、立功来换的!” 说着,指着几人,教训着:“你看看你们,北来才多久,都胖一圈!我告诉你们,开封的繁华确实令人着迷,但是我们还不足以在此立功的机会。 湖南的大城,才当是我们的目标。这一次回辰州,天子给了我们立功的机会,务必要抓住了,配合官员治理,约束好部民,不要给官府添乱。 到时候,不只是你们自己,你们子孙后代,都将享受朝廷的福荫!” 听其言,其中一人,面带疑虑地说道:“我们真的要将手下部民都交出吗?”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秦再雄假模假样地捋了捋胡子,道:“此事我反复思量,已经想得很明白了。虽然是交出去,但朝廷还是要我们来帮忙维护统治的,我们也能为将为官,只是改成朝廷的制度,向官府纳税罢了! 部民虽然交出去了,他们还能不认我们吗?你们难道不想进城池,居大宅,穿丝绸,饮美酒吗?还想继续住在洞溪之间吗?” “另外,眼下苻彦通那些人,还不识天威,不知天子究竟有多英明,朝廷究竟有多强大,还想和以前一样不作更改,维持对诸族的统治。 但我们不同,我是经过天子接见,得到了天子承诺的人。只要回到辰州,将此类消息散播出去,我们就是朝廷的使者,声势必然大振。 再立些功劳,背靠朝廷,我们的家族就能十代百代地传下去。以前我们只在辰州有些影响,以后,整个五州部族,乃至湖南,都未尝没有我们一席之地。 现在我们距离朝廷最近,若是不抓住机会,积极投效做事,难道还要把机会让给别人吗?” 秦再雄这一番话,说得几名蛮酋一愣一愣的,虽然一时难以完全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有一点都听明白了,跟着朝廷走,好处大大的有...... 都给勾起了一些莫名的向往,其中一人爽快,看着秦再雄嘿嘿道:“秦族长,你脑子一向好使,见识不凡,我们都听你的!” 这些蛮将,并不都是秦再雄的部族与属下,就他部族的实力,可武装不出三千战士。这些人,周行逢从五州的苗、瑶诸蛮中着急的,秦再雄只是以其勇谋服人,所以为其统领。 不过到东京之后,秦再雄却凭着这些人,成为他被天子与朝廷看重的资本。 此时听其表态,秦再雄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说道:“我如今挂着辰、溆招抚使的职位,你们今后需要称呼我为使君了!等平堑军成立,就得改口叫我军使!” “见过秦使君!”立刻有人机灵地唤道,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 “你们也是朝廷的将吏了!”秦再雄又提醒道:“今后,需要学习汉字,多练汉话!” 此言落,矮壮的蛮将连连摇头:“汉字难学,我是不抱希望了,等回族,让我家小子去学!” 听其言,秦再雄则道:“天子也说了,我瑶人一样可以读书考科举,让你子好好学,将来也考个进士!” “哈哈!好!”其人黑溜溜的眼睛一亮,一副当真的样子。 “都看够了吧!”环视一圈,说了那么多,见一干人等仍望着后方的开封雄城,秦再雄不由道:“看够了,我们该出发了!” 说完不待其答应,秦再雄轻踹马腹,当先而动。几名蛮将,再留恋地望了望开封,依依不舍地动身南下。 艳阳之下,一干楚蛮,在经过大汉京师的洗礼之后,满怀着对未来的期望,踏上还乡的旅途。东京一行,确实大开彼辈眼界,至少不愿意再过从前苦哈哈,钻山林的生活。人有求变之心,动力也就足了,而刘承祐与朝廷需要做的便是,利用其心并与其机会,同时达到对湖南五州诸蛮的治安效果。 ...... 崇政偏殿,赵普缓缓步入,走到自己书案落座,一旁的张洎见了,赶忙准备好一杯茶水,亲自奉承给他。 “学士辛苦了!”张洎陪着笑,对赵普道。 接过茶杯,痛饮一口解渴,抬眼看着这探花郎:“奉王命,忠君事,何以言苦?” 赵普的觉悟,就是这般高,人前人后,从来都是此般表现。 “学士忠君体国,下官敬佩!”张洎道。 闻其恭维,赵普瞥了眼张洎,这个探花郎,确实长得一副好皮囊。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打心里来说,赵普并不怎么喜欢此人,性格上的厌恶。 不过,皇帝喜欢并看重,赵普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并且因为带着他,公务上也是尽心提点,并未徇情。 “淮南可有什么急务?”赵普问道。 “淮东按察使上报,郑仁诲病重,几不能理事,请朝廷早作安排!” “淮东布政司奏,洪泽湖工程进展顺利,预计今冬,可完成!王朴另请,正式开辟龟山运河,以避百里淮险!” 想了想,赵普问:“是否报与陛下?” “陛下尚未回殿!”张洎摇摇头。 “政事堂那边初拟如何?”赵普又问。 张洎将两道奏章拿出,递给赵普:“淮东按察司,李相拟以翰林院学士承旨徐台符出任淮东按察司。至于龟山运河,待洪泽竣工,再作审议!” “放着吧!等陛下归来,我亲自呈报!”赵普淡淡道。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9章 医政 刘承祐嘴角带着点笑意,回到崇政殿,脚步轻快,面容间的严肃都释去几分,让殿中伺候的内侍们都轻松许多。 “参见陛下!”闻皇帝回殿,赵普前来陛见。 “免礼!”手虚抬,刘承祐一脸的温和。 感之,赵普陪着笑容,问道:“陛下遇到什么喜事了?” 刘承祐也直接答之:“太后病情已然康愈,朕的贤妃也查出有孕了,可称喜事?” “大喜!此为双喜临门啊!”赵普也眉开眼笑,向刘承祐道:“臣恭喜陛下!” 刘承祐心情着实不错,差点脱口而出,道出一句“同喜”。 他方自慈明殿探视归,太后李氏病愈,气色良好,连食欲都涨了许多,亲自侍奉李氏进食。而回殿之时,又转道去了一趟秋华殿,贤妃折娘子那边传来消息,又害喜了。 从四月到五月,于刘承祐而言,可谓喜事频频,家事国事,事事顺利。荆湖轻松收取,太后病情好转,四月时进宫多年的周淑妃查出有孕,而今迈入五月,贤妃又怀上了。 不算刚怀上的两位,刘承祐膝下,已经有六子三女,可谓丁口丰盈了。甚至于,他感觉自己几乎成了一架播种机器,命中率极高的那种。 事实上,算上夭亡、流产,还有更多。这几年,在宫内,刘承祐并不只临幸那一后四妃,像皇后身边的女侍御、荆南、南唐、吴越进献的美女也都有尝一尝。结果嘛,只有李璟献上的孙氏,成功地给刘承祐诞下了一名公主,由此提级为美人。 “太医署的人,已经南下了吧!”看着赵普,刘承祐问起正事。 赵普也敛容答之:“医师2人,医工12人,再兼医生20人,共计34人,已然动身,臣与署令一同相送,传达圣意!” 满意地点点头:“医者,悬壶济世,湖南多疾,他们这干人南下,是要替朕救济军民,诊疾断症,为朝廷宣扬德化的!传制地方官府,要善加安置这些医者,配合他们工作。” 因考虑到湖南医疗条件恶劣,军中多疾,刘承祐特意命太医署选拔了一批人南下。抛去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目的则为整合湖南医疗资源,研究病理,治疗疾症,尤其针对岭南的瘴气、疫病做些深入探索,为今后大军南下做准备。 “如今太医署中,有多少人?”刘承祐问赵普。 赵普说:“回陛下,两部诸科及上下师生,已有近500人,医学之盛,已迈前代啊!五日前,方举行了一次月考!” “500人,可能济整个天下?”刘承祐不禁感慨:“还需扩大规模啊!” 汉承唐制,虽然如今的朝廷,诸多制度都有其特色了,但各处都透着大唐的影响,很多典制度都沿袭下来,有改来改去,干脆被恢复唐制。 似医学制度,基本照抄唐制,只是受刘承祐重视,恢复得很快,并且规模空前。开封可以说集中了天下最优良的医疗资源,不过能够享受的,只有皇室、贵族、官僚以及军队,如今,基本每一支军队,都有一支军医队伍。 这些年来,刘承祐逐年在加大在医疗事物上的投入,每岁都有地方上的名医,被征调入京。同时,太医署经过考核,也会释放出一批人,到地方任医官。为此,专门设立了一套医官的升级制度,提高品秩。 刘承祐一心想要扩大太医署的规模,惠及于民,但到如今,也是稍显乏力。一是投入大,二是医生的培养也需要周期,三是愿意干这一行的毕竟是少数。 见刘承祐又陷入了思索,赵普也不打扰他,等他回过神来,方才说道:“陛下有济世之心,这是天下子民的福分,然事事犹需量力而行。太医署有如今的盛况,已是难得,天下未平,朝廷各项支出甚大......” “你不用说了!”刘承祐嘀咕了句:“朕明白你的意思!” 赵普的意思很明显,做什么都需要财力的支持。别看如今大汉朝廷财政岁岁向好,但摊子铺得大,经不主花,刘承祐又是个有为之主,想法多,每每念头一起,就要投入财力、物力、人力。而医疗的投入,从来都是巨大的,从医政到医学,涉及的方方面面,没一样不费钱的。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一脸伟光正的表情,叹道:“医者治病,君王治国,这是相同的道理。待天下太平,朕不只要让百姓居有其所,耕有其田,还需病有其医啊!” 闻之,赵普不由满脸感慨,郑重地应道:“陛下仁心,包揽天地啊!” 摆了摆手,刘承祐嘴角不由挂上了点无奈的笑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想要做到此点,何其难矣,他真正能做的,只能尽量去提升大汉的医疗条件了。 “你说,今后的科考,增加一门医科如何?”看着赵普,刘承祐问道。 眉头稍凝,发觉皇帝那兴致勃勃的表情,稍微盘算了下,赵普还是说道:“或可一试,只怕引起上下非议!” “有什么可非议的?”刘承祐当即道:“这满朝臣工,有谁遇疾了,不需寻医问药的?” “这样,你稍后发文至政事堂、礼部及太医署,筹议此事!”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是!” 纵使增涉医科,想来也不会造成群起报考的效果,但有一点还是可以保证的,那边是医师地位的提升。 谈完此事,注意到赵普手中的奏章,刘承祐问:“何事要奏?” 闻问,赵普将奏章呈上,将淮东的两道急务讲了一遍。 “郑仁诲已病重至斯?”刘承祐眉头稍凝。 虽然郑仁诲身上带着浓浓的“郭氏”印记,但刘承祐从不否认其才干,不管当初的枢密副使,还是如今的淮东按察使,都堪称贤臣良吏。年初淮东大案时,就有耳闻郑仁诲身体不爽,如今几个月过去,却又加重了。 “淮东既然上报朝廷,那就说明郑公的病情确实严重,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赵普说。 “使臣僚羸病而理事,却是朕有些不恤下情了!”刘承祐说:“应当提早放其回乡休养的!” “陛下不必过于自责!”赵普劝慰道。 “老臣渐凋零啊!”刘承祐叹了口气,此番感慨比起从前更加深切。 今岁以来,朝廷的文武老臣,几乎约好了一般,染疾,病重,折从阮、赵晖、刘词、和凝,再到这郑仁诲,无一例外,开封府尹景范身体似乎也有不爽了。 念及这些,刘承祐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美妙的。 但心情再沉重,摆在面前的问题还是得解决的,赵普问:“不知李相公所拟,如何批复?” “制下,郑仁诲以本职致仕,赐太谷郡公!”刘承祐说道:“至于淮东按察司之职,就从李涛所请,以徐台符徙任吧!说起来,徐台符尽忠王室,也有些年头了!” “是!” 听命的同时,赵普心中难免异样,给郑仁诲封公,似乎有些不妥,爵位重了。不过转念一想,赵普又有些明白了,郑仁诲的儿子已经死了,属绝嗣的情况,这样,待其亡,朝廷可直接收回爵位。 “至于龟山运河之事,朕相信王朴,他既然主动奏请,必然已经考虑周全,诏允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0章 南汉来使,庆功宴 正值三伏天,中原大地迎来了最闷热的日子,天地就仿若一座火炉子,烈日毒火,无情地烘烤着大地。通往开封的官道,开阔而平坦,没有多少起伏,大汉的道路,其他地方或许仍旧简陋乃至破败,但京师周遭的道路,还是修缮完好,以通八方。 笔直的道途,静静地躺在原野间,两侧是成片的麦田,茁壮的庄稼,长势喜人。太过炎热的缘故,放眼望去,能够看到明显的热浪。 一支车队,缓缓地行进在官道上,观其仪仗,规格很高,护卫严密,车辆甚多,却非大汉官旅。这一行人,乃是来自岭南刘氏的使团。 一名骑士策马南来,抹了把额上的汗,冲护卫的军官禀报情况。闻报,军官策马回转,向中间一架华丽的马车道:“启禀中官!察问过了,已出尉氏县境内,沿此道再行三十余里,便至开封!” 车帘掀开,从中探出一张抹着脂粉的脸,抬眼望了望天,大概是怕烈日影响的肌肤,又赶忙缩了回去,应道:“加快速度,今日一定要赶到东京!” “中官,我们已经连续赶了四十里路了,卫士们十分饥渴疲惫,是否先歇息一阵,再赶路?”军官请示道。 很快车内便传来明显不耐烦的回应:“就差三十里,还要休息?渴了就喝水,都骑着马架着车何谈累?我奉陛下之诏出使北汉,商谈国家大事,马上就到开封了,岂能被尔等这些惫懒之人耽误了时间!出了差错,尔等担待得起吗?” 被这一通训斥,军官脸色很难看,闷声应了声是。 心里则暗骂不已:你这阉竖,说得轻松,你有车驾乘坐遮阳,我们倒受烈日暴晒。若非你一路嬉戏迟缓,岂能耽误那么多时间。 当然,再蓬勃的怨气,也只能憋在心头。抬眼,望了望那毒辣的太阳,差点被亮瞎双眼,轻驰上前,军官大声呼喝道:“加快速度,到了开封,好好休息!” 而作为此次北上使节的陈延寿,则浑然不觉护卫的怨气,抑或根本不在意。待在马车内,虽然少了夏日的灼晒,却也闷热,索性提前备好半桶冷水,不时以水浇面,倒也能祛热。 洗了洗脸,取出一面镜子,照着梳理,尤其打理他那脆弱的胡子。毕竟是宦官,为了不被人小瞧,临行前他还特地寻巧匠,给他装饰了一嘴稠密的胡须,就是打理起来太麻烦了。 陈延寿,为南汉宫中内给事,此番北上,是受甘泉宫使、钩陈诸司事林延遇的推荐,出使中原,以求和平的。 问题还是出在一个多月以前桂阳山口之战,南汉军被打得太惨,战损比在一比五,若不是受到上面的约束,汉军或许已入岭南,收取马楚故地。 而开国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中原强兵的战力,似乎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南汉主刘晟坐不住了,赶忙遣使修好。 事实上,早在三年前,北汉攻南唐,尽取江北之地后,南汉住刘晟就已经心存惶恐了。南汉立足广交几十年,虽远避中原纷争,但对于北方的形势发展,又岂是一点都不关心。 淮南之地,从朱梁时起,便为中原与江淮相争之所,从杨吴到南唐,一直为其所有。然而几十年后,突然为中原一举所夺,南唐坐拥大军,却几乎没有反击之力,半载而献其土。这样的状况,对于南方的诸国而言,可不是好征召,虽然割据纷争数十载,但“大一统”的理念太过深入人心,哪怕远在岭南,也能感受到萦绕在头顶的三个字。 三年前,刘承祐初取淮南之后,南汉主刘晟便有意遣使进贡修好,然而受阻于湖南。毕竟他出兵侵占了马楚岭南之地,与当时的湖南势力争端不小,直到周行逢上位,才有所缓和。 以往,虽然知道北汉强盛,但也只是固有印象,全凭传闻想象加猜测。然而如今,一个不留神,大汉的兵锋已至岭南,陈于国境之外,刘晟于是彻底慌了,赶忙派人携重礼北上。 ...... 汉宫,万岁殿,御宴隆重,刘承祐携朝中重臣,为南征的将帅们接风洗尘。 随着朝廷政策下,荆湖局势渐稳,夏收之后,粮匮又缓解。南征的大军,也陆续自湖南撤离,将军政交与道司。 到六月为止,荆湖都指挥司下诸军,虽然尚未编制结束,但除护圣军、一部铁骑外的东京禁军,已尽数北撤,最后一批的龙栖军,也退到澧阳了。 湖南那边,军事上有杜汉徽、李筠、潘美、曹彬等人主掌,足可镇之。而征南将帅,慕容延钊、郭威、韩通、孙立、张勋、史彦超等人,包括荆南降将梁廷嗣、魏璘,都奉命北上,受到汉天子亲自接见。 至于湖南,也有一批投诚的将校,军事素质要比荆南优秀得多,毕竟一路打出来的,但是,没有一人有幸来京。这也算因为武力对抗朝廷,而产生的同荆南将领的区别对待。 殿中气氛很热闹,毕竟凯旋还朝,得胜而归,这是天子亲自举行的庆功宴。韩通牵头,酒意高涨,呼声热烈,脸上笑得如同一朵绽放的花,他此番算是长脸了,三年前遭贬,如今载誉还京,腰杆子硬,能抬头仰面示人,岳州一战,大破逆军主力,取周行逢性命,这实实在在的战功。 张勋开始开国之后头一次来东京,此前一直在地方为将,剿抚治安。此番来京,受到天子亲自敬酒,也有些忘情,喝得面红耳赤。心情格外得好,已经有些风声,凭着他在岳州的战功,此番朝廷就南征议功策勋,仅论战功,他必在前三之列。 唯一有些尴尬的,要属孙立了,带着小底军到南边走了一圈,他自己倒一场仗都没捞上,非但如此,身躯倒肥了一圈。刘承祐还以调笑他,说江陵的风水养人,臊得他有些脸红,毕竟细数下来,此次战功轮不上他,但论滋润,是没有谁能和他相比的。 “此番南征,大获全胜,全取荆湖,为一统天下,奠定稳固的前进基础,卿劳苦功高,朕仅以此酒再谢之!”端着酒杯,与慕容延钊站在一块儿,以一种朋友之间的亲和语气,对他道。 慕容延钊双手持杯,表现得很谦逊:“此皆陛下睿智筹谋,枢密妥善调度,群臣同心支持,将士英勇效命,臣不敢居功!” 一句话,将自己的功劳,淡化到最小。对此,刘承祐笑容更盛,也显得真诚了些,连夸慕容延钊谦恭,虚怀若谷。 都说军人不干政,不问政治,该纯粹些,但那只适用于中下级军官。到一定地位,若还不通政治,那么势必难以持久。 似慕容延钊,已为殿帅,今又取得“灭国”之功,声望可以说盛极一时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仍能保持着头脑的清明,小心翼翼,不犯忌讳,也算难得了。 不过,即便如此,刘承祐仍不禁考虑起,此后该如何安排慕容延钊,是否还将他放在殿帅的位置上,若罢之,又该以谁继之?赵匡胤?韩通? 怀着稍显复杂的情绪,刘承祐转身,面带笑容,走向左首那个更难安排的人:“郭公,三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面对天子那温暖人心的笑容,郭威老脸上尽是谦顺,拱手应道:“陛下才是神采四溢,令人心折,臣已年迈衰朽,老之将至,鬓间发丝,已然斑白了!” 目光扫过,注意到郭威两鬓,确是一片灰白,透着暮气。笑容更盛,示意起身的郭威坐下,与其碰了一杯,轻抚其背:“郭公乃国之柱臣,朕仰仗之处,还有许多,此番担转运之责,使大军供给无匮,就是明证。而今老臣凋零,郭公还当保重身体啊......” “谢陛下关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2章 巫宦之国 翌日一早,曙光微露,离开瑶华殿时,晨色尚且晦暗,虽然小作打理,但刘承祐脸上仍旧难掩疲态。一是宿醉的缘故,二则是昨夜连战两场,精力消耗颇大,一直到朝会开始都还没完全缓过来。 大汉的朝会,不算频繁,甚至有些少,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崇元殿大朝会外,平时只有隔三差五由诸部司院署参与的广政殿小朝会,由宰相及各主官向皇帝汇报工作。 似国家逢大事、战事之时,刘承祐干脆选择罢朝。皇帝上朝听政,是一项典制,是皇帝亲政勤政的表现,不过,刘承祐并不乐衷于此,在他看来效率有些低。 国有事务,都基本被政事堂给处置了,而刘承祐则通过崇政殿,把控、了解着朝政的走向,很多时候,对于一般的庶务,也不直接插手。 早些年,有重臣卒逝,为表伤怀追思,与其哀荣,刘承祐都会下诏“废朝三日”,老丈人高行周薨时,更废五日。到现在,这已然成为一种形式了,对朝政的运转与影响,也几近于无。 而今,哪怕刘承祐经年累月地不上朝,也丝毫无碍于中枢诸衙的运转以及国事的处理,国家仍旧牢牢得掌握在他手里。 今晨的朝会,仍旧如往常,听取诸部奏事。当然,议事的重点主要有三条:一,关于南征将帅军功策勋;二,屯田是否正式开始全面废置;三,对大汉现有国土重新划分道州事宜。 花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方才议出个结果。第一条叙功,以李筠第一,张勋第二,杜汉徽第三,潘美第四,史彦超第五......至慕容延钊、韩通这样的将帅,不以同叙,朝廷另作封赏,其余将校、官兵、役夫,则由兵部根据军功记录核查定赏。 第二条,经过三司使薛居正的详细汇报,关于屯田的全面废置,还是选择了暂时搁置,边光范在郑州的试点工作,还不成熟。但其余州府,可根据郑州的情况,做些准备,也放出风让屯民们有些思想与钱粮上的准备,以待朝廷正式下诏。屯田的废置,关键还在于一个“赎买”落实。 第三条,基本定下,将原本的道州进行合并拆分,主要针对河南、河北,初拟处置后,河北拆为河北、山东两道,河南为京畿道、畿南道、淮北道,淮南两道及关内、秦凤、河东暂不更置。这也是个需要时间去落实的事情,当然,如此一来,又多出了些道司的高官,而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将更上一层楼,基本消除三代以来的那种割据风险。 回到崇政殿后,召来赵普,刘承祐直接吩咐他将朝会的事务给盯牢了。 “陛下,伪朝使臣,已然进宫,于宫门待诏!”赵普汇报道。 “倒是挺积极的嘛!”刘承祐嘀咕了句,说:“先不急,命人引他去待漏室!” 又看向张德钧,吩咐着:“给朕弄点吃的,朕肚子饿了!” “是!官家想吃些什么?”张德钧矮下身体。 “朕什么时候挑食了?有什么弄什么!”刘承祐斜了他一眼,说。 “是,小的立刻吩咐下去!” 回过头,刘承祐又瞧向赵普,突然地问道:“高保融还没到京吗?” “已经在路上了!”赵普微应道:“南平王上奏说,府中人丁、产业甚多,迁徙不便且费时,再兼路途遥远,天气炎热,是故有所迟缓,请朝廷谅解......” “这个高保融,还是舍不得离开啊!纵他财产百万,两个多月的时间还不够吗?道路遥远,严氏母子都到京了,而今岭南的使节都至开封,他还在路上......”刘承祐不由哂笑。 相较于高保融的延误,周行逢妻子早早地便到了东京,刘承祐也做了安排,封周保权为归义伯,命其母子在琼林苑中,替皇室耕作十年。 而高氏前后的拖拉的行为,到如今,已令刘承祐心生不愉。家大业大,迁徙不便,乃是客观因素,但思想上的落后与排斥,就是主观问题了,让他十分不喜。 “高氏其他族人呢?”刘承祐又问。 “已陆续北来了,其中高保勖、高宝寅等人,十分恭顺,变卖产业,一家人都已在尉氏落户!”赵普说。 尉氏县,乃是朝廷所定,让高氏安置之地。距离东京也不远,属近畿,时刻在朝廷的监控下。 “这几人,态度不错,如有治政典事之才,可优先录用!”刘承祐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微吸了口气,刘承祐身体朝后靠了靠,问赵普:“听说你最近常往昭文馆,查阅关于岭南伪朝的文志?” 闻问,赵普嘴角挂上了点浅笑,拱手道:“如今我朝已与岭南接壤,陛下迟早将用兵于岭南,臣侍候御前,自当提前有所了解,以备陛下查问。” 不由颔首,整个人松弛了些,刘承祐看着赵普的目光中带着欣赏:“你倒是想到许多人前面去了!” “天下动乱已久,伪刘孤处岭南,与中原交通断绝,信息往来不畅,昭文馆的记载,多久远,不足取,只能稍作参考,以作了解。不过,近来臣整理了些武德、军情二司上奏的伪朝国情!”赵普应道。 手一指,刘承祐吩咐道:“坐!说说!” “是!” 赵普从容叙来:“陛下,臣察岭南国事,觉其弊病有三。 其一,宗室屠戮。伪朝主刘晟,乃杀其兄刘玢自立,因得位不正,篡位之后,刘晟对他的兄弟一直多加猜忌戒备,唯恐有效仿者。从等位之初,十三年来,对其骨肉兄弟,大加杀戮,到今岁为止,其兄弟十余人,只余其弟祯州节度使通王刘弘政!” “这个刘晟,竟然如此心狠!”刘承祐眉头不由皱了皱。 他脑子,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自己,他如今可已经有六个儿子,后面或许还会继续增加。此前他有考虑过后继之君的问题,但如今“骨肉相残”四个字,却头一次让他警醒了。 事实上,就在当月,刘晟已经将刘弘政这最后一个兄弟给杀了,于是南汉高祖之子诛尽。 见刘承祐反应,赵普也道:“臣初闻之,也觉悚然,这伪朝主,心思之狠,手段之毒,令人心寒,其所为者,有悖人伦,天理难容,实为暴君禽兽!” 刘承祐示意了下,赵普继续说来:“其二,骄奢淫逸。据报,伪朝大兴宫室,前后营造南宫、大明、昌华、甘泉等宫殿数百座,于民间大肆掠夺聚敛金帛、珍奇,以供其享乐!” 闻之,蔑视的同时,刘承祐当即表态:“将来灭之,必定将其诸宫财帛,尽数北迁,其累代聚敛,足可补我大汉国库!” 看了皇帝一眼,赵普不由暗思,陛下还真是直接啊...... 事实上,这等骄奢之主,暴敛之国,对于刘承祐而言,再好不过了。恶人都让彼辈做了,逮灭其国,可尽取其积攒,充实国家,这也是取岭南最直接的利益。 “其三,便是巫宦乱政。据闻,刘晟性刚忌,不能任臣下,而宠幸宦官、巫女。如今伪朝中,权势最盛者,乃是宦官林延遇以及巫婢卢琼仙,这些人互相勾结,以致伪朝国政混乱腐败,上下乌烟瘴气。当年,马氏内乱,其发兵北上,统军的潘崇彻,就是宦官。” “哼!哼哼!”听完赵普的描述,刘承祐完全难以掩饰其对南汉的鄙薄,又带有一丝喜悦,说道:“如此倒行逆施,焉能不亡之!若非岭南地理特殊,岂能由此禽兽之主,猖獗十数年?” 微微一叹,刘承祐又道:“念及岭南百姓,处此水深火热,朕当真想立刻发兵,解其于倒悬之中啊!” “陛下的仁德,自当惠及四海,岭南也不例外!其国情如此,终有一日,大军南下,岭南百姓必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伪朝必灭!”</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3章 改国号,去帝位,称臣修贡 原历史中的“五代十国”之中,要说存在感最低的,除去已亡之闽国与前蜀,便要属割据岭南的南汉了。对此历史稍有涉猎者,都知道,这是一个“奇葩”的国度,给人印象最深者,便是“太监王朝”。 当然,就目前而言,南汉主刘晟当朝,开始重用宦官,导致宦官乱政。但是,还没有到那种丧心病狂的地步。正史中,要等刘晟驾崩,其子刘鋹继位后,南汉才正式朝着“奇葩”进化。 到那个时候,才是为不少人所熟知的,在南汉,想要当官,必先行阉割。理由也荒愚可笑,就是群臣有家室,顾子孙,不能尽忠王室。 当然,另一方面,与宦官之祸相对应的,便是巫政之弊,从刘晟开始,便是亲信巫女,由彼等干政,决国事。 刘承祐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有些模糊,不过如今经过赵普一番讲解,又逐渐清晰了,并且有了些更深的了解。 “如你所言,伪朝弊政若此,不足虑也,山岭瘴气也不足以为其屏障,早晚必取之!”意态之间尽显自信霸气,刘承祐对赵普吩咐着:“传来使吧!朕倒要听听,其来意如何?” “是!” 没有一会儿,南汉使臣陈延寿在内侍的引导下进入崇政殿,扫着威严大殿,御案高凌,只瞟到点案后的明黄身影,下意识地便拜倒:“小的陈延寿,参见陛下!” 这哪有一国使臣的风范,狼狈之表现,近乎家奴。刘承祐在案上,正吃着饼,喝着粥,花样丰富的清粥尚冒着热气。 抬眼打量着陈延寿,一身华服,穿金戴玉,珠光宝气,胡子修得很好看,满身得体,但其表现与之相比,却是反差极大,在刘承祐看来,与汉宫之中的那些内宦、太监们并没有多少区别。 “使臣何来啊?”没有让其起身,刘承祐仍旧慢条斯理地啃着饼,随口问道。 陈延寿似乎有些紧张,脱口应道:“小的自番禺而来。” 对其回答,只能用“实诚”来形容了,刘承祐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此来何事?” “回陛下,我家天子——” 话刚说出口,便被侍立在旁的赵普给喝断:“大胆!大汉天子在此,你家国主焉敢僭称,难道不知此乃十恶灭族之罪吗?殿前卫士何在,将此獠锁拿出殿......” 刘承祐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并没有表态,任由赵普发挥,对其逾越不以为意。 而被赵普这番喝骂,陈延寿愣了下,随即面有惧色,反应过来,连忙朝刘承祐磕了下头,道:“小的有罪!还请陛下饶恕啊!” 挥了下手,撤去入内的卫士,刘承祐看着陈延寿的目光也有些冷淡:“自古以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汉雄立于中原,朕居以御天下。这些年来,朕东征西讨,南唐、西蜀争相臣服,他刘晟还敢僭居帝位,欲对抗大汉吗?” “这......”陈延寿听汉帝这般说,心里有些委屈,他只是个内侍使臣,与他无干啊。 见其狼狈表现,刘承祐又淡淡道:“说吧,刘晟遣你来何事?” “回陛下,我家国主派小的来,一为庆贺陛下文治武功,收取荆南、湖南;二为桂阳山口的冲突解释,请求陛下谅解;三为修贡通好,欲与陛下永结同好,约为兄弟之国......”这一回,陈延寿却是回答地熟练了几分,明显是背过的。 只是,经刘承祐君臣那般震慑之后,仍旧照本宣科,可见其愚,抑或是过于紧张了。 “呵,呵呵......”刘承祐不禁笑了,笑声飘荡在殿中,击打在陈延寿心头,令其发慌。 “赵卿,你听清了吗?那刘晟竟然还想与称兄道弟呢!” 回过头,刘承祐目露寒光,冷冷直视陈延寿:“朕问你,大汉立国已九载,这么多年,为何到如今,才遣你北上修贡?” “国主早有修好之心,只是山高路远,道途难行,再兼前与湖南交恶,受阻于周逆,因此而有所怠慢。所幸陛下英明神武,一举收取荆湖,消除逆乱,使岭南与中原相通,国主渴盼数载,终可遣使来朝,以表衷心!”陈延寿应道,大概是慢慢地适应了皇帝的气场与殿中的气氛,回答得倒也从容了许多。 注意着此人脸上明显的谄媚之色,刘承祐心里谈不上厌恶,也并无什么情绪,实则他脸上的波动都是作秀成分多些。 “这么说来,倒是朕误会刘晟了,没能体谅他的难处?”刘承祐悠悠道。 “陛下言重了!我家国主岂敢?”陈延寿拜道:“只是久未来朝,心存忐忑,如能得陛下谅解,那是敝国上下的荣幸。小的能替国主,拜谒陛下,耳闻圣音,亦是小的几世修得的福分!” 这阉宦,倒也蛮回说话的,在南汉,就是这般整日谄幸刘晟的? “罢了!”听其言,刘承祐摆了摆手。 “谢陛下!” “先别忙着些!”刘承祐打断他,逐渐收起了所有情绪,盯着陈延寿,认真地说:“你的来意,朕听的很清楚!刘晟道贺之意,朕心领了,桂阳山的冲突,朕也计较。” “至于两国同好修贡,朕也同意,但是!”刘承祐的话里明显有个停顿:“有两个前提,其一,改国号,天下只有一个大汉;其二,去帝号,岭南世为国家臣属,这是不容更改的。至于称臣岁贡之细节,朕自会遣人修订,届时你带回去!” “听明白了吗?”刘承祐声调一扬,让陈延寿身体不由一震。 “小的明白了!”赶忙应道。 “明白了就好,回去敬告刘晟,要修好,就要拿出诚意来!”刘承祐淡漠道。 “是!” 说完,刘承祐厉色隐去,表情又变得温和起来,看着陈延寿,语气中竟带着点笑意:“跪了这么久,腿也酸了吧,平身吧!” 闻言,陈延寿这才反应过来,入殿之后,自己一直是下跪问对,实有失一国使节的风度。不过,突然面对汉帝那温和的语气,一时间也有些受宠若惊:“多谢陛下!” “你自番禺到京,冒暑远来,一路辛苦了,这几日,可在东京好好休息,看看开封风物!”刘承祐又说。 “是!” 待陈延寿退去,刘承祐却是不禁大摇其头:“有此等人为使,可知刘晟用人、治政之弊了!” “陛下同意与伪朝修好,实乃一石三鸟之策啊!”赵普则朝刘承祐恭维道。 “是吗?说说看!”刘承祐似乎有些意外。 赵普说:“其一,可稍安伪朝之心;其二,不论岁贡多少,皆可补充财用;其三,趁着修好的时间,我朝可整军修武,既为南进做准备,同时发兵取川蜀!” “于朕而言,倒也仅看中了那点岁贡小利,只因为短时间内,无意继续南下罢了。至于其他,却无碍于大局,天下形势如此,又有何人,何等势力,能阻朕成就一统?”刘承祐淡淡道。 “陛下之睥睨豪情,令臣钦佩啊!”赵普说。 刘承祐笑了,每每听赵普说些吹捧之辞,他就觉得心浮异样。千古名臣,也是会进谗献媚的,他对此越发有体会了。 “这是此番伪朝入贡礼单,请陛下御览!”赵普呈上一封册章。 翻开稍微浏览了一遍,金2000斤,银5000斤,各类药材1000斤,绢帛3000匹,其余珍珠、玛瑙、玉器贵重之物若干。 “看来刘晟确实积攒颇丰啊,出手倒也大方!”刘承祐道。 收起礼单,刘承祐反应倒也平淡,若是国初穷困之时,或许还会让他心里起些波澜。交给张德钧,刘承祐吩咐着:“充入内帑吧,另外,将那些贵重之物拿个后宫诸妃挑选,一人两件,算是朕的赏赐吧!” “是!” “你看那陈延寿如何?”刘承祐突然问张德钧。 张德钧有些发愣,皇帝怎么会问起他,但还是谨慎地答道:“未曾接触,小的不敢妄言。” 刘承祐则道:“那你抽空去宾馆,替朕接触接触,此人为宦者,能被刘晟派遣为使,在岭南宫中应当有些影响力,日后,或许用得上!” “是!”张德钧立刻明白了刘承祐的意思,这又是要秘密策反了。至于为什么派张德钧去,都是宦官,或许共同话题多些。</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4章 聘纳郭女 “陛下!” 放下手头的事务,抬眼看着站在下方的赵曮,刘承祐露出了点笑容,亲切地问道:“身体恢复得如何?” “多谢陛下关心,已然好多了!”赵曮恭敬如常,拜道。 “看来多休养几日,还是有用的啊!”观察着赵曮的面容,虽然仍有异于常人的白,但气色比起前几日,确实好多了。 “还有赖陛下对臣下的关怀与恩典,臣铭感于心!”赵曮深深一礼,动情说道。 “既然回来了,朕交给你件任务!”刘承祐摆摆手,说:“朕近来屡屡听闻,地方州府,常有怠慢刑狱之事,官吏不以为意,以致宇内案讼颇多,民有情难诉,有冤难伸。朕已下诏,着刑部、都察院选拔干员,分赴道州以查纠矫枉。崇政殿也派两人参与其中,至于人选,你可斟酌而定!” 稍微消化了下皇帝的吩咐,赵曮拱手应道:“是!” 审视着赵曮的恭谨,刘承祐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种润物无声的般的恭谨,同事办事能力不俗,兢兢业业。 “欢迎承旨归职啊!”回到自己公案,赵普立刻面带笑意地走了上来,其他的崇政郎也多投以眼神。 “我在府中清闲,却有劳赵学士署理事务,操劳费心了!”赵曮谦和地应道。 赵普说:“应该的,陛下信任,承旨恭友,在下自当尽职!” “关于清查刑狱之事,学士应当清楚吧?”赵曮看着赵普。 赵普颔首。 赵曮说:“陛下吩咐,崇政殿选两名郎官参与其中,人选之事,倒需我二人考量一番,选取合适之人!” 赵普微讶,但迅速隐去,应道:“是!此事烦累复杂,经察诸方,或可牵扯地方治政,官吏是非,不是件容易的差事,一去非数月半载难归,崇政殿中虽良才颇多,但也确实需要选取合适的人选!” 环视一圈,赵曮问:“郭侗呢?昨夜当值吗?” 赵普笑道:“他告假了,陛下特意恩准!” “......” 邢国公府,相较于往日的平静乃至冷清,此时却是一片热闹,热闹之中带着几分温馨,仆侍往来侍候,端盘捧碟,一场家宴,难得地铺张了些。 郭威还朝,毕竟难得,在京的儿、女、婿、侄,一家大小,整整齐齐都到了。坐在主座上,看着这儿孙满堂,公府盛况,郭威很是感慨,就在开国以前,他都不敢想象自家能有今日之盛。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盛景之下,亦存隐患啊!虽然未表现出来,但郭威的心底,始终带有疑虑,并且还朝之后,那种心悸感愈强。 宴席渐酣,接受完后辈们的敬酒,郭威放下杯盏,注意到他的动作,议论攀谈之声逐渐小了下来,都意外地望着郭威。 神情严肃,郭威威严的目光扫过他的子辈们,说道:“我原本不过高祖帐下一卒伍,幸其看重,蒙拔于寒贱,参赞机务。开国以来,又受两代陛下之隆恩,屡屡升赏,加官进爵,乃有今时之显赫。 你们之中,官职军阶,最低的都有六品,这也是陛下与国家的恩典。满朝之中,如郭家这般显达的,也没有几家。” 说道这儿,郭威语调忽然一转,变得严厉了些:“但是,人要懂得惜福,要知足!陛下赏识提拔我们郭家,要知道感恩,不要习以为常,不要觉得理所当然,更不要侍宠生骄! 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家人,血脉相依,你们在外面为人处事,或许会觉得事事如意,旁人也对你们恭维忍让。但是,这不是好事,别人都是看着我的面子,畏惧于郭家的权势。倘若有一天,郭家权势不在,又当如何? 你们要学会虚怀,谦下,不要跋扈张扬。回京以来,我便听闻,京中奢靡之风渐长,权贵子弟张扬跋扈,我看你们如今也多华章美服,穿金戴银。 我不管之前如何,但从今以后,都给我记住,要约束自己的行为,倘若有仗着郭家的权势违法乱纪,我一定亲自绑他赴法司问罪!” “是!”郭威话落,一干子侄赶忙应声,都低眉顺眼的 大概是经过郭威这一番话,宴间的气氛有些回落,还是主母张氏,满脸慈和的笑容,招呼着众人用食。 见郭威仍板着一张脸,张氏不由朝他说:“宴席是你安排张罗的,一家人也是你聚起的,训也训了,吃点菜吧!” 有夫人活络气氛,郭威表情方才缓和下来,举杯相邀共饮。 而郭威这番话,效果也是有的,底下人反应不一。郭荣正座,那举止作态,几乎与郭威无二,他从来是让郭威放心的。张永德坐在那儿,嘴衔笑容,始终一副“乖孩子”的谦和面容。李重进嘛,脸上几乎写着“我行我素”四个字,还需要郭威敲打。郭侗聪敏练达,又在崇政殿当职,能明白其父苦心。至于其他龙套,就得看之后的表现了。 堂间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郭威则把小儿子郭仪抱在怀里,三年未见,倒有些生分了,需要弥补亲近。 女眷们聚在一块,一名穿着绿罗裙,头戴珠花,淡妆傅粉,青春靓丽的小美人,忍不住朝身边的美貌少妇嘀咕道:“四姐,爹爹好凶啊!” 闻之,少妇不由掩嘴轻笑道:“五妹,你这么说爹爹,若是让他知道了......” 小美人就是郭家五女郭宁了,见姐姐反应,笑靥如花:“姐姐你不会告我的状吧!” “怎么会?”少妇美眸中满是笑意,道:“我又怎么敢?你快要入宫了,我怎么敢得罪未来的皇妃啊?” “你怎么说此事?”被少妇这般调笑,郭宁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羞红。 “早晚的事,我家五妹还害羞咯......” 许多事情,往往一语成谶,家宴正酣,管事来报,宫中有天使来。郭威下意识地感到惊诧,赶忙率阖家老小迎候。 很快,一颗心落地了,前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宦官内侍首领张德钧,随同的还有两名礼部官员,喜气洋洋而来,却是带来皇帝聘纳郭家五女的喜诏。 一道喜讯,使得郭府家宴,又热闹了几分,却是皇帝闻之,恰逢吉日,特意给郭府添这几分热闹。 “五妹,我说得对吧,要恭喜你了!”少妇凑到郭宁耳边,笑意满玉容。 尚未出阁的小美人,羞涩难已,玉面不堪绯红,向郭威夫妇一礼后,逃也似地回房去了。 就在当夜,郭威宴上的一席话,十分高效地传入刘承祐耳中。明黄的灯光照着古井无波的脸上,翻开着李崇矩亲自呈上的记录,沉默了许久,一抹笑意终是打破了刘承祐脸上的平静。 刘承祐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原本的“窃国大盗”,如今却成为了忠诚谦恭的柱国贤臣。心里默默地感慨着:郭卿啊郭卿,你如此知进退,却显得朕忌刻了。 同时,刘承祐脑中还忍不住泛起此类念头:这是否只是郭威的表象?又或者,知道有眼线,故意说给他这个皇帝听的? 不管心情有多纠结与复杂,刘承祐对郭氏的恩宠,却是日盛一日。乾祐八年七月朔,秋,汉帝正式纳郭五妹进宫,封宁妃。</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5章 符氏姐妹 皇城后宫,殿台楼阁数目不算少,也算承继前代的遗产,有汉以来,宫室之中从未增添一座殿宇,一栋楼台。至于琼林苑,那也是为了检阅金明池水师。 漪兰殿,乃是为郭宁妃入宫新收拾出的寝殿,皇帝拟名。夜色之中,宫烛明亮,各处张挂彩缎,一片喜庆的氛围。 刘承祐漫步而来,脸上没有多少酒意,春宵一刻,他不想多喝酒,也没人敢劝他。进入漪兰殿,行合卺之礼,宫侍们陆续退出去。 当屋内只余一男一女的侍候,气氛自然而然地暧昧起来...... 刘承祐侧过身打量着郭宁,十八少女,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身着嫁衣,更添几分美丽。郭宁的姿容,并不算倾国倾城那种,但也能用美丽来形容,或许是受郭威基因影响的缘故。肤色不是太白皙,但看起来很健康。胸脯一手可握,但这个年纪,发育得已经很不错了...... 小娘子哪里能忍受刘承祐这虎狼一般的审视目光,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嫩脸泛红,羞涩地轻唤一声:“官家!” “朕还记得,当年在郭府见你时,还是个黄毛小女郎,而今已然长大,成为朕的皇妃了!”刘承祐感慨道:“当年之景,依稀在脑中浮现啊!” 听刘承祐这么说,郭宁也勉强压抑着心头的那抹羞意,抬头看向刘承祐,这还是她今夜第一次直视刘承祐,看着他的面容,忍不住道:“官家比起从前,却是没有太大变化,就是......” “就是什么?”刘承祐问。 “就是胡须便多了!”郭宁道。 闻之,下意识地摸了摸唇,而后呵呵一笑。小娘子确实可人,眼神一转,目光中带着些调戏地问道:“你可知今夜,我们该做些什么?” “啊——”郭宁闻问,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羞怯挪开,又小心地瞥了刘承祐一下,终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副表现,使得刘承祐性致更盛,有种新奇感。起身,站到小娘子面前,摊开双手,接下来,就不需他主动了......有的时候,没经验也罢,笨拙也有笨拙的情趣。 在刘承祐与他的宁妃春宵一度之时,坤明殿中宫灯则始终未息,黯淡的光线似乎映衬着深宫的寂寥。 符后坐在一边,满脸慈祥地照看着尚不满一岁的孺魏王,情绪倒也平稳,声音也是柔和:“这么晚了,早点回殿休息吧!” 在其身旁坐着的,乃是惠妃小符,精致的面容间,此时带有少许的委屈与不甘,听大符有赶客之意,不由说道:“姐姐,如今宫中又多了位郭宁妃,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见她那不甘之状,大符终于偏过头,反问道:“我该如何?表现出妒忌与争宠,反对官家纳她?” “你可知那样有什么后果?那不只会恶了官家,还会得罪郭氏......”大符叹道,雍容之间,不免感伤。刘承祐纳郭宁,皇后大符这边,要说没有一点想法,那也是不现实的。 听大符之言,小符微蹙蛾眉,有点解释的意味:“我不是妒忌,我是为姐姐你忧虑,为符家担心啊!” 见符后始终一副平静的表情,小符干脆把话说开了:“姐姐,这宫中的情况你不是不了解。你虽然是皇后,我是惠妃,但官家对高氏、折氏的宠爱始终不曾减少。他们两家,在外朝的声势一直不低,尤其是高贵妃,一直与你争宠。 官家诸子,高氏所出有刘晞,折氏有刘昉、刘昀,而今又怀上了,还有一个耿氏所遗的皇长子。官家虽赐下玉如意,却始终没有确立太子。” 看了眼仍由皇后照看着的孺魏王,惠妃继续说:“去岁又将刘旻过继与魏王,这对你太不公平......” “够了!”见小符话越说越露骨,大符忍不住喝住她,深吸了一口气,凤目威视之:“看你这满腹怨气,我都不急,你又何必为我这般不平?这些话,你不该说!若是传出去了,会造成什么影响,你知道吗?” “姐姐!”被符后这一番喝斥,小符面上终于少了些怨妇的色彩,轻咬红唇,低下声音说:“宫中本有高氏、折氏这两家,而今又添郭氏。郭家在朝廷中的势力,你也不是不知道,比高、折更加强大,若那郭宁妃也产下一儿半女,我只怕到时候会真威胁到你的地位了......” 听完小符这番话,符后柳眉紧紧地锁在一起,以一种认真的眼神打量着她的这个妹妹,心中实在疑惑,平日里也是聪颖的一人,怎么涉及到皇帝、涉及到争宠,竟这般浮躁。 也许是大符显得太过平静了,在其注视下,小符也不禁心虚地垂下脑袋,逐渐平心静气。看着她,大符突然问:“如依你之见,我又该如何消除威胁,稳固后位呢?” 闻问,小符愣了下:“这......” 真让她说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一时也说不出来,踟蹰几许,小声说:“应当想办法让官家立刘旸为太子!” 闻之,大符当即淡漠地摇摇头,对小符语气有些严厉:“立储之事,涉及江山社稷,帝业传承,岂是我们这深宫妇人能够干涉的?官家素有主见,又岂是受旁人摆布的?我告诉你,我们如在此事上费口舌、做手脚,只会引起官家的厌恶与猜忌!” “你也进宫几年了!伺候官家这么久,孩子也生了,为何对官家的脾性仍旧一点都不了解?”瞪着小符,大符有种语气中怒其不争的感觉,郑重地说道:“你有想过官家为何纳郭宁?有没有想过官家为何越发宠幸贵妃与贤妃?” “她们家势力雄厚,笼络之!”小符说。 大符则平和地笑了笑,说:“笼络乃是其一,制衡符家也是原因啊!” “这些年,临清王病逝,代国公也病重,高、折两家在朝中声势回落,折家更只在西北有些名望,相较之下,符家作为后族,却是越发显赫。你觉得官家会如何想?” 听姐姐这么说,小符玉容终于严肃了几分。 “听我一句劝,今后少些争斗之心,心态放平,好生伺候官家,养育子女即可。官家治国已然繁重,我们不可再于后宫给他添麻烦,烦扰其心!如此,官家的宠幸,也不会少。还有,我们虽出自符家,但进了宫,就是后妃,是刘家的人,今后不要总将符家挂在嘴上。那样,也容易落人口实!今夜你在我这里说的话,往后也不准再说!”大符又叮嘱道。 “是!”小符终是埋下了头。 “回去吧!我也该就寝了!”大符摆了摆手。 “妹妹告退了!” 待小符玉态委屈,扭着娇躯,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后,大符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双眸之中,波澜涌现,情绪有些复杂,缓了许久,方才恢复平静。 与刘承祐夫妻多年,对他也算了解了。她始终觉得,自郭威还朝后,刘承祐对郭家的宠信与恩待,有些过分了,如今又纳郭宁,她这个皇后心里实则也是感到忌惮的,刘承祐又岂能察觉不到其中的不妥? 她觉得,刘承祐应该有后续的动作,只是猜不出会怎么做。若说要对付郭家,这恩待又不似作假......</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6章 南平王让朕好等啊 “臣高保融,参拜皇帝陛下!”崇政殿内,姗姗来迟的南平王高保融,终于低下头,亲自向汉帝行大礼。 刘承祐端居御案,审视着高保融,三十多岁,络腮胡子,风度翩翩的,卖相十分不错,只是身体气质看起来不佳,大抵是过于沉湎酒色的缘故。 “南平王一路辛苦了,就别跪着了,免礼平身,赐座!”刘承祐的语气,并不怎么客气。 “谢陛下!”小心地瞥了刘承祐一眼,高保融起身倒也挺麻利的,在内侍的引导下落座。 “南平王可是让朕好等啊!朕可是从四月开始,就盼着见上一见!”看着他,一开口就让高保融心生忐忑,刘承祐做着感慨:“不过,好事多磨,今日总算是见到了。虽则初次谋面,但朕与南平王可是神交已久,今日会面,果有种亲切感。南平王,你是否也有同感呐?” “是!是!陛下说得是!”真正面对汉天子的时候,高保融发现自己是什么底气都没了,或许是秋老虎的缘故,再加上皇帝那夹枪带棒的话,冷汗不自觉地便从额头渗出了。 见其状,刘承祐嘴角终于泛起了少许笑意,只是有些冷:“可惜啊,前日朕纳妃,你可错过了朕的喜酒啊!” “臣也是到京后方才知晓,万分遗憾,追悔莫及,请陛下治罪!”高保融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拜倒,解释着。 “南平王无罪啊!朕一没给你发请帖,二嘛,难道还能因为别人错过了朕的喜酒而问罪?”刘承祐脸上笑意逐渐扩大。 “陛下宽仁,令臣惭愧!闻陛下大喜,臣略备薄礼,还望陛下笑纳!”高保融赶忙道,似乎想要弥补一下。 “朕乃一国之君,富有天下,难道还在意你那点贺礼吗?”刘承祐神色愈加和蔼,看着高保融:“不过,你能有这份心意,朕很欣慰。既然备好了,想来你也不便收回,朕给你指个用处吧!” 闻言,高保融有些发愣,下意识地拱手应道:“还请陛下垂训!” “朕虽在东京,但耳目还算清明,听说江陵原有兵马指挥副使李景威,在朕的大军南下前,曾建议你伏兵于险狭,王师入城之后,又横剑自刎,以死殉国,以尽忠心......”刘承祐悠悠说来。 听皇帝提起此事,高保融立刻慌了,说:“陛下,那李景威不过峡州土顽,固执愚钝,不识天数,当时臣便严重斥之!臣,从未有抗拒陛下与朝廷之心啊!” “南平王不要激动嘛!你对朝廷的恭顺,这么多年了,朕还不了解吗?”刘承祐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玩味,继续说:“朕只是听说,李景威死后,草草下葬,只一抔黄土,其老母妻儿,也是无人奉养,饱受宵小欺凌,凄苦无依。” 盯着高保融,刘承祐表情冷淡了几分:“这李景威虽然庸鄙不堪,但对你高氏这份忠心,还是可悯的!唐季三代以来,世人多背弃忠义,似李景威这样的人,也算是难得了。人既已死,朕也无意再追罪其高堂妻子。 旁人或许鄙之,南平王你该当有所表示。把你那份贺礼,发往江陵官府,由当地官府给李景威修座坟,剩下的再抚恤其家人,也算朕的一份心意!” “陛下仁德,对一愚夫竟然也如此宽容厚待,臣万分钦服,愿献贺礼,听凭陛下处置!”高保融听完,松了口气的同时,大唱赞歌。 关于李景威的故事,在荆南之地倒有一定的流传,民间有传言,说荆南百万户民,三万将吏,忠臣唯有一李景威...... 说完李景威的事,刘承祐又让高保融坐下,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自朱梁时起,高氏坐镇荆南,除暴治安,育养生民,使要害之地长保安宁,功德大焉。大汉立国以前,也曾进表劝进,朕即位之后,也是恭服,岁贡不断,从无忤逆之举。 此番,又能主动献土归朝,免除一场刀兵,并协助大汉进讨周逆,这些功绩,朕也都记在心里,此生都不敢忘怀!” 听完皇帝这番话,高保融那颗虚悬的心终于落地了,屁股下边也不似针毡,能坐住了。 “朕在汴河边上,赐给你的那座王府,可曾去看了?”有些突然的,刘承祐问。 高保融摇摇头,应道:“臣一进京,便来宫求觐,未曾去过!” “带着你的家人入住吧,希望你能满意。朕封你为安阳郡王,守太师,今后就在东京住下吧,朕不会苛待有功之臣,许你一世富贵!”刘承祐意态平和地说道。 闻言,高保融再度起身,满脸激动地拜倒:“臣谢陛下恩典!” 待高保融退下之后,刘承祐说道:“这高保融,也不是太蠢嘛!何以行为那般拖沓迟疑!” 此前默不作声,侍候在侧的赵普应道:“此庸碌之人,前番之表现,不足为奇。如今人既已来京,经陛下这一番震慑兼恩典,今后想来会安分守己的!” “希望如此吧!对于这第一个献土归诚的诸侯,朕还真想与他有始有终,不愿发生什么不和谐的事!”刘承祐说道。 “陛下,魏相公求见!” “宣!” 很快,魏仁溥入殿,规规矩矩地行礼:“陛下!” “魏卿,快坐!”对于自家的柱国大臣,刘承祐的态度和善得不是一星半点。 将手中一叠厚厚的奏章交给张德钧呈上,魏仁溥说:“这是此番南征诸军及将校所拟功赏,请陛下御览!” “魏卿先坐,朕看看!” 刘承祐当即翻开,认真地看了起来,又是一批将校的崛起。当然,中下层官兵,如今已不似当年那般受刘承祐关注了,不是不重视,只是没有必要,经过这么多年的整顿与发展,大汉军队已成其体系,军功、升迁自有其规则。 当然,魏仁溥呈上的,只有军职的升迁与钱物的赏赐,上呈给刘承祐,审核是一方面,爵位与勋衔则需刘承祐来补充。 对此,刘承祐早有腹稿,迅速提笔,对照功名簿书写,签批用印,一系列动作,十分干脆。如此一来,大汉又多了几名侯、伯。 “兵部的评定核准,朕没有异议,照此颁布奖赏吧!”抬眼,刘承祐对魏仁溥说。 “是!” “这份名单,只是针对出征将校的!”看着魏仁溥,刘承祐说:“枢密院及各部有功之吏,如何升赏,魏卿可有建议?” 魏仁溥应道:“各部职吏,自有衙司内升赏,奏禀吏部及陛下核准。而诸主官、重臣,则非兵部所能评定,需要陛下圣裁!” 点点头,刘承祐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问他:“其他人,朕都有考量,唯有邢国公,他此番当大军转运之任,功劳一点不比攻城拔寨小,前又有治襄阳之功。魏卿觉得,朕当以何职酬之?” 闻此问,魏仁溥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一个眨眼之间,思绪似乎百转,迎着皇帝的目光,还是谨慎地应道:“陛下当与李相商讨,非臣职分之事!” 听其答,刘承祐当即道:“魏卿亦是宰臣,是协助朕治理天下的柱臣,虽署领兵部,岂能受限于职司?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但明显不想就此事发表看法,沉吟了下,拱手应道:“陛下圣明公正,论功行赏,断无偏差!” 见其状,刘承祐考虑了下,轻轻地挥手,叹了口气,说:“罢了,你不想说,朕也不勉强你!” “谢陛下!”魏仁溥明显松了口气。</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7章 父子双相位,一门两国公 乾祐八年七月,汉帝下诏,以邢国公郭威为广政殿大学士、同平章事,加中书令衔,入政事堂理事,正式拜相。同时,以南征筹划之功,晋枢密使郭荣爵为澶国公,增食邑百户。 诏制既下,满朝侧目,一门两国公,父子同拜相,宫中还有新入宫的宁妃,郭氏的声势,一时无两。然而郭家父子,却是食不甘味,寝不安眠,明显感觉到了,屁股有一把火在烤,熊熊烈火,放火的正是汉天子。 缓缓迈步于宫廷廊道之间,郭威表情严肃,眼神几乎没有波澜,对走过的事物毫无所觉的样子。拜相的这几日,除了进宫谢恩之外,郭威一直托辞在家,闭门谢客。为此,刘承祐都十分关心,几番派人催促他进政事堂理政,实在耐不住“盛情延请”,终于进宫了。 “下官等恭迎邢公!”等郭威一进入政事堂,以宰臣李涛为首的一干侍郎、大夫、郎官,齐齐地向他行礼。 这种宰臣低首,中枢恭迎的阵仗,让郭威心头微惊。望着那一张张满带着谦卑与恭维的脸,郭威赶忙回礼,拱手说:“诸位客气了,郭某实不敢当此迎候之礼!” “满朝之中,也只有邢公能当得起了!”李涛走了上来,笑容满面,说:“邢公乃国之元臣,功勋卓著,熟悉军政,此番入职政事堂,下官等可以时时听取教诲了!” 听其言,郭威当即摇摇头:“李相客气了,郭某只是一介武夫,哪里通得治国驭政之道,陛下信任,不得不勉为之罢了。这国家大事的处置,还需仰仗李相、范相、薛相、魏相这样的经世大才!” “邢公过谦了,在任襄阳三载,便使政通人和,六畜兴旺,下官等闻之,都是十分佩服的!”李涛还是笑呵呵的。 “不敢当,都是陛下与朝廷的政策得体,我只是照本执行罢了,不足为道!”郭威摆摆手。 见着一干人都站在那儿,郭威一拱手,朗声说:“诸位都是国家重臣,身处要职,还是各归其位,不要因我这一老朽怠慢了公务!” 他这一发话,在政事堂当职的一干僚属这才散去。见状,李涛则道:“邢公一片公心,实在令人敬佩啊!” 瞥了李涛一眼,郭威目光渐渐深沉起来,打他入殿开始,此人便极尽恭维之能事,这与他往日的行为与风评不相符,让郭威感受到了那掩藏在笑容背后的嫉恨与恶意。 皇帝对于郭氏父子的封赏,满朝震惊,当然也包括他李涛。而此时,是皇帝直接下诏,根本没与李涛等人商量,这实则让李涛一干人很不满,既是对皇帝的独断不满,也是对郭威进政事堂不满。 如今大汉的宰臣,李涛、范质、魏仁溥、薛居正、郭荣,这套班子也平稳运转多年,早已进入一种平衡状态。郭威此番一拜相,立时便打破了这种平衡,尤其父子同居相位,一军一政,对中枢的领导集体而言,是种伤害。 而于李涛个人而言,也不是件好事,原本他在政事堂资历最老、地位最高,郭威一来,他都得低头。 当然,能够做到大汉宰相,并且侍奉两代帝王,在相位上待这么多年,又岂是简单的。当暂抑权欲,抛去嫉妒之心,冷静下来思考之后,也慢慢回过味来,中间有蹊跷。 皇帝对郭家的恩遇过于优厚了,优渥德有些不正常,纳宁妃算是正常操作的话,那父子皆居相位,同爵国公,那就是真过分了。 思及乾祐五年时,郭荣只是升迁枢密副使,刘承祐便让郭威外放襄州为节度了,而况于如今。郭家在军政朝野间的实力,他们这些宰臣都是既羡慕又忌惮,而况于天子,怎么会如此继续扩大其势力与影响。 想通了这些,李涛也就回过味来了,定然还有变动,不是郭威,就是郭荣。而他猜测,抑或希望,会是郭威。 李涛相信,其他人也能看出些什么,是故这一回,宰相们没有再去找皇帝据理力争,反对此事,尽陈其间的隐患与风险,包括范质在内,虽然不满,但并不表示看法。范质素以刚直耿介敢言著称,但也是分情况的。 而考虑过后,对郭威拜相,李涛选择热情欢迎,同时抱有一种平静而又期待的心情,坐看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郭威虽然拜相,被赶着入政事堂,但刘承祐并没有委以具体职司与负责事务,是故,人虽处其中,但并无可理之事务。 当然,没有具体分管事务,从另一方面来解读,就是什么事都能管,但以郭威的聪明,又岂会主动去插手。李涛倒是拿着一些事务,来请教郭威的看法,也被他回绝,让李涛自理之。 坐在一方书案后,郭威注意着周遭的忙碌之象,有种格格不入之感,当然,以其城府,倒也能安然在座。一边饮着茶水,一边读着《阃外春秋》,这本书他已经读了几十年了,始终不曾厌倦。并且,离府之前带在身上,似乎早就做好了在政事堂看书的准备。 午后,自小憩中醒来,走出休息室,政事堂还是沉浸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之中。一名来自崇政殿的内侍走了进来,径直寻到郭威行礼。 “何事?”郭威打量着小太监。 内侍嘴角带着卑微的笑容,将手中的食盒奉上,恭敬地说道:“官家品尝寛焦饼,特赐邢公一盒,令小的送来,说要趁热!” 闻之,郭威眉头当即皱了下,但表现倒很自然,谢恩接过。打开盒盖,看着那一盘寛焦薄脆、勾人食欲的胡饼,不由一叹,拿出一块尝之,味道确实不错。 四下看了看,果然吸引了众僚的注意,嘴角的苦涩之意愈浓了。 “陛下对邢公真是关怀备至,令人羡慕啊!”李涛走到郭威身旁,感慨道。 “陛下的恩德,郭某实在误以为啊!”郭威也拱了拱手,看着李涛:“李相也来尝尝?此饼稣脆,甚是美味!” 李涛摇摇头,笑道:“这是陛下给邢公的恩赏,在下可不敢贪嘴!” “无妨......”郭威也笑眯眯的。 当夜,回府之前,郭威亲拟一封辞表,上呈崇政殿,言辞朴实而恳切,说自己德行浅薄,能力低微,实不堪当宰臣之位,为免误国误民,请皇帝夺其相位,另举贤能。 事实上,在刘承祐初降恩诏之时,郭氏父子是一同请辞,称不敢受之,但被刘承祐以诏令不可更改而拒绝了。 刘承祐这边,收到郭威的辞章,眉头稍稍皱起,但嘴角却是稍稍抽动了一下。这才初入政事堂的第一日,就受不了了? “还是多心啊!”感慨了句,刘承祐问张德均:“刑国公呢?” “已经离宫回府了!”张德钧答道。 “今日在政事堂,处理了哪里事务?”刘承祐又问。 张德钧禀道:“邢公今日,一奏未看,一事未理,只是饮茶、看书,如此一日!” 闻之,刘承祐眉毛挑了挑,除此之外,脸上再无其他明显的波动。 考虑几许,对于郭威的辞章,刘承祐做出批复,不允。 但是,刘承祐不允归不允,翌日,郭威便告假。于郭威而言,这种想退而退不得的感觉,才是最难受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8章 郭威又病了 初秋的天气,已带有少许凉意,秋风自琼林苑间吹拂而过,湖波涌动,迷离簌簌作响,原野草木起伏。数十骑呼喝而过,蹄脚飞驰,完全放开,是一场不惜马力的奔驰。 连续驰奔二十余里后,方才停下,登上仍旧丰茂的土坡,勒缰而止,纵目远眺,金明池间秋波荡漾,水天一色,风景还是令人心宜的。 “许久没有如此畅快地跑上一场了!”瞥着身后跟上来,护持在周边的卫士,刘承祐感慨道。体会着劲服之下的热意、疲惫,精神却格外旺盛。 “这批御马不错!体形魁壮,马力强健!”刘承祐轻抚着胯下的一匹毛色均匀的白马轻笑道。大概是感受到了天子的赞誉,胯下健马极具灵气地打了个响鼻,蹄脚轻踏,似乎还没奔驰尽兴。 却是西北有一批健马入京,从中选拔了一批御马,刘承祐见猎心喜,带人至于琼林苑内跑上一跑。身边的飞龙使何赟闻言,笑应道:“这批御马共32匹,都是十里挑一的良马,各方面都很优秀,陛下满意即好!” 刘承祐说:“大汉仍旧缺少军马,这等良马,不能纵横沙场,却被用作卤簿、仪仗,朕总觉浪费了,难以实现其价值!” 闻言,何赟对道:“陛下的雄姿威严,只有以此良马方能匹配,若以庸劣之马,实有损皇家威仪!” 何赟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结,刘承祐偏头看着他:“飞龙廨下,而今有多少御马?” “回陛下,算上西北所进这32匹,共有654匹。另有种马七十匹,都是精选健马,持续选育中!”何赟答道。 “马匹的重要性,就不需要朕赘言了,要用心培育!”刘承祐吩咐了句。 “是!” “殿前司下,而今有多少马?”刘承祐又看向随驾的赵匡胤。 稍微回想了下,赵匡胤禀道:“铁骑军两厢,有战马12800匹,龙栖、内殿直、小底三军共计2769匹,另有驽马、道马两千余匹!” “马龄如何?”刘承祐问。 “经过这些年的裁汰、补充,十年马龄以下,已八千余匹,并逐年上涨中!”赵匡胤顿了下,继续说:“侍卫司那边,臣不甚清楚,但想来,应差不了多少!” 闻之,刘承祐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满意的,叹道:“战马乃军国之利器,朕欲扫定北境,收复河山,缺不得啊!不过,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比起国初之时,改善得太多了!” 大汉立国之初,受中央控制的军马,也就两万多匹,并且其中优劣参差,良莠不齐,真正适合冲锋作战的,连半数都不到。 刘承祐自然是极力以求改善,但早年碍于国家财政,在整练禁军的过程中,压缩编制,选育良马,一直到乾祐五年之后,才再度壮大。 而随着马政的恢复与投入,用马情况得到了进一步的缓解,只是时间还不够久,尚未爆发出来。但是,这两年来朝廷在钱粮、政策上的投入,可是实实在在的。 按照刘承祐最初定下的目标,十年之内,当培育、训练并维持十万匹可用于作战的军马,后来发现目标定高了,于是果断更改,变成十五年与七万匹。即便如此,最终结果如何,刘承祐也没个底。之重视归重视,就目前而言,朝廷这边能在上边投入的财力终究是有限的。 “元朗,在东京待久了吧!”突然看向身边的赵匡胤,说道。 赵匡胤微愣,很快反应过来,拱手请示道:“陛下是否有吩咐?” “两年前,你替朕走了一趟西北,今秋,就再替朕走一趟,顺便去汉中看看!”刘承祐说。 一瞬之间,赵匡胤想了许多,应下的同时,问道:“慕容都帅巡检河北兵政,臣去西北,殿前司庶务由何人处置?” “朕自有考量!”瞥了赵匡胤一眼,令其垂首,刘承祐又补充道:“朕以韩通为殿前副都指挥使,主持日常事务!” “是!” 回宫之后,刘承祐直接去了郭宁妃那里,与之共浴。换了身袍服,神清气爽而出,归崇政殿,便再度收到消息,郭威又告假了。 明亮的烛光,照在刘承祐脸上,使其面色都温和几分。思吟几许,微微一笑:“罢了,不愿理事,朕又何必强求......” “枢密院那边这几日有什么动静?澶国公有何表现?”刘承祐问张德钧。 “回陛下,一切如常,澶国公署理军政,井井有条!”张德钧说。 想了想,抬眼看着他,吩咐着:“取出一件秋袍,给邢国公府送去,你亲自去,就说入秋了,气候变化,早晚寒凉,让他注意身体!另外,再让何赟选一匹御马,一并送到府上去!” “是!” 夜幕降临,秋风送凉,比起白日的燥热,总归让人舒适些,不过最好添件衣裳。此时的郭威,手里便拿着皇帝所赐秋袍,挺身直立,站在公府后园之中,耳边林木,萧萧作响,冷风吹动着衣袂,钻入缝隙,似乎想侵入心房。 摸着手中的袍服,面料上佳,质地柔软,做工精细,关键是,上边绣着紫龙图样,这属于御衣。此时的郭威,心情越发复杂了,皇帝给他保暖,他却愈感秋寒。 “夫君,亭间风大,你衣着单薄,站了这么久了,还是回房歇息吧,切莫着凉了!”贵妇人走到郭威身旁,看了看他,面目之间尽是关切。 说着,动手去拿他手中的御衣,想给他披上:“皇帝赐给你的,怎么不穿上?” 郭威摇摇头,并未作话,也没有穿上的意思。 见状,张氏眉微蹙,问道:“皇帝是什么意思,这几日,又是赐吃食,又是袍服,又是御马的,就算看中你这岳丈,也不至于如此事事关心吧!” 闻言,郭威嘴角的苦涩之意,更浓了,终于回过头,看着自家夫人,叹息说:“连夫人都看出其中的不寻常了,我又岂能不知?” 见其状,张氏微低头,想了想,突然抬首发问:“自还京以来,夫君一直心情沉重,面有疑虑,是因为皇帝的缘故吧!” “夫人确实有见识啊!”郭威这话,算是默认了。 张氏凝眉,疑惑道:“既如此,为何又纳郭宁,又给你们父子加官进爵,又这么多赏赐?” 闻之,郭威露出一道无奈的笑容:“君恩似海,深不可测,这连番恩典,却是让我有些不堪其负啊!陛下的心思,已不是我所能猜度的了!” “何不再请离京,以保平安!”张氏建议说。 轻轻地摇摇头,郭威道:“我如今,是欲求退而不得啊!” “倘若如此,会不会......”张氏有些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完。 知道她再担忧什么,轻握其手,郭威安抚说:“不至于!我心已如此,而今,只待陛下什么时候,为此事做个了结吧!” 郭威一副看开了的样子,牵着张氏的说,回房去了。夫妻俩一位在一起,郭威的身躯始终挺拔,是整个郭氏所依仗最坚固厚实的顶梁。 翌日,郭威再度上表以病请乞骸骨,这是郭威第三次向刘承祐请辞了,并且这一回,是彻底放下一切官职,回乡休养。 “邢公病了?”刘承祐不在意那封辞章,似乎更在意郭威染病之事:“这几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染病?” “据说是昨夜偶然风寒!”赵普答道。 稍微想了想,刘承祐朝张德钧吩咐着:“通知太医署,派太医到府上诊治一下!” “是!”张德钧应命而去。 “慢!”还没等他走两步,刘承祐又喝住他。 “官家还有什么吩咐?”张德钧躬身请示。 认真地考虑几许,刘承祐说:“去漪兰殿,通知宁妃,让她准备准备,陪朕一起去郭府探病!”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9章 病榻陈情 时隔四载,刘承祐再度走进郭府,意外地发觉,府中各处没有多少变化,布置还是那些布置,只是新旧斑驳,耳目一新,只是时间带来的影响。作为皇帝,这么多年以来,他驾幸大臣府邸,次数不是很多,但算下来,郭府属于重点光顾对象。 上百的大内侍卫,反客为主,强硬而迅速地占据公府前后院落、通道,以防不测。皇帝巡幸,不管任何时候,安全总是第一。 这一回,领着人恭迎接待的,乃是郭妻张氏,至于郭威嘛,或许是真的病重不能起身,又或者是心里也有些不爽,皇帝既然亲幸,那样子便做足。 空气中弥漫着药汤的气味,不算浓,但就是有,不甚好闻。郭威正躺在卧榻上边,人裹在被子里,脸上确实带着病态,见到刘承祐的身影,赶忙吃力地撑起身体,想要行礼。 “既然身体抱恙,就不需这些俗礼了!”刘承祐伸手示意。 郭威摇头,病容之间带有少许不安:“怎劳陛下亲至,未能恭迎中门,已是不该,岂能再失礼数!” “你我既是君臣,也是翁婿,而今又处家中,不需如此拘束!”刘承祐微微一笑。 给了郭宁一个眼神,小娘子赶忙上前,扶着郭威,接过侍女取过的靠枕,让他坐起。美眸之中,满是关切:“爹爹怎么会如此大意,闻你染疾,我实在心忧!” 说着,眼眶之中,竟然微微泛红,语带哭腔。 “你如今已是皇妃了,陛下当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见状,郭威教训说,郭宁顿时收声。 刘承祐上前,轻抚郭宁细肩,安慰道:“不必过于担心了!去后宅,与你母亲叙话!” “是!”显然,刘承祐这是想屏开郭宁,小娘子也会意,听话地告退。 君臣二人之间有了足够的谈话空间,刘承祐提袍坐上榻前的交椅,打量着郭威,虽然他已卧病在床,仍旧问道:“郭卿病情如何?” 郭威苦涩着应道:“臣年事已高,早年积创甚多,身体有亏,如今竟被一场秋寒给击倒了,让陛下见笑了!” “病来如山倒,还需注意啊!”没营养地说了句。 稍顿,刘承祐又问:“郭卿是什么时候追随先帝的?” 闻此问,郭威脸上,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喟然道:“老臣没有记错的话,应是天福元年,当时晋国初立,先帝被拜为陕州节度、侍卫马步军都虞侯,召臣至麾下。自那以后,先帝累镇藩阃,对臣不见弃用,始终委以腹心,参赞机务,待遇尤深,至今思之,亦仿若昨日之事!” 听其所述,刘承祐也道:“如此算来,郭卿尽忠刘氏,也有近二十年了!” “先帝与陛下,对老臣之恩遇及信任,重如山,深若海,穷此一生,也是难以报答啊!”郭威目光平和,与刘承祐对视着,怅然道。 刘承祐微微摇头:“先帝与朕,虽寥有赏遇,但二十年来,也是悉心竭力,进言献策,知无不为,未尝懈怠。郭氏今时之荣耀与显赫,都你该得的,朕反而时时反省,是否薄待郭卿了!” “陛下出此言,实令老臣汗颜啊!若无先帝与陛下的英明领导,岂有臣稍作发挥的余地。而今陛下,降下滔天恩典,老臣只觉惶恐啊!”郭威说。 “......” 君臣二人就这般,既虚情假意又情真意切地,追忆往昔,畅谈功业,如此便花了两科钟。 慢慢地,也就发现了,以郭威此时的健谈,这病情如何,二者心知肚明的。 很快,收敛心神,刘承祐身体越发松弛,轻笑道:“朕犹记得,上一次登门,还是就北伐与南征,请教郭卿的意见。如今,淮南大获全胜,后复秦凤,又尽取荆湖,时间过得很快啊!” “以陛下的雄才伟略,如今也不需要臣再表愚见了!”郭威的目光愈显真诚。 “所以,郭卿屡上辞表?”刘承祐玩味地看着郭威。 两人对视着,目光几乎能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默不作声许久,郭威方才怅然说道:“陛下,而今朝中贤臣众多,军中猛士云集,天下一统大势已成,臣年老体衰且无用,实无颜再窃居朝堂,更遑论宰相高位。” 刘承祐淡淡一笑:“朕没记错的话,郭卿才五十出头,何以言老?这若是让大汉的宿臣老将们听了,让他们情何以堪?” 郭威拱手说:“臣以渺身,幸遇明主,振奋武功,辅创大业,也算位极人臣,功成名就,荣禄载身,自谓此生足矣!如今已是身心俱疲,只欲尽去烦累,归养田园,还望陛下成全!” 话说到这个程度,郭威也是言辞恳切,一脸的郑重,那坦然的眼神,反倒令刘承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当然,他不会真的心生愧疚,只是有些情绪波动罢了。 刘承祐也陷入了沉默,一副认真考虑的模样,过了一会儿,说:“卿如今为大汉首屈一指的大臣,开国元勋,一举一动,牵扯甚大,盛年而隐退,只恐惹人非议,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皇帝都这么说了,郭威的态度当然越发坚决,拱手应道:“陛下素来体恤臣下,老臣遇疾,以求归养,有何可非议。倘若真有,那也是宵小之徒怀有不良居心,该当严肃处置!” 听其这番陈情,刘承祐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嘴角又洋溢起笑容,对他说道:“此事,朕还需考虑考虑!” “郭卿身体不爽,就当好生休养,就不多打扰了!”刘承祐说着便起身,道:“朕就先回宫了!” 见刘承祐欲走,郭威也坐起身体,想要相送。 “不必了,好好躺着!”刘承祐嘴角笑意不减。 “陛下慢走!”郭威在榻上,望着刘承祐挺拔的背影,双手拜道。 离开郭府的时候,刘承祐的心情是十分轻松的,经过这连番的试探,他基本相信,郭威确实没有异心。当然,仍不排除郭威有演戏的可能,不过,这满朝上下,包括他这个皇帝在内,又有谁不在演戏? 同时,刘承祐心里也确信了,郭威确实明白了自己近来这番举动背后的目的,并且,十分配合。 “你不必过于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妇翁的身体会好起来了!”回宫的銮驾上,见郭宁细嫩面容间浮现的忧戚之色,刘承祐轻按其手,宽慰道。 听其言,郭宁妃仰头望着刘承祐,轻声说:“爹爹毕竟年纪大了,听娘亲说,他身上积创甚多,痼疾缠绕,始终未曾痊愈......” 见状,刘承祐眼神闪了下,将小娘子轻轻揽入怀中,柔抚其玉背,道:“放心!会好的!朕是天子,口衔天宪,朕说妇翁会好,他就会好!” 听皇帝这么一番强势的话,郭小娘子有些愣住了,清亮的眼眸中似乎有些诧异,但望着刘承祐那轮廓分明的面庞,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一阵秋风透过车帘卷入,似乎有些受凉,小娘子又往刘承祐怀里缩了缩。 一只手,无意识地在郭宁妃紧致的腰臀之间游走,刘承祐面色沉稳,目光逐渐深邃,就如郭府后园中的那汪秋潭一般。 郭威确实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识时务,体圣心,知进退,恭谨得让刘承祐不敢不多想一层,其中是否有诈。当然,有时刘承祐也会扪心自问,是否太过多疑了,是否对其猜忌过甚了。 不过,些许杂念,迅速被刘承祐从大脑中摒除,这些时日的举动,针对的并不是郭威本人,而是他的影响与代表的势力,与他本人忠诚、恭敬与否无关。 不管如何,他对朝廷军政的影响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到刘承祐不得不有所动作,为社稷,为朝廷,也为皇室,消除隐患。而消除那些不良影响,最好的办法也是从郭威入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0章 都安心了 傍晚时分,郭荣自衙署归,没有回府,而是吩咐着车驾,直向邢国公府。就如往常一般,直入内园,正遇主母张氏。 郭荣行礼,张氏比郭荣,实则并没有大多少岁,但看着他,倒是一脸慈祥的表情,毕竟身份在那里。知道郭荣关心什么,指着身后,温声说:“夫君知道你要来,在房中等你!” 就如刘承祐“关怀”的那般,郭威直接在榻上待了一天。郭荣入内,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药味,眉微凝,快步上前,恭敬地站在榻前。 “你如今也是大汉国公,论勋爵,论权位,都不比我轻,就不必这般站着了,我可当不起!”见其状,郭威还有心情对养子开着玩笑。 郭荣却一板一眼的:“在朝为臣,在家为子,朝仪不可废,家礼不可败!” “坐吧!”对其表现,郭威也不觉奇怪,朝他伸手示意。 郭荣这才坐下。 “今日入朝之后,便听闻父亲告病,卧榻不起,再度向陛下请辞。”郭荣微微一叹:“病情如何?” “你应该也知道,我是心病更胜于体疾啊!”郭威微微苦笑。 “我在衙内便闻,听闻你染病,陛下与宁妃,亲自过府探视了。”郭荣这么说。 郭威似乎有些感慨:“传得这么快?” “朝野尽知啊!” “陛下对我的恩遇与厚待,实在让我承受不起了!”郭威显得有些无奈。 “今日陛下与父亲,相谈结果如何?”郭荣直接问。 对此问,沉吟了一会儿,似乎还在回忆对话情形,郭威说:“我与陛下,已是心知肚明,我也对他尽陈其情,如没有意外,用不了两日,诏制就下来了!” 又是一叹,郭荣问:“父亲去向如何?去洛阳吗?” “不管留在开封,还是洛阳,只怕都难彻底消除隐患!要走,所幸走个彻底!”郭威感慨着:“思来,自尧山出,也有几十年了,当年代天巡边,也是过家门而不入。人越老,这思乡之情越重,我同陛下也算心有灵犀了,他当会准我回尧山。楚霸王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今朝我郭威衣锦而归,也是光耀门楣,顺便重修郭氏宗祠!” 见郭威这般坦然,郭荣心情也轻松了些,想了想,说:“过个十年八载,父亲未必没有再归京师之日!” “以我的身体,能不能再活那么久,都是问题!”郭威洒然道。 见郭荣想要说些什么,郭威伸手止住他,神情逐渐恢复了严肃,异常郑重地对他道:“有件事情,我思虑已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父亲请讲!”察觉到郭威语气的变化,郭荣脸上也增添了几分严肃性。 坐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郭威说:“你改回柴姓吧!” 说是商量,但语气很坚决。此言于郭荣而言,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脸色剧变,难得失态地站起了身。然而过硬的心理素质,让他迅速稳定下心神,又慢慢地坐了下来,沉容思量几许,抬眼看着郭威,问:“有此必要吗?” 显然,郭荣明白郭威此举目的所在。而观其表现,郭威也有所感慨,像郭荣这样的子嗣,他又何曾舍得啊。 “其实,早在淮南之战以后,我就有此打算!”郭威郑重地点点头:“唯有如此,方能彻底打消陛下的疑虑,也向其剖胸以表我父子心迹!自回京以来,我也在认真思量,郭氏在朝中、军中的影响,还是太大了,天下逐渐归治,天子又非易与之主,而今大权独握,手掌乾坤,岂能容郭氏。 似符家、高家、折家,在朝中的权势、地位,可谓雄厚了吧,但那终究难触及根本。而我们则不同,发于河东,起于禁军,这才是护持刘汉江山的主要力量。如今,更进一步,又成外戚,纵陛下不加猜疑,我都觉心惊胆战。 乾祐初年的辅臣,而今也只余下我一人了。陛下纳郭宁,给我晋相,给你封国公,无一不是予我以暗示,唯有求退而保平安。” 顿了下,郭威继续说:“以你的精敏,想来也能看中其中的问题。我知你是个有大志的人,陛下用你,固然是看重你的才干,但是,郭氏的身份怕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时间越久,扎得越深,终会成为他信用你的阻碍。 一旦脱离郭氏的身份,你便可以自立门户,放开手脚,大施才干,辅弼圣朝,削平诸国,一统天下,还复河山,青史留名。” “你未及童冠,便跟在我身边,小小年纪,便能将府中庶务打理整齐,供养上下。当年,我家道中落,膝下无子,收你为子,既是喜你谨厚,也想传宗接代!”说着说着,郭威又回忆起来,语气中也带有少许感伤之色:“但如今,时移世易,我却不好再让你这当朝枢相,承郭家之嗣。” “另一方面!”郭威露出了点笑容:“陛下恩典过重,使我父子两国公,放眼满朝,也只有榆国公(李洪信)、寿国公(李少游)那父子能相提并论了。若我有些私心的话,也为将来,将这公侯之爵,荫与郭信、郭侗兄弟俩了......” 郭威说了这一大串的顾虑与考量,可谓推心置腹了,郭荣的心情也彻底平复下来。迎着郭威的目光,郭荣起身,这回动作犀利多了,径直跪倒于榻前,朝郭威连磕了三个头,沉声道:“父亲既然心意已决,只有恕儿不孝了!” 见状,郭威也不窝在榻上了,直接掀开被子,赤脚落地,双手扶起郭荣,两眼也有些发红:“你这是让我汗颜,情何以堪啊!” ...... 平静了两日,大汉满朝臣僚开始进入吃瓜模式。皇帝一道诏下,以邢国公郭威,风症严重,引发旧疾,不能视事,正式准他所请,允他辞去身上一切职衔,回乡归样。 其后,又降诏,加郭妻张氏二品诰命夫人,赐其幼子郭仪正六品朝议郎,又增加食邑三百户。 就这样,还朝拜相升国公,入政事堂仅一日的郭威,彻底宣布告别朝阙。而朝中对此,自是议论纷纷,似乎李涛这些身处高位者,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稳坐钓鱼台,处置国务。 那些中低层职吏,则多了些猜测,毕竟在常人看来,七月以来,郭氏声势浩大,隐隐有盖过李氏、符氏成为大汉第一外戚权贵的声势,并且实权重大,然而不过十余日,这一页就彻底翻过去了。 同时,郭威的告老,在军中也引起了一些波澜,当然,那些旧部、深交之将领,更多的只是表示可惜,毕竟郭威也才五十来岁。不过,身患重病,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再加天子待遇尤渥,也都没有继续关注。 而随着郭威的归养,皇帝安心了,皇后安心了,宰相们安心了,郭威自己也安心了...... 在其后,再度引人注目的,便是郭荣复姓,认祖归宗。这件事情,当然是郭威归养的后续,并且一定程度上,比郭威归养本身,更值得重视与深思。 对于很多人而言,郭威虽去,但郭氏这面大旗犹在,郭荣就是那个仍旧高居庙堂、执掌重权的掌旗者,还可以作依附郭氏的那些将吏们的靠山。 然而,郭荣都不姓郭了,在很多人那里,又将打个折扣。当然,不是说郭氏从此倒了,毕竟宫中有宁妃,郭信、郭侗兄弟也在为官,但与郭威、郭荣相比,那又是两码事。 对于郭荣复姓,刘承祐既是意外,又是欣喜,郭氏父子的这番举动,让他看到了两个字:诚意。 事实上,以郭荣如今的成就与权势,再继承郭威的影响力,用不了几年,刘承祐或许便会如忌惮郭威那般忌惮他。但是,郭柴分离,那么这个时间就可以持续得更久,也可以让刘承祐更放心地用郭荣。 虽然,二十多年的父子情谊,是没那么容易舍弃的,但是不要小瞧一个姓的更改,那是法理与名义上的割裂,设及到财产与名望的继承,影响是尤其深远的。</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1章 北使南归 中秋本为团圆日,在东京过完一个愉悦的佳节后,早已收拾好的郭府上下,正式踏上返乡的路途。 倒不是郭威故意耽误起行,前番虽诏令归养,但刘承祐又下恩旨,让郭威在东京调理好身体,等能上路了,再回乡,毕竟郭威“病笃,不能视事”,总不能让老臣拖着重病之体受车马劳顿。 这一调养,便至八月,刘承祐干脆让郭威过完中秋。 八月秋高,红枫亭间,凉风瑟瑟,不见桂树,空气中却能嗅到桂花的香气,十分宜人。周边一片枫红,车马停靠在侧,稍显凄清的氛围中,郭威倒是宜然自得的。 长亭前,前来给郭威送行的人,还挺多,除了子女婿侄外,有朝臣,有将帅,数十人中,要么在朝廷地位尊崇,要么权职高重。来意嘛,送行固然是一份情谊,能够看到名噪一时的柱国将臣离开的风采,也是一分见识。 见着这么些人,郭威也稍显得无奈,说道:“老夫早说过,不需送行,何劳诸君亲至?” 韩通作为在场将帅中职阶最高者,应道:“邢公离京,我等来送,也是经过陛下同意的!此去邢州,还当保重啊!” “多谢诸位了!”郭威长身一礼。 众人回礼,声音也十分齐整:“恭送邢公!” 直起身,见气氛始终带有几分压抑,尤其四女眼眶滚泪,郭威爽朗一笑,说道:“郭某此番告别朝阙,也是功成身退,荣归故里,不需如此凄然!” “邢公豁达,令人敬佩啊!” 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郭荣,如今当叫柴荣身上,两人简单地眼神交流,郭威拱手道:“老夫从此逍遥于江湖,安享晚年了。不过,我身在乡里,也当时时为陛下与社稷祈福,在此,我也祝愿各位,悉心辅弼明君,成就大业!” “就此一别,诸位请回!”郭威再拜。 “邢公珍重!” 寒雾笼罩,霭气迷蒙,车驾在扈从的护卫下,缓缓起行,伴着萧萧风声,逐渐远去。后边的背景,是亭前一群大汉高官将帅面色各异,直到车队走远,方才各自散去。 漪兰殿后,刘承祐与郭宁妃凭栏而眺,小娘子螓首向北张望,又不时看看刘承祐,情绪微沉,欲言又止。 “叶落归根,妇翁载誉而返乡,从今之后,可纵情山水,颐养天年,这是好事!”看小娘子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刘承祐轻握其手,安慰说:“自古多情伤别离,不让你去送,也是免得垂泪涟涟,徒添感伤!” 刘承祐也是难得柔情,郭娘子闻之,情绪有所平复,轻靠在他怀里,说:“我也为爷娘感到高兴,只是他们此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 对于郭宁妃而言,即便一入宫门深似海,被约束其中,但只要父母还在京中,便还有个念想,偶尔还能见个面。一旦其归乡,那么想要得到消息,稍给关怀,都难了。虽然还有兄弟姐妹在京中,但那终究不一样。 “放心吧!”刘承祐则说道:“来年我北巡,届时着你陪驾,过邢州,自能回乡省亲。说起来,你自出生以来,可从来没有到祖地看看吧!” 闻言,小娘子美眸一亮,仰着脑袋,露出细腻的玉颈,说:“当真?” “君无戏言嘛,既然应你了,就不会毁之!”刘承祐微微一笑。 “那我就先行谢过官家了!”郭娘子不禁双手抓住刘承祐。 未己,张德钧归来,禀道:“官家,娘子,邢公一家已然起行。” 郭娘子当即问:“袍服可曾送到?爹娘可有话让你回报?” 张德钧答道:“回娘子,袍服亲自送到,邢公很感动,令小的回话,恭谢陛下与娘子关心,让不用担忧!” “放心了吧?”刘承祐拍了拍郭娘子肩膀,想了想,朝着张德钧吩咐着:“传诏,着邢州官府,于尧山起一邸宅,依郡王制兴建,供邢公入住!” “是!” 此一诏,也算是对郭威离去,最后的恩典了,也为此事,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原本,刘承祐还想给郭威封一郡王的,毕竟前有符彦卿、高行周,他这个国丈,再加其功劳,封个王无可厚非。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打消了此念头,毕竟过犹不及,还是决定,等郭威过世之后再行追封,刘承祐事情考虑得周全深远,连郭威的身后之事都已经想到了。 ...... 兴王府,番禺城。 南汉立国近四十载,刘晟统治下的岭南政治,酷刑重赋,百姓饱受剥削弊政,穷而思反。不提民间之苛弊,作为都邑的番禺,倒始终富庶繁荣。 人烟稠密,坊市布列,万商云集,宝货充盈,是座商业氛围极其浓厚的城市,并且,早早地便打破了坊市的界限,仅论商业的繁荣,番禺并不一定弱于东京。 当然,番禺再是繁荣,也难以掩盖朝政之弊,岭南百姓之苦,以及南汉王朝那江河日下的国势。不过,就身处其间的贵族、富商们而言,能有那目光与见识的,仍旧是少数,聪明的人已经开始向北接触,剩下的大多数人仍不关心时势之变化。 九月的番禺,夹着海风的空气中仍旧透着热意,但对于出使归来的陈延寿而言,回到熟悉的都城,繁盛的街市,这心情可要美妙多了。 此番北使,对于陈延寿而言,就像一场漫长的旅行,十分逍遥,除了觐拜汉帝刘承祐之外,他一直都是轻松愉快的,毕竟是真一路游山玩水。至于北上的使命,与汉臣的和约谈判,则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他也不怎么关心,任由汉臣提条件,他带回奏与刘晟而已。 番禺城的宫殿群,十分广袤,自皇城,延及北郭之外,仅刘晟继位后,便修建离宫千余间。回到宫室,陈延寿第一时间就去复命,不过没有找南汉主刘晟,而是寻到大太监林延遇。 甘泉宫,一间装饰奢华的殿室内,珠光宝气之间,一名身着华丽袍服的老太监,静静地侧躺在榻上,闭着眼,似在小憩,帐前是两名低头伺候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喘的小宦官。 这便是南汉盛名在外的权宦,秉执内外大权的林延遇了,虽则两鬓斑白,一脸老态,但形象还算不错。对于陈延寿这样的宦官而言,林延遇比起皇帝刘晟更值得畏惧。 悄步入内,见林延遇正在休憩,陈延寿脚步放得更轻了,不敢打扰,老老实实地跪在榻前,耐心地听着林延遇时有时无的呼噜声,静待其苏醒。 足足半个时辰,林延遇头往下一坠,猛然惊醒,睁开迷蒙的双眼,这才注意到陈延寿,打了个呵欠,说道:“是陈延寿啊,出使回来了?” “正是小的,参见大官!”陈延寿赶忙拜道。 瞥着陈延寿那人模狗样的穿戴,若非知其底细,他看起来还真像个高官。有些漫不经心地,林延遇说道:“你这一去就是近半载,可真够久的啊!” 陈延寿当即解释道:“道路远且阻,湖南又未安宁,不得不多绕了些远路。此番归来,小的这便立刻前来拜问大官!” 对其恭顺的态度,林延遇显然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出使结果如何?” “启禀大官,十分顺利,北汉皇帝亲自允诺,两国修好,互不侵犯!”陈延寿说道。 “是嘛!”林延遇终于坐了起来,老脸上露出笑态:“那你可真是不负使命,我也没看错人啊!”</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2章 奸宦昏主 “官家今夏以来,始终担忧北汉来犯,寝食难安,你如果真说得两国和平,那可是大功一件,官家那边也不会吝惜赏赐的!”老太监居高临下,淡淡道。 “还仰赖大官提携,与小的以立功机会!”陈延寿当即说道。 “起来吧!”林延遇轻咳了声,挥挥手吩咐着:“先同我说说,你此次出使北汉的经过!” “是!”陈延寿这才稍显艰难地起身,顾不得去揉发酸发疼的膝盖。 见其状,林延遇又指着榻边,说:“到榻边坐吧!” “谢大官!”陈延寿满脸的谦卑之态,比当日在刘承祐面前,还要卑微。 在林延遇的眼神下,陈延寿不敢怠慢,赶忙将出使的情况,选择性添油加醋地叙来,并自得地吹嘘如何在强暴的汉皇帝面前,不堕君威,不辱国体,据理力争,以谈得和平,完成使命...... 滔滔不绝一番禀述,陈延寿说得是口干舌燥,但猛然惊觉,室内的气氛似乎冷了下来,反应过来,抬眼一看,正见着林延遇那老阉宦面无表情,目光冷淡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不继续说你的丰功伟绩了?”林延遇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于我,欺瞒于官家!” “小的万万不敢呐!”权宦一发威,陈延寿有些绷不住了,赶忙道。 “哼!”冷哼一声,林延遇审量着他,哂笑道:“我朝虽僻处岭南,与中原交通断绝多年,但也不是完全闭目塞听。那北汉主少年即位,于国困民贫之间,尽伏元臣骄将,权掌天下。 而今帝业稳固,屡次兴兵伐,都是获其全胜。这样一位马上皇帝,岂是你这小小的南方宦臣所能应付? 你口中所述,有几分真,几分假,还能瞒得过我这双眼睛吗?” 面对林延遇越发冷冽的目光,陈延寿根本不敢与其直视,扑通一下,再度跪倒,避欺瞒之事而不谈,急声说:“北汉主确实答应两国互相通友好,不动干戈,只需要答应其条件!” 说着,陈延寿赶忙将自东京带回的国书取出,毕恭毕敬地呈上,而后忐忑地等着林延遇的回复。 见其表现,林延遇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但目光仍旧冷淡,接过国书,认真地阅读起来。 跪在那边,注意着老太监的表情,没有逐渐皱起,见其状,随着时间的流逝,陈延寿心中也越发担忧,忍不住解释道:“大官,虽然北汉的要求比较苛刻,但小的身在开封,实难强抗其意志,只能将国书带回,交由大官与官家决断!” 林延遇这边,慢慢地合上国书,却露出了笑容,打量着陈延寿,说出一句让他惊异的话:“不错!” 陈延寿直接愣住了:“此言何意?” “我在夸你,这件差使办得不错!”林延遇盯着陈延寿,轻笑道。 “这,我,那......”陈延寿有些受宠若惊,只觉林延遇是否老糊涂,脑子坏了。 林延遇老脸上很快便露出一抹阴刻之色,盯着他:“听着!我不管你此番北上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表现的,卑躬屈膝也好,不堕国威也好,这些都不重要。但带回这封国书,就是大功!” 陈延寿被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可是——” “这些条件苛刻吗?”似乎知道他是疑惑什么,林延遇自信道:“告诉你,不苛刻!” 连国号都被勒令更改了,林延遇也不觉得有什么的,至于称臣纳贡,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反而,让这老阉疑惑的,是北汉何以这般轻易便同意讲和。 “我们合计合计,待官家回宫,如何回复此事!”林延遇对陈延寿说。 虽然脑子仍有些懵,陈延寿立刻说:“小的听大官的!” 见状,林延遇终于笑了:“知道我为什么推荐你去开封吗?就因为你听话,孝顺,也不乏机警。” “我年纪也大了,近来身体也逐渐不爽!”说着,林延遇忍不住重咳了几声,边上的小太监赶忙上前递上蜜水,同时轻抚其背。 喝了几口蜜水,斥退内侍,林延遇看着陈延寿,感慨着:“在宫内,我能看得上眼的,也只有龚澄枢与你了,今后啊,这公里宫外,就需由你们打理,伺候官家了!” “大官还当保重身体啊!”听其言,陈延寿先是一喜,而后迅速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从怀里摸出一精致包装的盒子,说:“小的在开封,花费重金,购得这老参,据说有百年以上,特意拿来,给大官调理身子。” “你有心了!”闻之,林延遇露出笑容。 日昳之后,南汉主刘晟回宫了,不过饱含着怒意,脸上的戾气让在番禺宫中骄狂惯了的宦官与宫婢都不敢侧目。刘晟此番出宫,是为巡看正在番禺城北为他修建的陵寝。 自大汉取荆湖之后,刘晟忧患不已,再加常年的饮酒寻欢,身体开始出问题。七月的时候,有流星见坠,命人占之,刘晟以其谶己,当夜宿醉,醒来之后便降诏,命筹措钱粮、料物,为他修建陵墓。 闻刘晟还宫,林延遇亲自去迎接,但见其怒容渗人,径直回殿,当即决定,做好情报工作先。陪伴刘晟的,有一名体态轻盈,肤白如雪的美少妇,这便是南汉国的女侍中卢琼仙。 “官家这是怎么了?”林延遇小心地问道:“这般大的怒气,谁胆子那么大,敢触怒他?” 卢琼仙的声音很好听,气若清兰,一点也不像个惑君乱国的巫女宫婢。当然,如果长得不好看,身材差,声音难听,又岂能自一干宫婢中脱颖而出,被刘晟那般宠幸,拜为侍中,朝服冠带,参赞军政。 闻问,卢琼仙柳眉稍蹙,解释说:“自然是陵寝之事了,官家去看了看,十分不满意,规模既小,设计蠢拙,装饰也不够华丽,难衬官家身份,参与建造的人手也不足,故而大怒!” “竟然如此!”林延遇有些惊讶,老脸上闪过一抹阴刻,冷冷说:“看来得处置一批人了!” “官家已然将负责的官员,全部活埋了!”卢琼仙微微一笑,就像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倒也便宜他们了!触怒了官家,也只能怨他们自己!”林延遇说。 了解了情况,林延遇心中有底,又与卢琼仙通过气,这才带着陈延寿入内拜见。殿中,刘晟已然解去外袍,脱去靴子,正躺在软榻上,两名美貌宫女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捏肩捶腿。 刘晟而今也才三十五六岁,但看起来显老,发间已夹杂着不少白色。林延遇上前,躬身拜道:“见过官家!” “嗯!”刘晟抬眼瞥了下林延遇,应了声。 “官家不必生气了,若为一干贱臣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林延遇老脸上堆着笑容,说:“陵寝如不合心意,扩大重建即是!” 听其言,刘晟冷哼道:“那些人,连朕的陵寝都敢怠慢,是想让朕百年之后,到地下受那贫苦吗?什么财用不足,都是借口,没有诛他们全族,已是朕仁慈了!” 见状,林延遇陪着笑:“官家自然是仁慈了,只是哪干外臣,难以体谅官家!” 听他这么说,刘晟心情总算好转些许,大概是出巡一趟,有些累了,刘晟不禁打了个呵欠,对林延遇说:“朕有些疲了,你有何事,无事就退下吧,朕要歇息了!” 闻问,林延遇赶忙禀道:“启禀官家,出使开封的陈延寿回来了!” “嗯?”睁大了本有些迷蒙的双眼,刘晟这才注意到站在林延遇后边的陈延寿。 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问:“结果如何?” “结果喜人,陈延寿不负官家期望,与北汉谈得和议,交好修贡,消弭兵戈!”林延遇说。 闻之,刘晟面色顿喜,似乎一下子尽释身体的疲乏一般,看向陈延寿,抬手朝他一招:“你上前禀报!” “是!”陈延寿赶忙蹑着脚步近前。</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3章 君宦婢,自得其乐 “你见到北汉主了?”刘晟问。 “见到了!”陈延寿答道。 “其人如何?与朕相比,如何?”刘晟急问。 这怎么比?两者能相提并论?陈延寿暗自腹诽,不过稍作斟酌,既是为了维护刘晟的颜面,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陈延寿只能昧着良心说:“回陛下,北汉主英武睿智,气度威严,但与陛下相比,还有一定差距!” 不过听其言,刘晟却皱了下,说:“你不必恭维朕,北汉主不及弱冠即位,内平河中,外却蜀、辽,这三四年间,又连夺淮南,复秦、凤,定荆湖,这还是非朕所能比的。” 刘晟此时自知之明的表现,倒也挺令人讶异的。闻之,林延遇这老阉,含笑说道:“北汉主固称明主,但他不过仰赖中原强大的国力与军力,方能有所建树,以陛下的雄干,若居其位,取得的成就定然远胜于他!” 刘晟露出了笑容,这话仍旧不免吹捧之嫌,但确实中听。 “听说开封繁盛,号称天下第一雄城,与番禺相比,如何?”刘晟又问。 陈延寿似乎从林延遇那里学到了,应道:“两年前,北汉筹集钱粮数百万,发民夫十余万,重建开封,确实雄伟壮丽。然而,若论富庶繁荣,番禺与之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另外,小的还发现,汉宫殿宇腐旧,装饰简陋,多有翻新葺补的痕迹,完全无法与我朝宫室之壮丽繁多相比!” 刘晟露出了点笑容,对其回答显得满意,继续问:“你有没有向北汉主,介绍我朝国力之强盛,百姓之富足,兵甲之精炼?” 虽然并没有,但陈延寿不假思索,肯定地应道:“小的按照官家的吩咐说了,引起了北汉君臣的重视,不敢轻辱!” “对朕给的礼物,北汉主什么反应?” “收到礼单,北汉主喜笑颜开,收入内帑。后来小的听说,北汉主将陛下所赠金玉饰物,赐与宫中后妃......” 面对刘晟之问,不管实情如何,陈延寿就是张口就来,煞有其事的样子,倒也取得了刘晟的信任。 “看起来,你此行,十分顺利啊!”终于,刘晟嘀咕道。 趁着此机会,林延遇恭敬地上前,说:“官家,这是北汉所倡和议国书,请陛下过目!” 闻言,刘晟接过翻阅,然而随着条则入目,顿时就怒了,差点将之砸到陈延寿脸上:“岂有此理!这就是你花了几个月,给朕带回的结果!” 见刘晟发怒,陈延寿绷不住了,面露惶恐,双腿一软,径直跪下,刘晟虽然亲近宦官,但以其暴戾,杀起来也是不手软的。尤其,方才也听说了,才杀了一些人,他可不敢保证,刘晟会不会怒而杀了自己,不由向林延遇投以求救的目光。 林延遇这老宦倒是一副平静,轻声说:“官家息怒!” “息怒!息怒!朕能息怒吗?”刘晟几乎怒发冲冠,斥道:“大汉是朕从高祖手中承继过来的,北汉第一条就要朕改国号,去帝位,这与亡国有何异?倘若允之,朕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先祖?” 刘晟似乎忘记了,当年承继帝业的是其兄刘玢,他属于杀兄篡位,但林延遇自然不会去提醒他,而是冷静地说道:“官家也是为了两国的和平,为江山社稷。而今两国国号相同,南北并立,也确有不便,如不改,北汉主很有可能以此名义动兵!” “听你的意思,是让朕答应?”盯着林延遇,刘晟严厉地问道,隐隐有所不满。 林延遇也不慌张,禀道:“官家,高祖立国之初,曾立国号‘大越’,后来改称大汉,也是为了昭显大义,追尊旧汉为先祖!然而距离两汉已有七八百年,不过一虚名罢了,天下又有谁当真?北汉立国之初,也同样追尊先汉太祖、世祖,不及一年,便移之......” 为了说服刘晟,林延遇却也做了些功课,见其怒气逐渐平复,继续说:“一个国号罢了,让给北汉就是了,既能以此消除两国这最深切的矛盾,避免兵祸,官家也可趁机另立一国,为开国之祖。 再者,国号虽改,但宗庙俱在,并不妨碍供奉,只要社稷在,官家仍是岭南之主,高祖基业犹在,也无愧于祖宗江山! 还请陛下三思!” 听其言,刘晟的眉头稍微展开了些,又问:“去帝号,称臣,又怎么说?” 闻问,林延遇直接笑了,说:“官家,当年北汉伐唐,兵陈大江,唐主也是称臣纳贡,并且将江北尽数割让,方才求得平安。如今,南唐名义上为江南国主,但实际上仪制一点未改,仍是住他的皇宫,称他的皇帝。官家自可效之,左右不过名义上臣服北汉罢了,北汉主重虚名而轻实利,于我朝而言,也是好事啊!” 这么一理解,似乎,好像,确实不算什么大问题。 观刘晟神色可以发现,他实则已经被林延遇说服了,不过仍未表态,而是扭头问另一边的宫婢卢琼仙:“你觉得呢?朕若是同意北汉的要求,会不会在朝中引起不良影响?” 闻问,早就和林延遇达成共识的卢琼仙不假思索,朝着刘晟露出一道娇媚的笑容,说道:“妾以为,林大官的建议可以采纳。北汉强大,乃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官家不必与之相争,只作韬晦之举,以待时变。 如能消弭两国干戈于未发之时,乃是利国利民之事,朝中的大臣也会赞同的,毕竟,一直以来,不是都有人建议官家遣使北上修贡吗? 另一方面,几十年来,中原王朝更迭,梁、唐、晋三代,没有一朝可享国祚二十载。而我朝立国四十载,国运绵长,国势稳定,别看如今北汉强盛,声势滔天,但难料将来会不会有一日再起变故,刘氏覆灭,届时官家再复帝号,又有何难?” “说得好!卢侍中不愧为女中英才,见识非凡啊!”林延遇在旁夸奖道,老脸上满是笑意。 卢琼仙则继续建议道:“至于纳贡之事,北汉那点贡资,以我朝之富足,足看可供之。而通商之事,更无足轻重,番禺本是万商云集之所,若岭南商贾齐来,只会使我朝更加繁荣!” 君宦婢如此一番分析下来,忽然觉得,北汉的条件似乎也没有那么过分,还是很有诚意的。刘晟开始为自己初时的暴怒感到意外,也回忆也找不到那种情绪了。 “嗯......”稍微犹豫了下,卢琼仙美眸中带着点试探之意,建议说:“与北汉修好,所以卑躬韬晦,乃是为整个岭南百姓的安泰,所有官民百姓,都当献一份力,可以此为由加征税赋!尤其商税!” 刘晟闻之,两眼一亮,一抚掌:“好,就这么办。不说朕的陵寝财用不足吗,那就以修贡为名,多征税,以补工程之资。这都是北汉逼迫所致,官商百姓如有怨言,就让他们骂北汉去吧!” 注意到刘晟那一脸的“精明”之色,林延遇、卢琼仙赶忙恭维说:“官家英明!” “那便派人通知北汉,就说朕同意他们的条件了!”一挥手,刘晟直接朝着卢琼仙说道。 “是!” “你们说说,如果要改国号,当取什么才合适?”刘晟又问。 林延遇早有准备的样子,说道:“不若复高祖建国时之“大越”,既符自古以来岭南之民俗,也可体现陛下追忆高祖,一片孝心!” “嗯!你们觉得呢?”刘晟看向卢琼仙。 卢琼仙细眉一弯,道:“官家觉得好,即可!” “那就这样,待和约缔结,就举行典礼宣布吧!”刘晟说。 “和议若成,可去朕一大心病啊!”刘晟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不似此前的重负压身,心情一好,指着陈延寿问:“他此番出使,给朕带回好消息,给国家立功了,该怎么赏赐他?” 闻此言,陈延寿顿时来了精神,两眼中露出期待。林延遇一拱手,建议说:“卫王继兴,身边少个伶俐的人,陈延寿颇为机敏,可令其前去伺候卫王殿下!” “嗯!就这样,擢他三级,为卫王府内侍首领,好生伺候我儿!”刘晟摆摆手说。 “谢官家!” “大官!”刘晟歇下后,林延遇几人退出,陈延寿则找到他,欲言又止。 “怎么?舍不得离开皇宫,还是伺候卫王殿下你觉得委屈了?”林延遇注意着其表情,冷冷道。 陈延寿脸上流露出少许为难之色,见状,林延遇不由咳嗽了几声,按着其肩膀,低声说:“我只提醒你一点,卫王殿下可是官家长子!” “你若是连这点都参悟不透,那也就不值得我抬举你了!”说完,林延遇径直而去。 而陈延寿在后边,好生琢磨体会了一番林延遇的话,两眼逐渐亮了,忙不迭地迈开步子,追上林延遇道谢:“小的愚笨,竟未能体谅大官一片苦心,还请恕罪!” 瞥了其一眼,看来是明白自己的用意了,林延遇老脸上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低声吩咐着:“到了卫王府,好生伺候着,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4章 和约是拿来撕毁的 当事务处在不断的重复之中时,时间的流逝总是飞快的,自秋入冬,刘承祐的日程也越发规律起来,就在不断地察阅、批复、处置各种相类的军国事务中度过的。有些繁累,但乐在其中。 自荆湖平定之后,大汉国内的局势,整体偏安,外无边患,内无灾害,一切风平浪静。整体政策上,又开始休养生息,缓解战争带来的影响。 这些年大汉朝虽则越发向安,但几乎无岁不战,回顾一下,大汉立国的这九年,战争始终是其主旋律。对内镇压叛乱,对外开疆拓土,虽然都大获其胜,但战争的背景下,对百姓的生活,绝对不是良性的。 每逢战,必广征民力,军前效力,再加朝廷的工程也不少,修城、筑路、开渠、治河......可以说,到乾祐八年为止,大汉盛况之下,仍不免军民疲乏。连续的战争胜利,难掩背后的疲敝。若到地方上走一走,会发现,当今天下的大汉百姓,日子仍旧很苦,离“温饱”尚有差距。 只是与以往的动乱相比,国内的情况始终保持着稳定,政局平衡,藩镇剪除,再加刘承祐当政的朝廷,不时调整着政策,逐步缓解、释放着百姓的压力与怨气。 另一方面,宣慰司这个朝廷的喉舌机构,开始逐渐发挥其功能,对大汉天子长年累月的赞誉歌颂下来,还是起到了蛊惑安抚人心的效果。对于底层的百姓而言,只要还能活得下去,就没有造反的必要,再兼朝廷几次大规模救灾济民的行动,也着实收割了不少民心。 入秋以来,朝中最大的变故就属“郭氏风波”了,但那也仅仅停留在政治层面上,影响虽大,但动静却小。另外,便是全国的刑狱清查了,三个月来,在朝廷专使与地方官吏的配合下,共计清理了上万件狱讼,其中涉及人命大案两千余起。 在这个过程中,也处置了上百怠政、恶政的职吏,地位高者累及州府及道司大吏,并牵扯了几名朝中官员,其中刑部侍郎被拿下了,宰臣李涛、范质都受到了刘承祐的责训。这也是刘承祐对吏治的一次整顿,最初下“清理刑狱诏”时,估计就存着此心思。 同时,经过一系列繁琐的讨论、落实,大汉新道州政制出台了,河北、河南、京畿被划为五道,分别为河北西道、河北东道、淮北道、京畿道、畿南道。 进入冬季之后,开封又逐渐被寒冷与肃杀笼罩,天空一片暗白,寒风阵阵侵袭,崇政殿内的灯火也显冷淡。殿烛照耀下,汉天子与几名宰臣坐而论政,已然一个多时辰了,犹未告终。 “陛下,全永巡检使潘美已自岭南北返,上奏朝廷,两国和约缔成,和书在此,请陛下过目!”李涛起身,将册章呈给刘承祐。 漫不经心地翻阅了几眼,刘承祐不由一笑:“这刘晟终究还是干脆,竟一条不回,尽数应允!” “此数典忘祖之徒,迫于我朝威势,为求一时苟安,连国号都能轻易放弃,败亡不远了!”李涛叹道。 “朕倒是听说,劝服刘晟的,乃是宦官、宫婢,林延遇与卢琼仙!”刘承祐一副洞悉其情的样子。 范质刻板的脸上也不由露出蔑视:“国家大政,竟操之于阉宦官、宫婢之手,可见刘晟之昏聩。陛下只是暂止征伐,彼却自以为得安,冢中枯骨耳!” “区区宦官、宫婢岂能乱其政,根由还在刘晟。彼之奸佞,我之功臣,将来破番禺,执那林、卢二人,可留其全尸!”刘承祐轻描淡写间,尽显豪情。 “可知岭南新改国号为何?”刘承祐问。 “初拟为‘大越’,不过潘美在番禺,以其偏安为臣,不足以称大,迫其去‘大’而称‘越’,为免与吴越相冲,又复称‘粤’。本月十五,刘晟于京郊,祭告宗庙,改国号为‘粤',自降为粤国主!”李涛禀道。 点了点头,盯着岁贡一项又瞧了瞧,大汉也算是大张口了,拟定为金1000斤,银3000斤,绢2000匹,药材五万斤,另加稻米十万石。不过,南汉那边根本就没有还价的意思,很豪爽。 稍微考虑了下,吩咐道:“岭南岁贡,除金、银、绢帛送抵东京外,药材、稻米皆留于湖南,以备资用。显然,这么安排,是有将来用所贡之粮而攻之的意思。 “是!” “湖南那边,再调拨一部分钱款吧!”刘承祐又看向三司使薛居正:“昝居润他们收拾那边的烂摊子,也不容易!” “是!” 经过近半年的时间,湖南的情况总算彻底稳定下来了,最主要的粮荒问题,得到了解决,赈济其民,前后消耗了十多万石的粮食。 道司衙门基本完善,裁并州县进展顺利,各州县的统治秩序也落实巩固,大汉的诸项政策、法统都极有效率地颁布下去。 户口的编制统计,也有了结果,根据荆湖道司八月汇报,荆湖道下,除荆南三地外,共得民93788户,其中新编20387户,包括一部分解放的隐户、难民,还有剿伏的山匪、盗贼,再加蛮民。 针对五州蛮人的收服,在秦再雄等瑶、苗首领的辅助下,前后共编得蛮民7362户,成果喜人。虽然犹有顽固不化乃至侵袭州县者,都被镇守的汉军严厉地弹压下去。为求治安,一向是剿抚并用,招抚固然怀柔,但剿灭也毫不留情。 至于土地与生产资料的重新分配,仍在继续落实中,湖南地域广袤,而人烟稀少,水脉纵横,宜耕土地多。土地的矛盾是次要,人口才是主要的,而朝廷主要掠夺控制,置于籍册的,还在户民。以湖南的情况来看,土地看垦殖,农业的开发,距离饱和状态,还有极大的空间富余。 “潘美是九月南去番禺的,如已是十月末,前后历时四十余日,在岭南逗留这么长的时间,想来他所获颇多吧!”刘承祐又道。 前番,收到岭南那边传来的善意,皇帝没有从东京派人,而是飞令留守湖南的潘美持节前往番禺,全权签订条约。从此事,就可以看出刘承祐对潘美的看重,并且,和议之事,不以文臣,而遣武将,这本身就有深意。 受命南下之时,潘美是有受皇帝密谕的,就是让他亲自走一趟,察看刺探岭南的地理、交通、民情、军备,以为将来南征做准备。而从皇帝的密令中,潘美也意识到了,异日进军,他必受大用,故而很用心,方才在岭南逗留那般久。 此时,听刘承祐的感慨,柴荣又起身,禀道:“陛下,枢密院这边,收到潘美一封奏表,上书其在岭南一路所察敌军政、布防及城池御备情况,十分详尽。并拟出了一条南下进兵方略,请陛下审议!” “这个潘美,如此性急,这是按捺不住了?朕让他去签订和约的,他却想着南下用兵,连进军方略都考虑好了!”看完奏表,刘承祐掂着手中册页,嘴里笑斥道。 笑意逐渐隐去,刘承祐看着柴荣,幽幽道:“和约虽然达成,但南下进军,却是需要提前开始筹备了!” 会意,柴荣十分淡定地,回刘承祐说:“陛下,按照此前的整兵条陈,荆湖兵马,已经布置妥当,全、郴之地,开始为越岭南下进行操训。另,平堑军,已然组建完成,三千士卒,都是五州苗、瑶的精壮之士,准备调往永州训练,另有十五名军校充任之!” 顿了下,柴荣继续道:“枢密计划,以两年为期,在湖南囤积军械粮草,训练南征主力军卒,其后,依时局变化而选择动兵时机!” “好!”刘承祐微微颔首:“刘晟欲求和平,那朕就给他两年的安宁!” 至于两年后,或许用不了两年,那纸和约就可以撕毁了。而在这个过程中,大汉朝得先撕毁同孟蜀之间的和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5章 开封府尹的问题 “议了这么久,诸卿想来也都乏了,李卿暂留,其他人都还衙!”殿外天色越显冷淡,刘承祐脸上也露出少许疲态,环视一圈吩咐着。 “臣等告退!” 李涛没动身子,待其他人退出殿后,方才拱手向刘承祐,疑惑说:“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景范回乡奔丧后,开封府职空缺,事务无人主持,听凭下吏为之,终有懈怠。李卿分管着吏部,心中可有人选?”刘承祐沉吟几许,问道。 开封府尹景范,今岁以来,身体便有有所不适,据其言疾病缠身,但仍旧悉心尽责,克己奉公。有鉴于此,刘承祐又是赠医送药,又多给其假,但始终难已痊愈。 景范素来执法刚严,在洛阳时就得罪了很多人,至开封后用法仍旧从严,更得罪了一批权贵。因为他久病难治,还引起了一场风波,有职吏在官署当众以此谈乐,取笑景范是天怒人怨,德行不足,遇疾不治,连天子的恩德都难以冲去他身上的晦煞之气。还与人打赌,景范什么时候病死在府衙。 这样的言论,传到刘承祐的耳中,自然是愤慨不已,即令将那大胆之人,夺职投入开封府狱,而参与打赌的人,一律杖责二十,其中不乏权贵子弟,谁求情都没用,已故燕国公冯道其中一子,也在其中。 更让刘承祐气愤的,竟然还有御史进言,劝刘承祐不要因言问罪,结果被刘承祐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那等言论,已经构成嬉闹衙署,诋毁大臣,蔑视皇帝,治他个死罪都不足惜。 刘承祐当场把那御史贬到西北,并命他把《汉邢统》抄十遍,同时,还将左都御史赵砺召来训斥了一顿,质问他是怎么选的下属。在此事上,刘承祐算是给景范出了口气,也让朝堂之上针对他的流言与非议戛然一空。也让所有人知道,天子对景范的器重。 也是受疾病与流言的影响,入夏之后,景范曾上表请辞开封府尹,直接被刘承祐拒绝,让他暂时告假居家,就是不准他辞去开封府的职位,并嘱咐他好生养病。但景范这个人,在其位则谋其政,即便身体不爽,精力不济,仍旧不废政务。 后来,以其老父患疾,景范再度请求去职还乡,侍奉汤药。对此,刘承祐稍微作犹豫,还是没有同意,而是传令地方官府抽调医疗资源救治其父。 一直到八月,传来消息,景范之父亡了。这一回,刘承祐再也无法强留了,让他辞官暂离朝阙,回乡处理老父的后事。 其后,开封府的位置,一直虚悬于此。 当然,朝廷那么多人才,选个开封府尹,并不难,难的是能堪其任,难的是能让刘承祐放心。此前,一直舍不得放景范,也是觉得,除了他想要选个更适合的人麻烦,再加上当时景范的病看起来也不甚严重。 此时,闻皇帝问起开封府的问题,李涛面露恍然,应道:“不瞒陛下,臣近来,对此事也有考虑!” “说说你心中的人选!”刘承祐眼神都没闪一下,伸手示意。 “中书舍人申文炳,累职诸部,世务练达,陛下以为如何?”李涛说道。 闻之,刘承祐几乎不加考虑,回道:“申文炳执性舒缓,只怕不适合!” 见刘承祐这般干脆,李涛沉吟几许,又说:“刑部侍郎王敏谨厚慎重,治事严正,如何?” “王敏朕另有委派!”刘承祐又直接道。 这下,李涛反应过来了,抬头瞟了眼刘承祐,心下了然,估计皇帝心中已有人选了。不加迟疑,识趣地请示道:“陛下识人之明,用人之智,向来为臣僚们所钦佩,敢问陛下属意何人?” 看着李涛,刘承祐悠悠然地说道:“河北转运使李谷,卿以为如何?” 听皇帝提出这个人选,李涛的眉头当即皱了下,脸色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显然有所迟疑。他心中也盘算着,李谷其人,也是当代名臣,才干能力是满朝尽知的,更重要的是这也是皇帝的旧人。 栾城之战后,被征辟入帐下,委以庶务,协助善后事宜,并且迅速取得了刘承祐的认可。等刘承祐自河北还京之时,已判成德四州政事。 其后,历任河北,多掌要职,并配合着朝廷削藩集权,一直到成为整个河北的大管家。同样是转运使,因为北面数万戍军的缘故,李谷把控其辎需命脉,使得其权力更重。 当然,刘承祐没有忌惮的意思,毕竟不掌兵,对其工作还很满意。这些年在朝中,刘承祐屡屡在大臣面前夸奖李谷,表示欣赏,并说李谷有宰相之才,将他长年留于河北,委屈他了。 而此番,刘承祐显然是要做补偿了。对此,李涛心存顾忌,李谷不比他人,回京起步便是开封府尹,以他这多年积攒的功劳与皇帝的信任,拜相也是迟早的事。一旦牵扯到政事堂,牵扯到相位,那便是权力的变动,涉及到自身利益,不得不多考虑考虑。 当然,大汉的那么多道州大吏中,也只有李谷与王朴,能让李涛感到忌惮。一旦调入京,必是抢班夺权的局面,毕竟中枢的权力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竞争。 刘承祐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李涛,几乎看着他脸上阴晴变化,神思不定。轻咳了声,让李涛从利弊权衡中里回过神来,刘承祐看着他,笑问道:“李卿有什么顾虑吗?还是觉得李谷难堪开封府之任?” 闻问,李涛露出一道谦和的笑容,应道:“李惟珍之才德,人所共知,开封府纵使事务繁重,责任重大,也足以理之。只是,三年以来,李惟珍不只理河北两道财政,还担着北面诸军的供馈之责,若突然调离之,只恐误事,若出了差错,以致边军不稳......” 显然,从李涛本心来讲,并不愿李谷调任进京。 “难道离了李谷,河北财政、军需就无法正常运转了吗?没李谷调度,北面诸军就要作乱了吗?”刘承祐脸上仍带着笑容。 但那抹笑意,只让李涛觉得心中发寒,赶忙说道:“陛下言重了,臣并非此意!臣以为,或可定好接任人选,待其交接妥当,再让李惟珍还京就职。另外,如今河北既分两道,转运之司职,也当分为两司!” 听李涛这么说,刘承祐脸上的笑意方才隐去,也让李涛心安几分。考虑几许,刘承祐说:“河北情况特殊,面临的军事压力大,军需之转运供给,还是统筹调度,暂不分离。至于李谷调任后,就由王敏继任,他出身河北,在兵部也熟悉辎需后勤事务!” 说着,还瞟了李涛一眼,让王敏继任,也有对其安抚的意思。毕竟接连的提议都被无情否决,刘承祐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少许郁闷。 果然,感受到天子传达的安抚之意,李涛神情微松,恭声道:“是!” “关于开封府任,你回衙后,可与诸卿通报并商议,若无其他不妥,就颁制!”刘承祐说。 “遵命!”李涛再拜。 心中苦笑,先通报,再商议,皇帝的态度都如此明显了,还谈什么商议,并且此事还得由自己去落实。 轻靠在御案上,刘承祐打量着李涛的背影,眼神逐渐深邃。良久,心中叹息,哪里会有一心为公的纯臣,刘承祐能够明显感觉到,李涛的权欲与私心,比起几年前明显加重了,或许,是“首相”当久了的缘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6章 这个冬季不寻常 淑兰殿中,时隔许久,刘承祐驾幸,看望怀孕的周淑妃。“大周后”如今已怀胎近八月,肚子圆滚滚的,整个人显得富态的许多,但难掩其丽质,只是白皙的面额间,总略带着点忧愁,即便皇帝临幸,喜悦之中也透着少许幽怨。 柔荑伸出,露出手腕,老太医规矩小心地把完脉,站起退后,躬着身躯,向帝妃禀道:“淑妃娘子脉象正常,胎儿良好,只是心绪不宁,还需舒缓,老臣再开一副安胎药方......” “你退下!”刘承祐挥了挥手。 周娘子玉容之间的阑珊之意也少了些,然而,见其蛾眉间凝结的愁绪,似乎挥之不去的样子,刘承祐不由一叹,伸手温柔地抚过,想要讲其愁闷抚平一般。 对其表现,刘承祐也能理解,毕竟是孕妇,情绪总是不稳定的,或许因为个人的价值观与宫中规矩的约束,并没有过于激动的表现。但那种深宫妇怨,还是有些惹人心怜的。 想当初,初入汉宫之时,周娘子还是对情爱有所憧憬的烂漫少女,如今最活泼的青春已然逝去,汉宫的生活已然习惯,但习惯之后也渐渐麻木,如其他后妃一般,只能期待着皇帝偶尔赐于一点宠幸,然后再度开始漫长而寂寥的等待。 而相较于皇后与其他几名妃子,周淑妃并不算得宠,对于她,刘承祐体验完最初那种“收集”的快感之后,也就乏了。她所擅长的,她所喜爱的,都非刘承祐所感兴趣的。而仅以容貌,周淑妃也难占多少优势,想让皇帝感兴趣,千篇一律的美貌根本不足够。 再加刘承祐也是个工作狂,留给后宫的时间本就不多,皇后她们都不够分,而况于深受其父教导要低调不争的周淑妃呢? 此时,感受着刘承祐温暖的抚摸,那稍显粗粝的触感十分清晰,周娘子的俏脸渐渐红了。 注意到其脸蛋上晕出的绯色,刘承祐以一种难得动情的语气,说道:“方才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心情郁结,对腹中胎儿不利,我看你愁绪沉容,是否有什么难以纾解的?有什么难处,同我说说。我难得来一次,笑一笑!” “有劳官家关心了,妾无事,只是观冬日深沉,情之所致,偶感寂寥罢了!”闻问,周娘子柔声应道。 并且,顺势轻轻地倚入刘承祐怀里,仰着脑袋,向他露出一道笑容。只是那道笑容,明显有些勉强。 轻搂着周娘子丰腴不少的腰身,刘承祐温声说:“我知道,自你有孕后,对你的关怀少了。只是,天下正处要紧之际,大汉气象日盛,我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到军国大事之上,有些委屈你的地方,还请体谅。 哎,罢了,我也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宽慰你。我虽是皇帝,顾虑却不少,宫廷也不是安宁之所,情爱是难以给你了,只能尽量与你与平静与安定了......” 刘承祐这话说得有些渣,连甜言蜜语都不敷衍了,甚至彻底打破周娘子心头仅存的一点念想,不过,足够坦诚。 靠在其怀里,嗅着皇帝身上的味道,周娘子眸子中似乎带着点雾气,但嘴角却泛起笑容:“官家闲时,还能惦念起我,已然满足了,岂敢再多奢求?” 听她这么说,刘承祐在其额头吻了下,说:“我今后,多来看看你!” 美人在怀,办不了其他事,倒也求得一份宁静。只可惜,二者没能依偎多久,张德钧入内败兴了:“官家,崇政殿赵承旨那边,似有要事禀报!” 闻言眉头蹙起,稍带歉意地看向周娘子,经男人一番抚慰,小娘子情绪已然好转几分,婉柔一笑:“官家国事繁忙,且还殿,若有急务,别耽误了!” 刘承祐并不矫情,拍了拍她肩膀,起身欲走,没几步,转过身来,看着周娘子,说:“我看你愁容难展开,不利养胎,这淑兰殿也有些冷清了,我特旨,让你母、妹进宫,多陪陪你,既作叙话,也便于照顾!” 感受着皇帝的关怀,周娘子这下总算展颜,精神似乎都好了几分,笑应道:“谢官家!” 等刘承祐离去后,美人浅淡的玉唇轻轻抿起,有些出神,手慢慢地下放到隆起的肚皮上,细细抚摸着,嘴角逐渐勾起点笑容,人也显得从容许多。不管如何,怀上了总是好事,不论男女,今后在宫中也有了寄托,不至于那般寂寞...... 刘承祐这边,回到崇政殿,找来赵曮即问:“出了何事,都通传到淑兰殿了!” 赵曮看起来表情有些沉重,恭声禀道:“陛下,淄州上报,景公于丧期之间,病逝了!” “什么!”刘承祐眉毛一挑,差点没直接站起来,语气都有些急:“怎么回事?” “景公多年以来,过度操劳于政务,身体本有痼疾,此番遇父丧,匆匆东归,料理后事,哀恸难已,身心俱疲,再兼寒冬,终是不支病倒!”赵曮说。 “地方官府在做什么?景范病倒,为何不寻医生治疗?”刘承祐的语气中已带着点怒气。 赵曮解释说:“淄州上报,景公遇疾,已急遣名医,知州也亲自登门探望,然而景公病情甚恶,急转直下,药石难治,七日即溘然而逝......”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不由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浮现出不少复杂的念头,前几日,还提到景范,这再闻消息,竟是噩耗。 脸上挂着少许感伤,刘承祐低沉的语气竟有些不稳:“天何以无情,丧朕一柱国良臣!” “陛下,节哀!”赵曮低声劝慰说。 缓了缓,刘承祐抬指:“赵曮,记录!” “是!” 刘承祐唏嘘着吩咐:“废朝三日,追爵景范长山县公,食邑五百,增尚书令衔,以其长子袭爵。着淄州官府,于其乡梓,建庙立碑,辅理后事。另,着翰林院为其书神道碑文,记其功勋、品行!” 寒冷的冬风,不断透过宫殿的缝隙渗入,并往刘承祐心里钻,让他感到冰凉。闻丧讯,刘承祐这心里是真的伤感,可惜,这么多年以来,故去了不少老臣,但唯有景范,让他有这种程度的哀伤。 即便当初岳父高行周亡故时,都没有如此感伤过。然而,让刘承祐意外的是,景范的死,只是个开始,自11月2日以后,接连而来的丧报,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11月8日,太原府上报,居乡养病的太谷郡公郑仁诲病逝。 11月15日,礼部尚书和凝病逝,以其子献遗作《疑狱集》。 11月20日,洛阳奏,陕国公赵晖病逝。 11月24日,洛阳奏,泾国公史匡懿病逝。 12月3日,洛阳奏,广平县公刘词病逝。 丧报频传,整个11月,基本就在“废朝”与刘承祐的追赐中度过。甚至于,若不是这些功臣老将,先前有兆,刘承祐都要怀疑,是否有人在暗害他的功臣们。这些人,归养前,可无不是大汉朝举足轻重的人物,竟然集体故去...... 乃至于,流言四起,甚至有直接揣测是皇帝要杀功臣,对此,心情不佳的刘承祐直接下令在东京城进行了一次整风行动。 武德司、开封府差役齐出,抓了二百余人。这些年,对于舆情、言论的控制,朝廷放宽了不少,使得有不少人失了敬畏之心,什么都敢议论。 而这一次,刘承祐难得暴戾了一次,所抓之人,甄别之后,但有恶意揣测、议论的行为,以欺君之罪,全数斩杀。一下子,一百多颗人头滚滚落地,让东京士民感受了一番君主集权王朝的专权与黑暗。 与东京相比,洛阳那边的情况还要严重些,为制止流言,西京留守王晏也是下了狠手,杀了两百多人,先杀后奏,之后,也就清净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7章 又去一老 北风萧萧,带来一波一波的寒潮,似乎要将开封城冰封住,连续三日的大雪告霁,城池内外,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有些刺眼。 城中,街道间,楼舍前,屋檐上,开封的士民们,忍受着森寒的天气,清理着积雪,似乎欲把笼罩在周围的阴冷扫除。 乾祐八年冬季的开封城,比起往年,没有更冷,却增添了些许哀伤,苍白之中,带着一抹血色,整座都邑的气氛透着股压抑,就仿若天空的阴沉。 诸市行坊里间,酒楼食肆,仍旧热闹,烈酒热食,仍是有产士民所享受的。只是比起往常,谈天说地间,多了些约束,对于某些忌讳的东西,都识趣地闭口不谈,免得为人所告发。 有血的教训在前,后来者,总归要在意一下自己的脑袋,一刀斩下去,可就是一了百了,并且无冤可诉。 “近来东京市井氛围如何?”万岁殿中,刘承祐面色沈重,问候在下方的李崇矩。 “经过前次整饬,民间风气大改,市井之间,再无敢妄议、揣测!”李崇矩说道。 轻轻地点了点头,白色恐怖之下,没有什么人敢顶风作案,可以想见,接下来开封会“清净”许多。同时,刘承祐也不禁感慨,也难怪君主们更喜欢愚民政策,对于朝廷而言,老实巴交的庸贱之民才是最适合的统治对象,比起议政、畅谈天下,他们更在意自己的生计,更在乎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至于天子在做什么,朝廷死了什么人,于他们并无多大干系。此番风波也一样,真正在市井间“畅论时政”,烘托舆情的,都是那些有些地位,有些财产,有些见识的有产者。 但这些人,带来的不良影响,便是将东京底层的愚民们给蛊惑了,听风就是雨,看热闹是一种本性,愚民也一样,以致将“功臣之亡”编排得带有更多故事性与传奇性,也容易吸引人。 在任何时代,舆论自由都是有底线的,而在君主集权的时代,就更不需提“自由”二字了。作为已经彻底完成进化(同化)的皇帝,面对这种对他权威、名誉的挑战,只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残酷镇压,没有丝毫动摇与不适。 “此事,就此收尾吧!”刘承祐想了想,即吩咐着:“另外,此番风波动静不小,接下来武德司还需秘密调查,是否有敌国细作抑或心怀叵测之徒在其中兴风作浪!” “是!” 应了声,李崇矩拿出一封奏章,呈上:“陛下,这是京畿探事所察,有几名僚吏,借此事,诬陷无辜,贪夺私财。” 对此,刘承祐倒显得很平静,每逢动荡,总少不了借机生事,以权谋私的人,大抵还是人性的缘故。这种事情,在刘承祐看来,也属寻常了,基本不能在心里引起什么波澜,高高在上的他,甚至懒得多投一点关注。 “这些奸吏,因缘为奸,更为可恨!”不过,态度得摆正,刘承祐一脸平静地怒声说:“一应罪证,移交开封府,让李谷查实处置吧!” 11月底,李谷正式还京,接掌开封府事务,并拜端明殿大学士,加侍中衔,晋爵汝阴侯。 “是!” “另外,代国公的病情,有所加重!”声音稍微低了些,透着谨慎,李崇矩又禀道。 果然,此言落,刘承祐表情阴沉了下来,脸上几乎凝出水来。此冬以来,大汉已经故去太多重要功臣了,从李崇矩的话里,刘承祐隐隐有种不妙感,似乎又要轮到代国公了。 代国公何人,折贤妃祖父,前枢密使,累镇藩闱,纵不提其外戚的身份,就其本身对大汉朝廷的功绩,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也受到刘承祐发自内心的敬重。 “朕知道了!”叹了口气,刘承祐说。 沉吟几许,刘承祐偏头朝向张德钧:“通知太医署,遣太医常住代公府,时时察看,定要尽权疗治代公!” “小的明白!” 这一回,刘承祐的情绪倒不似之前那般激动,也未给太医们再下严令以性命相威胁。生老病死,人之常态,自然之理,倘若尽力也难挽,也不必过于强求了。 当然,也未必没有刘承祐已然习惯了这个冬季的哀伤。 “还有,代公的病情,尽量瞒着秋华殿,折妃有孕,不要影响她安胎!”刘承祐又向张德钧嘱咐道。 “是!” 但事务的发展,往往遵循着墨菲定律,就在当夜,刘承祐收到消息,代国公折从阮病情恶化,高热不退,呕血昏厥...... 翌日上午,刘承祐起得晚了些,这段时间,他基本将政务都放手给政事堂了,并下诏由崇政殿协理政务,算是正式将崇政殿给拿上台面。原本,崇政殿只是托庇于帝王之后,参赞机务。但从乾祐八年十二月起,大汉“崇政——广政”两殿共事的体制正式建立。 这是皇权与相权的体现,并且,皇权进一步壮大,相权在实质上遭到打压与削弱。虽然国事仍旧以广政殿为主,但崇政殿也有了发声的权力,而那些学士、郎官,尤其是学士承旨,真正成为了位卑权重的职位。 晨冬甚寒,站在稍显空寂而冷情的万岁殿前,则更添一丝寒意。身上罩着一件狐袍,刘承祐静静地矗立在冷风中,只简单梳起的发丝不断吹动,望着透着凄冷的殿宇、御阶、阙楼,有些出神。 一滴霜露落下,正打在刘承祐的额头上,浸人的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旁的张德钧见了,吓了一跳,赶忙取出丝帕想给他擦拭,不过被刘承祐挡住了。 用手拂过,刘承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水渍,突然问:“今日何日?” 张德钧说:“回官家,夏历12月14日。” “此冬终于快过去了啊!”刘承祐幽幽而叹,满是怅惘。 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刘承祐几乎能感受到那娇喘的气息。回头看,正见折妃挺着肚子,满带忧切走来,身边两名侍女焦急地跟着,想要扶她,却有些跟不上脚步。 见她这副神情举动,刘承祐心头一个咯噔,当即迎了上去,将她扶住,说:“雨雪未干,地面湿滑,走如此急做甚?什么事情,让你这般焦切?” 闻问,折娘子抓着刘承祐的手,英气的玉容间,带着少许不满,直接质问刘承祐:“祖父的病情,官家还欲瞒我吗?” 听其言,刘承祐当即扭头瞪了张德钧一眼,张德钧的表情倒也有趣,无辜中夹杂着惶恐,而后缩首低下。 刘承祐也无心关注,怎么会走漏消息,这宫廷之中,哪有不透风的墙。看着一脸急色的折娘子,刘承祐只能尽量安抚着:“你有身孕在身,就是怕你这般担忧心急,伤了身子!” “官家,我要出宫,去看望祖父!”望着刘承祐,折娘子轻咬着唇,认真说道,清亮的眼眸中透着坚决。 这还是折娘子头一次对刘承祐表现得这般强势,见状,刘承祐揽着她,轻抚其背,叹道:“罢了,叫上刘昉、刘昀,朕陪你们一起去!” 事实上,刘承祐早动过出宫探视折从阮的心思,唯一让他按捺住的理由,却是有种异感。他觉得,自己亲幸臣邸,就像立“fg”一般,只怕去了,就宣告结束了...... 当年,已经有类似的情况了,国丈、临清王高行周,就是这般。然而此刻,也该收起那些有的没的杂念了,一者折从阮确实病重,二者若是连其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折娘子怕也要怨他了。 等刘承祐携折妃母子,登代国公府,见到折从阮时,也被其病态衰弱惊到了,形容枯槁,面无血色,发髻斑白,一副行将就木之像。 而折从阮,也确已至弥留,连话都说不出声,只是在见到皇帝携孙女母子到来时,浑浊的双眼稍微亮了下。 刘承祐站在一旁,折娘子满脸哀伤,抓着祖父粗糙消瘦的手。嘴皮颤抖着打了几下,似乎想要叮嘱什么,终是没能说出话来,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地闭上双眼,嘴角挂上了点笑容,走得很安详。 哀恸的哭泣声,立时响在屋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8章 二次北巡 哀伤的气氛笼罩在屋内,侍候在内外的仆人都跪倒了,满脸的悲痛之意。折娘子算是坚强的了,但仍不免伏在榻沿,哭得最凶的,要属刘昉了,他是十分喜欢折从阮的,到如今还随身带着折从阮给匕首。 刘昀则不知事,童稚的眼神四下转悠,对娘亲与哥哥的哭声有些好奇,想笑,但大概是碍于气氛,又笑不出来,只是双手抱着身边父亲的腿,依靠着。 “陛下,折公已去,臣,臣才疏学浅,实在是无力回天,请陛下治罪!”在旁的太医,躬身向刘承祐,有些颤声道。 见其一脸畏惧之状,刘承祐连苦笑的兴致都没了,也知道是前次“太后患病”的后遗症,看老太医被吓得不行,也不为难他,摆了摆手:“去吧!” “谢陛下!”太医当即拜退。 牵着刘昀上前,替刘昉抹了抹眼泪,刘承祐对他说:“你不是说,要当英雄豪杰吗?英雄,是不轻易落泪的......” 闻言,刘昉呆了下,看了看躺在榻上已无生气的折从阮,哭腔小了,但眼泪还是忍不住往外冒。 “逝者已矣!折公也走得很安详,节哀吧!”深深地叹了口气,刘承祐蹲踞而下,爱抚着折娘子。 折娘子当即扭身,扑到刘承祐怀里,泪水慢慢地渗湿他的衣襟。好不容易,方才安抚住,亲自扶着她走出房间。 “赵普!”刘承祐沉声唤道。 “陛下吩咐!”跟在御前的赵普赶忙应声。 “折德愿在河阳吧!”刘承祐说。 “是!” 折德愿乃折从阮二子,府州军整编后,被调到河阳担任三城军使。刘承祐直接吩咐着:“立刻飞马驿传,让折德愿火速来京,处置后事,并遣人去北边,通知国丈折德扆!” 说着,又看了眼赵普,说:“你留在府中,在折德愿到京之前,就由你暂时负责治丧事宜!” “是!”赵普恭声应道,表情虽然肃重,但心里难免涌现出少许喜悦。 对于赵普而言,这是件好差事,办得好了,既取悦于君,还能取得折贤妃与折氏的好感。当然,这种情况下,这点喜悦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等御驾起行还宫的时候,代国公府中已然密挂白布,高举白幡,在赵普的安排下,为治丧之事忙碌起来。哀乐响起来的时候,消息也随之扩散而开,很快朝野官民都将之后,大汉又折一老臣。 回宫的车驾上,刘承祐轻轻地揽着这娘子,温声说:“你身子不便,不宜大喜大悲。折公之去,我也不好受,你放心,丧事定会操办妥当,我也当与折公死后哀荣......” 听刘承祐宽慰之欲,折娘子挪了挪脑袋,脸蛋仍旧贴在刘承祐胸前,仰头,稍显红肿的眼眸望着他,轻声说:“谢谢官家!” 闻之,刘承祐有些意外。 折娘子道:“总算,见到了祖父最后一面!” “那我,还差点让你抱憾了!”刘承祐轻轻揉着折娘子的肩膀。照折从阮的情况,若她没有听到些消息,只怕会直接收到丧报,更别提见最后一面了。 “祖父一生英雄,门楣光耀,遗福子孙,纵使逝去,我想他心中也是没有遗憾的!”折娘子果然巾帼,即便仍旧不免哀伤,但心情显然已慢慢平复下来。 听其言,刘承祐也释怀不少。 对于折从阮的辞世,东京士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到这个程度,也不会有人以“阴谋论”去做揣测了。相较之下,折从阮之死造成的影响,要大些,所要引起的动静也大些。 一者,在东京;二者,乃是折妃的祖父,外戚折家势力的主心骨。折从阮一死,所带来的影响,直接延伸到宫内。 就如当初高行周薨逝一般,使得高贵妃的腰杆没那么硬了。与高家有点差异的是,高行周过后,主事者为高怀德,折从阮亡故,折家尚且有折德扆、折德愿两兄弟一起撑场子,折娘子子嗣也多些。但可以肯定的是,符后所感受到的威胁,去好几分。 而对于折从阮的后事,也是操办得异常隆重,京内五品以上官员将吏悉数前往吊唁。一系列死后追尊、赏赐,规格都不低,刘承祐追晋其为保德郡王,加食邑五百户,由折德扆袭代公爵。同时,以翰林学士扈载为其书神道碑文,扈载文才出众,此前为景范书文,被选上,一举成名,此番刘承祐又选中他。 同时,折从阮的死,也算是为乾祐八年冬这连番的老臣勋贵凋亡画上了一个句点。从这以后,一直到乾祐九年,再无大丧。否则,若再死一两个公侯柱国,刘承祐或许会找陈抟老祖进宫来驱驱邪了...... 乾祐九年二月,汉帝下诏北巡,以皇后、贵妃、宁妃及四长子伴驾,宰臣魏仁溥随行,大内军及龙栖军三千铁甲护卫。 二月的开封,柳絮飘飞,各处都透着春意,整座城池,也似乎从去岁冬的哀伤中恢复过来。 城北宫门前,帝驾卤簿仪仗,已然准备妥当,随时准备出发。百官在宰相李涛、范质的带领下,恭送刘承祐。 一身明亮的皇袍,在春阳下显得有些耀眼,比之更亮的,是刘承祐嘴角带着的显得有些莫测的笑容。 看着两名宰臣,刘承祐悠悠道:“李卿、范卿,朕此番北巡,怕也耗时不短,朝中政事,就烦劳二位料理操持了!” “请陛下放心,臣等定然尽心竭力,不敢废弛!”李涛躬身应道。 “李卿辅政近十载,资望厚重,虑事周全,朕自然是放心的!”刘承祐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又瞧向柴荣,手指向西南:“郭卿,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啊!希望朕还京之时,西南之事,已经做好准备!” “臣明白!”柴荣的神情,就如平日一般肃重淡定。 “如此,朕可放心北上了!”刘承祐洒然一笑。 此次北巡,有异于往常出巡、亲征,刘承祐没有特意安排一名监国主持的人,将大权完全放给臣僚们,也想就此看看,在他不在之时,如今大汉朝廷机构是怎样个运转情况。 上得銮驾,随着出发令下,北巡队伍缓缓启动,时隔七年,刘承祐再度踏上北巡之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9章 夫妻密谈 明媚的春晖照耀万物,自东京直通白马的官道上,北行的御驾队伍笼罩在一片和煦的金芒中,卤簿的卫士们,皆高头大马,雄壮威严,身上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熠熠生辉,使得旁人不敢侧目。 坐在宽阔的御驾内,身体随着车驾的行进晃动着,稍稍撩开帘幕,感受着暖和的阳光,欣赏着外边不断后移的田亩、树林、山丘,心情有些美妙。 符后与刘承祐同乘一车,陪在身旁,目光温婉如水地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见状,刘承祐自我审视了一下,摸了摸胡须,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这般看着我?” 符后雍容间的笑容就似外边灿烂的阳光,略带感慨地说道:“我许久没有见到你露出如此轻松的神情了!不,应该说这么多年以来,今日是我见你最放松的时候!” 闻之,刘承祐微讷,不禁揉了揉脸,玩笑道:“不至于吧,我虽以肃重示人,但也记得,以前也常笑啊!” “面上的笑容,难掩心中的沉重!”符后这么说。 “哎!”刘承祐轻吁了口气,有些感慨道:“看来,还是你了解我啊!” 对刘承祐此言,大符显然感到愉悦。 说着,刘承祐扭过身体,轻轻倒下,脑袋枕到符后腿上,闭上眼,感受着皇后玉腿的丰腴柔软,鼻尖萦绕着群襟间散发的幽香。 大符顺势,探手在刘承祐头上,轻柔地给他按摩着,如今后宫的女人们都知道,皇帝最好此享受。玉手略凉,享受着那柔软的触感,耳边则听来大符略带笑意的话语:“你我夫妻也这么多年来了,多少有些了解与体会!” “二郎,你这些年太累了!”纤手抚在刘承祐的脸上,动作格外温柔,符后的声音中感慨情绪愈浓了。 紧闭着眼睛,刘承祐说:“不累不行啊!开国之初的情况,你也不是不了解,内忧外患,百废待兴,积三代之弊,我花了八年多的时间才逐渐改正过来。 如今,正值一统天下的关键时期,不进则退,天下乱了这么多年,百姓也苦了这么多年,我是不允许南方诸国再苟安下去了......” “你的大志,我是明白的,有此勤勉雄略,必定能成功!”大符接话道,语气中充满了对刘承祐的信心。 嘴角挂上了点笑意,刘承祐继续说:“辛苦的情况,只怕还在后边。我欲以十五年平天下,如今已然过半,南国仍是割裂的情况,剩下不到七年的时间,时不我待啊!” 当初,刘承祐初继位时,曾定下了一个笼统的目标,以十五年平天下,十五年治天下。 听他这么说,符后轻笑道:“我虽然不通兵事,但听你说得多了,也知道,你削平诸国,一统天下,再造盛世,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和大符聊天,刘承祐的心情往往都是愉悦的,睁开双眼,熟悉的角度看过去,一片诱人的盛景,美丽的容颜被高耸的山峰遮掩了一半,有种勾人的rou欲感。 刘承祐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剧烈地悸跳了几下,身体有些发热,随着时间的流逝,符后越发雍容高贵,胸脯也越发磅礴起来,当然,在身材方面,还是比不过高贵妃。 强行抑制住脑中疯长的绮念,刘承祐似乎想要转移注意力,说:“即便一统天下,也才是个开始,北边的大片山河仍旧契丹所占据,辽国仍是大患,西北未宁,陇西、河西尚未收复,西域更多年未感受到我华夏威严。大理段氏,交趾吴氏,相继自立。需要我做的,还有许多啊......” 此时,感受到刘承祐胸中那蓬勃的野望,符后再度发出感慨:“二郎的志向竟然如此远大,目光如此深远,堪称雄视古今,青史之上,必是千古一帝!” “大符,你这是在恭维我啊!”刘承祐抬眼,又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离皇后的禁秘之地更近些,朝着她笑道。 符后则一脸认真地应道:“我只是实言罢了!如你所言,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能够成就那般功业?” “你可知道,十年前我的志向是什么?”注意着大符的表情,刘承祐问道。 闻问,大符贵重的玉容间流露出少许好奇之色,思考了一会儿,以一种猜测的语气说:“十年前,二郎才十六岁,应当想着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吧!” “说出来你或许不敢相信!”一抹释然的笑容挂在脸上,刘承祐目光显得莫名地深邃,说:“我那个时候,一心想着如何保存性命,在乱世活下去。而做法就是,主动入军,积极表现,培植势力,积蓄实力......” “怎么会?”大符难免愕然。 对其反应,刘承祐也不觉意外,毕竟十年前他可是北平王次子,年纪虽小,但身份地位高贵,怎么会只想着活命?但观其神态表现,不似作假,这个时候,大符突然意识到,这个她自认已经很了解的男人,身上似乎还有更多的心事与秘密。 刘承祐则继续,对符后说着一些隐秘轶闻:“还在晋阳的时候,我便起了争储之心,那个时候,大哥为世子,名望口碑都不错,但他为人过于仁厚了,那个时代,并不适合他的性格。 大概在栾城之战后吧,我就彻底坚定了夺嫡之心,后来,也对大哥生起过敌对之心,以之为目标。然而,后来父亲属意于我,大哥也不幸病逝,我方得以正大光明地承继帝业......” “二郎怎么想起同我说这些了?”听刘承祐这一番秘密衷言,大符表情略显严肃。 刘承祐倒是满脸轻松,笑应道:“有些事情,有些话,憋得狠了,总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你我夫妻,相敬如宾,话无不可言者!” 听其言,大符形容稍松,但毕竟是个有政治头脑的女人,倒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刘承祐当真只是想倾诉一下。显然,刘承祐城府深厚的人设,已然深入人心,连枕边人也不例外,总觉得他有弦外之音。 虽然,他此时当真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刘旻过继给大哥吗?”刘承祐发此问时,大符双手明显一紧:“一方面,是我心中始终对大哥带有一份愧意,一直以来,大哥待我以诚,以友,以爱,我却没能做到。另一方面,则是我欲以此,伸扬孝悌之义......” “二郎,我理解的!”大符意气消沉了几分,但却有几分释然,至少刘承祐此番认真地向她解释了。 “罢了,不提此事了!”刘承祐摆摆手,重新拾起此前的问题,道:“我目标虽远称大,但实则有些好高骛远了,若强行为之,怕就是好大喜功了,只怕穷我这一生,也是难以做完的啊......” 听刘承祐感慨,大符美眸闪过一丝异样,说:“二郎若做不完,还有子孙,还有继嗣之君,代代传承,秉持你的意志,总能实现的!” “有些事情,只适合创世之君来做!”刘承祐这么说。 不过,刘承祐迅速反应过来,从符后言语中,她感受到了些试探之意。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悠悠说道:“去岁,我尝闻岭南刘氏的宫廷惨剧,为了皇位与权力,刘晟竟然将骨肉兄弟,尽数诛绝!这件事情,给我敲响了警钟!” 虽然又闭上了眼睛,但刘承祐能够感受到听此言时符后脸色的变化。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刘承祐说:“我心里清楚,后宫、朝堂,都有劝我速立太子,以定国本之意。但是,储君的位置,是需要我综合考量的,既要保证社稷的稳固与延续,也要避免像岭南刘氏那般的人伦惨剧。” “大符!”刘承祐突然起身,盘腿而坐,正视着符后:“我们夫妻多年,腹心交托,我不瞒你,诸子尚幼,太子之位,我仍无决断。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将刘旸作为储君来培养,只要他有继嗣之资,太子之位将来就是他的!” 闻之,符后神色变幻几阵,轻舒了一口气,靠上刘承祐的胸膛,悠悠道:“有你这话,我心已然足慰了!” 事实上,因为符后对刘承祐也是真的足够了解,她也明白,能够对她这般坦诚,是其底线了。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即便在刘承祐这儿,刘旸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前提,还得看其能否达到刘承祐的要求,至少要超过他心中的“及格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0章 未来宰相的安排 交心完毕,夫妻间的关系似乎又融洽几许,刘承祐似乎又乏了,再度躺到大符怀里,享受着那娇躯的柔软,并且伴着銮驾前行的震动,渐渐入眠。 再坚强的男人,都需要女人温暖的怀抱,符后的身体,让刘承祐感到舒适,感到安宁,其身上带有的高贵母性,也让他沉醉。 符后玉手轻柔替刘承祐理着简单扎起的发髻,蓦然发现,其间已夹杂着少许白丝,常年累月的劳神用心,宵衣旰食,不是没有代价的。 睡乡中的刘承祐望符后怀里钻了钻,见状,妍丽的面容间流露出少许心疼之色,保持着姿势轻轻搂住,饱满的胸脯继续带给男人舒适的体验。 等刘承祐醒来之时,有那么短暂的昏沉,待清醒过来,只觉天地为之一新。銮驾外,张德钧小心地禀道:“官家,还有十里便至白马,知州李昉与军使白重赞携军政迎候于道左,石部署遣人请示!” “什么时辰了?”透过窗帘可以看见,夕阳已显得低垂,摇摇欲坠的样子。 “已过日晡!”张德钧答。 稍微考虑了下,刘承祐吩咐着:“让石守信安排,行营扎于白马城外,歇息一夜,与官府沟通,做好渡河准备,明晨起行继续北上。另外,让李昉、白重赞来见朕,其余迎驾职官将吏各自散去即可!” “是!” 此次北巡,石守信被拜为行营都部署,全权负责北巡期间警戒、护卫、营寨等一系列事宜。此前以秦凤大战之中的功劳,还京之后,石守信被拜为龙栖军都指挥使,成为军中又一名飞速崛起、直逼将帅的后起之秀。 “我这一觉,倒是睡得够久,一闭一睁,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起身,打了个呵欠,偏头对符后说。 “你还是太累了!”大符着应道,再度发出感慨。 或许是长时间做刘承祐“肉垫”的缘故,大符手脚有些麻木,活动不便,低头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裳都显得有些费劲。 注意着其怀间的狼藉与笨拙的动作,刘承祐一下子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生出一抹感动,主动探手上去,帮她整理。大抵是精神好了,性致也上来了,手有些不规矩,做了些浪荡的动作,比如掂了掂那对此前撩他心弦的饱满...... “说起来,前一次至白马,还是在两年前了!”刘承祐说道。 “我陪你出巡,则是乾祐元年西巡的事情了!”大符打掉刘承祐不安分的手,嗔了他一眼,有股子哀怨之气。 “以往与此次不同,前番几次出巡,心里都装着事,烦闷而沉重。此番,我能轻松些,除了巡边,也顺便看看大汉如今的大好河山。这么多年了,长处宫中,我们也没好好地游览一番!”刘承祐轻笑道。 看着他那一副轻松之状,符后心中微微一叹,她也清楚,刘承祐又哪里真的能闲得下来,游山玩水于他而言,有些奢侈了。 傍晚时分,白马城北,御帐之中,刘承祐一起召见等待多时的李昉与白重赞。两个人,对于再见皇帝,都表现得很激动,李昉自不必说了,他是皇帝身边走出去的人,由近臣出任州府,身上深深地烙刻着皇帝的印记。 至于白重赞,他对刘承祐可算是十分敬重了,无他,知遇之恩罢了。以这些年白重赞的功绩来看,是不足以封高爵的,但前番以其治水、修塞有功,刘承祐直接实现了承诺,没有一点折扣,晋其为宁武侯。就冲这一点,武夫出身的白重赞便彻底地向刘承祐献以忠诚,当然,也有国势渐宁,忠义重构的缘故。 “都平身!坐!”刘承祐着一身利落的龙袍,坐在御案后,看着李、白二人,态度十分亲善:“朕这一路珊珊缓行,让你们久等了!辛苦了!” “陛下言重了!迎驾候君,乃是为人臣者,应尽之义,何谈辛苦?”李昉应道。 看着李昉与白重赞,刘承祐轻笑道:“时光易逝,这一晃,我们君臣却是足足亮载,没有见面了,甚是想念啊!” “有劳陛下惦念,臣等实感荣幸!”白重赞应道。 “白卿,是越发矍铄了!”刘承祐对他道。 “陛下也更添几分英武威严,令人钦服心折啊!”白重赞嘿嘿一笑,恭维道。 刘承祐也跟着乐了,这种实话实说,真诚而自然,着实令人心情愉悦。 笑容微敛,刘承祐对李昉道:“滑州乃交通要衢,拱卫东京的门户,地理既重,人口众多,你治此州的这两年,民生安定,农桑丰足,政绩考比,皆称上佳,朕也是关注着的!” 得到刘承祐的夸奖,李昉露出了谦谦君子的儒雅笑容,拱手谦虚道:“臣只是依照陛下的教诲,施政治民!” 看得出来,两年的地方官生涯,李昉整个人的气质都有所变化,圆滑了许多,也老练了许多。就如刘承祐对他期许一般,只有在地方历练过后,以政绩说话,才能将其能力真正体现出来。 如今他可以安心了,是有实政之才的,并非空谈之辈。一直以来,刘承祐都深信,文章做得好,官不一定能做好,而李昉,没有让他失望。 李昉如今还不到三十二岁,而对其将来仕途的安排,刘承祐都已考虑得差不多了,如不出意外,滑州任满之后,他将升为道司大吏,在京内外迁职两到三任,十年之后,也才四十岁出头。届时,也可以拜相,成为朝堂的骨干力量。 李昉若是知道,皇帝对他有如此一番苦心,或许会十分感动。当然,这种“安排”,是不好直接同其言明的,毕竟,凡事都没个准,万一就产生意外了。 同时,像李昉这样的“潜力股”,刘承祐心中还有几名钟意的人选,比如王溥、吕胤、王著、赵曮、赵普,但将来究竟有几人能走到那个位置上,也是未定。 并不掩饰看向李昉目光中的欣赏之意,刘承祐勉励道:“你若无其能,不用其心,爱其民,朕纵使有再多叮嘱,又有何用?不必自谦,朕对你在滑州的作为,很满意,还需再接再厉,朕对你,还有大用!” 这暗示,已然算是赤裸裸的了。李昉当即起身拜道:“多谢陛下信任,臣唯有竭诚尽忠以报!” 在旁边,白重赞看着这君臣唱和的一幕,难免艳羡。但是,有些机遇,强求不得的,在沙场、宦海也拼搏的几十年,这名老将也是有所体悟的。 大概是注意到了白重赞眼中的羡慕之色,刘承祐也不至于冷落了他,冲他道:“白卿这些年,累镇藩篱,自南至北,屡驻要地,从来尽忠职守,任劳任怨,十分难得。此番你就卸下义成军使,随朕北巡!” “谢陛下!”闻之,白重赞顿时一喜,伴驾的机会可不常有。至于义成军使的位置,他也不那么在意,也相信皇帝会另作安排。 不过,还是忍不住,向刘承祐试探道:“不知今后,陛下还有何地,用得着臣?” 此君倒也实诚,刘承祐乐了,说:“到了北面,自有分晓!” 君臣三人又寒暄了一阵,内侍前来通报,晚膳已然备好,皇后与贵、宁二妃子及皇子们都等着了。刘承祐邀李、白二人共宴,李昉婉拒,说还需调集船只、人手,为明日北渡做准备,刘承祐也同意了。 至于白重赞,则满脸荣耀地参与皇家的晚膳,虽然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并且有些拘束,但难掩心中愉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1章 六合堤上 春来二三月,漫山遍野,桃花盛开,来自上游冰凌融化的洪水,流至滑州,也平稳、缓和的许多。黄河冰岸消融,浪涛滚滚东流,从前赴后继冲击着堤塞的水声中,能够感受到那强大势力。 六合大堤,乃是前番黄河冬洪的重大决口,因地势之故,比起滑州其他河段,要湍急得多。耗费了大量民物力所修建的堤岸,高峻而坚实,面对大河的冲击,稳稳矗立,不动分毫。 刘承祐此时,便站堤头,居高临下而审视之,对跟在身边的白重赞道:“堤防坚实若此,可挡洪水,可保民安啊!” 白重赞身上,正穿着刘承祐赏赐的袭衣,看起来分外精神,禀道:“为筑此塞,前后共征发役夫一万三千余人,堤成之后的这近两年间,再无险情。为防不测,李知州还发官令,出钱粮,让沿河百姓各出民力,以监视水情、清理淤泥、打捞浮游。境内每座堤塞,都有戍军轮驻,以做保护预防......” “一塞不足以固百年,策万全,能未雨绸缪,加强保护监测,防患于未然,你们做得不错啊!”刘承祐满意道:“向使下游两岸州县,都能如此尽力用心,前些年水患之祸,不至于那般迅烈!” 面对天子的夸奖,白重赞笑应说:“臣等也是牢记陛下教诲与朝廷制令,再兼护河也是为乡梓周全,卫其家园,是故百姓们也积极响应配合!” “有善政,则民附其心,往从效力!”刘承祐看着白重赞,有些感慨,说:“朕固知白卿军中宿将,勇武刚毅,猛悍而不可欺。未曾想,竟还有如此见识与觉悟,十分难得啊。朕想,即便是给你一州、一府以治之,想来也会做得很好的!” 闻言,白重赞当即一拱手,表态道:“陛下但有所命,臣唯有尽力而为!” 见状,刘承祐一脸认真地对白重赞说:“有些流言,朕在东京,也有所耳闻。说白卿既非朕之元从,功绩也不出众,不足以拜将封侯,说朕赏赐过厚了。你知道,朕为何对你另眼相看吗?” 听皇帝这么说,白重赞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不待其答话,刘承祐继续轻笑道:“从乾祐元年开始,自禁军至汜水,从汜水迁任土门(井陉关),自土门南调白马,长为镇守,迁调可谓频繁。然而,俛首改事,从无怨言,且尽力焉。如今大汉军中,帅才不缺,宿将不少,勇将更多,然像白卿这般谨守职分、任劳任怨的将臣,于朕而言,却是难得的!” 刘承祐这番衷心言,白重赞听了,老脸之上,流露出一抹说不出的感动,差点没纳头便拜。不过尽量保持着内敛,没有大喘气,只是躬身一拜,感激道:“老臣少年从军,飘零江湖,历尽乱世,至此暮年,竟能得欲圣君明主如此信重,斯无憾矣!” “白卿如今尚不足五十,正值盛年,岂可言老!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你我君臣,还当共勉啊!”刘承祐开颜一笑。 见状,白重赞拱手抱拳,以一种郑重而严肃的态度说:“臣不多赘言,但有所遣,唯尽力王事,以报陛下恩德!” 君臣二人这一番“深情厚谊”陈述衷言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欢笑声,扭头一看,却是几名皇子,正在堤上追逐打闹。 此番前来巡看六合堤防,四个皇子也跟着来了,常年养于深宫的皇子们,甫一出来,就如闯入一片新天地,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充满着活力。 刘旸、刘晞、刘昉在赛跑,似乎以刘承祐为目标,跑得卖劲儿,小脸上尽是活泼笑容。长子刘煦要矜持些,像个小大人一般,看着弟弟们玩闹,嘴角也洋溢着笑容,那是一种开朗的情绪。见此状,刘承祐忽然觉得,还是该让孩子们都出来走走看看...... 刘昉虽然年纪要小一岁,但体质在那儿,还是最快扑到刘承祐怀里。一把将之捞起,刘承祐哈哈一笑,替他将发间的草屑摘去,脸上的脏污抹去,说道:“跑这么快做什么?要是摔了磕了,回到东京,你娘可不会放过我。” 刘昉的手抓着刘承祐的衣襟,给他弄脏了,瞪着小腿,想要下地,手一松,就如一只挣脱束缚的虎仔,蹿了下去,应道:“跑得慢了,就被二哥、三哥追上了!” 后边,刘旸与刘晞慢两步跟上来,看着有些得意的刘昉,二皇子刘旸有点不服气地说:“四弟你先跑了!” 刘昉昂着脖子,应道:“是你们反应慢了!” 三皇子刘晞则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只是在那儿傻笑。亲昵地抚了抚三个儿子的脑袋,刘承祐说:“宫中学的礼仪、规矩都忘到哪儿去了?搞得这般狼狈!” 刘昉偏着脑袋说:“既然不在宫中,为何要守宫中的规矩?” 闻之,刘承祐两眼一瞪,说:“小小年纪,就学会诡辩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给你们立的是天下的规矩,在哪里都得遵守!” 说完,刘承祐自己都不禁发笑了,与这稚童认真什么?刘昉凝着小脸,似乎在考虑如何反驳他老子。 见状,刘承祐摆了摆手,对张德钧吩咐道:“带皇子们,去洗洗,打理一下!” “是!” “爹爹,我跑赢了,有没有奖励?”刘昉固执不动,向刘承祐问道。 “你们比试论输赢,要让我出奖赏?”刘承祐爽朗一笑,看向刘旸与刘晞,问:“你们觉得,该不该给刘昉奖励啊?” 刘旸想了想,说:“该给!” “为何?你不是不服气吗?”刘承祐问。 刘旸说:“四弟赢了!” 刘晞道:“下次我若赢了,爹爹也当同赏!” 观察着几个儿子的反应,目光游移了下,刘承祐看向刘昉,问:“说,你想要什么奖赏?” 闻问,刘昉小脸顿时露出兴奋的色彩:“一直坐车,太过枯燥,之后我要骑马,骑大马!” 听其言,刘承祐笑了:“好,我同意了!让你骑马,骑大马!” “大哥,你怎么才到?”这个时候,刘旸看向慢悠悠走上来的刘煦,好奇说。 剩下两兄弟,也才注意到姗姗来迟的皇长子。刘煦不急不缓的,上前向刘承祐行了个礼,方道:“我跑不过你们,所幸不跑!” 等三个皇子被带下去后,刘承祐将注意力放到刘煦身上,只见其脸不红气不喘,一身得体的华服,除了袍脚,都是干干净净的。刘煦本就有些早智,经过李氏与张昭的教导,更添君子之风,带着种温雅的气质。 直接找了块平整是石头坐下,将刘煦唤到身边,问道:“怎么不和弟弟们一块玩耍?” 刘煦脸上露出点温暖的笑容:“儿比弟弟们年长,该让着他们!在后边看着他们,也很开心了!” 闻之,刘承祐认真地打量了两眼他的长子,从这小童的话里,他体会到了一种质朴的情感。心里略带感动地,摸了摸长子的脑袋。 见刘煦盯着堤下的黄河水流出神,刘承祐问:“在想什么?” 刘煦说:“儿在想,这大河,比起书中的描述,还要波澜壮阔!” 刘承祐笑了:“如今正值春煦,千里之外的上游,洪峰、瀑布,更加壮丽,气势磅礴。只可惜啊,我也只是耳闻,没有亲眼看过!” 听刘承祐这么说,刘煦两眼微亮:“今后,儿也要去看看!” 刘承祐说:“此番带你们出来,也是想让你们看看我家的江山社稷,体验一番民情风俗。大汉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四向何止千里,将来还会更加广大。我是看不完了,等你长大了,或许可以替朕去走走看看......” “嗯!”刘煦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状,刘承祐又揉了揉刘煦的脑袋,赤子孤儿,能这般乖巧伶俐,对这个长子,他更生几分怜惜之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2章 求名而不惜身 等刘承祐驾归白马渡口时,行营兵卒大部已然渡河完毕,只余随行的五百大军士,仍停驻以待君归。为支持行营北渡,李昉征调了三十艘船,以供转运。 见御驾归来,石守信与李昉一起迎了上来:“参见陛下!” “免礼!”摆了下手,刘承祐四下看了看,问:“渡河情况如何?” “回陛下,龙栖军、战马、旗仗、甲械、粮料及其他重物,都已过河。”石守信干练地应道:“后、妃及随驾宫人、官员,与大内军正准备舟渡!” 看了看周遭的情况,看得出来,明显是在等他归来。李昉问:“陛下巡堤方归,是否先歇息片刻!” 看了看天色,旭日高升,播散着光辉,照在大河上,耀得金光闪闪,有些美妙,振奋精神。时辰实则还早,但一观白马渡前的情况,刘承祐直接摆摆手:“不必了!” 今晨,方拂晓时,刘承祐带着皇子们去六合堤了,如今归来,方入巳初(9点)。而堤上表现得精力过剩的皇子们,是睡着归来的。 而白马渡上,还未放开戒严,周边州卒、差役岗立,一切平日的往来活动悉数停罢。埠口周围,舟船游弋等靠,商民积聚待渡,热攘一片。虽则有些喧闹,都不自觉地望这边张望,但见着口岸的阵势,都老老实实地,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待官军放开戒严。 “朕看周遭的舟船行人,都等待多时了吧!”刘承祐笑了笑,对石守信吩咐着:“就不继续扰民了,直接去安排吧!” “是!” 皇帝出巡过境,哪有不扰民的,对此,刘承祐并没有牌坊式地亲民,更别提以此责备文武了。 亲自抱着睡得正香的刘晞,直接到高贵妃那儿,丰乳肥臀的贵妇人殷切地相迎,即便是巡视途中,刘承祐也是轮着来,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而面对美貌贵妇,玲玲身材,妩媚娇姿,清晨在体内潜藏的亢奋一下子便被勾起来了,若不是准备渡河,刘承祐只怕会忍不住大干一场。 “去,把扈载给朕找来!”登船之前,刘承祐对张德钧吩咐着。 “参见陛下!”未己,一名身材消瘦,脸色虚白的中年官员奉命而来。 看着扈载,刘承祐直接吩咐道:“义成军使白重赞随驾北巡,接任之人,你发文东京,让枢密院酌情委派!” “是!” 扈载,字仲熙,自幼好学,文辞出众,才华横溢,是乾祐二年制举的状元,与王著同科。不过,一直没有受到重用,一者其文气太盛,在刘承祐眼里是迂腐,二者其人身子骨不行,比赵曮还差。 入朝以来,一直在翰林院、三馆、及六部迁转。不过,此人尤擅赋颂碑赞,终于在去岁,凭借着给景范与折从阮写神道碑文,再度入刘承祐眼,擢升为翰林学士。 这些年,随着国势渐稳,文道复昌,屁股坐稳后,刘承祐的观念也在慢慢转变,虽不至于附庸风雅,但身边多些文才之士,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故,此番被巡,扈载特地被刘承祐叫到身边伴驾,负责些文书、制诰之事。 此时,见其那病怏怏的模样,眉头不由一凝,说:“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却没虑及你的身体,怎能承受这车船之劳累,若有不支,你还是回东京休养去吧!” 听皇帝如是说,扈载连连摇头,十分恭顺地答道:“多些陛下关怀,臣的身体尚好,只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又看了扈载几眼,发现他的表情很认真,眼神之中却透着淡定与坚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待刘承祐登船之后,扈载转过身,步履由轻盈变得沉重,脸上也冒出少许异样的红润。很多人都知道扈载体弱,但此时,他实则已是疾病缠身,只是被他隐瞒着。 至于目的嘛,也不复杂。文人求名,扈载文笔堪称上佳,一篇《碧鲜赋》广传东京,为人所称道。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名扬史册的文坛大家。 然而,不受上天钟爱,羸疾盈年,诊治不愈。于扈载而言,虽然考得状元,但这些年算是蹉跎度过,如今终于入天子之眼。专门被点名,侍奉御前,随驾北巡,是个难得的机会。 这个时代,主角与中心永远是大汉天子,想要留名于史,没有比在刘承祐身边任事,更好的机遇了,哪怕没有大的功业,只是属文拟诏。 出发的这几日,经刘承祐口中所述诏制行文,经扈载润色,可谓落笔生花,篇篇秀华,都是扈载可籍此留名的。 扈载的病已经很久了,此番,若是从天子恩典,回东京休养,痊愈的希望不大,但到手的机遇却是要彻底放弃了。 是故,扈载选择强撑病体而为之。 退下之后,迅速地书好制文,上呈审核用印,发传东京。而后,迅速地与仆人收拾行囊,随驾渡河。 前后又耗费了半个多时辰,剩下的一批行营人员,方才登船结束,起锚离岸,缓缓北向,准备跨过开阔的黄河。 君驾既离,白马渡这边也逐步放开了戒严,舟船往来停靠,商旅行人入埠,喧嚣热闹之声再度充斥在口岸,白马渡也迅速地恢复往日的繁荣。同时,议论的话题,多了“皇帝出巡”这一条。皇帝出巡,若不是为了纵情享受,而是为了检视州政,体察民情,再少费人财,对于民心民气,还是有所提振的。 登船,离岸,航行,靠岸,下船。经过这一番折腾,等到北岸之时,刘承祐也被搞得精力疲惫。所幸,北岸官府做好了接待准备,先行过河的龙栖军也提前整列好,经过一个时辰的调整,再度起行,西北直向大名府,这算是刘承祐历次北上的传统路线了。 事实上,自东京发,若走舟船,会轻松些,也会快捷些。但是没办法,一则刘承祐不喜欢坐船,觉得风险大,二则,巡视的路线也是有规划的。只有一些辎重,是走船运。 顺着运河北上,至内黄歇了一夜,翌日起行,即至大名府元城。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魏仁溥奉命来见,登上銮驾。 看着他,刘承祐笑道:“大名及周边,朕也算熟悉了,将至元城,不欲在此久留,歇两日即继续北上。你我就在此分道吧,大河下游州县,前几年多遭水患,这两年稍安。对于重建复耕情况,前者曾派王敏察视过,发现了不少问题。朕意欲辛苦魏卿一趟,以宰相之尊,替朕东下,去东道下游州县,看看现状,检视堤塞,黜置地方,陟罚臧否!” 前几年,大汉水患频发,以郑、滑、博及下游州县为甚,波及甚大,灾民百万,朝廷花了不少人物力治理。而因此所产生的一系列政治、民生问题,至今尚未完全解决。 魏仁溥只是稍微体会了一下,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也不多废话,拱手应道:“是!” “走吧!再至元城,或许又别有一番感触!”刘承祐轻笑着。 而元城这边,领侍卫司副都指挥使郭从义、西道布政使窦仪与大名府尹李浣率元城将吏,已出城倍道相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3章 道府之争 虽然邺都的地位已然被废除,但作为河北西道治,大名府治,元城的军政地位仍旧在那儿。当年杜重威之乱时,元城军民逸散伤亡近四成,士民经济财产损失巨大,然而经过这近十年的发展,元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两条笔直而宽阔的街道纵横其间,辅以数条支路加密密麻麻的曲巷,构成网道。一架架驴马车辆穿梭在街道,热闹的行市内充斥着行旅客商,人声鼎沸,店铺楼肆坊的幌子在阳光下招摇...... 元城是继续开封之后,第三个破除市坊制度的大汉大城(第二个为扬州),不过城市的发展,也同样带来了管理的问题,治安、卫生等等。 不过,在天子驾幸的近期,元城之内,却是一片安宁和谐,地痞流氓、牛鬼蛇神悉数沉寂下去,甚至主动配合治安,城垣、街道都被清洗过一遍,各处一片新净,曾经弥漫在街市空气中的骚臭味也淡去不少。 等刘承祐进入元城之后,所见所感者,就是一座干干净净,庶定繁荣的城池。对于大名官府为迎驾所做的细心准备,刘承祐看起来还是挺满意的,虽然有兴师动众之嫌,但经过一番整顿,城市的风貌有了极大改善,既见利处,也就不必责陈了。 随着御驾入内,城中也多了些议论。 南城的一间茶馆内,清香四溢,三名参观了皇帝进城的文人同坐清谈。身着灰色儒袍的青年文士感慨道:“说起来,这已经是今上第三次来元城了!” “不!”一中年人,捋着短须,眼中带着回忆的神色,说:“开国初年杜重威婴城而叛,天子也曾随帝亲征!” “如此说来,四临元城,天子与我元城也算有缘了!” “一直以来,魏博乃河北强藩,元城则为魏博首邑,丁口、财富聚集,精兵屯驻,上将镇守,也是河北拱卫东京的最后一座大城,岂能不重视?”另外一名青俊的年轻人,缓缓地说道。 “吕郎君此言不错,颇有见地啊!”短须中年看着青年,赞道。 吕郎君做了个谦虚的手势,脑中浮现出城前迎驾的情景,感慨着说:“圣天子临朝,观元城气象,如今大汉宇县宁定,百姓摆脱沦胥,盛世可期啊!” “吕郎君,明岁省考,你是否进京啊?”灰袍青年突然好奇问道。 吕郎君年纪虽然不大,但看起来不急不躁的,脸上清澈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慢悠悠地抿了口热茶,说道:“我学识浅薄,需要修习者还有更多。再兼,如今朝廷取士,已不是仅凭文章、墨义、策论,就能登科及第的了!” “朝廷不是立了观政制度吗?”灰袍青年道,从其神色中能够看出少许希冀。 随着这几年的铺垫下来,大汉的士子们,已不私初时那般畏“实务”如虎,也慢慢地搞明白了天子的用意所在,并不是要直接考出个政务练达的熟才,看的是见识、天赋、功用。 吕郎君道:“即便有观政制度,也需要时间来磨砺、沉淀,我尚年轻,与其过早进入宦海,不若多花些时间,增长见闻,提升学识......” “有传闻说,往后朝廷取士,名额越来越少!”灰袍青年嘀咕了句,看着吕郎君,双目中闪过些许艳羡之色:“不过吕郎君出身名门,才情出众,你兄长如今也是道司高官,有其教导,登科及第,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啊......” 感受着好友语气中的“柠檬味”,吕郎君谦和一笑,适时地不在此事上做深入谈话。人与人,从出身的那一刻起,差距就已然体现出来了。 相较于灰袍青年,吕郎君未来可期,而大汉其他高门贵子,相较于吕郎君,则是平步青云了...... 这吕郎君,名为吕端,乃是彰德府(由原相、磁州合并)知府吕胤的弟弟。此番来元城,既为春游踏青,也为访师觅友。 ...... 刘承祐这边,则已入城中行宫。元城内的宫室,规模不算大,是在前朝王府、行宫的基础上整合下来的。四处能够明显看到清扫、修缮的痕迹,却也没有更多劳民伤财的措施了,看得出来,大名官府还是知道分寸的,没有为迎驾而费不必要的心思以邀宠献媚。府尹李浣,毕竟是中枢待过的官员,多少了解些皇帝的习惯。 而在行宫中,刘承祐第一时间接见了河北西道及大名府的职吏,这几年,大名这边官场变动比较大,乾祐五年以前的军政职吏基本换了一茬。勉励了一番群僚,又让众臣看了看他这个皇帝,在座的大部分人,还都没见过天子尊容。 见完地方将吏后,刘承祐单独将布政使窦仪与府尹李浣留了下来。不过气氛气势陡然一转,刘承祐收起了在群众面前的温和笑意,只是默然着一张脸,让窦、李二臣,不免忐忑。 还是窦仪,主动开口问道:“不知陛下留臣二人,有何教诲?” 窦仪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姿仪庄重,有北士之风,身上透着股浩然之气。当初,受到宰相范质的举荐,出任河东按察使,去岁调任河北西道,任布政使。 刘承祐看了看窦仪,都瞥向李涛,淡淡道:“二卿共事不足半载,却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啊,朕在东京就有所耳闻。道府之争,甚嚣尘上,群议纷纷,不知二位,有何感想啊?” 皇帝此言一落,窦、李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李浣当即起身,拜道:“臣前行事鲁莽,不能容人,激切误事,请陛下治罪!” 见李浣的表现,窦仪眉头皱了皱,虽然晚了两步,也起身拱手,神情严肃,简短地一句话:“请陛下治罪!” 后世有“五子登科”一词,说得就是窦氏一家五兄弟,先后进士,而窦仪为其长兄。 窦仪其人,为人清介,性情刚直,敢言善谏,在东京的时候,就曾犯颜直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与范质交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前番奉调河北道,主道政,没有多久,便与大名知府李浣起了矛盾。窦仪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在河东干得也是刑名之事。到任之后,就开始插足整饬道司政务,大名作为道治,在其眼下,自然是重点关注对象。 而李浣在大名府也当了几年的父母官了,自认干得也不错,士民安定,税赋丰足。这突然来个顶头上司,对他指手画脚,横加教责,岂能甘愿。 若只是公务上的矛盾冲突也就罢了,关键在于二者的争斗,涉及到私怨。对窦仪而言,他只是恪尽职守,行权责之内的事,也不怕得罪人。 而李浣这边,则要更复杂些,原本,他是有机会进一步,主政河北西道的。其兄李涛也是那个打算,不过在范质的举荐与皇帝的默许下,没能让李浣上位,飞调来一个窦仪。 对李浣而言,窦仪资历不如他,学识不如他,后来居上也就罢了,还丝毫不给面子。如此以来,这二者之间,岂能好好相处。文人之间的撕逼,最终演变成一场又臭又长的大戏。 而二者,又都是有后台的人,两人之间的争斗,则更添几分政治气氛。没错,在京中,原本有“共进退”之嫌的李涛与范质,也开始生出龃龉来了。 窦仪与李涛二者,你奏我专权跋扈,我奏你施政不善;你奏我逾制乱政,我奏你虚耗府廪......总之,争斗频繁,龃龉不断。 原本,李、范二相还能有所压制,但后来闹大了,终究传到刘承祐的耳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4章 根由在朝 看着拜倒在面前的两名地方大员,冷冽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几乎能射穿他们的心脏:“现在知错了?请罪了?前边近半载来,都在做什么?” 一句话说出,然二者心中的巨石悬得更高了,连素来刚直无畏的窦仪,脸上都生出了惧色。不是畏惧,而是愧惧,以往他因为占着理,所以身正言直,但此番,却是站不住脚了。 “河北是何等要地,大名府又是何等重要,你二人不清楚吗?朝廷本委你二者以要职,本期能够同心同德,尽忠职守,造福乡梓,结果呢? 邀朋会党,相互攻讦,道府之争,甚嚣尘上。治政驭民,不思恪尽职守,争权夺利,却是不遗余力。” 刘承祐的语气,出奇地严厉,盯着李浣:“朕知你治大名府数年,政绩斐然,就以此自得,矜功倨傲。布政司乃一道之衙司,布政使乃朕亲许的大吏,你不敬上官,犯颜冒犯,是想要挑战朝廷的权威吗?” “臣万无此意啊!万万不敢啊!”李浣伏地,也是年近五旬的老人了,此时语气中竟带有些委屈。 不搭理他,刘承祐又看向窦仪,一点也不客气,直斥道:“你窦仪的脾性,朕也是体验过的,当年在东京,就屡次冒犯于朕,朕念你一片忠正,也多加容忍。并用你以贤,委以地方大吏,然可想而知,到了地方,为官处事是何等骄愎! 你不是刚直清介,公忠体国吗?怎么就不知轻重,不分公私,河北分道,诸多庶务繁杂,亟待清肃规制,这半载以来,因你与李浣相争,误了多少事,你可清楚?” “臣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以私怨误事怠政,罪在不赦,无可辩驳,请陛下治罪!”窦仪脸色变幻了一阵,再度请罪。 事实上,刘承祐这一番训斥,也是有失偏颇的,要说二者,因政斗而完全放弃庶务,倒也不至于。只是,二者之间的矛盾、攻讦乃至相互拆台,闹得实在有些过分了,在地方上,影响太过恶劣。 并且,在确定御驾北巡的这一个多月,二者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许多,矛盾也都平息下来。但是,既生之事,在刘承祐心中留下的影响,又岂是那么好消除的。 斥责了一通,刘承祐冷笑两声,问:“朕看你们,心里只怕也不服,甚至觉得委屈吧!觉得道府上下一片安定,觉得朕小题大做吧!” “臣不敢!” “臣不敢!” “好!朕素来喜听取下情,你们既然争相请罪,那朕就听听,你们觉得对你们,该如何问罪处置?”看着二者的表现,刘承祐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淡淡地问道。 “臣自请罢官,削职为民!”窦仪咬咬牙,说。 “臣亦然!”李浣也道。 行宫内慢慢地静了下来,刘承祐目光再度在二臣的身上转悠着,仲春末的室内,仍有些冷意。沉默良久,刘承祐摆了摆手:“二位,地上湿寒,你们年纪都不小了,不要跪坏了膝盖,起来吧!” 疾言厉语之后,又是一番可称温和的话,让窦、李二臣有些意外,赶忙应道:“谢陛下!” 又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叹道:“朕一路走来,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都有些愕然,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等二臣都退下之后,刘承祐收起了所有情绪,变得平淡起来,方才对窦、李二人的那番盛怒,更像一种权术的体现,只是震慑敲打二人。表面怒火汹涌,内心实则古井无波。 事实上,窦李之争,对朝廷而言,对刘承祐而言,并不算什么大的问题。二者撕逼虽然厉害,但也没似刘承祐口中所说那般严重。 甚至于一定程度上,对于道府之间的矛盾,相互钳制,也是乐于见成的,只要在可控范围之内。毕竟,布政使司这个衙门,虽然新设没几年,但其掌一道民事政务,对下驾驭诸州府,对上直接沟通朝廷,权力之重,令人咋舌。 只是宥于如今国家的发展形势,诸道司都需要一个统筹政事的大员,也需要布政使权重。待到天下一统,宇内归安,刘承祐也要着手削减布政司的职权,这一点,他脑中已有所构思了。 另外一方面,刘承祐心里也清楚,窦仪与李浣之间的争斗,根子还出在朝中的李、范二相。这几年,宰相李涛的权势愈盛,人得意了,也就难免猖狂。 朝野与东京内外,受李涛提拔的官员职吏,也是不少,尤其他兼着吏部,很多官吏的选拔提升,都在他职权范围之内。 而对于李涛不自觉的敛权行为,范质自然是有些看不过眼了,示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可以说互为盟友的两人,也日渐生疏,直到分道扬镳。 近来的许多事务,二者见解,也多异少同。而范质,也成为了政事堂内,平衡李涛的一颗重要棋子。前番整合道司,受李涛铨选,有不少官员,都遭到了范质的反对,河北西道布政使司这边,则是其中的典型。 李浣为李涛之弟,原本应该避嫌,但推举之前,刘承祐曾下诏,让众臣举贤,不避亲仇,虽然增加了一条“连坐举主”,但也算是刘承祐的一种用人态度。中下层吏职,或许无碍,但一道布政,显然是该有所保留的,而李涛显然把皇帝的话太当真了,果真举荐其弟。 结果嘛,在刘承祐的仲裁下,让窦仪摘了桃子。 思来,刘承祐也是不禁感慨,冯道刚隐退的那一两年间,李涛与范质堪称同志,朝政国事,处置意见,多共进退。 事实上,李涛也得感谢范质的对抗,否则,以李涛近两年来揽权的表现,刘承祐只怕会废了他。不可否认,李涛理政是把好手,处事也十分得当,更兼辅政两代帝王十载,功劳苦劳也是不少。然而,当引起皇帝的不满与忌惮之时,能力、功绩什么的,都是浮云,会被选择性遗忘。 一丝笑意,慢慢地在嘴角洋溢开来,目光朝向南方,刘承祐突然有些好奇,没有他在东京的日子,朝堂之上,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回过神来,刘承祐又开始考虑,对于窦仪与李浣这二人,总需要有个处置办法,但是,如何处置,以何名义处置,刘承祐仍旧还没个决定。 窦仪与李浣这边,前后脚离开行宫,出宫之后,互相看了眼,话不投机,一言未发,各自散去。 “使君,是否回衙司?”家仆引着车马,恭敬地问道。 “不了,回府!”窦仪想了想,冷着脸。 “回府?”家仆有些意外,看了看天色,春光明媚的。 “回府待罪候旨!”窦仪淡淡地说了句。 待到等上车驾,放下帘席,独处之时,窦仪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苦笑。心中有所感,这一回,怕是难以轻松度过了,一抹苦涩堵在心头,当初在东京犯颜直谏,惹得皇帝不满,都没今日这般患得患失过。 从窦仪本心而言,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过重的错误,至多算不和谐同僚,并将矛盾捅到东京。若以擅权怠政罪他,是真不服气的,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从无懈怠。 同样是布政使,看王朴在淮东的权势,扬州知府敢似李浣那般与他对台?他的做法,比起王朴的作风、手段可谓小巫见大巫。有鉴于此,窦仪的心情是五味杂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5章 高贵妃 正文 第75章 高贵妃 月明星稀,缕缕清辉,零落地播洒在元城行宫之间,为殿宇楼阁披上一层月华薄纱,宫室之间灯烛点缀,明亮的灯火,与星月之光交相辉着,共同勾勒出一副瑰丽的宫廷画卷。</p> “官家来了!”面对突然驾临的皇帝,高贵妃有些意外,毕竟,即便轮着来,今日受宠的也当是郭宁妃才是。</p> 看着贵妃玉容之间的惊喜之色,刘承祐微微一笑:“怎么,不欢迎我?”</p> “怎么会?我是惊喜过头了!”贵妇人展颜道,随即亲热地迎靠上来,引刘承祐入内,一对饱满的胸脯直接压在刘承祐的手臂上。论份量与规模,宫中还得属高贵妃,即便体验再多次,刘承祐所得出的结论都不曾改变。</p> “来人,给官家准备清水、热水!”贵妃朝随行的内侍们吩咐着。</p> 殿内,刘晞正苦着一张小脸,带着倦态,拿着细笔,在明亮的宫灯下写着字。见到刘承祐,眼睛泛起亮光,放下笔就迎了上来,就像见到救星一般:“爹爹!”</p> “怎么,这般刻苦好学,挑灯学习?”刘承祐走到书案前,拿起其所书之文看了看,笑道。</p> 高贵妃说:“出巡以来,白日行路,得空即嬉玩打闹,耽误了太多功课,只能夜间补上了。如多加管束,我怕这孩子玩物丧志!”</p> 听贵妃这么说,刘承祐摇摇头,道:“哪有你说得这般严重,他们年纪尚小,在宫廷中修文习武,课业已不轻松了,难得随朕出巡一趟,增长见识,开拓视野,放松心情,才是首要的,功课,可以暂时放一放!”</p> 说着,刘承祐摸了摸刘晞的脑袋,吩咐道:“我做主了,去睡觉吧!我与你娘亲,还有要事需办,你就别在这里打扰了......”</p> 闻言一喜,但刘晞没挪脚,而是眼巴巴地望着母亲。见状,高贵妃有些无奈道:“你父都吩咐了,我又岂敢违旨,去吧!”</p> “是!”刘晞规规矩矩地一礼,随即被宫侍牵拉着手,一蹦一跳地退下了。</p> 待到只余下男女、雄雌、公母之时,来自身体本能的悸动慢慢地填满心房,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荷尔蒙的气息,刘承祐也放下了明君的肃重架子,直接地扫视着他的贵妃,欣赏着其美态......</p> 此时的高贵妃,钗饰已然卸下,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着,一袭淡黑的长裙,轻纱罩体,绣着花鸟的抹胸只能遮掩住三分之二,曝露的部分,白皙而丰满,肉眼可见的柔软,举动之间,波涛汹涌......</p> 贵妃也是经验丰富的美妇人了,没有任何羞涩,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曲线玲珑的完美身段展现在皇帝面前,刘承祐对她身体的迷醉,让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欣喜。</p> 当然,没有太急色,再是色授魂与,刘承祐也还能把持得住。再者,即便约pao,也是需洗漱一番。</p> 暧昧的气息在殿内氤氲,贵妃殷勤地亲自侍奉着刘承祐,给他去带解袍,摘去发冠,亲自拧好一张丝帕,供他洗脸。</p> “还以为官家今日,会在接见大民官吏中度过!”嘴里则随口找着话题说。</p> “早就见完了,一帮生面孔,在朕像一群鹌鹑,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恭顺异常!”刘承祐回道。</p> “地方官吏,难得谒君,而今得见御颜,自然会慎重些,也正凸显官家的威严,已遍及道州!”高贵妃这么道。</p> 擦了把脸,洗净油腻,刘承祐说:“正是因为难得见我,方才不以为然,天子的威严,常常被人挂在嘴上,但真正将之当回事的,又有多少人?”</p> “我知道他们在畏惧什么,我历次出巡,总免不了黜免惩罚贪官奸吏,他们啊,是担心自己头顶的官帽,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力。别看他们恭顺乃至卑敬地迎奉我,仿佛得了莫大的荣耀一般,只怕那心里,恨不得我快点离开,也免得他们担惊受怕......”</p> 听刘承祐这番言论,高贵妃不由笑道:“物有其别,人有其异,地方官吏之中,只怕也不乏尽忠王事的良臣。官家这般说,却是将天下官吏批判得太过不堪了,若是传入臣下耳中,只怕会令他们更加惶恐!”</p> “这可是你我之间的私话,可不许传扬出去,否则,朕严惩不贷!”闻之,刘承祐笑了笑,探手用力运了下球。</p> 被皇帝突然的动作惊出了声,娇吟自红唇吐出,不由嗔了刘承祐一眼,高贵妃妙目之中勾人的波澜愈浓了,说:“陛下威严如此,我怎么敢.....”</p> “娘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两名宫婢抬着一盆热水入内。</p> 指着床榻,高氏说道:“放在榻前,你们出去吧!”</p> “是!”</p> 大马金刀地坐在榻边,高氏蹲下身子,使得娇躯的曲线愈加曼妙,亲自给刘承祐脱去鞋袜,放入盆中,给他清洗按摩着。</p> 于刘承祐而言,入目白花花一片美妙风景,双脚包裹在热水中,感受着贵妃熟练的按捏,嘴中也不禁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p> 寒从脚起,泡了没一会儿,额头已明显挂上了一层薄汗,脊背也开始发热。睁开眼,脚下热气袅生,笼罩在贵妃玉容前,披上一层朦胧,垂下的发丝,也带上了少许雾露,鼻尖也挂上了一点水珠,顾不得擦拭......</p> 见此状,刘承祐不由感慨着:“让你这端庄高贵的贵妃给我做这奴仆之事,太过委屈你了!”</p> 闻言,贵妃仰着玉首,温柔一笑,语气很自然:“纵使人前显贵,在官家面前,本为以奴婢,伺候你乃应为之事。况且,古有举案齐眉,妾所为者,还差得远呢!”</p> 万恶的旧社会,万恶的封建思想,身处其间,却是让刘承祐这般享受,理所当然......</p> “对了,你对刘晞,还是太过严厉了,他才七岁,寻常人家,这等年纪,正是追逐打闹的时候,身在帝王家,已然大大限制其天性,如今正是启蒙学习阶段,你这做娘亲的,不必过于严格了!”刘承祐想起方才刘晞的表现,对高氏道。</p> 后宫诸妃中,也只有高贵妃对其子刘晞的教育,最为严格。有的时候,刘承祐都有些看不过去,当然,这也就是孩子们还小,再过个两三年,刘承祐绝对不会再说类似的话。</p> 而听皇帝此言,高贵妃瞥了眼刘承祐,取过擦布给他拭去脚上的水渍,嘴里应道:“官家说得有理,但是,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家之子,既然继承了天家的血脉,享受着皇室的尊荣,就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与代价。官家也希望,刘晞日后成为一个有才能,对皇家与社稷有用的人吧!”</p> 此时的高贵妃,虽然矮着身子,处于仰视,但一双美眸之中,透着固执。与其对视几许,刘承祐摇了摇头:“罢了,此事一时辩不出个长短对错,只望你今后对孩子宽容些。”</p> 说着,刘承祐露出了点骚气的笑意:“值此良宵,我们还是先办正事!”</p> 皇帝的话里,已丝毫不掩饰欲望,贵妃略闻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想要收拾水盆、抹布。</p> 明显是蹲久了,方站起,腿脚一麻,身体一软,伴着一声娇呼,妙体直接扑到刘承祐怀里。刘承祐只觉得这贵妇人是故意勾引自己的,顺势用力一带,二者零距离接触着滚到榻间......</p> 接下来,便是一番灵与欲交流,激烈的碰撞,男女的喘息就仿佛战争开启后吹响的号角,擂动的战鼓,直到一场战役打完,方才缓缓地平息下去。</p> 完事之后,刘承祐用温柔的动作,亲切的言语,做着抚慰工作。脸上带着些感慨,又有些追忆,说道:“你我之间的缘分,当年就是在此城中开始的吧!”</p> 高贵妃红润的脸蛋上,透着一股满足,闻言,轻声说:“不知觉间,已经快十年了!”</p> “是啊!”刘承祐抚弄着贵妃细腻的肌肤,仿佛把玩一件珍品,调笑道:“当初我随驾出征,平魏博之乱,你这美娇娘,可是我最好的战利品!”</p> 听皇帝这么说,贵妃却是大胆地抓住他的把柄,让他哆嗦了下,高氏低着声音,情绪似乎有所变化,道:“以蒲柳之姿,得侍潜龙,也是妾莫大的福分......”</p> 能够感受到怀中美妇的变化,刘承祐想了想,说:“元城百姓,给妇翁立祠以祭奠之,就在城中,明日,朕与你带刘晞去拜祭一番吧!”</p> “谢官家!”</p> ......</p> 兴之所致,本章写得已经很克制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违规屏蔽。</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6章 处置决议 正文 第76章 处置决议 因为只打算在元城待一日,所以这一日,刘承祐的日程排得很满。 拂晓时分,起榻洗漱,带着几名皇子习武锻炼,而后沐浴、进食。辰时,携贵妃母子,一起前去“令公祠”祭拜高行周,皇后与宁妃及其他三名皇子也一道,以示对功臣及长辈的尊敬。 祭拜结束,一家人一道,于元城市井间游览,察民情,观民俗,望民气。午后,携诸皇子,在郭从义与都司张勋的陪伴下,检阅元城军队,此乃刘承祐的惯例。 作为河北重邑,自开国以来,元城都以重兵驻之,即便这些年,兵力也在不断削减,到如今,仍旧有八千的常备兵额。其中六千禁军,两千都指挥司下属新编都军,这样的常备军马,在大汉腹地,除了东京之外,就属元城了,连洛阳都比不过。 元城军队的军容,还是很雄壮的,郭从义在统练兵马方面还是有一套了,至于张勋,则更是收取荆湖后调过来的,作风更是硬朗。 当然,不可避免的是,元城驻军的战力,已渐渐退化到大汉二流。虽然有不少老卒,但其中有许多军士,承平许久,不似其余参与乾祐年间各项战争的军队。即便实行轮戍,在裁汰与调迁之中,精兵强将,也大都留在了东京以及诸边。元城地位虽重,在军事上仍旧不免堕入次要。 随行的几名皇子中,不出意外的,属刘昉最为好奇与激动,毕竟人设就是喜武好兵。在东京,虽然也常接触军队,宫中的大内军士,无不是百战精兵,但像集中演练,展示军容,接受检阅的壮观景象,对这小娃而言,还是第一次。 看着四子兴奋的小脸,黝黑明亮的瞳孔中泛异彩,刘承祐有种乐见其成的感触,不管如何,皇子之中,若能有一二知兵者,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检阅完军队,刘承祐又往大名府城外巡看一番,常言君治国以农事为本,官治政以劝课为先,如今正处春耕时分,出去体察农情,也符合其习惯。 临河之地,土地平坦而肥沃,垦殖情况良好,向为粮仓,在开国前期那几年,在财税、粮料方面,给了朝廷以极大支持,每岁协助北面边军的粮饷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成片的田亩,像一座座棋盘,平铺在河北大地,沟垄纵横,错落有致。正处农时,各处尽是农忙的景象,田地的稼苗绿意,让刘承祐心旷神怡。对于大名府下的农政,他还是很满意的。 一日的奔波下来,刘承祐也不免疲乏,回到行宫之时,已至傍晚,窦仪、李浣二人,也已等候多时。 入内,喝了一盏茶,稍解渴去疲,瞥着恭立在御前的二人,刘承祐问:“听说你二人,昨日离开行宫,衙司也不去,撂下政务,直接回府了,此何意啊?” “回陛下,臣自省前行,实愧悔无地,居家待罪!”窦仪应道。 李浣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愧色,大概在说,俺也一样。 “你二人不是脾性不合,意见多左吗?怎么在此事上,却不约而同,想到一起去了?”刘承祐则淡淡一笑:“朕都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你们,你们倒先将自己停职了?在其位一日,便谋其政一日,虽只一日多的时间,耽误怠慢的公务,又由谁负责,倘涉急务之利害,性命之干系,迟误之责,又由谁担负?” 简单的几句质问,让这二者脊背发寒,窦仪甚至有种,一步错,步步错的感觉,仿佛不管做什么,都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一张颇具姿仪的脸,胀得有些发红,不知是紧张,还是羞臊。又是同步请罪,但刘承祐对这样的表现,已经显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让二者更有些无所适从。 “朕阅军后,去大名府治下巡看了一番,倒没有怠慢农事,黔首农户,对你这大名府尹,虽不至于歌功颂德,但总算没有谩骂怨愤!”刘承祐看着李浣,平静地说道:“昨日朕也查看了大名府下户籍、田亩、税赋、仓场,情况也还算良好。就事论事,你这个府尹,做得还算不错的!” 听刘承祐这么说,李浣当即松了口气,拱手应道:“臣汗颜啊!” “你在大名任上,也待了数载了,正当调任之时,你先随朕北上,具体如何安排,待定!”刘承祐对李浣说。 “是!谢陛下!”李浣应道,心悬之石算是落下了一半。 “至于窦卿!”刘承祐又看向窦仪:“你去秦凤吧,仍为按察使,主邢名之事!接任之人到任之前,你先兼着道府日常事务!” “是!”虽然难免失望,窦仪还是恭顺应命。 秦凤与河北相比,地贫民寡,穷山僻壤,基本没什么可比性。不过,处战略要地,伐蜀基地,正用才之地,对于有抱负的臣子而言,倒也属可去之处。另一方面,至少有了个着落,看李浣,还属“候补”了,虽然得幸伴驾北上,那可不一定是好事。 等窦、李退下之后,刘承祐不禁摇了摇头,神情寡淡,道府主官,一道被移职,还是大名府这样的要地,可以想见,一场政治动荡难免了,至于影响,必然波及到朝中。 考虑几许,刘承祐召来扈载,直接吩咐着:“朕说,你记!” “是!” 在天子面前,扈载一切如常,受命,迅速地落座,铺开纸张,提袖握笔蘸墨,一举一动间都透着儒雅的气质。 “拟旨发传东京,河北西道布政使窦仪,迁秦凤按察使,大名府尹李浣卸任,随驾北巡。布政使之职,由淮西道窦贞固迁任,淮西道及大名府由政事堂及南衙诸司推议人选”刘承祐说道:“嗯,措辞方面,注意一下,严厉一些!” 扈载微讷,但还是迅速颔首,记录概要后,稍作斟酌,即提笔,一蹴而就,书文即成。呈与刘承祐一览,洋洋两百余字,尽显文笔与才华。 “扈载啊!你的文采,果不负才名!仅论写文著章,这满朝之中,才思如你这般敏捷的,也是少数!”瞟着扈载,刘承祐轻笑道。 “陛下谬赞了!”扈载清瘦的面庞上,多了几分红润,精神似乎都好了些。 “不过,这诏旨公文,与文章辞赋,终究有异,简介扼要,点明要旨,而使政情通达,无有差误,才是更重要的!”刘承祐说道。 闻言,扈载脸上的笑容微凝,想了想,拱手说:“陛下教诲得是,臣立刻重写一份!” “不必了!”摆了摆手,刘承祐说:“用印之后,速递东京吧!” “是!” “当然,制命之书,也少不了你这样的文才!”文人就是文人,见他情绪微怏,刘承祐又补充了一句。 听皇帝这么说,扈载又恢复了些神采。朝廷诏制公文,各有其格式,有的重要任命,那制书都是朝中的学士文才所著,拿出来,基本就是一篇不错的文章。 “陛下!”稍晚些,石守信前来禀报:“各营已然准备完毕,不知明日,何时起行?” “就选辰时吧!”刘承祐不加考虑,吩咐着:“可以通知随行将吏僚属了!” “是!” 又瞧着向张德钧:“后妃、皇子及宫人,也通知下去,以免到时忙乱!” “小的明白!”还在找&quot;汉世祖&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7章 吏职变动 正文 第77章 吏职变动 翌日,御驾按时启程,没有任何延误,也没有人敢延误。在离开之前,刘承祐又降下一道谕令,言元城行宫之中,不需太多人维护,当酌情遣散些。 三千余众,车马仪仗齐备,旌旗林立,彰显着皇家的威严,铁骑开道于前,甲士护卫于后,从从容容地顺着运河方向,朝东北而行。 乾祐二年冬巡,过元城之后,是转到走西路,沿当初北逐契丹的路线,走邢、洺,过冀、赵。此番则不然,路线有所更改,按照刘承祐的想法,是准备顺运河北走,一路查察地方治政、民生情况。 自元城至贝州清河,一百三十余里的路程,走走停停看看,耗费了足足六日的时间,其中只于临清县歇息了一晚。当然,仅靠刘承祐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是看不完、听不全的,随驾的近臣郎官以及地方的武德司,都是其耳目。 春日的阳光,总是让人感到舒适的,斜靠在软垫之上,光线透过卷起的幕布将銮驾内照得亮亮堂堂的,面上身上一片温暖,连心情都愉悦几分。 边上摆着一叠奏章,都是最新自东京送达行营的,一些比较重要抑或有处置争议的册章。嘴里说着,朝中诸务,尽委相公,但真让刘承祐完全放手,畅游北巡,那他自己又不习惯了。 让他稍感安慰的是,宰臣们还知道向行营汇禀,显然,都清楚皇帝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态度都摆得很正。 刘承祐手里拿着的,就是那份涉及淮西、河北两道大吏的调动群议情况,飞传至刘承祐手上。根据时间来看,效率很高,宰相们似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扯皮,便议出了人选。当然,报与天子审定,是必须的流程。 淮西布政使之职,群推礼部侍郎刘温叟,言此公厚重方正,清廉节义。刘温叟在朝中的清名很盛,是所有朝臣中最遵循礼法的人,一言一行,近乎迂腐。 平日里,除了官俸以及家乡的些许祖产,别无进项,不似诸多官员,暗地里置办土地,或假亲戚、仆旧之手经办产业,更严厉禁止家人经商。是故,刘温叟生活一直很清苦。 刘承祐曽耳闻一件趣事,有门生自地方调职还京,携礼拜访,推拒不成,碍于情面收下。但隔日即以数倍价值的礼物回赠。几次过后,旁人都明白其志向了,过府探访,再不携钱货重礼。 不过因为几次的加倍回赠,刘温叟的日子则更加清苦了,在东京,做到他的官位,实属凤毛麟角。悉之,为奖其清名,刘承祐特意赏赐了一些钱财、粮料、衣物,但后来闻之,所赐之资,都被刘温叟封存,不取一文一物而用之。 有鉴于此,京中便有传言,赞刘温叟的清节,说他连皇帝所赐之钱物,都不使用享受,而况于其他人礼赠,由此清名愈盛。 对于刘承祐而言,刘温叟名声很大,倘若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有作秀的嫌疑,但是,即便是作秀,能做到他那个程度,始终言行一致,也是难得的。再者,清廉节义的品质与作风,本就该值得推崇与赞扬的,朝野内外也需要刘温叟这样的“贤人” 但是,让他外放为官,且直接为一道民政主官,能否做好? 靠在銮驾厢壁上,刘承祐慢慢地陷入了沉思,脸上带有少许的迟疑,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对这些声名在外的名士,实则是带有少许偏见的,总觉得彼辈卖弄德行,以夸虚名。 考虑良久,抬头向外张望,明媚的阳光有些晃眼,光明与热度,似乎驱散了他心头某些恶意的揣测与偏见。 轻摇着头,揉了揉眼睛,嘀咕道:“我这是怎么了,盛名之下,必无虚士,清廉之士,也不乏能才。” 嘀咕完,刘承祐也就默默做出了决定,至少总该给刘温叟一个机会,不然又以什么样的理由否决之。另一方面,放刘温叟至淮西,再不济,也不会变成一贪官吧...... 至于大名府的位置,则提出以泗州知州王著调任,这个提议,更让刘承祐讶异。似乎这是宰臣们在像皇帝示好,都知道王著是御前出去的人,又似乎是在做一场交易,王著调任大名,则刘温叟出任淮西。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朝外唤道:“张德钧,叫郭侗来!” 未己,作为国舅的郭侗受命麻利地跑至銮驾边上,快步跟上御驾行进的速度,隔着窗口见礼:“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看他连走带跑的辛苦模样,刘承祐摆摆手:“上车!” “谢陛下!” 登上车驾,到底是郭威家教森严,剧烈奔跑过一段,气息不稳,在刘承祐面前,大气都没敢喘,以免失仪。见状,刘承祐不由笑了:“看你憋的,放松些,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拘束!” 见皇帝妹夫这副和善的面孔,郭侗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应道:“臣不敢失礼!” “你们呀,如此蹑踞小心,好像朕会吃人一样,朕有这么可怕吗?”瞥了眼郭侗,刘承祐说道。 言罢,刘承祐将手中批复好的奏章,交给郭侗,说:“答复东京,就以刘温叟出任淮西,至于大名府,改由郓州史德珫充任,至于此次所涉其他职位之变动,由吏部审定调迁,不必再奏!” “是!”郭侗应道。 到最后,刘承祐终究没有同意以王著为大名府尹,原因也很简单,他认为王著还不够格,当年以知州任之,已是破格提拔了。寻常州府也就罢了,大名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在行政地位上,也就低于开封、洛阳以及太原,同京兆、扬州、河中、真定同等。 至于史德珫,一者他治郓州多年,是时候挪窝,二者,才干建树也不错。当然,另一方面的考量,则出于他是郑国公史弘肇的儿子。 史弘肇在灵州,镇戍西陲,剿抚戎狄,也有些年头了,此公在内为一祸害,在边则是一头猛虎,所起到的效用很多。除了例常的褒奖与赏赐之外,也只有荫及其子孙,能让其更卖力安心了。 “先别急着走!”见郭侗做告退状,刘承祐摆手止住他。 闻言,刚抬起的屁股又落了下来,郭侗拱手应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刘承祐目光朝向西北方向,说:“快到清河了,接下来将直趋沧州,距离邢州却是越来越远!去岁,朕答应郭宁,北巡之时,与她一道去拜访妇翁。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便转道了。是故,朕准备让你与郭宁,转道去尧山,探望妇翁,之后再北上真定府,等候朕。顺便也替朕慰问他老人家,带去朕的祝福......” 得悉皇帝的意思,郭侗这才恍然,形容舒展,有点感动地说道:“陛下北巡途中,对家父仍如此惦念关怀,臣代家父谢陛下恩德!” “诶!朕说过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刘承祐一脸和态,摆了摆手:“朕备了些礼物,届时一并带去!” “谢陛下!” “另外,朕不能陪郭宁一道去,也算是食言了,只怕她会觉得委屈,你也安抚一下她!”刘承祐又道,显得很细心的样子。 郭侗当即道:“是!”还在找&quot;汉世祖&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8章 沧州府 正文 第78章 沧州府 乾祐九年三月二十日,季春,自东京发,一路走走停停,前后耗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汉帝刘承祐的北巡之路,终于走到了沧州。 这一路走来,察政、亲民、奖善、惩奸,看的、听的、办的事情,是一点不加少。别看刘承祐有甲士相护,美人相伴,子嗣相随,可一点都不轻松。而游山玩水的初衷,早被他抛诸脑后。 就一月的巡看结果来看,虽然地方的治理上,仍旧不乏问题,但总体而言,经过开国十年的沉淀,河北的元气已然恢复不少。尤其在乾祐五年,汉辽之间达成和议之后,州县渐安,河北已再度成为大汉比较稳固的基地,人、粮、财、物多取于此。 “沧州知府臣楚昭辅,携职掌官吏,恭迎陛下!”銮驾停在州城清池城郭下,知府楚昭辅带着一干人等,摆出一个不小的阵仗,迎接刘承祐。 “陛下有谕,众卿免礼平身!”刘承祐并没有下车驾,只是挥了下手,由张德钧在前,朗声道。 张德钧这太监,端正的面容间,隐隐带着点傲意,声音中气十足。随驾出巡的这段时间,于张德钧而言,可谓风光无比,作为天子身边的内侍行首,虽然不甚自由,但在有限的时间,也享受到了来自地方官吏的尊崇。 虽然皇帝没下车驾,一干官吏,还恭恭敬敬地谢恩起身。 很快,得到授意,张德钧又道:“陛下口谕,着知沧州府楚昭辅,登銮驾谒见!” 闻命的楚昭辅,原本有些沉抑的表情,顿时露出喜色,谢恩的同时,赶忙小心翼翼地登上銮驾。皇帝这一路走来,可还没传出有什么官员能御驾而面君。 对于楚昭辅而言,他既非皇帝幸臣,也没什么名望,资历也不深厚,至于州府的治理,虽然自认有些建树,却也不觉得足以登銮近身面君。是故,感到荣幸的同时,也不由生出些疑惑与忐忑。 “楚卿,坐!”看着一脸郑重,小心翼翼登上车驾的楚昭辅,刘承祐放下手中的书卷,伸手示意了下。 “谢陛下!”见皇帝一副温和礼下之态,楚昭辅也恢复往日的从容,坐下,嘴里则谦逊地说道:“臣身无尺寸之功,登銮驾而谒君,实在有愧!” “谦虚了!”刘承祐淡淡一笑,看着楚昭辅,说道:“两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陛下却是天威日盛!”楚昭辅应和着。 扫了眼外边,刘承祐手朝外一指,说:“城前这么多职吏,得有三四十人吧!” 楚昭辅解释道:“回陛下,闻御驾至,沧州府下五县七品以上诸职官、军吏,今日特齐聚于此,觐拜陛下。群僚尽心王事,未闻天音,今若能得见天颜,此生无憾!” “朕此番出巡,目的之一,便是让你们见见朕。常闻臣下言尽忠王事,但如若你们连忠的是谁,长相如何都不知道,那只怕也仅是挂在嘴上罢了......”刘承祐轻笑道。 “忠诚陛下,效命大汉,乃是臣节,岂在于是否得见天颜。陛下此言,只怕让僚属们惶恐啊!”替你皇帝这么说,楚昭辅一板一眼,严肃道。 闻之,刘承祐微讷,旋即洒然道:“倒是朕,言语有些不妥了。不过,天下臣工僚吏,何止万千,能有楚卿这等觉悟的,又有几人?”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如今驾幸沧州,上下职吏幸见御容,乃阖州上下之福,异日将更加用心于王事,不敢懈怠!”楚昭辅说。 “但愿如此,朕也盼望,出京走一走,能起到些激励效果!”刘承祐淡淡然的。 “陛下是否先见见沧州府吏?”见刘承祐的目光还落在外边,楚昭辅请示道。 “不必了,朕一路北来,也乏了,让他们都回去,明日再行接见!”刘承祐摆了摆手。 “臣考虑欠妥了,竟未顾及陛下之劳顿!”楚昭辅当即应道:“行在下榻之所,已然安排好,请陛下入城!” 闻言,刘承祐转向他,语气中带有些玩味:“你这州城中,不会也提前给朕抢建出了一座行馆吧?” 注意到天子的眼色,楚昭辅赶忙解释道:“只是将城中驿馆,稍作清扫归置,以充行在,简陋之处,还望陛下谅解!” 路过德州的时候,当地官员,调拨钱粮,征召民力,修了一座华丽的楼阁,用以接驾。当然,若仅是如此,刘承祐虽然会责备一句铺张浪费,并告诫一番,警告后人,也就罢了,毕竟是地方的一份心意,他又不是完全不近人情。 然而,邀宠献媚不说,还以奉驾为名,募集钱粮,并邀城中富户大族进献珍奇,以装饰行在。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没能少了贪墨以及权钱交易之事。有的人,脑袋瓜子却是不够灵敏,又或者是天下见见太平,国家不再那么穷困,太多官员已忘记了皇帝早年的节俭。 德州事的结果,狠狠地震慑了一干人。知府被刘承祐责了个“昏官”的评价,被罢官免职,涉事职吏,多有惩处,情节严重者,直接斩首。事实上,德州知府,是有些冤的,只能怪他运气差,受人蛊惑,龙屁没拍对地方,成为了被杀的一只鸡。 德州与沧州中间隔着一个景州,但那里的情况,早早地便传到清池。前车在前,楚昭辅这后车,自然要当心了。 刘承祐收回了目光,似乎很满意,说:“驿馆就别去了,府下官吏齐聚,朕若占了,他们还得另觅宿处。就让他们住吧,也算你这知府替朕对他们扫榻以迎!” “陛下对臣吏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楚昭辅恭维了一句,脸上露出一抹为难:“那陛下?” “朕就到你的府衙去吧!”刘承祐摆摆手。 “府衙未及修整,只怕怠慢了陛下。是否让臣,在城中寻一宅邸,暂作迎驾之所?”楚昭辅建议说。 “这城中,还有什么宅邸,能比你的府衙更大、更好,更适合接待朕这一干随众?”刘承祐轻轻一笑:“你们不会认为,朕住惯了皇宫,就难适应地方衙舍了吧?” “臣岂敢?”见皇帝心意已决,楚昭辅拱手道:“敢请为御驾开道引路!” “准了!” “谢陛下!” 很快,在楚昭辅的亲自侍奉下,御驾缓缓进城,龙栖军屯于城外,大内军士则入城,监控城门街道,并提前进驻府衙,以作护卫。 沧州府衙,坐落在城西北,占地规模确实不算小,然而从跨入府门开始,刘承祐便发现,虽然干净整肃,但各处都透着些陈旧、寒酸。地面有凹坑,梁柱未漆全,砖瓦之间有明显的修补痕迹,就像贴着膏药一般,装饰更是极简,至于园圃什么的更没多少树木花草,唯一看起来像样些的,只有神断公务的大堂了。 刘承祐置身于大堂内,四下打量着,把玩着令筹,刘承祐瞟着楚昭辅,轻笑道:“楚卿啊,难怪你不好意思让朕落宿府衙,这沧州府衙,比朕想象中的还要简陋啊!” “让陛下见笑了!”楚昭辅拱手说道:“府衙乃理政断事之所,足用即可!” “可是朕听闻,有的官员觉得,衙署乃朝廷与官府权威所在,如果不够威严大气,难免使百姓轻视,不知敬畏......”刘承祐悠悠说。 远在洛阳的王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楚昭辅满脸严肃,说:“其身若正,威严肃立,岂在于府衙华丽与否?” “说句心里话,你楚昭辅的俭朴,朕在东京就有所耳闻,并且,有的时候,不禁思考,你楚昭辅是否真的那般节俭......”刘承祐嘴角带着些笑容。 “臣惶恐!”楚昭辅退后两步,拜道。 “你不必惶恐!”刘承祐当即一摆手:“朕这一路来,也见了不少州县衙门,如论清简,就当属你这沧州府。说实话,朕很欣慰!就进入沧州境后的见闻而言,不得不说,也不得不感谢已故刘广平公给朕推荐了一名干吏啊!” “陛下此言,让臣汗颜啊!”听皇帝评价,楚昭辅不由道,脸上带着感慨之色。还在找&quot;汉世祖&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9章 楚昭辅之政 正文 第79章 楚昭辅之政 对于楚昭辅的节俭,刘承祐是有个认识的,并且经过调查,不是作秀。此人的才干,可用精强来形容,并且为人勤勉,处事公断,从不徇私枉法,有极强的执行力。 当然,此人也有明显的性格特征,功利心强,不近人情,并且十分吝啬。他府衙的简陋,除了治政作风之外,便是其吝啬的性格在作祟。 就刘承祐所知,楚昭辅将这些年任职为官,所得的俸禄、赏赐,都积攒起来了,从来是有进少出,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却也并未追求苛刻的省简节约,。 而他多年积攒下来的这些钱财,也不是拿来吹灰抑或品玩的,大部分都交由家人,拿到乡里购置田宅了。 对于楚昭辅这样的人,刘承祐欣赏其才,却也不薄其性格,相反,反而觉得此人很真实,甚至有些可爱。 手里把玩着一块令筹,刘承祐看着楚昭辅,继续从侧面夸奖他:“从这筹子上的划痕印记来看,显然是经常使用的,不像有的地方,筹桶都已然积灰,可见其政怠!” “蒲县之事,臣也有所耳闻,天下军政职吏众多,难免有良莠贤愚之分,有些懈怠之人,处置以肃国法即可。臣不敢以勤勉自居,只求尽其职守,上不负君,下不怠民,中不愧心而已!”楚昭辅应道。 刘承祐嘴中所说,乃是河东大宁府蒲县长,其人在任两载,不治政务,不看讼状,也不关心钱粮赋税,终日寄情饮乐,还大言不惭,说是“无为而治”。当然,他看不到事,县内自然无事,一片安宁。 还是在去年朝廷专使清点刑狱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么位父母官,将之拿下,送东京议处。关键是,这样的一个官员,竟然能平安无事地当了两年官,由其引起的大宁府的吏治清理,在这里就不细述了,总之,知府被降了职...... “沧州此府,辖地甚广,濒临渤海,自古以来,便为沧海之州,享鱼盐之利。即便到如今,也是大汉数得上的州府,人口众多,又靠近北边,你在此任上,权责不轻,还需用心呐!”大概是站累了,刘承祐坐到堂案上,看着楚昭辅,感慨道。 “臣明白!到任以来,自感责任重大,不敢有所怠慢,唯有悉心竭,以报陛下擢拔之恩!”楚昭辅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 微微颔首,刘承祐问:“如今沧州府治下,有多少丁口?其中青壮多少?” 楚昭辅功课做得很充分,信手拈来一般,禀道:“诸县在籍者计有民25780户,男女172725人,其中青壮41849人。” 看其如数家珍的样子,刘承祐笑道:“在天下州府之中,人口算是多的了,比起国初之时,更是大有增益啊!” 楚昭辅说:“这几年,北境无战祸,地方宁定,土地产出渐多,再加朝廷劝育政策,百姓们也乐于生养,是故人口渐丰。另外,还有早年收拢安置的三万多幽燕逃难百姓!” “那些北来的百姓,背井离乡,至沧州,可还安定?”刘承祐关心道。 “当初渤海郡公(王景)在任,施政得当,抚民有方,彼等多于境内落地生根,重建家园。臣下乡里察问过,念土思乡之情,在所难免,这两年北境渐安,也有零散北上返乡者,但大部分人,还是对回乡心怀忧恐,安居于辖下。”楚昭辅答道。 “是担心契丹人吧!”刘承祐略作思吟。 “正是!” 当然,沧州的幽燕百姓,不愿返乡,也有官府宣传控制的缘故。汉辽边境虽然平静多年,民间贸易往来频繁,但双方军队的陈布可一点都没有放松过,契丹占据诸要隘,没有地利可依,一旦战事爆发,幽燕仍是战场。 经历过战火流离的难民,好不容易在沧州安顿下来,重建家园,也有了自己的土地,岂会轻离。即便将来汉军北复成功,能不能舍下在沧州的田亩、房舍,也是个问题。 于沧州官府而言,对于燕民返乡,也是严格控制的,人口的数量与增长,可是政绩考评的重要标准。 而这些年北返的燕民,更多的还是那些不事生产,北上闯荡讨生活的青壮。普通人可没有那闯劲,也不敢冒险,安安稳稳地种地,交粮纳税,才更适合他们。 刘承祐则轻吁了口气,手指北方,喟然道:“大片的土地、州县仍在契丹手中,思及这些背井离乡的百姓,再想到仍沉沦于胡骑铁蹄下的汉民,朕的事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陛下御极以来,励精图治,天下渐安,乃有今日之盛。待到削平诸国,一统宇内,待回头,自可从容北上,收复故土,消除北患,致安百姓!”楚昭辅应道。 “会有那么一日的!”刘承祐却迅速恢复了神采,自信昂扬。 “对了,近年来,沧州的海盐,可是远销北面诸州啊,听说你到任以来,又开辟了不少盐田,改善盐民待遇,并鼓励盐工,改良制盐技艺。”刘承祐又问道。 “沧州自古以来,便是鱼盐之国!泛海之民,多煮盐为生,国家也由此得利里!”楚昭辅说:“如今沧州治下,以海盐、无棣两县盐事最为繁荣,在盐场以制盐谋生的百姓,已有上万人!” “粮能裹腹,盐能解淡,这盐的重要性,丝毫不弱于粮米啊!”刘承祐说道:“如今沧州,每岁可得盐多少?” “回陛下,约230石!”楚昭辅应道:“不过,始终不如解盐精炼,臣前发劝盐书,鼓励盐民,制出精盐,以入贡东京!” “很好嘛!”刘承祐露出了笑容:“是该鼓励,当提高奖赏!” 大汉的食盐,若以质量来论,首属解盐,也是历来的贡盐!楚昭辅想以沧盐与解盐比肩,目标可是不低。但沧州的海盐,比之矿盐,终究有所差距,在制盐工艺得到大提升之前,可不容易。 “去岁以来,朕可收到了不少劾章,说你将处死的走私盐犯,尸体以尖木穿体,吊在盐场,风吹日晒。朝中多有非议,以其极伤天和啊......”刘承祐忽然又提起一事。 闻之,楚昭辅的脸色变了变,抬眼观察了下刘承祐的表情,很平静的样子。斟酌了下,方才应道:“盐事官营,但总有贪婪之人,无视朝廷禁令,悍然触犯法律,倒卖私盐,牟取暴利。对于这类人,臣心中愤极,是以严刑峻法以慑之,处置手段上过于严苛骇人,是臣思虑不周!” “明令强纪,并没有错,对于走私食盐,倒取国利者,就该禁绝。该关的关,该杀的杀,这吊尸曝晒,则大可不必!此事传扬开来,确可取震慑之效,但终会让百姓对官府感到畏惧,以为暴政,也不利于你楚卿的名声!”刘承祐这么说道。 “是,陛下!”见皇帝这样的态度,楚昭辅微松了口气,恭顺地应道。 “再者,朕也不希望,你楚卿劳神费力,日夜勤勉,使得沧州大治之后,却带着一个声名狼藉离开......”刘承祐道。 面上流露出少许感动之色,楚昭辅恭敬说:“陛下一片苦心,臣感愧不已啊!”还在找&quot;汉世祖&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0章 春夜 正文 第80章 春夜 春夜的天幕间,月色浅淡,星光黯沉,还泛有些凉意。沧州府衙之中,隐隐弥漫着些许气霭,整座府邸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负责宿卫的大内军士在府衙诸院中布置了森严的守备,岗哨、巡逻、轮值,十分严密。 刘承祐漫步于后衙,望着那略显凄清的月色,心情却格外平静。这一路北来,所见所闻,足以让他感到欣喜,近十载的图治致安,总算有所成效。 晋末的乱世,那兵燹流亡,盗匪动乱,他是亲眼目睹经历过的。宁为太平犬,勿做乱离人,如今的河北百姓,虽然生活仍旧算不得富足,但可称安定。 外无敌寇入侵,内无山匪侵扰,虽然除两税之外,劳役、兵役仍称繁重,遇到灾年也会挨饿,但比起动荡南安,朝不保夕的日子,可要幸福太多。 而这些,可以毫不脸红地说,这都是在他这个大汉皇帝的带领下,实现的安平。虽然,从本质上来讲,刘承祐登基以来的作为,更多目的是在于稳固地位、强化君威、中央集权。但是,大汉治下百姓,从中获得了实惠与安定,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底层的百姓们会慢慢地习惯了太平,忘却了兵荒马乱的创伤,久安忘战,无法再继续忍受长期的贫苦,觉得税赋、征役过重,想要吃饱穿暖就。不过,那也是另一个大汉发展到另一个阶段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朝廷又该调整政策了。 就近期走过的地方来看,百姓身上的负担,仍旧很重。沿袭至唐朝的“两税法”,问题频频,户口、田亩的整顿见簿有所成效,但贫富财产的区分,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想要做到贫富分等负担,更是痴心妄想。 当然,有坚于朝廷对地方治权的不断收拢,中央威信渐盛,政治清明,监察体系的重树与强化,使得地方官府在正税之外,不敢再随意摊派与巧立名目。 但是,两税法的弊端,仍旧客观存在。而刘承祐北来,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钱贵物贱。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仍旧不足,为了缴纳税钱,而导致许多百姓不得不贱卖绢物、粮食,绢帛的价值也在波动,再加上土地兼并的隐患等等,许多在中晚唐时期已经显露过的弊端,仍旧难以得到解决。 这既是经济发展水平的限制,也是货币政策的缺陷,至于朝廷的税制,也不够完善,从上到下,问题颇多。而做一次,全面的改革创新,也不是那么容易,一则缺少足以主持全国财政改革的人才,二则缺少基础,另外动作太大,又容易引起不动荡与紊乱,对于当下致力于一统天下的刘承祐而言,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稳。 想得越多,脑子就越混沌,不禁用力地甩了甩头,似乎如此能将脑中繁杂的头绪给清除一般。 放眼扫视着府衙的后园,整个一片清冷的景象,微微晃动的灯火,照耀着肃立在旁的大内卫士,一个身姿挺拔,体格魁梧,暗淡光线映照下,更显得坚毅。 刘承祐走过,皆低首持刀,以示礼敬。站在一名年轻的卫士面前,忽然蹲下身体,吓了卫士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有所动作,忽闻刘承祐淡淡的声音:“别动!” “是!”应了声,卫士方才发现,刘承祐蹲下是为了给他系松垮垮的鞋带。 “别小看了这绳带,若没了它,走路不舒服,可能弃履,可能绊脚,一个不注意,就是一跟头,若是行军,你都跑不快”起身,刘承祐轻笑道:“朕也是许久没给人系过鞋绳了,松紧如何,可还合适?” 面对皇帝这温和的话语,卫士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既激动又感动,还有几分无所适从,憋了一小会儿,说道:“多谢陛下!” 看着卫士,很年轻,嘴上没毛,身材却还算高大,刘承祐迟疑了会儿,道:“朕记得你,你叫李,李” “回陛下,小臣李守节!”卫士赶忙开口,解了皇帝尴尬。 “对!李筠的儿子!”刘承祐一副恍然状,笑道:“眉宇之间,果有几分你父的英采!如今,应该还不满二十吧!” “臣年十八!”李守节应道。 “这个年纪,能被选拔进宫,到御前当职,可不容易啊!”刘承祐打量着李守节说。 “皆赖陛下提拔,给臣以当班侍卫的机会!”李守节挺起胸膛,道。 “朝廷收取荆湖,你父战功颇著,如今正在湖南替朝廷剿抚蛮匪,制暴戡乱,保境安民,实为朝廷的干将!”刘承祐拍了拍其肩膀,鼓励道:“你要以你父为榜样啊!” “臣必当谨记陛下教诲!” “今夜负责宿卫的是张琼吧!”刘承祐突然问道。 “是!” 刘承祐吩咐着:“去把他叫来!” 望着李守节快步而去的背影,刘承祐嘴角挂上了点满意的笑容,自大内军中,给刘承祐当值护卫的卫士中,也有不少似李守节这般的将校、官僚之后,当然,选拔的标准从未降低过。 十八岁,一个让人充满怀念与回忆的年纪。想他刘承祐,十八岁时,才刚刚登基当皇帝,接手一个国家 刘承祐又忽然想到,早年的时候,对于御前当值的诸班侍卫,无论军官还是卫士,他都能叫出名字。 如今却是不行了,别说名字,有的连样貌都记不住了。以小见大,刘承祐喃喃道:“不知觉间,我是真的变了,只是不知这种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 未己,一个身材魁梧,面貌粗犷的武将,走了过来,向刘承祐行礼,中气十足地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末将何事?” 此将名叫张琼,标准的河北大汉,性豪爽,有勇力,善射艺。年少的时候,曾带着家乡的无赖打契丹人,大汉建立之后,从军入伍。 后被选拔入禁军,曾参与平河中与两次抗击后蜀的战斗,作战十分勇猛,用王峻与赵晖的话来评价,这是个不知死活的悍卒,打起仗来不要命。 乾祐六年,调入京中。此人的勇武,军中少有匹敌者,后为赵匡胤看重,举荐给刘承祐。以其忠勇,并在历次检阅军队的过程中,都表现出众,也渐渐入了刘承祐之眼,调动至大内军中,在禁宫内站岗,已经两年多了。 “也无甚事,只是闲来无聊,察问一下宿营之事!”刘承祐说。 张琼恍然,当即应道:“进城的侍卫,南北关门,各安排了一百卒,沿街诸道口有一百卒,有衙役州兵协助,府衙之中两百卒,分为三班,占据中门、大堂、及后园!” “衙中差官、属吏及侍者呢?”刘承祐问。 “改回家的回家,剩下的全部被末将赶到西廨看管起来了!”张琼大大咧咧地说道。 闻其言,刘承祐就不禁道:“你呀,这作风还是这般粗暴直接!” 张琼说道:“那些人虽然是衙门中人,但说不准就暗藏异心者,末将也懒得去甄别,干脆全部看管起来,以免威胁到陛下与娘子、殿下们的安全!” “难怪我方才见楚昭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刘承祐说。 “那楚知府,还敢告末将的的状?”张琼有些炸毛。 “他可什么都没说,你这厮,不要妄加揣测!”刘承祐瞪了他一眼。 张琼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眼神朝刘承祐瞥了瞥,略作迟疑,拱手说:“陛下” “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可不是你张琼的风格!” “那末将可就直说了!”张琼咧嘴一笑,道:“这安排宿卫之事,过于繁琐,又不能出任何差错,实在不适合末将。恳乞陛下施恩,放末将出去作战打仗吧!” 听其言,刘承祐眉毛顿时就是一挑:“怎么,给朕当侍卫将军委屈你了,还是不乐意,因而想外放?”还在找&quot;汉世祖&quot;免费小说?</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1章 厮杀汉 “护卫陛下,纵使殒身亡命,末将也在所不惜。只是,宿卫之事,责任重大,末将的脾性陛下也知道,粗鲁莽撞,实难堪其任,事情办不周全不说,还容易失仪失态,冒犯陛下。 再者,在疆场上,末将也同样能为陛下尽忠,杀敌建功,还望陛下成全!”面对皇帝淡淡的质问,张琼也不发慌,仍旧直来直去的,应道。 听其言,刘承佑不由笑了,笑得很畅快:“谁说你张琼一介武夫,粗鄙口拙,朕看你还是粗中有细,说出的话也是有理有节,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见皇帝心情不错,张琼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像极了熊人。皇帝的话,于他而言,听得顺耳,侍卫这两年,得到最大的夸奖,也仅是豪勇了。 不过,笑容慢慢地消去,刘承佑双手抱起了怀,目光清冽,玩味地看着张琼,仍旧轻言细语地说:“朕来问你,安排五百人的宿卫差事,都让你这般头疼,繁杂不堪,到了战场上,你觉得你能统率多少军士?三百?两百?还是一百、五十?” 面对刘承佑之问,张琼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不待其答话,刘承佑就问道:“朕大概知道你的想法,打仗嘛,身先士卒,勇猛厮杀,悍不畏死即可。你也是这般崛起军中,进入将帅及朕的视野。 但是,你也参与了几次大战,战场上,大军接战激斗是什么样的情形,你难道没有见过?如何统筹调度,军令如何传达,战术如何配合......这些事务,难道就是简单的吗? 你现在已经不是一名什长,队长,是朕的宿卫将军,欲为大将,今后需要考虑的,是统率千军万马,些许杂务就觉得负累,岂能成大器?” 听皇帝这么一番话,张琼慢慢地反应过来,憨憨一笑:“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不过,末将还是长于带队厮杀,指挥调度,自有其他人去做。” 嘴角扯了扯,刘承佑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不过,你张琼确实武勇,全军之中都难有比敌者,朕自当量才使用,发展其长。 人各有志,你若是一意外放为将,朕也会体谅你的想法,不作压制阻遏。是猛虎,就不能久困于柙笼之中,你张琼这头猛虎,或许真的更适合战场的冲杀。” “谢陛下!”闻此言,张琼眉开眼笑的:“陛下英明!” 刘承佑表情依旧平和,不过眼神之中露出了明显的思考之色,似乎在考虑如何安排,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他:“此次北巡,朕就把你留在北边如何?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军队,朕也可以考虑你的意见!” 见天子如此明理,张琼更是乐开了花,道:“那末将就不客气了!末将想去汉中大营!” “怎么,想去投奔向训?”刘承佑淡淡一笑。 张琼解释说:“两川多阻,将来攻打,免不了硬仗。末将也与蜀军交手过几次,比较熟悉。另外,北边都平静多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发战争,末将也想到汉中去立功......” “此言倒是一点不虚,很实诚!”刘承佑评价道:“等北巡结束,就让你去汉中大营!” “谢陛下!”张琼身板雄直。 打量着他,刘承佑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张琼,你告诉朕,当真觉得宿卫事务繁杂,难堪其任,才想离京的?” “不敢欺瞒陛下,这是缘由之一!”张琼说。 “哦?那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刘承佑说。 这下,张琼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了:“另外就是,南方只剩蜀、唐几国,势必难挡大汉兵锋,若长久待在东京,只怕很快便无仗打,无功立了!” 刘承佑又笑了:“你可真是个实诚了呐!这天下终有太平的那一日,你再和朕说说,待到宇内一统,国家再无战事,无仗与你打,无功给你立,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那时,末将没有战死沙场,便带着陛下的赏赐与俸禄,回家置办些田宅,然后喝酒吃肉,习武打猎......”想了想,张琼答道。 “要求倒也不高!”评价了一句,刘承佑摆摆手:“你去!” “末将告退!” “对了!”又开口唤住他,刘承佑以一种告诫的口气说:“朕知道你性情粗直,脾气暴躁,与同僚关系处得不甚好,还常有打骂军士的劣迹。这些毛病,希望你能放在心上,尽快改掉。” “多谢陛下教诲!” 张琼兴致昂扬,神采奕奕地退下了,刘承佑却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张琼,勇则勇矣,终究只是个厮杀将,难起大用。其人性情缺陷十分明显,胸无城府,直来直往,从其态度与表现来看,即便给他看门护院,都不够资格。 蹙着眉头考虑几许,刘承佑召来张德钧吩咐着:“去,通知石守信,让他进城,接掌宿卫!至于张琼,直接让他回东京,找枢密院做安排!” “是!” 越过行礼的几名随驾宫婢,踏入陈饰简单的厅内,符后正带着三名皇子等候着,食案上摆着一席菜肴,尚且冒着热气。 “我没来晚!”刘承佑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比起你通知的,晚了近一刻钟,不过,饭菜还未凉!”符后瞥了眼刘承佑。 作为嫡母,随驾的刘煦与刘昉,也是由符后照料着的。此时,刘昉正仰着脑袋,噘着嘴,乖乖地被大符上药,刘煦亲自端着个药碗在侧,边上刘旸好奇地看着。 “他这是怎么了?”刘承佑问。 符后十分细心地将药膏,擦拭在刘昉的双唇周围,嘴里说:“北边干燥多风,有些不适应气候,嘴唇红肿干裂,我特意命人,准备了些药!” 打量着刘昉,小娃苦巴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小嘴略肿,红得过分,跟吃了一锅辣椒一般,涂上药膏后,更是滋润地发亮,舌头还忍不住往上舔。 见此景,刘承佑不禁笑了:“他这是风吹多了!” 大符忍不住道:“若不是你,任他乘马,风吹日晒,冷暖交替,否则,何至于此?” 刘承佑有些不以为然,探手摸着刘昉的脑袋:“怎么样,还想骑大马吗?” 刘昉很是干脆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刘承佑有些好奇。 “总是有人给我牵着缰绳,有时还抱着我,不能奔驰,还要被风吹......”刘昉红着小脸,嘀咕道。 “这小子,这就想跑了!要是真把你摔了,我怎么给你娘交代?”刘承佑揉了揉他的脑袋,呵呵一笑。 “用膳!”大符招呼着。 食不言,寝不语,对刘承佑一家而言,是不存在的。看刘承佑神情间几乎难以掩饰的疲惫,给他夹了块肉,大符关心道:“你这一路奔波,察问政务民情,有些辛苦了,在沧州歇两日!” 感受到符后的关切,刘承佑摇摇头,淡淡然地应道:“这么多年都辛苦过来了,这点不算什么?再者,这些事情,本就是我这个皇帝的职责与使命!” 符后美眸望着刘承佑,轻柔地提醒道:“出发后,我似乎听你说,此行是为了游玩放松的......” “是吗?”刘承佑很自然地反问一句,回忆了下,似乎真的说过类似的话,然后道:“我问过楚昭辅,清池距离渤海不过一百多里地,明日,我们去看看大海,看看其广袤无垠,浩瀚壮阔,看看日出海平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2章 瓦桥关 顺安军,归义县,临易水,居其阳,原为涿州属县,石晋时期归契丹,汉初之时,趁赵延寿北伐幽州成功之际,被何福进率军收复。后刘承祐整顿北面边防,归义县遂为顺安军诸所,城关的名字声名很盛,曰瓦桥关。 瓦桥关设立的初衷,本为抵御契丹的威胁,当然,具体起到了多少效果,还有待商榷。毕竟当初,耶律德光南下之时,可以算是从容越过,在当下,名头不够响亮,也并不是什么强关险塞。 河北三关的名声,还是在北宋防御契丹的过程中,慢慢传扬开来的。对于当下的大汉而言,以其地理通衢的优良位置,仍旧沿袭下来,加固修缮,设险防守。 顺安军使为罗彦瓌,作为早期投靠刘承祐的将领,自开国以来,便长驻北方,移驻瓦桥关,也有两年了。虽然没有太大的军功,但在军中的地位、资望却是在逐步提升。 因为国家战略重心在南,北戍的汉军,基本只能训练、驻守,没有立功的机会。多年下来,许多戍边的将领,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平衡。 而刘承祐,也很照顾这些将领的情绪,也理解,是故对于罗彦瓌等边将的关注,从来不加少。虽然少了实在的战功,但品秩不断提高,待遇按期加增,逢年过节,也少不了来自天子与朝廷的犒劳与赏赐。又时不时地,派遣朝中将帅北上巡边,察阅军情,关注兵心,去岁就是殿帅慕容延钊奉命巡视。 到目前为止,刘承祐几次出巡中,动静最大,距离最远的,都是北上巡狩。由此可见,他对北面军事的重视。 乾祐九年四月初一,阳光明媚,天清云淡,易水南岸,一千五百名威武甲士,阵列于此。官兵们军容整齐,雄壮英伟,各个都换上了新发放的夏装。 旗帜有异,这些甲士,并非都是顺安军下的戍卒,而是由北面五军及都部署本部所挑选的精干之士。却是闻天子北巡,一干军将们商议,在都部署安审琦的安排下,各自从军中选拔精锐前来,既作迎驾,也准备接受检阅。 毕竟,皇帝难得北来一次,都想好好表现一番。当然,此事也是提前上报行营,得到天子首肯的,否则,光一个擅自调动军队的罪名,就是难以承担的。还是在御驾到来的敏感时期,哪怕安审琦尊为陈留郡王。 在队列前,北面上下数十名汉将,严整地候立着。其中,除了都部署安审琦外,便是顺安军罗彦瓌、永清军马全义、保定军董遵诲、雄安军韩令坤、信安军郭进五军使了,这就是大汉北面防御的核心将帅了。 季风带着海、河的潮湿,吹拂而过,旗帜飘扬,绳带拂动,一干将士,已然等待多时,然而都没有不耐之色,一个个始终保持着肃立,像雕塑一般。 不管心里活动如,至少面上始终保持着沉稳与耐心,连已将满六旬的安审琦,都静立于前,其他人又岂能有所怨言。 直到日头上移,众人已然等待近两个时辰了,几名背插小旗的骑士,飞驰而来,近前矫健地跃下,躬身应道:“启禀都帅,御驾已至五里外!” 此言落,众人俱是精神一振,苍髯皓须的安审琦,当即一挥手,吩咐道:“都打起精神,准备迎驾,将我北军,最雄壮的面貌展现在陛下面前,谁出了差错,也不需本帅多说了!” “是!” 又是约两刻钟的等待,随着仪仗冒头,御驾缓缓北来,易水南岸,顿时鼓角齐鸣,北军威武将士,热情相迎御驾,以军礼相拜。 而感受到北军的雄壮的气势,护驾的禁军卫士也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凝神肃穆以对之,似乎想要与之比拼。毕竟,谁还不是大汉精锐呢? 銮驾至军前,刘承祐慢慢地走出车驾,站在辕上,视线落在迎驾的将士身上。这是他北巡以来,第二次出驾接受迎拜。 “北面都部署臣安审琦,携北面诸军将士,恭迎陛下巡阅!”安审琦带头,长身恭拜。 扫了一圈,千军伏首的感觉,着实令人陶醉,刘承祐手一挥,道:“众将士免礼!” “谢陛下!” “请陛下检视三军!”安审琦在前,意态激扬。 “准!” 安审琦当即做了个手势,后边的军阵,顿时提刀举枪,动作整齐划一,山呼万岁。虽然人不算多,又处在开阔的易水河畔,猛然爆发出来,还是足够震撼,堪比万军。 “请陛下,渡河入关!”安审琦请道。 回身入銮驾,给张德钧使了个眼色。张德钧高声说:“陛下有谕,请安都帅登驾叙话!” “谢陛下!”安审琦恭敬应命的同时,脸上却不动声色。到他这个年纪与地位,不似一般人会轻易感动,当然,面对天子的恩遇与尊待,该有的臣节表现还是很到位的,态度规矩而恭谨。 “末将请为陛下牵马扶辕!”等安审琦登上銮驾后,罗彦瓌站了出来,恭请道。 “准!” 得到准许,罗彦瓌顿时面露喜色,忙不迭地上前侍驾。那表情,那动作,不像一位镇边多年的将军,更似一个谄媚的狗腿子。 而见其表现,剩下的几名军使,或多或少,都有所鄙视。当然,更多的,则是后悔与羡慕,没曾想让这厮抢了先。 罗彦瓌此人,素来机敏,眼光准,见机快。从当初,天下未定,中原未主,契丹势盛,罗彦瓌便截夺军马,投奔刘承祐,就能看出他的不凡了。 御驾在罗彦瓌与御者的策动下,缓缓启动,向易水上的浮桥走去。车驾外,仍旧是紧密的护从,以及声势不减的“万岁”呼声。 众星捧月间,刘承祐收回了目光,看向安审琦,温和笑道:“安卿这是将北边最精锐的军士,都选到此地了!” “还有更多的军士,同样精锐,想要迎候陛下,只是未选上罢了!”安审琦应道。 “可惜,朕却是不能一人一军地接见了,倒拂了一众将士的心意!”刘承祐叹道。 “迎驾的将士们回到驻地后,会将陛下的恩威与关怀,转述与他人的!”安审琦的政治觉悟,显然很高。 s://.c/read/36188/20696587.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3章 抉择 脸上洋溢着笑容,尽展欣赏之意,冲安审琦道:“有此雄壮之师,镇守北境,朝廷乃安!类此师徒者,不消多,只需万卒,何愁北虏不定,雠耻难雪?” 刘承祐这话,也就是耍耍嘴皮的功夫了,师旅有强弱,兵卒有勇怯,迎驾的官兵,都是北军中的精锐菁华,若真有此过万卒众,当真可恃北讨了。 对其言,安审琦平静地应道:“陛下壮志雄心,终有一日可实现!” “对了,燕王到哪里了?还未南至吗?”刘承祐问。 闻言,安审琦禀道:“昨日收到哨关上报,燕王一行,已近永清,估其脚程,今日也当至!” 皇帝巡至北边,自然少不了召见燕王赵匡赞,并且提前下诏,召燕王南下,欲于瓦桥关举行会面,联络感情。而赵匡赞,显然也奉诏南行了。 “随众有多少人!”刘承祐问。 “千骑轻甲!”安审琦说:“臣已下令,让沿途关卡、驻军,严密监视,警惕不测!” “不必如此!”听其答,刘承祐当即拜拜手:“燕王镇守幽州多年,乃柱国大臣,燕卒亦是我汉军儿郎,这般戒忌之举,反倒显得我们心狭,引起其疑虑。 传令下去,放开关卡道路,沿途官兵,当以诚相待,不得有怠慢迟误之举。另外,朕遣近臣北迎,你派一名军官为向导!” “是!”安审琦拱手,恭维说:“陛下胸襟开阔,以诚相待,令臣钦佩!” 稍微停顿了下,安审琦一脸坦然状,说:“陛下,非臣背后进谗,臣就任北边,亦有两载,对幽州与燕军也有所了解。其镇关多年,本自成一系,早年时,汉辽激恶,边境交锋不断,幽州为北面屏障,作为汉辽之间的缓冲,功效甚大,朝廷得以徐图恢复,专心南事。 然而,自乾祐四年,汉辽和议以来,边境少事,国民得安,幽州横亘于汉辽之间,则属左右逢源,首鼠两端。几年下来,燕王多年不朝,与朝廷已是若即若离......” 比较难得地,安审琦主动提起幽州之事,表示其担忧。闻之,刘承祐脸上笑容微敛,说:“幽州之事,安卿的顾虑,朕岂能不知。只是,当初以幽燕派赵氏父子,便可料今日之局情。不论汉辽之间关系如何,燕王与幽州对大汉北疆防御的功绩,是无法抹杀的!” “陛下!”安审琦说:“时移世易,今非昔比,今日之局势,也大异于当年。于大汉而言,燕军之弊,也更甚于其利。 据闻,如今幽州,常年备有一万步骑,诸关塞堡垒及涿、易二州,亦布置有一万多军丁。以三州不到二十万民,供养两万多兵备,可称穷兵黩武,而朝廷每岁还需调拨钱粮,助其养兵,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而燕军下属,多骄兵悍将,不敬朝廷,唯尊燕王...... 臣以为,当此之时,陛下当速下决断,对燕军采取动作,以作剪除,消弭祸端,一解燕军之忧。否则,长此以往,必致大患,甚至可能影响对契丹大局!” 安审琦这一番言论,刘承祐眉头锁了起来,沉声说道:“安卿呐,你是一言,将朕心中的隐忧,尽数戳破了啊!如你所言,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契丹休整这么多年,国力日复,大敌在北,不宜轻动啊!” “正因如此,则更不当与其挟敌自重的机会,如今方可制,日后难料啊!”安审琦说道:“以陛下之英明,只怕对幽燕之事,也是洞若观火,还望早定决议!” “依安卿之意,朕当如何解决?”刘承祐轻轻一笑,看着安审琦。说起来,即便被委以北面都部署之职,统管诸军,但这还真是安审琦头一次,主动向他进言献策,谋国谋军。 安审琦语气坚决地说:“燕军之重,首在燕王,其诸子尚幼,除其之外,无可主事者。此番其奉诏南来谒驾,不若趁机将其扣留,而后迅速派军悲伤,在其群龙无首之际,以疾厉之势,占得幽州,削平燕军!” “安卿此策,是要朕失信于人呐!”听其建言,刘承祐喟然道:“如依此策,燕王或许能够受缚,然如欲剪除燕军,顺利接收幽燕三州,可不是那么轻易的。稍有差池,便是幽燕大乱,即便能够成功,北境维持多年的平衡,也将被打破啊,倘若事情做得不够利落,引得契丹插手,局势则更加不可测......” “以今日之小乱,而定未来大势,利弊如何,请陛下审思之!”安审琦郑重道。 听其言,刘承祐一时没有接话,而是陷入沉思,显然在权衡者利弊。而安审琦,从刘承祐口气中,也能感受到,他实则是动心的,只是顾虑影响,顾虑北方多年安宁的大局,一旦迈出那一步,北疆的局势,将陡然而转。 至于召燕王南来会面,突然发难,虽有背信弃义之嫌,但始终是靠后考虑的。对于刘承祐这样的君主而言,利弊才是决策行事的权衡标准。 就幽燕之事,并不局限于幽州,契丹的态度与反应,也是参考因素,而契丹那边,是不受掌控的...... 见皇帝不作声,安审琦又道:“陛下的顾虑,臣能体会一二。但不管如何,对燕王及燕军,必须有所限制,有所削弱,以免其继续坐大!” 听安审琦这么说,刘承祐目光微凝,冷声道:“朝廷但有动作,伸改弦更张之意,必致燕王疑惧。要么不动,动则彻底,以霹雳之势,解决问题,将动乱消弭在最短的时间,最小的范围之内!” 皇帝这番表态,安审琦微感讶异,心中不禁感慨,大汉皇帝的判断力,果然出众,看问题也犀利,深切綮肯。 考虑几许,刘承祐伸手指住还欲说话的安审琦,说道:“安卿之意,朕已深明之,勿复多言,让朕再想想!” “是!”见状,安审琦揖手道。 “再者,燕王未至,此事尚属空谈!”刘承祐突然语调轻松地,补充了一句。 安审琦闻之眼神微亮,天子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就是,燕王若到了,就有可操作性了...... 君臣之间,未复交谈,安审琦危然而坐,刘承祐则陷入了沉吟。说实话,对于幽燕的问题,他这个皇帝心里,怎么会没个谱。这些年,幽燕三州的发展,燕军的情况,赵匡赞的政治倾向,他可时时关注着。在幽州,安排了那么多人,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可以说,幽州的变化,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监测之中。但也正因如此,才会让刘承祐感到棘手,常年的渗透布置,确有效果,但如欲起到倾覆效果,还差得远。 幽州,本质上还是个军政府,核心在于军队,而对燕军的渗透,并不容易。收买、分化、瓦解,是个细致活,既要有成效,还得避免引起反弹...... 经过这些年的中央集权,几次削藩下来,作为如今大汉朝廷属下,唯一还保持着半独立性,把持军政大权的燕军,地位实则已经有些尴尬了。但是,有别于其他方镇,刘承祐想要庖丁解牛般地收其权,制其军,难度也是不小的,根源还在于契丹。 还是那句话,燕军难以翻出朝廷的五指山,唯虑契丹的影响。毕竟,汉军若解决了幽燕,对于契丹而言,绝不是个友好的讯号。 而如安审琦之言,幽州作为汉辽之间缓冲屏障的作用,已经不大了,朝廷自可兼之,只是多年下来,三方都习惯了,刘承祐需要考虑打破平衡的代价。当然,可以预见的,幽燕的问题,时间拖得越久,将来解决的难度也会更大。 但是,一旦动燕军,北方的局势会发展到何等地步,又存疑了。燕军能否顺利收服,幽州能否迅速平定纳入朝廷掌控,契丹会不会参与进来,会不会影响到南征战略...... 不得不说,安审琦这猛然一谏言,让刘承祐思绪狂涌,给他出了个难题,又到他在权衡利弊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4章 刘承祐的决定 等跨过易水,进入瓦桥关内,下得銮驾,站在军衙前,看了看布置,作为军主民辅的城关,衙门的气质都明显不一样,牌匾上的文字,都透着股铁血与肃杀。 稳稳地站在方整的青石地面上,瞥了眼身正腰直的罗彦瓌,刘承祐说:“劳你这北面大将给朕侍驾扶辕,辛苦了!” “陛下远在龙廷,千里之遥,未能侍候,今能伺驾,聊效犬马之劳,乃是末将的荣幸!”罗彦瓌这般说道。 “你有此心,甚慰!”刘承祐道。 “衙中已收拾妥当,请陛下移驾!”罗彦瓌拱手说。 后边,皇后、贵妃及诸子,也在宫侍相随下跟了上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站在一块儿。没走两步,刘承祐忽然扭身唤道:“安守忠!” “在,陛下有何吩咐?”白净英伟,一身玄甲的安守忠站了出来。 现年二十五岁的安守忠,因为淮南大战的功劳以及多年宿卫宫廷的履历,如今已成为龙栖军右厢都指挥使,此番,特意被刘承祐点名,随驾北上。当然,刘承祐这般做,也是考虑到安审琦,给这父子一个相聚的机会,毕竟,安审琦一大把年纪了,就这么个独子。 指着身后停靠着的銮驾,刘承祐吩咐着:“你带一队人,赶着此车,沿着官道北上,迎接燕王。接到他,让他乘御驾南来,告诉他,朕在关内等他!” “是!”安守忠不加迟疑,应命。 而在旁,闻听此谕的北面将帅们,多有些意外,觉得天子对那赵匡赞,有些过分优渥了,竟以御辇相迎,供其乘坐。 至于安审琦,眉头不禁皱起,他有些琢磨不透皇帝此举的意向,是示恩宠以麻痹赵匡赞方便行事,还是决定继续恩抚,不作处置? 审思的目光,小心地从天子面庞上掠过,只见得一脸平静,面态间甚至还看得出少许笑意。而刘承祐,则迈着从容的步伐,在众星捧月之间,进入衙中。 后衙之中,刘承祐端坐于案,一口一口,抿着茶汤,符后在旁,亲自烹煮着茶水。 见他那副神情,符后动作优雅,给他斟茶,不由轻声发问:“二郎,你有心事?” “被你看出来了。”刘承祐抬眼看向美后。 大符玉唇,勾起一道美妙的弧度,说:“你的表现,太过明显了。夫妻这么多年,你可少有这般样态,又遇到什么难题与无法抉择的事了?” 熟知深浅,心心相印的夫妻俩,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尤其在,刘承祐没有刻意掩饰的情况下。 看着符后那美丽大方的玉容,刘承祐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利弊的权衡,我已想得很清楚,只是心头,有点淡淡的郁结罢了。” “与北面的军事有关?”大符问。 刘承祐点了点头,却没有吐露细情的意思。见状,大符也不多问,对于刘承祐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从来不勉强,也不多张口。 想了想,大符近身,亲手给刘承祐端起茶杯,笑道:“我虽然不懂兵事,却也能看出,北面将士雄健威武,诸将对你,也十分恭敬。有这些忠将勇士相护,保国靖边,我相信,没有什么困难是二郎无法解决的!” “这倒也是!”刘承祐坦然地对符后之言,表示认可。 事实上,在这不长的时间内,刘承祐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对于幽燕,对于赵匡赞,暂时不作处理。原因很简单,在削平南方诸国,完成“先南”战略之前,他需要的是稳定。 如今北面,保持着一个平衡安定的局面,并不容易,在有既定路线可循的情况下,实不便掀起一场变乱。 要知道,他此番北巡,除了察看民政民生之外,就是为了安抚军心,加强防御,保证北境的稳定。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又怎么会选择主动搞事,打破那平衡。 诚然,对于安审琦的建议,刘承祐是有所动心的,然而,事分轻重缓急,在国家整体战略面前,幽燕的问题,也成次要的了,需要让步,往后放一放。 燕军的存在,对于朝廷的权威而言,是个挑战,是个弊端,时间越久,或成痼疾。但是,其亦有其局限所在,其实力的增长是有个上限的,想要拜托朝廷的影响,是很难的。 将来,无南顾之忧后,再行北向,解决幽燕的问题,也会更有底气些。 当然,决定是容易下的,但让刘承祐心里有所郁结的,却是那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如今的刘承祐,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天子了,已不需要如履薄冰,事事谨慎小心,忍让、退避的行为,这些年已经少了很多。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纪的增长,刘承祐的性格中的占有欲与掌控欲也在不断加强,处事风格也越发强势。 关于幽燕的问题,怕只有赵匡赞主动还政献军,才会让他心情通畅释怀。至于其他,只要需要朝廷施以手段,都不是最“完美”的解决。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动物,对于赵匡赞会作何选择,如何反应,刘承祐也都能理解。但是,理解归理解,心里究竟怎么想,则是另一件事。 同时,刘承祐也忍不住思考,安审琦为何会主动提起解决幽燕之事。认真考虑下来,只能用在其位,谋其政,来解释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这些年,大汉频频用武于南方,战果辉煌,一大批的将校,得以脱引而出,建得功勋,光耀门楣。 对此,北面的将士们,岂能没有想法。而安审琦作为北军的一把手,自然需要有所表示。另一方面,前任的何福进,有治安拓土,构建防线之功劳,他安审琦北来,若没有建树,最终很可能只是在都部署的位置上待个几年,就卸任。 未来几年内,北面若无事,那么今后都与他无关了。北伐契丹,以其年纪,也是赶不上的,就算赶上了,皇帝用不用他也是个问题。 幽燕的问题,若能在他任期内解决,对于安审琦而言,也是个提升自己家族在大汉地位的机会。 同样的,安审琦若被刘承祐安排在南边,负责方面之任,料他也决计不会关心幽州问题,估计连提都不会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5章 安心 时至黄昏,晚阳释放着柔和而绚丽的光芒,天空铺满了一层华丽晚霞,白日的少许炎热已然散去,夏风给瓦桥关送来些许清凉,分外宜人。 关城内外,集聚而来的北军将士,得到了来自天子深切的问候与犒赏,几十车酒肉输入军寨,营廨,让北军随驾官兵共庆。关内萦绕着欢呼的声音,喜悦的气氛弥漫于城郭。 关衙之中,一众北军将帅,齐齐在座,几乎占满整个大堂,君臣俱在,徜徉在一片融洽的氛围中。居主案者,除了刘承祐之外,还有皇后大符,二者皆是正装出席,以表对北面将帅们的尊重。 开席之后,刘承祐端着酒杯,以一种亲切的语气含笑道:“诸君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朕在东京,是时时感怀,朕,十分想念你们啊!今日君臣会面于北关,谨以此酒,慰劳诸位了!” “有劳陛下惦念!”安审琦带头,回应道。 一杯饮尽,再度斟满,安审琦起身,环视一圈,朗声道:“诸位,陛下难得北巡,视候我等将士。今至尊齐至,亲作慰劳,值此良辰,让我们一起向陛下与圣人寿!” 诸将闻之,皆举杯相和,声音齐整雄浑。 “朕与皇后,谢诸位了!”刘承祐持杯,应道。身边,符后也一般,以袖遮面啜饮,动作高贵而优雅。 饮罢,再满杯,刘承祐起身,步至堂间,稍微酝酿了下,以一种真诚的语气,慨然道:“晋末以来,天下沸腾,胡虏南寇,中原沉沦,尘飞幽冀,雾塞京洛。先帝总勒河东师徒,广邀天下豪杰,攘袂**,驱逐北狄,拯社稷于危亡,济黎庶于仑胥。 难料天不假年,功业初成,国家将定,而紫薇星坠。朕德浅行薄,以微渺之躬,获赞鸿绪,承继之初,内忧外患,国困民贫,以致如履薄冰,夙兴夜寐,未敢懈怠。 幸赖贤臣相佐,勇将效力,戡暴乱,却外侮,保国安民。今以十年之功,略有所成,东扩淮南,臣金陵,西复秦凤,服成都,南取荆湖,威番禺。 南面之事,频频告捷,天下归一,诚可冀望......” 一番大而空的言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神情各异,感受着诸将的目光,刘承祐略顿,继续道:“但朕深知,南方之功成,亦有北面之劳。在座诸君,都是大汉的忠臣良将,镇戍关塞,忍寒冒暑,时间久者,迄至开国,北疆安宁,繄诸君是赖。 若无众将任劳任怨,力保北境之宁定,必无朝廷南征之建树,为酬诸君之功苦,朕再敬一杯!请!” 刘承祐这一番话,态度显得十分诚恳,肯定了北面将士的功劳,让在座的将帅们很是受用。天子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们的功劳,朕知道,你们的苦楚,朕也明白,不会忘却。 事实上,对于如今的北军而言,安军抚士,莫重于之治心者。刘承祐这番“深情”告白,就是存此意,当然,他也不会简单认为,靠着嘴皮子,就能收心,还得靠实在的好处。 国初之时,因为有北面强敌的威胁,河北的边将们,受到朝廷的重视明显大于其余诸边,将校们的提升空间大,速度快。但随着国家战略的整体南移,受其影响,慢慢地也就逊色于中原及西南。 忠君报国、建功立业的思想,已然在军中宣扬多年,效果不错,但凡事都怕对比。对于普通的官兵而言,能不打仗,安安稳稳地训练,等候轮戍抑或退役返乡,自然是最好的。 但对于有一定军职的将领来说,想要奋发上进,在北面,机会很渺茫,尤其在这几年,朝廷力求北方平静,而用事南面,可以说,若不出意外,在接下来不短的时间内,还会维持着目前的态势。 虽未眼瞧,但通过耳闻,也知参与了南面战事的将校们,升职的升职,加爵的加爵,北戍的将领,心里岂会没有想法。 年轻的将校,或许还等得起,但对于一些老将,尤其是那些自前代臣服的将领,心里则迫切得多。年纪是一方面,天子的关注也是一方面,毕竟不是所有将领,都如杨业、马全义、罗彦瓌这些人那般,简在帝心。 是故,这两年,向枢密院请求调任迁职的将领,可是不少。有鉴于此,对于北面将帅们的情绪,刘承祐还是尽量体谅关心。 但,再是体谅,也有个限度。固然理解其功业之志,名利之心,但没有实在的战功打底,也不可能像南征将帅那般大受褒奖提拔。而在军国大略面前,总有人需要做出牺牲,北面的安定总需要人维护,边关的城池也需要人镇戍,不可能尽善尽美。 听皇帝一番发乎衷心之言,还是安审琦,起身恭敬道:“臣等受朝廷擢拔之恩,感陛下厚待之遇,唯思竭力,训兵秣马,保境安民,岂有他望!” 安审琦起头,剩下的将领们,也多表明态度,赌誓说,定让天子与朝廷无北顾之忧。 “朕知道,诸将有建功立业之心,也能理解,在座都是良将猛士,朝廷焉有弃用之理。还请稍作忍耐,天下尚未宁定,异日必有诸位纵横沙场建功之时!”刘承祐轻声笑道。 又寒暄了一阵,气氛慢慢地热烈起来,但观众人,总又有种约束之感。刘承祐又说:“好了,闲话朕就不多提了,再说下去,这菜肴都要凉了。朕此番,从东京带来了百坛御酒,我们君臣一起畅饮,以尽情谊,不醉不欢!” “来人,给诸将换大碗!”刘承祐又道。 “是!” “谢陛下!” ...... 夜渐深,瓦桥关内的气氛,仍旧热烈无比,声势喧嚣,天子劳军,君臣共乐。衙堂之内,诸将们是杯碗交错,嬉戏正欢,同为北将,这也是难得相聚的机会。 刘承祐却是悄然离席,让他们放得更开,带着他的皇后,夫妻俩相携,巡看关城。身旁跟着的,还有安审琦与罗彦瓌。 在北关楼上,看着仍旧严密的布置,刘承祐露出了满意的神采。注意着皇帝的表情,罗彦瓌主动道:“不论何时,关城的守备,都不敢懈怠!” 不过,城中尤其是城郭下营廨传出的欢呼声,对于关上的守备军士,还是有所影响的。神思不定,不过在将帅到后,都迅速地恢复了肃正。 停在一名队长身前,刘承祐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刘承祐这一身明黄服饰,哪怕在黑夜之中,仍旧很惹眼,再加身边高贵美丽的符后,队长哪怕见识再低,也知道问话的是何人。 带着几分紧张,队长答来:“回陛下,小的名叫赵扩,汤阴人氏。” “参军多久了,立过何功,北戍此关多长时间?” “小的乾祐三年入伍,曾杀过两名契丹流寇,调任顺安军已经两年了!”名为赵扩的队长答道。 “想家吗?”刘承祐问。 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之色,略作犹豫,声音微沉,说:“想!” “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刘承祐又问。 “老父早年被契丹人杀了,家里还一个老娘,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赵扩说。 “朕看你年纪也不大,一个老娘,照料你们四兄妹,想来也不容易!”刘承祐说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6章 戍卒之心 听刘承祐之言,青年队长赵扩脸上感思之情毕露,喟然道:“不满陛下,家父死后,家母以一仆妇之身,甘为牛马,以奉养小的兄妹四人。早些年,家境贫寒,无尺寸之地,半堵院墙,活命之粮。&lt;/p&gt; 直到后来,官府赈济,发下粮种,乡里也组织开垦复耕,家中得了几亩薄田,方才有些盼头。即便如此,老母白日耕作,夜间缫织,日夜操劳,繁重至极。&lt;/p&gt; 待小的长成,感老母苦累,故而应召入伍,多赚些钱粮,以贴补家里。小的运气不错,前后参与了剿匪与防御契丹人,经历了几次厮杀,没有丢掉性命,反而获得升级,成为了队长。&lt;/p&gt; 这几年,弟妹都渐长大,也能帮衬家里,分担老母之辛劳。三年前,小的回过家里,新上任的吕知府,又按丁口给家里划了三十亩地,加上小的军功、及饷钱所获,家里共有田近百亩了,其中肥田就有二十亩,如今是两个兄弟在耕作......”&lt;/p&gt; 攫欝攫。说起家里的事,赵扩是滔滔不绝,嘴角洋溢着笑容,人都显得开朗不少。&lt;/p&gt; 听其陈述,刘承祐也不由道:“汝母,育养你们兄妹四人,颇不容易啊!所幸,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lt;/p&gt; 赵扩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了,有点后怕地说:“请陛下恕小的无礼,竟以家中琐事,污陛下视听!”&lt;/p&gt; “不!”刘承祐微微一笑,态度十分宽和:“朕觉得你说得很好,情真意切,朕也喜欢听!”&lt;/p&gt; “如你所言,有三年没有回过家了?”刘承祐问。&lt;/p&gt; 队长赵扩应道:“是的!不过,赖陛下之福,驿道通畅,与家里也有书信往来,一切安好!除了老母身体让人挂念,倒也安心!”&lt;/p&gt; “听到了吗?使士无后顾,而后安心镇戍!”刘承祐偏头,对安审琦与罗彦瓌说道。&lt;/p&gt; “陛下体察士心,所言甚是!”二者齐道。&lt;/p&gt; 刘承祐看着赵扩,继续问,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好奇:“朕观你言谈非一般粗勇,读过书吗?”&lt;/p&gt; 赵扩答道:“小的在军中这些年,同宣慰郎们学习过,识得一些字。”&lt;/p&gt; “哦?”刘承祐来了兴趣,道:“朝廷的宣慰使,平时都给你们讲什么啊?”&lt;/p&gt; “那就多了!”赵扩一脸的实诚。&lt;/p&gt; “可试言一二。”&lt;/p&gt; “朝廷的政策,与陛下的恩德威严!”&lt;/p&gt; “呵呵。他们是怎样宣扬朕的啊?”刘承祐语气越加亲和。&lt;/p&gt; 赵扩说:“宣慰郎们常说,陛下千年难遇的雄主,受上天所钟,来拯救天下百姓的英雄。在陛下的带领下,天下子民都能过上好日子......”&lt;/p&gt;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还没什么反应,边上罗彦瓌倒忍不住朝这小小队长投以欣赏的目光,真会说话,有潜力,几乎能与他相比了。&lt;/p&gt; “不过......”&lt;/p&gt; “不过什么?有话不妨直言,不必有所顾忌!”刘承祐道。&lt;/p&gt; “弟兄们,更喜欢听宣慰郎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赵扩略显得踟躇。&lt;/p&gt; 闻之,刘承祐轻笑着说:“此乃人之常情,我也喜欢听!”&lt;/p&gt; 巘戅妙笔库戅。“陛下也喜欢听故事!”&lt;/p&gt; “那是自然!”刘承祐笑声显得很是畅快,道:“你们在军中听,我在京城听,那些杂闻故事,传说志异,确实比夸我如何英明神武,要有趣得多!”&lt;/p&gt; “你年岁几何?”看着这名小队长。&lt;/p&gt; “回陛下,小的今年二十四!”赵扩答。&lt;/p&gt; “如此说来,十八而从军,至今已六载啊!”刘承祐微表感慨,转念发问:“根据枢密院所订,大汉军伍,三载一轮戍,等你调职还就州县,想做什么?”&lt;/p&gt; 闻问,赵扩脸上恍过一抹憧憬。&lt;/p&gt;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lt;/p&gt; 赵扩嘿嘿一笑:“回家看望老母,顺便娶个娘子!”&lt;/p&gt; “还未娶亲?”刘承祐有些惊讶。&lt;/p&gt; “未能顾及!”&lt;/p&gt; “那朕就祝你将来娶个温婉贤淑的娘子!”刘承祐笑道。&lt;/p&gt; “多谢陛下祝愿!”&lt;/p&gt; 转过身,刘承祐对罗彦瓌吩咐着:“通知下去,换班之后,城上官兵,多赐些酒肉!”&lt;/p&gt; “是!”&lt;/p&gt; 带着人,继续在关城上察看,刘承祐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思及方才对话,轻叹道:“那名队长,很不错,也很幸运......”&lt;/p&gt; “能被陛下躬亲慰问关照,自然是他的大幸!”罗彦瓌这么说道。&lt;/p&gt; 听其言,刘承祐却摇了摇头:“或许吧!”&lt;/p&gt; 皇帝的反应,让罗彦瓌有些迷惑。身边的皇后大符却是若有所思,想了想,说:“官家是想到其他官兵戍卒了吧!”&lt;/p&gt; 这下,刘承祐终于点了点头:“军中似这赵扩一般从军者,不知凡己,家境与之相类,抑或更差者,当也不少。但有多少人,能像他这般,存活下来,立功升职,以此改善家中境遇。&lt;/p&gt; 像此人者,或许不少,但想来,只怕有更多的人,或死于战争,或伤于战斗,抑或直接客死他乡......”&lt;/p&gt; &amp;#21434&amp;#21437&amp;#32&amp;#22937&amp;#31508&amp;#24211&amp;#32&amp;#109&amp;#105&amp;#97&amp;#111&amp;#98&amp;#105&amp;#107&amp;#117&amp;#46&amp;#99&amp;#111&amp;#109&amp;#32&amp;#21434&amp;#21437&amp;#12290“陛下如此体恤下情,关心戍卒之苦,将士们闻之,必当万分感念,用心竭力以报君恩!”罗彦瓌当即道。&lt;/p&gt; “朕的慰问,不能仅停留在口头上!”几乎不假思索,刘承祐发出谕示:“凡在边之卒伍,将校当多关心其苦楚难处,另,加强军驿力量,使其通畅,以便将士与家人消息之往来。朕还当颁诏天下道州,百姓有出丁戍边者,官府务必优待帮扶,职吏乡人,不得有寻衅欺辱之事,如有违者,家属可直上州府而告!”&lt;/p&gt; 听皇帝这么说,罗彦瓌两眼一亮,安审琦则感慨着:“若将此情通报全军,将士们岂有不踊跃而效死者?”&lt;/p&gt; “朕也是经历过战阵的,带过兵,打过仗,对于卒伍之苦楚,也是有所了解的!将士们背井离乡,远别家人,为国戍边,朕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聊做关照了!”刘承祐这么说。&lt;/p&gt; 不可否认,刘承祐做这些,有大半的原因都是为收买军心,但从感情上而言,也是发乎于真心。就如他所言,他是知兵,经历过战阵的马上皇帝,当初可是靠着在龙栖军治练兵马而崛起的。攫欝攫&lt;/p&gt; “陛下英明!”&lt;/p&gt; 没有在于将帅的恭维,站在女强边,关楼上的灯火将他的影子照在墙体,凝目北望,似作深沉。事实上,周边黑漆漆一片,晦暗的灯火,将视野局限在极短的距离内,并不能看出什么,然而身边的人都不敢打扰他。&lt;/p&gt; 当然,对于皇帝扶墙北望,看的是谁,安审琦有所猜测。&lt;/p&gt; “安卿!”刘承祐突然唤道。&lt;/p&gt;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安审琦问。&lt;/p&gt; 轻舒了一口气,刘承祐悠然道:“关于白日,你所提之事,不要再提了,更不许让第三人知晓,烂在心中,就当从来没有此事。你没说过,朕也没听过!”&lt;/p&gt; 安审琦闻言微讷,旋即恍然,也明白,刘承祐让安守忠带御驾去迎接赵匡赞该如何解读了。&lt;/p&gt; “陛下下定决心了?”安审琦问了一句,有出言确认的意思。&lt;/p&gt; “嗯!”刘承祐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大汉如今的战略,仍旧在南方诸国,除此之外,北面无论是西北、河东、还是河北,都要尽量保证安定!”&amp;#21434&amp;#21437&amp;#32&amp;#21486&amp;#21486&amp;#23567&amp;#35828&amp;#32&amp;#100&amp;#105&amp;#110&amp;#103&amp;#100&amp;#105&amp;#110&amp;#103&amp;#120&amp;#105&amp;#97&amp;#111&amp;#115&amp;#104&amp;#117&amp;#111&amp;#46&amp;#99&amp;#111&amp;#109&amp;#32&amp;#21434&amp;#21437&lt;/p&gt; “臣明白了!”虽然心里有淡淡的不甘,安审琦还是拱手应道,以表恭顺。&lt;/p&gt; “安卿此后统管北军,仍当以稳为要!”刘承祐再度强调。巘戅叮叮小说&amp;#100ing&amp;#戅&lt;/p&gt; “是!”&lt;/p&gt; 回过身,刘承祐意态又恢复了淡定从容,耳朵动了动,城关内的喧嚣,还为消停,刘承祐以一种探讨的语气说道:“北面诸军将帅,悉集于此,尤其是五军使同在。你们说,若是此时有敌大举南来,我北边防线,岂不危矣?”&lt;/p&gt; 安审琦道:“发令之前,臣曾特意警示,诸将对于驻地防御已做妥善安排,并降下戒严令!有责任之将留守,亦有关城之固,再兼诸堡垒之辅,虽无主将,但北面防线仍旧固若金汤,纵敌十万,也非其短时间所能攻破......”&lt;/p&gt; “......”&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7章 亦有其忧 巨马河发于太行山脉,中聚百水,汇千泉,经十渡,渐成大河,终横亘于幽南大地,滚滚东流,不舍昼夜。量大流急,恰如其名,似巨马奔腾,水势浩大,同两岸沟壑、山谷、泉涌,构成一幅风光雄奇秀丽的画卷。 千年以来,巨马河滋润孕育了两岸百姓,同时也带来了不少灾难与苦难,以其地理水文情况,汹涌的河水,就如一头暴戾而不受约束的猛兽,稍不乐意,就会挣脱沟壑岸壁的束缚,侵害沿岸田亩、房舍。 在前几年,大汉水患频发之际,巨马河中下游,便是重灾区,官军民财产损失十分严重。同样的,沿巨马河,也是大汉北面的防御重心,防线依托。 顺着巨马河,一支骑兵自东向西,沿溯流方向行进。千骑轻驰,虽挂汉旗,但甲备服色,明显有异于汉军,这一行,正是奉诏南来的燕王赵匡赞一行。 赵匡赞现年三十四岁,面貌方正威严,气度出众,那是种常年浸淫权力而成就的风采。着银甲,披军袍,身处燕骑之中,从容的表情间,却氤氲着一抹凝重。他们这一行南下,是经过永清军,自雄安军渡巨马河,在西向顺安军。 就如同往常,率军护卫赵匡赞南来的,仍是赵思绾,这个燕军中最凶悍的战将,也是赵匡赞麾下第一大将,统领着燕军中最精锐的军队。 经过时间的沉淀,赵思绾脸上的伤痕,也越显狰狞可怕。驱马前行间,赵思绾也不由观察着周遭的地理,良久,指着巨马河说道:“大王,这一路走来,沿巨马河,汉军的守备,十分森严啊!关河相配,堡垒勾连,犬牙交错,这般严密......” 闻其言,赵匡赞不由回过神,瞥着他:“幽南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朝廷修关防,屯精兵,以备契丹,何足为怪?” “防备契丹人?”赵思绾当即道,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如今汉辽之间,已经和平了近五年,双方相安无事,契丹无南下之意。汉军如此严密布防,也不知在防御谁?” “你此言,可有失偏颇!”赵匡赞凝眉,盯着赵思绾:“你口中所说,隐言讽忌,有什么话,何不直说?” 沉默了下,赵思绾道:“大王,我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看得出来,汉帝野心勃勃。如今开始剪除南方诸国,而一旦其将南方平定,必然北上用武。 别人或许忌惮契丹,但汉帝绝对不会,想当年,不及弱冠,便敢率不足万军,抓住机会,一举击破几十倍的辽军,大造伤亡,重创胡人。河北未定,契丹人的势力仍旧遍布幽冀,他就敢派先王,北袭幽州,一举奠定了其后十年的北方局面,而我们,为大汉屏障,也一直到如今。 但像汉帝这样的君王,又岂会允许北面一直受制于人,将来必定北上。而一旦汉军大举北伐,首当其中的,不是契丹人,而我们幽州啊。 到时候,大王如何自处?将士如何应对?幽燕何去何从?” 听赵思绾这么一番言论,赵匡赞不禁露出一抹讶异,看着他:“没曾想,刺面猛士,生啖虏肉的赵将军,竟然有如此见识,这可让孤刮目相看呐!” 赵思绾应道:“性命攸关,前途攸关,末将不得不多想,这种情形,末将也思考多年,方才有所得!” “孤还记得,早些年的时候,你还不甚服气天子,说栾城之战,乃是其运气,侥幸得胜,虚言夸大战果......”赵匡赞轻笑道。 赵思绾似乎回忆了一番当年的心态,苦笑道:“不瞒大王,当年汉帝不过一少年,行军作战,能起何作用,窃以为军中镀金。另一方面,栾城之战,或有运气缘故,但有其决断与胆略,也非寻常,当初只以年纪而有所轻视罢了。 然而,这些年来,大汉在其治理下,日益繁盛,兵强马壮,东征西讨,拓土占城,所向披靡。末将虽然自傲,却也不得不承认,汉帝是雄略之主!” “但是,如此雄略之主,对大王,对我燕军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啊!”赵思绾叹息道。 见赵匡赞不作话,赵思绾继续道:“这些年,朝廷往幽州派遣了不少官员,大方不加删减,悉数委以州县之职,还有那高防,在幽州多年,联络了一批人,终日宣扬汉帝之威,朝廷之政,其心可诛。 幽南的汉军,也不断有北探之意,永清的马全义,可是汉帝的心腹爪牙,而永清县,本为我幽州属县。他们的戍堡,已经修筑到安次、固安境内。而两县距离幽州,更是不到百里了。 汉军兵势愈盛,末将忧虑,终有一日,我燕军当为朝廷所并啊......” “你们这干人的顾虑,孤也清楚。那依你之见,孤当如何应对?”见赵思绾话也有些多,赵匡赞看着他问道。 闻问,赵思绾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大王这话可难为末将了,末将并非能想出解决办法的人!” 声音停顿了一下,赵思绾继续发声:“不过......” “不过什么?”赵匡赞问。 “朝廷忌惮的,唯有契丹,有契丹的威胁在,朝廷想来也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末将以为,或可尝试与契丹联络......” “住嘴!”赵思绾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匡赞严厉地呵斥住。 此时的赵匡赞,表情保持着平日的从容,但一双明目,威严肃杀,凛然而令人生畏,常年的威势,让赵思绾下意识地噤声。 赵匡赞沉吟了一会儿,肃声道:“孤知道,这几年,你们与契丹人有些交易,但是,交易终究只是交易,倚寇自重,必为取死之道。你也说了,天子强悍,意图携契丹以制衡朝廷,只能犯其威严,招其愤恨! 再者,我们镇守幽州多年,与契丹之间,仇恨已深,乾佑初年,那连年攻杀鏖战,你也是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了,你赵将军的威名,不也是在对抗辽骑的厮杀中传开的吗? 死了那么多百姓,军中将士,大多数都有父母、兄弟、子侄,亡于契丹人之手。血仇难以化解,向契丹靠拢,不只是背离朝廷,更是背离两万燕军将士......” “大王教训得是,末将也明白,只是随口一说!”见赵匡赞那一脸严重而不可欺的神情,赵思绾果断认怂。 当然,从他本心而言,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毕竟在他看来,再深的仇恨,过了这么多年,也有所淡化、缓解,看近几年来,幽燕百姓与契丹人的交易就可知,也没多少人,会一脸愤恨地去交易钱货。 辽国的马匹、牛羊、皮毛、药材等货物,对于幽燕百姓而言,可都是有利可图。再过几年,能继续过安逸的日子,还有多少人会真正去牢记仇恨。 说起仇恨,还得属朝廷的人,明里暗里,在宣扬警惕、敌视...... 考虑几许,赵思绾又道:“大王,不管如何,有一点,不得不有所警惕。当年,汉帝第一次北巡之时,可允诺让大王永镇幽燕,世袭罔替。 然而,这三四年间,朝廷不断削藩收权,天下诸藩,除了定难军外,也只余我幽州强藩,势必为其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不是末将擅自猜忌,大王以为,汉帝与朝廷,真的会允许我幽州近乎独立存在吗?” 这句话,终于让赵匡赞的脸色大变,变得凝沉,慎重。良久,喟然长叹:“一句‘永镇幽燕,世袭罔替’,时下却让孤如临深渊,进退维谷啊......” “大王,末将只是个粗人!”终于窥探得燕王心中的一丝想法,赵思绾突然郑重得道:“别的不敢保证,但将来,朝廷如欲并吞我燕军,决计不会束手,任其拿捏!必当誓死,护卫大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8章 赵思绾有远谋 “这些是你个人的想法?”赵匡赞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目光如电,直视赵思绾。 燕王的目光有些骇人,赵思绾为之一慑,眼神游移了下,应道:“除了末将之外,还有不少燕军将校,大王请放心,将士们都是拥戴你的!” 赵匡赞不由笑了笑,问:“听你的意思,你们是做好与朝廷翻脸冲突的准备了?” “倘若朝廷做得太过分,不留余地,末将等也必不甘就范!”赵思绾语气中透着狠戾,脸上伤疤也越显张扬,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狠决:“汉帝既然答应大王,如欲毁诺,必失信于天下。我们坐拥幽州坚城,甲兵精练而犀利,足可恃之,防备朝廷。” “你们觉得,以幽燕三州,民不满二十万,兵不过两万,能够对付朝廷千万之民,百万之师?”赵匡赞反问道。 “大王不必虚夸朝廷的实力!”赵思绾摆摆手:“现在朝廷虽则有兵数十万,千万之民,但各处需要镇守,四境也难称安宁。即便将来,当真削平南方诸国,也需屯重兵镇守。而其如若有北上之意,兵少则难以图我,兵众契丹人岂能会坐视之?” 赵思绾是越说,越感兴奋,或许是激动的,有种口干舌燥之感,望着赵匡赞道:“我们固然不当与契丹交通,但假借其势,还是可以的。朝廷若敢动兵,他们也当有所顾虑,忌惮我们彻底撕破脸皮,投靠契丹。 只要朝廷有所顾忌,我们就有足够回旋的余地,维持目前的局势,并长久下去,也未必不可能。如此,大王将长治幽燕,将士们也可安享太平富贵!” 听其言,赵匡赞悠悠一叹,神情显得很冷静,说道:“你方才同我说,没有解决之道,如今看起来,心中只怕早有所计较,并且考虑得很齐全啊!” “不瞒大王,我等无意背反朝廷,但朝廷如欲似对待其他藩镇那般,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我等也不当坐以待毙。难道大王,就甘心,束手就缚,任人鱼肉吗?”赵思绾说。 赵思绾的思想,很危险,当初卢龙观察使高防就曾向刘承佑进言过,说此人其心有贰,桀骜不驯,非忠良之士。刘承佑也曾给过高防以指示,寻机除之,但是想要除掉手握兵权的燕军大将,又哪有这么容易。关键还在于,燕王赵匡赞很信任手下这名大将。 此时,赵思绾对赵匡赞也算是尽道心意了,并且很有自信,他认为,赵匡赞也是不可能放弃手中的权位的。想要对抗朝廷,保住幽州和燕军,没有赵匡赞牵头,光靠他们这些武将,是没法成事。 “这些见解与想法,恐怕也不是光凭你,就能想出来的!”赵匡赞表情慢慢地恢复平静,突然问道。 “大王果然还是了解末将的,末将只是一粗人,哪里能够完全看明白这些事情。”赵思绾笑了笑,应道:“不瞒大王,这是幽州一些文人商讨出来的,我幽燕之地,也不乏文才,这些人也是有用,大王欲巩固三州,也缺少不得文才相助!” “向来喊打喊杀,只信武力的赵将军,如今也学会尊重文臣了,我感觉对你,是不只刮目相看了......”赵匡赞这么说道。 “末将以为,大王当提拔幽燕当地的文臣,以免被朝廷的人窃取民政之权!”赵思绾建议道。 “这些年,军中的将校们,不是都鄙视文臣,觉得他们无用,向孤要州县之职,民政之权吗?”赵匡赞玩味地说道。 闻问,赵思绾两眼一睁,说:“那些匹夫,懂些什么,钱粮田亩他们能操持吗,籍册讼书他们看得懂吗?” “此言虽然粗俗,但在其理!”赵匡赞评价道。 然而转过头,赵匡赞眼神中却闪过少许异样,这个赵思绾,原本以勇悍闻,是他手下最凶狠的战将。但如今看来,却已多了些狡猾,知道思考,知道着眼于未来,知道重视文臣。 原本,燕军体系中,以赵思绾为首,就有一股势力,并且在这些年间不断壮大。而如今看来,这赵思绾不只在军中,还想涉足于民政。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或许有那么一种情况,幽燕会在汉辽的争锋中保留下来,保持着半独立。而赵思绾凭借着组织起来的这支军政势力,不断加强实力,将来甚至可以在燕王集团的土壤上脱身出来,成为一股新的军政集团,寄身于幽燕这片土壤上。 给个主角模板,将来几十年或上百年,或汉辽之间两败俱伤,或两方国力衰退,赵思绾的子孙后裔趁机崛起,成就大业...... 当然,就眼下而言,从赵思绾的言谈之中,赵匡赞感受到的,是浓浓的野望。或许赵思绾自己都没有察觉,也没有过于深远的见识,但是加强自己手中的实力,保护自己的权力与财产,这几乎属于本能的反应与做法。 但是,作为一个主政幽燕大权多年的王,不管怎么样,赵匡赞身上都有“人主”的属性,也有为人主的权谋与猜忌。 默默地思考着,赵匡赞恍然而悟,对于赵思绾,却是不能再像往常一样,仅仅将他当成一个一勇之夫了。一种名叫“猜忌”的东西,慢慢地占据赵匡赞的心房,赵思绾自诩深明其心,并一再表忠心。 但是,他那番“幽燕大计”,将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对于赵匡赞而言,即便他素来心胸宽广,极有器量,也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不管怎么样,燕王是他赵匡赞,未来如何选择,幽燕去从如何,需要他赵匡赞决定,而不是你一个赵思绾。显然,赵思绾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认真地想了想,赵匡赞嘴上带上了少许笑意,问道:“赵将军,我有些好奇。以你的勇武,即便顺服朝廷,仍旧可以为将,保有富贵,将来立些战功,加官晋爵,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为何你一再地劝我,保存势力,甚至不惜对抗朝廷?” 听赵匡赞之问,赵思绾作沉吟状,脸上的疤痕似乎都少了几许张扬,过了一会儿,说道:“大王父子两代,对末将有知遇之恩,自当尽忠。另外,恕末将直言,在大王麾下,末将为第一战将,声名显赫,如归服朝廷,今后受制于人不说,大汉军中又岂有我等的位置?” “你这话,倒也实诚!”与之对视了一眼,赵匡赞说。 赵思绾道:“大王待末将如手足,末将自当推诚置腹!” “等到了瓦桥关,人多眼杂的,要管住自己的口手,今日之言,务求秘密!”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赵匡赞叮嘱道。 “末将明白!”赵思绾一拱手。 又行进了一段路,赵思绾又主动提醒道:“大王,莫怪我多言,此番你奉汉帝之诏南来,深至巨马河阴,身边只有这千骑相护,若汉帝骤起歹心,将大王扣留,届时我燕军势力,只怕会土崩瓦解,轻易为朝廷所得啊......” 目光微凝,赵思绾的话显然让赵匡赞有所迟疑,沉默了一会儿,赵匡赞苦笑道:“我人已至此地,言此无益。我一片赤诚而来,无负于君,无负于朝廷,天子如有所谋,就当是命!” “如绳缨在瓦桥关候着我们,赵将军还敢同我前去吗?”赵匡赞又问赵思绾。 赵思绾稍作迟疑,旋即肯定道:“有何不敢?倘有异,末将必率人,拼死杀出,护送大王回幽州。区区巨马河,又岂能拦我?” “将军豪情,令人佩服!不过,倒也不需过虑,据闻,大汉北面边将,自都部署以下,悉在瓦桥关谒驾,五军使俱在。如其有异,当不至于如此安排......” “但愿!” 自顺安军至信安军巨马河段,还有一名,曰白沟。而在瓦桥关北面,遥对着刘李河汇流口,新设了一防御严密的军驿,名叫白沟驿。 等赵匡赞一行路过白沟驿时,正遇到已然等候多时的安守忠,还有那辆黄灿灿的六马御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9章 君恩之重,令人惶恐 正文 第89章 君恩之重,令人惶恐 夏阳高悬,照得关城的墙垣发亮,仿佛给这座坚固厚实的军事堡垒披上一层光鲜的外衣。关楼上,汉天子再度登临,不过这一回,并不是为了巡视关防,而是为了等待北来的贵宾。</p> 刘承祐一身干净的黑龙袍,头上高束帝冠,危身直立,皇后、贵妃俱正服被身,一左一右,侍候在侧,四名皇子也穿着漂亮华贵的蟒服,站在女墙后边,整个场面显得很正式。</p> 女墙高过皇子们的脑袋,即便最年长的刘煦,也望不到城郭外的景象,只能看见白石墙体。感受到现场气氛的严肃,即便是平日最活泼的刘昉,此时也老老实实地站着,没有多动作,显得规规矩矩地。</p> 刘旸也同样乖巧,似乎能感受到身后父亲的目光,刘晞则更显淡定的,一双眼睛保持着灵动,默默地数着视野中砖石的块数。</p> 边上,与皇帝一家子一道的,是此番前来瓦桥关谒君的将帅们。不过,相较于刘承祐一家的平静,将领们可没有那么安稳了。</p> 隔着约两丈远的距离,一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将军,就是一副意兴阑珊的表情。此君名为董遵诲,将门出身,自幼随其父在军中打磨,武艺不凡,知兵法,有统军能力。</p> 董遵诲的军旅生涯,并没有太轰轰烈烈,汉初之时,随其父董宗本投汉,为随州军校,后调任禁军,隶兴捷军,在刘承祐对禁军整顿的过程中,考其才干,得到升迁,后外放为卫州指挥使。</p> 在任两载,剿匪肃境,乾祐四年秋,辽帝耶律阮率大军南下,朝廷下诏备战,董遵诲率部下调往元城,属北面行营,准备对辽作战。不过随着火神淀之乱,汉辽议和,也就没能捞上立功的机会。</p> 后来的几年间,历任德州团练使以及赵州兵马指挥使,直到乾祐七年秋,朝廷再度对北面防御及北军进行调整,最终形成了如今以五军使、一部署为核心的防御体系。而董遵诲则调任为西面的保定军,在大将之列。</p> 观董遵诲履历,算得上是顺风顺水,波澜不惊。而此人的经历,在大汉军中,也是有一定代表性的,除了他本人确实有几分兵略才干之外,也有其父的影响,当然更重要的,董家与临清王高家,有亲戚关系。</p> 或许是出身与仕途都比较顺利的缘故,董遵诲自带有一股傲气,当年赵匡胤游历之时,投其父董宗本,与董遵诲之间就有一番渊源。当初年轻气盛,事事与之相争,尤其在他素来自信的兵略方面,也被赵匡胤压一头,常常被辩得无话可说,直到逼得赵匡胤主动请辞......</p> 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褪去了青少年时的意气冲动,如今也变得成熟稳重,在北军中,董遵诲的名声很不错,治兵有方,断事公正,为人豁达,胸五崖岸。</p> 但此时,站在瓦桥关城上,晒着初夏的暖阳,董将军却有少许的不耐。脸色并不算好,昨夜酒喝嗨了的缘故,望着自北关直出向北的官道延伸到视野尽头,董遵诲忍不住冲身边的罗彦瓌嘀咕说:“罗将军,那燕王再是地位尊崇,柱国大臣,陛下如此厚待,也太过了吧......”</p> “我们这干粗汉,身强体壮,在这里等着也就罢了,安帅同为王爵之尊,年事已高,也矗立城。即便如此,又何劳陛下与后妃亲临。还有几名皇子,小小的年纪,个子还不到城头,站在那里,像个学童一般......”</p> 听董遵诲之言,罗彦瓌倒是一连淡定,心态放得很平,应道:“怎么,董将军是羡慕了?”</p> “这开国以来,我还不曾听闻,有哪名大臣将领,能得陛下如此重待?那燕王何德何能?我只是不解罢了!”董遵诲嘀咕道。</p> 罗彦瓌嘿嘿一笑:“董兄,你也说了,这天下还有谁能得陛下如此厚重,亲登城垣以候,昨日又是銮驾北迎。哼哼,不过这等重恩,可不一定是好事,我可是不敢羡慕......”</p> “罗兄此言何意?”董遵诲问道。</p> 罗彦瓌淡淡然地说:“也不知等燕王到了,见到这等场面,是感动多一些,还是畏惧多一些。不过,就我猜测,应当不会太好受......”</p> 对于皇帝这番安排与行为,议论的可不只董罗,其他的北军将领,也多少有些腹诽,不过都不敢大声张扬。安审琦距离天子近些,不过老帅意态从容,没有一丝不耐,甚至还带有少许平和的笑意。</p> “官家,看将军们,似乎颇有微词啊!”高贵妃注意到到周边的波澜,低声说道。</p> 瞥了眼身边的美妇人,刘承祐轻笑道:“你也没耐心了?”</p> 迎着皇帝的目光,高贵妃当即摇摇头:“耐性我有的是,再兼官家都在此,我又有什么多说的。只是官家对燕王的看重,有些令人吃惊罢了......”</p> 另一侧,符后认真地想了想,温声道:“燕王为国镇戍幽州多年,对北边的安定有大功,但功与酬当相称。天子之恩,重如山,深如海,然而山崩海啸,则足以摧人,过犹不及啊!”</p> “你这话,很有见地啊!”刘承祐淡淡一笑:“不过,燕王戍边有功,今他南来会面,我作为主人,稍等片刻,也是应该的......”</p> 没有过多解释,刘承祐转而关心起四名皇子:“你们年纪还小,若是站累了,到旁边歇息一会儿吧!”</p> “君父在上,儿岂有叫累的道理!”刘煦应道。</p> “我要陪爹爹一起等!”刘旸说。</p> 有两个哥哥表态在前,刘晞与刘昉没有作话,仍旧安安静静地等着。</p> 事实上,从收到燕王南来的消息,到传令文武齐聚等候,一直到燕王一行,抵至关城,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p> 当千员燕骑南来,刘承祐不假思索,直接带着人下关,城门大开,直至吊桥前等待。</p> 而赵匡赞这边,一行护卫着空荡荡的銮驾而来。在白沟驿遇到安守忠,从其口中得知来意与天子的宠幸,他终究力辞不就,没有乘坐銮驾,而是十分恭敬地似卫护天子一般,保护着銮驾而来,并且加快了速度。</p> 然而,及至关前,见到这番郑重而浩大的迎候场面,心头的复杂情绪更重了。</p> 赵思绾在旁,也是意外不已,感慨着:“看来天子还是知礼的,又是銮驾,又是亲候,对大王,诚意深厚啊!”</p> 没有搭理赵思绾,隔着半里地的距离,赵匡赞手一挥:“全部下马!”</p> 燕骑的素质当真是很高的,闻令而动,令行禁止,整整齐齐地落马。</p> “赵思绾陪我前去面君,其他人原地候命,不得靠近!”赵匡赞吩咐着。</p> “大王,就我们两人?”赵思绾稍露迟疑。</p> “就我们两人!”语气不容置疑,在他身上瞄了一眼,又道:“把你的佩剑、武器,全部留下!”</p> “是!”</p> 很快,赵匡赞先整理了一番甲容,而后与赵思绾,一前一后,直趋御前。待到靠近关前,隔着数丈远,赵匡赞三跪九叩,以示恭服:“臣赵匡赞,参拜陛下!”</p> 从赵匡赞进入视野开始,刘承祐便一直注意着他的表现,结果还是让他很满意的,几步上前,亲自搀扶,语气温和地不得了:““燕王快快起身,不必多礼!”</p> 扶起他,刘承祐笑容满面,尽是感慨:“当初永清一别,至今已近七载,多年未见,朕对燕王,甚是想念啊!”</p> 面对汉帝那一脸温和的笑容,赵匡赞双目之中尽是感动:“臣德行浅薄,怎敢劳陛下如此信重,亲自迎候,万不敢当。还请陛下回銮!”</p> “燕王当得起,朕来都来了,以你我君臣之间的情谊,何必在意些许俗礼!”刘承祐哈哈一笑,一手紧紧抓着他手腕,往力牵,嘴里道:“燕王一路劳顿,朕已命人在关内备好酒宴,今我大汉北边将帅齐聚,可谓一场盛会。走,我们进城,喝酒聊天......”</p> “谢陛下!”</p> 汉帝的盛情,实在让赵匡赞有些吃不消,只能亦步亦趋,不自在地跟着,同时和其他汉将,保持着善意的微笑......</p> 瓦桥关一行,赵匡赞注定要忐忑得度过。</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0章 安全脱身 正文 第90章 安全脱身 初夏的阳光,不似春季的和煦,也不似盛夏的酷热,却有带给人一份闲适与慵懒,明亮的光芒丝丝缕缕洒落大地,照在道途间,仿佛能驱散萦绕在路上军旅身上的压抑。</p> 燕赵之旗轻扬,汉骑傍之,在瓦桥关待了足七日,同汉天子进行一番亲切的会面与交流后,燕王赵匡赞一行,终是得以顺利脱身,北返幽州。</p> 夹道有树木林荫,茂密而旺盛,后边是坚实的关城以及营壁,渐行渐远,对于心怀鬼胎的人而言,有种越远越轻松的感觉,就仿佛逃脱虎口一般。</p> 随着瓦桥关城渐渐消失在视野,被丘林坡岗而遮蔽,赵思绾彻底回过头,不作南顾,重重地松了口气。</p> 注意着赵思绾那一副放松的神情,赵匡赞说道:“赵将军是过于紧张了!”</p> “大王,也只有远离瓦桥关,末将方能真正放下心来!”赵思绾露出了笑容:“实言以告,这几日,末将感觉我们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p> 注意到赵匡赞默然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末将的生死不足惜,唯恐大王的安危,干系重大啊!”</p> “这段时间,天子对我们,也算是礼遇重待了。”赵匡赞瞥着赵思绾,说:“你赵将军,也得到天子亲自敬酒,赞你功德与豪勇,怎么,就一点感触都没有?”</p> “天子固然礼遇我们,但诸般热情,却是让人有些难以适用!”赵思绾应道。</p> “是啊!”赵匡赞英俊的面容间,也不禁流露出少许凝思,幽幽道:“天子的做法,确实让人不禁猜测,为何对我们如此热忱厚遇,那温和的笑容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p> “不瞒大王,这几日,北面军将,轮番宴请,末将是推不得,辞不得,应邀则生疑惧!”赵思绾一脸后怕的表情:“末将当真担忧,饮宴之间,会突出伏兵,刀斧加身。”</p> “你这却是过虑了!”看赵思绾那仍带疑惧怕的神情,赵匡赞从容地说道:“天子前后,从未显露羁留之意,言谈行为,尽显热忱,既然放我们北归,足见朝廷大政不改,其心之诚!反倒是你,诸般戒忌小心,只怕引人注意啊!”</p> 闻言,赵思绾脸色变了变,咧嘴笑道:“末将只是一粗人,哪有大王的涵养,沉着冷静,处变不惊,不减风度!”</p> 在到瓦桥关之前,赵思绾在心里可做好了各种应变准备,然从弃械随着赵匡赞觐拜刘承祐开始,一切筹谋盘算,都成了空。与随行的燕骑隔离,凭他一人之勇,半点挣扎都难有。</p> 在瓦桥关的这几日,赵匡赞一行,受到了最隆重的礼遇与最热情的接待,没有一点不融洽之处,唯一让人感到不和谐的,大概就是皇帝的态度太温良和蔼,让人有些吃不消。</p> 对赵匡赞,刘承祐以兄礼侍,着众将敬酒不算,还让几名皇子举杯。夜间,又拉着他君臣对饮畅谈,纵论天下,并让皇后亲自给二人斟酒,若周淑妃在,估计还会让其弹奏几曲,用以助兴。其后,又抛下美娇娘,与赵匡赞同榻,抵足而眠,一连数日,皆是如此。</p> 至于赵思绾,刘承祐也亲自持杯相敬,回顾其功劳,多有赞誉勉励。说起来,赵思绾对大汉还是有战功的,乾祐元年,王峻率师抵御孟蜀入寇,败蜀帅张虔钊于鸡峰山,当时血战破寨,赵思绾乃是头功。那也是赵思绾的名字第一次传入刘承祐耳中,其后便是王峻上奏,言赵思绾桀骜不驯,凶狠残暴,狼戾不仁,必至祸患,请刘承祐将他斩杀。</p> 王峻当初,或许是因为赵思绾对他不敬,得罪了他,以致打击报复。但从后续的发展来看,王峻所言,倒也中之。</p> 而别看赵思绾,个性凶暴,向以乖张桀骜示人,平日里对汉帝也颇有不逊猜疑之言论,但真到了刘承祐面前,虽然免不了少许矜持,但也更像面对猛兽时给自己披上一层保护的外衣,乖巧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谦恭陪笑。</p> 此时,回返途中,思及自己在瓦桥关中的表现,赵思绾竟难得有些羞臊之感,只觉有些丢面。</p> 总体而言,瓦桥关谒君,赵匡赞始终保持着从容淡定,而赵思绾,则是被害妄想,疑心生鬼,兀自难安......</p> “大王,虽离关城,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北返吧,以免汉帝改变主意,派军截杀我们!”赵思绾的被迫害妄想,显然已经有些严重了,心里估摸了一下,向赵匡赞进言:“北边就是白沟驿,我们直接从刘李口渡河,只要过了巨马河,也就无忧了!”</p> “放松点吧,赵将军!”听其劝谏,赵匡赞轻叹道:“天子若真想谋算于我们,在瓦桥关,有的是机会。既然放我们离去,我们不妨坦然些,在此徒自疑忌不安,却没必要,表现得不堪,反倒让人小瞧了!”</p> “大王说得是!”又想了想,赵思绾不由得表示认可:“是末将多虑了!”</p> “大王,若有下一次,再不能这般南来,置身于危城之下!”赵思绾建议道。</p> “哦?”赵匡赞饶有趣味地看着赵思绾:“依你之见,往后天子再召,我当如何啊?”</p> “末将以为,纵使天子不亲自北上幽州,也需在巨马河之北,永清就不错......”</p> “你倒是也敢想!”赵匡赞淡淡一笑。</p> 考虑了一会儿,赵匡赞吩咐着:“回幽州之后,将新购得的三百匹战马,进献到东京吧!”</p> “什么!”赵思绾闻言脸色就是一变:“那可是我们花重金购得的啊!大王你也知道,汉辽之间虽然边贸繁荣,但契丹人对马匹交易的控制监管何其严密,我们购得这批战马,可废了多大代价,就这样献给朝廷?”</p> 赵思绾语气中全然不乐意,赵匡赞也理解,毕竟他们口中那批战马,是补充给赵思绾部下的。但理解归理解,他的决定与命令是不容质疑的,赵匡赞的语气也有些严厉:“我意已决,回去即办,汝不必多言!”</p> 注意到赵匡赞的表情,赵思绾再是不甘,也只好闷声应道:“是!”</p> 见状,赵匡赞语气也缓和了几分,说:“我多年未朝,每岁逢节,也只是上表。不过三百匹战马罢了,抵得上朝廷每年协发我幽州的那么多钱粮?“</p> “我甚至在想,若有机会,当亲率文武,进京述职谢恩!”</p> 听赵匡赞这么说,赵思绾阴晴一阵,沉默少许,说道:“大王,这三百匹马,献给朝廷,末将无话可说。可我军中,分与他部的马,得收回,以供训练......”</p> 因为财政的缘故,燕军之中,在军备之上,也是有些精打细算的。此番从辽西部族,分批购得战马三百匹,补充赵思绾部的同时,也裁汰下三百疋旧马,分给他部。如今,赵匡赞想要献马,等于是拿他赵思绾的“财产”,自然想要讨回,怎么样都不能亏了他赵将军。</p> 听其言,赵匡赞也明白其心思,笑了笑:“也不必这般麻烦了,先委屈你一下,回幽州后,孤从王府调配一批钱帛,再设法采购吧!”</p> “是!”赵匡赞一番温和的态度与言语,赵思绾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p> 观其那并不可好看的神情,赵匡赞脸上仍旧洋溢着笑容,只是眼睑微微垂下,眼神愈显深邃。经过此番南下,经过这些年的暗中观察,此时的赵匡赞已然给赵思绾定性了,这是个危险份子,再任其发展,迟早牵出大祸。</p> 此前容忍之,是念其侍奉赵家多年,勇猛敢战,但如今,很明显的,此人是越发认不清自我了,扩充实力与影响,也有些不加收敛。</p> 幽燕未来如何,暂时还难以下定决心,还需坐看天下局势的发展,但对赵思绾,必需得有所打压措施,监视控制了。</p> 燕军的将校,能用的可不只一个赵思绾......</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1章 作别西行 正文 第91章 作别西行 “......帝不好弄,严重寡言,及长,面紫色,目睛多白。初事唐明宗,列于麾下......”</p> 关衙之中,清脆而明晰的读书声自刘煦口中发出,刘承祐正座案上,听其背诵,手中自然地翻阅着几个儿子的课业,脸上露出的满意的笑容。</p> 刘煦口中背诵的,乃是由已故史臣贾纬同宰臣薛居正等史官学士合纂之《高祖本纪》,乃是皇子们学习的必读的一篇,也是刘承祐授意太傅张昭教习的。</p> 直到刘煦背完其中一段,方才告停,刘承祐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四名皇子。</p> “你们学得如何?”刘承祐看向二、三、四子,问道。</p> 刘旸说:“虽然不如大哥能够熟练背诵,却已能通读!”</p> 刘煦赶忙应道:“儿亦只能背诵其中一小段!”</p> “那也不错了!”刘承祐的双目之中,满是和蔼,对着四小儿,教育道:“我也并要求你们能够全篇背诵,但需通读。</p> 史官们写得很好,尽述你们皇祖经历!让你们习读之,是要你们好生体会,皇业肇基之艰难,牢记创立江山之不易,那是你们皇祖,一刀一剑,浴血厮杀,打拼出来的。</p> 你们作为皇子,身上流着父祖的血脉,享受着皇室的尊崇,也肩负着维护社稷,巩固江山的责任。《本纪》所记叙,亦有国初局势之紧迫,社稷之艰难,宗庙之危颓,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大汉江山,来之不易。</p> 为父已经在竭力收拾天下,为子孙后代,建基谋福,但二三十年后,这江山,却是要靠你们兄弟了......”</p> 刘承祐的一番话,几个小童,不管能理解几分,但从彼等严肃认真的表情来看,显然还是听进去了的。</p> 刘煦带头,郑重地说道:“儿等将来,必定以皇祖、爹爹为榜样,维护我大汉江山!”</p> “去吧!今日就到这里,给你们放个假,下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刘承祐露出一个慈父的表情。</p> “谢爹爹!”刘昉欢呼了一阵,率先迈着小腿,撒欢而去。</p> 刘煦最为矜持,规矩地行了个礼,方才温温吞吞地离开,但原本紧绷着的小脸,也明显松弛下来。作为学生,面对检查课业的老师,不论优差,总归难免紧张,尤其此番,检查的可不是张昭那老学究......</p> “官家,燕王一行,已然起行北归了!”张德钧前来禀报。</p> “朕的礼物,给了吗?”刘承祐随口问道。</p> 张德钧说:“小的亲自交到燕王手中的!”</p> “他们什么反应,说了什么?”刘承祐问。</p> 张德钧答道:“燕王面无异样,只是恭拜于道间,表示对官家的感谢。倒是那赵思绾,如释重负,似乎急于北归!”</p> “燕王其人,还是明理的,深晓臣节,值得托付。倒是那赵思绾,暗中戒备,急于脱身,仿佛朕这里是龙潭虎穴一般!”刘承祐嘴里嗤笑道。</p> “官家说得是!赵思绾为燕军大将,手握兵权,素来骄横,心怀贰心,官家或可设法除之,以消后患!”张德钧接话道。</p> “呵呵!”刘承祐乐了,笑吟吟地看着张德钧:“你这是给朕出谋划策吗?”</p> 闻此言,张德钧清秀的面庞倏地一变,赶忙说道:“小的多嘴!请官家恕罪!”</p> “去把陈留王以及五军使唤来!”收回目光,轻拂过袖子,道:“另外,再通知石守信,准备起行。此番北巡,就以此地,停留甚久,也该动身了!”</p> “是!”张德钧绷着身体,问道:“敢问官家,下一步欲巡何处,好教石将军做探道准备、路线安排!”</p> 稍微考虑了下,刘承祐说:“向西,先去保定军,再往真定府!”</p> “是!”</p> 张德钧快步而去,刘承祐仍坐于案,拾起御笔,写下个方方正正的“燕”字。经过这么多年的不断习练,再加上书法大家杨凝式的指点,到如今,刘承祐的字总算能够入眼了,当然,也仅仅是能看,完全谈不上“艺术”。</p> 脑中,关于幽州与燕军的思绪,不断纠缠在一起。这几日,在与赵匡赞的倾心交谈之中,除了联络关系,畅谈军政,议论契丹的问题之外,赵匡赞也主动提及将来幽州的地位问题,只是被刘承祐有些刻意地回避了。</p> 不过,依赵匡赞口中的话,隐隐有交权还政,以求平安之意,但刘承祐感觉得到,试探居多。并没有与之深谈的意思,刘承祐反而极尽劝慰安抚勉励,让他不要多心,幽州离不开燕王,防备契丹还需他尽力,让他安安心心地做大汉的北天一柱。并且重申,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只是这回,再没提什么“永镇幽州,世袭罔替”了。</p> 而据赵匡赞的表现,观察可得,此人虽心怀忧虑,但终究属于可以争取的。权欲谁都有,恋权难舍,也可以理解。关键是,赵匡赞是属于有见识,能持理性者,这样的人,短时间内,仍旧可以做到融洽相处,求同存异。</p> 事实上,对于燕军,刘承祐忌惮或许有之,但还不至于疑惧。打根子上,赵氏父子所掌之燕军,是汉廷扶植起来的,虽然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但受朝廷的影响,远远比明面上的要深远。</p> 赵延寿还在世时,刘承祐就多有手脚布置,而后面的这些年,明面上未加插手,但暗中的渗透、安排从未停止过。幽州若有变,从其内部能够爆发出能量与阻力,就足以让赵匡赞顾忌。</p> 当然,对于朝廷的安排与动作,赵匡赞心里也是有一定认知的,若是连这都不知晓,他赵匡赞也没资格镇守幽州,维持局面稳定这么多年。</p> 刘承祐也想过,若是赵匡赞此时便求内附,他又当如何反应,是从速接收,还是顾忌契丹的影响而不作变化。当然,这也并不难选择,以他的习惯,会取其实权,而虚置“燕王”,维持明面上的局势,这也是对朝廷最为有利的结果。</p> 然而,赵匡赞并没有。有的事情,看透容易,但看透之后,想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可就难了......</p> 未己,安审琦携五军使入内参拜,令其落座,刘承祐也不多废话,直接道:“诸位与朕会面于此,推诚置腹,堪称盛会,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朕逗留至此,八日有余,合该起行。诸君离关日久,难免耽误了军务,也都收拾收拾,各自返还驻地吧!”</p> “是!”</p> “临别之际,朕就不另设酒席,谨以一杯淡茶作别!”刘承祐拿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说道:“请!”</p> “谢陛下!”</p> 饮罢,刘承祐再道:“诸位回军,朕仅以一言相告,训兵马,砺士卒,以待大势!今后,仍当保持克制,在那抑奋武之心,以稳北疆局势。待到朕重来之日,必是诸君,用武之时!”</p> “谨遵陛下教诲!”安审琦牵头,拱手道。</p> “另外,与幽燕三州,要和谐相处,维持关系!”刘承祐又警示道,看向马全义:“尤其是永清军,朕听说这两年,你军与燕兵多有摩擦冲突,今后要尽量避免,戍堡,不要再向北筑了!”</p> “是!”被点名,马全义有些无奈。</p> “朕准备去保定军看看,董将军,就随驾西行吧!”刘承祐又看向保定军使董遵诲。</p> “遵命!”董遵诲不惊反喜,心中暗暗琢磨着,要让刘承祐一瞻他保定军的雄壮军容。</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2章 定州事 正文 第92章 定州事 遂城县,原属易州,不过后来随着汉军防线北移,成为了北军的驻地,朝廷以此固城设险,以防契丹,为保定军驻地,保定军额三千。</p> 御驾只在遂县停留了两日,检视保定军,就如董遵诲所期待的那般,对于保定军的军容、士气、训练、兵备、城防,刘承祐给了不低的评价,对他统练兵马的能力表示认可,让董遵诲乐开了怀。</p> 刘承祐告诉董遵诲,赵匡胤曾向自己举荐他,说他董遵诲乃是难得的将才,知兵略,性豁达,可托大事。</p> 当时,刘承祐观察着董遵诲的表情,有惊讶,有回忆,有惆怅,有不甘,当然最终都化作一缕释然。显然,赵匡胤对董遵诲的评价,让他很是意外。</p> 因为知道董遵诲不喜读书,临行前,刘承祐还特意叮嘱他要多读书,并拿赵匡胤来刺激他,说他若不知书,则永远可为将而不能为帅。并且,将随身携带的几本,由三馆修订的史志典籍送给他。</p> 对于董遵诲,刘承祐算是十分恩待了,而从董遵诲的反馈来看,效果很不错。</p> 自遂县南下,行百六十里路,乃是祁州浦阴县。不算平整的道途间,大队施施而行,四处郁郁葱葱,一片夏日的繁茂盛景。</p> 场面很安静,周遭除了鸟叫虫鸣之外,便是士卒的脚步,车轮的碾压,以及行营的鸣声了。慵慵懒懒地自睡梦中醒来,刘承祐注意了下外边的环境,垂阳暗黄,时辰已然不晚。</p> 敲了敲车厢,问:“谁在外值守?”</p> 候在外边的是张德钧,闻声赶忙开口应道:“是小的,官家有何吩咐?”</p> “到哪里了?”刘承祐问。</p> “回官家,还有不到五里,便至蒲阴县!”</p> “朕醒得,倒趁其时!”刘承祐说道:“通知石守信,在蒲阴歇一夜!”</p> “是!”</p> 眨了眨稍显迷蒙的眼睛,似乎能看到空气中的光尘,目光移动,落到身旁贵妇人身上。因为身处銮驾内的缘故,高贵妃衣衫比较单薄,是刘承祐最喜爱的“朦胧装”,峰峦凝聚,幽谷深深。</p> 感受到刘承祐的不加收敛的目光,高贵妃姿态撩人地掩住私密部位,微嗔道:“往哪里看呢?”</p> 一番举动更加诱人,深谙其道,吸引得刘承祐挪不开眼,笑道:“欣赏我家高娘子,这美妙的身段啊......”</p> 轻咬红唇,目露秋波,微红的脸蛋上,带有少许的不解:“官家怎么,如此轻浮了?”</p> “情之所至,何谈轻浮?”刘承祐搞突然袭击,猛地把高贵妃揽入怀中,上下其手,笑问道:“怎么,你喜欢这样吗?”</p> 高贵妃身子被摸索得直颤,娇喘低吟:“官家,别闹了,此间不合适......”</p> 过了一番手瘾,刘承祐方才放开宫衫凌乱贵妃,肆意地瘫倒在她腿上,随口道:“你是越来越不经挑逗了。”</p> 玉面上的红润浓了几分,贵妃语气中含着羞怒之情:“还不是你使坏作弄于我,说得妾身有多**似的。”</p> 暧昧的气息,在銮驾内氤氲。</p> 与高贵妃调了会儿情,刘承祐用力耸了耸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高贵妃只道他仍不安分,俏脸又红了几分。</p> 不过,这回确实是误会了。</p> “蒲阴不愧是我朝北方药都,这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药香。”刘承祐说道。</p> “是吗?”高贵妃也褶了下琼鼻,说:“我怎么没有闻到?”</p> “我觉得有,那就有!”刘承祐微微一笑。</p> “官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p> 这些年下来,祁州蒲阴,已经成为了大汉最有名的药都之一,祁州也因此得以单独建置州县。境内药材贸易繁荣,官军民用药材,多取用之,朝廷特意于此地设立药监,管理各类药材之培育、采摘、市易等一系列事宜。</p> 在御驾抵临之前,蒲阴县这边,已然在城外择以良地,征召民壮,准备木料,提前搭建好了一座营寨。銮驾之至,直接入驻,倒也省却了不小的麻烦。</p> 入夜,行营之中,随驾宫人、官员方才安顿好,行营之中,仍有些波澜,杂声不断,护驾的军士们分批享用着蒲阴当地提供的食物。</p> 御帐之中,刘承祐却不得歇,稍微擦了擦脸,略净尘埃,稍去乏累。神色沉稳地回到大案后边,看着奉命来见的几名文武。</p> “诸位尚未进食吧,朕也饿着肚子,入座,一起吧,我们边吃边谈!”指着摆好菜肴的几张食案,刘承祐轻笑道。</p> “谢陛下!”</p> 应召的而来的,共四人,石守信、白重赞、李浣以及一名身着武德司服的官吏。只是简单的进食,使得帐中气氛很融洽。</p> 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白重赞主动问刘承祐道:“不知陛下,有何事教诲,臣等静听!”</p> “教诲谈不上,只是有事相托罢了!”刘承祐摆了摆手,看了看白重赞与李浣:“你二人随驾北上的时间也不短了,陪着走过河北大半土地州县,对于自己将来的去处,只怕心中也期待已久了吧!朕已经给你们,选好了职位!”</p> 闻其言,李浣问道:“莫非是祁州?”</p> “不,祁州的邻居,定州!”刘承祐应道:“朕意,以李卿为定州知州,白卿为永宁军使,替朝廷治守定州!”</p> “是!”李、白二人,起身应命。</p> “不过,就任之前,定州的情况,你们需要有所了解!”刘承祐说道,一开口,便透着少许不寻常,令人警醒。</p> “给他们说说!”刘承祐朝那名荣幸陪座共宴的武德司探事官说道。</p> “是!”其人闻声,赶忙起身,介绍道:“自前定州节度孙方简卸职入朝后,朝廷以其弟孙行友为永宁军使。孙行友在任两载,屡有涉政,插足民务。并支持释家传道,纵容其蛊惑人心,有妖尼于定州治下,以邪法魅人,括敛钱财,定州之民,争相往拜,竟不能止!”</p> “这个孙行友,竟然如此大胆妄为?”白重赞有些愕然。</p> 李浣也凝着眉说:“释家之政,朝廷已有规制,岂能容忍妖尼惑民作乱?”</p> 在刘承祐的示意下,那探事官继续道:“据报,孙行友有心整饬,然积重难返。此番,陛下北巡,御驾临近,孙行友心怀忧心恐,畏陛下治罪,已有取州库钱货,率亲近之卒,退望狼山,以求自保......”</p> 探事官的话,让在场的几人,都不禁面露古怪,都乾祐九年了,世间还有如此愚昧大胆之人?事实上,还真有,要说那孙行友对朝廷有背反之心,也不至于,只是疑罪畏罚,而不顾后果罢了。</p> ?</p> </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3章 完了 定州,地处太行东麓,冀北平原西缘,属咽喉之地,扼要之区。多年以来,定州在御防契丹的事务上,起到了极重的补充作用,尤其在扼守太行,支持易州,清理来自蔚州方向的散渗之敌上。 在过去的十余年间,主宰定州的,乃是孙氏兄弟。早在晋辽争锋之际,石晋北方局面逐渐危蹙,孙方简趁势而起,聚民壮,因狼山,固堡寨,以求自保。 其后,在契丹出师南下之际,屡屡率领部下抵抗,侵扰袭杀,多有斩获。当然,那个时候,对于孙方简而言,民族大义,忠君报国,都是次要的,自保求安,才是主要目的。 不过,孙方简其人,也却是有几分勇略,并且胆气十足,一点都不怵契丹兵势,还敢主动去捋虎须,劫夺粮食、军仗等物资。 虽然是小打小闹,但终究把名头给打出去了,周遭之民,闻其名声,多往狼山依附他,晋廷还将之封边界游奕使,令其招徕人马,抵御契丹。后来,孙方简还主动上表晋廷,谏言破契丹之策略,不过结果可想而知,一个小小的边界游奕使,实则被视为匪类盗徒,怎么会在意他的想法与建议。 得不到晋廷的重视,孙方简因而生怨,私通于契丹。契丹那边,当时的重心主要放在石晋的北御大军身上,对于孙方简这支“抗胡”队伍,虽然不胜其扰,但也有些顾不上,也有意收买,稍息其祸乱之心。 当然,也是孙方简手中的实力并不强,其狼山老营,人丁最众之时,丁口也不足万余,与之周旋的也只有定、蔚、易州的契丹人。 即便如此,凭着手中不算强大的实力,孙方简干成了不少事,袭关城,杀胡虏,甚至带人攻破了北边的飞狐寨,使得那座通往幽燕的交通要隘,短时间复归于中原王朝。 直到耶律德光入主开封,建立大辽,封孙方简为定州节度使,寻改封云州节度,让他率众移驻。云州那是什么地方,当时就已被割让给契丹十年,去那里还能有好,孙方简直接表示不伺候,带着自己的部下,缩守狼山自固,伺机而动。 其后,果然被他等到了机会,耶律德光政恶,中原军镇、百姓,群起反击,高祖刘知远又趁势而起,发兵中原摘了桃子,猎其鹿,夺其鼎。 孙方简则因势而动,尤其在栾城之战后,河北契丹势力全面收缩北撤,更是率军收复定州全境,并且再度偷袭飞狐寨得手,置其于汉廷掌控,再无反复,刘承祐因而表奏朝廷,以之为定州节度。 其后,刘承祐继位,孙方简长驻定州,为节度,多有镇戍之功,在乾祐初期的对契丹防御之中,多次配合作战。 前前后后,被孙方简所杀伤的契丹军队,有近三千之众,虽然是多年累积,并且以渤海、奚人居多,但在对契丹的直接作战上,斩获功劳是很大的。 直到乾祐七年,孙方简入朝,缴权还政,归养西京,不久病亡。孙方简死后,定州节度遭到裁撤,朝廷新设永宁军,以孙行友为军使,负责定州及飞狐的守备。 相较于其兄,孙行友此人要平庸得多,见识想法也愚昧得多,本为草莽,随兄长因势崛起,做法多逾规矩,以致定州军政崩坏。当然,这也是藩镇之遗毒,未能清理干净的缘故。 至于妖尼作祟,根子还出在其兄孙方简那里,早年孙方简积众于狼山,为安人心,以香火教义聚其徒众,迷惑洗脑,在早期的时候,还有起到了一定作用。 乾祐三年“灭佛”,定州境内虽有动作,但多虚有其表,给朝廷一个交代,实则暗中维护,有不少佛根深众的人,都秘密前往定州,托庇于孙家的势力。 但在后面的这些年,逐渐壮大,传播教义,也越发猖獗,不作隐蔽,百姓争相往拜,络绎不绝。孙方简在时,还有所控制,等孙行友时,他却是控制不住,再加上人家也在宣扬他孙氏的功德...... “情况你们大概都了解了!”御帐中,刘承祐看着李浣与白重赞,慢条斯理地道:“你们说吧,当如何解决定州之事?” “回陛下,当厉行整饬,清弊政,收兵权,除贼尼,澄妖言,宁人心,使定州复归于安定!”李浣当即应道,一套一套的。 闻其言,刘承祐只是说道:“这正是朕想要达到的效果,不过,该如何做呢?” 白重赞显然也在琢磨着此事,当即道:“为今之计,需从速拿下孙行友,收缴兵权,控制州政,以免生祸患。其后,自可依照朝廷政制,从容而解,只要局势在掌控之中,纵使有些动乱,不无关于大碍。 如其言,孙行友有率众归狼山以自保之意,虽则愚鲁,但不可不慎。一旦真让其得逞,后果难料。是故,臣以为,事不宜迟,当果断采取处置措施!” “此言甚中朕意!”刘承祐淡淡一笑,看着白重赞:“这控制局面之事,就劳白卿亲自前往了!” 说着,刘承祐亲自拟写好一份诏书,用印,交给白重赞:“孙行友尚在唐县,蒲阴距唐县不足百里,可朝发夕至,朕与你一千禁军以巡检之名前往,控制衙署,召孙行友前来见朕!” “守信,你安排一下人马!”刘承祐又对石守信、李浣吩咐着:“李卿,你一并前往,接手定州民政,该关的关,该办得办,将那些乌烟瘴气,尽数清除,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个安宁的定州!” “是!”二者应命。 “陛下,孙行友毕竟握有兵权,如其以驻军相抗......”白重赞略表迟疑。 “怎么,白卿怕拿不下孙行友?”刘承祐问道。 “敢请陛下明确谕旨!”白重赞一脸严肃。 “如其聚兵婴城顽抗,即为叛逆,对叛逆,即行诛除即可!”刘承祐冷厉地给了白重赞一个明确的指示。 又瞧向那名武德司探事官,吩咐道:“你随白将军一并前往,将唐县的军政情况,再详述与之!” “是!” ...... 翌日,晨曦尚未显露,行营之中,已然动了起来,天方蒙蒙亮,白重赞便率着石守信调拨的一千龙栖军西向,轻装简行,火速进军。 定州的州城为安喜县,处在唐河与长星川汇流口,有两水为险,不过当年契丹北撤前,曾焚堕其城,孙方简收复后,只是一座废墟,舍不得大价钱重建,于是奏朝廷,改迁州治于唐县。等朝廷改废定州节度后,州治复迁安喜,不过唐县仍旧为永宁军的驻所。 如此,倒也方便了此番白重赞的行动,顺着唐河,一路西北向疾行,突至唐县城,以巡检的名义,直接叫开城门,进入城中。 而此时的孙行友,正在府中打点着行囊,一片忙碌的景象,袒胸露乳,手里拿着把蒲扇,一面闪着,一面喘气,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孙行友已经五十多岁的,然而从其不时发出的斥骂声可知,身体不错,中气十足。 “你们这些蠢材,就这点家资,收拾了两天,还没收拾妥当!”看着一干仆人,正在挖掘花苑的绿植,孙行友顿时忍不住了,上前就踹了一脚:“还管这些花花草草做甚?” “夫人说,这些花草,都是她精心培育的,需要一起带上......”仆人畏惧地应道。 孙行友的女人不少,其中有一个他最疼爱的,识文达礼,颇有逸趣。然而此时,闻之孙行友就气不打一处来:“无知妇人,懂什么?听我的,还是听她的?狼山有的是花草树木,别管了,去,把我的被服用品准备好......” 随着日头西移,孙府中的忙碌,仍在持续,随着下属军官匆匆来禀,有禁军入城,孙行友脸色顿时就白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完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4章 宽仁的处置 “叔父,禁军已然被药继能放入城中,其势危矣,如何应对啊!”部下军官乃孙氏族人,表情凝重,言语催促。 只可惜,孙行友的表现还要不堪,身体僵硬,双手微抖,嘴皮打颤,喃喃道:“果然,朝廷不会放过我,天子派禁军前来,是拿我问罪的......” “叔父,该怎么办,你快拿个主意啊?”见孙行友真空的表现,族侄不由大声喝道。 闻声,似回了神一般,孙行友看着他:“我现在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你,你有什么建议?” 见状,军官一愣,有些无语,但在这个节骨眼,也顾不得多想了,当即道:“我们快逃吧!禁军人数并不多,想要控制全城,还需要一定时间。当集结家扈从,再召集军中部曲,退往狼山,只要回到狼山营堡,朝廷追之不及,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显然,这孙家族侄,也不是什么有眼光见识的人,给的主意,不只馊,还专门把孙行友往死路上引。 而闻其言,孙行友却是连连摇头:“不,不,这样不就真成叛逆了?还有,我们逃了,家小怎么办,族人怎么办,这偌大的家业怎么办?” 军官浓眉一挑,语气激烈:“叔父,局势紧迫,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不然,我们在此,只有坐以待毙了!” “这,这......”孙行友也不由陷入了纠结,支吾个不停,说道:“让我再想想!” 然而,族侄给他考虑的时间,进城的禁军却不多给他机会,没一会儿,府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门卫慌张来报警情。 孙府外,在探事官的带领下,白重赞率领两百禁军直扑孙府,随行的还有一名身形孔壮的将领,其人名为药继能,乃是定州兵马都监。至于,李浣则带着人,前去控制衙署仓场。 “包围孙府,不许走脱了一人!”看着大门敞开,守卫退避的府宅,过程轻松地有些让白重赞意外,但还是干练地吩咐着。 禁军士卒,迅速分开,围逼前后府门,占据道口。白重赞又瞧向药继能,说:“药都监,你立刻前往各城厢营房,弹压安抚驻军,勿致生乱!” “是!”药继能一副很有干劲的样子,就是他毫不犹豫地放禁军进城。 白重赞朝着身边一名年轻的军官吩咐着:“白丁,你陪药将军一并前往,要好生配合辅助,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拿你是问!” “遵令!” 吩咐完毕,白重赞再度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府门,闻得其间热闹的动静,能够感受到惊慌与混乱。嘴角泛起些笑意,白重赞带人朝里走去。 进入中庭,见到的景象,倒令白重赞有些意外。包括行友一家在内,仆役、护卫,老老实实地候在那儿,武器兵甲,也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以示无害。 孙行友当先,脸上仍带着几许仓皇,见到白重赞,上前应道:“老夫永宁军使孙行友,不知将军何来,如此大动干戈,甲兵随行?” 打量了孙行友几眼,白重赞神情放松了几分,应道:“在下白重赞,奉陛下之命前来,延请孙将军,唐突之处,还望海涵,至于这些军卒,是来保护孙将军一家的!” 说着,白重赞取出诏书,交给孙行友。接过一览,是刘承祐拿没什么文采的手诏,不过诏意很清晰,孙行友读书不多,却也能看懂,就是让他卸任,前往行营谒君,永宁军务,移交与白重赞,诏至即行。 孙行友面皮抽搐了一下,表情之间明显闪过几许挣扎,最终化作一缕颓然,低头说道:“白将军,孙某自知罪过深重,愿意奉诏,往谒天子,听候处置。只是我的这些家人,还望勿作戕害,府中有些家资,将军可自取......” 孙行友一副认命的表情,态度也很好,白重赞当即笑了:“孙将军多虑了,白某奉诏而来,只遵诏意而行,做职分之内的事,至于其他,大汉军纪严明,可不敢有所触犯,以身试法!” 听白重赞这么说,孙行友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拱手表示感谢。 白重赞即挥手传令:“听着,所有军士,退出孙府,不得有任何侵扰!” “是!” 扫了眼孙府内的情形,看着其中一部分打点好的行囊、包裹、箱箧,甚至还有一张拆开的床榻,置于中庭,白重赞不由讶异道:“孙将军,这是欲迁居?看着架势,是要把整座府邸搬空啊!” 迎着白重赞玩味的眼神,孙行友只是平静地说道:“让白将军见笑了!” 或许是见事已至此,尽去心中顾虑,放开了,孙行友也恢复了几分从容,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随其兄抗击契丹的悍士,手上人命也不少,不至于太过不堪。 ...... 行营这边,在翌日清晨,刘承祐收到了唐县那边的汇报。夏日的清晨,令人感到干爽,洗了把脸,人都精神许多。 慢条斯理地洗漱着,扈载在旁,向刘承祐禀报着:“白将军与李知州,率军急行,历四个半时辰,而至唐县。执诏书,定州都监药继能下令开门放入,其后迅速控制城门、官署、营房、仓场。” “这般顺利?就没有遭到抵抗?孙行友呢,他什么反应?”刘承祐似乎也有些意外。 扈载禀道:“进城之后,白将军亲自前往孙府宣诏,其时,孙府正在收拾家资,准备迁徙。闻陛下诏至,孙行友自解武备,恭顺奉诏。前后,未动一刀一剑。 控制唐县驻军后,白将军已于昨夜,亲自率人,前往狼山,并使人北上接手飞狐寨防御,以免不测。李知州,召集定州僚属,放榜安民,以定人心。” “听起来,两个新官上任,事情办得不错嘛!”刘承祐笑了笑。 “陛下,孙行友与唐县来报齐至,正跪伏营门,乞见!”扈载禀道。 “宣!”手一挥,即吩咐道。 很快,一道紧张的身影,蹑步入内,扑通一下拜倒:“罪臣孙行友,拜见陛下!” 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孙行友,脸色泛黄,须发张扬,皮肤很粗糙,样貌与其兄孙方简有些相像,应该是连夜赶路的原因,神情异常疲惫。 注意到其畏缩不安的表现,刘承祐悠悠道:“你就是孙行友,难得呀,这还是朕第一次见你吧!” “罪臣惭愧,此前未能觐拜,请陛下治罪,绝无怨言!” “你兄弟二人,镇守定州多年,抵御契丹,卫护一方百姓,对朝廷是有功劳的,朕岂会以此问罪?”刘承祐微微一笑。 “知道朕为何召你前来吗?”刘承祐淡淡问道。 “知道!”孙行友说。 “那说说看!”刘承祐一挥手。 然而,孙行友却讷口了,支吾几句,却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一层细汗在额上滋生,猛地磕头:“臣口拙,自知罪犯规制,伏乞治罪,别无他言!”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却笑了:“无罪可言,朕若是办了你,岂不是无罪加诛?” “臣,臣万无此意啊!”孙行友有些慌了。 观察着其神情,刘承祐问:“听说白重赞至唐县时,你正准备带领家人、军队及府库财货,退往狼山,可有此事?” “有!”孙行友埋头道:“臣自觉罪责重大,内心难安,只欲还狼山以自保,绝无悖逆朝廷之心啊!” “呵!”刘承祐笑了:“心无异状,何以行悖逆之举?自保?如何自保,婴狼山而守,对抗朝廷?” “臣,臣一时糊涂,心智被蒙,方有此昏昧失措之举!”孙行友再叩首,说:“事已至此,自知触犯国法,罪责难恕,臣别无他求,只求速死,以赎其罪。唯望看在臣兄弟对大汉略有功劳的份上,万般罪恶,加诸一身,活家人一命!” 孙行友的态度,是比较诚恳了,两眼竟然泛起了泪花,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此情此景,倒也令人心生不忍。 然而,刘承祐的心,素来坚如铁石。 沉吟几许,刘承祐摆了摆手,问孙行友:“朝廷对释家的政策,你可知道?” “臣知晓!”孙行友说。 “听说,那所谓的神尼,尸身不腐,肉身成佛,至今为人传扬,被你供奉在狼山,百姓争相往拜,瞻仰其容。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你知道是什么罪过吗?”刘承祐冷冷道。 “其为臣兄弟族母,素来敬仰,早年我们虽据狼山,但势力孤危。唯假扬其名,聚拢人心,以抗契丹,以保乡梓。然至如今,虚言妄大,覆水难收,臣既知其弊,有心更易,却也无力,难阻人心向背。臣知道犯了朝廷政策忌讳......”孙行友一番实诚的言论。 “够了!”刘承祐一挥手,打断他:“定州的事,朕心里有数!” “起来吧!”吩咐了句,刘承祐在孙行友面前徘徊了几步,悠然一叹:“你所犯的过错,若依国法,将你判死,也不为过!” “是!”孙行友直感脖子一凉。 “不过!”刘承祐继续说:“朕念你一时昏昧,行差踏错,但终究没有造成大的祸患。定州的问题,也有朝廷监管不力,未加教训引导,以致旧弊,遗毒至今。 你行事虽则荒唐,但在定州,未有害民之事,此番,也算态度诚恳,悬崖勒马。朕,就不加重责,留你一命!” “谢陛下!”孙行友闻则大喜,飞跪拜倒。 “但是,此前的爵职,一概罢免,你的家产,献出一部分,用以修缮安喜城及飞狐塞!带着你的族人,离开定州,回莫州去吧!”刘承祐想了想,继续道:“你可服气?” “臣无怨言!”孙行友磕头道。 “另外,你们那族母,朕也听说过,算得上是一代高尼,但被你们虚传神话,纵容徒附,妖言邪说以惑众,坏其清名不说,还遗害无穷!”刘承祐冷冷道:“你亲自去一趟狼山,将其尸身当众焚烧,让百姓们亲眼看看究竟是毁还是不毁!另外,再配合官府,将狼山之堡堕毁,遣散其众!” “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5章 真定府、寿国公 定州的事,算是有了个初步结果,后续的事情,也不需刘承祐过多关心了,自有李浣、白重赞等人去操办,新官到任,又是皇帝亲自交办,不怕他们不尽心,办不好。 于孙行友而言,事情也算过去,度过鬼门关,虽然爵职全部被剥夺,家产也要献出一部分,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还能带着家人、族人回乡,安享晚年。至于定州的基业,在当今大汉天下,在目前的形势下,也不敢再有不该有的想法。 反思一下,此前的“自保”想法,无异于自戕,所幸天子仁慈,没有过于计较其事。孙行友浑身释然,千恩万谢地告退了,请得圣意,匆匆忙忙地回返定州,配合处置后续事宜,丝毫不在意满身的疲惫。 刘承祐倒是让他不用着急,休息休息,恢复精力,但孙行友显然顾不得那许多了,又或者急于表现,以表其心。经那么一番来回奔波,就算其身强体壮,也要亏一阵子。 御帐之中,刘承祐心情看起来不错,倒是扈载,面露思索,刘承祐见了,说道:“你大抵很疑惑,朕为何会对定州事,轻拿轻放,对孙行友小惩大诫吧。” 闻言,扈载拱手,坦言说:“臣这点心思,瞒不过陛下慧眼。臣以为,孙行友所犯之罪,恶劣重大。尤其是假妖尼之名,虚夸神通,妖言惑众,说严重些,其心不轨,有犯上作乱之嫌。陛下当朝以来,素以严刑峻法以治国致安,对孙行友之事,纵不夷其族,也当枭其首,细列其状,颁告天下,以使诸方镇将,引以为戒!” 这文人,狠起来的时候,比起武人的血腥杀戮,还要渗人,令人肌骨生寒。面对其疑惑,刘承祐淡淡一笑:“看来朕以严法治国,如今也算是深入人心了。 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天下縻乱,江山不稳,人心不附,朕既是如履薄冰,小心治国,也需以严刑正法,匡补弊端,纠察错误。然而,今非昔比,南方诸国尚未平定,但天下归一,民心向安,乃是大势,不可更易。 如此,也不可再长久保持国初之时的高压严酷,一味的严刑峻法,固然令人畏惧,但其弊端已初现,使人不自安。更可虑者,有将吏专行严苛,断事一律从严从重,只为献媚朝廷,完全背离朝廷立法之初衷。是故,在量刑判罚方面,尤其民事狱讼方面,朝廷当有所宽改,加强核验!” 见扈载下意识地点着头,刘承祐继续道:“不过,对孙行友的处置,倒也并非源自‘宽刑’理念。如你所言,定州的问题,严肃对待,杀了孙行友也不为过。 朕之所以选择息事宁人,一者,通过前后的调查以及孙行友的态度来看,他确实无反叛之意,只是一时昏聩,畏罪而慌不择路,所幸他及时悔悟,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二者,孙行友在定州,行为或有偏差,但终究没有倚势弄权,枉法害人。 三者,定州的事情,并未传扬开来,也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既已控制,朕不欲将之扩大。 四者,两年前孙方简病逝前,曾向朕上奏遗表,已言定州之事,请求将孙行友调离定州,只是朕当初没有答应罢了。有孙方简远识在前,今孙行友果犯其事,定州积弊,朕亦有其责任......” 听刘承祐这一番解释,扈载不禁面露恍然,作揖道:“陛下虑事,令臣钦佩!”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道:“你再替朕拟一诏,敦促白重赞与李浣,整军安政,永宁军移驻飞狐,另外,以那药继能为永宁军副使!” “是!”扈载应道。 “张德钧!”刘承祐又吩咐着:“去看看,皇后与贵妃、诸皇子有没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是!” 刘承祐今日的行程,是准备到山中走一遭,既做踏青游览,也为看看药山、药田,体察一番蒲阴的药监医政。说起来,刘承祐算是历代以来,最重视医政的君主了。以太医署为核心,围绕以军医、官医、民医,构造了一套医政制度与体系,虽不算完备,但可持续发展,并在逐步改善之中。 发展到如今,最大的问题,仍是医政人员的不足,即便他致力于提高医者的待遇与地位,但愿意经营其道的,仍旧是少数人。大汉的人口基数在那里,即便加上政策引导,总体而言,投入在医疗事业上的资源仍旧不多。 不过,到目前为止,在大汉官府医职在册的人员,已然突破了两千三百人,其中军医就占了三成,但对于一个万乘之国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受限于社会发展阶段,刘承祐已然是尽力。 ...... 乾祐九年四月二十五日,御驾终于抵临真定府,到达此番北巡在河北道的终点。而在府城外,府尹、寿国公李少游已然率人做好了迎驾准备。 “真定府尹臣李少游,率府下僚属,恭迎陛下!”驿道边,紫服玉冠、浑身充斥着上位者气息的李少游,恭敬迎拜。 对于李少游的态度,显然迥异他人,都没做什么表面功夫,直接让他上銮驾叙话。 御驾启动,缓缓驶向真定城,銮驾内,刘承祐笑吟吟地打量着李少游,轻笑道:“游哥,经年未见,可是让我想念啊!不错,有一府之君的气度了!” 如今的李少游,身上已全然不见当年的轻浮浪荡,规矩严谨,极有威严。常年的高位经历,说一不二,显然是历练出来了。 闻问,李少游也露出了点笑容,应道:“臣也十分想念陛下啊!这些年,陛下可还好?” “吃得好,睡得好!只是大汉情况,你也应该知道,该操劳的,躲是躲不了的!”刘承祐说。 李少游微微感慨:“臣仅治真定一府之地,三十万之民,便感责任重大,劳神伤身。陛下身兼大汉之社稷,千秋之伟业,其负累,可想而知!” “看来这几年的典政经历,让你颇有心得啊!”刘承祐轻笑道。 “唯有时时牢记陛下教诲,上不负君,下无愧民,略尽职守罢了!”李少游道。 “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这些客套话?”见李少游始终有些矜持的样子,刘承祐故作不悦,摆了摆手:“何故与朕如此生分?” 见状,李少游这才松弛了些,笑道:“陛下威仪日重,臣当守其节,不敢侧目!” “哎!”见他始终略带矜持,刘承祐微微一叹,并不强求,君是君,臣是臣,李少游能有其认识,比较难得,也能将这番君臣情谊,保持得更久。 “你快满三十岁了吧!”刘承祐说道。 “陛下操劳诸般,竟还记得臣的年岁,感激涕零啊!”李少游应道。 “岁月之流逝,实在令人感到无力。此番出巡走一遭,我亦感老之将至啊!”刘承祐说。 李少游愕然,当即应道:“陛下富有春秋,鼎盛之年,何以言老?” 伸手指了指头,刘承祐道:“朕这鬓间,已是华发早生,奈何不得啊!” 李少游这才注意道,认真而关切地说:“陛下才二十七岁啊!你是过于操劳了,恳请陛下,为家国天下计,保重身体啊!” 刘承祐说:“在其位,谋其政,不敢懈怠。不过,比起早年,近年来已经好多了,有像你这样的良臣贤才,治守天下,我这肩上的担子,可轻松不少!” “陛下谬赞了!” 说着,刘承祐问李少游:“听说你膝下,又添丁口了?” 提及此,李少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两子两女!” “这你却是把我比过去了,我不如你啊!”刘承祐笑了。 李少游说:“臣府中子女十余人,都快养不起了!” 刘承祐神情显得很轻松:“你这是让我给你增加官俸爵禄啊!” “陛下说笑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6章 李少游的新去向 真定府,作为大汉河北,除了大名府之外,人口最多,财税最多的州府,常年来,属于供血输血的角色,在北面防线的构造上,起了极重的支持作用。也因为北面边军的缘故,使得真定府在军事上的重要性,更重于大名府。 坚实的城墙,高大的阙楼,平整干净的街道,鳞次栉比的肆舍,如潮的行人,不绝的车马,来自各县镇及四方的商旅,进入真定城,微服而行,刘承祐看到的就是这等景象。 望着满目的安定之景,刘承祐面带笑意,略作感慨:“我犹记得十年前,真定城的情景。那时还是天福十二年,国朝初立,我率军自栾城而来,起义方休。阖城士民,饱受荼毒,财产括尽,民有菜色,人心离散,惶惶不安。整座城池,被混乱与动荡所包围,废了不小的心力,方才有所恢复!” 说着,刘承祐偏头对跟在身边的李少游道:“治政如何,观城池气象,百姓面貌,便可知晓!市井百态,民生气象,是做不得假的!” 这话,算是对李少游政绩的认可与夸奖了。而听其言,李少游却一种坦诚的态度,回道:“不瞒陛下,臣在真定,着实没有做什么事,一切按照朝廷制度与政策来,再沿袭李公(李谷)之政。到任之时,上下已然归治,不过享受前任遗泽,实无什么值得称赞的政绩了!” “你这可就谦虚了!”刘承祐轻轻地摇摇头:“能维护治安,稳定秩序,使士民百姓有一个安定舒适的环境,若不悉心善察,岂能做到这些? 我可听说了,每年春耕、夏种、秋收,都是你最忙碌的时候,往下属州县也跑得勤,已经做了事情,有什么成绩,于百姓有口碑,于朝廷有记录。政绩功劳,不必避及,难道我还会责你向我请功吗?” “陛下这般说,倒显得臣矫情了!”李少游嘿嘿一笑。 “这些年,真定府为供应北军,做出了卓越贡献,粮秣之所产,财税之所出,可谓丰足!”刘承祐说道。 “还仰赖陛下的恩泽,使真定府,少受灾害,水旱不侵,乃有此安!”李少游又将功劳分给皇帝。如今的李少游,就给刘承祐一个明显的感觉,谦虚厚重。 提起灾害,刘承祐表情稍微凝了下,道:“路过沧州的时候,我察问过,同为北方大府重州,那里是年年灾害,尤其是水患,泛滥尤甚!” “这些年,河北大灾小灾不断,相较之下,真定府有陛下的庇佑,可称风调雨顺,生民多受其泽啊!”李少游说。 听其言,刘承祐当即笑出了声:“你这话,可不准确,大汉上百州府,难道受朕庇佑的,只有你真定府吗?” “陛下说的是!臣失言了!”李少游恍然,立刻做出一副请罪的表现。 见状,刘承祐不由有些无语,拍了拍他肩膀,抱怨道:“你真的是变了,变得无趣了,一点玩笑都开不起了!”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府之长官,你在真定做得不错,朕很满意!”刘承祐认真地说。 “陛下如此盛赞于臣,臣实不敢当,难以承受!”李少游应道。 对其反应,刘承祐都有些无奈了,摆了摆手,说:“罢了,不谈这些了。自乾祐五年至今,你就任真定府,已经快四年了,朕此番北巡,查察州府,赏功罚罪,有心给你换个职位,也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属意何处,是随朕还朝,还是历任地方?” 闻言,李少游脸上没有露出明显的变化,想了想,拱手说:“臣愿听陛下调配,陛下让臣到何处,臣就到何处?” “你啊!”刘承祐认真地打量了他两眼,说:“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时回朝就任开封府,二是到关中任布政使!” “臣听闻,李公到任开封府,不过才半载啊!”李少游有些意外。 “朕也不满你,相信你也能猜到。朕将李谷调任开封府,既是让他补景范之任,也是为他拜相做准备!怎么样,你接任开封府,李谷入政事堂,考虑考虑?”刘承祐笑吟吟地看着李少游。 李少游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应道:“臣还是去关中吧!” 对其考虑,刘承祐也不作深究,说:“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扈公(关中布政使扈彦珂)已年逾古稀,终究年老,关中多事,政情复杂,朕也不忍他继续为国操劳负重,你接替他,也合适!” “朕在真定待两日,你就随朕西赴北京设祭,顺便走一趟两京。太后,对你这侄儿,也是十分想念的!” “是!”李少游应命,顿了下,关心道:“不知姑母,身体如何?” “去岁病了一场,不过经诊治,已然好转。太后身体若不虞,朕也不好放心出巡远游啊!”刘承祐说。 李少游松了一口气,嘴里默念了句,似乎在感谢三清道祖的保佑。 游城结束,回府衙途中,端坐在车驾内,倾听着街谈巷语,市井喧嚣,刘承祐脑中回忆起此番与李少游的交流,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怅惘之情。 他若有个朋友,必属李少游无疑。即便在早年,他“自闭”的那段时间,李少游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与爪牙,在他未定太子之位前,便秘密为他奔走筹谋,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刘知远驾崩,继位前的些许动荡,也是他倾心保证,引导着李洪信,为他保驾护航,平衡史弘肇。后来,武德司的建立与发展,监察内外,河东的操盘...... 一桩桩,一件件,李少游功劳在脑中闪现。 早年的时候,李少游在他面前,可是放得很开的,甚至能主动和他谈声色犬马,讲女人之妙。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二者之间,慢慢地生疏了,李少游在他面前,规矩恭顺,低调韬晦,及至如今,连说些心里话,都是小心翼翼,得体应对。 这种变化,以刘承祐的心性,实则是看得开的,也乐见之。但人嘛,总是复杂的动物,总有感情纠结的时候,他刘承祐也不例外,虽则孤家寡人的命,时而也会渴望,有个倾心相知的朋友。 思虑了一阵,刘承祐晃了晃脑袋,眼神再度恢复了清明,心头些许无谓的感伤,似乎已被完全摒弃了。只是,那道随着车驾行进微微晃动身影,越显孤寂了。 不过,作为皇帝,刘承祐身边可不会缺少陪伴的人,尤其是女人。在真定府衙中,享受到了十分的热情,而这热情,来源于提前到真定候驾的郭宁妃。 暮色降临,月朗星稀,经过一番激烈而畅快的翻云覆雨,刘承祐的身体,越显得疲惫了,身心俱疲。 轻纱薄被之间,暗香浮动,感受着细腻的肌肤,结实的臀股,刘承祐越发感觉,情欲于他,渐无趣味了。 “你们到真定多久了?”刘承祐轻声发问。 郭娘子香汗淋漓的,几缕秀发粘在额头,颊间残留着娇艳的红润,伏在刘承祐胸膛,应道:“有七日了!” “怎么不在尧山多陪妇翁几日?”刘承祐说。 “不敢误了时日,与官家错过,爹爹也让我早些北上候驾!”郭娘子应道。 “妇翁永远是这般识大体,尽臣节啊!”刘承祐夸了一句:“他身体如何?” “精神矍铄,身体康健,爹爹在乡里生活,十分惬意,平日里教导郭仪,或放马山野,或射猎深林,或读书,或弈棋,或垂钓,或行舟,或呼三朋四友,纵情流觞......”郭宁答道。 “如此逍遥自在,令人羡慕啊!”刘承祐语气中满是艳羡之意,说:“我听说,官府给妇翁修建的府邸,他拒绝入住,反而拿来作书塾?” 郭宁解释道:“爹爹以为,官府所修之宅逾制,豪华壮丽,非他所能享受。是故,用以作教学之所,既哺育乡人,也为朝廷培养一些人才.......” 听其言,刘承祐不得不暗叹,郭威,真国士!这是要让自己,心怀歉意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7章 再临井陉 自真定渡滹沱河向西,越七十里,便至井陉。作为太行八陉之一,从古至今,井陉的名气还是很高的,白重赞调任滑州之前,便在此镇守了几年。 当年,晋帝石崇贵被契丹北虏蒙尘,高祖刘知远也曾率军,打着勤王济难的旗号,欲东出太行救驾,所选取的路线,也是井陉(土门)。当时,与辽军还在井陉打了一场胜仗,结果嘛,至井陉而返,回到太原后不久,就在执行导演刘承祐等人的策划下,黄袍加身。 作为沟通河东与河北的交通要道之一,井陉关收到了朝廷的格外重视,从立国之初,就屯有重兵,甚至于在当初刘知远与汉廷诸公的筹谋中,河北局势若有反复,则依井陉,据守太行,以免影响到河东根基。 不过,后来在刘承祐的支持下,赵延寿率燕军北伐,成功夺取幽州,再其后,契丹实力大幅北缩,并被逐步清除出河北,再加上魏博杜重威的平定,井陉的局势也就没那么紧迫。 再其后,就是大汉北面防线的逐渐巩固,河北形势向安,井陉的军事地位则进一步降低,而驻军也逐渐削减至如今的五百卒。 但是,不论怎样,井陉的重要性,仍旧摆在这儿,并且随着河东、河北的安定,商业上的用途也被大力开发,行旅路人,络绎不绝。 关城依山傍水,坚固险峻,易守难攻,乃是基本属性。不过,站在关楼上,刘承祐的注意力,却不在城关的防御上。 涧水在城关前流淌,蜿蜿蜒蜒而去,并迅速隐入深山老林之中,水流击壁碰撞的声响,不断回荡在城关周围。朝西望去,山道的通得很远,虽然曲折,但视野之中的道途,显然是经过开拓修整的。 在城关内外,有不少篷寮驿舍,其间拥塞扎堆了大量的行旅客商,因为御驾至,井陉关暂时戒严,使得东来西往的行人,不得不约束于其中,等待开放。 虽然大汉在国境之内,已然废除了大部分关税收,但井陉等特殊关卡,仍旧保留着,三司还专门派遣市吏管理税收,所征之税,除了一部上缴朝廷之外,剩下的都用来加固关防,开通山道。 而眼下的井陉关,除了是军事要塞外,也是河东、河北两地商业交流的场所,尤其是太原、真定两府。在关内,同样划出了一片区域,作为市场,不仅是商旅行旅,周遭的百姓,隔三差五,便齐聚于此,交货易物,如此三四年下来,越发繁荣。据察,每逢季秋,扎聚于井陉的商贾百姓,最多时曾突破了七千人,不可谓不多。 “如今井陉这边,每岁可获多少关税、市税?”摸着坚硬并显阴冷的关墙,刘承祐询问被唤至面前的井陉市吏。 应该是头一次见到皇帝,还是被这般温和地问话,市吏显得很是局促,身体紧绷着,平日里管理关市内的精明伶俐全然不存。 见状,刘承祐的态度更显亲切了,说:“你不必紧张,朕只是随便问问!” “回陛下,关税三千余贯,市税一万九千余贯!”市吏稳了稳心神,应道:“近几年,都在逐年上涨,明岁当会更多!” “这不算少了吧!”刘承祐有些把握不准地说。 “不少了!”市吏赶紧道:“臣到任井陉已有六年,犹记得,最初关、市税加起来,一年也不过三千余贯。这些年,治安宁定,朝廷又取消各地关税,来往的客商多了,百姓也争相集市交易,税收也就得到了空前的增长!” 刘承祐稍微盘算了下,到如今,大汉朝廷每年岁入,也不过一千两百万贯,这么比较下来,井陉这边税入,也就不像表面数字看起来那么凄惨了,甚至算得上充足。 “都是以何等标准收税?”刘承祐问。说起来,刘承祐还真没仔细关注过。 “按照三司的规定,以车马、重量、货物价值作为评判依据,不过,不同的货物,税收管理,都有所不同!”市吏答道。 “如此说来,要做好这个税吏,倒也不容易啊!”刘承祐微微一笑。 “只是根据朝廷的规定做事罢了,有驻军在,来往的商贾都很守规矩,于臣等而言,算不得繁累!”市吏答道。 点了点头,刘承祐沉吟几许,突然伸手,指着封闭的城关,对镇将道:“开关解禁吧!那些商民等得辛苦,倒也不需因为朕,坏了井陉的日常秩序与贸易!” “是!”镇将当即吩咐人传令。 “走,带朕去关衙歇歇!”刘承祐又看着井陉镇将。 镇将年纪不算大,应该不满三十岁,样貌普通,脸上还带有少许粉刺,不过胡须很稠密,毛茸茸的。关键是,姓孙,叫孙全晖,乃是孙方简的儿子。 注意着井陉城中的建筑、街道,既熟悉又陌生,在刘承祐看来,变化很大。刘承祐此前来过井陉两回,一次是国初收复恒州(今真定府),前来视察关卡。第二次,是乾祐二年冬巡,那一次,原本是打算同皇叔、太原王刘崇见上一面的,不过被刘崇拖辞婉拒了。 到关衙,落座方喝了两口水,便见镇将孙全晖,当堂拜倒,磕头道:“请陛下治罪!” 面对他突然的举动,刘承祐倒没有什么意外之情,眼中玩味之色一闪,挥了挥手,道:“孙将军不必如此?你将井陉镇守得不错,治安稳定,道途通畅,正当给你表功,何谈罪过?” 闻言,孙全晖语气郑重,说:“陛下,定州的事,末将有所耳闻,家叔其行,罪责重大,今伏乞治罪以赎过!” “不必如此!定州的事,已然过去,对你叔父,朕也已有结论,已做处置!”刘承祐笑吟吟地看着孙全晖:“再者,叔是叔,侄是侄,朕不搞株连,你也不必因此而不安,继续当其职,谋其事,这井陉,仍需你驻守!” “起来吧!” 听皇帝这般说,孙全晖这才释然,松了口气,起身再拱手深揖:“谢陛下!陛下心胸之宽广豁达,末将感激涕零!” 见状,刘承祐脸上仍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朕来井陉之前,还收到了一份请罪奏章,来自你叔父孙方进,也是让朕治罪!你们啊,却是多心了,忠奸如何,朕心里自有一杆秤,不至有昏聩猜忌之举!尽可放宽心!” 孙全晖闻言,先是有些讶异,而后道:“陛下如此推诚置腹,末将惭愧啊!” 对于孙氏叔侄主动请罪的表现,刘承祐这心里,还是感觉很叔父的,仍旧以一个亲和的态度说:“你父、叔,于国都是有功的,尤其对契丹打的几仗,很提士气!” “据说,二夺飞狐寨,你可有先登之功,亲自斩杀了七名胡虏,还因此负伤!”刘承祐的语气很肯定。 孙全晖咧开了嘴,浓须都颤了颤,但表情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陛下竟然对末将的履历,如此清楚!” 刘承祐淡淡一笑,那是自然,每至一地,他可是提前做好功课的。 “为大汉立过功,为朝廷流过血,对于这样的功臣勇士,朕厚待还来不及,又怎会以他罪加诛?”刘承祐道。 “陛下的恩情,末将永不相忘!”孙全晖当即赌誓。</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8章 山道 警告:本章特水。 自井陉走太行入河东,约以百里的山道,便至平定县。通往平定的山路,呈东北——西南走向,就像一条狭长的走廊,经过历朝历代的开拓、平整,井陉道已经不那么逼仄,崎岖或有,曲折亦有,却也通畅了许多。 即便如此,对于御驾行营数千人的大队来说,想要通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为减少负累,刘承祐直接下令,行营抛去所有辎重大车,改轻装小车行进,包括他那宽大沉重的銮驾,也没带走,而是乘小车,或骑马。 山道的难行,刘承祐早年是体会过的,然而养尊处优多年,再次经历一番,却也难熬。坐车颠簸,骑马难受,到后半段,刘承祐干脆选择步行。 青山幽幽,古木森森,夹道山壁,高峻雄奇,路面道左,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周遭鸟叫蝉鸣,催人瞌睡,正值仲夏午后,天气炎热,虽有林荫之遮蔽,但拘束在山道中的闷热,仍旧让人感到不适。 大队行进在起伏周折的山道间,军队保持着行军的严肃,石守信安排很到位,两年前经历了在秦凤的对蜀一战,对于山道行军,很有经验。 勘探道路,清查林壁,交通侍卫,石守信安排得十分到位,只为了保证御驾的安全,以免不测之事发生。在这山林之中,风险总是被放大的。沿途还能遇到些民间行旅,也都被及时控制主,等帝、后经过了,方才放行。 刘承祐并不认为石守信小题大做,刻意表现,反而对他严谨负责的工作态度与作风,表示认可。事实上,经过此番护卫北巡,回朝之后,石守信的军职又将向上提一提了。 这么多以来,当过行营都部署的,无不是大汉的高级将帅,慕容延钊、韩通、赵匡胤等人,都是榜样。 手里拿着一根竹节,以作支撑,身上的单衣,已经被汗水浸湿,染着尘埃、草屑,身形略显狼狈,一步一脚,很是沉重。 张德钧不时地想要搀扶刘承祐,都被他严厉喝止,并很固执地拿当年事来说,什么百里行军,朝发夕至,翻越太行,如履平地。 “你们怎么样,还能走吗?”稍微停了下,刘承祐扭头,看着跟在身旁的四个儿子。 让四名皇子跟着步行,也是刘承祐的命令,用以磨炼其意志,锻炼其体魄。再是精力旺盛,小小的年纪,哪里受得这般苦楚,走走停停,汗泪洗面。 刘晞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手掌与胳膊,素以严母的示人的高贵妃,都不住地心疼,向刘承祐表示埋怨。 此时,闻皇帝老子的关心,刘煦如常,不叫苦,不叫累,只是应道:“能走!” 但是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双不算结实的小腿在发颤。 刘旸苦着一张脸,热汗淋漓,靠在一名侍卫腿上,刘昉则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显然很累,但两眼仍旧明亮。 看向刘晞,刘承祐关心地问道:“你呢?还疼吗?” 刘晞小脸上有些脏污,手上的擦伤被简单地包扎着,但被汗水浸湿时,也不由龇牙咧嘴地道:“疼!” 过犹不及的道理,刘承祐还是知道的,走走停停的,虽然中间休息了几次,但对于四个小儿来说,已是不容易了。 回首看了看,刘承祐指着前方,说道:“看到前方那道山梁了吗,再坚持坚持,走到那里就歇息,接下来,你们就坐车吧!” 顺着刘承祐的手指望去,前方约百丈的距离,山道明显有一道起伏,夹道山林,形成一道豁口,遮蔽视野,让人欲窥山梁背后的风景。 果然,刘承祐的话很有效果,有了个目标,几个儿子精神面貌都有所改变,都振奋了些,包括刘煦也一样。 花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带着几个皇子,蹒跚地登上那道山梁。刘承祐注目远眺,山梁背后,又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 皇子们则没有刘承祐的兴致,就如解脱了一般,直接坐下歇息,小刘昉瘫倒着,靠在一块青石上,抖动着小腿。 “给他们揉揉!喝点水!”吩咐着几名侍卫。 “官家,你也解解渴吧!”张德钧取出别在腰间的睡袋,打开盖子,递给他。 接过,简单地饮了两口,温甜的饮水滋润过喉咙,有些舒适,当然,此时此景,有一杯冰饮才是享受。 看着殷勤侍候在身旁的张德钧,刘承祐不由好奇道:“没想到,你的体格倒也不错,走了这么久的山道,竟未见多少疲色,朕看有的军士都比不过你啊!” 张德钧应道:“小的平日里,也在加强锻炼,要侍候官家,身体弱了,可不行!” 别看张德钧只是个阉人,但是随着这些年身体长成,身材高大,体魄健壮,会武艺,善击剑,寻常的大内侍卫,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刘承祐前番逞强,但这一停下来,疲倦袭上,身体跟灌了铅一样。即便是常人,突然一走山路,都难受其累,而况于刘承祐这久坐少练的身体。 “去,看看皇后怎么样了?”刘承祐朝着张德钧吩咐道。 “是!” 目光落到四名皇子身上,虽然已经缓过来了,但都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李少游走了上来,大抵是常年渔色,身体有亏,表现得很虚。 见状,刘承祐笑道:“你这身体,也要加强锻炼啊!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如何忠于王事啊?” 李少游面露苦笑:“臣早年行为放浪,沉湎女色,这些年也少有锻炼,这稍微走一走,便难堪其负啊里!” 说着,李少游瞧向几个皇子,劝道:“几名殿下,终究年幼,经不住折腾,还是当适量啊!” “朕也知道!此番带他们出来,除了让他们看看大汉的城池江山,也当让他们吃吃苦,以双脚丈量山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是光凭嘴上说说的!”刘承祐摆摆手。 看着李少游,突然说道:“你觉得,我这几个儿子如何?” 刘承祐的双目中,在李少游看来,仿佛释放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骤闻此言,立刻变得郑重起来,小心答复道:“都是人中龙凤,不愧陛下所出,天潢贵胄!” 大队仍在行进,不断越过山梁,继续前行。未己,皇后与贵妃、宁妃,也跟了上来,自车上下来,不顾疲敝,也不顾刘承祐的关怀,大符的注意力全在几个孩子身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除了刘煦之外,三皇子都睡着了,稚嫩的小脸上,疲态浓郁地几乎滴落。 “只是累了点,不必担忧,睡一觉,多休息休息,就好了!”看着符后与贵妃关切的表现,刘承祐劝慰道。 “哼!”大符凤眉轻扬,直斥刘承祐:“你皇帝,要走,要跑,我们拦不住。但孩子们才多大?刘昉才六岁,你这当父亲的,何忍让他们受这等苦楚!” 当皇后发飙的时候,刘承祐也得退避三舍,讪讪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堂皇大论,讲什么用心良苦。朝着李少游使了个眼色,表兄弟俩,快步先行而去,远离护崽的雌虎。 “陛下!”在前方检查的石守信回转过来。 “还有多远,出山?”刘承祐问。 “不足二十里,以目前的速度,黄昏前,当能出山。前队已然同平定县联系上,做好迎驾准备”石守信说来。 “好,你辛苦了,安排一下,今夜就在平定歇脚!”刘承祐吩咐着。 “是!” “陛下很看中这石守信?”望着干练而去,亲力亲为的石守信,李少游不由说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将帅之英,朕是怎么都不会嫌多的!”刘承祐说道。 李少游不禁讶异,在大汉军中,能得皇帝“将帅之英”评价的,可是凤毛麟角。问道:“陛下对他,期待竟然如此之高?” “尽可拭目以待!”刘承祐平淡之中,尽显自信。 “却是臣忽略了,陛下素有识人之名,而今正值用武之时,这石守信如成其才,臣也为陛下与大汉高兴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9章 北巡结束 平定地区,以山地、丘陵为主,交通仍旧不算便利,但比起绵延的太行山麓,却要好上太多。自平定,经寿阳,花费了三日时间,方抵目的地太原。 阔别近十载,这是刘承祐再度回到晋阳,虽然幼年时期,曾随刘知远辗转多地,但晋阳却始终是埋藏于他记忆深处的城市,有太多深刻的回忆。再度归来,自是一番感慨。 晋阳的城墙越发坚实,街道明显扩宽不少,人烟也越发旺盛,不得不说,有早年皇叔刘崇的功劳。潜邸依旧,收拾得很干净,刘承祐当初住过的院落,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太原宫破落了许多,只维持着简单的修缮,有刘承祐诏谕在前,太原官府也没有耗费人财物力去大加整葺。 巡至河东,目的有三。 其一,祭天、祭祖,祭奠为建立大汉而牺牲的河东将士。作为大汉崛起之地,根基之所,庙堂之上,军政之间,许多人都有些特殊的感情,格外重视。当然,刘承祐例外,他胸中所怀的,是整个天下,他更重视的,是河东的军事、政治作用。 其二,如河北,巡阅察查地方政治,自乾祐五年,河东改制之后,朝廷对太行以西,黄河以东的诸州府,进行了巨大的调整。但多年以来,他基本上是奏章上看河东,也需要亲眼目睹一番。 立国初期,河东是大汉朝最为稳定的后方。刘崇镇守期间,因为与朝廷的互相疑忌,政治逐渐混乱,穷兵黩武,引起了一系列不良反应。等到刘崇的势力解体,朝廷收权规政,河东诸州府,方才慢慢地重回正轨,军政分离得到落实,所带来的民政、治安稳定,给河东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不过,相较于中原、河北,到近年来,河东的发展有些跟不上整体形势了。原因也很简单,人口不足,开国之初,几十万军民进驻中原,使得河东的人口大量流失,所造成的影响,时间越久,越显著。 当然,作为道治,河东核心,晋中平原上的明珠,太原府依旧是大汉望府。 其三,便是河东的军事边备了。虽然这些年来,大汉的北面防御重心一直在河北,但河东这边的御备,可从来放松过。只是因为河东的地理优势,使得这边的防御压力小很多,保宁、宁化、定襄三军,就像三道强闸,牢牢地钳制着塞外的契丹人。甚至于,若是契丹人选择河东作为南下的主攻方向,刘承祐都能笑醒。 而作为皇帝的心腹爱将,杨业已被放在代地八年了,这在大汉军中,都属少见了。为了察看边备,刘承祐还专门北上去了趟雁门,亲身实地考察了一番雁门关这天下名塞险关。 对于杨业,刘承祐态度一如往常,似乎未曾更易过,勉慰加鼓励,让人不得不疑惑,杨业何德何能,得皇帝如此看重,经年而不见衰减。包括杨业自己也一样,只是向刘承祐衷心保证,尽心竭力,以戍雁门。 在河东,刘承祐待的时间不算短,一直到五月上旬,御驾方才自太原起行,踏上回京的旅途。按照计划,自太原出发,经汾阳府,走晋、绛,过河中府,从风陵渡过黄河,走陕州、洛阳,东归开封。 这是当年刘知远率河东主力,问鼎中原的进军路线,重走一遍,也有追忆往昔,体会当初创业艰难的意思。虽然实际上,当年刘知远这边走得很轻松,大仗河北,小仗在河阳、中原,基本都被刘承祐与史弘肇打完了。 至于刘知远,除了在绛逼降守军外,就是一路招降纳叛,轻轻松松地,被迎入东京,御临天下。当然,在朝廷的宣传上,是不能照实描述的,进军途中,总有可挖掘的,着重突出高祖的功德威望,天下影从。 河中府,永济城,乃当初平李守贞之乱后,改“河东城”而得名。 虽然过去多年,永济城垣仍旧残留着少许激战的痕迹,毕竟十万之师的大战,城池内外,总能找到些军事遗迹,诉说着当年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当初河中之乱,持续的时间并不算久,刘承祐御驾亲征,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将之扑灭,以致李守贞父子起兵三月,即告消亡。然而,死伤的军民,却是不少。 经过八年的稳定发展,河中百姓显然已经从战乱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了。比邻着黄河,当交通枢纽,又有解盐之利,河中也凭此,成为大汉有数的富庶州府,每岁给朝廷上缴大量财税。 永济城西,大河夏流汹涌,蒲坂渡看起来都不那么安全。渡头边,当初坚固的叛军西寨,因为叛将周光逊的主动投诚,仍然保留了下来,后改造成了渡口设施,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了一座依附于永济城的市镇,人烟熙攘,景象繁荣 各处走一走,刘承祐触发的回忆与感慨,也就多了起来。 “犹记当初,朕率大军,扑灭李守贞之乱的情形。彼时,朕继位不过半载,蜀寇方却,辽乱未已,党项异动,大汉天下,有倾覆之忧。至今思来,仍不免后怕,背生冷汗!”站在大河岸边,吹着燥热的风,以城池市镇做背景,刘承祐回忆着,感慨着。 “李守贞父子,豺性蛇种,狼心狗肺,野心勃勃,悍然举兵,背反朝廷。却不知,陛下睿智英明,早已洞察,御驾亲征,雷厉风行,以平灭之!”李少游夸道。 当初的事,隔得并不算远,但从这君臣二人口中,事情已经变了味了。事实上,当年李守贞之叛,也有刘承祐逼迫的原因在内,他可是将河中当成“鸡”来杀,树立典型,以威慑天下。 历史,大抵就是这般被篡改、修饰,对于刘承祐而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将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也展示给后人。 “不过,当初朕选择御驾亲征,几乎满朝反对,朕虽然有必胜的信心,也有赌博之意!如今反思下来,当时还是走了一招险棋,彼时国家财政艰难,为征河中,军民多竭其力,倘若平叛失败,抑或战事迁延持久,大汉就危险了......”刘承祐开始同李少游探讨起当初的情况。 “陛下天命所钟,筹谋在前,准备妥善,便已占五分胜机,将士用命,又添两分,御驾亲征,再添两分,而河中叛事虽急切,终是以一隅之地而抗天下,心存侥幸,岂能成事,覆灭乃是自然之事!”李少游说道。 李少游很会筹算,按照他的算法,刘承祐至少有九成的平叛胜算...... “陛下,关中急报!”在刘承祐与李少游交谈之时,郭侗忽然寻了过来,步伐匆忙,面带急色,一开口就让刘承祐心里微沉。 接过加急的奏报,快速地浏览过一遍,却是自东京协发过来的急报,关中的蜀国降卒作乱,裹挟百姓,破城杀官,祸连三县。 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手中的奏报被捏住。 见其状,李少游不由问道:“陛下,出了何事?” 想了想,看着李少游,刘承祐对他道:“游哥,看来你不能和我回开封了,你这个关中布政使,该从速走马上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0章 关中蜀乱 在历次的汉蜀交战中,孟蜀前后损兵达十万之众,而这些蜀军,有近半都做了大汉的俘虏,这其中,除了一部分精干老卒,被收编为怀德军,剩下有三万余人,都被打散安置在凤翔、京兆、华同、陕洛等地。 在关中的蜀军俘虏,就有两万余众,这些年纪适中,身强体壮的青壮,都是宝贵的人力资源,被用以修路、筑城、挖矿、开渠、种地,基本是被当苦力来用的,关中平原的恢复,这些俘虏是做出了不少贡献的。 然而,也正因为有“俘虏”的属性,下边的州县官府,对于这些蜀卒的使用,难免有劳役过重的情况。吃穿差,活计重,苦力工程,还有不少过劳而死者。但是,对关中的地方官吏而言,从中尝到了甜头,政绩之所出,无不与俘虏之所为者息息相关,以致役俘更盛。 多年下来,在还算严密的控制之下,一直相安无事,虽然俘虏们在严重的劳役与负累中怨声载道,但碍于汉军的强大,官府的监控,以及身处关中腹地,都默默地忍受着。 但是,所有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一切的沉默,都等待着爆发。直到五月初五,再也难以忍受的大汉官府压榨的蜀军俘虏们,开始反抗了。 最初的爆发点在耀州的云阳县,约有三百采石挖土的俘虏,杀了监工,而后裹众,偷袭县城。云阳只是小县,城郭低矮,民寡兵少,城内只有不到百人的衙役、县兵,乱起突然,又无准备,被乱兵席卷而过,一县属吏差兵,全数被杀,县长被吊死在衙中。 云阳之乱,算是激情之乱,纯粹是饱受苦役的劳力们,为了发泄积压在心胸中的怨气与仇恨。以残酷而血腥的手段,对云阳的官府进行报复,搜集兵甲、衣裳、粮食,抢掠城中士民财产。 但激情过后,冷静下来,便是惶恐与畏惧了,干了万死不赦的事,可想而知会遭到汉军怎样的报复。于是,一干乱贼开始为活命,开始有组织地将乱象向周边县镇扩散。云阳的乱军,推举了一个叫王顺的人为首领,此人原本是蜀军的低级军官,在他的率领下,乱军南下泾阳,救出了当地的数百俘虏,而后破城,效仿云阳事,破泾阳后,也不作停留,继续南下,向咸阳挺进。 咸阳乃是京兆府内的大县,治下所役的蜀军俘虏也不少,一起加入王顺的乱军,乱军的规模很快便扩充到两千余人,其中一千多都是有参军经历的原蜀军。其后,王顺果断选择,带人攻击咸阳县城。 所幸,咸阳有备,面对乱军汹汹之势,提前集中官兵、差役,征集青壮上城固守,乱军缺少攻城重器,突袭不成,果断退缩,改为劫掠乡里,裹挟民众。 而此时,刘承祐收到的奏报,个中描述,难以详细,但大概的情况很清楚,蜀军降卒作乱了,乱众越两千,已然自云阳扩散到泾阳、咸阳两县。祸连三县,乱势汹汹。 此番奏报,是由京兆府上报东京,再由东京,转报行营。这其中光消息的传递,便花费了六七日,过了这么久,关中的乱事发展到什么程度,也是不得而知了。 针对云阳的乱军,驻守在长安的都指挥使赵弘毅,在闻讯的第一时间,便加强守备,并积极调动都司兵马,准备进剿灭。 大汉在关右,屯有重兵,但多集中在西北与西南,像京兆这些腹地,驻兵并不多。关中都司下辖兵马过万,除了长安有两营之外,也是分散在各州县。 考虑到这种情况,刘承祐心里也不由产生几分烦躁与焦虑,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观赏永济市镇,渡口风情了。 “这可真是给朕一个措手不及啊!嗯?大汉境内,有多久没有发生过此等规模的乱事了?”上得车驾,火速还城,刘承祐表情还算平静,但语气之中难掩愤怒:“云阳、泾阳、咸阳,京兆腹地,蜀军几次北上攻略,都未曾突破,而今却让一干俘虏乱军,肆掠县镇,杀官害民!” 河中府衙中,李少游不由出言安慰道:“陛下不必过于忧心,这干乱贼,不过是散兵游勇,乌合之众,骤起发难,有所侵扰,也是地方官府一时不备。如今贼众也不过两千余,只要及时反应,采取果断措施,调兵平叛,必然将之尽数剿除!” “你不要小看这两千人啊,整个关中的蜀军俘虏,没有三万,也有两万,虽则分散,却起遍布之效。一旦消息传开,乱象扩散,那便是祸及整个关右的乱事,而关中腹地州县,守备多空虚,如为其所趁,结果如何,还用朕多说吗?”刘承祐深吸一口道:“关键是,这段时间下来,乱事发展如何,有无扩大,赵弘毅平叛如何,朕都还不知道!” 说着,刘承祐终于将手中的奏报狠狠地掷于案上,小小地爆发一场。 “这......”李少游稍讷口,想了想,还是道:“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待关中乱事详情,相信各州府将吏,会齐心协力,以勘暴乱!” 河中府尹与州兵指挥使匆匆上堂,不待其开口,刘承祐直接问道:“河中府境内,受役的蜀军俘虏有多少人?” 大抵是皇帝态度比较冷硬,吓了府尹一跳,不敢怠慢,惴惴地答道:“回陛下,有三千余人,分散在盐池于矿场!” “你,立刻去下令安排,加强对彼等的监控,勿致生乱!”刘承祐对二者吩咐着:“朕允许调动兵马,加强管控,如有异动,杀!” “是!”河中府尹吓了一跳,赶忙应道,不过还知道问明情由:“敢问陛下,发生了何事?” 多看了他一眼,刘承祐将关右乱事的情况,简单地讲了一遍。闻之,两个人更加不敢怠慢了,匆匆而去安排。对他们而言,关中的乱象与其无关,但御驾在河中,可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出了差错。 所幸,在河中受役的俘虏,比较集中,看管处理起来,倒也方便。 略作沉吟,刘承祐招呼着郭侗与扈载等人,疾言厉色地吩咐着:“其一,通知下去,将近期关中的情况,火速报抵,此后,乱情直接向朕汇报。 其二,颁诏关中各州府县,严厉控制治安,加强监察,以防乱事。尤其是有役用俘虏的州县,更需加强戒备。 其三,责令关中都司,从速剿灭乱军,勿使乱事扩大。以赵弘殷为剿贼都部署,征调都司军队作战。 其四,传令凤翔、秦陇驻军,遣一军东进,配合剿匪戡乱!” “是!”郭侗、扈载两个,感事态重大与皇帝的决心,当即应命领诏。 略作停顿,刘承祐又瞧向李少游,吩咐道:“你即刻启程,前往长安,首要之事,督导各州府县官吏,专政安民,给朕将局面稳定住!” “遵命!” “传令石守信,銮驾起行,南下潼关。再派人告诉赵弘殷,朕就在潼关等着,等着他剿定叛乱!”刘承祐冷冷道。 “是!” 从刘承祐的安排看来,似乎有些反应过激了,不过一干乌合之众罢了,长受苦役,缺少兵甲,杀官掠民,更似匪盗。 但是,从后面纷纷来的奏报可知,刘承祐的应对,一点都不过分。在攻取咸阳失败后,叛首王顺,带人转道西北,攻醴泉,在乱军不要命的冲击下,城破,县长带人逃亡。 稍作补充,王顺又率军向西掠兴平、武功,虽未成功攻破城池,但将京兆搅扰了个天翻地覆。同时,王顺派人,往关中各地散播鼓动,闻其起义,散布在各地的蜀军俘虏们,感同身受下,多有反应,虽不算群起反应,但州县之间的动荡,已是不可避免。 关中地方官府、军队,初时反应不及,但调整过来后,多采取果断措施,以备不测。即便如此,仍旧有几处成事,以浦城、栎阳、渭南三县为甚,与西面的王顺军,遥相呼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1章 乱情控制 进入五月中旬,天气越发炎热,太阳也逐渐变得毒辣起来,烈日当空,肆意地烘烤着大地,潼关城郭也沉默地忍受着灼烧。不过,再是燥热,守备在关城上下的士兵,都努力地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放松,既因帝驾驻关,也有关中俘乱的缘故。 受关中乱事的影响,往来于东西的行旅也明显少了些,城关上方,似乎也盘旋着一股紧张的气息,令人感到心中压抑。 当然,于潼关的守军而言,对于关中蜀乱,实则没有过于担忧,在他们看来,兵马齐备之时,都被大汉击破,而况于如今饱受苦役身体有亏、缺少军备,只要反应过来,翻手可灭。不过,这种心态,并不敢表露出来,也不敢真正放松警惕。 关衙庭中,淅淅的水流声时不时地响动,刘承祐坐在一方交椅上,双手撑着膝盖,躬腰低头散发,享受着郭宁妃的清洗。清凉的井水浇在头上,有醍醐灌顶之效,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哆嗦了几下。 见状,郭娘子不由劝道:“官家,这井水太凉,又灌顶,对身体不好,还是换热水吧!” “不用!天气炎热,用冷水,清醒清醒!”刘承祐微眯着眼睛,盯着自发间滴落的混着猪苓清香的水流,平静道。 洗发,净发,擦干,梳理,当真是件麻烦的活计,身着的单衣也被浸湿几分,刘承祐快速地瞄了眼高悬的烈日,说:“到屋檐下吧,日头这般高,把你晒黑了,怕你会怨我!” 郭娘子的肤色,偏小麦色,不能用白皙来形容,但匀称健康,当然,身为女人,哪有不在意容貌的,尤其是宫人。感受到刘承祐调侃语气中的体贴,不由甜甜一笑。 纤柔的小手,灵巧地替刘承祐梳理,感受着其动作,刘承祐不由道:“没想到你还会沐洗,编理发髻,如此熟练!” 过娘子说:“跟娘学的,进宫前,也常替娘梳洗!” 等侍候完头发,插上玉笄,刘承祐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不过这前前后后,时间也耗费去了半个时辰。有的时候,刘承祐还真不担心的后宫的贵妇妃嫔们没事做,这梳洗、沐浴,打扮、换装,都是耗时间的事情...... 符后找上来,侍候的宫娥端着两盘嫩红的西瓜,都已经切好。看了眼,舌头下意识地觉得干燥了。 “吃点瓜吧!”大符温婉依旧,玉容间带着点恬静的笑容:“这是冯翊所产的西瓜,已在井水中冷浸多时!” 大概是知道刘承祐这两日心情不好,后妃都顺着他的脾气。尝了几口,刘承祐道:“此瓜甘冽,清凉可口,甚佳。天气这般炎热,给孩子们也尝些!” “已经送过去了,高娘子那边,也送了些!”大符轻轻一笑。 点了点头,刘承祐问张德钧:“此番冯翊送来了多少瓜?” “有五车!” “留下一车,剩下的,都赐给随驾的文武吧!”刘承祐吩咐道。 “是!小的立刻去办!” “冯翊!”撂下一块瓜皮,刘承祐呢喃了句:“隔县祸乱未已,朕却在此享受甜瓜......” 冯翊乃同州州治,距离有乱的蒲城不过七十里,也难怪刘承祐有此叹。 “官家还在为关中的乱情担忧?”大符问道。 “兵乱如麻,岂能不忧,只是比起蜀俘之乱,我更担心关右百姓此番所罹之难!”刘承祐道。 处开国之初,官府、军队的执行力还是很高的,经过初期的错愕,反应过来,各州府、驻军倾力配合,以极高的效率,控制辖境,弹压叛乱。尤其在天子驻陛潼关,就地督剿的情况下,更不敢不卖力。 “陛下,京兆军报!”郭侗入内,手执奏报以禀。 见刘承祐要处理军国要务,后妃都很识趣地,选择退下。 “吃点瓜!”刘承祐指着果盘,平静地说道。 “谢陛下!” 翻阅奏报,乃是京兆府与关中都司共禀,栎阳、渭南的贼军,已被赵弘殷亲自率军扑灭,斩杀一千三百余人,贼酋授首,并分兵北上,配合华同耀三州的官兵,围剿逗留在蒲城的乱军。 栎阳、渭南既平,对长安的威胁消除,赵弘殷已回师长安,准备西进,清剿活动于武功、兴平的王顺乱众。 “看来,乱情是基本控制住了!”刘承祐表情间并未见喜。 这边,吃完瓜的郭侗,比对着地图,介绍道:“栎阳、渭南的乱军,虽裹众多逾两千,到都无智略,无远见,不过劫掠乡里,发泄仇恨,只一干匪盗之徒,乌合之众罢了,坐待赵都将进剿,岂能不灭。蒲县的乱军亦然,覆灭在即! 相较之下,反是京兆的王顺贼军,为祸最甚,他们自云阳南下,流窜作战,至今已然波及七县,烧杀劫掠,逼民为寇......” “自古以来,就属流寇,最令人头疼,所造成的破坏也最大!”刘承祐眉头拧起,说:“朕无虑这些乱兵贼寇,唯忧关中受难的百姓啊!” 闻言,郭侗默然,道:“陛下,如今向都帅已遣两千骑东进,围剿驱赶,将京兆乱军,压缩在武功以东,兴平以西,渭河以北的区域内,断其外扩作恶之道。只待赵都将西进,可从容进剿。贼首王顺虽然狡猾凶暴,但被大军逼迫,如扼咽喉,徒待死而已!” 刘承祐终于点了点头,说:“再发谕旨,务必将王顺贼军,消灭于京兆境内,再让各州府,安政抚民,尽快恢复乱前的秩序!” “京兆,乃是关中最精华的地区,经此一乱,不知又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说着,刘承祐就忍不住怒气,暗骂一句。 他既怒蜀俘作乱,也愤官府的大意,更重要的,关中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将影响他的伐蜀大计。关中,可是伐蜀的后勤基地之一,关中不稳,刘承祐再是急进,也不敢擅兴大兵。 “陛下,向都帅奏,怀德、怀威两军,已然处于监控之下,并无异动!”郭侗又小心地道。 怀德、怀威两军,就是由蜀军俘虏所选拔组建的两支军队,一驻凤翔,一驻凤州,属西南大营,就地练兵,为伐蜀做准备。 虽然两军之中,调动安插了大量汉军军官,在京兆变起之后,刘承祐便密令向训,加强管控,以防不测。一群俘虏苦役,再是骄狂,所造成的破坏,总有个限度,尚可承受,而两支由蜀卒组成的军队,若是因此乱了,那造成的破坏,可就不是刘承祐所能承受的了。 “另外,怀威军使何重建,与怀德军副使韩继勋上奏,说愿意领军平叛!”郭侗又道。 何重建与韩继勋,都是蜀国的降将,被刘承祐委以重任。 闻息,刘承祐顿时笑了笑,说:“这二人是心怀忧恐,向朕表忠心来了!唔......让扈载,拟人两封制书,发往两军,措辞温和些,告诉二人,关中乱情,与其无关,不必担忧,朕不相疑,安心治军,稳定军情!” 事实上,若何重建、韩继勋够聪明,就清楚,皇帝怎么样都不会让他们带兵去平关中蜀乱。不过,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摆端正的。 “是!”听刘承祐吩咐,郭侗应命的同时,不免迟疑:“陛下,扈载他,病情加重了!” 眉头顿时一凝,刘承祐道:“怎么回事?” 郭侗道:“臣去探视过他,呕血不止,据太医言,扈载早已羸疾满身,病入膏肓。北巡期间,又暗用猛药,强提精神,经累月的奔波劳碌,至潼关,终是不支。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听其言,刘承祐显得有些不解,又带有几分叹息:“这个扈载,真是......” “罢了!”摆了摆手,刘承祐吩咐着:“让他好生歇着吧,诏制之事,你去办!” “是!” 刘承祐知道,他看上的一支笔杆子,大概率要折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2章 绝境 薛禄镇,在京兆西部,西南去武功县四十里,东南去兴平县三十里,西北距奉天县不足三十里,以初唐名将薛仁贵食采于此而得名。 因为居三县之中,交通便利,汉兴以来,成为京兆有名的市镇,周遭三县乃至东北距离较远的醴县都有百行,聚贸于此,交易粮食、土产、山货、牲畜、种子、工具等等,发展到乾祐九年,已成为京兆西部最大的市镇。 然而,这座极负盛名的京兆大镇,已然褪去了其繁荣的外衣,任乱军肆意凌辱,践踏,炎炎天日之下,尽是凄清,市镇之中,混乱不堪。 王顺的起义军,纵横诸县,杀掠士民,掠夺百姓,逼良为寇,西向之后,自然不会放过这座有名的镇甸。有一说一,薛禄镇的扩建,还有一部分蜀军俘虏的功劳,参与乱军的苦役,有不少人都被安排来修建过道路、沟渠。 不过,当初的修建有多辛苦卖力,如今毁起来就有多肆意轻松。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王顺带人西来之前,闻讯的镇民,多舍家弃业,逃入县城,托庇官府以避祸。 即便如此,在薛禄镇中,乱军也搜刮出了大量被掩埋起来的钱帛、绢布、粮食,刮地三尺的本事,对于寇贼而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到目前为止,刨除死伤的乱军,仍有四千余众,暂时盘踞在薛禄镇。而其中,有近半都是俘虏劳役出身。王顺曾努力地想要将降服集中起来,但碍于分散于各地,关中各州府又采取了严厉的管控措施,终究没能让他成功造成“两万蜀卒乱关中”的局面。 即便如此,让他带起近两千的旧卒,也是颇有手段了。 剩下的,除了少数因缘为恶的泼皮无赖与罪犯之外,都是被乱军裹挟逼迫的百姓。在“起义”初期,王顺也并没有想着大加杀戮,甚至意图蛊惑各乡里百姓,以“朝廷苛政,贫富不均”为口号,想要招徕人手,扩充队伍。 然而,事实证明,王顺是想多了。及至如今,大汉的税收不算轻,且徭役不绝,但也没到过于压榨民力的地步。而关中的百姓,难得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又有雍王口碑在外,布政使扈彦珂安政抚民,哪有人愿意跟着折干蜀人造大汉的反。 当明白其中的道理之后,王顺果断变了策略,开始以武力相逼,掠夺钱粮,结果便是,大造杀戮,一路所过,血流成河。有太多乱卒,胸中积压戾气,更助血腥。 初起兵的那段时间,趁着官府的疏忽怠慢,以及驻军的分散,在赵弘殷调动兵马,镇压东面乱事之时,乱军就如王顺的名字一般,顺风顺水,席卷诸县,无可阻挡。各县官府,只能敛民以自守,渭河平原,成了乱军驰骋的沃土。 咸阳、兴平、武功,都被其进攻过,虽然没能破城,但也大涨声势。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的,官军的调动与布置,就如一张扼喉索命之网,朝他罩来,无可挣脱。 王顺曾放手一搏,打武功县,不顾伤亡,差点让他破城,只是凤翔的汉军来得太快,不惜马力的奔袭,让王顺的计划落了空。 知道汉骑的威力,畏惧之下,果断撤军,东渡漠水,并将浮桥焚毁,即便如此,也在武功留下了上千的乱军尸体。 其后,形势对于王顺的“义军”便急转直下了,凤翔那边先后东来两千汉骑,由汉将马仁瑀与慕容承泰率领。二者自陇州调动,一路奔袭两百余里,在武功稍作休整,即渡过漠河,踵迹而追。 一路驱杀,像狩猎一般,不断压缩折乱军的活动空间。若不是此前,王顺曾派人,先行占住了薛禄镇,以作接应,只怕渭河平原,不会有他们的立足之地,都不用赵弘殷西来,马仁瑀与慕容承泰就足以将这数千乱军击破。 然而,有其利就有其弊,固然有了立足点,却也将手脚限制住了,困于愁城,坐以待毙。 薛禄镇外缘,在有军旅经验的贼军军官的安排下,有些防御工事的修缮,不过因陋就简,所幸市镇的土城还算牢固,以三合土筑造,可以依凭。 不过,几千人的乱军,屯于其间,显得十分拥挤,混乱。士气低落,人心丧乱,若不是有那些蜀卒弹压,贼军自己都散了。而还能维系着军队,以抗官军的缘故,只在于一个求生的念头。 低矮的镇郭上,零散地插着几面简陋的旗帜,书“义”与“王”字。少军甲,缺武器,士兵的脸上几乎写着四个字:乌合之众。土石之物,倒是备得不少,显然是做好了汉军进攻的准备。 不少贼军,都面露绝望,沉浸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不断有由蜀军俘虏组成的营队,巡逻于其间,既为查看敌情,也为监察那些强迫的杂兵。 还有的人,粗鲁地在杂兵中宣讲,大意是,他们已经是“义军”的一员,被官府视为叛逆,如果不想死,只有拿起武器反抗,否则,落入官府之手,之后清算,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在薛禄镇中心,原本的官署内,同样挤着一些贼军,比起大部分的贼军,看起来要明显精炼些,多配铁器,甚至一部分穿戴着盔甲。这支队伍,自然是由贼首王顺拣精壮组建的,都是蜀军旧卒,也是乱军的中坚力量。 整支乱军,被王顺编为八个营,王顺自号将军,总率其众,麾下有四名“大将”,被拜为指挥。 烈日高照,诸邪僻避。而坐在镇署内的“义军”首领王顺,正与手下的弟兄,议论着军情,心中拔凉拔凉的。 王顺三十来岁,人高高瘦瘦的,脸色蜡黄,看起来很不健康,原本是蜀军御汉军队中的一命低级军官,秦凤大战之时受伤被俘。也正因为负了伤,没能被选中入怀威或怀德二军。否则,他的命运或许该是走向另外一条路,成为大汉的爪牙。 “将军,我们已经困在薛禄镇三日了,形势不妙!”其中一名贼将,表情凝重地向王顺道:“你快想想办法,再拖下去,义军就是等死啊!” “弟兄们也怕了,那些汉人,也不安分,人心动荡......” “官军只怕正在调动,前来进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一干人,七嘴八舌,说着处境的艰难,情绪都显得很紧张,再没有初举兵起义的豪情与痛快,满满都是对未来的彷徨与绝望。 “要不,还是尽快逃离薛禄镇吧!”有人建议。 “怎么逃,外边游弋着官军骑兵,随时可以绞杀我们。断绝了一切联系,其他义军情况如何,也不知晓,又逃到哪里去?”有人反驳。 “现在粮食也不多,再待下去,不用官军进剿,我们都会饿死!”有人提醒道。 “早知如此,应该夺抢些粮食!” “怎么抢?现在周边乡里村镇,已经抢无可抢,杀无可杀。况且,出去就是个死!” “还是得走!” “怎么走?去哪儿?出去就是个死!” “那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当初,就应该趁官军没反应过来之前,南下逃到终南山去,或许还能活命!”有人话里透着后悔与怨气。 “当日怎么不说,只顾着杀人、抢劫、玩女人!”一人斥道。 当面对生存危机的时候,一干匹夫的脑筋,似乎都灵敏起来了,对局势,竟也看得比较清楚。 “够了!”终于,王顺开口了,一张脸显得格外阴沉,默然一会儿,方才环视一圈叹道:“现在,我们待在薛禄镇,尚有防御可依托,出了此镇,就会像猎物一般,被汉军所猎杀。我们此番举兵,本就是拼死一搏,成了活命,败了不过一死而已。事已至此,哀叹何用?” “要不,还是投降吧......”有人弱弱地提醒了一句。 言方罢,便迎来王顺怒目而视:“愚蠢!糊涂!我们起兵这些时日,破城、杀官、掠民,犯下这等事,朝廷能够放过我们?纵使留我们一命,只怕还是被押回去做苦力,做劳役,甚至监管更严,干活更累、更苦,迟早累死!早晚是个死,还不如死个痛快!” 此言一落,在场的人都被慑住了,方生起的投降念头,迅速被掐灭。王顺的话,很有道理。 沉默,又是沉默。还是一名贼首,望着王顺:“将军,不管怎么样,你做个决定,是死是活,我们都跟着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3章 贼首狠决,官军待发 众人缄默,俱望着坐在主座的王顺,显然,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毕竟,就是在这个高瘦汉子的率领下,他们干成了如此一番事业,惊动整个关中与大汉朝廷。如今,形势危急,众议縻乱,唯有靠王顺来拿主意了。 一股沉重的压力,实在地压在王顺心头。考虑许久,王顺环视一圈,郑重地说道:“诸位弟兄,我认真地想过,官军骑兵肆意地追杀我们,目的只怕就是将我们困在这薛禄镇。 这几日,他们游弋在外,不发动进攻,只怕是不愿以骑兵攻袭,而等其他平叛的步军到来。以官军的实力,一旦等官军步卒到来,凭着甲械之坚利,我们绝对难以抵挡。 有弟兄说得不错,继续待在薛禄镇,乃是必死之局,断无其他可能。唯今之计,我们只有一条出路,逃!” 看着众人,王顺的目光中闪动着决然与狠意:“四周虽有官军骑兵监视,出镇必然遭到劫杀,但是往外闯,即便再渺茫,亦有一线生机。左右都是死,莫若死中求生!” 王顺的话,还是有些感染力的,也给一干叛将定了定心。其中一人,问道:“向哪里突逃?” “南方!”王顺果断道:“也只有南方!北、东、西,遍布北汉州县,只有南向,遁入终南山脉,才有摆脱官军的可能。” 也不给众人以反应时间,王顺继续说:“并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官军大兵,什么时候到来,虽属未知之数,但可以肯定,等得越久,对我们而言,越危险。我的意思,事不宜迟,今夜即突围,在暮色掩护,向南突击。官军骑兵再是厉害,在夜里,也难以顾及我们所有人。” “诸位弟兄,可愿随我,再冒死一搏?”凝视着众人。 “有何不敢,左右都是个死,不如再拼一次!”立刻就有人附和,这些人,基本都属于亡命徒了,亡命之举,没什么不敢干的。 “好!”王顺大喝一声,当即吩咐道:“你们各回其营,整顿兵士,将精壮老卒都集中起来,把剩下的粮食都拿出来,让弟兄们饱餐一顿。” “是!” “还有,把那些汉人也集中一起,届时,让他们向北突围,吸引官军的注意力,我们向南,不顾一切,不到渭河,不作停歇!”王顺又道。 “是!” 在生死危机的逼迫下,一干贼将士气从一潭死水中,有所恢复,各自退下安排去了。而会议一散,王顺立刻将两名心腹召来,严肃而冷酷地吩咐着:“晚上撤离,将弟兄们都带紧些,一有不妙,即脱离大队!” 两名心腹有些愕然,见状,王顺把声音压得更低:“人多目标太大,容易被官军视为目标追击,再者,纵使大队侥幸逃脱,进入山中,哪有那么多粮食供养。不若让他们往终南方向,给我们吸引官军注意。我们带着卫营弟兄,转移灵活。我早已秘遣人在渭河准备了几艘船,我们从盩厔渡河。” “可是......” “没有可是!”王顺冷厉地打断,教训道:“都是为了活命,他们死,好过我们死!只要渡过渭河,进入山中,不管是据山为寇,还是翻山回川蜀,都有活下去的机会!明白了吗?” “是!” 王顺显然是个十分精明狡猾、自私阴狠的人,时遇境遇,也给了他一个发挥的机会。这段时间,搜掠诸县的同时,他算是把地理情况给探听得差不多了。 方才一番鼓动,有很多顾虑都没说完,比如汉军足以分兵追剿,比如到了渭河还得过得去,比如过了渭河,南边的官军情况如何未知...... 但他能考虑到的,却没有必要都说出来,不然会削减一干诱饵、弃子的作用。 当然,还有许多王顺自己都不能把控的。比如裹挟的汉民能吸引多少官军,官军提前反应过来怎么办,那存于推测中的步军提前赶到又如何...... 然而,本就是亡命之举,冒死一搏,根本难以周全,有的风险,是必须得冒的,再差,还能比待在薛禄镇等死的结果差吗? 待在薛禄镇,是十死无生;撤离南下,是九死一生;而按照王顺真正的谋算,生存的机会,或许可以再提高两成。三成的机会,也可以拼了。 在薛禄镇内“义军”紧锣密鼓,悄然准备之时,薛禄镇外的汉骑仍旧按部就班地,耐着性子,等待出击。两千马军,营于镇东五里,只派了几队骑士做斥候,游弋四周,以防贼军逃窜,并绞杀散卒,探查周遭情况。 黄昏时分,斜阳西垂,亮黄的夕阳作背景,慕容承泰率队回到镇东的宿营地点,早有哨卒,解除警备放行。骑军的驻宿,有别于大军兵阵,布置很散。 直入中心,慕容承泰麻利地自马上跃下,动作敏捷,十分干练。将马鞭交给部下,即对后边跟着的骑卒吩咐着:“你们都下去休息!” “是!” 布置简单的营帐内,弥漫着勾人食欲的香味,马仁瑀正亲自烤着肉,一只肥羊架在火上,烤得焦黄油亮,马仁瑀正在上着佐料。 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道:“慕容将军回来了!真是时候,肉也基本熟了!” “小马将军倒是好兴致!”看了眼,慕容承泰应了句,随机取过一个水袋,咕咚地喝了好几口。 畅快地打了个嗝,慕容承泰招呼来传令兵,吩咐道:“去,通知右营四队,前去换班监视!” “味道不错!”马仁瑀这边尝了尝,眉开眼笑的,随即卸下一大块羊腿肉,递给慕容承泰:“尝尝!” 慕容承泰也不客气,顺手就接过:“看看你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又割了一块,用刀插在一边,马仁瑀朝外喊道:“来人!” 卫兵入内,马仁瑀指着烤好的羊肉,吩咐道:“将此羊抬下去,分给受伤的弟兄!” “巡了一圈,情况如何?”一边吃了肉,表情严肃了些,马仁瑀问道。 “还是老样子,那干贼军,仍旧龟缩在薛禄镇内。想来也是畏惧我铁骑的犀利,不敢轻出!”慕容承泰说。 咋了咋嘴,马仁瑀年轻的面庞间,闪过少许的轻蔑:“就那干蜀俘乱军,当年都不是我们对手,而况于如今。依我看,即便我们直接攻寨,也能破之!” 听其言,慕容承泰应道:“那是自然,但用我马军儿郎去攻镇垒,难免死伤,骑兵不是拿来做这种任务的,培养训练一名骑士,可不容易。 再者,都帅也交待了,我们此番东来,是配合关中都司平乱,尽量不要反客为主!” 马仁瑀实则也只是简答发泄几句,此时,脸上粗犷的线条都透着沉思,问慕容承泰:“我琢磨了几日,始终有些不明白都帅的吩咐是何意?让我们西南精锐,配合那些州兵作战!” 面对其疑问,慕容承泰嘿嘿笑了笑,稍微放低了声音,示意了下手中的羊肉:“我也想过,看在此肉的份上,我给你讲讲。我在想啊,此番关中,突发如此一场变乱,事后想来也需要有人负责,关中道司变动应当不小。 都指挥使赵弘殷,他负责一道的镇守、治安,虽然此乱的根源不在他,但乱事既生,他有无法逃脱的责任。 向都帅与赵都将关系不错,想来是有意将平乱之功让出去,给赵都将赎罪的机会,减少责罚。 另一方面,我们毕竟是边军,为戍边伐蜀而设,内有乱,平叛职责首在关中都司,陛下的诏令,也是让我协助平叛......” 听慕容承泰这么一番话,马仁瑀愣了愣,方才慢慢地缓过来,苦笑道:“没曾想,不过剿灭一干叛贼乱兵,背后竟然有如此复杂的考量。” 说着,不免朝慕容承泰投以诧异的目光。 而慕容承泰,显然也明白其目光背后的含意,露出少许矜持的笑意,淡淡道:“我也是胡乱猜测,当不得真,更不足以对外人道!” 马仁瑀点了点头。 慕容承泰,昌黎郡王慕容彦超的幼子,原本只是个好武多动的纨绔子弟,但被“流放”到西南的这些年,显然是成长了,并且成长很快。尤其是,在向训身边侍候的这几年。 “对了,赵都将那边,有无消息传来,军至何处?”慕容承泰问。 “已经到兴平了,暂时在县城驻扎,明日即至!”马仁瑀说道:“赵将军也不容意,京兆东边的乱事方平定,便回师向西,快速进军,基本没有获得多少休整!” “左右贼军都在此地,战场我们已经给赵都将准备好了,就等他来作战了!”慕容承泰道。 说着,那双比脸色要黝黑得多的眼睛,闪过两道狠决之色:“我当初在京兆待过一段时间,也随雍王巡看过州县,那时候,民生安定,百姓足食。 但这几日,巡过一圈,满目疮痍,房舍被毁,百姓流离,鸡犬不留。本是收获的时节,但田里庄稼,却无人料理,更有大量被践踏、毁坏的田地!” “这干乱贼,作恶太甚,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方泄我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4章 平息 夜色渐深,夏风褪去了热意,吹拂过低矮的山坡,使得坡间的草木不断晃动,簌簌作响。汉骑营地间,除了必备的哨探、巡卫之外,将士皆已入睡,兵不卸甲,枕戈而眠。整座营地显得很安静,此起彼伏的,是士兵们的鼾声。 不过,候骑飞速驰来,将宁静给打破。慕容承泰与马仁瑀被唤醒,几乎同时出帐碰头,察问情况。 “怎么回事,贼军有异动?”慕容承泰问道。 “将军,贼军大出薛禄镇,向北逃窜!”候骑快速应答。 “向北?多少人?”慕容承泰又问。 “天色太暗,看不清晰,但人数绝计不少!”候骑答道。 下意识地与马仁瑀对视了一眼,抬首望天,残月寡淡,星光零落,夜幕漆黑如墨,周遭黑黢黢一片,视线严重受阻。 马仁瑀说道:“看来王顺那贼首的嗅觉还算灵敏,这是察觉到危险,想要逃亡了!月黑风高,视野模糊,贼军倒是选了个好时候。事不宜迟,当当即刻整兵出击,将之剿杀,若是让这干暴贼逃了,必然遗祸无穷!” 此番出击,慕容承泰是主将,几乎不加思索,命人吹号聚兵列阵,准备出击。又看向马仁瑀,略显迟疑,说:“马将军,贼情不明,我们还得再筹谋一下!” “你是说贼军有诈?”身临战场之上时,马仁瑀似乎有些天生的嗅觉。 “难料!”慕容承泰说道:“夜战风险太大,敌情未明,我们兵分两路,你先率左、前两营八百骑,前去追杀北出的贼军。我率余众,直逼薛禄镇,查看情况,确定其动向!” “好!”马仁瑀也不多废话,应了声,当即亲自去整顿兵马。 望着薛禄镇方向,慕容承泰用力地揉了揉面庞,换了个杀气腾腾的表情,冷声呢喃:“不让我睡个好觉,就送你们去下黄泉!” “来人!”略作沉吟,慕容承泰又唤人,吩咐道:“立刻前去兴平,通知赵都将,让他前来剿贼。” “敌情有变,这可不是反客为主啊......” 薛禄镇北,乡镇土道间,尽是杂声,乱糟糟一片,昏暗的夜色中,两千多“贼军”不顾一切地向北奔逃着。而在后边,已有游弋监视的汉骑,发起了追击,不过都显得很谨慎。 从众心理或有,但也要分情况,跑了几里地后,便有人发现,那些监视、逼迫他们的蜀贼少了,而后边,也没有督战的“主力”了。 于是,北出的贼军,变成了逸散。或蒙头蒙脑,夺路而走,或散入田野、山林,或许停于道间,等待投降,还有聪明的,干脆鼓动人手,将蜀贼给杀了、绑了。 是故,等马仁瑀待人追上来的时候,北边的情形,已然很明朗了。一干恭顺的“贼军”,强行逼得他把抽出的战刀收回。 火把的光线,照耀在马仁瑀身上,一脸的冷硬,高声质问被押上来的一名中年人:“你们这干大胆叛贼,说,什么情况?” 中年人见了马仁瑀,就如见了救星一般,跪着哭天抢地的:“回将军,我们都是汉民啊,都是被那干蜀贼,毁了家园,强行裹挟从寇,万望饶命啊......” “那些蜀贼呢?”马仁瑀显得有些不耐烦,喝问道。 “小的也不知道啊!只有傍晚时分,接到命令,今夜全部向北突围求生!”中年人答道,但见马仁瑀那有些骇人的表情,又赶忙道:“小的纠集乡人,捉了几名蜀贼,或许他们知道!” 闻言,马仁瑀当即察问,然而注定失望,一干蜀籍头目的回答,都差不多,显然也是被当弃子的。 短时间内,做下判断,马仁瑀当即留下一营,追剿散寇,集中汉民,甄别蜀俘,自己则另率一营,回转薛禄镇,准备汇合慕容承泰。 而慕容承泰那边,已然开始了对乱贼的追杀。南逃的蜀贼,要坚决得多,快速得多,但即便汉骑花了些时间,弄清情况,但四条腿的优势,足以挽回浪费的时间。 在渭河平原间,慕容承泰所率轻骑,对那些乱贼进行了残酷的追杀,昏暗的夜色,起到了一定的保护效果,但并不足以保命。追杀的途中,慕容承泰下令,所有叛贼,一概格杀。 一路追剿,一路血腥,度过了初期的混乱,汉骑作战,在慕容承泰的指挥下,越发从容起来,游刃有余,就像狩猎一般,不断分兵围捕,驱之,催之,疲之,一口一口地吃,一部一部地杀,一直到渭河边上。 拂晓时分,柔和的晨光播洒在渭河两岸,空气清新,夏炎未至,河水滔滔东流,原本该是一个安宁和谐的场面,却被刀兵与厮杀,无情破坏。 慕容承泰与马仁瑀二者,领着一千三百余汉骑,将南逃的乱军,围堵在渭河北岸。经过半夜的追杀,人马皆疲,正在做着歇息与调整。 无处可逃的蜀俘乱军,只剩下两百来人了,前有水阻,后衔追兵,乱军脏污的脸上,除了掩饰不住的疲惫,就是深深的绝望。哭泣与嘶吼,与渭河的水声相争鸣。 天再亮了些,一支树着“赵”字旗帜的军队,缓缓西来,那是关中都指挥赵弘殷亲自领军来了,并没有带多少人,只千余卒,比西南汉骑还少。 慕容承泰与马仁瑀迎了上去,三人见礼,将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赵弘殷一身厚重的军甲,脸色发白,似乎是累的,神宇之间,透着的似乎是疲惫,又似是其他什么。闻言,望了望被逼在渭阳就戮的乱军,似乎松了口气,说:“多谢二位将军了!叛乱迅速扑灭,还京兆以宁定,二位功不可没啊!” 慕容承泰与马仁瑀当即表示谦虚,连道不敢。 “那逆贼王顺呢?”赵弘殷问道。 “这是贼军大队,一直没跟丢过,当在其中!”慕容承泰说,看着赵弘殷,轻笑道:“我二人奉令起来助剿,都将下令吧,将这些贼子,一并消灭!” 闻言,赵弘殷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老夫哪里还有颜面,更无意争功。京兆最大这股乱军,既已为二位平灭,那就一并交与二位了!” 赵弘殷整个人透着一股迟暮与萧索,对其表现,慕容承泰与马仁瑀有些意外。但听其言,也不客气,很快便下达了最后的进(屠)攻(杀)命令。 倒也没有全部杀尽,前前后后,总归有些生俘的,然而经过拷问,并没有贼首王顺的消息,似乎逃脱了。并且,经过后续的清点盘查,蜀俘的数目也不对。 直到隔日,自渭南盩厔县传来消息,县尉高琼纠集衙役、乡兵,在境内清平镇,将逆贼王顺伏杀,王顺授首,从众两百余乱贼,悉数被俘杀。 至此,持续了半月有余的“王顺起义”,终告平息。然而,乱事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久,但造成的结果,是十分严重的,尤其是京兆西部诸县,百姓的生命、财产、家园,遭受了巨大的破坏,受难丁口达足有数万,对整个关中的影响,也是十分恶劣的。 而对于皇帝刘承祐而言,得到捷报的同时,他需要考虑的,不只是对平乱有功人员的嘉奖与乱后的恢复重建,还有责任的追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5章 善后安排 潼关。 一场暴雨,将整座关城洗刷一新,除了消减炎夏的酷热,就仿佛经过一场淋漓的发泄与释放,萦绕在城关中紧张气氛也淡去不少。 阴云散去,明光复现,天际挂着一道淡淡的虹桥。关衙内,皇帝刘承祐静坐于内,表情显得略微有些复杂,感慨之中带着少许伤感。 手里拿着的,是一封奏章,字里列间,夹杂着淡淡的血迹,虽已干涸,却更添其份量,这是扈载所进遗表。 扈载,这个文才逼人的才士,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夏季,卒逝于潼关行营。临死前,强撑病体,颤笔轻书,挥就一篇散文,将他最后的才情与衷心,寄托于此表。 字句之间,乃是肉眼可见扈载的文才,辞藻仍旧华丽,但临死之际,多了几分真挚的感情。然体会一下其遗表,可以发现,其记叙的,乃是扈载对自己短暂一生的评价与审视,再加病重以来的心路历程,当然,还有大半的篇幅,是对刘承祐知遇之恩的感怀与对大汉天下祝愿与期待。嗯,突出一个“舔”字,并且舔得感情充沛,极富文采。 慢慢地合上奏表,稍微想了想,提笔蘸墨,在封面上写上三个字:寄情赋。而后交给张德钧,吩咐道:“扈载英年早逝,可惜了,朕心实怜之。这篇文表,传阅于朝,扬其才情忠心。将其尸身装殓,送归乡里,赐其家人,钱两百贯,米粟各五十石,丝绸二十匹。另,让陶谷给扈载写篇墓志铭!” “是!”张德钧应道:“陛下对扈郎官如此厚待,纵其辞世,也当是欣慰而去,死而无憾了!” 不论原来的历史上,扈载是怎样的结局,但在刘承祐的时代,他也足以名留史册了。后事的优渥,被刘承祐点为传世之作的《寄情赋》,再加上北巡期间,经扈载之手所拟之百余篇诏制文章,这些都足以助他传名...... 对于久病难治的扈载而言,近半载,胜过往昔三十余年,也确实可以用死而无憾来形容了。 未己,郭侗入内拜见,脚步透着轻快,神色之中,带着喜意,手捧着奏章,道:“陛下,关中乱事已平,贼首王顺已死,这是详细奏报,请陛下御览!” 闻言,刘承祐脸上并没见喜,而是显得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先不看了,你给我说说吧!” “是!”郭侗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禀道:“二十日,都指挥使赵弘殷率军平定栎阳、渭南乱事之后,即率军西向急进,驻兴平。在这个过程中,慕容承泰、马仁瑀两名将军已率两千西南铁骑,将王顺叛军四千余人逼在京兆西部的薛禄镇内。 二十二日夜,叛军自陷绝境,感局势不妙,趁夜逸散。以受迫的汉民为饵,北出吸引我军注意,而集中蜀俘向南突围,被慕容、马二将所察,围歼于渭河北岸。 贼首王顺狡猾,难逃的同时,又以贼军大部为饵,而自率小部分亲党徒附,趁乱逸散,走别道,偷渡渭河,潜入盩厔县内。 然而,纵贼狡猾多端,也未料官府在渭北乱事传开后,早有准备。贼军自以为隐蔽,实在行踪早已暴露,县尉高琼不惊动之,而预其路线,于终南山口,太平镇伏击之,自王顺以下乱贼,尽数被俘杀!” “这个王顺,倒也有几分机心!”刘承祐评价了一句,表情似哂笑。 “乱事前后,共杀贼四千余人,俘虏两千六百余众......”郭侗继续道。 “这其中,有多少是原蜀军俘虏?”刘承祐问。 “约以半数!”郭侗答。 “受祸诸县损失如何?死了多少人?损了多少财产?毁了多少田亩庄稼?”刘承祐又问。 “回陛下,这些尚不知晓,犹需统计!”郭侗实话实说。 “制令长安,告诉李少游,朕要尽快得知确切的结果!”刘承祐吩咐着,又问:“眼下,关中情形如何?” “祸患最大的王顺贼军被平灭之后,乱事基本宣告平息,余者纵有动荡,也不足虑。目前,赵都将仍带人,清剿逸散之贼军,以免遗祸。道司也在安排,百姓还家,官府组织安抚,修复疮痍,收割夏粮,想来,用不了多久,局面会彻底安定下来的!”郭侗说道。 见刘承祐点了点头,郭侗又禀道:“陛下,都司请奏,俘虏的贼军,如何处置?” “所有参与的作乱的蜀俘,一概格杀。至于那些受迫的汉民,需要仔细甄别纠举,趁乱作恶,因缘为奸者,亦处以死刑,朕不相信,彼等全数无辜。让关中按察司,仔细盘问!”刘承祐冷冷道。 “是!”郭侗应了声,小心地道:“陛下,昨日,按察使沈遘,在任上病逝了!” 刘承祐眉毛一挑,表情微微一沉,即道:“发文东京,让那孙方西来,接任关中按察,当初他清查淮南案时,做得不错!” 郭侗记下,继续禀道:“另外,都指挥使赵弘殷及前布政使扈彦珂相继请奏,关中生乱,担军政之责,请朝廷治罪!” “这二人,倒也算积极主动!”刘承祐嘴里嘀咕了句,沉凝几许,说:“此乱之因由罪责,朝廷自有公论!发回东京,让宰相们讨论讨论,想来东京的大臣们,也关心着关中的情况吧。” 乱事之前关中道司的三名大吏,扈彦珂已被李少游火线取代,沈遘病故,赵弘殷平乱而待罪,这变动,已然够大的。谁担其责,似乎已经有定论,甚至有结果了...... 而乱事的发源地,云阳官府基本被杀戮一空,死者已矣,追也没法追。至于其他固守城池,保护百姓的州县,还得酬其功。 认真地思量了一阵,刘承祐抬眼看着郭侗,道:“你记一下。将关中的乱情结果,通报东京,着朝廷有司,商讨后续。 其一,此次戡乱制暴之有功人员犒赏。 其二,关中诸县官吏之调动填补。 其三,罹难州县百姓税收之蠲免筹议。 其四,诸州剩余蜀军俘虏的安置。” “遵命!”郭侗应道。 起身,漫步出堂,望着被刷洗过的天空,蔚蓝澄净,刘承祐心里有种释然的感觉。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开口吩咐道:“传旨,銮驾明日起行西向,朕要去长安一趟。” “是!” “提前告谕沿途州县,不需迎候,关中大乱初已,一切以安民治安为主!”刘承祐又补充道:“再往西南军前发令,让向训携西南诸将及军使,到长安,与朕会面!” 原本,刘承祐是没有去长安的打算的,出巡三月,他早已是归心似箭。若无关中之乱,他只怕已然临近东京。 然而,关中之乱在侧,州县破坏,百姓罹难,他这个皇帝近在潼关,不去走一圈,看一看,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当然,銮驾亲至,天子驾临,抚慰士民,也有益于人心的凝聚,与秩序的恢复。同时,自开国以来,他这个皇帝就没到过关中,见过长安,这也是第一次。 另一方面,对于西南诸军,以及伐蜀的军事准备,他也需亲自过问一番。不得不说,此番关中的俘乱,给刘承祐的触动很大,他开始联想,怀威、怀德两“蜀军”造反是什么结果,开始审思对西南大军的布置隐患是否太大了,放权是否过重,离京经略西南多年,向训忠诚是否依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6章 东京朝堂的反应 东京,皇城,广政殿,政事堂。 在天子出巡的这几个月里,这便是整个大汉的权力中枢,国事之处置,政令之所出,皆发于此。经过试验,似乎已经证明,即便皇帝不在,朝廷诸衙司也能平稳运转。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天子刘承祐对朝廷的影响,已深入到一定地步,人虽离京,但威严犹在,崇政殿就仿佛加持了他的意志一般,镇压天下。同样,也没人敢去想象,如果没有了皇帝,国政朝局会怎样发展,天下会是怎样一副场面...... 不过,对于政事堂的宰相们,尤其是首相李涛而言,这段时间,却明显感觉舒畅了许多,真正体会到一番宰治天下、调理阴阳,头上没有皇帝时时盯着,大权在握的感觉,总是令人沉醉。 但是,随着关中乱事的传来,让李相公的心情很是糟糕了,原本,在皇帝回京之前,天下太平,国无大事,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份合格的答卷。 谁能想到,区区一干俘虏苦役,竟能掀起那样一场动乱,尤其还在皇帝巡视就近的情况下,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简直是打脸,打天子的脸,打朝廷与他们这干公卿大臣的脸。 果然,后来皇帝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直接就近督察平乱情况,一应消息,悉送君前,而他们这些执掌朝政的经国大臣,在关中有乱的情况下,直接沦为陪衬,这对快意了两个多月的宰相李涛而言,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事实同样证明,皇权对相权的压力,实则已经达到一定程度,天子似乎随时可以收拢权力。而面对刘承祐的自专行为,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反抗能力,此次甚至也找不过反对的借口,终究不能对皇帝就近督察平乱,有所异议,至多进表,关心一下皇帝的安危...... 政殿之内,宰相李涛、范质、薛居正以及奉命巡视黄河下游州县归来的魏仁溥齐在。枢密使郭荣,似乎有意地被摒除在外了。能够由这几名实权宰相齐聚探讨的事情,当然不是小事。 不知是天气过于炎热,还是人的心情本就烦躁,李涛带着少许怒气,朝外吩咐着:“来人,再取些冰块、冰帕来!” 吩咐完,李涛继续主持着会议,指了指书案上的公文,说道:“幸赖陛下亲自督导,诸臣尽力,蜀乱初平,关中方复宁定。 陛下来诏,意思已然很明确了,诸位也当知晓了。此番平乱有功之边军及都司将士,就由魏相负责审定了,受难州县的税收减免免,由三司派人核定!” 李涛对魏仁溥与薛居正二相,以一种吩咐的语气说道。对此,薛居正略有不愉,淡淡地应了声,魏仁溥则一副恬然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应该的!” “其余有功人员,自有吏部评断!”李涛表情变得有些严肃,问:“那,我等便议一议,剩余的蜀籍俘虏,当如何处置?” 此言落,一时没人接话,都考虑了一会儿。范质沉声说道:“此次关中蜀乱,参与其中的蜀军俘虏,不足两成,剩下的俘虏,仍旧为数不少,如何安置,需要慎重!” “文素此言甚是!”李涛点头表示认可,趁机问:“依你之见,如何处置为妥?” 范质说:“此次变乱,终因地方官府对蜀俘奴役过甚引起,而朝廷少加监察,这两年,屡有因滥用而致死的情况发生,终于酿成如此后果。 我以为,首先,针对彼等的政策,当有所更改,蜀人亦是汉人,待陛下削平川蜀,亦是大汉的子民,不可再当作俘虏与奴隶来役使。 再者,西南边军中,亦有怀威、怀德两军蜀人,此事,难免对其军心造成影响,朝廷也不能不考虑!” 讲了一通,范质有些强势地说:“依我之见,当废除所有俘虏奴籍,重新编户,划付田亩,供其劳作,以安其心!” “范相考虑有理,该当如此!”薛居正当即表示认可。 瞟了薛居正一眼,李涛说:“那是否,以其目前处州府解禁赐籍?” “如此只怕不妥!”范质摇摇头:“蜀俘们,身处其地,多饱受苦役,给他们换个环境,再辅以政策,效果或当好些!” “将这些蜀俘迁移实边如何?”魏仁溥这个时候开口了,道出他的想法:“陛下早有实边之心,灵盐、定边、陇西之地,都可作迁徙之地,如此,既可充实边境,平衡胡汉,加强朝廷控制,亦可一消蜀俘隐患!” 魏仁溥此言落,几人都是两眼一亮,李涛瞧向范质与薛居正:“二位以为如何?” “可!”范质果断点头。 薛居正也一样。 “既如此,我等便一道署名,报与陛下!政事堂这边,也当尽快拟出一份迁章程!”李涛拍板。 “另外!”范质又补充道:“淮南两道境内的南唐俘虏,可作类似处置!” 在淮南,也有一些原唐军俘虏,只是数量比起蜀卒来言,少了太多,只有两三千人。对于淮南那边,朝廷实行的是直接消化政策。 众相取得共识,也基本定下了此事,皇帝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纵使有些出入,但蜀俘的“解放”也是可以预见的。 可以说,王顺等人的作乱,不是没有积极意义的,至少为那众多受苦受难的蜀卒们,挣得了一份“自由”,让他们脱离苦海,当然,代价是他们的性命,并且从一开始,也只是想活命罢了...... 而对于剩下的蜀俘们而言,则是直接享受“王顺起义”的福利了,或许对他们而言,能够被放回蜀国,才是最好的结局,但已然落到这等境地,岂能有更多的奢求。 再者,不管如何,也比给官府做牛做马,为奴为隶要好,在边州,还能有个新的开始。甚至于,会对朝廷的“仁慈”感恩戴德。然后,到了边州,一手拿刀,一手持犁,为大汉边疆的稳定做贡献...... 当然,能否达到那种效果,却要看后续的发展了。 议事既定,诸臣散去,各署其事,不过,李涛特意将范质留下密谈。虽然这两年来,二者之间关系淡化,乃至争锋相对,但表面上的体面与风度还是保持得很好的,两人相对,都是谦和君子之态。 李涛亲自给范质舀了一碗冰饮,乃是夏季开封比较流行的卤梅水,轻笑道:“将入三伏了,天气越发酷热,喝点凉汤,解解炎燥!” “多谢李相!”范质面色如常,双手持杯啜了几口,面庞之间也不由露出几分畅快,放下汤碗,说道:“不知李相,有何事商谈?” 闻问,李涛态度依旧温和,说道:“关中平乱,俘虏了不少贼众,陛下有意,将所有为乱的蜀俘斩杀,以肃国法,这点,我们都没有意见。 蜀籍之乱贼,方便甄别,难的是那些从乱的关中百姓,陛下不愿轻放,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其中,难保有奸邪之徒。但是,谁被迫,谁主动,想要从中甄别善恶,却也不易。 陛下以那孙方前方,负责此事,其人为吏尚可,但处事速来操切严苛,急功近利,恐他矫枉过正,反害得良民!” 听李涛啰嗦了这么一大堆,范质似乎有些领会其意了,瞥了他一眼,悠悠然地问道:“李相是想反对陛下对孙方之任,上表换人?” 闻此言,李涛脸色变了变,赶忙摆手,说:“陛下所定,既无差错,臣岂敢轻言更易!老夫的意思,文素掌管刑部,负责天下刑名之事,关中亦然,此番,甄察乱贼,刑部当有所作为才是,为国为民,也顺便做些查漏补缺的事,以免事怠!” 听其言,范质想了想,心中生出些哂笑之感,李涛这是想推他出去,插足皇帝的决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7章 飘飘然的李相 “凡是刑部职司之内的事,纵使李相不加提点,范某也履职达务!”略加思索,范质淡淡然地说道。 注意到了范质的表情,面容平静,眼神古井无波,但听其言,心头为之一堵。眼珠子转悠了下,李涛笑容益显亲和,轻言恭维道:“文素向以刚正廉介,勇于任事闻名,我自然是相信的!” 说着,笑容一敛,李涛神情转换得很快,变得严肃,甚至有些凝重。直视着范质,李涛踟蹰了下,说道:“我近来常思,此番关中之乱,虽系多方因由,既有地方施政役用不当,也有朝廷监督不利的缘故,而我等位居宰辅,协理天下,未察其弊,致生此乱,让关中百姓多罹其祸,官民财产损失惨重,实在难逃其责。 近来,时怀忧恐,内疚难填。幸乃天佑大汉,将吏得力,方使此乱,迅速平定。然即便如此,陛下还京,也无言面对。我有意修表至行营,向陛下请罪,不知文素,可愿联名?” 听其言,范质打量了李涛两眼,应道:“李相一片公心,毫不避责,范某佩服,自当修表一封,以奏陛下!” 反正就那个意思,各理其事,各请其罪。 脸上终是流露出少许不愉,沉默了下,李涛又露出笑容,转变话题,说:“关中经此变乱,变动颇多啊!布政使换了寿国公,扈公凄然离任,按察使沈遘更因乱事病亡于任上。陛下的意思,除了赏功,还有罚过纠责,对于此事,文素如何看待?” 李涛此时轻言细语间流露出的意思,让范质心头一顿,看着他那老谋深算的样子,对其想法,有所猜度了。 他们身为宰辅,都主动为关中之乱自请其责,而况于直接负责道州军政的大吏们。此次关中蜀乱的影响,实在恶劣,甚至影响到伐蜀大略,绝不当轻拿轻放,必须有人担其责。 扈彦珂,资望厚重,年事又高,也退了位置。沈遘,都已经亡于任上,死者已矣,也不好再追责。当然,沈遘的死与关中的变乱只怕没有必然的联系,李涛也有为之脱责的意思,毕竟,沈遘属于他李相的人。 转运使阎晋卿,主要负责一道财政,并供给西南及西北边军后勤,下边也控制着一部分蜀俘,但管理得很到位,并且在乱事发生后,也控制到位,未致裹乱。是故,怎么都轮不到阎晋卿身上。 那么,道司大员,只剩下一个赵弘殷了...... “此番乱事之发,赵弘殷积极调动兵马,维持治安,保卫长安,消灭乱军,可称尽力,是有功劳的啊!”想了想,范质说。 李涛显得很平静,说:“功是功,过是过。保证关中治安,本为都司之职责,此次动乱,数日之间,竟祸及十县,更不乏城破,将吏伤亡殆尽,实难逃脱失职之嫌。再者,消灭王顺贼军的,乃是西南边军与盩厔乡勇......” “看来,李相公心中是已有定议了啊!”范质这么说道。 “此番,受乱最重者,乃京兆府,京兆府下,也当并担其责。”李涛又道。 听此言,范质的脸色终于变了变,比起李涛诿责于赵弘殷反应要大得多。如今担任着京兆府尹的,乃是李崧,而李崧乃是雍王刘承勋的太傅,其任也是辅助雍王镇守长安。 目光微凝,认真地打量着李涛,但见其一脸自信无畏,深吸了一口气,范质恢复了平静,以一种告诫的语气,提醒道:“李相,在下以为,关中之事,陛下那边,当有定议。有些事,还是等待诏旨,勿要自专!” 言罢,起身一礼,说:“在下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先告辞了!” 说完,稳步而去。望着范质的背影,李涛眉头不由皱起,神宇之间,也流露出少许的凝重,但更多的,是不悦。与范质相谈,心情很是不爽。 范质这边,离开政事堂,未有停留,径去刑部察事。一路思及李涛的反应,心中不由哂叹:“李相啊李相,在当今天子治下,擅权自专,早晚自取其祸,好自为之吧!” 多年以来,范质虽屡有犯颜触怒皇帝的言辞与举措,但他始终秉持着一点,依制据理而争。很多事情,从不越线,但当了几年宰相,尤其是主掌相权的这两年多,李涛却是有些失衡了...... “相公!”政事堂,吏部侍郎申文炳入内寻到李涛。 “国华啊!何事?”面对申文炳,李涛满脸的和蔼之色。 申文炳道:“吏部收到淮东的奏章,关于楚、泗二州知州继任人选,王使君有所修表举荐,请吏部核准录用!” 泗州知州王著,调任许州,继张彦卿的楚州知州,也有所调迁,一下子空出两个淮东要职,盯着的人,可不少。 “哦?”李涛脸色微变,接过一览,很快便用力地按在案上,冷声道:“这高弼、张和是何人?” “二者,皆是南唐的降臣,据王使君的意思,二者政务练达,熟悉淮东民情,降汉以来,忠于王事,可主二州!”申文炳答道。 “岂有此理!”听其言,李涛勃然而怒,斥道:“这个王朴,他想干什么?淮东是朝廷的,还是他王朴的?淮东上下,充斥着他王朴的人,还不满足,又要插手楚、泗之任,其机心如何?” 王朴执掌淮东这些年,确实提拔的不少官吏,尤其是淮南旧吏,并且,他发掘有才的,便向朝廷举荐,任用官职,在刘承祐的宠幸与照顾下,也多允之。 但近两年来,李涛却有些看不惯王朴在淮东的“任人唯亲”、“跋扈敛权”了,对其所请,多有否决。 但王朴是何人,素来强硬,自认一心为公,从无徇私,是以具表固争。去岁,还与李涛隔着千里,在淮东人事任命之上,奏章相争,闹到刘承祐面前。结果嘛,活了个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但李涛对于王朴,却是越发厌恶了。此番,王朴又在楚、泗的任命上,插手举荐,他心情哪里能够好得起来。 见李涛大怒,申文炳陪着些小心,请示道:“那依相公之见,当如何回复?” “不允!”李涛直接道。 申文炳面露迟疑:“如此,只怕王使君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啊!” “哼!”轻哼了声,李涛说道:“以本相的名义,答复王朴,告诉他,官员之委派调迁,自有朝廷考虑,就不劳他费心了,否则有越权之嫌,让他好生管理好淮东的政务吧!天下能吏,何其多也,不是只有他王使君一双慧眼,挖掘贤才!” “陛下前诏,内外大臣,皆可为国举贤。王使君又多受陛下信任,其若不甘休,再闹到陛下那里,只怕对相公也不利啊!”申文炳提醒道。 “陛下那里,自有我去应对!”李涛语气中,含着些许酸气:“我看呐,就是陛下对这王朴太过宠幸了,以致他恃宠生骄,得寸进尺。淮东照此情形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对李涛此言,申文炳不作评价,而再度请示:“那,下官就按相公之意回复?” “就这么办!”李涛说道。 事实上,李涛的反应,倒也不是纯为一己之私,其所虑,也是有道理的。王朴治淮东的这些年,使得诸州府迅速自战乱中恢复过来,民生安定,人心依附,财税丰足,大治之象。 但同样的,王朴在地方权威日盛,提拔了大批人才,纵使可以用为举贤来解释,并担举主连坐之责,但朝中大臣,仍旧多有非议。并且,王朴性格强势,使得朝廷这边,也难以强压,多有冲突。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皇帝的过分宠信。 对于这些情况,作为首宰的李涛,既是嫉恨,又是不甘。此番,却是不打算再对其有所退让,不管如何,淮东乃朝廷所治,朝廷的权威不容亵渎蔑视,即便你王朴再受天子信任,到了御前,他也有话说。 另一方面,过了这么多年,王朴如此“猖狂”,天子宠信,是否如旧?</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8章 枢密院内 “国华,你到吏部任职,也有半年多了!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与不顺之处,诸司郎吏可还堪用?”平复心胸之中积压的些许燥气,李涛瞧向申文炳,露出温暖的笑容,对下属的工作表示关切。 闻问,申文炳谦和一笑,不急不躁地拱手应道:“多谢相公关怀!有赖相公威严,一切安好,诸司运转正常,僚属尽力,有相公打下的基础,下官只需照章办事,倒也不曾麻烦。” 对其态度,李涛显然很满意,看着他,说:“国华也出身名门,进士擢第,累任多方,堪为治政良吏,本就该担负重责,为朝廷效力,方可发挥你的才干。 原本,我是举荐你出任开封府的,但是陛下属意李谷。不过,吏部乃天官要职,当朝廷诸部衙之首,权责同样重大,不可轻慢,有你辅助,也减少了我不少负担......” 愣了下,申文炳一脸的谦和,道:“还要多谢相公的提拔!” “这样,关于楚、泗的任命,你回衙也筛选些合适的人选,毕竟是下淮要州,非才干之吏不足以居之,需要多方考虑。我们否了王朴的举荐,对天子那边,也需有些准备,以免察问起来,道我阻荐才进贤之道!”李涛吩咐道。 “是!”申文炳应了声,稍微迟疑了下,说:“启禀相公,崇政殿那边,近来频繁过问荆湖官吏委任?” “那二赵,也敢伸手吏部之事了?”李涛有些轻蔑。 申文炳道:“此前选派职吏,遣往荆湖,赵普就曾奉陛下之命,察审南任官吏。” 听其言,李涛眉目微凝,想了想,看着申文炳,有些警惕地问道:“荆湖的吏职调动,是否有什么问题?” 申文炳看起来就是的性慢的人,缓缓应道:“自朝廷及内外选派,一切合乎朝制。然,对荆湖故吏的考核留任......下官也只是耳闻,当初南去考核的官员,有收受贿赂,更改考评者!” “当真有此事?”李涛身体为之一震。 申文炳应道:“暂无实证,只是有所传闻罢了!” 虽然申文炳这般说,但李涛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去岁,朝廷发兵平定荆湖后,除了自中央及地方抽调官吏之外,还留用了大量的当地旧吏,只是遣专使南下考核、评断。当时安排此事的,就是李涛。 此时,听申文炳这么说,李涛有种被冒犯、被欺骗了的感觉。沉吟几许,李涛对申文炳吩咐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否则,崇政殿二赵,又何必如此留意此事?这样,你暗中使人,调查此事,尤其是当初南下负责考核的吏官职吏,搞清楚问题!” “是!”申文炳仍旧淡定地拱手应道:“下官告退!” “去!” 待申文炳去后,李涛忍不住用力地捏了捏鼻梁,独处之时,一抹难以掩饰的疲倦,涌上面庞。自关中乱事之后,他已然没有那么意气风发了,只是在旁人面前,依旧展现着首宰的权威。如今看来,确有诸事不顺的感觉,待在如此高位之上,既享受着权力带来的荣耀与名望,同样的,上下加诸的压力,也是一点也不小的。 当然,李涛若是能像冯道那般,或许会轻松些。但是,他终究不是冯道,再者,对于皇帝刘承佑而言,已不需要另外一个冯道,除非想做苏禹珪,不过那有远离权力中心了...... 千头万绪,最终化为一声低沉的呢喃:我李某,可不是这么好谋算的。 李涛似乎感觉到了,有人似乎在谋算他。 申文炳离开政事堂,驻足回望片刻,面色如常,一副恬然温和的表情。只是思索着,与李涛的交往问题。方才,李涛对他,可谓是推心置腹而言,善加叮嘱,倚为心腹。 不可否认,李涛对他,有提携之恩,但是,申文炳脑子也很清醒,他这吏部侍郎的差事,也是皇帝的任用。李相纵使权势昌盛,主管天下吏政,吏部侍郎之职,没有皇帝的首肯,也是办不到的。 申文炳其人,执性舒缓,待人谦和,彬彬有礼,君子之风,但不代表他迂腐。近来,从朝中的风向,也能感受到些许不寻常。 李涛越发强势,威压诸相,朝野内外,党从甚多,各部司衙门,地方要职,安排了不少人,声势一时无两。但同样的,风评也渐下降,朝中非议渐多,而范相与薛相似乎在靠近。 认真地思考几许,申文炳又恢复了平静,脚步从容,虑多无用,于他而言,看得很开,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枢密院内,柴荣背手而立,盯着悬挂在厅内的地图出神。李处耘轻步入内,见了,注意到其目光所向,不由说道:“枢相还在考虑关中之乱?” “不得不虑啊!”柴荣应道:“虽已平定,但此事影响甚大啊!我在想,道州都司兵力的布置,是否太虚弱了?” 闻言,李处耘摇摇头:“不然,此次变乱,纷起诸县,但前后不足二十日,即告平息,足以证明,官府对地方上的掌控,还是足够严密。只是多年安宁,再加兵力布控,多在边陲,从而失之松懈,为乱军所趁。再者,此番动乱,祸在蜀俘,若是寻常百姓,只怕平灭地更快,断不至生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你此言,亦有道理!”柴荣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当引以为戒,我有意向陛下建议,诸道都司兵马,除了镇守重镇要地之外,还当适时组织营队巡检。诸道的兵马布置,还当做些合理调整,再有此此类乱事险情,要确保地方驻军,能够及时反应。县、镇的乡勇,也当加强组织训练,协助治安,戡乱制暴!” “枢相所虑,都是谋国致安之言,切中綮肯,陛下自当采纳之!”李处耘不断地点着头,对柴荣所思,很是认可。 “不过这具体条陈,还需我们,细致筹谋一番!”柴荣露出了点笑容。 “是!” 回头看着李处耘,柴荣抬手指了下,问:“正元,你觉得,政事堂那干宰臣们,会提议如何解决剩下的蜀军俘虏?” “宰臣们老成谋国,自然会想出稳妥的解决之道!”李处耘淡淡道,注意到柴荣明亮的眼神,拱手问道:“枢相有何想法?” “蜀军历来被我朝,视为弱旅,汉蜀几次交战,都以我朝获胜告终。但若以此而鄙蜀卒,却也有失偏颇。思蜀军历来之败,不过承平多年,兵卒少练,更缺实战,又乏将帅之才,再兼国事委顿,风气使然,影响军队战力......”柴荣却是滔滔而论: “但是,蜀人之中,不乏壮士,被俘头像的蜀卒,也可称上佳兵源。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将那些俘虏,当奴隶、苦役使,是极大的浪费。当然,形势所限,也不好全然收编。” “原本,我是有向陛下进言,将所有合适蜀俘,尽数编入伐蜀大军,重新整训。他们受尽苦楚,与其以解放脱苦的机会,定然会爆发出不俗的力量,也可减少禁军及西南边军的损伤......” 说着,柴荣不禁喟然而叹:“然而,关中经此一乱,想要短时间内,复往日之安宁,大不容易。伤亡的百姓,损失的钱粮,毁坏的田亩,固然可惜,但以关中不稳,却是影响到伐蜀备战了。今岁如再提举兵,朝廷上下,反对的大臣,只怕少不了。伐蜀若不成,我对蜀俘的想法,亦属多虑了!” 听柴荣之言,李处耘也想了想,说道:“枢相,在下以为,将伐蜀的时间压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前年夺秦凤,去岁取荆湖,今秋若再举兵灭蜀,无岁不战,对朝廷、军队、百姓,负担都过重了。如以关中之乱,让陛下暂息灭蜀之心,也是给上下多些喘息之机。即便只多一年的时间,朝廷的备战当更加充分,所取得的效果也当益佳......” “你所言,倒也得之!”柴荣笑了笑,说:“不过,陛下尚未决议,该做的准备,仍旧不得放松,伐蜀的兵士训练,不得放松。尤其是江陵那边,再制令张彦卿,水师的操练,不得怠慢!” “是!” 柴荣注意到李处耘手中的奏章,这才问:“何事?” 李处耘将之递呈:“永宁军白重赞上奏,定州军队的整练,已然完成,请枢相审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9章 在长安 盛夏的长安,各处都透着些热烈留,炽热的阳光,将整座城池,照耀得异常亮堂。最炎热的季节,即将降临,而长安士民,似乎也做好了度过炎夏的准备。 自关中乱起之后,长安动荡了一阵,人心的动荡,民间议论纷纷,不过更像是一种吃瓜谈资。虽然王顺“义军”在京兆闹得很厉害,杀官掠民,凶焰滔天,但对于长安士民而言,还不足为惧,或许是大城的自信。 也就在栎阳、渭南相继乱起之后,才有了那么些微的紧张,不过都指挥使赵弘殷率军迅速将之平灭,再加府衙的宣抚,人心尽安。其后果然,掀起兵乱的贼首王顺,也没能逃过官军的剿杀,首级至今悬于西门,警示世人,朝廷威严不可侵犯,造反作乱死路一条。 长安,千年古城,汉唐旧都,一座让人闻之就无限感慨与向往的城池。当年繁华犹可追忆,虽几经战火离殇,但历史的底蕴犹在,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是沉淀,越显厚重,整座城池也增添了诸多唏嘘与感慨。 更让人叹惋的,是长安不可避免的衰退,几乎是整个关中的缩影一般。究其根源,战争的破坏,气候的变迁,丝路的衰落,人口的锐减,军事地位的下降,都是要因,但更重要的,还得属于政治与经济中心的东移。 但即便百年沉沦,持续衰落,长安在关中乃至整个大汉西部的地位与影响,仍旧是举足轻重的。十数万人口的城池,在当今之大汉,仍是排得上号的大邑。 刘承佑之至,同样的,有所唏嘘,有所感慨。而随着天子的到来,似乎将整座城池埋藏许久的热情,都给引导出来了,上至官吏将佐,下至工商百姓,都抱有异常积极的态度,恭迎天子的驾临。 銮驾临城之日,全城泰半的百姓,都至城关、街道迎奉观礼,人潮汹涌,沸反盈天。并不是官府下令,而是百姓自发而来,想要一瞻天颜,恭拜于道,山呼万岁,场面十分热烈。 并不是长安的士民,对大汉天子当真有多大的忠诚与敬仰,或是从众,或是猎奇。另外,不知有多少年了,长安城没能迎来一位正统天子的临幸,刘承佑之至,似乎将长安百姓那根植于骨子里的自豪与荣耀激发出来了...... 这里是,长安! 对于长安臣民的热情欢呼,刘承佑感到喜悦的同时,也不禁讶然,初来乍到,他还是以十分的热忱对臣民们表示回馈,身现銮驾之外,招手相应。并亲自接见了多名士民代表,其中还有一名人瑞老者,直接被他赐以勋官、粟禄。 有个小插曲,就是接见的一干士民代表,向刘承佑请愿,希望能够恢复陪都的地位。对此,刘承佑含笑掠过,作为一个多疑多思的皇帝,这等提议背后,若没人推动,他是决计不信的。 当然,也不会同意,至少暂时不会同意,再设长安为辅都,就是和洛阳在争地位,于刘承佑而言,实在没必要生此波澜。要知道,大名府元城的邺都名分,才被刘承佑废置不久。 如今,大汉是三京制,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北京晋阳,足以镇压天下,保证朝廷的权威得以张扬。 临长安的第一日,除了接见京兆官员、将吏、百姓之外,便是查问此番变乱的损失与恢复情况,这也是他此来的初衷之一。 经过初步统计,已经有了个粗略的结果,受乱十几余县,官民死者达八千余人,这是直接的人口损失,也是最大的损失。至于经济财产的损失,受限于统计手段,难以估量,总归是不少,就那损毁的大量田亩、房屋以及耽误收割的夏粮,就是一大笔。 当然,对于官府而言,平乱、抚民之所出,罹难县镇财税的蠲减,后续当有个确切的数据,那将是最直观的损失数据。当然,贼军自百姓所掠钱财,那属于官军的战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至少,是不会还与百姓的,也没法还。 说到底,治乱之间,受苦受难的,总是普通百姓。 到刘承佑驾临长安为止,各地基本已经安定下来,乱军乱民,基本被肃清,趁乱作恶的宵小,仍在打击。在官府宣慰之下,逃难避祸的百姓,陆续还乡,夏收也在抓紧之中。在皇帝巡视的情况下,各地官府没有敢不尽力的,同时,乱事之后,也是出政绩的时候,官吏们少不了心怀期待,上达天听。 进长安,刘承佑下榻于雍王府。 夜间,王府大堂之间,叫上刘承勋一家,举行了一场家宴,气氛还算融洽。二十三岁的刘承勋,已然完全褪去青涩,整个人变得愈发沉稳,留着点略显性感的小胡茬,也越发有威仪。作为皇帝嫡亲的弟弟,大汉雍王,享受着无上的尊荣。 吴越公主,也是长大了,恬静而温雅,不再是当年的幼妇,并且,顺利地给刘承勋诞下了一名王子,取名刘淳。 “会说话了吗?”刘承佑看起来很开心,亲自抱着皇侄,逗弄了下,问刘承勋。 “才一岁多,牙牙学语!”刘承勋俊朗的面庞间,初为人父,对自己第一个儿子,十分喜爱,谈及他,脸上是敛不住的笑容。 “叫伯父!”刘承佑一脸和煦的表情,盯着小刘淳那明亮的瞳子。 “伯...伯...”似乎天生就知道讨好抱着自己的这个陌生男人,皇侄囫囵地唤道,勾得刘承佑大笑。 “此子,甚是聪明啊!”心情愉悦,刘承佑对刘承勋道。 “应该是二哥恩泽感化,让这小儿,也开窍了!”刘承勋说。 “三郎啊!你也学会恭维你二哥了?”刘承佑莞尔道。 刘承勋嘿嘿一笑,倒自在了许多。 “周岁之时,试晬之礼,他抓的什么?”刘承佑看起来似乎很喜欢目前唯一的皇侄,关心道。 刘承勋:“一只笔!” “好啊!没准将来,我皇室之中,就出了一名文坛大家呢?”刘承佑轻笑道。 “那我就替这小儿,谢二哥吉言了!” 关爱了一番皇家血脉,刘承佑方才放下,并赐了块玉,家宴继续,几个皇子对尚在摇篮的堂弟很感兴趣,分外惊奇,轮番观看调戏...... 妇人妇言,刘承佑两兄弟,也同案,饮酒叙谈。在府是兄弟,但君臣总归是大于兄弟的,刘承佑也不可能只与其弟谈些家长里短。 “你在京兆也有些年头了,远离京师,娘亲那边也时常想念。此番,你就随我回东京,侍奉一番娘亲,也让她看看惦念已久的孙儿!”与刘承勋碰了一杯,刘承佑平静地吩咐道。 “是!”闻言微讷,但面对皇兄的吩咐,一点反对的念头都不敢有。 迟疑了下,刘承勋声音都低落了些:“二哥,此番关中之乱,尤其是京兆重创,我有失察之责,让你失望了......” “这与你无关,不必自责!”瞥了他一眼,刘承佑淡淡道:“治事理政的,另有其人,你不必有负担!” 迟疑了下,刘承勋说:“这些年,京兆治安,典政理事,太傅竭有其力,兴教育民,造福乡梓,口碑向来不错。希望,希望二哥能够从轻发落......” “谁说我要发落李崧了?”听其言,刘承佑玩味道。 “我猜的。”稍顿,刘承勋说出心中想法:“关中逢此乱事,道司变动颇多,京兆岂能幸免!” “看来,这几年,你确是成长不少!”刘承佑对弟弟的变化,似乎很是认可,抿了一口酒,悠悠道:“你能顾念师生情分,我能理解。不过,有些事情,朝廷这边尚无定论,不要妄自揣测,以免引得人心骚动,怠政误事!” “是!”刘承勋张了张嘴,低声应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0章 西南将帅 一行百余骑,顺着渭南大道,飞速向东驰奔。盛夏京兆境内的空气中,仍旧带有一分紧张,作为罹乱最为深重的府县,“恢复”二字,是不易谈的。 不过,气象总归是扭转过来了,经过的田亩,能够清楚地望见,农民们在烈阳之下,卖力收割。看着那挥汗如雨的动作,都不禁感同身受,有口干舌燥之感。 各大交通道口,仍有官兵、乡勇设卡检查,对行路之人,进行抽查。不过,见到这支飞奔的骑士,都老实地放行,并积极主动驱开行旅,让开道路,让他们通行。 “好张扬,好威风的骑军啊!”望着啼声急促,卷尘东去的骑队,道卡边,一名身着轻便麻服的年轻乡兵,既羡慕,又向往地感慨道。 “能不威风吗?”边上的中年汉子,该是这支乡兵领头的,闻之,当即道:“你们可知,方才过去的是谁?” “队长,你知道是谁?”手下的一干乡勇,顿时来了兴趣。 “某说你们这干后生,目不识丁,连个‘向’字都认识吗?”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乡兵队长心里得到一阵满足感,老气横秋地道:“看到那面高竖的旌旗了吗,在关陇,能树此旗号的,可只有一人。” 环视了一圈,队长声音还抑扬顿挫起来:“那就是西南都部署向都帅,那可是击败蜀贼,攻取秦、凤,手握数万精兵的边陲大将。你们说,威不威风!” “这么说,方才居中的大将,就是传言中的向都帅了?”有人讶声道。 “应该是了!”队长有些自信,说:“方才他身边,有好些人,都身着宝甲锦袍,在军中,非高级将领不能穿戴,若不是向都帅,还有谁能得此拱卫。” 说着,队长不由斥道:“你们这些无知小儿,竟然还想上前拦截检查,真是无知无畏,那是你们能查的吗,若不是我拦着,只怕你们性命难保!” “果然威势显赫,方才都帅只看了我一眼,我就吓得不敢动了!”一名乡兵,后怕地说道。 “好了,勿在此躲懒了,赶快将那些人搜查了!”队长当先,招呼着乡勇,指着在道间避让的一干行旅。 “现如今,哪里还有乱贼,就算有,敢出来吗?那些人,一看就是过路行人。这烈日当空,能把人烤干,我们不是在这里白受罪嘛!还不如回家,帮家里打麦子......”一名乡勇,倒提着刀,嘴里嘀咕道。 其人所虑,倒也可以谅解,正是打碾麦粮的时节,一个成年的男子劳动力,对家里的作用是很大的。 但听其言,队长不由拍了下他脑袋,骂骂咧咧的:“你还敢有怨言,你以为某家愿意吗?官府的命令,谁敢违抗。都记住了,天子驾临长安,我们是保证治安,以免让乱贼惊了驾......” 道卡边上,过路的乃是一些商人,正处农时,一般的百姓都逃不脱田亩园场,当然,能够大乱方休的情况下,赶着货物上路的,也都是胆大之人。 “你这厮,这什么意思,想贿赂我吗?”面对领头的商贾,递上的一小串铜钱,队长大声呵斥道。 “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天气炎热,诸位弟兄如此辛苦,这点钱,也就让各位买点茶水解渴罢了......”商贾一脸恭维的笑容,熟络的表情。 “官府的禁令,你不知道,某家却知!你如此殷勤,我却要查一查,你带的什么货物!”队长似乎不吃这一套,走到驮马车背后,然后熟练地将那小串铜钱,收入袖子中。 “都是些土货、皮货,贩往长安去卖!”商人的语气中陪着小心。 没过一会儿,队长的声音响起:“没问题,放行!” 就如那乡兵队长所猜测的一般,过境的骑队,乃是大汉西南都部署向训,随行的,除了两队护卫的骑兵之外,便是包括高怀德在内的一干西南高级将校了。 “都帅,歇会儿,再跑下去,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鄠县,沣水西岸,一行人勒马而止,高怀德劝道。 因关中蜀乱,向训亲自安排维稳,下军巡视,得到天子召见的制文时,已巡到兴元府去了。但是,天子之召,不敢怠慢,连忙急赶东来谒驾,并通知各高级将领。 一路驰来,诸人都不免疲惫,闻劝,向训说道:“总不当,让陛下久候啊!” 不过见众人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向训也就缓了缓,说:“左右已至沣水,轻骑可渡,那便歇歇,喝点水!” “是!” 一干人,走至水岸林荫下,稍作纳凉快。指了指股间,向训苦笑道:“许久没有如此急行赶道了,这腿间髀肉,都有些熬不住啊!” 高怀德意有所指地应道:“自秦凤大战后,上下也休整一年半载了......” “看来藏用,是建功心切啊!”向训不由一笑:“此番谒君,或可向陛下请战!” “说起来,有整整四年,没见过陛下了!”望着炎阳光下金灿灿的沣水河,向训有些感慨,目光之中,不免增添几分沉凝。 出边领军,手握重权,固然显赫,威势凛凛,但随着年头的增长,这顾虑也是跟着增加,远不如当初在东京担任禁军大将、皇城守备的轻松自在。 大汉边军,重兵集结处,一为河北,二为西南,而相较于河北,西南这边,因备战灭蜀之故,自主性要大得多,同样的,向训手中的权力,也要重得多。 虽然有军政分离,各司其职这一说,但是,地方的官吏们,平日里对于这西南都帅,又岂能不给些面子。 这两年,地位、权力愈重,向训心头的忐忑也渐深,行事也越加谨慎小心,不敢有所逾越。当然,有忧患意识,知道敬畏,并不是什么坏事,尤其对他这种边境部署、大军主帅来说。 日晡时分,太阳西垂,所释放出的光芒,已然不那么炽烈。雍王府内,一阵热闹,庭前院后,以向训为首的一干西南将帅,都卸甲脱衣,在宫侍的伺候下淋浴净身。没错,边将之来,刘承佑亲自吩咐,让宫人侍候,给他们洗尘解暑。 经过日晒的井水,浇在身上,畅快淋漓,洗去的,不只是一身的汗臭,还有一路的疲惫。 “去给我打点冷水来!”慕容承泰光着膀子,站在阳光下,忍不住叫道。 在旁的仆侍,小心地禀道:“陛下有吩咐,冷水伤身,不当与诸位将军使用,不过,小的们已然准备好了冰饮,待沐浴之后,尽可享用!” 听其言,边将们不由道:“没曾想,天子竟然想得如此周到!” 夕阳之至,洗尽尘土汗臭,换上天子所赐夏衣的将帅们,这才齐整进入花园,一齐向刘承佑行礼。场面显得不那严肃,刘承佑惬意地坐在一方石凳上,草坪上准备好了矮扎,态度亲和地示意众将落座。 “如何?对朕的招待,可还满意?”刘承佑扫了眼面前整整齐齐的十几名西南边军将帅。 闻问,向训主动说道:“陛下,臣等奉召之后,疾驰而来,长安暑气旺盛,对臣等而言,没有比几桶浴汤,几杯冰饮,更痛快的了!” 听其回答,刘承佑看着向训,笑道:“你们不觉简陋便好!若不是因为华清宫年久失修,衰败萧条,朕定然请你们去那华清池泡一泡!” “臣等一身汗臭,只怕脏了皇家清池!”向训谦卑道。 “星民此言差矣!”刘承佑摆摆手:“诸君不避辛苦,为国征战戍边,即便真有华清之奢靡,却也难配诸君之功劳!” “陛下言重了!” 看着向训,正值壮年,比起往前,胡子稠密了许多,刘承佑指着在场诸将道:“在座的将军们,有些熟面孔,也有些朕不认识,星民,不给朕介绍介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1章 暂息伐蜀之心 受命,向训赶忙起身,见其状,刘承佑立刻伸手示意:“不必起身,坐着说即可!” 又看向其他人,刘承佑脸上堆砌着笑容:“在座诸位,朕或许又不认识者,但想来,多少有些耳闻。你们都是大汉的忠臣勇将,朕素来惦念,今日前来长安,也是朕的座上贵宾,都不必拘束!” “谢陛下!”向训带头,恭敬道。 不管天子话里,究竟有几分感情发自肺腑,但经他那么一说,气氛确实是放松了不少,尤其是与刘承佑相识的人。 向训这边,则开始向刘承佑介绍起来,语调轻快,指着一名形貌倜傥的中年将领,说道:“这是南郑兵马都指挥使王仁赡,负责汉中驻军事宜!” 王仁赡起身行礼,刘承佑伸手示意,笑吟吟地道:“这几年,朕屡次听说王将军的大名。乾佑五年孤军守散关,牢不可催,东河村济师破敌,大败蜀军。乾佑七年,秦凤大战,先锋击破黄牛八寨。声名在外啊,当初刘公(刘词)向朕举荐贤才,就曾提到你,果不堕其名,真良将啊!” 听天子细数自己的功绩,并且评价颇高,王仁赡意外之余,也是喜从心来,咧嘴笑应道:“陛下谬赞了,末将愧不敢当!” 向训又指向王仁赡身旁另外一个面容清瘦的将领,说:“这是怀德军都指挥使李彦!” “李将军的风采,朕亦有闻之,从军二十余载,振奋于卒伍,意志强悍,作风硬朗,抵御契丹,平定党项虏乱,累有功勋,开国以来,剿贼平叛,备守西陲,从无惫怠。药公(药元福)在朕面前,对你多加褒美,评价很高,说你厚重正直,战场之上,同袍可以性命后背相托......”刘承佑脸上笑意不减,夸奖道。 “多谢陛下夸奖!”李彦也是头一次面君,清癯的面容间,也不禁流露出笑容,只是稍微有些矜持,仍有些放不开,但心情的愉悦,从其神态间可窥一二。 “......” 基本上,向训每介绍一人,刘承佑都能说出花来,都是些令人高兴的好话,履历功绩,悉在帝心。即便不熟悉的,也温和地勉励一番。一番介绍下来,天子与西南边将们的关系,不知觉间,便拉近了许多。 “这是怀德军副使韩继勋!”向训又指着一名身体紧绷着的老将,说道。 刘承佑将目光落在这名后蜀降将身上,韩继勋明显是等候多时了,起身便道:“末将韩继勋,参见陛下。末将前者不识天数,不知天威,竟然率军,抗击天兵,思之不胜汗颜,愧悔无地。归汉以来,赖陛下与朝廷不计前嫌,以兵事委任,未曾进京,觐拜于陛前,今得见天颜,闻圣音,实乃三生之幸......” 相较于其他汉将的坦荡自然,韩继勋要紧张些,也更在意些,不过,刘承佑也能理解,毕竟降将,此前率军抵抗伐蜀大军,虽然黄牛寨一战,成就了王仁赡与李彦的威名。 察其状,刘承佑也未区别对待,态度亲和依旧,宽慰道:“韩将军不必紧张,往者不论,既已归汉,自为大汉将臣,朕当一视同仁,你心里,不必有负担!” 闻言,韩继勋顿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言语哽咽,长身拜倒:“陛下如此胸怀,末将唯有结草衔环,誓死以报天恩!异日伐蜀,末将请为先锋!” “哈哈!”对其赌誓,刘承佑爽朗一笑,对向训说:“星民,这韩将军壮心可嘉奖,你以为如何啊?” 向训看了眼韩继勋,对刘承佑恭敬答道:“还需陛下点将!” 收回目光,刘承佑对韩继勋说:“韩将军平身!你能有此保国尽忠之心,甚感欣慰!” 这边,向训的介绍,仍在继续:“至于高都监、韩重赟、慕容承泰、马仁瑀等将,陛下早已识之......” 点了点头,刘承佑瞧向慕容承泰:“承泰,朕当初把你贬到西南,受其苦楚,可还有怨气啊?” “末将不敢!”闻问,慕容承泰有点不好意思,说:“末将自幼好武,能够从军,建国报功,实欣然往之。比起在东京,飞鹰走马,无所事事,还是在军中磨砺,更酬抱负!” “看来,从军四载,确实成长了!你父亲听说你在军中的事迹,可是十分开怀啊!”刘承佑对向训说:“星民,你调教得好啊!” 说着,又看向马仁瑀,笑容益盛:“小马将军的名气,朕已是如雷贯耳了......” “......” 光是在接见、熟悉西南边将,前后便花费了一个时辰,会谈完毕,刘承佑又招呼着众将,前往王府大堂,举行酒宴。王府这边,早已准备好了一席丰盛的酒菜,算是一场盛会,随驾的后妃、皇子、文武以及关中够格的职吏,悉在其列。 宴席结束后,刘承佑谈兴犹浓,没有召后妃侍寝,而是叫上向训,君臣密谈。 “朕知道你,连日急行,东来长安,一路辛苦,本该让你好生休息一夜的,不过,朕这心里,牵挂着西南兵事,伐蜀事宜,有些按捺不住。星民,可别怪朕不体恤下情啊......”君臣对座,喝着醒酒的清茶,刘承佑语态轻松,对向训道。 “臣东来之前,亦准备了一些西南兵情,欲向陛下禀报!”皇帝都这么说了,向训当然得抬着,应和着。 自怀中,掏出了一张军事地图,摊开在刘承佑面前,比照着地图,向训对他讲解起来:“陛下,自前年伐蜀,尽取秦凤、汉中之后,包括后续整编的蜀军降卒在内,西南全军,如今共计有四万两千余人,其中马军五千,诸类步军三万七千余众。 分屯于汉中、凤州、成阶、凤翔、秦陇。其中,依汉蜀和议,南郑驻军五千,成阶、凤州一万,余者,悉在秦陇、凤翔。 同时,依照朝廷的制命,在秦陇、泾渭、凤翔、汉中诸地实行军屯,半耕半戍,如今已经垦得田地近七十万亩......” “有星民在,西南可安,朕亦放心啊!”默默地听着向训的介绍,刘承佑感慨道。 “王景此番未至,他那边情况如何?”刘承佑问。 “王公这两年,镇守秦州,负责西部的开拓与镇戍,辖兵三十营。两年间,王公遣兵西向,军堡已西筑至古旧狄道,收拢汉民,剿抚吐蕃,扩地尽三百里!”向训说着,眉宇之间,都不禁露出些兴奋的神采。 对于他这样的有志之士而言,开疆拓土,收拾旧河山,乃是志趣所在,心向往之,也是最容易留名青史,为后人所传颂的事业。 虽然,大汉还未大举西进,打出收复河陇的旗号,但是西面诸边戍军,都默默地扩地,加强扩地。远及史弘肇所镇灵州,王彦升所戍盐州,这些年,都在向大唐旧地,扩充影响,筑堡树旗。 而南边,在收复秦州后,有了西进的基地,就属王景这边,进展最为迅速,最为疾进。 “王景那边,还需收一收啊!”刘承佑道。 “近年来,王公正致力于巩固新复之土,另,还需朝廷派遣官吏,重设官府,构建制度,使之真正成为大汉治下之土!”向训说道。 刘承佑考虑了一会儿,道:“以西南现如今的形势,兵力虽众,但要巩固边防,秦陇、泾渭的兵马,不能多动。如欲伐蜀,真正能动用的兵马,只怕也不多!” “臣筹谋过,在维持边州稳定的情况下,可起步骑三万南下!”向训语气肯定。 “如北路就以你口中这三万步骑,可足用?”刘承佑问。 向训想了想,道:“如辅以一定的民夫,勉强足用!” “你都说勉强了,将来朕还需调拨禁军啊......”刘承佑笑了。 微微一叹,刘承佑略显严肃地道:“星民,伐蜀的时间,需要往后压一压了!” “因为关中之乱?”向训试探问道。 “这只是原因之一!朕这个几个月,在北方走了一大圈,察看吏治、军情、民生,所获颇多,也感触甚深,朕,确实应当多给大汉官府、军队、百姓一些休整的时间!”刘承佑解释道。 闻言,向训说:“臣明白了!” 突然地,刘承佑扭头直视向训:“朕多给你一年的时间,养精蓄锐,秣马厉兵,来年伐蜀,一举破之!” 向训身形微震,抱拳郑重道:“臣愿立军令状!” “朕相信你!”开颜一笑,刘承佑拍了拍其肩膀,说:“好了,你乏了,朕也醉了,就不留你了,到宾馆好好休息休息。此番,在长安多待几日,我们君臣二人,难得机会,还需多叙旧情......” “臣告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2章 回京前的安排 向训离开后,刘承佑仍旧独坐夜亭,沉夜之中,清风习习,庭院深深,阵阵的蝉鸣,使得此情景越加静谧。 刘承佑的神情,显得很平和,淡然,近来因关中之乱,而产生的一系列愤怒、焦虑、猜疑的复杂情绪,都已慢慢地消除。 在与向训的一番交流中,在其汇报西南事的过程中,刘承佑始终默默观察着向训的表现,恭顺、坦然、谦卑,谨守臣节,并未因执掌重权而有所猖獗跋扈。 刘承佑承认,是他多疑了。心态放宽之后,仔细地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西南的军政,远不至于脱离朝廷掌控。 向训作为都部署,虽然总督西南数万大军,但观其兵力配置,秦、陇、泾、渭,有王景,剩下的又分为禁军一部、关中籍边军以及怀威、怀德两蜀军。 统军的将领中,又有高怀德、慕容承泰、刘光义、马仁瑀等一干皇亲国戚与大将,中下级军官,同样有诸多在东京卫戍过的军校。 至于行政上,还有宋延渥这个大汉驸马在掌事,大军后勤的供应大部分也有掌控在粮料使张美的手中。 认真地剖析下来,西南的军政各方面还是很平衡的,即便向训真的有异心,愿意从乱的,敢于从乱的,也不会有多少人。 况且,就向训的表现而言,刘承佑觉得,此君还是值得信任的,还是他值得仰仗的股肱之臣,柱国大将,灭蜀统帅。而之所以有所疑忌,说到底,还是向训在外太久,难免有所生疏了,时光易老,人心易变。 不过,因为此番的怀疑,刘承佑心里竟然产生了少许的愧疚感,只是一闪而逝。作为一个独裁专权的封建君主,猜忌与戒备,几乎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本能。 在刘承佑静夜沉思之时,高贵妃下榻处,却是一片欢声笑语,沉浸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 “舅舅!”刘曦蹦跶向高怀德,兴奋地唤道。 高怀德也很开心,矮身将之揽入怀里,掂了掂,冷峻的面庞间露出了亲切的笑容:“长大了不少!也重了不少!” “不许无礼!”这个时候,高贵妃虽然带着点笑意,却轻斥道。 受到娘亲一斥,刘曦立刻便乖乖地从舅舅身上滑下,老实地站在一边。摸了摸他脑袋,高怀德对贵妃叹道:“你对刘曦,太过严厉了!” “类似的话,官家也同我说过!”贵妃美眸看着兄长,细腻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这孩子太过散漫,如不严加训导,何以成才?” “唉......”听其言,高怀德不由叹了口气。 看着兄长,高贵妃表情和煦了些,眉色转变间,展露出少许艳丽的风情,关心道:“你在西南军中,一待就是两年,可还好!” 高怀德发现,这个原本需要他与父亲庇护支持的妹妹,越发高贵,英姿凤仪,不可轻视。在其目光下,竟然感受到了少许压力。 稍微摊了下手,应道:“我从小就在军中打磨,在行伍之中,就像在家里一般,没有任何不适应!” “倒是你,在宫中,一切安好!” 面对高怀德的关心,贵妃展颜一笑:“我侍候官家快十年了,一切皆已习惯!” 见高贵妃言谈之间,始终保持着从容平静,高怀德心中不由生出了少许怅惘之情,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刘曦,又望向妹妹:“你,太要强了啊!” “深宫之内,从来都是暗流涌动,你争我夺。一切都围着官家在转,官家宠幸共三分,而后妃共逐。即便不争,凭着高家的影响,终为人所忌......”贵妃显得淡淡然的,娓娓道来。 见状,高怀德眉头微凝,道:“可是官家那边——” “我侍奉官家这么多年,对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所以,我从不逾越,犯其忌讳,惹其不满!”高贵妃轻笑道,声音悦耳动听。 看着高怀德,继续道:“现如今,一切尚可相安无事!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届时,有些事情,只怕连官家,都无法控制!” 沉默了一会儿,高怀德又摸了摸双目澄澈无辜的刘曦,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兄长!但是,我也需为整个高家考虑!” 高怀德话里有话,高贵妃闻之,凤眉越发舒展,轻轻一笑:“我明白的!终究,还得看刘曦的成长与表现,看官家的意志......” 说着,高贵妃有些刻意地岔开有些隐晦而沉重的话题,说道:“大嫂已然故去,哥哥仍旧独身一人,无人照料,也该考虑续娶了!要我差人,给你物色一下吗?” 闻之,高怀德摇摇头:“这两年,都在军中,顾不上!” 事实上,高怀德哪里会缺少照料的人,身边侍妾、婢女也不少。如欲娶正妻,免不了又是一桩政治联姻...... 在长安,刘承佑一待,就是近十日,这段时间,也是没有一点空闲。关中政情民生,吏治刑名,西南军务,西北边务,他能就近关注的事情太多。 一直到送走向训那干西南将帅,刘承佑也起了东归之心。同时,朝廷关于蜀乱的善后意见,也呈至御前,对于宰臣们的考虑,刘承佑这边,并没有多少意见,基本照允。 尤其是蜀俘迁移实边的建议,得到了他高度的认可,直接批复,并指示东京,派出一支精干职吏西来,负责协调地方与边州,等到入秋,也正是个适合迁徙的季节。 “郭侗,你入崇政殿多长时间了?”京兆府衙内,批复了一些来自东京的要务,刘承佑看向舅哥,问道。 郭侗不知所以,老实应道:“回陛下,约有三载了!” “时间也不断了!”刘承佑点了点头,看着他:“有没有到下边,担些具体职司的意愿?” 皇帝都这么问了,必然有其想法,郭侗也机灵,拱手应道:“陛下如有所托,臣愿听安排,责无旁贷!” “好!”见其这般觉悟,刘承佑很满意,说:“这些蜀俘,不,这些蜀籍汉民的迁移,朕交给你去负责统筹落实,如何?” 略加考虑,郭侗以一种肯定的语气答道:“多谢陛下信任!” “近三万人的迁移,说多不多,却也不少,关键是分散在各州府,又受前乱的影响,人心难免浮动不安。要多费些心思,动些脑筋,宣传朝廷的政策,以安其心。 与地方官府,要尽力配合好,多做沟通,注意方法。所迁之地,要提前考量,宁虑多,勿虑少,做好充分的准备。 迁徙所需一应钱粮、工具、种子、托马,找转运使阎晋卿支取,布政使李少游那边,也会尽力支持你......” “总之,这是个细致而费时费力的差事,并不轻松,要耐下心,不急不躁!朕相信你的能力!” 听皇帝这番话,既是提点,又是鼓励,郭侗面色微喜,干劲十足的样子,道:“有陛下如此教诲,臣必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将移民实边之事,妥善完成!” “嗯!”刘承佑颔首。 扫了眼京兆府衙,刘承佑突然问张德钧:“那李崧现如何了?” “回陛下,仍在府中待罪!”张德钧道。 “呵!”刘承佑不禁摇摇头:“这些文人,都喜欢给朕来这一套吗?故作坦然?” “既如此,朕就成全他!传诏,京兆府尹李崧以本职致仕,由判官赵修己接任!”刘承佑吩咐着,停顿了下,又挥手补充道:“关中都指挥使赵弘殷,随驾东归,都司暂由副使代理!”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3章 西使归来 对于京兆府李崧的处置,刘承祐倒也并非纯因关中蜀乱而事后追责,当然,最初的时候,他确有那种心思。 不过,随着后续情况的发展与变化,刘承祐也就改了初衷。布政使扈彦珂的撤职,按察使沈遘的病亡,都在这比较敏感的时刻,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这已是十分严厉的问罪处置了。 下边的州县官吏,自有朝廷部司去陟罚臧否,惩前毖后,警示天下臣工的效果,也能达到。 至于李崧,更多是因为他为官的问题。不可否认,李崧有文才,还是前朝宰臣,再加与雍王的关系,当个京兆府尹,资望能力是绰绰有余。 但是,就刘承祐所知,早在他还是雍王太傅兼京兆判官的时候,就有提拔亲旧,任人多私之嫌,后来扶正京兆府,更是略显张扬,亲戚宾客,倚势使奸者,屡见不鲜。尤其是他的两个弟弟,倚仗着其权势,广置产业、田亩,大发其财。 李崧自己或许“出淤泥而不染”,但对其作为,刘承祐并不能容忍。刘承祐并不要求他的臣子们“绝情绝性”,全心为政,一意报国,但是,亲旧利益之往来,是需要有所约束,权势越高,越是如此,而况于李崧近乎放纵的行为。 这,才是李崧被致仕的真正原因。让他以本职致仕,已经是看在刘承勋的面子上了,并且,此事还不算完,对于李家亲旧的调查,仍会继续。 另外一方面,东京那边,传来了宰相李涛关于后续处置的建议,就有针对赵弘殷与李崧的弹劾。 或许对于李相而言,高兴的是皇帝同意了他的想法,失望的则是,后续的人事安排,都考虑好了,直接强势地插手吏职,攫取属于他的权力。 事实上,近年来,刘承祐也越发觉得,让作为首宰的李涛兼顾吏部天官,有些不妥当了。 黎明来自东方,天色微亮,朝阳播撒着一缕缕柔和的光辉,映得天际泛红。晨色惊醒了寂静的长安,街坊之间渐渐喧哗,人声、畜声弥漫其间,长安士民,开始了新的一天。 回京的各项准备都早已做好,在晨曦初露之时,随驾后妃、皇子、宫人、文武、禁军,已集结于长安城外。 因为来时间的热情相迎,这去时,刘承祐特意嘱咐,动静要小,不要扰民,影响长安百姓的正常生活,这“爱民”的形象与人设,持续打造中。 即便如此,关中、京兆将吏与大量军士、百姓的注视之下,天子踏上了东归的旅途。 盛夏的早晨,一片干爽,甚至有些凉快,但只需稍微跑一跑,卖些力气,便能感受到那种几乎附骨的燥热。待旭日高升,新一轮的烘烤又降临了。 长安城西,宽阔平整的官道上,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在夏日照耀下,缓缓走来。几匹健马,一群马驼,还有四辆驮车。 每个人都风尘仆仆,衣衫虽不算褴褛,但显然陈旧,有些破损。不过,都带着一些铁血之气,那种经过生死磨砺之后的气质,都配着武器,三柄长剑,剩下全是铁刀,马上、车上还有一些弓弩。 “终于到长安啊!”望着不断在视野中变大的长安城,一名身形健硕的中年汉子感慨道。 高坐在马上,卢多逊形容也舒展开来,轻声叹道:“是啊!终于回来了!” 这支队伍,便是前年冬,受天子刘承祐遣派,出使河西,刺探西北边情的卢多逊一行人。如今,总算是东归了,不过,与西行之初的大队人马相比,如今只剩下这二十余人了。 经过长时间的劳顿、见识,饱受西北风沙吹砺,卢多逊已不似在东京时那般白净,皮肤明显黑了不少,粗糙了不少,但整个人却硬朗了几分。 “卢郎君,你记性好,我们此去河西,一共花了多长时间?”中年汉子姓王,乃是武德司下属,秘负使命,护卢西行,回来之后,心情放松,话也多了,忍不住问卢多逊。 卢多逊看了他一眼,长时间的生死相依,成就了一份深厚的情谊,对他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足有二十个月了!” “不容易啊!” 受命西使,远赴绝域,绝对是件苦差事,辛苦也就罢了,还危险。他们这近两年的经历,翻过山,跨过河,走过戈壁,越过沙漠,与河西诸族打交道,在马匪贼寇中得生,其间艰辛与苦楚,非常人所能想象。 “也够久了!”卢多逊道,嘴角却泛着笑意:“不过,总算是回来了,我们终究是幸运的!听说陛下西巡至长安了,我们可就近缴旨复命了!” “走,进城!”轻踹马腹,卢多逊招呼道。 他们这干人,早就被城门的守卫注意着了,周遭的行旅也都远远地避开。待到近前,即被阻拦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到边上去,接受检查!” 一路的经历,心态早已被打磨的平和,面对守卫队长毫不客气的盘查,卢多逊显得很谦和,拱手道:“本官乃是奉陛下之命,出使河西、西域的使者,而今使命归来,烦劳通报放行!” 说着,卢多逊还将符节、官凭等身份验传之物拿出。听他这么说,队长立刻重视了起来,认真地打量了卢多逊几眼,虽然年轻,但气度不凡,并且明显是经过长时长途旅行的。再加上,天子的使者,可没人敢冒充,尤其是这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大城之前,再加身份验传,顿时就信了八九分。 “放行!”队长当即吩咐下去,同时使人,速向衙司禀报。 京兆府衙内,新上任的府尹赵修己正在察看政务,虽然在京兆府任职也有一年多了,但成为一把手,感觉就是不一样,也需要花一定的时间适应新的职位,新的身份。 赵修己,早年是河中李守贞的幕僚,颇为倚重。不过,这是个有深远眼光见识的人,在李守贞叛乱之前,称病携家小逃离何种,投向潼关,并向朝廷示警,提供了不少河中叛军的内部情报。在平定河中之乱的过程中,起到了一定的重用。 接下来的这七年中,屡次升迁,直到调入京兆府充任判官,与李崧搭档,再到如今李崧致仕,顺利地成为一府首。 变乱之中,寻觅机遇,对于赵修己而言,河中之乱,或许只是抓住了求生的机会,而此次关中的蜀乱,却实实在在是晚年宦涯的一大进步。 得到卢多逊的消息,赵修己表现出了十分的重视,放下手中的事务,亲自去将卢多逊与那武德司王探事延请入府衙。 后堂之中,已经年逾花甲的赵修己,面态和蔼地看着卢多逊:“二位出使西域,历尽艰险,着实辛苦了。如此功苦,不下与张骞出塞啊!” “赵府君谬赞了,卢某有自知之明,岂敢与博望侯相提并论!”卢多逊埋头吃着府中准备的酒菜,很不客气,也未注意吃相,听其夸奖,谦虚道。 “卢使君,却也不需过谦,往返万里,驰骋塞外,弥时历远,绝非常人所能成就!”赵修己说道。 狼吞虎咽地进了些食,又大口地喝了几口酒,擦了擦嘴,露出一副畅快的表情,卢多逊看着赵修己:“敢问使君,进入凤翔之后,下官听闻陛下西幸长安,故加速东来,以求觐见。如今看来,陛下已然起驾回京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4章 三桩大功 “卢使君果然机敏,如你所言,陛下确已起驾还京!”赵修己捋了下老须,应道:“并且,乃是今晨起驾!” 闻言,卢多逊这才露出点可惜之色:“那可真是不巧!” “二位历经艰辛归来,车马劳顿,可暂于长安休息一日,待养足精神,再行东向,并遣人向行营通报归来之事!”赵修己建议道。 卢多逊想了想,摇头道:“多谢赵府君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已。在下如今谒君心切,就不在长安多待了,当火速前往,追上行营,叩见于御前!” “使君意愿如此,本府也不便阻拦!”赵修己指着卢、王二人,一身的风尘、脏污,轻笑道:“不过二位,可在府中沐浴一番,换身衣裳!” “下官此番出使,有不少见闻与收获,需要向陛下汇报,君驾在望,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卢多逊动道:“府君的美意,在下心领了!” 目光稍微在卢多逊身上扫了眼,赵修己哈哈一笑:“既然卢使君复命心切,本府也就不做强留了!” “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卢多逊拱手道。 “但讲无妨!”赵修己摆摆手:“你是出使西域的功臣、英雄,不必如此客气!” “下官一行人,连日行路,马力已疲,不堪追赶,恳请府君能备五匹健马,供我等东进!”卢多逊道。 “此事易耳!”赵修己老脸上顿时洋溢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至于长安城不过一个时辰,卢多逊便率领五名随员,带着重要文书、记录、图册,飞奔向东,欲追赶御驾。剩下的随众,则押着车辆物资循后而归。 “我说卢郎君,行营人多辎重,又值盛夏,每日能赶八十里,已经算快了。即便在长安休息一日,明日也能赶上,你何必这么着急呢?方才赵府君,那番盛情,何必拒绝呢?再者,即便要走,洗浴一番,换身干净衣服,不该舒服些吗?”在长安歇息了一阵,酒足饭饱精神足,数骑奔驰在艳阳下的官道上,王探事忍不住对卢多逊嘀咕道。 说着,还往自己身上闻了闻,一脸嫌弃的表情,道:“赵府君不说,还没有感觉,这反应过来,污秽汗臭满身,令人作呕,这如何面君?我等粗汉也就罢了,你们这些文人才士,不是讲究风度形容吗?” 听其言,卢多逊一脸从容自信的表情,催动着马匹,没有直接作答,反而问道:“你说,我们此番出使河西,称得上艰辛吗?” “那是自然!”王探事当即道:“走了那么多路,遇到诸般险阻,屡次游走在生死边缘,死了那么多人,百般辛苦,一言难以尽述!” “是啊!但这些,你知,我知,西行随众皆知,别人未必这般想。朝中大部分人,对河西的情况并不了解,或许有的人还会认为,我们为国出使,持节西向,是一路坦途,百族相迎接待。”卢多逊语气仍带着点笑意,抬手在王探事与自己身上指了指,道: “我们身上的这些汗水,恶臭,尘污,就是我们这一路,这二十月的经历见证,越是狼狈,越是难堪,则越凸显。再者,我们也未刻意作假,只是将最真实的一面,展示在陛下与大臣们面前!” 说完,见王探事有些愣神,嘴角微微勾起,继续道:“陛下有远谋大志,将来一旦统一宇内,定会挥师北伐西进,平边缚寇,复前唐旧土。前年,遣我们这一行人西向,侦测察看陇右、河西与西域的现状,也是为将来大汉将士西进做准备!” 卢多逊的眼神中焕发着明亮的神采,手下意识地挥舞了几下,道:“这一路,你们也默默地记录、绘制着图卷,那般小心,谨慎,珍藏,只怕也是受了密令吧。我虽是一介文人,见识浅薄,却也能看出,那是一张军事舆图。” “我们历经百转千折,既有所获,得以还朝,不菲薄地讲,我们都是功臣。对于功臣,陛下又岂会因这满身狼狈,而有所慢待?” 听完卢多逊这一番话,王探事眨了眨眼睛,摇头苦笑感慨道:“你们这些文人,心思就是重......” 卢多逊也笑了笑,冲王探事道:“王兄出自军中,豪爽豁达,我们这一路往返,也是共患难,生死之交了,是故以衷言相告!” 王探事点了点头:“卢郎君,如你所言,我们回来,是立下大功了?” “诚然!”卢多逊颔首:“并且有三桩大功!其一,是我们带回了河西及西域的现状,诸族、敌友、部众、牛马、风俗、物产、贸易等种种情况;其二,便是你们绘制的那张河西地势、城邑、交通图,这对大汉进军,有大用;其三,就算带回的那些棉种,你在西域也看到了,棉制被服甚是保暖,若能将棉植在中原推广种植,对大汉有多大的裨益......” 王探事也来了点兴趣,恭维道:“听卢郎一番话,竟有神清目明之感。你说说,我这会,能升职吗?” 迎着其期待的目光,卢多逊摸了摸他有些散乱的胡茬,道:“若依我的估计,在武德司,至少可为一道都知吧!” 王探事两眼一亮:“当真?” “当真!”卢多逊头微昂,轻笑道:“王兄啊,切莫看轻自己啊!” “借卢郎吉言,我若真能升职都知,回开封后,定然请你到青玉坊,大吃三日,大玩三日,大睡三日......”王探事哈哈一笑。 “我们加快速度吧!”卢多逊也笑了笑,用力地抽了下马臀,向东奔去。 王探事带着人跟随其后,望着卢多逊意气风发,策马奔腾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微微敛起,目光变得深沉了些,心中默叹:“这卢郎,聪颖,机敏,学问高,见识远,能吃苦,存大志,可惜,终究是太年轻了。生死之交不假,但我终究是武德司的人......” 飞马疾驰,一路踵迹追赶,等卢多逊五骑追上时,御驾已至渭南境内。行营扎于渭南县西,而他们这数骑,在靠近行营十里开外,便被巡察周边的游骑给截住了,好生一番盘问,确定身份,才将他们带回行营。 整座行营,被明亮的灯火所笼罩,夏夜似乎都被那璀璨渲染了一层梦幻。御帐内,刘承祐正在召见的赵弘殷,他也是想起这个被他多职的老将。 赵弘殷是个强悍勇猛的人,年纪虽长,但作风仍旧硬朗。只是此时,整个人显得有些苍老,面上亦有病态。 刘承祐察觉到了,关心地问道:“听说赵卿患病了,疾症如何,医师诊断如何?” 面对天子的关心,赵弘殷谢道:“多谢陛下关怀,只是老疾罢了,不碍事!” 见状,刘承祐摇摇头,认真地说道:“沙场宿将,身体一衰,难免有疾。但是,有疾不可怕,切莫讳疾忌医啊!倘身体不爽,就当及时寻医救治,以免贻误啊!” 刘承祐说着话,有几分真心,因为他提到了扈载,那就是个就近的活生生的例子。 “扈载之事,犹在眼前,朕颇怜之,赵卿实在该保重啊!”刘承祐顶住道。 赵弘殷有所感,他是也想到了自己,前番平乱,也是带病上阵,一直强撑着病体,以致有所加重。张了张嘴,认真起来,拱手道:“是!” 叹了口气,刘承祐对赵弘殷说起此番谈话的中心:“关中之事,朕知道,罪不在卿,那是官府与朝廷的失察,安排有误,你剿贼平乱,维稳地方,反而是有功的。朕这心里,是明白的,此番有些委屈你了!” 见皇帝这般坦诚,赵弘殷笑了笑,应道:“乱由或不在臣,但未能及时制乱,反使之扩大,臣亦有失职,并非无过。再者,臣确已年老,身体有疾,也正可归养,求个安逸晚年!” 对赵弘殷的觉悟,刘承祐显然很满意,语气意态,越加温和,道:“回京之后,赵卿可静心安养,你们父子,都是大汉的忠臣良将,朕将来,还有大用的!” 提到赵匡胤,赵弘殷表现更加恭顺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5章 西北情况 足有一队的大内侍卫,严密地守备在御帐周遭,夏夜昏沉,幽暗的灯火映照下,卫士们的面庞间都透着一种严肃与警惕。侍候在侧的宫人都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大的动静,以免影响到皇帝的沉思。 坐在木所制的御案后,刘承祐表情漠然,黝亮的双目之中却透着凝思,案上略微散乱地堆叠着几十封密报,都是出巡这段时间,朝中的形势,最主要的,是宰相李涛的一系列表现,为政断事,决策用人。 如今,抽出时间,认真地好阅览了解一番。深沉而严肃的思考,开始在脑海中打转。对于李涛,总体而言,刘承祐还是比较满意的,才干虽然无法用经天纬地来形容,但这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大臣,没有能力,也不会被刘承祐放在这个位置上来,在他的主理下,国政也在平稳运转。 说起李涛,不知觉间,作为大汉的宰臣,已然十载了。国初之年,杜重威据邺都叛,平叛大军将帅不和,以致不得进展,李涛因为剖析局势极有见地,又力谏亲征,被刘知远看重,与窦贞固一道,拔为宰臣。当然,刘知远也有用李涛这样的前朝大臣来制衡彼时越发骄狂的河东元臣。 不过,在后来的多年中,李涛虽位列宰辅,但一直被压制着。初期有杨邠,属于被欺压的对象,后面又是冯道,老狐狸滑不留手,直到近两三年,冯道告老病故,才成为首相。 李涛的办事能力,是很不错的,初上位时,也不失谨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难免发生一些变化。当上皇帝后,随着帝位的稳固,权力的集中,刘承祐自己都自己都在变。而李涛掌握大权之后,有所改变,也很正常。 多年以来,李涛一直兼管着吏部,提拔任用了一大批的官员,当上首宰之后,那些人也成为了他有力的支持者。 作为宰相,想要做事,手下需要支持,需要一些可用的人辅助,这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这两年,李涛提拔的人,有些多了,内外大吏职官,有太多打着李涛印记的人得到委任。 即便李涛管着吏部,有组织委任之权,达到一定程度,也会引起刘承祐的疑忌,在他心中,是有个底线的。 有鉴于此,刘承祐已经有所警告了,去岁开封府尹之职的讨论,北巡期间,李浣的调任,涉及淮西、河北诸职的安排,都有暗示的意思。 即便如此,从李涛近来的表现看,敛权的行为,似乎仍未收敛...... 拿起一张密报,讲的是李涛与王朴之间的冲突。王朴的作为,固然有待商榷,但李涛的反应,也有些过激,作为当朝首宰,协调内外,不想着消除矛盾,反而主动激化,相互攻讦,却显得少了几分容人雅量,既然失朝廷体统,造成的影响也不好...... 当然,还是那么一句话,当他心里对一个人存有芥蒂之时,无论他做什么,都难免带着有色眼镜去看。 就李涛与王朴的事来看,若两者位置调换一下,刘承祐态度或有又有所变化。同样的,换个人在淮东那般大权独揽,并大肆插手州府人事安排,刘承祐或许又是一种反应。 而如果王朴也在朝中似李涛那般作为,刘承祐是什么想法,也不确定了。追根究底,还是权力在作怪,屁股坐在皇帝宝座上,他就得以一个皇帝的角度上考虑问题。 心思深沉,有的时候,刘承祐自己都感觉有些累...... “陛下!巡游的军士发现,出使河西的卢多逊归来了!”张德钧入帐,低声的禀报,让刘承祐稍微回了神。 “嗯!”刘承祐点了点头,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谁?卢多逊?” “正是!”张德钧应道。 刘承祐立刻来了精神,心情莫名地愉悦了几分,当即问道:“人在哪里?” “已然被引入行营,等候召见!” “宣!”刘承祐手一挥。 很快,风尘仆仆,尽显狼狈的两道身影入帐,十分激动地,齐齐拜倒,口呼万岁。 “快快平身,起来答话!”刘承祐立刻伸手示意。 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卢多逊与那王探事,帐中灯烛的照射之下,二人的形象清晰地印入眼帘,胡茬飞扬,毫无理节,隔着数步远,都能闻到少许的异味。 “既然归来,为何不遣人通报,朕若是知道了,必定提前派人去迎接你们!”示意二人入座,刘承祐轻笑道。 “多谢陛下!”卢多逊入座,应道:“臣等进入凤翔境内时,便听闻陛下西幸长安,是故加速东来,想要谒君,向陛下复命。不巧的是,恰闻陛下已然起驾还京,这才求得几匹快马,赶上行营!” 听其所述,在卢多逊身上多扫了几眼,刘承祐说道:“你们这连日的追赶,辛苦了!” 顿了下,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感慨,说:“朕还记得,你们西去,已经快两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杳无音讯,朕也时而惦念,为你们担心。西出关塞,来回万里之遥,在情况复杂的河西,想来你们吃了不少苦啊!不过,回来便好,回来便是大汉的功臣!” “陛下有命,臣等万死不辞!西行虽遥,但些许苦累,都是值得的!”卢多逊认真地禀道。 “张德钧,给他们上茶,再命人准备点吃食!”刘承祐一边吩咐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卢多逊:“此番西行,你们的经历,一定很精彩,同朕说说看!” 卢多逊喝了口茶,精神振奋几许,拱手道:“正欲向陛下禀报,前年,臣等与折逋嘉施一行西向,自渭州出关北上,经兰州,绕行旧鄯州、河州,再行北上凉州。其后继续西进,经过甘州回鹘,跨过张掖河,进入瓜沙地区,向归义军宣告诏制,传达朝廷之意。后继续西进,过蒲昌海,拜访西州回鹘。至于更西的地区,未曾继续深入探寻!” 刘承祐再度点点头,嘴里呢喃道:“不容易啊,兰州、鄯州、凉州,河西故地,甘州回鹘,归义军,西州回鹘,西域......思之,令人不禁感慨啊!你们能替朕走一遭,也算全了朕一个念想!” “这也是臣等的荣幸!”卢多逊说道。 “就你所观,西北故地,情况如何?”刘承祐问。 卢多逊稍微组织了下语言,禀道:“就臣看来,西北诸州,形势十分混乱,诸族杂居,各据一方,占城为王。大唐旧土、城邑,为吐蕃、土谷浑、党项、回鹘、羌等诸族所占据,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汉人遗民,但多与诸族融合杂居。 西北虽乱,但整体局势可称平稳,以甘州回鹘、归义军、西州回鹘势力较强,剩余的区域,多为吐蕃人所占据,然吐蕃自分崩离析之后,各自割据,散如泥沙,影响反而不如诸方势力。 又有葛逻禄、九姓乌护、于阗等部族,分布西域诸城......” “听你这番概述,情形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还要混乱啊!”刘承祐说道:“不过,乱也有乱的好处,若是西北真出现了一个统一的强横势力,对大汉可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所言甚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6章 凉甘瓜沙 “和朕说说详细点的情况,就从凉州开始!”想了想,刘承祐看着卢多逊,笑容愈显温和。 卢多逊脑筋灵活,进入状态之后,不假思索,道来:“臣等当初,在凉州待了两个多月,一直到乾祐八年仲春,方才继续北上。如今占据的凉州的,乃是末人,主要由河西遗民、吐蕃、土谷浑、鲜卑后裔构成,据西凉而守,屹立西北自保,年岁已久。 自唐及三代,多向中原称臣,保持交通往来,中原朝廷虽间置节度或留后,但统治秩序实为其所自专。凉州部民,多精悍骁勇,通兵事,擅厮杀,是以牢牢占据凉州,北拒回鹘,东敌党项,西、南则对兰、鄯地区保持着影响,乃是西北众多势力中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 但是,因为部族构成复杂,凉州部族,更似一个松散的联盟,难以合力,以致自保有余而外扩不足。也多年以来,其屡次朝贡中原,欲以朝廷的大义,维持势力的平衡。 诸族人之中,势力大者,当属吐蕃人,折逋嘉施便是其中一支,其部族迁居凉州多年,发展到如今,已根植于凉州当地,为地方土豪,影响很大。 前番,被推举携礼来朝,便是因为内部矛盾重重,互不相服,意欲使朝廷派遣节度统率,以平衡各方势力,保持局面稳定......” 听到这儿,刘承祐眉毛抖了一下,面露哂然:“朕犹记得,当初折逋嘉施来京时,说凉州士民,欣慕大汉,殷殷以望归治,希望朕能派人就职,镇守凉州。 当时,朕还夸奖折逋嘉施明理晓义,诚恳可嘉,如今看来,也并不老实啊。如依你所言,即便朕派人去了,又岂能顺利接受军政,令人诸族心服,只怕也只得个名义,被当个吉祥物供起来,实为缓和彼辈矛盾的傀儡。 并且,如若所遣之人无能,抑或触怒了诸族豪强的利益,说不准就是一个“共逐节度,背离朝廷”的结果......” “陛下分析得透彻,想来应当如此!”卢多逊简单地恭维一句。 淡淡一笑,刘承祐整个人松弛了些,道:“事实证明,未加调查,是不好妄下论断的。朕当初没有从凉州部族所请,直接派人接掌,乃是心存疑虑,为近其心,再加看折逋嘉施顺眼,以节度委之。如今看来,却是考虑欠妥了,哪怕仅仅取个名义,对朝廷而言,也大有裨益。” 说着,刘承祐略表疑忌,凝目问:“那折逋嘉施带着朕的委任回到凉州,对其声望、势力,只怕有不小的助长作用吧!凉州诸族,是什么反应,依你看,是否会养虎为患?” 闻问,卢多逊很自信地答道:“以臣默默观察,陛下以其为节度,诸族多有艳羡与猜忌,也确实长其声势。但凉州内部,掣肘太多,纵执朝廷大义,没有实际的支持,折逋嘉施也难以弹压,做到统一军政。而一旦其势力扩张太甚,必当引起其他势力的忌惮,稍不注意,甚至会引起内乱。朝廷如欲图之,以可就此谋划......” 从卢多逊的语气中,刘承祐还能感受到一种狡猾,对这个机敏的探花郎,倒是越来越中意了。 “看来你对凉州,确实用心了!”听其解释,刘承祐心情好了几分。 “连番赶路,你们消耗也大,来,与朕一起用膳吧!”这时,张德钧带着人将膳食摆上,看着二人,刘承祐和蔼地道:“行营之中,也没有什么美食珍馐,慢待功臣了,将就一下,等回了东京,朕设一席盛筵款待你们!” 端上来的,乃是油饼、酱菜、羊肉再加了点粥,相对而言,确实简陋。 “多谢陛下!”卢多逊二人拜道:“对于臣二人而言,有口吃的,能够充饥,已然足矣!” 注意到卢多逊语气中的感慨之意,刘承祐说:“看来,你们西行路上,确实磨难颇多啊!西行路上,挨过不少饿吧!” 闻问,卢多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叙说道:“河西诸地,地广人稀,有的地方,百里而无人烟,走得远了,口粮难免有不继的时候......” 卢多逊说得平和,但意味深长,刘承祐有所感,喝了口粥,道:“这饿肚子的感觉,朕也曾试着体验过,确实难熬!” “说说甘州回鹘吧!”刘承祐摆了摆手。 “是!”卢多逊囫囵地咽下嘴中的饼,取过绢布擦了擦嘴,继续道来:“经臣察探得知,甘州回鹘乃是百年前回鹘被灭后西迁至河西走廊,其后世居于此,归义军势盛时,为其从属,仰其鼻息。 在河西地区,发展数十年后,部民渐众,牛羊渐茂,实力渐盛,恰逢归义军内乱外忧,势力衰退,趁机占据甘州,其后便一直占据着这个河西走廊的要冲之地。 据其所知,甘州回鹘势盛之时,曾拥三十万众,不过未知其真假。然其外部形势,难称良好,西面有归义军占据瓜沙,东面党项势力日渐崛起,河西杂虏猖獗,至于吐蕃诸势力,也屡有纷争。 是故,一直以来,除了在早年与归义军的作战中有所扩张之外,甘州回鹘没有更多的野心。其多致力于维护与周边势力的关系,并主动交通中原,以求安宁......” “这么说来,中原朝廷,对河西地区,还有这等‘威信’?成为其随时可借用的大旗?”刘承祐评点了一句:“如此,倒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陛下!”卢多逊道:“相较之下,甘州回鹘对大汉,还是抱有一定善意的,眼下其可汗为药罗葛仁裕,被前朝封为奉化可汗。臣等往返经甘州,都受到了其极大的礼遇,并进言,今岁当遣使携重礼,再度来朝进贡!” 稍微消化了一下信息,刘承祐又问:“归义军呢?” 提及归义军,卢多逊表情郑重了些,说道:“自张淮深后,归义军的势力不断收缩,丢了甘州,使得甘州以南的广大地区为诸虏占据,至张承奉时,只余瓜、沙二州了,一直持续至今。 四十二年前,沙州大族出身的曹议金取代了张氏,如今已经传至第四代,目前当政者为曹元忠,为曹议金之子。 曹氏当政的这些年,未敢再同周边势力交恶,始终致力于维护关系,通过与回鹘及诸族联姻、贸易的方式,保持和平。是故,这四十多年来,瓜、沙的局势还算稳定,民心依附。” “听你之言,朕总算明白,你为何会说西北情势混乱复杂,却保持着整体的稳定!”刘承祐笑了,以一种调侃的语气道:“原因却在这些势力,都是不惜手段,改善关系,维护和平啊......” 调侃归调侃,笑容一敛,刘承祐认真地问道:“依你之见,归义军对朝廷态度如何,瓜、沙的汉民对朝廷感观如何?” “说实话!”刘承祐严肃地提醒道。 “不瞒陛下!”卢多逊道:“归义军立足西北近百年,虽名称中原节度,并且到如今仍旧打着朝廷臣属的旗号聚拢人心,实则自成一国。曹氏虽然也积极与中原交通,不过欲求倚恃罢了,历数其政,都是为了维护曹氏的统治与归义军的安全。 其可为朝廷臣属,但如欲将之纳入掌控,必起冲突。至于瓜沙的汉人遗民,常年与中原交通断绝,有的人至今尚不知大汉已雄立于东方......” 卢多逊的话,让刘承祐沉默了一阵,眼珠子慢悠悠地转了两圈,沉凝的表情恢复了释然,轻笑给出一个评价:“晚唐以来,中原痛失陇右、河西,大唐故地,竟为胡虏所据,汉民沉沦。不论如何,在与中原交通断绝的情况下,归义军能在瓜、沙坚持这么多年,给西北汉民保留下一片栖息繁衍的净土,对国家,对民族,对历史,都是有功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7章 一图一册 “陛下,有一事,值得朝廷倍加警惕!”卢多逊拱手。 “你说!”收起了感慨的情绪,刘承祐看向他。 卢多逊严肃道:“就臣所观,河西脱离中原多年,中原的影响已然衰弱到一定的境地,大唐旧土受到诸胡的严重侵占,当地遗民也日渐衰微,虽保留一定汉俗,却也颇受胡风影响,与之融合,不再认为自己是朝廷子民。即便是归义军,也不例外,胡风浓重。 这是一个十分糟糕的情况,朝廷若不求变,采取措施,长此以往,河西故地将彻底为诸胡所据,从土地城池,到文化传统,俱与中原割裂,不复为朝廷所有......” 卢多逊的话,引起了刘承祐的思考,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既有”之画面,更加深其重视。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道:“可以想见,长年以来,朝廷在河西力量衰退,甚至已无实际影响,大片的土地胡虏所占据。 大唐遗民、旧民们,得不到朝廷的保护与支持,群狼环伺之间,要艰难生存,自然会求变,以适应之。这样的情况下,朕岂能舍弃他们,对朝廷保持忠诚与顺服?” 对于西北的情况,刘承祐看起来,是秉持着一种包容与理解的态度,显得十分坦荡。或许感慨,或许惋惜,也有发兵收复旧土、拯溺遗民的豪情志向,就是没有那种偏激的愤恨,毕竟,前朝种下的因,方得今之果,他看得很开,只是打算尽力挽回,收拾旧河山。 “朕遣你们西行,既为了解刺探河西的情况,也想通过你们这支使团,向西北遗民宣告,大唐虽亡,大汉犹在!终有一日,大汉的旗帜,当遍插河西诸城,河西走廊、丝绸之路当再度打通,大汉的声威与荣耀,当广传西域......”刘承祐郑重地说道,像立誓一般。 闻之,卢多逊面露雀跃,起身便道:“臣,愿为驾下牛马走,任凭驱使,辅助圣主,成就西进大业!” 一旁王探事,也跟着拜倒,说:“臣也一样!” 摆了摆手,刘承祐这才看向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汉子,温和道:“你是武德司的人,带队护卫使团?叫什么名字?” “正是,小的名叫王寅武!”王探事稍显局促,这还是他头一次觐见皇帝。 “能将西使队伍安全带回,不容易啊!”刘承祐说。 “小的受命,唯有恪尽职责,宁死不惜!”王寅武严肃道,对皇帝保持着异常的恭敬。 从李少游时期起,武德司便形成了一种文化,以天子鹰犬爪牙自居,对皇权的敬畏,慢慢地融入骨子里。 “好!”刘承祐赞许道:“就是因为你这样豪杰志士,大汉方能不断强大昌盛!” 边上,卢多逊也开口说:“西行途中,险地颇多,荒滩、戈壁、沙漠,马匪、流寇横行,再兼一些对大汉抱有敌意的部卒,臣等这一路,历险无数,几度徘徊于生死边缘,有赖王探事,尽力以保,方才完成使务,得全性命归来!” “回来了多少人?”刘承祐问道。 提及此,二者的情绪微微沉抑,卢多逊应道:“连臣二人在内,只有二十三人,余者都亡于途中!” “这些人,都是大汉的英烈啊!”刘承祐郑重地道,看着二人:“你们不负使命,历经艰险归来,立了大功,该当重赏!想要什么,尽可直言!” 闻问,卢多逊当即道:“臣希望陛下能赏赐些钱帛、米粟、田亩!” “哦?”对其直接,刘承祐微感讶异。 察觉到刘承祐的反应,卢多逊继续道:“臣等能够回来,皆赖亡于西北的随员护卫们,自身岂感奢望赏赐,冀望以此抚恤其家人!” “这是应有之义!”刘承祐不禁颔首:“纵使你不提,朕也当对西使的勇士们以隆重的褒奖与赏赐,方不负英灵之忠诚与功劳!” “陛下圣明,臣代死难之士,叩谢陛下恩典!”卢多逊道。 瞥了瞥卢多逊,刘承祐眼神中流露出少许的异样,对其人的小心思,他当然是看明白的。为死难之人请赐抚恤,对其名望、声誉,都是十分有利的,在皇帝这边,也能加深好印象。同时,他西行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皇帝对他又岂会吝于封赏。 当然,卢多逊或许也是发乎于真心,未必有沽名钓誉的小心思。但不管如何,他的进此言的行为,是值得鼓励、赞誉的。 “你们这一路赶来,也太过劳顿了,朕就不拉着你们多问了!时间还长,朕容后再找你们畅谈!”刘承祐宽和地体恤道:“张德钧,命人好生伺候着,让他们沐浴一番,换身新衣!” “是!” “谢陛下!” 卢多逊拜谢的同时,又自怀中取出本册子,厚厚的一叠,有些脏,也有些卷角,慎重地呈上:“臣将这一路的见闻,悉数记载,汇同成册,请陛下御览!” 刘承祐两眼微亮,接过张德钧转呈的册子,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只粗略地扫了几眼,便抬眼看着卢多逊,道:“记载得很详细啊!这本书,很有价值,你用心了!看来,朕又多了一本,必读之书啊!” 见皇帝的反应,卢多逊矜持一笑,拱手应道:“能对陛下、对朝廷有用便好!” 另外一边,探事王寅武见状,也取出一份小心保护的地图,呈上:“这是小的奉命,沿途绘制的城池、山川、道路之图!” 同样地接过,摊开,虎目一扫,还取过灯烛照得更亮,细细观察,满意之色愈浓,朗声道:“就这一册一图,封你们个爵位,都不为过!” “这都是臣应为之事,不敢居功!”卢多逊显得虚怀若谷,不慕勋爵。 王寅武闻之,则大感荣幸,武德司那么多下属,也只有先后三名司使得封赏过爵位,并且,还不是纯因在武德司的功劳。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对卢多逊道:“这样,你退下后,就西行之事,再做些细致的整理,拟一条陈,带回京之后,当与公卿大臣们介绍介绍,也让他们深入了解些河西的情况!” “是!” 等卢多逊二人退下后,刘承祐兴致犹不减,见猎心喜地,拿着图、册,翻翻看看,爱不释手。卢多逊归来所报,对刘承祐而言,就像掀开了一个美人的面纱,展示在他眼中,虽然仍旧朦胧,却也不再那么模糊。良久,情绪方才过去,冷静下来。 “兴奋个甚?终究还是,可望而不可即啊!”嘴角酿起少许怅然。 不知道河西情况的时候,他可以忽视,装作不知道,等到以后再说。如今知道了,难免有所躁动,但是,有心而无力,还远不到西进的时候。 然而,若不做些什么,刘承祐又不甘愿。想了想,刘承祐唤道:“张德钧!” 安排好卢、王二人的张德钧归来,匆匆候命:“小的在!请陛下吩咐!” “传旨,让西北边州各官府,将与诸虏贸易情况,具表以奏!”刘承祐吩咐道。 “是!” 想来想去,军队暂时不便西进,那便贸易开道,由官府组织,通过经济、商贾打通河西走廊,渗透影响,为日后大举西进铺垫准备。 暗下决议,刘承祐将目光落在张德钧身上,刘承祐笑道:“朕看你忙里忙外,来回奔波,颇为不易,需要找几个人帮忙吗?” 闻言,张德钧心中一紧,赶忙道:“多谢官家关心,小的尚且顾得过来,能够伺候官家,再是忙碌,小的甘愿荣幸!”</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8章 棉 经过三日的赶路,在长安的暂歇的西使大队,终于赶上了已东归至华阴县境内的行营。并且,两辆马车,在天子刘承祐的授意下,由卫士亲自迎接押运,进入行营,直至御帐前。 “这些就是棉种?”刘承祐问道。 “正是!”归来之后,一直在刘承祐身边当记室侍讲的卢多逊,立刻应道:“臣调查过,此物传自西方,至西陲已有数百年,在西域已然广泛种植,其所产所制绒、布,已成为西北部民最为主要的御寒、被服制品,关中、陇右已有不少从西部交易的棉布。 臣听闻,此物易于种植,喜光耐旱,产量高,用途广泛,效用极高,若得到推广,足可替代丝麻,成为天下黎民黔首主要衣料之选!臣请陛下,行文降制推广,于中原种植此物,如此,必有利于朝廷,有利于大汉百姓!” 卢多逊调子唱得很高,刘承祐一时没有说话,而认真地观察着那些自西域带回的棉种。偏棕色,卵状,头尖尾粗,尖上冒着点白色,就如棕土山巅染上了一层白雪。 这还是刘承祐,头一次亲眼见到棉种是什么模样。对于棉的作用,不消卢多逊多讲,他心里可清楚的很,当年他派卢西行时,就曾叮嘱,让他想法带回一些棉种,借以推广。 但听其异常主动的建议,不管他是真发现了其效用,还是为了迎合自己,这种态度,都让刘承祐赞赏。 不过,刘承祐此时反倒保持着冷静,放下手中的几颗棉种,道:“此物的益处,朕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如欲在中原大地推广,可不是那般容易的。 此物的好处,上下还没有多少人知晓,从未种植过的百姓,是否愿意种植,换了个环境,在中原地区能否正常生长,民以食为天,这等作物是否会影响粮食的种植...... 这些问题,都需要考虑,并非朕一纸诏书,就可令到执行的。即便朝廷强令,百姓种着,又岂会心甘情愿?最重要的,中原百姓没有种植此物的经验,想要推行,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种植的方法!” 听皇帝这番言论,卢多逊嘴角稍微勾了勾,一副拜服的模样,恭维道:“陛下所虑甚是,此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是臣急躁了!不过,臣此番东归,还自西北带回了两名棉农!” 闻言,刘承祐当即向其投以赞赏的目光,笑道:“好你个卢多逊,朕所虑,你只怕早已想过了吧!” 卢多逊谦虚一笑。 “将那两名棉农带上来,朕要见见!”刘承祐一摆。 很快,两名中年人被带到君前,一高一矮,都比较精瘦,皮肤黝黑,明显是晒多了,身上穿的,就是棉布衣服。 见着刘承祐那身明黄服饰,麻利地拜倒,有点畏惧地道:“小民参见皇帝陛下!” 刘承祐手里还拿着几件棉衣,质地柔顺,但做工粗糙。看着二人,口音有些怪,谈吐含糊,但勉强能听懂,刘承祐不免意外:“你们竟然会说国语!” 卢多逊在旁解释道:“他们本为大唐遗民,臣在东归的途中,也花时间教他们雅音,这么长时间下来,说得不好,但勉强可以交谈,以供陛下察问!” 刘承祐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卢多逊的,心高气傲或许令人不喜,但这才干机敏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们种植棉花多久了?”刘承祐问。 “有十几年了!”矮个儿答道。 “你们愿意东涉数千里回中原?” 闻问,二人对视了一眼,看了看侍立在皇帝身旁的卢多逊,矮个儿答道:“卢使君告诉我们,回中原能得到丰厚的赏赐。 听二人这么说,卢多逊朝着刘承祐尴尬一笑。刘承祐则面露爽朗,说道:“他说得不错!朕确实会赏赐你们,不过,是有条件的!” 二人楞了下,底气有些弱,应道:“小民只会耕地,种棉,放牧......” “会得还不少嘛!”棉农虽然庸贱,并不乏一些小民精明与贪婪,但刘承祐显得很亲民:“别跪着了,起身答话吧!” “谢陛下!” “这棉花,多久能够成熟?一年能种几季?”刘承祐关心起一些细节。 “在西州,春种秋收,时间短者,从出苗到吐絮,只需五个月!一年只能种一季,但需多次采取!” 刘承祐又指向那两车棉种:“你们归来路远弥时,这些棉种,还能用吗?” 矮个儿答道:“这些棉种都是去年的新种,这一路保存还算完好,就算有些损坏,大部分还是能用的!” 点了点头,对于具体的情况,刘承祐不再过问,而是恢复了一贯的强势,盯着二人道:“朕会划出几顷合适的土地给你二人,再找一些百姓给你们。你们就用这些棉种,教他们植棉、管理等一系列事情,培育出适合中原种植的棉花。只要你们教的好,朕绝不吝惜重赏!可愿意?” 天威外露,两个小农,吓得直解拜倒:“小民愿意!” “朕再派些人给你们!”指着两架车,道:“这两车棉种,朕就交给你们负责了!” “是!” “带他们下去吧!” 棉花的事务上,有了些进展,刘承祐心情很不错。带着卢多逊,漫步于行营中,艳阳高照,落在身上,热量直暖其心,刘承祐直感整个世界都清明光亮了许多。 “陛下还在考虑植棉之事?”卢多逊主动问。 点了点头,刘承祐背着双手,缓缓说道:“此物,春种秋收,一年一季,如今已是盛夏,想要播种下地,也要待明年了。而等他们有所收获,达到可以在中原大规模推广的程度,也不是短时间可以成就的。是故,在此事上,朕不着急!” 至于是否能成功,刘承祐是一点都不担心。 “也不瞒你,朕决议在大汉治下推广棉植,哪怕通过行政命令强迫,也在所不惜。”刘承祐向卢多逊吐露决心,认真地道:“不过,比起强加于百姓,朕还是更愿意水到渠成,上令下行,让百姓主动种植!” 听皇帝之言,卢多逊当即道:“陛下,百姓们平日,除了耕种粮食,便是养蚕种桑植麻。既然能植麻,自能种棉。臣以为,天下熙攘,利来利往,将来百姓们或许因不熟悉棉物,不知其益,会有所排斥,但只要朝廷大力宣扬,让他们了解棉料的好处,让他们有利可图,届时再辅以政令,自然能起良效!” 两眼微亮,泛起神采,刘承祐看着卢多逊,饶有兴趣地问道:“卢多逊,你年纪轻轻,却很会琢磨朕的心思嘛,你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同啊!” 听此言,卢多逊稍微矜重了些,小心道:“臣岂敢妄自揣摩陛下的心思,只是偶然罢了。” 笑了笑,刘承祐望向西方,说:“朕有意在西北大开榷市,由官府组织对河陇诸势力的贸易,既作渗透,也加强交流,逐渐恢复影响。同时,重新打通河西走廊,鼓励商贾西市,从西方采购棉布!从西北边州开始,逐步向东推广棉制品,让百姓们先熟悉!” “陛下的考虑,甚是英明!”卢多逊先是认可,尔后谨慎地提出一些顾虑:“然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并且商路风险太大,棉布价值相较于其他货物不高,只怕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贩卖......” “这,倒是朕没想到的!”被指出问题,刘承祐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想了想,道:“在中原植棉得到发展之前,朝廷取消一切棉物的关、市税,关中、西北官府、军队也当适量采用棉制被服。 至于商路的安全,大汉当与兰凉、甘肃、瓜沙这一路的诸方势力,共同维护。由大汉牵头,清剿匪盗,保障丝路安全,维持各地的稳定,他们应当不会拒绝吧!” “陛下圣明!”卢多逊拜服道,发乎于真心。 fpzw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9章 回京 “朕这几日读你写的‘西游记’,收获匪浅,走,回帐,关于兰鄯河廓地区的吐蕃势力,再给朕讲讲!”酷日的照射下,直感头皮发痒,刘承祐果断地选择不与那太阳较劲,对卢多逊道。 “是!” 在行营中的一片空地上,正自喧闹着,引起了刘承祐的注意,上前查看,却是四名皇子,趁着停驻避日的时间,在那里比赛骑术,引得一群人的围观,随驾臣僚、内侍、宫娥、军士扎堆,也都愿意凑这个热闹。 空地上清理出了一条路,以旗木标记,作为赛道,直通营外,雍王刘承勋站在一边,难得释放玩心,做裁判。而四名皇子胯下几匹未长成的马驹,在起点准备,各个自信地等候发令,刘昉还朝着周遭挥了挥小手,引起一阵欢呼。 不过,随着刘承祐踱步而来,三伏天的气氛就像一抔凉水照脑浇下,场面迅速地安静下来,一干人有些局促地行礼。 见这场面,刘承祐道:“这么热的天,你们倒是好兴致!” 刘承祐的反应,明显没有生气,倒让众人松了口气。刘承勋稍微从容些,笑道:“归途沉闷,就当取个乐,秾哥儿他们让我做裁判,我这个皇叔也不好拒绝。二哥你是马上皇帝,也提倡武勇、战功报国,皇侄他们也是听从你的教诲。作为皇子,以身作则,倡尚武之风......” 在刘承祐的注视下,几个儿子都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仿佛是接受检阅的骑士,看向刘承勋,刘承祐轻笑道:“你这个裁判,还不发令?” 很快,随着刘承勋一声令下,周边鼓声大作,刘煦兄弟四个,立刻飞马而去,围观之人,欢呼不已...... “四位皇子,天资英奇,马上矫捷英姿,隐隐有陛下的风采啊!”卢多逊在旁,笑道。 “朕尝闻有这么一说,塞外民族剽悍善战,盖因三岁能骑羊,五岁能射鼠,八岁能骑马,九岁能牧羊......如此,其长成即为合格的控线之士。”刘承祐淡淡道:“朕让他们习武,倒也不是想让他们成为一名多么骁勇的战士,只欲他们强身健体,文武相济罢了!” 不过片刻的时间,四骑疾驰而归,几乎并辔,你追我赶,周遭的欢呼声,也越加热烈,四子都很卖力,直到最后十几余丈,仍旧不分前后。 当然,最后的胜利者,还是年纪最小的刘昉。 “我赢了!哈哈!”刘昉小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表现张扬,驱策着他的小宝驹,在道间奔驰,像个得胜凯旋的将军,享受众人的瞩目。 剩下的三名皇子,刘煦保持着长兄的风度,轻笑着看着刘昉,似乎也在为弟弟高兴。刘旸略有不甘,毕竟此番相差弗多。至于刘晞,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得失胜负。 驱马上前,四个儿子下马拜见,刘昉仰头,望着刘承祐,明亮的眼神中,似乎就透着一个意思:快夸我! 被那小模样给都笑了,龙袖轻摆,敛在腰后,刘承祐温和地说道:“都表现不错,朕打算给你们点赏赐!” “谢官家!”闻言,诸子都是眉开眼笑的。 刘昉迈着小腿,凑了上来,憨笑着问道:“爹爹,你要赏我们什么啊?” 探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刘承祐想了想,说:“就给你们,再找个老师!” 此言一落,除了刘煦,都露出了少许的苦恼之色。刘承祐瞥向身边的卢多逊,道:“卢多逊,此处距离东京,尚有千里之遥,回京还需费些时日。这一路,朕就把四个学生,交给你了!” 闻言,卢多逊有些愕然,随即面带踟躇地应道:“陛下,臣才学浅薄,何德何能,敢做皇子之师?” “怎么,向来踌躇满志,自信骄傲的卢郎君,还不敢教四名小儿?”刘承祐调侃了一句。 “臣才识不足,耽误了殿下们的学业!”卢多逊顾虑重重地道。 见其迟疑,刘承祐这才畅笑两声,道:“就让你做个临时教习,回京途中,将你西行的经历与在河西的见闻给他们讲讲。孩童嘛,都喜欢听故事,你可以好生编排一番。 另外,再给你个任务,回朝之后,与宣慰司配合,著一本《河西使记》,要通俗易懂,且绘声绘色,届时刊印发布,让天下士民,也都了解了解西北那片广袤故土!” “遵命!”听皇帝这么说,卢多逊松了口气,恭敬应道,心里的负担瞬间少了许多。 他这个老师,说到底,还只是个“说书先生”,给皇子们的归途增添几分趣味,或取寓教于乐之效。 小心地注意了下皇帝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又不禁涌出几分羞赧。他方才,可是当真了的,否则也不会那般患得患失,皇子的师傅,谁不想当,不说未来,就提眼下,对于名望的提升,都是不可计量的。 然而,卢多逊太年轻了,皇帝若真以他做皇子之师,不说其他人,就滞留在东京的张昭那老学究,就敢“造反”。卢多逊虽然自负才学,却也不是太飘,还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 ...... 也是思归心切,自华县起,御驾之行,再无任何波澜,并且加快了速度。也就在洛阳,多待了些日子,王晏镇守下的西京,给刘承祐一种强烈的秩序感,他就任的这两年间,整治了不少人,但却没有史弘肇、景范时期的偏激,偌大的城池,并不乏活力。 产业日丰,商旅益旺,民生愈安。同时,王晏花了大力气,整葺城池,修缮街市,完善洛阳的基础设施,刘承祐至时,城池各处,犹见进展中的工程。虽然不像开封那般大修,动静也不小,关键是,没有让朝廷额外调拨钱粮,也未苛敛于民。至于钱粮何来,当然是出自商贾,再加洛阳地区的一部分税收。 在洛阳停留的短短时日间,刘承祐对王晏的治洛的政绩,表示了极高的赞赏,并做勉励。临行前,将王晏的爵位,恢复到开国县公,既为其治洛之功,也为当初进献“传国玉玺”。 于是,王晏释然了,当初因为在晋州与王景崇打擂台,兵围天使,被去职降爵,他心里当然是不甘。如今,总算恢复到公爵,禄粟的增长,倒在其次,关键是地位与脸面。 初入秋的开封城,气候虽仍带有些炎热,却已舒适了许多,汴河之上,往来的舟船愈加频繁,街市之间的人烟,益加稠密,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花香果味,令人陶醉,整座城池,都透着繁荣气象。 “臣等恭迎陛下还朝!”皇城前,宰相李涛携众臣,迎拜于宫阙。 天子回朝,刘承祐下令,百官不需出城迎候,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当摒弃的,在李涛的牵头下,群臣干脆聚于皇城正门。 “众卿免礼!”刘承祐亲下銮驾,现身于众臣眼帘,伸手道。 “谢陛下!” 几个月不曾相见,甫一照面,看谁都有一种焕然一新之感。望了望开封宫阙,刘承祐感慨道:“自春季出巡,归来处处已见秋意!” “朕不在的这数月,国事之稳定运转,皆仰赖众卿啊!”刘承祐说道,目光落在李、范、魏、薛、郭几名宰臣身上。 “都是臣应当做的,不敢居功!”李涛应道。 “尤其是李卿,年逾花甲,仍不懈政务,发间更平添白发,令人钦佩啊!”看着李涛,刘承祐动情地道。 说完,便回登銮驾,听其言,李涛则明显愣了下。 “起驾!”随着张德钧一声高唱,帝后车驾,缓缓驶入皇城。 李涛回过了神,带着人回衙,准备公务,等待天子查阅。不过,老脸上不免带着几分凝沉,他当然记得自己的年纪,至今还不到六十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0章 多子多福 刘承祐回京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慈明殿向太后李氏问候请安,这是于情于礼的事情。皇帝归来,太后自然欣喜异常,不过更令她开心的,还得属刘承勋一家三口的回来。 抱着孙儿刘淳就不肯放下,小娃几声呼唤,更令她乐得开怀。父母对于幼子,往往疼爱异常,李氏也逃不脱此律,逮着刘承勋问这问那,关切不已,生怕他在长安吃了苦。 “娘,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对于李氏的热情,刘承勋既小心侍候的同时,也有些吃不消,只能稍显无奈地提醒道。 “你就是三十三岁,也是吾子!”听其言,李氏凤目一瞪,盯着他。 闻言,刘承勋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主动上前搀着李氏,道:“娘亲说得是!” 见其状,李氏又不禁笑了,嗔怪之色消去,恢复了慈眉善目,看着幼子,有些唏嘘:“也是!这一晃,我家三郎,确实长大了,如今也是为人父了!娘却是越来越老了!” “娘你还年轻呢!”刘承勋嘴很甜,做出一副争论的模样。 李氏如今已年过五旬,身为太后,容貌虽然保养地不错,但终究难以抵挡岁月的侵蚀,眼角的鱼尾纹,两鬓的花白,无不显示着老态。 注意到了,刘承祐收起了嬉皮笑脸,语气微沉,关心道:“娘还当保重身体!去岁你病那一场,可把儿吓坏了!” 感受到爱子的关怀,李氏露出欣慰的笑容,看了看他,问道:“此番回京,能待多久,是否还要出外镇守?” 话虽是朝着刘承勋说的,但余光分明瞧着默然跟在一旁的刘承祐。察言观色,刘承祐面态平和,也靠近两步,搀着李氏,说:“二郎这些年坐镇长安,对关右局势的平稳,起了极大的作用,历练这么多年,成长可观,在我看来,可以委以差事了。此番让他回来,我打算让他留在东京,入朝理政,帮衬于我!” 听其言,刘承勋稍感讶异地看了皇兄一眼,忍不住问道:“哥,你打算任我何职啊?” “放心,委屈不了你这堂堂亲王!”刘承祐语气轻快,显得很放松,融入在和洽的气氛中。 李氏则道:“不管什么职位,留在东京就好!” 显然,李氏更关心,子孙能在身边,看得见,望得着的地方就好。 “三郎,这段时间,你就多进宫,好生陪陪娘亲,这么些年,她可想你得紧!”刘承祐吩咐道。 “是!” 李氏又将目光放在刘承祐身上,道:“官家回京,也该到后宫走走!” 见刘承祐意外的脸色,太后手一指,提醒他:“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宫中又添两子。你也是的,偏偏选在她们分娩之际出巡,周淑妃还是第一胎。还有小符,已有孕八月,近来情绪有些压抑,你要是再晚些回京,只怕也赶不上她临盆了......” 听李氏的数落,刘承祐不敢辩驳,没有拿“出巡的意义”来解释搪塞,只是老实应承道:“娘教训得是,我是有些忽略了!” 在刘承祐离京的这几月中,大周娘子与折娘子先后给他诞下了两名皇子,这已经是他的七子、八子了。 在慈明殿待了一个多时辰,刘承祐赶到秋华殿,看望折贤妃。她是三月底产子的,已然第三胎,不管正史上是怎么回事,但在刘承祐当的时代,折娘子确是带有“多子”的属性。 殿内,折娘子仍拉着刘昉做仔细的察问。儿行千里母担忧,毕竟只是六岁的小童,所行所走还是数千里之遥,刘昉又不是安分的性格,折娘子也担心伤了病了。所幸,完好归来。 刘昉好动,性子活泼,刘承祐到时,正在向折娘子讲着出巡的见闻,小童没什么逻辑,讲得也比较零落,但折娘子听得很认真,目光中透着鼓励。 “官家!” 动作轻柔地将折娘子扶起,温声道:“不必多礼!” 身体底子好,经过三个多月的恢复,身材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更加丰润了,长腿纤腰,给刘承祐一种结实有力的感觉。很有种亲手丈量感受的冲动,不过诸子膝下,不好放浪,得维持人父的威严。 坐下,刘昉当即坐到他脚边,五子刘昀要局促些,不过也跟着哥哥学,坐到另外一边,怯生生地叫了声“爹爹”。 “怎么,不认识我了?”见刘昀那生疏的表情,刘承祐笑问道。 小刘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稚嫩的脸蛋一红,最终埋下头。 见状,刘承祐不得不暗叹,这孩子多了,确实是难以都顾及得过来的。他国事繁忙,有理不完的政务,操不完的心,仅有的对子嗣的关注,也基本落在四名稍长的皇子身上,至于其他的,确是没有那么多精力,也算是一得一失吧。 “这孩子,一直就这么腼腆吗?见到我,都会脸红!”看着亲自给他奉茶的折娘子,刘承祐问。 折娘子说:“有些文静,不爱说话,弟弟出生后,却是爱笑了,也乖巧,还主动帮我照看......” “是嘛?这般懂事?”刘承祐摸了摸刘昀的脑袋,看向折娘子,笑吟吟的:“我的八皇子呢,快抱出来给我看看!” ...... 春兰殿,是惠妃小符的寝宫,殿内装饰算不上奢华,却透着贵气。刘承祐的后宫中,仅论出身,除了亲姊大符之外,没有人能与之相比,是故,一直以来,惠妃娘子是带着一些傲气的。 空气之中,弥漫着少许能够宁神静心的香气。怀胎八月,肚皮圆滚滚的,穿着一身宽松暴露的宫裙,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静静地靠在软床之上。 天色已然有些黯淡了,已有宫侍小心地点烛,让殿中明亮些。一名女侍御,恭敬地站在一边,小心地禀报着:“回宫之后,官家先去慈明殿拜见太后,离开慈明殿后,又先后去秋华殿与淑兰殿,看望贤妃与淑妃,现在似乎还在淑妃那边......” 闻之,小符娘子月容之间,不禁流露出愁绪,一双眼眸哀怨意浓,嘀咕道:“官家能想到去看淑妃,都想不到我吗?” “娘子不要多虑了,官家或许只是去看看两名皇子,或许稍后就来了呢!”见她情绪有些低沉,侍御开口安慰道。 “哼......”嘴角抽动了下,小符娘子美丽的面容间那种深宫怨妇般的表情愈浓了。 恰此时,外边传来了一阵吵闹,却是大公主刘葭的笑声。秀眉微凝,小符娘子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们看着点刘葭,别让她乱跑!” 话音刚落,一名宦官,快步跑了进来,隔着珠帘白纱,喜悦地禀道:“娘子,官家来了!” 闻之,小符娘子顿时转怨为喜色,撑着扶手想要起身,不过想到了什么,又躺了回去,淡淡地道:“嗯,我知道了......” 殿外,一名精致可爱的小女童,正绕着殿柱跑,脚步微急,像被大灰狼追逐的小红帽,不过边跑边笑,嘴里发出童稚的悦耳之音。 一道高大的阴影遮住她,两只大手将她钳住,终究没能逃过掌控,伴着一声清脆的娇呼,汉大公主被刘承祐抱到了怀里。 “逃不掉吧!”刘承祐捏着长女的鼻子。 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挣脱刘承祐的戏弄,刘葭甜甜地唤了声:“爹爹!” 大公主刘葭不满四岁,但对刘承祐一点都不认生,明亮的眼眸满满都是灵气,小手揽着刘承祐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点口水。 抱着爱女,刘承祐问道:“想我了没?” “想!” 刘承祐说:“怎么一个人在殿外玩耍?” 刘葭小嘴一撇:“娘亲不爱笑,也不陪我玩......” 听其言,刘承祐若有所思,很快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爹爹回来了,我陪你!走,先去看看你娘亲......”</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1章 大朝 刘承祐回京的第一日,没有回崇政殿,不接见大臣,不查阅政务,只在后宫打转,夜宿于春兰殿。 “你身子不便,就不要忙前忙后地伺候了,好生歇着!”清晨,养足了精神的刘承祐,接过小符亲自递上来的冒着热气的丝帕,擦了擦脸,对她道。 在刘承祐面前,小符从来一副小女人状,心思很多,争宠易妒,但从不掩饰。经过刘承祐的贴心抚慰,怨气已然消解不少,未加粉黛的俏脸间,透着少许绫乱的气质,颊生红润,明显舍不得地问道:“官家什么时候再来我这里?” 握了握她手,刘承祐笑应道:“有时间我就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承诺有些敷衍,刘承祐又道:“你平日里,多在外边走走,别总闷在殿中。还有,多陪陪刘葭,我昨日看她一人在殿绕柱嬉玩......” “是!”小符低声应道。 “该上朝了,我走了!”等穿戴好,照了照镜子,确定仪容无失,撂下一句话,在小符的恭送下,缓缓离去。 初秋的宫廷间,已增添了几分清冷,殿宇上空,一片澄净,给刘承祐一种气爽的感受。前往崇元殿的途中,刘承祐考虑着小符。 对于小符娘子,刘承祐的感情当然是不似大符、高、折三娘子深厚的,到如今,他都快忘记当初纳她的初衷了,似乎是因为对“知名美人”的收集癖好,也有姐妹花的缘故,拉拢符氏的目的反倒要朝后靠一靠。 容貌、身段、气质是无可挑剔的,虽然有时爱使小性子,但毕竟是养成的,刘承祐对小符还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还是很喜爱的。 脑子中杂念闪动,至崇元殿,刘承祐回过神,暗自哂道:“我这是怎么了,竟然顾虑起后宫情爱了。美人虽好,却不可流连沉沦其中啊......” 崇元殿内,东京诸部司衙职掌官员,已然自待漏院出来,鱼贯而入其中,候于其间。收拾好情绪,刘承祐稳步入内,接受百官朝拜,开始回京后第一次大朝。 虽然,刘承祐当政以来举行朝会的频率并不高,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高居御案,看着那些名望隆重、手执大权的高官大臣,恭敬地匍匐于陛下,心中的虚荣感得到了空前满足。高高在上,仿佛有种乾坤悉在掌中的感觉,刘承祐自己都在好奇,他是如何控制自己的心理与情绪。 一般人,只怕早已陶醉其中,飘飘然,骄矜自满了。只能说,他刘皇帝,确实非一般人。 “朕此番出行,历时近半载,履几五道数十州县,跋涉数千里,感慨颇多。大汉立国十载,至如今,天下方有清平之象,军政、农桑、教化、百工,都有长足的进步,此皆内外臣工将吏,勇于任事,恪尽职守,同心同德,辅弼之功!”站在御案前,刘承祐发表着出巡感言。 “此皆为陛下英明领导,内外贤臣、四方才士感召尽力,乃有建树!”李涛在行首,当即开口恭维道。 看了他一眼,刘承祐嘴角稍微勾了下,话锋一转,继续道:“然而,天下未平,大业未尽,朕与诸君,还需努力,不可因以生骄,而有所怠慢。当此之世,四海百姓生计犹艰,内外吏治犹待澄清,朝廷政策尚需贯彻,受灾州县仍需恢复,宗贼奸吏横行乡里,地方治安更需强化。天下事务犹多,朕与诸卿共勉!”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必定全心竭力,辅弼圣君,廓清寰宇!”面对天子口风的转折,李涛稍显尴尬,不过反应不慢,牵头当先拜道。 “众卿免礼!”摆了摆手,刘承祐回身落座御案,满带着温和的笑意,落在李涛身上,道。 “魏卿,你巡视黄泛州县,说说你的见闻!”又瞧向魏仁溥。 “是!”出列一拜,魏仁溥禀道:“陛下,臣奉命东巡,走遍五州府三十二县,察查吏治民情,经近两年的恢复发展,地方局势已然偏安,受灾的数十万百姓或移居,或还乡,重建家园,土地复垦已达十万顷,三年之内,如无大灾,可取丰足。 然而,就臣所察,百姓生计确是艰苦,治安不稳,乡里之间,常有争端,激烈者乃至械斗。更有因缘为奸之吏,行不肖不忠之举,屈解朝廷良政,谋取私利,中饱官囊。 臣前上疏五议,便有建议,朝廷当加强吏政监察,再宽税赋,打击不法强化治安,并开放山川林泽让利与贫苦百姓...... “魏卿的奏疏朕看了,很有见地啊,也都提到要点,值得采谏!”刘承祐颔首,看向李涛:“李卿,你管着吏部,治政治人,吏治之事,还需你担负啊!” “是!”李涛拱手应道:“臣与诸公商议,已然由吏、刑、都察三衙,挑拣负责干吏,配合道州按察,巡检地方!” “嗯!”刘承祐应了声,看起来很满意。 环视一圈,刘承祐又道:“两年前,朕曾遣了一支使团,持节西走河西,历经艰险,终于东归,带回了不少西北的情况与消息。在座的众卿,只怕没有多少人了西北的形势吧,即便有所了解,想来也仅是从典册旧籍中阅得些只言片语。 朕提此事,只是想告诫诸君一件事,陇右、河西乃至安西故地遗民,虽因交通隔绝,脱离朝廷多年,但始终是华夏之土,中国之地。时间虽则久远,但是朕不会忘,希望诸卿也不要忘了,上千年以来,中原文明播散之地,都是先辈留给我们,身为后人,该当牢记!” 皇帝的语气有些严肃,一干大臣互视了几眼,当然都很给皇帝面子地,拱手称是。 “朝廷的大略,仍在削平诸国,一统天下,西北之事,虽然暂时顾及不上,但不妨加强与诸州各族势力的联系,重启丝绸之路!”刘承祐道:“不过,在此之前,诸位不妨听听河西的现状!” “卢多逊,你给殿内诸公们讲讲吧......”刘承祐看向头一次上朝参与国政的卢多逊。 “遵命!”在众人的注视下,卢多逊深吸了一口气,从容出列,侃侃道来。 反复的讲解下,卢多逊谈起西北情状,便能做到滔滔不绝,不假思索。如今的卢多逊,已然成为了大汉对西北事务最为熟悉的“专家”。基本上,他未来仕途的上升,都落在“西北大计”上了。 一个大朝会,便在卢多逊的“西游报告会”中结束。 ...... “陛下!”回到崇政殿,赵曮、赵普二学士一道在御前恭候着。 “赵曮,看你气色似乎不佳?”刘承祐注意道赵曮脸上异样的红润,不由凝眉。 “多谢陛下关怀,陛下回京,只是昨夜熬了些时辰,整理奏章,无甚大碍!”赵曮恭敬地应道。 御案上整整齐齐地摆列着奏章,案面几乎被占满,垒得很高。目光扫过,刘承祐不由开口细数:“一,二,三......二十!” “整整二十叠啊!”刘承祐语气中透着惊诧。 见状,赵普禀道:“这些都是陛下离京期间,政事堂处置的要务。另外,李相公传话,中书门下诸部司事务,也都准备好,随时供陛下查阅!” “这是做好准备,让朕检查作业啊!”刘承祐这么说了句。 二赵闻言微愣,似乎没明白皇帝语气中的意味。 扫了二人一眼,刘承祐苦笑道:“还记得,继位之初,朕唯虑摆在案上的奏章不够多,唯恐失察内外政务。但如今啊,看着这满案的奏疏,真有种望而生畏之感啊!” “陛下初回京,或可稍作歇息几日,再拾政务?”赵普建议道。 “还歇?那还得了!”刘承祐摇摇头:“倘若此,用不了两日,这张大案,恐怕就真摆不下了!” 落座,看着二人,刘承祐道:“你们二人,拣最要紧的,先同朕说说!” “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2章 奏章满案 赵曮与赵普陪着刘承祐审阅政务,一待便是整个下午,金乌西垂,释放着暗黄的光辉,洒在崇政殿的屋檐门扉,并透过窗棂的缝隙,投入殿内。初秋的傍晚,很是宜人。 不过,连刘承祐都感劳累,而况于身体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赵曮,见其难掩疲乏,刘承祐不由道:“你身体不爽,就不必陪朕在这里熬着了,下去休息吧!” 闻言,赵曮脸上露出了谦恭的笑容,在缕缕秋晖的映照下,显得很淳和,给人一种安宁之感。微作一揖,赵曮说道:“陛下尚且置身于案牍,臣岂敢言疲偷闲,臣的身体,不妨事!” “你别强撑着了!”听其言,刘承祐顿时轻斥了声,说:“扈载的事,朕已经长了教训,你就别和他学了!这么多本章,也非短时间内能阅完,去休息吧,这是朕的口谕,你要违背吗?” 见刘承祐这么说,赵曮无奈,以一种感激的语气拜道:“谢陛下!臣告退!” 赵普望着赵曮缓步退去的身影,双目之中,不由露出一丝艳羡,他是打心底羡慕,乃至妒忌,实在疑惑,皇帝为何如此看重关心赵曮。 注意到赵普的神色,似乎能听到他心中的疑惑,但刘承祐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他之所以这般亲近关怀赵曮,只因为赵曮给他的感观一直很好,数年如一日,是刘承祐眼中的纯臣。而满朝之中,可称纯臣者,大抵也就赵曮、魏仁溥这一二者了。 “楚、泗两州之任,议出来了?” 皇帝的询问声,让赵普回了神,注意到他手中的一份奏疏,当即收敛心神,解释道:“自驳了王使君的举荐后,李相即着吏部,严加选拔,终出人选!不过,州府之任,还需陛下审定!” 刘承祐想了想,幽幽然地问道:“这二人,背景如何?” 感受到刘承祐的语气,揣摩了下其意,赵普略带试探地说:“都是历经地方州县职事的官吏,履历很扎实,每岁考比,皆属中上。并且,不是李相的门生故吏!” 饶有深意地看了赵普一眼,思量了一会儿,刘承祐问:“赵普,李相说王朴越权,身为地方大吏,I提拔私人,插手朝廷选才用人,你怎么看?” 闻问,赵普精神微振,稍作斟酌,小心地说道:“臣犹记得,乾祐五年,陛下曾下诏,在朝文班道司大吏,可举堪为令录者,虽姻族近亲,亦无妨嫌。授官之日,各署举主姓名,如在任贪浊渎职、懦弱不理,则量情状轻重,连坐举主!” “几年前的诏文,朕都忘记了,你居然还记得。”刘承祐轻笑道:“可是,州府之任,地方大吏,是王朴这布政使能够插手的吗?” 注意到刘承祐的态度,赵普心中微惊,陛下对王朴也有所不满?脑筋急速开动,目光垂下,赵普还是决定,秉持一个态度,应道:“王使君性情刚烈,忠正之名,名扬内外,或是荐贤心切,行文或有不当之初,但臣想来,并无他意。” “王朴与朕有十年的君臣之谊,他为人如何,朕自然知道的,也相信他,否则也不会将淮东交给他。不过,你与王朴素未谋面,对他倒是一番赞誉啊!”刘承祐说道。 闻言,赵普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轻笑道:“虽未谋面,但闻其名,王使君乃举朝皆知的良臣干吏,勇于任事,实乃诸臣之楷模,臣自然敬佩!” 笑了笑,刘承祐提笔,在楚、泗职任上做好批复,说:“二州之任,也空了不断时间了,只怕也耽误了不少事,就照吏部所拟人选,发文回去,可拟制委任了!” “是!” 楚州与泗州,乃是淮水重州,职任迁调,本该追求高效、妥当,却因为李涛与王朴的不和,拖延了这么久。此事,刘承祐这心里,自然是有所不满的。 “吏部处置的那些官员,是怎么回事?”刘承祐又拿出一份奏章,略显疑惑地问道。 赵普显然心中有数,径直道来:“回陛下,去岁平定荆湖之后,对于留任荆湖旧吏,朝廷曾遣专使南下考核委任。南下的官员中,有行为不肖者,与荆湖旧吏利益往来......” “呵!变乱之际,果然少不了浑水摸鱼之徒!这可是不是一件小事啊!”刘承祐眉梢微微上挑,哂笑道:“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暴露出来啊?” 提及此,赵普尽陈其事:“此乃南派的官员,偶言之,臣前闻之,觉其间弊大,故而察问。不过,后来李相也闻此事,随即遣人调查......” “就牵扯了这么几个人?”刘承祐冷冷道:“荆湖涉及的官员,就没处置?” 赵普应道:“李相的意思,经过一年的时间恢复,荆南局势方才趋于稳定。尤其是湖南疲敝,不宜大动,当缓图之,在保证湖南稳定的情况下,徐徐清除。另,荆湖乃新占之地,如因此事大动干戈,势必影响朝廷威信,也容易引起荆湖政局动荡,令降臣不安......” “屁话!”难得地,刘承祐爆了句粗口,令赵普愕然。 大概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刘承祐迅速收敛情绪,轻斥道:“既知有过,还不知矫正,徐就清除,哼,遮遮掩掩,难道就能保证朝廷的威信吗?” “陛下息怒!”赵普说道。 “息怒?为这些悖法渎职的奸吏生气,还不值当!”刘承祐淡淡道,又盯着那份处置公文上的名字看了一遍,凝眉说:“李观、侯璨,这二人似乎是乾祐初年所录进士!” 见刘承祐注意到此事,赵普沉着声音,迟疑地说道:“陛下,有一言,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着这种熟悉的语调,见其犹豫,刘承祐当即一摆手:“都开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有什么话直说!” “是!”略作踟躇,赵普轻声禀道:“李、侯二人,乃宣慰司赵公(赵上交)的门生,当年录之时,便有所非议。去岁遣人南去荆湖,也是赵公举荐,故有其任。如今二人案发......” 没等赵普把话说完,犀利的目光便投向他,让他下意识地住口了。在赵普提到赵上交之后,刘承祐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了很多,果如其言,那么此事必定牵扯到赵上交,而赵上交,可是赵曮之父,如此,刘承祐就不得不考虑赵普出此言的用心了。 沉吟片刻,刘承祐吩咐道:“通知范相,此事交给他彻查,一应涉案人员,不论内外,悉数按事状议罪处罚,绝不姑息!” “是!”注意到刘承祐的态度,赵普莫名地松了口气。 此事,交给范质去办,以其历来的作风,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姑息养奸。 “时辰也晚了,你也退下吧!”注意了一下天色,刘承祐挥挥手。 “臣告退!”见皇帝心情不佳,赵普也识趣地拿着几封批复急办的事务退下。 秋夜,微微有些寒凉,殿中的烛火微微晃动,有些晦暗不明,身上披着一件外袍,靠着御案,刘承祐仍旧查阅着奏章,已经被他消灭一半了。 “陛下,武德使李崇矩奉召觐见!”张德钧通报道。 “宣!”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刘承祐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清冷。</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3章 孔氏之疑 时辰尚早,天色尚且一片昏暗,屋内能见度很低,能够隐隐看见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熏烟。李涛起身的动作,惊动了枕边的夫人。 夫人跟着坐起,关心地看着李涛,即便视线模糊,也能感觉到他心情的沉重,不由问道:“你怎么了,这两日神思不定,魂不守舍的,睡眠也不好!” 回过神,李涛摇了摇头,轻轻地按了下夫人温暖的手,安抚道:“没事!年纪大了,想多睡也睡不着!” “你再睡会儿吧!我先起了,朝中还有一堆的事,需要我处理!”李涛说着,便欲下榻着衣。 “你不要瞒我!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这两日的变化,瞒不过我!”夫人拉着李涛的手,认真地道。 “只是近来,政务繁忙罢了!”沉吟了下,李涛道。 “事务再急,还差这点时间吗?”夫人不满道,顿了下,迟疑地问道:“皇帝回京之前,你虽然忙,却不像这般......是不是与天子有关?” 盯着李涛,不见其反应,李夫人顿时道:“这刘家皇帝,当真不好伺候!” “不许胡说!”听其抱怨之语,李涛斥道。 “我有说错吗?这大汉朝的几任宰辅,有几人有好结果的?王章郁郁而终,杨邠现如今还在边州受苦,冯道之后,是否轮到你了?” “闭嘴!”李涛似乎破防了一般,怒声道:“你一妇人,多嘴多舌,竟然敢妄议朝政,出此狂言,你要害我全家吗?” 见李涛反应,夫人不由叹了口气,说:“我不关心朝政,只担心我们一家的安危。这两年,你权力益重,在朝中一言九鼎。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李唐后裔,敬宗之后,这世间从不乏小人,皇帝若开始猜忌你,就怕小人中伤.......” “你当了这么多年宰臣,也够了吧,要不,这官还是不做了,回乡归养,或许还能学冯道有个善终......” “今上的睿智岂是尔等可以看明白的!”听其妻的忧虑,李涛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罢了!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就不要管了,你方才的话,永远不许再提!” “我先走了!” 清晨的庭院,静谧一片,秋风送凉,草叶之间,凝结着露水,弥漫在圆道间的雾气,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寒意。 收拾进食,等李涛进宫,天才方破晓,世间仍旧灰蒙蒙一片,霭色深沉,就如李涛的心情一般。所幸,监门卫士换班之后,宫门已然开启。 “相公,荆湖案有进展了,范相亲自坐堂审断,已经深挖出十五名内外职吏,照此下去,朝里朝外,必然动荡啊!”堂案前,一名亲信僚属,低声向李涛禀道。 正在批示公文的李涛顿了下,放下笔,李涛倒是一脸平静:“陛下震怒,责令严查,范文素又是疾恶如仇的性子,此事又岂能会轻易揭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区区政潮动荡,何足道哉?再者......” 真正的变故与动荡,只怕还在后边。最后一句话,李涛没有说出口。 见李涛的反应,僚属不由说道:“范相与相公不和,只怕借机生事,牵连到相公身上。” 李涛却笑了笑:“范文素的品性,我是知道的,政见或有不同,但还不至于打击报复!” 迟疑了下,僚属继续压低声音:“下官听闻,此事变故,乃是崇政殿赵普向陛下进谗,刻意夸大其事......” 听其言,李涛表情冷淡了几分,旋即朝其叮嘱道:“有些事不要多打听,有些话不当多言,接下来,做好你本分的事!下去吧!” “是!”见李涛表情严肃,僚属赶紧收敛情绪,放下几封公文,躬身而去。 再度提起笔,看着册页间的文字,李涛却突然没了批阅的兴致了。 “相公,崇政殿来人了,陛下相召!”在李涛思绪繁重,愣神之间,下属入内禀报。 “嗯!我知道了!”李涛应道:“让来人稍候,我马上动身!” 坐在堂案后,深吸了一口气,李涛从容地收拾着几封要紧奏章随身带着,前往崇政殿,缓慢的步伐,给人一种沉重之感,仿身负千钧。 “臣李涛,参见陛下!” 崇政殿内,天子刘承祐仍埋头于本章政务之中,见到李涛,露出了笑容,态度十分亲和:“李卿来了!别站着了,请坐!” “谢陛下!”李涛拜谢:“不知陛下唤臣,有何事吩咐?” 刘承祐将案侧堆叠着最上边的一封奏章拿出,翻开,说道:“这份奏章,朕觉得很有趣,也有些疑惑,请李卿来,是为释疑解惑!” 注意着皇帝的神态,能被他用“有趣”来形容的奏章,心头也不禁生出些疑窦,恭声道:“请陛下示下!” 刘承祐说:“文宣公兼曲阜县令孔仁玉卒,李卿拟以其子孔宜袭文宣公爵,并继曲阜县令?” 闻言,李涛是真有些不解了,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应道:“孔仁玉乃孔圣四十三代孙,文宣公之爵,自唐时起,便由孔氏一系世袭,以表对孔圣与天下士子的尊敬与重视,此乃成制,以孔宜袭爵,并无不妥!” “呵呵!”刘承祐笑了:“孔氏能代表全天下的士子吗?” 面对刘承祐的问题,李涛很想答一句,能。但见皇帝玩味的表情,李涛沉声说:“陛下,曲阜孔氏,毕竟乃孔圣嫡系后裔,前虽因乱世,而有所衰落,但在天下读书人的心目中,仍旧有不可替代的地位,陛下如欲修文治以安天下,该当礼遇孔氏,以昭兴教之意......” 听其解释,刘承祐脸上的笑容透着些许讥诮,说:“南张北孔,朕尝闻,天下两家半,曲阜孔家占一份,龙虎张家独一份,历代皇家分半份。千年孔氏,果然尊崇无比啊!” 李涛脸色剧变,猛地拜倒:“陛下何出此言啊!此必叵测之徒,胡言妄语!” 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刘承祐摆了摆手:“此等谶纬流言,朕自然不会当真!” “不过!”听皇帝说话,就怕一个转折,刘承祐悠悠道:“这孔仁玉,幼年袭爵,勤学善思,乃成其才,曲阜任上,公私大治,政平而通。他既卒,为何拟以其子孔宜接任,若是没错的话,这孔宜年方十六,何以委以县任?这区区少年,能治理好曲阜?还是,干脆建议朕,直接把曲阜,赐给孔氏,由其世袭罔替?” “臣实无此意啊!”李涛有些慌了,埋头激动道:“臣考虑欠妥,请陛下治罪!” “罢了!”见其惶恐,刘承祐冷肃的表情,又如冰雪一般消融,道:“朕也尊孔子,读《论语》,孔圣人的后裔,也是该礼遇,否则,天下的读书人,或许真会怨朕,说朕不敬先贤......” “这样吧,李卿所拟,以孔宜袭文宣公爵,至于曲阜,乃鲁地大县,朝廷另遣良才赴任!” “是!” 历朝历代,曲阜孔氏的地位,都不算低,当然,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被抬高那等层次。并且,因为唐末战乱,衰落得厉害,孔仁玉之父孔光嗣,甚至连文宣公的爵位都丢了。 至于孔仁玉,在原本的历史上,还被尊为孔氏的“中兴之祖”,被后人广为传颂,尊崇千年,还编出了一场“孔末乱孔”的传奇戏码。 如今,在刘承祐的时代,其人虽然经历乱世,重扬孔氏声名,有中兴之意,却不知,过个百年,是否还会被后人牵强附会地编出另一段传奇故事。</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4章 辞表 “此事就这样了!”刘承祐看着李涛,温和地说道:“说起来,朕继位之后,倒也还未见过孔氏族人。这样,卿且拟一道制书,发往曲阜,让那孔宜丧期过后,即上京来......” “是!” 注意着李涛,刘承祐身体微微前倾,关心道:“朕听闻,李卿这几日理事甚为辛勤劳,今日,更是天未亮,便入宫坐堂理政!太过辛劳了,国务固然重要,还需注意身体啊!” “多谢陛下关怀!”李涛应道:“臣资质不足,德行浅薄,受陛下以重任,执掌中枢,如履薄冰,唯恐怠慢政事,误国误君,只有多费些劳力了。近来内外纷扰多事,臣更不敢有所迟误!” “李卿谦虚了!”对李涛之言,刘承祐很是感慨的样子。 “不过,有一言确实不错,国家确实多事!这也恰恰证明,天下不安,我们还有许多没有做到位的地方,乃至受此俗务纷扰,不得片刻松懈啊!”刘承祐说道。 看着李涛,指着案上,说:“离京数月,这奏章便积案如山,一本本看过来,朕也是不胜其疲,有心力交瘁之感啊!” “陛下勤政,亲力亲为,素来令臣钦佩!”李涛拜道。 “若没有李卿这般能臣干吏,替朕分忧解劳,朕也不能稳坐龙床,以治天下!”刘承祐道。 “陛下谬赞了!臣不敢当!” 抬眼看了看刘承祐,面上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李涛拜倒:“臣近来为政理事,所思所虑,常有不当,心实惶恐。还请陛下问责!” 见他这般表现,刘承祐略感讶异,随即露出微笑:“李卿何故如此?言重了!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而况你年事已高,国务繁重,难免有疏漏的地方,也可以理解,不必挂怀!” 刘承祐的话,看似安慰,但听在李涛的耳中,着实不是滋味。注意到天子那一脸温润随和的表情,一抹苦涩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垂首抱拳道:“陛下此言,令臣惭愧啊!” 注意了下时间,刘承祐起身,招呼着李涛,说:“也到用膳的时辰了,李卿就先被回堂了,走,陪朕一起用食!” “谢陛下!”盛情难却,李涛跟着。 “此番出巡,朕也算尝遍地方美食了,发现民间菜肴,多有特点,并不差于宫廷。朕今日,特地命人做了些东京名菜,卿当与朕共享......” 天气清爽,午后的秋阳,释放着柔和的光芒,照在李涛身上。行走在宫室之间,李涛的精神有少许的恍惚,恍惚之中,又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天子的话语、表情仍在脑海浮现,耳畔似乎仍旧萦绕着其温和的声音,浅笑之中的苦涩怎么也掩饰不住。皇帝言语如刀,一刀一刀剜在心头,其暗示,不,当是明示,他已经尽悉其心。 说实话,李涛仍旧费解,何以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与当初的杨邠比起来,他可谦和、恭顺得多。至于拿年岁来说事,58岁很老吗? 或许只能用圣心难测来解释了...... 从兄弟李浣被迁任,到关中事务,再到荆湖案。还有方才孔氏之事,分明是借之以敲打自己...... “相公!”南衙,李涛走到吏部,立刻有司郎迎了上来。 “申侍郎呢?”李涛问。 “正在堂间!下官立刻去通报!” “不必了!”挥手止住有些殷勤的司郎,李涛吩咐道:“我自己去!” “是!” 踏入吏部官署内,一切的布置,都那般熟悉,他在此间,可是理务多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烙印着他的印记。 在踏入堂间的那一刻,李涛终于有所悟,老脸上露出少许恍然,或许“吏政”二字,就是问题所在吧...... 想想这些年,自己提拔了多少了,多少门生故吏,似乎也数不清了,但是,要说他结党营私,潜蓄异志,他是决计不承认的。 “相公怎么来了?”公案后,申文炳正一边处理公文,一边饮茶,抬眼见到李涛,赶忙迎了上去:“来人,快快奉茶!” “请上座!”申文炳指着主案,谦恭地说道:“相公如有吩咐,差人通知一声,或唤下官前去都可,何必服其劳而亲至?” 李涛却寻到客席坐下,脸上已不见消沉的意气,指着那方大案,对申文炳道:“国华,这方公案,今后就正式归属于你了,名至实归!” “相公此言何意?”申文炳微愣。 看着申文炳,李涛说:“我年事已高,内外事务的处理,已是力不从心,不堪其累,而况于兼理吏政。就在方才,我已经向陛下进言,卸吏部尚书之职,并向陛下举荐你接任,陛下也同意了,诏制之下,就在这一两日间了!” 申文炳性子偏缓,骤闻此消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说:“下官何德何能,能当天官之任?” “国华就不必谦虚了!”见其反应,李涛淡淡然地道:“你本为吏部侍郎,主理吏政也有些时日了,口碑素来为人所称道,由你接任,乃顺理成章的事!” 考虑了好一会儿,申文炳方才消化完此消息,注意到李涛的神情,心中更是疑云丛生,还有少许不安,直觉不寻常。 大概是察觉到了申文炳心中的疑惑,李涛含笑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只需做好本职工作即可!” 说着,李涛表情严肃些,以一种郑重的语调,叮嘱道:“吏部之任,乃是诸部司中,最为复杂的,上下牵扯甚大,国华主其政,当秉持公心,持重为先!” “下官谨记相公教诲!” 沉吟了一下,李涛又笑道:“在我看来,国华你在朝中,资望、能力都不弱与范文素等人,只是性情太平和,未显其才。此番,陛下以天官相任,将来拜相也是可以期许的!” 闻言,申文炳一副坦然状:“下官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奢望!” “你呀,就是过于宽厚谦逊了!” 等李涛离开吏部的时候,神情之间,已尽显释然。回到政事堂,表现如常,坐堂理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似的。 没有加班,傍晚时分,即驱车回到府邸。 “父亲!”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其子李承休已恭候在府中。 “你怎么回府了?”李涛看着他。 将李涛迎入堂中,李承休面上带着点喜色,禀道:“儿被调任水部郎中,父亲终于肯让我升职了?” 听其言,观其状,李涛面上那稍纵即逝的错愕并没有被其子发现,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是我给你安排的吗?” “不是吗?”李承休一讷。 老脸上闪过一抹凝思,李涛摆了摆手,叮嘱道:“水道工程舟楫桥梁,乃国之要务,陛下也素来重视,你能当其职务,便好好表现!” “是!”李承休拱手应道,沉浸在升职的喜悦之中,并没有察觉到老父的异样。 入夜,待用完晚食,李涛自往书房,在书案后枯坐许久,灯烛晃动,映照在他脸上,使得他表情越发深邃而平静。 良久,喟然一叹,摊开一封空白的奏章,亲自浇水研墨,蘸笔,略作构思,下笔写道:吏部尚书、中书门下平章事臣李涛,伏启陛下。臣本庸碌之人,蒙拔于朝廷,受恩于陛下,僭居高位,业已十年......” 这是一封辞表!经过慎重的考虑,李涛终是决定,退而避祸。天子的一切表现,就差直接告诉他该退了,若再不知趣,就太不给皇帝面子了。他李涛,终究不是杨邠,也没那个胆子,没那个实力,去与皇帝正面相抗。 李涛的文才是不错的,平日间多有文章、诗词传世,此番用情所进之表,尽道衷言。等写完最后一个字,双眼竟然有些泛红。 “唉......”老臣的叹息中,尽显怅然。</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5章 颂公亭 七月初秋,早菊绽放,开封内外,锦簇依旧,层林尽染,告别了“秋老虎”,气候也越发宜人,中原的百姓,迎来收获的时节,东京周遭的名胜山野之间,也增添不少秋游的身影。 汴河两岸,人烟繁盛,喧嚣之声,载道盈野,车船往来,络绎不绝。长亭阔道,垂柳身姿依旧,只是叶色增添了几许嫩黄,伫立在微凉秋风间,有一种萧瑟之感,放下了心头的包袱,耳闻目染东京郊外的盛景,望着秋波荡漾的汴水,李涛的心头仍旧不免生出些怅惘之情。 颂公亭,在开封城南,左携汴水,右依直道,伫立于此,可直眺开封,不知道从何时起,此亭已成为了离京文武的送行宝地。张允、窦贞固、赵莹、郭威、韩通、昝居润等一大堆南向调任抑或贬斥的大汉文武,都曾驻停于此,与亲友相别,道惜离之情。 如今,在这乾祐九年七月之秋,轮到大汉宰相莒国公李涛了。 在李涛上呈辞表之后,天子的态度很暧昧,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拒绝,只是让李涛暂理政务。同时,几项重要的人事调整,却有条不紊地展开,吏部侍郎申文炳晋尚书录其事,兵部侍郎王敏晋刑部尚书,宣慰副使陶谷迁礼部尚书,当然更重要的,宰臣范质加尚书令、广政殿大学士,开封府尹李谷同平章事,拜相。 虽未明言,但皇帝用实际行动,对李涛的辞表做了反馈。 一系列高官要职的变动,涉及的相权的重新分割,影响自然是不小的,朝野议论纷纷,以致震惊内外的“荆湖弊案”的风潮都被压下去了。 不过,影响固然有,但如今的大汉朝堂政局稳定,再加上李涛思退,尽力配合,倒也没有引发难以收拾的动荡。而在这段时间,李涛明显感觉到了,那种缥缈难言,却又明显存在的针对感消失了,就像于无形之间不断勒向他脖子的绳索松解了一般...... 一直到这七月末,刘承祐方才正式下诏,允李涛所请,不过,虽准其辞,别离殿阁,并给他选了个上佳的休养场所——襄州。伴随着的,是高爵厚禄,晋其爵为莒国公,以酬其尽忠王室十年之功。 对比之下,李涛的结局,要好得多。并且,通过皇帝的安排来看,对李涛没有完全放弃,否则完全可以放其还乡,抑或安置在洛阳。 李涛立朝十载,执法公正,谏言颇多,建树不小,大汉有今日的安治的局面,有他不可磨灭的功劳。同时,这样一位执政经验丰富的宰臣,即便已不适合在中央,放在地方上,也能发挥其作用,又没有大罪大恶,完全劝退,也殊为可惜。大汉朝廷如今虽称人才荟萃,菁英云集,但刘承祐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奢侈到那个地步...... 颂公亭前,前来送别的李涛的人,却也不少,诸部衙的职掌官吏再加士林学士,足有三十余人,十年的宰相生涯,让他积攒了大量的人脉。其中以新任的吏部尚书申文炳为首,恭敬送别。 “老夫此番别离朝阙,求得逍遥,朝中之事,还仰赖诸君了!”李涛一审素袍士冠,整个人显得很利落,见到这番场景,不免感动,郑重地深作一揖,道。 “下官等,必然牢记莒公教诲!”申文炳等人,腰弯得更低。 “如此便好!”李涛露出了笑容,伸手道:“诸位且回吧,不要因为我这一老朽,怠慢了公务!” “范相来了!” 这时,后边传来一阵小骚动,一干人向左右让开一条通道来,只见范质穿着一身正装紫服,正身而来。一路面临的,尽是打招呼的声音。 “莒公!” “文素!” 二人见礼过后,李涛有些意外地看着范质:“文素政务繁重,怎劳你亲至?” “再是繁忙,给公送行的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再者,我此来,也是替薛相、魏相及政事堂诸僚给莒公道声珍重!”范质谦和道:“我特意带了一小坛酒,上好的汾酒陈酿,乃去岁中秋陛下所赐,一直没舍得吃,今当与莒公共饮!” “且亭间落座叙话吧!”范质含笑示意道。 “请!” 见着亭前道左,扎堆聚集的一干官吏,范质脸色又为之一板,语气有些严重地道:“尔等送也送了,且各回其署,各归其职,就不要在此,给莒公添麻烦了!” 被范质这么一吩咐,又有李涛叮嘱在前,一干人老老实实地,再度一礼,方才散去。很快,停留在旁边的车驾、马匹,陆续散去。 见范质那威仪孔时之状,李涛不由感慨道:“文素还是一如往常,威严肃重,没有一丝变化啊!” “莒公这是取笑我了!这满朝之中,背后骂我、非我范某的,只怕不在少数啊!”范质淡淡一笑:“倒是屏离送行之人,倒是落了莒公面子,还请恕罪啊!” “文素言重了!”李涛摇摇头:“我本欲悄然而去,但难免受声名情谊所累,让他们回衙,也合我意!” 颂公亭间,瞬间冷清了下来,只有道上仍旧络绎不绝的行人,不时朝亭间张望,表示好奇。 仆人准备杯盏,李涛之子李承休亲自斟酒,浓郁的酒香弥漫在亭间,搭配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分外醉人,轻轻地嗅了口,李涛看着范质道:“临别之际,陛下请我用餐,文素请我吃酒,老夫口福不浅啊!” “请!”范质双手捧杯。 李范二人,关系也算复杂了,从共见到分歧,从友好到矛盾,几乎映照了自冯道时期以来大汉朝堂的政情变化。 不过,到如今,随着李涛的离任去职,一切复杂的恩怨,都烟消云散的一般,二者,似乎回到了当年的默契。 再度对饮,心头被酒酿熏得暖暖的,情绪逐渐深沉,李涛看着范质,说:“我去朝之后,政事堂的事务,由文素一肩而挑,职责之重,还望慎之。 你范文素,什么都好,就是性情过烈,言语过刚。如今,位至首宰,听我一句衷言,需收敛脾性,和协诸僚,同心侍君。否则......” 话犹未尽,但李涛没有再说下去了。 察其状,听其言,范质一脸坦然,说:“性格一改,还是范文素吗?我为人处事,不求清誉,但愿无愧于心!至于身后之名,留待后人去说!” 事实上,范质能够感受得到,李涛是在提醒他,要注意应对皇帝。如今,他的地位再度提高,不似从前了,遇事再一味地与皇帝顶牛,不是好事。皇帝再是宽宏海量,能容忍十次八次,还能忍百次、千次吗。 “文素豁达啊!”不过,见其反应,李涛还是忍不住赞了句。 环视一圈周边之景,尤其在背后的开封城间停留许久,似乎想要将东京印刻入脑海中,李涛喟然一叹:“老夫少时立大志,以匡济天下为己任,然宦海蹉跎数十年,唯大汉与我以施展之地。十载之任,亦足矣!” 听其感慨,范质起身,注意到亭间梁柱、石面,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文字,仔细一看,却是一首首诗词,其下署名,有赵莹、窦贞固、甚至郭威。已经不可考,究竟是谁开的头,但后来者,都有效仿的意思。当然,普通的文人墨客,见着他一串署名,纵有诗兴,也不敢在亭间留下印记。 范质指着那些墨迹,饶有兴趣地对李涛道:“莒公诗才闻名朝野,此情刺景,何不作诗一首,以抒胸意?” 闻言,李涛微微一愣,旋即也来了兴致,起身在亭间踱步。李承休见状,赶忙命人准备刻刀。斟酌许久,李涛开口吟唱道:“ 帝里高人宅,苍苔绕径深。 卷帘山入户,摘叶鸟移林。 石沼养龟水,月台留客琴。 生涯一樽酒,名利不关心。” 亲自找了面干净的柱面,将所作之诗,刻在上边,李涛露出了点洒脱的情绪。 “生涯一樽酒,名利不关心。”范质呢喃了句,笑道:“莒公之心,尽在其中啊!” “莒公,千言万语,化为二字:珍重!”转过身,范质认真地朝其拱手道。 “多谢!” 正欲动身起行,道路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心有所感,放眼望去,却是皇帝身边的内侍行首张德钧在几名的大内侍卫的护送下飞驰而来,直奔颂公亭。 “莒公慢行!”</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6章 近臣之殇 “张中使!” 停下登车的动作,李涛候于亭前,俟其靠近,拱了下手。表情很恭敬,敬的并不是张德钧,而是他背后的皇帝。都不需费神多想,张德钧此来,必然是奉刘承祐之命。 张德钧翻身下马,脸上的笑容微显矜持,朝着李涛道:“见过莒公!公好快的手脚,小的差点就来吃了啊!” “范相公!”又朝着范质行礼。 范质仅点头以作示意。 “不知中使此来,有何指教?”李涛问张德钧。 “在莒公面前,小的岂敢谈指教二字!”张德钧姿态放得很低,谦卑地笑道:“只是奉官家之命,给莒公送点东西?” 说着,手一伸,跟在身后的卫士立刻奉上几样东西递到手里,由张德钧亲自交给李涛。李涛表情庄重,双手接过,十分珍视的样子。一张卷轴,一张制书,一方铜印。 解开系带,打开卷轴,是一幅字,认得出来,是皇帝亲书,墨迹还未干透,根本算不上名家大作,但气势磅礴,气韵通畅。但重要的,是印有皇帝的私章,那便是价值所在。 当然,更重要的,是卷轴的内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从中,隐隐能够感受到皇帝的慷慨与勉励之意,李涛略愣,明显勾起的疑思。李涛在旁看了,笑眯眯地对李涛道:“莒公,陛下的期许已然很明显了,还不到你归养田园之时啊!” 收起御字,李涛又打开制书察看,一道委任制书,由状元董淳所作,文辞华丽,立意清晰,以李涛为荆湖巡抚,代天巡视荆湖南,抚慰士民。 “恭喜莒公,陛下与朝廷,还需你费心出力啊!”李涛道。 那方铜印,自然是巡抚的官印了,收起皇帝所赐,李涛提袖攘袂,朝向开封,长身拜倒:“臣叩谢天恩!” 起身,李涛意气明显上扬,原本萦绕于心头的阴霾与消沉,一下被扫空。说到底,他李涛还有壮心,还能为大汉发光发热,哪里甘愿就这样凄凄凉凉而去。 “荆湖巡抚......”呢喃了一句,看向范质:“我记得,乾祐五年的时候,文素曾以河东巡抚之职,北上巡察?” 范质点了点头:“看来,陛下还是对荆湖不放心,是欲以公镇抚之啊!” “但这权责划分,似乎有些模糊!”李涛有所迟疑。 闻言,范质说道:“当年我巡抚河东,是以检察河东刑狱的名义。莒公之任,如不明晰,确实不妥。我回朝之后,当向陛下进言!” 范相公又有可谏之事了。 巡抚一词,出现得很早,前代也有“巡抚使”之任,不过如今大汉朝巡抚,却有刘承祐“草创”的意味在里边。就目前而言,在刘承祐的心里,这还是个临时差事,职能上主监察,就如两汉之刺史,可专本密奏,却无插手地方政务之权。 当然,针对荆湖,刘承祐不明晰其职权的用意,也是他心头也还在犹豫,是否效仿明清,将巡抚制度化,地方化。 在此番出巡的过程中,刘承祐就发现了,布政使之职,负责一道之政务,虽则有效地提高了行政效率,并且统一道政,但政令之所出,悉从道司,权力还是有些大。 这几年,不断有人拿王朴在淮东的表现来做文章,进言奏事,虽然都被刘承祐压下了,但他心里,又岂会没有一点想法? 当然,设立巡抚,也只是刘承祐试行的举措,以荆湖的特殊性,毕竟新取之地,军政难称稳定,又方发弊案。让李涛去荆湖,也是恰逢朝中政局变动,欲以他这个宰相,替朝廷抚镇那广大地域,监察制约道司,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并且,李涛年轻时,避乱中原,也在湖南任过职,有过经历,南去很合适。 具体的用意,还需李涛细细揣摩。 ...... “李涛走了吗?”崇政殿内,看着回来的张德钧。 “小的回宫前,莒国公已然起行了!陛下所赐,悉与之,莒国公涕零拜谢!”张德钧平复了下急归的气息,答复道。 “送行的人多吗?”刘承祐又问。 “小的在途中,见到了不少人,大小官吏,当有数十人!”张德钧说。 刘承祐点了点头,道:“毕竟是多年宰相,名望在此啊!” “你去!”摆了摆手,刘承祐说,话音方落,又吩咐着:“去唤赵普来!” “是!” 未己,赵普快步而至,拜道:“陛下有何吩咐?” 刘承祐放下手中笔,询问道:“赵曮呢,朕这几日,都未见其身影!” 赵普平静地禀道:“赵承旨抱病,陛下也与其沐假,故而在家休养!” 闻息,刘承祐眉头皱了皱,略作思忖,突然问道:“赵上交呢?” “四日前,已然启程离京,前往邠州上任了!”赵普说。 因荆湖弊案,赵上交举荐脏吏,又被挖出了过去一些不合制的行为,赵上交坐贬邠州,任判官。 此时,回忆起这件事,刘承祐有所恍然,不禁摇头道:“这个赵曮,他是心中不安啊!”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盯着赵普,吩咐道:“差人陪同太医去赵府探病,看看赵曮病症如何,如果方便,让他进宫见朕!” “是!” 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再度见到了赵曮,俊秀的面上一片灿白,明显的病态。刘承祐当即朝内侍道:“快,扶他就座,给他上茶!” “谢陛下!”赵曮谨守礼节。 看着他,刘承祐说:“朕有言在先,你身体既然如此不爽,就不必进宫了,何必受这劳累?” 赵曮轻轻地笑了,应道:“臣正有一本章,欲面呈陛下!” 说着,便在袖中,取出一本奏疏,敬呈御案。刘承祐略带疑思,只稍微一览,便按案上,语气严肃地道:“朕不允!” 这,也是一封辞表。 见皇帝的反应,赵曮感动的同时,保持着平日的谦恭,起身拱手,动情道:“陛下容禀。臣本无匡济之才,为陛下所重,简拔于士林,任用于遇前,受腹心之寄,出入帷幄,优深遇厚,有别于常,臣深感之。 为酬君恩,赴蹈从容,然臣终究岁浅行薄,臣之才德,难配其位,臣受恩宠,不副其功,常省己身,思之只觉汗颜。唯有去职,让位于贤,心无愧也!” 听其陈情,刘承祐不由用力地一摆手:“朕知你谦恭,但何以如此自我菲薄?你赵曮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协理事务繁多,有何事是没办好的?又有何事迟误、怠慢?你可能列举一二?” 问完,不待其接话,刘承祐又定定地看着赵曮:“你说,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事?如果是,朕告诉你,父是父,子是子,朕绝不因你父之案,牵连于你!” 见皇帝激烈言语间尽显挽留之意,赵曮摇摇头,认真地说:“臣岂不知陛下之雅量高涵,只是,臣身体有亏,近来更是觉精力难济,实难料理崇政殿事务。以病弱之体,担千钧之责,于国于君,于朝于事,皆无利处......” 见他满面病态间的坦然笑意,再听其语气,刘承祐知道,他还是受其父之事的影响了。刘承祐,实则也有些想不明白,他的愧疚不安究竟来源于何处,该怎么解释,就像钻牛角尖一般,让人无奈。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问:“你去意已决?” 赵曮伏首:“请陛下成全!” 深吸了一口气,刘承祐情绪回落,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不留你,不过,你还年轻,就别提什么辞官了,朕断不容许。” “如今地方上,有什么合适的缺职?”刘承祐问候在边上的赵普。 赵普道:“徐州!” “徐州是个好地方,你就去那里当知府,顺便养病!在地方上待几年,再还京!”刘承祐对赵曮道:“这件事,朕不许你讨价还价!” 见皇帝态度坚决,赵曮只得拜道:“臣奉命谢恩!” 等赵曮退下后,刘承祐心情彻底平复下来,斟酌了片刻,对赵普道:“赵曮去职,崇政殿的事务,就由你接任了!” “是!” 赵普也显得很冷静,当然内心的狂喜,没有表露出分毫。两年多了,总算是熬出头了,上位成功! 就如赵曮自己所言,刘承祐对他是恩宠尤深,乃至过分,不过对其请辞,心里还是有些闷气的。然而,没有过太久,他就顾不得心头的少许郁闷了。 乾祐九年八月十二,在开封城准备欢度中秋之际,刘承祐收到噩耗,赵曮在就任途中不幸落水,病症加剧而卒,年仅二十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7章 皇城司 八月秋高,汉宫的御园之中,已染上一层浓郁的艳色,空气中弥漫着沁人的桂花香气,只是凉风瑟瑟,不免令人增添几分惆怅。 中秋过后,汉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后,大汉中枢,也迅速地从短暂的震荡中摆脱出来,在新领导班子的带领下,继续稳定地治理着国家。 汉帝刘承祐的日常生活,也渐归于平淡,相较于过去,他有意地放松了对国内政务的掌控,将大部分权力下放到政事堂,由范质带头处置,再以崇政殿监之。 由此,刘承祐从那些繁复琐碎的政务中解脱出来,慢慢地轻松了许多。在长达十年劳心劳力的治国生涯中,他是真的感到疲惫了,甚至有所感,现在还年轻,但要是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早晚积劳成疾,累死病死。 是故,才有这样的调整,国初之时,为了帝位稳固,为了国家安定,不得不事事亲察亲看,亲力亲为。但在大汉稳定发展到目前程度的情况下,刘承祐终于决定要有所改变,当皇帝,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这也是他要罢了李涛,调整政事堂及诸部司职权的原因之一,以李涛在吏部及政事堂根植多年的底蕴,若是把治政的权力彻底下放给他,刘承祐会不安心。 这属于刘承祐思想的转变,同时也透露出一种讯息,皇帝疲了,甚至,这是一种懈怠的征兆。但是,不管如何调整,有一点基本底线是要坚守的,那便是,帝位不容动摇,皇权不容亵渎,一旦让他感受到威胁,事务脱离掌控,那他将毫不犹豫地再度出手。这也需要一个前提,对于国家实质掌控,不能遭到削弱,而最基本的力量,则来源于军权。 如此,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也没有浪费,被刘承祐用于军队的建设与国家战略及周边诸国、各族势力的研究上。政事也不是一点都不顾,随时察问,另一方面,则继续研究制度,如何平衡权力,稳固政局,加强中央对地方的影响与控制等等。需要刘承祐考虑的事情,实则仍旧不少,只是有所偏向罢了。 当然,闲余的时间,还是充足的,至少在过去,刘承祐就没有多少闲情逸致,站在御园中欣赏秋景。只是,刘承祐终究是个缺少雅趣的人,看着这满园悦目的秋景,除了感慨风太凉,却也难有更多的感想了。 连续几阵风拂过,吹动得御园中的草木沙沙作响,衣袂发丝随风而动,幽冷的寒意直侵肌骨,不由打了个哆嗦。 “官家,起风了!披件袍子!”张德钧见状走上前,将挂在手臂上的一件裘袍摊开。 刘承祐没有拒绝,任由张德钧给自己披上,并系好私带。伴着一声鸣唱,一只秋鸟,飞掠而过,轻盈地在亭前的碧湖上留下阵阵波纹。 紧了紧身上的袍子,刘承祐瞥了眼身边的张德钧,问:“皇城司筹备得如何?” 闻问,张德钧精神一振,赶忙拱手应道:“回陛下,小的已然秘密挑选出内侍、卫士百余人,兼有武德司吏、亲事官十二人,暂布于皇城内外,以作监察......” 乾祐九年秋,在刘承祐的默许下,一个有别于武德司的特务机构,基本宣告成立了。 “朕设皇城司,仍为张耳目,与武德司并列,一内一外,稽察民臣,以免为人所蒙蔽!”听其言,刘承祐淡淡地说道。 “小的明白!”张德钧恭敬道。 “如今司衙初建,一切都未上正轨,你要多费些心!但是记住,低调做事,切勿张扬跋扈!”刘承祐扭头,盯着张德钧,犀利的目光几乎直刺入他心底:“皇城司的事,范质已经同朕闹过了,朝中多有非议,在这初期,更需谨慎,别给人抓到痛脚,让朕难做!” “是!” “你跟在朕身边,也快十年了,朕如何,你当了解,你为人如何,朕也清楚。有些话,朕也与你直言。有朝臣,以中唐以来,宦官擅权乱政之祸来提醒朕,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朕仍旧选择用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天子的话,让张德钧心惊肉跳的,下意识地跪倒,低着头郑重赌誓道:“小的只官家一家奴,深受厚恩,只知伺候效忠官家,但有所命,在所不辞!不敢作他想,更不敢任意妄为,给官家添麻烦......” “你有这等觉悟,朕心足慰!”淡淡一笑,刘承祐轻轻地挥手:“起来!” “谢官家!” 这么多年下来,就如张德钧所言,刘承祐早视之为忠心体己的家奴,有些话,都是直来直往,几无顾忌,不似在外臣面前,会绕弯子,打机锋。他也相信,张德钧不会令他失望,并且,皇城司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至于宦官之弊,古来有之,常为人口诛笔伐,但也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纵览历史,那么多明君英主,不知道宦官失控的后果吗?但仍旧会走老路,在治国理政的过程中,仍不免抬高乃至重用宦官,何也? 宦官,毕竟只是依附于君主的一个阶层与势力,再为人所鄙视与嫉恨,那都是皇权的延伸与补充,用于平衡外朝,加强君权,作用匪浅。当然,使用也需要有个度,而历代以来,遭到反噬的例子,屡见不鲜,那也之是宦官的权力超出了底线,就像挣脱牢笼的猛兽,造成的负面结果大于积极影响。追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皇帝身上,而不是宦官有多值得忌惮...... 目光深沉地伫立凝思几许,刘承祐说道:“担着皇城司的差事,朕这边,选几个机灵点的人伺候” 面上流露出少许的迟疑,在之前,刘承祐便有过此类想法了,张德钧心里也清楚,更知进退。虽略有不舍,还是咬咬牙,道:“小的知道!当调教出几个伶俐的人,在官家身边听用!” “陛下!”赵普经过通报,缓缓步入亭苑,见礼。 “何事?” 赵普禀道:“赵可畏的遗体,已由其家人,运回范阳了,幽州那边也交待了,由官府辅助处理丧葬事宜!” “赵上交一共两子,相继早亡,殊为不幸,令人生怜啊!”提到赵曮,刘承祐又不禁唏嘘。 “赵曮有一子!”刘承祐说。 “是的!年仅三岁,三代独子,就这一点骨血了!”赵普应道。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道:“荫其子七品宣德郎!” 对于赵曮的后事,刘承祐没有过于隆重地操办,爵职追赠,也仅符合其生前的地位,没有过于特殊化。 “赵判官奏请回乡治丧,朝廷那边同意了!”赵普又禀道,见皇帝面上似有哀思,谨慎地请示道:“陛下,赵曮之卒,令人唏嘘,赵判官晚年丧子,大为不幸,是否对其前过,略加宽免?” 闻其言,刘承祐玩味地看着他:“你觉得,合适吗?” 说着,刘承祐转变话题:“徐州府,换谁继任?” “吏部拟以随州知州王祚!”赵普答。 王祚,淮东转运使王溥之父。 “崇政殿诸郎官之中,你觉得有谁可提为学士?”刘承祐又问。 稍加考虑,赵普说:“陛下觉得,窦僖如何?” 刘承祐摇头:“窦僖仅中人才,不足任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8章 蜀中乱象 乾祐十年(957年)初秋,成都。 密布于城郭内外的芙蓉,已然跃跃待绽,准备将最优美的姿态展现在的成都士民及游人旅客面前,蜀中大邑,又将迎来花团锦簇的时节。 距离秦凤大战已然过去近三年,但战败给后蜀带来的影响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深重,称臣纳贡换来的一纸和约,使得川蜀之民,日益疲敝。 北防军队的编练武装,军费的支出,岁贡的筹措,成了压在后蜀朝廷身上的严重负担。再兼之政治腐败,朝局动荡,奢靡成风,乱象频生,又有敌间造谣生事,用江河日下,国势飘摇来形容如今的后蜀,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二十多年的承平,二十多年的积攒,在长年的失败之中,消耗一空,后蜀朝廷,再度感受到了帑藏空虚是怎么一回事了。 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反倒使蜀主孟昶,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更加沉浸于享受,由俭入奢,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上行下效,孟昶的子嗣、大臣,也都彻底放开,肆意地享受着贵族特权生活,争先恐后,不顾一切,王朝气运急剧消耗。 而为了维护统治,弥补国库,一切的负担,最终转移到了蜀中的普通百姓身上。加税增赋,广邀徭役,川蜀百姓,甚为苦之,怨气冲天,骂声载道。 人要树立一个积极良好的形象,十分不易,但要毁之,却是过分简单。可以说,孟昶用了近二十年,树立的勤俭、爱民的形象,就在这两三年中彻底崩塌。 比起原本的历史上,要严重得多,至少在旧历史被宋亡国,举家北迁之时,蜀人多怜之。然而如今,骂都是轻的,这几年间,两川各地,前前后后,发生了二十余次民乱,抗税抗捐的行为,屡屡发生,而后蜀朝廷的做法,只有不断地调兵遣将,消灭、镇压。 两次北进,一次北御,都以失败告终,带后蜀朝廷的恶劣影响,是难以估量的。蜀廷也不得不急赋繁征,以济眼下之急,造成的后果便是,恶性循环,蜀国政治民情,越发崩坏。 当然,造成蜀国混乱的,除了朝廷之外,还有一大堆的推手,北汉的间谍唯恐不乱,勾结的官吏放任,官僚、地主、富商大肆侵掠民产民财,以肥己身...... 但是,不管朝政有多黑暗,两川有多混乱,成都还是那般繁荣,喧嚣依旧。不过,这是种异常的繁荣,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弥漫在城池上空的紧张气氛,似乌云一般压抑,令人心生阴霾。 普通的百姓,日子越发难过,粮食的价格在上涨,面有菜色,治安在不断恶化,坊市冲突频发,往来行旅难见开颜。成都周边,失地破产的难民在增多,不断地聚集,不断地被驱散,看不到希望。 “米价又涨了!”一间米铺前,传出一阵哀叹。 铺面前,排着二十来人的队伍,都是普通百姓,或携袋,或背篓,探头望着那新写的米价木牌,都不由发出怨声。 斗米二十七钱! 比起当年,足涨了六七倍,即便与秦凤大战之前相比,也翻了一番,并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价格指的还是铜钱,那些杂钱、铁钱,价格还要另算,要是从北方传入的“乾祐通宝”,倒可便宜些。蜀内缺铜,在汉蜀和议签订后,财政压力愈大,后蜀朝廷加铸了一大批的铁钱,用于流通,所造成的结果,便是经济日益崩坏,钱贱物贵。 相较于购粮百姓的怨叹,店铺的主人,却不免露出开怀的笑容。这世间总是平衡的,有人哭就有人笑,做粮食生意的人,永远不会担心粮价高昂,至于民间疾苦,百姓生计,那是朝廷该考虑的问题,与他这粮商无关。 “都排好队,准备好钱,不要挤,不许捣乱!”几名壮实的汉子护在铺前,维护着秩序,恶狠狠地盯着购粮的百姓,就像看阶级敌人一般。 排队的人,基本都老老实实的,或依言准备,或做好舍米购粟的打算,或盘算了下随身的钱资主动离去。不过,粮价上涨带来的影响,是很直观的,离去的人或有,但有更多的人拿着麻袋,闻讯而来。争购粮食,逐渐在城内蔓延...... “再这般下去,成都士民,连饱腹都做不到了!”一间酒肆内,几名士子愁饮淡酒,闻得城中争购粮食的情况,一人不由感慨道。 这些年轻士子,乃是官学学生,平日里,难免呼朋唤友,清谈国事,畅论时局。随着后蜀政治逐渐崩坏,少不了有识之士,痛心疾首,有心呼吁改善,然往往力不从心。 “已经难以果脯了!”一人更加愤慨地道:“粮价高昂,流民滋生,民情汹涌,朝廷为何就无所作为。民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么浅显的道理,朝堂诸公难道不懂吗?” “那些奸商哄抬粮价,官府为何不管?蜀中缺粮,朝廷就该拿出有效政策,打击奸商,禁止粮食酿酒,开仓放粮,平抑价格!”一人饮尽杯中酒水,酒杯用力地落在食案上,怒声道。 “这些奸商背后,站着的,可少不了朝廷高官,他们哪里会管?又哪里管得了?”闻之,另外一人愤懑道:“至于朝廷官粮,要养官,要养军,要支持平叛,还要向北汉进贡,哪里顾得上黎民黔首!” “只有等秋收之后,秋粮入库,新粮进京,方能有所缓解了......” “听说梓潼又生民乱了!” “陵、荣两州的叛乱,至今还没平息,那赵季文太过无用,竟让一干獠人,猖獗至今!”一人喝骂道:“朝廷为何不换将?” 在去岁冬,蜀陵、荣两州的獠人叛乱,乱众数千,攻掠官府蜀民,闹得很大。蜀廷遣弓箭库使赵季文率军平叛,虽战而胜之,但余叛难服,遗害至今,牵扯了后蜀大量的财力、军力。对于内忧外患的后蜀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外有强汉虎视眈眈,内有乱叛此起彼伏,国势飘摇啊!唉......”再多的愤怒,最终只能化作一缕无奈的感慨。 “大蜀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为北汉所并,我等当觐拜宫阙,请求陛下,改弦更张,革新弊政,安抚百姓,富国强军!”有人义正言辞的建议道。 但应者寥寥,清谈而已,若要付出行动,不是难为人吗? 有一说一,后蜀的乱象,北汉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几度征伐,打破了蜀中的经济平衡,恶意满满,煽风点火,阴谋乱蜀,更加剧其动荡。 当然,北汉的作用,都是外因。追根究底,还是蜀国朝廷自己乱了,从蜀主孟昶开始,一层层地烂下来,挡都挡不住。 在成都内外,民情激涌之时,蜀宫,营建于摩诃池上的水晶宫内,仍旧一片流光溢彩,风花雪月,靡靡之音萦绕在宫殿内外。 蜀主孟昶,正与他的花蕊夫人们,尽情享受,民间疾苦,已不是他所关心的,抑或者,是他有意忽视。 作为主政川蜀二十多年的统治者,对于这几年来,国内的乱象与动荡,孟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覆水难收。 对于朝政的糜烂,他也是没有任何办法,当初国家安定的时候,对于贵族、官僚的弊端,都下不了决心整治,而况于如今。 对于如今的孟昶而言,与其劳心费神地操劳那些令人烦闷的事务,还不如纵情声色,将前边二十年的享受,都给弥补回来。 丝竹之声悦耳,莺歌燕舞环绕,孟超那明显发福的身影,穿梭于其间,手里拿着酒杯、酒壶,自斟自饮,其醉微醺,面色红润,时而大笑,时而动情哭泣,放浪形骸,陶醉其中,不知人间风云之变幻...... 堕落,沉沦,逃避,是如今的蜀主,最真实的写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9章 汉师伐蜀 日暮西山,水晶殿内的狂欢暂告一段落,靡靡之音,暂时沉寂下去。各处镶嵌着珍珠、玛瑙的宫殿,在灯烛的映照下,发出绚丽的光芒,多姿夺目。 美人们散去,内侍宫婢小心地清理着狼藉,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并非谷粮之精的芳香,取而代之,是糜烂与恶臭。珠帘锦帐内,雕花玉榻间,玩累了的孟昶,以一个放纵的姿势躺在上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银制酒壶。 “娘子!”外边传来轻微的见礼声。 “官家呢?”柔婉的问询声响起,从那动听的声音中,似乎能感受到美人的少许不满。 “官家已然睡下了!” 很快,珠帘被掀开,发出一阵碰撞声,徐慧妃莲步轻踩着上好的毛毯而来,圆润的**微撅,坐在榻边,看着孟昶。 孟昶头微侧着,面颊上显露出一团浓郁的红润,醉意难消。虽然略微发福,但孟昶还是个帅大叔,额眉眼鼻,都可用英俊来形容。只是,从其面态间,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一种苍然与疲惫。 心中有所感,徐慧妃紧蹙的蛾眉舒展了些,花容月貌间,流露出爱怜之色,那是一种心疼的表情。伸出纤柔的玉手,轻轻的抚在孟昶脸上,红唇轻启,默然一叹。 将孟昶修胡须间残留的酒珠拭去,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酒壶,发了下力,才取出。酒壶一丢,孟昶立刻就醒了,睁开迷蒙的双眼,缓了缓,注意到徐慧妃,轻声道“你来了!” 嘴里吐出一阵难闻的酒气,孟昶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徐慧妃赶忙坐上前,将他搂在怀中,探手轻轻地在他额鬓间按摩着。 孟昶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再嗅着美娇娘的玉质香风,露出一副迷醉的表情,就像沉浸在一个舒适的港湾之中一般。 一边按摩着,徐慧妃稍显迟疑地劝道“官家,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醉生梦死,虚度蹉跎,怠慢政务” 若是其他宫人后妃劝他,孟昶绝对会大怒,但这是他最喜爱慧妃娘子。眼神清明了一阵,旋即黯淡下去,环抱美人纤腰,孟昶意兴阑珊地道“朝廷的事,自有大臣们去料理,你不要担心,我们只需在这水晶宫殿,琴瑟和鸣,共享逸趣即可!”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看书app,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孟昶不论语气神态,都透着一抹颓然,见状,徐慧妃不由情绪低沉,道“国势飘摇,国家动荡,妾虽仅一妇人,又哪里能安心于此享乐,魅惑君王” “外边的流言蜚语,你不要管!”闻言,孟昶安抚道。 徐慧妃还欲要再劝,一名内侍匆匆入内,站在帘外禀道“官家,枢密使王昭远、副使韩保殿外求见!” “有没有说何事?”孟昶有些舍不得徐慧妃的玉体,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是有紧急军情!” “军情?他们二人商议处置即可!”孟昶应付道。 见其反应,徐慧妃却主动起身,盈盈一礼,说“两使联袂而来,必有急务,官家不可怠慢了,妾先行告退了!” 说完,不待孟昶挽留,快步离去,并且是离开水晶宫,回她的牡丹苑去。 殿堂内,孟昶整理好仪容,这才接见枢密两使。急步入内的王昭远,见过礼后,顾不得孟昶脸上的不悦之色,开口便来“陛下,北边传来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莫非是赵季文那边又出问题了?”孟昶显然还没从酒醉中彻底清醒,脑子有些混沌,下意识地道。 但很快反应过来,睁大双眼,紧张地盯着王昭远“北方军情!汉军有异动?” 深吸了一口气,王昭远一脸严重地道“利州上报,北汉已于本月七日,发兵南进,其先遣数千军,在汉将王仁赡的率领下偷袭三泉!” “怎么会!”闻之,孟昶面色凝沉了起来,一副遭了重大的打击的样子,尚有不解“是不是军情有误?北汉怎么能不顾大国体面,不宣而战,行偷袭窃举?上半年的岁贡,朝廷没有任何拖延折扣,北汉怎么敢撕毁和约,悍然入侵?” 见孟昶的反应,王昭远大声道,似乎想以高音把他的魂给震回来“陛下,臣早就说过,北汉亡我之心不死,迟早发兵,吞我大蜀江山。汉军南下,不足为奇。如今汉师既发,多说无益,朝廷还当速速设法应对,支持北面诸军御敌!” 听王昭远这么说,孟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但仍是一副无所适从之状,喃喃道“终于还是来了” “陛下!”王昭远身边,枢密副使韩保正猛地爆喝一声,虎目有神,须发张扬,道“北寇南侵,大蜀危在旦夕,不思督率御敌,何故作此无谓状?” 韩保正乃是蜀中老将,早年是跟着孟知祥打江山的,素来以勇猛善战、作风硬朗著称,也刚直敢言。汉蜀议和之后,被委任为枢密副使协助王昭远,目前后蜀在北方设立的防线,多赖其功,老将毕竟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 事实上,后蜀的将领,很是青黄不接,都立国二十多年了,活跃在军坛,带兵打仗,镇关戍边的,仍是一些开国时期的老将,青俊之才没有得到发掘提拔。 此时,见韩保正这老将怒目孔张的模样,孟昶消沉的意气,回复了些,起身,理了理袍服,说“传令诸文武,大殿议事!” 仅是初秋,但吹拂在蜀宫的风却显得格外凄冷萧瑟,让人的心情,都下意识地低沉压抑。孟昶已经许久未有升殿议事了,但再度现于众臣面前,却是面临汉军的大举南进。 对于许多蜀臣而言,实则都有所预料,但当这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仍不满仓皇无措。蜀廷数十名文武齐聚,共商国是,结果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对于汉军来袭,意见很杂,有建议遣使问询议和的,有建议稳守关卡待敌自退,有建议增兵派粮主动进击,当然,少不了建议孟昶直接归顺的投降派 群议纷纷,就是拿不出一套切实有效的措施,乱糟糟一片,比成都的市场还要乱,各类建议,听得孟昶脑袋直发胀。 对蜀廷公卿们的不堪表现,似韩保正这样的忠直老将,自然看不过眼,直斥彼等仓皇如鼠,令人不齿。由此,又引发一阵争端攻讦。 最后,还是孟昶受不了,宣布散朝,只留下李昊、王昭远、韩保正等几名文武。 回到书房,孟昶就忍不住大发雷霆,进行一场地图炮式的攻击“满朝公卿,尽是庸碌之徒,平日清谈高论,国家危难之际,竟无一点有用的见地,简直可恶!” “陛下息怒!”见孟昶发怒,宰相李昊微低下头,劝解道。 发泄了一通,舒服了些,孟昶看向王昭远与韩保正,直接道“事已至此,如何应付北汉南侵,还得靠在座诸卿了,枢密院这边,有无章程?” 闻问,王昭远认真地应道“陛下,臣与诸僚商讨过,此番战事,我朝没有任何退路。汉军这三年,在秦凤、汉中整军经武,积粟屯械,目的昭然若揭。此番南来,必存灭国之心,如欲保我大蜀基业,唯有全力以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0章 御汉大计 王昭远能有这个认识,实属难得,而孟昶对其说法,也表示认同,不过表情不见放松,而是接着话题问道:“如何抵挡?赵崇韬、韩保贞他们能挡得住汉军的进攻吗?” 闻问,王昭远当即道来:“根据利州报,此番先期来袭的汉军,乃兴元府的王仁赡军,虽仅数千,但可想而知,北汉大队人马,必在其后。 这些年,我们在利州、剑门一线,共屯有五万余军,川路险峻,极不利于进军,只需善加利用地形地势据守,足以抵御汉军。待其粮尽,敌军必退,我军或可趁机反攻,以求斩获......” 王昭远言罢,孟昶还没说话,宰相李昊就不由开口道:“当年,大军屯于凤州,一样是坚城险道,还不是被汉军一击击破,枢密使何以能保证,此次就万无一失?” 见李昊质疑自己,王昭远当即怒怼回去:“当年我军也将北汉大军挡在威武城外数月,若非其以火攻,再加军械犀利,足以拖到北汉撤军。如今,我们已有防备,岂会再与韩军可趁之机? 自三泉至剑门两百余里,每一寨、一关、一隘、一城,守备建筑坚固完善,军械充足,至少屯三月之粮。再加我们采取守势,只需稳扎稳打,坚壁防守,何惧汉军?” 听王昭远这么一说,孟昶来了些劲儿,眼神中闪过几许希冀的光芒,问道:“当真足以拒守汉军?” “陛下,只需朝廷予北边将士以支持和信任,为保卫国家,为护宥乡梓,将士们必然用命!”王昭远郑重地道,满腹豪情。 “好!”孟昶为其所感染,不由抚掌,说:“昭远,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这等时候,也只有你能为朕分忧了!” 言罢,孟昶又不免露出踌躇之色,疑虑道:“五万军队,能够挡住汉军吗?是否,该再增援些?” 经过近三年的扩充,蜀国军力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各州加起来,足有十六七万,当然军事素质,与此前完全没得比,精锐、老兵,大部分都在与北汉的几次大战中消耗掉了。 新武装起来的军队,稍微精炼些的,都集中在北边与成都,集中训练,剩下的,也就只能维护治安,弹压叛乱,欺负一下动乱的百姓。而其中,有很多人,都是日子过不去,无奈应征,参军混口饭吃。 “绵州、梓州及成都尚有四万军,可分出一半,北进屯于梓潼,转运辎需,以作支持。剩下的不宜轻动,国内尚不安宁,需留一定的军力,保卫成都及周围,弹压动乱,威慑不法。另外,我军此番以守御为主,为减轻粮道转运的负担与损耗,也不需屯太多兵!”王昭远说道。 说着,王昭远继续谈起他的御汉大计:“三泉乃蜀北门户,地势险要,南倚山,北濒水,城关又多加修缮,坚固无比,有防御使李进率三千精兵把守。汉军先锋之来,便是想要打破入川通道。赵崇韬已经遣兵北上增援,加强守军实力,如无意外,至少可据之抵御两月。 两个月后,即便被攻破了,汉军的兵锋、士气,都将得到极大的削弱。在其南,更有漫天、绵谷、剑阁、葭萌等险关要寨,汉军若一座座地打,再多的兵马钱粮,都难以支撑消耗。甚至,我们还可以拆毁栈道、桥梁,以绝其进军路途......” 王昭远说得神采飞扬的,一通分析下来,似乎自家的优势,真的很大。 不过这个时候,宰臣毋昭裔又开口了:“陛下,依王枢密的策略战法,这必将是一场耗日持久的消耗大战,川道对汉难行,对蜀亦然。如欲供给北方数万大军,则需要征集倍之的人力,用以转运军需物资。 眼下,已然入秋,农时将至,劳役过多,只恐耽误了秋收。近年来,各地民乱颇多,强征民力,也怕引起更大的民乱。再者,朝廷的财政拮据,诸仓储备都不足,短时间内,也无法抽调出多少支持作战消耗。 另外,还需防备陵、荣的獠贼,趁机复叛,尤其仁寿周边的獠贼,距离成都太近了,不得不防备......” 听毋昭裔这么一说,孟昶面色也不禁苦了下来。王昭远却不吃这一套,言辞激烈地道:“再是困难,也不能耽误了北方防御?至于筹措钱粮,那是朝廷应为之事?国难之际,难道还要吝啬于成都的粮仓、武库吗?” “再不济,还可向成都的官吏、富商括借钱粮!将士们浴血厮杀,为国征战,力敌强汉,都是为了保卫他们。不说毁家纾难,捐资献粮,总能做到几许!”盯着毋昭裔,王昭远冷冷道:“似毋相公,你家少举行宴席,每餐少吃些饭菜,就足以供养数百军士了!” 听王昭远这么说,毋昭裔有些急了,就像被撕破了老脸一般,指着他道:“你,你,何以狂言乱语?” “我说错了吗?”王昭远眼神中透着少许轻蔑:“成都粮价飞涨,毋相公家近来获利不匪!有粮食运入京中,牟取厚利,就不能支援一些御汉将士们?你饱受陛下厚恩,这等时候,难道还只顾及自家财富利益。若是让前方的将士知道了大蜀公卿们的作为,他们会怎么想,耽误御汉大事,毋相公又有何颜面立足于朝堂之上?” 王昭远一番义正言辞,差点没让毋昭裔这老臣背过气去,小心地打量了孟昶一眼,注意到他因王昭远之言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顾不得与之争辩了,当即严肃地请道:“陛下,老臣等必然竭尽全力,调集民力,筹措钱粮,以供大军!” 边上,李昊、欧阳炯等朝臣,也跟着附和,都面色庄严,心里则是怕王昭远把火烧到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底子给抖落出来。 见臣子们的表现,孟昶神色缓和了些,说道:“不论如何,当此危急之时,务必全力支持拒汉大军!” “是!” “陛下,臣以为如此国战,朝廷当广发官文,布告蜀中百姓,人人都当为国出力。家家出丁,作战转运,妇女务农耕织,以供前线。上下一应官俸,都当削减,用以资军......” 王昭远还没说完,宰相李昊终是忍不住,谏阻道:“陛下,万万不可!王枢密所言,乃穷兵黩武之策,倘若施行,蜀中必乱,蜀中若乱,还谈何抵御北汉大军!” 李昊一开口,原本有些意动的孟昶又冷静下来,看着王昭远,轻轻地摇摇头:“暂且不必如此!而今战事才刚刚开启,朝廷还当按部就班,支持前方。至于之后,看战事进展,再作决定!” “陛下英明!”李昊当即拱手道。 事实上,王昭远还是很有一些想法,只是仅仅只能作为想法罢了。纵使孟昶同意了他的建议,以后蜀的组织力与执行力,也难以做到,并且,当真把官员、把蜀民逼狠了,就如李昊所言,后蜀本身就会先乱了...... 缓了一口气,王昭远又郑重地道:“当此存亡之秋,臣建议陛下御驾北征,总督北方战事,激励士卒。如有陛下亲临,将士们必然感之而效死!” “陛下不可!”这下是一干文臣,齐声劝阻。 “君子不立危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江山系于陛下一身,不可亲赴险地,天子不可擅离京师等等。大概就是用这些理由来劝阻孟昶。 而孟昶,实则根本不用臣子们劝,直接道:“朕不通兵略,更无驭兵之才,贸然北上,只会给将士们增添麻烦,反倒不好!” 大抵是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怂了,孟昶对王昭远道:“北面防御,乃是由你与韩卿一手构建,当此之时,莫若由你北上,督率诸军,防御汉军!” 见状,王昭远没有太多犹豫,拱手便道:“臣愿往!” “好,朕便以卿为北面防御都部署,率师拒汉。关城宁定,大蜀安危,朕就寄于卿之手了!”孟昶严肃地道。 “臣在所不辞!”王昭远也郑重道。 环视一圈,微微一叹,孟昶说道:“诸卿,国家板荡,内外不宁,唯有靠诸位,同心同德,共度时艰,以保江山了!” “是!” “陛下!”这个时候,枢密副使韩保正提醒道:“还有一事,不得不做准备。北汉兴兵伐我,必然兵分两路,北面重兵云集,东路也不可放松。而今夔州的军力弱了,还当东调军卒,增加川东的防御实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1章 川间栈道败兵急 初秋的季节,尚且有些炎热,川路高险,肆掠的山风足以使人感受到秋的凉意。自利州以北,两百里山路,栈道高架,是于险阻之间,开一通途。 嘉陵江水在山石头峭壁的阻挡下,蜿蜒曲折南流,峻岭之间,一片空寂之感,使得水流击石之声越加清晰。江右一段栈道间,军旗高树,乃是蜀旗,三千蜀兵正在埋头进军,因道路缘故,队伍拉得老长。 军前将旗,上书“王”字,这支队伍,乃是受蜀北面招讨使、利州节度赵崇韬的军令北上支援三泉关的军队。根据三泉关的军报,来袭的汉军仅为汉中王仁赡数千军,以三泉的防御,再兼有后蜀“大将”李进驻守,应当能抵御。 但毕竟是与汉军交过手的,经历了三年前的汉蜀大战,深明汉军的厉害,汉将王仁赡又是借着蜀卒的累累尸骨成就功业威名的。是故,没有太多犹豫,赵崇韬还是决定加强三泉的守卫,并让监军王审超亲自北上。 自北汉建国以来,在长达十年的汉蜀纷争中,连战连败,损兵折将,军心士气早就被打掉了,大部分的蜀国将校,实则已然患上了恐汉症。包括赵崇韬在内,此公对后蜀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对汉的畏忌,也是不假的。 此番北汉之突然来袭,还是让蜀军有些措手不及。因为汉蜀和议约定,蜀军在利州境内只能屯五千兵,既受迫于北汉的淫威,也为了减短军粮备北运的距离,减轻转运的压力,比较重实地履行了和约。蜀军北面五万人马,主要屯于剑门、葭萌一线。 当然,事涉国家安全,边境防御,蜀军也不会真“老实”到那个份上,三年间,在利州道间,修筑了几座防御军寨,以断川道,缮固城墙,囤积军械粮草。 汉师既发,除了调兵支援三泉关之外,便是加紧派兵,进驻诸寨,加强防御守备。 而王审超这支军队,在收到急讯之后,便果断整顿军卒辎需,自利州绵谷城北上,日趋七十里,逾三日,方才靠近三泉。 此时,距离汉军袭关,已经过去了足五日。在北进的过程中,不断收到北边的军报,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汉军攻城愈急,关防垂危,亟待增援。 如此,赵崇韬遣师支援的举动,倒显得有先见之明。而王审超在途中,感北边形势紧迫,心里也不由焦急,不停地催促士卒赶路,否则,进军的速度要更慢。 “都监,将士们连日行军,十分疲惫,还是歇歇!”站在栈道旁,看着不断自身边经过的蜀卒,一名指挥使走上来,向王审超建议道。 “三泉厮杀正急,我们歇得起,只怕李进那边等不起啊!”王审超有些无奈道:“三泉乃汉军入川第一大关,必然全力进攻,本将奉命援应,怠慢不得。” “可是这般进军,军疲气衰,即便赶到三泉,将士们也无法投入战斗啊!”指挥使说。 闻言,王审超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坚定:“那也不能拖延,三泉关若破,我军军势必蹙。且一旦停下来,又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 “传令各营,不许松懈,违者军法处置!”王审超说,顿了下,又补充道:“此地距三泉不足已不足四十里,让将士们再坚持一下,等到了关城再休息!” 命令方下,开路的前军营校亲自折返回来,形色匆急,道:“禀都监,前方有异动!” 见状,脸色微微变化,王审超即令全军暂停戒备,并带着中军护卫,奔向前方。在栈道中央,前军的蜀卒已顾不得疲惫,竖盾挺枪,张弓搭箭,戒备地盯着北边。 前方的动静很明显,混乱嘈杂,待出现隐隐的杀声,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了。没有一会儿,视野中出现了一支队伍,身形仓皇狼狈,没有旗帜可辨,但察其军甲军服,显然是蜀军。见其状,王审超心里便是一个咯噔,看着情形,三泉关明显出事了。 虽然是友军,但是一干败卒,也不敢放松,待其近前,即喝止之。但败军不管那么多,见到援军,逃在前头的人都不禁露出喜色,不顾喝令,径直朝着王审超这边冲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下令射了一轮箭,冲在最前的十几名蜀卒立刻载倒在地,这才让彼等冷静下来,不敢贸然靠近。 一阵攘挤之后,自败军中奔出一名蜀将,带着几名军士上前。来人乃是三泉城监军刘廷祚,满身的狼狈,见其状,王审超将他拉过,急问:“刘监军,怎么回事?三泉关丢了?李将军呢?” 到王审超援军中,刘廷祚松了口气,但听其问,眼神有些躲闪,点了点头,说:“汉军悍不畏死,连日攻城,我军虽拼死抵抗,但终是不支。李将军在北关上,被汉将斩杀。在下没有办法,这才收拢了些败军南撤!” 说着,看着王审超,刘廷祚哀叹道:“如果王都监能够早到一日,必定能够守住三泉!” “你什么意思!是在怪我吗迟误吗?”听其言,王审超不免震怒:“收到你们的军报,我即奉命整兵北来,连日行军,没有一刻耽误,将士未有不疲者。你们有三千人,据险关要塞,连五日都守不住?” 见惹恼了王审超,刘廷祚脸色微变,赶忙解释道:“我并非此意!王都监,汉军正踵迹而追,闲话少提,还是想想如何抵御!” 音犹在耳,自北边道间传来的喊杀声越加清楚了,显然,汉军追击的脚步正在迫近。前方的败卒越积越多,已经有所骚动,援军前营,也开始不安。 王审超脸色剧变,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尴尬与危险。他的援军疲惫不堪,又拉散在栈道间,前边败军扎集,追兵正急,这等情势下,没有充足的时间,根本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刘监军,我在此聚阵防御,你立刻回去,组织败军,抵挡汉军,延缓其追击,给我争取时间!”稍作考虑,王审超即吩咐道:“一味的败逃,只会被汉军追杀殆尽!” 闻令,刘廷祚连连摇头:“王都监,败兵已不成建制,军心士气皆丧,无法做到一边抵挡,一边整军。莫若你让开道路,让败军先南撤,你于此抵挡,我到南面整军!” 听其言,王审超差点一口唾沫喷在这刘廷祚脸上,表情变得很难看,但当此之时,也顾不得与之计较,眼神一闪当即道:“好!不过不可如此混乱无序,你立刻前去,稍作规整,告诉三泉败兵,我放开道路,让他们有序南去,带人在此设防!” “好!王都监真义将!”见其表态,刘廷祚面色一喜,拱手道。 说完便回转组织,其一走,身边的军校便忍不住对王审超道:“都监,败亡之卒不可用,疲惫之师不足恃!一旦放开道路,让三泉败兵经过,势必扰乱我军,将我军也引入败亡的深渊啊!” “本将岂会不知!”王审超变了脸,当即冷酷地道:“听令,前营占住栈道,北来之众,一律射杀!” 言罢,又朝副将指挥吩咐道:“立刻传命后军,徐徐后退,撤往金山寨。你亲自带人,在后方栈口,沿路堆积柴草、油脂,准备焚道,以阻汉军进兵!” “是!” 王审超这边,快速的做下决断,并安排行动。刘廷祚那边,回到败兵阵中,将王审超的意思一通报,败军大悦,不及片刻功夫,便带人一边高呼着,一边南奔,根本就没有“稍加整顿”的意思。 王审超在南边看了,不由大骂一声,他这边,还在命人往前边急运箭矢。顾不得许多,直接下令放箭,射杀一切敢南来的活物。 刘廷祚见占据道间的王审超这般做法,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诓了,面对无情射来的友军的箭矢,不由目眦欲裂,大骂王审超,自相残杀,不当人子。 自三泉关撤出的蜀军败卒,也千余人,前有援军用弓箭邀于前,后有汉师屠戮于后,直接彻底崩溃。 与追兵相接的蜀卒闻讯,干脆弃械投降,但汉军不明其状,直接斩杀,也没有受降的意思。一路前进,步步血腥,造成三泉败军,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这种局面下,败军被激发出了最后的血性,在刘廷祚的率领下,选择直接朝着设阻的王审超突击,悍不畏死的冲击,将王审超临时构建的前营防线给扰乱...... 王审超,不得不败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2章 向训为帅 倦鸟入山林的时辰,秋阳西垂,云霞铺叠天空,浸染满山林木。入川栈道间,持续了近半日的追杀已然宣告结束,血腥的气味在秋风的吹拂下,逐渐消散,杀声虽止,但周遭的鸟兽仍旧避得远远的,零星的蝉鸣都透着种凄凉与小心。 南去三泉关五十余里,栈道已然被截断,再南边,在蜀将的王审超的命令下,或焚,或拆,栈道尽毁。自王审超的率领下,蜀军是边撤边毁,停一地,烧一栈,就像点亮一盏一盏的率明灯,连绵二十余里,直至漫天岭。烟气、火光炽烈,仿佛在与映红山林的夕阳争辉。 站在断绝的栈道前,最先点燃的焚烧点,火势已经减弱,但升腾的黑烟,弥漫的热气,仍旧能够感受得到。本就有些黑的面庞不免被熏得更深,慕容承泰满身浓重的血气,不由骂了一声:“这些蜀军,端是可恶,辛辛苦苦建起的栈道,这样毁了也不心疼?” 在三泉关破后,慕容承泰受王仁赡之命,径率一部越关南下,除了追击败兵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抢占三泉至蜀寨之间的栈道,以免被其焚毁。 蜀军能够想到的事情,汉军这边一样能够想到。为灭蜀,大汉这边三年以来,从朝廷到西南,是做足了准备,完全做到知己知彼。对伐蜀大军而言,蜀军的城关虽险,但不足过虑,再坚固的城寨,也需人去守。论将,论兵,汉蜀之间的差距,有若云泥之别。 是故,道路的通畅与辎重的保障,才是此番灭蜀之战的关键。在破了三泉关之后,王仁赡是当机立断,都顾不得清剿关内残敌,即遣慕容承泰南下。 不过,紧赶急追,没曾想到,被一干援兵给耽误了,并成功销毁了栈道。 “将军,道间残敌已经被肃清,活捉了两百余人,可惜让其监军刘廷祚给跑了!”一名下属的营将身携战后的煞气上千,朝驻足南望的慕容承泰禀道。 “都杀了!”慕容承泰闻言,顿时杀气腾腾地道:“若不是这些败军相阻,我早就追到漫天岭了!” 听令,知道慕容承泰心中郁闷,营将还是小心地规劝道:“将军,都帅有严令,这杀俘之事,做不得啊!” 慕容承泰当然也只是心中不忿,口中发泄一番罢了,当即道:“留一营人,就地休整巡看,保证栈道,免出意外。剩下的人,收容阵亡弟兄,带着伤兵、缴获,回三泉关!” “是!” 入秋之后,天色明显黑得快了,怀着郁闷的心情,领着吹着凉风,走着夜路,回转关城。 三泉城,南倚鸡公山,北傍嘉陵江,以境三泉山得名。若说利州占入蜀要道,扼川北咽喉,那么三泉即为利州之口。东南是米仓山脉,如欲进川,乃必由之路,也是汉军初战必夺之要地。 经过半日的清理,城关已然肃清,彻底纳入汉军掌控,蜀军俘虏,移驻城外,单独设营看守,而伐蜀的大军,也已在诸将的率领下,陆续抵临,营于关南。 而此番伐蜀的汉军主帅向训,也被先锋主将王仁赡迎入城中。北面关楼,遍布着战争的创痕,血未凝干,尘扬烟熏,尸体虽已清理,但残留的痕迹无不显示着厮杀的剧烈。 “三泉的守军抵抗很顽强嘛!”向训征袍加身,满面威严,观察着战斗的痕迹,说道。 王仁赡初战建功,心情很不错,说道:“那李进自诩蜀中悍将,却也不过如此,终究难抵我大汉勇士,被张琼砍了脑袋。由此可见,蜀中无人,无名之辈,也敢猥称大将。” 听其言,向训问:“此战伤亡了多少人?” “连日猛攻,亡263人,轻重伤加起来有500余人!”提及伤亡,王仁赡唏嘘了一声:“不过斩获颇丰,杀敌过千,俘虏700余人,缴获的粮食足有5万斛。蜀军于此,屯粮倒也不少!” “伤亡不算小啊!”向训说了句,不过还是对王仁赡此战的战果表示肯定:“但是,此战意义不小,打出了我汉军的威风。三泉关可谓坚实,仍在数日之间,为我军所破,足以警示诸城寨蜀军,三年过去,他们仍不是我军的对手!此后,敌对阵即先怯三分!” “都帅所言甚是!”王仁赡道。 “所有伤亡的将士,都是大汉的英雄,当与有功将士,一并记录在簿,待战后上报朝廷酬功!”向训指示道。 “末将已着军中宣慰军吏,造册登记!” “好!张琼呢,此战破城斩将,他当首功!”向训问起。 闻问,王仁赡轻笑道:“正在营中疗伤,他亲冒矢石,身先士卒,连续三次登上关城,身被数创!” “伤得重吗?” “胸前一刀稍重,若非有胸甲保护,得被剖开!这个张琼,端是勇悍,打起仗来,根本不要命,比麾下士卒冲得还猛!”王仁赡的语气中透着赞赏。 “我大汉军中,正是不缺这些慷慨豪情的勇士,方能破关夺寨,战无不胜!当着重嘉奖之!”向训说道。 “是!”王仁赡当即表示认可。 王仁赡如今在汉军也是达到一定地位了,属于高级将领,不用再像过去那般,需要亲在操刀,厮杀在第一线。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了,当然也希望,像张琼这样的将校,越多越好。 当然,心中究竟如何看待,那就不足为人道了。毕竟,张琼乃是皇帝身边出来人,当过宿卫将军,却仍只能靠一身血勇建功立足。上位之将,自然欣赏赞叹,却也不免为之可惜。当然,军中也确实缺不得这样的将领。 “慕容承泰呢?”向训关心起这军中贵胄。 王仁赡禀道:“破关之后,我欲遣将出关追剿败军,占据栈道。慕容承泰主动请命,我让他率三营兵马南去,看时辰,也该回来了!” “做得不错!”向训说道。 “关衙已然肃清,可为行营中军,请都帅移步!”王仁赡说。 “好!” 简陋的三泉县衙,被汉军兵士占据,数万大军军令之所出,安危之所系,守备异常严密。帅案、节杖,令符、地图等一应事物,都已经准备好。 落座不久,行营都监高怀德与行营转运使张美一起入内。此番,高怀德是作为伐蜀副帅随军,直接朝向训禀道:“诸军皆已安顿完毕,禁军及汉中兵营于关内,余者皆驻于城南。” “高将军统兵大将,安排其事,自无不妥!”向训笑道。 此番受向训统帅的北路伐蜀兵马,计约四万步骑,由两厢侍卫兴捷禁军、汉中军、西南大营及怀德、怀威构成。当然,这只是战卒,另征发了上万民役。 高怀德身边则是一名容貌普通的中年将吏,张美。出身三司属吏,当初受宰臣薛居正的举荐,到西南用事,起初为西南粮料使,如今更主掌伐蜀全军辎需、粮械、车马之调配供给,已所征役夫的管理。其人敏干,一应调配,井井有条,从无短缺,深受向训赞赏。 “随军的五千民夫,已然安置妥当,辎重悉入城中,缴获粮械,接受完毕。剩下的人,当携后续辎重,押后而来。此番共打造了六千辆的轻便小车,虽载重不多,但便于山间转运......”张美说道。 “将粮草、辎需,交给张使君,我与诸将皆无忧了!”闻言,向训笑道。 “都帅过奖了,在下不敢当!”在向训面前不敢托大,张美谦虚应道:“不过川道难行,越往南,道途愈远,转运愈难,需要投入的人畜力当更多!” “无妨,待拿下利州,可就近征调民力,正逢秋时,等越过山阻障碍,更可因粮于蜀地,其间粮钱财货,任我军收取!”向训说道。 未己,军士来报,慕容承泰追敌归来,即召之问话。 见到向训,慕容承泰心情好转几分,将战果道来:“三泉的败卒,基本被全歼,不巧的是,有一支蜀军来援,我趁乱急击,杀败了其数百卒。但蜀将比较狡猾,逃得很快,并焚毁了栈道。是故,只保住了约五十里的通道,已留军驻守巡视!” “未能尽全功,请治罪!” 听其叙述,向训大笑,对慕容承泰道:“能保五十里,已然是大功。所幸趁胜追击,否则让这支蜀军援兵近前,栈道尽毁矣!三泉距漫天岭,算上曲折,也不足八十里。这剩下的二十里余山道,即命人修栈打通即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3章 捷报 因为将伐蜀的时间延缓,多出足足一年的空余,使得大汉的备战,有了足够的缓冲。自乾祐九年至十年,大汉无灾无难,平稳度过,是故当皇帝再度下达伐蜀的诏书之时,东京臣民没有任何人感到讶异,似乎理所当然一般。 历史洪流,浩浩汤汤,滚滚向前。天下大势,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然十分明朗了,大汉的战略也不再韬晦遮掩,皇帝刘承祐也是大大方方地表示他吞吐天下之心,平日与臣工交谈,提及此,都是豪言共勉。 到如今,即便东京的市井小民,都能就大汉一统天下,再造天平,发表一番看法。伐蜀诏命下达之后,市井如常,朝野依旧,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诸部司稳定运转,只是相关衙署与官员紧张了些,积极为伐蜀大军服务。 汉中距离开封,山高路远,遥遥两千里,为及时了解前方军情,在原本的驿道基础上,朝廷专门增设了一条军情驿传,悉良马,皆健卒。不过,即便所谓六百里加急,前线第一手的战报,要送抵开封,也需要十来日的时间。 驿骑东来,背插小旗,直接放入城中,驰骋入道,直趋宫阙,沿路高呼,三泉大捷。对于很多人而言,都不知道三泉是什么地方,距离开封有多远,驿骑经过的地方,观闻的士民都知道,伐蜀大军打胜仗了。 东京士民,平日里绝不会表示对大汉朝廷有多忠诚,对刘家天子有多爱戴,但听得前方将士打了胜仗,仍旧不免心生自豪。经过常年的宣传洗脑,百姓对于朝廷、对于大汉的认可,已然达到一定的程度了。 在开封臣民被东来的捷报撩动心弦之时,汉宫之中,皇帝刘承祐正待在春兰殿,看望他的小皇子。在去岁冬,小符惠妃成功诞下一麟儿,取名刘曕。 “这孩子很聪明,渴了,饿了,不舒服了,就会翻腾哭喊,以作提醒!”看着殿中仆妇给小皇子换上尿绸,小符的红润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给刘承祐一种自卖自夸的感觉。 小符身上妇人的韵味,越发浓厚了,产下皇子之后,就像放下了胸中的积石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明媚多姿,十分诱人。 因为有人侍候,从没有带孩子的苦恼,刘承祐从来都是怀中一种轻松愉悦的心情,看望,逗弄。目光在小符娘子撩人的身姿上流连了一会儿,刘承祐轻笑道:“我的儿子,有哪个不聪明?” “那自然是,官家天资英奇,孩子们能继承其中一二,就受用终生了!”小符言笑晏晏,温柔地恭维道。 闻言,刘承祐探手,在小符的朱唇上轻轻一点,道:“你这小嘴,是要甜死我吗?” 带着点挑逗的动作与言语,让少妇不由得红了玉颊,美眸之中,泛起秋波,却带有春意,明亮而动人。 心头一热,将美人揽入怀中,正欲好好抚慰一番,被人打扰了。 “启禀官家,崇政殿来报,枢密使柴荣求见!” 闻言,刘承祐不由松开小符,虽有些扫兴,但还分得清轻重。见她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在她紧致的翘臀上拍了一下,道:“柴荣此来,必然是前方军情有变。” “我先回殿了,下次再来看你们母子,天凉了,注意保暖,勿要着凉!” 小符娘子还沉浸在那“啪”的一声的余韵之中,面色越加红润,闻言,轻轻地应了声:“送官家!” 崇政殿,一张被放大的川蜀地图,挂在大汉舆图之策,有些泛黄显旧,这张地图已被刘承祐及臣属翻看了不知多少回了,黄旧都是被烛火烟气给熏的。 这就是一份军事地图,入川的路线、栈道、河流、渡口,以及蜀军诸城关、山砦的守将、兵力布置等等信息,都标注其上。 这是在当年赵普使蜀的基础上,再加多年以来蜀中暗间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秘密绘制而成。崇政殿有一份,向训那边也有一份,当然还有诸多辅图、细图,此乃大汉为伐蜀大计所做的最重要的准备。 殿内,几名大臣陪着刘承祐一道,站在地图下,共议军情。柴荣觐见,刘承祐将魏仁溥与李谷二相唤来了,政事堂的几名相公之中,就属于魏、李二人通兵事,尤其是李谷,是能带兵的。 后来想了想,作为首宰的范质不在,有些不合适,于是干脆把三司使薛居正一并唤来了,枢密院那边叫来枢密副使慕容延钊及承旨李处耘,再加上赵普,一场高级御前会议就组成了。 三泉首战告捷,固然足喜,但对于皇帝与朝中诸卿而言,还不至于为之过于兴奋。刘承祐需要的,是决定性的胜利,以及吞并两川的结果。 在天子与朝中大佬们的注视下,李处耘干练地讲述着北路的军情战况:“我军于本月十五日,攻克三泉,基本全歼守卒,克城之后,即遣一师快速南进追敌,抢占栈道、路途。逢北上支援的蜀军,败其一部,不过仍被其损毁一部分栈道,略断我直进之途。 蜀军在利州、剑州一线守备兵力约以五万人,以绵谷、剑阁、葭萌为基,构筑防线。绵谷防御,以其北漫天岭为根据,立大小漫天寨。漫天岭地形一如其名,山势回远,南北相连,控扼要隘,当我军进击路途,小满天寨狭固,大漫天寨危峻,如欲取利州,必攻此岭南。 又有金山寨前出在北,当栈道出口。三泉之战后,蜀军必然加强诸寨驻守,依靠漫天之险,将我军阻于利州之北。” 对于利州的山川地形,虽未亲眼目睹,但至少在舆图上,刘承祐已是烂熟于心,是故,李处耘一说,脑中就自动浮现出了一个个画面。对其分析,也表示认可,换他去守,基本也是这种安排,据险要,设固寨,足兵足粮足械,此乃正策。 宰相们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范质疑问道:“蜀军既据其险,又毁栈道,向都帅打算如何应对?” 李处耘说道:“向都帅暂于三泉休整,转屯粮草军械,并以怀德军向南修筑栈道,加固扩宽,以打通南进道路!” “即便如此,又如何突破漫天岭?”范质还是充满疑问。 其侧,面态清癯的李谷琢磨了一会儿,捋着长须,说:“向都帅只怕另有考量吧!” “李相果然智略过人,一言中的。”柴荣开口了,他与李谷有过交往,对其智计见识,素来钦佩,主动说道:“入川之途,既险且阻,蜀军据险而守,正面突击,以我军的实力,也能战而胜之,但伤亡必大,不足取。蜀军虽据利州干道,但周围山道、狭径,同样不少,这些年,军情司也在周边探出了几条小径,用以绕袭,避实就虚,出其不意! 向都帅以中军驻三泉,修栈道,通路途,吸引蜀军注意,另遣高都监,领偏师,自绵谷东南嘉川县,走罗川狭径,迂回南进,从侧后方,绕过漫天北岭,两面夹击其防线!” “明修栈道,暗度成仓!”魏仁溥颔首说了一句。 刘承祐也道:“此为两路并举,正奇相合,前后夹击!如何破蜀防御,取利州,朕与柴荣、向训,都已琢磨了些年头了,川蜀道路崎岖险峻,但终究不是绝道、死路,只要有路可走,我军必能翻山越岭,以征服之!” “不知绕行距离多远,若是为蜀军察觉,设阻埋伏,该当如何?”薛居正开口道,似乎有些担心。 “走罗川狭径,约绕行三百里,趁这段时间,北面道路的开通,正可与之同步进展!蜀中小径颇多,罗川径并不显眼,路线早已走通,向导充足,偏师将士都是经过山地行军作战训练的精锐。蜀军的注意都在北面,初时发觉的可能并不大,而待其反应过来,只要过了嘉川,便可化虚为实,从容夹击!”柴荣解释道。 “陛下与将帅料敌于先,运筹至此,蜀军岂能抵挡王师,此番伐蜀,必然功成!”薛居正露出一抹笑意,夸赞道。 刘承祐的心情不错,看了看在场的公卿大臣们,道:“前方将士作战,还需众卿支持啊!” “此为臣等应尽之责!” 柴荣继续,语气自信道:“根据时间,迂回绕行之计,当已功城,如无意外,漫天岭寨战端已起,本月以前,我军可尽夺利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4章 东路军 “赵匡胤进展如何?”刘承祐目光东移,落在川东地区。 就如战略筹划的一般,此番伐蜀,分北、东两路进军,北路为主,东路为辅。相较于北边蜀军重兵云集,兵卒粮械,支持便利,蜀军在川东,实力要弱了不止一筹。但是,自东路进军,道途要远得多,并且不乏险要。可称便利的,在于长江水道,军队、粮秣、器械之转运,着实方便许多,但也需越过三峡之险。 至于东路统军的主帅,刘承祐选择了殿前都虞侯赵匡胤,辅以禁军将领刘光义、张永德、党进以及荆北州兵,再加江陵水师。 听皇帝问起,柴荣说道:“东路进军,时间要晚些,根据最近的军报,赵匡胤于十八日,自秭归发兵,率水陆大军两万,出巴东县,西向夔州。目前暂无新的进展,不过北面既然建功,东路的捷报当在不远之期!” “给众卿讲讲川东蜀军的情况吧!”刘承祐吩咐着。 李处耘接话,介绍道:“据察,蜀国于川东地区,屯兵并不多,总计不足四万,久疏战阵,战力低微,近年来蜀地不稳,分散各地弹压镇守。起初,仅以万余人,驻守夔州,在我朝夺荆湖之后,增兵十营,算上乡镇之兵,也不足两万。 夔州乃川东门户,地跨巫峡两岸,如欲西进,必需攻破夔州。蜀军布防,主要围绕着巫山及奉节,巫山为主,以巫峡险要为依托,沿岸筑松木、三会、巫山等寨,分兵据守。 蜀夔州节度为庞福诚,乃孟知祥旧将,有兵略,久镇奉节,但年逾六旬。观蜀国军中,尽是老将,以一六旬老儿守户,可见蜀中无人! 是以臣认为,东路当有忧!” “蜀中非无人,只是孟昶主政川蜀以来,削骄将,去旧臣,兴文教,却大力压制武臣。使军中青俊难得提拔,壮士难以伸展,只能冀望于这些老朽宿将守关保土!”赵普找了个机会,发表一番看法。 “庞福诚者,无声名远扬,纵有兵略,也难为赵匡胤之敌!”慕容延钊评价道:“是故,东路进军,仅有一战,便是夔州之战。夔州若下,则东路大军自可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川东腹地州县,当望风披靡,可传檄而定。并沿水路直趋成都,东路若取得突破,纵然北路受阻,孟蜀同样难逃覆灭之局!” “如诸卿之言,朕可稳坐东京,以待捷报了?”刘承祐淡淡一笑。 “陛下筹谋多年,准备充足,知己知彼,王师定蜀,乃大势所趋,焉能不胜?”范质应道。 “成都有何反应?”刘承祐问。 “山高路远,交通堵塞,尚无消息北传,但可料其仓皇难定!”赵普说道。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对柴荣说:“今举大兵伐蜀,朝廷重心,专于西南,但其余诸边,亦不可放松,当着守备兵马,提高警惕,免于松懈!” “是!” ...... 夔州,巫山县以东四十余里,稍显紧凑的长江水道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停泊于其间,绵延十数里,像一条蛟龙般,在江面涌动。 主舰之上,“汉”、“赵”之旗迎风高扬,这便是由赵匡胤所统帅的东路伐蜀大军。此番进军,除了两百艘诸类水师战船之外,汉军征调了七百余艘大小船只,用以运输军队、粮食、军械,荆南三州境内,善操舟楫的渔民水手,都被征调随军。 时值七月下旬,秋风卷动波澜,两岸青山,层峦叠嶂,影影绰绰,落叶飘零,顺水东流。在距离大队五里开外,激烈的水战,正在进行之中。 赵匡胤领军自秭归出发,稳定进军,逾两日,即侵入夔州境内。闻汉师之来,夔州水军即奉命出击。赵匡胤即遣江陵水军都指挥使张彦卿,率领两千水军,前趋进击,开启西进第一战。 巫峡的地形,实则并不利于水军的大规模转挪作战,是故双方交锋,迅速地演变为接舷近战。绝壁夹岸,杀声在江上回荡,双方两百余艘战船,交织在一起,数千水军,浴血厮杀,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有所回落。 蜀军的人、船要多一些,接战初期,尚且僵持了一阵,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被汉军压着打了。江陵水师,乃是在原荆南水师的基础上,裁汰整编,补充健卒,加以长时间的得法操练,大部分军士,都是经历过水战实战的。 相较至于,蜀军的水军,就如其陆师一般,少经战阵,疏于训练,一加接触,没有快速崩溃,都是仗着巫峡的逼仄。 汉军这边,张彦卿也不负柴荣的举荐,水战指挥才能卓著,亲自在前指挥,麾下汉军,不断登舷,驱杀蜀军。汉军冲舟,寻隙而进,小范围攻杀,快速战斗,两个时辰下来,已然攻夺蜀船二十余艘,杀伤蜀卒上千。 箭矢横飞,刀剑交击,鲜血将清澈的江水浸红,数艘燃烧的舰船,冒着黑烟,闪腾着火光,逐渐沉没...... 正值壮年,神色严重地站在将旗之下,在几名盾兵的护卫间,盯着前方交战的情形。脚下占的,是一艘夺取的蜀军艨艟,身边几名旗兵,随时准备听候吩咐,挥旗指挥。 “蜀军败局已定了!”冷峻的目光纵览前方厮杀的情况,严肃的面庞闪过一丝波动,露出喜色,大声道:“传令,前队继续加强进攻,将这支蜀军彻底击溃,中队掩护支援,后队清剿收俘!” “是!”身边的令旗快速重复挥动。 “此地虽难施展阵型,不利包抄围歼,蜀军想要撤离,却也没有那般容易!恭喜将军,此战当大获全胜啊!”在张彦卿身边,一名水军指挥,笑眯眯地道。 眼见胜局已定,张彦卿放松了些,轻松地说道:“夔州的水师,不足四千,此番当是全部来了,正好一举歼灭。无水军可恃,我军便可从容封锁两岸,拔除沿岸军寨!派人,向赵都帅奏捷!” “是!” 汉军中军,站在旗舰上,耳闻自前方传来的厮杀声,赵匡胤的脸色显得从容而冷静,不动分毫。一双虎目,隐露精光,透着种踌躇满志的情绪。 在淮南大战之后,赵匡胤已有五年多的时间没有统军上战场了,这么些年间,他一直是作为殿前司的高级将领,在东京任事。虽有两次代天巡检边事,可谓深受皇帝信重,但同样的,他的仕途也陷入了一个平稳期。 对于赵匡胤而言,自然是不满足的,而想要打破桎梏,唯有战功,唯在战场,就像当年在征淮期间,连番战功,声名鹊起一般。 虽然在当年,赵匡胤就有单独领军,独立作战的经历,但此番,作为一军统帅,主方面之事,还是头一遭。 从受命南下统军开始,赵匡胤就下定了决心,建立功勋,在大汉一统天下的进程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哪怕如今,赵匡胤也才三十岁出头,但对他来说,始终有种“时不我待”之感。 前方厮杀正酣,赵匡胤的注意却似乎不在上边,反而观察着江峡两岸,微微叹道:“越靠近巫峡,这地形越加险峻啊!”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 作为与赵匡胤在淮南拼命的老兄弟,党进此时跟在其侧,听其呢喃,不由好奇道:“都帅在念什么?做文章吗?” 见其大大咧咧的模样,赵匡胤不由一乐,道:“平日里也劝过你,多读书,明理增智。我所读者,取自郦道元《水经·江水注》,说得便是三峡地理水势,果如其言,连山层叠,遮天蔽日,实乃我进军的阻碍。前面不远,便是巫峡山,乃是我们需要跨过的第一道阻碍,也是最重要的一道!” 听其言,党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任他什么阻碍,大军在此,踏平即可!” “党兄豪情胆略依旧啊!”赵匡胤笑了,对党进那股精气神,很是赞赏。 “这些年,一直待在军中,除了训练,就是轮值,太过憋闷了,此番都帅带上我,定要杀敌建功以报!”党进道。 听其言,赵匡胤心中喜悦,但还是摇摇头:“你此言不对!杀敌建功,是为了大汉,为了陛下,可不是为了我!” 见其教训,党进嘿嘿一笑:“是!” “前方杀声减弱了!”党进前指提醒。 侧耳倾听,果然,原本喧嚣的喊杀声,几不可闻,赵匡胤平静道:“看来张彦卿建功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5章 降将→良将 “都帅怎知?”见赵匡胤淡然之间,做出自信的判断,党进不由好奇道。 党进是个粗汉,目不知书,行为粗鄙,不爱动脑筋,以骁勇立身存世,闻名军中。领军作战,厮杀从无怯惧,不知死为何物。跟在赵匡胤身边,则更加懒得去分析敌情,思考战局了,一切听指挥即可。 闻其问,赵匡胤淡淡地道:“论士卒之精炼,将校之指挥,两军差距,难已计量。前番数报,激战正酣,如此近的距离,激战近两个时辰,如张彦卿局面不利,处败势,必然求援。他既不请援,而今杀声消弥,则战局已定,且必是张彦卿战而胜之!我想,用不了多久,胜报当传!” “听都帅分析战情,如饮佳酿,不胜陶醉,真统帅也!”党进憨憨一笑,恭维说。 未己,一艘走舸顺流轻便东来,穿梭过护卫在前的水师战舰群,直至赵匡胤座舰下,高声道:“启禀都帅,张将军已击破蜀军,蜀军溃败,正在清剿残敌,扩大战果!” “好!张将军真良将也!”赵匡胤喜赞一声,当即下令:“传命魏辚,率一千水军西进,协助肃清残敌,收降俘虏,从速清理水道,以供大军通行!” “是!” “另外,传令全军,准备起锚西进!” 正值午后,时间还早,取得了开门红,赵匡胤打算再趁胜进军,以迫蜀军。军令一层层地下达,整支庞大的船队,仿佛苏醒了一般,做好出发的准备,而头前拱卫的水师,也在汉将魏璘的率领下,西出一支。 魏璘,这个荆南降将,虽然才干略显普通,归顺朝廷之后,日子倒也还滋润。打周行逢的时候,捞到了不少留战功,献了投名状,而今西征,也作为水军副指挥从军,如果能苟到后边,至少三四代的富贵,是没什么问题的。 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清剿与疏通,巫峡间的水道,被清理出来,一部水师舰船的护卫下,赵匡胤赶到战场。望着江中的遗迹,优美的江峡景色,被战争与杀戮破坏了个干净,仍具美感,但肃杀的氛围,令人蹙眉。 缴获的船只与俘虏,被移泊两岸,专门看守,空出一条中间水道,魏璘亲自登上赵匡胤的座舰汇报。 “战果可曾清点出来?”赵匡胤问。 赵匡胤的统帅能力,在前期的筹备调度之中,已然表现得淋漓尽致,折服了西征的将校们。而魏璘,对于这个年轻的统帅,更不敢小觑,闻问,当即述来:“张都将以寡敌众,大获全胜,杀敌无算,必在千数,缴获各类船只七十余艘,收降蜀卒,约在两千之众,蜀军败走者,兵不满千,船不足三十艘!” “张将军呢?” “已率军追剿残敌,意欲尽歼之!”魏璘答道。 赵匡胤闻言,浓眉稍微一拧,略作思考,当即下令:“留一部,将俘虏集中看守,等候中军船队,循序西进。剩下的水军,随本帅的大纛西进,支援张将军!” “是!” “都帅,蜀师全军而来,尚且为张都将击破,如今已成丧师之徒,更不当为张都将对手,何需支援?”魏璘疑问道。 摇了摇头,赵匡胤淡淡道:“本帅只恐,张将军目的不仅在那些残军!” 巫山县东四十余里,有狭溪汇入大江,溪右,蜀军设有一寨,水陆相连,寨名松木。西逃的二十来艘败船,直接退入其间,而张彦卿率军,追及于此,不加思索,直接引军船冲入水寨。 败军带回来的,不只是失败的结果与情绪,更严重的,还有趁胜进军的敌人,杀气腾腾,势不可当。显然,张彦卿的目的,就是这座蜀寨。 残余的蜀军水师,面对侵掠愈急的汉军追兵,毫无抵抗之心,迅速溃败,直奔旱寨。张彦卿也下令弃舟登陆,聚众随后直击。 连战多时,又兼追击,士卒皆已疲敝,但士气高昂,又有张彦卿亲自指挥,鼓舞士气。就借着那股子气,再兼败卒的扰乱,在毫无攻坚利器的情况下,张彦卿率着水军,直接向松木旱寨发起冲击。 松木寨的蜀军守将姓卢,在察觉到张彦卿军的作战意图之后,只觉其狂妄无比。水寨虽破,乱军丛生,但反应还算快,积极组织人,弹压乱军的同时,以弓矢、木石、长枪据寨截道而守,想要就此予以这支骄狂的汉军以杀伤。 然而,还是那个理由,毕竟久疏战阵,混乱之间,将士错愕,军心动摇,想要在短时间内,组织起足够的战力,并两面兼顾,可没有那么容易。蜀将有其心,却无其力。 张彦卿的顾忌则没那么多,抓住机会,趁着旱寨的防御漏洞被弥补之前,集中兵兵力,突击一点。但不得不说的是,这样的冲法,牺牲很大,伤亡很多,在一刻多钟的时间内,汉军在松木寨前,便倒下了上百的士卒。 天色已微显黯淡,江峡间的秋风呼呼作响,似乎在为激烈交战的双方助威,又似乎在嘲笑凡人的争端,哀叹生命的流逝。 松木旱寨前的战斗,规模并不大,受地形所限,双方都难施展开,蜀军有守御之利,汉师士气高昂,但交战的烈度极高,几乎每一个呼吸间,都有伤亡产生。 在寨前,仍有数十名汉卒,执大盾,持钢刀,踩着木牌,向敌寨发起前赴后继的冲击。后方不远处,张彦卿神色冷硬,死死地盯着前方战况。 受限于地形,受限于攻坚军械的不足,到目前为止,只能选择死战,并从速破敌。张彦卿并不是贸然选择进攻,而是从俘虏的蜀军将校口中得知了松木寨的虚实,只有不到两千人,他觉得能战,是故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但是,当视野之间,见着那些受他调教的儿郎,以血肉之躯,仰攻前进,不断地倒下,哀嚎的声音,仍旧不免让他心生波澜。 不过这种情况下,是容不得任何心慈手软的! “将军,蜀军的抵抗很顽强啊,寨前已经损了不下120卒,既失突袭之效,将士们又连续作战,疲惫不堪,士气不断回落,一旦让寨中蜀军彻底稳固下来,再迁延于此,我军恐受重创!”见战况焦灼,紧跟于侧的一名营将,严肃地说道,似有劝退之意。 闻之,张彦卿目不转睛,厉声道:“那就在其稳固之前,击破他们!蜀军可作依托的,也只有那几面寨墙,险则险矣,一旦攻破,必然一举破之!” 深吸了一口气,眼光不断闪动,寨前的信息,不断地摄入眼帘,进入大脑。牙齿将嘴皮咬破,张彦卿道:“强弓硬弩,给我上前,将所有的箭矢,全部射出,压制寨上蜀军。” 看着身边既作护卫,也作后备的一百多名士卒,道:“你们也歇了一段时间了,不要跟在我身边了,冲上去!” “你亲自上去,告诉将士们,生路只在前方,踏破敌寨,击灭蜀军!”张彦卿唾沫横飞,严令道。 言罢,十几支箭朝张彦卿射来,被盾牌挡了几支,扎地数支,还伤了两名汉卒。营将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脸慷慨之情,对张彦卿道:“将军,我带人上前支援,至死方休!此地距离寨墙太近了,还请将军暂时退后避一避!” “将士们浴血厮杀,赴蹈向前,我身为主将,岂惧区区矢石?”张彦卿双目一睁,怒声道:“你不必管我,尽管上前攻寨,破了蜀军,我请你喝酒!” “是!” 待营将领兵上前,加入血拼,张彦卿又以箭指天,高声说:“传令,本将在此督战,攻寨士卒,敢有退后者,我将亲自斩杀!” 言方罢,一支流矢,带着强劲的力道,直扎张彦卿肩膀。虽有肩甲防护,仍旧被破,刺入肉中。一声闷哼,张彦卿身形一个动摇,身边的亲兵关心紧张地护在前边。 张彦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常地盯着敌寨,面皮轻轻抖动,只让士卒,将箭杆斩断,整个人依旧如一块坚石,牢牢地屹立在后边督战。 在张彦卿的激励下,汉军忘死冲杀,终于在敌寨打破了一道阙口。阙口一开,就似虎入群羊,一发不可收拾,而守寨的蜀卒,早为这干悍不畏死的敌军所震慑,砦墙一破,直接溃败,逃亡者有之,但投降者更多。 等赵匡胤领着人赶到时,战场已成残局,松木窄间仍显混乱,但汉军的旗帜,高高竖起。 得知张彦卿不只追灭敌水师败军,还以少克众,趁势拿下了松木寨,赵匡胤不由感慨道:“张彦卿者,真良将也!水战强悍,陆战攻寨,也丝毫不弱。如此人才,当年唐主竟不能用,可见其昏聩!” “虽然成功拿下松木寨,但张都将,不加请示,贸然进攻,终有擅作主张之嫌。此举风险极大,死伤必然不少......”赵匡胤身边的一名短须中年将领,名为崔彦进,乃东路军步军指挥之一,比较中肯地评价道。 赵匡胤则道:“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因随机而动,岂能事事请示。我前已与其出击之权,张将军既然选择趁势攻寨,必然是发现了战机,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是大功!” “都帅之器量,在下佩服!”听其言,崔彦进不由点了点头,露出感佩之色,拱手道。</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6章 赵都帅 蜀军的营寨,不提军事防御的布局构建如何,寨内修得还是不错的,整齐干净的营房,诸类建筑,风景上佳,可以用“宜居”来形容。 随着后续舟师之来,松木寨彻底纳入掌控,再难起任何波澜,蜀军的俘虏们都老老实实的,面对增援而来的威武汉军,不敢侧目。 魏璘几许安排着人,清点缴获,打扫战场,接受俘虏,安排防卫,修整水寨,准备迎接后续的大军,忙得脚不沾地。有点张彦卿在前边打,他在后边接防的意思。 赵匡胤再见到张彦卿时,老将正光着膀子,随军的医官正与其疗伤。染着鲜血的箭簇放在一边,上好了药,医士以熟练的技巧与手法,给其包扎着。一名蜀军军校,站在其面前,张彦卿听取其描述着什么。 见到大跨步入内的赵匡胤,张彦卿当即起身欲行礼,嘴里说着:“都帅既至,未及迎奉,还请恕罪!” 看他动作略显僵硬,赵匡胤赶忙伸手止住他,面态谦和,十分亲切:“将军不需拘礼!此番建功,不只破了蜀军水师,打通江道,还一举夺了这松木寨,是本帅当向将军敬礼以谢之啊!” “都帅客气了!末将岂敢当?”张彦卿微微一笑。 “伤得如何?”见他绷带缠身,赵匡胤关心道。 “无妨,只中一流矢,未伤及要害,休养些许时日即可!”张彦卿道。 对其气度,赵匡胤越加喜欢,感慨道:“将军以不足一千的疲兵,追亡逐北,速下要寨,对战机的判断与把握,作战之顽强,尽显得良将之胆略英姿!当上报东京,以扬其功名!” “多谢都帅!”张彦卿并不矫情。 说着,赵匡胤又道:“我在寨中看了看,可称艰险,你麾下将士多疲惫不堪,轻重伤者甚多,攻寨很苦!” 提及此,张彦卿也叹了口气:“阵亡两百余卒,牺牲不小,算上水战的损失,两千兵卒,伤亡几半啊!” “都是大汉的忠勇之士啊,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根据魏璘粗略估计,水战及陆战,前后歼敌约六千,缴获无数啊!凡参与此战的将士,都将得到朝廷的表彰与封赏,你们不畏牺牲,奋勇向前的精神,必当得到褒奖与传扬,受人敬仰!”赵匡胤做着保证。 “末将代麾下将士,谢都帅!” 注意到像只鹌鹑,局促小心地站在一旁的俘虏小校,赵匡胤说:“将军似乎在察问什么?” 闻问,张彦卿精神立刻恢复了许多解释道:“所察者,不过三会、巫山的蜀寨情况罢了。蜀军立寨虽多,余者仅以此两寨最为紧要。 巫山寨据巫峡险要之处,如欲顺利过巫峡,必取之以消后患。三会寨在松木寨西北,溪道距离约三十里,为巫山寨侧后掩护,屯兵一千五百员,可遣一师,先取三会寨,而后两面夹击巫山寨!” 听其言,赵匡胤不由拊掌,爽朗笑道:“张将军真良将也,与本帅不谋而同啊!” “都帅,张都将已建功,那三会寨就交给我!”一同入内的党进,主动请战。 “我正有此意!”看着党进,赵匡胤恢复了严肃,说:“待大军至松木,休整一夜,明日,你率本部三千卒,在俘虏引导下,前去取三会寨,打通夹击巫山寨的道路,本帅给你三日时间!” “用不着三日,我一日可下!”党进昂首道。 当即迎来赵匡胤的教训:“此间地势,利守而不利攻,纵使蜀军战力孱弱,也足可依恃而守。张将军因胜势而动,趁其乱无备,遂建功,即便如此,伤亡仍旧不少。如今,松木寨既下,三会寨必然警备。麾下将士,毕竟是血肉之躯,你党进也非钢铁所铸,攻伐坚寨,如掉以轻心,必定损兵折将!你若抱以轻敌之意,我即换人!” 被赵匡胤这么一番说教,党进也不敢反驳,骄态收敛,拱手郑重道:“都帅教训得是,是末将轻敌了,必然牢记教诲,体恤将士!” 点了下头,赵匡胤又瞧向崔彦进,说:“崔将军,可率五千荆南水陆兵马,舟船溯江西进,迫向敌巫山寨,战与不战,相机而决。以魏璘率水军配合于你,本帅自领大军后盾支持!” “是!”崔彦进沉稳的面容上,难免露出喜色。 也明白赵匡胤为何会将自己叫至身边跟着了,眼神之中不免流露出少许疑惑,他不似党进与赵匡胤的交情,还是有些意外给自己建功的机会。不过,心头虽然纳罕,但不妨碍接下差事,建立功勋。 “张将军,你负了伤,届时就暂时指挥剩下的水师,拱卫中军,以防不测!”转身又看着张彦卿,赵匡胤和煦依旧。 “是!” “走,我们看望慰劳一下受伤的攻寨勇士!”赵匡胤又道:“接连日夜的江上航行停泊,还是踏上实地,心里安稳一些。” 不得不谈谈天赋,有的人,天生就具备统帅气度与胸襟,饱经磨砺的赵匡胤,更是其间翘楚。短短的时间内,仅通过言行举止,便收服军心,使得上下大悦。 有一说一,皇帝刘承祐是没有这种本事的,同样是统帅,多年以来,刘承祐靠的,是身份的压制,权谋的施展,利益的邀买,使得上下臣服。虽常有亲民亲军之举,但刘承祐实则是高高在上的,内外将臣,敬畏的是他苦心孤诣,费十载而不断树立起来的权威...... 夜幕降临之际,大军船队渐至,在诸军将领的调度安排下,有序调整,停泊暂驻。暮色之间,舟灯明亮,连成一片,仿若长龙,而新占之松木寨,便是龙首。 身处“龙首”之间,登高西望,赵匡胤身姿愈显雄阔,脚下是江流汤汤,身后是军旗猎猎。首战告捷,他的眼光,已然不局限于夔州境内了,凌厉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玩水,两千里州县,落在那座富庶的锦官城间。 此番伐蜀,朝廷给东路军的定位,是为偏军,乃为策应北路大军。但是,不足为人道者,是赵匡胤可没有真的把自己当作配角,甘于陪衬。脑中勾勒出,自夔州以西的蜀国州县及交通,一个想法,在其脑中萦绕,一个计划,在其心中生根发芽。 ...... 七月下旬的成都城,秋意已经十分浓厚了,秋风萧萧,黄叶飘零,自汉军大举伐蜀后,本就不怎么安宁的西南大邑便震荡不断。 平原上的谷粮已然开始抢割,粮价继续走高,既因为百姓疯抢,也因为大部分粮食,也需运往前线,支持大军作战。 不过,在蜀主孟昶的一道严令下,官府出告,官兵出击,逮捕、查抄了一大批囤积居奇的商贾之后,粮价终于有所回落。 事实上,仅粮食资源而言,蜀中并没有那么得缺乏,只是需要看,掌握在谁的手里。孟昶这一番举动,打击了不法份子,释放了一定的成都民怨,但同样的,也得罪了不少官商,从而催生了不少积极联络北汉的带路党...... “有没有前方的战报?” 近半月以来,孟昶总算是从水晶宫中的美酒佳人、诗词歌赋间摆脱出来,察问军情军政。 自王昭远与韩保贞(正)分赴北、东,主持御汉军事之后,临时主持蜀枢密院的,乃是宰臣欧阳炯。 欧阳炯者,蜀中老臣!所长者何?写诗,绘画,长笛! 政殿内,面对孟昶的询问,欧阳炯尽量安慰道:“三泉虽失,所幸王审超将军,及时毁坏栈道,断汉军南下通途。而今正在修建栈道,日进不过二三里,王枢密北上之后,总督诸关寨兵马,又有漫天岭之险,足以拒汉!” “至于夔州,尚无战报传来,不过有韩副枢密提前聚兵东援,以三峡之险,亦可无虑!” 听欧阳炯之言,孟昶下意识地安心了几分,松了口气,喃喃道:“但愿王昭远、韩保贞,不负朕望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7章 迂回之师 米仓山西南麓,人迹罕至的山林间,钻出了一支为数不少的军队,周遭地貌复杂,峰岭雄踞,满山的荒林透着股原始与野性,不过受到此不速之客的影响,鸟惊兽走,远远避开。 自三泉至于嘉州,约180里曲折山路,狭隐小径,耗费了足足6日的时间,方才走完。旗帜被掩起,士卒将军甲捆背在身上,不敢喧哗,不敢抱怨,默然埋头进军。 即便经过训练,并且有了心理准备,这翻山越岭的劳累,仍旧超乎了高怀德的想象,尤其是未经开辟的米仓小径,随军的将士,也都齐装整备,携粮带水,更添加负担。 所幸,翻过北麓之后,地势平缓了许多。高怀德身体力行,与士卒同甘共苦,并且待在先遣营中,开路的工作,要累得多,数百士卒,皆弃甲卸装,手执砍柴刀,沿途清理杂草乱枝,流下杂乱足迹的同时,也开辟出一条勉强供大队通行的道路。 “都监,向导说了,过了前边的豁口,即可出山,有路直通嘉川县城!”高怀德身边,一名相貌倜傥,神色冷峻,隐含戾气中年将领,指着前头,对他道。 此人名为郭进,军职两川行营排阵使,早年投效高祖刘知远,因曾为高祖侍卫,身上打着刘家的印记。立国以后,屡受升赏,尝为磁州刺史、陇州指挥使,后被刘承佑调入西南军中,治军甚严,杀伐果断,天子以为名将。 “不容易啊!”闻言,高怀德疲惫的面庞间流露出少许笑意:“传报后面诸营,让将士们再坚持坚持,我们直接进城休息!” 听高怀德之言,郭进不由挑眉,说:“听都监之意,是要攻占县城?” 听其疑虑,高怀德点头:“将士们连日行军,亟待休整,补充粮水,有什么地方,比县城更适合休整?” 郭进道:“偏师迂回行军,重在隐秘,都监不怕暴露行迹,引起蜀军戒备?” 高怀德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我们匿军的本事了!再者,我们已至嘉川,绕至敌侧,最需隐秘的时期已然成功度,倒也无需过于担忧!” 看了看天色,云淡风轻,时辰尚早,高怀德说:“今日占城,休整一夜,明日起行,转向西北,走罗川径,奔袭漫天岭!” “这占城的任务,就交给末将!”听其考虑,郭进想了想,拱手道:“我查问过嘉川地势,崇山突,壑谷纵横,只一槽谷横贯东西,县城居其中,城东有宋江相隔。只需分两师,一支控制西道口,一围城,即可取城而不虞消息走漏!” “郭将军既有此意,本将断无不允的道理!”听其分析,高怀德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吩咐道:“将军需要多少兵马?” “嘉川虽属利州,实则偏狭,若非绕道,大军几难注意此处。区区小县,一千兵卒,即可下之!”郭进自信道。 “好!那便与将军两营先行,我与何将军,率众随后,以防不测!”高怀德说。 “是!” 高怀德这支偏师,共计十四营,七千余众,以怀威蜀军为主,再加两千西南精锐,高怀德则直接将两营西南兵调拨给郭进。 出了丘岭之后,脚下所踏,终可称道路,虽则仍旧曲折复杂,却也比在米仓山中转悠要好多了。即将得到休整,有了期待,将士的士气也回复不少,一切的疲惫与苦累,都被振奋的精神所压制下去。 怀威军都指挥使赶了上来,老将已年近六旬,念其年老,本次绕袭,本不欲以其随军,但何重建固请之。结果证明,似乎小瞧这老家伙了,随军翻山越岭,纵非如履平地,也是从容不迫,跑起山径,竟不下于诸多年富力强的将士。 “劳老将军随军,受这一路苦楚了!”对何重建,高怀德态度宽和。 高怀德客气,何重建可是小心地兜着,毕竟作为一个有前科的反复降将,稍显谦卑地应道:“天子不计前嫌,施以厚恩,在下忝为怀威都将,自当效死以报。我在蜀军中时,平日可没少翻走秦岭,米仓小径虽然难行,却也还迈得开腿脚!” 打量着何重建,虽然鬓夹白发,身形疲惫,但矍铄气质明显。高怀德不由笑道:“老将军之健铄,实不让青壮,足以使晚辈们汗颜啊!” “都监谬赞,在下可不敢当!” 言罢,高怀德收起了玩笑之心,表情恢复严肃,目光投向西北,说:“郭进此去,如无意外,嘉川可下。休整一夜,明日即转道,还有百多里的狭道,需要走啊!” 何重建道:“两百里都走过来了,还怕那区区百里?” “老将军,真豪杰也!” “不敢当,高都监才是真英雄!” 在高怀德进军的过程中,郭进那边,驱使兵卒,快速推进,占据交通道路,围取嘉川,十分顺利,完全达成作战目标。 整个过程,就像朝一汪静潭投入一颗石子,初起波澜,而后迅速恢复平静。克城没有亡一汉卒,倒是有十几名士卒,因实在难耐急进军之苦,有所怠慢,被郭进砍了脑袋。 ...... 利州,绵谷城。 利州处嘉陵江东,自北向南,属山地向盆地的过渡地带,虽则群山环抱,地势地形崎岖复杂,但作为州治的绵谷城,却非利守之所。 是故,蜀军在利州境内的御汉军力,主要屯于东北边的漫天岭一线,固守大小漫天诸寨。绵谷城内的守军,倒也不多,仅三千卒,并且主要起支持作用,利州蜀军的粮食、军械等各类军需资源,多屯于此。 北城头,挂着一颗人头,血迹早已风干,面目难辨,但恐怖渗人。这是原三泉监军刘廷祚,十余日前在栈道间,带人冲击王审超的援军,最后竟然成功活了下来,逃回了绵谷城。 原本打算回成都活动一番,以赎罪过,被后来赶到枢密使王昭远命人锁拿。作为蜀廷委派,北面防御汉军的主帅,升帐的第一件事,便是当着诸蜀将的面,将刘廷祚给斩杀,悬首城楼,并掷下严令,再有战败者,军法从事。 王昭远此举,既是要立威,也是想通过严厉的军令,激发蜀军将校的战心,让他们拼死领军抵御。想法是好的,但效果属实欠佳。 王昭远虽然主持后蜀军政多年,也提出了多项积极军事策略,但基本在成都朝堂间施展,与下边的军队、将士之间,实则有所割裂。 一无大功,二缺威望,使气耍威,仅是想当然地要严肃军纪,造成的结果便是,离心离德。对于北边的蜀军将领们而言,王昭远就是个幸进之徒,夸夸其谈之辈。 蜀太后李氏曾对孟昶说,王昭远出于厮养,无大功,不习兵,难掌军事,俟边疆有祸,必不能御大敌!此言后来传开了,使得王昭远名望更遭创,军中将校多以此鄙之。 不过,蜀太后的话,孟昶根本听不进去,仍旧重用王昭远。旧恩情分固然是其考量依据,但除了王昭远,孟昶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人选了,似赵崇韬、伊审征等领军将帅,或不乏小才,当多仰仗父辈余荫,虽领军,但也未必服人,比起王昭远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似王昭远那般同孟昶亲近。 蜀太后唯一推举褒奖,认为可托大事的高彦俦,却在三年前的秦凤大战之中,为汉军所俘,最后自杀殉国。为此,刘承佑还特地命人,于凤州给高彦俦立碑,记其事迹,以扬忠名。 还是那句话,蜀中无大将,无可担负擎天重任者。 而在此时的绵谷帅衙之中,王昭远正自着恼着,他面临着一个难题。昨日,汉将王全斌率军攻破了金山寨,负责守备的蜀将赵崇溥力战不敌,折兵上千,弃寨而退。 依照他此前的军令,赵崇溥即被锁拿,但要不要杀之,王昭远自己也有些迟疑了。北上的这些时日中,他察觉到了军中某些对他不利的气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8章 破寨 深思熟虑,抑或是迟疑许久,王昭远终于做下决定,朝候在堂间的军令官道:“赵崇溥虽失金山寨,念其力战抵抗,再加诸将求情,稍宥其罪,留其一命。不过,死罪虽免,仍不可免罚,杖三十,戴罪留职,军前听用,传令去!” “是!” 边上,挂着知枢密院事的蜀臣伊审征,听其决定,不由道:“枢密初至,便掷下严令,败者处死。而今赵崇溥损兵折将,失御防要寨,却又绕过他,如此,何以正军法,肃军威?” 伊审征乃蜀将伊延瓌之子,其母为孟知祥之女,年纪比孟昶大几岁,辈分却要矮上一辈。因为这层关系在,也颇受孟昶重用。 对伊审征,王昭远平日里倒也未曾怠慢。伊审征话里,就差直言他朝令夕改了,对此,王昭远叹息道:“我们毕竟初来,不立威,何以使军令通行。但要防御北汉,还需将领们要奋武用力,区区赵崇溥不足为道,但若因其一人,而致将校寒心,何以抵抗汉军?” 听其解释,想了想,伊审征颔首:“枢密所虑甚是!” 事实上,王昭远杀刘廷祚,已经让北面的蜀军将校微词颇多。当然,以刘廷祚在南逃过程中的做法,处死刘廷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反而甚合军心。引起蜀将们不满的是王昭远杀刘的理由,因为打了败仗,就要处死,实在难以接受。 这也是数日以来,王昭远后知后觉,想明白的事情。是故,又果断改变了做法,想要缓和一下,以免显得太过苛厉。 不过,也听出了伊审征隐含的意思,为免丧他帅威,让诸将小瞧,王昭远又对军令官补充道:“你持我帅令,前往漫天寨监刑,让众将亲临观刑!” “是!” 综合王昭远的表现来看,此人心思变化快,想法多,也导致做法多变,嘴里还一套一套的。但变了变去,威严立得勉强,军心却散了,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处理完赵崇溥的事,王昭远又将精力放到对汉防御上来,凝神研究着利州蜀军防御布置图,忍不住给伊审征讲解道:“金山寨既失,蜀军兵锋可直抵小漫天寨!对此,我本有预料,却没想到汉军推进得如此迅速。归根结底,还是三泉丢得太快,使得汉军成功抢占道路,那刘廷祚,当真死有余辜!” “抱怨已无用!”伊审征对王昭远道:“汉军兵锋既达,如何抵挡,才是首要之事!” “大小漫天寨,皆占尽地利,汉军强攻,也是枉然,只需充分发挥地形地物优势,予敌以杀伤打击。唯恐将士怯敌不用命,我当亲往前寨敦促作战!”王昭远道。 说着,看向伊审征,说:“一场攻防大战,已是迫在眉睫,我明日即北上漫天岭督战。伊兄留守绵谷,此地乃我军军需命脉,断不容有失,还望慎重,切莫怠误!” “枢密可放心北上督师,绵谷就交给我了!”伊审征自信道。 绵谷东北不足四十里,便是漫天岭,岭分大小,南北相连,当汉中入巴蜀金牛大道。蜀军以大小漫天寨守之,汉军如果一板一眼地正面进攻,即便能攻下,也将损失严重。小满天寨的守将,便是此前奉命北援,被慕容承泰击溃,毁了一部金牛栈道的王审超。 入夜,秋风给蜀寨送来寒凉,王审超拿着一小坛酒,迈入一间军帐。帐内,空气中弥漫着点淡淡的血腥味,一名面相方正,留着短须的将领正趴在军榻上。 这名蜀将,就是丢了金山寨的赵崇溥,一脸的郁愤。后蜀军中青黄不接,这赵崇溥就属于中生代的将领,此时,面目之间表露出一种郁愤之情。 “怎么样?伤得重吗?”取过一张短札坐下,王审超问道。 看向王审超,赵崇溥哼唧一声:“皮肉之创,不足为道,区区三十杖,还打不断我骨梁!” “汉军的战力,我亲自体会过,赵使君他们也理解你!金山寨换任何人来守,都难挡住,你能抵挡一个白日,并给汉军造成数百杀伤,已是难得了。委屈你了!”王审超以一种宽慰的语气道。 “能喝酒吗?”将酒坛拆封,递给赵崇溥。 “重碧酒!”赵重溥接过便畅饮一口,赞道:“好酒!” 随即恨恨地道:“王昭远那狗才,拿我来立威,真不知他何以如此狂妄!此人也能做统帅?我倒要看看,他将如何退拒汉军!” 闻言,王审超也不禁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一抹深沉,道:“大战将起,我辈也只有尽力而为了!但,不是为了他王昭远!” ...... 乾佑十年七月二十七日,秋。 嘉陵江侧,漫天北岭,自辰时起,做好了充足准备的汉军,随着两川行营都部署向训一声令下,正式发起对蜀小漫天寨的进攻。 二十架霹雳车,在半个时辰内,向敌寨连续投放了五百余颗火油弹,紧接着便是犀利的床子弩。在这些年的战争中,对于汉军这残酷而威力巨大的重械,蜀军吃过亏后,也有了警惕。 前寨内,调运了大量的沙土,周遭的山林树木,尽数被伐空,光秃秃一片,并且寨墙拆毁重建,能够替代的地方,都以三合土砌筑。是故,还欲像当年破威武城那般起奇效,已不可能。 但是,即便如此,火油弹的威力,仍旧让诸多没有经历过此阵仗的蜀卒惊恐不已,那爆裂开的火花,绚烂而毒辣,就像一只只火魔,沾着人就欲吞噬,令人头皮发麻。 守将王审超见机,命前寨的人后撤躲避,前寨缺少可燃物,抛入的火油弹缺乏后劲,火势迅速减弱,待汉军停止发射后,再度返回砦垒以御。 而汉军攻寨士卒,也寻机发起攻击。负责前驱攻寨的,乃是怀德军,上千由都将李彦精挑细选的健壮悍卒,一直养精蓄锐,在副都指挥使韩继勋的率领下,猛然突击。 围绕着稍有破损的小漫天前寨,战斗在短时间内进入白热化,名为战争的猛兽,无情地吞噬着双方士卒的生命。 受地形所限,汉军并不能用云梯、井阑、冲车等大型攻坚利器,只能靠着稍显简陋的竹木梯排,以猿登敌寨,靠着刀剑长枪,去冲击固塞。所幸,对于这两营“敢死之士”,向训并没有区别对待,真的将之作为炮灰,除了亲自敬酒之外,还专门调了一批坚固的甲胄,将之武装起来。 即便如此,作为进攻的一方,仍旧不免受到重创,有些劣势,并非血勇能够直抹平的,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小漫天寨前,在王审超的亲自指挥下,蜀军抵抗得还算顽强,而攻寨的汉军,即便武装到牙齿,在敌弓矢、长枪、木石的威胁下,伤亡也不断增多,还有不少跌落摔伤亡者...... 血腥与死亡,除了带来畏惧,也吞噬着士卒的理智,变得疯狂。汉军的军法素来严苛,刘承佑屡次整军,对军纪军法的建设,一直在加强。作为降军的怀德军士,也受到了严格的整练,说不怕死,都是假的,只是没有任何多余的选择罢了,对于他们而言,受命之后,只有朝前冲杀一条路,去博取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生机。 “都不要怕!” “继续进攻,蜀军挡不住的!” “为今之计,死中求生,向死而战!” “踏破敌寨,人人皆得重赏,可衣锦还乡!” “杀!” 杀声炽烈,箭矢横飞之间,韩继勋一身重甲,紧缒于后,掀开了面罩,高声宣告,激励士气。在这等攻防形势下,作为一线指挥,他最主要的工作,大抵就是激励、监军,需要调度的地方,反倒不多。 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向朝廷表忠心,也为了子孙能受享受福荫,韩继勋这老将也是豁出去了! 向训大纛立于嘉陵江左的一座峰台上观战,盯着战场的形势,攻打寨的进展,他似乎并在意。身边,站着王全斌、王仁赡等几名高级将领。 观察良久,向训说道:“蜀军也是学乖了,火油弹对这等寨防,已难起大用,蜀寨若皆如此,之后将减少乃至放弃火油弹的使用!” “可换石弹,蜀寨在山岭间垒土,即便坚固,地基未必牢固,千百颗石弹发射出去,或可毁灭之,将之重创!”王全斌说道。 “其中后寨,仍以木石建筑为主,只是地势高峻,霹雳车既不方便摆设,其力恐也难及。当改制小罐火油弹,以人力近距离抛投,不过,还需以弓弩做主要掩护。”王仁赡说:“观蜀军的应对抵抗,那王审超还算有些指挥能力!” 听二王一人一言,各给评论建议,向训说道:“由此可见,蜀军之中,并非无人,我军进击,还需慎重!” 约一个时辰之后,在冲寨的两营敢死之士强攻之下,前寨终于被破。汉师鱼贯涌入,后边怀德军都将李彦,立刻投入后备力量冲入蜀军前寨。 “这韩继勋,看起来还是老当益壮啊!若当年的蜀军,能有如此战力,我军想要胜之,怕也不易!”见破了前寨,王仁赡不禁感慨道。他当年与韩继勋做过直接对手了,此时心中的感慨,要深刻些。 “蜀军的孱弱,与士卒无关,也非一将一帅,所能挽回!”向训说了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9章 王昭远:此乃战机 “前寨拿下,并不意味小漫天寨破了!”站在高处,能够清晰地纵览前寨内的情况,见着蜀军的动向,向训说道。 纵目远眺,可以发现,在寨关被拿下之后,蜀军虽然陷入了一阵混乱,但在将校的指挥下,迅速地朝更高更险要的中寨退去。 再度体验,并证明汉军的强大意志与攻击力后,蜀将王审超亲自带人断后,竭力抵挡突前的汉军,争取得一定时间,也果断朝后收缩,并成功退入中寨,闭门继续固守。 汉军入前寨,需要做短暂的调整,绞杀残勇,轮换尖兵,重整阵型。速度很快,留给王审超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仍旧在丢了前寨的情况下,在中寨壁墙上,组织起了一道堪称严密的防线。 中寨高立,在刀兵的加持下,越显狰狞可怖,刀枪上反射出的寒意,比起凉秋可森冷多了。未免将士的情绪与鲜血冷却,在李彦的支持下,韩继勋带人,朝小漫天寨发起第二轮攻击。 “看来那王审超,对守寨之法,早有准备了啊!”见到攻寨形势的变化,王全斌表情严肃了些:“以前寨拖延,造成杀伤,消耗我军士气,不能守,果断撤往中寨。越往上,地形越加狭促,我军受限甚大,投入的兵力更少,士卒攀爬也更消耗体力。 一旦锐气丧尽,必然无功而返,蜀军胆略若足,还可趁势杀出,居高临下而击,一个不察,就可带给我攻寨将士一场溃败。甚至,一举夺回前寨,尔后重复。 如此,小漫天寨,只要有足够的兵力、粮草、军械,只要维持住士气,我们想要突破此寨,不死五千人,根本拿不下。更有甚者,即便死战之,终做徒然!” 王全斌一番话,将蜀军的盘算尽数道来。当然,他所说的,是蜀军所期待的理想状态。汉军将帅又不是榆木脑袋,战况、形势、伤亡到一定地步,自然会更改战法。 但是,时下的寨垒强攻,仍在激烈进行中。对于汉军士卒而言,比起前寨,要更艰难,更血腥,伤亡也更大。 只稍作思量,向训即下令道:“从其他诸军中,抽调三千弓弩兵,一千入前寨,射击压制中寨敌军,剩下两千在后支持轮换。传令张美,安排人往前寨搬运十万支箭。告诉将士们,不要吝惜弓矢,只要手尚有力,还能引弓,还能上弩,就给我往寨上射!” “是!” 令下之后,向训冷静的目光,不由投向东南方向。正面攻防进展得越激烈,隐藏起来的真正杀招,出奇效果越佳,造成的破坏力越强。 ...... 在蜀寨东南,几乎近在其侧,高怀德领军,已然隐伏于此,蓄势待发。在昨日傍晚,便已经秘密潜伏至蜀寨外五里,并遣几名善走山岭的士卒,充为死士,缒绝岭而下,与向训取得联系,约以进攻小漫天寨。 并没有定具体时间,但攻伐的厮杀声,便是约定的信号。而在高怀德运动到位的情况下,向训也没有多少犹豫,选择隔夜即发起进攻。对于高怀德这支奇兵而言,拖的时间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茂密的林荫,是大军潜伏最好的遮蔽,靠在一棵树干上,高怀德闭目养身,岭侧的杀声似乎成为了催眠宁神的伴奏,只是手指,不停的敲击在膝盖上,频率不低。 “都监!都两个多时辰了,还不发起进攻吗?”相较于高怀德的淡定,老将何重建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再度走到他身边,问道。 “老将军勿急!我们只有一击的机会,必须保证能竟全功,否则,一击不成,蜀军有备,攻势必挫!”高怀德沉声道。 绕行三百里,袭击敌后,乃是出奇行险之策,但事到临头,需要的却是高怀德冷静谨慎的判断!至于两军之间的配合,就要靠两名将帅之间的默契了。 终于睁开了眼,高怀德起身三两步登上一块巨大的山石,朝岭外张望,发现秋阳正高,将至顶点。随后,不加思索,伸手遥指蜀寨,厉声道:“传令,疾行攻寨,一举破之!” “是!” 歇是歇够了,也忍够了山间的苦熬,不到四千犹有战力的精卒,在高怀德与何重建的率领下,朝蜀小漫天寨攻去,发起致命一击。 至于其剩下的军队,却是得知绵谷空虚,则受郭进的建议,分兵西南向,再绕道,前去取绵谷城。 小漫天中寨,杀声依旧,换了一批冲寨士卒,在弓弩的掩护下,踩着鲜血与尸骨,向蜀寨发起进攻。那高而固的砦栅,就如一座鬼门关,吞噬着生命。密集的箭矢,一轮又一轮地射向寨墙,砦墙之间,密密麻麻,竟成箭林。 中寨下,已然堆叠着厚厚的一层尸体,寨上亦然,面对汉军疯狂的进攻,王审超竭力保持着冷静,但心头不免生出震恐。若不是据此险寨,麾下岂是汉军对手。怀德军已然打疲了,伤亡近千,改换西南军,攻势凶猛依旧。 寨上,在汉军弓弩不要前的射击下,蜀军的伤亡同样不小,王审超都中了一箭,却又不敢后退躲避。只要有所松动,必然有汉军趁隙攀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的,中寨的抵御,也开始变得吃力起来了,寨上的蜀卒,也开始露出慌乱。艰难指挥守御的同时,王审超心头也不禁对汉军这不顾一切的进攻生出疑惑,哪有这么一上来,不作试探,就直接全力以赴,不留余地的。 浓郁的血腥味里,炽烈的喊杀声中,见着那一名名不要命地迎着寨上矢石冲击的北方悍卒,王审超虽然知道,这样的进攻,汉军并不能久持,只要他能抗住,寨垒必保。 但是,认知归认知,心头的震动,是无法彻底压制主住的。小漫天的蜀军也就四千,就在王审超传令把最后两营的后备兵力调上来防守,并向大漫天寨请援之时,收到了噩耗。 有一支汉军,翻过东南坡岭,突袭后营,寨栅已破。事实上,都不用禀报,来自侧后方的杀声,已经足够让奋战在一线的蜀军震动了。 惊变之下,王审超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嘴角满是苦涩,虽然不知道汉军是从哪里绕过漫天岭的,但他明白了一点,为什么汉军一上来就是全力强攻、猛攻,并且,小漫天寨将破矣,北岭一破,南岭焉能保? 正午时分,在汉军猛攻小漫天寨之时,王昭远方才赶到大漫天寨,顾不得许多,直接察问起战事情况。 王昭远倒没有耍威风,只是那自以为是的熟络,使得气氛有些尴尬,颐指向北,以一种恳切的语气道:“听闻汉军攻寨,我心甚忧,立刻加速北来,而今战情如何?” 在漫天大岭,隐隐可闻北面的杀声,赵崇韬对王昭远道:“王审超来报,已然弃了前寨,主动退守中寨,给汉军造成了大量杀伤。从传来的厮杀声可知,激战正酣,已经持续一个时辰了,王审超守住了,汉军必然伤亡惨重!” 听其言,王昭远顿时面露不愉,说:“你难道就靠猜测来判断敌情吗?前方战斗正酣,你是否有前去查看?” 赵崇韬可不怵王昭远,他不客气,赵某人顿时就顶了回去:“王枢密给本将的命令,是守备大漫天岭!” “小漫天岭若有失,大漫天岭如何得保?”王昭远厉色道。 “大漫天岭若有失,届时王枢密又当罪谁?”赵崇韬冷声道。 “你大胆!” “你放肆!” 将帅直接掐了起来,周边的将领赶忙劝解:“而今小岭王将军正在与汉军血战,将帅可不当再起争执!” 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王昭远打算暂不与其计较,生硬地道:“赵将军大驾难行,我当亲自去,勉励将士!” 说完,正欲带人动身,一名满脸污汗的军校在引导下跑上来,缓了口气,禀报:“汉军不惜伤亡猛攻,双方死伤皆重,恐小岭不支,王将军请援!” 王昭远又察问了一番战况,得出一个结论,汉军是在全力进攻。不忧反喜,与诸将道:“汉军过于骄狂,意图一举夺我小漫天寨。其如此不惜伤亡,必难持久,我们的战机来了!” 王昭远喜笑颜开的,朝着求援的军校道:“你立刻回小漫天岭,答复王审超,让他务必守住营寨。我立刻分深渡的守军,先行前去支援他!” “是!” 漫天岭一带的嘉陵江,有几个转折,其中小漫天寨南,有一渡口,名为深渡,设有浮梁,沟通两岸,蜀军也于彼处立寨,用以联结南北。 待军校去后,王昭远乐不可支,大笑几声,与赵崇韬等人道:“诸位将军,立刻整军!我们当从速北上,俟汉军锐气消磨,即行反击,纵使不能一举击破汉军,也能重创他们。或许,还可一战定胜负,此战不必迁延过久!” 见王昭远神采奕奕的表情,赵崇韬眉头微凝,说:“王枢密不要小瞧了汉军!此前的策略,可是固守漫天险寨,小岭告急,援兵即可,可以更改兵略,主动出击?” “我岂不知汉军之强大?只是,赵将军既为将,难道不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但因势而动,随机应变。既有战机,就当主动抓住,否则,坐望局势,自束手脚,终只一庸将耳!”王昭远淡淡道,谈起这些,他很自信:“再者,小岭血战一场,伤亡必大,待击退汉军,也需自大岭调兵,以作补充!” 赵崇韬等人对视了一眼,下去整兵了,你是主帅,说得有理,暂且听之。 大漫天诸寨有兵上万,在王昭远的驱策下,以不怎么快的速度,集中了三千甲士,准备北援,觅战机而破汉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章 大获全胜 “小岭破了!” “小岭破了!” 勉强集结的蜀军,刚做好出击的准备,一名蜀将骑着马,越过坎坷的山路,直撞大漫天寨,行状仓皇,大声疾呼。 见状,王昭远面上的踌躇色顿时消却,待其入寨,赶忙命人将这报讯之人拉下马来,厉色问道:“你说什么!” 面对王昭远的斥问,军校方才稳了稳心神,一脸哀叹:“枢密,小漫天寨失守了!” “不可能!你这厮,莫不是汉军的奸细,前来乱我军心的!”王昭远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严词喝止。 “小岭真的失守了啊!”面对王昭远似乎要噬人的表情,报信的军校有些无辜。 闻言,王昭远怒声质问道:“僵持到现在,怎么突然失守!王审超不是还有两营军士以为后备吗?王审超呢?如何给我丢了营寨?“ “汉军攻势凶猛,我等竭力厮杀抵抗,但突然有一支汉军,趁我军不备,自寨后杀出,两面夹击,实在难挡。寨破之前,小的奉命杀出,前来报信。王将军,王将军他陷于乱军,生死不知!”军校答道。 听其言,王昭远一口气差点卡在气管里,既是愤怒,又是羞臊。他这北来督师,才起个头,要寨已失,再念及方才的指点兵略,意气风发,更是差点直接破防。 毕竟是常年身处高位的人,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顿时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却是赵崇韬等将及周边的士卒都注视着他,那不适的感觉来源于他们的目光。 察觉到军心的动摇,王昭远反应过来了,看着来报的军校,念及其一路高呼入寨的表现,生生忍住一脚踹翻他的冲动。 看他那模样,心里也知,从他口中是问不出更多的情况了,旋即吩咐道:“立刻派人,前去查看战情,探察汉军动向!赶紧让深渡的军队回撤!” “是!”有传令官应命而去。 “王枢密,北寨既破,我势必沮,一旦让汉军占据道路,休整结束,定然引兵来袭我南寨。兵情紧迫,你既然在此,如何拒敌,还请速拿主意?”赵崇韬表情凝重,代表诸将,向慢慢沉寂下去的王昭远问询道。 此时,倒也没有与王昭远打擂台的兴致了,不是觉悟有多高,而是感受到了危险。毕竟现在都在同一艘船上,虽然这艘船有些漏水,但仍需一个掌舵者。另外则是,王昭远做主,有什么后果,主责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抬眼看了看周遭将士的表现,他并不觉得那一双双眼睛中都是期待与信任,略加考虑,尽量表现得沉着道:“让深渡的军队立刻撤回大漫天寨,烧毁浮梁,让寨中将校,立刻调整,安抚士卒,提高警惕,加强大漫天寨的防御。北岭已经丢了,南岭不能再出问题!” 说完,王昭远便带着亲兵回转大漫天寨的帅帐。留下一干蜀将,面面相觑,一众人就将目光投向赵崇韬,见状,赵崇韬摆摆手:“都看我做甚?王枢密帅令在前,还不遣散士卒,听命而行?” 王昭远进入帅帐,便取出蜀军的利州军事防御地图,仔细研究起来,似乎想要从中获得灵感,扭转败势,挽救危局。 看得认真,实则眼神稍显茫然。不过,王昭远脑子里的想法仍旧很多,他在深思,偷袭的汉军来源于何处?是否还有其他的暗手?是否也来个出其不意,领兵发起一波反击,夺回小漫天寨?要不要把南边的兵力北调支援? 但想得再多,终作无用,到了,还得看汉军接下来的动向。从小漫天寨失陷的那一刻起来,抑或高怀德那支偏师活动到敌后开始,蜀军的防线便漏了个大洞,战争的主动权彻底落入汉军手中。 王昭远心中头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并且对自己有所怀疑,战事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汉军的实力,将帅的狡猾,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当年秦凤之败,他毕竟是在成都遥控指点,感触没有那么深,只当蜀将们无能,不能发挥他的战略战术。但如今亲临战场,还未与汉军真正谋面,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与威势,竟让他有种被扼喉的窒息感。 没有等太久,前方的战情越来越清晰,当然噩耗不断,汉军不只是破了小漫天寨,还趁胜南下,正好撞上北进的深渡蜀军。一番攻杀,深渡蜀军直接被汉将高怀德击破,汉军趁机疾进,成功抢占深渡浮梁。 而大漫天寨间,得知北面的败讯,军心震动,尤其陆续逃归的深渡败军,更添焦虑。上下不免疑思,小漫天寨如此险固,竟被汉军半日而下,大漫天寨又能抵挡多久。 申初时分过去没多久,秋阳偏移,播撒在蜀寨间的光线也凄冷了几分。又是一支蜀军败卒,快步南来,满身狼狈,丢盔弃甲,手上兵器倒也还在。人不多,粗略一览,也就两百人左右,步伐匆急,似乎背后有饿狼在追逐一般。 近前来,在败兵中蹿出一名军校,看起来很壮实,操着川音,急声道;“我们是深渡的守军,快开寨门,救救我等,后边有汉军追击!” 在前面的半个多时辰内,已经收拢了一些被打散南逃的深渡败军,只是没此番人众。不过,听着那熟悉的口音,再见视野极处的山道间,已隐隐有汉旗闪动。 情况有些紧急,寨门的军校,顾不得多思,当即命人开门,同时派人通报有敌人军迫近的情况,向全寨示警。 “你们赶紧进来,别在门口挡着,立刻前方左寨,赵使君安排了地方给你们休整!”军校上前,指挥道。 领头的败军小校上前,合抬眼露出一道如沐春风的笑容,真诚地道:“万分感谢!” “不......”在守门的军官还没体会到那道笑容的含义之时,只见一道亮光闪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砍翻了守门的蜀校,领头的军官,只高声呼了句“杀”,随即带人,朝完全没反应的寨口蜀卒杀去。在后边,“追击”的汉军,提进的速度更快了,不及片刻的功夫,蜀大漫天寨,杀声四起。 突闻寨前杀声,如发于耳畔,王昭远惊诧不已,赶紧命人去察问。赵崇韬亲自走了进来,看着王昭远,急声道:“王枢密就别再研究那寨图了,汉军突至,已经在攻寨了!寨门已破!” 闻言,王昭远有些不可思议:“汉军是不怕累的吗?夺了北寨,取了深渡,还敢奔袭我南岭坚寨?” “什么?你说寨门已破!”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王昭远瞪大双眼:“不是让你们加强戒备吗?杀声方起,怎就破寨了?” “一小股汉军,化作深渡败军,守门指挥不察,放了进来!”赵崇韬也是怒气冲冲的。 “该死!竟敢如此大意!”王昭远目眦欲裂:“汉军主力,必然踵其后,立刻派人夺回寨门!” “我已经调军去了!”赵崇韬看着王昭远,严肃道:“王枢密,汉军大举攻寨,总不当坐于帐中拒敌!” 听其言,王昭远压下心头的震恐,起身提着佩剑,脚步趔趄地便往帐外而去。 而大漫天蜀寨内,已是混乱一片,就像一锅油中滴入水,陷入沸腾,剧烈,人涌声杂,喧嚣四起。此寨虽则庞大,工事也坚固,但在汉军成功冲入之后,结果就已然注定了。 王昭远与赵崇韬等蜀军将帅,还是做过挣扎的,指挥军队抵抗,但兵败如山倒,连遭打击的蜀卒,哪里能是气势如虹的汉军对手。鏖战一个多时辰,彻底崩溃,王昭远与赵崇韬,仅率不足三千的残兵,脱离战斗,弃寨向绵谷撤去。 途中,还遣人去绵谷,通知伊审征领军接应。然而,未至州城,便再闻噩耗,在大小漫天岭汉蜀激战之时,有一支汉军偷袭绵谷,伊审征不敌,带人弃城南逃了。 闻悉,如遭雷击,猛力地抽了口气,似乎要将空气中的冷气吸干一般,思及北上督战前伊审征那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有种掐死对方的冲动。 同时,表情有些哀怨,怎么到处都是汉军的绕袭之师?汉军到底派了多少人迂回?这艰难蜀道,莫不是假的?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我等将为汉军所虏也!”王昭远长叹道。 “去桔柏津!”赵崇韬说:“只要渡口还在,我尚有一线生机!” 顾不得犹豫,二者又赶忙带人,不惜体力,急匆匆地转道绵谷西南的嘉陵江渡口:桔柏津。 夜幕之间,桔柏津上,烈火熊熊,泛红的火光,映照在竭力赶来的蜀军败卒脸上,绝望之色,尽显于脸。 防火焚烧的浮桥的,并不是汉军,而是提前逃去的伊审征...... “伊审征误我!”凄厉的喝骂声,响起在嘉陵江边,迅速被风水声掩盖。 而在蜀师之侧,领军袭取了绵谷城的郭进,晚一步赶到渡口,虽只带了两营追击,但见着王、赵这支败军,就像看到一块肥肉。未己,自东北边传来一阵晃动的火光,分食的来了! 这一回,是真的陷入绝境了! 大小漫天寨被破,绵谷城被夺,利州攻略,完全实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章 纳降 沉淡的暮色之中,阴冷的秋风肆意地在光秃秃的小漫天寨周遭肆虐,发出阵阵呼嚎,似乎在为成功夺取蜀寨的汉军欢呼,又仿佛在替死去的士卒哀鸣。 插上了汉旗的营寨内,灯火通明,仍旧在忙碌中,李彦、韩继勋、何重建等将领,有序地处置着善后的事宜,安排着驻扎事宜。 参与攻寨的士卒,血战一场,都得到了最周全的抚慰。休息的休息,疗伤的疗伤,被俘、投降的蜀卒收缴兵器、甲胄,移于前寨,集中看守。 最忙碌的要属于张美,除了盘点缴获,安排人手清理战场,收容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还要做后勤的调度调调整...... 即便经过简单的清理,营寨尤其是战斗中寨间的血腥味道仍旧浓重无比,肃杀之气也未消减,从那激烈的拼杀中摆脱出来后,更添几分凄冷,就如那凄切的蝉鸣一般。 作为主帅的向训,作为胜利者,踩着鲜血登上敌寨,望着营寨的景象,满脸的感慨。在白日,即便攻坚最激烈,汉军死伤最重的时候,他都心如铁石,面无表情,以极其冷酷的姿态,鞭策着士卒冒死而战。然而此刻,向都帅竟然连连唏嘘,重重慨叹。 跟在其侧,慕容承泰不禁纳罕:“都帅,此战我们大获全胜,一日破敌,一战踏平漫天岭,正当振奋激昂之时,何故做此叹息?” 见慕容承泰满脸的兴奋之情,向训说道:“为将者,慈不掌兵!若说我对死难的双方将士心生怜悯之情,只怕有人会觉得我虚伪!” 慕容承泰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向训的心情,在他的印象中,向都帅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就今日的督战间的情形来看,有将校以伤亡过大建议缓攻,都被他断然拒绝,强硬的督促攻寨,不给蜀军喘息,同样也不给汉军喘息,那是何等强势霸道! 大概是察觉到了慕容承泰的疑惑,向训微微说道:“或许是我老了!是以心软,感慨良多!一将功成万骨枯,累将士们如此伤亡,我心难安,更不敢居功啊......” 很快,向训脸上便隐去所有情绪,招呼道:“走,我们去看看受伤的将士们!” 小漫天寨的攻防,汉军的伤亡并不算低,直接阵亡就有上千,轻重伤者更倍之,即便蜀军战力不支,强行攻坚,仍是拿人命去填。而蜀军的死伤则更为惨重,约四千卒,能活着被俘的只有不到500人。在破寨之后,许多杀红了眼的汉军,有过一场放肆的屠戮,费了些功夫,方才抑止住。 小漫天寨的战事已经结束,但死亡仍在持续,即便北路向训军中足足配备了五十名医官、医士,仍旧有诸多重伤者不及救治而亡,当然,有的人是真的救不回来...... 汉军之中,要属怀德军的伤亡最为惨重,从征共六千人,一战伤亡了三成。但通过这一战,“蜀卒”为自己正名了,伐蜀汉军中的“鄙视链”也受到极大的冲击,此后,这些“蜀卒”方可真正地挺起胸膛做汉军了,再没有比鲜血与死亡更沉重有力的宣言了。 “所有受伤的将士,必须尽力挽救,不要吝惜药石,如果缺了,找张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筹措调集!”巡视过伤兵营后,向训做出了强力的指示。 “此战的伤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啊!”回到临时帅帐中,向训再叹。 “但战果是辉煌的,付出的代价也值得!否则,真正强攻,就如王都将之言,死五千人,都不一定能拿下!”慕容承泰说。 点了点头,向训吩咐道:“派人去察看,大满天寨那边战果如何,天色已黑,告诉高怀德与王全斌,如难速下,可暂止进攻,等休整之后,再行取南岭!” “是!” 只休息了一会儿,马仁瑀带人押着蜀将王审超及赵崇溥入帐。马仁瑀此番是作为骑将随军的,但这山岭间并没有骑兵发挥的余地,是故从征以来,见着别的将领建功立业,他都有心朝向训请两千步卒带着作战了。寨破之后,帮忙清剿。 看着两名蜀将,向训来了些兴趣,打量着受创被缚的二人。马仁瑀则指着王审超介绍道:“这便是小漫天寨的守将王审超,这厮也是好运,乱军之中,竟然没被乱刀砍死!” “王将军了得啊!此战,可给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向训说道:“若蜀将皆如将军这般难缠,大汉如欲灭蜀,可就艰难了!” 听向训之言,王审超苦笑道:“败军之将,岂敢言勇!我原以为,以漫天岭之险,以寨防之坚固,准备之充足,足以拒贵军三月!没曾想,不过半日,就为贵军所破!我仅注意着正面之敌,却不料杀机已经隐于背后。我有个疑问,不知这位将军可能解惑?” “请说!”向训显得很有风度。 王审超说:“贵军迂回之师,是走的米仓山间小径!” “是!”向训点头。 表情严肃了些,王审超提出疑问:“在下很好奇,贵军南征,至今也不过二十日,拿下三泉也不过十余日。要绕袭小漫天寨,所费时日与路途,决计不匪,何以行动如此迅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通行之径,并实现迂回?” 淡淡一笑,向训并不介意给此败将答疑,说道:“绕袭的策略,在我军进兵前,就已有所计划,行军的路线,也提前做好了勘探,足够隐秘,并找好了向导。是故,当日将军焚毁金牛栈道之后,本帅便已遣良将精卒,潜行米仓山......” “果然如此啊!在下败得不冤啊!”听其言,王审超不禁怅然一叹。 感慨间,反应过来了,看着向训,道:“本帅?你就是汉军主帅向训?” “大胆!都帅的名讳也是你能直言的吗?”马仁瑀忍住动脚的冲动,斥道。 向训伸手止住马仁瑀,对王审超道:“怎么,与本帅对话这么久,还没认出身份?” 打量了向训几眼,王审超说道:“都帅之名,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王昭远绝非都帅对手!” 说着,迟疑几许,王审超道:“不知向都帅,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向训露出了一丝玩味,反问道:“并未想好,王将军能给本帅一个建议吗?” 闻问,王审超咬咬牙,利落地道:“在下虽僻处蜀中,但素慕都帅威名,今为所虏,如蒙不弃,愿投效都帅,唯都帅马首是瞻!” “哦?”向训似乎来了兴趣,问:“你的家人应当都在蜀中,投靠我军,就不怕给他们招致灾祸?” 王审超说:“此番汉师南下,必携灭蜀之心,苦心经营之漫天岭防线,难当兵锋一日,川蜀之地,又还能存有多久?两川将归于朝廷,岂虑祸患?” “倒是有些见识!”向训又问:“我如让你调转马头,去进攻蜀军呢?” 稍作犹豫,王审超认真地说:“只要都帅信得过我,但有其命,在所不辞,绝无二意!” 见其状,向训笑了:“甚好!良禽择木而栖,即便你战败而归顺朝廷,犹未晚也!” 听其表态,王审超微微松了口气,顿了下,好奇问道:“敢问都帅,我拒守此寨,给大汉将士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真的信我?不怕我反复?” 向训抬手,以一种坦诚的语气道:“两军对阵,各为其主,这没什么好苛责的!而如你所言,大汉兴师,必灭孟蜀,此乃大势,识时务者皆当顺势而为,何惧你反复? 至于你,归顺大汉,献之以诚,朝廷必还之以信!另外,你记住,你投效的是大汉,该效忠的是当今天子,不是我向训!” “都帅雅量,末将拜服!”王审超彻底放下心来。 “哈哈!王审超,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曾想,你竟然如此贪生怕死,行此背主谄幸之事!”这个时候,一旁的赵崇溥忽然大笑。 向训将目光投向赵崇溥,只见他浑身血污,受创颇多,不禁好奇道:“此为何人?” 马仁瑀道:“此人叫赵崇溥,就是那金牛寨守将,十分顽固,拖着伤体,犹杀伤了我三名士卒,末将亲自出手方才将此獠擒下!” “若非臀股杖伤,我还能再杀几名汉贼!”赵崇溥昂首叫嚣道。 见其状,向训朝向王审超。察觉到其疑惑的目光,王审超当即将赵崇溥的事迹以及杖伤的由来,解释了一遍。 “如此说来,倒是那王昭远,去了一良将的战力!”向训有些哂然,瞧向梗着脖子的赵崇溥。 还没开口,便听其言:“你不用劝我!赵某尚知忠义,断然不做那投降苟且之事!” “你不怕死?”向训眉毛一挑。 “死则死矣!有何惧哉?”赵崇溥一点都不漏怯。 见状,马仁瑀有些不爽,说:“都帅,此人武艺稀疏,脾气却硬,他既求死,便成全他!” “多谢成全!”赵崇溥冷冷一笑。 与之对视了一会儿,明显死志坚定,向训目光微冷,摆摆手:“你欲成仁,本帅也不拂你志向!” “走!我亲自送你上路!”受意,马仁瑀推了赵崇溥一把。 赵崇溥一个趔趄,目光斜了王审超一眼,仰头大笑,朝外走去:“但愿你刀够快!” “放心!一定给你个痛快!”马仁瑀说道,表情间实则有几分赞赏。 二人出帐,没一会儿,笑声戛然而止。 王审超这边,身体一抖,略显尴尬,向训轻声安慰:“王将军不必介怀!” 又朝外吩咐道:“来人,带王将军下去疗伤!” “谢都帅!” 待其退下后,入内的马仁瑀不由说道:“都帅,这王审超虽然主动投降,但确实给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与杀伤,这般轻易放过他,接纳他,只怕攻寨的将士们会有意见!” 闻言,向训摇了摇头:“蜀军之中,不乏人才,只是不得伸展,可以为我朝所用,将来镇定地方。再者,如今我军虽初奏凯歌,孟蜀摇摇欲坠,但自此以往成都,仍非坦途。似王审超者,可以为榜样,继续打击蜀军士气,松懈其抵抗之心,也将减少我军继续南下的伤亡......” 未己,慕容承泰前来禀报,南岭告捷,大破蜀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章 铁索横江 在北路大军利州告捷,高奏凯歌之时,视线投向东面,在赵匡胤的统帅下,东路汉军也是连战连捷,进展顺利。 在破夔州水师,成功夺取蜀松木寨后,隔日,即以悍将党进引众攻敌三会寨,蜀军不能当,半日而克之,党进阵斩守将南光海。 七月二十三日,党进领军自三会寨趋西南,配合由汉将崔彦进所率正面水陆之师合攻巫峡要寨巫山寨。 崔彦进以魏璘率江陵水师扼断上游,又分师登陆,占东西通道,绝巫山寨陆上援军。做好充分的安排后,随即朝着蜀军发起进攻。初战不克,但摸清的守军的防御与战力,次日加强进攻,党进身先士卒,披坚执锐而登,勇悍而无可匹敌,汉军振奋,蜀卒畏恐,激战两个时辰,巫山寨破,蜀将袁德弘投降。 巫山寨既破,周遭余寨俱降,其后,赵匡胤又以禁军大将张永德轻军疾进,抢得巫山县城,由此,汉军彻底突破巫峡险要,兵锋直指夔州州城奉节。 汉师之来,所向披靡,奉节震动。 秋风萧瑟,奉节城头,高扬的蜀旗都显得有些萎靡,蜀卒立于城头,虽还不至惶无状,但士气的低微是肉眼可见。 一名老将,身着军甲,扶立城垣,纵目东眺。此人便是蜀夔州节度使庞福诚,苍老的面容间,连褐斑都透着疲惫,目光有些暗淡,背显得佝偻,似乎有些难以负担身上铠甲之厚重。 在汉军进攻诸寨,尤其是围攻巫山寨时,庞福诚不是没有挣扎过,派军东援,结果嘛,被汉军拿捏得死死的。守且艰难,而况于进攻,援应的三千军,被击退,若不是汉军的注意力集中在攻寨事宜,只怕那三千军就不只是被击退那么简单了。 “使君,连番败北,巫山已陷,东面要寨尽失,北汉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而今兵微将寡,如何能当啊?”在庞福诚身边,一名僚佐,脸带凄然地问道,语气中满是失败畏惧的情绪。 “汉军势大,锐不可当,还需要早作打算啊!”另一人道。 闻言,庞福诚表情一肃,暗淡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带有极大的威慑力,冷冷道:“作何打算?依尔等之言,汉军不可当,老夫该当直接投降啊?” 被庞福诚直接道破心中的想法,几名僚属,不由一呆,不敢与之对视。紧张的气氛中带有少许尴尬,一人怯弱地道:“夔州一大半的军力,都布防在巫山以东,不过数日,尽丧于汉军之手。待其寇临,如何保阖城军民啊?” 翻来覆去,就是那个意思,汉军难挡! 见彼等如此表现,庞福诚的脸色变得异常冷漠,衰朽的躯体挺拔起来,气势强烈,令人不敢侧目,厉声道:“老夫知道你们这干人在想什么!但是,奉劝一句,收起你们的小心思!我庞某受两代天子厚恩,绝不会行背主怯战之举!尔等若再敢出投降之语,乱我军心,我必斩尔头颅祭旗!” 庞福诚其言其表情,都不似作假,受其所慑,一干人诺诺不敢再言语。 “使君说得好!”边上,一名面目冷峻蜀将说道:“奉节尚有数千甲士,屯粮十万,军械足备,何惧汉军?西来的汉军也不过两万余众,连日攻寨,岂无损伤。尔等这干庸碌怯战之徒,张口难当,闭口投降,何以立足于这奉节城头,还是滚下城去,勿在此动摇军心!” 这名蜀将名为武守谦,乃是奉节监军,看其表现,倒是个强硬分子。被其这番直言呵斥,夔州的僚属们,多有些面红,不过,羞怒多于羞臊。 “好了!”庞福诚开口了,目光投降长江,似乎能看到正在巫山休整蓄势待发的汉军。 “尔等退下,安抚士民,将城中的青壮劳力都征调起来,搬运器械,另,再携木料,加固横江浮梁!”庞福诚吩咐着。 “是!” “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忧!”思及处危难之际,还当协力同心,以固城池,庞福诚语气缓和了些,安抚道:“韩副枢密正在赶来,沿途调集援济之师,我军只需守他三、五日,可保无虞!” 勉强压下内部不和谐的声音,站在城头,庞福诚又回复了迟暮之态,伫立良久。 “庞使君,汉师未至,你还是回衙休息!城防御敌之事,暂时交给末将!”武守谦劝道。 又极目远眺几许,庞福诚对武守谦露出点笑容:“那便劳烦武监军了!” 转身,握紧老拳,庞福诚脸上尽显坚定,心中默念:“老夫在蜀中享福近三十载,足够了!” 此时的庞福诚,似乎恢复了当年追随孟知祥打江山时的豪情与慨然。当然,在庞福诚心里,对于夔州的防御与后蜀的国势,或许也没有太多的信心,所能做的,大抵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在奉节城东,蜀军搭建了一座横跨两岸的浮梁,与其说是道浮桥,更不如说是道栅栏。木栅三重,铁索横江,铁锥狰狞,尖刺峥嵘,直向东方,目的嘛,自然是为了阻挡汉军舟船的进击。从汉军西进开始,夔州节度便投入人物力进行修筑,如今已成规模,也是蜀军防御的底气之一。 而在下游不远处,几艘走舸,停泊于岸。东路军的主帅赵匡胤,便是伫立船头,遥望那道“坚固”的防线。庞大的浮梁,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横卧于江上,在江水的冲击下,缓缓涌动,透着危险的气息,似乎随时打算将敢侵犯它的一切事物吞噬。 “赵都帅,查勘敌情的事,自有人做,你身为一军统帅,身系三军安危,何必亲自涉险而来?”在其侧,以龙栖军都将、东路都虞侯之职从征的张永德,不由对赵匡胤道。 “无妨!蜀军还拿我赵匡胤没办法!”赵匡胤淡淡道。 伸手遥指横亘江上的防御浮梁,赵匡胤轻笑说:“这道浮梁建得不错,我军舟船逆流而上,若是撞上去,还真会船毁人亡!沿岸的堡垒也很有条理,置兵于其内,既可拱卫浮梁,还可居高临下,以弩炮控制江上......” 赵匡胤嘴里满是赞叹,但表情间,始终从容轻松,明显已经找到应对的办法了。 张永德则道:“昔闻晋初之时,晋师伐吴,吴军大造铁锁链,投于长江险狭处,横断大江,以阻晋师顺将东下。这蜀军,大抵是效仿此法,想要阻我军进途!此举,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张将军博闻啊!”赵匡胤对张永德投以赞赏的目光,眼神明亮,问:“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打破其妄想!” 张永德想了想,说:“浮梁虽立,但犹需兵卒驻守!只需分军登岸,水陆并进,破其守桥之军。而后趁势夺取浮梁,渡江攻打奉节城,” 说着,手指向北面,张永德继续说:“如此进军,还可越过沿江北岸的石门、白帝城等寨及其护江堡垒!所以,这道浮梁,非但难起阻我大军之效,反与我军进军之便途!” 听其分析,赵匡胤下意识地抚掌,道:“张将军真智略之将也!” “赵都帅真统帅也!”张永德一脸谦虚之态,看着赵匡胤:“这些情况,只怕已尽在都帅胸中了!” 赵匡胤没接这话,而是顺着其分析往下说:“如欲达将军所谋,需拔南岸诸堡,破其守桥之军。这进攻任务,就交给张将军如何?” “奉令!”张永德应承得很干脆。 点了点头,赵匡胤招呼着:“看也看得差不多了,传令,调转船头,回巫山!” “是!” 在赵匡胤亲临查勘敌情之时,江岸的蜀军守备实则有所察觉,但是,都不敢轻动,任其来去自如。 “那便是白帝城!”回程之中,指着北岸的一座小关,赵匡胤饶有兴趣地问向导。 “回都帅,正是!” “夷陵之战后,汉昭烈帝于彼托孤,是以闻名。等破了奉节城,抽得闲暇,当前去游览瞻仰一番......”赵匡胤轻笑道,颇有闲情逸致。 七月二十六日,在巫山休整了一日的东路伐蜀大军,再度登舟西进,至石门,赵匡胤下令,兵分两路,水陆并进。陆上由禁军将领张永德、刘光义,率师弃舟登岸,直取横江之浮梁,赵匡胤自率大军,以为掩护策应,吸引御防蜀军的注意。 夔州的战事,进入最后阶段,东路入蜀的咽吭之地即将被打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3章 夔州大捷 江水涛涛,长江南岸,杀声缥缈,惊扰了南面崇山密林的静谧,零星的獐、麂奔走,倒是有一批候鸟,停在一片高林上,看着江岸堡垒间一群愚蠢的人类相互攻杀,偶尔的几声啼鸣,似乎是在表示讥讽。 为拱卫横江浮梁,依照南岸地形,在原本来防御基础上,蜀军主要建了大小五座堡垒,很是坚固,共屯兵千员。不过,这就像是五块表面坚固实则疏松的骨头,被汉军禁军主力部队,逐一啃下。 “使君,南岸诸堡,已经丢了四座了!如今只剩下夔门堡,也是摇摇欲坠,如不支援,陷落在即啊!”奉节东城头,武守谦焦急地向端坐于席的庞福诚道。 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庞福诚起身朝东南方向望去,距离甚远,看不甚清,朦胧的老眼中,浮梁前头的夔门堡似乎在晃动,仿佛要坍塌一般。 “这才多长时间?汉军就连拔我四座戍堡!其进攻能力如此强大,难怪巫山诸寨守不住了!”庞福诚重重地叹息一声。 实际上,与其说汉军的攻击力强,不若说蜀军的抵抗微弱,要更恰当些。夔州的防御布置,看起来面面俱到,实则错漏百出,守卒也难称精锐,士气更是低落,兵力布置也有问题,被汉军将帅抓住一点,便是犀利的猛攻。 “使君,必需要救援啊!否则夔门堡失陷,浮梁被夺,汉军可直达城头啊!”武守谦说道。 听其言,庞福诚的老脸上,露出几许紧迫,几许懊恼,此时他才意识到,那座浮梁,不是防御汉军的铁壁,而是供汉军勾连南北的通途。当初是怎么迷了心,听人进言,想到此法的? 不过,再是懊恼,也难掩局势的紧迫。 “汉军远来,一路进军,连番作战,缺少休整,必然疲敝,以求速战!还当坚壁以守!”庞福诚迟疑几许,突然道:“莫若断了浮梁,使其水陆并进的谋划落空!” 武守谦突然建议道:“我们费了那么多精力,方才建起,岂能轻易毁之!再者,有此浮梁在,汉军舟船也确实不敢轻进!我看了,陆上汉军,也不过三、四千人,连破数堡,兵锋必然挫钝,我愿领本部千人走浮梁南去夔门堡,能退则退之,不能退则加强守备力量!” 听武守谦这么说,庞福诚精神微振,但一时没有回应,面上的沟壑拧得更加复杂了,他在犹豫。毕竟年纪大了,脑袋也朽了,判断起事情,略显艰难。 “奉节所剩兵力,已然不足,再分师出去,城中的守备力量将遭到削弱......”庞福诚迟疑道。 前文提过,整个夔州境内,蜀军总兵力不足两万,分散戍守,想要处处兼顾,结果被逐个歼击。巫山的战事,前后损失水陆军一万多人,到此时,奉节的兵力,只剩下不到八千,还有一部分临时征集的青壮,同样的,分守城池及诸堡寨。而在奉节城中,只有四千多人。 见他犹犹豫豫,武守谦当即大声道:“时不我待,若汉军连夔门堡都破了,其势危矣!” 似乎是武守谦这声断喝起了作用,庞福诚僵硬地扭过脖子,深吸一口气说:“武监军务必小心!如有不济,当速退回北岸,老夫亲自带人接应你!” “使君稍待,看我破敌!”武守谦严肃地一礼,倒有几分豪壮。 “将军保重!” 武守谦下城,很快整顿好兵马,开门出击。庞福诚仍扶墙而立刻,眺望江上,视野极限处,隐隐可见大股的汉船,蓄势待发,而在近前,由十余艘战船组成的一小部机动水师,正在江波上游弋,与岸上的蜀堡对射。 突然,从头船发射出几支弩箭,力道强劲,破空之音几乎把风声震散,直向奉节城,这显然是发自强弩。当然,由于距离甚远,难以及城,只是扎入北岸的一片野地里。在庞福诚看来,像是挑衅,也像立威...... “都将,蜀军有异动!”汉舰上,一名眼尖的军官,对张彦卿道。 经过治疗,张彦卿伤势好转,勉强能够行船指挥,特地向赵匡胤请命。纵目望去,见着自浮梁快速往南渡去的蜀军,朝南面的攻坚正烈的夔门堡看去,张彦卿立刻看破了其打算:“这支蜀军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传我命令,靠上去,弓弩手齐发,送他们一程,让他们跑快点!” “是!” 很快,江山的汉船不再与岸上的堡垒纠缠,驱至弓弩射程之内,向浮梁放箭。由于蜀树了三重木栅,给通行蜀军造成的伤亡倒不大,但士气的影响,可就严重了。 夔门堡,指挥进攻的张永德第一时间发现浮梁的动静,微一思索,即可与身边英武的汉将刘光义道:“刘将军,你立刻领一营,绕过此堡,前去截击,绝不能让那支蜀军成功增援夔门堡!” “遵令!”刘光义毫不拖沓,应命而去。 回过头,看着仍在蚁附登城的汉卒,蜀军防御看起来摇摇欲坠,但距离破垒总差一口气。既是夔门堡坚固,也因为连续攻坚,士卒疲敝。禁军再是训练有素,但终究不是铁打的,也会累。 见状,张永德一挥手,将身边最后一营的后备力量投入,并拔出了战刀,不顾劝阻,英俊的面容间透着决然,亲自持盾,带人上去,并掷下严令:“一刻钟之内,随本将破了此堡!” 张永德一直是作为指挥主将被培养的,但人终究是有情绪的,张永德也有上头的时候。但是,遇到难关的时候,这样的作为,对士气的提升,也是巨大的。 夔门堡后,在北汉水师箭矢的照顾下,武守谦虽然成功南渡,但士卒忙乱之间,编制有所紊乱,当即于南渡头整军,背水立阵。 刘光义这边,带人翻过坡岭,绕过夔门堡。见蜀军状况,没有丝毫犹豫,干干脆脆高喝一个字:“杀!” 刘光义五百卒,武守谦约千人,虽然倍于己方,但不见丝毫漏怯,这一路来,蜀军的战力如何,都已明了。再者,这种情况下,别说对面千人,就是五千人,刘光义也敢带人冲一冲。 此番西来,随军内外将校,多有功勋,作为禁军中的后起之秀,刘光义岂甘落后于人。武守谦这边,阵势还没列好,汉军已如狼似虎地,保持着犀利的攻击阵势冲了过来,面对刘光义这不讲武德的打法,直接懵了。 正面的交锋,没能挡住一刻钟,便被打散,陷入崩溃局面。至于武守谦,早把自己出城的“豪言”给吞了回去,带头逃跑。南渡在汉军的“鼓励”下,速度不慢,北归在汉军的追击下,更快。 击溃这支蜀军,对于刘光义来讲,只热了个身。回首望了望夔门堡,绝壁之上,炽烈的杀声已变得紊乱,已有汉旗扬于上头,看来张永德已破之。 后顾无忧,刘光义更干脆地带着人,登上浮梁,追击,绞杀,最基本的目标,也要把北渡头拿下,以免浮梁被毁。 一路追剿,等踏上北岸,刘光义才有些体会到,赵都帅为何提起蜀军造的这座坚固的浮梁,就哈哈大笑。这北渡,太轻松了。 奉节城头,眼见着武守谦去得急,回得快,庞福诚表情阴沉得快滴出水了。紧迫之际,顾不得多思,赶忙下令开城,亲自引军前去接应。 刘光义这边,隔着数百步,见着蜀军的反应,两眼顿时一亮。原本,拿下浮梁,已经满足了,但此刻,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涌现,他想要更多! 当即重整兵马,转换成攻击阵型,高举战刀,大喝道:“弟兄们,我素称天下强兵,足可以一当五蜀卒。方才战得不痛快,可敢与我,再战一场?” “战!战!战!”在刘光义的鼓动下,方才仅伤亡了二十余人的汉卒,个个嗷嗷叫,连喊三声,直接震到了奉节城前的蜀军。 战刀遥指,刘光义嘶吼道:“听令!目标奉节东城吊桥,随我杀!” 庞福诚这边,刚接应上武守谦,都顾不得鄙视其仓皇无措,便见刘光义带人速攻而来。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气势汹汹,仿若一把锋利的钢刀,让他感觉脖子发凉。 回头看了看奉节城,又注意到混在一起的蜀军,庞福诚老脸顿时没了血色,到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怎么会想着亲自带人出来接应? 顾不得多想,庞福诚迅速地下令,准备接敌。他不敢下令撤回城去,那样很可能被这支汉军尾随入城,即便规模很小,但他感觉很危险。 然后,就在奉节城下,刘光义领军,就像切豆腐一般,把接应的蜀军给败了个彻底。庞福诚虽奋力呼吁激励士卒抵挡,但哪里挡得住,在这种情况下,溃败是必然,挡住才是奇迹。 老将,被汉卒摘了脑袋,武守谦逃得快,成功回到城中,但刘光义随其后抢占得吊桥城门。另外一边,张永德攻取夔门堡后,也不清剿残敌,简单地整军后,也跟着浮梁过江。抵至北渡头,发觉奉节城前的情况,大喜,感叹刘光义胆略的同时,动作也不慢,立刻率众,支援上去。 奉节,这座夔州重城,宣告陷落。 后边,得知张永德与刘光义不只扫清了南边的蜀堡,还趁势北渡,一举攻克的奉节,赵匡胤也难免惊愕。赶紧察问具体战况,悉之,不由感慨:“蜀军将校,莫不是嫌城池丢得不够快?” 认真地来说,奉节的陷落,带有一些戏剧性,蜀军昏招迭出,汉将则紧握战机! 七月二十七日,奉节失守的第二日,上游八十里的云安县,一支八十余艘船的蜀军船队赶至,停靠渡头休息。这是蜀枢密副使韩保贞所率援应之师,他奉命东来,已经是紧赶慢赶,于沿途州县调集了五千余士卒,装船驰援。 然后,得知奉节陷落的消息,如遭重击。 “夔州的守军在做什么?汉军才动兵多久,连奉节都丢了?”韩保贞有些气急败坏。 他自成都出发,甚至比赵匡胤西进还早几日,已经算是有先见之明了。奉命东来督战师,而今军队已丧,城池已丧,门户已开,他来督什么? 督个锤子! 未己,军卒急报,一支高挂汉旗的水军溯江而来,立云安已不足十里。韩保贞脸色剧变,汉军的速度,太快了,完全让人无措。 紧接着,便是震恐,他这五千余人,可不是水军,要是被堵在云安,危险的空气,几乎令其窒息。 在韩保贞陷入忙乱之时,受赵匡胤先遣的水师也得知了云安县蜀军的大概情况,张彦卿当即下令加速,就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兴冲冲地朝之扑杀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4章 两月灭蜀? 东京,汉宫,崇政殿。 还是几张老面孔,天子刘承祐于文武们安然在座,各个意态从容,气氛轻松,毕竟前方又来了捷报。李处耘站在两川舆图前,向天子及诸公通报着前方的战情。 “北路军于23日,将金牛栈道修复至金山寨,24日奉国军都将王全斌拔之。25日,向都帅军至小漫天寨,安营下寨,调度准备进攻。 与此同时,高都监率军,走米仓小径,成功绕过漫天岭之险,迂回至小漫天寨东南,并与向都帅取得联系。 27日晨,向都帅即遣怀德军及西南诸军,轮番向蜀寨发起强攻,血战两个多时辰,在战斗最激烈之时,高都监引军突袭小漫天东南防御弱侧,敌寨遂破。 攻破小漫天岭后,向都帅即以高都监、王全斌、王仁赡三将,率领怀威、奉国、汉中营军士,顺其岭倍道南下,遭遇敌深渡之军,战而胜之,并顺势抢夺其深渡浮梁。 后高都监与二王于深渡稍作整军,即兵分三路,直趋蜀漫天南岭大寨。王全斌以一小部精锐,佯作深渡败军,赚得大漫天寨门,一举突入。三面齐攻之下,鏖战半个时辰而大破之,蜀枢密使王昭远引残军南撤。 在大小漫天岭激战之时,排阵使郭进也趁隙,突袭利州州治绵谷。其城仅有蜀知枢密院事伊审征所率三千卒守备,其人才薄少备,面对郭进神兵天降,未加抵抗,即领一部南逃,我军得以全绵谷而下。 伊审征走绵谷西南桔柏津渡嘉陵江南逃,焚毁浮梁,王昭远与蜀将赵崇韬亦欲走其道,然南逃路绝,于当夜被郭进及王全斌全歼。 经过初步统计,利州一战,我军前后共歼灭蜀军两万余卒,杀伤6000余卒,俘虏12000余人,自王昭远、赵崇韬以下数十将校,尽为所虏。缴获兵甲、军械、车马、粮秣无数,蜀军于绵谷城内屯粮三十万斛,尽为我军所有,大解后方输粮之苦!” 李处耘一番战情梳理,让在座重臣不由喝彩,眉开眼笑的,对于伐蜀,朝里朝外,军前军后,信心都很足,但只有实实在在的战绩传来的,才能让人稍微松一松神经。 “这一仗打得很好,知己知彼,准备充足,决策果断,正面接敌与迂回之师配合默契,战机把握到位!”柴荣平静地评价道:“战果可称大获全胜,利州既陷,蜀军北面军中足用者尽丧,将帅除了狼狈南逃的伊审征外,尽数受缚。再其后,只余剑阁,能阻我军!” “如不出意外,向训已然领军,攻剑阁而去。剑阁虽称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战局发展至此,绝难抵我兵锋!”柴荣自信地说道。 微微颔首,刘承祐笑着对赵普吩咐道:“拟诏,嘉奖向训及北路有功将士,勉励他们再接再厉,再建功勋,破了成都!” “是!” “那王昭远被生擒了?”刘承祐问。 柴荣应道:“在桔柏津渡口受缚!” 刘承祐顿时以一种调侃的语气道:“这个大名鼎鼎的蜀中奇人,朕倒想见见他!” 闻之,群臣皆笑,李谷轻摇着头,说:“王昭远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于口舌,而短于行为,蜀主以其统帅大军,守御边防,岂能不败,焉能不亡?” “今王昭远被俘,无其领军,岂非增加我军南进的困难?”刘承祐继续调侃道:“蜀军毕竟尚拥剑阁,若是突然冒出一名后起之秀,良将干才,稍作收拾,发挥其险要地利......” 柴荣则摇摇头,将他这种推演否定:“如今北面蜀军,地位军职最高者,只余伊审征了,此人岂能保剑门?” 听其言,范质忍不住开口了:“伊审征如此鄙薄,蜀主还能用之为帅?” “蜀主之昏聩,怕是超出相公的想象!”赵普轻笑道:“再者,利州之败,王师兵锋在前,也没有时间给蜀主选出一个能堪大用的将帅之才!” “好了!”摆摆手,刘承祐看着李处耘,说:“喝口茶,润润嗓子,再说说夔州的战事!” “是!谢陛下!”李处耘拱手。 因为交通的缘故,夔州那边的捷报,比起利州还要先到一步,但也相差弗几,赵匡胤汇报得要慢一些。 “赵都帅在连夺蜀松木、三会、巫山等寨后,跨过巫峡之险,于26日,引师西进,直趋奉节,于石门遣张永德、刘光义二将领军弃舟登岸,水陆并进。 张、刘二将,连克南岸蜀堡,并成功抢夺横江浮梁,涉渡北岸,蜀军错乱,应对无序。刘光义以数百人,以数百人,连续以寡敌众而胜之,并趁机占得奉节城门,会同张永德一举夺取奉节,夔州遂下。 27日,赵都帅又以江陵水师,先遣西进,恰逢蜀枢密副使韩保贞引援军东来,停泊云安。水军都将张彦卿即率师击之,大破之,生擒韩保贞,余众尽降。” 相较之下,夔州的战斗,看起来轻松顺利,没什么复杂的算计,就是一路平推,看起来没有太大波澜。但论及战果,同样辉煌,甚至看起来战果更丰,代价更小。 李处耘继续道:“夔州一战,至云安韩保贞兵败被擒为止,我东路大军历时十日,前后共歼蜀军水陆25000余卒,俘虏两万余,缴获大小战舰、舟船245艘,米粟20万斛! 夔州既陷,东路入蜀门户大开,且东川地区,再无蜀军重兵驻守,自夔州以西之万、忠、渝、泸、遂等广大地区,都将唾手可得,行军接收,传檄而定!” 听其言,在座诸公,都不禁颔首,两路凯歌,两路大捷,灭蜀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发兵伐蜀,至今也不过月余,照此情势,只需两个月,即可兵进成都了!”刘承祐说道,这样的进展速度,哪怕有所准备,仍旧出奇意料。 “依臣看,或许用不了两个月,大汉战旗便可立于成都城头!”慕容延钊忽然开口,出惊人之语。 看向他,刘承祐好奇道:“卿何出此言?” 慕容延钊轻笑道:“陛下,臣在殿前司时,与赵元朗共事数年,深知其胆识韬略,东路入蜀,十日而下夔州,可见其才。夔州以西,两千里州县,无可当着,以臣看来,他不会叫一城一地之得失,一州一县地打过去。 此番西征,调集了大量船只,再兼缴获。臣以为,赵元朗会拣精锐登船,舟师开道,越过川东州县,跳跃作战,充分利用江水交通之便利,直趋成都。 蜀中或还剩些军队,但战力堪忧,绝对无法抵挡。只要成都拿下,两川可定。自夔州至成都,哪怕只日行八十里,二十日左右,亦可抵临!” 慕容延钊言罢,柴荣想了想,也接话道:“赵元朗乃难得的帅才,当年在淮东,便多有出奇之举,屡屡克敌制胜,此举他做得出来。或许,他的进兵方略的奏章已在道上。如今已是八月十日,或许他距离成都已不远矣!” 听二枢密对赵匡胤不胜溢美之词,刘承祐眼珠子转悠了下,洒然道:“朕既委其东路主将,自有临机决断之权,朕与诸公,坐观表现,静待捷报即可!” 闻天子之言,赵普不由恭维道:“陛下之襟怀,足以囊括四海啊!” 直接免疫其夸奖,刘承祐形容微肃,环视一圈,说道:“综合的如今的情况看来,铁蹄所向,灭蜀容易,如欲治蜀,却不可大意。两川僻处西南,山高路远,割据数十载,自成一系,如何将之彻底、完全纳入朝廷的统治,这是接下来朝廷所面临的首要问题!” “陛下虑事深远,不以兵胜,而生骄心,臣敬佩之至!”范质起身应道:“臣以为,覆灭孟蜀之后,当行善政以求治安。其一,安民,务领伐蜀诸军,严肃军纪,不得行侵犯之举,另,伐蜀之前,两川民情纷扰,成都有粮匮之忧,地方有盗匪滋扰,皆需抚定; 其二,抚军,伐蜀战事至今,所俘蜀军,已有两万余。发兵之前,蜀境有兵十数万,待到灭蜀功成,俘获当更多。所受之蜀卒,该当妥善安置,否则蜀乱难已; 其三,善待蜀国君臣,进入成都之后,对于宫室、衙署不得侵扰,其主臣不得欺侮,蜀境州县官吏,可暂留任,以安其心。” 听范质谏言,刘承祐的表情平静地有些异常,似乎另有意见,不过,嘴里还是对其褒奖道:“范卿所虑,老成谋国,政事堂及枢密院,可就此三条,拟些详细的善后条陈,以咨行施!” “是!” “另,朝廷这边,也当提前准备好,调派入蜀的职吏!”顿了下,刘承祐又吩咐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5章 蜀中之弊 “赵普,青莲居士有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尽道其险狭,山高岭峻,强关重重,可见其地势形胜,然历代以来,凡大军入蜀,往往功成。远者可追西晋灭蜀汉,近者可见后唐伐蜀,如今我大汉进军,同样是摧枯拉朽,大局将定。你以为,这是什么缘故?”叫上赵普,在宫室之间漫步,刘承祐以一种探讨的语气问他。 闻问,赵普来了兴趣,他挺享受与天子纵论时政与古今兴衰的。稍微思虑了一会儿,赵普侃侃道来:“臣以为,缘由有四。 其一,川蜀乃偏安之地,崇山峻岭,连绵险道,固然是其仰赖保国的屏障,同样也阻其进取之心,难以扩张。蜀中虽然称天府之国,纵使养民数百万,甲士十万,又何以与中原、河北相提并论?待天下归治,中央强盛,发兵取蜀,恰如泰山压卵,非蜀之国力,所能抗衡! 其二,外军入蜀,往往处蜀国力、军力疲弱之时。恰如今时之孟蜀,政治混乱,军事孱弱,日暮西山,摇摇欲坠。 其三,蜀盛之时,国力甚至强于大汉,但中原雄主既出,屡施打击,消磨其志气,是以汉愈强而蜀愈弱。蜀中富庶,亦多腐其志,蜀主孟昶治政二十年,堪称有为之主,然至于后期,耽于享乐,放纵臣下,昏聩至厮,岂能保国? 其四,则是天下治乱循环,由乱归治,乃是大势。陛下雄立中原,有吞吐天地之志,兴师灭蜀,归于统一,乃煌煌大势,非人力可能阻挡!纵有螳臂当车者,也终将灰飞烟灭,化为齑粉!” 听其言,刘承祐不由呵呵一笑,对赵普说:“有见识如赵普者,能有几人?” 皇帝的评价,可是不低,赵普受之,嘴带浅笑,表现谦虚:“只些许愚见,不敢当陛下如此盛赞!” “你就不用谦虚了!”刘承祐扬了扬手,道:“如若你赵普无其才,朕岂能倚你为近臣,主持崇政殿事?” 漫步在宫室之间,各处弥漫着节日的气息,将至中秋了,有不少宫娥、内侍在指挥下,张灯结彩,准备过节。 见了,刘承祐召来一名内侍都知,指着那些装饰用的锦缎彩带,直接吩咐道:“通知下去,此次中秋,宫中不许铺张浪费,只在崇元殿及慈明殿稍作点饰即可!” 面对天子的吩咐,内侍头子不敢怠慢,当即应道:“小的遵命,这便传达官家谕旨!” 等刘承祐二人走后,手上还拿着一个彩灯的小太监,走到内侍都知面前,愣愣地道:“这如何处置?” 都知瞪了这小太监一眼,微斥道:“还能如何?官家有谕旨,岂敢违背!都给我撤了!” 刘承祐这边,一路往宫苑而去,与赵普继续着川蜀的话题。刘承祐问道:“方才在殿中,关于蜀中善后事宜,范相的建议,你觉得如何?” 骤闻此问,赵普下意识地看了眼刘承祐,但哪里能够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皇帝方才在殿中的反应,琢磨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陛下似乎有异议?” “是朕在问你,还是你问朕?”刘承祐淡淡然地说道:“你只管说出你的想法!朕要广采群议,兼听众章嘛!” 皇帝这么说,赵普心里反倒有底,皇帝果然另有想法。毕竟是出使过成都的人,对蜀国的军政民情,要比范质熟悉得多。 又沉吟几许,赵普拱手说:“范相之言,实乃稳妥之法,如能成行,却可在短时间内,使用川蜀归于朝廷治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听其言,刘承祐淡淡道:“你这言犹未尽啊!难道时间一久,蜀中还能脱离朝廷吗?” 摇了摇头,赵普说道:“以大汉之强盛,朝廷之威严,蜀若降服,必归其治,焉能脱离。只是臣以为,蜀积弊已深,倘如范相之言处置,无异于朝廷接收其弊。那样,朝廷或可遽得蜀地之安,但同样将隐患埋下!” “你是意有所指啊!”刘承祐嘴角扬起一道弧度,道:“说说看!” 赵普道:“范相所拟几条,其中安民、剿盗、抚军,皆可施行,并且当速行,此大利于蜀中治安。” “看来你觉得,不当善待蜀君臣了?”刘承祐轻笑道。 赵普还是摇摇头,说:“对蜀主一家,稍加礼待,以彰陛下仁德与宽容,并无不妥。只是对蜀之官吏、权贵,还当区别以对待。臣尝出使蜀中,稍察其弊。 常年以来,因孟昶对臣下宽待乃至放纵,使得蜀国权贵、官吏大肆敛财并土,这几年尤甚!自宰臣以下,骄奢淫逸,贪图享受,其财产何来,都是通过榨取百姓,吸吮国力。此乃痼疾,这些人,如不趁灭国之际,经纶构造之初,加以甄别整饬,而一概接收,长此以往,朝廷之蜀地,与孟蜀之国何异?” 赵普的话,算是说到刘承祐心坎了,望着御苑秋景,捡起一颗碎石,丢入湖间。刘承祐说道:“这两年,武德司与军情司关于蜀中军政民情的汇报,朕也看了不少了。成都天府之国,蜀中富庶繁荣,但其财富,多集中于何人之手?权贵、官僚、地主、商贾!近年来,蜀国匮粮,但其境内,真的缺粮吗?如果不缺,粮食又在谁的手里? 多年以来,贫者小民,虽不至于无立锥之地,且得益于国势平稳,故有其安宁。然其安宁被大汉打破之后呢?土地兼并,日趋严重,流民滋生,治安恶化。当权者,无不逞其凶而掠民产,夺民田,是以蜀中有今日之乱象也! 朕取蜀地,如不改弦更张,消其弊端,异日必受其害!” “陛下英明!”见皇帝吐露胸意,赵普立刻附和道。 刘承祐继续说,目露冷芒,语气严厉:“朕甚至怀疑,这三年,蜀国官僚、豪强肆意,是看出了蜀国国势危颓,是以不加收敛牟私利,扩私产。待朕灭蜀,欲使蜀地治安,届时就得仰仗他们,安抚他们,保护其利益......倘若如此,朕又岂能甘愿?” 皇帝说这话时,所表现出的冷漠,让赵普都不由缩了缩脖子,感觉此时的刘承祐,有些危险。 “以你之见,朕当如何解此弊端?”刘承祐问赵普。 赵普想了想,应道:“臣以为,问题的症结,犹在土地。从其权贵、官僚入手,奖邀其清正,而罚问其贪鄙,对蜀中土地,进行清查,夺其非法所取,分与贫民......” 赵普话还没说完,刘承祐淡淡笑道:“依你所言,如此直接侵犯其利益,只怕容易引起蜀乱啊!” 刘承祐双目中流露出少许的追忆,悠悠道:“当初,朕初继时,国家积弊甚多,虽有心改革,也不敢犯众怒,只能如履薄冰,逐步调整。 契丹主耶律德光率师数十万,灭晋取中原,为何短时间内,便北撤,与大汉崛起之机。就是因为侵犯中原节度、豪强的利益。 以契丹之强,师旅之众,都落得狼狈北归,今朕若得罪了蜀中贵族、官僚、地主,会不会被赶出两川? 蜀中终究不比荆湖,荆南地狭,湖南虽广,但废墟重建,朕可大刀阔斧整改......” “陛下,臣以为,真因蜀中积弊之深,方该大力整饬,否则对朝廷将来的统治,岂非威胁。今日之蜀中,亦不能与当年中原、河北相类,契丹之所以败北,固然得罪中原范镇,也因其侵犯了小民之利益。 蜀中权贵、官僚虽众,但与广大小民相比,也是少数,只要得了大多数蜀中小民之心,何愁其患? 大汉灭蜀,既为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也为吊民伐罪!伐何人之罪?自然是那些借权使威的权贵、官僚,那些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的豪强地主,师出有名,占据大义,高举大旗,何愁不孚人心? 以大汉之兵强,能击灭其国,还不能肃清一些魑魅魍魉吗? 纵使有乱,以今日之小乱,取将来之大治,从长远来看,利弊如何? 且蜀中闭于塞内,乱事亦可束于其间!”赵普一番长篇大论,深孚天子之意。 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赵普继续道:“再者,对于蜀中上层,也不是全部清算,对于那些廉正者当大加褒奖重用,小恶小惩,大恶大治,如此足以形成分化。 蜀国军中,多无地失产之众,对于这些人,朝廷可赐与收缴田土,如此可大收蜀军民之心。蜀之国库、官仓,收归朝廷,成都宫室之财,当送内帑,而所抄没之不义之财,可作为伐蜀诸军的酬功之赏。而被整治者,亦可尽数迁出蜀地,为大汉移民实边,断其后患……” 赵普所言,是将伐蜀的蛋糕分得明明白白的...... “哈哈哈......”刘承祐畅然大笑几声。 见其状,赵普也跟着露出点笑容。事实上,赵普的一切进言,都是顺着皇帝的心意来的,他看出来了,刘承祐是有整治之心,所以出此言论。 倘若,刘承祐欲求蜀中速定,那么他绝对会附和范质的建议。这便是赵普,聪明的赵普! “遣往两川的官吏,此番你也盯着点,选拔要严,朕要能干事者!”刘承祐突然嘱咐了句。 “是!” “成都府尹,何人可担之?”刘承祐低声嘀咕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6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崇元殿。 天子照例宴请群臣,崇元殿气势恢宏,彩带密布,宫灯高挂,节日的气氛比较浓厚,但比起往年,规模要小些。只众宰臣、诸部司主副大臣这些当权者应召入宫赴宴,因为伐蜀进展顺利,两相映衬,更显喜庆。 “诸卿!”刘承祐如常,持杯步至陛下,走到殿中,环视一圈,做开宴陈词,道:“如今已是乾祐十年,在座诸公,有不少人,都陪朕一路走过这十载春秋,十载的坎坷,栉风沐雨,披荆斩棘,乃有今日!” 刘承祐的此言,是把所有人都夸进去了,闻之,群臣自是大悦,喜笑颜开。范质则开口,表示这都是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方才取得大汉今日之盛,臣下不敢居功。在正式的场合,范质还是很给皇帝面子的,舔起来也是放得开。 刘承祐整个人显得很松弛,酒杯平举胸前,一手轻指,继续道:“前方正在打仗,朝中不当大操大办,但终是佳节,朕略备薄酒菜肴,准备了些小饼、月团,与诸卿共度!” “谢陛下!” “诸卿且举杯,与朕同饮!”刘承祐始终从容不迫,把控着节奏:“这第一杯,敬平蜀前线,舍生忘死,奋勇杀敌的将士,皓月当空,同寄思勉!” “这第二杯,敬在座众卿,多年以来,勤勉王事,治国安民,酬其辛劳!” “这第三杯,祝愿大汉,国运昌盛,蒸蒸日上,混一天下,再造大业,还与太平!” 一连三杯,天子与公卿同饮,气氛从一开始,便被推动至高潮。接下来,便是各自发挥,公卿群臣之间,推杯换盏,刘承祐则亲自对范质、魏仁溥、李谷、柴荣、慕容延钊等文武重臣,亲自敬酒,以表礼遇信重。 崇元殿的夜宴,只持续了不足半个时辰,意思到位之后,刘承祐便吩咐散宴,各回己家,与家人赏月共度,临走前,刘承祐还给每名与宴臣僚准备了一份“月饼礼盒”。 离开崇政殿后,刘承祐与刘承勋两兄弟,联袂前往慈明殿,在太后那边,还有一场中秋家宴等着他们。 雍王刘承勋,如今在朝中,担着工部尚书的差事,原本,在李谷升任宰臣之后,刘承祐有动过让他担任开封府尹的心思,不过最终还是息了此心思。毕竟,他的儿子们也逐渐大了,大皇子刘煦都已然十岁了,寻常百姓之子,都可帮衬家务了,作为帝皇贵胄,要更加早熟。 慈明殿内,刘承祐后宫妃嫔、子女二十多人,加上刘承勋一家子,来京的太后亲族,以及其他后宫外戚,比起崇元殿,倒显得还要热闹几分,孩子叫,大人笑的。即便刘承祐素来喜静,也不禁受其染,露出开怀的笑容,最开心的,当然还得属太后李氏了。 “周公!”刘承祐喝了不少酒,走到周宗的席案边,笑眯眯地唤了声。 周宗一家坐在一块儿,与周淑妃一起,作为殿中最长者,已经年过八旬,满头的花白,却是鹤发童,看起来身体似乎仍旧不错。作为皇帝的岳父,大汉的广陵公,虽然出身南俘,但以年高德重,再加素来低调,周宗在开封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怀里抱着一岁多的皇七子刘晖,老头儿笑的很开心,面上的褶子都透着慈祥。见刘承祐亲临,周宗赶忙将皇子还给大周娘子,形容收敛,欲行礼。 刘承祐见机快,伸手轻抚其背,宽和地笑道:“此间乃家宴,你是长辈,我是女婿,不需多礼!” “谢陛下!”周宗面露感激之色。 看着他,满头银丝,刘承祐说道:“前者,公八十大寿,我国事繁忙,未能亲赴与贺,还望见谅!” “陛下言重了!陛下操劳,言行随时顾念国家子民,岂能因臣一老朽,而有所耽误,倘若此,臣也心中不安啊!”周宗摇头应道,觉悟很高的样子。 闻言,刘承祐笑了,持杯道:“来,我谨以此杯,为妇翁寿!” “多谢陛下!”周宗也不端着,应道。 刘承祐说:“等到公九十大寿,我必亲自过府,讨杯喜酒!” 周宗:“老臣如有那一日,必清扫府上,沐浴净身,以待君驾!” “哈哈!”刘承祐开怀一笑:“那我们翁婿可就约定好了!” 周宗附和一笑,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活十年,但这种场合,也不便说些扫兴的话,另外便是,天子的态度如此温和,自然地兜着。 眼光一扫,注意到坐在周淑妃身边,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刘承祐一脸柔和的笑意,说道:“这是小周吧,许久未见,又长大了啊!” 小娘子双眼灵动有神,在刘承祐面前也不漏怯,反而大胆地直视他,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声音轻灵,说道:“陛下的胡子也长长了!” “不得无礼!”周宗轻斥了句,向刘承祐道:“陛下,小女无状,还请恕罪!” “童言无忌嘛!再者,小周说得并不错,我的胡子却是长了!我喜欢听真话!”刘承祐扬扬手,爽朗一笑,还顺便摸了摸自己下巴,确实茂密不少。 早年的时候,刘承祐仅留了些短胡茬,透着种性感,近年来,却是越留越长了,似乎暗含心态的变化。 佝下身子,刘承祐朝着小周招了招手,小娘子近前,仍旧大胆地望着他。刘承祐问他:“你刚刚唤我什么?” “陛下!”小姑娘微偏着脑袋,答道。 刘承祐脸上浮现出少许的醉意,微闭目,轻摇头:“不对!” 见状,小姑娘精致的脸蛋间流露出一丝不解,又试探着道:“官家?” 刘承祐还是摇摇头。 小嘴微撅,还是大周在其耳边低语一句,小周娘子再度崭露出春花般烂漫的笑容,甜甜地唤了声:“姐夫!” 刘承祐呵呵一笑,心情甚佳,摸了摸她脑袋,又同周宗言语句,换桌去交流了。他这个皇帝,不只是天下国家的主人,还是一家宗长,对亲戚们,总该有所表示。 等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是醉醺醺地被扶上御辇回宫,他是许久,没有如此大醉过了,平日克制得很,此次借着中秋的氛围,释放心中对平蜀进展的喜悦。下榻处,自然是皇后大符的坤明殿。 ...... 同样是中秋,成都的士民,这节日过得则是没滋没味的。随着北面败报频传,地崩山摧,风雨飘摇,整座锦官城,都笼罩在一层浓浓的阴霾之中,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日。流言飞传,动荡不安,是这座留益州名城最真实的写照。 汉军兵锋难当,大蜀将何日下,自上而下,都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当然,最紧张的,一是底层的百姓,凡遇兵灾,受苦的总是他们;二自是蜀宫中的皇帝孟昶,灭亡的征兆,已快印上脑门了,他也算通读史策,自古亡国之君,都不好过,安危难料,纵使刘禅,都知其安乐善终,但能料定其心中就无一丝一毫的惶恐? 相较之下,蜀廷贵族、官僚们,倒稍安稳些,有的人是与大汉早有联络,心中有底。有的人则认为,大蜀这面旗帜倒了,改换大汉朝廷即可,汉如欲蜀治,必须得依靠他们这些“地头蛇”,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另外,汉廷对荆湖的处置结果,也有消息传来,虽不免罢夺者,当总体是平稳纳入的。川蜀之广、之富,远迈荆湖,汉廷岂能不重视。 蜀宫之内,同样一场中秋御宴,不过迅速在凄然阑珊的气氛中结束,孟昶席半而退,心情沉重地回到后殿,并将秦王孟玄喆及几名重臣唤至。 “汉军兵至何处了?”孟昶意气消沉地看着权枢密使欧阳炯。 “回陛下,据报,汉军已自剑州南下,兵进绵州,伊枢密集兵于巴西,欲阻之!”欧阳炯小心地禀道。 没错,在取得利州大捷后,汉军休整了三日,随后便兵寇剑州,兵锋直指西川天险剑阁。就如汉臣所猜测的那般,利州大败后,孟昶没有另遣人北上统御兵马,而是直接以伊审征为主帅,主持剑州防御。 并且,迅速产生了结果,还是老一套,分师迂回至剑门以南,同时以主力正面进攻。这样的战法,并不新鲜了,伊审征虽然庸碌,但也有所防备,同样分兵拒之。 结果呢,两面都未能兼顾,剑阁破,剑州失陷,一战歼灭蜀军近三万,大多俘虏,当然这批蜀军的素质与利州的兵马还是有所差距的。 而伊审征,逃得甚快,带领残军,退入绵州。剑门既失,北面其他关隘、城池的零星蜀军,相继归降,最关键的,是进入成都的通道,彻底打开,再无险可守。若不是因为一场连续数日的秋雨,耽误进军,汉师已然兵临成都。 “三万余众,剑阁天下,他伊审征都守不住,而况于绵州?巴西可以据守?将士尚有战心?”孟昶此时,倒是把局面看得通透,语带郁愤:“利州兵马不过两万,尚能与汉军纠缠近二十日,他伊审征兵更众,关更险,竟不能挡七日!” “伊审征果不能御强敌,保家国,悔不听家母之言啊!”孟昶哀叹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7章 孟昶的觉悟 “父亲,为今之计,叹也无用。我朝已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如欲保卫家国宗庙,还需采取有效措施,以抗大军!” 开口的乃是孟昶长子,秦王孟玄喆,人继承了其父的基因,很是俊俏,岁不过二十,人聪明,有悟性,举止娴雅,素受孟昶喜爱,若后蜀的国祚能绵长些,必是太子之属。因家国危难的缘故,年轻的面庞间,也显得十分凝沉。 听其言,孟昶对爱子还是慈祥的,但是面带怅然,语气中尽显颓然:“北面强兵险关,都不能挡住汉军,以如今成都的情况,如之奈何?” 见孟昶的表现,孟玄喆神宇间也不禁闪过一抹黯然晦色,沉声道:“儿以为,当此之时,或聚兵北上援护,或收拢兵卒、粮秣,坚守成都,以待佗变。若毫无作为,成都军民必将自溃,汉军可卷甲入城了!” “赵将军,成都还有多少兵马?”孟玄喆问立在御前的一名将领。 “回殿下,成都的禁军加上末将带回的平獠军队以及自各州调集的军队,尚有三万余众......”赵季文想了想,给了个大概的数字。 受迫于汉军的强劲兵锋,后蜀朝廷这边,同陵、荣二州叛乱的獠人达成“共识”,干脆将二州封给他们,由此将赵季文麾下的八千余卒,全部调回成都,加强守备。 而随着北面将帅,或死,或俘,或降,成都这边,赵季文倒一跃成为了数一数二的护国大将,顶梁干城。当然,赵季文愿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当这擎天保驾的将臣,就不为他人所知了。 目前,成都的军队中,也就赵季文的“平獠军”有些战力了,毕竟有与陵、荣两州獠人长达九个月的作战经验。 “有此三万军,若能再将北面诸州的兵马钱粮全数调回,再自成都及周遭征召青壮入军,汉军总计不过六万余,千里而来,连战之下,师老兵疲,我们未必不能坚守成都而退之!”孟玄喆道。 不过对于他的建议,孟昶显得有些无动于衷,也是,当初王昭远给他勾画了何等美好宏大的蓝图,又是何等完备的御汉大计,结果呢,兵败被俘,丧师失地。这区区竖子,嘴上无毛,其言岂能当真? 沉思几许,孟昶继续问欧阳炯:“东面的防御情况呢?” 闻问,欧阳炯的声音愈低了,说道:“自夔州失陷,云安大败后,再无新的战情传来。但可以料想,川东兵力薄弱,诸州将陆续失陷,汉军当在溯江之途......” 听其言,孟昶的表情间,更添加一层灰败之色,沉吟良久,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李昊与毋昭裔两名宰臣:“社稷已至危亡境地,二卿,为何不开言呢?” 闻问,二者对视了一眼,毋昭裔佝着他老迈的身体,轻声说:“陛下,自北汉兴兵以来,我朝连战连败,精锐尽丧,险要顿失,粮草兵甲,损失无算。成都之内,人心浮动,成都以外,乱象频发。都邑虽固,境内虽仍有数万兵马,但皆败其志,不堪其用......” 毋昭裔说了一大通话,显得甚是唠叨,将在座之人基本都通晓的情况给复述了一遍,毫无价值,突出一个圆滑。落入孟昶耳中,就像一只苍蝇,嗡嗡直叫,心生厌烦。看着毋昭裔,冬烘老朽,哪有当初的识略之明,谏言进策,突然对这些臣子,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事实上,此时的毋昭裔,心中充满的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辞官回乡,颐养天年,安享晚年。以致如今,国势危殆,却有不好贸然请辞,坏了一世“清”名,只能陪着效忠了几十年的后蜀王朝,走完最后一段路...... 孟昶又看向李昊,此公微低头,一副愧疚的模样,说道:“陛下,老臣不知兵事,这御汉之事,还当听取赵将军的意见!” 嗯,把皮球踢给赵季文这个“擎天臂助”。就李昊心里而言,是觉得可以投了,但是不愿说出口,要保“晚节”,也是皇帝该做的决定。另外,以他对孟昶的了解,是不会选择顽抗到底了。等孟昶开口,他才好遵诏而行...... 目光落到赵季文身上。赵季文似乎有几分豪情,直言道:“陛下,汉军若全师而来,臣不敢保证野战退之,但如秦王殿下之言,集中力量,据城而守,或可当之。但能否挡住汉军,臣不敢保证!” 听其言,孟昶却有些动容,对赵季文道:“赵卿所言,尽显其诚。朕拜你为京城防御使,成都内外,所有军队都归你调度指挥,全权负责御汉事宜!” 这是将所有的军权,都交给赵季文了,足显信任。赵季文也是一呆,但还是拜倒,既感动,又郑重地道:“多谢陛下信任!臣必定竭力!” “国家能否延续,宗庙能否保全,皆仰仗赵卿了!”孟昶恢复了一些精神,语气动情,对赵季文拱手道。 类似的话,孟昶曾经讲过,对北上之前的王昭远说的。 赵季文感之,严肃道:“是!” 不过,等走出宫殿后,被清冷的秋风一吹,上涌的热血不禁凉了下来,不禁自哂:“没曾想到,我赵季文竟然也有今日,擎天保驾,大权在握......” 只是,此时此境,要这权力何用? 不过认真思之,还真有用!至少手握成都兵权,汉军如来,是战是降,都是一份资本。至于扶助孟氏抗汉,赵季文纵然有其心,力也不逮! 这样的话,就不能让伊审征回成都了,否则,让那皇亲国戚带兵回来,做主的可就不一定是自己了...... 在赵季文思绪复杂之时,后殿内,孟昶父子犹对坐,宫殿中的烛火显得昏黄晦暗,照在孟昶脸上,更看不到任何希望之色。 “父亲,你把军权都交给赵季文,赵季文能担当此大任吗?要知道,他连陵、荣二州獠蛮都平定不了,怎会是汉军的对手?”孟玄喆对孟昶道。 见爱子忧虑的表情,孟昶却流露出少许的释然,身体整个以放弃的姿态靠在御座上,对孟玄喆道:“但除了赵季文之外,成都之中,可还有谁堪领军?成都的兵马,还有多少人愿意为孟氏披挂上阵,张弓发矢?不管如何,赵季文手下那支‘平獠军’,还有一定战力,也有足够的势力,弹压其他兵马。” “你若是再年长几岁,为父倒可将军队交给你!”看着孟玄喆,孟昶怅然道,说着,又猛力地摇摇头:“不,不能如此!你不能领兵!” 孟昶看起来略显激动,脸涨的通红,似乎一口气没喘上来。孟玄喆赶忙上前,抚其背,想帮他捋顺气息,嘴里关心道:“父亲不要太过焦急了......” 满满地缓过来,孟昶微红的双眼中,隐约带着一丝悲哀的泪花,说道:“儿啊!为父心里实则清楚,大蜀的江山保不住了,你祖父所创基业将毁于我手。 自古以来,蜀地终非长保之国,纵使割据自立,中原强大,必引兵西来。当年我也曾振奋,意效武侯北伐,开拓疆土,延长国运,成就大业。但终究所托非人,以致大败亏输,徒损国力。 想我孟昶,治蜀二十余载,不敢以雄主自称,但自认对蜀中臣民,厚待礼遇。然让我心悲神伤的是,危难之际,那么多公卿大臣,竟无一人愿为大蜀尽忠。 禄禄诸公,一片寂然。他们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们已在坐等大蜀之亡,等待投入北汉的怀抱,甚至做好了迎接汉师入城的准备......” 孟昶一番话,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感伤。孟玄喆闻之,也不由哽咽,跪倒在孟昶面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不容易缓过来,孟昶摸了把脸上的眼泪与鼻涕,顾不得什么形象,对孟玄喆道:“蜀或将亡,但孟氏还需存续下去,为父实言相告,待汉师之来,如不能当,便奉表投降,以保性命!” 听郑重言语,孟玄喆起身,揉了揉发红眼睛,问道:“父亲决定了吗?” “你觉得以国家如今的情况,还能挽回大势吗?”孟昶反问。 孟玄喆叹了口气。 见状,孟昶严肃地对他道:“我把宫中的禁卫,都交给你统领,保卫皇城,以免不测!儿啊,孟氏一族,你祖母、为父,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都靠你来守护了!”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哀伤的情绪,孟玄喆道:“是!” 中秋之夜刚过,北边再度传来噩耗,伊审征再度兵败于巴西,领残兵退至罗江。汉军至于德阳,伊审征再也不跑了,干脆地降了,至此,北面七万余蜀军,全部丧尽,为汉军所虏。 汉军至德阳,距离成都已不过150里,汉骑一日可至。当然,更让成都朝廷震动的是,一支来自东面的军队,一支抵达成都东郊的军队。 这是由赵匡胤亲自率领,长途奔袭成都的东路汉军,虽然只有数千人,但同样起到神兵天降的效果,带给成都的震荡也更强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8章 最后一仗 在取得夔州大捷,打开东路入蜀通途后,就如慕容延钊所猜测的那般,赵匡胤没有放缓入川的脚步,反而沿长江水道,加速进军。 赵匡胤以张永德、刘光义二将率军攻取平定川东州县,稳步推进于后,而他自己,则与党进、崔彦进二者,拣行营精兵五千,在江陵水师的护卫下,向着坚定且唯一的目标成都西进。 一路之上,鼓帆操舟,全速疾进,尽是通畅之途,只在渝州有所耽搁,当时犹豫,继续沿长江往西南兜个圈子,还是转道向北走遂州,而后直插成都腹地。大概是蜀境内的反应给了赵匡胤以信心,最终走遂州,弃舟登岸。 而面对这支东来的汉军,沿途所过后蜀州县官员,竟没有多少反应,任其自过,就像一只只垂下头的鸵鸟,装作没看见。有的人,甚至准备好了粮食、酒肉等犒师之资,一旦王师入城,即敬献。也有人,主动联络,并遣熟悉道路者,为大军向导...... 就在川东官民的“热情”迎候下,赵匡胤的进军,比他想象中的还有顺利,国之将亡,州县离心,职吏背德,衰颓之势,已不可挽。 更可悲的是,一直到东路汉军,在遂州登陆,西趋成都,进入平原腹地之后,才有人向成都朝廷示警。当然,示警归示警,至于抵挡汉军,那是不可能的。 以日趋百余里的速度行军,赵匡胤原本激励将士的口号,是在成都城内过中秋,漫长的水路旱道,再兼天气的变化,也不是那么轻易跨过的。 终究还是晚了一日,或许不只一日,到达成都,不代表占领成都...... 抵达成都的第一日,赵匡胤命崔彦进领军进攻东南简州阳安城,取其粮米,同时用俘虏与周遭的流民在成都郊外二十里安营扎寨,休整兵马,以缓将士疲敝。 成都周边方圆百多里,就这支五千卒的汉军,成都城内,尚存集中起来的三万蜀军。然而,赵匡胤的表现,就仿佛进入了自家后花园,在其间从容游览,闲适无比,这等骄狂的姿态,让成都城内的蜀军既惊讶且怒。 城中,在得知汉军已兵临城下时,整座城池,霎时骇然。而对孟昶与蜀国大臣们而言,则更显惊惶,北面的局势已经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东面之敌,已然抵临都邑,隔着二十里,都能感受到汉军虎视眈眈的目光以及他们钢刀之上弥漫的寒意。 不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孟昶便恢复了“心如止水”,除了让亲王加强对皇城的守备之外,便再度下诏,汉师之来,由赵季文全权负责。 压力,似乎全部转移到赵季文这边了,并且,赵季文很快就有了动作。 军衙之内,一场军事会议正在进行,赵季文将成都军以上指挥将领召聚而来,共议军情。气氛沉闷而压抑,一干蜀将,都表情严肃,沉重以待。 待人到齐,赵季文开口打破压抑的气氛:“诸位,汉师寇临,大蜀已至最危险的时刻,赖陛下信任,以兵权相托,负责抵御汉军。重任如山负肩,还望诸位全力辅助,同心同德,共抗汉师,以保家国乡梓!” 赵季文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尴尬,一点激励的效果都没有起到,就像朝一潭死水,吹了口气,水波不兴。甚至有的将领,露出一种嘲弄的表情。 “不知赵将军,有何策可御汉军?”堂间沉寂了一会儿,终于有一名将领,开口问道。 闻言,赵季文说道:“本将已派人查探过,西来的汉军只有数千卒,轻装而来,要知道,自夔州至成都,道途之遥,何止千里。东路汉军之来,前后费时不足二十日,可见其长驱急进。汉军兵骄至此,速度更在北路汉军之前,显然是为了争功而来! 汉军驻于城郊,役我军民以扎营,显然是疲惫至盛,想要休整。又分兵攻简州,掠其仓粮,既减其兵力,又可见其粮匮...... 简述敌情间,所有的人都听得很仔细,都想要多了解了解汉军的情况。见引起了众将的注意,赵季文起身,扬手道:“如今,东路冒进之师在前,我意趁其初至,立足不稳,师老兵疲,尽起成都之兵,主动出击攻袭之!在北路汉军抵达之前,先打一场,纵不能歼灭之,也要打退他们,予以杀伤,重创他们,再回师守城!” 赵季文言罢,堂间一片哗然,气氛明显多了些异样,纷议遽起。一将连连摇头,说道:“赵将军所言不假,然而,城外汉军,虽然跋涉千里,却兵雄势大,夔州的强塞险关都挡不住他们,就凭我们,如何是其对手? 我们如今虽有三万之众,但除了将军的平獠军,多久疏战阵,又有诸多新兵,缺乏训练,岂能是汉军百战之师的对手? 恕末将直言,若是守城,我等或可坚持一二,如主动出兵与汉师野战,怕不是对手!” 听其言,赵季文当即反驳道:“汉军兵强,但终究人寡,又兼兵疲。我军虽弱,但养精蓄锐,体力充足。强弩之末,难穿鲁缟,东面汉军,如今就是一张鲁缟,我们以数倍之军,发起突袭,合歼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再者,自北汉兴兵以来,他们连战连捷,势不可挡,视我蜀中儿郎如无物。断然想不到,我们敢主动出击。兵法有云,出其不意,必获其胜!” “诸位!”赵季文起身,严肃道:“眼下,是我们这干人,最佳的出击时机,如若错过了,让汉军休整结束,待北路汉军再至,成都势必沮矣!而我们,也将为汉军所俘。 汉军对我蜀军,是怎么处置的,想必诸位也都有所耳闻,修路挖矿,几当奴隶。凡我川蜀子弟,闻之,莫不含恨切齿。当此之时,诸位连奋起一击的胆量都没有了吗?” 赵季文这番话,终于起了些效果,有几名将校,扶案而起,齐声道:“打他一仗,灭灭汉军的嚣张气焰!” 蜀中,实则并不缺血性男儿。 然而,还是有人面带迟疑,嘀咕道:“听闻,我蜀中军卒,被汉军编为怀威、怀德两军,所受待遇,不差于其他汉军,似乎何重建、韩继勋等降将,都受到了重用......” 此言一出,涌起的热血,顿时凉了几分,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必要冒险去与汉军作战吗?在场的蜀军将领,大部分没有与汉军交战的经验,甚至很多人没有经历过战阵,但并不妨碍他们“恐汉”的心理。本该保家卫国的蜀将们,大多数都已没有给孟蜀殉葬的觉悟...... 但赵季文听之,却怒斥那人:“你何出此言?难道欲背反朝廷,抛弃成都士民吗?” 深吸了一口气,赵季文郑重地道:“诸位,时局如此,已没有多少供我们选择的余地。拼一把,或许还有扭转局面的机会,如若束手,无所作为,终将为汉军所俘,生死操于其手......” 经过赵季文一番激励与鼓动,终是勉强达成共识,决定赌一把,主动出击,打一打成都东郊这支“尾巴翘上天”的骄狂汉军。 经过商议,赵季文留下包括三千“平獠军”在内的五千蜀卒,驻守成都城,而后自领剩下的余军出城攻击。 两万多军的调度,仅出击准备,就耗费了一个多时辰,而后才在赵季文的指挥下,向城外开拔。而在准备的过程中,亲信将佐,不由问赵季文,真要与汉军死战? 对于心腹,赵季文并没有保留,以一种怅惘的语气,说出一番话:“我们固然可以不加抵抗,便投降汉军,但那样,终为汉军所小视,日后地位、待遇甚至安危都得不到保障。 听闻蜀军之中,有不少受汉廷重用的降将,都是在对汉战争中表现出众者。我们如果能趁此机会,予以汉军以打击,证明我们的价值,就可作为与汉军谈判的本钱,为将来的荣辱求得保障......” 听赵季文这番话,将佐会意,连赞他思虑深远! 而在成都蜀军准备出击的同时,其异状动向,早已传至赵匡胤耳中。这其中,有武德司、军情司的密探,也有成都的官吏,甚至随军出击的蜀军将领。 对于赵季文的选择,赵匡胤不由惊奇,有些感叹。平心而论,他出击的选择,并非没有道理,汉军远来初至,确实疲惫,人数与成都守军相比也确实悬殊。于蜀军而言,确是难得的有利战机,如蜀军真能上下齐心,紧紧抓住,未必不能取胜。 然而,凡事总有个转折,历史大潮滚滚向前,非一己之力所能阻挡,更何况,这“一己”还另潜心思。 赵季文不算蠢,他知道军中上下,多有异心,但离散的程度,远超其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早有聪明人将他卖了个干净。 人还隔着二十里,底牌已尽为赵匡胤所知,这种仗,怎么打?怎么赢? 赵季文全师而来,赵匡胤则提前做好了准备,虚营以待,秘隐伏兵,待蜀军杀至,伏兵大出,赵季文遂溃。这一仗,没有伤亡多少人,出征的蜀军有接近半数的人,直接选择投降。 赵季文率领不到万人残兵退回成都,赵匡胤似乎心有顾忌,没有趁势进兵,追剿残敌,只是找人打扫战场,收拢俘虏,继续休整。 嗯对于人数几倍于己方的俘虏,汉军处理起来竟然没有丝毫压力,因为都很配合,乖得不得了。 而败退回成都的赵季文,动作也没停,一面整顿兵马,一面秘遣心腹至汉营,约谈投降事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9章 降表 “都帅,这支蜀军前来送死,一击而溃,为何不让我率军追杀?你方才将营中那五百骑与我,那赵季文绝对逃不掉!甚至我可趁机突进成都城内,我们便可进城夜宿了!”黄昏时分,暮霭沉沉,帅帐之内,党进挎着刀入内,朝埋头于案的赵匡胤抱怨道。 帅案上摆着一大摞关于北路汉军的军情公文,有的缴获于蜀官府,有的来源于汉国密探,赵匡胤正仔细研究着。 “坐!”听党进之言,赵匡胤抬起了头,看着他,手一指,然后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将士们自遂州登岸,一路奔袭近三百里,将士们亟待休整。今日一战,若非蜀军主动出击,我不愿意打的。现在,让将士们饱餐足眠,养精蓄锐,才是最重要的!” 听其言,党进仍觉可惜,说:“可是良机就在眼前,就这么放弃,我实在不甘心了!” 看着赵匡胤,党进忍不住道:“都帅,你率我们轻兵疾进而来,不就是为了成都吗?如今成都就在眼前,这首先夺城,覆灭孟蜀之功,你就不动心,不着急吗?” 见党进这躁动不安的表现,赵匡胤笑了,平心静气地对他道:“军已至此,成都就在眼前,终将纳入大汉,何必那般急切。再者,以我将士之兵疲,军力之薄弱,哪里能够掌控得了偌大的成都城?贸然攻进去,只怕会引起大乱!” “唉!你总是有理!”党进嘟囔道。 赵匡胤仍旧心平气和的,问道:“俘虏都安置好了吗?清剿如何?” 党进答道:“蜀人孱弱,这些蜀军打起仗来,怯懦不堪,当俘虏倒是很有自觉!” “你可不要小看蜀军,蔑视蜀民,他们如此不堪,却是所用非人!”赵匡胤拿着手中的军报扬了扬,道:“此番入蜀作战,北面的怀德、怀威二军,立了不小的功劳,血战破寨克敌,他们可多由蜀卒组成!” 党进略感意外,继续道:“那倒是我小瞧他们了!周边都已经肃清,余下俘虏也都押送回营看守了,应当没有多少人流散民间!” 赵匡胤点了点头,说道:“做得好!这么多蜀兵,若是大量逸散流窜,对于地方所造成的破坏,将比匪盗严重十倍。蜀境之内,民已多不安,人情大扰,那样的情况,需要极力避免!我们此来,是为大汉夺其属地、城池、子民,战争结束,当以安抚,使之顺利纳入大汉治下为先,虑事要长远......” 听赵匡胤说教起这些,党进就显得有些头疼,赶忙岔开话题道:“对了,有几个蜀将,想要求见都帅,说早与大军联络过,希望效力,陈告成都虚实!这些孟蜀将领......” “倒是我忽略他们了!走,去见见!”赵匡胤道。 “我就不去了!”党进显然不感兴趣,说:“我还是去巡看一下营防!” “等等!”赵匡胤却叫住他,起身自案边,拿起两一坛子酒,交给党进,笑道:“这一仗打得不错,一路上也辛苦了,这两坛可是陛下赐的贡酒,拿去!” “都帅竟然舍得?”党进两眼微亮。 赵匡胤是酷爱喝酒的,党进也知道,在他看来,分酒给他喝,可是一份不浅的交情。 “记住,不许喝醉了!”赵匡胤严厉道。 “是!” 经过了一场厮杀的郊外汉营,气氛反倒缓和下来了,随着夜幕降临,陷入一片静谧,营中闪烁的灯火,竟然透着一种安宁。 而在不远外的成都城,气氛则迥然而异,紧张而压抑,随着赵季文这一败,再没有人,对击退汉军抱有什么念想了,那太过奢侈,成都已无拒师抵敌的本钱了。这还只是一支偏师,等北面的汉军主力到达,结果如何,可想见之。 蜀宫之内,仅隔一日,孟昶再度将几名大臣召入宫中。气氛,比起前者,要更沉重了。 “赵季文呢?”君臣默然对坐良久,孟昶问道。 “回陛下,赵将军回城之后,正在紧急部署兵马,以备汉军攻城!”欧阳炯闷着声音答道。 闻之,孟昶却是凄然一笑:“已至如此境地,他还敢与汉军交战,还愿意为朝廷尽忠御敌守城?” 这话,没人应答。 扫视一圈,看了看一片寂然的大臣们,孟昶颓然一叹,道:“诸卿,赵季文贸然出击,再败于汉军之手,将士多降,城中再无可抵敌者。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众臣多埋下头,孟昶见状,语气越发苦涩:“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今兵临城下之局,无肯效死者,何其哀也!” 说着,又对众人说:“在座诸卿,与我治蜀多年,享尽荣华,今社稷垂危,宗庙将毁,我家亦有性命之忧,尔等,竟不能出一言,而解我家之忧?” 此言落,群臣的头埋得愈低了。 见此景,孟昶瞧向李昊:“李卿,你也不开一言吗?” 被孟昶点名,李昊就像入定的老僧一般,活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抬眼与之对视一眼,能够意会到他眼神波动间的某些含义。 想了想,轻吁一声,拱手道:“陛下,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刘禅有安乐之封,叔宝有长城之号,皆因归款,盖获全生。为阖城臣民计,为天家安危计,不若封存府库,保全军城,奉表望阙归降,以迎汉师!” 说出这番话后,李昊垂首默然一叹,孟昶倒显得松弛地很,问其他人:“众卿以为如何?毋卿?” “陛下!臣,臣附议!”毋昭裔起身,伏首拜倒,以头磕地,嚎啕大哭。 “臣附议!”欧阳炯也是怅然一叹,起身跪倒,没有哭出声,但两眼泪汪汪的,儒士的动情表现,倒也容易令人引起共鸣。 “臣附议!”成都府尹王中孚。 “臣附议!” 很快,蜀宫殿中,充斥着哭声,一个个高官大臣,尽作女儿状,涕泗横流,你比我响亮,我比你悲切。 当然,这些人中,未必没有真情,毕竟为蜀国效力多年,若无一丝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另外,也是为自己的将来而担忧,在蜀地位崇高,权力重大,享尽荣华,在汉可就不一定了...... 等嗓子哭哑了,泪水流干了,孟昶才把修降表的任务交给了李昊。而李昊退下,不及半个时辰,即复归,呈上一份降表,言辞恳切,坦然真诚...... 孟昶阅后,署下名字,盖上玺印,吩咐道:“拿出交给赵季文,你与他明日一起,奉此表,前往汉军营中,献与汉帅,述我主臣修降之意!” 又对毋昭裔吩咐,让他准备一批犒军用的粮食、酒肉、蔬菜,准备运往汉军营中。 已是深夜,军衙之内,赵季文正自郁闷着,他秘遣心腹前往汉营,与赵匡胤联络,襄谈投诚之时,原本以为汉军纵不大喜,也该以礼相待。结果呢,赵匡胤的答复,显得有些暧昧,让他暂时安抚成都,务致生乱。赵匡胤,似乎并不急着进成都。 但现在,面对亲自前来的李昊,再看着孟昶的降表,心里则更郁闷了。他这边要反正立功,赵匡胤不纳,孟昶反倒要降。孟昶一降,那他的作用起在哪里,如何能戴罪立功?考虑到白日的主动出击,他岂能不成为冥顽不灵、对抗王师的顽固分子了嘛...... 有那么一刹那,赵季文真想进宫,向孟昶建议,别急着投降。但是又不敢真那么做,否则,不就真成死硬分子,并且首鼠两端,难保不会被清算。 赵季文,难啊! 李昊坐在一旁,浅饮着茶水,还有些红肿的双眼注视着手拿降表、阴晴不定的赵季文,心里有些纳闷。在他看来,孟昶都决定降了,不用打仗了,他应该感到释然与轻松才是,何故有如此复杂的情绪外露。 “赵将军,有什么问题吗?”李昊不禁问道。 “哦,没什么!”留赵季文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叹了口气,对李昊道:“既然陛下已有了决定,末将奉命即是!明日清晨,我当与李公,一起前往汉营。” 清晨,早起的赵匡胤,就着高秋的寒露,与党进一道,在营中巡视。党进就像个怨妇一般,在赵匡胤耳边聒噪:“都帅,你昨日说我们兵力少,不足以控制成都,既然那赵季文主动投诚,你为何又拒绝啊?” 赵匡胤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说道:“赵季文前者主动进攻,初败即可遣人输降,如此反复,不可轻信啊......” 听赵匡胤总是有理由,党进有些无奈,走了走,忽然道:“都帅,你似乎并不想进成都?” 听他这么说,赵匡胤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你看出来了?” 党进眉毛一挑,直接道:“我虽然素来愚钝,但能感觉到,到成都以后,你就心事重重,瞻前顾后的!” 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赵匡胤目光向北,幽幽道:“我虽是东路主将,但向都帅才是两川都部署啊!我们军至此,已是大功,若是先占了城,只怕会引起北路将士的不满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浅谈两点 1,对于赵匡胤,作者确实持欣赏态度的,作为在历史中排得上号的开国君主,连毛**都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并列词作,没理由去刻意贬低抹黑。 后继者不肖,很多人因为大宋后续的发展,而把锅甩给赵匡胤,这是不客观,也不公平的。 五代是怎样一个时代,藩镇之祸何等酷烈,读过那段史料的人应该都有所认识。赵匡胤能消除旧弊,削平诸国,历史地位与功绩是不容抹杀的。 收缴兵权,中央集权,也是正确的方向,做法并没有错,至于矫枉过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至于大宋军队,在赵匡胤一朝,乃至赵光义初期,都可以用强兵来形容,否则一些弱旅,能平定天下?宋初之时,可缺名将? 虽然从赵匡胤开始,就已经埋下了一些祸因,但个人以为,瑕不掩瑜。 欺压孤儿寡母,得国不正,或许是个黑点,但是处在历史的浪尖上,代周的选择,也没有什么问题。 个人以为,那么多人鄙视此点,不是同情那孤儿寡母,而是为柴荣感到可惜。毕竟很多人都说,如果柴荣多活几年,结果会怎么样怎么样,可见对其早逝的惋惜。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作者写这本书,也是通过畅想,弥补一下对于这段历史的遗憾。透露一点,最开始,我是想写穿到柴荣身上的,也是觉得柴荣早亡,很可惜。 2、有读者觉得本书进展太慢了,都200万字了,还没一统天下。这是本书节奏的问题,我在里面填充太多其他内容,水了很多字。 但是,按照书中的时间线,大汉立国11年,统一天下的进程,走到灭蜀这一步,真的不慢了,甚至还有些快。 要知道,有后周十年打下的基础,赵匡胤也花了13 年才基本平定南方。 有人拿主角和柴荣比,我只能说,柴荣堪称一代明君雄主,但拿他的成就与作者“亲儿子”刘承祐来比,对他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了? 并且,真的有拿书中历史的发展与正史认真比较过? 柴荣能在几年的时间内,北却晋阳,西取秦、凤,南平淮南,再北伐幽州,郭威那三年筑基的作用是很大的。 如果在的位面,刘知远也能给刘承祐打三年基础,推演下来,是不是和现在的发展差不多?只是书中是主角自己花时间在发展改革罢了。 至于沿袭历史的发展道路这一点,经过检验的选择,难道不值得借鉴? 历史的推演,都有其必然性与偶然性,战略的选择,也有其共通性。定下了先南后北的战略,结合书中的国情局势,从淮南,到秦凤,再到荆湖,就有迹可循。 如果为了出奇,不与历史雷同,就换个顺序来打,比如先取淮南,再取荆湖,然后打川蜀,不觉得别扭吗? 当然,如果我虚构一些历史环境,比如南唐内乱,农民起义等等,给主角创造了足以灭唐契机,也未必不可。 那样倒是另辟蹊径了,但不是我想写的,基于正史的畅想与推演。 嗯,暂时就聊这么多了,还是那句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管怎么看待,各自保留意见即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这才是感言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1,对于赵匡胤,作者确实持欣赏态度的,作为在历史中排得上号的开国君主,连毛**都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并列词作,没理由去刻意贬低抹黑。 后继者不肖,很多人因为大宋后续的发展,而把锅甩给赵匡胤,这是不客观,也不公平的。 五代是怎样一个时代,藩镇之祸何等酷烈,读过那段史料的人应该都有所认识。赵匡胤能消除旧弊,削平诸国,历史地位与功绩是不容抹杀的。 收缴兵权,中央集权,也是正确的方向,做法并没有错,至于矫枉过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大宋军队,在赵匡胤一朝,乃至赵光义初期,都可以用强兵来形容,否则一些弱旅,能平定天下?宋初之时,可缺名将? 虽然从赵匡胤开始,就已经埋下了一些祸因,但个人以为,瑕不掩瑜。 欺压孤儿寡母,得国不正,或许是个黑点,但是处在历史的浪尖上,代周的选择,也没有什么问题。 个人以为,那么多人鄙视此点,不是同情那孤儿寡母,而是为柴荣感到可惜。毕竟很多人都说,如果柴荣多活几年,结果会怎么样怎么样,可见对其早逝的惋惜。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作者写这本书,也是通过畅想,弥补一下对于这段历史的遗憾。透露一点,最开始,我是想写穿到柴荣身上的,也是觉得柴荣早亡,很可惜。 2、有读者觉得本书进展太慢了,都200万字了,还没一统天下。这是本书节奏的问题,我在里面填充太多其他内容,水了很多字。 但是,按照书中的时间线,大汉立国11年,统一天下的进程,走到灭蜀这一步,真的不慢了,甚至还有些快。 要知道,有后周十年打下的基础,赵匡胤也花了13 年才基本平定南方。 有人拿主角和柴荣比,我只能说,柴荣堪称一代明君雄主,但拿他的成就与作者“亲儿子”刘承祐来比,对他是不是有些不公平了? 并且,真的有拿书中历史的发展与正史认真比较过? 柴荣能在几年的时间内,北却晋阳,西取秦、凤,南平淮南,再北伐幽州,郭威那三年筑基的作用是很大的。 如果在的位面,刘知远也能给刘承祐打三年基础,推演下来,是不是和现在的发展差不多?只是书中是主角自己花时间在发展改革罢了。 至于沿袭历史的发展道路这一点,经过检验的选择,难道不值得借鉴? 历史的推演,都有其必然性与偶然性,战略的选择,也有其共通性。定下了先南后北的战略,结合书中的国情局势,从淮南,到秦凤,再到荆湖,就有迹可循。 如果为了出奇,不与历史雷同,就换个顺序来打,比如先取淮南,再取荆湖,然后打川蜀,不觉得别扭吗? 当然,如果我虚构一些历史环境,比如南唐内乱,农民起义等等,给主角创造了足以灭唐契机,也未必不可。 那样倒是另辟蹊径了,但不是我想写的,基于正史的畅想与推演。 嗯,暂时就聊这么多了,还是那句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管怎么看待,各自保留意见即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0章 蜀亡 听赵匡胤这么一说,党进若有所思,旋即就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原来你是在顾忌北路大军!两路进兵,同时伐蜀之师,他们走得慢,难道还要怪我们进军快吗?再者,将士们一路西来,也是经过苦战厮杀的,自夔州至成都,那么远的距离,何其辛苦? 如今,成都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都帅却心存犹疑,想将破城灭国的大功分出去,若是让将士们知道了,怕会生出怨气!” “我看呐!就属你的怨气最大!”赵匡胤瞪了他一眼,道:“你都作此想法,北路的将领们呢?若人人都以自功大,矜功邀赏,两军必起争端,进了成都,亦生其乱!” 事实上,赵匡胤心里也有些纠结,对党进的认识想法也能理解,但是,他看事情的角度终究不同,他不只是一个军事家,还是政治家。玩政治的,事情考量难免复杂些。 他这支东路军,无论从兵力还是将领上来说,都属偏师,是策应北面大军的,飞驰至成都,已经有喧宾夺主之嫌了,难免引起北路军的嫉惮。 倘若北路大军仍受阻与利州抑或剑阁,那么赵匡胤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拿下成都。然现实情况是,北路军已经尽破北面阻碍,越过险要,进入绵州,距离成都急进也就一两日的路程,骑兵更是旦夕可至。如此,赵匡胤就不得不多一层顾虑了。 对于赵匡胤来说,他此番领军,提前一步抵临成都,功劳已经足够大了,回朝之后,加官进爵,荣耀满身,是肯定的了。若是还不知足,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与攻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赵匡胤岂能不明白。甚至于,就眼下的情况,北路军将士恐怕已经有想法了...... 再想想北面的将帅们,向训、高怀德、王全斌那些人,哪个资历、身份、地位弱于他。即便向训素有气度,也难免不生出些想法。 在确保功勋的情况下,为了进一成都,冒着得罪北路将帅的风险,不值当。吃独食,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再者,有一说一,相较于东路军,北面的战事,总体看来,将士确实要更辛苦些。 当然,有的话,是不好与党进直说了。与他讲这些,都是话题谈到了这里,甚至于,看党进的反应,赵匡胤都觉得自己说多了。 想了想,赵匡胤十分严肃地对党进道:“此事,我意已决,勿复多言!还有,我们方才的谈话,不许泄露出去,以免引起军心动摇。记住,要以大局为重!” 听赵匡胤这么说,党进很想回一句,我不知道什么大局,但面对其严肃乃至严厉的表情,还是老老实实地听命:“是!” 未己,寨前军校前来通报,成都有使者出,欲求见都帅。脸上不禁流露出好奇,拍了拍生着闷气的党进:“走,我们去看看这成都使者来意!” 在汉营前,李昊与赵季文一文一武,恭候在前头,身后是上百辆装满了物资的驮车及押送的人。 营门大开,赵匡胤与党进走了出来,听到“都帅”的称呼,李昊与赵季文赶忙上前行礼,并做自我介绍。 目光中难免玩味之色,赵匡胤瞥了眼赵季文,看得这厮很是尴尬。又瞧向一脸老相的李昊,问道:“二位来此何干呐?” 李昊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说道:“回都帅,王师远来,车马劳顿,下臣特奉命,准备了些酒肉前来犒师,另从城中召集了些仆妇给大军备炊。” 小心地打量了赵匡胤一眼,李昊又双手捧着降表,敬上,说:“王师之至,皇威电赫,圣略风驰,我家国主不敢再婴城相抗,今愿顺应大势,献土归诚,特进降表,唯冀保全阖城性命李,请都帅纳之!” 李昊言罢,跟在赵匡胤身边的党进,眉眼之间不禁露出了兴奋的色彩。看了看赵匡胤,张口欲言,生生忍住了。 赵匡胤则接过降表,打开看了看:“臣生自并门,长於蜀土,幸以先臣之基构,得从幼岁以纂承...... 顾眇昧之馀魂,得保家而为幸。庶使先臣寝庙,不为樵采之场。老母庭除,尚有问安之所。见今保全府库,巡遏军城,不使毁伤,将期临照。臣昶谨率文武见任官望阙上表归命。” 阅完,赵匡胤轻笑着赞叹道:“好文采!” 闻之,李昊不由老脸微红。 没有注意其异样,赵匡胤想了想,在李昊意外的目光中,将降表递还,说:“虽已兵临城下,孟氏能够顾惜成都百姓,免千年古城毁于战火,也算悬崖勒马,功德无量。不过,这封降表,不是我赵匡胤能够受纳的,二位可奉之,前往北路军中,进与我大汉两川行营都部署向公。 公已在南下之途,距此当在不远,就烦劳二位辛苦些,再北上多走一段路。至于这些犒军之资,本帅就笑纳了!” 李赵二人对视了一眼,赵季文有些纳闷,李昊则有些意外,随后若有所思。 “党将军,派一小队骑兵,护送他们北上!”赵匡胤对党进吩咐着。 “是!”党进高声道,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愤慨。 “都帅,这一日夜间,你可是放弃了三次进驻成都的机会啊!”回帐途中,党进一脸难受的表情。 “若是传出去,或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你说是吗?”赵匡胤轻笑道,明显看得开。 “成都的犒军之物资,让人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分与各营。将士们确实辛苦了,也需要犒劳!再给崔彦进那边,送一部分去。投降的蜀卒,也赐些酒肉!”赵匡胤吩咐着:“你若心里有气,就多喝点酒!”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领现金红包! “是!”党进无奈应道。 至巳时左右,成都北郊的地面,传来一阵震颤感,却是数千汉骑,在骁将马仁瑀的率领下,直趋锦官城。 赵匡胤入盆地后,得知了北路军的情况,同样的,在拿下绵州,收降伊审征军后,北路大军也知晓了赵匡胤的进展。得知其已近成都,北路的将帅们,当然坐不住了,当时就有将领大骂赵匡胤,说他抢功来了...... 向训的涵养足够,但面对军情汹涌,也不好强压,于是在绵州稍作休整,即引兵加速南下。而马仁瑀所率骑兵,自当为先遣,平原任其驰骋。 得知马仁瑀军至,赵匡胤显得很热情,派人邀其下寨于侧,并将成都给的犒军物资分出一部分给他们。 而李昊与赵季文,北上途中,身边又增加一些汉骑,遇到了马仁瑀军,得知其是去奉降表的,马仁瑀果断命人一起“护送”。 在汉州,雒县,向训大军已军至此,即便扣除沿途留驻的军队,北路平蜀诸军加上收降的蜀卒及征召的民夫,也有将近十万人。比起南征初期,人数不加减,反而翻了近一倍。 面对蜀使之来,大军止进,原地休息。向训则于道左野外,铺毯简置席案,并邀高怀德、王全斌等将,接待李昊。 阅过降表,向训眉眼间露出喜色,即受之,对李昊道:“蜀中主臣,能有此意,十分难得,本帅且受之,并奏表天子,优以恩待。我遣部将,随你回成都,面见孟昶,答复之,天子仁德,朝廷必以恩信加之,只要肯降,使成都免于战火,便是大功一件,让他无需忧虑。” “谢都帅!”得到向训的保证,李昊大松一口气,躬身拜谢道。 收起降表,向训思考了一会儿,看着李昊,问道:“本帅听闻,我东路大军,已于昨日便兵临成都近郊,蜀主既修降表,何以舍近求远?” 闻问,李昊将东路军的情况以及赵匡胤的态度,给向训讲解了一遍。 悉之,稍显意外,迅速地回过神,朝其吩咐道:“二位北来辛苦,可先下去歇息片刻,喝些水,进些吃食。稍后,我即派人随你们回成都!” “谢都帅!” “慕容承泰!”向训又朝慕容承泰道:“你随他们,先去一趟成都!” “是!” 待蜀使退下,环视一圈,对高怀德及王全斌道:“这赵匡胤临成都而不取,遇降表而不纳,这是在等我北路大军啊!” “此人的胸襟气度,大为不凡,竟能忍住先入成都,俘其君臣的诱惑,值得佩服。难怪陛下委以重任,让他做东路主将!”高怀德想了想,有些感叹。 对东路军动作颇为不忿的王全斌,此时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道:“也算他识趣! 不过,此人千里趋驰,速至成都,就冲其这大但疾进,显然有取成都之心。只是我们大军已在侧,他不敢独享罢了!若不是那场秋雨,再加上伊审征的纠缠,任他百里飞舟,也不可能赶在我们前面!” “不管如何,我们此番,却是要承他这份人情了!”向训轻舒一口气。 “然而,就算让他先进了成都城又如何,还怕本帅抢功吗?我北路大军的功劳,可不是一座成都城就能够盖过的!”向训又道。 他这话说得,大气慨然,极有气度,但心里究竟何种感触,就不足为人道了。 乾祐十年八月十八,平蜀北路大军,兵至成都,与东路汉军会师城下。闻军至,蜀主孟昶备亡国之礼,率文武军民,迎候于升仙桥,向训承制释之。 后蜀遂亡,自后蜀高祖孟知祥开国,历两代,凡二十四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1章 广政殿议 “成都捷报,孟蜀投降!” “成都捷报,孟蜀投降!” 随着驿骑东来,快马入城,直趋南衙,沿途所过,民皆喜然,闻讯的士民百姓,多开门启窗,探头张望。很多人都只来得及望见驿骑飞驰而过的背影,但都不妨碍东京士民群议纷纷,都不禁感慨,真快啊。 捷报传来,大汉诸衙之间,也是一片喜悦沸腾,奔走欢呼,争相告白,以为国庆,就差燃放爆竹庆祝了。 得悉,闲在后宫带孩子的刘承祐即摆驾广政殿,唤来枢密,听取捷报。殿中,亦洋溢着浓浓的喜意,枢密使柴荣,亲自前来汇报。 “自向训兵发汉中,及至孟昶投降,前后才三十九日,进兵之速,远超臣等预料啊!”难得地,柴荣一脸的春风。 范质也道:“调赴川蜀的官员,朝廷尚未选拔结束,王师已然抵定,这实在让臣等措手不及啊!哈哈......” 说着,范质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很是开怀。 刘承祐也笑道:“如此,范卿当敦促吏部,加快速度了!” “然而,臣试思之,却又不足为奇。”柴荣继续道:“平蜀之战,我朝准备充足,尽知其虚实,向训在蜀北,整训三年,若自乾祐五年算起,为灭蜀,足足筹备了五年。以五年之功,发此雷霆一击,岂不功成?” 慕容延钊跟着说道:“综合此番两路进兵的战情来看,仅利州、剑州、夔州三次战役,稍有抵抗,余者皆是横扫。原因何在,蜀军元气与志气,早在前期的几次争锋中折损了,尤其是秦凤大战中,更是伤筋动骨,脊梁断折。是故,臣以为,从乾祐初年为抵御蜀侵的凤翔鏖战,鸡峰山大捷开始,就已经奠定了今日灭蜀的结果......” “我军将士用命,众志成城,蜀军将帅怯战,士卒离心,岂能不败?”李处耘道。 听他们一人一语,做着军事总结,刘承祐伸手止住,说道:“平蜀的总结,可容后再深谈细谈!” 想了想,刘承祐看向范质,道:“朕还是那句话,灭蜀易,治蜀未必轻松。将士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如何将川蜀州县纳入治下,落实大汉的统治秩序,化数百万蜀民为汉民,就要看诸卿的了!” “是!” “陛下,臣等前者所拟安蜀数条,是否可以颁行了?”范质趁机请示道。 闻之,刘承祐的态度又显得暧昧起来了,一时没有接话,这让范质颇为难受。起身在殿中踱了几步,刘承祐抬指道:“我军虽则已经进占成都,孟昶献降,蜀国宣告灭亡,但蜀北、川东、成都以南,还有大片的州县,没有真正降服。当此之时,当制告向训,从速完成对川蜀重要州邑的占领,实现对蜀地的真正收复!” 停顿了一下,刘承祐继续指示道:“其一,朝廷当遣使入蜀,携诏、旗颁赏诸军,嘉奖作战有功之将士。 其二,孟氏一族,全部北迁,将帅以下,不许折辱,该当礼待。告诉孟昶,朕在东京,为他一家,准备的房舍,足供其居住,诏至即行。 其三,乾祐十年,凡蜀之小民,拥地二十亩以下,蠲免夏税;五十亩以下,免半;余者如旧;其余无地、无产之民,租、税悉免。蜀之杂税及无名科役,尽数废除。 其四,蜀中粮匮,民情大扰,当调派粮米,赈济乏食,平抑粮价,盐价高昂,亦当削减之。蜀之寇匪,十月以前,当各还其乡,悉归家园,发放田亩,复其耕作。 其五,凡蜀之州县以下职吏,悉数留任,律令、政制从速整改,皆依汉制,此项当作为朝廷考比标准。朝廷选调职吏、监察人员,尽快入蜀,选其德高行深、安民通政者褒拔之。 其六,收降之蜀卒,拣其精壮者补充平蜀诸军,蜀之将校,有带兵之能者,留用军中。其余老弱之卒,各给钱粮田亩。 关于川蜀军政之制的构建,待其稍安,再作调整落实,不过,政事堂这边,可以讨论起来了。唔......暂时就这几条,率先落实!” 听刘承祐的指令,范质体会了一番,琢磨出一些异样,天子似乎忽略了一部分人,成都朝廷的官员,蜀之权贵,小民百姓固然重要,这些掌握有大量社会资源的人与家族,一样重要啊。 斟酌了一下语言,范质还是忍不住开口以此发问。看了范质一眼,刘承祐悠悠然地问道:“这些蜀国的贵族、官僚,于大汉有何功劳,还当与其在蜀之地位?”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对于皇帝的某些态度,范质还是有所察觉的。听其言语中所释放出的信号,心中一紧,他当然是无法苟同的,但也没有强辩,而是想了想,提醒道:“陛下,川蜀初下,一切以维稳当下。另外,蜀虽平定,尚有江南、吴越一隅及岭南未定,还当甚重啊!” 范质的意思,刘承祐当然是明白的,只是他心意已决,笑笑并不说话。 见状,范质又道:“陛下所言抚蜀数条,这分田一说,还需以官吏落实,是否押后?另,平蜀将士之赏赐......” 没有如以往那边激烈直言,但范质显然有种要让刘承祐把话说透的气势,给刘承祐一种被逼迫的感觉。 但见其肃穆的表情,环视一圈,刘承祐默然许久,终是道:“在座诸卿,都是大汉的重臣,朕的股肱辅弼,有些话,确是不当有所隐瞒!” “赵普,你给众卿说说!”刘承祐手一指,吩咐道。 “是!”赵普受命。 仔细想了想,对于川蜀的善后事宜,不管范质他们秉持什么意见,还是该通个气,取得共识,至少要让他们有个准备。 赵普迅速地将他“分蛋糕”的具体措施叙来,其言罢,广政殿内的气氛,顿时一转。思量几许,范质的脸拧得更紧了,在他看来,这几乎是一场变相的“灭佛”啊。 “陛下!”心中坚持,范质还是忍不住开口。 “范卿!”刘承祐抬手止住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的顾虑所在。但朕以为,有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大军在蜀,当趁机而发定之!” “朕素来固执,一意孤行的事情,也办了不少了。倒扫除蜀中窠臼,亦可从容治蜀!”刘承祐道。 见皇帝态度坚决,其意不可挽,范质终是怅然一叹,拱手应道:“是!” 对于刘承祐与范质的对话,其他宰臣,都面露凝思,倒是柴荣,有所意会,但并不开言,有作壁上观之意。 “成都乃西南之军政中心,成都安,则蜀中定,卿等以为,当以何人权知成都府事?”刘承祐又说。 迅速地沉下心,范质想了想,说:“李信臣巡抚荆湖,以其地位、才干,皆足以镇之,莫若以之自长沙溯流入蜀,治成都府事?” 如范质之言,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用李涛这前宰相去主持成都乃至川蜀政务,挺合适的。不过,考虑到李涛的为政风格,很大可能难以达到他的期许。 刘承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赵普如何?” 闻此问,范质不由看了眼同样有些意外的赵普,又张望向刘承祐,沉声应道:“臣以为可!” “赵普,你收拾收拾,就火速前去赴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刘承祐对赵普道。 赵普大脑中迅速琢磨了下赴任成都的利弊,得出结论,立功之所,用事之地,异日还朝,可拜相位。当即拜道:“是!” 待刘承祐一干人离开后,对着暂是没有离去的魏仁溥、李谷,范质不由道:“魏公、李公,我劝不动陛下,你们为何也不开言?” 魏、李二人,乃是朝中有名的仁人君子,范质话说得很开,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听其言,魏仁溥平静地笑道:“范相,陛下素来刚强,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哪里是劝得住?蜀中善后之事,陛下显然筹思许久,利弊得失想来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乃有此议。再者,蜀中积弊,公难道不知吗,如能趁势刷新,对川蜀百姓,对大汉的统治,也是有利处的!” 范质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只怕操之过急,恐蜀中生乱啊!” “有些事,就需要操之过急!蜀中的情况,也只有陛下,能强势革之!”李谷开口了:“陛下针对的,终究只是少数人,大军在彼,再争取得军心、民心以及中下职吏,可以免祸!” “再者!”顿了下,李谷说道:“范相难道没有注意到,陛下所指安蜀几条,并没有直接言及此事吗?” “李公的意思是?”范质反应过来了,眉头紧锁。 李谷说道:“军队做起事来,更加干脆,果断,也容易落实!” 脸色微变,范质当即道:“如军队为乱,则祸必甚矣!而况,此有违大汉今制!” 李谷说:“川蜀还不算彻底平定,事急从权!” “陛下难道忘记前代的教训了吗?”范质却不认可这说法:“不!我一定要再谏陛下,三思而行!” 言罢,看了魏仁溥与李谷二人一眼,便离席而去。 望着其匆匆而去的背影,李谷不由叹道:“范相还是刚直如斯啊!” “知其难为而力为之!”魏仁溥也悠悠而叹,不知在说宰相,还是在说天子。 s://.c/read/36188/23113066.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2章 压抑的成都 初冬的成都,实在难称寒冷,对于来自北方的大汉将士们而言,总算体会到了锦官城的舒适,虽然还不至于乐不思归,但大多希望能够停驻久些,班师晚些。 自成都克,孟昶降,其下辖的州县,陆陆续续地,都向成都进献降表与所治册簿,以示臣服之意。而随着朝廷善后诏制的发传,向训也没有任何拖延,飞遣军骑,通报诸州县官府,使之布告广传川蜀百姓,以昭汉天子之仁德。 蜀主孟昶一家,在九月初,便随着第一批北输的船队,离开成都,前往东京了。孟蜀既亡,也确实到了分食蛋糕的时间。 蜀宫室之财货、金玉、珍奇、字画、藏书,加上公库的钱帛、绢绸、军器、籍仗、文书等等,都被汉军装船,一股脑儿地走水道,输出成都。据说,孟昶花巨资建造的水晶宫,连同其他宫殿装饰之奇,直接被汉军给拆了,而花了二十余日时间,蜀宫及成都官库,仍旧未被搬空。 到入冬为止,自成都外运的大小船只,已有数百艘,江道之上,舟船不绝,实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即便如此,往东京输送战利品的船只,仍旧未停。 为了保障水道的畅通,向训还派排阵使郭进领军南下,进驻嘉州,弹压控制成都以南的州县,顺便将在陵、荣二州为祸的獠人给打击了一番。孟昶妥协给二州獠人的地位,汉军是不认可的,该当剿除。 而那些獠人,大抵在与蜀军的作战中,打出了自信,竟然敢聚众对抗郭进的汉军,结果自然是一击而溃。郭进心狠,治军甚严,也喜好杀戮,对于獠人,更不会客气,将所俘的数千人,尽数诛杀,曝于荒野,獠人胆寒,不敢复叛,蜀人亦多畏之。 在这一个多月之内,经过补足蜀卒之后,平蜀诸军,经过一次分兵。除了郭进进驻嘉州外,还有张永德驻渝州,刘光义驻果州,崔彦进驻遂州,何重建驻绵州,李彦驻梓州。 既有弹压地方维护秩序意思,也有就食地方的打算,同时,所俘蜀卒,也根据籍贯,随军分驻。当然,重点区域,仍在成都及其周边的平原地区州县。 因战事之故,孟蜀朝廷过分压榨民力,汉军之来,却也轮到大汉买单了。蜀中多乏食者,向训依制下达军令,发府库放粮,甚至拿出了一部分军粮,闻讯聚众于成都而乞粮者,有数万人。平蜀大军,朝廷所配,再加上一路缴获,手里的粮食实则是足够的。 但是,都需动用军粮了,显然问题有些严重,碍于“匮粮”的现状,向训不得不考虑筹粮事宜。此事,交给转运使张美负责。 而碍成都粮、盐价格居高不下,他第一把刀,就砍在了那些商人身上。作为西南地区最大、最繁华的城邑,商业繁荣,商贾们所占据的财富,实在一块肥得流油的大肉。 一口咬下,汉军自然是吃得满嘴流油。成都城中,数十家富商大贾,以“囤积居奇、图谋不轨”被拿下,查封其店铺,收缴其货物。紧接着就是第二口,依照名单,究其不法,查抄其家财,没收其土地,家人悉收监于成都...... 哪个商人,背后没点关系,就借着这层关系,按图索骥,张美又开始挥起第二刀,那些为奸商提供保护便利的蜀中贵族与官僚。 打击贪污,惩治不法,这是政治正确的事情,高举这面大旗,正义执法,实则行清算收缴之事。强权在手,随便几道罪名下去,就整治了不少人。 在这个过程中,平蜀汉军的第一批酬功赏赐,也就有了,发放与诸军将士,军心大悦。些许流言,也被平息下去,毕竟,前边光看着给天子与朝廷运送财货,他们这些劳苦功高的将士入宝地,怎能没有想法...... 而汉军这些异常动作,明显引起了震动,让成都的贵族与官僚不安,有聪明人主动向汉军将领进献财货,贿赂以求保护。对此,所有收受之军官,全部被向训下令捉拿,斩杀。 向训的脑子里,是有个清晰的认识的,收缴其财,是整个军队干的事,也由上及下以作分赏,是不能让下面的军官乱来的。虽然面对遍地的诱惑,难免杜绝此事,但在向训这边,是不能开那个口子的,发现一个,杀一个。如若不加控制,一旦发展下去,必受其害,将来也不好向皇帝与朝廷交待...... 同时,那些想要以“糖衣炮弹”腐蚀大汉将士的人,也算是主动将把柄送了上来,直接被抓住,掀起新一轮的整治。 如此一来,成都的遗老遗少们,是真的感受到危险了,许多人选择舍弃家财,逃归乡里。有些幸运儿成功了,但更多的人被抓回来,投入狱中,进行审查。理由也很充分,身正不怕影子斜,若非心虚,没有犯法犯罪,何必潜逃。当然,说是审查,实则就等着安排罪名,判以惩罚...... 结果就导致,成都的蜀廷权贵、官僚、富商们,惶惶不安,逃,逃不掉,等,或许就等来汉军的拘拿查抄。偌大的成都城,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而作为这座城池原本的主人,成了其中的要犯,时刻等待着清查。 而对于成都的大部分百姓而言,粮价跌了,盐价平了,街市之间,欺行霸市的人匿迹了,进出城池的管控也更加严厉。市井之间,仍旧繁荣,汉军将士,是其中最庞大的一批消费者,获得了大量赏钱的他们,哪能不在这天府之国享受一番。只是这种异样的繁荣之下,空气似乎都是压抑的...... 成都城北,新建了一座营垒,守备十分森严。比起营垒,用监狱来形容,或许要更恰当些,足有近万人,都是这段时间捉拿的蜀地上层人士及其家人、宗族。 没有人,会在面临家财、田宅被夺的情况下,而任人宰割,尤其这些人大都掌握着一定的实力,未免留后患,向训干脆下令,将之全部锁拿至成都看守。同时,将成都城内的“罪犯”也一并转移出城,严格看管控制。成都监狱,由此一空。 汉军的动作,从来都不局限于成都,城中拿下一家,伴随着的就是对其乡里的财产的掠夺,由各地的官兵,响应成都这边的动作,负责执行。 营壁之内,哀鸣不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情状可怜,都是一副畏惧而仇恨的表现。 “赵知府,这段时间,所拘押的人,都在此营中了!”站在寨楼上,纵览营中情形,慕容承泰对初至的赵普说道。 “这里有多少人了?”赵普的表情有些冷硬,问道。 “近三百户,一万多人!”慕容承泰给了个大概数据,然后道:“这些人,真是大富,前后收缴的绢帛钱财,价值巨大,粮食四十万石,每家土地,少者数千顷,多者数逾万。可见这些人,是如何巧取豪夺,方才积攒下如此财富......” 赵普说道:“那些粮食与土地,如何处置的?” 慕容承泰耸耸肩膀,说:“粮食分为军粮与官粮,至于土地,就需要赵知府与衙去安排处置了......” 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表情平淡的慕容承泰,赵普心中有种紧迫感,这干军汉,动手真的是又快又狠又准。 “各地民情如何,可有动乱?”赵普又问。 慕容承泰说:“些许小乱罢了,朝廷给难民赈粮,又减免其租税,剿灭匪盗,大部分人,还是感恩戴德的。但难免有少数怀念孟蜀的叛逆分子,阴图谋乱,翻手可定!不过,想要成都及蜀中安定,还需要赵知府你们负责了!“ 大概是成都养人,慕容承泰的肤色都白了几分,但见其浅笑,赵普心中一阵无语。听出来,自己大概是来给他们善后的了。他眼前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的“成果”,军队有预谋,有组织,有方法地掠夺、整治,结果与影响,绝不会如慕容承泰嘴里说得那么简单。 赵普此番入蜀,是走的东路,川东诸州,问题不大,川南贫瘠,也不是照顾的区域,唯有这平原地区,究竟什么局面,还需他实际去走访一番...... 考虑几许,赵普说道:“成都周边,集中了数万流民,本官当发放土地、钱粮、种子、耕具,需要军队配合,速安之!” “这是应该的,末将想,都帅会全力配合府君的!”慕容承泰点头应道。 “还有,这些人,不便长久羁押于此,当尽快迁出川蜀!”赵普又道。 慕容承泰表示,当去与向训商量。 离开的时候,赵普的心情并不算美好,他感受到了压力,就他所观所察,蜀中的情形,可不算乐观。就一个原因,向训他们,搞得太狠了,成都这里有座“北营”,绵州呢,梓州呢,其他地方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将帅们对于军队的掌控还是到位的,对于蜀中小民没有苛虐,否则,就等着一场足以将蜀中打废的大乱...... 即便如此,赵普心里仍旧不敢有所放松。在刘承祐与赵普的计划中,是当区别对待的,但显然,平蜀汉军,扩大化了。没办法,尝到了甜头。 当然,被汉军整治的人中,自然少不了无辜者的,然而,洪水泛滥之时,是不会在意无辜抑或有罪。人间悲喜,祸福难料,要么反抗,否则只有各自受之。 而远在东京的刘承祐,自然也是难以体会蜀中被破家散财的贵族、官僚、地主、商贾们的悲痛了。他只求一个结果,并且,以一部分人的苦痛,换来大部分人的安定,并加强大汉对川蜀的统治,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3章 乱事终不可免 “天府之国,锦绣之城,成都真是个好地方呐!”策马轻驰,身后跟着一队士卒,赵匡胤漫不经心地巡看于成都的坊里。 道路很宽,地方很静,周遭都是高门大户,但其中半数已空,嗯,都被汉军寻各种由头批捕问罪了。剩下的,察觉到赵匡胤这一行人,都躲在府内,透过大门缝隙,偷偷地窥看。 望着周遭紧门闭户的府宅,完全可以想象,那府门背后的偷窥的目光,是怎样惴惴难安! “唉!”赵匡胤重重地叹息一声。 “都帅,你近来为何喜欢长吁短叹?”已经快成为赵匡胤身边的侍卫将军了,党进跟在其侧,闻其叹,不由嘀咕道:“你难道还同情那些人?” “我只是觉得,向帅如此做法,太过严苛了,容易引起蜀人共愤,不利于川蜀的稳定与巩固!再者,如此做法,有伤军纪之巩固,军队之建设!自进入成都城后,多少将士迷了眼,再这么下去,只怕军队将腐化矣......”赵匡胤叹道:“成都如此,尚在我等控制之内,几时整饬,但镇守各地的将领们呢?缺少监管,我只恐他们放纵过甚,引起变乱啊!” 听其言,党进则不以为然,说道:“将士们灭蜀,历尽艰险,合该有赏,再者,又没有烧杀抢掠,对于那些仗势欺人,倚权敛财的人,就该整治,还蜀中百姓一个公平,澄清世界,都帅何必过虑?再者,你不也厌恶那些贪污枉法,作奸犯科之辈吗?” 连党进都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显然,向训在针对蜀中权贵、官僚的清算一事上,思想建设还是很到位的,与将领们达成了共识。当然,若不是那些靠收缴得来的大量犒赏军资,估计他们真就真信了。 事实上,对于此事,赵匡胤的心路历程是比较复杂的。起初,他是完全不同意这么做,但是向训,又拿粮食,又拿犒赏这些来说事,并取得了大部分将领的支持,他也无奈。毕竟,不能逆全军将士们的心意。 在赵匡胤眼里,自进入成都之后,向训似乎变了一个人,恣意妄为,不择手段。原本,赵匡胤还以为向训在自污,但随着动作越来越大,范围越越广,手段越来越狠,他甚至开始怀疑向训生出异心,想要收买军心。 不过,发展到如今,赵匡胤眼光自然不只局限于那些被整治的权贵、官僚,与那些足可堆积成山的钱帛财货,他看到的,是一场变革,一场通过严酷手段刷新蜀中积弊的运动。吃相或许难看,且具隐患,但军队得其利,小民得其地,朝廷得其治,受损的只是那些既得利益者。 同时,赵匡胤也相信,向训绝无异心,他的举措与做法,是自绝于蜀中权贵、官僚,见弃于地主、商贾。这么大规模的动作,背后若无授意,向训绝对不会,也不敢。而且,赵匡胤基本能够肯定,这绝对是天子的意思,朝廷诸公,断不会如此激进,唯有天子有这等胆魄,这等强势。 更加意味深长的是,从头到尾,朝廷颁布的善后内容,都是中规中矩的。而蜀中的变动,更像是平蜀汉军,眼馋蜀中财富,而任意妄为,行搜掠之举,并且,只是盯着那些贵族、豪富。 向训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朝臣攻讦的污点,而他处的位置,极像个背锅位。但是,向训似乎甘之如饴。 想通了这些,赵匡胤沉默了,不再为那些蜀中贵族说话了,即便心存异议,但与天子的意志相逆,赵匡胤还没那么头铁。 然而,这么长的时间下来,从平原诸州传来的消息,让赵匡胤又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了,他觉得,已经够了,该收手了...... “元朗兄!”注意到赵匡胤的神情,党进开口了,一脸的真诚,连称呼都换了:“不是我说你!你似乎太爱惜名声了,上下那么多将士,连向都帅都取了些钱财,你何必这般。当年在扬州,你是主将,也就罢了,如今在成都,上边有向都帅顶着,你又顾忌什么?你这般坚持,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心里也不痛快呐......” 听党进一番话,赵匡胤眉头一挑,同样认真地看了看党进,叹道:“孟蜀虽定,但南方尚有唐、吴越及岭南,此例一开,我只恐军心难以收拾,日后取江左,若再效此法,恐引起其顽强抵抗!” 党进不屑地道:“南方皆弱旅,如敢顽抗,尽数扫除即可,何需那么多顾忌!” 闻言微讷,赵匡胤心中暗叹,党进倒是活得简单轻松。沉吟了下,好奇地问道:“你此番分了多少赏?” “大多换成了钱绢,绢有50匹,钱200贯。”党进嘿嘿一笑。 “不算少了啊!”赵匡胤微微一叹,想了想,说道:“听说你弄了些美酒,我酒瘾犯了,回去之后,当与我共饮!” “好!”党进应道,觉得赵匡胤有开窍的迹象。 前方一阵喧哗声,引起了赵匡胤的注意,上前一看,却是一座高大的府门前,一干汉军,正兴冲冲地往外边搬用东西,开启的几个大箱子,整整齐齐全是丝绸绢帛,巨富之家啊! 大开的府门上,清晰可见几个大红字:世修降表李家。看到这几个字,也就知道此乃谁人之家了。因为先后为前后蜀写降表,孟昶投降后,有成都百姓趁夜在李昊府门上写的,以作嘲笑鄙视。 原本,李昊对此心中也惭之,家人欲换门,被他止住了,说无用,任其留于中门,以示坦然。但在后来,成都变故,那么多的贵族、公卿、大臣,被汉军清算,李昊反而命人将那六个字翻新,似乎想要告诉所有人,汉军进城灭蜀,他是有大功的...... 或许真有了效果,又或许因为与向训搭上了干系,确实没有军士侵扰,安稳至今。但是,后蜀权贵之中,论家产之多,生活之奢靡,能超过李昊的,可没多少人。 有这么一则小故事,当年蜀臣赵季札购得一份李昊曾祖李绅受封宰相的制书相赠,李昊专门搭起一座彩楼供奉,又大宴宾客庆祝,几乎把成都城内有名的歌姬都召至私宅陪宴,靡费之巨,远超旁人想像。并且,送了足足两千匹帛给赵季札作为谢意,与当初赵普使蜀,不敢匿贿的数目相当...... 这样一个巨富之家,怎能不被盯上。 李府前,赵匡胤见着这副场景,却察觉到了异样,若是正常受命,绝对是先将李家的人拿下,定下罪,再行处置,而此时在李府出入的汉卒,更像是在抢掠。 “敲诈”二字浮现在脑海,赵匡胤眉头微凝,他最顾忌的,就是此点,将士任意妄为,军纪难免松弛,上面开了头,下面就屡禁不止。 驱马上前,赵匡胤冷斥道:“你们是哪军、哪营的?” 正两眼放光的军官,这才注意到赵匡胤,显然不认识他,但心里估摸着军职应该很高,行了个礼,颇为倨傲地道:“我们奉国军的人,正在执行公务!” “这位将军,这李家确实很富,仓库里钱绢都快发霉了!”言罢,眼神一闪,凑上前小声道,又看了看赵匡胤身后的兵士,以一种大方的语气道:“末将也取不完,就拿这部分,剩下的就献给将军了?” 听其言,赵匡胤脸上怒色一闪,不由哈哈大笑出声。 “赵都帅!”一声悲切的呼唤打断了他。 放眼望去,只见门前,李昊这老儿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老眼中既有畏惧,又有期待。 “好!好个奉国军!”低头,冷冷地盯着那军官:“王全斌就是这样带兵的吗?” 军官似乎也搞清楚赵匡胤的身份了,见他不客气,军官脸上的笑意也敛起来了,桀骜不驯地应道:“赵都帅,何故辱我家都将!” “把东西放下,带着你的人,滚回军营!”赵匡胤淡淡地道,语气强势无比。 闻言,军官更不乐意了,仰着头顶道:“赵都帅,你军阶虽高,却还管不了我们奉国军的人!” “啊!”话音刚落,便惨叫一声。 却是党进驱马上前,一鞭子朝他脸上抽去,怒斥道:“你这狗才,敢如此对赵都帅讲话!” 党进的气力何其大,一鞭子下去,血肉模糊的,一张脸直接毁了,这名奉国军官顾不得其他,倒在地上,捂着脸嚎叫,好不容易缓过来,却连眼睛也睁不开。 偏头瞪了党进一眼,赵匡胤盯着他,语气异常淡漠:“把东西放下回营,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赵匡胤的威势,岂是一个中下级军官能够强抗了,最终狼狈而走。其后,直接忽视李昊的拜谢,赵匡胤驱马寻向训而去。 “这军纪不整,必生大乱!”临时帅衙中,找到向训,赵匡胤板着一张脸,严肃地对他道,语气难得地有些冲。 向训与赵普正在商量着什么,见他这副模样,不由问道:“元朗何故如此气愤?” 赵匡胤表情严重地将方才的事解释了一遍,闻之,向训眉头也皱了皱:“竟有此事!” 看着向训,又瞧了瞧赵普,稍作犹豫,赵匡胤拱手道:“向公,请恕末将直言,掊敛之举,该当停止,军纪军法,务必严整。李昊乃蜀中老臣,名望颇高,对大军入城,也是有功的。如今区区一个下级军校,就敢登门敲诈勒索,这绝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末将以为,当收拢兵卒,严肃军纪,勿致扰民,还蜀中百姓以安宁,择日班师!” “元朗之言有理!”向训点了点头,但一脸平静地对他道:“对于下面的军官,是该严厉约束了,不过,班师之议,就勿提了。一者,川蜀犹待镇定;二者,朝廷尚未降制;三者,你看看这几封军报......” 听其言,稍带着点疑惑,赵匡胤接过,然后表情迅速沉了下去。不过,却没有过于惊讶。军报内容:绵州、剑州、梓州、阆州,豪强连叛。 “诸州连叛,现如今,平息叛乱,才是最主要的!”向训轻叹道:“不过你说得对!军纪军法,是该严肃了!” 未己,王全斌气势汹汹地来到,面色气愤而凶狠,对着赵匡胤便质问道:“赵匡胤,你何以鞭笞我部下!” ...... s://.c/read/36188/23133335.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4章 绝不姑息 入冬的东京城,已经冷了许多,城池也增添了几分萧肃,平蜀的喜悦劲儿渐渐过去,大汉翻开一页新的篇章。大量的金银、玉器、甲仗、财货,源源不断输入东京城中,肥了刘家与朝廷,也让上下了解到,川蜀究竟有多富。 不管如何,对于皇帝与朝廷而言,平蜀收益巨大,吃得盆满钵满。虽然,刘承祐更在乎的,是川蜀那两百余县,数百万民,以及天府之国肥沃的土地。 不过,随着军情急来,为这波大胜,蒙上了一层阴影。 崇政殿中,召集几名重臣,进行一次机密程度极高的御前会议,听取枢密院关于“蜀中叛乱”的奏报。柴荣语气严肃,沉稳地叙述而来: “根据蜀中奏报,叛乱初发于绵州龙安县,由其境内六土豪,聚乡勇,蛊惑百姓为乱,偷袭巴西城,为怀威都将何重建所击败,叛军退往龙安、石泉地区。 剑州有千余蜀卒,率先谋叛,攻克剑门,为镇守剑阁的韩继勋率军收复。梓州、阆州等地,亦是如此,以当地土豪、豪强为主,打着兴复孟蜀、驱逐王师的旗号,争相反叛。 到十月中旬,川蜀境内,举旗响应,趁机谋乱之地,已达十二州,以绵、汉、梓、简、眉、阆六州最为严重。叛乱之众,达十万之数......” 瞟了刘承祐一眼,柴荣继续道:“此番叛乱,以平原地区州县为主,川东地区尚且平稳,川南有不稳之像,局势若不速定,难免有因缘为奸,趁势为乱之逆众!” 听其陈述,刘承祐扫了一圈众臣,平静地问道:“情况,诸卿都有所了解了,如何应对蜀中乱事,可尽抒己见!” 事实上,光看叛乱爆发及波及的范围,就可知道,此乱的起因何在,参与过前番广政殿议的诸臣心里也清楚。 李谷想了想,问柴荣道:“川蜀驻军,有何平叛的策略?” 柴荣说:“此番叛乱,以蜀中贵族、豪强为主,裹挟愚昧无知的川民,再辅以一部分贰心的降卒,趁隙某乱。向训奏报,他将稳固川东与川北,招抚川南,保障进出之交通。同时,对降卒加以甄别控制,以奖赏钱粮、土地,安抚其心,收为己用,否则,既生此乱,以分驻的入蜀大军,难以兼顾全境。 所幸,此番乱事骤起猖獗,但乱军各自为战,并未练成一片,难以互相配合,协同作乱。向训计划,暂以稳收诸城,以为据点,先清楚成都周遭乱事,再调集重兵,逐步清除余叛......” 柴荣话音方落,魏仁溥开口了:“蜀之叛乱,只要降卒能够稳住,勿致受惑作乱,局势便在控制之中,向训的选择没错。至于诸州聚叛者,乌合之众,既缺兵甲,又短训练,绝不是大军对手。将之困死在蜀中,以成都为中心,诸步清楚,问题不大!” 刘承祐点了点头,乱情传来之后,他一直显得很冷静,未怒未躁。目光转向范质,对早已张口欲言的范相公道:“范卿有何意见?” 范质的表情略显复杂,有种心累的感觉,他早就劝过刘承祐,不要太过急进,否则必然生乱,但是不听。如今果生其乱,但是,范质这心里,倒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面对天子的目光,范质严肃地道:“陛下,乱事既起,一切当以平乱为先。朝廷远在东京,消息传递困难,臣以为,平乱事宜,还当委以向训全权,以求速定乱军,恢复川蜀的稳定!” 从范质的话就可得知,这位相公,觉悟还是很高的...... 略作停顿,范质继续道:“然而,思此乱之根源,臣以为对蜀既有之政策,当有所更易,严肃军纪,约束士卒,缓和矛盾,剿抚并用......” “范卿的顾虑,朕知道!”范质刚起个话头,刘承祐便明白他的意思了,难得有些失礼地打断他,说道:“朕只有一个态度,对于叛乱之辈,绝不容妥协,唯有剿除。事已至此,朝廷如有任何软弱,岂不让逆贼更加嚣张,朝廷今后,如何治蜀? 十数万大军,据险关,修兵甲,都为我军一举而破所擒,区区乱众,难称军队,朝廷反而需要顾忌?” 言罢,刘承祐即以一个严厉的态度,降下指示:“朝廷当制降成都,委以向训平叛全权。另,广布告川蜀官民,此番为乱之豪强,一律严惩,籍没其财产,收缴其土地由蜀民共分之。 另外,此番仅诛匪首,余者不论,裹挟之叛民,能幡然悔悟,执匪首头颅告官府者,可免其罪。戡乱之际,凡蜀之新旧官吏,当恪尽职守,以安治下,待匪乱平定,朝廷将因功叙赏!” 刘承祐这是相当于正式出台针对蜀中权贵、地主的打击政策了,直接摆到台面上来,正大光明地进行。 听刘承祐之言,范质脸上不由一急,天子到这个时候,还是一点都不服软,手段仍旧如此严厉。张口便来:“陛下,如此,臣只恐蜀中乱事会继续扩大啊!” 抬手止住范质,刘承祐的表情有些冷漠:“姑息养奸之事,朕绝不为之。安民的事,就要看入蜀的官员了,中枢当严令敦促,务必将分地分产的政策,传达到位,以安蜀民,此事由赵普总理其事,如怠慢、曲解朝廷意图者,一律严惩!朕相信,蜀人拥其地,增其产,必定拥护朝廷!” “还有!”刘承祐偏头瞧向郭荣,吩咐道:“制令在蜀诸军将帅,严肃军纪,不要忘记了大汉的军法!措辞不妨严厉些,前事不论,但再有以身试法者,绝不容诛!” “是!” 等退出崇政殿,范质神情凝沉,重重地叹了口气:“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陛下为何还要一意孤行,以如此强硬激烈的措施,蜀中为乱者,必然顽抗到底,荼毒必久啊!” 听其言,此前一直没有对此事发表过意见的宰臣薛居正,沉声道:“范公此言,在下不敢苟同!” 微讷,范质看着他:“子平有何见解?” 薛居正说道:“在下以为,既然蜀乱已起,就该当严厉镇压。如因其乱,朝廷便转变态度,只会助涨叛逆的气焰,那才是一误再误。即便因此暂消祸乱,暂复稳定,但将来朝廷如何治之,如有新的政策,与其意愿相悖,是否又再相为叛? 再者,蜀中乱民,需要朝廷做出妥协吗?以陛下之刚强,岂能容许之!” 说着,薛居正四下看了看,放低声音,道:“说句犯忌的话,如果陛下因此而选择妥协,那是否证明,陛下此前的决议是错误的?” 听薛居正之言,范质有种陡然惊醒之感,面上阴晴变化一阵,紧蹙着眉头,道:“我只是担心,经此一乱,膏腴之地尽毁,蜀中元气大伤啊!” “然一旦乱事平定,却可打下长治久安的基础!”薛居正目光灼灼。 事实上,一直以来,范质所顾虑的,就是生出乱事来。在汉军平蜀的过程中,虽然大战几场,但时间短,并没有对蜀中造成太大的伤害,尤其是生产上的破坏。 蜀民之苦,仅在孟蜀的政策上。按照范质的想法,本可以轻易地接受蜀中政权,而后根据其弊,改良弊政,缓和矛盾,则可在短时间内安定川蜀。届时,用不了半年,川蜀便可称为朝廷又一大财税重地。 但是,经刘承祐这么一折腾,民乱烽起,对于民间的伤害的太大了,会死多少人,难以估量,会损失多少财产,更难以计较。对于平定叛乱,范质是有信心的,但是如果把天府之国给打烂了,那为之付出的代价,可太重大了。 其后,为蜀地的恢复,朝廷还将投入巨大精力。 简单地讲,原本有一条轻便的坦途可以走,但刘承祐非要选择一条充满风险与意外的路,这就让范质有些难受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范质也不是不能理解皇帝的用意,并且能够看出其中的利处。当正因如此,心情才格外复杂...... “我们的范相公,这思维还是难以转变过来啊!”崇政殿内,刘承祐不禁感慨道。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对蜀政策的问题,刘承祐都快躲着范质走了。老臣要求稳,这没有错,范质又秉持一份公心,不掺私情,刘承祐也不好太苛责于他。 但是,有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有些郁闷,觉得自己的“良苦用心”不被理解。 “范相公老成谋国,也是一片忠心!”侍立在御前的舅哥郭侗开口道。 赵普去成都后,回朝的郭侗,接任崇政殿学士承旨,负责殿内公务。去岁,安排了一次关中蜀俘的迁移实边,完成得不错,回朝之后,在刘承祐这边地位明显拔高不少。 听其言,刘承祐微微诧异地看了郭侗一眼,崇政殿与政事堂,已经有些对立的苗头了,郭侗能为范质说话,刘承祐这意外之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欣赏。 “派人,召李崇矩进宫!”平复了下情绪,刘承祐表情变得严肃,吩咐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5章 汉帝的反思 “......月余的时间,成都城内,破家散财者达240余户,其中大小贾30余家,余者悉为蜀之权贵、大臣,自宰相毋昭裔以下,凡家产丰盈者,略无幸免,其所拥之财货、土地尽数收缴,家眷宗族悉集于成都城设营拘押。向都帅以行营转运使张美,专门负责其事。 成都以外,梓、绵、汉、简、眉等州,皆是如此,将校皆效此法,平原诸州,勋臣、官僚、豪强,几无幸免。前后集中拘押之众,达五万余人,赵普到任成都后,本欲将之尽数迁出蜀地,然逢乱起,由此耽搁。 所缴之钱财粮帛无数,诸军自将佐以下,悉获其利。乱起之后,其余原本投顺的地方将吏,因忌于此,而集众婴城,抗拒王师......” 崇政殿中,李崇矩严肃地朝着高坐御案的刘承祐汇报着蜀中的情况,带着小心。听到这儿,刘承祐突然打断他:“抓了五万多人,家产尽数被抄没?” 李崇矩点了点头。 闻之,刘承祐顿时小骂了一句:“做得这般绝,如此急躁,难怪反弹来得如此之快!” 当然,有的事情,就是要做绝的,但问题是,没有配合好,吃相也太过难看...... “在乱起之时,诸军军纪有所废弛,将士人皆思敛,成都城中,已有抢掠百姓、敲诈士民的情况发生。所幸为向都帅及时发现,严令勒止,所有犯法之将士,悉数斩杀正法,上下乃肃。在动手清缴前,向都帅也曾下过严令,不得上命,不许私自收缴,不侵害普通百姓。 成都情况,尚在可控,然地方驻军,缺乏约束,上既有掊敛之令,下则过度发挥,以致激起民变。” 听其言,刘承祐沉默几许,忽然问道:“在清算过程里,将帅之中,谁表现最积极啊!” 听得出来,皇帝问的是反话,李崇矩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道:“王全斌、王仁赡、李彦、郭进、崔彦进、何重建、韩继勋、刘光义、慕容承泰、马仁瑀......” “好嘛!一众高级将领,悉在其列啊!”刘承祐淡淡一笑。 “王仁赡敛得钱帛巨万,并占有蜀宫美人四名;倒卖所缴粮布,获利颇多;王全斌放纵部下,诸军之中以奉国军军纪最差,因为部下敲诈,为赵匡胤惩治,二者之间还发生了冲突......” “够了!”刘承祐抬手止住他,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这些人中,哪一没有受过朕的褒奖?一入蜀中,都被钱财美人迷了眼?这王全斌也是,一世英名都不要了,在成都就如此放纵?” 见皇帝有些愠怒,李崇矩不由说道:“将帅之中,也不乏清正者,赵匡胤、张永德、张彦卿等人,都不为所动。张永德镇渝州,而渝州速安;张彦卿转运财货,分文不取;赵匡胤,约束部下,屡加劝阻,多有善言,严肃军纪......” “赵匡胤!扬州之富,不下成都,当年在扬州,他都分毫不为所动,在成都倒也不出奇!”听李崇矩提到赵匡胤,刘承祐念叨了一句,突然问道:“当初,千里奔袭成都,是赵匡胤先至,但未进其城,也未接受孟昶投降,而是等向训率北路军抵达?” 有些诧异刘承祐思维的跳跃,李崇矩还是老实地应道:“正是!据闻,赵匡胤曾有三次率先进城的机会,都被其放弃,说是为了避免东、北两路将士之间矛盾,以免争功引起冲突。后来,北路军中将士的怨气,果然消减!” 回过神,想了想,抬眼看着李崇矩,刘承祐吩咐着:“你安排一下,让在蜀之武德司使、吏及众密探,给朕将平蜀诸军将校的表现,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以备查验,注意保密。” “是!”心神微紧,李崇矩当即应道。 “还有,川蜀的密探网络要铺开,给朕盯紧了,各地旧蜀将吏的反应!”刘承祐补充道。 “是!臣立刻吩咐下去!”李崇矩拱手。 待李崇矩退下后,刘承祐再度进入了独处状态,表情恢复至一贯的严肃,沉吟良久,终于发出一阵低沉的叹息。 事实上,对于川蜀会生乱,刘承祐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叛乱来得太急,太快。而汉军在蜀中的作为,真的是“贯彻”他这个皇帝的意志,有些过于彻底了。 刘承祐心里有些后悔,不是后悔对蜀中的上层阶级动手,而是准备的时间太短,做法太急,将事情考虑得太简单了。汉军的动作倒是迅速而猛烈,然而辅助工作完全没到位,最重要的一步,对土地等生产资料再分配,完全没有展开,而汉军已经将事情做到那种“天怒人怨”的程度了。 此番,刘承祐算是再度体会到,政策的落实,是何等艰难,上情下达的通畅,是何等重要。没有一个有足够战斗力的官僚队伍,闹改革,绝对会出问题。 所幸川蜀的情况,处在大变之际,在大汉的统治秩序重构之时,爆发出一部分问题的同时,也掩盖住了一些问题。当然,一场变乱,反而证明了刘承祐当初决议的正确性,坚定了他加大整治力度的决心。 但是,刘承祐仍旧忍不住反思,自己有些自负了,连年的胜利,让他骄傲,轻易攻破蜀关,进入成都,灭亡孟蜀,让他飘飘然了。 带着骄傲而强势的心态看待事务,处置决议,难免显得刚愎自用。不过,还是那句话,刘承祐并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只是反思自己,准备做得不够充分,川蜀的问题,可以处理得更加从容。 另一方面,刘承祐则是有些警醒,对军队问题的警惕。平蜀大军的作为,在刘承祐看来,就像是放出了一头出笼的饿虎,蜀国上层阶级因此遭到重创,但于汉军本身,军纪大丧。 即便刘承祐早有叮嘱,即便向训、赵匡胤这样的将帅有所警惕,但从上面开始放松约束开始,全军的腐化速度,仍旧令人吃惊。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将士为国征战,一路跋山涉水,血战厮杀,苦战破敌,作为胜利者,享受一下,也是应该的嘛。 说到底,还是刘承祐有些想当然地高估了对于军队的掌控力度,君御将,将掌兵,君骄将懈的情况,结果会如何,可想而知。 汉军素以军纪严厉而闻名,然而一旦放松,仍旧是一干骄兵悍将,封建军队的局限性,在蜀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刘承祐也再度认识到,他这么多年“忠君报国、杀敌建功”的教育洗脑,并不妨碍军队成为洪水猛兽。 这天下还未太平,乱世还未终结,武夫之祸,还当引起重视。 就拿平蜀汉军这头被松开束缚的猛虎而来,想要将这头猛虎赶回牢笼,可是没那么容易的。所幸,一是将帅,二是军法,有这二者,还勉强能再把缰绳再套上,当然更重要的,是将士们已经吃得“满嘴流油”了,欲望得到了满足,再把他们赶回圈中,会容易些,事情也就会好办些...... 但蜀中的问题,着实给刘承祐敲响了警钟,军队不能有任何放松,立好的规矩,不能随意打破,否则,必定受其害。 或许处在皇帝的位置上,再加常思近代之治乱,王朝之变迁,刘承祐的感触尤深。从此前赵匡胤的表现来看,他的忧虑,或许也来源于此,那是一种“天赋”,当然不如刘承祐看得清。 而由蜀乱,刘承祐也想到,将来平定南唐、吴越、岭南,却是不能再这么搞了,得注意方式方法,准备需要充分,调查需要详细,要做到将隐患动乱限制在最小的范围。用军队粗暴地解决,后遗症还是太大。 然而仔细想想,动用军队这种暴力机构,打碎一切,重新构建,这所起到的效果,又非其他方法所能的比拟的。 凡事都有其两面性,有其利弊,只看取舍了,对此,刘承祐又有更深的认识了。 最好,军队还是当成为一切改革除弊的后盾。待蜀中彻底平定后,还需加强军队建设,军纪,军心,都需要更明确的引导与教育...... 总的来说,蜀乱的根子出在刘承祐这边,他这个皇帝,是要担主要责任的。对于这一点,刘承祐是承认的,当然,作为皇帝,他又不可能真的去负责。 得有人替他背锅!并且背锅的人选,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或许早在蜀乱之前,刘承祐就已经考虑好了背锅人选...... 脑海中思绪起伏,刘承祐想了很多,但已然构成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考虑良久,刘承祐活动了一番有些发酸的脖子,脸上再度恢复了从容,命人取过一张黄绢,提笔在上写下一份手谕,用印之后,即遣人飞马成都,送抵向训手上。 刘承祐手书,意思很明白,蜀中之事,将士行为,既往不究,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该奋力戡乱了,明岁“国庆”之前,他要蜀中彻底平定,不留后患那种。 明年,将进入乾祐十一年,刘承祐继位统治大汉整十载的关头,已经定下进行一场盛大的庆典,以总结庆祝乾祐朝十年之治。 对刘承祐而言,或许最好的贺礼,就是蜀乱的平定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6章 亡国之君 “陛下,赵国公诣阙求见,正于宫门待诏!” 万岁殿,近来已成为刘承祐的寝殿,读书、写字、习武,皆在此处。 冬风卷动着宫殿外的寒意,门窗未掩,殿内暖炉袅袅生烟,蒸腾的热气协助刘承祐对抗着冬季的寒冷。内侍小心地走入万岁殿,朝着正在条案上练字的刘承祐禀道。 刘承祐的手很稳,钩写完一个“攀”字,方才停下,稍微抬了下眼皮子,淡淡道:“宣他来万岁殿!” “是!” 条案边上,二皇子刘旸正掂着小脚,卖力地给刘承祐研着墨,手上、袖子间沾染了些许墨迹。见他有些吃力的模样,刘承祐微微一笑,和蔼地道:“累了,就坐会儿吧!” 刘旸摇摇头:“不累!” 又蘸了蘸墨,刘承祐以一个昂然的姿态继续挥笔,他的字是和已故书法大家杨凝式学的,虽然未经苦练,但终究有所成,勉强能够看得过去,比较正。当然,杨凝式的遒劲纵放,是半点没有学到。 “二郎,这《蜀道难》,听说你会背诵了?”刘承祐随口问道。 “会背第一、二阙!”刘旸老实地答道。 “背来听听!”刘承祐说道。 刘旸走到小案边,喝了口煮着的热茶,方才朗朗诵来。听着小儿清脆的背诵声,刘承祐神宇间,流露出少许的疑思,孟昶竟然主动求见,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万岁殿外,孟昶微躬束着身体,还是一身华丽的锦服,孟氏一族被迁至开封后,刘承祐确实并未苛待于他,赏赐了大量的钱帛财货,供其一家用度,仍能满足其在东京的锦衣玉食,当然不可能像在成都时那般豪奢。 孟昶被刘承祐赐封为赵国公,其膝下三子也挂勋衔,其母李氏素有贤名,赐封诰命,汉太后李氏不时召见孟家的女眷进宫叙话,以作抚慰,昭显天家的仁德。 距离蜀亡还不足三月,但孟昶明显老了几分,发间的灰丝很是明显,亡国之君的滋味,绝不是那么好受的。唯一感到庆幸的,到东京之后,汉室优待之,虽然比起荆南高氏略有不如,但优渥的贵族生活还是能够保障,并且未加折辱。 在东京定居之后,孟昶很久就投入奢靡的贵族生活,比之从前更加堕落,更加颓废,一方面是为了尽量消除汉廷的戒心,一方面也是想通过醉生梦死的生活缓解亡国的哀痛,并且适应新的身份。 但是,人有避祸之心,天有不测风云,蜀乱消息的传来,让孟昶从安逸的生活被打断了...... 在宫侍的引导下进入万岁殿,殿内的温暖并不能消除孟昶内心的紧张,童稚的背诵声响在耳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听了一阵,孟昶竟有些愣神,迷蒙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几许怅惘,说实话,哪怕身处蜀中几十年,蜀道的艰难险阻,对他而言,也有些模糊了。 还是在内侍的提醒下,孟昶回过神,赶忙上前拜倒:“臣孟昶,拜见陛下!” “哦,赵国公来了!”刘承祐放下笔,一脸和煦的笑容,却始终带着点高姿态,道:“快免礼!” “谢陛下!”汉帝温和的笑容与态度,让孟昶心神稍松。 “赵公也是长于文辞的,见识不凡,正好,来看看朕的这副字如何?”刘承祐亲切地朝孟昶招招手。 “是!”孟昶上前,看了看刘承祐所书半阙《蜀道难》,面上是恭维之色,嘴里是奉承之词:“陛下此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遒劲豪放,臣感之,有如飞龙翻腾于云海,鸾凤和鸣于苍穹,浩瀚雄浑之势,扑面而来,令人心折......” 听其言,刘承祐不由一乐,不知是为孟昶的吹捧,还是为他臣服的姿态。 “坐!奉茶!”走到一旁的席案上,刘承祐将刘旸抱着与自己同坐,朝着孟昶一示意。 平静地打量着孟昶,老了许多,胖了许多,一股子颓然之像,已然不见丰神俊朗,刘承祐问道:“赵公鬓发苍然,气色似乎不太好,难道是不适应东京的生活,还是下面有人克扣待遇?” 闻言,孟昶赶忙摇头,小心地道:“臣本蜀中罪人,抗拒王师,陛下不念旧恶,捐弃前嫌,对臣一家,待遇优厚,臣万分感谢!” 刘承祐又笑了笑,笑声让孟昶有些不自在。问道:“赵公此番觐见,有何事?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尽可直言!” 闻问,孟昶表情严肃了些,顿了下,而后迅速起身,态度端正地拜倒在刘承祐脚下:“臣此来,特向陛下请罪!” “你这可令朕纳罕了!”刘承祐看起来很意外的样子,好奇道:“何罪之有啊?” 咬咬牙,孟昶伏首道:“臣听闻蜀中有乱事生,乱臣贼子,假臣之名,谋叛逆之事,臣不胜惶恐!” 刘承祐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孟昶,刘承祐思绪逐渐飘远,心中的感触尤深,这便是亡国之君吧,这等卑躬屈膝,惴惴难安,稍有风吹草动,就如此惶恐无状。 因为蜀中的乱事,这段时间以来,朝中也确实有人上书,说要加强对孟昶的控制,削减其待遇,尤其在蜀中叛军明确提出“扶立孟氏复国”的口号之后。 虽然明白人都知道,那只是个口号,并且孟氏一族全部被迁出蜀中,但就是免不了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甚至建议刘承祐,杀了孟昶,以绝蜀中百姓的念想,对此,刘承祐仅付之一笑。 汉帝的沉默,让孟昶心头越加忐忑的,正在大冬天,身体却忍不住渗汗。见其状,刘承祐拍了拍刘旸的背,指着孟昶对他示意一下。 刘旸会议,上前伸手服气孟昶,说:“赵公请起!” 面对刘旸的搀扶,孟昶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赶忙道:“谢殿下!臣不敢当!” 看着孟昶,刘承祐斟酌了下言辞,说道:“看来赵公也是听到了一些流言!不过,朕还是那句话,前事不论,既往不咎,孟氏已然臣服于大汉,朕也没有事后的问罪的意思。 蜀中的叛乱,朕看得很清楚,只是一干不识时务、居心叵测的奸邪之徒,异想天开,螳臂当车罢了。朝中的非议,朕没有当真,你不必惶恐。朕不敢自诩胸襟海阔,但还能容得下你一个孟昶,一家孟氏!” 听刘承祐这番话,孟昶忍不住泣泪而拜:“陛下英明!陛下胸怀,臣钦佩之至!臣......” “诶,诶!”见他这副激动的模样,刘承祐连连摆手:“不必如此!” 大抵是怕孟昶把万岁殿的地面给磕破了,刘承祐让他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语气中透着中央天子的强势与自信:“朕也不妨与你推心置腹。这些年,你确实给朕与大汉添了不少麻烦,但时移世易,你坐拥川蜀两百多州县、军民数百万之时,朕都能翻山如履平地,轻易蹈平之,而况于如今失国称臣,寓居于开封? 你可放宽心,安心在京城生活,朕许你一世富贵,余生安稳,你的子嗣,将来若学有所成,也能在大汉入仕为官嘛!” 刘承祐言罢,孟昶愣了愣,红肿着眼睛,眼角的泪痕甚至显得有些滑稽。但迎着刘承祐那坦诚的笑容,孟昶再度起身,长拜哽咽道:“陛下宽宏雅量,臣不胜感激,钦心拜服!” 好生安抚了孟昶一阵,方才命人送走他。刘承祐真的很宽容吗?看起来是的,但他的这份宽容,也是有条件的,那便是对他的权威与统治无害,再加上,孟昶入京以来的表现,很不错,没有明面上忧思故国,并且谨守本分。 “二郎,你觉得这孟昶如何?”刘承祐突然,饶有兴趣地问刘旸。 对此问,刘旸有些不明白,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他爱哭,也喜欢下跪!” “对!”刘承祐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刘旸的脑袋,有些认真地对这小儿道:“你要记住,这便是亡国之君的悲哀与无奈,作为失败者,生死荣辱,皆由人一言而决,只能靠胜利者的宽容与怜悯,苟且存世!永远记住!” 刘旸仍显懵懂,但见父亲严肃的表情与语气,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 慈明殿,三名妇人缓缓走出,虽着锦群,但服色皆显素雅,一老妪,两少妇。老妪乃是孟昶之母李氏,两少妇乃其女眷徐氏与李氏。 这是他们第三次受邀进宫,同为贤识之妇,汉太后与孟昶之母,似乎很投机,就差认为姐妹,至于孟昶的两名女眷,不过作陪,毕竟,平日里,宫外的贵妇、诰命们,也时有受邀进宫,与太后、皇后相处叙谈。 作为亡国之妇,进出别人的宫室,心情自然是充满异样的,忐忑而不安,所幸前番,一直平安进出,并无异状? 不过这一次,似乎出了些意外,未及出宫,两名宦官拦住了去路。目光放肆地在两名少妇妖娆的娇躯上扫视而过,瞧向那花容月貌,细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赵国公孟昶的家眷吧!哪位是夫人徐氏?” 闻此问,徐氏娇躯一抖,美丽的面容间,流露出少许戒惧,轻声应道:“妾身就是!” 点了点头,宦官道:“淑妃娘子听闻你多才艺,召你过殿,以诗会友......” “妾身并不认识淑妃娘子啊!”轻咬红唇,徐氏柔婉地说道。 听其言,宦官双目一瞪:“这就不是小的们关心的了,我们只管奉命相召!” 徐氏不由看了看身边的李氏,李氏何等精明,哪里察觉不出其中的问题,慈和的面庞间,隐显阴霾之色,带着一丝屈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7章 天子狎色,皇后盛怒 碧华殿,只是汉宫之中,最寻常的一座殿阁,偏远僻静,少有人烟,平日里就只有一名小太监打理,与冷宫无异。然而今日,汉天子却悄悄然地驾幸于此。 徐氏与李氏两名少妇,在内侍的引导下,缓缓走来,娇容哀婉,步履不复轻盈,映入眼帘的碧华殿,笼罩在寒意之中,更添几分凄冷,那洞开的殿门,就仿佛一道张开的兽口,等待着猎物到来。 宫殿之中,暖室如春,袅袅生烟,暧昧的气氛已然营造到位了,刘承祐一身单衣,盘腿坐在席案后边,自斟自酌,浅饮温酒。 待到两名身姿绰约,风韵迷人的妇人入内,刘承祐一时愣住了,不是为美色所迷,而是有些意外,怎么来了两个人? “臣妾徐氏(李氏),见过陛下,愿陛下圣寿无疆!”两名美妇人,盈盈下拜,柔婉的声音中透着少许的凄然,惹人生怜爱。 只一刹的失神,刘承祐反应过来,大抵是内侍自作主张,不只把徐慧妃请来了,还将孟昶的李昭容打包带来了...... “平身!”刘承祐抬手,语气温柔。 两名妇人起身,面带柔弱,在刘承祐的示意下,一齐入座。俱微低着螓首,在汉帝的注视下,显得局促不安,却也只能忍着心头的不适,不敢有任何反抗失礼的举动。 “抬起头来!”刘承祐的声音与表情没有了平时的严肃,稍微带着一点浪荡。 二者,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弄,相继抬首,将美丽的面容,展露在刘承祐面前。 两名美人近在身边,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沁人的芬芳,香泽扑鼻,撩动着刘承祐心弦。仔细端详着两个美妇人,徐氏自是明眸皓齿,香肌玉骨,玉面生辉,明眸之中,闪动着少许柔弱委屈的光芒。李氏也不遑多让,梳着中原少见的朝天髻,身姿婀娜,目露秋波,似蒙莹泪。 两人都是侍奉孟昶十数载的美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比刘承祐大上不少,嗅着空气中的芳泽,刘承祐并不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 “果然一代佳人,只怕蜀女之资,尽显于姿容之间啊,不愧花蕊之名!”刘承祐轻笑道。 汉帝的声音令人感到紧张,徐氏低声应道:“陛下过誉了,妾身二人岂敢当之?” “朕听闻,二位在蜀宫之中,陪伴孟昶挟弹骑射,游宴寻诗,不道流年,甚是欢愉。不知今日,朕是否有幸,可得美人,弄盏侍酒?”刘承祐的目光中似乎带有一种灼热的力量,盯着徐氏,淡色的锦裙之间,隐约能看见绣花的抹胸,隆起的峰峦,微微起伏,似乎在对抗汉帝不加收敛的目光。 嘴角带有一丝浅笑,徐氏默默端起酒壶,斟满酒杯,双手持之,优雅地奉于刘承祐胸前,微偏玉首,幽幽问道:“我家夫君,因沉湎于酒色,纵情红粉,废弛军政,以致失国。我二人,更为祸水,不详之人。这杯酒,陛下可能饮之?” 徐氏姿态卑弱,言语却柔中带刺,听其言,刘承祐反倒兴致更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面颊上增添了几分红润,说道:“自古以美人为红颜祸水者,皆庸人耳!朕不是孟昶,也不会因为这一杯薄酒,而荒废了江山国事。这杯酒,朕喝得,喝得自信!朕享受的不是酒曲,而是品尝胜利的滋味!” 说着,刘承祐越露贪色之状,而徐氏闻之,轻咬红唇,默然一叹。 “听闻卿擅歌舞,以献舞而入蜀宫,值此良辰,可试为朕一展舞姿!”刘承祐又看向默然不语的李氏。 李氏看起来,比起徐氏还要柔弱些,当然,面对汉帝的吩咐,更加不敢有所迟疑。起身,褪去外衣,便开始在殿中翩翩舞动起来,曼妙的身姿,优雅的仪态,无不落入刘承祐眼帘,吸引着他的目光。 一妇献舞,一妇侍酒,虽然少了音乐,显得有些单调,但已足够刘承祐陶醉其中,闻香观舞饮乐间,刘承祐脑中忽然泛起一个念头,或许真的可以让周淑妃在旁奏曲相和...... 李氏舞罢,回到案前,娇喘吁吁,欲着衣,被刘承祐止住了。刘承祐转头看向因为喝了些酒,而颊带绯红的徐氏,道:“这酒,真不禁饮啊!” “陛下,酒既已尽,妾身二人,也该告退了!”徐氏的朱唇间,带有少许的红润与晶莹,微微迷蒙着双眸,以一种恳求的目光请道。 微微摇头,食指微抬,很是直接道:“不知二位夫人,可愿与朕,同榻而眠?” 闻之,徐氏泛红的面庞,褪去了少许润色,迷离的目光中,倒也未见意外,仍旧以那娇柔的语调,说道:“妾身二人,早为人妇,年逾三十,颜色既老,身躯已衰,蒲柳之姿,岂能侍奉天子之尊,只恐污了圣人身体......” 听徐氏的语气,显然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与挣扎。 刘承祐摇摇手指,悠然地问道:“夫人可知,人生何者最乐?” 突听此闻,心绪有些复杂的徐氏,哪有心思考虑这些,摇了摇头。 刘承祐淡淡一笑,说出一番话来:“人生最大之乐,即在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其最亲之人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妻女也。” 此言落,花容色变,刘承祐话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征服欲。望着刘承祐在酒意渲染下,更显振奋的神态,再无任何话可讲。以严于律己而闻名的汉天子,胸中潜藏着的竟是如此饕餮之欲...... 宫外,孟昶老母在皇城前等了许久,一直到傍晚时分,天色黯淡了,老夫人方才吩咐车夫驱车回府。作为历经世事的老妇人,对这等事,她看得太清楚了,屈辱或许有,但境遇如此,又能奈之若何? 只是,如何给孟昶解释?孟昶的女人不少,来开封,排除膝下有子女者,仍有十几名美人相伴,但有诰命加身,最受孟昶喜爱的,只有徐氏与李氏二妇。 进宫一趟,丢了两娇妾...... 孟昶会如何反应?李氏雍容的面庞间,尽是苦涩与凄凉。在她看来,孟昶毫无骨节,不能死国,偷生至此,苟活世间,还有什么屈辱,是他不能忍受的,何况于两妾室? 当夜,刘承祐夜宿于碧华殿,纵情声色,夜半方休。 翌日清晨,在一双娇躯,两对玉臂的缠绕间,刘承祐起身。稍有些留念,然于他而言,身体的欢愉,远远不如心理的满足。 不过,还没等他着好衣装,内侍匆匆来报:“官家,皇后娘娘寻来了!” “嗯?”刘承祐点了下头,看着内侍有些异样的表情,当即问道:“她情绪如何?” 还没等其答话,便见大符直接闯了进来,凤眉高蹙,气势汹汹,宫人根本不敢阻拦。走到刘承祐面前,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又转向床榻之上裹在锦被间的两具横陈的娇躯,冷冷地盯着刘承祐:“我们的刘官家,真是办得好大一件事!” 皇后的语气中所带怒气,是个人都能感受道,刘承祐微觉尴尬,连忙道:“一时忘情,有些失态了!” 不知为何,刘承祐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赶忙穿戴好,刘承祐赶忙拉着大符,外边叙话:“你怎么找来了?” 闻问,大符哂笑两声,随即斥来:“我来见识一下,大汉的皇帝,是如何荒唐,如何色令智昏!” 皇后的话有些不客气,甚至有些大胆,让刘承祐有些懵,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大符如此愠怒。心中也生出了一些不痛快,当即道:“你何故如此?这是和朕说话的态度吗?不过两名妇人罢了,朕是皇帝,召幸之,有何问题,值得你如此生气?” 注意到刘承祐的态度与语气,大符更怒,瞪着他道:“官家是以为,我在吃醋吗?在嫉恨吗?” “难道不是吗?”见大符仍旧跟一只怒极的母狮一般,刘承祐嘀咕道。 深吸了一口气,大符更显气愤,冷声道:“你是皇帝,坐拥天下,万里疆土,亿兆子民,都是你的财产,当然可以召之即来,供你享用!但我且问你,自古以来,可有圣主明君,淫弄臣下妻女者?” “大符!”闻之,刘承祐的脸色是真不好看了,声音也高了几分,道:“你出此言,不觉过分吗?” 见刘承祐反应,大符嗤笑道:“被我说中痛处了吗?看来你还有一丝羞耻之心!” 不待刘承祐接话,大符语如连珠,向他打击而来:“宫中可缺女色供你渔猎?诸殿妃嫔,任你临幸,我可有他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身为大汉皇帝,竟公然***妾,连天子的脸面都不顾忌了?既已明诏善待孟氏,却口是心非,言行不一,因一己猎奇私欲,而横加折辱。 蜀乱未已,你却行此浪荡之举,传将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你,让前线奋战戡乱的将士们,作何感想?” 越说,大符越激动:“太后安抚降臣妇眷,为你扬名,你却以娘娘的贤德,为你行狎色之事,你有考虑过太后的声誉与感受吗?” 一番振聋发聩的呵问,让刘承祐回了神,脸上升腾的怒气稍减,尴尬之色愈浓。 喘息几口,大符继续道,语气中满满的讥讽之意:“还假周淑妃的名义,行为有如鼠窃,偷偷摸摸,令人不齿?你以为如此,就传不出去了?” 挨了一通训,看皇后那美丽的面庞气得通红,气息有些不稳,刘承祐赶忙上前,轻抚其背,给她顺气,道:“不要如此激动,伤了身子,不值当!你对我如此冷嘲热讽,我也受着了,消消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谈谈上一章 额,上一章引起这么大反响,还是挺意外的,上一次还是写死耿淑妃的时候。不过因此感觉到愤慨的书友,说明党和国家的培养还是到位的,大家都是有道德、三观正的进步人士。 有几点是需要申明的: 1,收花蕊夫人,是作者早有的念想,不写忍不住,再加上最近有点卡文,这段剧情本来打算放到后面的,于是干脆水出来了。 看过老书的,都应该知道,作者就这鸟样,风格如此,难改。 2,主角的人设问题,只能说,人都是会变的,我所写的主角,会是个复杂的人物,有私欲,会骄傲,自负,虚荣,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会办错事,利令智昏,色令智昏,不断的胜利会吞噬他的理智,改变他的脾性,在本书中期,已经在不断铺垫这种变化,觉得转折生硬的,估计中间跳过了不少章节。 3,写这段剧情,也算是主角的一个转折变化,并且凸显一下符皇后品行见识。不要被主角过往的表现给迷惑了,史书上那么多有例可循的人事,拿书中近点的来说,谁能想到前期英明神武的李存勖,后期会那么大意昏聩,转折在何处? 另外,其他的也不多作解释了,章节内容,引起大家强烈不适,只能说声抱歉了。合则留,不合则去,如是而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8章 善后 万岁殿很静,静得冬风吹过斗拱屋梁的声响都清晰无比,气氛有些压抑,宫侍都被屏退了,天子坐在一边,皇后在另外一边,静默无语。 刘承祐所有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符皇后的侧颊,生着闷气。略带有少许的心虚,还是刘承祐挪了挪身子靠近,端起食案上的一碗粥,陪着笑,对大符道:“还未进早食吧,喝点粥,快凉了......” 面对刘承祐的殷勤,大符斜了他一眼,琼目之中的怒意已然消退不少,但仍别过头,轻哼了一声。 见状,刘承祐放下粥碗,又转到皇后正面,深吸了一口气,说:“此事,是我昏了头,考虑失当,做法欠妥。但,做也做了,悔也无用,你就不要再同我置气了!” “听官家的意思,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了?”大符的语气也没有在碧华殿时那般激烈,但依旧强势。 “你是一点余地都不肯留给我?”刘承祐似乎有些无奈。 “那般龌龊的事都做了,官家现在觉得颜面有失了?”符后说道。 “官家,枢密使柴荣诣崇政殿求见!”这个时候,外边有内侍通报。 闻言,刘承祐顿时怒喝道:“不见!” 顿了下,收敛语气,说:“让他稍后,朕容后再去!” “是!” “难道你要我为这一小事,昭告天下,下一份罪己诏吗?”等打发掉内侍,见符皇后仍旧一副柔中带刚的模样,有些不乐意了。 闻问,符后清眸平静如水,说:“你现在知道,要维护自己的颜面了?就此一事传出,以我们刘官家的英明睿智,觉得天下臣民会如何议论你?” 闻言,刘承祐却是笑了,冷冷然地应道:“我岂惧他人议论?谁又敢妄议?” 见状,大符也笑了笑,说:“对啊,何人敢议论你这个皇帝?然而,即便你堵得住悠悠之口,堵得住天下人心吗?倘若你真的毫无忌惮,不惧流言,为何又要假淑妃之名相邀,到那偏僻的碧华殿去?” 迎着大符的目光,刘承祐只觉得自己有种被皇后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十分丢面,即便眼下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恼羞成怒的样子,刘承祐悍然起身,急走几步,手外指,高声道:“不过两名妇人罢了,你一定要紧咬此事不放?这两个妇人,能掩盖我过去十载之建树功绩,还是就能堕了江山社稷,坏了我大汉国运? 孟氏割据西南,抗拒王师,损了我多少将士,耗了我多少国力。我不计前嫌,未治其罪,赐他高爵,赏其钱粮,供他锦衣玉食,与他安享余生,还不够厚待? 亡国之君,苟活之人,也能算我的臣下?那不过是我战利品,摆设给天下人看,彰显的武功业绩,我取一二享用,何足奇之?你不是说我偷偷摸摸吗,我这就下诏,让孟昶进献二妇,入宫封号,我纳他个正大光明,我倒要看看,谁敢非议! 你看那孟昶,敢拒绝否?” 刘承祐是越说,越激动,虽则气势汹汹,但底气略显不足,言语之间,更像是狡辩,自我安慰...... 见其状,大符的表现倒是平和了下来,轻笑道:“好个宽宏大度的刘官家,你尽可降诏,我绝不拦你!” 对其反应,刘承祐的气势陡然滑落,不过发泄一通,心情倒是舒畅几分。小心地瞟了大符一眼,又腆着脸凑上去,说道:“罢了!我承认我错了!也不强词夺理了!” 与刘承祐对视了一会儿,大符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心里也知道,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已是极限,轻叹一声,道:“不是我要触怒你,是你的做法,太失当了,有失私德,有违君体!” “人,总会犯错,朕也是人,一样会犯错。这不是,还有贤妻相伴,给我匡补过失嘛!”刘承祐嘿嘿一笑,伸手去抚她后背。 “官家不必向我认错,我一妇人,也当不起!”大符不吃他这一套,轻轻一摇头:“太后娘娘那边,你才应该给个交代!” 点了点头,刘承祐严肃了些,说:“慈明殿那边,我会去一趟的!” 沉吟几许,看了看符皇后,刘承祐又道:“错既已铸成,只能尽力挽回了!” “官家打算如何挽回?”大符看向他。 “我命人将二妇,偷偷送回孟府,再不召幸,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刘承祐略显迟疑地说道。 “她二人,还能送还吗?送回去,让孟昶时时感受屈辱吗?”大符反问道。 不过两姬妾罢了,刘承祐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过想了想,道:“那便都赐死吧,所有知情人,也一概处死!” 听着刘承祐淡漠的语气,即便大符,娇躯也不禁绷紧了一下,问道:“怎么,你这个天子犯了错,要让旁人担责?” “况且,你舍得两位名传蜀中的美娇娘?”大符又问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刘承祐摊了摊手。 深吸一口气,大符说:“此事我来处置吧!” 闻言,刘承祐神态微松,当即应道:“好!” “官家还是快去崇政殿吧,柴枢密求见,必有军机大事,不要耽误了!”大符对刘承祐说道。 “嗯!”刘承祐应了声。 分开前,大符又十分认真地对刘承祐劝诫道:“我知道你口衔天宪,率意直行,但内外臣工、天下子民,都看着你,还望洁身自好!” 离开万岁殿,贴身的女侍御小心地看了大符一眼,有些后怕地道:“娘娘,恕婢子大胆直言,你在碧华殿,可将婢子吓了一跳。为了两名外妇,那样责备官家,太犯龙颜了......” 听其言,大符只是淡淡一笑,心头却更添几分怅惘,说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他若绝对我是错的,觉得我冒犯了他,大可找理由废了我!” 女侍御吓了一大跳,虽然知道是气话,赶忙道:“娘娘切勿这般言讲!官家对你的宠幸与尊重,是内外都知道的事情,断不会如此!” “就怕他觉得我恃宠生骄......”大符声音低微地呢喃了一句,随即恢复了肃重,语气严厉地叮嘱道:“碧华殿的事,不许外传,泄露了一言半语,我也保不住你们!” “是!” 见大符表情肃然,贴身的女侍御,也跟着警醒了些,请示道:“娘娘,我们去哪儿?” “去碧华殿!”大符说道,玉容之间,尽显威严,又吩咐道:“再派人去淑兰殿,把周淑妃一并唤来!” “是!” “给我们的刘官家善后!” 刘承祐这边,心情有些郁闷,不过一时忘情,搞得如此心累,有此一事,他面对符后的时候,底气估计又要弱上一分了。 猜测大符会如何处置碧华殿那二妇的同时,刘承祐又不禁猜疑起来,皇后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此事的?消息就走漏得这么快? “来人!去,把张德钧给朕找来!”刘承祐唤来一名卫士,吩咐道。 尿意袭来,有种亟待释放的冲动,吩咐了一句,立刻有万岁殿的内侍奉一个珠光宝气的溺器。眉头一挑,刘承祐来了兴趣:“此物,朕应该听闻过!” 见刘承祐的表情,侍候着的宦官,顿时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介绍道:“回官家,这正是那孟昶所用‘七宝溺器’,由宣徽使遴选献上,小的想,连孟昶那降主都能用此物,官家乃天人,自能享之!” 听其言,刘承祐不由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畅快,随即勃然大怒,一脚踹飞那珍贵的七宝溺器,指着内侍大骂:“你这阉奴,想要以此迷惑于朕吗?拿朕与那亡国之奴相比,是何居心!” 被这通斥骂,内侍吓了一大跳,赶忙跪倒,匍匐在地,惶恐不安的请罪:“小的失言,小的有罪,断无其意,请官家恕罪!” “殿前卫士何在?”刘承祐顿时朝外叫到。 立刻有两名卫士入内听候吩咐,刘承祐表情冷酷,下令道:“将之谄幸之徒,拉出殿外杖毙!” “是!” 内侍吓得面色惨白,嘴唇发抖,被两名卫士像捉鸡一般拎出殿去,伴着一阵阵沉重的杖击声与凄厉的惨叫声,万岁殿使很快就殒命。 刘承祐看起来,则怒犹不止,盯着那泛着珠光的七宝溺器,仿佛有一道缥缈的声音在其耳畔低吟,诱惑他堕落。 嘴角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容,刘承祐又对卫士吩咐道:“将此溺器,拿到宫门前,给朕捣碎!” 前往崇政殿的途中,张德钧匆匆奉诏赶来:“官家有何吩咐?” 对于这个能干的近臣,刘承祐还是格外宠信的,直接问道:“碧华殿的事,你可知道?” 闻问,张德钧心中泛起了嘀咕,注意了下皇帝的表情,小心地答复:“小的不知!” “连此事都不知,你这个皇城司使是怎么当的?”刘承祐轻斥一句。 停住脚步,刘承祐看着他,沉声道:“你也不用避讳,给你个任务,碧华殿的事,你去给追查,一查到底,知情者,走漏消息者,全给朕处理了!” 听皇帝这森然的语气,张德钧吓了一跳,也明白过来,不敢怠慢,当即应命而去。 很快,一两日间,宫中增添了几分血色,有十数名宫侍,被秘密处决,包括符皇后身边的几名宫娥、太监。 后,经过一番遮掩动作,拿出一套勉强说得过去的说辞,由皇后符氏做主,给皇帝纳了两名美娇娘,封为修仪、修容。 天子又降恩诏于赵国公府,赐以大量钱物,并严令,东京上下,不得有任何侵扰欺侮,违者严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9章 乱情 在汉帝飘飘然,放荡无忌,忙着灭火挽尊之时,视线再度投向西南,蜀中的叛乱依旧,汉军的进剿,也进展得如火如荼。 11月,乃是蜀乱声势最大,斗争最为激烈的阶段,皇帝的态度与汉廷的制命,就如冬日里的一汪清泉,温暖的大部分蜀中小民之心,也彻底断了举叛贼众的后路。于叛众而言,那道强硬的制书,就是一道催命符,热油里注水,自然是剧烈沸腾。 诚然,十几万叛众,祸连十数州,声势确实不小,但终究难成气候,就像一群秋后的蚂蚱,蹦跶得再欢快,也不过坟头蹦迪,长久不了。 初期,叛乱的勋贵、豪强地主,能够凭借着对地方的影响,再加蛊惑无知小民,聚众谋乱,但随着朝廷对于土地的政策明布蜀中之后,普通的蜀民,举乱之心立减。 底层的百姓们,忍耐力是很强的,在孟蜀的压榨剥削下,都能苟活,而况于换了汉廷,并且新的统治者,还给他们减少负担,给予希望。又是在大冬天的,能有多少人愿意冒着萧风寒霜,去做那掉脑袋的事情。 猛虎有打盹的时候,汉军的素质摆在那里,一旦收心,仍旧是天下强军,腰包里装得鼓鼓的汉军将士,也更有动力,去平叛,对于大部分中下级官兵而言,蜀地的叛乱,又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而对于那些高级将帅们而言,在皇帝的鞭策与督促,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当然也十分用心卖力。 而有一批人,比起入蜀的汉军,还要卖力,那就是那些被收编的蜀军,仅一个军功授田的政策,就给足以提高他们杀贼平乱的积极性。 是故,在即将跨入12月时,蜀中的乱事,便开始由盛转衰。 腊月的成都,对于本地人而言,还是有些冷的,但对于来自北方的汉军,却有算不得什么了,驻守的汉军将士,大多只添了一层衣,或丝制、或绸制,突出一个“豪”字。 成都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赵普到任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改正,构建大汉的统治秩序,是以人心渐安。最重要的,还是街市之间,除了巡逻的兵卒外,再无汉军横行的场面,成都的驻军,要么被约束还营,要么被调出去平乱。 有的事物,就是这般奇妙,蜀乱未发时,成都氛围紧张,士民惊惶,甚至给人一种乌烟瘴气之感。然而,当各州乱事频发之时,成都反倒安定了。当然,这既有汉军收敛的缘故,也因为士民配合,做大汉的顺民,以免被波及,此前只是有被抢掠的风险,但若与叛乱扯上关系,那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了。 自十月叛乱发生后,向训便将成都城完整地交给赵普,自己则移驻城外,另设帅帐,发号施令,弹压叛乱。 经过足足一个半月的用武,局势已然趋于掌控,绵州与梓州、遂州这几股较大的叛军,已然被打压下去,其余州县,也多有胜报。而成都近州,如汉、简之地,更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雷厉风行地处置,由王仁赡领军,基本肃清。 帅帐之内,火炉之中,木炭被烧得通红,释放热量的同时,也发出耀目的光亮,并伴着一阵噼啪响。 向训一身常服,拿着一封军报浏览了一遍,严肃的表情间浮现出一抹怒意,冷斥道:“这个郭进,杀性怎么如此之重,不知轻重,这是把蜀民当獠人杀吗?” 蜀乱爆发后,平蜀大军的高级将帅们,基本都派出去了,赵匡胤去了北边,负责统一指挥各州汉军的平叛,这有皇帝意思,向训照办,也有借赵匡胤良好的名声,用以招抚人心。 王全斌则带着奉国军去了南边,进驻泸州,并继续向南,施以影响,将川南的广大地区,彻底纳入大汉的统治体系之中。那是个苦差事,但王全斌也不敢有怨言,尤其在得知天子已了解他在成都的作为之后,只能用镇定川南的功劳来挽回形象了。 而留在成都的高级将帅,只剩下向训以及高怀德了。高怀德双手正掷于炉上,烤着火,听向训之言,不由说道:“怎么,郭进又杀俘了?” 向训放下军报,起身走到高怀德对面,也伸出生了些冻疮的手烤着,张紧几下,发出一阵舒服的声响。看着高怀德,向训淡淡道:“那倒也不是,郭进虽然胆大,却也还不敢以身试法。只是眉、嘉境内一万多叛军,三战下来,死者逾万,生擒者不到三千,伤亡之人也不理会,这是以上万条性命成就他的功绩啊!” 毕竟是同袍,有共进之泽,听向训之言,高怀德倒是替郭进说话了:“前者,乱情汹涌,川蜀震动,非重典难以定之,震慑不臣之徒。郭进所为,杀伤或许大了些,但效果应当还是不错,眉州想来也安定,蜀人不敢复叛,官府也可从容治之,收拾残局! 向公总率大军,征讨不臣,也是杀人如麻,怎么如今心肠倒软了起来,悲天悯人,可减将帅志气啊!” 向训喟然一叹,带着自嘲:“也许是人老多情吧!” 向训倒如今,岁不过四十六,对于一个统帅大将而言,可谓盛年,但已屡屡在人前感慨言老,让很多人都不理解。 高怀德轻笑道:“向帅都言老,这让大汉那么多老臣宿将,何以自处啊!” 听其玩笑,向训这才严肃了些,指着眉州所呈军报,感慨道:“此番平蜀,陛下亟欲得者,城池、土地、丁口、兵甲,我北路大军,从三泉首战,一直到进入成都,一路征伐进军,双方前后所殒之性命,也就一万多人。 而今,仅一个眉州,就杀亡逾万,北面的平乱,已然死了不少人,再加因此乱遭受兵燹罹难的蜀民,更是难以计数。 我所虑者,即便成功平息此番蜀乱,蜀中生灵死伤过重,难免元气大伤,日后,不好向陛下与朝廷交待的啊!” 听完向训的顾虑,高怀德默然,沉吟一阵,方才感慨道:“向公顾国忧民,真统帅也!” “不敢当!”向训摆了摆手。 “所幸,乱发于冬季,也没有太多的黔首参与其中,否则若值农忙,耽误了田耕,后果将更严重!”高怀德继续道:“如若想要减少蜀地的破坏以及蜀民的伤亡,也唯有尽快平灭各州叛贼了,乱事拖延得越久,造成的伤害与损失就越大!” 向训表示认可:“此言得之!” “或可降下一道帅令,督促各州将士,进剿余叛,戡定祸乱!快过年了,也将至国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高怀德建议道。 “敦促之令倒也不急需,赵匡胤是个有见识的人,也知晓轻重缓急,相信会处理好的。陛下可谓识人啊!”向训说道,语气中不乏对赵匡胤的欣赏。 高怀德点点头,算是同意此点,走到标注着叛军形势的军事地图前,筹思道:“经过这月余的进剿,剑州境内,叛众已被夷灭,绵州之叛也已式微,剩下的也只有梓州、遂州为患最剧。等彻底解决绵州乱贼,略作休整,再集中兵力打两仗,当可平之。梓、遂若定,余者不足道哉!” 听其分心,向训考虑了一阵,回转帅案,提笔写下一道军令,而后唤来帐前军校,由其安排发往在北面督剿的赵匡胤。 不是一道催促的军令,只是再作强调,命进剿诸军不需侵犯平民,并在征讨过程中,尽量减少杀戮。 战争就意味着破坏与死亡,向训还是明白的,不可能完全杜绝,只能尽他所能,尽量给蜀中多留几分元气了...... “启禀都帅,成都赵府君进营求见!” “快请!” 赵普掀帐入内,脚步匆匆,身上带有的冷意迅速被帐中的温暖驱散。这段时间,汉军平乱虽急,但忙碌,还得属赵普。他虽然只挂着权知成都府的职位,但实权很大,作为由汉廷派入蜀中职衔最高的官员,可以参与整个川蜀的政务,没有任何问题,皇帝给了他便宜之权。 手里有多大权力,就需要承受相应的繁累与压力。当然,对于赵普而言,川蜀的履历是他仕途生涯一***的机会,自然是尽职尽责,未敢有丝毫废怠。 “不知向都帅,召本府前来所谓何事?”入帐,也顾不得寒暄了,赵普直接问道。 “这段时间,成都及周遭的平稳,辛苦赵府君了!”向训平和一笑。 不过,见他一副“我很忙”的表情,向训将眉、嘉的军报交给他,道明意图,说:“郭进发来捷报,眉、嘉境内叛乱告平,余贼也已肃清,赵府君可以安排人整治政务,厘分田亩了!” 为“土改”之事,汉廷紧急调遣了一批干吏入蜀,“协助”地方整治土地,那些人,基本由赵普统一安排。闻言,赵普接过一览,没有多话说,当即点头应允。 向训又继续道:“北面的州县,也可派人去了!” 赵普有些意外,提出疑问:“若本府所知无误,北面的叛乱,尚未平定,叛众尚在结聚顽抗吧!” 向训轻轻一笑:“顽抗是实,不过其势已日薄西山,被我军完全压制,乱情得到控制,前方打仗,后方分地,并不冲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0章 平定 梓州,盐亭县。 经过汉军的强力打击,逐步削除,成都附近州县的乱情被彻底控制住。梓州境内的叛军,算是比较顽强的,因为有一部分蜀国降卒的参与,有一定的战斗力,被向训与赵匡胤选为最后的作战目标。 此前,怀德军都指挥使李彦的平乱策略,以稳守城池,确保交通,再对境内乱军施以打击。如此,倒也给了叛众壮大的机会。不过效果是有的,至少没有使其扩散出去,与其他叛军汇合。 到12月20日,梓州叛军已成为了蜀中最后一股大规模叛军,随着赵匡胤削平其他几股大的叛军,兵锋终于转向梓州,调集了足足20营的汉、蜀官军,进行剿除。 经过两场烈度不高的战斗,将之击溃,追剿至盐亭境内,围困于县西北的龙居岭。盐亭县地貌以丘陵为主,但属于交通咽喉,古时为巴、蜀之交界,自北向南当金牛、米仓道的补充,直通川西平原。 梓州境内的叛众,势盛之时,有15000余人,仅剩的残兵,也只有五千余众,都是死硬份子,以裹乱的蜀卒及境内豪强以及阆、果地区兵败相投的贼军为主,可谓集叛军的精华,“不臣”的属性很高。 有一说一,这些乱军的战斗能力与意志,似乎比此前的蜀军还要强上一分。 山岭蜿蜒,宛若龙盘,乡人谓之龙居岭。不过,赵匡胤见了,有些不满意,觉得此名不好,只因为,一干叛军占据山头,战事结束后,应该会改个名。 一场冬雨,阻止了官军攻山的脚步,冰雨淋淋,北风呼啸,让北人为主的汉军再度感受了一番寒冷,虽称不上刺骨,但依旧难熬。 汉军营于四围,有军帐遮风,有木炭取暖,能喝热汤,可添衣,自然可以忍受。岭上的叛军余众则没有这种待遇了,败军之师,丧家之犬,既匮粮,也缺御寒物资。 营寨很简陋,简陋地难以抵挡韩军的一次冲锋,只有几排鹿砦,勉强能阻遏一二。营内,服色混乱的叛军,各自集聚取暖,在冰天之中瑟瑟发抖,士气已然低落到极点。 事实上,到如今这个地步,很多人都已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当初豪情聚义、为民请命、反抗北汉暴政的热情,早在这两个多月的时光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还有一些上了汉军必死名单的贼首,仍在蛊惑顽抗,拿汉军的屠杀来宣扬,早就分崩离析了。即便如此,距离崩溃也不远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还是能活命,即便是当奴隶,被迁出乡里...... 叛营中央,一道简易搭设的篷寮,周围用草木枝叶遮挡,以为军帐。篷外卫兵看守严密异常严密,似乎在戒备着什么,里边架着一座火堆,柴木燃烧,发出噼啪响,因不充分燃烧之故,冒着黑烟。一名身着军甲的中年人,坐在火堆旁,坐姿有些狼狈。 此人名叫蓝思绾,原来是蜀之梓州刺史,蜀乱发之时,被叛众推出来带头,后来便成为了整个梓州叛军的主帅。 在蓝思绾对面,是一名颇具风度的中年人,身上裹着令人羡慕的裘衣,嘴边带着的浅笑,与此间沉凝压抑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蓝兄,考虑得如何了?以你们如今的境况,缺衣少食,士气低落,能否挡住王师的进攻,蓝兄心里想来也清楚吧!”中年人以一种坦诚的语气,说道:“在下奉命而来,也只是赵都帅心存仁心,不愿再造杀戮,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追悔莫及!言尽于此,望善斟酌。” 顿了下,中年人又补充了一句:“在下再提醒你一句,雨已罢,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说完,便淡定地看着蓝思绾,等着他做决定。这名汉军的使者,名叫全师雄,原为蜀果州刺史。为官有政绩,威信足,声名显著,最重要的,见识远。 蜀中叛乱大爆发之时,各地州官职吏,有趁机举事襄助的,中保持中立的,也有积极主动,配合汉军的。 全师雄就属于后者,依照他本来的心意,是不欲趟那浑水的,但刘光义找上门,也就容不得他拒绝了。走出为汉军效力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子就好走了,越走越宽,越走越稳,果州乱众的平定,全师雄有大功,甚至因为有他的表率,还影响到了川东其他州县旧吏的选择。 及至如今,赵匡胤平梓州,闻其声名,特地将他召至军前,秘遣其入营联络劝降。对于全师雄而言,有一定的风险,但可控,因为与蓝思绾有一段交情。 果然,道明身份,全师雄即被蓝思绾热情地邀请入营,亲自接见叙话。 听其劝降,蓝思绾露出一抹怅然的表情,说道:“当初,旧将、豪强举乱,我本不欲从之,然为众情所逼,刀兵相加,推戴为帅,以致失足,悔之不及。累月以来,祸连州县,罪孽深重,朝廷岂能饶恕?” 蓝思绾话里的意思,全师雄当然感受到了,不由一笑,说道:“兄台的顾虑,算不得大事。正因了解你的情况,赵都帅方才遣我而来,否则,若真不可挽,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真能饶过我?汉廷的制命,可写得明白,我这个首恶,可当诛啊!”蓝思绾疑虑颇重。 “赵都帅的名声,兄应当也有所耳闻,既允免一死,断无食言的道理。”全师雄摇摇头,建议道:“再者,兄若实在心中忐忑,或可另立功劳,以减少罪过,而求心安!” “全公请讲!”蓝思绾立刻提起了兴趣,期待地问道。 全师雄悠悠一叹,说道:“梓州及附近的叛首,多集于此,乃朝廷必究之人,兄若能取彼等首级,再举众而降,足证其心!” 听其言,蓝思绾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若依其言,可就不只是投降的事了,那是要出卖“同志”,以其鲜血及头颅,赚得己安。 沉思几许,蓝思绾忽然露出苦笑,抬眼看着全师雄:“我还有选择吗?” 似是问全师雄,也像自问,但全师雄只作默然。 深吸了一口气,蓝思绾拱手道:“烦劳全公,回去告诉赵都帅,在下愿意悬崖勒马,举众投降,听候处置。” 闻言,全师雄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来此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开了,营中的贼首们,恐怕也盯着你这里。” “全公何意?”蓝思绾问。 全师雄反问:“你能指挥的心腹之卒,有多少人?” 蓝思绾不假思索答道:“别的不敢保证,周围的三百卒,可保忠心!” “那也足够了!”全师雄点头,很果断地道:“我的意思,兄可以‘汉使劝降,讨论其事’的名义将贼首都召来,而后尽诛之!” “要如此之急?”蓝思绾问。 “事不宜迟!”全师雄道。 踟躇的颜色并没有持续多久,蓝思绾悍然起身,朝外吩咐道:“来人,传我命令......” 乾祐10年冬,12月24日夜,梓州叛军主帅蓝思绾,诱杀部下将校贼首46人,尽取其首级。是夜,龙居岭上,先乱后宁,翌日晨,蓝思绾引众,弃兵卸甲,下岭投降,自缚于汉营请罪,汉军主帅赵匡胤亲释之。 蜀乱遂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1章 蜀人填湘 夔州,巫峡东段,虽已过去数月,但战争的痕迹仍旧清晰可见,沿岸残破的垒寨,无不诉说着兵争的残酷与激烈。 时值仲冬,寒雾之中,江面上行驶着一支船队,顺流直下,破浪前行。冰冷的江水,扑打着船身,为其助行。 这是一支三十余艘船的船队,都是官船。这两月间,穿梭来往于江上,有不少船只,不过都是汉军在成都缴获的财货。 这支船队则不然,满载着的,乃是人口,乃是第一批迁徙出蜀的人口。关于人口的迁徙,在刘承祐的敦促下,汉廷那边早有准备,因为蜀乱,有所耽搁,但随着统治秩序的构建,局势复宁,在军、政系统的配合下,正式启动。 因为对外运输川蜀的缴获以及军需、官需的供匮,再加此番人、货的转运,朝廷特地设立了一个新的水路交通衙门,长江转运使,专门负责中上游水段一切官需转运事务,并负责对民船、民运的管理,入蜀缴获的船只悉数调拨衙下。设立此职,朝廷也有意将长江这条黄金水道发挥利用起来,加强川蜀与荆湖之间的经济联系。 至于长江转运使的职位,由江陵水师副都指挥使魏璘出任,以其归顺朝廷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乃天子钦点。这也算是对这种降臣典范的酬报,这样的“良臣”,也值得褒奖,而对于魏辚来讲,算是在大汉真正地混出头了,体制内有其一席之地。 上任的第一件重要差事,便是安排这一批蜀民的转运,魏璘亲自押送,并且沿路察看水道水情,以待整改。当年在荆南下属为将时,哪怕是水军将领,魏璘都没有如此尽心尽职,充满干劲,只能说,处在不同的环境与位置,人的表现与精神面貌都大有不同。 魏璘押送的这批蜀人,属于“罪徒”,都是被汉军打为罪人,收缴了家产的那一批蜀中勋贵、官僚以及豪强富商,计有2000多人。 按照最初的计划,这些人全部都要被发徙至新拿下的陇右及西北地区,用以充实边陲,平衡汉夷人口,加强朝廷对西北的渗透与控制。前者,汉廷安排将关中充苦力的蜀俘迁徙,授田拓荒,但那不到三万的人丁,放到西北广大区域,迅速就被消化掉了。 川蜀地区,尤其是成都平原上,人口殷实,在当下的国情下,密度不算低了,略作迁徙,平衡人口,还是可取的。并且,也有那么一批师出有名可作迁徙的人。 原本,朝廷是打算全部迁往西北地区,不过,随着荆湖布政使昝居润巡抚李涛联名的一封上书,打动了刘承祐。 自朝廷收取荆湖,已经过去两年多,原南平三州,损失不大,迅速归治,再加上废除了高氏当权时的一系列弊政,以及地理通衢的便利,甚至取得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湖南地区则不然,常年的战乱,使得民生凋敝,处处残破,周行逢的穷兵黩武,更使得其遭受了严重的破坏,两年过去了,民生虽然向安,但田亩、税赋,始终没有得到大的恢复。又因为还要供给驻军,又占据了一定的人财力。 荆湖布政使昝居润,是个有治才的干臣,对于这新取之地,是抱有一腔热情,想要大展宏图,干出一番事业的。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深究其问题根源,还在于人口太少了。 偌大的湖南,在籍丁口,竟然不足五十万人,其中还包括在朝廷政策下归治瑶、蛮。而作为首府的长沙,城内居民不到2000人(大部分人都被暂居润逼迫+诱惑去垦殖开荒了),全境也只有两万多人。 这样的情况,昝居润怎么不感到忧虑,在他看来,湖南水脉纵横,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只要善加经营,足以发展成为朝廷的一大粮仓,税赋要地。 人口不足,是其发展的最大制约。作为荆湖地区的第一行政长官,考虑到湖南广大地区的人口,还比不上原荆南三州,而且差距还不小,昝居润认为这严重失衡,乾祐十年初的时候,就有意从江陵、峡、归地区迁徙人口,打算先在荆湖内部平衡一下人口分布。 制定并下发了道府政令,然而,此举遭到了以江陵知府孙光宪为首的一批官吏的强烈反对,人口情况,可是大汉官员政绩的重要考核项目,迁徙人口,算是直接侵犯他们的利益,哪里能甘愿。昝居润虽然是一道长官,但因为荆南与湖南的历史问题,想要力压荆南州府,强行为之,也是有困难的。 毕竟,朝廷以荆南+湖南设立荆湖道,本就是一个临时举措,为了便于管理,另一方面,也是打算让荆南在财政上对湖南有所支持。但不管怎么样,都是有个限度的,除非朝廷降制,以中央的权威压迫。 而世居三州的百姓,生活安逸了,根本不动心,再加上重土难迁,没多少人愿意到湖南去开荒,即便政策很诱人。是故,昝居润的内部迁徙计划,收效甚微。 昝居润虽然感到气愤,但也无奈,内部受阻,便将目光投向外部,然而内部调剂都这么艰难,其他道州的官府,又岂能配合,是故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朝廷平蜀,一下子让昝居润看到了希望,找到李涛这个前宰相,一起上书,道尽湖南的凄惨情状,并陈述充实人口的重要性,直接将目标放在川蜀的人口。对于新定之地,俘虏、人口外迁,阻力会相对小些。同时,制定了一份湖南发展蓝图,并向朝廷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目标。 刘承祐这边,早有针对蜀地的移民想法,昝居润的上书,恰逢其时。并且,直接分散了刘承祐的注意力,此前他的眼光一直放在西北,但恍然而悟,湖南也是个适合移民的地区,并且不论从迁徙的阻力、投入,还是从经济的收益而言,都远比西北要更适合。 于是,大手一挥,刘承祐直接同意的昝居润所请,从川蜀移民实湘。按照计划,乾祐11年春耕以前,由官府组织,先向湖南移蜀民五万,这个数目已占一成人口了。第一批人,就从成都那些“罪犯”中挑选,而且这些人,是“高素质”的一批人。 当然,这并不代表向西北移民的计划就给搁置了,那可是带有政治、军事意义的,涉及到西北的长远计划,不可能放弃。 只是,有更好的移民目标,包括一部分投降的蜀军及其家小,叛乱的豪强、地主,被裹挟的蜀中百姓,这些人,都是有一定军事基础的。在西北地区,还是需要有一定斗争能力的人。 相较于后边船只间,有若货物一般拘束在船舱间的移民,魏璘自然要舒服多了,宽阔的仓房,暖和舒适的丝被,还有小妾随行,一路看看风景,还能享受温柔...... “使君,快到巴东了!”正与美姬饮酒,仓门外,属下将吏禀道。 闻言,魏璘披上一件外袍走出,看了看,当即吩咐着:“传令下去,在巴东靠岸休整,补充饮水、食物,清理污秽,检查移民!” “是!” 朝后边看了看,魏璘叹了口气,说道:“天冷,给那几船文人,发些酒,备些热水,文人嘛,身子弱,别被颠坏了......” 虽然是个武夫,但并不妨碍魏璘对一些饱学之士的敬佩。此番,迁移入湘的蜀民中,有为数不少的蜀中文人,毕竟原来也是蜀国的上层阶级,不乏鸿儒。 其中,自原宰相毋昭裔以下,有二十多家身居蜀廷要职的才士,对于这些人,魏璘还是有些同情的。而此番向湖南迁徙蜀民,不只是向其输送劳力,发展经济,同样的,也算是进行一次文化支援,只是对此,大抵是刘承祐没有想到的。</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2章 兵事 崇政殿内,宽大的书案后,刘承祐以一个松弛的姿态侧躺着,手里拿着一份奏章,读得津津有味的,不时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刘承祐阅读的,乃是中书舍人窦俨所进的一篇政文,洋洋洒洒两千余言,根据当下大汉的国情,在通礼、铨选、考比、纠盗、治安、税制等方面,进行了一番剖析论述,以献天子。 看得出来,窦俨是用心了的,论述详实,颇有条理,基本都言之有物,并且不乏良言善策,尤其是关于纠盗的一些建议。 “这窦俨,却也不负‘五龙’之名,很有见地啊!”刘承祐放下手中的文章,感慨了一句。 窦家五兄弟,虽以长兄窦仪的名声才干最为出众,但剩下的也多负其才,尤其是窦俨,当然,能爬到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肚子里没点货,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窦俨这篇政文,刘承祐也就抱着欣赏的态度读它一遍,阅完即止。就刘承祐心思而言,不过老生常谈罢了,可以夸一夸,表示赞赏。 “来人!”抬起头,刘承祐唤道。 “小的在,官家有何吩咐?”接替张德钧为内侍行首的孙延希,赶忙入内听候吩咐。 自张德钧工作重心放到皇城司后,刘承祐身边近侍的宦官首领,已经换了三个了。一因骄狂欺下,一因收受贿赂,先后被杀,剩下一个伺候得始终不合心意,被斥退。 不到一年的时间,皇帝身边的内侍行首,这个让汉宫宦官羡慕嫉妒的位置,成了高危职位。这孙延希已经是第四人,原本是慈明殿的一名宫侍,了解到刘承祐用人不顺心,故而派过来侍候。 说起来,当初的张德钧,也是刘承祐从太后那边讨来的。结果证明,太后在调教内侍方面,却有一定水准,孙延希还是让刘承祐看中了,虽然不如张德钧机灵,但看起来很本分老实,对刘承祐异常敬畏,奴性很重,行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当然,表现得太过完美,有时也会让刘承祐生出些怀疑,是否表里如一。要知道,即便是张德钧,时不时的,也会犯些小错。不过,就目前而言,刘承祐对这孙延希,还是满意的。 看着深鞠候命的孙延希,刘承祐直接吩咐道:“传朕口谕,赐中书舍人窦俨钱五万、绢二十匹。” “是!” 孙延希退下,刘承祐又拿起另外一封奏章,来自枢密院,关于大汉军力的报告。大汉军队,这十年间,不断在调整规范,而每历战事,都会面临调整,发展到如今,方才有一套勉强成熟的军事体制。 以两衙禁军为主要,辅以诸边戍军、道州都司兵马,以及转运、巡检兵卒,再加上仍在构建的乡勇,规模已然足够庞大。其中仅常备的禁军,就有十万之众,这是国家柱石,而包括河北、河东、西北、西南边军,精锐之师,有二十万之众。 其中,骑兵的建设,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内外加起来,已有近四万骑。按照枢密院的测算,在维持全国基本治安的情况下,朝廷如欲大征,可动兵三十万。若待川蜀平定,彻底消化其丁口,还可增加十万。 而若不计后果,动员个水陆大军八十万,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刘承祐估计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发大兵八十万了,那不只会让敌人震恐,自己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稍微对比了一下军队布置,内外相制,更戍调动,辅以都司,正处于一种良性的平衡,问题不大,暂时不需要大的调整。 说起来,他登基以来的这十年,不断地在收缴精兵,集中兵权,但边军的实力,却在不断提升。有的时候,刘承祐就忍不住猜忌,若是诸边戍卒反叛了,朝廷如何制之?每思之,不由背生冷汗。 事实上,大汉如今的兵力布置,是有不小隐患的,仅河北的驻军,就是一大股,实力雄厚,如若反了,很可能河北失陷,中原震动。如今有他刘皇帝镇压天下,并不虞之,但将来呢? 当然,这只是刘承祐的忧患意识罢了,信用军队,也心存提防。要解决,使威胁变小,也不是没办法,削减病员,削弱边军实力,再加强将领之间的制衡,有的是方法。 不过,那就真正变成“守内虚外”了,不是刘承祐愿意看到的。这么多年下来,大汉屡屡向南用兵,但对北方的防御,从未放松,屯重兵以备戎狄,甚至不惜加强北边将帅的权力,与其一定的军事自主权,目的为何?就是不愿为了因为控制将帅,防止内叛,而自缚手脚,自废武功,使自己疲于边患。 凡事总有利弊,就刘承祐而言,平衡利弊的方法,就是夺回北方的天险(专指燕云十六州),重新布置国防,使之更平衡合理些。 不过,没有什么政策、布置,是能百年不移的,只能结合当前的国情国势,进行调整与发展...... 甩了甩头,清清脑子,回到枢密院的奏章上,想了想,提笔写下一道制文,而后用印,吩咐下去:“将此制,发传枢密院!” 制文言简意赅,按照刘承祐的批示,枢密院接下来的重心,放在川蜀军队的整饬布置、以及撤兵事宜上,再着重强调了一点,加强对骑兵的建设。 刘承祐突然察看起大汉兵事,不只是因为平蜀的缘故,还因为,他的目光再度放到北方了。在刘承祐看来,收取川蜀后,南方剩下的小半壁江山,可从容取之,不会有什么难度。以大汉如今的实力,只要不出意外,三两年内可定之。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承祐觉得,是时候将注意力放到北面的辽国上了。加强骑兵的建设,就是一个信号,是为对辽作战,进行军事准备。 乾祐四年汉辽和议之后,已经整整六年了,大汉将士,压抑着自己的锋芒,也该针对性地磨砺自己的獠牙,准备向北方的大敌咬去。 这些年,辽国的发展,可一点不慢,睡王在位,似乎深暗“黄老”之道,又重用耶律屋质、耶律挞烈的等文武,国家的实力得到了长足的恢复。 十载过去,当年栾城之战给契丹造成的创伤虽重,但十年的时间,足以使新一批的契丹少年成长起来。 不过,如今的辽国,最严重的弊端,还是上层权力的斗争。帝位在耶律倍与耶律德光这两脉之间更替,火神淀之乱更是遗祸无穷。 耶律璟继位之初,对契丹贵族有所安抚,废置了耶律阮的一些汉制政策,极大的缓和的矛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免不了阴潜图谋之辈,想要效仿耶律察割,篡权夺位的皇室贵族,可不少。不过,都被耶律璟轻易平灭掉了。 虽然耶律璟的帝位还算稳固,大权专政,但因为帝位与权力的斗争,而造成的辽国上层政治的动荡,总归难免。但是,上层的政治再不稳,对下边部民、州县的影响似乎并不大。 说起来,耶律璟与刘承祐同岁,都还年轻,但二人分别统治着东方最为庞大强盛的两个帝国,未来必有一场激烈的碰撞。 但是,刘承祐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并在进行军事准备,耶律璟则不然......</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3章皇后染病,储君人选 “官家!” 坤明殿外,刘承祐披霜带露赶来,直接无视行礼的宫人,大跨步入内,熟门熟路地走入内寝室,解开外袍,随手一丢,露出明黄色的龙袍。 室内,空气还算清晰,只是气氛稍稍有些不佳,符后躺在榻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雍容泛黄,额盗热汗,不复平日的就坚强大方。 隔着珠帘见其状,刘承祐也不顾君仪,将诊治的老太医拉到一侧,很是用力,面色冷厉,压抑着声音,斥问道:“皇后病情如何了?” 虽然手臂被抓得生疼,但面对着满面透着危险气息的刘承祐,老太医不敢怠慢,赶忙开口解释道:“陛下勿忧,娘娘只是经受风寒,属劳疸之状,发热恶寒,臣已开药方疗之。” 听其言,刘承祐当即道:“你说得轻松,这伤害之症,是小病吗?你看看皇后的模样,何以发病如此之剧?” 看皇帝那焦急的表情,老太医也不好同他讲他听不懂的病症药理,自信地说道:“娘娘之病,以汗出入水中浴,水从汗孔入得之,再兼娘娘心烦郁结,加剧其状,臣所开黄汗方,专治此症,六七日便可稍除......” 大概是老太医的自信感染了刘承祐,刘承祐还算选择相信专家,松开了他,见老太医明明手疼却不敢去揉的表现,沉声道:“是朕失态了,还勿见怪!” 太医哪敢当此,恭顺地应道:“陛下言重了!” “一定要好好治疗皇后,朕必有重赏!” “是!臣必然尽力!”埋下头,太医心里的想法,大概是赏赐不需要,只求平安无事而已。 再度入内,刘旸跪在榻前,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对母亲的病情感到担忧。这么多年下来,大符还是头一次生病,看起来还有些严重,把刘承祐吓得不轻。 “爹爹!” “二郎来了,来人......”大符的声音就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 摸了摸刘旸脑袋,刘承祐一屁股侧坐榻上,探手去摸大符的额头,热汗直接浸手。刘承祐嘴里则关切说道:“怎么这么不注意,病得如此重?” 边上,被刘承祐宠幸过的女侍御拿着手帕,要给大符擦拭。刘承祐一把抢过,亲自给皇后拭汗,动作很小心,他这种温柔与体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享受过。 感受着刘承祐的动作,大符勉力一笑,说道:“无妨,太医也说了,用药调理即可。” “来人,把刘旸带下去。” “还说无妨!”见其状,刘承祐沉声道:“看你说话,都这么吃力!” “你不用担心,生老病死,总归难免,有病,疗养即可!”皇后似乎看得很开。 这副模样,让刘承祐心中怜意更盛。大符说话的时候,都是偏着脑袋的,留给刘承祐一个侧鬓,不是还在气他,只是怕万一将病症传染给他了...... “送二皇子去文华殿!”刘承祐朝宫侍吩咐了句,而后对刘旸说:“你娘亲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去把《孝经》熟读九遍,她会好起来的!” 虽有些不舍,但刘旸还是听话地跟随内侍离开了,去文华殿继续上课。 刘承祐这边,看着他的皇后,心中有些感慨,平日里刚烈坚强的奇女子,竟也有如此柔弱的姿态。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晦气的记忆,隐隐记得,原历史上,大符就是早亡的。这么多年,平平安安,让他忽略了此事,但此番突然染病,让刘承祐心里不由得不紧张。 关切的目光中,将心中的担忧展露无疑,察觉到了,大符的面庞间,终于浮现出少许的红润,反而开口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官家,药汤来了!”这时,内侍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上。 刘承祐亲自接过,并示意女侍御取过靠枕,将大符扶起。这是一碗黄芍药桂酒汤,刘承祐舀起一勺,自己先尝了一口,感受了一番温度。 “二郎,你!”见其状,大符当即出声,有劝阻之意。 “你不要多说话!张嘴!吃药!”刘承祐却很严厉地命令道,手里动作很稳,舀起药汤,吹了吹,递到其嘴边。 稍显晦暗的眸子间,划过一抹亮色,不管此前有多少委屈与不满,至少眼下,在刘承祐亲侍汤药的动作下,都慢慢地消除了。 一碗药汤,很快饮尽,经过一番排泄,再度回到榻上,在刘承祐的命令下,皇后安心地睡去。其后,刘承祐并没有离去,就待在坤明殿,以作陪伴。得知皇后病倒,后宫的妃嫔们,纷纷前来探望,太后李氏也亲自来了一趟。 冬夜暗沉,渗入的冬风吹得烛火微微颤动,寝榻上,皇后衣衫单薄,玉体横陈,刘承祐在其侧,手里拿着丝帕,浸水、挤水,亲自给大符擦拭着身体。 身体的机能在发作,似在排毒,大符的身上,一股不怎么好闻的气味覆盖了原本的馨香。有句话怎么说的,女神拉屎也臭。 夫妻之间,坦诚相待都早已习惯,但此时,感受着刘承祐的关怀,那轻柔的动作,使得大符羞耻感爆满,发胀的胸脯在气息带动下微微颤抖,面颊间铺满红晕,倒显得气色好转许多。 当一席新的被面盖在身上,羞色渐渐褪去,大符感到一阵温暖与安宁。精神好了许多,看着刘承祐,大符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迎着她的眼神,刘承祐不禁莞尔,道:“看来,没有女人不爱美的,包括大汉的皇后,也如此在意自己的样貌!” 大符说道:“我若是连样貌都保不住,只怕官家,连坤明殿都不愿意来了!” 听着她哀怨的语气,刘承祐不由玩味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自怨自艾了,争风吃醋,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虽然是皇后,同样也是女人,你的发妻!”大符这样答道。 抚了抚她的面庞,刘承祐认真地说道:“能让我这样侍奉的,这天下,也只有你大符一人!” 闻言,大符忍不住笑了:“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说着,大符说道:“你在我这里待了一日,听说有大臣求见,都被你回绝了,别怠慢了国事!我已经好多了!” “怎么,这就要赶我走了?”刘承祐玩笑地回了句,随即说道:“国事天天有,怎么都处理不完的,你若出了事,我才难安!” “听说你近来心情不好,还在同我置气?”刘承祐随口问道。 大符摇了摇头:“我又岂敢真的生你的气?你毕竟是皇帝......” “出此言,就说明你心中仍然有气!”刘承祐平和地说道:“你平日里,就是对宫人太宽和了,以致他们失了本分,缺少敬畏,那样的人,不能容忍!” 前番,处置了坤明殿的几名内侍,确实把大符给气到了,刘承祐这话,也是说一指一。分为帝后,夫妻间的温存,想要持久,还是有些难度的,冷静下来,就不免多了些其他考量。 “唉......”大符不禁叹了口气。 看着大符,刘承祐沉吟几许,稍作迟疑,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她道:“这些年,时有臣工,劝我立储。我已经考虑地很清楚了,太子人选,别无二属,等二郎年岁再大些,就正式诏告天下!” 听其言,大符心脏不由跳动了一下,稍显愕然地看着刘承祐:“你怎么突然想起说此事了?” 自前次北巡之后,刘承祐在大符面前,已经有所表露了,但此时,听他直接说出,大符仍旧不免意外。 按着大符的手,刘承祐说道:“诸子虽然年幼,但未来可期,然不管如何考虑,二郎都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 说着,刘承祐又对大符露出笑容,道:“二郎还小,所以,你这个娘亲,一定要保重身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9章 乱情 在汉帝飘飘然,放荡无忌,忙着灭火挽尊之时,视线再度投向西南,蜀中的叛乱依旧,汉军的进剿,也进展得如火如荼。 11月,乃是蜀乱声势最大,斗争最为激烈的阶段,皇帝的态度与汉廷的制命,就如冬日里的一汪清泉,温暖的大部分蜀中小民之心,也彻底断了举叛贼众的后路。于叛众而言,那道强硬的制书,就是一道催命符,热油里注水,自然是剧烈沸腾。 诚然,十几万叛众,祸连十数州,声势确实不小,但终究难成气候,就像一群秋后的蚂蚱,蹦跶得再欢快,也不过坟头蹦迪,长久不了。 初期,叛乱的勋贵、豪强地主,能够凭借着对地方的影响,再加蛊惑无知小民,聚众谋乱,但随着朝廷对于土地的政策明布蜀中之后,普通的蜀民,举乱之心立减。 底层的百姓们,忍耐力是很强的,在孟蜀的压榨剥削下,都能苟活,而况于换了汉廷,并且新的统治者,还给他们减少负担,给予希望。又是在大冬天的,能有多少人愿意冒着萧风寒霜,去做那掉脑袋的事情。 猛虎有打盹的时候,汉军的素质摆在那里,一旦收心,仍旧是天下强军,腰包里装得鼓鼓的汉军将士,也更有动力,去平叛,对于大部分中下级官兵而言,蜀地的叛乱,又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而对于那些高级将帅们而言,在皇帝的鞭策与督促,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当然也十分用心卖力。 而有一批人,比起入蜀的汉军,还要卖力,那就是那些被收编的蜀军,仅一个军功授田的政策,就给足以提高他们杀贼平乱的积极性。 是故,在即将跨入12月时,蜀中的乱事,便开始由盛转衰。 腊月的成都,对于本地人而言,还是有些冷的,但对于来自北方的汉军,却有算不得什么了,驻守的汉军将士,大多只添了一层衣,或丝制、或绸制,突出一个“豪”字。 成都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安定,赵普到任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改正,构建大汉的统治秩序,是以人心渐安。最重要的,还是街市之间,除了巡逻的兵卒外,再无汉军横行的场面,成都的驻军,要么被约束还营,要么被调出去平乱。 有的事物,就是这般奇妙,蜀乱未发时,成都氛围紧张,士民惊惶,甚至给人一种乌烟瘴气之感。然而,当各州乱事频发之时,成都反倒安定了。当然,这既有汉军收敛的缘故,也因为士民配合,做大汉的顺民,以免被波及,此前只是有被抢掠的风险,但若与叛乱扯上关系,那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了。 自十月叛乱发生后,向训便将成都城完整地交给赵普,自己则移驻城外,另设帅帐,发号施令,弹压叛乱。 经过足足一个半月的用武,局势已然趋于掌控,绵州与梓州、遂州这几股较大的叛军,已然被打压下去,其余州县,也多有胜报。而成都近州,如汉、简之地,更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雷厉风行地处置,由王仁赡领军,基本肃清。 帅帐之内,火炉之中,木炭被烧得通红,释放热量的同时,也发出耀目的光亮,并伴着一阵噼啪响。 向训一身常服,拿着一封军报浏览了一遍,严肃的表情间浮现出一抹怒意,冷斥道:“这个郭进,杀性怎么如此之重,不知轻重,这是把蜀民当獠人杀吗?” 蜀乱爆发后,平蜀大军的高级将帅们,基本都派出去了,赵匡胤去了北边,负责统一指挥各州汉军的平叛,这有皇帝意思,向训照办,也有借赵匡胤良好的名声,用以招抚人心。 王全斌则带着奉国军去了南边,进驻泸州,并继续向南,施以影响,将川南的广大地区,彻底纳入大汉的统治体系之中。那是个苦差事,但王全斌也不敢有怨言,尤其在得知天子已了解他在成都的作为之后,只能用镇定川南的功劳来挽回形象了。 而留在成都的高级将帅,只剩下向训以及高怀德了。高怀德双手正掷于炉上,烤着火,听向训之言,不由说道:“怎么,郭进又杀俘了?” 向训放下军报,起身走到高怀德对面,也伸出生了些冻疮的手烤着,张紧几下,发出一阵舒服的声响。看着高怀德,向训淡淡道:“那倒也不是,郭进虽然胆大,却也还不敢以身试法。只是眉、嘉境内一万多叛军,三战下来,死者逾万,生擒者不到三千,伤亡之人也不理会,这是以上万条性命成就他的功绩啊!” 毕竟是同袍,有共进之泽,听向训之言,高怀德倒是替郭进说话了:“前者,乱情汹涌,川蜀震动,非重典难以定之,震慑不臣之徒。郭进所为,杀伤或许大了些,但效果应当还是不错,眉州想来也安定,蜀人不敢复叛,官府也可从容治之,收拾残局! 向公总率大军,征讨不臣,也是杀人如麻,怎么如今心肠倒软了起来,悲天悯人,可减将帅志气啊!” 向训喟然一叹,带着自嘲:“也许是人老多情吧!” 向训倒如今,岁不过四十六,对于一个统帅大将而言,可谓盛年,但已屡屡在人前感慨言老,让很多人都不理解。 高怀德轻笑道:“向帅都言老,这让大汉那么多老臣宿将,何以自处啊!” 听其玩笑,向训这才严肃了些,指着眉州所呈军报,感慨道:“此番平蜀,陛下亟欲得者,城池、土地、丁口、兵甲,我北路大军,从三泉首战,一直到进入成都,一路征伐进军,双方前后所殒之性命,也就一万多人。 而今,仅一个眉州,就杀亡逾万,北面的平乱,已然死了不少人,再加因此乱遭受兵燹罹难的蜀民,更是难以计数。 我所虑者,即便成功平息此番蜀乱,蜀中生灵死伤过重,难免元气大伤,日后,不好向陛下与朝廷交待的啊!” 听完向训的顾虑,高怀德默然,沉吟一阵,方才感慨道:“向公顾国忧民,真统帅也!” “不敢当!”向训摆了摆手。 “所幸,乱发于冬季,也没有太多的黔首参与其中,否则若值农忙,耽误了田耕,后果将更严重!”高怀德继续道:“如若想要减少蜀地的破坏以及蜀民的伤亡,也唯有尽快平灭各州叛贼了,乱事拖延得越久,造成的伤害与损失就越大!” 向训表示认可:“此言得之!” “或可降下一道帅令,督促各州将士,进剿余叛,戡定祸乱!快过年了,也将至国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高怀德建议道。 “敦促之令倒也不急需,赵匡胤是个有见识的人,也知晓轻重缓急,相信会处理好的。陛下可谓识人啊!”向训说道,语气中不乏对赵匡胤的欣赏。 高怀德点点头,算是同意此点,走到标注着叛军形势的军事地图前,筹思道:“经过这月余的进剿,剑州境内,叛众已被夷灭,绵州之叛也已式微,剩下的也只有梓州、遂州为患最剧。等彻底解决绵州乱贼,略作休整,再集中兵力打两仗,当可平之。梓、遂若定,余者不足道哉!” 听其分心,向训考虑了一阵,回转帅案,提笔写下一道军令,而后唤来帐前军校,由其安排发往在北面督剿的赵匡胤。 不是一道催促的军令,只是再作强调,命进剿诸军不需侵犯平民,并在征讨过程中,尽量减少杀戮。 战争就意味着破坏与死亡,向训还是明白的,不可能完全杜绝,只能尽他所能,尽量给蜀中多留几分元气了...... “启禀都帅,成都赵府君进营求见!” “快请!” 赵普掀帐入内,脚步匆匆,身上带有的冷意迅速被帐中的温暖驱散。这段时间,汉军平乱虽急,但忙碌,还得属赵普。他虽然只挂着权知成都府的职位,但实权很大,作为由汉廷派入蜀中职衔最高的官员,可以参与整个川蜀的政务,没有任何问题,皇帝给了他便宜之权。 手里有多大权力,就需要承受相应的繁累与压力。当然,对于赵普而言,川蜀的履历是他仕途生涯一***的机会,自然是尽职尽责,未敢有丝毫废怠。 “不知向都帅,召本府前来所谓何事?”入帐,也顾不得寒暄了,赵普直接问道。 “这段时间,成都及周遭的平稳,辛苦赵府君了!”向训平和一笑。 不过,见他一副“我很忙”的表情,向训将眉、嘉的军报交给他,道明意图,说:“郭进发来捷报,眉、嘉境内叛乱告平,余贼也已肃清,赵府君可以安排人整治政务,厘分田亩了!” 为“土改”之事,汉廷紧急调遣了一批干吏入蜀,“协助”地方整治土地,那些人,基本由赵普统一安排。闻言,赵普接过一览,没有多话说,当即点头应允。 向训又继续道:“北面的州县,也可派人去了!” 赵普有些意外,提出疑问:“若本府所知无误,北面的叛乱,尚未平定,叛众尚在结聚顽抗吧!” 向训轻轻一笑:“顽抗是实,不过其势已日薄西山,被我军完全压制,乱情得到控制,前方打仗,后方分地,并不冲突......”</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0章 平定 梓州,盐亭县。 经过汉军的强力打击,逐步削除,成都附近州县的乱情被彻底控制住。梓州境内的叛军,算是比较顽强的,因为有一部分蜀国降卒的参与,有一定的战斗力,被向训与赵匡胤选为最后的作战目标。 此前,怀德军都指挥使李彦的平乱策略,以稳守城池,确保交通,再对境内乱军施以打击。如此,倒也给了叛众壮大的机会。不过效果是有的,至少没有使其扩散出去,与其他叛军汇合。 到12月20日,梓州叛军已成为了蜀中最后一股大规模叛军,随着赵匡胤削平其他几股大的叛军,兵锋终于转向梓州,调集了足足20营的汉、蜀官军,进行剿除。 经过两场烈度不高的战斗,将之击溃,追剿至盐亭境内,围困于县西北的龙居岭。盐亭县地貌以丘陵为主,但属于交通咽喉,古时为巴、蜀之交界,自北向南当金牛、米仓道的补充,直通川西平原。 梓州境内的叛众,势盛之时,有15000余人,仅剩的残兵,也只有五千余众,都是死硬份子,以裹乱的蜀卒及境内豪强以及阆、果地区兵败相投的贼军为主,可谓集叛军的精华,“不臣”的属性很高。 有一说一,这些乱军的战斗能力与意志,似乎比此前的蜀军还要强上一分。 山岭蜿蜒,宛若龙盘,乡人谓之龙居岭。不过,赵匡胤见了,有些不满意,觉得此名不好,只因为,一干叛军占据山头,战事结束后,应该会改个名。 一场冬雨,阻止了官军攻山的脚步,冰雨淋淋,北风呼啸,让北人为主的汉军再度感受了一番寒冷,虽称不上刺骨,但依旧难熬。 汉军营于四围,有军帐遮风,有木炭取暖,能喝热汤,可添衣,自然可以忍受。岭上的叛军余众则没有这种待遇了,败军之师,丧家之犬,既匮粮,也缺御寒物资。 营寨很简陋,简陋地难以抵挡韩军的一次冲锋,只有几排鹿砦,勉强能阻遏一二。营内,服色混乱的叛军,各自集聚取暖,在冰天之中瑟瑟发抖,士气已然低落到极点。 事实上,到如今这个地步,很多人都已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当初豪情聚义、为民请命、反抗北汉暴政的热情,早在这两个多月的时光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若不是还有一些上了汉军必死名单的贼首,仍在蛊惑顽抗,拿汉军的屠杀来宣扬,早就分崩离析了。即便如此,距离崩溃也不远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还是能活命,即便是当奴隶,被迁出乡里...... 叛营中央,一道简易搭设的篷寮,周围用草木枝叶遮挡,以为军帐。篷外卫兵看守严密异常严密,似乎在戒备着什么,里边架着一座火堆,柴木燃烧,发出噼啪响,因不充分燃烧之故,冒着黑烟。一名身着军甲的中年人,坐在火堆旁,坐姿有些狼狈。 此人名叫蓝思绾,原来是蜀之梓州刺史,蜀乱发之时,被叛众推出来带头,后来便成为了整个梓州叛军的主帅。 在蓝思绾对面,是一名颇具风度的中年人,身上裹着令人羡慕的裘衣,嘴边带着的浅笑,与此间沉凝压抑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蓝兄,考虑得如何了?以你们如今的境况,缺衣少食,士气低落,能否挡住王师的进攻,蓝兄心里想来也清楚吧!”中年人以一种坦诚的语气,说道:“在下奉命而来,也只是赵都帅心存仁心,不愿再造杀戮,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追悔莫及!言尽于此,望善斟酌。” 顿了下,中年人又补充了一句:“在下再提醒你一句,雨已罢,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说完,便淡定地看着蓝思绾,等着他做决定。这名汉军的使者,名叫全师雄,原为蜀果州刺史。为官有政绩,威信足,声名显著,最重要的,见识远。 蜀中叛乱大爆发之时,各地州官职吏,有趁机举事襄助的,中保持中立的,也有积极主动,配合汉军的。 全师雄就属于后者,依照他本来的心意,是不欲趟那浑水的,但刘光义找上门,也就容不得他拒绝了。走出为汉军效力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子就好走了,越走越宽,越走越稳,果州乱众的平定,全师雄有大功,甚至因为有他的表率,还影响到了川东其他州县旧吏的选择。 及至如今,赵匡胤平梓州,闻其声名,特地将他召至军前,秘遣其入营联络劝降。对于全师雄而言,有一定的风险,但可控,因为与蓝思绾有一段交情。 果然,道明身份,全师雄即被蓝思绾热情地邀请入营,亲自接见叙话。 听其劝降,蓝思绾露出一抹怅然的表情,说道:“当初,旧将、豪强举乱,我本不欲从之,然为众情所逼,刀兵相加,推戴为帅,以致失足,悔之不及。累月以来,祸连州县,罪孽深重,朝廷岂能饶恕?” 蓝思绾话里的意思,全师雄当然感受到了,不由一笑,说道:“兄台的顾虑,算不得大事。正因了解你的情况,赵都帅方才遣我而来,否则,若真不可挽,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真能饶过我?汉廷的制命,可写得明白,我这个首恶,可当诛啊!”蓝思绾疑虑颇重。 “赵都帅的名声,兄应当也有所耳闻,既允免一死,断无食言的道理。”全师雄摇摇头,建议道:“再者,兄若实在心中忐忑,或可另立功劳,以减少罪过,而求心安!” “全公请讲!”蓝思绾立刻提起了兴趣,期待地问道。 全师雄悠悠一叹,说道:“梓州及附近的叛首,多集于此,乃朝廷必究之人,兄若能取彼等首级,再举众而降,足证其心!” 听其言,蓝思绾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若依其言,可就不只是投降的事了,那是要出卖“同志”,以其鲜血及头颅,赚得己安。 沉思几许,蓝思绾忽然露出苦笑,抬眼看着全师雄:“我还有选择吗?” 似是问全师雄,也像自问,但全师雄只作默然。 深吸了一口气,蓝思绾拱手道:“烦劳全公,回去告诉赵都帅,在下愿意悬崖勒马,举众投降,听候处置。” 闻言,全师雄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来此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开了,营中的贼首们,恐怕也盯着你这里。” “全公何意?”蓝思绾问。 全师雄反问:“你能指挥的心腹之卒,有多少人?” 蓝思绾不假思索答道:“别的不敢保证,周围的三百卒,可保忠心!” “那也足够了!”全师雄点头,很果断地道:“我的意思,兄可以‘汉使劝降,讨论其事’的名义将贼首都召来,而后尽诛之!” “要如此之急?”蓝思绾问。 “事不宜迟!”全师雄道。 踟躇的颜色并没有持续多久,蓝思绾悍然起身,朝外吩咐道:“来人,传我命令......” 乾祐10年冬,12月24日夜,梓州叛军主帅蓝思绾,诱杀部下将校贼首46人,尽取其首级。是夜,龙居岭上,先乱后宁,翌日晨,蓝思绾引众,弃兵卸甲,下岭投降,自缚于汉营请罪,汉军主帅赵匡胤亲释之。 蜀乱遂平。</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1章 蜀人填湘 夔州,巫峡东段,虽已过去数月,但战争的痕迹仍旧清晰可见,沿岸残破的垒寨,无不诉说着兵争的残酷与激烈。 时值仲冬,寒雾之中,江面上行驶着一支船队,顺流直下,破浪前行。冰冷的江水,扑打着船身,为其助行。 这是一支三十余艘船的船队,都是官船。这两月间,穿梭来往于江上,有不少船只,不过都是汉军在成都缴获的财货。 这支船队则不然,满载着的,乃是人口,乃是第一批迁徙出蜀的人口。关于人口的迁徙,在刘承祐的敦促下,汉廷那边早有准备,因为蜀乱,有所耽搁,但随着统治秩序的构建,局势复宁,在军、政系统的配合下,正式启动。 因为对外运输川蜀的缴获以及军需、官需的供匮,再加此番人、货的转运,朝廷特地设立了一个新的水路交通衙门,长江转运使,专门负责中上游水段一切官需转运事务,并负责对民船、民运的管理,入蜀缴获的船只悉数调拨衙下。设立此职,朝廷也有意将长江这条黄金水道发挥利用起来,加强川蜀与荆湖之间的经济联系。 至于长江转运使的职位,由江陵水师副都指挥使魏璘出任,以其归顺朝廷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乃天子钦点。这也算是对这种降臣典范的酬报,这样的“良臣”,也值得褒奖,而对于魏辚来讲,算是在大汉真正地混出头了,体制内有其一席之地。 上任的第一件重要差事,便是安排这一批蜀民的转运,魏璘亲自押送,并且沿路察看水道水情,以待整改。当年在荆南下属为将时,哪怕是水军将领,魏璘都没有如此尽心尽职,充满干劲,只能说,处在不同的环境与位置,人的表现与精神面貌都大有不同。 魏璘押送的这批蜀人,属于“罪徒”,都是被汉军打为罪人,收缴了家产的那一批蜀中勋贵、官僚以及豪强富商,计有2000多人。 按照最初的计划,这些人全部都要被发徙至新拿下的陇右及西北地区,用以充实边陲,平衡汉夷人口,加强朝廷对西北的渗透与控制。前者,汉廷安排将关中充苦力的蜀俘迁徙,授田拓荒,但那不到三万的人丁,放到西北广大区域,迅速就被消化掉了。 川蜀地区,尤其是成都平原上,人口殷实,在当下的国情下,密度不算低了,略作迁徙,平衡人口,还是可取的。并且,也有那么一批师出有名可作迁徙的人。 原本,朝廷是打算全部迁往西北地区,不过,随着荆湖布政使昝居润巡抚李涛联名的一封上书,打动了刘承祐。 自朝廷收取荆湖,已经过去两年多,原南平三州,损失不大,迅速归治,再加上废除了高氏当权时的一系列弊政,以及地理通衢的便利,甚至取得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湖南地区则不然,常年的战乱,使得民生凋敝,处处残破,周行逢的穷兵黩武,更使得其遭受了严重的破坏,两年过去了,民生虽然向安,但田亩、税赋,始终没有得到大的恢复。又因为还要供给驻军,又占据了一定的人财力。 荆湖布政使昝居润,是个有治才的干臣,对于这新取之地,是抱有一腔热情,想要大展宏图,干出一番事业的。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深究其问题根源,还在于人口太少了。 偌大的湖南,在籍丁口,竟然不足五十万人,其中还包括在朝廷政策下归治瑶、蛮。而作为首府的长沙,城内居民不到2000人(大部分人都被暂居润逼迫+诱惑去垦殖开荒了),全境也只有两万多人。 这样的情况,昝居润怎么不感到忧虑,在他看来,湖南水脉纵横,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只要善加经营,足以发展成为朝廷的一大粮仓,税赋要地。 人口不足,是其发展的最大制约。作为荆湖地区的第一行政长官,考虑到湖南广大地区的人口,还比不上原荆南三州,而且差距还不小,昝居润认为这严重失衡,乾祐十年初的时候,就有意从江陵、峡、归地区迁徙人口,打算先在荆湖内部平衡一下人口分布。 制定并下发了道府政令,然而,此举遭到了以江陵知府孙光宪为首的一批官吏的强烈反对,人口情况,可是大汉官员政绩的重要考核项目,迁徙人口,算是直接侵犯他们的利益,哪里能甘愿。昝居润虽然是一道长官,但因为荆南与湖南的历史问题,想要力压荆南州府,强行为之,也是有困难的。 毕竟,朝廷以荆南+湖南设立荆湖道,本就是一个临时举措,为了便于管理,另一方面,也是打算让荆南在财政上对湖南有所支持。但不管怎么样,都是有个限度的,除非朝廷降制,以中央的权威压迫。 而世居三州的百姓,生活安逸了,根本不动心,再加上重土难迁,没多少人愿意到湖南去开荒,即便政策很诱人。是故,昝居润的内部迁徙计划,收效甚微。 昝居润虽然感到气愤,但也无奈,内部受阻,便将目光投向外部,然而内部调剂都这么艰难,其他道州的官府,又岂能配合,是故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朝廷平蜀,一下子让昝居润看到了希望,找到李涛这个前宰相,一起上书,道尽湖南的凄惨情状,并陈述充实人口的重要性,直接将目标放在川蜀的人口。对于新定之地,俘虏、人口外迁,阻力会相对小些。同时,制定了一份湖南发展蓝图,并向朝廷立下军令状,保证完成目标。 刘承祐这边,早有针对蜀地的移民想法,昝居润的上书,恰逢其时。并且,直接分散了刘承祐的注意力,此前他的眼光一直放在西北,但恍然而悟,湖南也是个适合移民的地区,并且不论从迁徙的阻力、投入,还是从经济的收益而言,都远比西北要更适合。 于是,大手一挥,刘承祐直接同意的昝居润所请,从川蜀移民实湘。按照计划,乾祐11年春耕以前,由官府组织,先向湖南移蜀民五万,这个数目已占一成人口了。第一批人,就从成都那些“罪犯”中挑选,而且这些人,是“高素质”的一批人。 当然,这并不代表向西北移民的计划就给搁置了,那可是带有政治、军事意义的,涉及到西北的长远计划,不可能放弃。 只是,有更好的移民目标,包括一部分投降的蜀军及其家小,叛乱的豪强、地主,被裹挟的蜀中百姓,这些人,都是有一定军事基础的。在西北地区,还是需要有一定斗争能力的人。 相较于后边船只间,有若货物一般拘束在船舱间的移民,魏璘自然要舒服多了,宽阔的仓房,暖和舒适的丝被,还有小妾随行,一路看看风景,还能享受温柔...... “使君,快到巴东了!”正与美姬饮酒,仓门外,属下将吏禀道。 闻言,魏璘披上一件外袍走出,看了看,当即吩咐着:“传令下去,在巴东靠岸休整,补充饮水、食物,清理污秽,检查移民!” “是!” 朝后边看了看,魏璘叹了口气,说道:“天冷,给那几船文人,发些酒,备些热水,文人嘛,身子弱,别被颠坏了......” 虽然是个武夫,但并不妨碍魏璘对一些饱学之士的敬佩。此番,迁移入湘的蜀民中,有为数不少的蜀中文人,毕竟原来也是蜀国的上层阶级,不乏鸿儒。 其中,自原宰相毋昭裔以下,有二十多家身居蜀廷要职的才士,对于这些人,魏璘还是有些同情的。而此番向湖南迁徙蜀民,不只是向其输送劳力,发展经济,同样的,也算是进行一次文化支援,只是对此,大抵是刘承祐没有想到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2章 兵事 崇政殿内,宽大的书案后,刘承祐以一个松弛的姿态侧躺着,手里拿着一份奏章,读得津津有味的,不时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刘承祐阅读的,乃是中书舍人窦俨所进的一篇政文,洋洋洒洒两千余言,根据当下大汉的国情,在通礼、铨选、考比、纠盗、治安、税制等方面,进行了一番剖析论述,以献天子。 看得出来,窦俨是用心了的,论述详实,颇有条理,基本都言之有物,并且不乏良言善策,尤其是关于纠盗的一些建议。 “这窦俨,却也不负‘五龙’之名,很有见地啊!”刘承祐放下手中的文章,感慨了一句。 窦家五兄弟,虽以长兄窦仪的名声才干最为出众,但剩下的也多负其才,尤其是窦俨,当然,能爬到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肚子里没点货,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窦俨这篇政文,刘承祐也就抱着欣赏的态度读它一遍,阅完即止。就刘承祐心思而言,不过老生常谈罢了,可以夸一夸,表示赞赏。 “来人!”抬起头,刘承祐唤道。 “小的在,官家有何吩咐?”接替张德钧为内侍行首的孙延希,赶忙入内听候吩咐。 自张德钧工作重心放到皇城司后,刘承祐身边近侍的宦官首领,已经换了三个了。一因骄狂欺下,一因收受贿赂,先后被杀,剩下一个伺候得始终不合心意,被斥退。 不到一年的时间,皇帝身边的内侍行首,这个让汉宫宦官羡慕嫉妒的位置,成了高危职位。这孙延希已经是第四人,原本是慈明殿的一名宫侍,了解到刘承祐用人不顺心,故而派过来侍候。 说起来,当初的张德钧,也是刘承祐从太后那边讨来的。结果证明,太后在调教内侍方面,却有一定水准,孙延希还是让刘承祐看中了,虽然不如张德钧机灵,但看起来很本分老实,对刘承祐异常敬畏,奴性很重,行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当然,表现得太过完美,有时也会让刘承祐生出些怀疑,是否表里如一。要知道,即便是张德钧,时不时的,也会犯些小错。不过,就目前而言,刘承祐对这孙延希,还是满意的。 看着深鞠候命的孙延希,刘承祐直接吩咐道:“传朕口谕,赐中书舍人窦俨钱五万、绢二十匹。” “是!” 孙延希退下,刘承祐又拿起另外一封奏章,来自枢密院,关于大汉军力的报告。大汉军队,这十年间,不断在调整规范,而每历战事,都会面临调整,发展到如今,方才有一套勉强成熟的军事体制。 以两衙禁军为主要,辅以诸边戍军、道州都司兵马,以及转运、巡检兵卒,再加上仍在构建的乡勇,规模已然足够庞大。其中仅常备的禁军,就有十万之众,这是国家柱石,而包括河北、河东、西北、西南边军,精锐之师,有二十万之众。 其中,骑兵的建设,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内外加起来,已有近四万骑。按照枢密院的测算,在维持全国基本治安的情况下,朝廷如欲大征,可动兵三十万。若待川蜀平定,彻底消化其丁口,还可增加十万。 而若不计后果,动员个水陆大军八十万,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刘承祐估计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发大兵八十万了,那不只会让敌人震恐,自己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稍微对比了一下军队布置,内外相制,更戍调动,辅以都司,正处于一种良性的平衡,问题不大,暂时不需要大的调整。 说起来,他登基以来的这十年,不断地在收缴精兵,集中兵权,但边军的实力,却在不断提升。有的时候,刘承祐就忍不住猜忌,若是诸边戍卒反叛了,朝廷如何制之?每思之,不由背生冷汗。 事实上,大汉如今的兵力布置,是有不小隐患的,仅河北的驻军,就是一大股,实力雄厚,如若反了,很可能河北失陷,中原震动。如今有他刘皇帝镇压天下,并不虞之,但将来呢? 当然,这只是刘承祐的忧患意识罢了,信用军队,也心存提防。要解决,使威胁变小,也不是没办法,削减病员,削弱边军实力,再加强将领之间的制衡,有的是方法。 不过,那就真正变成“守内虚外”了,不是刘承祐愿意看到的。这么多年下来,大汉屡屡向南用兵,但对北方的防御,从未放松,屯重兵以备戎狄,甚至不惜加强北边将帅的权力,与其一定的军事自主权,目的为何?就是不愿为了因为控制将帅,防止内叛,而自缚手脚,自废武功,使自己疲于边患。 凡事总有利弊,就刘承祐而言,平衡利弊的方法,就是夺回北方的天险(专指燕云十六州),重新布置国防,使之更平衡合理些。 不过,没有什么政策、布置,是能百年不移的,只能结合当前的国情国势,进行调整与发展...... 甩了甩头,清清脑子,回到枢密院的奏章上,想了想,提笔写下一道制文,而后用印,吩咐下去:“将此制,发传枢密院!” 制文言简意赅,按照刘承祐的批示,枢密院接下来的重心,放在川蜀军队的整饬布置、以及撤兵事宜上,再着重强调了一点,加强对骑兵的建设。 刘承祐突然察看起大汉兵事,不只是因为平蜀的缘故,还因为,他的目光再度放到北方了。在刘承祐看来,收取川蜀后,南方剩下的小半壁江山,可从容取之,不会有什么难度。以大汉如今的实力,只要不出意外,三两年内可定之。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承祐觉得,是时候将注意力放到北面的辽国上了。加强骑兵的建设,就是一个信号,是为对辽作战,进行军事准备。 乾祐四年汉辽和议之后,已经整整六年了,大汉将士,压抑着自己的锋芒,也该针对性地磨砺自己的獠牙,准备向北方的大敌咬去。 这些年,辽国的发展,可一点不慢,睡王在位,似乎深暗“黄老”之道,又重用耶律屋质、耶律挞烈的等文武,国家的实力得到了长足的恢复。 十载过去,当年栾城之战给契丹造成的创伤虽重,但十年的时间,足以使新一批的契丹少年成长起来。 不过,如今的辽国,最严重的弊端,还是上层权力的斗争。帝位在耶律倍与耶律德光这两脉之间更替,火神淀之乱更是遗祸无穷。 耶律璟继位之初,对契丹贵族有所安抚,废置了耶律阮的一些汉制政策,极大的缓和的矛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免不了阴潜图谋之辈,想要效仿耶律察割,篡权夺位的皇室贵族,可不少。不过,都被耶律璟轻易平灭掉了。 虽然耶律璟的帝位还算稳固,大权专政,但因为帝位与权力的斗争,而造成的辽国上层政治的动荡,总归难免。但是,上层的政治再不稳,对下边部民、州县的影响似乎并不大。 说起来,耶律璟与刘承祐同岁,都还年轻,但二人分别统治着东方最为庞大强盛的两个帝国,未来必有一场激烈的碰撞。 但是,刘承祐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并在进行军事准备,耶律璟则不然......</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3章皇后染病,储君人选 “官家!” 坤明殿外,刘承祐披霜带露赶来,直接无视行礼的宫人,大跨步入内,熟门熟路地走入内寝室,解开外袍,随手一丢,露出明黄色的龙袍。 室内,空气还算清晰,只是气氛稍稍有些不佳,符后躺在榻间,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虚弱,雍容泛黄,额盗热汗,不复平日的就坚强大方。 隔着珠帘见其状,刘承祐也不顾君仪,将诊治的老太医拉到一侧,很是用力,面色冷厉,压抑着声音,斥问道:“皇后病情如何了?” 虽然手臂被抓得生疼,但面对着满面透着危险气息的刘承祐,老太医不敢怠慢,赶忙开口解释道:“陛下勿忧,娘娘只是经受风寒,属劳疸之状,发热恶寒,臣已开药方疗之。” 听其言,刘承祐当即道:“你说得轻松,这伤害之症,是小病吗?你看看皇后的模样,何以发病如此之剧?” 看皇帝那焦急的表情,老太医也不好同他讲他听不懂的病症药理,自信地说道:“娘娘之病,以汗出入水中浴,水从汗孔入得之,再兼娘娘心烦郁结,加剧其状,臣所开黄汗方,专治此症,六七日便可稍除......” 大概是老太医的自信感染了刘承祐,刘承祐还算选择相信专家,松开了他,见老太医明明手疼却不敢去揉的表现,沉声道:“是朕失态了,还勿见怪!” 太医哪敢当此,恭顺地应道:“陛下言重了!” “一定要好好治疗皇后,朕必有重赏!” “是!臣必然尽力!”埋下头,太医心里的想法,大概是赏赐不需要,只求平安无事而已。 再度入内,刘旸跪在榻前,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对母亲的病情感到担忧。这么多年下来,大符还是头一次生病,看起来还有些严重,把刘承祐吓得不轻。 “爹爹!” “二郎来了,来人......”大符的声音就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 摸了摸刘旸脑袋,刘承祐一屁股侧坐榻上,探手去摸大符的额头,热汗直接浸手。刘承祐嘴里则关切说道:“怎么这么不注意,病得如此重?” 边上,被刘承祐宠幸过的女侍御拿着手帕,要给大符擦拭。刘承祐一把抢过,亲自给皇后拭汗,动作很小心,他这种温柔与体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享受过。 感受着刘承祐的动作,大符勉力一笑,说道:“无妨,太医也说了,用药调理即可。” “来人,把刘旸带下去。” “还说无妨!”见其状,刘承祐沉声道:“看你说话,都这么吃力!” “你不用担心,生老病死,总归难免,有病,疗养即可!”皇后似乎看得很开。 这副模样,让刘承祐心中怜意更盛。大符说话的时候,都是偏着脑袋的,留给刘承祐一个侧鬓,不是还在气他,只是怕万一将病症传染给他了...... “送二皇子去文华殿!”刘承祐朝宫侍吩咐了句,而后对刘旸说:“你娘亲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去把《孝经》熟读九遍,她会好起来的!” 虽有些不舍,但刘旸还是听话地跟随内侍离开了,去文华殿继续上课。 刘承祐这边,看着他的皇后,心中有些感慨,平日里刚烈坚强的奇女子,竟也有如此柔弱的姿态。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晦气的记忆,隐隐记得,原历史上,大符就是早亡的。这么多年,平平安安,让他忽略了此事,但此番突然染病,让刘承祐心里不由得不紧张。 关切的目光中,将心中的担忧展露无疑,察觉到了,大符的面庞间,终于浮现出少许的红润,反而开口安慰道:“你不用担心!” “官家,药汤来了!”这时,内侍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上。 刘承祐亲自接过,并示意女侍御取过靠枕,将大符扶起。这是一碗黄芍药桂酒汤,刘承祐舀起一勺,自己先尝了一口,感受了一番温度。 “二郎,你!”见其状,大符当即出声,有劝阻之意。 “你不要多说话!张嘴!吃药!”刘承祐却很严厉地命令道,手里动作很稳,舀起药汤,吹了吹,递到其嘴边。 稍显晦暗的眸子间,划过一抹亮色,不管此前有多少委屈与不满,至少眼下,在刘承祐亲侍汤药的动作下,都慢慢地消除了。 一碗药汤,很快饮尽,经过一番排泄,再度回到榻上,在刘承祐的命令下,皇后安心地睡去。其后,刘承祐并没有离去,就待在坤明殿,以作陪伴。得知皇后病倒,后宫的妃嫔们,纷纷前来探望,太后李氏也亲自来了一趟。 冬夜暗沉,渗入的冬风吹得烛火微微颤动,寝榻上,皇后衣衫单薄,玉体横陈,刘承祐在其侧,手里拿着丝帕,浸水、挤水,亲自给大符擦拭着身体。 身体的机能在发作,似在排毒,大符的身上,一股不怎么好闻的气味覆盖了原本的馨香。有句话怎么说的,女神拉屎也臭。 夫妻之间,坦诚相待都早已习惯,但此时,感受着刘承祐的关怀,那轻柔的动作,使得大符羞耻感爆满,发胀的胸脯在气息带动下微微颤抖,面颊间铺满红晕,倒显得气色好转许多。 当一席新的被面盖在身上,羞色渐渐褪去,大符感到一阵温暖与安宁。精神好了许多,看着刘承祐,大符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迎着她的眼神,刘承祐不禁莞尔,道:“看来,没有女人不爱美的,包括大汉的皇后,也如此在意自己的样貌!” 大符说道:“我若是连样貌都保不住,只怕官家,连坤明殿都不愿意来了!” 听着她哀怨的语气,刘承祐不由玩味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自怨自艾了,争风吃醋,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虽然是皇后,同样也是女人,你的发妻!”大符这样答道。 抚了抚她的面庞,刘承祐认真地说道:“能让我这样侍奉的,这天下,也只有你大符一人!” 闻言,大符忍不住笑了:“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说着,大符说道:“你在我这里待了一日,听说有大臣求见,都被你回绝了,别怠慢了国事!我已经好多了!” “怎么,这就要赶我走了?”刘承祐玩笑地回了句,随即说道:“国事天天有,怎么都处理不完的,你若出了事,我才难安!” “听说你近来心情不好,还在同我置气?”刘承祐随口问道。 大符摇了摇头:“我又岂敢真的生你的气?你毕竟是皇帝......” “出此言,就说明你心中仍然有气!”刘承祐平和地说道:“你平日里,就是对宫人太宽和了,以致他们失了本分,缺少敬畏,那样的人,不能容忍!” 前番,处置了坤明殿的几名内侍,确实把大符给气到了,刘承祐这话,也是说一指一。分为帝后,夫妻间的温存,想要持久,还是有些难度的,冷静下来,就不免多了些其他考量。 “唉......”大符不禁叹了口气。 看着大符,刘承祐沉吟几许,稍作迟疑,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她道:“这些年,时有臣工,劝我立储。我已经考虑地很清楚了,太子人选,别无二属,等二郎年岁再大些,就正式诏告天下!” 听其言,大符心脏不由跳动了一下,稍显愕然地看着刘承祐:“你怎么突然想起说此事了?” 自前次北巡之后,刘承祐在大符面前,已经有所表露了,但此时,听他直接说出,大符仍旧不免意外。 按着大符的手,刘承祐说道:“诸子虽然年幼,但未来可期,然不管如何考虑,二郎都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 说着,刘承祐又对大符露出笑容,道:“二郎还小,所以,你这个娘亲,一定要保重身体!”</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4章蜀臣 是夜,刘承祐夜宿坤明殿,一直到第二日,帝后一道用过早食,冬日高升之际,方才前往崇政殿。 嘴里看似不在意,但对于昨日范质的求见,还是记挂着的。一至政殿,刘承祐即召郭侗问询:“昨日,范相求见,所呈为何?” 闻问,郭侗效率极高地翻出一份奏报,说道:“政事堂已经将川蜀各籍册整理结束,进报其州县、人口、耕地、仓廪等情况。” “哦?”刘承祐当即来了兴趣,直接对郭侗道:“你先给朕说说!” “是!”闻言,郭侗摊开奏章,说道:“此番平蜀,朝廷凡得府1,州45,县237,户498946。乾祐七年朝廷已取之兴州及兴元府,另有县7,户42580......” 没有等郭侗念完,刘承祐打断他,说道:“这些,都是根据蜀地官府档案,所得数目吧!” “正是!”郭侗颔首。 “放着吧!”刘承祐突然兴致大减,道:“那必然与如今川蜀的实际情况有所出入,仅以蜀乱,就不知造成了多大的变化。嗯,制下政事堂,要确切的人口、土地情况,不搞清楚这些,如何治之?” “是!” “还有什么?”刘承祐问。 “关于川蜀道司职吏的安排,政事堂与枢密院已有推举,枢密院另附有川蜀地区整兵、驻军条疏!”在刘承祐的目光下,郭侗禀来:“拟以驸马宋延渥为布政使,窦仪为按察使,王全斌为都指挥使,张美为转运使......” 郭侗发现自己,基本难以把奏章全部念完,又被皇帝打断了。刘承祐想了想,说道:“川蜀广大地区,仅设一道,是不是太大了?” “陛下有何示谕?”郭侗问道。 “必需拆分!”刘承祐肯定地说道:“将朕的意思,发文政事堂,利州及其以北,囊括凤、成、阶三州及安康府,可为一道。剑州以南,另作拆分,其余州县之裁并,亦可依情而决!” “是!” 按照刘承祐的想法,将孟蜀旧地,拆分为三道,可作制衡,减小割据的隐患。毕竟,那地盘实在太大了......对于汉廷的官员们而言,大概也是乐于见之的,毕竟,等于又空出来大量的道司高官、封疆大吏的位置。 扭头,看着那张已经在殿中悬挂良久的川蜀地图,手一指,吩咐道:“传谕柴荣,让他准备好川蜀平乱的进展情况,朕要听取!” 时间快跨入乾祐十一年了,国庆将至,此前也给平蜀将帅规定了期限,虽然难以把控,他也不会真的因为拖延了些平乱的时间就治罪,但若能尽善尽美,自是最好。 “还有何事?”好奇地看着听令却没有动身的郭侗。 郭侗说:“蜀中旧臣,以李昊为首的二十余臣,已抵东京,修表进宫,祈望觐见,陛下是否接见之?” “就是那世修降表李家?”刘承祐玩味地问道。 “正是!” 李昊的名声,显然已经传开了,不只在蜀中,东京的汉廷朝臣们,也有不少人对此表示看法,不过大多数抱着一种戏谑的心态。 川蜀旧臣,除了被汉军整治的那些人,还有一部分,经过甄别,被迁入东京。或许是嫌孟昶这个降主一人在开封孤单了,给他找些人作伴。 入京的这些蜀臣,算是汉军“掊敛”政策下的幸运儿,家人财产都得到了保护。唯一的“大老虎”要就属李昊了,简直肥得流油,据闻,李昊一家北上入京,租了十多艘大船,方才装完,这还不包括那大量的土地、产业,其家之富,令人咋舌。 所谓财不露白,但李昊是不露不行,离了成都,他家在川蜀的一切都将舍弃,不想舍,也保不住,朝廷不允许。至于其他财富,上头有命,暂施宽仁,不夺之,就是厚恩。不过,即便如此,为了将那偌大的家产搬入东京,李昊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若在开封定下居,还要当一回散财童子。 刘承祐猜测,李昊这般积极地想要觐见,也是想要从刘承祐这边,求取一道保命符,既保命,又保财。 与李昊一道的,多时孟蜀文臣,并且,文人的属性更重于文臣,其中欧阳炯、鹿虔扆、毛文锡、韩琮、阎选、黄筌父子、阮惟德父子等人。孟昶治蜀,成都文事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可谓盛极一时,这些人,或工于诗词,或长于书画,都是些比较有名气的人。 此时,听郭侗提起,刘承祐稍微来了些兴趣,回应道:“人家千里迢迢,举家而来,又堪为名士,朕作为主人,倒也不妨见见。” “孙延希!”刘承祐唤道。 “小的在!” “听到了吗?那些蜀臣,你安排安排,朕要见他们!”刘承祐说。 “敢问官家,何时何地接见?”孙延希谨慎地请示道。 考虑了下,刘承祐吩咐道:“午后吧,就在万岁殿,摆一席宴!” “是!” 要不要把孟昶喊上?刘承祐脑子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不过,想了想,弃了此念。据说,自徐、李二妾被纳入汉宫后,孟昶更加堕落了,每日饮酒,纵情声色,颓废异常。 不召孟昶,倒也不是怕尴尬,而是没必要去打扰人家平静的生活。说起来,自当日宠幸徐、李二嫔后,刘承祐就再没临幸过,甚至后宫的妃子们也都很少关顾了。嗯,需要禁欲,需要养身,维持人设...... “臣等叩见陛下!”午后,冬日的光线黯淡,万岁殿中,刘承祐嘴角衔着点平和的笑容,接受一干蜀臣的叩拜。 “诸位免礼!”刘承祐龙袖一摆。 “谢陛下!”一干文臣,整整齐齐地,态度都格外恭敬。 “都入座吧!”刘承祐稍微端着点架子,高坐主案,淡笑道:“诸位千里舟车而来,又逢寒冬,着实不易。朕于此,略备薄酒,算是为诸位接风洗尘,以酬辛苦!” “多谢陛下!”一干人再拜。 举杯邀饮,开了开胃,刘承祐脸上带着点假笑,说:“自唐季以来,武盛文衰,戎起北国,烽火不休,北方士人,多有南奔而避难者。近三十年来,蜀中文教兴盛,名显天下,在座诸君,乃其中佼佼者,多有声誉,今入朝而来,朕这万岁殿,都增添不少文气,蓬荜生辉,实乃朕之荣幸啊!” 刘承祐表情很温和,语气很亲切,只是心里实则无半点波澜。同样的,汉天子将一干文臣捧得高,他们也不敢当真,李昊起身,躬腰九十度,应道:“陛下谬赞,臣等实不敢当。臣等僻处西南多年,今得幸归还中原,拜谒龙庭,觐见天颜,慕雄主之英姿,感圣君之德化,这才是臣等的幸运!” 听其言,刘承祐不由呵呵一笑,看着这老朽,道:“你就是李昊李穹佐吧!” “回陛下,正是下臣!”李昊显得很自觉,一直以臣属自居,要知道,他们这些人还属于“亡国之臣”,没有给予官职抑或其他安排之前,就不算被汉廷接纳。 打量着李昊,背微驼,或许是年老的缘故,容貌让人不忍直视,活脱脱一干“佞臣”形象。没有把自己的鄙薄写在脸上,刘承祐反而显得很宽和:“李公的名声,朕早有所闻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5章 安排,又去一宿将 汉帝亲和的态度,让李昊感到一阵心安,老脸上露出了笑容,恭维一番,从怀中掏出一本册页,小心地呈上。 从孙延希手中接过,刘承祐没有打开,而是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李昊嘴角挂着谦卑的笑容,应道:“回陛下,臣在川蜀,一无兴教之德,二无尺寸之功,然享尽荣禄,锦衣玉食,心实愧之。今得还中原,觐拜于朝廷,愿倾家产,以为献礼,孝敬君父......” 听其解释,刘承祐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看着这老儿,说他聪明,也确实聪明。这大汉,除了皇帝之外,还有谁能真正保其平安。 在成都,经历过丘八横闯勒索,李昊的“觉悟”可算不低,舍财保家,是最正确的选择。况且,以他的家产,即便舍掉大部分,仍旧足够他一家人在东京过上钟鸣鼎食的生活。 翻开稍微扫了一眼,还真是不少,金银、绢帛、铜钱的那一串串数据,足够养一万军一载。如今大汉养军消耗,每年的俸钱、禄粮、春冬绢、布及逢节日的赏赐,这些加起来,每人每年需要二十五贯左右。 一直到乾祐十年,大汉朝廷每岁的财政收入,也不超过1500万贯,但其中有近四成的花费,都在军饷、军备、军防上面了,说如今的大汉是个军事政权,倒也不为过。 若是在国初之时,刘承祐大抵会欣喜若狂,当年财政之拮据与艰难,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同时,他也更加确信,平蜀将士,捞了不少。光李昊这一家,就这么富,要是早个几年,他也绝对忍不住对其动手。 瞥了下稍显忐忑的李昊,刘承祐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回应,将册页交给孙延希收起来,轻笑道:“难得李卿有此心意,盛情难却,朕就笑纳了!” “谢陛下!”李昊拜道。这送礼送得,人家收下了,还得千恩万谢的。 “诸位都是蜀中贤达,多有其才,既然来了,朝廷就该妥善安排!”扫着一干蜀臣,刘承祐表情认真了些,说:“等在东京安置好后,可前往吏部衙门登记,朕稍后即敕命吏部,对在座贤达,量才取用!” “谢陛下!”这下,是一干蜀臣齐声拜谢称颂。 “这位是?”小饮几杯,刘承祐突然指着一人问道。 能引起刘承祐注意,原因很简单,年轻。觐拜的蜀臣,多是老朽,但偏偏混入了一个青俊。感受着皇帝好奇的目光,其人当即起身应道:“陛下,臣黄居寀,仕降蜀为翰林待诏。” 李昊主动给刘承祐解释道:“陛下,这黄郎君乃书画大家黄筌三子,年纪虽轻,但深得其父传承,与之同仕成都宫廷,才气斐然,尤善花竹禽鸟、山石林水。在其侧,就是黄筌黄要叔!” “哦?”刘承祐兴致愈盛,目光投向黄居寀案边的那名老者,人清瘦,有仪度,态度立刻热情起来,捧杯示意:“黄公乃当代大家,画艺精湛,声誉驰名海内,朕在东京,都有所耳闻,今日得见,幸甚啊!” “陛下谬赞了!”黄荃起身,躬腰谦和地道:“臣区区老朽,既无经世之能,又无治国之能,只会摆弄些笔墨,以娱情娱乐,实难登大雅之堂!” “黄公谦虚了!”刘承祐扬扬手,道:“实不需妄自菲薄,正需公手中那生花妙笔,方能记叙我大汉盛景,用以传世!” 皇帝这么说,黄荃老脸上来了精神,绽开笑意,捧道:“陛下胸襟,实有海纳百川之广大啊!” 黄荃乃是这个时代有名的画家,撷诸家之萃,自创一派,堪称一代宗师。刘承祐呢,也是在武德司的人物汇报中,方才了解此老在士林间的影响。大汉朝廷,正好也缺这样的人,文化的繁荣与昌盛,也需要各流各派,一起发力。 略作考虑,刘承祐对黄荃道:“文化殿还缺一名画艺教习,黄公若不弃,可进宫,教朕的皇子们习画!” 闻言,黄荃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拜道:“谢陛下!” 黄荃在川蜀为宫廷画师,常年待在宫中,侍奉孟昶,他的画技虽然精湛,但风格深受宫廷风气影响,浮丽富贵典雅。到了东京,大概也只有汉宫的壮丽,能够让他快速融入了。 是故,听刘承祐亲自安排,他是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有些欣喜。当然,给大汉的皇子们当老师,只要有其能,拥其历,没有人会拒绝,说不定就成为一代“帝师”了呢。对于他这样的降臣而言,就更称得上荣幸了。 对黄荃的态度,刘承祐显然很满意,他平日待人处事难免有些装,但并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矫揉造作,故作矜持。对黄荃这等大家的坦诚,很是欣赏。 又看向年轻的黄居寀,刘承祐道:“你父子两代皆习画艺,家学有传,又同侍宫廷,也算一段佳话。在蜀既为翰林待诏,既进京,朕也同赐其职,可入翰林院!” “谢陛下!”闻言,黄居寀也恭敬地谢恩。 见黄氏父子受封,在座的蜀臣们,或多或少都露出了艳羡之色。李昊也一样,毕竟他捐了那么多家产,自己都还没有个着落了,赵氏父子却已被安排到位,皆显优渥,还是汉天子亲自开口,这就令人羡慕乃至嫉妒了。 刘承祐高居主案,注意着一干降臣各异的表情神色,只觉有趣。黄氏父子,不过是他推出来的榜样,以为表率,用以招徕安抚士林,总要有些特殊对待。 就他本人而言,对于书画,实则没有多大兴趣,也不是附庸风雅的热人。以刘承祐的品味,拿一幅传世名作摆在他面前,他大概也就能用“好看”、“名作”来形容,至于技法、内涵之类的,他是半点也品鉴不出来的。 至于李昊,刘承祐是打心底的不喜,不说别的,身为蜀相,他的底细刘承祐可是尽晓。就冲他在川蜀所敛百万家产,就难以让刘承祐生出好感,因缘际会,没有被清算,入得东京,识趣得散财,与他一个平安,已经是刘皇帝宽容了。 万岁殿的宴席,前后也就持续了半个时辰,即令散去。酒足饭饱的刘承祐,则信步于宫室之间,晒着冬阳。 天气仍显寒冷,但北风已不那么酷烈,沐浴着冬阳,着实是难得的享受。不过,这种闲适,并没有享受多久,就被一封丧讯打扰了。 “官家,广阳侯旧疾爆发,在府中病逝了!” 广阳侯赵弘殷,原为后晋禁军高级将领,汉初,投效太祖,拜为大将。曾参与中原剿匪、邺都平叛、抗击后蜀、讨伐李守贞、淮南大战,虽然都不是主角,但长年积攒下来的功劳也不小了。 郭家是一门两国公,赵家则是两君侯(赵匡胤前因战功被赐爵稷山侯),当然,少不了汉帝刘承祐的大力提拔。 去岁,因关中蜀乱,带病戡定,后去职随刘承祐回京休养。熬过了去岁冬,却在今岁寒冬将去的时节病逝了,思之,不能不令人感到惋惜。 赵弘殷是员不折不扣的宿将,刚毅善战,因为有个出众的儿子,所以声名不显,但不管在正史上,还是在如今的大汉军中,名望都不低。 此时,突闻其死讯,刘承祐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些感伤,道:“天何不仁,又去朕一员大将啊!” 想到还在蜀中的赵匡胤,或许还该表现出一丝愧疚之情,想了想,刘承祐抬指吩咐道:“记,广阳侯赵弘殷,忠正严毅,国之宿将,今不幸辞世,朕甚哀之。着追封广阳郡公,加侍中,谥武毅,赵府举丧之费用,悉由朝廷支出。” “是!” 顿了一下,刘承祐又道:“其子赵匡义,赐云骑尉,入宫当职!” 说起来,赵二也快成年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6章 太子与大将 润州,去金陵百四十里,一直是南唐重镇,金陵的东大门,南唐朝廷素来重视,设镇海节度使于此,驻扎重兵,以御吴越。在金陵与杭州两方政权数十年的争斗之中,润州也是双方交锋的战场,最近一次,还是在乾祐五年汉师南征,吴越奉诏发兵配合,在润、常境内,为唐燕王李弘冀领军击破。 因吴越之患,南唐都金陵,实则也有种“天子守国门”的意思,在尽失江北土地之后,这样的意味则更加深厚了。 仅隔着一条江,犹见大汉飘扬的旗帜,舟船往来,双方共用大江,金陵可以说是直面北汉兵锋,虽然其锋芒暂时被收敛起来了。 在尽失江北州县、堡垒的情况下,即便构筑了一条勉强能看的守江防线,江南在北汉君臣眼中也就像一位被尽去外裙的美人,内里的纱衣并不能对娇躯起到遮掩效果,反倒越加吸引人,而金陵则是少女妙体最诱惑的要害之处。 这些年来,唐主李璟曾不止一次动过迁都的念头,并且几次拿来廷议,唐臣共推其事。即便以李璟狭陋的军事眼光,都能察觉到江防的薄弱与金陵的危险,他怕了,所以想迁都避祸。 不过,迁都之议,屡屡引发争议,李璟虽然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但却有太子李弘冀、宰相韩熙载以及军中有识之士等一批文武,强硬而激烈地表示反对。 李璟是真的怕了,尤其在两年前,汉军收取荆湖之后。他甚至动过,让李弘冀在金陵监国,自己南狩洪州。最后也未成行,一是朝臣反对,二是不放心李弘冀,三是数年的时间下来汉唐之间关系还算安宁,第四则是,金陵的繁华富庶,哪里是洪州那“穷乡僻壤”所能俾倪的。 即便如此,李璟仍旧把洪州升为南昌府,做好了随时“南狩”的准备。 镇守润州的镇海军节度使,乃是林仁肇,这个闽国降臣,如今却成为了南唐的江防大将。因为在淮南大战中的优异表现,再加李弘冀与韩熙载等人的举荐,在两年前,巡检鄂州之后,林仁肇被擢升为真海军节度使。这两年,润州林仁肇,鄂州刘仁赡,二人一东一西,分为南唐柱国。 12月的江南,雨冷霜寒,江风刺骨,北风卷动浪潮,不断侵蚀着江岸。在润州,唐廷驻有30营共计15000卒,其中有5000水师。 临江的水寨间,登上高楼,在林仁肇的陪伴下,唐太子李弘冀亲自检阅着军队。在大江上,战鼓擂动,号旗急挥,三十余艘战船,正进行着水战的演练,不时爆发出一阵杀声。 汉军平蜀的消息,传来得很快,初时就使金陵朝堂大惊。然而,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便是汉军全取川蜀的消息,这下则是震恐了。据说,当蜀主孟昶投降的消息,顺江东下,传入金陵的时候,唐主李璟手抖之下,直接写坏了一幅好字。 其后,唐廷君臣,无不沉浸在一片惶恐之中,每个人心头都生出了些紧迫感。川蜀既定,那江南还远吗?每个人,脑中都生起了这个疑问。紧接着,便是南唐加强了军事了建设,太子李弘冀此来,便是一个态度,林仁肇练兵驭兵之能,是经受过检验的,所率之镇海军,大概也是如今南唐军队装备最好、训练最佳、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林将军不愧为大唐第一战将,驭练得法,麾下将士果然精锐。孤观舰川行进、号令指挥、作战配合,皆有条理,极具章法。”居高临下,观察着江上润州水师的演练,李弘冀不由赞誉道。 李弘冀性格有缺陷,但确实富有一定的军事才能,因其勇敢坚毅,又有击败吴越军队的战绩,在军中颇有威信。而似林仁肇者,对于李弘冀,也是多有好感。 此时,闻其夸奖,林仁肇却没有多少喜色,坚毅的面容被冬风刮得得通红,除此之外别无表情,目光遥望江北,沉声道:“训练再精,却也需战场的检验!” 注意到林仁肇的目光,李弘冀也微仰朝北望去,笑道:“看来,林将军是迫不及待,想要与汉军一战了!会有机会的!” 林仁肇点了点头,说:“这六年间,北汉连取秦凤、荆湖、川蜀,其下一步的动向,不是南粤,就是我大唐!站端将起,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闻之,李弘冀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点头道:“是啊!” 气氛变得,比呼啸的冬风还要冷,林仁肇怅然地道:“当年,汉军大举南下,短于水师,我军坐拥水军,却不能发挥其力,连败于陆上,丧师失地。这些年,汉军也大力发展水军,如今面对他们,只怕再难起压制之效......” “看来,林将军还对当年之败耿耿于怀啊!”李弘冀道。 林仁肇反问:“殿下不是也一样吗?” 李弘冀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只可惜,当年父亲所托非人,若是以孤为帅,若是能早启用将军这样的良将,岂能让汉军猖狂,致失机宜!” 林仁肇叹道:“两年前,汉军取荆湖,大战于岳州,末将曾亲临观战过,汉军之精锐,不减当年啊!” “将军莫非怕了?”李弘冀浓眉一挑。 “哼!”林仁肇当即轻哼一声:“知己知彼,末将只是不敢小视汉军罢了!然汉军若南来,唯死战报国而已!” “将军豪情!”闻之,李弘冀不由用力抚掌,高赞道:“远胜金陵那干畏汉如虎的碌碌文人!” 看了看有些激动的李弘冀,林仁肇心中却默然一叹,虽领军在外,但对于金陵朝堂的某些风气,他也有所耳闻。 身边这位,虽然被李璟立为太子,但日子似乎并不好过,与诸多文臣,关系不睦,唐主李璟对这个性情忌刻的儿子,也有所不满。这一年间,朝中又有人在怀念温和谦恭的前皇太弟李景遂了,并为之大唱赞歌,似在造势,明显在针对太子李弘冀。 思之,林仁肇心头颇为怅惘,国势危颓,危机四伏,主政者,却不能上下一心,仍在蝇营狗苟,相互猜忌。 “林将军,江北的汉军,兵力布置并不多,可谓空虚,若尽起润州之师,你可能袭取扬州!”突然,李弘冀遥指西北,那是扬州的方向,问林仁肇。 林仁肇微惊,但见着目光灼灼的李弘冀,稍作思考,很认真地应道:“汉军在扬州,只有五千的水陆地方驻军,若朝廷有诏,我有八成的把握,一举夺之!” “只可惜,朝廷勒住缰绳,不让骏马飞驰,为之奈何!”林仁肇又叹道。 事实上,在汉军伐蜀的消息传来后,林仁肇就曾上表金陵,愿意趁汉军西顾,率军北上,收复淮南。并不给自己留余地,直言若不胜,则请朝廷取他首级向汉廷请罪。一番拳拳忠心,却被李璟直接压制,无情拒绝,对于北汉,躲还来不及,怎敢轻捋虎须。因为林仁肇这封奏表,李璟下诏斥责了一番,并加派监军都之。 听其慨叹,李弘冀却严肃地道:“当初,你建议主动出击,孤也是赞同的!以当今天下之局势,被动防守,最终只有困死一途,唯有主动出击,方有一线生机。 不瞒将军,孤已经打算,遣人浮海北上,联络大辽,约以攻汉!只要功成,将军便可率师北渡,伐汉兴国!”</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7章弹冠相庆 李弘冀的话让林仁肇不禁警醒,虎目发亮,随即露出一抹郑重的表情:“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 “孤以将军知己相待,不必有顾虑,有何话可直言!”对其反应,李弘冀轻轻一摆手,那张英伟的脸上,表情显得很坦诚。 闻言,林仁肇也直接道:“汉辽之间保持和议多年,未尝有大的冲突,会贸然南攻吗?朝廷又会同意吗?” 李弘冀却是笑了,意态显得从容而自信:“契丹自阿保机建国以来,雄据北方,几十年间,屡次南侵,未尝有一主罢兵者。其势盛之时,石晋认父、割地、纳贡,以求苟全。 今北汉崛起中原,对契丹,既不称臣,又不纳贡,两虎之间,何以共存?这些年,汉主大修武备,四面出击,囊括四海之心,昭然若揭,今只余江南半壁未下,一旦待其并吞南方,必然提兵北上,以争燕云。 辽主若稍有见识,当晓其威胁,有所警惕。再者,辽国之中,不乏能人,孤已遣遣明辩之士之才北上,与之取得共识,想来也不难! 至于朝廷,国家已是危如累卵,如能促契丹大军南下,两强争锋于北方,与我朝喘息之机,想来没有人不乐意......” 听李弘冀这一番话,林仁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脑子里却不禁泛起一丝杂念。即便契丹真的大举南下,金陵又敢主动出击吗? 蓦然回首,看着紧紧盯着北方的李弘冀,林仁肇心中有了少许安慰,或许在太子的推动之下,能挣得一线生机吧。 在李弘冀与林仁肇二人为“南北夹击”的战略而深谈之时,自江北徐徐开来几艘船,轻舟走舸,玄黑的汉旗在冬日下竟也格外扎眼。 润州水师的演练,很快就被打断了,察觉到其状,李弘冀与林仁肇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浮现出一丝阴霾。下得观演楼,等候了片刻,一名水军军校,匆匆来禀,却见到已伫立等候良久的李、林二人。 “说吧!汉船南来何事?”林仁肇当先问道。 军校拱手答道:“是扬州的汉军水师,派人前来查看我军演练情况,让我军做出一个解释!” “解释?我大唐军队演练,还需要向汉军解释?”李弘冀当即怒了,怒指道:“去,把南来的汉船给孤赶走,让他们滚回北岸去!” 再怎么压制,李弘冀刚烈易怒的性格,终究是难改的。见状,还是林仁肇劝阻了句,吩咐道:“答复汉使,我军只是做日常的操练,别无他意。告诉他们,如不嫌弃,本将在营中备好酒食,供其享用!” “是!” 待军校退去,李弘冀彻底爆发了出来,看着林仁肇,悲愤道:“国辱军辱,早知汉军骄狂,平日里也是这般欺上门来的吗?” 林仁肇叹了口气,应道:“殿下息怒!刀兵未起之时,能忍则忍。若能因我们一时的忍让,助涨其嚣张气焰,麻痹其心,未必不是好事。而我军,亦可韬光养晦,知耻而后勇!” 知道林仁肇是个血性汉子,但听其言,李弘冀也不禁怅然,同时,也能够理解:“委屈将士们了!” “殿下,今日的操练,就到此为止了吧!”林仁肇说道。 “走!备宴吧!汉使若敢登岸入营,孤倒要见识见识,是怎样的猖獗!”李弘冀摇了摇手,吩咐道。 “是!” 很快,两名扬州水师的汉军军官,在唐军的奉承下,傲然入营,由林仁肇亲自作陪,大吃大喝一番,又收受了一些贿赂,心满意足地乘船北归,复命去了...... 夜间,南唐太子李弘冀已回到丹徒城,方至下处,便有一名心腹僚属,急匆匆来见。一见到此人,李弘冀神情立刻紧张了几分,当即屏退随从,引入屋内密谈。 “怎么样?”李弘冀盯着来人。 来人表情看起来也十分严肃,刻意地压低着声音,禀道:“殿下,洪州那边已经得手了!” 下意识地抽了口凉气,李弘冀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真的动手了?” 来人颔首:“消息,应该很快就传到金陵了!” 双手下意识地颤抖了起来,李弘冀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两眼不由得有些泛红,在屋中徘徊几许,突然道:“是否留下什么手脚?” 见李弘冀的反应,来人楞了一下,心中嘀咕着,做决定的时候,可不见太子这般,那时候可是心如铁石,毫不逡巡。如今成功了,反倒如此犹疑的表情。 “请殿下放心,我们找的一名被晋公处置的一名死囚,业已灭口!” 听其言,李弘冀稍微安了下心,有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声音低沉道:“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待下属退下后,李弘冀突然瘫倒在地,斜靠着书案,面容之间,表情扭曲,仿佛映衬着他复杂的心绪。良久,方才略带后悔地呢喃道:“三叔,你别怪侄儿啊......” 没错,李弘冀终究是走了历史的“老路”,派人把他的皇叔李景遂杀了。他选择出巡润州,也有着躲避风波的想法在内。 近年来,金陵的风向,对他这个太子极不友好。没有当太子之前,因为国势,这个有武功建树的皇子,还是很得一部分人心的。 但被立为太子之后,性格中的缺陷就被无限放大了,为人严刻,好猜忌,政治手腕低级,喜武厌文,与大臣同僚也也搞不好关系,不能和协上下。以致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念温和纯厚的皇太弟李景遂了。 整个金陵朝廷,始终坚定地支持李弘冀的,只有一个两朝老臣萧俨。至于韩熙载,只能算政治上的同盟,对抗那些持偏暗投降思想的江南士人。 而李弘冀呢,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感觉到自己地位不稳,壮志难伸,慢慢地就把过错推到皇叔李景遂身上了,当作自己的威胁。 事实上,李弘冀选择杀叔的选择,当真是蠢得不能再蠢了。一者,李景遂本无其意,退身自保,志向已然表明,十分磊落;二者,担上这杀叔的恶名,尤其是杀一个名声口碑上佳的叔叔,他又何以存世,何以保住他继承人的身份? 志气再高,终抵不过一个“作”字。 ...... 12月的金陵,萧冷异常,作为一座数十万人口的大都邑,始终保持着一定活力。虽然这些年以来,金陵的士民,日子已不像早年那般好过了。不过,因为即将迎来新的一年,气氛也好转许多,日子再难过,也不妨碍庆祝节日。 唐宫,诸殿梁顶上,仍旧陈设着鸱吻,以保持“帝王”的体面,当然,这份体面,只是自我催眠,自娱自乐。这些年,每当有汉使南来之时,李璟便下令将之尽数拆除,并将宫廷之中一切违制的器物尽数掩藏,以免被抓住把柄,给汉廷问罪的机会。 龟*殿内,暖室生香,气氛融洽,喝彩不断,却是唐主李璟在饮宴间,又写出了一篇得意诗作,引得侍驾的词臣、美人们大加恭维。 饮宴正欢,内侍来报,宰相韩熙载求见,李璟当即吩咐,宣。 很快,韩熙载跨入殿中,环视一圈殿中的奢靡场景,看了看与人推杯换盏的冯延巳,又瞧向面带笑容的李璟,心中不由一叹,上前见礼。 “韩卿来了!”李璟兴致正盛,见到韩熙载,当即道:“快入席,今日高朋满座,多出佳作,当与朕共赏同饮!” 看着美貌的宫娥,嫣然带笑,奉上的一杯酒,韩熙载轻轻地推拒,拱手应道:“陛下,酒,臣就先不喝了。臣此来,是有军机大事容禀!” 见韩熙载的反应,李璟的兴致低落了些,稍微认真了些:“何事?卿且言来!” 韩熙载:“陛下,川蜀来报,蜀中大乱。汉军入蜀后,对孟蜀臣民,大肆勒索劫掠,广布罪名,侵吞民产,以致蜀中豪强,争相反叛,到11月,举叛反抗汉军着已达15州,义军逾十万之众!” 因为汉军的封锁,蜀乱的消息,一直到这十二月,蜀乱已至尾声,方才为南唐所探得。 闻之,李璟兴致复起,瞪大双眼,问道:“当真?” 韩熙载颔首:“此则消息,乃是我国密探,费尽心思,方才传出!如今蜀中,叛乱正急,而汉军平乱愈急!” 李璟忍不住笑了,一种不加收敛,幸灾乐祸的大笑。 “恭喜陛下!川蜀若乱,则北汉必无力东顾,我朝可安啊!”冯延巳起身,陪笑道。 “川蜀连叛,可见汉军之不得人心,以武力征服,必有武力反抗!”有人附和。 “诸卿,我们一道举杯,为蜀人义举喝彩!请!”李璟精神大振。 在座君臣的表现,让韩熙载有些无奈,伫立殿中,双目中闪动着怒其不争的光芒,苦涩的表情,与殿内的氛围更显得格格不入。 “得此喜讯,韩卿何以作此状?”李璟发现了,不由道。 “陛下,川蜀虽乱,但终究是一干乌合之众,以北汉的强大,如无意外,早晚能平定之。川蜀一定,汉军兵锋所指,我朝则首当其冲啊!是故,臣并不以为喜!”韩熙载沉声道。 听其言,李璟有种扫兴的感觉,近年来,韩熙载总是扫他兴,虽然,有些话,有些谏言,明知是正确的,但就是不愿听,听着烦躁。 沉下脸,李璟问道:“依韩卿之见,朕当如何啊?以北汉之强大,我朝又能如何?” “举师北伐吗?”李璟的语气,竟带有几分嘲弄。 面对李璟之问,韩熙载也默然了,南唐如今的局面,就是个死局,除非北方复乱。</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8章 金陵主臣 面对韩熙载的默然,李璟趁机质问道:“近来,尔等屡次劝朕修整武备,完善江防,然而,纵使举国奋武,又能如何?至于主动发兵,卿可能给朕保证,击败汉军,收复故土而保之?” 李璟话里,满满的失败情绪,能得一时之安,享一夕之乐,已然满足,又哪里还需什么长视远谋。 见韩熙载的表情逐渐激动,李璟大概清楚,又要说那些在他看来很无谓的忠言诤语,手微抬阻止他,认真地道:“韩卿,今岁将过,可以提前准备好明岁的入贡之资了,以免届时再措手不及。” 闻言,韩熙载面皮抽搐了一下,沉声应道:“是!” “另外,汉主继位将满十载,国书既至,我朝该当有所表示。嗯,朕当亲书一封贺表,再备厚礼,遣使北上,为之庆贺,此事也......”李璟继续道,不过注意着韩熙载有些难看的表情,当即改口:“此事,就交给钟尚书吧!” “遵命!臣必然不负使命!”礼部尚书钟谟起身,含笑恭敬道。 “好!”李璟对钟谟的态度很满意。 “陛下,院堂尚有公务,容臣先行告退!”见殿中,酒照喝,舞照跳,韩熙载满腹的无奈,躬身一礼,似乎急于摆脱这满殿的“乌烟瘴气”,保持自己清高孑立的人格。 李璟显然也不愿意韩熙载在这边碍眼,破坏气氛,微醺的老脸上露出一抹宽和的笑容:“韩卿勤于公务,方有朕之安宁,卿可自为!” “臣告退!”韩熙载再拜,而后佝身而去,只是在出殿转身时,甩了一下袍袖,似乎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懑。 待其离开,殿中的气氛,还是冷了两分,冯延巳见状,拾一酒杯,靠近李璟身前,语气不忿地道:“陛下,你对这韩熙载优宠过甚了。此人自视才高,素来倨傲,今掌国政,恣意无忌,蔑视同僚。如今,都敢拂陛下的颜面,哪里还有臣礼?” 闻言,看了看这个没怎么衰老的宠臣,李璟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应道:“韩叔言素来如此,这些年,秉执国政做得也不错。来,不理他,不要坏了我们的兴致!” “是!”冯延巳举杯相应。整个人,倒显得很淡然,进谗嘛,自然需要反复不断,一点一点地中伤、污蔑。 冯延巳与韩熙载之间,不只是个人恩怨,主要还是利益之争。自宋齐丘及其党羽死后,冯延巳已是江南勋贵、官僚、地主唯一的领袖了。这些年,由韩熙载为首主导的改革,对他干人的利益侵犯得厉害,怎能不嫉恨之。 但是,上层的力量因为李璟压制党争而被打击的厉害,在北汉的巨大威胁下,韩熙载又打着救国图强的旗号行改革事,取得了舆论的支持,以致难挡大势,但暗中的对抗,对其政策的曲解、耽搁、阻碍,始终不断。 另外一方面,冯延巳个人对韩熙载观感也不好,人前清高,人后的生活一样奢侈享受,平日里还抨击他们这些人奢靡、贪图享受...... 对于下边的变化与斗争,李璟心里实则也是清楚的,但他选择支持韩熙载的改革。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丢了江北之后,使得南唐财政陷入危机,江南、江北经济上的互补平衡遭到严重破坏。 但是,在恶劣的形势下,朝廷的支出却加大了,战后抚恤,军事力量的重建,勋贵、官僚的俸养,皇室的奢华生活,还有每岁高额的岁贡。对南唐朝廷而言,必须加大财税的收入,必须得变,要么课重税于百姓,要么将刀子砍到占据了主要社会财富的勋臣、官僚、地主、富商身上。 李璟选择了后者,一是他们富,二是有韩熙载为首的一干人力主,不管如何,有韩熙载冲锋在前,他这个国主隐于背后当裁判,再完美不过了。 不过,这两年来,因为韩熙载的改革,朝中怨声载道,屡屡有抨击新政的声音,长期不断的谗言、中伤,耳根子本就软的李璟,显然又另生心思了。 一边享受着韩熙载改革的成果,一方面,又开始拔高江南勋贵、官僚们的地位了。有个现实问题,李昪当年开国,就有赖江南士人集团的支持,那些人,算是南唐的根基,与国休戚。 事实上,南唐与后蜀,十分相类,文教兴盛,经济富庶,军队孱弱。但论弊病,南唐更甚之,土地兼并严重,下层的百姓生计艰难,在割让江北之后,情况更是急剧恶化,许多在江北有重大利益的勋贵、官僚,不得不在江南想法弥补损失。 韩熙载的改革,虽有一定的压制效果,但治标不治本,在自上而下的对抗下,举步维艰,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艰难。 因为地域狭长,四面受胁,外部环境极其不友好,导致金陵的“亡国氛围”,比之当初的孟属要更加浓厚。毕竟孟蜀,还有那连绵的崇山峻岭,作为依仗,而南唐可凭借的,基本只有一条大江,并且还是分出去一半的长江,这能挡住北汉?换谁都不信。 国之将亡,乱象频生,到乾祐十年,金陵仍能保持着一定的平稳,已经是韩熙载等臣费心维持了。但是,大势之所趋,岂是韩熙载这少数人所能扭转的? 李璟与冯延巳这主臣各怀心思,礼部尚书钟谟那边,推杯换盏,与人相乐,目光时不时地投向二者,面上始终带着点笑容,意味深长。 韩熙载那边,慢慢地行走在冷风中,前往宣政院,抬眼望着寡淡的天空,脑中浮现出方才殿中的情形,心中无限怅惘。 他韩熙载,南渡已经三十多年,有二十多年的蹉跎,虽受唐主厚待,但始终不掌权柄,还一直为人所嫉,深陷与江南士人之间的党争。 一直汉师南征,江北尽陷,国家陷入危颓之际,方才得到真正的重用。这些年,纠集了一干志同道合之士,顶住巨大的压力,厉行改革之事,意欲力挽狂澜,扶保大厦。 成绩自然是有的,但结果,始终差强人意。针对寄生虫一般的勋贵、官僚、地主、商贾的一系列政策,确实增长的财税,缓和的朝政的压力,但国家的实力,始终没能因此得到提升,底层的百姓,日子依旧越发艰苦,而他还要面对朝里朝外不断的非议、中伤,来自冯延巳等人的反弹,也越来越厉害。 而他改革所取得的成果,被用于岁贡,用于维护宫廷享受,用于奉养勋贵、官僚,与他所期待的富国强兵,相差太远。 当然,国家受国情有限,毕竟不能推到重来,一切的改革都是有限的,属于改良,心知其局限,并不是不能接受。 最让韩熙载心伤的,还得属李璟的态度。主上都是满身颓丧,丧志失气,得过且过,他再积极,又能如何?今年来,李璟的变化,也让韩熙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此非可托志趣之主。 然而,李璟对他韩熙载的知遇之恩,又是实实在在的,也给了他施展的余地。对于李璟,韩熙载又实在恨不起来。 矛盾的心理,占据着韩熙载心房,凉风仿佛映照着心情,走着走着,就失了道。环视金陵富丽的宫廷景象,韩熙载仰天长叹,最终化为颓然。 宣政院也不去了,出宫回府,呼朋唤友,备酒饮宴,娱情娱己...... 龟*殿中宴正酣,酒入高潮,君臣放浪形骸,展喉高歌之际,一名额缠白巾的官员,满脸悲切,在内侍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李璟认出了来人,乃是晋公、洪州大都督李景遂的属官,见其状,心中一个咯噔,酒也不香了,略显紧张地问道:“卿为何来,作此打扮?” “陛下,晋公在南昌府,为人谋刺,已然薨逝!”来人拜倒,痛苦流涕,语带悲伤,沉重报来。 其言落,满殿皆惊,一时寂然。 李璟一时愣住了,随即身体一绷,手里的酒杯被打翻,人差点闭过气去。在内侍的搀扶下,方才慢慢地缓过来,很快,泪洒宫殿,嚎啕大哭,高呼“吾弟”。 未己,以晋公李景遂身亡之故,李璟下令,在唐宫为其弟发丧,金陵官吏,悉数举哀,并急遣人往南昌府,迎其棺椁北上。 当然,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因为李景遂这非正常死亡,金陵朝堂,又将掀起一阵动荡政潮。聪明人,都将李景遂之死,联系到了李弘冀。 躲到润州去,就能避免嫌疑了?怕是不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9章 国庆大典 时间已然跨入乾祐十一年(958年),值正月十五,开封已鞭春。汉宫,黎明时分,晨曦尚且微弱,整座宫廷比起往日苏醒得更早更快,也更忙碌,所有的殿台楼阁,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诸殿的宫人们,都跟上了发条一般,早早地起身,梳洗着装。 宫中的内侍及卫士,也在追赶时间,做着最后的礼庆饰物布置,喜悦的气氛,悄然之间,已经弥漫在皇城之中,并向宫墙之外扩散。正旦大朝之时,皇帝正式下诏,于十五日,进行国庆,以贺“十年之治”。 国庆,在去年春实则已经举行过了,庆祝的是大汉开国十周年。不过,显然的是,御极十载的庆典,要更受重视些,典礼也更隆重。内帑及国库所出,糜费巨大,典礼筹备规模之庞大,可谓空前铺张。毕竟,有孟蜀国库的支持...... 瑶华殿,高贵妃也比往日,更早地起身,进行细致的梳妆打扮,已经三十岁的高贵妃,妇韵愈浓,仪态撩人。在宫娥的侍候下,穿上一身华丽的宫装之后,整个人更是艳丽多姿,尽显雍容,浑身都透着高贵的气息。 “娘!”在内侍的引导下,三皇子刘晞走了进来,对着光彩照人的母亲,恭敬一礼。 刘晞已然十岁了,这两年个子长得很快,脑袋已过贵妃纤腰,几及她那高耸的胸脯。因为基因良好的缘故,长相自然是过关的,只要不长歪,将来也绝对是个玉树临风的俊俏郎君。 一身华贵的绸服,十分得体,头发只由一丝带、一玉笄束缚,整个人显得很放松,嘴角始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 而见到他那懒散的笑容,高贵妃就不由脸色微板,瞪了他一眼,问道:“都收拾好了?” 刘晞点了点头,黝黑发亮的眼珠提溜地转动了几下,看着高贵妃那肉眼可见沉重的宫装,打了个呵欠应道:“时辰还早,距离祭典也还有时间,娘你何必如此辛苦!” 听其言,高贵妃顿时露出一抹怒其不争的情绪,斥道:“你怎么还如此懒散!” 见母亲发怒,刘晞赶忙挺身肃容,正经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高贵妃这才认真地叮嘱道:“今日是你爹的大日子,乃大汉开国以来第一大庆典,祭祀、阅军、朝贺、御宴,你皆得以随驾。平日里,你放松些也就罢了,但这盛典之际,万人瞩目之间,一定要好好表现......” 听着母亲的叮咛嘱咐,刘晞稚嫩的脸上不由流露出少许的无奈之色,但还是郑重地应道:“是!儿记住了!” 见其状,高贵妃这才叹了口气,玉容之间缓和许多,轻佝下身子,探手给刘晞整了整礼服,说道:“我儿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了啊!” 对于自家儿子,高氏是有极大的期许的,然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你孜孜以求者,人家不需多少努力,已然尽得。 春光明媚,暖风送福,吉时一至,钟鸣声起,也伴随着一整日的乾祐大庆典开始的。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刘承祐率后妃、宗室、亲戚及百官赴太庙,祭祀祖宗,祷告天地,汇报功德。 其后,与皇后大符同乘銮驾,巡游开封,直出天街,接受东京百姓的欢呼与礼赞,市井之民,欣然踊跃,观众如堵,气氛十分热烈。 再其后,汉帝亲登皇城南阙,检阅两衙禁军,所视军队,都东京诸军中精挑细选的锐士,各个高大魁梧,军容极为壮丽。整齐高昂的万岁呼声,将庆典推至第一个高潮,受邀观礼之余割据余残、四方夷蛮,无不震撼,心存慑服。 阅军结束,刘承祐回宫,稍作歇息,便又往崇元殿,接受群臣及诸方使节的朝拜与祝贺。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皇后大符始终陪着刘承祐身边,有帝后同享尊荣之意。 崇元大殿内,庭列仪仗,文武百官皆着冠冕朝服,立班数列,场面恢弘,秩序井然。崇政殿学士张洎作为礼宾使,正立丹墀下,宣读贺辞。乃是礼部尚书陶谷亲书,又有诸学士审改,并经过的刘承祐的首肯。一篇贺文,足有数千言,全然是对皇帝刘承祐的吹捧,誉其德行,赞其功业,关键是几乎没有重复累赘词句,才情可见一斑。 一篇贺表,张洎足足读了两刻钟,吐字要清晰,声音要洪亮,气息要稳定,不能出丝毫差错,即便对于张洎这样的年轻人而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张洎确实是经得住大场面的,背后是天子,身前是百官,在这种压力下,十分顺来,毫无错漏地念完贺辞。 说是念,与背诵无异,声情并茂,一篇长文,早被张洎背诵得滚瓜烂熟。当嘴里吐出最后一个字,收声之后,张洎不只是口干舌燥,背后的汗水也已湿巾...... 崇元殿的殿台是汉宫诸殿中最高的,刘承祐居其间,则完全凌驾于群臣之上,高高在上的视觉效果十分明显。 高居御座,听着对自己的礼赞,虽显冗长,刘承祐却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张洎贺词既毕,便轮到宰相范质了,范质的进贺则要实际多了,将十年以来,刘承祐的文治武功,一桩桩地罗列出来,并附有相应的成果。 十年的时间,大汉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发展,并且一统天下在即,而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作为皇帝的刘承祐,也确实办了不少事。 经过范质这番梳理,回过头去看,人人皆有恍然之感,原来的陛下的文治武功,昌隆至此。几乎是一场军政工作总结汇报,属另类的歌功颂德。 20万的军队,1600万的人口,1400万贯的岁入,900万顷耕地,消灭的割据,收取的城池土地,开通的沟渠道路,得到遏制的水患......范质用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将刘承祐富国强兵、归治天下的作为详细叙来,那些辉煌的成果,令人惊叹。 范质后,乃是诸道州进奏之吏,各执方物以献。其后,便是诸国、诸族使者,进拜祝贺,辽国也派了使者携礼而来,还是“老朋友”萧护思,有刺探之意。当然,论礼物之贵重丰盛,无出于南唐、吴越,而考虑到南唐近月以来的政治变动,刘承祐都忍不住多瞧着了唐使钟谟两眼。 一直到黄昏时分,庆筵在崇元殿开始,国家盛典,除了严肃浩大,还需美酒佳肴,君臣共庆。皇室、贵族、内外文武大臣及使节,共有三千余人与宴,人数之最,乃开国以来第一遭。 庆祝的,不只是大汉的统治阶级,东京士民亦然,不只是国庆,还是上元佳节,君民同乐。东京市井间,男男女女,万民欢呼,走街游市,光彩盈城,通宵达旦,已有元宵之称。 在京军营之中,亦是将校同欢,一如往常,留驻的将士,得到了天子丰厚的赏赐与犒劳。 崇元殿内外,彩灯如山,绸带如林,殿前广场泰半被席案所占据,为伺候这场御宴,汉宫之内,几乎所有的内侍、宫娥都被集中而来侍筵。 大汉朝,自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而开宴致辞,刘承祐仅通报了一则喜讯,那便是在前方将士的奋武之下,蜀乱已然宣告平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0章 御宴 崇元殿间,国宴正酣,礼乐长兴,歌舞不休,大汉的公卿大臣们,无不面带微笑,陶醉于其间,一派歌舞升平,隐有盛世之景。 不过,高居宝座的刘皇帝,见着这老老少少,内内外外的大汉臣僚们,面对着满殿的逢迎奉承,脑中却不由泛起一道疑思,孟蜀亡国之前,宫廷之间,是否也是如此景象?一虑及此,原本有些飘飘然的刘承祐,忽然有些警醒。 下意识地将目光瞟向了孟昶,这等国宴,被赐封赵国公的孟昶,自然在与宴之列,并且位次还不算靠后,同高保融坐在一块儿。两个降主,似乎并没有太多话题,高保融的目光在殿中翩翩舞动的美人娇姿身上,不时与周边的汉臣推杯换盏,十分放得开。 孟昶也一样,不过,臃肿的面庞间已丝毫不见当年的英姿留风度,并且有种强颜欢笑的感觉,沉浸在酒水中,却又不敢喝醉,以免殿中失仪,抑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殿中的热闹盛景,很容易触景生情,是故,对于孟昶而言,酒是越喝越闷,心中愁思也越来越深,但又不能明显地表露出来,只有在眼睑垂其之间,流露出少许隐晦的悲哀。 大概是汉帝的目光穿透力太强,抑或是孟昶太敏感,抬眼正对之,注意到刘承祐那略显“森寒”的目光,所有的情绪立时只化作惶恐,赶忙起身,端着酒杯,近前恭恭敬敬地为其祝贺。 注意到孟昶的表现,刘承祐的神情恢复了自然,一双明目,也重新浮现出少许酒意,嘴角带着点和煦的笑容对孟昶道:“听闻赵公好酒,居家常饮,不醉不欢。今夜御宴,朕可下令将宫中所储最好的酒酿都拿出来了,你可要尽兴啊!” “是!”孟昶听罢,躬身再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承祐呢,则唇皮点了下酒杯,浅啜一口,倒不是不给面子,而是必须矜持,当此盛筵,杯盏往来太多了,他酒量算是不错,也顶不住人多。 孟昶回身,复落座,再度恢复了此前的状态,颓然间绌,不知所以,似乎仍不能适应殿中的氛围。眼皮子稍微抬了抬,余光扫过殿中的景象,在后妃、命妇集聚的殿左,那里同样热闹,莺莺燕燕,香泽浓郁,隔着一道象征性的帘幕,能够望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作为后宫有名分的宫人,徐、李二嫔,当然也有资格列座,只是同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暗自神伤,毕竟,身上打着“不得宠”的标签,自正式入宫后,就再没得到过天子的召幸。 “娘娘你看,此情此景,多热闹!”大符以皇后之尊,亲自侍奉着太后李氏。 李氏好静,但也难免为气氛所感染,好的气氛,也带来好的心情。尤其是,见着一干龙孙龙女们,穿梭席案,绕柱嬉戏,则更加喜悦了,嘴角不自然地带着慈祥的笑容,对于老太后而言,子孙满堂或许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大符,身子好些了,平日里,要多注意啊!”对于符后这个儿媳,李氏一直以来都是很满意的,念及她此前害病,仍不免关心道。 “多谢娘娘关怀,我会注意的!”大符婉然一笑。 “娘娘、圣人,妾敬你们一杯!”婆媳相谈间,一道柔婉的声音响起,却是魏王太妃。 自前魏王刘承训薨后,刘承祐这个嫂嫂已然孀居11年了,历来安分守己,名声很好。就如其夫给人的印象一般,谦和待人,坚贞温顺。 小饮一杯,李氏看着大儿媳,贤顺如旧,心中不由生怜,道:“大郎早薨,这么多年,也苦了你了!” 魏太妃却摇了摇头,看了看符皇后,玉容之间带着深深的感激:“平日间,多赖娘娘与圣人的关心,妾深感之!” 大符心中自是油然一叹,当然知道魏太妃感激何来,孺魏王就是二者之间关系的纽带。 正说话间,一名三四岁的小童,忽然跑了上来,正是过继魏王的皇六子刘旻。看着三人,刘旻愣愣的,懵懂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所措来。 可爱的表情,引得三妇莞尔,大符美眸中自是怜意大甚,向他招招手,揽入怀中,温柔地问道:“六郎,你有何事啊?” 刘旻出宫入魏王府已然有一年多了,虽没什么意识,但也知道自己有两个母亲,平日里也时常被魏王太妃带入宫中。 对大符,仍有依恋之情,不过此时却奋力地摆脱大符的揽抱,退后两步,忸怩着小腿,说道:“我要撒尿......” 眼神苦巴巴的,显然憋得很了,见其表情,三名妇人都不禁一乐,连大符心中的少许苦闷都消散不少。 “嫂嫂,还是我来!”魏太妃打算带刘旻去解决三急,大符开口道。 闻言,魏太妃道:“娘娘圣人之尊......” 大符温和一笑:“还请嫂嫂不要见怪!” 魏太妃本就是性子和顺的妇人,当即应道:“言重了!” 那么多儿子,刘承祐为什么非要以嫡子过继给兄长,主要是为了凸显“兄弟情深”,当然,在他心里,对于嫡庶之别没有那么得看重。不过,即便如此,在刘旻出宫后,这心里又生出了些后悔之情,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 贵妇的圈子里,似乎是其乐融融,仪德情趣地议论。刘承祐这边,兴致同样也正高,拉着提前回京的高怀德笑谈。 “藏用,平蜀之役,劳苦功高。川蜀那崇山峻岭,险道高峰,不好走!半载征讨之功,朕先以此杯,略作酬报!”刘承祐微笑着拾杯相请,对于这个舅哥,显然还是很看重的。 “为国征战,建功立业,乃是臣的夙愿,陛下与臣施展的机会,喜悦尚且不及,又岂敢言苦。再者,平蜀戡乱,若论辛苦,还得属诸军的将士们......”高怀德应道。 “素知藏性情坦荡,知兵爱旅,果然啊!”刘承祐笑了笑,与之碰了一杯,浅饮一口。 “三郎,来,你舅舅征途归来,敬他一杯!”年长的四个皇子,都着正装,侍奉君侧。 年纪虽小,但摆在案上的酒杯倒也全作摆设,比如此刻,在刘承祐的吩咐下,刘晞笑嘻嘻地上前,一板一眼地道:“舅舅,我敬你一杯!” 高怀德见状,哈哈一笑,接过内侍斟满的酒酿,豪气道:“来,干了!” “我要与三哥一起敬贺!”这个时候,刘昉跟着起身,上来凑热闹了。 刘昉小脸红扑扑的,身板也有些摇晃,显然喝了些酒,刘承祐瞪着他:“你偷偷吃了多少酒?” 随即又问:“告诉我,你为何要敬酒啊?” 刘昉昂着脖子,大声道:“临清公既是长辈,又是国家将帅,立功归来,我应该表示敬意!” 对于刘昉的回答,刘承祐显然很开怀,道:“那你就表示一下你的心意!” “是!” 边上见此景,刘煦与刘旸也不好继续坐着,一起拿着小杯走上来,表示恭敬。高怀德一口干了,四名皇子有样学样,倒显得豪情,不过喝得太猛,呛得不行...... “大郎,二郎!”刘承祐忽然又招呼着刘煦与刘旸。 “是!”二子近前。 手指大殿,刘承祐轻笑道:“在座诸公,都是我朝的功臣,国家兴盛,多仗其劳,你们二人,代朕敬一敬公卿大臣们!” 听得刘承祐的吩咐,二子愣了愣,迎着刘承祐稍带鼓励的目光,当即奉命。刘承祐不忘提醒:“意至即可,不必多饮!” “是!” “你二人,也不要再饮酒了,吃点东西!”刘承祐又瞧向刘晞与刘昉,着重看着有些晕乎乎的刘昉:“尤其是你!” “陛下舐犊之情,实令人感慨啊!”高怀德在旁,不由说道。 “小儿年幼,不知节制。若饮坏了身子,他们娘亲,可放不过我!”刘承祐扬了扬手。 很快,二位皇子敬酒的身影,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大臣,眼神中都带有些难言的意味,在两道稚嫩的身影之间逡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1章 东京火灾 大庆之后,宿醉的汉天子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了,方才慵懒地自万岁殿起身。胃里还泛出臭气,令人作呕,还不待洗漱,便收到通报,开封府侯府尹求见。 头脑混沌,身躯沉重,大概是见刘承祐显得过于疲惫,内侍孙延希试探着劝道:“如今正值国假,官家若有不爽,或可拒见!” “你焉敢妄言!”听其劝,刘承祐顿时斥道:“侯益此时前来,必有要事,朕岂能不见!” 见皇帝面带愠色,孙延希顿生惧意,赶忙道:“小的实在愚笨不堪,请官家治罪!” “罢了,去把侯益请进来!”刘承祐扬扬手。 按照大汉的休沐制度,正月算是大汉官员们最幸福的一个月了,正旦假七日,上元休三日,若再加上日常的旬假再告告病,可以半个月不上岗办公。 是故,国庆大典之后,又是汉臣们休息放松的好时光,京外且不论,开封诸衙司内,除了必备留守轮值,保持基本运转的官员外,大部分人都享受着假期。 当然,有些特殊部门不算,开封府就是。节日礼庆,全城欢乐,再兼宵禁的取消,花灯密布,万民游市,夜以继日,对于治安的要求,就格外高了。京城之中,除了禁军、巡检之外,就是开封府担主责了。所有衙门之中,最不喜欢过节的,大概就属开封府了...... 开封府尹侯益,已经快七十四岁了,武将出身,历经唐末及后来的整个三代。乾祐初年的时候,为凤翔节度,彼时大汉初立,前途未明,心怀疑惧之下,与孟蜀有所牵扯。 不过,在后来王峻领兵西进关中却蜀之后,见局势所向,果断悬崖勒马,主动来京,活动告罪。当时,或许是出于安抚方镇的目的,刘承祐未加责备,反而对这老将的“觉悟”表示赞赏,赐爵鲁国公,还让他当开封府尹。 后来去职,到陈州接替故去的前宰臣赵莹,又转任青州,在李谷升任宰相之后,开封府尹的位置又空了出来。思虑良久,刘承祐又想起了侯益,派人去调查了一番这老儿的身体情况。嗯,健康,能饮酒,可食肉,牙口甚好,身体、精神状态保持得不错。于是,制命下达,鲁国公、青州知府侯益调入东京,任开封府尹。 观侯益一生履历,也可以用传奇来形容了。出身寒贱,三代贫农,生逢乱世,投身军旅,以武技振奋于军中,逐渐发迹。半个多世纪以来,可以说完整地经历了唐末至于此的时事变迁,在老臣凋零的当代,属于硕果仅存的乱世历史见证者。 辗转一生,在唐、晋、汉、蜀之间,多有反复,但投顺大汉后,却能保持官运亨通,高爵荣禄,皇帝的信任。如今,更是两度担任开封府尹,天下首府,在朝中地位也不低的实权职位,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侯益境遇之奇,令人感叹的同时,更多的是羡慕。很多人都不明白,侯益这个粗鄙武夫,油滑而无大才,已至古稀之年,半截身子都入黄土了,为何还能得到天子如此重用? 刘承祐这边,对于侯益,只能说感官很好,就是一种莫名的舒服。而侯益,俗语人老成妖,亲眼见历了几十年世事变迁,看透了人情冷暖,其人很识趣,知道取舍,为人做事很有分寸,了解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再加上,年纪也确实大了,不管放在哪个位置上,随时都可以调整并不会引起什么政治波澜。 前几年,刘承祐以“体恤”的缘由,罢免了大批的老臣,提倡用年轻有为者。但几年下来,活跃在大汉政坛上,仍旧有不少老臣担任着实权要职,侯益也算其中的一个代表了。事实证明,当年只是皇帝对旧臣勋贵的一次清理夺权罢了。 很快,一个身材矮壮、鹤发雪须的紫服老者走进了万岁殿,佝偻着身体,向刘承祐行礼。 刘承祐正在刷牙,青盐的涩味在嘴里蔓延,瞥了眼侯益,刘承祐对他囫囵道:“先坐!等朕先料理好!” “是!” 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脸,刘承祐精神好转几分,坐到御案上,看着侯益这小老儿。侯益平时是很喜欢笑的,在刘承祐面前也一样,不过此时,却苦着一张脸,染有污秽,跟烟熏了一样,就差明明白白地把“有事”两个字写上了。 外边日头正高,播撒着春晖,照进殿中,刘承祐问道:“侯公这么早进宫求见,莫非昨夜城中出了什么事?” “陛下英明!”侯益起身,有点紧张地禀道:“昨夜南城突发大火!” 国庆之日,上元佳节,一切以安稳为要,这种时候,竟然走水失火,是十分败兴的事情,就像一幅华丽的画卷上突然染上了一块墨迹。考虑得多些,若是有人以此,发出什么妖言谶语,影响可就更坏了。 而听其汇报,刘承祐稍微褶皱了下眉头,问:“是何原因?火势如何?伤亡如何?损失如何?” 闻问,侯益答来:“禀陛下,经查证,乃是街市花灯倒塌,大火遽起,祸连屋舍。臣昨夜闻讯,紧急安排差役,与巡检军民一道抢救,所幸临水,经两个时辰即行扑灭。 昨夜礼庆,官民多饮酒而醉,因大火故,烧死、呛死42人,烧伤132人,烧毁官廨1处,仓场3处,庙2间,民舍245间......” 听其报出损失的统计,刘承祐有种牙疼的感觉,这哪里是失火,就是一次大的火灾。压抑着心中的少许怒火,刘承祐斥道:“朕屡有提及,要加强治安巡视,防范隐患,尤其是此等节庆,为何还会发生如此大的火情!” “臣,臣管理不善,防范不当,致有灾祸,请陛下问罪!”侯益当即跪倒,自请罪责。 这副态度,再加上他老脸上的“烟熏妆”,刘承祐平复下心中的情绪,朝他摆了摆手,说:“起来!” “谢陛下!”侯益老脸上松了口气,嗯,过关了。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紧皱着眉头,说道:“你可知这几年,东京发生了多少此火情?” “回陛下,臣翻看了案册,自乾祐七年起,已有大小43次,但伤亡、损失皆不如此次!”侯益小心地答道。 瞥了他一眼,这小老儿倒做了不少工作。说起来,东京火灾频发,主要原因,还在于东京重修,城市格局大变,市坊界限被打破,再加上宵禁的取消,使得东京成了一座不夜城,既是不夜城,火灾的风险自然大增。 城市向前高速发展,但配套的管理却没能跟上,朝中不乏见识之士,开封府也出台了一些管理条例与措施,但想要尽善尽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吃点大亏,怎么长教训。 “由此可见!”盯着侯益,刘承祐表情严重地说道:“东京的管理,存有极大的风险与漏洞,这火情的防控,尤需加强!” “陛下所言甚是!”侯益顺着话题,说道:“经此大火,臣也格外警醒。特地与僚属商议,拿出了一些补救的条例,请陛下过目!” 将一封条陈呈与刘承祐,侯益概要地解释着:“其一,加强对东京士民防火的宣传,有失火隐患者,即行整改;其二,对失火者,加重惩罚;其三,增加巡逻,尤其是夜间;其四,每街抽丁,充为救火队,如遇火情,襄聚以扑救;其五,城中每隔五里,设一防火所,配吏三人,以作防控管理;其六,加大蓄水,以备紧急之用......” 听其陈述,再阅完侯益所呈奏本,刘承祐严肃的面容终于有所缓和,看着这老儿,应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份措施不错,若能早些拿出来,何至于此,考虑得很全面,照此尽快落实!” “是!”侯益应道。 看他一脸的疲惫,浑身带着烟火气息,刘承祐不由轻声道:“卿也辛苦了,这么大的年纪,殊为不易。” “陛下言重了!老臣失职,以致士民伤亡,财产损失,实在惭愧!”侯益又道,声音苍然,态度十分端正。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吩咐道:“这样,你代朕抚慰那些伤亡受灾的百姓,屋舍被毁者,先寻处所安置。其重建事宜,开封府可酌情发放补助!” “是!陛下仁德,臣感佩万分!” 未己,刘承祐先后收到了武德司与皇城司关于南城大火的情况,武德司这边汇报得很详细。 其后,便有御史以南城火灾,弹劾侯益,请罢其职,治其罪。对此,刘承祐仅罚了侯益半年俸禄,作为回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2章 川蜀定制,钟谟汇报 “官家,唐使钟谟求见!”崇政殿内,恭敬的通禀声响起。 “宣!”正在御案边阅览着对于川蜀地方官吏的安排,闻言,刘承祐随口应了声。 自蜀乱平定后,川蜀大地仍旧一片狼藉,不过,大乱之后,必兴大治,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统治即将构建,纠乱安治、剿贼安民的措施有序进行中。 政事堂议定,川蜀旧地,划分为三道。剑州以北,包括凤、成、阶及安康府在内的蜀北州县,设山南道,治汉中府(兴元府改名);剑州以南,设剑南道,包括成都平原及川南诸州,治成都府;遂州以东、夔州以西包括川东南地区,设川东道,治渝府。 比较符合刘承祐的构想,审议之后,快速通过,政事堂所拟道司大吏的安排,刘承祐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宋延渥、边光范、王明,分为三道布政使,三个他心仪的人定下了,其他的也就没有大问题了。 宋延渥就不用说了,刘承祐的姐夫,皇亲国戚,文武双全,素有镇守之才;边光范此前总理屯田改制,百万屯民,安置妥善,政绩斐然;王明虽为落第士子,但起于地方,历任州县,清廉干练,又近二十年的治政经验,从襄阳府升迁为道政,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枢密院那边,也做好了镇守兵马的安排计划,并且下发,入蜀的北方兵马,将陆续北撤。原来的蜀卒,被彻底拆分,一部分精锐,迁入东京,补足禁军损失;一部分老弱,裁汰回乡,为吏务农;一部分携家小北迁,实边垦殖;剩下的,则编为地方都司驻军。 并没有在川蜀大驻军的意思,按照枢密院的安排,将逐步削减,剑南道最终留两万,除了盆地的镇守外,以弹压川南的蛮、獠杂夷为主;山南道六千,主守备各险关、要隘;川东一万,驻守夔、渝要地及弹压下属州城治安。 而镇守蜀地军队,由怀威军辅以一部分关中士兵为主,辅以收编的蜀卒。两支蜀籍汉军,怀威军被撤销,怀德军并其家属移驻陇西,用以巩固王景所复三百里土地,设立军使,由郭进担任。像郭进这样杀性重的将领,边陲是他们最佳的施展用武之地,展其所长,定边制夷。 至川蜀三道都司,暂拟由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担任。不过,在此之前,三人还需回一趟东京,川蜀之乱的总结赏罚,还需走过一场。 在刘承祐就川蜀的事务进行深入综合的考量之时,钟谟已然入殿。似曾相识的环境,再加那个闲坐御案令他记忆深刻的汉天子,钟谟趋步以向,大礼拜倒:“臣钟谟,参见陛下!” 放下手中的章程,刘承祐抬眼看着钟谟,仪表得体,一抹小胡子修饰得十分精致,礼节到位,估计比觐拜李璟要真挚得多。 这些时日,刘承祐单独抽出时间,将来东京参加大典的各国、各族及诸方势力都接见了一遍。辽国、吴越、南粤,包括泉、漳的清源军,夏、绥的定难军,瓜、沙的归义军,以及延州、凉州还有回鹘、吐蕃、大理等异族,嗯,还有浮海而来的高丽使者。基本上,内外周边与大汉有所牵扯的国家及势力,都交流了个遍,就像一次统一建交。 至于为什么将南唐留在最后,显然另有深意。 “免礼平身!”刘承祐嘴角扬起一道公式化的笑容,伸了下手,道:“钟尚书,我们有快六年没见面了!” “陛下记忆灵敏!”钟谟起身,恭声应道:“臣是乾祐五年夏回金陵,距今确实已快六年了!” “还要恭喜钟尚书了,回金陵后深受重用,平步青云,荣华满身!”刘承祐道。 “臣始终记得陛下宽纵之恩,陛下的恩德,臣永生铭记。臣身在金陵,每逢佳节,都焚香沐浴,北向祷告,为陛下与大汉祝福,就是不敢忘怀陛下对臣再造之恩......”钟谟一番衷心陈情。 听其言,刘承祐笑声异常欢畅,直言道:“有钟卿这样的忠义良臣,朕何愁江南不平?” 这些年,在南唐当着高官,心里却向着大汉,每年朝着北边传递了大量内部消息。北汉对南唐的军政情况了若指掌,除了历十载构建的谍报网之外,就属钟谟的功劳最大。 并且,沉浸在金陵的氛围中,钟谟还以“诗会”为名,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亲友,成为托庇于议和派之下的投降派,随着天下局势的明朗,国力的此消彼长,影响日益扩大。 可以肯定地说,只有汉军攻克金陵,凭着钟谟那些人,就足以组织起一个新的统治秩序。当然,或许并不是刘承祐想要的,可以参考蜀乱的原因...... 汉帝的话里,充斥着对江南国土的野心,而听闻之,钟谟没有丝毫不适,当即说道:“陛下已打算南征?” “早晚的事!”刘承祐也不掩饰,略显狂傲地扬了下手:“川蜀既平,只待整兵休养,屯粮积械,江南弹丸之地,能当天兵锋芒?” “江南子民,渴望王师,业已数年,向能如此,臣等必于金陵,翘首以待王师渡江!”钟谟一脸大义凛然地道。 摆了摆手,刘承祐说道:“朕得密报,在这冬春之交,金陵可是风云迭起,波澜不大啊!朕有闲心,你这个当事知情者,可与朕讲讲,就当听故事!” “是!”钟谟作一揖。 “坐着讲!”看他仍毕恭毕敬地站着,刘承祐又道。 “谢陛下!” 落座之后,钟谟将上个月南唐发生的政治动荡,侃侃叙来:“去岁12月14日,晋公李景遂在洪州为人所刺,消息传至金陵,满堂惊疑。国主悲伤过度,几至昏厥,举丧的同时,也下令彻查。并且很快就将怀疑的对象放到了太子李弘冀身上,拘拿其身边近臣,鞠问得悉,确为其秘授杀叔之意。 国主闻之大怒,即将之囚禁于东宫,证据确凿之后,祭高宗庙,以其残忍恶逆,废除其太子之位,圈于旧邸......” “这废太子的事,李璟可没有上奏朝廷,便自行其事啊!”刘承祐嘀咕了句,似乎在考虑这个借口合不合适用以伐唐。 钟谟则道:“子弟至亲,骨肉相残,国主悲痛神伤不已,是以未能顾及礼制!” “朕听闻,那李景遂颇有声名,性情谦和,又主动退身,这李弘冀怎么就敢弑叔呢?”刘承祐问。 钟谟感叹道:“臣以为,正因其名望高重,得人心,被示为威胁,乃有此祸。臣李弘冀,为人忌刻,刚烈狭隘,器浅视短,故而生起残忍杀叔之心,并悍然为之!” “李弘冀的名声也不小啊!”刘承祐玩味地说道:“这些年,不是一直鼓捣着,要率师北伐,收复故土吗?” “不识天数,皆狂言耳!”钟谟摇了摇头,道:“不过,李弘冀确是宗室之中,少有的知兵者,在军中也有一定威望。他被废,对于江南持抵抗态度的军队,是个不小的打击!” 点了点头,刘承祐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李弘冀被废,李璟将以何人为嗣?” 钟谟应道:“国主诸子,自李弘冀以下,多早夭亡,最长者只有楚公李从嘉。不过,臣观其人,器轻志放,无人君之德,更少典事之才,不足以承国家之重,更遑论为大汉之敌了!” 刘承祐露出了点笑容,知道钟谟说的,就是那“千古词帝”了。 “哼哼!”哼唧了两声,刘承祐淡淡然地道:“纵使是那李弘冀,又能如何,还能翻转这天下大局吗?” “陛下豪情盖世,所言中矣!天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所能挽,更何况一短才?”钟谟恭维道。 注意着皇帝平淡的表情,钟谟继续把后续的情况道来:“经此大变,国主悲怆,哀伤过度,身体不堪,竟不能饮宴,避养于宫中,将国事尽委于冯延巳兄弟等近臣。” “听说韩熙载被罢官了?”刘承祐轻笑道。 “正是!”钟谟禀道:“冯延巳等人,以韩熙载平日与废太子往从过密,弹劾于他,国主接受劾书,罢免其职,仅保留俸禄。如今,金陵国政,悉出于冯氏兄弟,对于韩熙载制改政策,大作整改废除,徐铉、毛文锡等臣遭到打压,以致政局动荡,民生不安......” “这个韩熙载,可怜可悲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刘承祐发表感慨。 “韩公遭此打击,似已心冷,志气不复。臣离开金陵前,听闻他终日居于府中,饮宴作乐,夜夜笙歌......”钟谟说道。 笑了笑,刘承祐看着钟谟,对他道:“听钟卿一番话,朕所得颇多,你对朕与大汉的忠心,朕也明白了。此番可在东京多待几日,再行返程,南归之后,一如既往即可!他日,必不相负!” “是!”钟谟面色一喜,起身拜倒。 “另外,朕命人准备些补品,届时你一并带回去,送给李璟,就当朕的回礼!”刘承祐说道。嗯,些许补品换得车船满载之金银财货,这交易很值。 “顺便,替朕表示一下慰问之情,希望他保重身体!”顿了下,刘承祐玩味地说道:“希望有生之年,朕还能见他一面.......” “遵命!” 又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悠悠道:“钟卿可知川蜀之乱?” “臣有所耳闻!”钟谟有些纳罕。 刘承祐道:“听说你联络了一些向汉的金陵勋贵及官员,这是好事。不过,对于川蜀之乱,朕希望你可以多想一想,就当是朕的告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3章 阔别多年的东京 离开汉宫,再度站在城阙前,回望,汉皇城仍旧是那般巍峨壮丽,除了城前拆迁平整出了块巨大的广场外,几乎没有更多的变化,只是那股镇压天下的气势似乎更加雄厚了。 钟谟不由回想起了六年前,当年的潦倒境遇再度于记忆中闪现,当时也是接受皇帝的召见,离宫之时,也是驻足回望,只是身着古旧麻袍,怀里揣着分量很实的赏钱。 追忆往昔,心中生出了无限感慨,尽数在表现在脸上。 皇城东南侧,设有一片“停车区”,按照品阶分置好,毕竟能够乘车入皇城的,只有寥寥几人,并且基本都已亡故。边上还有一处马房,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坐车,大汉尚武的风气很浓厚,许多文武职吏,都喜欢骑马“上班”。大汉战马虽然不算多,但驽马、道马已然不少,北面的契丹对于军马以外其他杂马,交易管控也没有那么严格。 在车林之中,找到自己的车驾,车夫正在打盹,但嗅觉似乎十分灵敏,钟谟一近前,不待出声,就立刻醒了过来,并麻利地取出矮凳,以供钟谟登车。 其后又紧做收拾,尤其把地上马粪的痕迹再给清理干净,这才驾车离开。大汉对于城市牲畜的管理,十分严格,卫生便是其一,按照规定,城中马、驼等畜,所产粪尿,主人自清之,有违者,民罚款,官则还另需记一过失。 据说,有一次皇帝巡开封市,见街道之间,畜粪遍地,污秽密布,臭气熏天,当即指出问题,后来就出台了一份东京卫生管理条例,城内牲畜的卫生管理就脱胎于其中。 另外,还有牲畜如失控,窜行街道者,畜捕而杀之,主人罚款,如有造成官民财产损失,主人赔偿,如有伤人乃至致死,主人亦当其刑。 “钟尚书去哪儿?”车帘放下,外边传来车夫的问询声。 闻问,钟谟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先回宾馆,待我换身行装,再往街市一游!” “是!” 这名车夫,并不是钟谟的随从,而是到东京后,请礼宾院雇佣的本地人,赶车技术要好,知晓东京的规矩,熟悉道路。东京如今是日新月异,但规矩也多,管得更严,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外乡人就能走得通了。 如今,有侨人入京,稍有资财者,都要雇一个向导。若是小民,字也不认,路也不识,受骗上当是小事,一不小心触犯了禁令就是灾祸了。 东京,虽不乏升斗小民,但真不是普通黔首能够生存的,尤其是外来者。 车驾内,钟谟微闭目,儒雅的面容间,浮现了少许凝沉之色,只有他独处之时,才会表露出来。他的脑中不断回响的,是告退前汉天子关于川蜀之乱的话,从离开崇政殿后,就一直在思考。 “告诫”二字都直接说出来了,也就由不得钟谟不慎重了,沉下心来,脑中反复地琢磨着。钟谟此人,是很聪明的,经历过大起大落,也使得其心境越发平稳。 汉帝的话与他所知的关于川蜀之乱的一些传言及情况,不断在脑海中交集缠绕。背后具体的情况如何,终不为人所知,但当在抛开那些浮面上的消息,从结果来看,就会发现,川蜀之乱不管起因在谁,收到重大损失,遭到严厉打击的,就是孟蜀的那些贵族、官僚及豪强。 想到这点,钟谟的表情越加严肃了,也不免带上了忧虑,也大概猜到了汉帝的意思。他钟谟在南唐,就是属同样的阶层,家中虽算不得巨富,但锦衣玉食也是基本,家里所拥田地、产业同样不少,亲朋也多有财产。 若仅是他一家,也就罢了。即便是川蜀那样的大清理,主要针对的也仅是中上层的勋贵、官僚以及作乱的官吏、豪强。两百多州县的地方川蜀旧吏,虽然也被清算了一些,但只要老老实实地顺服朝廷,接受大汉的统治,如今也都活得好好的,做官的氛围虽不似孟蜀那般宽松,但家人财产都保住了。比起那些家产被抄,田亩被分,全家全族被迁出蜀地的旧朝权贵,可要幸运多了。 钟谟觉得,以他与皇帝的联系,再加对朝廷的功劳,结果断然不会那般。那皇帝所针对的,应当就是那些他在金陵笼络的那些勋贵、官吏了。 一虑及此,钟谟忽而悚然一惊,如果他没有猜错,将来川蜀的事情将在江南复现。并且,照汉帝的态度来看,他所联合的那批“顺汉派”,将来或许成为隐患,甚至可能牵连到自己。 想得再多些,自己的动作,会不会让汉帝觉得自己是在结党营私,要知道,南唐的党争也算是闻名在外的,贯穿历史,始终是其朝堂上的主旋律...... 等钟谟回到礼宾馆时,整个人已然想开了,他决定,回金陵后再不复联络。以如今天下形势,以大汉的实力,如若南下,实则真不需他多尽力,只需在合适的时机做出适合的配合决定即可。 再者,毕竟还属唐臣,还是注意一下嘴脸,并且,若是做得过了,别汉师未来,已自招杀生之祸。该低调,还得低调。 礼宾馆距离皇城并不远,周遭官舍林立,装饰布置十分大气,乃开封大修之时重建,有礼待四方国宾之意。 此番来开封的各方势力使者,都还未离去,形形色色,诸服诸相,皆逗留于此,想要多享受一番东京风物。 行走在整洁雅致的宾馆内,听着起伏胡语方言,钟谟心中不由浮现感慨,如今的大汉,虽然远谈不上四方诸夷万族来朝,但帝国的崛起,对四境的影响力却在显著提升。 一阵愉悦的交谈声自廊道间传来,循声望去,那是个身着绸衣的青年,操着闽地口音,清源军留从效的养子留绍基,此番奉其父之命,潜然北上入贡,以输臣诚。 显然,即便地处泉、漳的清源军,与中原隔绝,亦能感受到天下局势的变化。说起来,留从效虽然割据泉、漳也十来年了,但名义上还是南唐的臣属。 但是,这南唐臣属,如今也毫无顾忌地,直接向中原朝廷纳诚了。对此,作为唐臣的钟谟,当作没看见,也不上去打招呼,免得尴尬。 回到唐使下榻的房间,钟谟换了身常服,稍做休息,即带着两名随从,在车夫的向导下,往东京街市一游。北上东京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宾馆,精力也多花在与汉廷官方的交流上,对于阔别多年的开封,也一直没有游览过。 “今日之开封,日益繁荣,其雄壮,远迈当年啊!”行走在南市的街道上,钟谟不由慨叹道。 旧的市坊格局被打破,并不意味着原来的市集没落,相反,更加繁荣,每日的人流量一点都不小。以原北、东、市为基础,慕容彦超当年进行了大规模的规整扩建,由官府新营建的店铺、楼肆,就有1500余间,除了留为官用、回报捐款的“义商”以及补充占地之民外,余者售卖,还为开封府创收了。 市场的规划分布,也越发合理,肉行、鱼行、米行、面行都是分片划区,集中管理,一改早年的乱象。诸类铺面,也是十分有条理,纵目所见,皆是秩序井然之象。 漫步在贯通南市的干道上,眼帘中是人流如涌,喧声如潮,宽阔的街道,足可容六车并行。经历过当年开封道路之狭窄拥塞,见着眼前景状,那种对比感尤其强烈。 就如刚来东京,走上那直通皇城的天街时,钟谟所感受到的震撼一般。那三十丈(约百米)宽的天街,一眼望不到尽头,那等壮丽,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在钟谟认识中,大抵只有盛唐时的长安、洛阳才有。 金陵虽然也是一座可容民百万的城池,但与开封相比,明显差了许多,精神层面的差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4章 故交情谊 距离上元节过去并没有多久,市井、街肆、牌坊间,还挂着大量的花灯与彩带,只待拆除。作为南方人,东京的春寒对于钟谟而言,依旧不是那么好受的,所幸还有和煦春光的照耀。漫步街市间,享受东京风物繁华,钟谟一副怡然自得的表现,几乎沉浸其间。 钟谟的兴致很高,遍寻南市,想要找到当初自己摆摊写文谋生的地方,可惜事物变化,已不可寻,连当年的一点情状,都难觅踪迹。 有些缘分在内,遇到了当年施舍他包子的摊主。当初的小摊主,已有了自己的铺面,就在南市酒街之上,铺面不大,但生意很好,因为味道上佳,闻名街曲,得了个“孙包子”的诨号。 故人相见,自然心情愉悦,亲切相谈。“孙包子”是个市侩精明的人,见到衣着、气度不凡的钟谟,热情相待,共叙前谊。对于钟谟自然是恭维不断,但是人一飘,就显得少了自知之明,拿着钟谟当初的落魄说事,又对在场相识者吹嘘自己当年怎么看出钟谟的不凡,以及大方增食之恩...... 当年的落魄经历,钟谟素不以为耻辱,反常以自勉。不过,昔日的恩人拿着当年的往事情谊当谈资来吹嘘,或许并没有恶意,只是小市民的虚荣心在作祟,钟谟这心里仍旧生出了些异样情绪。 嘴上笑眯眯,大度容之,并连番表示感激之情。告辞之时,钟谟又留下了一块银锭,然后毫不留恋地带人离开了。 “尚书,那等庸贱小民,市侩粗鄙,毫无自知之明,竟敢那般无礼,与你攀谈。”跟着的随从,还忍不住对钟谟嘟囔道,语气里尽是鄙视之意。 钟谟倒是一副洒然之态:“你也说了,市井商贩,不知礼仪,我又何必计较。再者,当年我潦倒之时,他确实对我有恩,虽则只几个肉包,却大解我腹中饥饿,我也该承他一份恩情。若因为他多说了几句,我就怪罪于他,那我的心胸岂不太狭隘了......” 在南市内逛了近两个时辰,寻了处酒肆,喝了点小酒,临近黄昏,车夫小厮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带着精明的笑容:“官人,你要找的地方,小的给你找到了,也问了,确是张姓人家。京城大改,街坊里曲大都改了名字次号,若是一般人,可找不到,就是小的,也费了不少口舌......” 听其言,观其态,钟谟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朝着随从一支使:“你辛苦了,赏!” “小的谢赏!”车夫立刻眉开眼笑。 “带路!” “是!” 傍晚时分,光暗风冷,钟谟披上了一件外袍,出得南市,周遭的大户人家已然点亮了烛火,黑夜降临,万家灯火的点缀,使得偌大的东京城更显治世气象。 感受着城中景象,钟谟暗中决定,待在东京剩下的日子,他要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再认真走一遭,再写一篇《东京游记》。 当年寄居开封,他曾写了一份《东京见闻》,回到金陵后曾献与李璟,以其文辞之美,见闻之实,大加赞赏。后于金陵文人间传阅抄送,当时值淮南大败不久,整个唐廷都屈服于北汉的淫威之下,在汉廷影响益大的背景下,很多人都通过那份记闻来了解开封,了解大汉。 钟谟所寻的,自然是当年寄宿的张家,论及恩情,那才是钟谟所铭记的,容身之所,衣食保证。 东京的大修,对于普通市民的印象,着实不小,张家宅院,原本处于开封南端,接近城门,经过扩建之后,几乎处于城市中央了。 “大变样了啊!”站在安静的宅门前,钟谟不由感慨道。 宅院仍是普通小院,只是显然经过翻修,门户设计与整条街道的民宅都保持着统一,钟谟知道,那时官府的要求。不过,能够感觉得到,张家的日子,应该还算不错。 仆人上前叫门,没有等候片刻,宅门大开,探出半个身子,是个少年,面带稚气,打量着钟谟几人,有些好奇:“你们是谁?” “你是张光耀!”钟谟上前几步,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是啊!你是何人?” “光耀,多年不见,不认识老夫了吗?”钟谟微笑道。 张家子名达,光耀,还是当初南归前,钟谟给他取的字。少年闻言一奇,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钟谟的相貌,面色大喜:“你是钟先生?” 话虽是疑问,但语气十分肯定,说着便扭头朝里喊道:“爹!娘!张先生回来了!” 吼了几嗓子,大开宅门,直接在门侧朝着钟谟跪倒,在钟谟愣神间,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这副大礼,恭敬相待,让钟谟十分感慨。当即扶起他,说不必行此大礼,少年则认真地答道,当以师礼相待。 当年,作为老师,教过张家兄妹一段时间,临走前,又给他留下了一本《论语》,并叮嘱他好好学习。 钟谟的到来,让寂静的张家小院热闹起来,张氏夫妇听到动静,一起迎了出来。钟谟当即命人将采办的礼物奉上,随机观察着那夫妇。 张老汉又苍老了许多,但不算雄壮的身躯,看起来还是那般结实,对钟谟很恭敬,还是讷于言的朴实形象。张妻与当年比起来,样貌也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种民间壮妇,只是发间白丝多了不少。 宅院里边,显然翻新过,厨房、鸡笼还是老位置,屋舍也还是那几个间,井上加了个轱辘,边上的老树依旧斜立,在暮色中影影绰绰的。见此景象,钟谟也不免触景生情。 因为钟谟的拜访,特地加了三支崭新的蜡烛,将屋内照得亮堂了许多。 “早知钟先生上门,我们定然准备些好吃食,怠慢了先生,还请见谅!”作为一家之主,张老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正值饭时,桌上摆着饭菜,不过显然是中午吃剩下的。张老汉当即对其妻吩咐道:“把家里的肉拿出来,再做几样菜!” “好!先生稍待!”张妻应道。 “不必了大嫂!”钟谟却止住了她,笑道:“当初落魄之时,一顿饱饭依然足矣。兄长家食,钟某如今仍旧吃得!烦劳添双碗筷即可!” “这怎么行?先生既是贵人,又是恩客,我们怎么能拿这些剩饭剩菜招待你!”站在旁边的少年张达说道。 钟谟身份如何,张家人了解虽然不算深入,但也知其不凡。如今,光看其穿着,以及在门前侍候的仆人,就知道其境况如何了。是以,这言行举止之间,明显陪着小心,也不敢放肆,但那热情却也是真的。 在钟谟的坚持下,张家人无奈,张老汉又让老妻把家里储着的一坛酒拿出来,钟谟这倒没有拒绝。钟谟先夹了一筷剩菜,刨了两口剩饭,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张家人这才有种释然的感觉。妻、子要站着,也被钟谟叫着同桌进食。 落座,吃着菜,喝着酒,一番寒暄是免不了的。 “家里似乎少了个人呐!你家小娘呢?”钟谟问道。 张妻说道:“去年就嫁人了!” “哦?想来应该是良配,朴实人家!”钟谟笑道。 张老汉答道:“本来应该是今年成婚的,不过对方父亲是一名禁军什长,要跟着去川蜀打仗。先生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未免遗憾,这才紧急将儿女的婚事先办了!” 注意到张老汉的左手,少了两根指头,不由问其原因。张妻叹了口气,说:“前年在肉行,遇到斗殴的,一个不慎,把手指切了!” 张老汉下意识地把左手要藏起来,钟谟问:“那你如今作何营生?” 笑了笑,张老汉道:“在街里谋了个更夫的差事,夜路虽然走得多些,但乐得自在!” 微微颔首,钟谟目光四移,叹息道:“张兄,恕我冒昧一问,当年我离开前,曾以银钱相赠,何以如今,仍是这般粗衣简食,甘于清贫!” 当年,刘承祐赏了钟谟百两银钱,他强硬地给了张家人一半。五十两银钱,在大汉的购买力可是惊人的,即便是在东京。以张家人的俭朴,纵不能常年大鱼大肉,但改善衣食,活得滋润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闻问,张达主动应道:“先生给的钱,大部分都拿来供我读书了!后来官府下令翻新屋宅,重修门墙也花了些。去年小娘出嫁,置办了些嫁妆......” 说着,张达起身,郑重地对钟谟道:“先生对我家的大恩,此生铭记。将来,我必以十倍酬之!” 听其言,钟谟洒然一笑,摇头道:“你们一家对我的恩德,才是我该永远铭记的!” “你书读得如何?”钟谟突然问。 “先生所授《千字文》及《论语》,如今已能通背!”张达谦笑道。 “有时间,那我可要考校考校你!”钟谟摸了摸胡须,说:“将来有何打算?” “妹夫一家给我谋了个县刀笔吏的职位,我拒绝了!”张达应道:“我想等学有所成,参加科举!” “有志气......”钟谟哈哈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5章 蜀定,凯旋 季春的东京,万花烂漫,牡丹芍药盛开,春花的芬芳隐隐弥漫全城。近两月以来,汉帝以及朝廷的工作重心,仍在川蜀三道安治上。 大批行政、监察官吏从中央及地方调入蜀中,广布政制。蜀民的外迁,持续进行中,到三月为至,已有蜀士人、贫民户迁入湖南。参与了叛乱的蜀地方豪强、俘虏,也随同北调的军队,向西北地区迁徙,落实移民实边的政令,主要以陇西地区的渗透为主。 按照政事堂的计划,将北迁蜀民二十万,以裹乱的叛贼俘虏为主,辅以一部分贫苦农民,再加上原蜀卒。待到计划完成,别的不说,大汉朝廷对川蜀的统治隐患,将大幅度减小。 北迁之民,一律实行半军事化组织管理,均田垦殖,筑堡团聚,不设乡村,以百户为团,从属于遍地各军使,置耆长三员管理,基本由平蜀的有功低级军官担任。 仔细想想,这似乎又子开历史的“倒车”,如此安排,等于变相了给了军使们一定的行政权力。但是,边地情况复杂,想要加强对那薄弱地区的掌控,不得不因地因情而制宜权变。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刘承佑对于许多统治制度的认识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就唐朝那为人所诟病的藩镇节度制度来讲,设立之初,初衷绝对是好的,便于遍地的管理,军政命令的通达,只是缺少了制衡、监察,并逐渐失控,以导致遗祸无穷。 刘承佑对于西北故地的野心与欲望,已经可以用昭然若揭来形容了,而如欲开拓西进,收复故土,巩固边地,对于西陲州县的军政,他就不得不松一松束缚。 把边州像腹地州县那样搞,同样会出问题的,另一个时空的大宋在时刻警醒着刘承佑。而为了减小抑或压制隐患,他能做的,只能在监察以及财税上多费心思了。 事实上,只要朝廷权威足够,拥有着强大的实力,一切都不是问题。然只要皇帝昏庸了,朝政混乱了,没有藩镇之祸,边军之害,也会有其他乱事。 是故,刘承佑并不怕开“倒车”。 时间是最好的镇定剂,经过了长达半年的了波折,朝廷对蜀地的统治,可以说基本稳固了。二月的时候,以全师雄、王中孚、句中正为代表的一干蜀国旧僚来到京城,刘承佑亲自接见他们,这些都是有一定名望及治才的人,得到刘承佑褒奖,后迅速遣归川蜀三道,任道州大吏。治蜀,仍需蜀中人才的帮助。 包括当年在汉军进取汉中时,在西县被俘的蜀军主帅李廷珪,也被刘承佑记起。此君当年兵败之时,持剑悬而不决,终未能狠下心自刎,竟成一时笑柄。不过自古艰难唯一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作为统领蜀国大军北抗大汉多时的主帅,被押赴东京后,倒也没有受到折辱。刘承佑了解过此人,实则不算庸碌,官声也还不算不错,比起成都一干奢侈享受的官僚勋贵,可算一股清流。 似降将韩继勋,在蜀连战连败,在汉则屡建战功,是故,不能片面地去看一个人的才干如何。李廷珪亦然,通盘其在北面抵御汉军的表现,除了王昭远的一些遥控指挥外,他所做的对敌决策,并没有太多疏漏。但是,很多时候,正确也只是相对正确,大势所趋,不论如何挣扎,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当年受到刘承佑接见时,李廷珪的态度还算恭顺,但当刘承佑问他愿不愿意为大汉效力之时,沉默以对。后来回道,孟氏父子对他有恩,他率大军丧师失地,不能死节,已是惭愧无地,岂敢再受大汉俸禄。 对其回答,刘承佑呵呵一笑,却也没有为难他,赏了他一些钱帛,让他在东京住下,不许离开开封范围。到去岁汉师灭蜀,孟昶投降,举族来归,刘承佑又接见李廷珪,这下,都不加多言,此人便主动识趣地表示愿意为大汉效力,刘承佑即以他知渝州府。 另外一人,就是王昭远了,对于这个“大名鼎鼎”蜀中小诸葛,在押赴东京后,刘承佑抱有极大的兴趣接见他,并与他重新推演汉军平蜀之役。 这王昭远也算是一妙人,还真有些不服气,一直觉得自己非战之罪,在刘承佑面前也能放得开,谈其兵略,也是滔滔不绝。 接触下来就发现了,这王昭远果非凡人,对国家战略、军事战术、用兵之法,说得是头头是道,理论知识十分深厚扎实。然而问题就是,太过于想当然,很多事情,都是不察细况,就凭着主观想象,张口便来。总得来说,理论与实际,严重脱节,太夸夸而谈。 综合王昭远在利州的指挥表现,再从他的角度听他描述,可以发现,他的很多判断与决定,都有他的理由,并且挺有说服力,只是战场形势的变化,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以致他做什么,错什么。 战机瞬息万变,于将帅而言,对于战场形势的判断与对战机的捕捉能力,比那些记在书册上的兵法要重要的多。名将都是历练出来的,王昭远一无治军威望,二无作战经验,凡事自我自负,哪里能是身经百战的汉军将帅们的对手。 不过,平心而论,王昭远也能算得上是一人才,以当下之时代,这天下,有多少人可以就军国战略,侃侃而谈,并自圆其说,即便脱离实际,也分属难得了。 刘承佑兴致**,有种变废为宝的冲动,干脆将他留在了崇政殿,参赞军务。听听他高谈阔论,纸上谈兵,嘴上治国,他也会,偶尔还能碰撞出些思想的火花...... 就在这几月间,王昭远已向刘承佑进献了《平南策》、《平辽策》、《西北战略条奏》三篇,都是立足天下,纵观全局,其中不乏可取之处。 拿他的《平辽策》来讲,王昭远建议,发展骑兵,加强汉军的机动能力,多备弓弩,勤练方阵,提升汉军对抗骑兵的能力,还有遣使联络分化塞外部族,联合高丽等一系列想法。 不过,刘承佑只是问起具体如何分化,该联络那些部族等具体执行问题的时候,王昭远讷口了。还有契丹军政制度,兵力布防,部族分布,实力强弱,矛盾关系,这些情况,王昭远也是一概不知。 当然,一盆冷水并没有打击到王昭远的热情,他开始去收集信息,研究、了解辽国的具体情况,并请命出使辽国,对此,刘承佑表示鼓励,并大开方便之门,没准,将来大汉能多一位对辽事务专家呢? ...... 季春中旬,在蜀地征战、镇守、平乱近八个月的汉军,终告凯旋,班师回朝,在主帅向训的率领下,回到东京。进京的军队,除了禁军之外,都是平蜀的有功将士,包括关中籍的西南大军在内共计两万余人。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入过京城的。 刘承佑下诏,为归来的得胜之师,举行了一场入城仪式,宰相范质率众相迎,以表重视,东京百姓,争相往视,观者如堵。 而随着平蜀将帅及大军的回归,一道议题也提上了日程,那便是对平蜀将士的功过赏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6章 接风洗尘 “陛下切莫如此,臣岂敢当!” 万岁殿内,设一御宴,公卿大臣俱在,平蜀将帅觐见,当着众臣的面,刘承佑亲自给向训解去征袍,执其手,引其入座。 面对天子这番纡尊降贵的盛情优荣,向训不免心潮起伏,感激的同时,也难免惶然,连道不敢,不过都被刘承佑和风细雨地化解了。 皇帝对于向训的礼遇,在场的文武,多有艳羡,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基本都认为,天子既做此姿态,作为平蜀的主帅,向训也就当得起。 至于其他的高级将领,也与感荣焉,皇帝如此礼待主帅,那说明对他们的功绩是认可的,那他们在蜀地的行为,也就好说了,可以放心了。 “朕坐居北极,而全取川蜀,此皆星民与将帅之功,今凯旋还京,朕自当亲侍戎甲,以表感激!”刘承佑对盛情难却的向训笑道,以作宽慰。 向训很会说话道:“此皆仰仗陛下天威,朝中诸贤支持,将士齐心,乃有其功,若以诸般荣誉,加于我身,臣不敢当之!” 听其言,在场的文武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刘承佑也不禁哈哈大笑,指着向训对周围道:“何为将帅之英?向星民就是!” “诸卿,朕提议,君臣举杯,敬百战平蜀归来的功臣们!”众人落座后,刘承佑拿起杯子,大声道。 “是!” “谢陛下!” 南征的高级将领们,高怀德、赵匡胤、王全斌、王仁赡、李彦、崔彦进、张永德、郭进等人俱在,对于这些大汉朝的中坚将帅,刘承佑自然也不吝赞赏,亲自敬酒。 向训以下第一人,就是赵匡胤,经过平蜀一战,赵匡胤的气势更加强大了。但在刘承佑面前,还是收敛着,一举一动都偷着股“忠臣良将,国之英才”的气质。 刘承佑的语气倒是十分感慨,动情地道::“卿调度有方,指挥若素,东路大军,连破敌垒,如摧朽木,长驱直入,急抵成都,有如天兵,迫孟氏投诚。全下川蜀,卿有大功。 悖逆之徒谋叛,不臣之贼作乱,都率兵马,忍寒冒风,戡乱除恶,还民安治,卿有力焉。” “陛下过誉了,平蜀戡乱,皆是陛下长鞭所向,公卿运筹,向公总调,将士用命,臣只为本分职守,焉敢厚颜以承功勋!”赵匡胤的情商,显然也不下于向训,面对皇帝盛赞,也不敢当之。 不知觉间,大汉的帅们,似乎都变得谦恭有礼,居功而不自傲,知进退,识时务。 这样的情况,刘承佑自然是满意的,不过对赵匡胤,语气依旧沉重,甚至双手持杯对饮,然后严肃道:“朕心怀愧者,乃赵广阳公辞世之时,卿犹在蜀平乱,未能让你见得终颜……” 事实上,这个时代,对于当官为将的人而言,因公事而远离父母,不能送终,乃是很寻常的事,许多人都是死后而奉孝致哀守丧。 就如当初的景范公,老父死,方泣泪辞官,匆匆东返,料理后事。 但此时,刘承佑以赵弘殷之死来表示愧疚之情,好像多对不住赵匡胤的样子,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施恩彰德。 而赵匡胤闻之,也是面带动容,双目微红。赵弘殷对赵匡胤成长的影响很大,他与父亲之间的感情也十分深厚,皇帝这样的态度,自然令他感动。 只见他一口饮尽,而后拜倒,比起方才的套话,明显真诚许多,道:“臣父子二人,深享君遇,饱受国恩,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卿请起!”刘承佑十分感动地,亲自把他扶起。 虽然有几分真情在,但刘承佑与赵匡胤之间的交流,作秀的嫌疑也确实大。刘承佑出招,而赵匡胤这对手戏也接得恰当,大飙演技。 剩下来的将领,虽不如赵匡胤这边“情深”,也都受到了刘承佑亲自敬酒谈话,给足了尊重,类似的事情,刘承佑经常做,早就驾轻就熟。 一场由天子亲自主持的接风宴,在君臣相谊的气氛结束,既然有接风,那便有洗尘。琼林苑中,是有皇家浴池的,刘承佑偶尔也会去洗个鸳鸯浴什么的。御宴结束后,刘承佑特赐浴汤,给他们解伐洗疲,每个人还赐了一名美貌宫娥侍候,可以领回家的那种。 汉宫之中的美女资源,还是很丰厚的。这些年来,宫中宦官、宫娥的人员配置,一直在缓慢增加,到乾佑十年为止,也不过五百余人。增长的人中,大多是诸方势力所献。 不过,在这十一年,宫中人员直接暴涨,主要是灭蜀之后,战利太丰富了。蜀宫的美人宦官,有很大一部分的人经过审查之后,北迁汉宫,成为汉帝的私有物品。 尤其是孟昶搜集的那些花蕊小娘子,基本都被刘承佑笑纳了。哼哼,他收的美人,何止徐、李二妃..... 当然,这些人中,绝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得到皇帝的宠幸。而对这些美人们而言,作为礼物,赏赐给将领抑或大臣,也未必不是好事,出宫入高门,一个妾的地位总归是少不了的,至少不用为奴为婢了。 对于皇帝的厚待,一干将帅武将,当然是感恩戴德地笑纳了,包括向训、赵匡胤,他们也没有拒绝美人之赏。 不过,一众人中,只有向训被刘承佑单独留下,并在内寝叙话。 镶玉带画的屏风后边,一方宽大的御榻上,刘承佑趴在一边,向训趴在另外一边,都光着膀子,身边是两名面貌乖巧并且手艺娴熟的宫娥蹲跪着,给他们按摩。 “星民,你去西南统兵经略,有快六年了!”刘承佑闭着眼睛,享受着纤纤玉手在腰背肩膀上的活动,嘴里说道。 “陛下记性真好,老臣是乾佑五年,陛下南征凯旋后,奉命前往凤翔就任的,应该有70个月了!”向训的应道。 “你的记性也不差啊!”刘承佑笑了笑:“诶,你怎么也学起范、魏他们,称起老臣来了?” “臣也将知天命了,年岁确实不小了,此番奉诏平蜀,自感责任重大,如负千钧,时有力不从心之感!”向训的话里,隐约偷着股暮气,声音也显得苍老。 刘承佑也跟着叹了口气:“一去西南五六年,戎马倥偬,百事亲劳,辛苦你了!” “陛下与臣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机会,老臣感激尚且不及,何来言苦!”向训道。 “以星民之才干、志趣、豪情,合该留名于史册,流芳百世!”刘承佑说。 “老臣可不敢当此隆誉!”向训谦虚道。 刘承佑摆动了一下手,故作恼怒道:“不要‘老臣’、‘老臣’地自称,你向星民还不到47岁,正值盛年,何以言老。平蜀只是个开始,你是大汉柱国才,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很多!” 显然,刘承佑听出向训话里自菲之意。 沉默了一下,向训道:“臣确实是老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7章 同榻卧谈 听其言,刘承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好奇地问道:“作为大军统帅,率师破国,虏其君主,遂成功业,你向星民也是威名远播,怎么如今,却自我菲薄,轻言言老?” “不瞒陛下,此次平蜀,破窄拔关,死伤无数,臣观尸横遍野,血染长空,心中竟有不忍。可见,人之迟暮,心也软了......”向训回应道。 “这可不像一个杀人无数的将帅口中说出的话!”刘承祐睁开眼,偏头看着向训,转变话题,以一种感怀的语气道:“朕还记得天福十二年,石晋沦亡,华夏天倾,胡虏肆虐,你孤身投效晋阳,那时是何等的英姿倜傥,慷慨豪情!” 向训也看向皇帝,追忆起当年往事,表情终于不那么“死气沉沉”的了,脸上也有所动容,苦笑道:“臣素来心高气傲,自负豪杰,然年近四旬,仍旧庸庸碌碌。当年北上晋阳,脾性犹然不改,在先帝面前大放厥词,妄谈天下大势。 若不是陛下不以臣鄙,收入帐下,出入亲从,寄以腹心,臣只怕仍飘零于江湖,何谈今日之荣誉与功绩......” “你这又是在恭维朕啊!”刘承祐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不过,以你向星民的才干,早晚能遇伯乐,富贵加身,朕只是适逢其时罢了!” “朕以小恩待你,你却以十倍功业报朕,这样算下来,朕可是赚了,而且是大赚!”刘承祐的嘴角洋溢着笑容:“从河东出来的这些年,我们制敌,攻辽,平乱,削藩,削平诸国,渐至统一,这其中,功劳簿上,得重重书你向星民一笔!” “陛下谬赞了!”向训则是认真地说道:“东出十二载,天下换新颜。当年高祖开国,臣随陛下东出,却也没有想过,区区十二年,国家已将复归一统。天下大乱八十载,藩镇割据,诸国并立,涌现了多少英雄豪杰,乱世枭雄,然唯有陛下才是那真正扫平诸方,革兴旧弊,创万世基业的雄才!” 向训就秉持着一点原则,不断恭维,说好话。但是,又并不让刘承祐觉得谄媚,毕竟是深度参与这十二载春秋的大变革,感触很深,自然也显得情真意切。 不过,刘承祐的心情,也越发复杂了。慢慢地撑起身体,手指一抬,吩咐宫娥退下。衣衫单薄的美娇娘柔柔离开御榻,鞠腰离开,榻上只剩下君臣二人,向训也坐了起来。 刘承祐看着向训,平静的目光让他不敢对视,语气变得严重:“朕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也知道什么让你如此拘束小心。大概是朕,刚愎?多疑?凉薄?让你感到害怕了?” 听皇帝这么说,向训哪里还敢端什么架子,直接就跪倒在榻上,严肃道:“陛下此言,令臣惶恐,臣万不敢有此欺君想法啊!” 见状,刘承祐情绪似乎也变得有些激动,一手挥舞,唾沫横飞:“朕告诉你,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朝中的那些流言,朕全当那是屁话,朕若是不信任你,何以将西南大军付于你手六年?对有功之臣,朕绝不妄加猜忌。 你我君臣相识相知十二载,朕自觉推心置腹。今也不妨再坦诚些,你也不必害怕功高震主,朕虽非开国之君,却是创业之主,自认还能弹压一切!” 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向训感到心悸的同时,也明白,不当再作此前状,否则真要引得天怒了。揖手再拜,以头触之,用臣服的姿态,敬佩的语气道:“陛下恩威如山海,臣唯有稽首拜从!” 伸出一只手,将他搀起,刘承祐轻吁了口气,说道:“现在就你我君臣,就不必拘这些俗礼了,显得生分!” “谢陛下!” 事实上,在向训坐领西南大军的六年中,朝中并不少流言,当年奉命去整编关中兵马,集其精锐,以备伐蜀,可以说,西南汉军是向训一手组建的。 伐蜀之前,一切都还算平衡,但是取得灭蜀的成绩后,变流言飞起了。刘承祐这个皇帝还稳坐钓鱼台,朝廷的御史言官们却忍不住了,屡屡上表,让刘承祐将向训召回。 毕竟,向训手握数万精兵,又收降十万蜀卒,再加川蜀的地理的特殊性,虽然有些现实条件被刻意忽视了,但表面看来,那时的向训,真的很“危险”。 谈远的有钟会之事,近者可鉴孟知祥,朝臣们怎能不多想。尤其在,蜀乱的消息正式通报后,那些不明细由的朝臣们更加激动了,就差直接质疑向训的忠诚,说他有不臣之心了。 对于那些甚嚣尘上的言论,向训岂能没有耳闻,虽然是大军统帅,杀伐果断,但也会怕会担心。这些年,随着大汉的不断强盛,统一的进程在加快,人心民气在凝聚,将校们对于皇权的敬畏感也在提升。 近两年来,军中仍旧不乏骄兵悍将,或许仍有肆意妄为的人,但却不敢触犯皇威。向训也是凡人凡将,素有谋断,心中产生忧患意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因为对皇帝有所了解,也耳闻目染这些年大汉上层的人员变动,权力变迁,所以此刻,即便刘承祐一番坦诚开怀言,他也不敢完全当真。 考虑了一会儿,向训也以一种坦然的态度对刘承祐道:“陛下视臣为股肱,臣感激涕零。然臣这些年在西南统军,远离家人,不识亲戚,及平蜀功成,已是身心俱疲。而今所求者,唯作休息,放松愉情,还望陛下体谅成全!” “将帅之才,正值盛年,岂能就这般马放南山。”听其言,洒然笑道,不过又补了一句:“此事容后再说!” 翻身躺下,脑袋枕在双手上,刘承祐说道:“此次平蜀,打得不错,不负多年准备,尽取两百州县,可谓开国以来,第一功绩!” 向训现在就怕皇帝夸他,闻言,表情凝重地道:“臣正欲向陛下请罪,蜀地得而复乱,实乃臣御下不力,处置不当,未能正确贯彻陛下意志,以致生叛。贼寇陡生,又未及时反应,致使祸延百日,蜀中重创。士卒疲敝尚且不说,蜀民因此而多死者,逾十万之众啊!臣每思之,都觉大意失职啊!” “你心里不必有所负担!”听其言,刘承祐却是摆摆手,很大气的道:“朕说心里话,蜀中之叛,根由在我,与卿无关。再者,这么乱上一场,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那些心怀叵测的叛贼,不都跳出来了,为我们一举扫空? 到大军进成都为止,还不到四十日,进军太过顺利,灭蜀太过容易。让朕想起了隋灭南陈之故事,虽然情势不同,却异曲同工,得而复叛,还不如乱上一场!不乱不足以知其弊,如今蜀中士民当知朝廷威严了吧,即便打烂了蜀中,也便于朝廷重新收拾......” 皇帝的话有些无情,哪有半点爱民之意,野心勃勃,明显只在意他的统治。至于死伤个十几万人,算得了什么? 而向训,别看他一副“心慈手软”、忧此忌彼的表现,但打心里,并没有那么怜悯,只是做出那等表现罢了,率师伐国,杀伤无数,心可硬着。而对于刘承祐的话,实则也是认可的,当即赞誉皇帝的雄姿大略。 “此番伐蜀,朝廷叙功策勋,星民以为,何人堪当第一?”刘承祐又问道。 向训:“臣为主帅,不便妄议!” “既为主帅,就该当为麾下进言请功。如果你都不开口,朝中有谁能定之?”刘承祐反问。 闻言,向训沉吟良久,认真地道:“自入蜀及戡乱,综论功勋,当以赵匡胤为第一!” “嗯......”轻轻地应了声,刘承祐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旋即吩咐道:“凯旋之师,有不少西南将士,朕都没见过。安排一下,明日朕就在琼林苑进行检阅!” “那将士们,必当喜笑而慕天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8章 祭拜 三月的开封,草木疯长,山花烂漫,万物灿烂,一派生机勃勃之像。开封周郊,坡冈林野间,春游踏青的身影已算密集了。 草长莺飞,蔚蓝的天空下,大量的风筝高低层飞,仿佛寄托着线端一头执线人的心思,昂扬向上,遨游天际。 道途间,赵匡胤骑在马上,目光也被几只高飞的纸鸢所吸引。当然,赵匡胤出开封,并不是为了郊游,而是去祭奠自己的父亲赵弘殷。 还朝业已三日,觐见述职,参加检阅,配合枢密、兵部公务,一直到如今,方才有得空暇。身后只跟着一辆马车,一架板车,载着其母弟妻子,装着烛纸等祭品,只有三名家丁相随。 说起来,从赵弘殷到赵匡胤也算多子多福了,但是似乎在走霉运,所生子女,半数夭亡,导致赵家的香火,看起来并不那么旺盛。 经过十年的发展,赵家也是大汉朝的高级勋贵了,然而,赵弘殷一死,声势立刻就弱了下来,虽然还有赵匡胤这根越来越粗的顶梁柱支撑,仍不免给人一种下滑的感觉。 不过,相较于吃瓜群众地好奇非议,赵匡胤始终表现得沉淡如常,他的城府,也越来越深。 赵弘殷的坟墓,在开封东南的雍丘县内,靠近一个叫西平的村子,所选当然是风水宝地。走了半日多的时间,方才达到目的地。 相比于许多日渐享受堕落的贵族,赵家算是十分低调的,平日里虽未刻求简朴,但也从未铺张浪费,任何事情,都显得“普普通通”的。 包括赵弘殷的丧葬也一样,基本看不出什么奢欲。赵匡胤带着一家人到达,除了坐落山首的老父新墓外,最引其注意的,还得属墓边不远的一座茅屋。 大概是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从中快步走出了一名儒衣素服的青年,正是“赵二”。 原本,以赵弘殷留下的福荫,赵匡义可以接受赏赐,入宫当值的,从此以勋贵子弟的身份,正式步入仕途。 不过,有些出人意料的,赵匡义选择了上表请辞,说要依礼制,给其父守孝三年。这自然就引起了刘承佑的注意,稍加思索,同意了,人家要尽孝,他也不便拒绝。当然,还在于如今的赵匡义在大汉,只是个无名小卒,换个要职重臣,估计降制夺情了。 其后,赵匡义就在乃父墓旁,结庐而居,守墓扫陵,读书习武,简衣朴食,悉由西平村提供。三两月下来,赵家三郎孝顺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对于弟弟的表现,赵匡胤显然很是赞许,兄弟相见,自是一番用力拥抱。不过,还是先拜见了随来的母亲杜氏,方才叙话。 “二哥,前两日便听闻你回京,终于等到你来祭拜父亲了!”赵匡义守墓,并非不闻窗外事。 “先祭拜父亲!”拍了拍赵匡义肩膀,赵匡胤说道。 焚香、烧纸、叩拜,陈述衷情,赵匡胤也是刚强硬汉,但此情此景,也不免潸然泪下,号啕痛哭。就如刘承佑所关心的那样,对于未能见到赵弘殷最后一面,侍榻送终,赵匡胤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因国事之故,谈不上后悔,但心中确是充满遗憾。 祭拜结束,抹干净眼泪,交代了一下,赵匡胤叫上赵匡义,两人到他的草庐内坐下。赵弘殷既去,赵家基本就靠已长成的两兄弟撑着了,当然,当家做主的还是属赵匡胤了。 草庐计两间,一室一厅,十分简陋,也就配备着基本的生活用品。赵匡义怎么也是贵家公子,母亲杜氏管教甚严,但也算养尊处优,能够甘守如此清简,也算难得了。倘若真能坚守保持三年,行为如一,那也真是个人物了。 “匡义,我回京就听说了你的事迹!”观察赵匡义,见他的状态并没有装模作样,赵匡胤说道:“你能有这份孝心,为兄很感动,父亲在天之灵,也当欣慰!” “二哥征战在外,我这也是为我们兄弟尽父孝!”赵匡义应道。 “此间清贫如此,倒也难为你了!”赵匡胤说。 赵匡义则认真地答道:“此地僻静,风光甚好,远离东京浮华,既能侍奉父亲,还能读书养性,一举两得!” “好!”赵匡胤形容舒展,点了点头,很是感慨:“你素聪颖,心怀孝仁,将来必为栋梁之才。” 被兄长这么一夸,赵匡义也不由露出了开怀的表情。 “二哥,此番平蜀的经过,在东京广为流传,多有传奇,你总一路大军,经历必然精彩,可否给我说说?”二人聊了聊天,赵匡义突然兴冲冲地问。 见状,赵匡胤说:“宣慰司那边,应该宣传得很清楚了!” 赵匡义则道:“宣慰司的文士们编写的故事文稿,固然精彩,但我总觉得失其实。我想,还是二哥你的亲身经历,领军指挥过程,更值得倾听!” 对于赵二所请,赵匡胤点头允之,道:“不过也不用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待在此处,陪陪父亲!” 当夜,赵匡胤把家人安排在附近的西平村落宿,自己则与赵匡义待在茅庐里,两兄弟同榻同被,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白日尚且还好,然到夜间之时,孤墓之旁,单庐一座,周遭十里而无人烟,林荫之中偶尔还能响起几声分不清什么品类的兽鸣。 体验了一番环境,赵匡胤对这个弟弟,更加满意了。 接下来的时间,赵匡胤基本就待在草庐,与赵匡义一起守墓。不过,三日后,来了几个人,以党进为首,带着香烛并酒肉。 “都帅!” “班师还朝,我东路主将的职位已撤,这都帅的称呼可不敢当了!”赵匡胤摆摆手。 “都虞侯!”听他这么说,党进等人立刻改口。赵匡胤身上,还挂着殿前都虞侯的军职。 来的,都是赵匡胤的旧部。虽然刘承佑一直在加强军队的制度建设,加强掌控,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军队之中仍是派系林立,不可避免的,这么多年下来,赵匡胤也成了一方小派头。再加上赵弘殷的人脉资源,已经足以造成一定的影响。 对于这些情况,刘承佑实则也清楚,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那么忌惮了。这么多年的整饬、分权、制衡,大的山头基本都被削平了,再没有能够做好一呼百应的将帅了,军队已进入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刘承佑需要做的,只是维持这种平衡。 赵匡胤是属于在禁军中逐渐崛起的,其中有刘承佑的扶持。有趣的是,早年之时,刘承佑因为黄旗加身而对郭威屡加猜忌戒备,如今对将“黄袍加身”发扬光大的赵匡胤,却又多加扶持,似无戒心,这其中的变化,还是值得思考的。 “你们来此作甚?”看着齐聚的部下,有三人都是随他入蜀作战的。 党进笑道:“听闻都虞侯前来祭拜,广阳公既是都虞侯的父亲,也是军中前辈,我等也该来吊祭一番,以表敬意!” 看了看齐齐整整的一干人,赵匡胤心中暗叹,太招摇了啊。不过,人家一番盛情,也不好弗其好意,郑重地抱拳作揖,赵匡胤道:“我代家父,谢过诸位兄弟好意了!” 祭拜结束后,一干人在赵匡义的茅庐前,席地而坐,烤肉饮酒。党进直接开口,语气里透着幸灾乐祸:“都虞侯,你在此守墓,或许不知,这几日,东京可热闹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9章 东京风波,向帅自首 看着党进那眉飞色舞的表现,神情稍凝,一时没有接话,边上的赵匡义忍不住发问了:“党将军,东京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党进笑应道:“还是西南军的那些人,没有进过京城,这初来乍到,就像乡下人进城,没一点见识。自以为平蜀立了大功,又受到天子赞誉,这些日子,在东京城内纵情享受,乃至寻衅滋事,侵扰商民。朝中和民间,对此多有非议......” “这等败坏军纪,肆意无忌的行为,枢密、统军就没有严肃约束?”赵匡胤开口了。 “那是自然!”党进说:“得知西南军的放肆,枢密院降制,将打架斗殴及侵害百姓的50多名军官士兵,全部杀头了。剩下的人,都被勒令还营,不许再外出,进入市井。所有的统兵的将领,都受到了责备,如今西南那帮人,可是狼狈不堪,丢人丢面,嚣张不起来了。” 党进说着,就忍不住直乐,别人倒霉,他在这里幸灾乐祸,倒有种小人之状。不过,赵匡胤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态,这是个直肠子,什么想法情绪基本都表露在外在。 究其原因,还在于党进在成都受“委屈”了,北、东两路大军,即便有赵匡胤的退让,向训的约束,底下的将军与士卒之间,也难免有冲突。 你的功劳大,我的功劳也不小,你进军辛苦,我进军也不不容易。各种争端就在论功比劳中产生,当然,最主要的矛盾,还在于分赃不均。 不管如何,北路军势大,又有向训做靠山,自然处处压制着东路军了,而北路军的主要构成,就是西南军队,如今他们倒了霉,党进自然乐不可支。 “部下兵士,可曾约束好?”赵匡胤关心道。 “都虞侯放心!”党进这粗汉竟然露出了一副傲娇的表情,说道:“我们岂能和那些匹夫一样?不会去触律犯法的!” “方才所讲,都是小事!”党进兴致更盛,继续道。 “还有什么?”赵匡胤问。 “这几日朝廷一直在忙着核验战功、策勋赏赐的事宜。据闻,陛下与兵部的魏相认为,向公以下,以都虞侯功勋第一。其下诸将,因功递次。”党进笑呵呵的:“不过,王全斌与王仁赡那二人之间,起了争端,因王全斌排在王仁赡前面,王仁赡不服。 后二人同时聚宴宾客于同庆楼,两方人起了冲突,由谩骂及动手,闹得很大,几乎把酒楼给拆了。天子闻之大怒,亲自下令将二人拘拿了!” 伐蜀的北路军,虽以向训为主,但也分派别的。主要分为四类,一是由关中地方军队整合而成的,王仁赡、李彦是代表;二自然是中央禁军了,王全斌名声地位最高;三是蜀军降兵俘虏改编而成的怀威、怀德二军,何重建、韩继勋等将,素来比较低调;四则是高怀德、慕容承泰这样的将领,属于皇亲国戚。 虽分四类,但主要矛盾还在关中籍与禁军将士之间,也代表着中央与地方的矛盾。有竞争对比,并不是坏事,刘承祐也乐而见之。 然而,王全斌与王仁赡的冲突,却是闹大了,将军中的矛盾展现在外人面前,突破了底线,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恶劣影响。流程由怎能不怒,这才有将二将锁拿的命令。 听党进一番描述,在场的将校,都忍不住笑出声,一副吃瓜群众的表现。赵匡义也啧啧嘴,自信地评价道:“这闻名西南、战功赫赫的大将,争起功来,与寻常士卒也无异啊! 王全斌也是沙场宿将,颇有英名,怎么会在这等事情,如此不智?当年孙立与王彦升,王殷与韩通,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放肆!”听赵匡义侃侃而谈,赵匡胤却突然发怒,斥责道:“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如此托大,非议朝廷功勋大将,直呼其名?” 见兄长发怒,厉容慑人,赵匡义吓了一跳,迎着其目光,稍作思索,表情一紧,垂头低声道:“二哥教训得是,是我轻狂了!” 赵匡胤看向党进等人,手几乎点到他们鼻子上:“你们也不要笑,不要得意!同是伐蜀师旅,名声被败坏了,王将军他们倒楣了,我们又岂能讨得了好?” “还有,你们莫不以为,此番回朝,就是来受赏的?”看着众人,赵匡胤的目光显得格外锐利。 “二哥,你这是何意?”赵匡义说出来党进等人的疑惑。 拱手向开封方向,赵匡胤沉声道:“陛下前诏,做平蜀总结,赏功罚过!要知道,这赏功在前,罚过在后!” “罚过?莫不是因为蜀中乱事?”党进有些笑不出来了。 “所以,一定要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我看你们呐,张狂之色,也不加少!”赵匡胤道。 ...... 东京,皇城南衙,大理寺。 随着大汉法制的建设强化,作为大汉最高的司法审议机构,大理寺的权威与影响也在不断提升,如今,也是大汉众多衙署中排得上号的。 如今的大理寺卿,名叫崔周度,进士出身,在朝中当过御史、补阙,在外当过支使,性情刚烈,难容不法。曾经还做过昌黎郡王慕容彦超的判官,当时就因为慕容彦超在任上贪敛钱财,不恤百姓,而上奏弹劾过。 然后就入了刘承祐的眼,毕竟,不管哪个时代,不避皇亲,不畏权贵,都是十分难得的。从郓州调任大理寺,还不满两年,履职以来,兢兢业业,清理狱案,大大提高了大理寺处置案件的效率。 不过,眼下这崔寺卿却面对着一个让他为难的问题。看着站在大堂间的向训,崔周度犹豫几分,还是将堂案上记录的口供罪状拿起,起身走到向训面前,递给他:“向公,你看这样记录如何?” 向训接过,稍微浏览了一下,这是向训的“认罪状”,详细记载他的罪状,共列有八条。贪敛钱财;染指蜀宫美人;欺压蜀中官吏;纵兵掠民,致丧民心;平乱不及...... 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小罪。向训呢,是主动前来投案,让大理寺审理。一干寺僚,哪里敢接手,还是崔周度胆子大些,但此时,仍旧不免迟疑。毕竟,这可是平蜀的主帅,赏功尚且不及,怎能治罪,且不说他的罪是否属实,即便是真的,没有皇帝的首肯,谁能审他、判他。 而向训的行为,就更具迷惑性了。当然,开封近来的一些风波,崔周度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他并不愿多想,深思熟虑,还做好本职即可。 “很好,皆据实而记!”向训笑道,朝着他一伸手:“拿笔与印泥,我当签字画押!” 崔周度不敢怠慢,亲自侍奉。等签字画押后,向训轻笑着问道:“该将我下狱了!要不要带镣铐?” 闻问,崔周度不由苦笑道:“向公,就且莫为难下官了!” “朝廷的规矩,总不能打破,我也不能破例!”向训道。 崔周度心里的想法则是,你这直接上大理寺来,就不符合正常程序。嘴上吩咐着:“来人,将向公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很快,向训的认罪状上呈于皇帝御案,阅之,付之一笑。稍作考虑,做下批复,由三法司共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0章 赏功 向训自请其罪,天子诏命三法司共推之,消息盖一传出,满朝哗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难以想明白,这是在闹哪出,前者还是帅师灭国,立下赫赫战功的统帅,受天子纡尊降贵,万般尊崇。这才多少日,朝廷的正式封赏还未下达,怎么就出首自告,沦为罪人了?并且,条列罪状,都不是小罪。 这段时间,平蜀 《汉世祖》第180章 赏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1章 琼林苑内 琼明苑内,纸鸢高飞,一个比一个高,草野间的执线者,乃是大汉的皇子皇女们。 “昉哥哥,再高点!再高点!”边上,轻灵的欢笑声响起,却是汉大公主刘葭抓着四皇子刘昉的衣服,蹦蹦跳跳,一副激动的样子。 明明一张稚嫩的面庞,刘昉脸上却明显露出些无奈,一面牵着线,一面应道:“再高,纸鸢不坏,线也要断了!” “我不管,让我来!”刘葭明亮的眸子中,满是跃跃欲试。 “你!行吗?”刘昉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怀疑。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天之骄女,年纪虽小,但哥哥小视的目光让他十分不悦,昂着小脑袋,扯着刘昉的袖子,干脆道:“我来!” 见状,刘昉当即把手中的木柄放到刘葭手上,道:“抓好了!” “好!”刘葭雀跃地应了声。 然后刘昉手一松,伴着一阵惊呼,几岁的小丫头,显然受不了那力道,被风力带动着不由自主地上前,小腿急走,蹒跚不稳,很快就跌倒在地。 “哇”的一声,小公主嚎啕大哭起来,显然是摔疼了。后边,原本带着顽皮笑容的刘昉,立刻就慌了,赶忙上前。 另外一边,离得较近,作为长兄的刘煦见了,干脆地扔了掉手中的风筝,先行把刘葭扶起来,关心地问道:“摔到哪儿了?” 顺便还瞪了刘昉一下,刘昉则缩了下脖子,讪讪一笑。听着哥哥温柔的关怀声,刘葭哭得更欢了,声音倒是响亮。 刘晞也凑了上来,帮小丫头摘着头上、身上的草屑,刘煦则吹着她擦伤的小手。刘昉抓耳挠腮的,想了想,冲刘葭扮鬼脸逗妹妹。 在哥哥们的努力下,刘葭终于止住啼哭声,并且在刘昉的搞怪下破涕为笑,精致的小脸上,泪眼朦胧,水汪汪都,透着种狼狈的可爱态。 “纸鸢掉了!”指着坠落在金明池内的风筝,刘葭委屈地道。 “我去给你捞上来!”刘昉说道。 “我的给你!”作为二哥的刘旸也走了过来,将自己的风筝给刘葭,贴心地把木柄插入土地,刘晞顺手拿起一块石头,将之砸深砸实。 “四弟!” 刘煦突然高喊一声,却见刘昉真的跑到金明池的滩涂上,在那里踩着水,解去外袍,似乎真的要下水。 当然,不可能成功,被慕容承泰抓了回来,跟捉小鸡一般,拎到御前罚站。回到东京之后,因为在西南锻炼出来了,又有战功打底,还是皇亲,慕容承泰被调到御前宿卫,为下一次提拔任用打基础。 金明池畔,平整的草地上铺着几道地毯,上边搭着帐篷,设好席案,摆着美酒,瓜果,肉食,刘皇帝的后宫零零散散地聚在一块,叙话游戏。 季春之阳十分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刘承祐被一干美人环绕着,慵懒地侧躺着,很享受的样子。 几个孩子间的趣事,引人发笑,虎头虎脑的刘昉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听着折贤妃嗔怪的教训,这副场景只令人会心而笑。 “官家,他们兄妹之间,感情如此之好,甚是难得啊!”大符美眸中透着温慈,对刘承祐道。 刘承祐将刘葭抱在怀中,拿着那擦得通红的小手,怜爱地问道:“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和爹爹说,我教训他,替你出气!” 闻问,刘葭眨巴了几下眼睛,看了看刘昉,刘昉也听到了父亲的话,朝着小丫头挤眉弄眼的。咬了咬手指头,刘葭摇了摇脑袋,应道:“昉哥哥陪我玩,对我很好!” 两小儿之间的互动,刘承祐尽收眼底,不由莞尔。召来刘昉,在其屁股上拍了一下,说:“你还敢下水了?” 刘昉嘿嘿笑道:“儿听闻,爹爹身边的侍卫,都是上山伏虎、下海擒蛟的勇士。我以后就是这样的勇士,不过下一小池,何惧之有?” 闻之,刘承祐不由教训道:“志气可嘉,不过大言不惭,小小年纪,不要好高骛远……” “陛下!”内侍孙延希前来通报:“李相公与柴枢相求见!” 闻报,刘承祐立刻摆了摆手:“让二位相公稍候!” 朝皇后等人吩咐了句,刘承祐翻身上得御马,疾速朝苑殿驶去。这段时间刘承祐将国事政务全部撂给宰相们,自己带着一家人待在琼林苑内纳闲,每日就读读书,练练武,调调请,喝酒打猎,逍遥自在。 “陛下!”见一身劲服入内的刘承祐,李谷与柴荣赶忙起身拜见。 “免了!坐!”刘承祐形容轻松温和,说:“此间就我们君臣三人,不必拘此俗礼!” “谢陛下!” “不知陛下唤陈二人,有何吩咐?”李谷恭敬问道。 柴荣的爵职较高,但论资历威望,还是李谷更甚之。 看着二人,刘承祐微微一笑,探手在案上的奏章中翻了翻,拿出一封本章,交给二人:“王全斌给朕上了一封奏章,有些意思,给二位看看!” 观察了下皇帝的表情,李谷率先接过,翻开阅览。此疏乃王全斌上奏,请命率军讨伐大理,收复西南土地! 前番酬功,所有将帅都有策勋赏爵,唯独王全斌与王仁赡二人。当然,原因他们自个儿都心知肚明。 王全斌沙场宿将,素以忠正扬名,谈起他此前的事迹,基本都是正面形象。 此番平蜀,王全斌的战功并不低,晋个郡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然而,结果爵位没有晋升,还收到了处分,在川蜀奋战大半年,算下来反而亏了。 值得庆幸的,算是摆脱了牢狱之灾,并且在蜀中的收获还是实在的,皇帝并没有进一步的清算。这也就罢了,毕竟犯了忌,得认。 原本,王全斌是长了教训,准备蛰伏待机,求下次立功的机会,毕竟他年纪还不大,还能披挂上阵,为国建功。 最初,枢密拟以王全斌为剑南道都指挥使,坐镇成都,巡检西南。但是,自东京的事端过后,情况发生变化了,似乎准备另委他人。 得悉此事,王全斌坐不住了,苦思冥想,琢磨除了这么一条“讨伐大理”的奏章。 一是向皇帝表明自己渴望建功立业的志向,二嘛,若是皇帝同意了,领军南征,可就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了。至于讨伐大理的得失利弊与难度,则不是他考虑的,或者说他有意不去多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2章 征唐之议 “陛下有意出兵大理?”李谷抬眼看着刘承祐,面态沉稳,但似乎并不相信。 刘承祐答道:“开疆拓土,不世功业,或可期之!将帅有进取之心,朕亦颇慰!李卿以为如何?” 闻问,李谷稍微斟酌了一下,缓缓应道:“昔日征讨淮南,陛下整练水陆兵马,打造精械,积三载之粮,而后发师。收取荆湖,亦布局数年,屯粮二十万石。至于大军荡平川蜀,虽只半载,然蜀汉争锋,糜十载春秋,间探早布,前后发动十数万之众……” “看来李卿是持反对意见了?”刘承祐笑道。 李谷揖手:“孙子有云,”庙算多者胜,庙算少者不胜。今若仅以大将之言,匆忙兴师,失之操切,不足取也! 再者,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西南地区,山高林密,道路不同,夷情复杂,贸然兴兵,恐未得其利,已获其弊。 川蜀新下,西南道州,当以养民归治为先,不宜大动。敌情不明,后方欠安,实不宜大动干戈。 大理属南诏故地,立国二十载,举众讨之,劳师远征,前景不明。天宝之事,殷鉴不远,还望陛下三思!” 李谷所说,都是老成谋国,直抒己见,没有迎合刘承祐想法的意思。当然,他也知道,皇帝虽然功业欲望旺盛,但还没到好大喜功的地步,分得清利弊,听得进人言,故而大胆直陈胸意。 当然,刘承祐对李谷的品行与才干,素来敬佩,一直以来,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听其意见,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并点头表示尊敬与认可。 又看向柴荣:“卿以为如何?” 柴荣不假思索,直接道:“有东南富庶膏腴之地不取,陛下何有意于云岭?” 柴荣的态度,也是直接挑明的:“而今天下大势,国家重心,首在一统,别无貮向,余政皆为次要。再者,陛下有匡济天下,收复旧土之志,塞北、河西皆是用武之地,何必分心他向。 扫平天下后,强敌在北,不宜南顾!事分轻重,务从主次,如何权衡,以陛下之睿智,可取便之!” 听其所言,刘承祐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看着柴荣感慨道:“二卿意见不约而同,皆属此意,朕倒也不需再征求其他人的想法了!” 迎着刘承祐的目光,柴荣顿了下,又道:“大理偏狭僻远,地广人寡,自立不朝,不知中原天威久矣。陛下有志图之,也不是不可,只当缓图。 如李相公所言,还需多加庙算。大理之国力、军备、部族、城邑、道路,等等情况都需做充足了解,妥善准备,尤其是,训练一支熟悉西南地理气候,长于山林奔袭作战的军队。 时机一至,遣一师旅即可平灭之,起事半功倍之效,亦不虞他患!” 听得出来,柴荣对于大理并没有那么得感兴趣,并且,不太瞧得上。同时,对于大汉朝下一步的动向,意见也表达得很清楚了。 “征讨大理,朕确实有所意动,此所谓得蜀而望滇!”刘承祐一副很坦然的样子,说道:“不过二卿也确实有理,朕不打无准备之仗,只能稍抑王全斌建功之心了,以待将来了!” “陛下英明!”对于皇帝的反应,两人也没有太意外,拱手应道。 略作思吟,刘承祐说道:“不过,缓图不代表不图,备征大理之事,朕就交给王全斌去准备,二位以为如何?” “臣觉得可以!”李谷点头道。 柴荣想了想,也道:“王老将军如今功业之心难抑,亟待重建功勋,恢复名誉。若以之备征于蜀南,必然竭力,不敢怠慢。以其威名,还可弹压蜀中,震慑宵小,保障剑南的治安与稳定!” “那便以王全斌为剑南道副都指挥使!”刘承祐一挥手,平静道。 “如此不怕王全斌不尽心!”李谷捋着花须,轻笑道。 一双老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说道:“前有蜀阻,致大理建国以来,未曾与中国交通,如今川蜀已定,两方接壤,道途已开,大汉当与之加强联系往来!” “卿所言甚是!”刘承祐立刻就会意了,说道:“该当如此,此次国庆,段氏亦遣使道贺献礼,这礼尚往来,朝廷也该当有所回应,可着礼部,安排人往西南走一遭,宣化我大汉国威!” “武德司那边朕会交待,军情司就由柴卿安排了!”刘承祐对柴荣道。 柴荣会意,拱手:“遵命!” 大理事暂时搁议,看向李、柴二人,沉声问道:“二卿以为,如今可是平唐时机?” 从皇帝那郑重严肃的表情就可知,这才是他唤二者前来的真正目的,比起大理那穷山恶水,显然还是国富民稠的江南地区,更令他动心。 而针对天子此问,二人显然要更慎重些,有了更多的思考。这回是柴荣率先开口了,道:“陛下,臣以为南唐并不难取,自淮南大战后,汉益强而唐日弱,我军伐之,当如泰山压卵,摧枯拉朽,非其所能挡。 江南国土狭小,除了一条两国共用的长江,几乎无险可守,且四面皆敌。根据调查,江南仍拥兵十数万,有一战之力者,唯鄂州刘仁赡,润州林仁肇,约三万之众,余者皆不为道。 然刘仁赡年迈,我军随时可隔断长江,单独歼之。林仁肇虽固勇略,有进取之心,但毕竟是闽国降将,前者有李弘冀、韩熙载支持,故而受到重用,今李弘冀废,韩熙载罢,林仁肇亦颇受影响,少用武之地。 我军则不然,兵强马壮,两衙禁军暂且不提,水军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可以大用,江南水网,难成滞阻。大汉如兴师,必可功成。不过,臣建议,再等一段时间,待蜀中彻底安稳,善后事宜尽数落实,与朝廷、将士、百姓以喘息之机,再将战略转向江表!” 事实上,以大汉朝廷如今的实力,即便立刻发兵,也是能够办到的。平蜀动用的,主要西南的军力、民力,在中原、两淮,朝廷还有足够的后备力量可以动用,朝廷财、物力虽然消耗不少,但有蜀国的斩获补充,犹有余地。 但是,平蜀前后,加上蜀乱,大汉个方面有所疲惫。川蜀需要休养,善后的事宜涉及到关中及整个长江中上游。在半壁江山需要休养的情况下,大汉仍旧可以征调军、民、财力,进行一场灭国之战,并且成功的可能性很高,但那样,国家就太疲敝了,所承受的压力也会更大。 灭蜀之后,统一在即,奠定历史地位的功绩就在眼前,哪怕以刘承祐心思深沉如海,仍旧不免急切。 是故,对于柴荣之言,他认可,但心中始终带有些紧迫感,想要一蹴而就。 眼珠子转悠了几下,刘承祐说:“以柴卿之见,发兵即可功成?” 皇帝的态度,让柴荣稍微皱了下眉头,点了点头,但还是认真地建议道:“臣以为,功成乃是必然,但不可操之过急,稍缓步伐,准备充足,尚可游刃有余!” “李卿以为如何?”刘承祐又瞧向李谷。 刘承祐与柴荣君臣二人之间的对话尽收耳中,李谷显然也考虑清楚了,肯定地答刘承祐道:“陛下,从两国国力对比来看,举兵伐唐,实乃以镒称铢,必能成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3章 李相为帅 “双方军事实力的比较,柴枢密已尽述之,犹如龙虎与猫狗相比,不需臣再赘言。臣此前与那钟谟谈过,论及主上,陛下之文韬武略,远胜沉溺奢侈的李璟,就如皓月之明比寒星,主胜则国必胜。 且逢去岁腊月宫变,太子废,宰相罢,政治动荡,朝野不宁,党争复起。自大汉取下淮南后,江表国力去泰半之数,虽经韩熙载变革,改善税收,然不足以弥补江北之亏,且因侵害勋贵官僚之利益,使得其内部矛盾重重。冯氏兄弟当权,又改废其政,国策变动之剧,使得上下不谐,难得安宁。 是故,臣以为,即便金陵尚养兵十数万,王师南下,亦可扑平之!” “李卿觉得,伐唐正当其时?”刘承祐两眼一亮,问道。 凡事似乎总有个但是,面对天子此问,李谷从容道来:“臣以为,时势发展至今,只消天兵南下,以江南的国力,必不能挡,败亡是其唯一结局。是以,如柴枢密之言,不必急躁,未尝不可多余一年半载之时间,以备渡江,一举灭之!” 听其建议,刘承祐淡淡地笑了笑,清明的双目中,隐约有虎狼的形影在跳动。 李谷则继续道:“臣观韩熙载之变法,有颇多可取之处,虽得罪了江南权贵,但已是尽量保护小民黔首。冯延巳兄弟则不然,如今二冯当权,为养兵纳贡,必定征重赋杂税于江南百姓。陛下何不暂耐其心,观其变,如此既可给朝廷调兵遣将、积粮屯粟的时间,也还能再收一笔岁贡,可直接用于南征耗费!” “哈哈!”刘承祐终于笑了笑,道:“二卿勿忧,朕岂是心急之人,这么多年都等了,岂差这一年半载?” “陛下英明!” 直接免疫日常恭维,刘承祐表情恢复了严肃,认真地说道:“不论如何,渡江平南,势必提上朝廷国事日程,不管是半载还是一年后,南征的准备要做起来了!” “是!” “二卿以为,平南的第一要务,是什么?”刘承祐问。 柴荣想了想,拱手应道:“何人为帅?” 刘承祐露出笑容:“何人为帅?” 注意着皇帝的表情,柴荣说:“大汉将帅颇多,能担此大任者,不在少数,不知陛下心中属意何人?” 闻问,刘承祐也没有打哑谜的意思,直接将目光放在李谷身上,笑问:“卿的身体如何?” 皇帝发此问,意思已然很明显了,不过李谷略带迟疑地道:“陛下,臣已年近六旬了!” “卿莫非忘记了,当年朕可予你领兵南征的承诺,虽时隔多年,但朕可牢记于心。当年你与韩熙载的约定,正可实现,当传为一段佳话!”刘承祐语气肯定地说道。 看了看皇帝,又瞧向李谷,柴荣脸上跟着露出笑容:“李相公文武双,多谋善断,堪为统帅,陛下若用之,必能功成!” “当年‘正阳之约’的故事,柴某也有所耳闻!”柴荣兴致显得很浓,对李谷道:“公言,若中原相我,下江南探囊中物耳。今公为大汉宰相,陛下又以帅位相付,正中其言,公难道还有什么顾忌吗?” “柴卿说得好啊!”刘承祐笑眯眯的:“朕也以为,用李公为帅,乃进克江南的第一步!” 见皇帝与柴荣这般说,李谷那沉毅的面容间,露出一抹慨然之色,起身拜道:“陛下若不以臣老迈,愿为陛下,讨灭江南,收其土地丁口,虏其君臣,献与东京!” 显然,对于挂帅征唐,李谷还是很动心。如今的李谷,在大汉也算位高权重,名望隆重,但如果能够领军攻灭江南,那则是有助于提升他的历史地位,青史留名。而且,也只有真正率师灭国,他与韩熙载的“正阳之约”,才是真正的佳话。 “李卿若帅师南征,打算如何用兵?”刘承祐兴致更甚,问李谷。 李谷应道:“臣以为,一旦陛下降诏兴兵,可起六路兵马!” “哦?哪六路?说来听听!”刘承祐看着李谷。 李谷沉着述来,道:“第一路出岳阳,攻鄂州,绝其上游之师;第二路,出长沙,攻袁州,威胁洪州,牵制其江西之师;第三路,令清源军留从效引师北上,攻闽国旧人,江南军中不乏旧闽将士,可以此招乱其军心;第四路,以吴越国出兵北上,进攻常、润,胁金陵侧翼;第五路,集主力大军出下游庐、滁、扬之地,寻机渡江,直击金陵!” “卿之方略,面面俱到啊!”刘承祐说道,表情看起来似乎很满意。 李谷则道:“虽称五路,关键唯在下游进军!吴越与清源军,不敢忤逆朝廷诏旨,但若要其尽力,想来不易。自袁州攻江西,碍于地理,进兵不易。至于岳阳之师,必受阻于鄂州,刘仁赡乃江南难得的名将,若非此人,朝廷大可直接自中游发兵顺江东下。而如欲自下游进兵,还当了解水文情况,寻得适渡地点!” 听李谷之言,刘承祐爽朗一笑,看着这位老臣,赞许道:“听李卿方略,可不像是临时考虑,只怕思量多时了吧!” 听此问,李谷也不隐瞒,谦笑着说道:“川蜀既下,老臣猜想,陛下当有志平南,故而稍作琢磨,纸上谈兵罢了!” “公不需如此谦逊!”刘承祐扬了扬手,认真地对李谷道:“听你一言,朕可放心将平南事务权委托了!” “受此重任,臣必然悉心竭力,以报君恩!”李谷也不矫情,躬立拜道。 “不必拘礼!坐!”刘承祐示意了下,略作思吟,又问:“关于平南的准备,卿有何想法?” 想了想,李谷道:“兵马暂不宜大动,可秘密分批调遣。粮秣之需,淮南两道经六载之养治,当可供应大军。” 柴荣说:“陛下或可降诏,令李璟北上东京来朝,其必不敢来,将来可作为出师之名!” 李谷又补道:“陛下,臣以为,如欲南征,还需加强对契丹的防御,保障北方的稳定!” “李卿看出什么问题了?北方有变?”刘承祐脑筋灵敏,警醒地问道。 李谷解释道:“臣试探过辽使萧护思,基本可以得知,辽国对我朝的忌惮之心大涨。汉辽之间,虽则弥兵数载,但只是一份停战协定,辽碍于安内,汉致力于一统,将来必起大战。 契丹不乏有识之士,当能看出中原统一之后,对于北方的威胁。平蜀之后,萧护思之来,便存试探之意。 南征之事,北辽未必会再如荆湖、川蜀那般,不闻不问,坐视之。是故,不管今后契丹作何反应,我朝欲平江南,必须做好北方的守备,以备不测!” “李卿此言得之!”刘承祐起身踱了几步,感慨道:“江南之事,不足大虑,北方契丹,才是大敌啊!这也是正迫不及待,而欲扫平南方的原因啊。拖得越久,越易产生不测情况啊!” 略作沉吟,刘承祐偏头对李谷吩咐道:“卿此后,就将精力,都放在平南事务上吧!三日后,以两淮巡检使的名义,赴任扬州,朕亲自为你践行!” “是!” 提到淮南,刘承祐又想起了一人:王朴。到如今,王朴已经在扬州坐镇治理整整六年了,劳心劳力,从不懈怠,头发都熬白了不少。思之,也颇为心怜。 李谷若去,政事堂又少一理政者,该将王朴调回东京,这可是个宰相之才。再者,也当体恤良臣。 “柴卿,张永德在御前及禁军任职多年,前番平蜀,又尽显大将之风,镇守之才!平南,朕也有意用他,让他去淮东,担任都指挥使,配合李公行事,如何?”刘承祐抬起头,却看着柴荣问道。 张永德是郭威的女婿,与柴荣也是关系亲厚,此时听皇帝要大用他,心头不禁琢磨起来。不过,并没有太多考虑的余地,只是谨慎地回道:“是否太年轻了?” 要知道,张永德到今年才三十岁。 “就这样定了,至于淮东都指挥使陈思让,另作安排!”刘承祐吩咐着,眉色一转,又道:“大汉诸道都司,不乏长年在任者,也该再做些调整了......”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4章 张德钧的汇报 一直到进入四月,在琼林苑待了二十日的皇帝刘承祐,终于回到宫城。琼林苑是风光明媚,美人相伴,子女绕膝,飞鹰走犬,策马驰骋的日子虽则逍遥,但对刘承祐而言,久了也就枯燥了。 “小的恭迎官家回宫!”万岁殿前,皇城使张德钧大礼相拜。 看着这个殷勤恭迎的宦官兼特务头子,刘承祐轻抬手示意 《汉世祖》第184章 张德钧的汇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文字更新,牢记网址:..co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5章 赵砺案 发怒的皇帝是极其危险的,张德钧深明此点,看准机会告退。出得宫殿,孙延希却静静地站在廊道间,明显在等着他,朝张德钧露齿一笑:“张司使不愧为我辈楷模,此番为朝廷揪出一大恶,清除一祸害,必是大功,官家定然会重赏的,小的可提前恭喜了!” 说着,孙延希还拱了拱手。见状,张德钧显得很矜持,微倨着头,斜眼看着孙延希,应道:“我身为官家奴臣,替官家尽力,为朝廷办事,乃是应尽职责,岂求赏赐乎?” “张司使对官家的忠心,小的敬佩,值得我等学习啊!”孙延希皮笑肉不笑的。 “能将官家伺候到位,你也不容易。”张德钧则微眯着眼:“此处可不是叙话之处,官家有吩咐,还当从速办理,若有迟误,可是要掉脑袋的......” 闻言,孙延希那还算清秀的眉毛下意识地耸了一下,拱手作了个揖,道:“还要多谢司使提醒了!小的先告退了!” 在后边,望着孙延希的背影,张德钧眉宇间露出一抹阴沉之色,所谓同行相嫉,其人的态度,让他很是不爽,甚至心存顾虑。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释然,皇城司主要对内,又格外侧重皇城之内,孙延希若是有什么异动,他有的是办法炮制。但是,毕竟是官家身边的人,所幸,刘官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心态再度恢复沉稳,想到方才对皇帝的奏报,张德钧嘴角不由泛起一道笑容。如今皇帝正英明,他当然不敢有任何欺瞒与保留,赵砺确有其罪。 而他感到自得的事,经此一事,可算是为皇城司“正名”了。赵砺算是皇城司成立以来,经办地位最高的大臣,朝廷百官,公卿大臣,今后不敢再有所小视。 这些年,武德司的气焰是慢慢地消减下去了,在李崇矩的领导下,十分地低调,办事都是规规矩矩的。固然降低了大臣们的敌意与警惕,也使得特务衙门该有的影响力被削弱了。 皇城司的建立,除了制衡的用意,也是为了弥补武德司所不能覆盖之处,张德钧明白这一点,是故在这样的情况下,需要主动承担那一部分影响与作用。 对于张德钧而言,赵砺案只是个新的开始,一个追赶武德司的开始。 万岁殿中,刘承祐兀自气愤着,一副不能释怀的样子。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刘承祐不是不明白,他也不是不能容忍贪官,只要他有才,对自己有用。 就像赵普,刘承祐当初就知道他平日里会吃些拿些,但并不妨碍刘承祐对他的看重,留在身边,参赞军政。孟昶投降,出任成都的人选,第一个就选中了他。 但是,容忍并不代表放纵,并且还得看对象。赵砺是何人,此人在正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名气,可以说,是刘承祐凭着他的双眼,亲自挖掘出来,委以重任。 多年以来,赵砺一直被刘承祐树为廉吏典范,委以重任,奉以高位,褒奖不断,刘承祐也对他抱有极大期许,但就是这样一个由他亲自提拔的“榜样”人才,也堕落了。 简直就是打脸!作为都察院的长官,在朝中也位高权重,影响巨大,刘承祐甚至有意将他拔入政事堂拜相。而负责监察系统的最高长官,靠着监察功劳觐位,如今自身就出了大问题,也是莫大的讽刺。 结果,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当然,让刘承祐气愤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还有,这是否也证明了,他的眼光有问题?赵砺如此,那其他人呢? “去武德司,把李崇矩给朕叫来!”唤来一名卫士,刘承祐吩咐道。 召李崇矩,当然是看看武德司那里是否有什么情况,他不认为,如今皇城司能调查清楚的事情,武德司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很快,李崇矩进见,直面皇帝之问时,李崇矩显得十分拘谨,给出一个让刘承祐不怎么满意的回答:“赵都御史乃朝中重臣,未得实证之前,臣不敢贸然进奏,以免在朝中引起不良影响!” “不良影响!那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吗?”刘承祐忍不住斥责道。 见状,李崇矩身体一绷,立刻应道:“臣有罪!” 当然,刘承祐也就是一时气话,看他始终恭谨的模样,轻叹了声,吩咐道:“罢了!赵砺朕已令下狱审讯,武德司有什么的调查取证,一并移交有司,配合此案的调查!” “是!” 待李崇矩退下,他双目之中不由得闪现出少许阴骘,开始思考,李崇矩明显有所发现,为何不直接检举?有何可顾忌的?除了赵砺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大臣的监探结果没有上报?如果有,那他保留着又是何居心? 作为刘承祐侍卫出身的李崇矩,以其品行,素受信任,即便待在武德司的位置上,在朝中口碑也不错。讲道理,刘承祐没有什么道理会怀疑他的,但有的时候,这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些嘀咕...... “这两年,我是不是对吏治放松了?”思绪飘回,刘承祐眼中闪动着寒光,喃喃自语道。 孙延希带着大内侍卫,赶到都察院衙门的时候,赵砺正在坐堂,接受着属下御史们的汇报。当孙延希宣读皇帝诏谕,人直接瘫倒,最后当着一众面面相觑的御史的面,被卫士架走,直接打入诏狱。 作为左都御史,赵砺也算位高权重,受皇帝信重,则更令人羡慕。这突然被下狱,自然免不了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朝野之间,议论纷纷,吃瓜的同时,也不免人人自危风。 毕竟赵砺也算朝中一派大佬,他若倒了,必然牵扯巨大,很多他的门生旧吏,都怕牵连到自己,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而作为都察院事,赵砺手中说不准就掌握着谁的黑料,若是被他破罐子破摔,爆料攀诬,那问题就更加严重。 是故,案发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大理寺,那场针对赵砺的审讯。 作为主审的崔周度,原本是抱有极其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对待此事的,然而,真正开审之后,却发现案询进展,异常迅速。 基本不用他怎么动脑筋,皇城司、与武德司,就以极高的效率,将一众的涉案人员及证据情况,移交给他。 而崔周度需要的,只是针对这些证人、证据,进行验证整理。而对于所举之罪,赵砺也是供认不讳。 就如很多官员所担忧的那般,赵砺一倒,必然牵连无数,一大批的官员被暴露出来,仅在京者,就有大小官员28人,都察院自是重灾区。 对于这些人,正在气头上的刘承祐没有丝毫手软的意思,下诏,不论何人何职,一律拿下。 其他涉案人员,犹待批捕审问定罪,但作为主犯的赵砺,其罪行在短短的两日内,便审定结束。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画押后的罪状及案情述录,呈抵刘承祐御案。 御览过后,愤怒的情绪,已不那么严重,但替代的,是深深的失望。若仅是德行有缺,与人方便,也就罢了,但是权钱往来,渎职枉法,藏污纳垢,还涉及草菅人命,这就是最不能让刘承祐接受的了。 监守自盗,执法枉法,不论哪个时代,都是令人深恶痛绝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6章 赐死 已经进入夏季,天气已然开始炎热起来,不过对于诏狱而言,没有任何影响,阴冷是其特征,潮湿是其代名词。 当然,皇城的诏狱,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恐怖,除了守备严密,少些光照,寂静阴森了些,并没有其他缺点。论及干净整洁,诏狱的卫生大概是全天下监狱中最好的。 至于诏狱为人所畏惧忌惮,乃至于以讹传讹的原因,只在于,入诏狱者,都是朝廷有一定地位的贵族、官僚,案件一般由天子钦定,且少有能活着走出来的。 对于大汉官僚们而言,进了诏狱,不只是仕途的终结,也基本代表着生命的结束,并且会影响到下一代。是故,没有人愿意与诏狱扯上任何关系。 在这乾祐十一年初夏,诏狱又迎来了一位新的高官,这些年,诏狱接待的罪犯相较之下并不算多,但要说影响重大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公卿大臣中,赵砺之前,是任公王景崇,再之前,则是前宰相杨邠了。而那么多人中,也只有杨邠一人活着走出诏狱,其他人都死了,没有例外。而杨邠,下场也算不上好,整整八年了,杨老相公还在泾原一带蹲苦窑。不过,据说还能安得清贫,守得苦寒,身子骨尚且康健。 寂静而幽冷的通道内响起一阵脚步声,一步一步,清晰而沉重,踩在囚犯们的心头。似有所感,赵砺抬起了头,等一阵窸窣的开锁声过后,紧闭的囚室铁门被打开了。 下狱不过数日,但赵砺整个人都显得苍老多了,就像那些遭到重大打击的人一般。这些日子,在这四面厚堵的高墙铁闸内,他难得地回忆反思了自己的仕途生涯。 他自后唐入仕,于后晋朝蹉跎,及至大汉建立,乾祐元年刘承祐西巡洛阳,方才进入天子视野,从那之后,就是平步青云。 他出身寒微,受皇帝提拔之恩,早年的时候,是以极大的热情、全身心的投入回报皇帝。大汉监察系统的重构,各级监察制度的复立,内外御史的选拔,赵砺是有很大功劳。 当然,对于他的忠诚与奉献,皇帝也没有薄待,高官大权,重爵厚禄,从未吝啬。 这十年,是赵砺功成名就的十年,是他风光无限的十年,然而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堕落腐化,以权谋私?想了很多,他方才确定,似乎就是从那年寒冬,收受了一筐石炭,然后,人情、钱财、美人接踵而来,以至于斯。 回溯过往,说后悔,那是必然,然而也只有在这追悔无用之际,才能把事情看得这般清楚明了,大彻大悟。 郭侗走进囚室两步,打量着木然地坐在那里的赵砺,眼神中不免露出几分感慨的情绪。两鬓的斑白,诉说着一切凄凉,要知道,赵砺如今也不满46岁。作为朝廷中枢,排得上好的大臣,赵砺所受天子的宠信与厚待,郭侗是很清楚的。 昨日起高楼,今日宴宾客,明日楼塌了,这样的结局,也着实令人唏嘘。 看到是郭侗,赵砺精神微振,变得激动了些,出声唤了句:“郭承旨!” 从赵砺的眼神中,似乎能看出少许的希冀之色。郭侗表情生硬,说道:“陛下口谕!” 闻言,赵砺顿时跪倒,额头实实在在地磕在地面:“罪臣奉谕!” “陛下说,赵砺渎职枉法,罪大恶极,有负朕望!”郭侗声音几乎不带一丝感情:“陛下还说,念及十年君臣之谊,给你一个体面,就不法场处刑了!” 听郭侗这么说,赵砺身体不由一抖,有种瘫软的倾向,不过被他努力坚持住了。目光慢慢变得绝望,然后老眼中冒出点泪光,赵砺语气潸然地道:“臣辜负陛下隆恩,其罪当诛,臣拜谢陛下!今生不能再做侍奉,唯待来生,必结草衔环以报!” 注视着赵砺的表现,郭侗朝后示意了下,立刻有两名卫士端上来两个托盘,一置白绫,一置毒酒,道:“在下给赵公带来了两样东西,请自选!” 抬眼看了看,赵砺突然恳切请道:“罪臣有一心愿,还望成全!” “请讲!”郭侗眉头皱了下。 赵砺说:“临死之际,罪臣想给陛下进最后一奏!” 稍作犹豫,郭侗手一摆,吩咐道:“给他纸笔!”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郭侗将墨迹尚且湿润的奏纸,收入怀中,然后盯着赵砺。见状,赵砺露出一抹苦笑,脸上的悲切倒是减去几分。 整理了下身上狼狈的囚服,朝着北方再郑重地拜了拜,尔后选择毒酒。微颤着手,拿起倒满酒水的杯子,咬咬牙,下定决心一般,灌入嘴中...... 待确认赵砺死后,郭侗吩咐人暂作打扫,而后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回崇政殿复命去了。 赵砺在大汉的监察系统中,可谓根深蒂固,门生故吏众多,因受皇帝信任,权势很盛,是朝中有数的实权派。然而就是这样影响巨大的重臣,一朝落马,竟无任何征兆。皇帝一声令下,捉拿、下狱、审讯、赐死,皆是一言决之,毫无反抗能力。 赵砺的死,并不是没有意义,至少向天下人宣告了皇帝的吏治态度,连赵砺犯案,都毫不留情地问罪处死,而况于他人,足以让所有官吏警醒。 另一方面,则证明了,在当下之大汉,臣权已没有与皇权相抗衡的实力,君强臣弱的局面,已然在不知觉间形成。 “启禀陛下,赵砺已然赐死!”崇政殿内,郭侗步入,向坐在御案后的刘承祐复命。 正批示着西北移民事务的刘承祐抬了下眼皮,淡淡地应了声:“嗯!” 皇帝平淡的反应,令人心紧,郭侗说道:“赵砺临死之前,颇有悔悟之意,言来生再报陛下恩德!” “呵呵!后悔若有用,还需法律做什么?”刘承祐哂笑道,顿了下,又道:“通知其家人去收尸!” “陛下,赵砺家产已然被抄没,其家人尽数发配湖南......”郭侗提醒道。 闻言,微微一叹,刘承祐道:“那就特旨,给他下葬之后,再行流放!” “陛下仁德!”郭侗当即拱手道。 “毕竟与朕有那份情谊在,给他体面,那便给足!”刘承祐淡淡道。 趁着这个机会,郭侗掏出了那份赵砺的手书,敬上:“陛下,赵砺临死之前,书一遗表,臣代为上奏!” “朕对他已无话可说,他倒还有言相谏?”听说此事,刘承祐笑了笑,似是讥笑。 接过,稍微看了看,刘承祐的目光眼见着凝重起来。沉吟良久,放下沾着墨污的奏书,朝郭侗吩咐道:“你去一趟都察院,查查赵砺近来所理公务,全部带到崇政殿!” 对皇帝的表现有些好奇,郭侗拜道:“是!” 赵砺的遗奏,并没有表现他有多后悔,多愧对皇帝的信任,只是十分正常的一封事务奏疏。但所奏内容,却也一点也不普通,其所言者,乃天下军吏之弊。 所谓军吏之弊,指的是如今已遍布地方的那些退役转职军官问题。早些年,在刘承祐整饬禁军的过程中,有大量的伤老退役官兵被委派到地方,或为乡里小吏,或为州县差役,或领导乡兵。 在几次的大战中,同样涌现出了一批有功之士,朝廷赏功,这些年也有不少人转任地方。 这些安排,不只是为了精炼军队,也是为了安抚军心,同时加强朝廷对地方州县的影响与控制。初衷是好的,然而这么些年下来,出问题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7章 大汉的军事官僚地主 从乾祐元年开始,大汉朝廷就开始了军官授田、授职的政策,并且一直延续到如今。到乾祐十一年为止,大汉下属各道州,因战功、退役而充任地方州县乡镇官职的人数,前前后后已达五万余人。 这不是个小数字,除了小部分被委以州县官吏,其中绝大部分都被分派还乡,抑或就近、就地安排,成为大汉广大乡里吏职。 这也是所谓的“皇权下乡”运动,以勋功人员为主体。受封之人,都是为大汉上过战场,立过功,流过血,以受奖赏。 是故,这些人对朝廷的认可度相对较高,也能切实尊奉朝廷,落实政策。他们有功,有田,有权,背靠朝廷,荣誉威及乡里。 这一大批人,乃是中央加强对地方影响与管理的有力武器,十年以来,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积极效果。同时,也代表着,一股古老而传统的力量,再度抬头,那便是军事地主阶级。 然而,凡事有其利,则必有其弊。转职地方的官兵们,不只是担任捕役、差官,维护治安工作,很大一部分人,都承担着乡村的治理工作。 但是,对于一干基本没有文化的丘八而言,让他们打仗,上战场拼命,没有太大问题,让他们治理民生、管理租税、协调邻里,那便很难做到一帆风顺。 因为出自军中,作风强硬,很多人行事都很粗暴,遇事不以理以法,而好以势压人。若仅此也就罢了,这其中,催发了不少下乡之后,作威作福,鱼肉乡里的现象。 遇有纠纷、案件,很多都私下处置,不曾上报官府,偷盗、伤人、奸淫等都算是“小事”了,甚至有的人命事故,都擅自处置。 而对这些乡里“军官”,百姓或畏其权,或慑其威,不敢反抗,有事不敢举于官府。虽然,到目前为止,还只是部分现象,但这样的现象越来越多,也就证明这有问题的。 赵砺近段时间,所跟踪调查的,就是这种情况。刘承祐在览其遗奏之后,立刻就引起了重视,而从都察院所收到的监察奏件中,刘承祐翻出了一系列弊端案例。 比如,贝州有一乡长,喜好鞭笞百姓,无论过错大小,皆以五十鞭伺候。 比如,濮州有一里长,治下有案,禁止百姓举状官府,而自决之。 比如,华州有一县尉,以贫田易百姓肥土。 比如,晋州有一巡捕,强占他人妻子,迫害其家......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官兵退役出身。类似的事件,不甚枚举,可谓恶行累累,遍及道州县镇。而地方的主官们,清明强干,有为整治的有不少,但更多的,碍于这些人地“身份”,多有所顾忌,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把事情闹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帝也曾说过,这些人,都是大汉的有功之士,是大汉治理乡里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赵砺案发之前,他一直致力的,就是对此类共性案件的监察调查,他准备来一个大动作,针对那些官兵出身的地方吏职,进行弹劾,并请皇帝更改政策。然而,事未举,他自身案已发。 此前,刘承祐是没有注意过这些事的,底下的官员也少有汇报的。即便有被法办的,也只是走朝廷正常章程,按照个例来处置的。 然而,当这样的事情,成为地方通病之后,从全局来看,那便成为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一直以来,刘承祐所冀望的“皇权下乡”,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经过这么多年,逐渐发展成为了新的弊病。 刘承祐有意削弱地方宗族、豪强的影响,通过这些军功地主、职吏来加强对地方的控制管理,但从结果来看,似乎也只是替代了那一部分人的一部分作用。 乡里军事地主阶级的崛起,只是代表一股新的地方力量,他们与原本的宗族、豪强、地主,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在名义上代表着朝廷,并且相较之下,对朝廷更加顺服。 国初之时,中央权威强盛,他们是天子与朝廷政策意志的延伸,有很大的积极意义。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将与地方势力相融合进化,最后根深蒂固...... 有了这层认识,刘承祐突然发现,对于乡村的治理,他还是想当然了。皇权下乡,终究只是一个理想状态,是一个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在帝制社会的当下,似乎只能在一定时期,进行一定程度的改善。至于更多的,只是妄想。 想通了这些,无奈的同时,刘承祐心情也是颇为郁闷。而这,比起赵砺案,更让他难受,无可奈何的憋屈。当然,这对于刘承祐而言,问题倒也没有那么的严重,因为这似乎只是社会治理问题,对皇权,对他的帝位,并没有太大影响。 不管那些军官地主怎么变化,本质上而言,都是维护皇帝与朝廷对地方统治的一股力量,只是这股力量的发展,与刘承祐的初衷有些偏差了...... “范卿来了!快座!” “谢陛下!”崇政殿内,看了看传闻近来心情不佳的皇帝,范质陪着些小心。 “卿此来有何事?”刘承祐开门见山。 范质也不拖沓,呈上一封厚厚的奏章,道:“禀陛下,关于赵砺舞弊案,一应大小涉案官吏及人员,共计85人,在京的犯官及罪人,刑部、大理寺已然审定结束,判罚如下,还请陛下审阅!” “嗯!”刘承祐应了声,拿起看了看判罚结果,眉头很快皱了起来,说:“是否太轻了?” 闻言,范质平静地道:“陛下,部衙判决,都是根据案犯轻重,遵照《刑统》处置!” 根据有司的判罚,在京案犯36人,情节严重,处以死刑的,只有11人。而刘承祐的意思,也很明显,是觉得杀的人太少了。 听其回答,刘承祐当即说道:“朕不是质疑有司判罚,只是当因情而断,赵砺之案,堪称开国以来第一舞弊大案,身为都察院事,掌监察重责,其身不正,其行不矩,恶迹昭彰,败坏朝廷声誉与权威,如不重典严惩,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何以警示天下臣工?” 见皇帝的反应,范质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拱手严肃道:“陛下立法,本以防奸,今有司已遵从其制而决,并无疏漏,如轻易改判,亦属枉法,亦是不公。如此,何以彰法之严肃,令天下人信服?” 好嘛,这范质又开始同皇帝顶牛了。 对此,刘承祐的表情果然冷了下来,语气也不善了:“范卿这是责朕用法不正,执法不公吗?” “臣不敢,只是以理告之,就事论事罢了!”迎着皇帝的目光,范质丝毫不见怵。 闻言,刘承祐深呼吸几口,平复下心情,冷声道:“特事特办,此案,朕必当作从重处置批示!” 范质也平静地说道:“请陛下降诏,臣不敢署敕!” “你!” 刘承祐被噎了一下,立刻回想起了当初,也是因为一贪污案件,刘承祐主杀,范质主依法判罚。当时,范质也是这般答复刘承祐的,而那一次,他选择了听从范质的建议。 但这一回,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刘承祐强硬地道:“此案所有涉案人员,判罚一律罪加一等!” 显然,皇帝是要强行为之了,然而对此,范质除了默然以对,似乎也拿不出什么办法了。而刘承祐这边,朱笔做下批复,直接交待下发。 强行落实自己的意志后,刘承祐的心情似乎好转了许多,那是舒畅的感觉,看着表情生硬的范质,突然朝他笑了笑,说道:“范卿,赵砺临死之前,给朕上了一道奏章,朕这里还有一些都察院的奏报,你看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完,刘承祐便命人,将那一堆的关于乡里军功职吏弊病的奏章,全部交给他阅览。 范质也平复下有些无奈的心绪,带着少许疑惑,接过翻看起来,表情也逐渐严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8章 后续 “陛下!”耗费了不短的时间,范质方才将刘承祐所给的资料阅完,抬眼观察了下皇帝的表情,微发感慨:“军中官兵,多无教养,受严苛军纪,行事作风粗暴,能维护治安,却多乏治务典事之才,更寡协调民情之能,有此景状,却也不足为奇!不知陛下有何示谕?” 闻问,刘承祐显得很平和,道:“既生其弊,又已知之,朝廷自当拿出有力措施,用以更正,还乡里一个太平!卿有何建议?” 皇帝表明态度,范质也认真地考虑了下,沉声应道:“针对乡里军吏,臣有三条建议!” “范卿请讲!”刘承祐身体坐正了,看着他。 范质平稳叙来:“其一,针对既有地方军吏渎职、枉法、为恶者,当制令地方有司,进行清查,并依法处置,以肃法纪,还乡民一个清平!” “这是自然!他们虽然是有功之士,朕赐与吏职、钱粮、田土,让他们荣归故里,既是酬功,是也为了让他们造福乡梓,宣达恩泽,不是让他们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今既触犯刑律,作奸犯科,自当厉行处置,以儆效尤!”刘承祐表示道。 讲皇帝那双目清明、纳言听谏的表情,范质心里微松了口气,他是真顾虑刘承祐又来些其他想法,以皇权强压法律。 拱了下手,范质又道:“其二,对于在州县镇乡村任职的诸多军吏,当责令地方州县官府及监察职吏,加强督查,并按期考核,予以陟罚升贬。” “如此,怕也加重地方治理之务了,对于那些懒政庸官而言,可又要难过了!”刘承祐说道,似乎在调侃。 “说说第三条!”刘承祐又问道,显然,也是认可其二了。 对此,范质稍微迟疑了下,而后郑重地请道:“这第三,臣请陛下,对有功官兵,可赐其土地、钱粮,可予以治安、求盗、乡兵、狱吏之职,但典事治民之任,还当慎重。 究竟此务之弊,根源还在于大量军吏,无理事之能,爱民之心,而担治民之任。如此,怎能不出差错。 乡里吏职,虽然微贱,不入品命,却是朝廷治理民务、管束千家万户最直接的人员。其所起作用,甚至更重于州县命官,陛下也当明白此理。 是故,朝廷职官委任,还当取其品望,察其能才,不当仅以军功而委派。否则,长此以往,乡里积弊日重,必生民怨。 再者,十年以来,大量的军吏充实地方乡里,也使得冗吏激增,加重地方财政负担......” 听范质所言第三条,刘承祐脸上显然流露出少许异样,似乎不以为然。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道:“此固有此弊,却也不可仅观其弊,而忽视其利。朝廷委吏数万,难道全都是为非作歹之徒,岂可因少数人,而罪整个阶层? 如新下之川蜀,那40余州,200余县,乡村万千,如不以这些信得过的官兵军吏,朝廷的恩威,如何得以下乡?前番豪强之乱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如卿所言,地方职吏,若皆取其品行才干,朝廷又哪里来那么多人才,去担任乡吏?军官军吏,或有不肖者,但多加监察教育,与其震慑即可,岂能一言而否定之?” 听皇帝之言,范质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老脸上倒非不忿,而是在认真地思考。见其状态,刘承祐笑了笑,说道:“不过,范卿所虑,也不无道理,军官军吏,缺少文化,如以军法治民,断不可取。这样,今后军功授职,理政治民之任,当着官府严格考察,再行委派,不合格者,另做安排! 还有,监察之治,还当加强!” “陛下英明!”听明白刘承祐的意思,范质认真地拜道,态度恭谨。 事实上,刘承祐心里,是有心扶植一下大汉的军事地主阶级的,那些低层的军吏,只是基础,而核心,还是那些上层的军事贵族。虽然国家已经进入官僚政治,官僚地主阶级也在壮大发展,但刘承祐还是希望,国家与朝廷有那么一股有别于士大夫官僚集团的力量。 “此事就暂且这么办!”看着范质,刘承祐吩咐道:“卿当与政事堂诸公及有司,照此思想,拟出一具体的条陈,予以落实。该查的查,该办的办!” “遵命!”范质应道。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又说道:“此次,赵砺之案,朕是痛定思痛。自古以来,吏治问题,素难根治,唯在监察,以法律制约。赵砺乃朕提拔于微末,授与监察大权,却知法犯法,渎职徇私。每思之,朕心里都烦郁难堪!” 闻其感慨,范质难得地出声劝解:“陛下也不必过于忧烦,赵砺有负君恩,乃其堕失初心,非朝廷制度之失。只需严正国法,使后来者有所敬畏,不敢妄为,即可!” “说起后来者,赵砺既去,范卿以为,谁人可接掌都察院?”刘承祐发问。 面对皇帝的征询,范质沉默了,似乎不敢妄出建议,毕竟,都察院乃是诸部司院中一个比较独立的衙门了,职权地位之重,几不下于财政三司。 同时,侍奉刘承祐也达十年之久,范质也不是不会揣摩圣意。范质已经感觉到了,赵砺案虽然让皇帝格外气愤,但并没有使他对朝廷的监察系统失去信心,反而会继续加强,完善其制度,使其继续承担其监察内外军政民生的职能。 而左都御史作为都察院的主官,这个位置就越加敏感而重要了,范质如今作为首宰,在皇帝放权的这段时间以来,秉执国政,权力很盛。这样的情况下,就更慎重了。 考虑了一会儿,范质答道:“李惟贞(李谷)以知人闻名,陛下莫若询之?” 对其回答,刘承祐不禁莞尔,打量着这个以刚直耿介闻名的宰相,他可是难得见范质有这么谨慎的时候。 也不拖沓,刘承祐直接说:“卿以为大理寺卿崔周度如何?” 看皇帝的态度,显然心中早有所属,这意见征询怕也只是意思一下。考虑了一下,范质答道:“崔周度为人正直,御史谏官出身,熟悉法律,行事矜重,皆依规制,其能足以当之。只是,其人性情刚烈......” 听范质对崔周度的性格提出疑议,刘承祐心中暗道,论性情,你范质又比崔周度好得到哪里去?朝廷之间不乏逸闻趣事,有些传言也不只是传言,比如范质在朝,与同僚或有意见相左之时,从来都是固与之争,言辞激烈,唾沫横飞,得到别人同意他的看法抑或缄默不语为止...... 很多时候,人往往能看到别人的不足,而看不见自身的缺点。哪怕是有名臣之资的范质,亦是如此。 当然,这种吐槽,刘承祐也不好直接吐露出来,而是轻笑着答范质:“范卿都觉得崔周度有总宪都察院的能力,那边够了。至于性格问题,人多有差异,只要不耽误公务,都可包容!” 皇帝都这样说了,范质也不好再表示异见。 “中书当拟制委任,都察院乃朝廷重任之地,需要尽快收拾起来!”刘承祐指示道。 “是!” “另外,朕思赵砺之事,也在于他独掌都察院,大权在握,无人制衡,导致他敬畏大减,不能保持初心,坚守本分。有左便当存右,朕有意于左都御史之下,另设右都御史,配合执掌监察之务,卿以为如何?”刘承祐又问。 刘承祐话一说完,范质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又是要分权制衡了。斟酌了下,发现此前赵砺独专,却是有所不妥,也没有反对的道理,当即应道:“陛下所虑甚是!臣无意见!” “好!就这样!”刘承祐再度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9章 刑不上大夫? 正值芒种时节,光照充足,雨水丰沛,田亩间的谷物正茁壮成长,吸收着营养,大汉的农民们也都辛勤于田地间,或种植晚谷,或料理作物,为熟季的丰收努力耕耘。 一场突兀的阵雨,驱散了初夏的炎热,也将开封城洗刷得干净明亮,京城的小民也进入了夏日的劳作生活状态,市井之间繁荣依旧。 开封南市口,人烟稠集,人声喧哗,大量的百姓为了看热闹正汇聚于此。京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但能引起这样大规模聚集的情况,还是少见。 观众视野可见处,一座巨大的刑台已然收拾出来,各项准备布置完善,周遭旗帜林立,足有六队三百余众的军士肃立在此,保护法场,维持秩序。 这些年,在南市问斩的罪犯很多,每次观斩的市民都不少,但造成这般观者如堵的现象,显然是有些特殊性的。 只因为,此次是20余人一起问斩,并且,被正法的都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其中品秩高者,有一名刑部郎中及一名佥都御史,那可是四五品的官职,这样品级的京官,地位已然不低了。除了官员之外,就是几个有名的商贾了,还小有名气。 这样一批人,被推于闹市问斩,怎能不引起轰动。这些人当然是受到赵砺的波及,至于他们的罪名,早已公布出来,最严重的就是渎职枉法,草菅人命。 吃瓜的百姓们,很起劲儿,议论纷纷,大发言论,反正刑刀又不是斩在自己的脖子上,并且,见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与富贵人家倒霉被杀,还是很有种快意感的。 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于这些原本可望而不可及的贵人们,大作批判,也是很让人爽快的事情。所谓大快人心,也许就是这么回事。 除了监斩的刑部官吏外,在邢台下,还老老实实地肃立着100名官员,皇帝下的诏书,让京城各部衙出100人名职吏,专门来观斩。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这些被各自长官派出来的代表们,一个个面部十分严肃,似乎不敢露出多余的表情。望着刑台上,一个个跪在那里,脸色发白,面露绝望,引颈待戮的官员们,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很沉重的。 皇帝这一招,比千百遍的叮咛警告都有用,没有比人头落地的血腥惨状,更能令其警醒的了。那一排正立的刽子手,所持的斩首大刀上闪烁着的光亮,似乎把空气中的温度都降低了,令人心底发凉。 等死的滋味是十分难熬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刑台上死囚,大多数都绷不住了,哭嚎、讨饶、悔叫,颤抖战栗者有之,甚至有失禁者,在一众围观下,将自己最狼狈的状态表现出来,不堪表现与所有畏死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时辰将至,家人送行,监斩官宣读刑书,随着令箭落地,大刀高扬,整齐而无情地挥下,一场带着屠杀属性的执刑进入最高潮。 观众看起热闹来,兴致勃勃,但真到关键时刻,场面也是一时寂静,很多人都掩面偏头不看。等回过神,转过头来之时,只剩下一个血腥的场景。 行刑既毕,开始收尸清理,围观的人看够了热闹,开始陆续散去。或许在此后的生活中,会拿此当作谈资,用来对那些错过这等热闹场面的人展示自己的见多识广。 观刑的官员们,神情多有不谐,有不少胆小的人,脸色发白,还有双腿不住颤抖者。最直观的杀戮的,将带来最深刻的警醒,想来在场很多人,在将来面对抉择时,会想起今日的场面。 当然,免不了有心理素质过硬的人,引以为戒,不过是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做得更加隐晦。从来就没有靠杀戮,能够真正解决的问题。贪官不会因为一场杀戮而不去贪,特权永恒,违法乱纪者依旧大有人在。 只是,经过这样一桩大案,这样一场处决,会起到一定的效果,至少让朝廷官员们脑中因为国家安定而逐渐放松的那根弦再度紧绷一阵子。 同时,这场斩刑,也让大汉的官员们明白了一点,所谓“刑不上大夫”,勿需再做争论了。 这些年,因为皇帝在不断压制“武夫”这头猛虎,而提倡文治,抬升文臣的地位,使得朝廷中,冒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大汉《刑统》的确立,针对的,是除了至尊、圣人、太后之外的所有人,一直以来,所有犯法之人,不论官、军、士、商、工、民,都是依《刑统》所录刑罚处置。 不过,在前段时间,有礼部官员向刘承祐上疏,拿礼制中刑不上大夫来说事,告诉刘承祐,说多年以来,有不少犯法之官吏,饱受黥、杖乃至斩首等刑之苦,士林多心怀忧戚。说犯法者,固然不足怜悯,但以极刑,还是过重,将士大夫与徒隶并列,有辱斯文,伤及名誉。建议刘承祐,取消对官员采取那些侮辱性过强的刑罚...... 那一封奏疏,引起了朝廷内外的广泛讨论,几乎构成一起政潮,因为皇帝对此态度暧昧,没有立刻做表态,又有许多官员竞相上奏,对此事表示看法。 情况也很清晰,大部分的朝臣,都赞同此论,毕竟是与自己干系攸关的事情,利益重大。如果能够取得皇帝的认可,那不只是他们这士大夫阶层地位的拔高问题,至少还为自己取得一道“豁免权”。 朝廷内,军队没有就此发表言论,他们有军法管束,也轮不到他们参与考虑此事。勋贵们则是泛嘀咕,不知道文臣们所提的“士大夫”包不包括他们,讲道理的话,他们作为大汉的贵族,待遇应该还会更高才是。 那是一场自下而上的政潮,不过,朝廷重臣,尤其是宰相们,基本没有就此表态。舆情汹涌,他们要是带头,可就有逼迫皇帝的嫌疑了。 而对此表示反对的,也有一部分人,但是,声音很小,并且迅速被孤立、批判。重臣之中,唯一对此明确表态的,乃是宰相范质,作为《刑统》的主要制定者,他坚决维护,甚至冒着失去官心拥护的风险。 而针对那场政潮舆情,刘承祐的反应似乎有些慢,稳坐钓鱼台,放任上下讨论,似乎在释放一个善意的、有利的信号。 当然,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则是,自己这些年来是不是对文臣士大夫太好了,让这些人飘了,拿着古礼旧制来忽悠他,他刘皇帝是研究礼制的人吗? 同时也意识到,士大夫官僚阶级,在他的扶持下,确实在壮大,在抬头了。至少比起武夫当国的时代,他们真的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 那场争论,没有个结果,但是如今,也不需要再做什么无谓的讨论了,皇帝用这一场处决表明了他的态度。 刑不上大夫?扯淡!在刘皇帝这里不存在,该杀,还得杀! “官家,一应犯官已然在南市口被处决了,东京百姓争相云集,观者逾万!”万岁殿内,张德钧向刘承祐汇报着情况。 “嗯!”刘承祐淡淡地应了声:“百姓们反响如何?” “民皆大喜,抚掌赞扬官家英明,朝廷用法严正,可谓大快人心!”张德钧说道。 闻之,刘承祐笑了笑,又问:“观刑的那些官员们呢?” “据说,人皆悚然,庄重而不敢松懈,人头落地之时,有几名官员,惊吓过度,以致晕厥!”张德钧说道,言语中竟然带有少许的蔑视。 “是嘛!”刘承祐来了兴趣,问道:“竟有如此不堪之吏,名字可曾记下?” “记下了!” 刘承祐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关心道:“你说,晕倒的人,是因为见不得那血腥场面,还是因为做贼心虚?” 面对皇帝玩味的目光,张德钧谨慎地应道:“小的不敢妄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0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幽州,昌平县,北倚军都山,南俯幽州城,与东面的怀柔、渔阳两县,同为防御辽国的要地。当然,这个要地也只是相对而言,在大部分燕山险要掌握在契丹人手中的情况下,所谓的防御,只能用被动来形容。 是故,对于燕王所统辖的幽燕军民而言,一直以来,都是缺少安全感的。在燕王府的治理下,幽燕之民,基本都有扶犁耕作、执刀杀敌的能力与觉悟。 稍稍值得庆幸的是,自汉辽议和之后,快七年了,幽燕的军民享受了差不多七年的和平日子。在两国三势力的交流往来中,虽少不了矛盾与冲突,但整体局势是偏良好的。 不过,对于这份和平与安稳,能够持续多久,大部分人心里都是没个底的。尤其是,自朝廷平定川蜀之后的消息北传之后,幽北的气氛明显变了,边境线上,辽人与汉人之间的冲突明显增多了。 虽然只是一些对大汉抱有敌意的下层辽人在搞事,但从中也能从中看到些契丹上层对大汉态度的变化,哪怕素来对大汉持“软弱”态度,走“和平”路线的辽主耶律璟,也未必愿意看到大汉真的统一南方。 尤其是,前不久,一支小股的契丹骑兵,悍然过境,劫掠了怀柔境内的一座小市镇,杀燕民23人。事发后,燕王赵匡赞大怒,一面上奏东京,报告北方异状,一面派观察使高防亲自前往密云,与辽国坐镇檀州的南枢密使萧思温进行交涉。 因为两国和约的缘故,又或者是还不敢贸然加剧冲突,引起两国大战,面对高防的上门问责,萧思温还是给出了个说法。将带队打草谷的那名辽国低级军官抓起来杀了,算是给了个交代。不过,自那以后,檀州密云一线的辽国边防,明显加大的御备,提高了警惕。 其后,遍及边境线上的榷场、市镇,也慢慢冷清下去,繁荣了数年的汉辽贸易,开始下滑,很多察觉到危险的商贾、百姓,都不敢再冒险货殖。这也导致,不到半年的时间,幽北榷场、集市关闭的一大半,仍旧持续的一些交易,也是有官方背书。 针对于辽国边防的异动,燕王府这边,也相应地提高了御备等级。赵匡赞除了加强防御之外,便是上奏朝廷,讨要支援,以防契丹。 在两国上层仍在“友好”交流的情况下,汉辽边关,冲突频繁,两国之间由和谐走向冲突,并再度形成敌对的局面,似乎已无法阻逆。 一小队骑士,在昌平郊外野地间游弋,一个个轻便劲装,但都携有武器,身形矫健,关键是,每个人脸上都印刻着一道疤痕,尤以领头的大汉最为狰狞。 这队人,自然是声名远扬的“刺面军”,燕军中最精锐的军队,以悍不畏死闻名,受燕军大将赵思绾的统率。 此番,是赵思绾带着亲兵出来打猎。终于发觉了一只呆笨的草兔,赵思绾张弓搭箭而射之,一发不重,草兔惊走,再操弓矢瞄准,贯穿兔身。 “将军神射!”一名亲兵跟上去,探身捡起兔尸,拿到赵思绾面前,笑道:“这畜生还挺重!” “终究是老了,目力有所不济!”赵思绾似乎对不能一发中的感到不满意,脸上如沟壑般纵横的疤痕,透着股阴沉之意。 如今的赵思绾,已然四十多岁,不能算老,但确实不复身强力壮,想要再像当年那般提刀上阵厮杀不难,但想要保持当年的锐气悍勇,几不可能。 身边一名心腹军官听了,则恭维道:“将军过谦了,此兔静止,不能中,其惊走,将军一矢射杀。由此可见,将军射艺,不减当年啊!” 被这么一说,赵思绾那稍显阴沉的表情,终于有所释然,他赵思绾半生戎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狠角色,岂会真的服老。 看了看亲兵手中还滴着血的草兔,赵思绾语气稍显郁闷,道:“出来快一个时辰了,就狩得此兔,这野外的猎物们,都躲起来了吗?” “我看呐,是野畜们畏惧将军虎威,不敢现身啊!” “哈哈!”赵思绾笑了笑,似乎很是受用。 四下看了看,在东北方向的一道林岗上,瞧见了一道身影。距离稍远,但可以辨认出,是个附近村甸的农夫,背着柴木,手里拿着的应该是把砍刀。 赵思绾立刻带人逼上前去,靠近约五十步,而发觉这支官军的动向,农夫显然也惊到了,慌忙避走。 望着那狼狈的身影,取箭上弦,冒着寒光了箭镞,对准那人。赵思绾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与亲兵们戏言道:“你们说,我能射中此人吗?” 亲兵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仓皇逃窜的身影,不过还没等他们回话,“嗖”得一声,箭矢带着强劲的力道,离弦而处,精准地扎入那名农夫背心。 见其栽倒,一干人欢呼着策马上前,绕着倒下的农夫打转。鲜血自箭创处涌出,浸染麻衣,可怜人抽搐了几下,渐无声息。 一名亲兵下马探了探,抬头耸了下肩膀,道:“将军,射中了心脏,死了!” 闻言,赵思绾眉毛一挑,脸上绽放开一道残忍的笑容,有点可惜地道:“我没瞄向要害,算他倒霉了。竟敢乱跑,丢了命也只能怪他自己!” “埋了!”语气轻松地吩咐着,仿佛射杀的就是一普通猎物一般。 “是!” 赵思绾素残忍好杀,累似的事情,也不只干了一次了,用他的话说,猎物哪有猎人来得有趣。这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普通的百姓,又与猎物何异? 不过,他倒也还算注意,都是在狩猎之时,四野无人处进行,身边的也都是跟随多年的亲兵。否则,照他这么搞,早被赵匡赞处置了。 杀了一人,赵思绾的心情好转许多,仿佛积压在心头的戾气释放出去了一般。待尸体处置结束,招呼着人:“走,继续向北!” “将军,再向北可就是居庸关的范围了!”麾下提醒道。 赵思绾淡淡一笑:“居庸关又如何,还能奈何得了我们吗?” 居庸关乃是沟通燕山内外的重要隘口,掌控在辽国手中,与昌平几乎是抵足相邻。当然,这些年来,也是汉辽之间的重要交流窗口。 当然,赵思绾向北驰行,倒也不是为了去惹麻烦,制造摩擦,主要目的,是进行一场会面,一场事关他生死荣辱的会面。 近两年来,赵思绾的日子有些不好过了,仍然是燕王麾下举足轻重的大将,手握兵权,赵匡赞对他依然信任尊重。 但同样的,在这种优待之中,赵思绾也感到了一些与往年相较不对劲之处。比如,燕王提拔了张藏英、高彦晖等几名燕军将校,并上奏朝廷,挂刺史衔,与他共同掌兵。 这等明显分他权、制衡他的举动,哪怕赵思绾仅一武夫,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引起燕王的不满了,但对于赵匡赞的安排,赵思绾也十分不满。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满也日渐积压,使之与燕王离心。赵思绾心狠手辣,不是个坐以待毙、任人鱼肉的人,一直苦思如何解决自己的问题。 事实上,给他选择也不多,他能够倚仗的,只有北方的契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1章 赵思绾的背反 温榆河水,发于军都山麓,经居庸关,源源不断向东南流逝。清澈洁净,几可见底,可见其水质优良。就在居庸关南口外,一处还算隐秘的滩头,赵思绾见到了他的目标,出使北归的大辽北枢密使萧护思。 “萧枢密!” “赵将军!” “却是在下来迟了,失礼了,还请赵将军恕罪啊!”萧护思看着赵思绾,老脸上露出一道温和的笑容,语气间很熟络的样子。 萧护思此番,是以辽北枢密使的职衔,出使东京。他原为御史大夫,在侍奉辽帝耶律璟的这些年中,颇为逢迎,未尝忤逆,并且在打击那些篡权某乱的宗室、贵族上面,办事很中耶律璟之意,是故很受重用与信任。 去岁冬经过幽州南下,前往东京,毕竟是大汉的“兄弟之国”,燕王赵匡赞也表示了足够的重视,除了派王府长史与他一并进京,还让赵思绾亲自护送出燕境。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两个人真正联络上了。 面对萧护思,赵思绾也很拘礼,将平日里的骄狂傲慢都收敛起来了,拱了拱手,说:“萧枢密出使北归,旅途劳顿,烦你涉足僻野,来此相会,却是我考虑不周!” 听其言,萧护思哈哈大笑:“赵将军威名远播,声震幽燕,我契丹男儿,对你也是多加敬佩。早闻你骠勇无畏,桀骜不驯,今得将军如此周至礼待,由此看来,传言也不足为信啊!” “让萧枢密见笑了!我家燕王,知书达理,赵某虽是粗人,但跟着大王这么多年,多少也学到了一些。不过,对于这些繁文缛节,赵某平日确实不屑为之。当然,萧枢密乃是贵客友人,在下自当郑重相待!”赵思绾答道。 “赵将军果然性情中人,好爽豁达,我们契丹人,就喜欢和你这样壮士交朋友!”萧护思笑容更盛。 朝着萧护思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河滩,赵思绾说道:“原本打算到居庸关与枢密相会,但考虑到太过招摇,故而作罢,我们就席地而谈,如何?” 萧护思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应道:“此处山水秀丽,风光明媚,将军选了个好地方啊!” 两个并不怎么熟悉的人,装模作样地寒暄了一番,屁股落地,表情都逐渐严肃起来。相较之下,还是萧护思要从容些,打量着赵思绾,平静地问道:“如此秘密相会,不知将军有何见教?你此来,是代表燕王,还是......” “萧枢密心里想必也有所猜测,我也就直说了,这就是我赵思绾的意思,与燕王无关!我此来,是欲与大辽,共谋大事!”赵思绾反应很直接。 闻言,萧护思不由同赵思绾对视起来,从他冷厉的双眼中,看出了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心中的好奇,更增几分,萧护思嘴角上扬,说:“将军此言,可实在令在下意外啊!将军所指,是何大事?” 见萧护思似乎带有怀疑,赵思绾想了想,将他斟酌许久的意图表明:“我愿为内应,迎大辽铁骑入关,攻取幽州,直下河北!“ 其意言明,萧护思整个人身体一绷,非但未喜,眼中的怀疑反而加重了,盯着赵思绾,沉声道:“如今汉辽之间,和睦相处,约为兄弟,赵将军是欲掀起北方大战吗?” 萧护思表现出的,是一种极其慎重的姿态,见状,赵思绾说道:“萧枢密此言,怕也言不由衷!当年辽帝率师十万,本欲南征,不料有火神淀之变,乃有大辽今主。若非当年之变,汉辽大战,早在乾祐四年就爆发了,两国和议,想来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如今,大辽国力益盛,汉廷亦然,且不断削平南方割据势力,一统天下在即,我就不信,大辽对此,会没有想法。再者,这半载以来,两国边境冲突频繁,不也代表着,大辽对朝廷,也有所忌惮了?” 听其言,萧护思沉默了一下,辽国怎么可能没有想法。他此番出使东京,前后在汉境内逗留了近五个月,为何,不就是存着试探、间查大汉军政情况的目的,意欲刺探虚实,好为辽国对汉政策的调整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未曾想,赵将军竟然有如此见识?”萧护思这么说道。 闻之,赵思绾摸了下他张扬的胡须,淡淡道:“那是所有人都小瞧赵某了,以我为鄙夫!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三十年戎马生涯,转战南北,对这世道人心,也有些认识!” “不知对我的提议,萧枢密有何想法?”赵思绾还是那般直接,盯着萧护思问道。 萧护思仍是一副谨慎持重的样子,迎着他的目光,答道:“赵将军所议,事关重大,也当知晓,此非我所能做主的事情!” “我知道!”赵思绾紧跟着说:“我只希望,萧枢密回朝之后,能将我的心意,尽告于辽帝!” 与赵思绾对视了一会儿,只觉其表情与眼神都是那般坦然,不过,生性保守持重的他,还是不愿意轻易表态。最主要的问题,交浅言深,在缺少交流,缺乏信任的情况,就这般直白地道明心思,实在显得莽撞,不像是成大事者。 见萧护思仍有疑虑,赵思绾凝眉说:“大辽失幽州之地已久,难道就无复取之心?栾城之战的耻辱,大辽君臣就无雪刷之志?这些年,中原、河北逐渐恢复,日渐富庶,大辽就无野心?” 听赵思绾的蛊惑之语,萧护思反应平淡。汉辽如今乃是东亚最强大的两个势力,一南一北,东亚秩序也围绕着两国构建,两方之间如果掀起大战,所造成的影响可是难以估量的,其间利弊,也是需要深思熟虑,反复权衡的。 萧护思不为所动的反应,终于将赵思绾的耐性消磨得差不多了,只见他面带愠色,道:“萧枢密,赵某此来,已是担了极大危险,其志已坚,其心已决。就看大辽,愿不愿意接纳于我刘了!” 赵思绾眈眈虎视,萧护思赶忙安抚说:“将军勿急!” 又沉吟了会儿,慢条斯理地问:“赵将军,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释疑?” “你直说!” “将军侍奉两代燕王,前后二十余年。如今也是幽州数一数二的大将,统率精兵,威震燕山南北,受燕王优遇。何以生出,投顺大辽之心?”萧护思问。 赵思绾说:“萧枢密还在怀疑我的诚意?” “只是好奇罢了!”萧护思轻笑着摆摆手:“再者,将军甘冒生命之险,又想要得到些什么?” 闻问,赵思绾也不禁沉默了下,不过,刀疤脸上很快展露出决绝之色,说:“燕王父子待我不差,但我鞍前马后二十年,也是用命拼杀以回报之。 我也不瞒枢密,燕王这两年来,提拔亲旧,弱我兵权,几使后来者与我相当,颇令我心寒。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犯险,联合大辽,另谋出路! 再者,燕王闲雅,尊奉汉廷,我却不以为然。从汉廷这些年对地方的政策来看,改制收权,早晚有一日将目标放在幽燕,如不谋变,像我这样的武夫,早晚为之所害!” 说着,抬眼看了看萧护思,见他听得认真,赵思绾继续道:“至于我所求者,不过权势名利罢了,大辽当年能厚待老燕王,我若能襄助复取幽州、河北,乃至攻灭汉廷,想来也不会薄待于我!” 赵思绾的意思很明白了,他要当年契丹人给赵延寿的待遇。事实上,背反朝廷,出卖大汉,在赵思绾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早年的时候,他也是随着赵延寿投靠契丹的,为之征战,在与后晋的作战中,为之卖命,也杀了不少晋人。 “将军的坦诚,在下万分感谢!将军心意,我也已明了,回国之后,必定悉禀于我主!”萧护思起身,向赵思绾拱手,郑重应道:“此事重大,还请暂耐心思,不要急躁!” “我明白!那就多谢萧枢密了!“赵思绾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瞟了两眼,萧护思忍不住又道:“将军与我交情甚浅,便如此直白,尽告大事,就不怕我出卖于你?” 赵思绾豪情跃然,说:“赵某为人如此!既然下定决心,便毫不犹豫!如若不断试探联络,只怕反生枝节,倒不如同萧枢密坦诚相告。 况且,我也愿意博一场!如遇不济,纵然身死,那也只能怪不得旁人!” 听其言,萧护思爽朗一笑,冲其赞道:“将军真英雄也!” “我非英雄!”赵思绾说:“只幽州一匹夫罢了!” “与将军会面,颇为开怀!今日所谈之事,干系重大,还当注意保密才是!”临别前,萧护思扫着跟随赵思绾前来的亲兵们,提醒道。 闻言,赵思绾自信道:“萧枢密放心,他们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已性命相托,绝对不会有问题!倒是枢密这边......” 注意到赵思绾落在自己随从身上的目光,萧护思同样应道:“将军放心!这些都是我本家豢养,唯在忠诚!” “告辞!” “告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2章 辽帝南狩 “狩猎”南归昌平的途中,一路慢行,健马在主人的约束下压抑着奔腾的欲望,赵思绾没表情沈重,面色冷淡,一双黑瞳中透着思索,似乎还在脑海中勾勒他的大业。 身边的亲兵,都默默地追随护卫着他,虽然只有十来人,但平日里的训练几乎烙刻到了骨子里,按照进军的展开,哨探、护卫、殿后分工明确,有序配合,满满的精锐气质。 “将军,我们真的要与契丹人合作吗?”终于,在转入正道前,见赵思绾从沉思中回过神,跟在身边的心腹军官,忍不住问道。 面对其问,赵思绾偏头看向他,略带好奇:“你可见我做决定,有反悔的时候?” 听其言,军官说:“我知将军意志坚决,我等也无所畏惧,打契丹人,哪怕南下打朝廷,我们别无贰言。但与契丹人联合,背反燕王,是否......” 见其面露矛盾之色,赵思绾没有生气,目光反而变得柔和起来,问道:“赵炎,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从石晋开运三年算起,整整11年了!”名为赵炎的军官回忆了下,认真地说道。 “11年了,当年的黄口小儿,如今也为人父,功成名就了!”赵思绾也感慨着说道,不过语气陡然转厉:“你的名字都我取的,这些年和我也是出生入死了,从幽州到开封,从关中再回幽州!在战场上,刀山火海,生死蹈之,你从未质疑我的决定,如今,你居然也敢提出异议了?” “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见赵思绾不快,赵炎当即开口解释。 不过,赵思绾并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伴着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飞了起来。无头的尸身鲜血飞溅,被胯下良驹载着继续前行,赵炎的手只下意识地放到腰间的佩刀上,僵硬在刀柄。 这突然的发难,让周遭的亲兵们都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赵思绾。而赵思绾仍面色如常,勒停坐骑,自怀中取出一方丝绢,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迹,又慢条斯理擦拭钢刀,而后缓缓回鞘。 将随行的兵卒都集中起来,扫视一圈,赵思绾冷冷地说道:“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袍泽兄弟,我也视你们为手足,性命交托。同样话,我只说一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我们的前途富贵、生死荣辱,今后你们当一心一意,对我言听计从,共创大业。大事一成,必不相负!都听明白了吗?” “是!”一干人肃声应道。 看着赵炎的尸身,赵思绾神情漠然,摆了摆手:“将尸体处理干净,回去之后,就说赵炎意外跌落山中,尸骨无存!另外,给他家人,送200贯钱,100匹绢,以全多年的情分。他虽然脑袋不清,不能与我齐心,但我不怪他!” 很快,昌平的山野间,又多了一具尸体。待重新上路之后,赵思绾的形容越显阴骘。思及与萧护思的会面,嘴角扬起一道不屑的笑容,他看得出来,虽然萧护思没有直接答允他,但显然是动心了的。 他赵思绾,连赵匡赞都有意背反,又岂会真正为契丹人效命。说到底,还是假契丹势力,为他自己谋利。在他看来,辽国实力再强,想要灭亡如今的大汉朝,基本不可能。 但是,在掌控北塞之险的情况下,在他的配合下,攻克幽州,突破大汉的河北防线,略得一部分河北的底盘,问题应该还是不大。 而以汉帝的脾气与势力,必定举国相抗,汉辽如今相持鏖战,那契丹需要倚仗他的地方可就多了。汉辽相争,必是他赵思绾崛起的时机,届时,莫说成为一方豪杰,称王称霸也未必没有可能。 赵思绾对将来的畅想,对他的壮志蓝图,还是在脑海里勾画得很美好的。 ...... 辽使萧护思这边,出得居庸关,回到辽境后,加快了回朝的速度,不过没有北向上京,而转道向西,前往云州,因为大辽的皇帝耶律璟正行狩于云州。 这两年,耶律璟外出的频率明显增高,巡视治下城池、部民、兵马情况,当然,更主要的,还是满足辽帝狩猎欲望。辽国幅员辽阔,适猎的地方不少,这两年逛了很多地方,不管初衷如何,连番的巡视,对于维护耶律璟的统治,巩固他的地位,震慑诸部族中的不服者,还有起到了一定效果的。而每到一地,都有地方的军队,陪同辽帝狩猎。 因为皇帝巡狩,地方的官员、贵族、酋长们,多敛财货以供其享受,以致掊民过剧,致生民怨。后来,耳闻其情,耶律璟下令,御驾行狩,地方官吏迎奉供应,不得扰民,更不得以奉驾为名,行聚敛之事。 虽然好嬉玩,但一直以来,对于辽国的普通部民,耶律璟还是很宽和的。如果能少些玩心,将精力更多地放在国家的治理,缓和国内矛盾,发展政治军事,辽国的实力当还有所上扬。 去岁,耶律璟还到渤海故地去待了两个月,饮酒行猎,好好地享受了一番海东盛国的物产风俗。不过,南狩至云州,还是耶律璟继位以来的第一次。是故,耶律璟的兴致很高。 自契丹立国以来,其政治、军事制度,都在不断汉化之中,从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再到耶律阮,都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耶律阮在位的那四年,更是一次大**,从而导致内部胡汉矛盾尖锐,最终引起反弹。 当年火神淀之乱,除了权力的因素,究其本质,耶律察割能够取得那么多契丹贵族的支持,并成功杀了耶律阮,还在于耶律阮的汉化改革,慕汉行为侵犯了契丹贵族们利益,兵变只是反弹最激烈、最直观的表现。 耶律璟上位之后,有鉴于此,与国内的契丹宗室、贵族们达成了一定的妥协,并废除了耶律阮制定了一系列不合国情的激进汉化制度,贬斥了诸多汉人大臣,切实进行胡汉分治。 可以说,耶律璟在位的这些年,是辽国汉化进程的停滞乃至倒退,但是,不可否认的,缓和了内部矛盾,为国家的稳定做出了贡献。 汉化乃是强大国力的有效措施,夯实统治基础,增强国运,但也是要根据实际国情的。不管如何,作为一个草原上的帝国,契丹及诸部族才是辽国的统治基础。 当然,在从石晋割得的云朔及漠南,还有辽西、辽东地区,辽国仍旧保持着高度汉化的统治。云州,则是辽国南面对汉事务的一大要地,是辽国南部的政治军事中心,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多年以来,就坐镇于此。 耶律璟此番狩猎的地方在中城东白登山,作为历史名址,冒顿围汉太祖刘邦的地方,耶律璟存着瞻仰古迹的意思。 事实上,这也让许多了解南人古籍的辽国大臣不由畅想,辽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毕竟这些年,趁着他们不曾南顾的时间,南边的大汉可是风云激荡,局势变化剧烈。而北汉,可还有一段时间是认刘邦当祖宗的...... 对于喜爱狩猎的耶律璟来讲,又有什么比敌国、敌主更值得追逐、围捕的猎物呢?大敌在南,好畋猎的君主,也未必没有那等志向。 而随着耶律璟南狩的,仍旧是宿卫亲军,皮室军。当年耶律察割叛乱,杀害耶律阮,就是在时任皮室详稳的耶律屋质的率领下,拨乱反正,消灭乱军,并扶持他登上皇帝宝座。 因为那段渊源,耶律璟继位后,对皮室军是十分优待。这些年,除了打击内部叛乱之外,在加强对皮室军的掌控下也是不遗余力。提拔了大量亲信,消除耶律屋质等贵族的掌控,同时将其兵力增加到四万多人,拱卫皇帝行在。 皇帝行猎,数万精锐大军随行,大概也只有辽国这样的草原帝国,才玩得起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3章 辽国上层的忧患意识 出使归来,第一件事自然是面谒皇帝,不过赶到御帐,合情合理地没能第一时间见到耶律璟。不过,倒也没有受到慢待,由北府宰相萧海璃亲自接待。 萧海璃容貌魁伟,形象上佳,契丹北府贵族出身,为人廉谨,达政体,断事悉情公允,颇孚人心,是个十分具有才干的辽国大臣。 早年因为耶律察割叛乱,稍受牵连,不过作为皇亲近戚,没有大的问题,兼具才干,耶律璟又赏识其勤笃重,后来将之提拔为北府宰相,十分信用。而萧海璃如今也才四十岁,却已总知军国事,佐理大政。 这些年辽国宗室诸王,争相反逆,与萧护思一味迎合耶律璟,从无劝阻进谏相比,萧海璃断狱公正,略无冤屈,是故名声一直很好,为人称赞,诸多宗老大臣,也未因他“年轻”就对他有所小视。 耶律璟在正史的名声并不好,睡王昏主,嬉闹而无节制,但细察之下,可以发现,在其当政期间,辽国的上层,实则涌现出了一大批具备治国理政才干的大臣。 至于为何声名狼藉,确实有些赏罚无章,不视朝政,嗜杀无度等昏乱举措,晚年尤甚,但更多的因素,估计还在于后人的评说。耶律璟之后的景宗耶律贤,可是耶律阮的儿子,帝位再度回到东丹王耶律倍一脉,作为太宗嫡子的耶律璟,放大他一些为政生活上的缺点进行抹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同为辽国北面官系统内的重臣,一为北府宰相,一为北枢密使,二人权力、地位并不悬殊,交流起来也是以一种平等的姿态。 “陛下还在行猎?”引入偏帐落座,萧护思问道。 “正是!”萧海璃沉毅的面容间,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点了点头。 闻言,萧护思也不意外,直接问道:“陛下怎么想起南下云州行狩了,莫非对汉事务有变?” 显然,作为一个经验丰富,高政治敏感的人,萧护思不免心生猜测,尤其在方出使北归,又与赵思绾密会过的情况下,实在忍不住多加联想。尤其是,耶律璟也当了七年多皇帝,还是头一次如兴众南下,并关注起南面事务来。 萧海璃摇了摇头,说:“陛下心思,不是我们能够猜测的,这几年巡视下访诸域,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南来体察,毕竟,南面诸州县部,也是我大辽的国土要地!” 说着萧海璃对萧护思道:“此番北枢密奉命出使汉国近半年,至今方还,想来收获颇多!” 提及此,萧护思的神情不由得严重起来,微微一叹,说:“汉国建立至今不过十二年,如今却已为我大辽强敌,必当进言陛下,早作防备,南方之患已深,如不制之,他日必然危及大辽!” 萧护思平日里,是个十分谨慎持重的人,此时,见他都露出这种态度,并直接吐露对于北汉的忌惮与担忧,萧海璃也跟着严肃起来。 事实上,在辽国内部稳定,国力逐渐恢复的当下,诸多辽国上层,也难免把目光投向南方的大汉。毕竟,辽国上层,并不乏有识之士。 经三代的奠基,如今的辽国,早已不能单纯地当作游牧国家来看待了,幽云及辽东地区的攻取,汉文化的融入,君主制度的确立,使得辽国的封建属性大大加强,并且这几乎是个不可逆的过程。虽然耶律璟在位这些年,汉化的深入改革进程,但其上层,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受足了汉文化的熏陶与影响。 以史为鉴,似乎耶律屋质这些贵族大臣,也是学看汉家典籍的,辽廷内部也不乏汉臣,都能看明白,一个统一的、强大的中原王朝,对于他们的巨大威胁。 是故,两强并立的当下,内部的矛盾得到缓解后,不把注意力放到南边的大汉,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在如今的大汉,锋芒毕露,展现出强大的进攻性之后,更引发了不少人的担忧。 即便在正史上,周世宗励精图治,东征西讨,辽国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扯后腿的行为,河北地区是侵扰不断。 周师讨北汉,也是大军援应,致力压制。正因深受其扰,柴荣才会在攻取淮南后不久,便迫不及待地挥师北伐,收复幽燕固是大志,打击辽国,扭转北方防御的被动局面,才是主要目的,只是后继乏力,难竟全功,病重而返。即便如此,也收复了瀛、莫,兵胁幽州,为后来的三关防线的构建奠定了基础。 而大汉之所以能保有比后周更好的国际环境,更轻的边防压力,除了与正史相类的辽国权力变故、政局动荡之外,其根源还在于栾城一战,使其军力、国力大损。军队的伤亡,帝位的变迁,所掠财货成了流程由的战利品不能弥补国内,以致于,在后来的数年乃至十年间,并不能有足够的实力对起势的大汉进行有效压制打击。 当年的耶律阮,也能算是有先见之明,并且有决心,亲提重兵,要与大汉扳扳手腕。那个时候,大汉才真正安稳了两三年,整体实力还不是特别强,如果让耶律阮成功掀起汉辽大战,即便不能灭亡大汉,也会大大削弱其国力,阻遏其统一的步伐。 但是,一场火神淀之乱,将耶律阮的一切谋划,化为泡影,甚至丢了性命,帝位系移。而趁着这难得的宽松环境,大汉君臣则牢牢地抓住了良机,改革图强,削服南方,收取土地、城池、人口,越打越强。 偏帐内,听萧护思之言,萧海璃露出了认真的表情,看着他说道:“这些年大辽致力于安内,汉国志在统一,其威胁壮大,虽则感触不深,但也可察之。依北枢密之见,今日在汉国,可能兴师北伐?” 闻问,萧护思想了想,语气很坚定:“以我探之,汉国已有北伐实力,但其政犹在南方的小国势力,待其削平,南顾无忧,必定掉头北上,与大辽为敌。辽汉之间的战争,终究不可避免!” 萧护思这么讲,萧海璃也越发慎重,说:“此番出使的经历见识,北枢密当详细陈说与陛下!” “我正有此意!”萧护思颔首。 “北相,北院大王来了!”二人叙谈间,侍卫前来禀报。 “快请!”萧海璃道。 两人同时起身,准备前去迎接。因扶立的功劳,再兼具博学与卓越的政治才干及一定军事能力,耶律屋质被耶律璟封为北院大王,为辽国北面官系之首,管理北五院部事。 身份上,辽国内部还有诸多比耶律屋质更高贵的,但论及政治地位与权力,与他相当的,几乎没有。是故,对于这个两度止内乱,保存契丹实力的贵族大臣,萧海璃与萧护思都很敬重,不敢有所怠慢。 不过,还没等二人出帐,耶律屋质已然掀帐入内。 “拜见大王!”二人行礼。 耶律屋质正是年富力强的岁数,器识从容,风度尤佳,常年的高位,更使他自带一股威严。摆了摆手,耶律屋质直接将目光投向萧护思,开门见山地说道:“闻北枢密归来,我是特意前来,略作问候,也想听听你南下的见闻啊!” 显然,耶律屋质也关心着其事。 s://.c/read/36188/23610416.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4章 萧护思眼中的强汉 毡帐之中,三名辽国重臣对座胡床,饮酒吃肉,共论对汉事务。 “曾记得,应历初年,我奉诏南下开封,与南朝共商弥兵议和之事。那时,世宗不幸,崩于乱贼之手,陛下初立,逆叛方平,而因我朝精锐南下,一遇伐汉,南朝亦针锋相对,陈兵布众,修甲屯粮,河北州县,军众北移,络绎不绝,粮械转运,塞断路途。 然不论那时南朝如何调兵备战,我都不曾畏惧过,然如今的中原汉朝,北驻军队,日加削减,北向喊杀之声不复,却更令我感到惊悸!”萧护思喝了口酒,开始说起他使汉的感想。 “听起来,萧枢密此次使汉之旅,感慨甚深啊!”耶律屋质举酒相敬,开口道。 “有些事情,耳闻终究不如目睹,只有亲自走一遭,方才知晓今时的汉国,究竟何等情状!”萧护思应之。 再饮而尽,缓缓叙来:“如今的南朝,在我看来,就像一头暂时收敛起锋芒的猛虎饿狼,凝目假寐,但暗中一点也没有放松磨砺其爪牙。只待其扫平南方,必然将其恶爪獠牙转向大辽。 如今,南朝驻于河北的兵马,不下三万之众,皆遣良将镇守统驭,裁减老弱,留其精锐,岁月操练,不曾废怠。又有陈留王安审琦总帅,那安审琦年岁虽高,却是沙场宿将,一生戎马,鲜有败绩,非易与之敌。 若再加上燕军及河东的汉军,燕代以南的汉、燕布防军队,长年不下六万之众。这些年,南朝屡屡动兵,讨击诸方,对于北面军队,却从来没有动用过,并时而轮换,以精兵充实诸关! 由此可见,汉国君臣对我朝的戒备与防御是何等严重!” 萧护思的叙说,让耶律屋质与萧海璃表情都肃重起来,这些情况,他们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些年汉辽之间也算交流不断,边市贸易频繁,在这个过程中,大汉不曾放松对辽国的关注,辽国又何曾放松过对于大汉军政的刺探。有的事务,是无法彻底隐藏的,尤其大汉军队、边备的建设,很多情况都是摆在明面上,用以震慑辽国。 耶律屋质说:“南朝这些年,军力已然十分强大了啊!” 萧护思颔首,以一种忌惮的语气说:“如今南朝的精锐军队,当在二十万上下,而这些汉军,都是经过十年间续统一战争而成长起来,战斗经验不俗,其战力即便与我大辽虎师相较,只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出去。而在这十年中,汉军中也涌现出了大量的将帅之才,壮士豪杰,多善加委用。 并且,汉主改革兵制,选练精兵,收缴兵权,将军队置于其掌控中。相比于此,则更令人忌惮,数十年来,南朝内乱不休,论及对军队的掌控能力,未有超过今日之汉主者。 有整个国家及几十万军队供汉主统筹调用,其所能爆发的战争实力,远比二十万精兵,更值得警惕。 取淮南、收荆湖、平川蜀,除了夺取城池、土地、财富,还获取了至少八百万的丁口。非我危言耸听,这么多人,只要运用得当,加上中原、河北本有的底蕴,其武装百万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其言,萧海璃忍不住叹道:“千百年来,南朝为人所畏惧的,除了那庞大富庶的国土,就是这些难以消耗完的人口、钱粮啊!” 萧海璃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一种望洋兴叹的意思,即便今时,论及人口、经济,大汉已经可以吊打是辽国了。但国家实力的比拼,又不止于此。 契丹立国之处,人口约以200万,那时已是统一契丹诸部及征服塞北诸族的结果,对于一个游牧政权而言,不算少了。其后,兼有渤海、燕北之地,前后发展了四十多年,一直到耶律璟统治的当下,也就350万人左右,这也就是大汉的五分之一。 当然,对于一个农猎结合,半游牧半封建的帝国而言,靠着这样的人口实力,也是足以和大汉扳扳手腕的,也可以征调武装起一支满足与大汉对抗的大军。 是故,对于南朝大汉,耶律屋质他们,忌惮有之,慎重对待,却也不至于畏惧。 “南朝应当组织不起百万大军,即便能,以其明智,想来也不会为之。毕竟打仗,可不是人多就行的!”耶律屋质冷静地评价道:“我大辽亦有民数百万,军三十万,足以敌之!” 萧护思点了点头,继续道:“此番我自河北南下,其上百州县,数百万民,显然已恢复了发展,人心已然安定。我所过处,其乡里之民,多于农闲,聚众操练,习练武艺。其地方州府官吏,亦不断修复沟渠,疏浚河道,往来南北的官商民船,成千上万,遮天蔽日。而通过运河,南朝足以可将河南地区的军队、钱粮、军械,顺利北调,直抵北关,甚至达幽州......” “南朝开封,比之七年前,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郭足足扩大了数倍,人口几达百万,万商云集,百业兴旺,车船牛马,不绝内外。其国力之富强,肉眼可见。 其大修都邑,兴建官署、仓场、营廨,使用开封成为世间最为雄伟壮丽的城池,然而皇城宫室,却未有大改,我入汉宫,犹可见当年熟悉景象,诸多翻新景象明显。” “由此可见,汉主绝非一般帝王,堪称明君,其所图者,必在大业,这样的人,对大辽而言,过于危险。  太宗皇帝当年得以灭晋,却也因晋帝石重贵昏聩,贪图享受,而不能治国经武。今时之汉皇,比之当初的晋帝,就犹如展翅雄鹰比矮脚草兔,有天壤之别。” “而南朝文武,不乏良臣,君臣相宜,上下一心,共谋治安,法度严明,内外奉之,其政治之清明,朝政之稳定,也开新一代面貌,远非前代之混乱可相提并论。” “其国庆之日,典礼之盛,更远超想象,党项、吐蕃、回鹘、大理、高丽等势力,以携礼庆贺。我见汉帝,高居崇元大殿,接受万众朝拜,就像面对一轮凌驾天地之间的大日,光芒万丈,夺目而不敢直视。” “我游开封,除目见其民生富庶之外,更感惊奇的是,其升斗小民,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攻取江南,统一南方之事。其人心依附,民志所向,已是万众一意。 可以想见,南朝的国家大略,仍在削平江南犹存的贰叁小国,并且已然进展到最后阶段。一旦让其完成最终的统一,那么大辽将面对一个解决了方面之忧,近乎完整的中原帝国。 届时,大辽将是南朝汉国最直接的敌人,他们也将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大辽身上。倘若面对那等局面,即便以大辽如今的实力,也是不容易应付的......” 萧护思唾沫横飞,将他使汉的见闻与个人感想理解悉数叙来,一直到口干舌燥了,方才停下。而听其所述,在场的两名辽国重臣,心情则更加沉重了,这是种忧国忧民的意识。 “不过七八载,南朝已然强大至斯?”耶律屋质喟然一叹。 萧护思所言,侧重于大汉国力的强大,尤其是军事实力的提升,虽然言辞描述中,有种盛赞过誉的夸张感。这才多少年,南朝能强大到这个地步? 当然,因萧护思素来谨言慎行,能让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毫不掩饰惊忌的情绪,也可见今时之南朝的可怕。 虽则不知道南朝的实际情况与萧护思口中的强汉有多少出入,但有一点耶律屋质与萧海漓都是承认乃至确信的,南面的大敌已然强盛起来,并且很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向大辽露出獠牙。 而这样的情况下,大辽该如何应对?他们需要认真反复地思量考虑,然后给皇帝给出正确的意见。 但是,不管如何,席间的酒肉,似乎不那么香了...... s://.c/read/36188/23617120.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5章 辽帝 一直到黄昏时分,随着一阵热烈的万岁欢呼之声,白登山前的辽帝行营陷入一阵沸腾之中,营门大开,迎接皇帝耶律璟的归来。 紧促的马蹄声,伴着营内悠扬的号角,显得气势磅礴,狩猎就似打仗,而猎获归来的耶律璟就像作战凯旋,引发御营辽军欢迎。由近及远,在整座行营中蔓延开来,随驾的将士已然养成了习惯,跟着高呼几声。 耶律璟痴迷于行猎,可昼夜不下马背,只要不使军疲,无扰于民,实无大碍。对于契丹人而言,这反而是不忘本的表现,毕竟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弓马行猎这种传统艺能、立身之本,是值得发扬的。 同时,围捕狩猎,少不了追逐作战,既能满足个人爱好,还能演练军阵,操训士卒,彰扬军威。并且,不知觉间,耶律璟对于军心的凝聚以及军队掌控力,也提升了不少。 大约千骑,呈现护卫阵势,追随辽帝卷尘还营,而耶律璟身边的骑士,身上马上都满挂着猎物,显然收获不小。也正因如此,耶律璟的心情显得很不错。 耶律璟现年27岁,容貌也算英伟,尤其在权力的烘托下,剑眉明目,轮廓坚毅,唇颔剃得干干净净,整张面庞显得格外清爽。 “诶,北枢密回来了?”以一个矫捷的身姿轻松落地,看着在御帐前恭候的三名贵族大臣,目光落在萧护思身上,面容间露出点笑意。 “臣使汉归来,特向陛下复命!”萧护思恭敬地应道。 “好!今日朕狩获颇多,还亲自射杀了一头野猪,正当享用。你一路辛苦,走,随朕进帐,就拿朕今日的收获,犒劳与你!”耶律璟洒然道。 “谢陛下!” “南院大王,你可得将云州最好的酒拿出来招待!”耶律璟又瞧向跟在身边的一名契丹老臣。 “是!” 这名契丹老臣,自然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耶律挞烈,这些年一直坐镇云州,管理南面部族州县,平均赋税徭役,劝导百姓恢复生产,严肃律令,政绩方面,颇有建树。 宽敞的大帐,镶金嵌玉的,十分富丽,象征着皇权与地位的装饰随处可见,耶律璟并不掩饰他的享受之心。作为大辽的皇帝,诸族共主,唯有最华贵的器物,才是显示他至高无上的地位。 解去披挂,摘掉皮帽,摸了摸光亮的头顶,又捋了捋鬓边垂发,耶律璟看着一众站着的贵族大臣,手一挥:“都入席!” 奴侍伺宴,美酒、瓜果、肉食陆续摆上,几名美貌的胡姬也受召入内,随驾的乐工也都拿着乐器调试,眼见着要起歌舞了,萧护思起身,拜道:“陛下,臣此番使汉,察汉国细况,南朝局势已有重大变化,必当影响我朝安定,请陈言!” “不就是汉朝收取川蜀了吗?接下来该是发兵江南了,不足为奇!”耶律璟随意地应道。 “陛下!”看辽帝不那么重视的样子,萧护思难得地有些忍不住,进言意志坚决。 “不急!不急!”见状,耶律璟摇摇手,道:“先给你接风洗尘,不差这点时间,稍后我必定认真听取你的汇报!” 见辽帝这么说,萧护思识趣地坐下,应了声是。对于皇帝的表现,在场的辽国重臣们,倒也没有太过意外,倒是耶律屋质,嘴角表露出了少许的无奈之色。 这个皇帝,什么都好,人聪明,器量足,有韬略,就是这性子,总是令人感到无奈...... 而等到耶律璟所讲的“稍后”,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天已黑,色已昏,夜幕下的大帐,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叫退歌舞,撤去酒肉,换上奶茶,帐中安静下来,耶律璟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看向萧护思,道:“歌舞尽兴,酒足饭饱,你可以讲了!” “是!” “陛下,臣此番南去开封,亲谒汉主,几番叙谈,北返之时,得汉主亲书一封。另得金1000斤,银2000斤,丝绸500匹,美酒100坛,汉廷御用器物10套。”萧护思先自怀中掏出一件包封严密地书信,恭呈与耶律璟。 闻之,耶律璟不由一乐,说道:“早年曾听闻,汉主并不是个大方的人,南唐国主以厚礼赠之,却仅以少许牛羊回礼。如今看来,汉国确实是富了,出手也豪阔了啊!” 撕开没有拆过的封口,耶律璟鼻耸了下,还能嗅到一股到檀香味,待阅读完毕,耶律璟笑容更甚,扬了扬手中的信纸,环视左右,道:“汉主在信中,言辞倒是真诚恳切,并重申两国友谊,与朕约为兄弟,平等对待,和睦相处,冀望永为邻好......” 见辽帝这种态度,在场的大臣们心里却是一个咯噔,看他那微醺的面庞上笑吟吟的表情,只觉得他是因酒醉而被迷惑了。 但是,很快耶律璟就收起了笑容,转而看向萧护思,悠悠道:“不过,观北枢密方才那般郑重,不吐不快,想来另有想法见解!” “陛下英明!”萧护思赶忙唱了一句赞歌,认真地道:“臣以为,汉主乃虎狼之主,野心勃勃,志怀天下。汉人有一词叫口蜜腹剑,今日厚礼甜言,是欲迷惑我主,麻痹我朝。一旦其彻底削平巩固南方,腾出手来,必然撕下伪善的面目,对付大朝。再者,岂有积粮屯械,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以向友邻者?” 听其言,耶律璟的神情也稍微严肃了些,道:“说得具体点!” 应命之下,萧护思立刻将使汉的一切见闻再讲了一遍,生怕耶律璟不重视,比起面对耶律屋质与萧海漓时,讲述得更加详细。 大概是忧虑过头,起了些自我催眠的效果,萧护思脸上横肉紧皱在一起,表情显得严肃而又不乏滑稽。见其状,耶律璟却乐了,说:“北枢密使言语间对汉主与南朝多有赞誉,莫不是因而生畏了?” 面对这种质问,萧护思当即道:“陛下,臣岂畏汉,只是如今的汉国确已发展强大,不敢小视罢了!南朝难我大辽大敌,唯望陛下,提高警惕,早作准备!” “说了这么多,先坐下喝口茶!”耶律璟对萧护思扬了扬手,又看向耶律屋质等几名大臣,问:“依北枢密所言,南朝目前正专注于收取江南,所谓‘先南后北’,待其一统中国,必定北上进攻我大辽!对此,诸位有什么意见?” 见辽帝终于认真起来,列座的大臣们互相看了看,还是由北院大王耶律屋质起身,干练而果断地应道:“陛下,臣以为北枢密使所虑所析,甚有道理,直言前景。两虎尚有一争,而况于两个有结怨已深又全面接壤的大国,汉辽之间,必有一场大战!” 萧海漓也跟着起身,说:“早年大辽与汉议和,只碍于陛下新立,兵疲民乏,四境不稳,国家需求时间恢复发展,安抚州部,强大国力,因此为不得不为之事,属权宜之举。然而,汉国却趁此机会,改革积弊,富国强兵,大加征讨,以致如今,几乎平定南方。 以江南诸国的力量,断然不是汉国的对手,如果大辽不插手,南朝一统,就在不远的将来!” 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也说出他的看法:“自太祖开国以来,我国之所以能扩地万里,扫灭不服,南并燕云,皆在于中原汉人内耗,王朝更替频繁,使其无法对我朝构成威胁。如今其力量已然不小,倘若让其统一,后患无穷。 臣在云州多年,也多观其军政变化,就拿雁门的汉将杨业而言,其领兵戍防十年,未尝有一日懈怠训练,其所图者,俨然在我大辽。 臣以为,辽汉之间虽已勉强和平多年,但背地里,汉国君臣对大辽的敌意,从来未曾削减!” 一时间,在场的辽国大臣们,似乎达成了共识,意见高度一致。 s://.c/read/36188/23640568.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6章 战略之议 “诸位是否太过紧张了?”见大臣们众口一词,耶律璟意态仍旧从容,语气甚至还很轻松,笑语道:“我看汉主,还是很友好的嘛!千百年来,南朝治乱循环,凡有为君主,都欲谋求统一,也是可以理解的。 辽汉之间,和睦多年,虽稍有摩擦,于大局无碍,这是有利于两国百姓的事情。汉帝如果够明智,当不至于掀起两国大战,那样只会耗损国力,涂炭生灵......” 这样一番话,若是中原的文弱帝王说出来,倒也不足奇,但从耶律璟说出,可着实令人惊异。萧护思当即道:“陛下,正因汉帝乃有为之主,必定谋定四方。纵览南朝史策,可有一统中原的雄主不动兵北伐者? 臣观汉帝,实为雄才,其英明神武,器识伟量,几不下于陛下。又大权独掌,意志坚决,素以强硬示人。 要知道,当年仅率不足万人,就敢冲击太宗北还之师,致有栾城之殇......” 萧护思说到这儿,耶律璟突然冷笑两声:“北枢密的意思,是我不如汉帝了?” “臣不敢!”萧护思心头一绷,迎着耶律璟的目光,有些后悔,怎么就什么都往外说了? 因为栾城之战造成的重创以及太宗南征的战果的丢失,这些年,辽国这边对此也有一些讨论,意图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耶律德光虽然有过“三失”的总结,但那稍显浮浅,不够深刻。 然而,如果要做些深刻的检讨总结,就不免涉谈到耶律德光,有一说一,辽国十年前的国力衰弱,耶律德光是担很大一部分责任的。作为儿子,耶律璟当然要维护自己老子,是故后来耶律璟干脆叫停了对前事的检讨。当然,嘴里不说,心里明白,手上勤做,辽国君臣这些年安政养民的政策,本就是根据国情、对照教训的做法。 同时,因为栾城之战的结局太过惨痛,耶律璟也有意淡化其影响的意思,那场战役,对于人心的打击也有些严重。当年耶律阮执意南征,为什么从上到下,那么多人反对,士卒也少战心,其中就有那方面的原因。 是故,此时萧护思当着耶律璟的面,谈及此事,有种口误犯颜的意思,心头难免懊悔。 不过,耶律璟却又很快恢复了平和,轻笑道:“观汉帝作为,也确实堪称一代雄主,我不一定如他!” 见耶律璟这么说,萧护思立刻大赞他器识雅量,远胜刘承祐。 萧护思言罢,耶律屋质又站了起来,沉声道:“陛下应当知晓,当年汉国初立,河北尚未平定,中原尚未归服,当时还是一皇子的汉主,就敢尽还燕兵降卒与赵延寿,令其出奇兵北上,趁我不备,偷袭幽州,使我朝经营十载的苦功,化为乌有,更使河北局面彻底崩坏,为之轻取。 如此,方可使之立足幽州坚城,防备我军,同我朝角力,不堕下风。当年,汉帝就有如此胆魄,亦可见其远略非常,其目光显然纵览全局,这实在是个志在天下的危险人物。 这些年,在他全心发展国力、军力,一心平南,然而在北方,对于大辽的防备,从未有放松过。臣甚至猜测,他已然在筹备对我朝战争的准备。当初世宗南征,铁骑南向,中原河北兵戈北向,汉帝便已有穷全国之力,对抗大辽的决心,而况于如今汉国已日益强盛。 汉虽有幽州,但燕山之险,多掌控于大辽手中,是以大辽铁骑可纵横南北,自如进出燕塞,军事作战,始终可凌塞而制之。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汉帝这样的君主所能容忍的。 陛下也言南朝有“大一统”之说,燕云诸州,虽割于儿皇帝之手,但汉帝又岂能坐视其握于大辽手中,而无北进复夺之心? 是故,臣以为,辽汉之间,必有一场生死较量。陛下不可不慎,更不可对南朝抱有任何幻想,大辽,确实该有所准备了!” 听耶律屋质这番言论,耶律璟脸上的醉意明显消散几分,目光变得明亮而锐利,略作沉吟,说道:“那就说说,面对汉国的威胁,大辽该如何应对?” 正史上,周世宗北伐,夺取瀛莫及三关,萧思温建议增兵收复,耶律璟的回应,说那本是汉地,失之不足惜,任取之。是以很多人都以此鄙视他,说他荒废军政,昏聩无能。 然而,认真剖析,就可以发现,燕云十六州,瀛莫之地,就是一个向南的突出部,植于大树主干的枝叶,周师欲夺,辽人也难守。 但是,如果柴荣没有病返,继续向北深入,去打幽州,夺回燕山诸州塞,你看耶律璟会不会坐视,任他攻略。 正史的后周,同等时期,虽然国力复苏,军事逐渐强大,南征西讨也取得了重大战果。但是,毕竟难以对占尽北方地利的辽国产生太大的威胁。 但如今的大汉,可是一个没有北汉牵制,并且即将完成统一历史使命的强大帝国,所带给辽国的压力,也是不可同日同量而语。这样的情况下,耶律璟又哪里能真正保持那份闲适与淡定,安安心心地睡觉、喝酒、打猎? 这种形势对比,大臣们知道,耶律璟又岂会不知?耶律屋质等人的担忧,未尝不是耶律璟的顾虑,只是,如果要打破那种局势,除了战争,并没有其他选择。 而耶律璟真正顾虑,也正是利用战争的手段能否达成目的,一旦汉辽相争,两个帝国的碰撞与较量,可就不是一两战就能解决的事。 当初太宗耶律德光穷尽国力,三度南下,还是在石晋自乱的情况下,方才灭晋成功。如今面对一个远远强于石晋的大汉,哪怕辽国也恢复了这么多年,能够成功吗? “既然汉辽之间,必有一战,莫若早战,早定局面!先发制人,也符兵理!”迎着耶律璟的目光,耶律屋质尽陈其想法:“如今,南朝既然致力于平定江南,对于北方自然以守、以稳为主,不欲同我朝有冲突,为其平南争取时间。 我们已经放任其夺取淮南、荆湖及川蜀,用汉人的话讲,天下十分,其已拥七分,不可再坐视其顺利完成战略规划。 臣以为,可以转变对汉策略了,阻止其统一南方。只要南朝不能统一,那他就不能全力应付大辽国,而如果没有大辽的牵制,江南小国,也难以抵挡汉军。同时,大辽若发兵,也能激励江南诸国抵抗汉朝的意志!” “如此,不就成了大辽为江南诸国的存续出力卖命了吗?”耶律璟这么说道。 耶律屋质:“陛下,这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事,大辽是为国家大略,是为天下霸权,是为打击遏制强敌,关乎切身利益!” “依你之间,我该同意那南唐使者的请求了?”耶律璟突然说道。 此前,奉唐太子李弘冀的使命,唐臣陈处尧密赴北方联络,商讨结盟共同对付大汉的事情。耶律璟心怀迟疑,并没有直接同意,却也没有将之放还,而是扣押在身边,一直到现在。 耶律屋质说:“臣以为可!” 这个时候,萧护思起身道:“陛下,臣在开封探得,南唐力促联合大辽的太子李弘冀已然被废了,具体原因是内部宫变!” “看到了!江南小国,内部尚且不宁,不堪大用,岂能是汉朝的对手。除非大辽倾力南下,否则何以阻其统一?” s://.c/read/36188/23649469.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7章 决断! 耶律璟的语气难免嘲讽,当年淮南大战的经过于结果,还是有些细情传到塞外的。对于辽国的君臣们而言,兵马比汉军众,又有水军优势,结果半年的时间,连损十余万众,闹得个割让半壁江山以媾和的结局,让人鄙视也是理所应当的。 耶律屋质则道:“陛下,臣以为,不论江南如何孱弱不堪,汉军如欲尽平之,少不了十万之众,渡江南下。试想,如果十万汉军北调来对付大辽,对于我朝而言,又是何等大的麻烦?只需江南,能够牵制南朝十万之师,于我朝便已发挥其用处!” 听耶律屋质这么说,耶律璟说道:“如你所言,汉伐江南,需十万之众。然大辽若动,汉主暂时搁置南征,全力北上对付我军,虚南实北,留一偏师于南方布防,以南唐的实力,能否发兵北上,为我朝牵制汉国?倘若那样,南唐又岂能牵制十万汉军,最终,还是大辽与汉之间的全面大战......” 从辽帝的话里,听出了顾虑,耶律屋质却十分坚决地道:“陛下,如辽汉战起,自当全力以赴,倾国相争,断无留力的可能!” 耶律璟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这个说,严肃地问道:“在座诸位,都是大辽秉执行军政多年的重臣,熟悉国情,以你们之见,目前是与南朝全面开战的时机吗?”l 对于此问,众皆默然,一时不好接话。如今的辽国,也算是富起来了的,一个正在向成熟走进的国家,难免有所顾忌,断大事也不是头脑一热就轻易决策的。 这个时候,在座一名十分年轻的贵族站了起来,道:“陛下,诸公都说南朝强大,难道因其强大,就畏惧了吗?我大辽自太祖奠基、太宗开国,所向披靡,四方畏服,南朝也是我纵横驰骋,予取予求之地?怎么到今日,反而诸般顾忌,迟疑不决,既然南朝必为大敌,何不干脆敌之,我大辽难道就弱了吗?大辽的勇士,不敢提刀啥敌了吗?” 这名年轻的贵族还不满20岁,叫作耶律敌烈,乃是耶律璟的四弟。听他一番慨而慷的言论,倒也不乏振奋人心的效果,耶律璟笑道:“巴速堇勇气可嘉啊!倒是我顾虑重重,不复锐气啊!” 说完,耶律璟陷入一阵沉思,大臣们也不敢打扰他,良久,耶律璟正身,以一种郑重而认真的语气道:“纵观南朝千百年历史,每逢中原内乱,便是北方崛起,称霸之时。今时亦然,李唐崩灭,群雄割据,我太祖、太宗皇帝率领契丹男儿奋起,威压四方,南向争锋,奠定霸业。 然自古以来,不论草原多么强盛,可有力抗中原统一王朝,而最终取胜利的先例?自匈奴至突厥,哪个不是盛极一时,却在于中原的对抗中,走向衰亡,为人所替代?” 耶律璟以一种十分理性的口吻,淡定说来:“中原如果不内乱,那么大辽实无南下吞灭天下的可能,而况于在位的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如今,南方的汉朝正在走向统一,如果举国相抗,以大辽的实力,能否击败汉朝?即便能败之,又可能灭之? 在我看来,大战一起,汉人能败三场、五场乃至更多,我大辽却不然。倘若两国不发生不测剧变,双方全面对抗,对大辽而言,最好的结果,或许也就是两败俱伤了。 而倘若国力耗损巨大,大辽必当再度陷入危机!诸位都大辽的有识之士,我的意思,应当都能明白!” 听耶律璟这么一番话,在场的几名大臣,都不由陷入了沉思。耶律屋质抬头,注意到辽帝神宇间的凝重,起身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远见,剖析在理,臣拜服。然正因如此,大辽才正该积极采取主动,打击南朝。诚如陛下所言,辽汉之间,必有一战,并非图一时争霸,而为百年国运,毫无回旋余地!” “大辽罢兵休养多年,国力逐渐复苏,如非局势所迫,臣等也愿再育养生民十年八载。然我欲待之,然天下形势并不待我!”萧海漓也站了出来,说出他的看法:“早晚要对付南朝,与其等他尽取江南,全力对付大辽,莫若趁机打击,阻止其统一,消耗其国力。如此,大辽可始终占据此优势!” “南院大王负责南面事多年,对汉事务当更加熟络,你也说说看?”耶律璟又看向耶律挞烈。 耶律挞烈态度也很明确,说:“陛下,原本臣视汉为大敌,却也不建议匆忙动兵,然北院大王说得好,如为争取国运,就当果断进取。南朝欲为之事,我朝必阻之。 再者,与其待他平定江南之后来攻我,莫若我们主动去打他,把战争引入汉境。并且,汉军长年动兵,其军民财力,想来也疲竭,可以伐之!” “诸位意见一致,看来,辽汉之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了啊!”耶律璟突然站了起来,环视一圈,满脸释然的表情,轻笑道。 扬了扬手,耶律璟语气平淡中透着坚定,下定决心一般道:“那就议一议,如何动兵?” “陛下,大辽已经多年未经大规模战争,汉军则不然。臣以为,如欲对汉作战,还当做更充分的准备,再行南征。”耶律屋质说道。 显然,似耶律屋质者,虽然敌视大汉,建议战争,但仍旧保持着理智,不欲操之过急。 耶律挞烈则道:“臣以为,大辽可秘做战争准备,或可在南朝动兵江南之时,突然发难,使其陷入两面作战的窘境!” 对二者的建议,耶律璟颔首表示认可。 不过这个时候,萧护思出声了:“陛下,臣还有一要事相奏!” “说!”耶律璟看了他一眼。 萧护思四下看了看,露出一副迟疑的表情,见状,耶律璟当即道:“在座都是大辽的辅政大臣,事无不可说者,直言无妨!” “回陛下,臣北归之时,路过昌平,燕将赵思绾主动联络到臣,臣秘赴与之约会!”萧护思说道。 其言一落,君臣都是两眼一亮,耶律璟意态稍微振奋了些:“赵思绾,燕王麾下的第一大将?说说看,具体怎么回事?” 萧护思当即将赵思绾联合辽国、共谋大事的对话情况给详详细细地汇报了一遍,有这么一档子事,辽国君臣们的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了。 “赵思绾之请,诸位有何看法?” 还是耶律屋质,老眼中难得地露出些兴奋色彩,说:“陛下,看来燕军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啊!如果真能够利用赵思绾,击破燕军,夺取幽州,那真是大辽的大幸! 幽州及燕军,乃是汉朝北面防御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大辽铁骑南下,必受制于此坚城。如果能复夺之,那么将来对汉战争,大辽必当出于主动地位,甚至占据地形地胜,几可立于不败之地!” 耶律挞烈也跟着说:“臣以为,对汉战争,不在于卒灭之,而在于杀伤其军队、子民,掠夺其财货,破坏其生产,疲软其国力。而幽州,则当是我军必克的目标之一。 幽州在我,则大辽可全据燕山之险,幽州在敌,汉军则可立足于此,北向抗衡大辽。倘若汉燕始终齐心,我朝欲拔之,难上加难。 若能以一叛将,内乱燕军,给我军取幽州的机会,万不能错过!” 对于幽州的重要性,耶律璟显然也有一定的认识,扭头盯着萧护思,吩咐道:“既然赵思绾联系了北枢密,那便由你负责与他联系,答应他的所有要求,一定要坚定其决心。有此野心之辈,是天助大辽啊!” “是!”应命的同时,萧护思又露出了一抹迟疑。 见状,耶律璟问:“有什么顾虑?” 萧护思拱手,以一种谨慎的姿态应来:“陛下,臣观赵思绾此人,野心勃勃,无忠义可言,骄狂跋扈,行事或有不密。臣担忧,倘若此事迁延太久,赵思绾那边会出问题......” 萧护思的话,立刻引起了重视,耶律璟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建议现在就动兵?” “如果只为夺幽州,臣以为,或可一试!”萧护思答道。 闻言,耶律璟凝思几许,看了看大臣们,又瞧向萧护思,冷静地说道:“既如此,那就试一试!休息一晚,还烦劳你秘赴檀州,与赵思绾联络,全权负责此事。同时,朕让萧思温全力配合力!” “是!”被委重任,萧护思当即道。 真正做决定的时候,耶律璟看起来并没有再听取建议的意思。 考虑了一阵,耶律璟又看向耶律挞烈:“汉人兵法有声东击西之说,幽州事起之前,或可在西边动一动?” “陛下何意?”耶律挞烈问。 “朕听你说过,雁门的汉将杨业,乃是汉帝的心腹,是个不俗的战将,麾下多精兵。朕有意遣一师南下,既吸引一下汉、燕的注意,也试试汉军战力。都说汉军强大了,朕要看看究竟如何!”耶律璟说道,双目之中迸发出明亮的色彩。 s://.c/read/36188/23692329.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8章 转折点 在场大臣,不乏知兵者,对于耶律璟的意见,稍加考虑,由南院大王耶律挞烈起身说道:“自应历以来,大辽再无与南朝500人以上的战斗,双方战力、实力究竟如何,也确需试探检验。 陛下考虑,已有出奇之效,或可起迷惑南朝的效果。同时,我军若突然发难,南下叩关,想来汉人也不会有所准备。 只是,河东地区,地势复杂,关口艰险,不利于大辽骑兵施展,又有汉国精兵强将镇守,如无大兵,想要有所建树,取得突破,并不容易。 当然,若只是为了策应在幽州的行动,亦可一试!” 耶律挞烈这番话,将他对于发兵雁门的见解都给说了一遍,从其所言,也可知多年南镇南,对于南面汉军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总结来说,就是可以尝试,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而在耶律璟这边,显然也没有一举破之的欲望,还是试探的想法居多,是以对于耶律挞烈的分析也表示接受。直接问:“何人可领兵趋雁门?” 耶律挞烈请命道:“臣自认对雁门地区还算熟悉,愿领兵南下!” 看着耶律挞烈老迈却颇为强健的身体,耶律璟有所意动,但是顾及他年纪,又难免迟疑。毕竟已经是快60岁的人了,若在战场上出了什么差池,他可会后悔。耶律挞烈可契丹贵族中,难得文武双全、见识卓群、可负大事者,这些年在云州,抚育军民,积牲屯粮,也有莫大的成绩。这样的柱国大臣,用作偏师试探,有些大材小用了。 还不待耶律璟犹豫完,皇弟耶律敌烈站了出来,神情踊跃地道:“何劳南院大王亲自上阵,我愿率一支兵马南下,与汉军较量较量!” 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耶律璟眉头顿时就皱了皱,看了看年轻的弟弟,直接说:“你没有打过仗,对南朝敌情又缺少了解,岂能独领一军?” 耶律璟这么一说,耶律敌烈自然不乐意了,硬着脖子大声道:“我契丹男儿,成年便是勇士,大辽男丁,15即入兵籍,我身为宗王,更不例外,当为表率,为大辽建功。我平日追逐围猎,亦是指挥作战,演练军阵,此次南下,我就当行猎罢了......” 耶律敌烈一番话,除了声音响亮之外,倒也显得豪情万丈,踌躇满志,这幅自信的面貌,还是很能感染人的。 不过,耶律璟的眼睛却稍微眯了起来,打量着这个弟弟,若是他的情报没有出错,近来可与有些人走得甚近。 耶律德光总共五个儿子,长子自然是耶律璟。老三早年在耶律阮时期,参与谋反,年纪轻轻就被诛杀了。老二在耶律璟应历三年,意图谋反篡权,被流放到西北地区。老五年纪还小,老四就是这耶律敌烈了,同为太宗之子,这长大了,似乎也有些不安分了。 看着耶律敌烈积极请缨的踊跃表现,耶律璟稍微犹豫了片刻,说:“你既有心建功,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谢陛下!”闻言,耶律敌烈顿时大喜,跃跃欲试。 “别高兴得太早!”耶律璟严肃道:“有几点你需要记住,第一,此番南下,乃为牵制试探,不可与汉军死战。第二,你没有单独领军的经历,朕当遣宿将辅助,你当听取他们的意见。第三,汉军非弱旅,汉将非庸才,不可轻敌大意!” “是!我明白了!”面对皇兄的谆谆教诲与叮嘱,耶律敌烈稍微过了下脑子,答应地很快。 又看了耶律敌烈一眼,耶律璟想了想,继续吩咐道:“云朔两州不是有诸多南戍部族对南朝不满吗?那就征召5000部卒,再调3000州军,一并给巴速堇统帅南下!” 耶律璟冲着兴奋的耶律敌烈说:“朕再以皮室详稳耶律撒给率2000皮室军,随同你南下,辅助于你,你要和他好生配合!” “是!” 如此,耶律璟算是给了耶律敌烈一万人马,尤其两千皮室军的调动,更显其对此次行动的重视。辽国的皮室军,与大汉的禁军性质相类,并且在倚重性上更胜于中原禁军。动用皮室军了,也从侧面反应了,此时的耶律璟,对于汉辽之间的关系,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断。 当然,那两千皮室军,除了给耶律敌烈兜底之外,也未必没有监视的意思。对于这些宗室皇亲,耶律璟实则也有些头疼,在南有大敌的情况,他并不愿意内部反叛不断,但总有人要冒出来挑战他的帝位与权威。 对于其他人,他手段硬些,狠辣些,但对于亲兄弟,他还是希望能够兄弟一心的。 耶律敌烈领命,兴冲冲地退下,去做出征准备。大帐内,耶律屋质起身,略带迟疑道:“陛下,安平王毕竟太年轻了,让他独领一军,是不是......” 耶律屋质话不说透,并且有种马后炮的意思,但迟疑的态度也表达得明白。闻之,耶律璟扬了扬手,说:“朕二十岁时,也已经领军随征。巴速堇此次南下,朕并不关心成败。雏鹰想要展翅翱翔,也该放出去,经历风雨的磨砺!” 辽帝都这么说了,耶律屋质也不好再多谏言,否则就有离间皇亲的嫌疑,并且如果传到耶律敌烈耳中,怕也是个麻烦。 说完,耶律璟看向萧护思:“北枢密,河东这边,朕让巴速堇闹出个大动静,接下来幽州那边,就看你们的手段了!朕将增精兵5000,秘发居庸关,配合于你!” “臣必当全力以赴!”萧护思郑重道。 “好!”耶律璟笑道:“朕就待在云中,等候你们的捷报!” 安排完,耶律璟又转而露出一副异常郑重的表情,说道:“幽州的谋划,不论成功与否,战端一起来,汉国必然反应剧烈。时局的变化,或许不会依照我们的想法,但是诸公,从今夜起,大辽要开始备战,准备全面对汉战争了!” “是!”皇帝这般严肃,几名大臣当然也是郑重以对。 谈完重要的军政大略问题,耶律璟又不由伸了个懒腰,对几臣道:“今日又是狩猎,又是喝酒,又议了这么久,朕也乏了,都退下!” “臣等告退!”看耶律璟一副我想要睡觉的意思,耶律屋质等人也都识趣地退下了。 对于他们而言,今夜这场的殿帐会议,目的已然达到,皇帝的态度表明,国家的下一步战略确定,这对整个大辽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事实上,这场辽国的君臣会议,意义巨大,这是两国关系的转折点,代表着辽对汉的战略政策的变化,代表着汉辽之间和平的终结,代表着两个东亚强大帝国之间的碰撞的开端。甚至于,关系到未来几十上百年东亚秩序,乃至影响整个世界的发展进程...... 如果从表面来看,只是因为萧护思出使了开封一趟,北归之后,就遽然而变。 这一夜,耶律璟难得地失眠了,他想了很多事情。 有对燕的谋划问题的思考,能否成功,赵思绾是否可信,燕军如果有预警怎么办?如果成功了,汉朝的反应会如何,他们的反击又会从何处发起?如果失败了,辽汉之间的此次冲突,将以什么方式收场,又或者因此而直接进入全面战争阶段?大辽真的准备好了吗?部族、百姓们会支持吗? 汉辽战争,契丹未来,一系列的问题,在耶律璟脑海中反复纠缠...... ) s://.c/read/36188/23708788.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9章 雁门大将 代县以北,勾注山上,强关耸峙,险塞依旧。因北通云朔高原,南达忻代盆地,雁门古道素来是南北交通的咽喉要道,兵家必争之地。虽则地势险峻,却也时刻吸引着北方民族,毕竟,只要突破那几十里山隘,就可趁势经忻代直抵太远,而略晋地。 然而,这区区几十里山隘,就如天堑一般,始终阻遏着契丹人南下的野心,高居勾注的雁门关,则像一道铁闸,忠实履行着其职责。 契丹人与雁门关,是有些渊源的,对于雁门古道也并非一无所知。20多年前,契丹军队就曾经此而过,南下晋阳帮石敬瑭建国。10多年前,契丹与晋国战,也曾动兵欲走河东,不过被当时还是北平王的刘知远击败,斩获甚多。 再近些,就是乾祐初期,杨业戍代的那段时期,围绕着雁门险要,汉辽之间,几度争锋,虽然没有大规模的交战,但500人以上的交锋也有数次,并且,小部队的角力厮杀,同样残酷血腥。 一直到乾祐四年,汉辽议和,局势方才逐渐缓和下来,当然,要说相安无事,也是不可能的。契丹的部卒有装扮成盗贼劫掠汉商汉民的,汉军也有化妆马匪到塞北草原“大草谷”的。 为了保护商道、庇佑子民,汉辽双方的官军也与匪盗之徒斗智斗勇。当然,很多事情,都是心知肚明,但都未戳破,也都不肯服软,双方这种默契的斗争直接持续了七八年。 从乾祐元年冬季,奉诏北上戍代,已经快十年整了。十年的时间,杨业从青年步入壮年,成为父亲,也成长为一个真正成熟的戍边大将。长戍边地,一城一关居十载,杨业可以说将他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在了雁门。 这十年中,杨业最大的功勋,就是在雁门旧关的基础上,辅以沿山十数隘口,构建了一套以雁门关为中心的防御体系,并训练出了一支步骑精锐。 雁门东陉关内,东南校场上,一支700余卒的汉军正在操练,杨业亲自于阵中指挥,挥舞令旗,假士卒循令而东,变化阵势。整个场面,显得严肃有序,运转通畅,阵势严谨,浑圆一体,几无破绽,显然这批将士对于兵阵的训练已然到达一定境界。 此番操练的,乃是初唐战神李靖所创的六花阵,发展了几百年,已然十分成熟,当然到了杨业这边,又根据现时军事的发展,又增添了一些新的变化,变得更加简单,尽量减少繁复的配合。 对于普通的士兵而言,当然是越简单的配合,越少变化越好,对于将军亦然。而六花阵的创立,本就是用尽量少的兵力,完成更稳定的阵势,达成最有效的效果,并降低指挥难度。 杨业所统定襄军,兵额4000,这些年,他除了日复一日地巡视诸隘防御,勘探塞北敌情,其余精力都放在了对麾下军队的训练上。到如今,麾下步骑,已经可以做到如臂驱使,运转如心。 虽然六花阵主要在于防御,但杨业操练之,在战略上却是立足于进攻,他已经在提前考虑塞北无关城依仗的作战了。这也是大汉朝廷内部,一些高级将领在考虑的事情。 圆阵变方阵,曲阵变锐阵,假想敌情、地势,攻防转换,一直操练了两个多时辰,方才结束训练解散。 “爹爹!”将台上,一直观看着军士操练的小童朝着杨业行了个军礼。 快十岁的小童,自然是杨业的长子延昭了,已经表现出一定的军事天分了,从六岁就开始识文习武,并跟随杨业进出军营,巡视兵塞。 杨业如今已经有三个儿子了,但唯独对这个聪颖的长子喜爱异常,当作继承人,从小开始培养。 “大郎,肚子饿了吗?”杨业笑问道。 杨延昭点了点头,直接道:“饿了!” “那就回府中用食!”杨业说道。 闻言,杨延昭不由提出疑问:“爹爹不是常说,为将当与士卒同甘共苦,时辰已晚,营中有食,何不就食于营内?” 浓眉一挑,看着长子聪明的模样,杨业笑容愈盛,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我既是一军之主,还是一家之主,再不回府,我怕你娘亲找上军营来......” 杨业这话,当然是说笑的了。其夫人乃是已故宰相冯道的孙女,还是皇帝做的媒,家学渊源,知书达礼,明理而有教养,是个十分不错的贤内助。陪伴杨业戍代十年,从不因边地苦寒而抱怨,始终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因为诗书传家,还做过几首传扬于塞南塞北的诗。 提到娘亲,杨延昭乖乖地表示要回府了,这么多年,杨业碍于公务、军务,难免不顾家。杨府上下,子嗣的教养,都是冯氏在操持。对于娘亲,杨延昭也是从小养成的尊敬与畏惧...... 杨业将长子抱起,想要带他回府,不过被他扑腾几下,挣扎落地,想要自己走。 杨府是设在关内的,处西城。对于一座军事要塞而言,日子绝对算不上优渥。 冯氏比杨业的年纪还要小两岁,不到十八就嫁给他了。常年的北戍生活,使得冯氏不复当年的柔美,皮肤也不如当初光滑细腻,但后来逐渐养成的刚毅坚强的气质,更让杨业心折。不是每一个养尊处优,婉约柔弱的女子,都能忍受这等寂寞苦寒的。 “夫人(娘)!”对于冯氏,杨业还是很尊重的。府堂间,与杨延昭一大一小,老实地站在那儿,小心地陪着笑。 天色早已昏暗,回府前,杨业心有所感,又带人去关北的戍堡去巡视了一遍,走这么一圈,自然晚了。堂间,膳食已经准备好了,但显然已经凉了,冯氏坐在案边,身侧是两名饥肠辘辘的小娃。 见到杨业露出的少许愧疚表情,冯氏美丽的面容柔和下来,轻声道:“既然回来了,洗漱收拾一下,我让人把饭菜热一热!” “你们,也去把自己清理干净!”冯氏又瞪着三个儿子,尤其是小的两个,喜欢乱摸乱动,等了那么久,洗干净的手早就又脏了。 而冯氏,则亲自帮杨业解下披挂,褪去外衣到院井旁。仆人端来烧好的热水,冯氏取井水调温,然后伺候着他洗头、净身...... 仲夏未至,天气还不算炎热,但沐浴一番,还是十分享受的体会,神清气爽。然而,看着袖管挽起的冯氏,杨业不由道:“夫人出身书香门第,用你这执笔研墨的手,做此活计,我心存愧疚啊!” 闻言,冯氏则轻笑道:“我若终日养于深闺,钻研诗书,却也不合为杨将军之妻了!相夫教子,本我当为之事,夫君何必有愧!” 冯氏是一副坦然大方的态度,对此,杨业只有感叹,得妻如此,夫妇何求? 冯氏则道:“夫君总是这般说,我亦愧受此赞!” 一顿晚饭,一家人待在一起,气氛融洽,不过饭且半食,军校匆匆来报:“军使,北塞来人示警,云朔境内辽军有异动!” 闻之,杨业立刻放下了温情脉脉,变得严肃起来,扭头看向冯氏,冯氏朝他露出一道贤惠的笑容:“既有军情,夫君该当早做应对处理,切莫怠慢了!” s://.c/read/36188/23731283.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0章 御敌 没有怎么收拾,杨业出府,直趋北瓮城,紧靠着营房兵墙,有重檐建筑,楼房六间,乃是杨业平日处理公务的地方。夜下的雁门关城,在暮色的笼罩下,雄伟依旧,收敛起了锋芒,巍峨之中更添几分险峻。 “军使!”关楼上灯火通明,杨业大跨步入内,一名四十岁上下,气质严重的武将向他行礼。 其人名叫康延泽,如今职居定襄军都监,也是将门出身,兼具治政将兵之能,是由晋入汉的前朝勋贵中比较有作为的一个人。当然,相较于这些年在大汉军政中如雨后春笋般崛起的后起之秀,康延泽的经历要普通些,当然,普通也意味着扎实,在两年前调任定襄军。 康延泽这个都监,是刘承祐派来辅助杨业的,反正皇帝嘴里是这么说的。之前杨业的副手王审琦,因为多年戍代的功劳,再加杨业的举荐,调任飞狐军使。走了王审琦这么个良将,刘承祐就给杨业再补了康延泽这么个能才。 而在这近两年共事下来,两个配合得很好,在练兵方面,杨业也得康延泽有力臂助。康延泽是个有雅量、有襟怀的人,并不因杨业年轻而居己之上而有所怨言。性情大度,能识大体,兼具才干,早晚能混出头。 “说说,什么情况?”杨业也不与康延泽客气直接问起军情。 堂间挂着一份地图,上边除了雁门关诸塞的防御布置外,还包括塞北云朔地区的地形路线,比较详细。 “塞北军弹出,通过白草口戍堡,向关城示警!”站在地图前,康延泽手按照图示,向杨业禀道:“据报,云朔地区的辽兵调动频繁,部卒出丁,集结于应州,如此动作已持续了一日的时间,此举有异,故而上报!” 闻报,杨业一双虎目,顿时眯了起来,表情间,似有犹疑:“辽军怎会突生异动?近年,汉辽边境,冲突虽多,却还没有到如此动员士兵的地步!” “辽军此举,怕是有南下之意!其集兵于应州,恐怕目的是我雁门!”康延泽说道。 听他这么说,杨业神情更加郑重了:“这是要撕破面皮,掀起汉辽大战吗?那耶律挞烈,多年以来,始终以畜牧垦殖,宽政安民为主,两国和议尚存,他敢擅自动兵?” “军使不要忘记了,前者有消息称,辽主正在云州狩猎。辽境内有如此兵马调动,辽主怎能不知,只怕这是经过了其首肯的!”康延泽分析道:“倘若是这样,那形势可就严重了,如军使所言,汉辽大战不远!” “还不可妄下决断!”杨业想了想,旋即吩咐道:“传令诸塞官兵,取消一切休假,各还戍职,提高警惕,加强警备。另外,让哨骑、密探,继续刺探敌情,将辽兵的调动情况搞清楚。” “是!我这就去安排!”康延泽拱手应命,不忘向杨业提醒:“军使,此事是否向河东都司及朝廷上报?” 稍微迟疑了下,杨业说:“现今情况尚不明朗,先向都司通报此事,再联络宁化、保宁、永宁、飞狐几军,协报此兵情,看看他们那边有无异动!” 站在关顶,抚摸着那透着凉意的墙垛,火光映照着杨业坚毅的面庞,眺望北方,他的心情有些复杂。镇守雁门这么多年,他渴望一场战争,渴望建功立业,但同样的,作为皇帝的心腹大将,他也清楚大汉的战略方向。 在天下即将一统的紧要关头,他并不希望汉辽之间掀起大战,宁愿北境平静,为国家大略让步,而压制自己建功之心。然而,如果现在辽国要打破此前的默契与平衡,作为身处在第一线的要塞军事负责人,他该如何应对? 云中至应州州城也就一百来里,只花了一日的时间,辽安平王耶律敌烈便率领2000皮室军进驻金城县,等待其他部族镇守兵马及州县军的集结。 在严肃的军令下,再兼听闻南下打大汉朝,也有那么一部分好战分子积极响应,辽军的集结速度并不慢。只花了三日时间,就集中起一万步骑,尔后稍加整练,便在耶律敌烈的带领下,自金城直扑雁门道北口。 如果仅凭这一万步骑的辽兵,想要攻破雁门关,基本是痴人说梦。耶律敌烈锐意进取,豪情干云,意在破关立功,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考虑好,怎么打这一仗。受令前,耶律璟的交代,答应地够快,但真领军后,如何把握,却感困难了。 在辽军集结的这三日内,以折损了近十名精锐斥候与密探的代价,杨业基本搞清楚了辽军的情况与动向。上万的军队,这已经不是用小规模冲突就能解释的了,再度提高了防备等级,并将军情,飞马上报东京。 当耶律敌烈率师南下之时,杨业也在考虑,如何对付这一万辽军。 “雁门强关,诸隘险要,只需固守,自保无虞!”康延泽直接提出自己的意见。 不过,杨业坐在主案后,虽然点头,但明显另有想法。见状,康延泽继续指出:“军使,这路辽军此来有异,时值夏季,并非辽军一贯秋高马肥的动兵季节,来得太过突兀。并且,其众只一万步骑左右,只靠这等兵力,强攻都不够辽兵损伤的!末将以为,还当谨慎!” 事实上,杨业也考虑到了这些不对劲之处,思虑良久,抬眼看着康延泽,说:“我意率一部出击,与辽军战一场,以作试探!” “不可!”对此,康延泽直接表示反对,郑重地对杨业道:“今敌情并不清晰,敌意并不明朗,固守城关,才是最稳妥的选择。将军负君命戍代,守关才是主要职责。 且来敌兵力倍于我方,以寡击众,风险太大。再者,没有朝廷的授意,我定襄军主动出击,不论胜败,倘若最终引起了汉辽大战,使战事扩大,届时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康延泽是将他的想法与考虑尽数道出了,见自己的意见被反驳,杨业并未生气,而是坦然地对他说:“将军的顾虑,我也理解。只是,陛下曾与我制宜之权,其中明确说过,如有敌来犯,可纵兵击之,自决其事,今辽兵南下,虎视眈眈,正合其情。另一方面,既然敌意不明,我也打算与之打一场,看能否将其意图打出来!” 听杨业这么说,康延泽想了想,问:“军使准备率多少人马出击?” “两千步卒,足以!”杨业说。 “将军欲抗五倍之敌?”康延泽微微诧异。 “如你所言,雁门的守御,才是主要的,需要留下足够的兵马做守备!”杨业应道,淡定语气间透着自信:“周边地形地势,尽在我脑中,辽军此来,如欲破关,必走白草口。 我若借地形之利,背依堡壁而抗之,诱其来攻,辽兵虽众,自信可却之!我们整练精兵多年,效果如何,也需通过与辽军战斗来检验。陛下说过,闭门造车,是要不得的!” 听杨业这么说,康延泽微微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杨业并没有自负自大,从其打算来看,还是很冷静的。 “倘若如此,将军出击,末将赞同!”康延泽拱手说,想了想,又提出建议:“不过,末将以为,将军不必急于出战,可暂观其目的。倘若真走白草口,再做决议不迟。其若强攻,则据守;其若畏而不攻,亦可消磨其锐气之后,再行出击。” 瞥了康延泽一眼,此人在兵道兵略上,确有一套,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康延泽还有建议:“将军若准备出击,终将削弱关城及诸隘的兵力,可征调雁门府军民,协助守关,以备不测!” “好!将军考虑得全面!”杨业笑道。 康延泽再度拱手,说:“将军对敌,末将愿率千骑,隐于白草口后,相机而动!” 好生打量了康延泽两眼,杨业起身紧握其手,认真地道:“将军为我定襄军都监,太过屈才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1章 正面交锋 白草口,处雁门道北端,属雁门十八险隘之一,是雁门防御体系中十分重要的一环,分筑两堡,一南一北,一矮一高,很有层次,十足峥嵘,就像两只与山岭结为一体的猛兽,张牙舞爪,守备着南下的雁门的道路。 而在口外,万余步骑已然停驻了整整八日了。起初,耶律敌烈之力,亲察白草口地形及汉军戍堡,虑其坚固,而汉军有备,倒也没有贸然发起进攻。 辽军兵临关口,来者不善,杨业自是强硬以对,亲赴北关。面对气势汹汹的辽军,杨业还主动遣使辽营,问其来意,并提出严正警告,辽军此举,破坏汉辽关系,为了两国和平,请其撤军。 这稍微示弱的辞令,有些助涨耶律敌烈的气焰,他当即答复汉使,说他此来,是听闻勾注、雁门一代有恶虎出没,特来行猎,打扰之处,让杨业切勿受惊,请他见谅。并且说杨业如果感兴趣,请他率军出关,与他一起猎虎。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度,还亲自在营中宴请了汉军使者,然后礼送其回镇堡。 双方一番“友好”交流之后,便是磨刀霍霍,以备作战,战争的肃杀氛围愈加浓郁。作为守方,杨业要安稳地多,调动兵卒、军械,注意北面关口防御,再牢牢地盯着辽军的动向即可。 而耶律敌烈则不然,他是有进攻压力的,这份压力来源于他自己,他那颗气盛的立功之心。面对汉军的防御,不过四日,耶律敌烈便按捺不住了,派出麾下的州县军卒,靠着一半征调、一半临时打造的攻塞军器,前去攻堡。 相较于文化,技术与汉人口对于契丹国力实力的提升要更大些,在装备上的体现则最为直观。辽军之中,除了皮室军及诸部部卒军之外,还有一定量的州县军,主要成分为渤海人及入辽的汉人。当年,尝够了攻打幽州而不克的苦,这些年,辽军之中也加强了一些攻城部队及军械方面的建设。 而此次白草口战役,最开始是由汉人与汉军之间的战斗展开的。结果当然不会有什么意外,辽军完败,自古以来,强攻城关都是最后的无奈选择,而诳语进攻精兵戍守的险固要塞。在汉军戍堡前,丢下了两百多具尸体,汉军只是通过戍堡上的箭窗向外射射箭。 耶律敌烈的试探进攻以失败告终,同时也证明了两点,在敌有防备的情况下强功确不可取,并且,汉卒不足大用。云朔地区的汉人,哪怕入辽已然20余载,但因为没有与塞南中断联系,使得民族、血脉、文化间的认同感,并未彻底消散。 臣服于辽国的汉人,不会贸然反抗,也能入籍当兵,但南下作战,想让他们悍不畏死地卖命进攻,不付出些代价,也是不可能的。 初战不捷,虽然有些郁闷,但还在耶律敌烈的心里预期之中。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得进展,上下也想不出其他办法,这心情也就烦躁起来了。 “有没有其他路,能够绕过?”大帐内,耶律敌烈问下属部将,此路受阻,显然想谋取他路。 部将是长年镇戍的将领,对南边的地形有一定了解,将其所知道来:“雁门诸塞,只有此道,通达制高的雁门关城,最为便捷,其他地方,论险塞,比此处更加恶劣,汉军同样筑堡防御......” “如你所说,我欲克关,只能从此道强攻了?”耶律敌烈眉头拧在一起。 “汉军死守,强攻伤亡必大,且未必能成功,不可取!”耶律璟派来的副将耶律撒给说道。 看了他一眼,耶律敌烈表情有些阴沉了,说:“你有什么意见?” “大王,临行前,陛下曾告诫,不可强攻,当寻汉军破绽而战,不如暂时耐心等待,寻觅战机!”耶律撒给建议道。 听其言,耶律敌烈顿时就不乐意了,有些不爽他拿辽帝来压自己,当即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我领军南下,真是为了打猎而来的?敌关虽固,但死了区区两百汉卒,我就要畏首畏尾吗?” 已经进入五月了,炎热的天气,从来都是北方民族所厌恶了,更给耶律敌烈增添几分烦躁感。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波动,耶律敌烈沉思几许,突然抬头道:“若是能想办法将汉军诱出关堡......” “如何诱他们出关?” 对啊,怎么诱敌?诈败、佯撤......耶律敌烈的脑子中过了很多想法,但计策或许有,但想要操作得好,想要实现却是没那么容易,并且主动权始终在汉军的手中。 耶律敌烈终于认识到了,此番南下,想要建功立业并没有那么容易,孤军孤途,又无绝对的实力,如何克敌建功? 在耶律敌烈带着人,苦思冥想,仔细筹划,如何把汉军引出白草口而不露出破绽的时候,在5月3日这一天,突然收到报告,汉军主动出关了。 闻之,耶律敌烈惊愕之余,便是大喜。耶律敌烈亲率三千骑出营,查看敌情。在白草口前,可以清楚地看见,大约两千人的汉军,背靠关岭,组成了一座却月军阵,刀盾枪弩,诸兵种搭配,严密整齐,人虽不众,但极具威势。 见辽人军来,杨业再度遣骑士飞信告之,说应邀出关,欲与耶律敌烈共猎。而见此信,耶律敌烈哈哈大笑,加紧观察汉军军阵,却发现,摆明一副等待自己去进攻的样子。 但见其阵势,背倚峻岭,锋芒毕露,狰狞的枪林,令人生畏,这样的阵势,是草原骑兵最讨厌的。而耶律敌烈见了,也是眉头高起,他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当即道:“我说汉军怎么敢出来了?这些南人,惯于摆弄这些方阵、圆阵,把自己隐藏在龟壳之下,令人难以下口!” “汉军兵少,只能结阵相抗,那杨业敢出关,也却有胆魄,只怕有所谋划!”耶律撒给在旁,向耶律敌烈建议道:“看汉军的阵仗,就是等我们去进攻。大王不比理会,则汉军的谋划必然落空!” “不!”耶律敌烈确意气昂扬的,自信地说道:“传令,将营中兵马都调至阵前,准备进攻!汉军都主动出来了,我大辽将士,岂能有所怯惧,否则徒让南人耻笑!” 听其言,耶律撒给不由以一种劝说的语气说:“大王——” “我不管那杨业有什么谋划,攻其军阵,难道比攻打他的关堡还要艰难吗?他既然出来了,就是给我破敌建功的机会!”耶律敌烈目光炯炯,大声道:“况且,在这野外,我大辽铁骑可立于不败之地,又何须这么多的顾忌?” “皮室军是大辽最精锐的将士,你作为详稳,怎么如此畏首畏尾?”耶律敌烈忍不住向耶律撒给开炮:“陛下派你来是辅助我建功的,不是让你来教我怎么打仗的!” 被耶律敌烈这么一通数落,耶律撒给表情不由一黑,同是契丹宗室贵族,你安平王身份固然高贵些,凭什么这般折辱?但是,也正顾忌其身份,不敢与其争执。 很快,在耶律敌烈的军令下,辽营步骑,全部出动,至白草口的汉军阵前,列成一个半包围的阵形,与之遥遥相对。 晴空之下,白云绿野间,时隔七年,汉辽之间再一次正面的碰撞,即将展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2章 百草口之战 虽然一副急不可耐,亟欲进攻的姿态,但真正布好阵势后,耶律敌烈却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而是下令全军保持戒备,原地休息,与汉军的背山阵势,隔约两里的距离对峙。 同时,广布游骑,在东西十里的范围内搜掠,查探汉军有无其他异动,以备不测。毕竟,汉军以两千步卒出关的举动,太过大胆,让人不得不思考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 从耶律敌烈的表现来看,虽然年轻气盛,骄狂之中,也不乏狡猾。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得报,四野之中,并无异样。 如此,耶律敌烈也稍稍放下了心。夏日高悬,释放着炽烈地光芒,照在勾注山北汉辽的军阵间,原野间一片肃静,在战场的紧张气氛下,只有不断压抑着的畜鸣声响起。 在耶律敌烈准备下令进攻之时,耶律撒给又劝他了,让他再耐性等待一番,惹得耶律敌烈大怒:“我已遍察周遭,并无异样!汉军脱离堡垒,关前列阵,自取其短,我以数倍兵马击之,何必畏首畏尾!” 耶律撒给则道:“烈日当空,天气炎热,不利与战,请暂且搁置进攻,让将士继续补水休整!待日头西移,再行进攻!” 这个理由,勉强说动了耶律敌烈。经过前期的准备,已过午时,炽烈的阳光,照在双方的将士的军甲武器上,反射出的光芒,热烈而夺目,耶律敌烈只能暂休进攻之心。 中军阵中,站在一辆战车上,杨业也一直观察着辽军的动向,刚毅的面容间透着沉着。这些时日,杨业也把辽军的情况摸了个清,云朔地区,确实只征调了这万余步骑。虽然搞不清辽军的意图,但确定只需对付这一万辽军之后,杨业正式执行他大胆出击迎敌的决策,检验一下自己练兵的成果。 中军的营将,向杨业说道:“将军,这辽军也太过畏缩了,如此也不敢进攻!” 炽烈的阳光,让杨业难以全睁双眼,目光微微眯起,杨业道:“辽军要同我们比拼耐心,那就比比,看谁的耐性更足!传令下去,无我命令,各营阵不得轻动,让将士们轮番休息、补水!” “是!” 如此,两方对峙,一直到日头西移,光线不那么炽亮,铠甲的热度也有所减弱之后,辽军这边,终于按捺不住了。 论军纪严明,旗甲肃穆,进退有序,辽军之中,唯有皮室军可当。其余的部族军,虽然不乏勇士并作战经验,在纪律上,终究要弱上一筹,再加此番乃是临时征调聚集,缺少整练,是以在这种长时间的对峙中,难免躁动。 相较之下,经杨业调训多年的定襄军,哪怕艳阳之下,也始终不动如山,军纪之严明,连饮水、进食,都有配合。 “让汉卒给我当中冲杀,直击其中军,左右部卒,各分一队,对其两翼,骑射打击!” 随着耶律敌烈一声令下,辽军阵前的汉卒,开始向定襄军发起进攻,同时自两翼分出约七百骑的部族,直趋汉阵。 这也是契丹人作战一贯的战法,以仆从、附庸冲击,辅以精骑游弋施压缠斗,同时将最精锐的部队留在最后,寻找破绽,一击致命。而此时,征调而来的三千汉卒,就是用来当炮灰的。 对此,杨业也算是熟悉了,面对那些在辽骑督促下,向己方扑来的汉卒,心中虽有少许的感慨,但却无一点心慈手软,军令之下,阵中将士们都提起振奋,准备接战。 辽军汉卒,首先面对的,就是汉军的弓弩打击。为了应付辽军,北边的大汉军队,在弓弩的配置上可谓冠绝当代。 按照阵中汉军军官的命令,弓弩手们,有序配合,一轮一轮,就像一部机器,不断上军弦发射,连续向冲击而来的“汉卒”施以打击,节奏感十足。 而仅仅为了靠近汉军军阵,正面进攻的一千“汉卒”,就伤亡了上百人,弓弩之后,是长枪,长枪之后有刀斧。 直接碰撞上时,“汉卒”就像水浪撞上礁石,碰了个支离破碎。常年作战技巧的磨炼,让阵前的汉军简洁地收割着炮灰们的生命,有序的配合,从容的杀戮,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奉命冲阵的一千“汉卒”就溃散而逃,前后伤亡近三百人。而后边的辽骑督战队伍,止都止不住。 “这些汉卒,怎么如此靠不住,这才多久,就溃败而还!”再后边,辽军骑阵中,耶律敌烈是勃然大怒。 “大王,对面汉军乃是精锐,军阵严密,配合有序,绝对是强军,否则也没有底气,以这区区两千来人出关,与我们正面对阵!”一名部将对他说道:“如果想靠这些战意低下的汉人,就冲破其防御,几无可能!” “派人,把那些溃卒都收容起来!”耶律敌烈当即吩咐道:“让两队骑兵先撤回来!” 望着远处,虽遭冲击,但阵势丝毫未见动摇,正在重新填补调整的汉军军阵,耶律敌烈再度确认,这确实是块硬骨头。 在“汉卒”冲阵的同时,两队游骑也在骑射骚扰,试图扰乱汉军兵心阵势,但显然收效甚微。在杨业的指挥下,辽骑远则不为所动,辽骑近在弓弩招呼,至于骑兵冲阵,面对那车盾枪林,没有死命令,是不会有辽骑想要去试其锋芒的。 打退了辽军的第一波进攻,汉军这边紧锣密鼓地调整阵势,救治伤员,迅速恢复如初。 辽军这边,耶律敌烈则满脸暴虐地对着那些被收容抑或说被捕捉在阵前的“汉卒”。在他看来,汉军的军阵固然严密,将士也算精炼,但初战失败,还在于这些汉人无用,敷衍他的军令,不愿为大辽效死而战。 “退回来的汉卒,身上负伤的,给我挑出来!”耶律敌烈手一指,下了一道命令。 周边辽骑闻令上前,很快将活着回来,身上带伤的一百来名“汉卒”挑了出来,集中到耶律敌烈勉强。耶律敌烈对说道:“他们都是好样的,先带下去!” 其后又下令将剩下的五六百人集中在一起,嘴巴咧开,露出一道森然的笑容,耶律敌烈下令:“弓箭准备,将这些畏战、怯战之人,全部射杀!” 其言落,众皆悚然,但在其冷酷的命令下,辽骑张弓搭箭,千矢齐发,直向那些溃败的“汉卒”。并没有说汉话,只两轮,没有什么心理准备的“汉卒”便倒了一大半,惊惧之下,四下奔逃,但两腿再快,也跑不过弓箭,更逃不过骑兵是绞杀,很快,辽军阵前,倒了一地的尸体,血腥程度比方经战斗的汉军阵前还要高。 而经过这么一番变故,另外一边剩下的两千“汉军”,一个个面色大变。又是一队千人的“汉军”被引至前头,面对着杀气腾腾的辽骑,一个个惴惴难安。 耶律敌烈也是胆子大,领着一小队皮室军上前,居高临下,大声道:“方才那些人,怯战畏敌,导致攻阵失利,这样无能的士兵,大辽不需要,已被我斩杀。 你们虽是汉人,但却是我大辽的将士,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大辽治下得以保存,为了大辽,你们需要为大辽冲锋陷阵。 我强调一遍,杀敌有功,怯战者死,再敢有畏敌而溃退者,一概斩杀!” 经过耶律敌烈这一番操作,别说是“汉军”了,就是契丹本部的士卒,都不由侧目。皮室详稳耶律撒给在后边,稍显愕然地看着耶律敌烈,这个安平王,年纪轻轻,竟然如此狠辣,此前,倒是小瞧他了。 辽军阵前的动静,尽入对面汉军的眼帘,不知何故,为什么自相残杀起来了。杨业见得真真的,坚毅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他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当即高立大呼道:“辽人残暴,视我汉人如草芥。其二度进攻在即,全军将士,听我号令,准备御敌,随本将击败他们,杀!” “杀!杀!杀!”阵中将士,或敲盾,或举枪,或扬刀,齐声高呼,士气一下子提到最高。 但杨业心里清楚,接下的防守压力,会提升不少,在耶律敌烈的残酷军法下,在死亡的压迫下,“汉卒”的战斗意志将没那么容易摧毁了,想要像方才那般将之杀退,不会那么轻松了。 辽军那边,在调整过后,第二批千人的汉军,摆好冲击阵势,再度攻来。而战斗的发展,就像杨业所预料的那般,这一批“汉卒”,果然血勇多了,冒死冲击汉军军阵,虽然依旧难以攻破,但带给汉军的压力与伤亡,也是不一样的。 这一回,“汉卒”的进攻,坚持了半个时辰,仍以失败告终。伤亡四百余,退回去的人中,有将近两百未负伤者,耶律敌烈仍效前法,当场射杀。 如此一来,第三批的“汉卒”,再没什么退路和侥幸之心了,在辽骑的督战下,玩命地冲击杨业的战阵。这一次进攻,坚持到了最后,在伤亡过半,人人负伤的情况下,被击退。 而经过一个半时辰的鏖战,辽军那边的“汉卒”人人都攻过一轮,被汉军造成的直接杀伤就有上千人,余者已无一战之力。定襄军这边,伤亡也有两百出头。 “大王,汉卒已无战力,敌阵仍旧难以动摇,不露破绽,不投入本部骑兵,怕是难以击败他们!”一名部将向耶律敌烈道。 “派一队骑兵,冲阵!”气血上涌,面色发红,耶律敌烈当即道。 不过,耶律撒给又来劝阻了:“大王,以骑兵冲阵,损伤必大!” “汉卒的攻杀,已经消磨了汉军锐气,消耗了他们大量箭矢,这种情况下,正当破阵之时,还能半途而废,半道收兵吗?”耶律敌烈怒斥道。 耶律撒给同样严肃说:“汉军阵势仍旧严谨,强攻未必收效,反伤将士!” 辽国的军队,除了殿帐亲军及诸部族军外,只有少量的奚、渤海等精兵受到其认可,剩下的都是临战征召的附庸兵马,一般是用来当炮灰,干脏活累活的。 此番动兵,实属仓促,是故除了那三千“汉卒”之外,剩下的都是本部骑兵。让他们强冲汉阵,耶律敌烈舍得,那些部族将领,都心怀迟疑,是以,耶律撒给发对,倒也得到了一定的支持。 辽军这边的争执,影响了杨业对于战局的判断,在他凝思之时,麾下的将校不由道:“将军,辽军连败三阵,似乎不敢攻了!” 杨业道:“攻阵的都是被其奴役的汉人,其本部骑兵,并未真正投入厮杀,给辽骑造成的杀伤也不大。我们阵势坚固,锋矢锐利,们是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用骑兵强攻罢了!” “将军,此战我们杀敌已众,算是告捷,莫若徐徐退回堡中?”一名营将建议道。 闻之,杨业眉头锁起,他此出,可是要与辽军骑兵扳扳手腕的,见好就收固然没问题,但他心中始终有所不甘。 夕阳西下,垂于军左,阳光已然变得柔和不少,时间并不多了。沉吟了一会儿,死死盯着北面仍旧乌压压一片的辽军,杨业忽然大声道:“将士们,辽军怕了!可敢随本将,同敌骑,再战一场!” 杨业豪情万丈,他一站出来,受他操训已久的定襄军士自是嗷嗷直叫,慨然应战。见军心可用,杨业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道:“听令,变六花方阵,全军北进一里,靠近辽阵!” 杨业这是打算行险了,脱离了关岭的掩护,便有被辽军包围的风险。但是在杨业的军令下,麾下将士也没有任何犹豫,刀山火海,随其趟之。 很快,汉军阵势变动,令旗挥舞,人动车动,以极高的默契与极快的速度,转换成六花阵,并保持着严谨的阵势,稳步向前推进一里。 汉军的动作,当然引起了辽军的注意,待其前驱,耶律敌烈放弃了争论,而是看向耶律撒给等人,手指汉军,道:“汉军如此张狂,主动脱离山岭,我们仍数倍于之,你们还不敢进攻吗?当真怯战于斯?大辽将士的勇气都丢干净了吗?” 半是激将,半是汉军的举动嘲讽意味太浓,一干契丹部将,终于决定,包围之,歼灭之。 很快,由耶律撒给率领皮室军压阵,耶律敌烈亲自率领五千部族骑兵围了上去。分出一支骑兵,监视口内汉军,剩下的人,调整阵势,四面围攻。 而汉军,在杨业的率领下,也是不慌不忙,严肃以待。有前头的铺垫,不需预热,战斗在第一时间便陷入高潮。 有一说一,辽军部族军的战斗力,确实要高那些州县“汉军”不止一个档次,汉军抵挡起来,也真正感受到了压力。 结阵以抗,对于骑兵打击是重大的,大盾如铁壁,车架布荆棘,有效地阻遏了骑兵的冲击力,而弓矢、长枪也给辽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同样,悍不畏死的骑兵,给汉军造成的冲击也是巨大的。两军的交锋线,就是死亡线,不断吞噬着双方士卒的生命,辽骑前赴后继,汉军也是有序补充。 激战两刻钟,汉军已有阵势被冲破的情况,一般情形下,阵势被破,便是辽骑顺势扩大,冲散敌阵的良机。 但在杨业的指挥下,有汉军迅速自内而外填补空缺,重新树立防线,阻挡外部敌骑。被冲散的汉军,则再长官的率领下,重新集结,以待再战。 而冲入汉阵的辽骑,则在中军及阵内士卒的合围下,迅速被绞杀干净。战斗的发展,没有多久,便陷入这样的反复循环之中。 辽军这边,不断冲击,冲散,冲入汉阵,然后被反应过来的汉军内外分割,外部受阻,内部被聚歼。汉军初时还有些错乱,需要自杨业以下的军官,不断地下令指挥,到后面,平日里的训练作用彻底体现出来了,普通的士卒都形成了自我补位、自我调整的本能。 在辽军的全力冲杀下,汉阵屡破、屡复,并且逐渐收缩,韧性这个词,在杨业所率定襄军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在不断收缩,但始终牢固不破。 汉军的伤亡在扩大,辽军则倍之。军阵之外,耶律敌烈也不复此前的自信,在汉阵取得突破也不在令他狂喜,到这个地步,他终于明白这股汉军为何有如此的底气了。 鏖战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有些晦暗了,定襄军这根硬骨头已经让辽军崩碎了牙,双方将士纠缠在一起,炽烈的杀声响彻原野,几乎震散天边的云霞。 在拱卫之中,耶律敌烈死死盯着在围攻之下,仍牢不可破的汉阵,盯着汉军阵中那道身中箭矢,仍坚决指挥抵抗的汉将。 他又陷入了一个抉择,要么撤军,要么把皮室军也用上,在天黑之前,彻底击垮歼灭这支自负的汉军。但是,皮室军投入战斗,真能击败杨业吗?如果撤退,已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又岂能甘心? 没有让耶律敌烈犹豫太久,有人帮他做出了选择,在口外战事正酣之时,隐伏在百草口内的康延泽终于率领定襄汉骑冲了出来了。 杀声撼野,蹄踏草原,在微沉的昏色掩护下,几乎难辩其人数。耶律敌烈安排的监视骑兵,忠实地履行着职责,上前拦截,以免其影响战场。但是,汉骑根本不与之缠斗,不顾伤亡,目标明确,直冲辽军主将耶律敌烈。 在口内,康延泽可是一直观察着战场的形势变化,对于辽军的布置也尽收眼底,选择的时机也正好。 是故,面对汉骑如此坚决的冲击,耶律敌烈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冲散了,还是在本部护卫的保护下,方才没有直接殒命。 耶律敌烈这边一乱,也就代表围攻的辽军乱了,汉军一内一外,配合破敌,很快便动摇了。再兼暮色渐深,更加助涨恐慌心理。 后边,压阵的耶律撒给见势不妙,也不用命令了,直接带领皮室军冲了上来,一阻汉军,二救耶律敌烈。也正是在耶律撒给的救助下,耶律敌烈方才狼狈地从康延泽的追杀下逃了出来。 其后,终于不与耶律撒给争执了,收拢在汉军夹攻之下逐渐溃败的辽军狼狈北撤。汉军这边,在康延泽的率领下,追逐了一阵就告罢休,一是兵少;二是天色已黑;三是皮室军确为了辽国最精锐的军队,有其掩护,贸然追击,恐生差池。 即便如此,百草口一战,仍以汉军获胜告终。杨业以三千步骑,正面对抗辽军一万军队,战而胜之,其中还包括辽帝的宿卫精锐皮室军。不管过程如何,实际情况如何,具体斩获如何,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定襄军可“一汉当三辽”。 而杨业,这个戍代十年的青年大将,借此战而真正闻名天下,军中声威飞速上涨。</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3章 胜利的意义 白草口前,金戈铁马的铮鸣声暂告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欢呼。欢呼之下,是鲜血盖地,尸身盈野,两处战场十分明显,汉辽双方将士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显示着战斗的激烈与残酷。 几百名民夫,在雁门知府王祚的亲自率领下,出关帮忙救助伤兵,打扫战场。大量的火把举起,以作照明,夏夜之中,残肢断臂,血腥弥漫的景象,令人惊惧。而得胜的汉军将士,则如炼狱中走出的勇士,令人敬畏。 雁门知府王祚,小吏出身,有一定干才,乃是淮东转运使王溥之父。此番辽军叩关,他是不顾年迈的身躯,调集民夫、物资,全力支持杨业拒辽。今日大战,更拖着年迈的身躯,亲赴白草口,表现出来的品质,令人敬佩。当然,未尝没有作秀的原因,这是个人老心不老的角色。 得胜的将士,陆续撤回堡前一片干净的空地休整。经过满目疮痍、残肢断臂的战场的熏陶,王祚忍者心头的少许恶心,寻到杨业。 此时,杨业身上带创,仍未卸甲,正四下奔走,安抚着将士,慰看着伤员。王祚上前即可拜道:“杨将军真将帅也!以寡敌众,力克强虏,功勋卓著,在下佩服!” “王公是长者,杨业不敢当!”杨业此时显得很谦虚,露出一道极富感染力的笑容,扶正王祚,应道:“杨业身受到天子厚恩,保靖一方,为国杀敌,职责所在,更不敢矜功!” 见状,王祚更露感慨,连连颔首。纵目四望,夜色之中,注意到周边,定襄军士虽经一日苦战,疲惫不堪,但坐立之间,仍保持着防御戒备,王祚不由长叹:“有此忠勇之士、精良之师,卫国御边,天下可安,北虏可灭啊!” 未己,康延泽率领骑兵归来,押着数百俘虏,以及驱赶着为数不少的战马、羊驼,追亡逐北,显然收获不小。 杨业亲自上前迎接他,康延泽下马,看着杨业,关心道:“将军伤势如何?” “都是小伤,并无大碍!”杨业摇摇头,他身上所穿甲胄,乃是皇帝亲赐,质量上佳,在防护上边功效很大。 “辽军情况如何?”杨业仍旧关心着敌情。 康延泽笑道:“全数撤逃,没有任何留恋,显然也怕我们继续趁胜追杀,不敢南顾。其营寨完整地留了下来,我只把马匹、牲畜赶了回来,其间还有不少毡帐、兵器、粮秣。为防意外,可明晨再遣人接收!” 康延泽考虑事情,显然就在一个稳妥。杨业闻之,终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说道:“总算功成,将士们厮杀辛苦,还当休整犒劳,恢复体力精力!” 康延泽则言语敬佩地说道:“以我看来,辽军经此一败,轻易不敢再度南下!将军此战,大振我汉军声势,临阵指挥,用兵之奇,胆略之足,实令末将叹为观止啊!” 若是让康延泽用兵,绝对不敢像杨业这般。对其赞扬,杨业当然是捧回去,笑道:“康将军对战机的把握,也是此战得胜的关键所在,若无将军突发,直向敌将,此战胜败,犹未可知!” 杨业并不是个善于迎合他人的人,但闻其赞誉之语,基本发乎真心。康延泽了解此点,两人互吹一番,很开相视畅快大笑。 胜利的消息,就如这夏夜的凉风,清爽宜人,吹过关山,向南扩散而去。当然,最先分享喜悦的,还得属雁门关岭间的汉军戍卒,剩下的人虽然没有亲自参战,但同与荣焉。 山岭制高处,雁门北关楼上,冯氏站于高处,向北眺望,如同一块坚强的忘夫石。关前崎岖盘旋的狭道,似乎吞噬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心神之中则始终牵挂着白草口的战斗情况。 前一夜,杨业曾与之诀别,将军难免阵上亡,杨业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战法,但以冯氏的聪明,能够看出,杨业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但是,了解丈夫,知道他的志向,是故从头到尾,冯氏没有劝阻挽留,只是表示全部的支持。杨业出发之后,他便带着三个儿子,待在关楼上,从晨曦初露,一直到夜色降临。 杨业算是幸运的,戍边有家人相伴,有妻子毫无保留的理解与支持,临战之前,还能有最后的话别。但随其出战的定襄军,那些浴血奋战,直接阵亡的将士,却是直接将死讯与哀伤留给家人...... 夜幕之下,衣袂飘动,苗条却坚强的身影始终屹立,当胜利的消息传来后,关城内欢呼不断,冯氏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了,泛红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泛起雾气。 得知父亲打了打胜仗,杨延昭欢呼不已,带头在关城上奔跑跳跃,两个困倦的弟弟也跟着哥哥嬉闹不已。 胜利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南下,三日之内,河东闻之,五日之间,抵报东京,十日以后,轰传河北,半月之后,天下悉知。 此前,敌骑叩关,雁门示警,边关告急,大汉这边虽有所震动,但军民之间,并没有人心大动,更不可能造成什么天下惊惧的局面。 主要是辽军动兵太少,对于大汉而言,区区一万辽军,就能破强关,掠汉地?不要说大军军政将吏,就是最普通的百姓,都不会觉得雁门关外的辽军能有什么作为。如果是辽军发兵数十万,大举南侵,或许普通的汉民才会担忧起来。 这些年来,国家向安,越发富强,伴随着汉军不断的军事胜利,大汉军民的心气也是不断提升。从残酷乱世走出来的大汉军民,并不畏战,更不会惧辽。几十年来,北方军民,在抵御契丹入侵劫掠上,从来都是慨然应战,提刀杀贼的,对于契丹又何曾畏惧过。 即便在丢了燕云十六州后,契丹与晋的那几年鏖战中,晋军也是顽强作战,血战到底。更遑论,后来契丹入主中原,滥施暴政,从而引起的中原、河北军民群起抗击了。 是故,三代以来,北方军民就没有畏胡惧胡这一说。而在晋王李存勖期间,与阿保机较量,河东强兵对阵契丹精锐,那也是压着对方打的。 但是,自石晋以来,北方军民的心中,也压抑着一种不忿之气。没了燕山之险,塞北胡骑可任意进出,南下劫掠,如入自家后花园。豪杰之士,跃马挺剑击敌,却往往因君主的昏聩,将帅的无能,内部的混乱,而宣告无用。 时间一久,不安在增加,怨气在沸腾。是以造成一种,民不畏胡,而对战屡败的结果,着对人心士气的打击是很严重的。 直到刘知远父子东出,建立大汉,又经刘承祐十年的改政革兴,富国强兵,巩固北方防御,缓和北面冲突,那种不安的情绪,才有所缓解。 而雁门大捷,在当下的大汉,更显意义非常。这一仗,打出了汉军的威风,极大地提振士气,鼓舞人心。并且,这是自栾城之战后,汉军对契丹取得的又一次大胜,也值得大书特书。 不要说赵延寿那次北伐,虽然偷袭得手,并且对契丹杀伤甚众,但在后续的几年中,一直是被辽军压制着,幽燕地区因之而崩溃。辽骑的肆意侵扰,使得燕军只能龟缩城守,不敢正面对敌,一度只能靠河北的输血,才勉强坚持下去。 至于栾城之战,战果虽然辉煌,但偶然性太大,是诸多因素巧合在一起,最终造成了一场神话般的战役,成就了皇帝刘承祐的威名。 而在朝廷后续的宣传中,更加加大了其神话性,初期还会提到是高祖刘知远的战略性指导以及皇威庇佑,但到后来,逐渐演变成对乾祐皇帝单独的赞歌。 在大部分普通的大汉军民们看来,栾城之战的胜利,那是皇帝陛下受上天所钟,天命所在,无可匹敌,所以获胜。敌情分析、出击决策、战机把握、周密安排、将士厮杀等等一切细节,都被模糊化了。 而白草口的胜利则不然,这是大汉的戍边将士,靠着自己的勇敢无畏,正面对敌,以少克众,凭着汉军的战法靠硬实力取得的胜利。相较于栾城之战神话般的不可触及,这却是大汉其他将士可效仿,可以实现的成绩。 论及历史意义,比之栾城之战,雁门关塞前的这场胜利,可称微不足道,但论及对士气的提振,对民心的鼓舞,则更有胜之。</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4章 辽帝的处置 相较于雁门关汉军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作为失败者,辽军只有用狼狈来形容了,而最狼狈的,自然要属带领部下走向失败的耶律敌烈了。 虽然汉军并没有穷追猛打,耶律敌烈仍旧率领败军,一路直退到东北方向的金城县,这也是他此番南下的进军基地,方才有喘息之机。 在金城县稍事休整,初步战损很快就统计出来了,不算“汉卒”,士卒损失在1700人左右,至于军械、旗甲、马匹、粮秣,要更多,随军的牲畜一概留给了汉军。唯一值得幸运的是,皮室军的损伤不大,伤亡只有不到两百。 至于附从的“汉卒”,损伤则要用惨重来形容了,被充当炮灰攻阵,耶律敌烈又斩杀了约700人肃威,汉军的主要追击对象还是他们,再加上攻阵的损失,最终回到金城县的,只有不到800人。并且怨气甚众,在战场上时,被耶律敌烈所慑,逃到金城,很多人看向耶律敌烈这个败军之将目光也不善了。 当然,对于耶律敌烈而言,绵羊的目光再是凶恶,也不足以让猛虎感到畏惧,他顾不得也没有心思去安抚那些伪军。 而回到金城后,冷静下来,懊悔的情绪充斥在他脑中,他才反应过来,虽败于汉军,但他手中拥有的实力,仍优于汉军,否则汉军何以追杀一阵就主动放弃了,正是忌惮他剩余的实力。 如果当时脱离接触后,能以最快的速度整军,重新杀回去,汉军大胜之下,必然松懈,他也可扭转败局。 然而,那等时候,只顾着北逃,脱离战场,意图减少损失,也没人提醒他。当然,倘若耶律敌烈临阵之间,有那等智略、魄力以及对战机的把握,那么就得恭喜辽国了,又得这么一位宗室名将。 不过,哪怕马后炮般的总结,耶律敌烈仍旧想得不够多,比如当时的情况,军骑败走急,有谁愿意陪他再杀回去,况且,汉军当真放松了吗? 对于此败,耶律敌烈是相当地不服气,被杨业这么个“无名”汉将,以寡敌众而击败,更令他修怒不已。 同遭败绩的其他契丹军将,士气难免跌落,作为镇戍南面的部卒,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是同杨业有过交流了,知道那是个不好对付的硬茬,这一仗,再度证明了此点。自此以后,畏汉倒不至于,但是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想要从雁门这边入侵河东,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决心,就不要妄想了。 就如北方汉人军民,对于塞外的辽国抱有一定的怨气与仇恨,契丹人又何尝不是。自大汉立国以来,他们也有十多年没有取得过一场值得称赞的胜利。 当年,耶律德光兴举国之力南下攻晋,虽然一度同晋军打得很艰苦,但最终的胜利是他们,成功灭晋并横扫河北、中原,汉境臣服。 但是,又得提起栾城之战了,对于契丹而言,那当真是国殇,自那以后,国力大损,民困兵疲,还内乱不断,一直到耶律璟上位的这些年,采取休养生息,调和矛盾国策,这才有所好转...... 对此,年轻的耶律敌烈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但那种举国都有的情绪,他还是受到感染的。 于耶律敌烈而言,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并不服输,还想在休整过后,再度南下与杨业较劲。结果当然是被耶律撒给谏阻了,固执与争,硬是不同意,最终还是来自云中辽帝耶律璟的一封诏命,平息争端的同时,也停止了耶律敌烈的军事冒险。 却是耶律璟得知了耶律敌烈的败绩,直接命二人布置好防御,回云中述职。面对辽帝的命令,耶律敌烈也不敢直接反对,乖乖地回去了。 “安平王与详稳衙前跪拜求见!”云中城中,近侍小心中带着畏惧,向正研究着辽国南面州县地图的耶律璟。 这段时间,耶律璟一直待在云中城内,觉少睡了,酒少喝了,也不出城打猎了。自从幽州被赵延寿复夺后,云中城成为了辽国南边最大的城池,在耶律挞烈的治理下,也算安定,贸易繁荣,百货云集,手工业也取得了不小的发展。 “让他们进来吧!”耶律璟几乎只动了下眼皮,吩咐道。 很快,耶律敌烈二人入内,见到辽帝,直接匍匐倒地,口中请罪。但迎着耶律璟审视的目光,耶律撒给是一片惶恐,觉得有负所托,耶律敌烈则是羞臊居多。 “损了多少将士?”耶律璟平静地问耶律敌烈。 “部卒伤亡两千余众!”耶律敌烈答道。 “那些‘汉卒’的伤亡就不算了吗?”耶律璟当即斥道。 此时的耶律璟,全然没有平日里散漫无害,表情威严,锐利的目光几乎直扎其心底,原本还保持着一定骄傲心态的耶律敌烈顿时萎了下来。 “斩杀了多少敌军?”耶律璟又问。 耶律敌烈闷头不答,还是耶律撒给小心地禀道:“回陛下,汉军的伤亡,当在一千上下!” 听他这么说,耶律璟的目光方平和了些许,至少没撒谎,否则,他要直接下令将之拉出去斩杀了。对于百草口一战细节情况,这两日多下来,耶律璟当然是早早地调查清楚了。 “你起来吧!”耶律璟指着耶律撒给,说道:“此战,赖你奋力,及时止住败势,减少军卒损失,做得不错!赐金帛50,牛羊各50头,良马10匹!” 闻言,耶律撒给愣住了,他从征南下,跟着耶律敌烈打了个败仗,自认当被问罪,结果却是受赏,这可太出他意料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朝着辽帝纳头再拜,语气感动地道:“末将拜谢陛下!” 若是换个聪明点的将领,或许会拒绝,并说一句,败军之将,不敢受赏。但辽国的将领们,少有这种觉悟的人,皇帝既然赏了,那便大方地接受谢恩。 对于耶律撒给的受赏,耶律敌烈也很是意外,人也是愣愣,没有搞清其中干系。南下的主副将,副将受赏,那战败的锅谁来背,也算明了了。 “说说吧,这一仗怎么打的?”耶律璟转向耶律敌烈,语气又严肃起来。 耶律敌烈的意气消沉了些,仔细将南下后的作为以及对阵交锋的情况讲了一遍,有耶律撒给在旁补充,倒让耶律璟从主将的角度了解了一番。 待听完二人讲述,耶律璟不由看向一旁的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感慨道:“如你所言,那杨业,真是一员大将啊!” “这一战,侥幸让他胜了,下一次,我定能胜他!”提到杨业,耶律敌烈人心里憋着的一股气冒上来了,咬牙道。 听其言,观其状,耶律璟终于怒了,大声道:“败了就是败了,不思汲取教训,反而逞口舌之利,如何能是其对手!” “我......”耶律敌烈张嘴还欲反驳。 被耶律璟一通痛骂:“南下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又记住了多少?这一战,本可避免,即便接战,也可减少损失,若非你骄愎,何以如此结果?” 见皇兄真的怒了,耶律敌烈再不敢犟嘴了,喏喏不言,最终低下头,像只斗败的公鸡。 看他那副消沉的模样,耶律璟沉下声来,道:“你此番败绩,罪责难逃,去领30鞭子,暂时剥夺一切职衔,保留爵位,好好反省去吧。收起你的傲气,多读几本兵书,连人家的兵法军阵都不懂,如何击败汉军!” 耶律璟的这番处置,并不算严厉,就看耶律敌烈自己如何想了。 待二者退下之后,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忍不住对辽帝道:“陛下,安平王此战的表现,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战意高昂,杀伐果断,他毕竟年轻,多加打磨,将来也能成为大辽一名大将啊!” 事实上,综耶律敌烈南下的整体表现来看,并没有太大的错漏,一举一动,临阵判断,也都是有根据的。至于为什么失败,还在于定襄军硬实力的体现,其中的关键,则是杨业,没有那等勇略与胆魄,汉军也胜不了。 “但终究是败了!”耶律璟说道:“倘若派你前去,断不至有此败!” 耶律挞烈则应道:“陛下,倘若臣领军,纵使不败,也不难以胜过杨业,夺取雁门关!” 听他这么说,耶律璟沉默了一下,面容恢复了平静,沉声说道:“此次交锋,却也不是一无所得,汉军的战力,只怕还要超出我们的预计!一个杨业,一支定襄军,就如此难缠,更遑论南朝那些常年征战的汉军精锐了!” 听其言,耶律挞烈却摇了摇头,对辽帝说:“陛下,臣以为,一个杨业不能代表所有汉将,一支定襄军也不能代表所有汉军!雁门此败,更多的原因,还在于雁门敌情的特殊性,将领勇略,兵卒操练多年,而我军实事起仓促,安平王年轻气盛...... 臣以为,陛下可重视此败,却也不必因一小败而过于高看汉军!” “卿这话中肯!”经过耶律挞烈这么一开导,耶律璟略显沉重的心情果然有所好转。 “此战的善后事宜,就有劳你去安排了!”在堂间走了几步,耶律璟冲耶律挞烈吩咐道:“契丹部族之中,伤亡的将士,优加抚恤。有斩杀汉军的,论功行赏,无战绩者,什长以上,皆将一级!皮室军,朕另有处置!” “陛下赏罚分明,臣佩服!”耶律挞烈应道。 耶律璟则还有话说:“对于那些‘汉卒’,根据此战表现,全部擢升1到3级,各给粮布!” 听其言,耶律挞烈微感讶异,但表情间,不免赞许:“陛下这是要施恩于这些汉人啊!” 耶律璟则感慨道:“巴速堇此番行为太过,那样只会激起汉卒们的厌恶与反抗,并不利于人心的巩固。大辽治下,州县不少,汉民更以数十万计,这些人归治最短的都有十多年了,这些人,如果群起反抗,则大辽不安,而如果能使之真正为我所用,则大利于国!” “陛下英明!” 耶律挞烈算是辽国的贵族大臣中,比较理性的了,能够对治下诸族百姓提供一定的公平。而辽帝继位以来,实则表现出了一定对“汉”的厌恶,到此刻,他方有所体会,皇帝内心里,实则对于治下汉人问题还是很重视的。 不过,想要彻底收服辽境的内的汉民,做到胡汉并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辽帝一人,并不能代表整个契丹的意志,而契丹的贵族大臣中,似耶律挞烈这样理性的大臣又太少了。 更重要的,随着南方的大汉越来越强大,并对辽国造成威胁,同文同种的亲和力,可比契丹人要亲切多了。不过,那仍需要一个名为“利益”的前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5章 南院大王的谋略 “此番动兵,未知南朝国内又是何等反应?”耶律璟落座,示意耶律挞烈也坐下,问道。 耶律挞烈安然入座,有宫人奉上酒肉,心知辽帝心忧南朝,略作思考,应道:“辽汉皆乃大国,区区万军,不足以使之大动干戈,剧烈应对。臣想,南朝君臣,只怕还是猜测大辽此番举动的用心,毕竟此番我军动得突然而莫名 按照他们的习惯,敌情未明之时,不会轻动。但必要的防备,还是会布置的,尤以太行以西!” “河东没有其他消息北传吗?”耶律璟颔首发问。 耶律挞烈说:“我军叩关后,河东一带,汉军严戍,关隘闭锁,道路不通,消息往来困难,是以......” 因为临近汉塞,在辽国南院大王麾下,也有一支刺探汉朝军政民情的队伍,虽然不够严密,但多年下来,也在通过与大汉的各方面交流中,刺探到了一些情报。 而听其言,耶律璟却有些不满意了,对他说道:“两国交流通畅之时,所得消息,一般都不重要。而今南朝闭关锁隘,其内部情况,对于我们而言,方才更具价值。道路既通,才更应该想办法,了解敌情!” 见耶律璟微怒,耶律挞烈心里琢磨了下他的话,觉得有道理,当即请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此前疏忽此事了,当设法筹谋!” 对于耶律挞烈的这种稳重实干的态度,耶律璟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如欲探听南朝情况,还当从河北想办法,那边交通虽难称通畅,但相较于西面的山岭阻隔,也算便利了!”耶律挞烈说。 对此,耶律璟点头表示认可。这些年,若说对大汉的渗透了解,还得属于河北,那几乎就是个大漏勺,那里情况终究复杂,并不是一座坚城,几道防线,就能彻底遮蔽辽人耳目的。 提到河北,耶律璟的目光也不由投向东南方向:“雁门这边已经有了结果,未知幽州是什么情况,萧护思他们能否功成?” 能了解几分耶律璟的心理,耶律挞烈劝慰道:“幽州之事,陛下已尽力筹谋,事起突然,只要燕军不备,成功的可能并不小!” “巴速堇败得太快了啊!”耶律璟叹道。 很快收拢心神,耶律璟对耶律挞烈说道:“针对雁门之败,朕有所思量。 我们当深刻总结教训,所发之军,三倍于敌,将士也非孱旅弱兵,却被其正面击破,想来都是大辽的耻辱。 对于汉军的战法,要深入研究,思考怎么破其军阵,同时,大辽也当继续革新战法,以适应对汉战争! 汉军的城池、军阵,素来难打,大辽还需加强训练武装足以攻城克关,野战对垒的步军,当以渤海、汉卒为主。装备武器,也当大力打造发展,从雁门战况来看,汉人的军器,论及精良,仍旧胜过我们啊......” 耶律璟这算是对辽国下一步的军事建设,提出指导性意见了。 “陛下远见!”闻之,耶律挞烈先是认可,而后提出自己的意见:“不过,臣以为,在此基础上,大辽仍需发挥我铁骑的优势,不与汉军正面交锋,迂回绕袭,破坏其粮道,疲弱其士气,打其要害!” “这是契丹勇士擅长的本事,自当继续发扬光大!”耶律璟说。 稍作迟疑,耶律挞烈严肃地对辽帝道:“陛下,此番交锋之后,辽汉之间必不复和平,将再度走向战争对抗! 论及两国实力,军力上大辽不弱南朝,然人口、财物力,却难以与之抗衡。倘若两国陷入僵持,战事旷日持久,恕臣直言,最终取得优势乃至胜势的,会是南朝。 是故,臣建议,辽汉战争,陛下不必急于南下,而分遣劲旅轻骑南下,越过其坚城、河川,直接剽掠其地,杀其百姓,毁其园舍,堕其篱墙,焚其田野,以此乱其人心,削其民力,耗其国力......” 听其言,耶律璟两眼一亮,说:“你的意思,是将突破目标,放到河北地区?” “正是!”耶律挞烈点头。 耶律璟想了想,则说道:“先帝在位时,也有过此法,大掠燕地,但激起了燕汉之众激烈反抗,燕骑也全力奋战抗击。如今,汉人在河北、幽州地区,广筑堡垒,就是为了防备此法,确定能有成效?” 闻言,耶律挞烈,坚决地说道:“臣以为,世宗当年的剽掠,做得不够坚决,南派的军队也心存保留,又贪图财货。 臣的建议,则以杀人为主,若屠得汉人数十万,其岂能不胆寒。其如欲制之,必以骑兵相抗,方才跟得上我军的步伐,论骑兵之众,战法之犀利,汉骑又岂是我们的对手。 且其堡垒虽众,但汉民岂能尽数龟缩于其间,短时间尚可,可能持续数载?其若调重兵围剿,则游而不击,或打其薄弱。 如此,只需三两年,便可使南朝疲于奔命,而大辽则于内,加紧备战训练,囤积军械粮秣。一旦其露出疲弱之态,陛下再以重兵南下,与其决战。 而即便不能功成,南朝最终也难以北上威胁大辽!” 听耶律挞烈一番话,耶律璟花了一点时间,方才消化完,愣愣地看着这个老臣。耶律璟是感慨不已,这个素以宽仁为名的“治粟大王”,谋国谋军,竟然也有如此狠辣的时候,以杀数十万人为目标而打击汉朝....... 不可否认,耶律璟有些心动了。当然,耶律璟并不认为,事情最终会完全有利于大辽,而按照耶律挞烈的计划发展,如欲取得那样的战果,契丹这边的投入与死伤也不会少,汉人也不会被动地挨打,会积极防御。 但就如耶律挞烈所言,只要辽军能坚决无畏地贯彻落实作战目标,汉军汉民付出的代价,绝对会高于辽军,对于汉人国力的消耗的目标,也能实现。再不济,也比直接贸贸然地南下与其决战,要稳妥得多。并且,会降低辽军整体失败的风险。 但同样,有利就有其弊,如此会加剧汉人的反抗与仇恨之心,想要攻灭南朝,统治汉民,会难上加难。同时,按照此谋划,用两三年的时间来疲汉,那样倘若汉廷在北方僵持守抗,利用这段时间去统一江南,夯实基础呢。 耶律挞烈的计策,够狠够毒,并且其立意,似乎已不在于迅速攻灭汉朝,入主中原,而是在汉辽争霸中,保持辽军的优势,并护其国祚,使辽国处于不败境...... 具体如何抉择,还得看耶律璟如何选了,或许,明日又人给他提出另外一套战略呢? “卿之谋划,气魄十足,但却立足于辽攻汉守,倘若此次,汉军趁机北伐,大军来攻呢?那样,朕也不得不举国相抗了!”果然,抬起头,耶律璟保守地叹了口气,说道:“朕仍需想想!还是先等幽州的结果出来吧!” 辽帝没有直接采取自己的建议,耶律挞烈也并不失望,事关军国,生死相争,也不当草率,耶律璟能如此慎重对待,不轻易盲从,兼有自己的思考,对于大辽而言,也算是好事。 “是!” 并没有让耶律璟等太久,就传来的东面的消息,谋划失败了。 云中城内,辽国的军政重臣们齐聚,由北府宰相萧海漓通报其情:“北枢密至檀州,即可暗备兵马,同时与那赵思绾秘密联络,约以起事。然联络既定,兵马已备,却不料赵思绾为人检举事发,被燕王赵匡赞拿下。 北枢密以谋事不利,像陛下请罪。南枢密萧思温请命,率师南下,攻打幽州,如何决断,请陛下示下!” 萧海漓语气沉重,耶律璟虽感失望,却也没有失态,而是说:“燕军如今是什么情况?” 萧海漓应道:“据报,燕境之内,兵马紧急调动,已全军戒严!” “燕军既然有备,以檀州及东南的实力,又岂能破之?罢了,传令萧护思、萧思温,幽州谋划,到此为止,让萧护思回来吧!”耶律璟怅然说道。 顿了一下,耶律璟又感慨道:“以阴谋谋城制敌,计划成空,亦何足惜?” 辽帝说出这番话,在场的大臣,都能感受到他心情的复杂。 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心思机敏,适时地请示道:“陛下,今雁门败绩,幽州事空,接下来,欲如何应对?” 闻之,耶律璟苦笑:“那就得看南朝,又有何举措了!” 说着,耶律璟整个人的严肃起来,扫视在座辽臣,道:“此次南略,终究事起仓促,谋划难以周密,以致功败垂成。但此后,大辽上下,都该准备起来了,辽汉战争,终不可免,还望诸位协力,助我对抗南朝!” “是!” 说完,耶律璟又看向耶律挞烈:“如果可以,南院大王的建议,朕准备采纳了!但具体如何落实,还当细细筹谋,此事,当与诸公共议,拿出一套切实有效的对汉军略来!” 显然,经过这两场挫败,对于南下,耶律璟更加谨慎了,也想要做更多的战争筹划准备。但要明确的,便是军事战略与目标。 当然,两国之争,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还得看大汉这边,面对北方突变,是怎样的决策与应对。</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6章 赵思绾落网 幽州,这座燕南大州,河北河北坚城,经过多年安定的发展,在燕王赵匡赞的治理下,于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恢复。不过因为僻处北边,承受着来自塞北辽国的军事压力,始终有个上限。 到乾祐11年为止,城中人口,也就勉强突破了十万,对于这样的大城而言,实则难以匹配其地位。这是座军事意义大于一切的城池,是以在防御设施以及兵力布防上,已经做到了十分完善的程度。 用燕王的赵匡赞的话说,倘若敌众围城,非二十万众,一年时间,不可破。或许有夸张的意味,但从其自信的宣言中,也可窥幽州防御的坚实牢固。 仲夏的幽州,干燥而炎热,所幸一场持续的大雨,洗去了幽州士民萦绕在城池间的一股躁动之意。百姓们都避缩于家中,紧闭门扉,不只是因为避雨,还有官府的禁令。 许多人透过门窗的缝隙,都能够看到,在雨幕之间,也有不少齐装的燕军官兵,气势汹汹地奔走其间,执行着军令。所有人都知道,城中发生了大事,而整座城池,已经戒严起来。 事实上,州城这里还只是戒严,而拱卫幽州的几座城邑,则是完全进入紧急状态,在燕王府的军令下,做好了御寇作战的准备。 大雨依旧淋漓而下,燕王府内的职吏们,都小心肃重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事,雨声似乎成为了忙碌的伴奏。进出的身影,都带着雨露,将干净的大堂沾湿。 雨水不断敲打的着屋檐青瓦,燕王赵匡赞坐在主案后,一老一壮两名将领步入堂间,向赵匡赞行礼:“大王!” 老将名叫张藏英,少有侠气,曾刺仇人于闹市,由是知名于燕蓟,被赵匡赞的祖父,当时还是后唐卢龙节度使的赵德均释,后晋割燕云,也在契丹治下为官,与燕王一系的渊源很深。 中年将领名叫高彦晖,也曾有仕契丹的经历,属于幽燕的军事官僚地主阶级,效力于前燕王赵延寿。这二者,与赵思绾不同,对大汉是存亲近之意的。 是故这两年间,赵匡赞调整燕军派系实力,除了提拔青俊,对于这样跟随他政治脚步的老将宿将,也多加委用。 如今二人,张藏英为幽州马步军副都指挥使(正使由赵匡赞亲自兼着),高彦晖为幽蓟巡检使。本身就是燕军中代表性将领,是故他们的上位,并没有引起不满,嗯,除了赵思绾以外。 “说!”看着二人,赵匡赞也没怎么客气,直接问道。 张藏英已是画甲之年,须发花白,虽则身负暮气,但在变乱时刻,也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拱手向赵匡赞禀道:“‘刺面军’已然控制住,赵思绾的亲信将校,悉数擒拿。有大王王令,余部将士,也都主动上缴武器,暂时幽禁于营房,等候大王处置!” 听他这么说,赵思绾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燕军上下,正军兵马总计约两万步骑,其中赵思绾统帅的刺面军就有三千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是骑兵,也确实是燕军中战斗力最强大、装备最好的一部。能够顺利安抚控制,就基本避免了内乱的风险。 赵思绾为什么敢与辽国联络,并自信地表示能配合辽军破幽州,这支刺面军就是他最大的底气来源。 当然,他自诩对麾下掌控严密,心腹遍插上下,却不知晓,对于麾下最精良的一支兵马,赵匡赞又何尝会任其脱离掌控,只是一直以来秘不发作,表面以其他燕军来吸引其注意力,暗中则布下诸多暗子、后手。是故,当得知赵思绾有反意之后,便以雷霆之势力,迅速将其羁拿,瓦解。 赵思绾事发,还是有一定偶然性的,原因还在于当日被赵思绾斩杀的那名叫作赵炎的军官身上。回到幽州后,赵思绾派人通知其家人噩耗,并厚赠以钱绢。 赵炎的家人原本也是接受的,但请告于“坠亡”地点,想要去祭奠并寻找尸身,赵思绾又如何能给其指出个目标,于是粗暴地拒绝了。 赵炎家人不服气,求上门去,惹得赵思绾大怒,性情凶暴的赵将军,哪有闲心同这种小人物纠缠,粗暴地命护卫将之毒打一顿。 这样一来,赵炎家人直接告到了燕王府。而此时,辽军南寇雁门的消息已然越过太行,传到幽州,作为与辽国接壤并同之交流许久的地方势力,赵匡赞立刻就察觉到风向的不对。虽然敌用兵于西,他这边也是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这种波诡云谲的气氛中,曝出了赵炎的问题,为了降低影响,赵匡赞于是派人去查问,毕竟,那赵炎算是燕军的一名中级军官,不明不白地死了,总需要有个交代。 这一查,就查出问题了,由赵思绾的一名亲兵曝出来,那名亲兵与赵炎交好,更对赵思绾对赵炎家人的凶暴感到寒心,秘密举报细情,并将私会萧护思欲谋不轨的情况一并说了。这下直接惊动了赵匡赞,并引起了其高度重视。 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赵匡赞不动声色,故作不知的派人斥责了赵思绾一顿,并说边情诡异,正当御敌防备之时,不能以此事乱了军心,让他亲自去向赵炎的家人解释并赔礼道歉。 而这个时候,赵思绾正秘密同萧护思联络着,大事将发,徜徉在自己的事业设想中。知道赵匡赞素来宽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恶了赵匡赞,并引起其警惕。 于是亲自到赵炎家里去了,一进门,便被早已埋伏好的燕王亲卫给拿下了。赵思绾一受擒,接下来便分两步走,一步是对赵思绾及其亲信的审理,另外一步则是对其势力的瓦解尤其是其影响巨大的刺面军。 而随着审理调查的深入展开,背后的隐情与阴谋浮出水面,幽州的态势也随之一变。当得悉赵思绾的谋划,哪怕以燕王赵匡赞的城府,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素来知晓赵思绾胆子大,但也只当他是一勇之夫,强悍少谋,虽然知道他因这两年的打压而有所不满,却也没有料到这不声不响地,竟然生此谋逆之心,并且还直接落实到了这等程度。 究其原因,还在于中央朝廷那边,将武夫这头猛兽给套上锁扣,约束起来后,使用赵匡赞这边也受到了影响。却是忽视了一点,赵思绾终究是从三代乱世中走出来的武夫,不如意之下,想要造反也是很正常的事。 越是了解细情,赵匡赞越是后怕,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逮捕在幽州城内的辽国间谍,审问敌情,并由其筹谋而做好各方面的应对。 而刺面军的掌控,则更是首要之务,否则,这三千精锐要是乱起来了,所造成的后果同样严重。如今,得张藏英之报,赵匡赞方才安心。 略作思吟,赵匡赞对张藏英吩咐道:“赵思绾的亲信,暂且拘押,通知下去,孤将亲往军营,巡看刺面军士,听取他们的诉求!” 见状,张藏英赶忙劝阻:“大王,赵思绾受捕,刺面军终究不稳,或有顽固之贼,漏网之鱼。大王身肩幽州大任,不可以身犯险!” 听其言,赵匡赞说道:“老将军此乃忠言,孤心领之。然而,刺面军乃是燕军精锐,也是孤的属下,岂可因一人之罪而厌全军。如果要守护幽州,对抗强辽,还需他们出力。为今之计,只有孤亲自前往,方可安抚其心。再者,孤以诚待之,岂惧其相害!” 对赵匡赞的豪情胆魄,张藏英心生敬佩的同时,拱手请道:“若大王心意已决,末将虽老,却愿亲提钢刀,护卫左右,陪同入营!” “老将军真乃忠贞之士啊!孤多谢了!”赵匡赞道。 “末将不敢当!”张藏英自是谦虚。 赵匡赞想了想,对张藏英道:“赵思绾通辽,对于幽州的内部情况、城防布置,不知出卖了多少,如今局面初定,对城中的防御,当有所调整,这件事,还需烦劳老将军了!” “是!” 点了点头,赵匡赞又对高彦晖道:“北面的防御亦然,辽军既动于檀州,那顺州的防御当为首要之务,将军可亲赴怀柔,督帅其师,如辽军果来,婴城抗之,迟滞其行动!” “遵令!”高彦晖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望了望外边,大雨正由缓到急,赵匡赞不由叹道:“所幸这场大雨,给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也拖延了辽军的行动,否则事发于突然之间,局势恐怕崩坏!” “赵思绾所谋,乃逆天之举,此天所不能容之!”张藏英忍不住流露出鄙视之情。 在他们这些燕军老人看来,内部的矛盾,可以内部解决,似赵思绾之中纯因一己之私利私欲,里通外国,是不能容忍的。再者,做过契丹的顺臣,今臣服中原已久,相较之下,他们还是更愿意做大汉的臣属。 而赵匡赞发此叹,也只是有所感慨罢了。事实上,即便没有赵炎那档子事,赵思绾成功的可能性也不是很高。不说燕王安排的后手,朝廷那边对赵思绾又岂无防备,此前,若非有赵匡赞的维护,观察使高防早找机会将赵思绾给谋划至死了。 二将退下后,一名中年官员走了进来,面容清瘦,留有几绺胡须,气度从容。其人名叫宋琪,时任燕王府长史,相比于高防,此人才是协助赵匡赞处理民政事务的第一文臣,此番赵思绾事发,赵匡赞让宋琪去负责审理。 而其人,早年是契丹的进士,为赵延寿的僚属。说起来,赵延寿留给赵匡赞的军政资源,堪称丰富。</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7章 燕王心迹 “大王,经臣连续审查,鞫问党羽,共得赵思绾罪状十条,这是罪供,请大王审阅!”宋琪向赵匡赞禀道。 事态严重紧急,宜从权变,是故宋琪断事,也是从快,估计也熬了一整夜。看着他手中那一摞的案卷,赵匡赞问道:“赵思绾都认了吗?” “供认不讳!”宋琪答道。 招了招手,赵匡赞接过案卷稍微看了看,表情倒还算平静。虽然宋琪共列了赵思绾罪状十条,但核心只有两条,一是密通契丹、阴谋作乱,二则是残忍好杀、草菅人命,至于其他什么贪污、伤人、奸淫、巧取、豪夺之类的,都是“小问题”了。 即便如此,看完宋琪的总结,赵匡赞的表情仍旧不免沉凝。尤其看到,赵思绾在这些年间,私下里杀人取乐,恣意戮害百姓是73人,赵匡赞威严的面容间更是怒意涌动,狠狠地拍了下大案,厉声道:“孤素知赵匡赞凶狠,却仍未料到,其竟残忍若厮。使无辜百姓,亡于其手,而未能及时发觉纠正,是孤之过也。孤的身边,竟然长期蛰伏着如此豺狼,思之后怕啊!”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赵思绾心如蛇蝎,作恶多端,自取灭亡,此之谓也。天都难以挽救他,今为大王所擒,亦是上天欲假大王之手,为民除害,惩治此大恶之徒......”宋琪向赵匡赞说道。 闻之,赵匡赞却摇了摇头,纠正道:“孤何德何能,岂敢代表天意?如宋公之言,赵思绾咎由自取罢了。再者,孤此前对其多加宽纵容忍,燕民之难,亦有孤的罪过!” “大王有此心,堪称仁德,不必过于自责!今能纠察其行,批捕问罪,使其不再为害,可见大王之明睿!”宋琪拱手夸赞道。 对于宋琪这样的士大夫而言,赵匡赞这种引咎自责、揽罪己身的品德,是值得赞扬的,也符合他们的价值观。如果每个君主,都有这等觉悟,世间岂不是士大夫的极乐世界? 扬了扬手,赵匡赞恢复了严肃,吩咐道:“时下,边情有变,战端或发于迅雷之间,当以守御幽州为要。赵思绾暂且收押,等时局安稳后,再依法处置,给军民一个交代。” “是!”宋琪应命,抬首,又请示道:“大王,幽州职吏之中,平日有不少与赵思绾往从甚密者,其府上也有一些才士,而今这些人,都已成擒,如何处置,还请大王示下!” 闻言,赵匡赞瞥了宋琪一眼,稍作沉吟,说道:“这些人,就交由宋雄仔细审查,无罪释,有罪罚!” “是!”宋琪面上露出少许的郁闷。 宋雄乃是与宋琪并称“二宋”的幽燕名士,涉猎文史,善谈论,有气节,士流多推许之。时任幽州判官,素来断事公正,从无偏私。 看着宋琪,赵匡赞又说道:“倘若大战起,幽燕的民力、钱粮、布帛、军器,都需你主持调度,这些事务,再没有比你更熟悉更能胜任的了!” 听这话,宋琪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拜道:“多谢大王委重,在下必竭力以报!” 收回落在宋琪身上的目光,赵匡赞心中却微微一叹,面前这位,堪称干才,佐弼自己多年,建树颇多,以其才干,就是为大国之相,也是没有太大问题。就是爱揽权,好结党,多少令主君不喜,赵匡赞已经是宽容的了,能重其才干,而容其小节。 “大王,那赵思绾想要求见!”告退前,宋琪向赵匡赞禀道。 “他还有何话想同孤说?”闻之,赵匡赞忍不住嗤笑一句,不过稍加考虑,还是说道:“命人把他带上堂来吧!” “是!” 没有等太久,伴着一阵镣铐的拖动声,赵思绾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卫士,押上堂间。镣铐加身,毕竟赵思绾确实颇负勇力,以免其暴起发难。 此时的赵思绾,还穿着一身锦服,只是一身贵袍,并不能掩饰他的狼狈。见到赵匡赞,还是行了个礼,然后倨傲地站着。 见其这副姿态,赵匡赞怒由心起,死死地盯着他:“你追随父子凡二十余载,孤念你多年效力之功,这些年来,可曾薄待于你?却不料你豺狼心性,背主忘恩,竟欲引辽军南下,谋取幽州,害我性命!” 面对赵匡赞的诘问,赵思绾却笑了笑:“大王此言,有失偏颇。先王也曾投靠契丹,为其大臣,替其守治幽燕,契丹灭晋,先王亦统率我等,从征立功。大王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是遗泽于先王,从效力契丹开始就有所铺垫。 先王能够做得,我赵思绾为何做不得?大王要做朝廷的顺臣,我一直颇不以为然,向使大王当初能够听取我的建议,我又何至于此!” “呵!好一番悖言逆论,你狼子野心,竟至于厮!”听其狂言,尤其是对自己亡父评头论足,赵匡赞更生愤怒,冷笑道。 赵思绾也是放开了,昂首道:“我赵思绾,跟随大王,也是出生入死,战场之上,哪次不是身先士卒,亡命搏杀。先王病故,又是谁护送大王北上接位,力保王驾?契丹南寇,带领将士,与之浴血对抗的,还是我赵某人! 大王对我确实有恩,但我也以死报之!即便如此,我也决定,功成之后,留大王一命,绝无害你性命之意!” 听他这么说,赵匡赞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道:“如此说来,还是孤薄待于你,还要感谢你对孤的宽仁吗?” 赵思绾默然几许,尔后道:“只可惜,我筹谋多时,竟坏于一下吏之手,又为心腹所叛,以致功败垂成。” “你以为你失败的原因,仅在于此吗?”听其言,赵匡赞讽刺道:“自以为是,不识大体,看不清时局变化,看不见人心向背,意以一己私欲而行逆天之举,焉能不败!”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赵思绾闷着声音说道。 赵匡赞却是眉头一挑,讥笑道:“你主动求见孤,就是为了在孤面前,发此一番狂言厥词吗?” 闻言,赵思绾这下收敛了许多,迎着燕王的目光,跪倒在地,抱拳说:“大王,我自知罪责重大,族诛也不为过,并无求活之心,我有三个儿子,两子年长,享受了我的福荫,可随我伏法。 唯有幼子,岁不满一年,唯望大王能够全其一命,给我留下一丝血脉。至于我,听凭大王处置,无论何种死法,都无怨言。 若有来世,我仍愿效力于大王!” 赵思绾这番话,倒也发乎于肺腑,带着几分真情,这个滚刀肉的般的武夫,终究还是有其记挂的地方。微微一叹,赵匡赞说:“孤不至于害一孺子!” 这算是答允赵思绾留他一血脉,悉之,赵思绾以头磕地:“拜谢大王!” 直起身,赵思绾再度郑重地说:“大王,请再听我最后一言,务必警惕朝廷。燕军自成一系,迟早为朝廷所忌,还请当心!” 赵思绾显然是彻底钻进牛角尖,到死都拔不出来了。赵匡赞则道:“此事,孤自有主张,就不必你再费心了!” 等赵思绾被带下去,赵匡赞又是一叹,毕竟是多年追随的宿将,落个这样的结局,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事实上,对于燕军的处境,赵匡赞心里怎会没有个数,夹在汉辽之间,在朝廷逐步剪除南面割据势力的大环境下,他这个燕王与燕军的处境,只会越发尴尬。 他只有两个选择,一臣汉,二投辽,至于左右逢源,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赵思绾狼子野心,选择投辽,赵匡赞的心里,则始终更亲近大汉,毕竟渊源颇深,他父子事业的第二春就是在乾祐皇帝的支持下焕发的。 至于赵思绾一贯所说,汉廷会猜忌,但是,投靠辽国了,契丹君臣就会相信他们。当年,他父亲赵延寿替耶律德光效力十多年,治理幽燕,结果又如何,异族的猜忌一起,后果要严重剧烈得多。若非一场栾城大战,赵延寿当更早在契丹人的猜忌之下至死了。 “大王,高使君来了!”在赵匡赞沉思期间,卫士汇报。 回过神,赵匡赞立刻吩咐召见,还下意识整了整衣冠。卢龙观察使高防,“潞州三杰”之一,当年在刘承祐率龙栖军东出之时投效,并献上潞州。 刘承祐登基后,因幽州多变,边情不稳,在赵匡赞继位燕王之时,调高防北上,这一待,也差不多十年了。 高防实际上,算是朝廷驻幽州的代表,在赵匡赞对幽州的巩固方面,提供了不小的支持,毕竟代表着朝廷的权威。在与朝廷的联络交流之中,维系两方关系,消除误解矛盾方面,更付出了不少的精力。对刘承祐而言,幽州的维稳工作,高防有大功,同时兼有一定的情报工作。 事实上,对于高防所扮演的角色,赵匡赞是心知肚明的,对他的才干与品行,也素来敬重,多年下来,两个人配合得很有默契。 “不知大王唤下官何事?”高防已经54岁了,人苍老了不少,见到赵匡赞,保持着礼节。 “孤这里有一份上呈东京的奏章,想请高公给孤指点一二!”赵匡赞拿起一份亲自写好的本章,交给高防。 高防心中猜测,是关于幽州变局、契丹阴谋的事,但拿到手阅读后,面色为之一紧,变得严肃起来,看向赵匡赞:“大王欲请朝廷北伐?” 赵匡赞颔首:“契丹先动兵南侵雁门,有阴谋夺取幽州,显然其政策已变,汉辽之间,不复和平,大战随时可能爆发。与其被动等待辽兵来攻,战于国境,莫若集兵北上,夺取燕山诸塞,将契丹势力,彻底赶出塞南!” 闻言,高防想了很久,显然在慎重考虑,终于躬身应道:“下官愿与大王,一同署名!” 事实上,赵匡赞这封奏章,也算是彻底向朝廷表态,表明心迹了。他主动邀请汉师大举北伐,王师之来,幽燕也基本就彻底归服朝廷了。 同时,赵匡赞也是有些受够了被契丹人压在头上,时刻有兵临城下之危的日子,憋了近十年的怒怨,也需要发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8章 南北战略之争2.0 在北方局势陡变,汉辽冲突,乃至交兵,使得本就脆弱的汉辽和平瞬间支离破碎,回顾之下,七年的安定有如泡影,所谓的和议更是笑话。 因为辽军突然兵寇雁门关,引得东京朝堂上下,群议纷纷,不论文武,皆觉慨然,那是种被冒犯了的感觉。 此时,大汉的君臣们,正投入在进军江表、一统南方的热情中。而雁门的战事,就像一抔冷水,当头浇下,虽然水不多,但足够凉,凉至心底,并且足以将刘承祐的注意力再度牵扯回北方,而这一回,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挪开目光了。 事实上,对于辽国这突然的发难,还是有些意外加疑惑的,意外其翻脸之快,疑惑他就派一万步骑。 所幸,大汉这些年在对辽方面的情报工作还是有不小的成果的,经过一番周折,军情司那边上报了。虽然没有过于详细的情况,但明确一点,北归的辽使萧护思向辽主汇报了些什么,在其觐见的第二日,辽军便南下了。 以大汉君臣的聪颖,自然第一时间把目光锁定在萧护思身上,并作出判断。刘承祐即令武德使李崇矩去调查,从与萧护思有接触的职吏口中,得知了萧护思南下的表现,分明就是秘密刺探大汉的虚实。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看出的结果也是不同的。作为辽国的北枢密,萧护思当然是有一定眼光的人,是以从其一路见闻中感受到了大汉的威胁,而辽帝也认可了此点,乃有后边的举动。 了解到此事,刘承祐心生愠怒,当即下令,将接待萧护思的官吏及军官,一并削职罢免,同时,武德司内部,监视萧护思的探事也做了处置。他们都是与萧护思接触最近的人,竟然对其异动,没有丝毫察觉,即便有“游山玩水、纵览风物”的理由作掩护。 嗯,那些被牵连的官吏,或许会感到委屈,毕竟此前为了维系汉辽之间的融洽关系,皇帝曾降谕,好生招待,礼遇辽使。他们虽有失察之嫌,不智表现,但终究还是被刘承祐迁徙怒了。 同时,回忆起萧护思在东京之时,几次与自己直接交流,都是相谈甚欢,谁曾想,在那张和善谦恭的面庞下,竟然含有如此机心与敌意,关键自己还没有什么察觉。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南面事务上,对于北方的辽国,虽说始终保持着警惕,并不时提醒自己,但又怎么可能真得做到时时将那种警惕记挂在心头?再加上,这些年,契丹人也确实称得上“安分”。 有刘承祐的思考,再辅以宰臣们的分析,很快就把情况基本搞清楚了。而万卒寇代的举动,虽然从中感受到了少许异样,但也暂时只能用“试探”来解释其举动。 杨业的胜利,使得积压在刘承祐心头的少许郁闷释放了许多,对于他的大胆出击,以少敌多,并战而胜之,刘承祐表现得十分高兴,并说道:“杨重贵果成名于此!” 斩首1879颗,其中契丹人就有728人,其余杀伤还不算在其中,而自身伤亡,则在千人以内,加上俘虏,加上缴获,实实在在的一场大胜,酣畅淋漓。大汉朝廷,乃至东京士民,多感振奋,对之都是多加褒扬,在皇帝的授意下,宣慰司也出来干活了。 不过,这种氛围下,还是有人站出来扫兴,说杨业贸然出击,有失守关城的风险,以麾下性命成就自己功勋,大杀辽兵恐引起两国大战...... 对于这等言论,都不需刘承祐发话,枢密使柴荣当众就将那进言的御史给大骂了一顿。其后,左都御史崔周度,迫于群情,主动将那下属直接贬到地方上去了。 对此,刘承祐只是感慨,这世间终究还是愚者多,智者少,不识时务,自以为是的人,更比比皆是。 对于雁门大捷的有功将士,刘承祐自是不吝赏赐,杨业的爵位没有提升,仍为崞侯,不过加了“开国”,并提升禄粟,同时将其妻冯氏赐五品诰命,其长子杨延昭赐勋职,让杨业成功实现封妻荫子。 至于其下的康延泽等将校,也都是厚赏,伤亡优恤,功狗恩赐,用最直接的行为,彰显皇帝对于此战有功将士的态度。 恩诏一下,东京朝堂又起波澜,在京的武臣及禁军将校,纷纷上表,请求皇帝出兵北伐,请战奏表几乎堆满崇政殿的御案。 汉将们,有的是功业心作祟,有的是受杨业的胜绩所感染,统一战争虽然重要,同是功劳,但自古以来,还是对外战争、开疆拓土,更能激发有志之士的热血与豪情,更何况此次是契丹人主动搞事,而对于北面的强敌,上下也都抱有一定复仇雪耻的心理,毕竟任其在北疆猖狂几十年了。 有的人呢,则纯粹是凑热闹了。而禁军的高级将帅中,也多有下场表态的,比如韩通、孙立、李重进、李继勋等人。 包括赋闲多年的前侍卫司副帅王殷,也主动向刘承祐上表,希望能北伐从征。当年何福进病逝,朝廷选派北面都帅,任命都已经下达了,可惜王殷得意猖狂,行为放肆,为人弹劾,也触怒了刘承祐,直接被一撸到底,不只丢了北面都部署的帅位,还把侍卫副帅的军职的军职给丢了。 这些年,朝廷不论是取荆湖,还是灭蜀,王殷都曾主动请求出征,不过都被刘承祐给拒绝了,一是大汉不缺将校,何须他这个花甲老将,二则是,当年的不矩行为给刘承祐印象实在太差了。 这一次,也是王殷最后一次主动请命了,如果再不能给机会,他也就不作他想,忧忧郁郁地去过他的晚年了。 剩下的将帅中,慕容延钊、向训、赵匡胤也都没有轻易表态,这是三名政治成熟的将帅,心里清楚,下面闹得再积极,还得看皇帝的态度。而北伐的决策,可是朝廷头等的大事,需要朝廷诸公仔细讨论,全面筹算,不是轻易可下决定。 这些,都还是在京的将帅,而地方的将领们,尤其是河北的边军,虽奏表未至,但刘承祐已能料想到彼辈跃跃欲试之志,拳拳报国之心。 将帅请命的背景下,是一场事关大汉战略的争论,南北之争,这几乎是贯穿开国以来大汉战略方向的议题。 早年的时候,基本没有太大的争议,当时国家实力不足,战略环境也谈不上好,四面皆敌,且漏洞不少,那样的情况下,选择攻取南方,是最合理、风险最小、收益最高的选择。 即便如此,在乾祐四年,南征在即,辽军聚大兵南下,火神淀之乱,当时就有不少人提议北伐。为何,还是北塞残破的局面下,大汉上至君臣,下至军民,安全感不足。 在拓地淮南,西收秦凤后,国力渐富,兵势渐强,又有人向刘承祐建议北伐。当时辽国虽然也恢复了几年,但政治不稳定,宗室贵族叛乱不休,让人看到了机会。 不过,稍加思量后,刘承祐还是拒绝了,仍旧坚持南攻北守的战略,北面既能维持基本的和平,给足了空间,那便按照既定的战略走下去。 其后,收荆湖,平孟蜀,及至如今。如果北面边情不变,那么接下来一举平定江南,仍是坚持不可动摇的战略。 但是,这一次不同了,辽国主动改变,掀起战争,将汉辽之间脆弱的平衡地打破。平衡一破,刘承祐不得不严肃北顾,不是心志的动摇,而是来自北面的威胁不得不重视。 朝廷之中,再度掀起了南北战略之争,并且这一回,并不局限于少数的股肱文武。在5月7日这一天,刘承祐干脆下诏,命在京五品以上文武,各上策略,讨论南下北上事。 这封诏书,也反应了刘承祐内心的纠结。在群臣各抒己见的浪潮中,刘承祐对近臣发表了一番感慨:“都乾祐11年了,朕还在为南北战略头疼!” 议潮之中,刘承祐也不由思索,原来的历史上,北宋平定南方,一直到吴越献土,辽国都没有如此大的反应,为何? 思虑良久,虽未彻底洞悉其情由,终是有所得。 如果说正史中,五代乱世的结束,从后周的建立开始正式奠基,走上统一的快车道。而今的大汉与之相较,只是在各方面提前了三年,但是这三年的内功修炼,发展到后面,其间的差距可就不止是区区三年了。 中间少了三叛连横之害,少了王朝更替的混乱,又没有北汉的掣肘,征淮半载而定......这些使得王朝的元气得到了极大保存,恢复发展的速度更不可同日而语。再加刘承祐苦心孤诣的励精图治,以致大汉国力军力之强,远迈“同期”,带给辽国君臣的压力当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正史上,等北宋发展到如今大汉的程度,辽国也同样安稳积蓄近二十载,又没有栾城之战的重大损失,自然安稳些。并且,进入到耶律璟后期之后,辽国的政治环境,也确实有些混乱,国内矛盾也重复剧烈,对宋事务也有心无力。 而如今,大汉带给辽国的压力感太强了,倘若辽国君臣有忧患意识,就绝不会面对大汉平南而无动于衷。</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9章 各执己见 崇政殿内,宰臣在座,将帅齐聚,这已是近期第二次由皇帝刘承祐亲自主持的御前会议了。包括原本已打算动身去扬州筹备平南事宜的李谷,也因为京中这场风潮,而缓下动身的步伐,驻留开封。 不过,在这场举朝大议之中,李谷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一直缄默观望。原因也很简单,皇帝前者已把他的屁股摆在了南面事,从其个人利益而言,支持先平南,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作为一个有大局观的名臣,却不能违心而完全忽视来自北面的威胁。 分执大汉权柄的公卿们,当然也分为了两派。 以范质、薛居正为首的一批大臣,强烈建议北守南攻,尽力促成与辽国修复关系,并沿既定大略,待江南抵定之后,再行北顾。类似的思想与言论,当初还是出于刘承祐这个皇帝。 当然,目前的局势下,皇帝的态度变得不偏不倚,无人能揣测其真正用心。而范质等大臣,何以坚决支持南进,却是在他们看来,统一的重要性,远在抵御外侮上,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只要南方统一,朝廷也可腾出手来,专事北患,届时凭着中国强大的底蕴,足以制辽。 支持北伐,先解决契丹之患的,却是以枢密使柴荣为首的一批大臣与将帅。一个多月前,柴荣还在同皇帝讨论平南的事务,并为之而做庙算筹备,何以突然改弦更张,并直接下场,明确表明态度? 原因还在于此番辽军的异动,柴荣是个危机感很强的人,此前汉辽之间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让大汉可从容南略。今辽国既表露出敌意,更悍然动兵,其虎视眈眈,就使柴荣这些人对芒刺在背的感触更加深刻了。 现实情况摆在那里,势力触及塞南,而辽军可以籍此大规模入关南寇,即便北面有强兵猛将镇守,但偌大的幽冀平原,岂能面面俱到,所谓完善的防线,也是相对的。 辽国如果大举南下,想要灭亡大汉,基本不可能。但两国交兵于幽冀,则很可能将其打烂,给地方军民造成严重破坏,早期的大汉,能够抱着河北尽毁的决心与辽国相争,现在还能承受那等损失吗? 即便能够,在国家实力足够,能够先发制人,争取战略优势的情况下,何必被动防守。北边的安宁,是要靠争的。 类似的看法,柴荣是尽陈于刘承祐,并且提出了一个清醒而现实的目标,北伐非为灭辽,仅在于夺取燕山之险,将辽军势力彻底赶出关外。在弥补了北面防线的巨大漏洞之后,不论是继续对辽鏖兵,还是重启统一战争,大汉也将更加从容,游刃有余。 柴荣提出的构想,没有好高骛远,也具备可行性,更触动了许多具备良好军事眼光的将帅的心弦,是以支持颇多。 当然,对于平南,军中也不是没有支持者,毕竟相较于强大的北辽,南面几个割据小国要更好打些,灭国同样是大功,且好取些,又有其膏腴富庶的诱惑。 布置在南面的将校的意见,都不用多想,大部分人还是没有高瞻远睹,立足全局的眼光的,他们更多地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事发表意见。 在京的高级将帅中,倒是赵匡胤,稍显暧昧地表示支持南征,他的意见是在维持北面防御,尽量修复关系的基础上,进行平南。虽然有所保留,但他的倾向性也算明显了。 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则是保持中立,眼睛耳朵注意在皇帝身上,皇帝最终如何决策,他们便俯首听命。 而关于双方国力的分析对比,在情报部司的支持下,辽国那边可窥一半,而大汉是什么情况,负责治理这个国家的大臣们,也有着清晰的认识。总而言之,大汉如今的实力,足可与辽国一战,并有战胜的信心与底气。 崇政殿御案上的奏疏,又换了一茬,摆得整整齐齐,除了近期京中文武上表的南北事务奏议之外,便是不出意料的,北面将帅的请战书。自陈留王安审琦以下及诸军使,纷纷请战。相较于东京、西南、南方诸军在南征战略下赚得腰满囊鼓,北面的将士们可是一头头饿狼。哪怕北面的辽国是块硬骨头,也敢下嘴。 人齐至,无杂音,气氛严肃如常,各人目不斜视之间,隐隐酝酿着又一场争论。随着内侍唱告,刘承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众臣起身行礼。 “都免礼吧!”落座,刘承祐环视一圈,利落地一摆手。 “谢陛下!” 看着群臣,刘承祐拿出一则密报,开口道:“幽州传来消息,燕王麾下第一大将赵思绾背反,私通辽国,辽军秘集重兵,欲与之里应外合,夺取幽州!” 其言落,在场众臣,无不色变,十多年下来了,幽州对于大汉的重要性,都不需要再做强调了。柴荣身体紧绷,面露急色,稍显失态地问道:“陛下,未知结果如何?” 迎着众臣关切的目光,刘承祐的回答让他们松了口气:“赖燕王机警,提前察觉其阴谋,果断采取措施,将赵思绾及其叛众拘拿,平息内患,稳定军心。现已积极备防,以御辽军!” “如此看来,雁门方向辽军的异动,也就可以解释了,此必乃其佯动之师,吸引朝廷及幽州的注意力,而欲发致命一击于幽州。倘若让其成功,则北面局势,必然恶化,陛下十载布局,将遭到重大挫折!所幸,天佑大汉,未使契丹阴谋得逞啊!”慕容延钊感慨道。 向训因平蜀之功,回到东京后,被刘承祐任命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负责侍卫司的日常管理事务,这还是有些出乎旁人意料的。毕竟,按照皇帝以往的尿性,拥灭国之功,纵使要继续重要他,也要闲置一段时间。 前者慕容延钊平定荆湖归来,仍挂殿帅之职,却被刘承祐安排到河北巡边寻了几个月,而殿前司的日常事务,则是由韩通负责的。 从对向训的委用来看,皇帝的器量似乎增大了,当然,也在于他更自信了。并且,如今的两衙禁军统帅,权威早不如国初之时了,下属的各军都将,都有直接上达天听、奏报军务的权力。 至于赵匡胤,也被调到侍卫司,为副帅,两个人继续搭班子。此时,同样列座的向训发言道:“辽国所谋事败,恐其怒而兴师,直接发兵攻打幽州。大战或起,不论如何,朝廷该彻底警醒起来,做好备战!” “不然!”这个时候,范质却摇了摇头:“如今正值仲夏,天气炎热难耐,非辽军动兵时机!臣以为,其既事败,在燕王有备的情况下,未必敢强行动兵。前者已有消息,此番辽军南寇,只是一偏师,其境并未大动,臣以为,辽国也没有做好与大汉全面开战的准备!” “所以,范相还对汉辽和平抱有幻想?”范质言罢,柴荣紧跟着起身,朝向刘承祐,语气稍显激烈:“大汉本无北伐之意,契丹却有谋我之意。此次,从雁门之战到幽州阴谋,可见其心。若非将士用命,燕王有警,挫败其阴谋,大汉北疆局面,必然崩坏,使我朝对辽处于战略劣势。 事实证明,因大汉的强大,已使辽国深为忌惮,坐立难安。有此北寇,心怀恶意,虎视在侧,大汉岂能安心南下,陛下又岂能安稳入眠。 辽国既然主动掀起战端,大汉只有直面之,迎难而上,采取积极进击之策,才是破局之法!” “柴枢相之言,老夫不敢苟同!”柴荣有些不客气,范质也是个脾气硬的人,当即起身道:“此番辽军明显事起仓促,准备不足,对幽州的阴谋,更佐证此点。陛下,臣以为,北辽或许忌惮大汉的强大,但有此次异动,想来还在于赵思绾,欲借此叛将之手,谋夺幽州,是为冒险赌博之举。 今谋算已败,焉敢再贸然大动兵马?且雁门之败,也足以让其感到震慑,倘若此时,大汉大举动兵北伐,辽国势必侵国与战,还望陛下三思!” “汉辽之间,早晚必有决战,今辽已露敌意,撕毁和议,大汉岂能含羞忍耻?”韩通忍不住说道。 范质则道:“既是决战,事关国运,更当慎重,亦迟不宜早,宜缓不宜急!” “大军北伐胜负难料,如有差池,非但不能成功恢复关山云朔故土,反而会影响大汉彻底削平南方,阻滞统一的进程!孰轻孰重,还请陛下慎思笃行!”范质郑重地对刘承祐道:“臣建议,当遣使北上,同辽主交通,缓和关系,消除此次边境冲突与误会,为大汉平南,继续争取时间!” “如不解决北面的威胁,何以谈削平江南?从辽国此次的行动来看,他们对大汉戒备已深,否则何以悍然动兵,他们又岂会坐视大汉成功收取江南,而面对一个更强大并无后顾之忧的强敌吗?” 柴荣说道:“隋平南陈,亦是分裂突厥,控制北患之后,方才南下。而况于今时之大汉,北方险隘又失,边防不全?如不彻底巩固塞防,我军南下之际,必是辽南寇之时!” 范质说:“今时之江南,四分五裂,王师据荆湖,控淮南,制其七寸,伏之只需遣一偏师,岂能同隋陈相类!” 大概是见范质一个人显得有些势单力孤,三司使薛居正也开口了,情绪倒显得平静些,说:“大汉这些年,屡次作战灭国,将士难免疲敝,且国库消耗甚多,短时间内,怕难以支持北伐!” 闻之,柴荣当即道:“前后所动之师,不及大汉兵备半数,北面诸军,东京禁军,多年整训待战者,以十万计,何谈疲惫。至于仓廪支持,且不说大汉的收入,自川蜀北输之财货,舟运船只,赢百上千,车载畜驮,几载盈道,如此巨大的财力,难道都在这数月之间消耗一空了吗?” 这话一出,薛居正讪讪一笑,当着皇帝的面,不好虚言搪塞。 范质接话道:“今北方局势尚不明朗,辽国是何动向,亦不清晰,我朝若大动兵,实乃迫其与战,也不给大汉选择的余地,不可不慎!” “......” 听公卿们一番激烈的争论,刘承祐却是微感头疼,沉默许久,没有作话,干脆起身离案而去。皇帝离开了,殿中群臣互视几眼,都默契地没有继续做声了,终究不是菜市场,没有的听主,他们这些言者也没有必要继续争执。 未己,内侍孙延希前来传刘承祐口谕,让诸臣工暂归本职,处理政务。显然,皇帝仍没有一个决定,自刘承祐登基以来,这种迟疑的时刻,可是少数,而每次,都是面临重大决策。 事实上,自乾祐四年征淮以来,南北战略并没有太多可争议的地方。然而,此次刘承祐却让大汉武文臣工再议,从中也可窥他的想法确实有所变化。</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0章 一锤定音的人 心情烦躁的时候,游走散步,是个不错的散心解压方法,骄阳蓝天之下,秩序严肃的内廷宫室之间,刘承祐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神思不定,信步而游,随驾的内侍与卫士都陪着小心,不敢打扰皇帝的思绪。汉宫之中,可去者甚多,但不知觉间,刘承祐便走到了坤明殿。 后宫之中,妃嫔美人也不算少了,但常年下来,真正走进刘承祐内心的,只有那么三两人。每感郁结难断,身心疲惫之时,符后这边则是他最为中意的栖息港湾。 坤明殿内,气氛很融洽,时不时响起欢声笑语,符后正拉着魏王太妃在那里叙话,言笑晏晏,魏王刘旻正在绕柱而跑,玩弄着纱帐,不知趣味在何。 见到刘承祐,刘旻两眼一亮,立刻上前,嘴里呼喊着“爹爹”,虽然按照礼节,他得称君唤叔,但一家人之内的事,一直以来,也没有不开眼的人劝谏此事。 “嫂嫂也在啊!”随手抱起来刘旻,走至内殿,看着行礼的两名美妇人,刘承祐轻笑着对魏王太妃说道。 魏王太妃的声音就如她的声音那般柔顺动人,答道:“许久未进宫,特携刘旻入宫探视!” 点了点头,刘承祐说道:“嫂嫂有心了,既然进宫了,还当去慈明殿看看太后!” “是!臣妾正有此意!”魏王太妃说道。 大概是看出皇帝是专门来寻皇后的,魏王太妃识趣地主动告退,给夫妻俩留下空间,带着刘旻往慈明殿而去。 符后孕肚已显,没错,在病愈之后,经过刘承祐的耕耘,皇后又怀上了,同期的还有贤妃折氏。在生育能力方面,刘承祐是越来越自信了。 “来人,给官家奉茶!”符后吩咐着。 “不用了!”摆了摆手,刘承祐随口说道:“刘旻也四岁了吧!” 大符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看着刘承祐,多年的默契,他一开口,就知道他言犹未尽。刘承祐说道:“在魏王府,有嫂嫂照料,可以放心,但毕竟在宫外,如今年岁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启蒙了,是否给他找个太傅?” 对于过继给大哥的六子,帝后二人都存有一定的愧疚不舍心理,是以比起其他儿子,要宠爱得多。听其言,大符则道:“官家,六郎还小,在我看来,不必急于给他寻找太傅,莫若也让他到文化殿,跟着张学士,既能进学收启蒙之效,还能增进兄弟之间的感情!” “嗯!一举两得,就照此办理吧!”刘承祐点了点头。 到目前为止,刘承祐前五子都在文华殿跟着张昭以及药元福识文习武。当然,最受他重视的,还得属年长并随他出巡过的四个儿子。 “二郎近来国事繁忙,军情紧张,怎么想起到后宫来了?”大符轻声问道。 “心情烦闷,到你这里看看!”刘承祐应了句,而后便躺到殿内的一张躺椅间。 注意到刘承祐表情间难得露出的疲惫之色,命人取来一张软扎,坐在他后面,探手轻柔地在刘承祐额首间轻柔地按捏,似乎想要帮他把愁绪抚平,刘承祐也没有什么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享受着皇后的关怀。 “你还在为辽国的事伤神?”大符问道。 刘承祐说:“你也听说了吧!” “近来南北之争,甚嚣尘上,我虽在深宫,自然有所耳闻!”大符叹道:“倒是我,好久没看你如此纠结,难以决事了!” “我自是希望这种犹豫的情况,越少越好!”刘承祐说道:“毕竟事关国家大略,我是不得不慎重慎思啊!我现在脑中,有两道声音,一道牵引我向北,一道诱惑我南下,各有其理,各具利弊,不甚其扰啊!” 听其言,大符却笑了:“这正说明二郎是个明君,谨慎笃行,不以军国大事为儿戏,这是大汉臣民们的福分!” 闻之,刘承祐也跟着笑了:“如此说来,这烦恼也是我自找的了,想要当个明君,殊为不易啊!有的时候,我都在想,若是当个昏君,岂不乐得轻松自在。可惜啊,我怕亡国啊!” 也只有在大符面前,刘承祐能如此放言无忌。 大符说:“当年,你曾命文才学士们写《为君不易论》,当时不就已然有此觉悟了?这么多年了,也都这般一步步走过来了,也没有什么事情是你无法面对,没有什么难题是你无法解决的!” 符后给刘承祐加油打气,刘承祐突然问道:“你觉得北伐南下,我当如何选择?” 闻问,大符摇摇头:“我哪里知道什么军国大事,就是有,也是妇人之见,二郎也不足取!” 刘承祐当即说:“你何需自我菲薄,京中官员,不同军略者,比比皆是,还不是高谈阔论,侃侃而谈。你若是男子,我定封你个大官做!” “我来坤明殿,本就想听听你的妇人之见!” 刘承祐语调轻松,大符却没有当真,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能给你的建议便是,可多想想以往面对这等重大问题,是如何抉择,如何决策的。这些年,你的重大决定,都没有失误的时候,是以大汉日益强盛,州县皆安!” 大符这话说得,语气很平淡,但不乏对刘承祐的赞誉,听在他耳中,也是舒适得很。有的时候,听些好话,也确实能够减压释负。 不过,大符的话,也确实给刘承祐提了个醒。虽然过往,这等重大决策的最终拍板都在于他自己,但往往都兼听群议。 上一次南北战略争执,下定决心前,他曾亲自拜访了郭威,而后有南征之事。如今,郭威正在尧山纳福,朝中还有谁能助他决心? 很快,刘承祐便想到了一个人。 “我先回万岁殿了!”刘承祐睁开双眼,对大符说了句,也不让她相送,兴冲冲地离开了。 万岁殿内,刘承祐单独接见潞国公、兵部尚书、宰臣魏仁溥,对于这个从龙已久的股肱重臣,他始终保持有一份敬意,是以私下里,素来亲近。 会面让其落座,整个人显得很松弛,也不废话,直接说:“魏卿,今南北之争有摆在朕与大汉面前了,朝野之中议论纷纷,庙堂之上争执不断。 崇政殿内,你甚少发言,此前奏议,又是模棱两可,事关大汉安危,国家战略,朕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魏仁溥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坦诚面对的一个大臣了。面对皇帝垂询,魏仁溥仍没有急于表态,正派的面容间还是露出一抹深沉的思考,过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刘承祐,突然地说道:“陛下已然倾向北伐了吧!” 刘承祐闻之微讷,问:“何以见得?” “以陛下历来决策之果断,若非有意北伐,不至于使五品以上官员,群议此事,按照既有平南战略展开即可!”魏仁溥这么说。 刘承祐思之,却有几分道理,再度发问:“卿以为如何?” “南北战略的利弊,这两日诸公尽陈其言,已然十分全面,想来陛下心中也清楚,臣就不赘言了!”魏仁溥拱手说道:“北方的辽国,对于大汉的敌意与威胁,已然毋庸置疑,如柴枢密所言,契丹人必定不愿意看到大汉顺利平定江南,一通天下,而后北上伐之。 此次雁门之战及幽州之谋,已然证明,对大汉,契丹人绝对有用兵的想法。臣可以肯定,只要大汉渡江平南,北面的辽军必然闻风而动,至不济,也会袭我边关,扰我军民,届时大汉必然陷入两面作战的局面!” “这也正是边情有变后,朕一直所顾虑的地方啊!”刘承祐叹道。 看着刘承祐,魏仁溥说道:“如范相所言,北强南弱,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并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如朝廷大举平南,辽军南下,则北御代价必然高昂,甚至可能幽冀崩坏的后果。而朝廷北伐,汉攻辽守,江南诸国,可能北上对朝廷产生威胁?” 魏仁溥此言一出,刘承祐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两眼发亮,盯着魏仁溥,道:“如卿所言,同是两面作战,防御一面所承受的负担与风险有天壤之别。再者,大汉若北伐,南方唯虑江表之师威胁淮南,然以朕对李氏的了解,届时他们更多的可能会欢天喜地,载歌载舞,以作壁上观我们与契丹人鏖战!” “陛下天资英奇,臣拜服!”魏仁溥应道。 闻之,刘承祐爽朗一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并且虎目之中,迸发出昂扬之志:“朕早有与契丹一战的想法,时至于今,汉辽之战既不可免,那便北上啃一啃这块硬骨头!” 说完,刘承祐又看向魏仁溥,语气中难免感慨,说道:“公追随朕多年,屡屡谏言献策,始终勤勉,功勋之著,少有能及。以公之才干功能,本当为一朝首宰啊!” 听皇帝这么说,魏仁溥当即一副虚怀若谷的姿态,说道:“陛下谬赞,臣岂敢当!臣身负君恩,长享厚遇,唯有竭诚用心以报,何虑职分之高低。且范相素来廉介耿正,其居首宰,百官俱服,此等话语,恳请陛下慎言!” 闻言,刘承祐又是一番感慨:“朝堂之上,品行才干胜过卿的人,只怕没有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1章 筹议北伐 还是在崇政殿,还是那些大臣,不过气氛俨然不同,因为这一回议事,政殿门窗紧闭,一应侍候宫娥宦官除了孙延希之外,都被屏退。 见这副秘密的场面,在场的文武们都知道,皇帝这是做出决定了。互视一眼,一个个都紧守心神,以待刘承祐发话。 “昨夜,朕终于睡了个好觉!”刘承祐环视一圈,却是一脸松弛的笑容,说道。这副表现,更佐证了大臣们的猜想。 迎着众臣的目光,刘承祐从御案上拿起一封奏章,说道:“朕昨夜,又收到了一份请战书!” 注意被刘承祐手中的奏章所吸引,这段时间,皇帝收到的请战书几盈于案,这一封,有何特殊之处? 刘承祐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嘴角掠过一抹浅笑,说:“这是燕王赵匡赞以及卢龙观察使高防,联名上书,希望朝廷能够发兵北伐,驱逐契丹,收复关山!” 皇帝言落,柴荣精神一振,当即道:“陛下,燕王有大功大德啊,其心诚如此,朝廷岂能拂其所请,凉志士之心?” 而其他文武,也都露出了少许喜悦的意态,都是有识之士,能够从这封请战书背后体会到燕王的心意。一直以来,汉廷之中,对于燕王及燕军的存在都有所警忌,毕竟在藩镇尽除的当下,幽燕的自成体系,确实有些突出了,给人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当然,藩镇还在其次,毕竟在西北还有夏州、延州两节度存在,关键还在于幽州地理位置的特殊性,那是北方防线最重要的一环,点睛之笔,不能直接掌控在手中,岂能让人安心。否则,当初北巡之时,安审琦也不会建议他提兵北上,先取幽州。 此番,燕王这封请战书,顺服的态度已经十分明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汉师北上,就是燕军彻底纳入大汉军政体系之日。 柴荣言罢,刘承祐起身,高挂殿侧的舆图前,见他的动作,众人也都跟着起身。崇政殿内的大汉舆图,又是翻新过后,重新绘制的。 不知觉间,经过十载的扩张经略,大汉的版图已然十分庞大了,注目视之,这心胸之中也不免生出一种豪情自得。 “南北之争,到此为止!”良久,刘承祐扭身,双目之中释放出强烈的神彩,慨然道:“诸卿,朕已决议北伐。平南暂且搁置,接下来,朝廷当全力筹备北伐事宜,一举收取关山!” 皇帝决心一下,立刻将此前的争议给直接压下去了,柴荣等人自是喜出望外,而范质,虽然仍旧保留意见,但仍旧肃然地向刘承祐拜道:“陛下既已决议,臣等唯有全力辅弼,北击契丹!” 看着范质,刘承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不管此前有多大的分歧,多激烈的争执,待决议一定,便能迅速扭转态度,不以私志而废国事,就冲这点,范质这个宰相还是能再做一段时间的。 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大汉朝堂之上,已然营造出了一种“君臣同心,上下协力”的气象,这是一个帝国奋发向上所展露出来的强国气质。 重新落座,君臣一干人等,直接商讨起进兵事宜。战争是件生死攸关的大师,不是一拍脑袋,然后大军云集,然后堆上去攻城拔寨就行了的,尤其是北伐这种大工程。 庙堂筹算、前期准备的必须的,所幸在战争方面,多年下来,大汉朝廷已然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在战争准备方面更是成体系、成制度,哪怕北伐辽国的战争规模,将远超先前。 刘承祐则直接安排着,先瞧向柴荣,说:“调兵遣将、进军方略、发兵时机等事务,枢密院这边当尽快出台一份详细章程,并逐步落实!” “是!”柴荣立刻应道,一对明目焕发着神采,显然已经在构思。 “一应兵器军备,仍由兵部负责!”刘承祐又对魏仁溥道。 对此,魏仁溥早有准备,很是平静地拱手;“遵命!” “三司当与诸部司紧密配合,筹算发兵耗损,并准备好大军北上的一应钱粮、被服!” 薛居正应道:“是!” 刘承祐所说,只是个指导性意见,事实上,不需他说,大臣们也都会做,并且能够做好,此前的经验,也足以使刘承祐放心。 而刘承祐真正需要关心的,还在战略之上,沉吟一会儿,继续道:“北伐虽定,然需筹备多方,不宜操之过急,更需观契丹之动向,相机而决。北伐之前,对于契丹的情况,要严密监视刺探。军队上下,当外松内紧,一应筹备,尽量秘密展开,不宜大造声势。至于朝中南北之争,可以继续!” 皇帝话一落,大臣们都有所会意,这是欲迷惑诸方了,紧接着都进言献策了。 范质禀道:“陛下,朝廷还当遣使北上,会商此番汉辽冲突,解除误会,修复关系!” 同样一条建议,此次从范质口中说出,语气都不一样,这一回,显然是为了迷惑契丹。对此,刘承祐直接应允:“就派王昭远去吧,他久有使辽之心,此番朕就成全他!” 听皇帝的决定,范质等人都不由露出了点玩味之色,王昭远这个“奇人”,在朝中还是有些名声的。不过,出使本身只是个策略,不必考虑成功与否,用这么个“奇人”出使,或许还能收取奇效呢,是故也没人反对。 在南北争议中没有怎么发言的李谷,此番也开口了:“陛下,如若北伐,必发军民数十万,如此大规模的筹备,想要完全秘密进行,而不走漏消息,几不可能。 臣以为,朝廷可以加强北御的名义,调度粮草军械,同时放出南下的风声,做出南调兵马的举动,此南北并举,而虚南实北,用以迷惑契丹人!” “另外,老臣当向陛下请辞,前往扬州赴任了!”李谷拱手,向刘承祐请道。 李谷之策,还在于惑敌,而隐藏战略意图。李谷即将作为平南主帅的事情,实则是满朝皆知的,以大汉如今的实力,想要南征已经不用像过往那般遮遮掩掩的了。 刘承祐悉之,看着李谷,见他平静的表现,心情稍显复杂。原本,刘承祐以李谷为主帅,就是想成全他一番功名大业,如今,北方有变,战略转移,又需使他暂时停罢自己的立功之心了。 当初把李谷从河北调入京中,就是想在平南事务上对其大用,如今战略所向,又改到北方了,对于李谷而言,却也有种不逢其时,难倡壮志的感觉。 当然,李谷还不到六十岁,讲道理还不至于让刘承祐生出这等感触。只是,他知道,多年的操劳,李谷实则身体有亏,染风痹之症,还能为大汉效力多久,都是难以保证的。 但观其表现,刘承祐还是能够感受得到,李谷是愿意为国家大略而抑制自己志向的。对此,刘承祐郑重地道:“大军北征,对江南之守御,朕就尽委李卿了!” 顿了下,刘承祐又稍显动情地多嘱咐了句:“还当保重身体!” 李谷言罢,枢密院都承旨李处耘又建议了:“陛下,朝廷可遣使浮海至高丽,谕高丽国王,邀其发兵,攻渤海故地!” “高丽直面契丹威胁,未必敢主动进犯,不过,亦可尝试!”刘承祐对范质说道:“此事由范卿安排吧,不过要看准时机!” “是!” 赵匡胤也跟着进言:“陛下,对辽作战,将直面敌骑的机动威胁,大汉马军虽然经营多年,但人数、马匹实力犹然不足,且除禁军之外,多分散诸关,难以集中委用。臣曾巡视西北,或可以财帛召吐蕃、温末、党项,为蕃骑助战!” 大汉的军队中,是有一支以“少数民族”为主的蕃骑,还是刘知远组建的,汉化程度极深,如今就驻扎在河东境内,属都司统辖。 对于赵匡胤的建议,刘承祐皱了皱眉,似乎有所迟疑,顾忌蕃骑难制。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能够征召一批人,用来当炮灰,当也是利大于弊。并且,如果能够招抚成功,也是对西北诸胡实行规划的契机,有利于将来对西北经略的展开。 是以,稍作考虑,刘承祐即道:“让郭崇威前去西北,负责招募之士,就地武装训练!” “是!” 郭崇威是大汉的马军大将,嗯,又是郭威的旧部。即便郭威已归养几年了,朝廷在任人用将方面,仍旧不免受其影响。</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2章 王朴卸任 五六月的淮河,正值汛期,水流湍急,尤以盱眙至淮阴之间的百里长淮,最为凶险,官商船只往来其上,每岁总有覆没的情况。 当年淮东大案之时,转运司的贪官污吏们,就以水道险峻,谎报官船的覆没损失,背地里却连船带货,一并私吞处置。 下游淮河道的疏浚畅通,还是在当年汉师南征,为保证粮械、军队转运,而征集百姓开拓了一部分水段。 不过,随着两年前,龟山运河的开通,使得官商民船,得以避过的下淮险道,顺利通过,而少倾覆之忧。而这两年来,龟山运河也渐有黄金水道的气象,毕竟安全,是各类船队尤其是民船的首选通道。 淮东布政使王朴在任已经整整六年,在这六年中,安治淮东诸州,他办了不少事,而在工程方面,最大的两个建树,一是洪泽湖,二便是龟山运河。 自乾祐七年起,在洪泽落成之后,在王朴的指导下,发楚泗之民壮,历时两载,前后动用民夫逾八万人次,硬生生在淮南大地上开凿出了这条长达百里的龟山运河。 从时间以及动用民壮的规模来看,在使用民力方面,王朴是很谨慎小心的,没有急功近利。谈及运河,隋炀帝是永远避不开的话题,正是以彼为鉴,王朴在此事上,常常敦告下属官员,不能役民过甚,要与其喘息之机。 并且,在开凿的过程中,前后三次巡视运河工程,亲自接见民夫,查看其状况,听取下情。有王朴的表率,下边的官员,自然都十分警醒,没有敢为了政绩而过度使用民力者。 是故,到龟山运河开通,前后也就死了35名民夫。包括此前洪泽湖的开辟,死亡的百姓也不超过100人,这是十分难得的。当然,干工程的,从古到今,就没有不死人的。 而对于伤亡的民夫,布政使司当然是专门拨款抚恤,同时,王朴还曾亲自去祭拜,并探访其家人,以作安抚。 自古以来,凡动大工程,在操作施行的过程中,都难免产生民怨,而王朴做到了此点。一直到龟山运河开凿结束,成功通航,楚泗百姓,几无怨言,并对王朴感恩戴德。 而王朴,在淮东的这六年,正是通过这些亲力亲为,以身作则,帮助大汉实现对淮东统治的巩固,并迅速恢复元气,成为如今大汉真正的财税重地,给东京供血颇多。 哪怕普通小民都知道,王使君公正无私,对官吏严厉,黎庶宽厚。在乾祐11年的当下,再问淮东百姓,是否怀念江南的唐国,夸张点地描述,大抵会被吐一口唾沫,然后再大骂一通。 当然,在淮东赚得偌大一片美誉,不是没有负面作用的,那边是常年饱受王朴鞭策及约束的淮东官吏,不论旧吏还是新官,都对他又敬又畏,以致怨气滋生。 同时东京朝廷内部,也对他非议颇多,前前后后,因擅权、越权、威下等问题遭到弹劾,几乎没断过,再加上随着时间渐久,异议更多。若不是因为皇帝刘承祐护着,王朴早被积毁销骨了。 要知道,淮南两道,淮西的窦贞固早就调到河北去主政,换成了刘温叟。他王朴在任上,一待就是六年,屁股坐得稳稳的,仍旧说一不二。而大汉诸道中,淮东可是个肥差,上下眼馋的人可是不少。 4月份的时候,又有御史上报,说王朴在淮东有邀买人心之嫌,连淮东百姓只知王朴不知天子的话都说出来。 有的时候,刘承祐也是好奇,王朴就这么惹人嫌弃?不过这一回,刘承祐终于决定,让王朴挪挪位置,将他调离淮东布政使的位置。王朴在任多年,一是看他过于勤恳辛苦,劳神伤体,心中不忍;二则是,非议满朝,即便他保持信任,继续让他做下去,对王朴本人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刘承祐自己也不确定,这份信任还能坚持多久。 一直到进入5月,李谷离京之前,刘承祐终于下诏,以王朴治淮东多年,劳苦功高,调入东京听用。此诏一下,朝廷中有资格的官员们,心思立刻就活泛起来,扬州可是个好地方,为了淮东布政使之职而活动奔走的人,可是不少。 刘承祐当然没有让那些人如愿,而是直接降下谕示,以转运使王溥接任,一下子让那些人断了念想。 一诏一制,自东京飞传扬州,宣读与二王,王朴是诏至即行。而在王朴离开扬州当日,闻讯自发相聚给他送行,依依惜别,有老叟奉上一碗清水,一把泥土,一袋咸盐。比起万民伞作秀,那份感情要真挚得多。甫一离别,素来以刚严示人的王使君,却也不禁老泪纵横。 自扬州出发,王朴只带着家眷及几名仆侍,乘官船,沿着运河北上。行程不快,一路走走停停,顾看民情,离任之途,也是习惯性地做最后一次巡视。 而得知是王朴离任北还,沿岸百姓,有不少主动给他拉纤的人,以此相送。不过,自扬州至泗州,也就那点距离,花了六日多的时间,便进入盱眙境内。 龟山镇,原本只是龟山脚下的一座小村落,不过在龟山运河开通之后,逐渐兴盛起来。毕竟处在龟*部位,优良的地理条件,给它飞速的发展提供的便利。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聚民2000有余,人烟稠密,百业发达。在乾祐10年的时候,泗州上报朝廷,正式设置龟山镇。 而此时,登上龟山,俯视着脚下繁庶的小镇,北流的运河,王朴十分地感慨。运河之上,视线之中,始终有航行的船只,自镇中传来的人声仿佛是对他的赞歌。纵目眺去,隐约还能望见北面的洪泽湖,那眼波荡漾的景象早已长记其心中。 “当初我力主修复洪泽,开凿运河之时,上下多有反对,以治安不固,怕劳民伤财!”王朴说道:“然而,只需爱惜民力,御以仁道,再惠及百姓,焉生民怨!” 站在王朴身旁的,乃是新任的布政使王溥,他此番是随着王朴一路北上,既为巡视,也为送行,顺便还能交接、议政。 听其言,王溥指着运河、大泽,轻笑道:“而今淮泗之民,都在享受文伯公的恩泽啊!” “这些都是陛下的恩泽,我只代为布施罢了!洪泽之命,都是陛下所取,若无陛下当年的鼎立支持,岂有今日这肥水沃土!” 从王朴的话里可以知道,虽然性情有些刚烈,但政治觉悟,可一点都不低...... “过了盱眙,就该转入汴水了,齐物这一路相送,此番情谊,我感激不尽,就在此地告别!”感慨了一番,王朴似乎释去心头最后一点怅惘,认真地看着王溥,拱手道:“淮东诸事,就拜托你了!” 见状,王溥自然不敢托大,连忙回礼:“文伯公放心!陛下所委,公之叮嘱,溥岂敢懈怠!” 看着王溥,见其威仪正派,气度英伟,王朴心中又不禁生出一番感慨。他们二人,同为乾祐元年进士及第,如今王溥正风华正茂,仕途顺利,一路向上,而他却已垂垂老矣了。 王朴如今也就五十出头,但是,常年的夙兴夜寐,劳神费心,使他苍老得十分快。 大概是感受到了王朴的迟暮心态,王溥不由笑道:“文伯公坐镇扬州六载,于国于民,功勋卓著,此番进京,当进拜相位了!” 对于这一点,王朴倒也有几分自信,看着王溥,却笑道:“我老矣,齐物深受陛下看重,今为封疆大吏,他日亦为朝廷栋梁啊!” 事实上,皇帝对于王溥的欣赏,是众人皆知的,只要不犯错,将来位及宰相,是顺理成章的事。比起那些苦心钻营的人,王溥实在过于幸运,别人孜孜以求而不得的名声与地位,他得之却是毫不费力,晋升之途,一路畅通,早已被安排好了一般。 当然,除了运道之外,前提也得有被看重的资本。就像此番接替王朴为淮东布政使,除了受皇帝钟意的因素外,王溥本身的履历政绩也很出众,从知濠州,到转运使,一应事务,都是办得从容不迫,井井有条,成绩斐然。 一艘官船在龟山镇的埠头停靠,吸引了王朴的注意,停住了登船的脚步。甲士护卫,军将随行,这等架势,显然来头不小,并且很快打听出来了,是南下扬州赴任的使相李谷。 李谷此次到扬州,刘承祐给李谷改了个临时差遣——江淮巡阅使,持节全权负责对江南的军务,江淮之水陆兵马,都有调动的权力。关心其身体,刘承祐还特意给他次子李拱加官,令其随行侍奉。并且,以殿直赵延进做他的随行武官,赵延进可是已故陕国公赵晖的儿子,常年侍驾的武臣。 闻之,王朴与王溥二人,立刻前去拜访,对此巧遇,李谷也无任何托大拿捏,不顾舟船的劳顿,亲自会面。 在乾祐前期的数年中,大汉一南一北,有两名最受皇帝信重的大臣,李谷在河北,王朴在淮东。李谷能知人,王朴能荐才,以此并称。 此前一直未有谋面,如今,在这龟山镇巧遇,两个名臣头一次会面,场面虽然不大,但却有种风云际会的恢弘壮丽。 “李使相!”王朴肃容,拱手拜道。 “王使君!”李谷含笑,躬身回礼。 两个年岁相仿,名气相当,功绩相称的时代人物,会面之后,竟如老友一般,坐而论道,相谈甚欢,竟少生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3章 纡尊降贵 “小的恭迎王公!”开封南郊,汴河码头上,刚从官船上落地,便见到张德钧挺身直立,恭候着。 张德钧实则长相十分出众,也颇有姿仪,风度翩翩,若非知其底细的人,谁人想到,这个气度不凡、贵公子一般的男子,会是个宦官,无根之人。 一身穿着也透着贵气,锦服玉冠,身边跟着数名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卫士。王朴当然是认识张德钧的,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恭敬的模样,抬手回了个礼:“原来是张中官,哦,先在应该是司使了!” “王公还京,小的特奉官家之命,前来迎候!”张德钧笑眯眯的,虽则轻言细语,却也没有宦官特务的阴柔。 闻之,王朴立刻正肃容,北向宫城,郑重一拜。 扫了眼汴河之景,水岸绿柳成荫,闾舍绵延,人烟稠密,水上舟船络绎,新增的几座虹桥高悬,沟通两岸。再看着矗立眼前,面积倍增,雄伟壮丽的开封城,王朴长叹一声:“一去六七载,京中已大换新貌了,令人咋舌啊!” “东京变化之大,王公日后可细细体会!”张德钧说道:“官家有谕,赐王公沐浴、紫服,入宫觐见。王公旧宅狭小,不堪入住,官家于皇城东南,另赐宅邸一座,安顿家眷。王公这便随小的进宫!” 对于皇帝细心照顾,王朴难免感激,再度拜谢。张德钧又指着随行的几名卫士,说道:“知道王公僮仆不多,小的特地带了几名下属,别的做不了,帮王公一家抬箱扛包,还是足够的!” 听其言,王朴深深地看了张德钧一眼,这是把自己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啊。东京的变化确实大,眼前的张德钧就是个例子,以前只有个武德司,如今又添了个皇城司。 心中虽生异样,但还是拱手称谢:“多谢张司使一番美意了!” 几个大箱子,自船上卸下,看着卫士费力地将之抬到车上,张德钧语带玩味地道:“何物如此沉重?” 瞥了他一眼,王朴淡淡地说道:“张司使要检查一番吗?” “王公说笑了,小的岂敢行此冒犯之举,唐突之处,还望见谅!”张德钧赶忙赔礼。 王朴带回的几口箱子,当然不会是什么金银珠宝了,除了一些家私之外,都是些书籍图册。不过,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以王朴的脾性与身份,对于张德钧这宦官+特务的身份,始终抱有一定的戒备与鄙视心理。但人家背后站着皇帝,对此,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沐浴,洗去尘埃,换上一身新装,王朴直接入宫。开封郭城、皇城虽然大变样,但宫城还是那般熟悉。 觐见的地方是文华殿,皇帝刘承祐正在这边察看考校皇子们的学习。得知王朴求见,刘承祐当即口谕传召,并正衣冠,表现得十分郑重。 殿内,刘承祐正坐书案,文华殿大学士张昭侍候在侧,六名皇子也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下边。 “臣王朴,参见陛下!”入内,见到皇帝,王朴大礼拜倒。 见状,刘承祐当即起身,离座亲自将他扶起,紧握着他的双手,动情地说道:“卿这些年在扬州,可是让朕好生想念啊!” 不管刘承祐的心情是否真的这般激动,但他这番表现,还是十分让人感慨的,论迹不论心,即便沽名钓誉,这副礼贤下士的气度,也值的人传扬赞佩。 而王朴对此,也是十分感动,虽然被刘承祐有力的双手托着,仍旧躬身再拜:“有劳陛下惦念,臣感激万分!” 注意道王朴苍老的面容,斑白的头发,刘承祐长叹一声:“卿鬓间灰白,纹如沟壑,其老如此,可见操劳之剧,朕心中,着实不忍啊!” 王朴则洒然应道:“臣虽老,但意满足,得遇明君,一展所用,乃臣之幸事。陛下龙行虎步,神采依旧,才是大汉之福!” “卿治淮多年,废寝忘食,鞠躬尽瘁,忠直勤恳,名传京师,虽远僻千里,但你我君臣之间,实心若比邻啊!”握着王朴的手,刘承祐似乎舍不得松开,又是激动,又是感慨,做足了姿态。 闻之,王朴说:“陛下盛赞,臣不敢当。陛下付臣以大任,重责在肩,唯恐失政,不能扬陛下恩泽于民,辜负陛下的信任,但悉心尽职,竭力以报而已。” 顿了下,王朴又道:“倒是臣性情有缺,在任淮东,言行常有操切之时,给陛下添麻烦了。幸陛下度量宽宏,不以为意,屡加包容,臣思之,至今含愧无颜!” 听其言,刘承祐笑了,看起来,王朴对自己的“声名狼藉”,还是有一定认识的啊! “卿言重了!”刘承祐拍了拍他手。 终于松开王朴的手,刘承祐扭身,招呼着几名皇子,道:“文伯公乃是大汉的忠臣良臣,替朝廷安治淮东,尽取民心,乃才德高士。你们是大汉的皇子,对江山社稷,当有以身作则的觉悟,一起向他行礼谢之!” 皇帝老子吩咐了,几个皇子立刻听话地上前,一起向王朴行礼。包括入学文华殿不久的刘旻,也都懵懵懂懂地跟着哥哥们,礼节表现倒也像模像样的。 对此,王朴哪敢直接受着,匆忙回礼,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朝向刘承祐:“官家如此礼待于臣,臣受之有愧啊!” 在大汉的文武重臣中,有资格受皇子纡尊降礼的人并不少,但前前后后,真正受过此礼的,却是屈指可数。当然,此番王朴也是恰逢其时,正好在文华殿,刘承祐趁机想到的体现对他敬重的表现。 “卿一路北归,旅途辛劳,朕当设宴款待,为你接风!”刘承祐说着,便像侍候着的孙延希吩咐道:“传谕备膳万岁殿!”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孙延希有些后知后觉的。这就是此人与张德钧的差距了,若是张德钧,早就见机提前问询准备了。 “多年未见,朕有满腹的话,欲同卿相叙!走,我们一道去万岁殿!”刘承祐又对王朴道。 看着一旁的张昭,笑道:“烦劳张公,作陪如何?” 张昭在殿中,全览君臣会面的“感人”场景,心中难免生出些艳羡之情,作为经学博士、饱学鸿儒,这等尊荣岂不奢望。不过,他终究只是个学问人,皇帝会厚待礼遇,但要做到如此纡尊降贵,那也是不可能的。 面对皇帝的邀请,张昭自然笑应道:“陛下相邀,那是臣的荣幸,岂有推辞的道理!” 万岁殿中,摆了一桌还算丰盛的膳食,算是单独招待王朴,刘承祐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听闻卿在扬州,一直简衣素食,多年俭朴如故,不为扬州繁华所诱,初心依旧。 朕闻之,十分感慨啊。这些年,宫中穿戴、饮食,也渐浮丽起来了,不复当初节衣缩食之景。朕每思之,也不免心存忐忑。” 听皇帝这么说,王朴却道:“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国家财政艰难,陛下以身作则,厉行简朴,已彰明君之德。如今国家逐渐富足,百姓都多有余粮,陛下足食,并无不妥,只需警惕铺张,杜绝浪费即可。 陛下如今,仍能以警示,心怀慎重,可见陛下仁德!” 刘承祐笑了:“你这一回来,就不断地夸朕,朕可有些惭愧啊!” 王朴却是一副认真的态度,道:“臣这一路北归,所见所闻,民安国富,河清海晏,一片清平盛世之象,臣心实感佩万分!” 毕竟是经历了前代乱世的人,王朴的感触,自然深刻。 “虽有所得,却不足以为自矜,固步自封。江南未平,塞北不安,即便大汉治下,黎民百姓的负担,也不轻松。距离清平盛世,还有不小的距离啊!”刘承祐则说道。 一直以来,大汉朝治下,百姓的负担,一直不轻,虽有朝廷几次减负,但都是逐步释压,在税赋、徭役方面,农民的负担仍旧严重。毕竟,这十年间,朝廷动作太多了,功业的背后,往往是民生疾苦。 当然,比起前代,在于政治清明,国家稳定,治安严肃,使用百姓少生计之外的其他忧虑。军强,国富,民安,是当下大汉的特征。 见皇帝没有完全沉浸在既有的业绩之中,仍旧保持着谨慎的心理,清明的眼光,王朴也是大感欣慰,道:“陛下笃行自省,终有一日,天下可治,亿兆子民,当获其泽!” “但愿如此!为他日之治安,还需像卿这样的良臣,悉心辅弼啊!”刘承祐举杯,对王朴示意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4章 股肱之臣、肺腑之言 一场私人性质的宴席,在君臣相谊之中结束,已是傍晚时分。刘承祐仍没有放王朴出宫,而是拉着他到内寝,还欲私话。 对于皇帝的热情亲近,王朴感动之余,也有些吃不消,过犹不及,恩宠过甚,也会让人感受到一定的压力。 “卿先坐!”刘承祐喝了点酒,兴致有些高,笑吟吟地对王朴说:“朕有些东西给你看!” 说着,对孙延希吩咐了一声,并且很快,在王朴好奇的目光中,两名内侍抬着一口份量十足大箱子进来,摆在他面前。 “你们都出去!”刘承祐扬了下手,而后亲自推开盖子,朝王朴示意了一下。 探眼一看,箱子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奏章,以箱箧的体积来看,估计得有上百份。眉头稍皱,王朴拿起面上的一封,打开阅览,没看两眼,表情立刻紧张起来了,遽然而起,伏首拜倒,口称惶恐。 那封奏章,是朝中职吏、言官对王朴的弹劾公文,而看此情况,估计整个箱子中放着的,都是针对王朴的弹劾。而皇帝摆在自己面前,让自己亲自阅览,王朴心理素质再好,也难免忐忑。 见其状,刘承祐赶忙将他扶起:“你这是做什么!” 注意王朴紧绷着的表情,刘承祐却是一笑:“卿误会朕的用心了,这些奏章,不过是眼界浅狭之人,所书胡言乱语,未尝没有嫉贤妒能者的中伤,朕视之,如观笑话,徒取一乐罢了!” 说着,在王朴意外的目光下,拿起殿中的一小盏油灯,直接丢入箱中,火焰滚油,吞噬奏章,迅速扩大。 穿透烟雾的火光,映照脸上,王朴仍旧跪着,愣了几许。刘承祐则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虽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但朕对卿的信任,从无动摇。 你初回京,或许不知,朕却收到了消息,自你离任后,淮东官吏,人情大悦,喜不自禁。 何以如此?却是卿的离任,使得他们不必像往年那般,循规蹈矩,事事小心,不敢懈怠,就如同身上绳缚一空。 淮东官吏如此表现,对你这个执缰者,朕又怎会不满意?所有的非议,只会加重朕对你的敬意,不惧怨愤,一心为国,秉公执事者,朝中能有几人?” “陛下!”听刘承祐这番肺腑之言,王朴不由再度稽首,哽咽拜服:“圣君明睿,光照万里,臣得以效力佐命,虽死无憾!” 大汉的重臣之中,论廉正耿直,范质足可与王朴相当。然而,两个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范质严于律己,却少敦劝他人,更加重视自己自身的道德约束。 当年初为相时,其家人曾倚仗其权威,于洛阳求田问舍,广置产业,不过,在刘承祐“关注”过洛阳勋贵问题过后,立刻让其亲戚将所有产业变卖,再其后,甚至不允许家人、亲戚从商置业,只允许他们耕田读书。以致于,诸宰相之中,范质不只本人过得清苦,还连带其家人亲戚,都没有从他这里得到好处。 如此,范质在道德层面,是没有什么值得指谪的。而王朴则更是一个极端,不只严格要求自己与家人,还推己及人,要求下属同他保持一致,然而这世间有万类人,岂能混一同性,这也是王朴常受下属怨愤的原因。 箱中焰火高冲,光芒闪动,烟气缭绕,外边侍候的内侍及卫士们不待通报,仓皇入内,想要护驾。 “官家!” “慌什么!”刘承祐指着燃烧的奏章,淡淡地吩咐着:“抬到殿外,烧干净为止!” “是!” 抬手挥了挥,弥漫开来的烟气,刘承祐叫上王朴,欲往殿外走走,道:“朕还有要事,同卿商量!” 夜幕下的汉宫廷中,被星罗一般的灯火点缀着,夏夜之中,燥热已然散去,习习的清风轻拂着,倒有一分惬意。 迈着沉稳的步伐,刘承祐说道:“王卿,朕已决议,北伐契丹!” 刘承祐说得平淡,落入王朴耳中,确如惊雷,愕然地问道:“陛下放弃平南战略了?” “嗯!”刘承祐应了声:“朝廷内部,文武诸公,已然达成共识,全力北伐。这半个多月以来,北伐的军事准备,已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秘密准备!” “那李使相南下扬州?”王朴疑问道。 “惑敌之计罢了!”刘承祐轻声道:“北伐之事,大举动兵,朕并不苛求能够完全瞒住契丹人,但能瞒一时是一时,尽量给朝廷更充分的准备,而少给契丹人反应的时间!” 王朴下意识地颔首,整个人的情绪提了上来,陷入了沉思之中,斟酌起此事来,刘承祐也没打断他的思绪。 “陛下是因为前番契丹寇边的原因?”良久,王朴问道。 刘承祐再度点头。 “可是,臣听闻,契丹并未大动兵,更在雁门关外为崞侯大败!倘若仅止于此,还不至于让陛下决心,更改国策,大举北伐!”王朴提出问题。 “卿果然机敏啊!”刘承祐叹了口气,直接解释道:“虽然只万军叩关,战事规模也不大,于大汉而言,但却不是个好的征兆。并且,外人不知的是,契丹还与燕将赵思绾勾结,意图谋夺幽州,兵马都准备待发,若非燕王觉察,早作防备,我北面防御便失去最坚固也最重要的立足点了!” 闻之,王朴也是忍不住脊生冷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此,臣也就能够理解,陛下为何突然决议,改弦更张,北伐契丹了!燕山险要,如不尽复,朝廷始终难以安心南下。 契丹既有主动南寇之意,则更需警惕。河北防线,朝廷耗费巨资打造,但终究处于被动地位。前些年,两国和平,足以支撑,而如若激战,则朝廷的北御的代价,必然不匪!” 对于王朴的战略眼光,刘承祐是从来不怀疑的,先南后北的战略构想,本就是他提出来,并协助刘承祐完善的。 “王卿的看法,甚合朕意啊!”刘承祐舒了口气,忽然说道:“朕还记得,当年提出‘先南后北’的构想时,你的意思,是在收取淮南后,因势而决北上南下,当时你就想到有今日了吗?” 闻问,王朴摇头,苦笑道:“臣岂能预料到十年后的局面,只是,臣一直以为,只要中原安定,消除积弊,削平格局,一统南方,是迟早的事。而北面的辽国则不然,他们发展壮大数十年,通过攻击、学习、俘掠汉地,以强大己身,根基已稳,国势尚强,乃大汉最强大,也最危险的敌人。 燕云之失,使得中原对塞外胡人的防线,出现了几乎不可挽救的疏漏,如不复之,百年难安,是故,如果朝廷有足够的实力北复燕关,臣自然是支持的。 且若击败契丹,收复关山,再平江南,乃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倘若失败了呢?”刘承祐这么问道。 闻此,王朴变得十分严肃,说:“胜败之数,非由天定,君主英明,庙堂筹备,将帅勇略,士卒用命,都可能影响战争的结局。然而,陛下既已决意北伐,定为周到之准备,更当存必胜之决心!” “受教了!”刘承祐洒然一笑。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又忽然转移话题,说:“在文华殿中,你也见了朕的几名皇子了,你觉得如何?” 王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何意,只是回答了一个标准答案:“诸位殿下都是天资英奇,禀赋出众!” 刘承祐不由莞尔,接口道;“那卿之见,何人可为太子?” 此言落,王朴不由一惊,忍不住看向刘承祐,心中暗叹,他这才一回京,皇帝陛下到底要给自己多少“惊喜”啊。 这些年,立储的声音,在朝中从未消沉过,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提出,都被刘承祐以诸子尚幼给推脱了,抑或是留中不发。对此,王朴哪怕远在扬州,也有所耳闻。 在大臣面前,刘皇帝还从来没有表露过立储的心思,他王朴又是头一遭,也不知是幸与不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5章 确立太子 注意着皇帝的表情,王朴慎重地问道:“陛下欲立太子?” “诸子渐长,有这个想法!此乃家国大事,攸关国祚,朕想听听你的看法!”刘承祐显得很轻松,随口应道,仿佛不是在说事关国本朝局的大事。 闻言王朴神情也变得更加认真起来,不过却并没有多少迟疑,直接应道:“如陛下欲定国本,臣的意见,当属二皇子!” 王朴说得干脆直接,倒是让刘承祐有些意外,偏头看向他,轻笑道:“为何?刘旸有什么地方值得卿直言推戴?你觉得他能够承继大统的才干?” 迎着皇帝的目光,王朴显得十分坦然:“自古承制,以嫡长为先,此为延稳固基之道,如非常,不可易。” 停顿了下,见刘承祐一副认真倾听的表现,王朴继续说:“殿下虽幼,但天日之表,可肖帝躬。以陛下之睿智,圣人之贤德,更可悉心教导,培养德行,以称其位。 再者,陛下富有春秋,仍可秉国数十载,开辟大业,必然竟成。功业既成,后继之君,却也不需如陛下这般雄略,德能贤士,才能守国,仁能爱民,如此足矣!” 王朴的话,分析出来就三层意思。 一,嫡长制,如非常,不可易;二,子以母贵,并且他和皇后有充足的时间去教导;三,他这个开拓奠基之主把大的功业都做完了,后继者需要的是守成,要求不需要太高。 “朕知道了!”刘承祐微微吁了口气,这番答复道,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叮嘱了一句:“立储之事,仅为朕与卿私话闲谈,不足为外人道哉!” “臣明白!”王朴发觉,皇帝似乎还没下定决心,但话已至此,不便再言。 关于太子的问题,刘承祐垂询王朴,倒真不是为了试探他,王朴主政扬州多年,远离权力中枢,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会客观些。同时,刘承祐也是想就此吐露一下心声,缓解一些心郁结。 对于太子的问题,刘承祐不是没有想好立谁,只要大符在,除了刘旸别无他选,再加上刘旸也没有智力、身体的缺陷,从身份上,就是第一继承人,这点是刘承祐自己都承认的。 他所犹豫的,是立太子的时机选择,这才是他复杂心理的体现。如果早立,又不确定将来刘旸成长如何,同时,那也是分他刘皇帝的权柄了,又会面临一个父子君臣的问题。 并且,刘承祐膝下子嗣甚多,现在还未彻底长成,但将来呢,早立太子,不就将刘旸树立成诸子的针对目标呢吗?刘承祐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儿子中,全都会老老实实地接受这点,未尝没有“保护”刘旸的想法。 但是,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如果不今早确立刘旸的地位,让皇子们从小树立并习惯“君臣”的地位从属,等他们再大些,那么争储的心思只怕人人皆起。 作为一个权力动物,刘承祐的考虑,实则还是立足于“权力”二字,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纠结。在皇后大符面前,都不止一次明示暗示要立刘旸,却从来没有真正推动落实过。 而关于太子的人选,在群臣中,实则也有一个基本的共识,立刘旸。虽然最终的决定权牢牢地掌握在刘承祐手中,但他们的倾向,始终在嫡长。 事实上,如果想要减少宫廷政变,保证帝位传承的稳定,嫡长制已经是符合内外大臣价值观的制度了,按照规制选择,至少能够孚稳人心。 至于所谓立贤,本身就是容易引起纷争的话题,如何定义贤能,根本没个标准,而嫡长子的身份,却永远是明确无疑的。杨广在登基以前,绝对是个贤明太子,合格的继承人,但谁能想到十几年的时间,就能把盛极一时的大隋帝国给折腾亡了? 对于大臣们的态度倾向,刘承祐心里也很清楚,但很多时候,作为一个旁观者,别人家的事看得很清楚,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会走类似的路,殷鉴无用,为何,还在“权力”二字。并且,如果皇帝在位太久,对于太子而言,也是个巨大的压力,能把人憋出病的那种...... 这也是为什么,从古到今,那么多嫡长出身的太子,不得善果。半君半臣,虽为国本,却一定程度上处在皇帝的对立面上,有些行差踏错,就容易引起忌惮,而遇到像刘承祐这样性格强势、权欲极重的君主,那日子想要好过也难。 直言相告立刘旸为太子,大臣之中,王朴还是第一个人。如果不是刘承祐表露心思,主动问起,王朴也不会主动掺和此事,发表言论,但皇帝既然问起,他也就没有保留,直抒己见。而以刘承祐对王朴的了解,也相信他是为了大汉,为了他这个皇帝考虑,进谏忠言。 原本,在刘承祐构想中,在消灭南唐、吴越、南粤,一统南方之后,就册立太子。那个时候,大汉将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太子则应运而出,也有利于进一步巩固大汉政权,稳定朝局,凝聚人心。 然而,如今北伐议定,刘承祐又不得不多考虑一番。北伐的统帅,不需多考虑,刘承祐心里早就做好了御驾亲征的打算。在这个前提之下,太子的议立,就提上了刘承祐的日程。 御驾亲征,可不像此前的巡幸北方,是要打仗,接近一线战场的,谁能保证就没有差池。刘承祐是个多思多虑的人,得为大汉做些负责的筹备,太子就是一个稳固后方的举措。 见皇帝进入神思状态,王朴侍立在旁,并不打扰。良久,刘承祐终于回过神,转向王朴,再度露出笑容,亲和地道:“卿这一日,想来也甚是疲乏了,朕就不多挽留了,回府歇息去!离京多年,东京已焕然一新,接下来,可尽情熟悉东京的风物民情变化。也趁机好生歇养一段时间,缓解多年的操劳,养精蓄锐,朕对卿还有大用!” “是!臣告退!”见状,王朴也适时地行礼告退。 待王朴走后,刘承祐又伫立凝思少许,唤来孙延希吩咐道:“传朕口谕,从内帑之中,拨钱十万,绢五十匹,赐与王朴府上!” “是!” 王朴回京,刘承祐足足让他歇息了20日,方才让他重新投入工作,职分安排为崇政殿大学士、同平章事,并将他的爵位提升至东平郡公。 这又是一个对政事堂权柄进行制衡的举措,虽然崇政、广政而殿并立的格局早已形成,但论及实权,广政殿那边始终强于崇政殿。 崇政殿的学士郎官,更多的出于皇帝近臣的身份,参赞国务,一举一动,主要代表着皇帝的意志。但在品级地位方面,是远不如政事堂的宰相们的,主要负责的崇政殿学士承旨,也才被定为四品。如今王朴这个挂着大学士衔的重臣入朝,逼格一下子就上来了,也代表着崇政殿地位的进一步上升。 在进入6月的这段时间内,整个大汉基本处于外松内紧的备战氛围中,在没有大肆动用民力的情况下,军械、粮食、军队,以各种名义,分批北调。 朝堂之间,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南北之争”也终告平息,似乎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汉辽边境,因为雁门之战而紧张起来的气氛,似乎有所缓解,双方仍旧克制着。然而,表象终究是表象,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原本繁荣了数年的边境贸易,彻底萧条下去,自河东至幽燕,那大大小小的榷场、集市,基本都被关停了。 汉使王昭远北上出塞,带着大汉的善意与诚意,想要拜访辽帝耶律璟,结果一直追到上京临潢府,方才见到。 不约而同的是,在辽帝北归之前,也遣使南来,想要就雁门的“冲突”做个解释,缓和一下矛盾。而使者,正是那个战败的辽安平王耶律敌烈。不过这一回,可是一路汉骑护卫,被保护得死死的,密不透风。 在6月20日这天,刘承祐忽然召集文武大臣们到宫苑之中纳凉避暑,开个座谈会。虽烈阳高照,但绿荫之下,碧湖之畔,饮着凉茶,吃着东京的小吃糕点,君臣笑谈纵论,却也是一派惬意景象。 吃了一口酥,刘承祐拿起冰帕擦了擦嘴,突然轻咳了一声,引起了群臣注意,都收声看向他。放下丝帕,刘承祐笑问道:“朕今欲立太子,以固国本,以延鸿绪,膝下诸子,谁可为继业之人?” 这一番问话,让范质等人,既惊且喜,看着他平静的表情,都反应过来了,皇帝这是终于松口了。至于立谁为太子,并没有什么值得争议的地方。 ...... 坤明殿中,符后挺着凸起的孕肚,靠在软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书,默默地阅读着,雍容华贵的仪度,足以令凡人自惭形秽。 一名宦官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莽撞的行为,引得侍御轻斥。倒是大符,温言问道:“何事如此毛躁?” “娘娘,大喜啊!官家已降诏,于七月一日,册立皇子旸为太子!”宦官没开眼笑地回道。 其言落,大符玉指猛地抓紧了书册,指甲几乎将指刺破。不过,很快便露出了一抹淡定的浅笑,似乎并不在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6章 下诏北伐 乾祐十一年七月朔,崇元正殿,一场规模宏大的册封典礼得以落实,在后妃、宗室、皇亲、贵族、内外大臣的见证之下,汉帝刘承祐正式册封二皇子刘旸为太子。 在一系列庄重而严肃的典仪过后,在场文武,齐齐整整地向刘旸行礼。十岁的刘旸,冠冕齐备,一身龙袍黄灿灿的,被装饰得漂漂亮亮的。站在丹墀上,望着满殿的公卿文武,匍匐在自己脚下,一时间,并不那么得适应。 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爹娘,却见皇帝老子满脸威严,高凌之势不似凡间人物,令人生畏。反倒是娘亲大符,虽然也保持着威仪气度,但目光之中满是鼓励与期许。 毕竟识文习武多年,也跟着刘承祐出巡过,有些见识,也经历过大阵仗,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身心的紧张,按照事前的教导,宣恩大臣。 刘承祐正居御座,浑身透着一股威压众生的气派,目光平静,观察着刘旸的表现,规矩按制,还算不错。若是连这种阵仗,都经受不住,那这个太子,也就太让人失望了。 事实上,刘承祐平日里也时不时地亲自教导刘旸,对其资质,如果当真不堪,即便是嫡长子,刘承祐也不会立他。当然,太子虽立,却也代表着一场长期的严格考察,正式开启。 太子的位置能否坐稳,就得看刘旸自身的福运与能力了。 大殿之中,当然有一些心思别样的人,比如贵妃高氏,惠妃符氏。高贵妃见到这副场面,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刘皇帝,距离他最近的是太后与符后,心中充满着苦涩与无力感。而见着自家儿子刘晞,没心没肺地对刘旸行臣礼,更有种怒其不争的愤懑感。 而符惠妃,则是小女人的情绪更重一些,目光有些幽怨,毕竟她也生了儿子。折娘子则目光则要平和些,看得很开。 刘承祐也观察着其他几个儿子的表现,都规规矩矩的,长子刘煦仍保持着一贯以来,几乎印入骨子里的温雅,带着笑意。老三刘晞一脸淡淡然的表情,只是目光显得有些散漫。老四刘昉倒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二哥,带着少许的好奇。至于老五刘昀、魏王刘旻,则是打酱油的了。 礼成之后,刘承祐又让太子刘旸乘御辇,在数百名大内卫士的护卫下,出宫巡游天街,接受东京百姓的欢呼拥戴,也是向天下正式彰告此事。 入夜,崇元殿御宴,乃是应有之事,朝贺献礼。同时,经过与符后的商量,刘承祐也给刘旸配备东宫属官及卫士,一切规制,皆从他当年做太子时。 从刘承祐的表现来看,对于太子刘旸,他确实是抱有一定的期许的,该有的地位与待遇,绝不短缺。毕竟是太子,帝国未来的接班人,不是儿戏,刘承祐的态度摆得很端正,很重视。 “今天累了!”坤明殿内,看着还穿着一身明灿灿礼服的刘旸,大符温柔地说道。 刘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见其这副模样,大符将他召至身边,摸着他脑袋,道:“从今之后,你就是大汉的太子了,也要开始学会体谅你爹爹的辛劳与苦心。你今日之乏累,比他十年如一日的勤勉相比,却是微不足道,你要明白此事。在朝为君臣,下朝是父子,要对你爹爹保持恭敬......” 对于大符的话,刘旸并不能完全明白,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只是点头称是。不过,稚嫩的脸上,又不禁露出少许的迟疑。 大符问他,刘旸说道:“娘,我见公卿、长辈还有兄弟们给我行礼,不知为何,感觉很是紧张,以前从未有过!” 对此,大符露出点浅笑,轻叹道:“这便是储君责任之重啊!” ...... 太子的名分定下之后,刘承祐全部的心思都放到北伐的筹备事宜上来,在他的鞭策之下,整个朝廷都紧密地运转起来。 三司大发府库,采买一切军需所用,从被服、鞋袜、手套、雨具、帐篷、载具,只要军队用得上的,都是大肆采购,一时间,使得东京城内外的手工业者们,狠狠地赚了一笔。 武库大开,积极外运,而各类军器,更是扩大生产规模,全力开工,大量的原料输入作坊,在数千的工匠的手中,打造成一个个收割性命的战争凶器。按照兵部的汇报,仅各类弓弩箭矢,前期便要准备300万支。 粮草先行,到中秋之前,经京畿转运北上的粮食已达二十万石,而作为北伐前进基地的永清军,屯粮更是超过四十万石,这还是在朝廷没有完全动员开的情况下。编在北伐序列的禁军,也在枢密院的调度下,分批北上。 就如事前所预料的一般,大汉的军事准备与调动,不可能完全迷惑住敌人,但因朝廷的一系列惑敌策略,使得目标被发觉的时间,大大拖延了。 在这个过程中,最紧张的,乃是金陵朝廷。因为册立太子的缘故,刘承祐下诏李璟入朝观礼,以李璟的脾性,当然不乐意,更加不敢去东京了。不敢直接拒绝,推脱说疾病未痊,再兼道路甚远,时间不够,怕赶不上,为免失礼,就不去了。不过,还是命唐臣携重礼北上,敬献汉太子。 这当然不会让刘皇帝“满意”,其后,李谷便开始在扬州搞事情了,扬州水师出动,阅兵于江山,使得江阴沿岸的南唐军民是风声鹤唳。 再加上中原涌动的洪流,有所察觉的金陵朝廷更是惊恐不已,虽有林仁肇等将力主对抗,李璟还是畏惧难安,再派使节,二度携礼北上,想要求得一个平安。 南唐如是,塞北契丹人又岂会毫无所觉。事实上,不管大汉兵马调动为何,他们都已经在做战争准备。雁门之战后,大汉保持着仅有的使节往来,也有迷惑汉廷的意思。 从耶律璟北还上京之后,辽国的在籍士卒,尤其是其主要兵力的诸部部族军,都加紧了操练,并选拔精卒悍将,准备南掠。 同时,耶律璟也广派使,分遣归附辽国的北方诸族,提前沟通好,做好了征召其众南下的准备。对付大汉,怎么能没有仆从炮灰呢。 就这样,前期是双方各怀鬼胎,各自筹备,耶律璟原本只是在加强辽国的军事训练与建设,并准备按照耶律挞烈的建议,先行杀掠,疲弱大汉国力。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察觉到不妙了,大汉那大举动员,咄咄逼人的态势,太令人心悸了,那是要吃人啊。得知大汉的异动,辽国君臣,也加快了备战步伐,许多本欲缓行的规划,也不得不加速。 进入8月过后,两国之间,基本已经是摆明了刀枪,争锋相对,准备大战一场。辽国是在等秋高马肥,大汉则是前期充足准备,兵马调度,同时等候秋收,民力充沛。 中秋过后,在两国加紧兵马陈边的过程中,双方的骑兵,已经在边境交锋厮杀起来了,以幽燕的交锋,最为激烈,辽骑所至,最南已至涿州。并且这一回,不是燕骑的单独对抗,河北边军所辖马军,悉数北调参战。 到8月20日,过完了中秋,汉帝正式下诏,北伐契丹,天下瞩目。到此时,在河北地区,大汉已集中大兵二十万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7章 大动干戈 此次北伐,可谓精锐齐发,仅殿前、侍卫两司禁军,便发十万之众,两京及其周边戍守的兵力,大部抽调。殿前司下属铁骑、龙栖、小底,侍卫司下属龙捷、护圣、奉国、兴捷悉数从征,而其中,马军就有三万骑。 再兼北面都部署下属的四万边军,以及河北都司调集两万多地方兵马,以及燕军两万,还有郭崇威在西北地区征召的上万雇佣骑兵。 是故,此番北伐,仅河北方面,大汉所遣战卒,就是实打实的二十万众,除了都司兵马与雇佣的杂骑战力稍弱之外,剩下的都是经过常年操练的精锐。若是再算上大量的辅卒以及民夫,那人数则突破了四十万人。 这样的实力,用倾国之力来形容或许勉强,但在维持国内统治稳定、诸边防御的基础上,大汉朝廷也算做到极限了。而集大汉七成以上的精锐,刘承祐选择御驾亲征,也是可以理解的。 关于御驾亲征的问题,朝中又是一番争执,总有人持谨慎态度,不想让皇帝去北方冒险。大兵之争,胜负难料,如果以这样的实力,北伐仍旧失利了,那无论是对于皇帝,还是对于国家而言,都是威信的巨大挫伤。 皇帝最好还是坐镇东京,安定人心。事未虑胜而先虑败,是个谨慎持重的态度,然而,很多人都只顾着想战败的后果,却少思胜利的辉煌。 是故,哪怕有范质为首的一些大臣极力劝谏,但根本无用。乾祐元年,国家困难,亲征一个李守贞都劝不住,而况于如今权威愈盛的皇帝。 如此庞大的动兵规模,除了完善有序后勤支撑,诸军的协调统率,是至关重要的,而指挥系统的构建则是重中之重。 皇帝亲征,御营由铁骑军、龙栖军、大内军一部,以及一些辅卒及后勤人员组成,约步骑三万,由赵匡胤担任都部署。 在前线设幽燕行营,陈留王安审琦为都部署,燕王赵匡赞副之,总督汉燕诸军。其下,高怀德为马军都统,慕容延钊为步军都统,柴荣为都监。后勤方面,以李处耘为行营粮料使,韩徽(韩通之子)为副使,负责营前辅卒、民夫的管理以及军需之供应。宰臣魏仁溥为两河转运使,薛居正挂副使职,负责后方军资的筹措供应。 而御驾出发之前,对于东京,刘承祐自然做了妥善的安排。太子监国,诸宰辅之,处理政务,保证在皇帝离京期间国家的正常运转,这在皇帝前几次出巡期间,已经有过充足的经验,只是此次,有个少年太子当作吉祥物供着。 当然,太后、皇后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并且此次,雍王刘承勋也在辅臣之列。由于柴荣、李处耘都随军北征,枢密院的事务,暂由王朴权领。 至于京城的防御,刘承祐交给了向训以及韩通,分兼并正副巡检使。事实上,在大军陆续开拔北上后,东京的兵力防御立时薄弱不少,只有殿前内殿直、侍卫武节军、皇城大内军以及一部分巡检兵马。当然,这还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足以拱卫京师。 兵力抽调得最狠的,还得属洛阳、滑、卫、澶、濮及大名府这些拱卫东京的重镇,这些地方也是一直以来禁军戍防的主要地区,兵马北调之后,防御可以用空虚来形容。不过,如果敌军想要进攻到这些核心统治地区,也基本是不可能的。 当然,此次北伐,大汉也不仅河北这一路大军,次之的是河东方面,由国长、卫王符彦卿为主帅,总督河东兵马,王彦超副之,发武万步骑,出雁门、保德地区,攻略云朔,杨业为先锋使。 另外,还有几路偏师,郑国公史弘肇、定边军使王彦升也率师自灵州地区活动。靖江军都指挥使,率莱州水师,跨海北渡,寻机切断辽西走廊,以绝关外辽国兵马。 夏州李彝殷、延州高绍基也都发诏,令其攻辽。李彝殷那边,或许仗着汉辽交兵的底气,敢北击契丹,扩充地盘,增加实力。但背后有高绍基这根搅屎棍在,一同举兵,想要安心兵事,基本不可能。毕竟,李、高两家算是世仇了。而夏延之师,很可能到最后也就助助声势。 至于高丽那边,伐辽的诏书也由汉使递交,不过那高丽光宗王昭正忙着改革,打击豪强,杀戮功臣,让他为大汉火中取栗,发兵对付辽军,基本也不可能,能够表明一下态度,就算他亲汉了。 北伐大业,对付辽军,还得靠大汉自己。 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乾祐11年8月21日,汉帝刘承祐正式率领御营兵马,自东京出发北上,这也是最后一支北伐参战的军队。 随驾的,除了一些近臣之外,并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不过贵妃高氏、宁妃郭氏得以从征,贴身照料刘承祐饮食起居。事实上,若非折娘子有孕,他一定会带上她的。同时,皇长子、三子、四子,一并随征。 ...... 贝州,永济河段,运河之上数十艘吃水很深的大船,缓缓向东北方向行驶着。岸边,是两千多名粗布麻衣的纤夫,佝腰驼背,身缠纤绳,埋头拉拽着运输军械辎重的船只北上。 在后边,是一只规模更大的船队,龙舟当头,两岸骑兵翼行,密集的玄色旌旗,迎着秋风,赫赫而动。刘承祐所乘的龙舟,也只是一艘楼船改造而来,豪不见华丽,只是因为皇帝乘坐,因以为名。 此时,刘承祐就站在龙舟的甲板上,凉风吹动着胡须,晃动不定,他的表情平静,稍显凝沉的目光,就落在地岸边的纤夫身上。 北伐契丹,举国而动,而动员最为彻底,就得属河北诸州了。贝州距离幽州尚远,而民丁征召,也已全面展开。 才8月下旬,官府虽则敦促百姓抢先收割庄稼,但真等到朝廷大发兵役之时,仍旧有诸多的麦田,未及割取,而农夫已受召离家。乡兵乡勇,民夫民丁,汇聚州城,以备调用。 而沿运河一带州县的民夫们,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拉纤通道,保证运河的畅通,以便军事军需的调动。此番北伐,汉军的后勤转运,主要是通过河运输抵幽燕的。 自进入河北境内之后,放眼所见,都是类似的场面。拉纤的民夫,还算是幸运的,朝廷有令,沿河州县,各自保障辖境内河道转运畅通,是以纤夫们,只需付出劳力,干些苦力活,也不必离家北上。 然而,还有更多的人,是需要到前线,在战阵前听用的,那不只是受苦受累,跋涉远家,还随时有生命危险,难保周全。 虽然在朝廷的计划内,河北大军,发兵二十万、民勇二十万,但真正为此战动员起来的,又何止于此?战争对于百姓生计的影响,从一开始,就已显露出来了,而仅靠刘承祐这一双眼睛所能窥见的,也只是其中一小片面貌。 这些年大汉东征西讨,发大兵,征民夫,都是习惯了的事情。然而此前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此番这般,让刘承祐感到压力。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也没给自己留失败的余地了......”面容严肃得近乎漠然,刘承祐心中则暗暗警醒着自己。 “官家,水上风大,还是回舱房内避风!”高贵妃走到刘承祐身旁,似乎能够感受到皇帝心情的沉重,轻声劝道。 闻声,刘承祐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叹息道:“将士百姓皆忍风冒寒,我何独避风霜,置于暖舱之内?” 没错,刘承祐这番话,就是在作秀,因为郑重其事,所以刘承祐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鼓舞人心的机会。当然,嘴里这般说,身体还是诚实地让高贵妃帮他把一件外袍披上,风吹多了,对身体确实不好...... 扭头看着高贵妃,已经逾三十的贵妇人,很体圣心,从君从征,一身得体的武服,无宫装之浮丽,也少了平里在刘承祐面前的妖冶魅惑,将门虎女的英气勃然散发。 不过,刘承祐感受更深的,还是她的温柔。犹记得,当年初纳之时,天寒地冻,她便用其腹部胸脯,给自己暖手。 回过了神,刘承祐召来张洎,对他吩咐道:“你拟一份诏书,朕一路北来,见四野田亩,麦粮多未收割殆尽,征役虽急,却不可彻底荒废农事。各地官府,当设法协调乡里余下劳力,组织收割!” “是!”张洎领会了一下皇帝的意思,行了个礼,迅速回去拟诏。张洎因为此前的表现,此番以记室的职位,随驾从征。 事实上,刘承祐的言行举止,确实对军心人心,有极大的鼓舞作用。当他的那一番话,被传扬开后,不说御营的将士了,就是沿岸拉纤的民夫,都更有劲儿了,拉纤的口号声,也显得更加有力。毕竟,连皇帝陛下都陪着他们,吹着风,看着他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8章 皇帝未至,厮杀已烈 行至清河县,御营止进靠岸,以作休整,将士轮番下船进热食、解决生理问题,诸船清理污秽,补充物资。而贝州刺史,则率着当地父老百姓,箪食壶浆,以犒王师。 当然,这更像个形式,以鼓舞军心,幽燕那边战端已起,刘承祐也急于北上督看军情,是故沿途行军,都尽量避免枝节,若非必要,是不打算停下的。 不过,在清河县,一个意外的人出现了,老丈人郭威。运河岸上,郭威肃立,纵览河上威武的兵甲,沧桑的面容间满是感慨。 一身素雅的锦袍,须发虽然添加了几分灰白,但面色还算红润,整个人的精神气度都显得平和而大方。身后是数骑守护,手中牵着的是他幼子郭仪。 得知郭威到此,刘承祐是特意命人驰轻舟将他接到龙舟上,并叫上郭宁妃,亲自等候。 “臣参见陛下!”登上龙舟,见到刘承祐,郭威当即恭敬地行礼。 “免礼!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这些俗礼!”刘承祐亲自将郭威扶起,这回没有故作热情,但温和的面容间流露出的,却是种归真的亲切。 “谢陛下!”刘承祐的搀扶不算用力,是故郭威还是行了个全礼。 “三年未见!卿风采依旧,气度不减啊!”看着郭威,刘承祐轻笑道。 “多谢陛下关心!”郭威应道:“臣居乡里,寄情渔猎,心随自然,颐养天年,自得其乐罢了!” “如此闲云野鹤,朕都要嫉妒了!”刘承祐开了个玩笑,低头看着以无辜的眼神大胆直视自己郭仪,不由探手捏了捏他被吹得有些发红的小脸,道:“小郭仪长高不少吗?” “还不快给陛下磕头!”郭威瞪了幼子一眼。 郭仪赶忙磕了个头,刘承祐注意到,在他腰间,还别着一块玉佩,那还是当年郭仪尚在襁褓中时刘承祐赠的礼物,至今还有印象。 “卿何以至清河?”又瞧向郭威,刘承祐略感好奇地问起,一面同郭威入舱,一面问道。 郭威老脸上露出一抹慨然之色:“陛下兴兵北伐契丹,燕赵之士,无不慨然奋起,踊跃参战。臣久疏战阵,虽不能提刀杀敌,但闻陛下亲征,特飞马前来,观大汉健儿锐卒,祝其痛击胡虏,亦稽首以拜,祁望王师凯旋!” 郭威这番话,很提气,刘承祐很高兴,哈哈大笑几声。当年,郭威归养之前,刘承祐探视于“病榻”,当时郭威就曾说过,王师若伐辽,他必为之祈祷祝福。如今,算是实现当初的诺言,从中也可知,郭威对于军国大略确实一定见地。 船舱内,装饰很简单,乃至简陋,所幸空间还算大。翁婿俩对座,郭宁妃亲自侍奉热茶,青春玉面间带着笑意,一双美眸都明亮了些,秋波动人。 “此番北伐,各路大军加起来,仅战兵就有近三十万,可谓倾国出击,不遗余力。卿以为,朕可能成功?”刘承祐问。 “陛下必成,大汉必胜!”郭威不假思索,张口便来,语气异常肯定,看起来比刘承祐还要自信。 ...... 在御营北上之际,幽州地区,汉辽之间的鏖兵,已经展开许久。虽然刘承祐正式下诏是在8月20日,然而两方之间的战斗,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并逐渐扩大。 起初是数千辽骑,分为三支,袭扰幽蓟之地。就是按照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的谋划,这些辽骑,不思劫掠,只事杀人,想要通过对幽燕之地的破坏,打断大汉备战的节奏。 可是,早得了天子亲笔回信,知晓北伐在即的燕王赵匡赞,也是丝毫不露怯,把手下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一直当宝贝的五千燕骑,集中起来,追剿入侵的辽军。 而燕地军民,在面对辽军的入寇之时,自上而下,也是奋力抗争,将士踊跃杀敌,百姓怒争锋,没有丝毫畏惧。其后,随着不断有辽骑参战,其兵力迅速增长到上万人,燕骑人少,终有不支,吃了不少亏。这个时候,安审琦果断派遣北军的五千边骑北上,配合燕军作战,如此方不落下风。 其后,北辽帝委以南面军事的耶律挞烈,又调配了一万骑兵自居庸关入寇。闻之,安审琦又命永清军使马全义率军北上,支援对幽燕的防御。 辽骑机动性虽然强大,但幽燕的百姓都不是任人屠戮的绵羊,那一座座坞堡城池,就是一块一块硬骨头。辽军不是没有尝试过,强行破之,成功击破过,也屠杀过几座坞堡,但很快就会面临,各支燕骑、汉骑的攻杀围剿。 就在大汉军民的竭力抗争中,耶律挞烈的“三光”政策,遭到了极大挫折。跨过燕上,幽冀大地,本该是他们任意驰骋纵横的地方,然而随着战事的发展,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燕地的城池、水脉、堡垒,像一颗颗大小钉子,配合着出击的汉骑,压缩着他们的活动空间。随着河北边军的北上,又使他们兵力处在弱势。没错,辽军那边虽然在动员军队参战,但效率并不高,再加上还要兼顾诸关隘的防御,直接投放在幽燕的兵力也只能逐渐增加。 而对于北上的汉军,也主动袭击过,但面对大汉的军阵,却完全没有下口的欲望。想要拖延疲军,但汉军是步骑配合,并未完全丧失机动性与主动性,最后只能眼瞧着汉军成功进驻诸燕城,加强守备。 辽军也尝试过南下像河北腹地深入,然后撞了个满头包,尤其永清地区,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自南边北调而来的汉军。 即便在杀掠汉地的策略上,辽军遭到的极大的困难,但耶律挞烈非但没有放松入寇,反而继续增派骑兵。就像当初他同辽帝说得那般,意志要坚定,做法要狠决。事实上,燕地军民抵抗再坚定,在自家土地上的这等拉锯,又面对辽军针对性的攻击,损失哪里小得了。 等到8月上旬的时候,被耶律挞烈派遣入燕作战的辽军已有五万步骑,骑兵来自塞北,步卒来自东面的遵化、滦平营地区,以汉人为主,渤海人为辅,配合作战。 不过,汉军也不落下风,尤其是在高怀德与郭崇威率领龙捷军与西北“雇佣兵”两万多汉骑北上之后,更是逐渐占据了上风。 一个月间,双方大小战斗,经历了上百场,而骑兵三千人以上的会攻就有9次,而结果,汉军胜了6次。是故,进入8月中旬的时候,辽军已然只忙着抵挡汉军的进攻了,至于掠杀汉人,袭击汉军粮道,根本就顾不上。 而双方战斗的区域,从最开始的幽蓟地区,扩展到整个燕南,辽军由攻转收,汉军由守转攻,马全义甚至领军向遵化发起过一次试探性进攻。 在不长的一段时间内,双方兵势,呈犬牙交错状态,参战的人马达到了十万之众。这是一场残酷的交锋,双方的损失都不小,辽军前后伤亡13000余人,汉燕军队的直接阵亡也有3000多人,而燕民的死伤,生产的破坏,这些损失是一时难以估量的。 直到汉帝的北伐诏书传至北面行营,早已聚集到永清地区,并且得到了一定休整训练汉军主力,正式在安审琦的统帅下北上。 十数万大军一开动,在燕地同汉军纠缠的辽军残余部队,闻悉,果断缩了回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9章 八月战争 因为国家战略的问题,在乾佑前十年中,大汉有太多优秀的将领被刘承佑“闲置”在北边,杨业、马全义、韩令坤、董遵诲、李汉琼、罗彦瓌、王审琦、白重赞、李汉超......这一连串的将领军使,论能力并不差南征的汉将们,然而大部分人,一戍就是经年累月,如杨业、罗彦瓌者,更是以十年计。 为大汉北面边防的稳固,这些将领确实牺牲不小,有鉴于此,此番动兵,河北的几万边军,是准备大用的,与其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这些压抑已久的将军们,就像一个个脱缰的猛兽,想要吃人。哪怕是底层的戍卒,对于军功也是多少有些期望的。将士皆有渴望功业之心,那便是战争的利好消息。 发动如此大规模的一场对外战争,皇帝与朝廷的压力是很大的,最忌讳的就是百姓不支持,将无战心,士卒厌战。所幸,这些情况,在战争的初期,还算少见。 而汉军的将士们的战斗欲望哪里来,最重要的还在于这些年,朝廷对于军队的厚待,不论是赏功还是抚恤,都从无吝啬。而这些年,大汉侦办的各类贪腐案件之中,唯有对涉及到军饷、军需,处置最为严厉,从无豁免减罚。 以致于,有些文臣颇有微词,觉得皇帝对那些丘八太过厚待了,容易使其生跋扈之心。刘承佑也受到了一些谏章,虽然不好直说,但暗示的意思却很明显,就是提醒刘承佑,三代乱世,在于武夫当权,在于骄兵悍将...... 对于这些建议,刘承佑都接受,只是不做。有些人,永远只能看到事情的一面,却往往有意忽视另一面。他固然厚待军队,但同时,大汉军法的严苛却没有放松过,并且逐步严肃完善,刘承佑所做的,不过“恩威并济”四字罢了。 对于刘承佑而言,这些年对于军队的改造,最满意的地方,不是那些制衡将帅权力的措施以及收买军心的手段,而是构建了一套能够使上下将士接受的军事管理条例。 再加上宣慰制度的建立,长年累月的洗脑,对于没有多少里头脑的底层官兵而言,还是很有效果的。这些综合因素共同作用,方才成就了如今大汉将士的崭新面貌。 要说大汉的诸多将帅之中,与刘承佑关系最为亲近的是何人,马全义。追溯过往,当年刘承佑还是北平王次子的时候,马全义就已经跟着他了,可以说,他是刘承佑发掘并收服的第一个将领。早年的时候,这种感情羁绊还不算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得越久,那份情谊越显珍贵。 而马全义,倒也从来没有让刘承佑失望过,镇守永清八九年,从不以天子旧人的身份而张扬跋扈,恪尽职守是他对皇帝最好的回报。是故,对于马全义,逢年过节刘承佑都能想起,并且几次召他回京述职接见。 前者,奉安审琦之命,马全义率领永清军北上作战,凡历大小11战,取得杀伤敌军1500多的战果。在辽骑大规模纵横,燕地局势恶化之际,也曾挺身而出。 是8月12日的时候,碍于城池难攻,堡壁难克,幽州军民倾力配合,辽军开始转变进攻思路,干起了围点打援的事。 当时受辽将韩匡美的建议,辽军汇师5000,围攻蓟州以南的新安堡,吸引汉、燕之军来援,并秘伏兵马四野。当时,大汉的骑兵主力未感到,还是马全义自渔阳主动领军出城,救援新安堡,果然陷入重围。 面对辽军地突袭围攻,马全义表现得十分英勇,亲率领随军的三百骑,冒死拼杀,左突右冲,反复数次,给步军结阵御敌时间。 其后,身先士卒,在第一线指挥将士防御,身被数箭,而面无异状。辽军几度攻破军阵,都是马全义带人扑上去,填补窟窿,浴血抵敌,重新构防线。 如此,永清军3500余步骑,硬是抵挡住三倍多敌军的围攻,足足一日。其间,新安堡的燕民见援军苦战,还主动集中了三百人出击,斩杀了不少辽军。不过,那个时候,辽军也无心关注那座堡垒,只遣一偏师击败。 永清军血战一日,完全起到了以身为饵的效果,幽、顺、蓟州的汉、燕联军,相继赶来支援,其中有被拦阻于途中者,有就地与辽军厮杀的,还有突破至新安地区参与作战的。 等汉军援军至,同样苦战已久的辽军,也渐有不支。而得知战况,滦平、遵化地区的辽军,也前来增援。 围绕着新安堡,汉辽双方进行了一场开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会战,汉燕联军步骑合计约人,辽军前后参战的也有之众。 虽是会战,但更像一场混战、乱战,新安堡是主站场,战斗最为激烈,但主战场外,双方在支援、打援上的纠缠同样剧烈。甚至于,根本没有统一的指挥,西起香河水,东至玉田县,两军的缠斗区域超过上百里。汉军或依山,或傍岭,对抗辽军,而有些骑兵部队,更是对辽军发起主动进攻。 最终结果嘛,以新安辽军的主动撤围而告终,至于新安堡战役的结果嘛,辽军最终伤亡在4000人左右,汉军也查不了多少,很多损失都是在援助的途中遭到辽骑的劫杀。 不过,就从战略意义而言,汉军完胜。首先,挫败了辽军“围点打援”的阴谋,并对其造成大量杀伤;其次,汉军冒着重大风险救援新安堡的举动,大揽人心,使燕地军民之心更加亲近大汉,也振奋幽燕军民抵御辽军的决心;最后,这是汉军转守为攻的起点。 至于自身的损失,说实话,在一场涉及几十万人的战争中,区区4000的伤亡,当真不算什么。以大汉的人力资源,迅速就能补充上。 而在这场战役中,马全义发挥最关键的作用,当然,其他汉燕将领的功劳也是不容抹杀的。 其战之后,休整了三日之后,马全义便率军,主动出击,东向进攻遵化城。在沽水以阳,再败辽军,斩首200余,使得遵化守军,龟缩其内。 兵临之后,马全义选择了主动退却,虽然河北边军北上,同辽军战得甚欢,车马虽众,但真正的攻城巨械都没带,还不是强攻的时机。 观燕南地形,军都、燕山在北,其间碍口众多,遵化就是其中一个,拔除了它,也就断了辽军南下的一个出口。 事实上,哪怕燕山险要,尽在敌军之手,以幽州为中坚,辅以渔阳、怀柔、昌平,山北的辽军想要越过南下深入汉境作战,是很不容易的。 相比之下,还是来自东面的敌军,更能威胁幽州,通过平原河水,几可直抵幽州。是故,在对辽的战斗中,汉燕的重点打击目标,就是自榆关入关助战的辽军。 石城县,去幽州城近三百里,乃辽置,属滦州。在汉辽拉锯绞杀的一个多月中,有5次大小战斗发生在此处,2000多人曾在这片土地流血,1000余人的尸体化作了土壤的养分。 在这8月秋高之际,第6场战斗正在展开,在3000汉军步骑与5000辽军之间进行。汉军的将领为马全义与马仁瑀,辽军为宿将高模翰。 高模翰是辽国大将、宿将,以渤海人身份,得到几代辽主的重用,从耶律阿保机到耶律璟,皆是如此,在历次契丹对中原的用兵中,都活跃着他的身影。此次亦然,高模翰以南府宰相的职位,统率辽东之师,入关作战。 事实上,因关山之隔,道路艰难,信息传递不便,各路辽军因所属不同,再兼组织不够严密,在配合作战方面,屡有差错。这也是,胡人未尝不英勇,然鏖战下来,逐渐被汉军压制的原因之一。 在永清的北伐汉军主力大部队北上后,主要活动于幽蓟地区的辽军,迅速缩回密云、居庸关,因为获息不及,高模翰的反应要慢一些,以致于被汉军纠缠上。 高模翰自辽东带入关的军队,加上滦平营的守军,总计有两万余人,步骑混合,以少量的契丹人、奚人,辅以汉人、渤海人。不过,在汉燕军民的打击下,损伤近三成。 而在石城县的战斗,也算一场追击中的遭遇战。高模翰确实是有不错的将兵能力,也有胆略,亲自带人掩护断后,并且边打边撤,不停在在后边收容被汉军击溃的士卒,随时填补上去。 高模翰对战局有着清晰的判断,知道自己虽然人多,但装备训练都比不上汉军,而汉军虽然人少,但更其后,不知还有多少的追兵。 高模翰不是没有考虑过集中兵力把眼前这支汉军给吃了,但是,又没有必胜的把握,新安堡战役的结果,让辽军再度认识到一个道理,结阵的汉军,坚不可摧。如果不做好付出两倍与之的牺牲代价的心理准备,并长时间作战,不要轻易尝试。 是故,被三千汉军赶着往东跑,哪怕心里再憋屈,高模翰也只能忍着,憋着。 所幸,他这一路撤退,距离县城也就不到十里了,只要退入城中,就可得到喘息。石城以东,还是辽国掌控的区域,汉军也不敢继续深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0章 阵斩高模翰 追击的汉军,底子仍然是永清军,不过补充了一些河北乡勇以及燕地壮士,不过战斗力并并未下滑,毕竟骨干犹在,并且经过北上以来连番的作战,原本的训练完全转化为战斗力,铁血劲旅,百战之士,就是这么打出来的。 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全身都被甲片所覆盖,凤翅兜鍪下,马全义的表情十分冷漠,双目之中透着渗人地光芒。在他的瞳孔中,映照着的是汉军将士进攻辽军的场面,炽烈的杀声,飞溅的鲜血,构成一副惨烈而残酷的画卷,却无法使马全义有丝毫动容。 在汉军的突击队伍中,作为箭头的,是近170余名全副武装,浑身包裹着战甲的重装步卒。所有人都拣自精锐,素质尤为突出,挥舞着战刀,就是一架收割机器,每挥动一下,都有斩获。 而辽军斩在他们身上,往往只能产生一些火花,在缺乏有效制约汉军重甲手段的情况下,辽军根本抵挡不住。后续的汉卒,则接着重甲强悍的进攻能力,踵迹而攻,打得很从容。 这些年,大汉在军事装备技术上,是投入了大力气的,而在重甲步军的训练武装,更是花费不菲。到目前为止,整个大汉军中,也只有3000人左右。 而这些重甲,都是可以正面硬捍辽军重骑的,这么多年的南面作战,从来没有投入过,就是为了用来对付辽军。而永清军就分配了200人,也可见刘承祐对马全义的信任。 在步军战场之外,两军的骑兵,也正在交锋着。也正在1500余辽骑的掩护下,高模翰方才有边打边退的底气,而辽骑几度想要袭击汉军侧翼,都被马全义率军死死地缠住了。 高模翰手下的辽骑,以奚人为主,战斗力并不强,主要在于战斗意志薄弱。换做十年前,跟着契丹人南掠中原,抢劫杀人,吃肉喝汤,他们干劲十足,也能爆发出不俗的战斗力。但如今被征召来同汉军血战,总归不是那么乐意的。 辽国治下,民族成分复杂,这人心的凝聚,就是一个重大问题。一直以来,辽国的军队,能够保持强大战斗力的,只有宿卫殿帐的皮室军以及契丹诸部的部族军。 到如今,那些汉人伪军的战斗力,都要强过那些杂牌兵。而高模翰手下抵御汉军的主要成分,却是汉人。至于渤海的步骑,被他有意识地下令撤回滦州去了。 当然,仍有一千渤海子弟兵,被他留下,这也是他能抵挡住汉军进攻的原因。永清军一路突击,辽军则逐步后撤,一路所过,流血漂地,伏尸连野。 身处军阵之中,马全义观察着厮杀进展,表情却逐渐严肃起来。别看战场形势,汉军在压着辽军打,但并未取得决定性的突破。一在于兵力终究处于弱势,重甲攻击虽然犀利,但久战下来,已然乏力。 而辽军那边,高模翰这老将起了表率作用,带着渤海军拼死抵抗,还在与汉军的激战中,习惯了那种节奏。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于人? 并且,随着逐渐靠近石城县城,士气也有所回复,高模翰不断激励士卒,就是退到县城后,汉军就拿他们没办法,这也是马全义无法接受的。 冷兵器作战,视野受限,十分狭隘,但透过枪林刀阵,幢幢人影,马全义仍旧能够看见,在箭矢纷飞间,那道老迈却有挺拔的身影,嘶声呐喊,鼓舞士气,昂首挥旗,指挥若定。辽军之中,并不乏宿将。 北上以来,同辽东的敌军也交过好几次手了,他们给马全义的印象就是,勇则勇矣,但军纪不够肃整,且战斗意志不强。但此时,面对在高模翰率领下的这支辽军所展现出来的韧性,马全义很是感慨。 但是,感慨并不能彻底击败他们,见着逐渐靠近的石城县城,马全义终于决定该改变战法,连下几道军令:“传令,重甲撤回中营休整。全军暂逐步与辽军脱离接触,重整军阵,趁机休整,尾进缒敌!” “将军,如果让他们退入城中,可就前功尽弃了!”跟在身边的一名营将向马全义道。 “那也得他们退得进去再说!”闻之,马全义直接道:“打了这么久,这支辽军的志气已经打出来了,其之所以坚决抵抗,一是我们压迫过甚,二是城垣在后与其希望。我们暂时收一收,其士气必泄,待其争抢入城,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保持如此抵抗之心!” 说着,马全义看了看另外一边的骑兵对决,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人力马力皆已疲敝。见状,马全义不由怒声道:“派人去问问李将军的情况,催催他,加快速度,配合我们歼灭这支辽军!” “是!” 就如高模翰所顾虑的那般,在永清军后,还有信安军使李汉琼率领的数千步骑。虽然汉军的主要精力,仍在西、北的辽军主力,但对于高模翰这支持辽军,也没有轻易放其离开的意思。 永清、信安两军,因为出发地点与追击时间的不同,这才造成一前一后的局面,不过,如此也能保证相互支援,规避风险。 汉军这边闻令而动,放松攻势,并逐渐脱离交锋。辽军则压力大减,虽然不明何意,来高模翰的军事素质也确实不错,当即也抓紧时间调整,并带着人以更快的速度朝着石城县退去。 等到靠近县城后,如马全义所预料的那般,那股狠劲儿泄去之后,辽军士气果然松弛了。见到不断后顾,张望城垣的士卒,高模翰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抬眼西望,紧缒于后,汉军已然重新摆好了阵型,一副随时可以发起进攻的势头。见状,高模翰暗骂汉将狡猾。也不敢带着人直接往城内撤,那样很容易给汉军机会,而是选择背城列阵,继续与汉军对抗。 然而,在石城县前,打击士气的事情发生了。城门紧闭,没有表示一点接纳的意思,并且很快,土城上的几面辽旗倒下,重新树起的是一面汉旗,显然是临时制作的,白布作底,简陋地书写着一个“汉”字。 在其后,30多颗契丹人的头颅被抛下,一名大汉在城上高呼:“滦州王璘在此,已杀胡人,迎接王师!” 这一声爆喝,顿时使得城下的辽军兵心动摇,尤其是那些汉人士卒,四顾游移,蠢蠢欲散。对此,高模翰是目眦欲裂,他一路同汉军纠缠,底气就在这座狭小却可容身的土城,然而,此时的状况,却是前有追兵,后路断绝。 更令他绝望的是,在永清军背后,汉旗猎猎,烟尘漫卷,紧赶慢赶,信安军终于赶到了。马全义这边,援军既至,又见城上异状,果断下令,全军向高模翰发起进攻,这回完全不留余力,他亲自提着刀冲杀在前。 而同马仁瑀所率汉骑纠缠的奚骑见到这副场面,再不敢多留,迅速摆脱,朝东逃去,却是没有管高模翰的意思了。 高模翰想要以汉、奚之军,给其殿后,没曾想最后却也获难于此。事实上,哪怕奚骑的战力再弱,凭着优势兵力,也不至于被马仁瑀完全牵扯住,带给汉军的压力也更不该只有那点。但是,种其因,得其果,如是而已。 马仁瑀没有继续追击奚骑,而是调转兵锋,围攻高模翰的步军,紧跟着,等信安军参与战斗之后,三面围攻下,高模翰军的彻底崩溃也到来了。 不过,用子弟兵来形容那些渤海卒,并不为过,伪军皆溃而投降,但剩下有三百多渤海士卒,死死地保护着高模翰。 对此,汉军也没有劝降的意思,攻杀即是。最终,还是马仁瑀这员骁将,亲自带人往里突,连杀5人,冲到高模翰面前,扬起战刀,大好头颅落地。 马仁瑀的刀,已经砍得有些卷刃,钝刀子只砍断了高模翰半截脖子,而他最后的意识,只有剧烈的疼痛。 石城一战,辽国南府宰相、开府仪同三司、南面统军使高模翰,被阵斩杀,这是北伐以来,汉军所斩辽国身份最高的将领,虽然是渤海人。 花了一些时间打扫战场,并且粗略的战果统计,很快出来了,除了逃走的奚骑之外,剩下三千多辽军步骑被全歼,投降被俘的伪军就有1500余人。 对于高模翰的兵力配备,马全义有些好奇,待审问完俘虏之后,方才搞清楚原因。马全义不由感慨道:“这高模翰,也算辽国一代名将,为保存实力,以汉奚之兵消耗断后,终为所弃,大好头颅,成为我们的斩获,却也正得其果!” “可惜,厮杀这么久,死伤终以汉人居多!”马仁瑀叹道。 闻之,马全义也稍显愤愤,说道:“传令,先将这些‘汉人’看押起来,把他们的军官都挑出来!” “是!” “走,进城休整,也见见石城的豪杰们,此番得以竟全功,他们还是有大功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1章 名将团队 石城只是座小邑,辽国置县于此,也只是设一立足点,增扩滦平的影响力,加强对周边地区的掌控。郭小城矮,兵寡人稀,起义的王璘,乃是当地的豪强,其祖父曾是桀燕刘守光属下军校,其在后唐期间也是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下属的军官,在同契丹作战的过程中阵亡了。 等后晋建立,割让燕云,随同赵延寿降辽,一直到如今。可以说,这王璘是幽燕地区典型的汉族军官地主阶级。此番汉辽大战,不论如何,对于这些辽国治下的汉人,尤其是有一定地位的汉族官僚军校,造成了事实上的冲击。 时势汹涌,风云变幻,人心思动,似王璘者,选择了叛辽归汉,并且在关键时刻捅了高模翰一刀。集聚本地豪杰,麾下汉卒,杀掉契丹军官,最终造成一代辽国大将,身首异处。 入城之后,对于王璘一干人等,马全义等人还是表现出了礼待,对他们的义举表示高度肯定。尤其是对王璘的经历,很是赞扬,说他为报父仇,挺剑杀胡,是两义并举。 不过,这显然只是表面现象。如果王璘真有复仇之心,怎么会当了契丹二十年的顺臣,替其为官做将,即便早年迫其势大,无奈臣服,但当年赵延寿举旗于幽州,燕地军民豪杰响应无数,当时为什么不带着人追随,同契丹人作战。 究其原因,还在于此番,大汉来势汹汹,兵雄势大。并且,王璘是那些汉族军事地主中,比较落魄的那种,混了二十年也才区区一县之统军,与韩氏、耿氏等辽国的顶级汉人家族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再加上,同为汉人,从感情上而言,也亲近些,当然,这是最次要的原因,时机适当之时,拿出来用用罢了。 简陋的衙堂前,十几名伪军军官狼狈地站着,垂头丧气的,周边由数十名精锐汉卒侍立着,马全义、李汉琼、马仁瑀三名将领则站在台阶上,打量着这些汉族军官。 素有侠气的马仁瑀,盯着他们,语气愤愤:“你们这些人,入辽已久,与契丹人为奴为婢,给辽国纳粮,为其作战,可还会说汉话?” 马仁瑀气势凌人,令人不敢侧目,其中一名领头的军官,主动出列,拱着手,底气不足,应道:“将军,我们也是汉家儿郎,自然会说国语。” “呵!”马仁瑀嗤笑道:“我还以为,你们现在只会说契丹语言了!” 马仁瑀岁不过26,但从军已有十二三载,久经沙场,战功卓著,如今已官至龙捷军厢将,青年骁将,就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锐气难当。这些降将也多见过马仁瑀跃马纵横,杀人如麻的英姿,是故听其怒言,多显惴惴。 信安军使李汉琼也开口了,表情凛然严肃,言简意赅,语气严厉:“既为汉人,为何不提刀杀胡,反而助其为虐,对抗王师?” 面对这等问罪,领头的军官,叹道:“我等皆属遗弃之人,身家性命为人所制,如弓矢操于人手,无可奈何啊!” “如尔等这般,跟随胡虏,肆虐幽燕,戮杀汉民,本当罪死!”马全义上前一步,虎目神采慑人,朗声道:“念尔等身不由己,或免一死。今有圣天子,为雪汉家二十年之耻,兴师伐辽,提兵百万,北上击贼,必欲收复关山,破亡其军。诏下之日,三军将士,欢呼踊跃,燕赵豪杰,慷慨影从,四方志士,无不昂首北望,殷殷以盼王师告捷。 天军之来,如泰山压卵,势若洪流,汉家儿郎振奋武功,胡人犹能猖獗几时?你们这些旧地遗民,不趁早改旗易帜,改邪归正,弃辽归汉,难道还欲为契丹人卖命,至死无葬身之所的境地吗?” 马全义这番话,实则已经给这些汉族军官指出了明路,只有归顺大汉,并戴罪立功,才有活路。而这些汉族军官,当然领会到了,当即拜倒,表示愿意弃暗投明,重归大汉,为汉军效力。 马全义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当即安排他们回俘虏营,劝告伪军,安抚军心,勉以归诚之意。并赠医施药,调拨一部分粮食与他们,同时把军中的几名宣慰郎官遣入其营,进行思想改造。 “马将军,这些俘虏,能相信吗?”处理好收降事宜,三名汉将于堂间议事,马仁瑀不由问道,言语中表示怀疑。 “小马将军有何看法?” 在大汉军中,马仁瑀“小马将军”的名号已经闯出来了,又有马全义这个老马在,是故被这样称呼,马仁瑀倒也没觉得被小看。 迎着马全义的目光,马仁瑀说道:“这些降军虽属汉人,但终究长期在契丹治下,多受胡风影响,且其家小仍在辽军治下,今虽战败受俘,若说他们因此而归心,为大汉尽忠,我不信!” 闻之,马全义不由笑道:“小马将军不仅英勇善战,胆略过人,还颇有见识啊!” 在边上,李汉琼则保持着他的麻木脸,声音从容得有些冷淡,道:“既然投降了,可就由不得他们了。对这些俘虏,可区别对待,滦平营籍的人,可收容入军,补充损失,日后东进,可为先驱。至于辽东籍者,暂作劳役安排。” 李汉琼也是这些年,汉军中的后起之秀,如今也才三十出头,身体强健魁梧,气力惊人,骁果菁英,为人严肃,性格麻木而刚强,极为善战。 看着李汉琼漠然的神情情,马全义有些感慨,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性格表现,有些像少年期的乾祐皇帝。 马全义则道:“陛下曾说过,辽国治下,有几十万的汉人,如能引其反正,复为大汉效力,于辽国而言,就是极大的打击。此次,我们收降虽只这千五百人,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只要善加处置,所起的效果,将难以估量。 有这些人做榜样,此后作战,契丹人不敢全信属下汉卒,而汉卒也不会再拼死为其效力。似王璘这样的本地豪强,就是明证,辽国诸族之间,人心终究难齐啊!” 勇猛固然是马全义一直以来的素质,但除此之外,他还会动脑,早年追随刘承祐,屡屡在军略上出言画策,从那时候起,刘承祐就知道,这是个可塑性很强的将领。 而在常年戍防永清的过程中,他的领导、决断能力,都锻炼出来了,并且也具备了不俗的大局观与战略眼光。此番北伐,大汉的统帅阵容足够豪华,但真正豪华的,还是这些作为统兵中坚的将领,诸军之中,名将堆集,对于刘承祐而言,实在场富裕仗,完全不愁无人可用。 听其言,马仁瑀若有所思。另外一边,李汉琼则沉声说了句:“倘若因为这些人的投降,辽国把他们的家人闻罪抑或杀害,那也不怕他们再生异心!” 闻之,二马都不禁侧目,注意到李汉琼那如坚冰一般不化的表情,都不由感到少许的寒意,此人确实狠。事实上,从李汉琼的话里就能反应出,对那些伪军,可操作的手段还有很多。 而对那些伪军而言,在辽是身不由己,在汉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处境,注定尴尬,除非汉辽之间,彻底分出个结果。 不过,马全义没有就李汉琼的话深入思考的意思,从其本心,不愿意耍什么阴谋。想了想,说道:“我们议一议下一步动向!” “马将军直接说!”李汉琼又简洁有力地应道。 很明显,在场的三名汉将,以马全义为主。不提他与皇帝的关系,哪怕仅凭资历,他都足以压服另外两人。 马全义也不故作谦辞,蛇无头不行,何况军队,自然该当仁不让,负起责任来。略加考虑,马全义说道:“大军北上后,辽军全面收缩防御,我们奉命东来追击,本欲寻求歼东路辽军一部,却不料阵斩高模翰。 东路辽军,本以汉人、奚人、渤海人为主,经石城一战后,辽军损惨重,军心动荡,士气低落。我有意暂时驻军于此休整,并请命行营,东进攻击滦平营三州,将卢龙地区拿下,封锁榆关,将辽军彻底割裂开来。若能寻机通过榆关道,进攻辽东地区,那将对辽军造成更加重大的打击!” 听完马全义的想法,马仁瑀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这是分兵之策,而在偏师之中,则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当即表示赞同。 李汉琼则道:“如今我们三支军队加起来,尚且不足7000步骑,即便加上俘虏,也不满万,兵力过于薄弱了,足守不足攻。东路辽军虽败,但在兵力上仍胜过我军,且难料其是否有后续援兵。想要完成攻略目标,需要增兵,稳固粮道,保证粮食军械的供给!” “李将军所言甚是!”对于李汉琼的见解,马全义表示完全认同,看着二人,拿出一份军报,说道;“我欲上书行营,请示陈留王,二位可愿与我一同署名?” 马仁瑀当即颔首,李汉琼则伸出手:“笔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2章 銮驾临幽州 乾祐十一年九月初九,踩着九月上旬的尾巴,花费了约二十日的时间,水陆并进,几经周转,幽州在望。从东京出发的时候,御营只有三万人,一路北上,等过固安县后,已膨胀至八万之众。 其中,除了安审琦留在永清等候御驾的两万河北州兵,便是数万乡勇民夫以及转运的军需物资。已经进入九月,冬季也不远了,冬衣、冬鞋以及御寒的物资,后方在生产,朝廷在筹措转运。 事实上,此次北伐,大汉这边是做好了长期作战的打算的,就体现在各类军需物资的准备上。 过巨马河之后,刘承祐是舍舟登岸,所有的船只,都用来转运辎重,也顺便让那些在船上待腻了的将士们接接地气,调整军容,恢复精神。 御驾,自然是在众星拱月之间,再往北,可就是汉辽双方的直接碰撞区域了,再没有比皇帝安危更重要的事情了,是以,作为都部署的赵匡胤御下也越来越严。 空间开阔的銮驾内,摆着叠叠奏章,除了来自东京的少量要务之外,都是这段时间与辽军作战形势汇报、诸军的战果以及一些燕军、燕民的情况。 “马全义却也不负我的期望!”平静的面容间,刘承祐嘴角微微勾起。 前后长达数十日的对辽厮杀中,汉军中涌现出了一大批的作战功臣,其中马全义算是战果最大的了。当然,刘承祐关注他,也因为这是自己的故人,虽有言说,指挥作战,忌讳远近亲疏,刘承祐也在大局上尽量保持公平, 然而,若没有嫡系故旧,维持上下尊卑,如何掌控大军,只需做到赏罚分明,那么别的人只会因为皇帝的优宠而羡慕,甚至主动靠拢,积极表现。事实上,大汉军中,想成为下一个马全义、杨业、潘美的,可大有人在。 不过,刘承祐关注马全义,不只是因为他的战功,还在于他向东进攻并提出进取辽东的构想。经过30年的经营,渤海辽东、渤海,早成了辽国的纵深、粮仓。渤海,更是号称海东盛国,如果把战争蔓延至辽东,甚至收复之,那对于辽国的打击将是刻骨铭心的。 但是,构想是个好构想,想要实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者,对于辽东、渤海故地的了解,大为不足,与中原割裂这么久,如今是什么情况,更是难以探得,城池、道路、民情,一概模糊,甚至于很多信息,都是通过一些古籍史册才知道的。 二者,在东边,辽军的实力也不算弱,按照其兵籍制度,真被逼迫到一定份上,广征丁壮参战,也是正常的事。事实上,随着汉军的大规模北上,契丹国内,耶律璟已经在大动员了,其南北两部的诸契丹部族,都收到了征发令。 三者,滦平营地区,或许能够拿下,但要打通辽西那条狭小走廊,也是个问题,其自榆关出击,进攻辽东,也是千里远征,如果再进取渤海故地,最终的路程还要倍之。兵少了不足攻,兵多了,这么长的路,后勤补给是个大问题,虽说有因粮于敌的说法,但那并不是包治百病的药方。 至于通过海路进攻辽东,也只是提出了一个思路,具体能否实现还得看靖江军都指挥使郭廷渭及他属下的水军了。真当跨海运兵作战,是件容易的事,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这些年,郭廷渭在莱州、密州训练水师,绘制海图,了解水文情况,规划安全路线,重心实则是放在南方的。对于北面,虽有兼顾,但真没有做太过细致的规划,当然,也是为了避免引起辽国的忌惮,使其获悉汉军的谋划,以致于莱州湾里的汉军水师,规模保持得很小,大头都在南边的密州。 况且,水军顺利地在渤海湾对面登陆,在敌情并不明朗的条件下,想要有所建树也是不容易的。是故,刘承祐给郭廷渭的发兵诏书,明确指示他,宜从权变,不必强求,哪怕是为了将来积累经验都可以。 事实上,只要水军那边,能对辽东起到一定的袭扰作用,刘承祐就已经满意了。 “陛下,赵都帅遣人来报告,前方将至宛平,陈留王、燕王、行营将帅及幽州文武,已做好迎驾事宜!”在刘承祐思虑间,随行的张德钧在銮驾外通禀。 没错,内侍又换成了张德钧,那孙延希在途中病了,但皇帝身边又不能没有使得顺手的内侍,于是发谕回东京,让张德钧到营前伺候。对此,张德钧也是很积极。 闻之,刘承祐的思绪立刻就飘了回来,精神微微振,当即道:“朕知道了!通知赵匡胤,正常行进即可!” “是!” “陛下!”这个时候,有幸坐在銮驾内,替刘承祐拟着诏文的张洎开口了。 “嗯?拟好了?”刘承祐问道。 张洎颔首,恭恭敬敬地将文墨未干的诏文给他过目,这是一封《劝将士振奋挺进痛击契丹诏》。刘承祐看了看,却摇摇头,说:“辞藻太华丽,矫饰太多,寓意太深刻,给一些将校,他们都不一定听得懂,而况于普通士卒!” “重写,除了要鼓舞士气、激发豪情之外,还要粗俗易懂,越俗越好!”看着张洎有些尴尬的表情,刘承祐笑了:“让你这个大才子,写一篇粗鄙文章,是不是难为你了,有辱斯文?” 听这话,张洎哪敢点头,当即道:“陛下言重了!是臣迂腐了,既然是写给北伐将士的,若将士们都听不懂,纵使锦绣文章,失其本意,又有何用?” 看着张洎,对他的这个觉悟力,刘承祐还是挺满意的。事实上,如果刘承祐能有文采,这篇诏文他会选择亲书。这些年,由刘承祐亲自所拟的诏书也不少的,但大部分都是行政令文,干巴巴的,有的甚至言语还不通顺,暗地里还是丢了不少面子的。 事实证明,皇帝是需要几支好笔杆子的,尤其是能够正确领会自己的意思,并用行云流水的辞藻,将它记录下发转达,这样的人,也是挺难得的。 这些年,刘承祐也经历了不少人,陶谷、王溥、王著、李昉、赵曮、赵普,最得刘承祐心的是赵曮,可惜英年早逝了,后来是赵普,还在成都,至于这个张洎,勉强合格,就是性格有些缺陷,心胸不够开阔。 张洎没有重拟诏文,而是重新行礼,唤了声:“陛下!” “怎么,你有话说?”刘承祐略带好奇地看向他。 张洎郑重地说道:“陛下,到了幽州,还请陛下稳居坚城,以督诸军,万勿再向北涉险了!” 闻之,刘承祐眉头一扬,道:“你也管起朕的行止来了?” 此番,从亲征决议到行军北上,刘承祐是不停地被劝谏,对于求稳的一些官员而言,他最好待在大名府,展示亲征的意思即可。即便北上了,留在三关也好,到幽州,乃至上前线,确实是有不小风险的事...... “臣不敢!”张洎可没有以直邀宠的习惯,赶忙解释道:“只是两国大战,数十万军队交锋,兵凶战险,陛下身系天下安危,不可不慎!” “你也说了,朕在大军之中,何虑不测?如说危险,自河东起兵之后,朕经历的危险,又可曾少过?缩首城中,就策完全了吗?”刘承祐盯着张洎,驳斥了一通,忽然说道:“卿是文人,怕上战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刘承祐这么说,张洎当即不乐意了,有些激动道:“臣虽一儒士,不能挺剑杀敌,却也有一腔报国热血,他日若在战场,臣必挡于陛下面前!” 张洎是没法不激动,不争,若是承认乃至默认了皇帝的话,那印象分可就大减了,可影响仕途,涉及到切身利益,张洎表现得还是很机敏的。 果然,听他这番表态,刘承祐笑了笑。 “陛下,臣近来还听闻......” 看他有些犹豫,刘承祐一摆手:“有话直说,既然开了头,何必在朕面前遮遮掩掩!” 闻言,张洎也就开口了:“外界有传言,说陈留王是北伐行营都部署,统领几十万大军,其子又是御前班直,拱卫陛下的安全......” “你今天的话有些多啊!”对其进言,刘承祐回了这么一句。 张洎立刻说声,请道:“臣多嘴了,请陛下见谅!” 此次,赵匡胤为御营都部署,安守忠是宿卫将军,如果对这父子两有什么疑虑,那还不至于,尤其安守忠,从18岁起就到刘承祐身边听用了,这8、9年下来,感情也深了。当然,皇帝是从不轻易讲感情的...... 宛平,以安审琦、赵匡赞为首,数万人肃立迎候于此,用良将如云、士卒如林来形容,是一点不为过的。虽然刘承祐一直在提倡缩减简化各类流程,然而打他心里,还是很享受这种众心捧月、万众臣服的感觉,这等场面足以满足他的虚荣欲。 “万岁!” “万岁!” 銮驾还未停下,万岁的呼声已然爆发开来,并逐渐向四周扩散,暂驻于幽州城内外的二十万军众也是闻声而呼,包括城内的士民,都有凑热闹的。几十万人齐声呐喊两个字,所造成的声势,震撼苍穹,直插云霄。 在万众呼声中,刘承祐走出了銮驾,站在御夫前,抬眼望,除了乌压压的迎候队伍外,便是北边那座雄伟的城池。 十多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次履足此境。幽州,这座无数次让他魂牵梦萦的城池,今日终于得窥其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3章 安抚人心 幽州城,已然成为一座庞大的军事基地,参与北伐的内外军队、辅卒、民夫,多集中于此,幽州城内外,已然驻扎了19万了汉燕联军,若加上跟随刘承祐御驾北来的8万之众,则有近27万人。 30万众庞大军队,所构成的规模,足以令天地色变,内外驻防,沟垒连营,周围足有六十里。除了人多,还有物资多,如此规模的军民,人吃马嚼,每日的消耗都是海量的,自从辽军的袭扰策略被掐灭,防御北缩之后,大量的粮食、军械、草料、被服,源源不断地运输到幽州。运河之上,只要天气良好,舟船不歇。 当然,汉军的到来,也预示着,幽州城彻底落入大汉的掌控之中。事实上,安审琦率众北上之后,所做所为,最主要的事,并非同辽军作战,而是顺利地做好幽州城的接收,将之打造成真正的大军前进基地。 虽然前期已经有过足够的沟通,但真正要落实下来,仍旧需要小心,毕竟要顾及到燕军燕民的感情。所幸,在前面对抗辽军的数十日中,双方并肩作战,汉军全力对敌,双方之间,还是产生了一些亲近的感情,隔阂有所消除。 当然,汉燕联军之中,要说同心同德,相亲相爱,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多汉军之中,难免有骄兵悍将,跋扈嚣张的人,看不起燕军的,大有人才。对于这种情况,将帅们只能尽量劝导克制,然而若有表现过头的,作为都监的柴荣也是毫不手软地处置。 柴荣是十分有大局观的一个人,心里深切地知道,此番北伐,与辽军鏖战是一大挑战,但想要心无旁骛,全力对之,安抚好幽燕的官军民,就是重中之重。否则,燕军如不稳,终究会造成隐患。 前者,马全义等先行北上的汉军,为何会不惜伤亡,全力以赴,驰援燕军、燕民,就是有这层考虑,有上层的将帅在指示。而这段时间下来,收效甚佳。 在万众恭迎下,御驾缓缓朝州城而去,天子亲自站在车辕上,接受将士们的欢呼,挥手致意前后达两刻钟。这样的举动,可让身边的护卫们紧张过头了,刘承祐的这种选择,是有风险的,若是有些异心份子,趁机施放冷箭什么的,哪怕护卫严密,也未必能保全。 当然,皇帝这番虽显轻慢但极具胆魄的表现,所取得的效果还是十分轰动的。 “元辅,我们又有两年未见了吧!”在进城之前,刘承祐让燕王赵匡赞亲登銮驾,与之谈话,连称呼都变了。 赵匡赞则以一个规矩的姿势,小心地坐着,受宠若惊的样子。天子法驾,他还是第一次乘坐,两年前,刘承祐北巡之时,曾派安守忠驱御驾相迎,不过那次赵匡赞识趣地没有坐,如今则更加谦恭了。但这份谦恭之中,也带着少许释然与放松。 “整整两年啊!”赵匡赞嘴角带着笑容,应道:“陛下还是这般神采四溢,威仪孔时,令臣心折啊!” 听其言,刘承祐立刻哈哈大笑了两声。不是被他的恭维之词给迷惑了,而是对赵匡赞的这种态度满意。 看着他神情收敛了些,刘承祐说:“元辅坐镇幽州多年,深悉敌情,此番伐辽,还将仰赖你辅助,击败契丹,收复关山!” 见皇帝说得严肃,赵匡赞也表现得十分郑重,拱手应道:“臣必然全力以赴!不瞒陛下,臣早有心北击契丹,一雪前耻,只是碍于实力不足,又无陛下诏旨。此番辽军主动寻衅,陛下振奋豪情,慨然降诏,有志之士,无不热血沸腾,踊跃作战,杀贼报国!” 刘承祐不由颔首,说:“卿能有此志向,朕甚慰。此番,便是酬你志向之时!” 说着,刘承祐又关心道:“朕听闻,七八月间,辽骑肆虐,幽燕军民,伤亡不小,罹难颇多吧!” 听刘承祐提及此,赵匡赞不由微叹,应道:“此番,辽军作风异常狠辣,专事杀人,毁坏田舍,轻骑所过,几成白地。显然,辽军是想通过此法,崩坏幽州,扰乱治安,以此牵扯我军的精力。 所幸,军民协力同心,依城据堡,竭力抵抗,又有河北边军的全力救援,方压制住辽军的气焰。即便如此,臣下属军队,在前后的交战中,也伤亡了4000余人。 但伤亡更重的,还是各州的百姓,受戮于辽军刀下者,逾万,因其而毁家者,数千户,而田地被毁者,更难以计数,诸多麦菽,未及收割,已焚燹。并有为数不少的百姓,为了抢收粮食,被辽军所害!” 赵匡赞说起这些情况时,语气有些低沉,他素以宽厚著称,也爱护百姓,治下黎民遭此浩劫,当然难免伤感。 听其言,刘承祐也跟着叹了句:“着实苦了幽燕百姓了!待北伐成功后,当好生补偿他们!” “陛下有此仁爱之心,何愁百姓感念归心!”闻之,赵匡赞说道:“因契丹人暴虐,肆意杀戮,也激起了百姓的抵抗之心,全燕汉民,无不咬牙切齿,支持大汉北伐辽国!” 刘承祐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说话,反而陷入了思虑,心里对于战争、兴亡,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因北伐战争,幽燕百姓遭受的苦难,或许只是个开端。而亲征以来,刘承祐一路所见,为支持北伐,朝廷付出的代价,大汉军民奉献的牺牲,他这心里,生出了不小忧患意识,那就是,大汉的百姓能够承受这种级别的动员多久?又能承受几次? 或许对于功业,自己该再重新认识一下,否则沉浸其中,而不知自省,怕有一日,会成为一个好大喜功的君主。那对国家百姓而言,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刘承祐的疑思,被幽州城内的欢呼声所打扰了,猛然惊醒,看向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赵匡赞,笑道:“朕一时走神了,卿且见谅!” “陛下言重了!陛下所思,必是军国大事,为了大汉,真真是殚精竭虑,臣钦佩之至!”赵匡赞又吹捧了一句。 刘承祐摇了摇头,却不禁朝着銮驾之外张望着,幽州的士民,云集道路两侧,坊舍之中,也有不少探头探脑,满带惊奇看着御驾行过的人,整个一片人头攒动、欢声不绝的场面。 见此景,刘承祐略带好奇地问道:“这些士民,是谁安排的?” 闻言,赵匡赞轻轻摇头,应道:“大战在即,重兵云集,肃杀之气,遍布全城,臣等岂会强迫百姓,以充场面。这些士民,应当都是得知天子法驾临幸,自发前来迎候陛恭。” “朕在燕民之中,能有如此声望?”刘承祐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 赵匡赞说:“陛下乃百年难遇的圣主明君,多年以来,燕民亦多承受恩泽,岂能不感念之!” 刘承祐当即笑了,却没再发表言论。自知之明,刘承祐还是有的,在他看来,着些襄聚而来,观者如堵的幽州士民,对他更多的还是好奇。这是多少年了,有中原天子,驾幸幽州城,那些人看他,大抵如观奇珍异兽。 虽然一再强调,迎驾下榻之事,一切从简,但赵匡赞仍旧将他的燕王府给腾了出来,把自己的家眷、卫士、官属全部迁出,腾出来给刘承祐入住。人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刘承祐也不好求全责备,还是欣然接受了。 就在王府大堂,刘承祐北来,在众多将帅的作陪下,首先接见了幽燕的文武官员。高防就不用多提了,皇帝故人,委以北方要务的干臣,这些年联系从来没断过。 至于剩下的,则有赵匡赞亲自给他介绍。 “陛下,这些长史宋琪,判官宋雄,都是幽燕俊才,政务民事,律例典籍,多仰赖二人!” “臣宋琪(宋雄),参见陛下!”二人也一起,向刘承祐行礼。 刘承祐当然也是做出一副虚怀若谷、以诚待人的姿态,抬手示意免礼,轻笑道:“燕蓟‘二宋’之名,朕在东京,都有所耳闻,确是难得的杰出才士,幽州有这些年的清明政治,确赖其功啊!” 接下来又是张藏英、高彦晖等燕军大将,对于他们,刘承祐仍是一片和颜悦色,大加赞扬,表述功绩。其后,正式表态,以一种坦诚的语气,安抚勉慰他们,也提醒他们,燕军燕民,都是大汉军队子民,此番伐辽,赏功罚过,必定一视同仁。 并且,对于燕军的体系,也先不动刀子,任其保持原本,将校军职待遇不变,只是编入汉军作战序列,仍由燕王统属。不过,军需后勤,则由大汉统一供应了。 而文官系统,则几乎可无缝衔接入朝廷治下,更不需大动作,像宋琪这些人,态度也很积极,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而刘承祐的这些举措,极大程度地安稳的幽燕文武的心,保证了其稳定。对于汉帝的态度,也表示很满意。 不管怎么说,在这十多年中,幽燕毕竟是他们的地盘。虽然共抗契丹,但朝廷大举北上,猛龙过江,气势汹汹,难免令其心生异样。</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4章 攻略方向 在举行迎驾晚宴,与幽燕文武深入联络感情之前,刘承祐趁着休息的闲暇,把安审琦、柴荣、慕容延钊、高怀德四名北伐大军的高级统帅,叫到身边。 一开口,便直接问道:“燕军驻防布置如何,军心如何,幽州防御如何?” 从刘承祐的一连三问可知,他这心里,对于燕军,并不像表面那般放心,开诚布公,推心置腹。毕竟,燕王赵匡赞及一部分燕军将领,并不能代表所有的燕军。 此前爆发的赵思绾之乱,足以令人警醒。赵思绾虽然已经伏法受戮,但这些年同此人有交际联络,与他保持相似想法态度的人,未必没有。 显然也感受到了皇帝的顾虑,安审琦当即拱手,出言禀道:“燕军战兵总计约两万卒在,开战以后,扩充民勇,兵力达到四万,经过同辽军的厮杀下来,可战之卒,犹有三万六千余人。除了留守涿、易之军外,分驻于昌平、怀柔、渔阳三城,剩下有约一万步骑,驻于幽州。 为了安抚燕军之心,臣领大军北上进驻幽州城后,留这一万燕军镇守北城,我军则分别控制其他三城及周围大营。 臣仔细查勘过幽州的城防,可谓坚固,瓮城、箭窗、塔楼等防御设施,十分完备,可容兵十万而不显拥挤,燕王是城池防御的准备上,确是用心了。 有此坚城,足以成为大军北攻辽军坚固的后方以及立足点!” 听安审琦一番解释,刘承祐稍微安了下心,点了点头,叹道:“四万燕军,比开战前,足足扩充了一倍,再加军民联防,幽燕之地,是全民皆兵了!” 闻言,柴荣严肃地附和说:“陛下所言甚是!北上之后,臣到诸县巡视过,因前番四十余日的往复缠斗,幽燕男丁,几乎人人修缮武备。因辽骑四处破坏,本地秋收,庄稼大毁,臣察问过宋琪,据其所言,今岁秋收,怕不足往年三成,余者尽毁。 幽燕已有粮荒之象,如今尚能勉力支持,不过臣预料,用不了多久,北运军粮,除了供应大军之外,还需挪出一部分,赈济燕民!” 刘承祐立刻问道:“纵今岁田亩不丰,幽燕百姓,竟无余粮?” 柴荣平静地答道:“税赋居高不下,又经兵燹,纵有又岂能保全?”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想了想,说:“如此看来,北伐粮食的负担,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重啊!” 柴荣说:“根据李处耘测算,如今行营大军,算上燕军、辅卒、民夫,每日的粮食消耗,在5000石左右,后续当还有上扬。而自开战以来,军粮消耗兼转运损耗,已然超过45万石......” 听到这个数据,刘承祐脸色变了变:“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朝廷的准备的200万石军粮,也就能支持半年多!” 柴荣严肃地应道:“或许有所出入,却也相差弗许,毕竟此番动用军民四十万,若加上燕地军民,则超过了五十万,还不算地方上的征役,河东的兵马,也是一笔大支出......” 柴荣说的这笔账,已经是极理想状态下得出的结论了,而粮食,却只是大军作战中最基本的一项损耗,但是最能说明问题一项消耗。从中也能看出,为了此次北伐战争,朝廷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而刘承祐几乎能够想象出,从魏仁溥、薛居正,到李处耘,这些负责军需后勤的官员将吏,是如何头疼的一种表现。 不过,再是艰难,却也无法动摇刘承祐的心志,反正个他提供了积极进取的动力与意志,就如此前在运河观辎重转运时所发出的感慨,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没有失败的余地。 考虑了一会,刘承祐以一种极其冷静的表现,吩咐道:“这些情况,当及时反馈与东京,行营后方,都当做好应对,做好更充足的准备,该征调则征调,该补充补充,仗才开个头,没有迟疑畏难的道理!” “是!”郭荣应命,对于刘承祐这番坚定的姿态很是欣赏。 从七月下旬战端开启,到这九月上旬为止,前后近五十天的时间,大汉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而受创最深的就是幽燕,别看对辽军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取得了不俗的战果,但事实上,幽燕地区,已经被打烂...... 而郭荣,说实话,并没有对幽燕士民表示多少同情。包括刘承祐也一样,他常有爱民之举,怜民之思,但更多的考虑还在于他的统治。 在后勤补给的问题上,刘承祐没有就此继续研究下去,而是看了看几人,说:“这段时间以来,仗打得不错,朕从东京开始,及至途中,是屡收捷报!” “还仰赖陛下威名保佑!”安审琦这么说。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刘承祐扬扬手,看着安审琦,严肃道:“说说辽军的情况吧,还有,接下来大军如何动向,与此前筹划,可有变化,这些你们应当有所商量吧!” 闻问,由柴荣禀道:“陛下,自我大军北上幽州之后,辽军便已经尽数收缩,只有少量的游骑仍在活动,仅为刺探之事,不敢再行深入。臣等讨论过,辽军这是打算凭借关城之防,继续消耗我军的兵锋士气,拖延待机。 而我军前者所取得的战果虽然不菲,但以汉族军、渤海、奚人的损失为主。对于契丹本部的人马将士,打击却不够深刻,损失并不算太严重! 辽军明面上败绩甚多,但未伤根本,其手中的实力,仍旧不俗!” 见柴荣他们能有如此认识,未因胜而骄,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刘承祐下意识的心安不少。底下的将士可以骄狂,但唯独统帅,作为大军的头脑中枢,不能轻敌大意。 “对于这种局面,下一步如何进展?”刘承祐问。 柴荣道:“臣等以为,还是按照既定计划,北上主动进攻,一为檀州,二为居庸关。辽军的防御布置,显然有以此二地互为犄角的想法,我军则寻而破之,檀州为主,居庸为辅。 若拔之,辽军在燕南地区最重要的一颗钉子就拔除了,其后便可集中精力对付居庸关方向的辽军主力。 至于遵化方向,可遣一偏师监视。而滦平方向,此前,行营同意了马全义经略东路的建议,已给他们补充了五万人马,以攻代守,既可经略卢龙地区,也拱卫东面,阻遏榆关道方向的辽军援军,让大军专事对付幽州北面的辽军!” 对于柴荣等人的设想,刘承祐并没有提出异议,至于分兵,更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实力足够。事实上,汉辽双方都知道,此番交战,主战场就在檀州及居庸关地区。 因为地形地势的缘故,辽军主力南来,必走居庸关,从其他地区翻山越岭,可能性不大。而如果这两处有失,那么对战争的主动权将彻底落入汉军的手中。 “檀州守军实力如何?”刘承祐问。 “檀州由辽南枢密萧思温镇守,兵力大概在四万左右,汉胡夹杂,其若采取死守,可倾力而破之!”柴荣肯定地说道。 “那就打!”刘承祐果断道,看着几人:“朕倒要看看,守城的本事,契丹人学到了多少!”</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5章 辽国的应对 九月秋高气爽马肥,万里无云,因为汉辽战争的缘故,天地之间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而作为主战场的燕云地区,则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味道,仿若大劫之至,躁动难安。 辽归化州,文德县,此为原武州治地,十数万辽军已然集结于此。在幽燕地区鏖战的这段时间,辽国境内,可是一点都没有放松,征发部卒、南下作战的步伐进行得很快。 即便以辽国所控区域之大,部族分布之广,等到汉帝刘承祐抵达幽州之时,辽军大股部队也陆续南下集结,并屯驻于文德县。 与汉军一样的,辽国也是皇帝耶律璟亲征,两个年纪相仿,并掌控着同时代东亚最强大的两个帝国的君主,将第一次发生正面碰撞,这一碰,就是惊天动地。 汉帝国这边大举动兵,倾国之力,辽王朝这边,动静同样不小,殿帐宿卫军、诸部部卒军、各地州县军以及征召的仆从军,加起来,其动员的军队也超过三十万了。 这样规模的兵力,已然堪比当年耶律德光灭晋了,并且精锐齐出,未尝余力,仅从数量上来说,这已经是辽国十分之一的人口了。 事实上,对于此番大战,辽国这边的准备是不足的,哪怕对汉辽之间的关系有着深刻的认识,但大汉那边突然大举兴兵,还是有些出乎其意料。 毕竟,雁门一战后,双方都有“积极”的行动,互遣使者慰问,意欲消除“误解”。就辽国这边而言,还想多做些战争准备,改革军事建设,完善战略计划。 但是,大汉悍然兴师,完全打乱了辽国的节奏,令其有些措手不及,使其陷入被动局面。而在国家的组织动员方面,辽国是不如大汉的,更何况辽国已经有整整十一年没有打过大仗了。 不过,再是突然,再是棘手,于辽国君臣而言,面对汉军的大举北伐,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唯有积极应对,打这一场并不在他们近期谋划之内的决战。 文德县这边,集中了辽国15万军队,以骑兵为主,屯兵于此,已有两日。一方面是,大部分人都经过长途跋涉,都十分疲惫,需要休整,对于底盘庞大的辽国而言,开启南征,还没走到国境线,就已经跋涉千里,而漠北部族,更是南下数千里。 另一方面,则需要进行一定的整军训练。辽国军队中,论军纪之严明,训练之有素,只有宿卫殿帐的皮室军可可与中原相当。而由于军队来源于广泛,在军纪军令的申明,作战的配合方面,确是要做些准备,毕竟此番面对的也是精锐尽出的汉军。 同时,汉军的动向,需要探明而后动,对于这一仗如何打,也需要拿出个章程来。 有些巧的是,当年世宗耶律阮也是率大军行经过于文德县,意欲东出居庸关,入寇幽燕,南侵大汉。只是因为耶律察割之乱,丢了性命,虎头蛇尾。 火神淀那边,兵变的遗迹仍旧残留着,既至此地,耶律璟还是带着随行宗室、文武进行了一番祭拜。然后,便以此为鉴,加强了对从征兵马监视与掌控力度。 殿帐之内,随行宗室、大臣俱在,气氛有些严肃,这已经是南下以来,耶律璟举行的第四个军事会议了。 不过此次,耶律璟先是发表了一番振奋人心的演讲,然后对在石城县阵亡的高模翰进行了一番追思致哀,并给其盖棺定论,追封为安丰王,大荫其子嗣。 事实上,高模翰的阵亡,对于辽国的影响,远比汉军想象的要严重。在汉军看来,只是攻杀了一个辽高官大将,还是一个渤海人。 然而,就是这个渤海人,早已成为辽国的一面旗帜,助其安抚渤海人心,统治其地。三十年的时间中,渤海故地,不只是辽国的粮仓、纵深之地,还为其提供了大量的兵源。 辽国的各类军队中,包括御帐亲军,都活跃着渤海遗民的身影,在辽国的扩张之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在巩固边防与对外战争中,卓有功勋。 而高模翰,则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只本身能力出众,资望隆重,且对辽忠诚,他本人就是一面吸引渤海人为辽国效命的旗帜。 如今这面旗帜,在汉辽大战之初,就意外地阵亡的,这对辽国的打击,不可谓不重。渤海人中,有像高模翰这般对辽国尽忠者,同样的,暗处对其统治不满,阴怀复国意图的野心家,也不少。 高模翰的死,影响巨大,就如耶律璟所说的,他不伤心石城一战损失的数千兵马,唯独痛惜老将高模翰之死。了解过具体战况之后,耶律璟当即下令,将弃高模翰而走的那两千奚骑中的主将斩杀,为其殉死。 不过,就目前而言,一个最直接的问题,摆在耶律璟面前:“安丰王不幸殁于战阵,如今当以何人,统领辽东诸军,对付卢龙汉军!” 面对此问,北院大王耶律屋质说道:“陛下,如今滦平营三州,主事者乃辽兴军节度高勋,其人性情敏捷,为人勤勉,通达军政,又负责汉务多年,这段时间,已整合东路诸军,抵御汉军,不若以之统管榆关道大军!” 高勋是也是中原名门出身,是后晋末年,少数坚持投靠辽国,并为之效力的人。事实上,一直以来,对于汉族的名门子弟,才学之士,辽国君主都还是很重视了,从不吝啬高官重爵厚待。 像正史上,贯穿整个契丹兴衰史的韩氏家族,如今已然在辽国国内生根发芽,与国休戚。前边提到的韩匡美,制定并执行“围点打援”计划的那人,就在檀州当统军使,协助萧思温御备。 不过,此时听耶律屋质的建议,立刻就有契丹大臣不乐意了,向耶律璟道:“陛下,臣听说,安丰王兵败身死,皆在于石城汉人的背反,否则不至于此。而被俘虏的汉族军,全部投降了汉军,转而进攻大辽。 由此可见,汉人与大辽终非一心,今两国大战,岂能付汉臣以大军。为防不测,还请陛下慎重决定,另委良将!” 事实证明,在一部分契丹贵族大臣中,仍旧对汉人势力保持着戒备与忌惮。而耶律璟闻之,眉头也不禁紧皱而起,他倒不是担忧汉人的背反,而是这种胡汉猜忌,着实不是个好兆头。要知道,此次,辽国动员的大军中,各路乡丁伪军就占有四五万人,这不是个小数目。 不过,经过慎重考虑,耶律璟还是没有选择将东面事务交给高勋,而是看着耶律屋质:“可还有其他人选?” 闻言,耶律屋质又想了想,说:“南枢密副使耶律绾思,尚在中京,以其南下统军如何?” 闻之,耶律璟想了想,说:“可以!” 耶律绾思并不是个名气很大的人物,不过这是契丹宗室,并且有个在“宋辽战争”中大名鼎鼎的儿子,耶律休哥。如今耶律休哥还年轻,不过已经有些名气了,少年从军,并且在几年前平定室韦的叛乱中,立下军功,进入了耶律璟的视野。 “以耶律绾思为东南招讨使,高勋为副使,统领卢龙及辽东之师,自榆关道,威胁汉军侧翼!”耶律璟做下决定。 而后看着耶律屋质等大臣,拿出了一封书信,扬了扬,道:“汉帝派人给朕送来一封信,说知道朕洗好畋猎,想要同朕会猎于塞北,你们觉得,朕该如何回复?” 闻之,安平王耶律敌烈当即道:“今大军在此,何惧汉军,岂容其猖狂,或可领军出关,与其会猎于燕南,以作答复!” 对于血气方刚的耶律敌烈,耶律璟直接忽视了,还是征求于耶律屋质的意见。这些年,虽然对耶律屋质的权力有所打压,但事到紧急,每决大事,最看重的,还是此君。 对此,耶律屋质也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陛下,南朝此番,大举动兵,来势汹汹,兼取幽燕军民,前番鏖战之中,又多有胜绩,其势正盛,兵锋正锐,不可与之正面交锋。 臣以为,莫若暂时稳守关城,俟其来攻,消磨其士气,以待反攻良机。汉军已有分兵动向,陛下则集精兵于一路,一旦其露出破绽,则发起致命一击,以求破敌!” 对于耶律屋质的建议,耶律璟基本保持认可态度,但是,不免发问:“汉军会主动进攻吗?” “汉军此来,必然立足于进攻!”耶律屋质很肯定地应道。 而就在这场会议过后没几日,耶律璟就收到了来自居庸关的消息,汉军果然大举北上,兵分两路,进攻密云以及居庸关。</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6章 令人窒息的攻城之法 乾祐十一年九月十五日,在汉帝驾幸幽州的第六日,大汉架设在幽燕的战争机器再度开动起来,露出锋芒,向辽军发起进攻。 按照汉军一贯的战法作风,为了组织起这波进攻,事前做好了异常充足的准备。檀州方向,动用军民计十三万,以小底、护圣、河北三十指挥以及燕军二十指挥为主力进攻部队,由慕容延钊亲自都战。 居庸关一线,则由安审琦亲自率领十万之众,奉国、兴捷为主力部队,配合燕军及辅卒、乡丁,出昌平,直逼居庸关,不为作战,只为逼迫、见识。 就如柴荣等人所计划的那般,发起此番攻势,基本目标,只是檀州,只要把这颗幽南大地上的钉子拔除了,战争的主动权,将彻底落入汉军手中,而那四万辽军,汉军是打算一口吃掉的。 面对汉军的主动进犯,辽军同样没有选择缩首以待,被动挨打,有三万多休整的辽骑再度出击,意图袭扰,迟滞汉军,打击辎重线。 不过这一回,供辽军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了,汉军这边早防着这一招。集中了三万五千余骑,连御营的铁骑军都派出去了,在高怀德、郭崇威的指挥下,截击辽骑,双方在温榆河阳的平原上,爆发了一场的规模巨大的骑兵会战。 结果并没有分出个绝对胜负,因为在汉军的大股部队合围之前,辽骑主动后撤了。汉骑趁胜追击,斩获不小,征召的西北蕃骑,更是不管不顾,冲到居庸关下,被辽军打了个伏击,折了一千余骑,若非老将郭崇威亲自带人亲自解救,损失还要更大。 此番征召的西北蕃骑,由温末、回鹘、吐蕃、党项及河西遗民构成,数量不少,受到朝廷雇佣,只是草草地编练一番,便跟着汉军北征了。 但是,这些人作战的积极性很高,主要还在于朝廷的恩赏。当日,这些人抵达东京的时候,就为东京的繁荣与大汉的强大所折服,同时朝廷调拨了大量的犒赏军之资,并且允诺,参与北伐,伤亡之士,抚恤一与汉军同等。而此番冒进追击的蕃骑,就是凉州土豪折逋家的人。 温榆河之战,汉辽双方没有打到底,以双方死伤近万而告终。不过,从战术目标而言,又是汉军成功,占据了主动,缩回两关的辽军再不敢轻出,而汉军的主力则更加从容地北上向辽军发起进攻。 檀州密云,乃是燕山与平原的交接地,三面环山,一水贯通,唯西南一个豁口,是连接塞南塞北的一个重要通道,也是幽州的重要门户之地。 在幽州丢失的情况下,这些年里,辽国对于密云的军事,也没有任何放松,并且在逐步加强。尤其在南枢密使萧思温亲自坐镇的几年中,对其武备有了大量的修缮更新。 萧思温其人,乃契丹国舅部人,与皇族联姻紧密,若说其有什么经世大才,也不至于,只是素来给人一种持重谨慎的印象,稳如老狗。 这几年,萧思温虽掌兵事,坐镇檀州,但日子并不算太好过。一方面是有来自南面的军事压力,另一方面,则是他的两个女婿,都参与了谋反篡权的活动,而他在其位,也实在担忧被牵连。所幸,耶律璟并没有株连到他,反而一直让他身处高位,统管军政。 此番,汉军大举北伐,萧思温的表现,也算是中规中矩,并且在第一时间,就上表耶律璟,言汉军来势汹汹,所图非小,请他亲征。没错,萧思温是第一个建议耶律璟亲征的辽国大臣。 密云城南,汉军连营十数里,依山据水,封锁了诸处要碍,把密云城池困得死死的。而城中的辽军,在萧思温的统领下,早已严阵以待。 密云城,在萧思温的打造下,是十分坚固的,城高池深,粮丰械足,城中的储备,足以供其军民固守半年。对于这座坚城,并且做足了死守姿态的辽军,慕容延钊这边没有任何的迟疑,也没有选其他战法,就两个字:强攻。 而在攻城之法上,汉军可谓经验丰富,具得其法,修车橹,具器械,踊土距郭,首先便以数千袋土石,填其沟壑,使汉军卒械,可直抵城垣。 其后,便是各种犀利的攻城器械,摆上台面。虽然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但大汉自皇帝刘承祐以下,对于战争之法,都有一定的认识,破城拔寨,虽然以用谋为上,但总有必不得已之时。 而在攻城之法上,这些年,大汉是花了大功夫的,除了士卒的训练,就体现在各种装备上。霹雳炮、床弩、云梯、飞梯,乃是常备。这一次,攻密云,仅霹雳炮就准备了一百五十辆,除了提前准备好的三千枚火油弹,更令人采山为弹,得上万颗石弹。 而在密云城下,汉军也提前进行了大量的土木工程,大肆改造地貌,立土垣,广设距堙,取土堆埠,以为叠道。又架木为棚,设皮笆,以避免锋石。 一切做法,都是在尽量避免城上敌军的打击,通过这些工程,来减少军队在攻城过程中的损失。事实上,汉军的这些做法,是十分消耗人力的,如果每一仗,都这么打,损耗太严重。不过,在密云城下,汉军最不缺的就是人,随军有近八万的辅卒民夫,就是用来干这些事的。 密云城内,原本就等着汉军强攻,然后予以杀伤的萧思温等人,见到汉军的这等做法,是感到了肉眼可见的威胁。别的不讲,就那一具具防御型的进攻器械,落在眼中,就像一头头皮糙肉厚,但爪牙锋利的恶兽,密云虽然坚固,却也没有底气保证不被啃食干净。 面对汉军的备攻进程,萧思温与韩匡美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第一时间便放弃了一味死守的想法。不得不派人出城袭扰,想要捣毁汉军的攻城器械。 然而,汉军对此,早有准备,你若缩在城中,我则按部就班攻城,若是出城野战,那更是慕容延钊的求之不得的事情。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辽军连续出击十余次,都被汉军打退,前后损失达三千余卒。效果还是有的,杀伤了不少民役,捣毁了一些器械,但对于汉军而言,这点损失不足为道。 密云的辽军,一切的应对与挣扎,都显得疲软,仅作徒劳。到九月二十三日,除了一系列针对性的攻城设施外,足足四座木道土山,在辽军的眼睁睁的注视下,于密云城前堆设而起,汉军登之,弓弩可以直接打击城上。 攻城准备做到这个份儿上,密云城内的辽军,士气直接被削弱了几成,虽然汉军还没有正式攻城,但其展现出的那种强大无匹的气势,就震慑住了他们。哪怕最普通的辽军守卒,心中都萦绕着一种无力感,就是无力。 事实上,当汉军大股部队,推进到密云城下时,这场城战,就基本宣告了结局。在城池攻防之上,汉军有足够的自信。 秋风呼啸,战鼓擂动,随着慕容延钊一声令下,汉军正式对密云发起进攻。霹雳炮、床子弩、弓弩几乎一齐发动,铺天盖地的火油弹、石弹、弩箭、弓矢,无差别地朝着密云南城打击而去。</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7章 强势破城 深秋高日的光芒显得异常素淡,瑟瑟秋风,呼啸不断,似乎在为密云城的攻防助威。在汉军远程武器的打击之下,飞石、箭矢、火弹,密不透风,持续创伤城郭,由外及内,满目疮痍。 在半个时辰之内,汉军向密云城投投射了1500颗火油弹,2500颗石弹,500支铁镞,弓弩箭矢150000支。这样的攻击模式,对于守城的辽军而言,可谓灾难,原本就不甚高的士气,又被剥夺几成,消减至更低。 在汉军发起进攻之初,辽将还下令以弓矢对射,但很快就被彻底压制住了。城头的守卒,大部分只能躲避在女墙之后,冀望于坚固的墙体,能够庇护他们。 面对汉军这种铺张的战法,缺乏准备的辽军,也确实找不到什么有效的应对办法。萧思温命人准备了大量的木牌木盾,以作防御,但是,这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石弹的冲击,挡不住穿透力强劲的床子弩,更是爆裂开的火油弹燃烧的养分。 是以,在不长的时间内,城上防御,便显得支离破碎,士卒惊慌而走,将校约束不止住。事实上,汉军战法的目的,除了摧毁防御设施之外,并不在于杀伤多少敌军,着重打击其士气,震慑其军心。 在这样无差别的打击之下,总免不了倒霉蛋,被火油吞噬,被石弹砸死,被铁镞穿透,惨烈的死法,所造成的冲击,足以将守卒的信心摧毁,使其本就不怎么牢固的信念崩塌。而关键更在于,汉军有种予取予求,而他们连象征性的反击应对都难以做到。 南城外,护圣军尉将张琼早早地拔出了战刀,盯着城头,铜铃般的双目中,透着股凶残的光芒。城上的惨状,可以想象,不时回望,希望能够看到中军突击的命令。 去岁从征川蜀,攻城拔寨,张琼始终身先士卒,先登之功,就有三次,回朝之后,调入护圣军,担任尉将。对于张琼这样的厮杀汉而言,驭兵指挥非其所长,唯有厮杀,才是其展示自己武功、实现自己价值的事情。 身后,是2500名护圣军士,这是慕容延钊选派的攻城战卒。哪怕列阵,张琼都选择站在最前方,是以,其性情虽则粗鲁残暴,但在战场上,部下都愿意跟随他冲击,刀山火海,生死无惧。 在护圣军后,设置的霹雳炮,已然换了一轮,此车虽然犀利,但磨损也大。而负责操控的士卒、民勇,则换了两批了,汉军的这些攻城器械,无不是需要大量人力操纵。此番,仅仅负责霹雳炮的者,就专门配备了3000人。 当然,这比起早年汉军的抛石车,可省人省力多了,那时候,想要用抛车发射一颗石弹,需要数十乃至上百人经过训练的人配合拉拽。作为配重式的抛车,霹雳炮的优势,一目了然。 火油弹、石弹,仍在发射,破空的声音,有刺耳之效。密云城上,已然看不到辽军的人影了,却是辽军主动缩到城厢内,一面继续这种无谓的伤亡。 隔着约两里地的距离,乃中军所在,架设起了一座高约十丈的将台,大纛迎风飘扬,慕容延钊登临其上,督战指挥。 战场形势可纵览无遗,距离有些远,对于城头情况不甚清晰,但总能察觉其状。身边,几名随军将校,也陪同观战,别说是辽军了,哪怕这些汉将,对于此等攻势,都目瞪口呆。对于汉军升级换代的攻城战法,他们有所预料想象,却也没想到彻底展现出来,竟是如此的犀利强大。 孙立喃喃地道:“换作是我等,面对这等打击,如何御之?” 事实上,攻城之法,哪有无法应对的,只是辽军缺乏准备,以致于仓皇无措。而别看这半个时辰内,汉军进攻,声势之大,足可使天地变色,当实际效果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想要夺城,还得靠攻城士卒建功,器械再坚利,决胜还需靠人。 而辽军如果能习惯这等阵势,鼓足勇气,冷静应对,那汉军也不过徒废器械罢了。当然,那对于守将守军的素质要求,却也过于高了。 “都帅,面对此雷霆打击,辽军已然震恐,仓皇无措,末将以为,可以进攻了!”慕容延钊身边,步军都监卢怀忠向他建议道。 对此,慕容延钊的儒和面容间一片淡定,只是平静地吩咐道:“传令张琼、慕容延卿出击!换一批弓弩手,登土垣,自由射击,掩护城战!” “是!” 随着军令一下,攻击改变,早就蓄势待发的汉军,当即朝着密云城进攻而去。当然,不可能是扛着竹梯、木梯一窝蜂得往上冲...... 汉军的进攻,也是极具备章法的,左右各五架厚重云梯,被推向城墙,每一架,都由250名苦力推动,呼号整齐,留下密集的脚印以及几道深陷的轮印。 而踵其后,汉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或执盾,或抗牌,或隐于木棚之下,保持着阵势,稳步推进。 密云瓮城内,辽军是一片凄惨忙乱的景象,空气中是血腥味与焦臭味,城上城下,是燃烧着的建筑,有人在救火,有人运尸,还有未曾停息过的痛苦哀嚎。 为了鼓舞士气,萧思温是亲自到南城的,此时他也躲避在城厢内,面目紧皱在一起,不复平日里的从容风度,微颤的双手,显示着他内心的紧张。 “早闻汉军攻击强大,锐不可当,却未料,其器械之精,锋利至此!”萧思温的语气中,竟透着些哀叹。 “枢密使,汉军器械虽精,但想要以此攻破城关,还远远不足。此之后,必然迎来其战卒附城攻击,还当做好城战迎击的准备。”在一旁,一名中年武将,语气严肃地对萧思温道:“如今,将士皆恐,人心不稳,枢密可不能畏惧,还当安军心,准备接敌!” 这名中年武将,就是韩匡美,辽国韩氏家族的核心成员,正史上辽国著名权臣韩德让的亲叔父。虽然已是秋末,但额间汗水却不断地淌下,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精神过于紧张。 闻其言,萧思温稍定其心,看着韩匡美,当即道:“将军之言有理!御敌之事,有劳将军,我在后,组织人手,全力支持将军!” 事实上,密云的防御,多仰韩匡美之功,再加上守城辽军中,有大量的汉卒,萧思温也敢于放权与他。 二人言罢,在城上,便传来守卒近乎凄厉的示警声:“汉军进攻了!” 顿时色变,韩匡美不假思索,当即走出城厢,驱策着一批人,拿着武器,登上已经被烤得有些发烫的城楼。登上城楼,已顾不得看城上破坏严重的环境,只见得,那一座座战争巨兽,伴着大量汉军,缓缓迫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些汉卒杀气腾腾的脸。 汉军的弓弩,仍在发射,但因为城战在即,给城头造成的压制力有所减弱。趁着这个机会,韩匡美赶紧安排守备人手,并调集弓弩兵,朝外反击。但是,这种反击,仍旧只能用无力来形容。 因为此前的土攻准备,极大地压缩了汉军与密云城郭的距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十架云梯,顺利地靠上城头,楼顶的弩兵,有素的进行攒射,就近打击城上辽军,即便辽军有些防护,每一轮,仍旧能造成不小的杀伤。 楼中部,两道踏板被放下,重重地砸在城墙边沿,发出沉闷的声音,有几名靠前的守卒,脑袋直接被砸烂。而隐藏在云梯内部的汉卒,当即顺着踏板,快速的朝着城上冲去,那凶狠的气势,狰狞的面孔,就如饿狼扑向绵羊,走狗冲向猎物。 对此,韩匡美表情异常凝重,汉军的进攻,压迫性太足了,根本不给他们多少反应的时间。只能竭力指挥防御,一面以弓弩对敌,一面以长枪抵挡从云梯上跃击城头的汉卒。 剧烈的厮杀,爆发开来,虽然在辽军的守御之下,汉军想要冲上城头,有些难度,但只损失了上百名士卒,就顺利登上城头,顺利短兵相接。攻城之战,进行到这个份上,辽军所仰赖的坚固城防,几乎完全失去了其效用,有先登战士的牵制作用,后续的汉卒,则源源不断地支援上去。 在密云城外墙上,密集地钉着一排排粗大的弩箭,此谓踏橛箭,三支一排,乃床子弩所发,半截没入,在城头接战之时,城下也有身手敏捷的汉卒,踏着这些箭身,猿附而上,参与战斗。 张琼切实地展现着他一贯的作战风格,亲登城头,一身重铠,左手执盾,右手握着四尺大刀,带着麾下士卒,厮杀在第一线。城下辽军,竟无一合之敌,每挥刀,必有杀伤。 登城的汉卒,依照平日的训练,五人一小队,紧密配合,逐步推进,如有死伤,后者继之,一个个小队,就像一支支尖锐的椽子,将守军扎得破碎。 在这样激烈的近战之中,比拼的就是双方的训练与勇力,檀州的辽军,是有一定战力的,但在配合不如汉军严密,在前后打击之下,更让人轻松登城,士气更是跌落至极,哪里能是如狼似虎的汉军对手。 城上的厮杀,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堆尸如山,血流成河,韩匡美算是为辽国尽死忠了,亲自指挥手下抵挡,箭矢纷飞之间,身中流矢而不后撤。城下,萧思温鼓动辽军将士,组织人手,源源不断上城抗击,如此,方才坚持了半个时辰。 然而形势至此,胜负有判,萧、韩二人的努力,在汉军如潮的攻击面前,终究不支。张琼是汉军最锋利的箭头,早就注意到了韩匡美对于辽军守军的作用。 厮杀之间,不断地朝着韩匡美靠拢,意欲斩杀此獠。韩匡美也是狡猾,知道这名汉军悍将不好惹,不断的朝着后缩,并安排人截击。 但是,一面要指挥作战,一面要顾及自身安全,再加上城上的空间就那么大,终有退无可退,且疏忽之时。 张琼浑身浴血,接连砍死砍伤23名辽卒之后,终于扑到了韩匡美面前,暴喝一声,双手执刀朝他脖子砍去。韩匡美的亲兵为了救护他,朝着张琼身上攻击。 张琼却是不管不顾,嗜血的双目之中,似乎只有韩匡美。面对张琼这种不要命的气势,韩匡美自然是震惧不已,下意识地执剑抵挡,“铛”的一声,直接被磕飞,脑袋身体下意识地一偏,张琼的刀砍在他肩膀上。 韩匡美身上穿着宝甲,防御力不俗,即便如此,在张琼的全力劈砍下,直接被砍破,伴着他一声惨叫,鲜血汩汩而出。 一击得手,张琼奋力,硬扛着韩匡美亲兵的进攻,再度挥刀,想要结果了韩匡美,但其亲兵,还算忠诚,拼死挡住,方使韩匡美逃过一劫。 经此惊魂一击,受到重创的韩匡美,再不敢在城上硬顶,在亲兵的护卫下,朝城内撤去。见到这种情况,张琼是怒不可遏,不想夺城斩将之功,赶忙带人更加玩命地追击,至于身上所受之创,似乎只是挠痒痒。 而韩匡美一撤,城上的辽军防守,顿时土崩瓦解,攻守形势,完全抵定。汉军攻入城中,打开城门,后续的士卒,呼啸着涌入。 城防失守,守军士气大崩,萧思温接应着韩匡嗣,在瓮城内,重新构建了一道防线,想要顽抗据守,又是张琼,领军破之。辽军连连败退,兵溃逸散,汉军趁胜而击,彻底攻陷檀州。 城中守军,原本有四万之众,然而从汉军兵临城下开始,前后真正投入到战斗中的不足七千,余者不战自溃。 密云攻防战,以汉军的完胜告终,虽然真正进攻的时间,只花费了半日的时间,然而前期的准备,却有近半个月。 汉军也由此战,向天下人展示了大汉军队强势无匹的攻击力。同时,也用密云的下场,警告辽军,想要守城,大汉欢迎。</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8章 檀州大捷 将台这边,从发起进攻开始,慕容延钊就一直站着,所有的汉军将士或许看不到主帅的身影,但高挂的大纛始终迎风耸动,越发昂扬,始终与他们在一起。 虽则总帅大军,但前后并没有下发几道的军令,只是站于楼台,沉着督战。一线的战斗,有张琼、慕容延卿等将校,具体指挥,也有李重进这样的大将在下面负责,而大的方面,前前后后已然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起来,慕容延钊这个统帅,似乎当得很轻松。当然,这只是错觉,作为一军主帅,是负责劳心食脑,料敌于先的。 在汉军攻上密云城头的时候,观战诸将皆喜,唯有慕容延钊神色不变,毫无异样。果然,哪怕顺利登上城头,辽军也没有一战即溃,还是坚持了许久。随着时间的流逝,城上厮杀僵持不下,而慕容延钊始终保持着从容,对于慕容都帅这种气度,诸将更服之。 依次几骑,飞马而来,接续而报。 “启禀都帅,张琼将军已攻占密云城头,重伤敌将韩匡美!” “城门破开,慕容延卿将军已经率军入城!” “辽军据城厢而守,张琼将军再破之!” “李都指挥使已率护圣全军入城,正在追歼残敌!” “......” 一连串的战况汇报,一报更比一报喜,连始终沉着的慕容延钊,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笑意。孙立没有这样的耐性,慕容延钊道:“都帅,仅靠护圣军,一时之间想要肃清残敌,只怕力有不足!” “孙将军有意出战?”慕容延钊看着孙立。 三年前参与荆湖之战,回到东京后,孙立是大腹便便,胖了一圈,皇帝提过一句后,如今的孙立,身材有恢复了精壮,只是脸上的横肉越发有型了。 说起来,自大汉建立以来的,数度对外战争,除了对蜀之外,孙立都有参与。此番,北伐契丹亦然。 此时,听慕容延钊问起,孙立也是直接应道:“对辽作战,末将岂能置身事外,自栾城之战后,箧中战刀已经有11年没饮过契丹人鲜血了。破城首功给了护圣军,我小底军赚收尾的功劳不过分,都帅请下令!” 听孙立一番话,慕容延钊直接笑了。 一旁,卢怀忠说道:“都帅,城中辽军原有四万之众,刨去前番纠缠损失的,可战之卒,只怕也不下三万五千之卒。溃败之军,虽不可恃,但为了减少将士伤亡,还当从速调集兵马,进城肃清!” “孙将军可率小底军出击,不过不需入城,引兵前往北城,敌出劫杀之,敌未出,径攻之!”慕容延钊吩咐道。 “是!”孙立当即道,旋即反应过来:“都帅是说辽军会从城北突围逃窜?” “我大军在南,其余三面,皆虚设之,城既破,辽军怕也不会死守。密云三面还山,东西各有水阻,唯北面是其最适合的突围之所!”慕容延钊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我一定不让辽军走脱!”闻言。孙立眉飞色舞的,抱拳道,而后急匆匆而去。 孙立去后,都监卢怀忠忍不住对慕容延钊说道:“都帅,辽军如若突围,未必会向北,其如若向西,轻骑可淌水而过,同样可遁入演山。亡命之徒,不可轻视,我们在城西的布防,未必能挡住!” “卢将军的考虑,也有道理!”闻之,慕容延钊微微颔首,即唤来传令军校,吩咐道:“传令,虎捷指挥使史延德,率本部马军,伏于城西!如有辽军突围,劫杀之!” “是!” “都帅,倘若辽军出城东呢?”卢怀忠问道。 闻此问,慕容延钊平淡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自信:“北、西道近,东面周折,其若走北、西,或有一线生机,如东出,我们可从容围剿,必然覆灭!” 在城外汉军,进一步调动,想要聚歼檀州辽军的同时,城内的辽军,也在慌忙中,做着最后的挣扎。当然,这种挣扎,不是继续顽抗汉军,而是尽快组织突围撤离。 萧思温此人,你若让他临阵指挥作战,或有不足,但在断事方面,还是足够果决的。事实上,在丢了城楼的时候,就知晓密云已不可守,之所以组织军队把守瓮城,不是为了负隅顽抗,而是在后边紧急调动人手,准备突围。 密云城内的守卒,半数是汉卒,剩下的,也是契丹、奚部军士以及渤海军卒,这些人都是辽国的部卒精锐。 以他国舅部的精骑,辅以奚骑、渤海士卒,再加上一部分由韩匡美统率的汉军兵勇,这些军队组织起来,事实上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危难之际,是不可能组织周全完备的,在张琼再度突破瓮城后,萧思温便率领提前组织起来的三千精骑,直接后撤转道向西,一路裹挟,收拢兵马。至于剩下的汉卒,直接抛弃,而其余契丹本部部卒,也多知会,各自突围。 没错,萧思温选择了走西面。城东死无葬身之地;城北道路好走,但必为汉军重点防御方向,难保无埋伏,也方便其追击;城西虽有白屿河相阻,但水尚浅,可直接涉渡,也能起出其不意之效。 这是重伤的韩匡美在昏迷前给萧思温分析的,萧思温也选择了相信他,也没有丢弃这个大辽的忠臣,而是命亲卫将他捆在身上,背着走。 等萧思温带着人,突击出西城时,已裹集了五千多军队,以骑兵为主。他只用两句话鼓舞士气,也不说为大辽效忠,更不提什么建功立业,只说落入汉军手中,唯死而已,为自己的性命突围。 陷入绝境的时候,看到生的希望与方向,更有人带头,作为辽军的中坚力量,跟着萧思温人,基本的作战素质还有的,在求生的欲望催动下,各个都热血上头,启开大门,直冲而去。 城西,慕容延钊虽有立寨,布置了一道防线,但确实不够牢固,只有一万人左右,且民夫居多,战兵以河北都司为主,战力要弱上不止一筹。 萧思温领着一干亡命之徒突击,虽有汉将主动带人阻截,还真没拦住。杀散之后,萧思温顾不得追杀,径直越过西面汉营,直向白屿河,然而,在汉营之外,搞了个人仰马翻。 汉军在野外,布置了数百个伪装起来的绊马坑,倒在陷阱之下的,不可胜数。对此,不敢赌汉军究竟布置了多少,萧思温当即带人向北绕行(实在不敢向南)。然而,绕行向北,又被宽而长而深的壕沟给阻截了,还是一连三道交错,绕都没法绕。 紧急之间,萧思温直接下令杀马填坑,终于越过险壑。而在这个过程中,重新组织起的西城汉军,继续追杀纠缠。 而奉命西移的汉将史延德,也率领三千虎捷骑兵,追杀而来。事实上,在城破之后,汉军的应对反应,已经做得够快了,但整体上,看起来仍有迟误。而其主要原因,还在于哪怕是汉军将帅自己,都没有意料到,密云能够一日而克。 而萧思温这边,因为求生欲望浓厚,决策果断,为自己争取了不少的时间。 等绕过自家布置的陷阱,汉将史延德领军追上之时,西逃的辽军已成半渡状态。对此,没有丝毫的犹豫,领军冲杀。更其后,得知辽军主要突围方向后,其余汉军也围歼而来。 在白屿河岸,西逃的辽军直接战死四千余人,沉尸数百,白河一段几乎被染成红河,只辽军主将萧思温,率领不到400的人,成功强渡,仓皇遁去。 其他的檀州辽军,不论城内城外,都没能逃掉,在汉军的重兵围剿下,基本被全歼。此一战前后,四万辽军,斩杀一万两千余人,剩下的,皆被收降。缴获战马三千匹,旗甲无数,粮食九万石,可谓大获全胜。 当然汉军的损失也不少,不说士卒的伤亡,仅军械、人力的消耗,足以让后勤职吏心头滴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9章 耶律琮的建议 相较于檀州那边的惊天动地,居庸关方向的情况,要显得平静得多,祥和得多。不似密云方向,对于居庸关,汉军以监视为主,策应檀州方面攻势。 檀州乃必拔之地,而居庸关做了太行八陉,天下雄关,形势险峻,比起密云在地利方面优越得不是一星半点。而居庸关后,辽军已是重兵云集,随时可以支援,想要攻破,也没那么地容易,并且稍微不济,则事不妙。 是故,虽然汉军同样兴师动众,大举自昌平出击,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实则小心翼翼,十分持重。昌平距离居庸关很近,只有二十来里,双方可谓互相在眼皮子底下。 因此,都不需另设辎营,以应粮秣、军械,悉数屯于昌平城内,由兵部郎中兼并行营转运副使韩徽驻守,并负责调度供给。韩徽这“橐驼儿”,入仕也有些年头了,乃是朝中的后起之秀,一直在兵部供职,深受宰相魏仁溥的看重,耳提面命般教导提携。 当然,这不只因为他是韩通的儿子,主要还在于他本人确有资质,虽则形象有些,但见识不俗,办事能力也在兵部的这些年中锻炼出来了。此番,得以从征北伐,还被委以要害之职,只要不翻犯错,回朝之后,升职加勋,荣获重用,便为自然之事。 不似乎密云那边,汉军直接叩城围堵,抢占要冲,绝断联系,压迫十足。安审琦这边,率十万之众,稳如老狗,甚至不敢过于迫近居庸关城,仅仅抢占了南口,而后再无进展。 与密云情况相类的是,在居庸关南,汉军同样是大兴土木,立坚壁,设固垒,明明是出击之势,却做出一副防守姿态。同时,在昌平与南口之间,修建了一条长约十几里的甬道,平整道路,用以运输粮秣辎需。 这些动作,对于汉军而言,可谓熟练,也不怕耗费民力。对于汉军这种作态,居庸关的辽军,也没有完全坐视,派骑兵袭扰过,但就如此前的交锋一般,有骚扰的效果,但其效甚微。 甚至于,在汉军强势而果断的应付下,几次被缠上,一旦滞留一伙撤退不及,就有被步骑合围的效果。因此,自汉军大出昌平,自居庸关出击的辽骑,被包歼了近两千人。 事实上,仗打这个份儿,不说汉军,辽军自己都发现了,似乎完全被压制了。想要靠铁骑纵横打击,完全不奏效用,在野战方面,汉军完全不虚,正面对战,靠着步骑配合,汉军完全能压着辽军打。 而要发挥骑兵的机动能力,兵少则不顶用,汉廷中央花了十年时间武装训练的数万骑兵,都调来参战了。兵若众,则进了关,就得顾忌能否顺利退回去。汉军步卒,或许追不上四条腿,但若配合骑兵、城堡、地形,再加庞大的军队、人物力,对于他们的压制力可太强了。 在汉军强大的工程能力下,一座庞大而牢固的营垒在居庸关南外拔地而起,寨成之后,便再无更多的动静,没有一点前趋朝辽军发起进攻的意向。 除了打造攻坚重械,监视敌关外,再无异动。而作为主帅的安审琦,除了统驭将士之外,更多的就关注着檀州的战况,同时带人察看居庸关周遭的地形,大赞其山势雄奇,风光秀丽...... 居庸关南的汉军,仿佛是为了“郊游”来了,只是规模有些大,来者不善。攻又不攻,退有不退,这可让守备的辽军难受了。 自汉军北伐以来,居庸关地区,辽军屯集了大量的兵马,足有近五万人,以骑兵为主,驻扎在关城及其后的原儒、妫地区。 这一片地区,是自古以内,争霸之所,关防要害,千年以来,屡次发生战争。远的不提,就唐季以来,群雄割据争霸,河东与卢龙之间的角力,就基本围绕着这片区域,李克用屡次发兵进攻,意欲通过居庸关而取幽燕。 也就是石敬瑭太过“大方”,将十六州给了契丹,将山川形胜,强关险碍,拱手与人,给后来者,造成偌大的麻烦。当然,地势固为要冲,为敌所据,但决定战争胜负结果的,还是看硬实力。 居庸关的辽军主将,名叫耶律琮,契丹皇族出身,曾随耶律德光灭晋,有功能,料敌强弱,进退合宜。自汉军北伐以来,一线对汉作战事宜,都是由萧思温与他主导,相互配合的。总体而言,还算得力。 不过,在安审琦大军占据南口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很是烦躁。一是汉军的表现让他憋得慌,心存忧虑,二是来自辽帝殿帐的对敌策略,让他烦闷。 没错,关于打“防守反击”,靠城关防御,消耗汉军兵锋士气的战法,耶律琮是持反对意见的。当得知,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提出之时,更令他郁闷了,不知道为什么素来以睿智明断闻名的耶律屋质,会出此昏策。 几度向文德大营上表进言,阐述自己的想法,都被打了回来,只让他善守城关。所幸,在九月二十一日这天,辽帝耶律璟亲自东来了,随行的还有八万辽军步骑。他这一来,居庸关一线的辽军实力,顿时突破十三万。 闻此讯,耶律琮是喜不自禁,交待好居庸关的防御事务,飞马出关,直向怀来,欲亲谒辽帝。 “臣参见陛下!”在御帐之中,耶律琮顺利地见到了辽帝,恭拜大礼。 “公免礼!”对于这种太宗朝的老臣,耶律璟一贯以来,是很礼待信任的。 命人给他奉奶茶,耶律璟看着他,察问道:“居庸关防御如何?朕听说汉军还没有发起进攻” 耶律琮点了点头,道:“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南口的汉军,仅为佯动,们的主攻方向,乃是檀州密云。抢占南口后,大造防御寨砦,将我军堵在南口以北的意图很明显,臣料想,他们是想要依次,将大辽在燕南的城关碍口,逐步拔除!” 听其言,耶律璟的神情有些严肃,认真地想了想,看着耶律琮,郑重地说道:“公几次上书,说以军略,言大辽不当以守,还应立足于攻。朕此来,也是想亲自听听你的想法!” “正欲禀告陛下!”见辽帝这种态度,耶律琮当即说道:“此番汉军北伐,劳师动众逾百万,其势虽汹,锐不可当,大辽固然不足与之正面交锋激斗。然如欲采取守势,想靠防御退敌,同汉军比拼消耗,臣实不敢苟同!” 看了眼耶律璟,见他听得认真,耶律琮思路明晰,也更加从容叙来:“自古以来,南人善城池攻防,北人擅骑射游猎,大辽军队,以铁骑为主,如以控线之士,龟缩于城池关寨,俟汉军来攻,岂不是自费武功,自取其短。 而汉军,以步军为主,阵战、城战,本其所长,让他们从容兵临城下,准备充分,而发兵进攻,却是扬其长而攻我短,实不足取! 臣早有闻,汉军兵甲坚利,准备了大量的攻城巨械,如欲固守,难保无失。如居庸关,地形虽处要害,关城也称坚固,然容兵不多,且利于北守,今汉军自南口进攻,却难为我军不破之依恃。” 稍微停顿了一下,耶律琮继续道:“即便,我军坚守,能有成效,汉军寸步难进,然如欲与之长期对峙,更为下策。 此番,为御汉军,陛下大点兵马,自西至东,发三十万之众。三十万之师,每日所需消耗的口粮、草料,何等之巨,以大辽的如今的国力,能供给大军耗用多久? 汉军则不然,其人物力之盛,能够支撑的时间,实难以估量。如采取长期鏖战,想要拖疲、拖跨汉军,臣只怕最终非但不能达成目的,反而中其下怀......” 耶律琮的这番话,前者在上奏中,已经阐述得很清楚,也正是忧虑于此,耶律璟的态度方有所转变,并亲自领军而来。 沉吟几许,耶律璟问:“如依你之言,守不足守,然立足于攻,如何攻之!正面对敌,能够击败汉军?” 对此,耶律琮说道:“陛下,汉军势大才雄,其实际动众,军民绝对超过五十万,可谓盛矣。然而,想要供给这五十万众的军需辎重,所付出的代价更超乎想象,而其关键,就在于粮道!如能对其粮道造成打击,纵其人众,又何惧之,而这,也正是大辽铁骑之所长,该当施展发扬的地方!” 听他这么说,耶律璟眉头深锁,露出一种迟疑的表情,应道:“此前,铁骑南出,掠杀幽燕,汉燕军民竭力抵抗,前后鏖战四十余日,不是已经证明,效果欠佳,而造成我军损失不小!” 对此,耶律琮严肃道:“陛下,臣以为,前者之失,在于出击之军,实力不足。即便如此,给幽燕汉军民造成的损伤,堪称重大。 今陛下亲率大军南狩,如能施展宏略,集中力量,打击其粮道,进攻其后方,使战火蔓延至河北。通过平原野战,在此道上与汉军纠缠,大辽岂能惧之,也是以我之长,袭其之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0章 主动出击 听其言,耶律璟露出了一抹苦笑:“公之进策,与南院大王相类啊!” “还望陛下,审时度势以决之!”耶律琮拜道。 见状,耶律璟叹道:“卿等谏言,朕岂不晓!然而,如此国战,辽汉之间,都是全力以赴。大辽铁骑固然可以席卷南下,纵掠汉地,然汉军又岂能无备。综此前战例来看,对于我军剽掠,汉军已有应对之法。 城池、山水,辅以步骑,再兼那些坚固的堡垒,足可对我军形成钳制。南朝战法,有坚壁清野一说,大军破关南下,如不能就食于敌,粮草如何维持,军械如何补充? 即便,我契丹勇士,不以艰险,能够克除万难,锐意进取,给汉军造成重大杀伤,又如何能控制自身的损失。深入其境,征战能还者,又能有几人?” 从耶律璟的这番话中,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忧结所在。既能看出其利处,但又顾虑重重,而最大的顾虑,就怕功难竟,目标难成,而损失过大。 毕竟,耶律璟此番动员的,极大部分,都是契丹本部人马,这些部族,都是辽国真正的统治根基。不要因为他们是胡人,就真把他们当未开化的野蛮人来看待,同样是顾惜伤亡的。 当然,似耶律挞烈、耶律琮者,提出的策略,于辽国而言,确实有可取之处,也更适合他们。但是,策略是好策略,就是有些理想化,想要实现,达成其想要的效果,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行军打仗,尤其是这种国战,并不能一厢情愿,汉军也不会被动挨打,在硬实力方面,经过十多年不懈军事发展的大汉,确实是强过他们的。 而事实上,在此战早期的时候,辽军所采取的杀掠幽燕的策略,是取得了不小成绩的,田舍被毁,生灵涂炭,百姓只能缩首避难于城池、堡壁之中。 虽然在两方的缠斗激战的过程中,汉军取得了不少战果,杀伤不小,但不可否认的是,确是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效。就目前来说,幽燕地区的百姓,给汉军作战,提供的有效支持已显匮乏,丁壮可以参军,统一编入丁役,卖劳卖力。但是,还有更多的老弱妇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为负担。 但为何没能扩大,一是汉燕军队积极对抗,河北边军及时支援。二则是,当时辽军在南面布置的军力不足,实力不够。 这也是前文所提的,在应对大汉北伐之事上,准备不足,属于仓促应对。在辽国君臣的规划中,汉辽战争,当由他们发起,却没料到,汉军突然地更改国策,大举北伐,在主动性上,落了下乘。 等辽国这边动员得差不多了,汉师已然北上,以极为强势的姿态,步步紧逼。使用辽军这边,陷入被动,从大局上,一直跟着汉军的节奏在走。这个过程中,辽军不是没有反抗过,几次派骑兵,主动出击,就是为了打断汉军的压迫与紧逼,只是结果不如其意,被强硬地顶回去了。 到如今,汉军大股部队,已然强势北进,逐步封锁方便辽军进出的几道关口,留给辽军施展的空间,也明显不足了。 总结得来说,就是汉军成功地实现了先发制人的目标,以致于辽军,进退不得,处境尴尬。 而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再加上这段时间诸文武的意见,耶律璟对于如今辽军的处境,虽然认识还不算特别清晰,但终有所得。 别看辽军,也实实在在动员的三十万军,但人员良莠不齐,战力参差不一,并且也是分散应对。河东的汉军,由耶律挞烈去对付,兵马少不了,辽东及滦平营那边,也征召了不少人,但是,不足大用。真正靠得住,能够用以对付汉军主力的,还只有燕山一线的二十来万军。 而如果让耶律璟梭哈一把,将这些兵力投放到汉境,这个决心,有些难下。毕竟不是一个赌徒,而对于辽国而言,虽然形势显蹙,但仍未伤筋动骨,还不到赌国运的时候。 沉吟良久,耶律璟看着耶律琮,说:“即便朕遣大军入关,今汉师重兵云集幽燕,如何突破其封锁?就南口的汉军,如何突破?河北虽说一马平川,然那千山万水,又岂是处处可度?” “公既然提出此等方略,如何实现,也有所考量!”耶律璟问。 听耶律璟这么说,耶律琮表情并不轻松,面上露出一抹迟疑,而后严肃道:“陛下,今汉军对我,已成扼颈之势,久峙则必于我不利,当此之时,唯有以坚定无畏的魄力与决心,打破之!” “说下去!”知道他还有后文,耶律璟一挥手。 见状,耶律琮不由精神一振,指着居庸关方向,说:“陛下,臣建议,主动出击,进攻南口的汉军!” 看了辽帝一眼,耶律琮将他的想法尽数道来:“臣仔细探查过,汉军虽发大军北上,即便合燕军之众,算上乡兵民勇,不足五十万,其中战兵不足其中一半,这是可以肯定的。 刨除此前与我军交锋伤亡者,剩下的人,一部分东调,对付我滦平之师,再刨除各城关、碍口的驻军以及保障粮道者,集于幽州者,只有三十万左右。 而这三十万众,乃是此番汉军北伐最主要的力量。其若集结一处,正面对敌,我们纵使倾力以对,胜算也不大。 然而,汉军以其势雄,而分兵来攻我城池,却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幽州三十万汉军众多,密云那边十数万人,南口十万,余者悉在幽州。 南口汉军,虽有十万之众,但正旅战兵,绝不超过五万步骑,甚至更少,实力并不如其表现出来的那般雄厚,否则,也不会在抢占南口后,便采取防御姿态。 倘若,我们能集中精卒,发起突袭,一举消灭这支汉军,则战局必然得到彻底扭转!” 听其言,耶律璟下意识地提了口气,盯着这个老将,对他胃口之大,略显诧异。 凝眉沉思几许,耶律璟问:“公有信心击败之?” “臣不敢言必胜!”耶律琮干脆地答道:“但我军有三大优势!其一,我军兵力雄厚,精卒劲旅在此,可以十三万之众,全力攻其杂合之兵; 其二,我知敌,而敌未必知我,此番陛下秘密率众东来,消息未扩散之前,发起突击,可出其不意; 其三,汉军在南口的防御布置,虽则坚固,但难称面面俱到,尤其是得胜口方向,其并未起到足够的重视。可遣精兵,自得胜口出击,绕袭其后,两面夹击,可收奇效。” 闻之,耶律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目光逐渐变得冷峻起来,沉声说:“汉军素强于守,前后交锋下来,大辽在其军阵寨垒上,吃的亏不少了,往往能结死阵,强抗我数倍之军!” 看得出来,耶律璟实则已经动心了,耶律琮慨然道:“汉寨虽固,唯督将士,全力拼杀!值此国战,国人当效死力,岂能畏难退缩!” 见其豪情,耶律璟表情反倒越发沉凝起来,埋头沉吟。大帐内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了,时间仿佛过得异常缓慢,耶律琮也不打扰辽帝,他也知道,这毕竟不是个容易下的决定。 良久,耶律璟遽然而起,一挥手,正色果断道:“那就打!” 闻言,耶律琮面色郑重:“陛下,兵贵从速,还当速作调遣,臣以为,可于今夜发起进攻!” 耶律璟却道:“不急,公可赞与诸将,筹划进攻,秣马厉兵,做好准备,朕急调文德之师,全数东来,全部投入进攻!” 听其言,耶律琮微愣。耶律璟则道:“既然决定出击,何需留力?南口有汉军十万之众,我即以两倍兵力,攻袭之。如此,即便幽州汉军来援,亦不惧之!” 对于耶律璟能有这等魄力,耶律琮是又惊又喜,拱手感慨道:“如此,我军更添胜算!” 商定大事,心头的纠结,得以放松,耶律琮看着辽帝,又忍不住说:“陛下,出击之事,是否再与诸大臣商议?” 听其言,耶律璟平淡的语气中,透着点强势:“其余诸卿,朕来说服!” “是!” 再度行了个礼,耶律琮准备下去筹划出击细节,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拜:“陛下,值此艰难,正当用人之际,臣有意,向陛下举荐一人!” “哦?”见其状,耶律璟微讶,伸手示意了下:“何人得入公眼?” 耶律琮直接道来:“于越耶律曷鲁之孙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那个放荡子啊!”闻言,耶律璟不由笑了。 耶律斜轸和耶律璟算是同辈兄弟,如今年纪还轻。见辽帝的态度,耶律琮道:“陛下,耶律斜轸虽然年岁不盛,但性机敏,放荡只是其不羁表面,实为国家难得的人才。能任事,尤擅兵略。前者温榆河之战,汉骑急追,臣就是听取他的建议,设伏于南口,斩杀敌骑上千。此番,出击方略,臣以其参赞,多获益处......” 听耶律琮这么讲,耶律璟也严肃了些,想了想,说:“倘若如此,朕倒要抽时间见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1章 辽军的反击 在接见完耶律琮,听取其兵略之后,几乎不作停歇的,辽帝召见随驾诸文武,再度举行了一场军事会议。不过这一次,没有再给他们自由讨论的空间,而是直接将耶律琮的一番论战摆明,并且直接表明自己主动出击,进攻南口汉军的决议。 对于辽帝作战方略的大转变,北院大王耶律屋仍存保留意见。他也承认,耶律琮的考虑,在乎大局,立足远略,有先见之明,但是,终究还没有到需要搏命一击的程度。 并且,即便要决战,在他看来,以当下幽燕地区的形势,也不适合在幽州——居庸关——檀州这片狭小的区域内交战。 不过,意见终究只是意见,在辽帝下定决心的情况下,也难阻止。并且,如果仅将目标放在南口的汉军,集中力量,发起突袭,确是有可取之处。 是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辽帝便与随驾文武达成了共识,打他一场。事实上,受到征召,随耶律璟南下的辽军,士气正锐,在文德集结休整的这段时间,也是养精蓄锐的过程,对于辽帝选择主动出击,也多受鼓舞。 耶律璟是二十一日到怀来的,就从当日开始,十几万辽军便开始紧密调动。同时,辽帝急令,留驻文德县的七万多辽军,全部东调参战,文德距离怀来地区,也就百来里,即便大军行动,在保存马力的情况下,不到一日的时间,也赶到了。 到二十二日傍晚,辽军的两路进兵准备,基本完成,军队调遣也安排到位,其后便是进行大战前最后的休整。 辽军两路进兵,居庸关一路,乃是主攻军队,由耶律琮作为主将,率领右皮室军、部族军以及原先的胡汉守军,还有一部分漠北的附庸部族,总兵力超过十三万。 走得胜口的迂回之师,由北院大王耶律屋质亲自统帅,辅以耶律撒给、耶律沙等辽国将领,兵力七万多,全是骑兵,包括左皮室军。 可以说,为了对付南口的汉军,辽军是把家底都给掏出来了,集中精锐,想要发起致命一击。 耶律琮那边,辽帝还把左右铁鹞子军派给他了。“铁鹞子”并不是西夏专属,在辽国的军队体系中,就有这么一股力量,同样是重甲铁骑,攻防无双。汉军对于重骑,也有一定的建设,不过规模并不大,只在铁骑军下置有一支三百骑的重甲,不缺人,更不少装备,主要还在于缺少合适的战马。 南口,汉军这边,保持着一种宁静,只是在这深秋之季,风萧露寒,弥漫在营盘内外的肃杀之气越发浓重了。 汉营分前后左右中设五寨,每寨又分立营盘,各屯兵马,以正面居庸关的前营最为坚固,屯兵最多。事实上,在南口的汉营中,汉军的人马只有八万余众,剩下的多驻在昌平城内。然而若论战兵,实力之雄厚,更胜檀州汉军。 除了奉国、兴捷、及一万燕军之外,河北边军的主力,也驻于此,这就有约六万人了。比起耶律琮所测算的,还要强大几分。 而在汉营内,各寨将士,也从忙碌中平息下来,无他,行营提前分发冬衣冬褥。快入冬了,天气已然有些冷了,对于朝廷这种体贴关怀,将士感之,无不大悦。同时,趁着这个机会,也将燕军的服色,一并换了,同朝廷兵马呈统一制式。 “陈留王,我看辽军有异啊!”中军帅帐中,顺安军使罗彦瓌找到安审琦,向他说道。 闻言,安审琦不由得精神一振,脸上疲态敛起。他已经六十二岁了,这样的年纪,统帅大军,想要保持着充沛的精力,清晰的头脑,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你发现了什么?”安审琦问道。 罗彦瓌正色应道:“这几日,辽军虽未大举出动,但散骑斥候,从未断过,尤其近两日,刺探我营防的意图过于明显。哨骑也报,居庸关内,敲击声不绝,似乎在打造军械,故而末将怀疑......” “你怀疑辽军会主动出击?”安审琦更加警醒了,凝眉注视之。 罗彦瓌脸上也露出了少许的纠结之色,说:“末将也不敢保证,只是觉得奇怪。兵出昌平以来,关内辽军几度出击,都被我们打了回去,如今大军坚垒于此,以守军的实力,岂敢冒犯。或许辽军的异动,只是在做防御准备!” 罗彦瓌虽显踌躇,但安审琦却重视起来了,认真地想了想,说:“关内的守军实力固然不足,倘若文德的辽军也出动了呢?” 眉头紧锁,安审琦当即唤来负责通信的军官,吩咐着:“传我帅令,各营各寨,加强守御,尤其是韩令坤,让他提高警惕。候骑严密监视居庸关城!” “是!” 深思几许,安审琦又吩咐道:“派人去问问军情司的人,文德的辽军,是否东移!” 见自己的警示,得到了安审琦的重视,罗彦瓌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听其安排,眼珠子一转,又道:“关山险阻,间探消息传递不便,即便文德辽军真的调动了,一时间,怕也传不过来!” 对此,安审琦只是点了点头,命亲兵着甲,戴上兜鍪,说道:“走,我们去前营巡看一下!” 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汉军这边,有安审琦的帅令,各营也确实提高了一定的警惕,但,也只是同此前相比罢了。 而不管汉军防备如何,辽军这边,是有条不紊地按着既定的计划进行者。就在这不到两日夜的时间内,辽军将北方霸主的战争风采,彻底给展现出来了,效率很高。 就在隔日凌晨,提前休整,调整好作息,并进好食的辽军,在耶律琮的率领下,快速通过居庸峡谷,出关朝着南口汉营袭来。 关城距离南口距离虽然不算远,但十几万大军出击造成的动静,是瞒不住人的,更何况汉军还不分昼夜,监视着关城的动静。 而辽军,也没有完全遮掩行迹意图的意思,只以精骑,剿杀汉军斥候,直抵寨前,保证道路的通畅。其余军队,在耶律琮的率领下,从容地迫至汉营前。 等到拂晓时分,十三万辽军步骑,已经在汉寨前列好阵势,攻寨的军队也已准备好。随后,在耶律琮一声令下,一万多伪军,推扛着攻坚军械,向汉寨发起进攻。 在得知辽军出动消息的第一时,整座庞大的汉营已然苏醒过来,将士虽然困顿,但敌军来袭,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各自将官的率领下,集结整备。事实上,辽军的出击时机,是起到了一定突袭效果的。 虽然提前警备,但是,拂晓前的汉军,状态实在难以称得上好,困倦暂且不提,腹内空空,生理需求,都是问题。 是故,亲自赶往前寨,登上寨楼,望着那十几万整装齐备的辽军,密密麻麻,人口攒动,杀气腾腾。对此,安审琦表情异常凝重,辽军此次的出击,非同寻常,就他的认识来讲,可以判定,必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集结兵力,发此突袭。 虽然汉军善守,但安审琦也不会自负地认为,仅靠防守,就真的能天下无敌,无所畏惧。将士的状态,就是个不得不面对的大问题。 所幸,在辽军布阵,做最后的进攻准备前,汉军各营,也是在紧迫之间,啃干粮,饮凉水,尽量补充体力。至于拉屎撒尿什么的,只能憋着,憋不住就只能拉在裤裆里了。 事实上,在辽军发起进攻后,两军激烈拼杀的战场上,是臭气熏天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2章 南口大战1 南口地势,也是可以用“要害之地,咽喉之所,兵家必争”来形容的,地势虽不似关城那般险要,但同样复杂,山岭奇骏,重峦叠嶂。南北高山,乃是狭长的居庸道的出口,算是幽州西北方向的一道门户,汉军抢占此处,立坚寨,起到了封口的作用,将辽军当在外边。 深秋时节,金风瑟瑟,天方蒙蒙亮,周围还在一片黯淡之中,南口的战斗却已进行得如火如荼。激烈的厮杀,在辽头一次发起攻击时,就开始了,没有丝毫的留力。 因为关口地形的限制,难以容纳太多人马,辽军阵势尚且难以完全摆不开,而能同时展开攻击的,则更少了,是以,耶律琮将攻寨的辽军,分为了十队,每队两千卒,轮番向汉寨攻击。 攻寨的辽军,除了更擅长步战的汉卒与渤海卒之外,更多的是北面的附属部卒以及一些野蛮人,而这些人,是完全被拿来当作炮灰的。 虽然是炮灰,后边弓箭战刀逼迫着,但耶律琮也没有让攻寨之卒以血肉之躯去冲击汉军的坚固垒。在武装上没有吝啬,居庸关及周遭所储的刀、斧、盾、枪全数拿出来了。而辽军征集工匠,所打造的军械,除了攻寨的冲车之外,就是一面面宽大的厚盾,知道汉军的弓弩厉害,欲以此尽量阻挡。 除此之外,耶律琮还专门从契丹部卒精锐中,挑选了两千敢死之士,分入十队,带头冲锋。这一战,辽将之中,似耶律琮者,已然做好的重大伤亡的准备,只要能够成功接战,靠人数也要堆死汉军。 而在辽军发起进攻前,还准备了上千头牛,其尾巴皆捆油脂。没错,就是火牛阵,由被辽帝接见后提拔为皮室的耶律斜轸提议,而耶律琮也果断采纳,招不怕老,管用就行。 双方的激战,也正从火牛冲寨开始。汉军营寨固然坚固,寨基打得很深,但面对一干发了狂的畜生,仍旧遭到重创,虽然不至于支离破碎,但被撞破、撞损的地方,却也为数不少。甚至于,有成功撞入汉寨中的,虽然被汉军靠着斩足、弩机等手段解决,但四下的冲击,仍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与损失。 踵其后,便是辽军突击的军队,就盯着破损处,展开进攻。也就是汉军有一定的准备时间,再加上有素的训练,方才在上下级军官的约束下,从混乱中摆脱出来。然而紧接着,就是辽军的冒死冲杀。 面对辽军的攻杀,汉军所采取的措施,除了调用拒马、鹿砦,补防寨栅,便是靠着弓弩,冲锋的辽军予以杀伤,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然而此次,辽军的战斗意志与作战决心很坚定,再加有一定的防护,并没有被伤亡吓倒,很快就取得了近战的效果。 而碍于地形与接战的准备,汉军的大量犀利军械,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派上用场,造成的结果就是,双方顺着前寨,展开浴血厮杀。 负责前寨的驻守的,乃是韩令坤所统率的雄安军,为了加强其防御,安审琦还将原河北都部署下辖有16指挥,统一交给韩令坤指挥,在加上河北的地方军,兵力足有一万五千人,算上打下手的民夫,则有近两万。 在战斗开始之后,韩令坤也是积极组织军队,布置防御,迎接辽军的冲击。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一场仗,辽军占了先手,各方面的应对,都显仓促,自身的优势,无法完全发挥出来。可依仗的寨壁,在火牛冲击下,也不稳当,以致于接战之后,很快便被辽军引入了血肉拼杀的境地。 汉寨之前,厮杀激烈,杀声震天,弩矢破空。汉寨外,辽骑纵横,其控弦之士,不断以骑射,向汉营内施以打击,虽然造成的杀伤不多,但有起码的牵制效果,为攻寨的辽卒拉扯空间。 在严苛的军法之下,辽军的攻寨士卒,被逼得很疯狂,不死满一半,不得后退。汉军的守寨将士,不可谓不英勇,困顿被杀戮与血腥所清除,保持着一贯强势的姿态,同样疯狂列阵抵御。 辽军一波一波地上,不肯给汉军一刻喘息的时机,汉军也是相应轮转,不肯后撤一步。靠着前寨将士的拼死抵抗,给其余诸寨争取的不少时间,尤其是中营这边,整备兵马,终于做好了支援的准备。同时,霹雳炮、床弩这样的重型武器,也紧急调至前方,调校射击。 秋风呼啸,越发剧烈,南口的战鼓未尝停息,两军的厮杀,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见减弱,反益加炽烈、血腥、残酷。 一个时辰的时间内,辽军已然对汉军前寨发起了七波进攻,尸体横堆在寨前,垒积高着,离地五尺,后续的辽军,是踩着同袍的尸体在往上冲。 辽军的伤亡重大,汉军也不小,这样的作战,就是在消耗人命。战场之上,石矢飞窜,随着霹雳炮发力,不断有顽石、火弹,飞至寨外,给辽军造成的直接杀伤并不多,震慑效果起到了一些,但不够。 被动挨打,不是汉军的风格,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将辽军的冲击牢牢挡住的时候,安审琦准备的反击力量出动了。 进食完毕,整装齐备,由兴捷军都将石守信率领兴捷军及河北边骑,自左寨主动出击,做出威胁辽军侧翼的姿态。 这边一动,辽军这边立刻就发现了,对于此举,跟在耶律琮身边历练,也做参谋的耶律斜轸不惊反喜,道:“汉军太过骄狂了,竟然还敢主动出寨!” “出来了好!”耶律琮老眉一耸,当即道:“令右军一万骑,前去牵制这支汉军,盯住他们即可,待破了汉寨,再围歼之!” “是!” 很快,辽军右翼,一万部骑出击,直奔在左寨而来的一万三千多汉军步骑。这会放聪明了,并不强攻,就是与之周旋牵制。军阵中,看着辽骑的表现,石守信神情异常严肃,事实上,他心里并不赞成在当下的情况下,主动出击,这容易使自身陷入危险。 但是军令如山,不敢不从。不过,观察着战场形势,石守信并没有远离寨垒,只做姿态,遥遥威慑,并且随时准备后撤。 而辽军这边,注意力虽然稍微被分散了些,但重心仍旧在前寨的进攻下。 “十支攻寨队,已经轮番上阵了,伤亡近半。汉军抵抗很顽强,仅靠他们,是破不了的!”观察着战场形式变化,耶律斜轸向耶律琮说道。 天已经完全亮了,耶律琮的老眼之中,却布满了血色。望着已然支离破碎的汉寨前,尸积一地,耶律琮果断道:“撤下来,让‘铁鹞子’上,左军一万部卒,随其而攻,一举击破汉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3章 南口大战2 铁鹞子,仿若其名,人马满被铠甲,沉暗的底色,反射着幽冷光芒,释放出危险的气息。三千辽军重骑,分为十支小队,聚拢有如锋矢,直直地朝着汉军前寨凿击而去。 因为距离不够,背负重甲,提速并不容易,其势也难以聚升至高点,但即便如此,奔袭所带来的气势,仍旧令人色变。 坚守的前寨栅砦,已然在辽军连绵不断的打击下破坏得不成形阵,实难以提供可靠的依恃。趁着攻寨辽卒散开的空挡,韩令坤抓紧时间,补充士卒,调整阵型,准备应对下一波攻击。 望着辽军重骑出击的动静,脸色大变,额间热汗直冒,紧急之间,连发几令:“弓弩手后撤,盾兵上千,枪兵立阵,把剩下的车架都给我拉上来!” 在韩令坤的命令下,汉军的反应并不算慢,甚至可以用积极来形容。然而,经过前者长时间的厮杀,前寨的将士,伤亡也不小了,直接阵亡就有两千多卒,再加精神气力都有所衰落,在这样的状态下,调整起来,难免有所疏漏。 事实上,韩令坤一度有把防守一线的军士后撤,换上一批生力军,但都没能实行。一是战况激烈而焦灼,辽军不惜伤亡,强打猛攻,源源不断,不肯停罢,根本不给多少调整的机会。 二则是,贸然后撤,很可能引起整个防线的松动,甚至造成溃败。以致,韩令坤只能不断调度官兵填补,形成了一种添丁添油厮杀局面。 后边,来自汉军的石弹、火油弹仍在飞射,高高地越过汉寨,其势盘旋,带着强劲的力道,砸向外边的辽军。这种难以明确目标的打击,能够造成的杀伤,着实不大,至于士气的打击,不得不说,辽军有备而来,又处在攻势,效果也不好。 辽军重骑,雄健的蹄脚驰奔,沉闷的蹄踏声,一声一声,仿佛踩在前寨汉军的心脏上。不少士卒,因此而面色发白,嘴唇颤抖,不只是精力消耗严重,也是惊惧的表现,汉军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在这样的战场形势下,也会怕。 在韩令坤的布防,还没有完全落位的时候,铁鹞子军已然突至近前。一波连弩攒射,密集得射在其身上,有所杀伤,但终究是少数,在重骑突击方面,这支辽军显然是训练有素,极具经验的,前者倒,后者继之。 面对汉军的车盾枪阵,也没有一股脑地直冲猛打,而是盯着薄弱处、连结处进攻,并且一击奏效。不作纠缠,很快,便一种强硬而无法匹敌进攻之势,穿凿入汉军阵中,直接突入了一里的距离。 在这样的进攻节奏下,前寨的汉军将士虽然竭力抵抗,但苦战许久的他们,即便再精悍,也终告不支,陷入崩溃的局面。辽军重骑,所想要取得的破阵效果,成功实现。 后方,见重骑突击取得效果,一万余部骑,趁势而进,而后撤重新整备好步军,也士气大振,也随后挟骑进攻。 如此一来,辽军直接投入到前寨的进攻力量,突破了两万步骑,成功破寨。而汉军,则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溃败之像。 前寨也分三营,最北端的前营直接沦陷,将士被分割,有各自为战者,更多的,是狼狈后撤,并蔓延到中后营。而作为主将的韩令坤,在这种局面下,见难以挽回的情况下,选择了后撤,想要放弃前营,据中后营重新稳固阵脚。 这样的选择,不能完全否定,但是所造成的后果,几乎是致命的。他这一后撤,整个前寨,在辽军的急攻之下,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中军的寨楼上,从激战开始,安审琦便一直登高观战,并紧急下令,调度调整,砺兵御敌。攻防双方的表现,一直纵观眼底,辽军的凶猛攻势,让他的老脸一直紧绷着,严肃异常,待见到前寨危局,终于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这个韩令坤,他在干什么!两万人马,守不住一座坚垒!” 说着,脚步急促,快速下楼,负责中军守备的罗彦瓌,紧紧地跟着,语气严肃,说:“辽军攻势凶猛,连绵不绝,我军仓促接战应敌,乃有不支。如今前寨崩乱,当立刻调兵支援,拨乱反正,以遏制辽军攻势。否则,一旦前寨彻底告破,局势则不可挽,我军危矣!” “你和韩重赟守好中寨!”安审琦冷声吩咐了一句,旋即亲自率领早已集结好的三千中军兵马并五百重甲,向前寨而去。 当此危急之时,作为一军统帅,安审琦表现出了不俗的担当能力。前寨后营,已是动荡一片,人走畜奔,喧闹一片。紧急斩杀了上百乱窜之人,方才有所抑止。就在后营,安审琦亲自调度,维稳人心,在原本的基础上,加固起一条防线。 韩令坤直接带着人撤到了后营,倒还没彻底被打散,身边跟着几百卒。见到安审琦亲自带人支援上来了,面色一喜,快步上前。 他步伐快,安审琦动作更麻利,一点也不像个六旬老翁,挥起鞭子就朝韩令坤抽去,一连三下,鞭鞭都打在韩令坤的脸上,把他给打懵了。 安审琦恶狠狠地盯着他,手指着北面,唾沫横飞,怒声道:“将士还是浴血厮杀,顽强杀敌,你身为统兵主将,焉敢弃营而走,背军而撤!” 面对盛怒的安审琦,韩令坤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然而脸上的剧痛,让他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泪腺都有些失控。 回望北面,杀声犹酣,辽军攻势犹盛,但汉军虽败未溃,其并没有能够趁势一举凿穿汉寨。从前营到后营,有汉军民散奔着,但还有一些军士,就地重新结阵,拼死抵抗,将辽军再度拉到阵地战上来。 其中,有两名将领,发挥了关键的作用。一人名叫刘廷翰,是安审琦部下都将,同属河北边军,早年在柴荣,受其提拔,此番与韩令坤一起在前寨抵挡。 崩乱之际,他也受到了影响,不过在辽骑的冲击中,他积极集结兵士,高呼“不要乱,不要散,乱则必死,散则必亡”。并亲自提刀,带着人斩杀向南突进的辽军。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就怕没个主心骨,有刘廷翰带头,立刻有不少的汉军汇聚在他身边,重新结阵,对抗辽军。 而其他的汉军将士,也多受感染,各自襄聚,以对抗辽军。这些人,都是经历过沙场磨砺,训练有素的人,知道如果完全崩溃,只会陷入被辽军追杀、任其屠戮的局面,是以哪怕已是强弩之末,仍旧鼓足余勇,奋力抵抗,不是为了大局,而是为了求生。 另外一人,就是老将王殷了。此番北伐,皇帝刘承祐终于给了他一个机会,令他从军,以其资历,调拨了三千河北州兵给他指挥。 败势倾颓之际,王殷做法与刘廷翰相类,集结将士,就地抵抗,与其步步危机,为人宰杀,莫若奋起力战,争取生机。 而王殷的意志,尤其坚决,此次参与北伐,是他为自己正名,为子孙赚取福荫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此战,如果战败了,责任固然不在他,纵然最终保住了性命,晚年也要凄凉度过了。与其如此,莫若决死抗击,即便战死了,还能有个烈士的待遇,荫庇子孙。 是以,当王殷抱着一种破釜沉舟,有死无生的决心时,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是惊人的。年近六旬的老将,手执掉刀,身先士卒,连斩辽军,身被创伤,似无所觉,战意犹高。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随军攻打杜重威时,箭矢中首,而折簇口中的风采。 王殷这老将英勇无畏的表现,是十分鼓舞士气的,周遭将士,无不深受感染,慨然抵抗。 就这样,在刘廷翰、王殷等将军军官的率领下,前寨的汉军虽败,但表现出了极强的韧性,当然,也是求生欲望的催动。 汉军将士,也不管什么编制了,各自集结,就地抵抗,组成一块块小阵,众者上千,寡者过百乃至数十,与辽军展开搏杀。 战场的形势,就在这种亡命搏杀之中,陷入了一场完全混乱的状态,不只是汉军,突入的辽军亦然。辽军所仰赖的骑兵的突击能力,遭到了极大的削弱与遏制,根本冲不起来,对于辽骑,汉军是专盯着马腿砍,逐渐将辽军拉扯进一场乱战之中。而很多辽军,干脆下马作战,乱战乱打,打成一锅粥。 韩令坤这边,被安审琦一通抽打喝骂,脸上的疼痛,比不上内心的羞臊,也不多说什么了,朝安审琦一礼,说了句:“陈留王在此,我无后顾!” 说完,带着他那数百雄安军卒,转身向北冲杀回去,并且一路收拢败卒,斩杀那些完全丧失志气汉卒,再无反顾。 安审琦这边,把五百重甲步军也派上去了,这些人,是生力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犀利异常。 他自身,则亲自坐镇后营,不再动弹。调动人手,在营前继续设置防御工事,摆阵挖坑,没有丝毫放松,不敢浪费前寨将士,淤血作战,给他争取的时间。 同时,自中军、右寨调动兵马支援。安审琦心里很清楚,一场乱战,虽然打断了辽军的进攻节奏,但凭借着优势的兵力,磨都能把前寨的汉军磨死。 兴捷军石守信这边,也收到了后撤的命令,带着人,朝左寨缩回,牵制的辽骑不肯轻易放过,但通过几轮弓弩的打击,成功摆脱。不过,那数千河北边骑,则继续留在寨外,与辽骑游斗拉扯。 在其后,在保证防御的基础上,石守信也派军向前寨支援,如此,汉军呈现出一种包夹前寨辽军的姿态。 辽军中军,在得知寨中战况后,耶律琮不由叹道:“固知汉军强悍,却未料其坚韧至此,实乃大辽劲敌!” 不过,感慨归感慨,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没有任何怯后的道理,手中的势力还很强大,兵力充沛。再调军入营参战,下令寨内辽军,重新集结进攻,尽快从乱战中摆脱出来。 又各分兵两万,绕袭左右汉寨,扰而不攻,牵制其他汉军,并加派一万骑,去围剿那支碍眼的河北边骑。 其后,耶律琮下令,将他的中军指挥前移,以激励辽军将士。辽军的进攻,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继续加强。 汉军前寨的混战,又持续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在辽军的持续兵力投入下,汉军在接应下,主动后撤,前营、中营,全部放弃,撤至后营中。在中营,安审琦下令堆积柴草、油脂,放了一把大火,稍止其追杀。 原本约两万的汉卒兼民夫,活着的不足八千,几乎人人带伤。辽军则重新列阵,继续进攻,想要一举击破汉军,攻入中军。 然而,在后营前,安审琦亲自指挥,排兵布阵以待之。上了头的辽军,猛地冲上来,弓弩齐发,射倒了一大片。 心集结起来的重骑,想要效前事,再度冲击,但在汉军阵前,又是绊马坑,又是钩锁,还要面对齐整的枪盾车阵,一排床子弩,连人带马,都能被射穿。 损失了两百多骑,耶律琮再不敢那铁鹞子军这么冲了。辽军的攻势,在攻破汉军前寨后,真正得到遏制。 面对这种情况,耶律琮也没有退缩,再度集结步卒,扛盾推车出击,迫近汉阵,在弓箭的掩护下,还欲近战。因为兵力不足,甚至下令一部分辽卒下马,捡起汉军的盾牌等防御军械,跟着继续进攻。 当骑兵都需步战攻阵的时候,可见辽军被逼到了什么份儿上。而面对辽军这种完全不顾伤亡的打法,给汉军造成的压力,也是巨大的。即便是安审琦,也不由震惊,没有其他选择,率领将士,顽强抵抗。 战场就是一座血肉磨盘,继续吞噬着双方将士的性命。从拂晓战起开始,一直到正午时分,南口的喊杀声就没停过,辽军攻势虽猛,但在汉军有效的指挥与顽强作战下,死死地挡住了其进攻。 辽军直接投入到攻寨的将士,足有五万人次,给汉军造成重大杀伤的同时,自身的伤亡同样惨重。然而,被当在前寨后营,再难存进,就是无法突破汉军的防御,进攻其中军。 在这样的情况下,耶律琮却没有任何减缓攻势的意思,给各军下的都是死命令,不给汉军喘息之机,也不给自己松懈的机会。 一直到,另外一支庞大的辽军,得胜口出。事实上,得胜口距离南口并不远,辽军早已活动到位,做好了出击准备。 然而耶律屋质并没有急于出击,只是遣人注意着战况,一直到正午,方才下令突击。十里出头的距离,骑兵转瞬即至,当耶律屋质所率七万辽骑,从侧后奔袭至南口时,汉军从统帅到士卒,无不惊惧。 安审琦这才明白,居庸关出来的辽军,为何那般疯狂,真正的杀招,在得胜口。得悉其兵力规模,安审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大意。 如果说,对于辽军的主动出击,有所预料的话,那么,对其调动如此强大的力量来吃掉自己,却在意料之外。 随着耶律屋质的出击,南口汉军,也步入最危险的关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4章 南口大战3 耶律屋质领军至,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就近观察了一番激战形势,同耶律琮取得联系后,方才采取行动。其留两万骑,配合东面的一万辽军对汉军右寨进行攻击,尔后率领剩下的五万骑,直袭后寨(南寨),捣堕甬道,呈现包抄态势。 原本,耶律琮所统帅的十三万辽军,带来的突袭强攻,已经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当然,压力虽大,但在将帅的指挥下,是迎难而上,牢牢地顶住了。并且,因为占据守势,乃汉军所长,在激战中,军心士气都逐渐稳定下来。 前寨虽然打得辛苦,但其他诸寨营的将士,则抓紧时间休整,并远远不断地支援。如果仅凭耶律琮这支大军,想要吃掉南口汉军,即便占据了那么多的先手,也是很困难的。甚至于,见辽军久攻不下,死伤惨重,安审琦在暗中调度人马,集中精锐,准备发起一波反击,正面击溃这支辽军。 然而,得胜口这七万辽军的突然赶到,给汉军造成的打击是巨大的,尤其是士气的打击,不说其他,就数目上就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比汉营之中的正规军还多。 随着右寨及后寨皆起战火,前寨仍在激战,左寨外边,一万多辽骑仍在围剿那支河北边骑。一时之间,南口汉军四面皆敌,军心浮动,士气大跌倒。 按道理,凭着汉军的基本素质,有固寨坚守,纵使面对危局,也不至太过狼狈而怯战。但问题在于,对于此战,自上而下,心理准备不够充分,没有想到,辽军会悍然出击,胃口这么大,想一口吞掉他们,并且,直接以二十万之众,全力进攻,还很有层次。 不得不说,对于这一战,辽军准备更充分,汉军是被动应战,这与此前汉辽的交战,可以说是形势相换,攻守相易。 如今,辽军把杀手锏亮出来了,并直接以雷霆之势投入进攻,打算彻底歼灭南口汉军。在这种情况下,安审琦暗中酝酿的反击,直接胎死腹中。同时,安审琦也知道,真正需要拼命的时候,到来了。 为了应对辽军新一轮规模更大,气势更凶猛的进攻,安审琦先给各营寨将领下了一道命令,凝聚官兵,勿使慌走,依据地形地物,全力抗击,让各级军官,势必带头作战,维持军队战心。 同时,使人广告上下全军,说求援的使者早已派出,只要坚持到傍晚,援军必至。同时,鼓励各级将士英勇杀敌,说这是辽军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若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大败辽军,天子必有重赏。 安审琦深切地明白,在这等危局之下,军心的维持,士气的维系,胜过一切。据寨固抗,还有生机,甚至反败为胜,如果军心士气散了,那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不管如何,刨除掉半日厮杀的伤亡,剩下的南口汉军,能战的军民,犹有近六万。只要保持着战斗意志,辽军想要轻松吃掉他们,也绝不容易。 而安审琦一番稳固人心的举措,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的,因为高度警备,是以士气有所跌落,但并没有陷入崩乱,在上下军官的统率下,动摇的军心甚至逐渐安稳了下来。 一般的士卒,或许没有那个认识,到上层的将领,以及百战老卒都清楚,成建制抵抗,或许还有坚持到援军到来的机会,一旦溃败,那就很可能只有任辽军追杀了。他们主要是步军,怎么都跑不过四条腿的,而很多军官,都是以此激励士心的。 为了鼓舞士气,安审琦命人把他的帅旗高高竖起,并亲自攘袂擂鼓,以示抵抗到底的决心。 当然,安审琦命人放出的话,也都是真的,求援的信使早已派出。事实上,在辽军大举出动来攻的时候,安审琦就派出了两支信骑,一支往牛栏山,一支往幽州。 不过,他的初衷,可不是求援,而请兵,歼灭这支辽军。十三万辽军精锐齐出,可谓天赐良机,如果大军汇聚,把他们给歼灭了,那么对辽国的重创,将更甚于当年的栾城之战。届时,基本可以宣告,本次北伐,大获全胜了,燕云诸州更可从容而复,如翻烙饼。 但是,在前寨激烈对抗拼杀的过程中,安审琦察觉到了某些不妙,再度遣人,飞马而去,这回是真的求援了。 两路援兵,牛栏山那边,是由高怀德率领的大汉骑兵主力,糅合铁骑、龙捷、燕骑及蕃骑,有两万三千余人马。而之所以驻在牛栏山,乃是为了居中侧应两支出击的汉军,而牛栏山,距离南口也就八十来里。 至于幽州,剩下的人马犹有七万之众,虽然有两万多人都是新征召的燕民,但仍能派出五万左右的机动部队。 因为陷入了被围攻的窘境,第三波求援的使者,安审琦没能派出,但有人帮他做了。正是驻扎在昌平城内,负责军需后勤的韩徽。 在北面战起的时候,整座县城都警惕起来了,韩徽亲自着甲佩刀,并派遣人去大营向安审琦请示。安审琦给的回复,是让他固守城池,保护城内的军需物资,勿为辽军所趁。 昌平城内,有一万五千余人,除了三千辅卒及河北州兵之外,剩下的都是民夫,这些人战斗能力是无法高看的。 但是,韩徽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对于辽军的大举出动,心中有所顾虑。当得知耶律屋质自得胜口领大军包抄南口的时候,他就知道,南口危险了。 没有任何犹豫,即遣信骑,分赴两地,告以危急情况。同时,韩徽在昌平城内,也没有停下,进行了一些积极的措施。 一面遣勇士,打探南口的战况,一面把昌平城内的民夫也给集中起来,各给武器,编制成营。虽然战力难以保证,但这些人,在家乡的时候,每年也进行过一些训练,一万五千之众,关键时刻,或许也能起大作用。 且不提援军的进展,在耶律屋质领军,投入进攻后,即便上下将帅坚持抵抗不动摇,仍旧不免陷入危急的境地。 从交锋开始,辽军就没给汉军多少喘息的机会,鏖战至午后,汉军也已经十分疲惫了。最先挡不住的,是左寨外的骑兵对战,河北边骑不可谓不英勇,也是顽抗奋战,死死牵制了一万多辽骑,但终究寡不敌众,最终被杀散,只剩千余骑,一部分撤回汉寨,一部分则被赶到了昌平。 击溃碍事的汉骑之后,耶律琮再度调动兵力,往左寨增添了两万人,直接向左寨发起进攻。事实上,耶律琮与耶律屋质原本是打算攻三阙一的,西面左寨,就是留给汉军的“逃生”缺口。 然而,汉军没有一点撤退的迹象,察觉到其坚决的抵抗意志,耶律琮也不留力,干脆四面围攻,碾碎汉军。至此,直接参与到围攻汉寨的辽军,四面加起来,已达十三万,两倍于汉军。 没错,辽军还留了不少的后备兵力,尤其是最为精锐的皮室军,无他,为了防备汉军的援兵。对于这场围歼战,辽军各方面的准备,做得确实到位。 很快,南口的大战,进展到最激励、最残酷的阶段,秋风呼啸,杀气沸腾,汉辽将士的杀声,震荡山林,惊鸟走兽,上空的淡薄云层,都几乎被震散。 辽军的进攻,就贯彻着一个理念,不惜伤亡,汉军的营垒,似乎已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辽军攻得疯狂,汉军也守得坚韧,在生死搏杀之中,理智、畏惧等等情绪,都被抛却,只剩下杀戮的本能。 最先顶不住的,却是南寨,在耶律屋质的督战下,被攻破了。南寨的汉军,主要是燕卒以及一些辅卒,再加上营内大部分的民壮,都安置在南寨。 在辽军精锐的进攻下,终告不支。于汉军而言,南寨的告破,比之前寨,更加危险,辽军汹涌而,汉军狼狈溃散。 对此,安审琦是有所准备的。前寨危急时,有刘廷翰、王殷站了出来,力挽狂澜。南寨的失陷,更加凶险,站出来的,乃是罗彦瓌。 在辽军破寨的第一时间,就带着顺安军迎了上去,慷慨迎击向死而战。而安审琦也效前事,亲自带着人,收拢南寨的溃卒,重新列阵,布置防御。而顺安军的血战,也激起了一部分燕军的血性。 南寨的失陷,也与燕军作战意志的不坚决有关。站出来的,是燕将高彦晖,彻底息了给燕王保存实力的心思,这种情况下,生死同命,汉军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燕赵的慷慨悲歌之士,怎能不受感染。 高彦晖主动收拢溃卒及民壮,并且带着人重新投入战斗,接应苦苦在前支撑争取时间的罗彦瓌。为了阻止南寨辽军的兵锋,安审琦又放了一把火,一把大火,南寨之中的草料、木料很多,昌平转运至营中的粮食也多囤在其中。 是故,这场大火烧得很旺,汉辽双方,被烧死者众,不过,也确实起到了隔断辽军的作用。 眼见前寨危险,南寨告破,左右两寨虽然坚守,但石守信、董遵诲也陷入了苦战。在这样的形势下,安审琦再度下令,放弃外围营寨,全军向中军靠拢,收缩兵力以守。 这也是无奈之下的做法,在辽军的进攻下,也无力维持偌大营盘的防守,收缩是必须的选择。同样的,造成的结果就是,攻防双方之间,近战的厮杀更激烈了。 剩下的汉军,逐渐被压缩在围绕着中军,一小片方圆三四里的区域内。 南口汉军,真危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5章 南口大战4 南口汉军在苦苦抵挡辽军重兵围攻之时,他们所期待的援济之师,支援的脚步却并不快。高怀德距南口八十里,幽州南口也不足百里,南口有战事的消息,实则是早早地便通报至两处了。 当然,动作迟缓自有缘由的。信骑倍道疾行,高怀德那边,还未到巳初,就收到了安审琦聚歼出击辽军的军报。 不过,高怀德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出兵。他率骑兵居中,支持两路大军,保障周边畅通,但是有所侧重的,二十三日,也是慕容延钊军正式对檀州发动进攻的时间。 在此前的御前会议上,定下的作战基本方针,就是东攻西守。是以,在檀州方向汉军有大动作的情况下,南口又生佗变,高怀德这心里,难免迟疑,不敢自专。 不过,在极短的时间内,高怀德便对于情况有了基本的判断,并做出反应。没有直接发兵,而是派遣手下的心腹军官,急奔幽州,向皇帝刘承祐汇报请示此事。 但与此同时,高怀德将牛栏山的骑兵集结起来,做好了令到出击的准备。虽然不敢自专,但高怀德心里当然是偏向出击南口的,毕竟十几万辽军不是股小力量,南口汉军未必能从容应对,而檀州那边,慕容延钊十几万人马,区区四万守军,哪里需要他掠阵。 另一方面,对于安审琦提出的,聚歼辽军的想法,高怀德本身也是很心动。北伐以来,可还没有十几万辽军的集体出动的情况,而其主动出击的举动,再高怀德看来,就是战机。 虽然心动,但高怀德保“保守”的选择,使得援军抵达南口的时间,足足耽误了近两个时辰。 幽州距离稍微远些,是以驻陛城中的汉帝收到南口消息的时间,还要晚一些。对于安审琦的报告,天子刘承祐只有一个反应,惊奇,意外。 彼时,刘承祐正一意关心着檀州的情况,毕竟那是主攻方向,并且慕容延钊提前汇报过,二十三日发起总攻。 然而,檀州的情况还没有个结果,南口这边出状况了。但是,对于南口传来的消息,流程由表现出了十分的重视,不为其他,就为那主动出击的十几万辽军。 不过,也没有闻之即动,立刻下令,幽州军马,火速北上南口。军国大事,哪里是这么草率的,一听消息,不辨真假,直接动作,实不可取。 刘承祐是召集随驾的文武,君臣一干人等,一起听取信使的汇报,并且仔细盘问细节。待基本搞清南口的情形后,再与文武商议此事。 和皇帝的态度差不多,柴荣对此也表示出了异常的关心,关心之中尚带几许警惕。而赵匡胤,则直接提出,辽军如此异动,必有所谋,突然袭击,实际情况只怕不如安审琦想象中的乐观,务必重视。 而对于发兵的提议,柴荣与赵匡胤也都表示赞同,毕竟以南口的汉军兵力,想要应付大举出动的辽军,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燕王赵匡赞也支持此议,有这三者背书,其他的人,更没什么反对的余地。 只是在发兵的数量上,有了一定的争执。留守幽州的汉军,以龙栖军、铁骑军一部、大内军、燕军为主力,兼以一部分地方兵与大量的幽冀民夫。 刘承祐的意思,除了大内军及一部分辅卒民夫之外,剩下的近五万步骑,全部交给柴荣以及赵匡胤,让他们领军前往南口。 对此,几名随驾的大臣,群起表示反对,理由很明确,如果这样,保卫皇帝的军队就少了,风险太大,如果皇帝有所差池,即便把南口的辽军全部歼灭了,那也是没有意义的。 毕竟是一番忠言,也是为自己考虑,虽然不孚心意,但刘承祐还是表现出一副虚心纳谏的态度,并把自己的考虑也说与众臣听。 刘承祐的考虑也很简单,十几万辽军大举冲动,此前没有过于明显的征兆,显然有备而来。就算幽州五万步骑北上,在兵力上也没有绝对的优势,想要击败乃至歼灭他们,并不容易。如有不测之事,南口的汉军甚至会遭遇危机,这是要极力避免的。 刘承祐唯恐派的兵力少了,又怎会为了考虑自己的安危,而枉顾南口的军情。至于他的安全问题,有坚城依靠,又有大内军及燕民护卫,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南口的汉军,事关整个北伐大业,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说到激动处,刘承祐甚至直接表示,如果害怕他的安危,那他就亲自提兵北上,有大军护卫,自可安全。 刘承祐最后这么一表态,随驾的大臣们急了,再不敢有异议。避免皇帝亲临前线,是他们这些人极力想要促成的,再加上南口情况不明,刘承祐又形容得那般紧要。皇帝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人,也担心他真的亲自带兵去,是以再不敢赘言。 如此,发兵与出兵规模之事,终于定下。兵争大事,容不得怠慢,柴荣则与赵匡胤赶忙下去,从速调动御营诸军,准备出征事宜。 当然,高怀德那边,刘承祐也考虑到了,即遣飞骑传诏,让他出兵西进,配合安审琦大军作战。而决议不足半个时辰,高怀德的信使也到了,对其所请,刘承祐难得地有些发脾气。 他已经给高怀德一定的自主权,让他配合两路大军作战,这点决断力都没有,还有专门来请示他?当然,又实在不好过于苛责,毕竟,这也是大舅哥敬畏他刘皇帝权威的体现。 刘承祐亲自交代高怀德的使者,火速返回,再加了一条谕示。辽军大举出动,其事有异,西进作战,务必当心,凡遇敌情,可临机决断,不必复请。 幽州的御营军队,仍以步卒为主,是以发兵北上,即便带着紧急性,需要准备的事务,仍旧很多。不过在柴荣与赵匡胤的统筹调度下,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的。 而幽州兵马未发,安审琦的第二道军报到了,这一回,直接求援。如此,也让汉帝君臣意识到了,事情果然有变,南口的局面不容乐观。 于是,在刘承祐的敦促下,援济之师的准备工作,立刻加快了。到正午过后,五万汉军步骑,满装齐备,在柴荣与赵匡胤的率领下,离开幽州,向南口进军。 而此番,留驻在幽州城中剩下的五千燕军,也被派出去了,到此为止,幽州城再无原燕军的一兵一卒。燕王赵匡赞却被留下了,刘承祐给他的任务,负责燕民的调配,协助城防。 在发兵过后的半个多时辰,刘承祐终于收到了来自韩徽的示警,也得知了汉口最新的情况。这才明白,安审琦大军的情况,已经不是“不容乐观”四个字就能形容的了。 北伐以来,头一次,刘承祐感到了忧虑、紧张、不安。差点忍不住抽自己一嘴巴的冲动,这是一语成谶了,就如他所说的那般,南口的汉军,事关整个北伐大业,如果真的出现了差池,那等于此前的战果,都吐了出去,甚至难以弥补。 并且,如果安审琦大军出了问题,就不是一场败仗抑或损失一些兵马那么简单了,造成的后果与影响将难以估量。想要收燕云,必将成为泡影,而为了此次北伐,大汉付出代价,必然成为一颗苦果,严重些,引起国家的动荡也不是不可能。 正因为深悉其严重的后果,对于南口的战事,刘承祐是忧心忡忡,坐立难安。冷静下来,思及辽军此次的大举反击,刘承祐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轻敌了,对居庸关方向的用兵,显得托大了。不知觉间的得意忘形,竟然引发了如此险恶局面。 心中过于担忧,急欲倾吐,刘承祐把负责宿卫的安守忠叫来谈话,问他:“你父亲在南口,受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形势危如累卵,有覆灭之忧,可想领兵,北上支援?” 得知南口的军情,安守忠心中岂能无忧。但是,侍候在皇帝身边已经很多年了,对其脾性也有所了解,刘承祐一张口,安守忠就明白了,天子这是心忧前方险情,想动身北上。 对此,安守忠郑重一礼,沉声道:“老父遇险,为人子者,岂能无忧。然而,末将的职责,乃是保护陛下周全,除此之外,别无想法!” 看着安守忠,见他那副严肃的表情,刘承祐不由一叹,也没把自己亲赴前线的想法说出来。 望向北边,双目之中,忧色不断闪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做的,只能寄希望于南口的汉军能够坚持抵抗,两路援军能够及时感到,将士能够保持斗志。 不过,略加考虑,刘承祐遣郭侗,前去檀州,察问攻城情况,也带给慕容延钊一道命令,让他视情况而定,分兵西进,支援南口。 即便心中不断的坚定信心,但南口的危局,始终让刘承祐放不下。终于,在幽州城,苦等了两个时辰,在傍晚时分,刘承祐再也坐不住了,不顾文武的反对,带领大内军北上,前往南口。 什么凶险,他也顾不上了,只有一个想法,天子亲自领军前来,希望能起到激励军心的作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6章 南口大战5 至晡时分,秋阳西垂,斜悬欲坠,就如南口摇摇欲坠的汉军大营一般。辽军的猛攻,就没有停下过,就算仗着人多,轮番冲击,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辽军也是疲惫不堪。 长时间的强攻下来,辽军的编制都被打残打废好几支,炮灰们早就无力再战,支持着辽军继续猛攻的,已经全然是辽军的部族精锐了。 辽军都如此艰难,汉军的处境则更加危险了,将疲兵乏,四面围攻,援军未至,坚持到现在,全凭着将帅的有效指挥,官兵的拼命作战。即便如此,南口汉军,也基本就靠着一口气支撑着了,在这口气松懈之前,辽军就是冲不垮他们。 自从南寨被破,安审琦选择收缩兵力,围绕着中寨营垒坚守,一个半多时辰的鏖战,辽军再无进展。 而汉军守得越顽强,表现得越坚韧,辽军则在统帅的督战下,越疯狂。耶律屋质是反对主动出击的,然而真正上了战场,指挥作战却是最坚决的,比耶律琮还没有保留,也没有在意什么精兵不精兵的,目标只在击破南口,歼灭汉军。 倘若这支汉朝的精锐大军被歼灭了,耶律屋质是太清楚这其中的价值与意义了。然而,意志固然坚决,但面对汉军的疯狂抵挡,契丹儿郎不断倒下,耶律屋质的心情也难免沉重。 事实上,在这段攻防最激烈的时间内,辽军不是没有突破。但是,每在危急时刻,总有汉军官兵能够站出来。 南面防御,被冲出缺口,是燕将高彦晖亲自带着五百燕军,玩命拼杀,靠着血肉之躯,牢牢的挡住辽骑速来的破袭,给罗彦瓌争取了调整兵卒,重构防线的宝贵时间,并成功使辽军起势的进攻又被抑制下去。付出的代价就是,高彦晖及那五百燕军,全部战死。 北面,是辽军投入兵力最多的地方,承受的防御压力也是最大的,防线几度陷入崩溃的局面。在最紧急的时刻,又是老将王殷站了出来。 自拂晓战起,这个老将始终在厮杀线上,其勇悍竟不下血气旺盛的青壮年。他亲自率领一千汉卒,向北面辽军发起反冲锋,不要命的打法,竟然让他成功带人取得了对进攻辽军的突破,向北足足突击了半里地,生生地扰乱了辽军阵型,打断其进攻节奏。 恼羞成怒的辽军,即四面围攻,陷入重军剿杀,王殷也没有任何退缩抑或恐惧之意,带着人,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终阵亡。 老将如此,大生激励效果,汉军极受感染。都将刘廷翰,双目通红,趁着机会,也带领一千劲卒,发起反击,亲自提刀,玩命搏杀,发起突击。 后边,韩令坤在紧急调动人手,补充兵卒,稳固防线之后,也不假思索,又率一千卒,随其后发起反击。 凭着汉军的一腔血勇,无畏奋战,汉军竟然取得了局部反击胜利,杀伤辽军一千五百余卒,迫得辽军往后撤。虽然凭着雄厚的势力,辽军很快稳定住了阵脚,但也让刘廷翰把王殷的尸体给抢了回来。 等辽军重整阵势,再度发起进攻之时,面对的是防线新构,士气复扬的汉军。然后,新一轮的激烈攻防,残酷厮杀,重新展开,双方再度陷入焦灼的状态。 似王殷、高彦晖者,只是舍生忘死的汉军中,具备代表性的人物,正是在他们的带动下,汉军的抵抗意志,始终没有崩溃。 东西两面,所承受的压力虽然小些,但是同样激烈,董遵诲、石守信各统将士,坚定指挥,遇到危险的时候,身先士卒,提刀杀敌,也是没有任何迟疑的。 作为主帅的安审琦,则不断在各军之间巡视督战,鼓舞士气,以表将士一体,同生共死。 在南口鏖战益酣之时,汉军的第一支援兵,终于赶到了。骑兵虽然快,但是需要探查敌情,需要保持马力,保证在抵达之后仍有作战的能力,是以等高怀德率众逼近南口时,已过晡时。 “启禀大王,东面有汉军援兵至!”寨南,耶律屋质正在督战,收到了斥候的汇报。 对于可能赶来的汉军援军,辽军显然也是有所准备的,派出了不少斥候,东面监视牛栏山,南面则盯着昌平。 闻之,耶律屋质迅速做出判断:“这定是牛栏山的汉军铁骑,距此多远,有多少人?” “二十余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观其旗帜,当有五万军!”斥候答道。 听其汇报,耶律屋质当即斥道:“汉军哪里有这么多骑军,此必是他们虚张声势之计!” 略作思考,耶律屋质命人将皮室军详稳耶律撒给唤来,严厉地对他道:“汉军援军已近,攻寨正急,容不得差错,你率皮室军,前去截击,必不能使其影响歼灭南口汉军!当初在雁门关你败了,陛下未罚反奖,此次正是你雪耻,回报君恩的时候!” “是!”面对疾言厉色的耶律屋质,耶律撒给也不敢有任何迟疑,严肃地应了声,而后便带着一直没有参展的左皮室军,东向迎战高怀德军。 略作沉吟,耶律屋质又唤来一名军官,吩咐道:“汉军第一支援军已至,把此事通报与漆水郡公,告诉他,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高怀德这边,在发觉辽军斥候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人完全展开,呈作战姿态,做好迎敌准备。果然,在距离南口十里开外,皮室军的汹汹而来,对此,高怀德没有丝毫犹豫,手执铁枪,身先士卒,亲自带人迎了上去,汉辽之间,再度展开了一场骑兵争锋,只是此次,面对的是辽军中最为精锐的皮室军。 而在交锋之后,高怀德便深切地感受到了,皮室军不愧为辽御帐亲兵,无论是组织纪律还是勇悍程度,都胜过此前的辽军。 是以,在交战之后,高怀德迅速调整了战法,不再与之硬拼。辽军的截杀意图很明显,高怀德也一言看破,在与皮室军的纠缠之中,高怀德瞅准机会,派龙捷军将领党进,率一千骑兵,突破辽骑的封锁,直冲南口,而高怀德则与郭崇威领军,继续与辽军周旋。 原本,高怀德的打算是,辽军若无备,则领军突袭。今辽军有备,只能尽力与之纠缠,吸引围攻南口辽军的注意,牵扯其兵力,减轻守军的压力。 而辽军既分兵来袭,也说明,南口尚未失陷,安审琦仍在坚守。这样的情况下,就更需给守军以希望,坚定其抵抗的信念,而党进那一千骑,就是为了起这个作用,非为破敌解救。 别看党进性情粗鄙,但在战场上,除了不怕死,同样有其机灵。贯彻着高怀德军令,带人直袭辽军后背,虽然辽军甚众且有备,但仍旧让他起到了一定的袭扰效果。 最重要的,党进命人以三根长杆相连,使大汉旗帜高扬于外,又使麾下齐声高喊,援兵已至,让守军坚持。 对于这一小股汉骑,辽军自是分兵前来围剿,见势不妙,党进又带人转向,由东向南,游走高呼。这样的做法,彻底激怒了辽军,在其绞杀之中,几度陷入围困,都被带着人左突右冲,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最终不支,只带着不到两百骑,朝昌平城逃去。 党进这支小部队,对辽军造成的杀伤不算多,但起到的效果很显著,他在辽军外围引起的混乱,被守军察觉到了。 董遵诲最先发觉,其后便指着那异常高悬的汉旗高呼,援军到了。看到的,还有很多人,然后很快援军已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营,已然有些力竭的汉军,士气顿振。 虽然只是一股难以成事的小部队,但至少,苦苦坚守的南口将士,看到了实在的希望。援军,并不远。 汉军的变化,感受最深的,当然是进攻的辽军了。苦战这么久,死伤了那么多人,始终难以突破,辽军的气势实则也有所下滑,虽还不至无力,但不少人难免心生动摇,一种失败的念头不知觉间在脑海中发芽。 对此,从耶律琮到耶律屋质,都异常恼火,却又没有速破的办法,仗打到这种程度,攻防双方都已陷入一种死结中。 当然,靠着兵多,辽军还有不小的余力,比如耶律琮那边,还有包括右皮室军在内的三万多军队,没有投入战斗。 而这个时候,轮到辽军将帅做选择了,是不顾一切,再添油,全力进攻,谋求破击。还是保持时下的围攻,留以对付汉军的援兵,以防不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7章 南口大战6 高怀德领军靠近后,大概是南口激战以来,辽军统帅第一次迟疑,犹豫不决,心里的波动表现得十分明显。放手一搏与稳妥起见,这两者之间,想要做出个选择,并不容易,是需要根据战场实际的情况,做出准确的判断与决策的。 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稍通兵事的人都知道,但真身临其境,想要在瞬变的局势中,做出最正确的决断,又哪里是那么容易。 耶律琮犹豫了,不得不说,南口汉军的顽强抵抗,让他逐渐不自信起来。他并不能保证,继续投入生力军,是否能一举击破之。 而汉军的援军,已然迫近,先来的只是牛栏山的人,那基本可以想见,幽州的汉军,也在赶来的途中。看南口汉军上扬的士气,如果尽全力,仍旧不能克之,那么没有足够的后备力量,如何应付后边赶来的汉军锐卒。 有一点现实情况,那边是,在长时间的鏖战中,辽军也成为疲兵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一支兜底的力量,那很可能使全军陷入危险。 正是在这样的心理作用下,耶律琮终究没有选择完全放手一搏。对此,年轻的耶律斜轸提出了异议,他认为,汉军抵抗虽然坚韧,但实则已是强弩之末,敌援军既至,更当全力以赴而破之,而后寻歼其援兵。 如果前顾后忧,纵使留下足够的兵力,对付汉军,届时南口未破,而汉军援兵齐至,那样辽军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那才叫危险。 要知道,汉军的援军可不止一两路,檀州距此,一日可至,如果那边再分兵而来,他们这苦战许久的“二十万”军,连兵力优势都保不住了。而汉军,却还可以从其他地方,继续增派援军。 并且,耶律斜轸指出,历来作战,皮室军都是出动于最关键的时刻,而今正当其时,北院大王已分众往制汉骑,你作为正面主帅,怎能瞻前顾后。 然而,对于耶律斜轸,欣赏归欣赏,但在这种情况下,耶律琮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拒不纳谏。气得耶律斜轸,直接跑到南面找耶律屋质去了。但是耶律屋质的反应,也显得有些迟疑,并没有对耶律琮的决议表示反对,或许是年纪大了,持重求稳,成为了下意识的偏向。 虽然选择了保守,但耶律琮还是降下严令,加大都战力量,催迫诸军,加强进攻力度,想要试试能否破之。结果可以想见,你攻得越疯狂,反而增强了南口汉军防御的信心,证明援军真的到了。 而察汉寨犹坚,汉军益勇,耶律琮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即便再投入兵马,想要破敌,仍非易事。 秋冬季节,天色黑得很快,尤其日暮之时,晚阳滑落得更快,没有多久,天际只孤悬着一道残阳,而苍穹之下,霭色沉沉,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大概是见南口的激战太过残酷,凄冷的暮色想要让双方冷静一下,止战休戈。然而,效用不大,辽军虽然放缓了攻势,却没有停止进攻,而是在周围立起篝火,树灯照明,继续作战。 因为汉军防线的不断内缩,可供辽军展开的兵力,大大减少,辽军也根据形势进行调整,轮换兵马,各自进食休整,显然,其覆灭南口汉军之心,仍在坚持。 事实上,战事进展到这个程度,已然大大超出双方将士的意料。辽军的进攻,付出了偌大的代价,岂是轻易能够放弃的。 而汉军,苦苦支撑,咬牙坚持,援军的消息,坚定了其信念。也趁着辽军的变化,抓紧时间,进行着调整。事实上,战至这一刻,汉军的状态已经差至极点,饥饿、困顿随着黑夜的降临,越发严重,很多将士挥到操械,都明显气力不足。 黑夜成为人的保护色,同样的,也加重了很多人的不安心理。自上至下,都靠着心中那股信念才能坚持到现在。事实上,很多普通士兵,都不知道这股信念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求生,那在辽军的围攻下,大量的将士在激战中死去,他们只是看着将帅军官在坚持,身边的袍泽在坚持...... 南口东部,汉辽双方数万骑兵,仍在缠斗,汉军是处于下风的,在左皮室军的打击下,蕃骑溃败了,只剩下高怀德还在支撑。 所幸黑夜降临,提供了掩护,使得辽将耶律撒给保守了些,为了避免陷入混战,只是坚决地监视截击高怀德军,忠实地履行着耶律屋质给的任务。 高怀德当然也察觉到了,是以他能做的,也仅仅起到牵制这股异常强悍的辽骑。至于解围,还得看其他援兵抵达之后了。 虽然知道南口危急,柴荣与赵匡胤那边,有所提速,却没有不顾一切。幽州北来的五万汉军,虽是步骑配合,但主要是步军。 百里的路程,看着不远,但不能为了赶路,而过于消耗士卒的体力。二人都是熟谙兵事的人,各有统帅经验,心里清楚,如果他们急进,莽撞催兵,即便赶到了,将士不能保存有战斗力,那样非但不能解救南口危局,反而可能招至辽军的进攻,使自身陷入危险。 强弩之末的情况,对于柴、赵而言,是要极力避免的,因而导致,幽州援军到来的速度,要更慢。 而在幽州援军抵达之前,有人动了,动脑筋,正是昌平的主事者韩徽。此前提过,昌平城中有一万五千余人,虽以民夫为主,且兵非劲旅。 但这也是一股不小的兵力的,摆开阵势,也是乌压压一片。察觉到围攻南口的辽军,在进攻的同时,没放松戒备,高怀德一来,即分兵拒之。 韩徽认识到,辽军在警惕大汉的援兵。是以,他安排了三千人,各带旗帜、火把,秘密出城,至五里外,大张旗鼓,大举火把,闹出很大的动静,向北进军,并回到昌平城。 三千人,硬是装出来了三万人的效果,这样明目张胆的声势,自然被昌平城北游弋的辽军侦骑探知,飞报将帅。 得知汉军又有一支数万人的援军赶到,并进了昌平城,辽军这边立刻做出了反应。耶律屋质与耶律琮两个人已经汇合在一起,针对南面赶来的这支汉朝大军,进行应对商讨。 高怀德那边,有耶律撒给盯着,这支汉军,当然不能小觑。而了解到其没有直接来南口解围,而是选择进入昌平城的举动,二人更表示极大的忌惮。 显然,领军的汉将很“理智”,长途而来,不机器与战。以目前的情况,他们选择在昌平休整待发,比直接攻打过来,更令二者忌惮。毕竟,引而不发的箭矢,更加危险,也更有威慑力。 耶律屋质与耶律琮上商议过后,当即决定,由辽将耶律沙率领四万骑兵南下昌平设阻,监视那股汉军援兵。即便再分出这支军队,在南口的辽军,仍有十万余众,两倍于汉军守军。 不过,因为昌平的变故,对于南口汉军的攻势,辽军终于彻底放缓下来。一是夜间着实不利于进攻的展开,是最容易出现意外与危险的时候;二是辽军的将士也力战了一整个白日,亟待休整。 虽然这样,同样会南口的汉军以喘息之机,两害相权取其轻。汉军拼命坚持了这么久,始终绷紧了那根弦,继续强攻,未必有成效。如果停止进攻,让其松弛下来,继续作战的意志或可降减,当然,这只是一种尝试了。 并且,如果休整,就局部而言,南口的辽军是占优势的。因为他们有吃有喝,外围诸寨,汉军的粮秣乃至军械,虽然被焚毁不少,但辽军缴获的也多。事实上,很多辽军攻坚用的武器、防护,都是缴获自汉军。 而收缩在中寨的剩下几万汉军,实则是缺粮少药,只有中寨的基本口粮,供与支持,甚至不能使得所有将士饱餐一顿。 随着辽军放缓进攻,在周遭原汉寨的基础上转而围困休整,南口的大战,终于第一次告一段落。杀声消减,渐近于无,两方军队,都像一头重伤的猛兽,各自舔舐着伤口,积蓄恢复力量,准备下一场的搏命。 相较之下,汉军创伤,要更重一些。而随着辽军的罢战,中寨的汉军将士,果然有所松弛,尤其是底层的官兵们。 作为大军主帅,安审琦却不敢有任何放松,别看辽军收起了进攻的爪牙,但危机仍未解除,如果真的放松了,那将是致命的。 亲自带着人,巡视各军营,亲自勉励将士,抚慰军心,这个时候,他有充足的底气,因为援兵到了,否则辽军岂会干休停战。 当然,安审琦也清楚,援兵虽至,但显然还不能给辽军造成致命的威胁,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围困,没有一点撤退的意思。这,自然是不可能同下面的官兵说的。 中寨周遭,堆积着无数的尸体,血腥的场面,有如修罗地狱,在黑夜的阴影下,更显得恐怖。白日,亡命搏杀,热血汹涌,血气上脑,一切感官都在厮杀之下被屏蔽了。但冷静下来之后,哀伤的气氛,开始酝酿。 巡至南营,安审琦忽闻一阵哭声,十分凄惨,带人去查看,却是有一干民夫,受不了那残酷的战场,心态崩溃了,有两百余人。 对此,安审琦表现得十分严肃冷酷,当即着人将那两百余人抓起来,迅速斩杀了。如此狠辣的做法,周遭受其感染的不论军士还是民夫,情绪立收。 虽然有些残忍,但不得不说,安审琦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 南口的战斗突然平息了,昌平城这边,还紧张着。四万辽军的南来迫城,想放松也难。不过对此,韩徽却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忍不住大笑几声。 退入城中养伤的党进见了,不由好奇:“韩将军,为何发笑?” 韩徽如今还是个文官,但是因为大战起后,他在城中的一切表现,指挥调度,很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让人放心,周边的人都改了口,称呼他为将军,党进也是跟着这般叫。 听其疑问,韩徽解释道:“我们的疑兵之计奏效了,辽军分如此数万军南来对付昌平,南口兵力再度削弱,陈留王他们,危机暂解,已无覆灭之忧啊!” 听他这么说,党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龇牙道:“没想到你这‘橐驼儿’脑子这般好使!” 党进的话实则有些失礼,平日里,韩通听别人这么叫他儿子外号,都是一通老拳伺候。但韩徽却是涵养颇高,只淡淡一笑,并不计较,说道:“如今,我们只需守好昌平城,等候陛下后续的援军!” 而没有等太久,深秋凉夜之中,柴荣与赵匡胤,率领大军,终于赶到了昌平。韩徽立刻遣人联络,得悉,没有丝毫犹豫,柴荣与赵匡胤当即决定,进城休整。 碍于耶律沙那支军队,赵匡胤则亲自率领铁骑,在旁策应,以保万全。而这幽州五万步骑的赶到,带给辽军的震动,要更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8章 南口大战7 随着夜渐深,耶律撒给也奉命撤了回来,迅速同高怀德军脱离接触,退回南口,加强对于安审琦的围困以及防御。又是暗沉黑夜,又是汉军大股援军赶到,这样的局面下,分兵野外,不是个好的选择。 而一直顶着巨大压力同左皮室军纠缠高怀德,也为之一松,根本不提追击什么的了,带着剩下的一万七千余的禁军骑兵,向昌平靠拢。出发前两万三千骑,除了分与党进的千骑与战殁之卒,剩下的都是蕃骑,被击溃了,四散而逃。其中,只有不到两千人,重新聚拢,找到郭崇威...... 辽军这边,刨除伤亡,余下犹有约十六万军,围困南口的就有十二万。从出击开始算起,辽军的将士,也是整整辛苦了一个日夜,是故都趁着机会休息,乃至有些放纵。 因为开启大战前,完全没预料到此仗会打到这个份儿上,辽军在战略战术上的准备很充足,但同样有不足之处,比如营宿的毡帐等物资。 所幸还有一部分缴获,以及少量保存完好的汉营,可以利用栖身。即便如此,很多辽卒也只能席地而歇,就着篝火,枕戈而眠。 但是,深秋夜寒,也不是那么好熬的,为了御寒,从死尸身上扒衣甲的,都是稀疏平常的事。事实上,南口的辽军布置,实则是很危险的。 中寨有犹有近五万汉军,难料可战之卒有多少,虽则四面围困,对周遭也有防备,但如集中精兵,袭其一面,必难抵挡。 而南下昌平的耶律沙军,就起到十分重要的策护作用了。辽军主帅这边,也是难得片刻歇息,在得知又一支汉军援兵赶到昌平后,是有些惊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耶律琮站在帐中,徘徊不定,面带焦虑,看着耶律屋质,说道:“以汉军在幽州附近的实力,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动超过十万军队来援!” 深吸了一口气,耶律琮道:“我仔细调查测算过,去除东路兵马、各地守备及转运军民,幽州汉朝所能动用的军民也就三十万左右,至多不超过三十五万。 而今,檀州牵制其十几万众,南口被困十万,其一日之间,又其中超过十万步骑来援,幽州汉军不守了吗?他们的皇帝不需要保卫了吗? 汉军援兵,必定有诈!” 说道最后,耶律琮语气变得十分肯定。对于他的判断,耶律屋质也表示认同,沉着地道:“牛栏山来的汉骑,就是虚张声势,这前后两拨援军,怕也是效此法,用以迷惑震慑我军!” “进入昌平的援军有假?”耶律琮说。 耶律屋质摇了摇头,应道:“只怕是一虚一实,根据耶律沙的汇报,如果判断不错,前者虚,后者实。不管如何,数万汉军援军,确实已经到了!” “即便这数万军加起来,我们仍旧手握兵力优势!”耶律琮道。 看着耶律琮,耶律屋质却叹道:“固然如此,但是经过近乎一日夜的鏖战,我军将士,伤亡惨重,大多已成疲兵。南口汉军,犹据寨坚守,难以卒下。而汉军窥伺在南,引而不发,实对我军形成夹击之势,局面虽然仍在我们掌控之中,但战局已然偏向汉军了......” “北院大王此言,我不敢苟同!”听其分析,虽然也同意其中一部分道理,但对耶律屋质的战局分析,耶律琮并不认同,说道:“汉军百里行军来援,同样疲惫,否则何以至昌平休整?而汉骑,经过左皮室军打击,几乎被击溃,事实证明,对于汉军,我们仍然占据优势。 南口的汉军残部,已至穷途,即便有援军的支持,兵困粮乏,也难以继续抵抗多久。只要能够破了南口,此战我军便胜了!” 耶律琮的想法不错,分析也是根据军情战况,但是问题来了,能击破南口汉军吗?昌平的援军,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歼灭安审琦军吗? “眼下,我担心的,不是昌平这支汉军,而其他援军。以汉军的实力,继续调兵来援,并非没有可能,而最近的檀州之师,以汉军的果断,明日即可至,南枢密那边,只怕难以牵制住他们!如果让汉军援兵源源不断赶来,集聚于此,我军恐陷危局!”耶律屋质提出他的忧虑。 听其言,耶律琮不由说道:“这是耶律斜轸提出来的!” 耶律屋质叹道:“这却是不得不虑之事!” 闻之,耶律琮一张脸也不近拧巴起来,面上的焦虑之情,溢于言表。良久,耶律琮看向耶律屋质:“北院大王乃国之重臣,顶梁柱石,素能决大事。大王觉得,当此之时,我们该如何决断?” 看耶律琮把皮球踢给自己,耶律屋质沉吟几许,认真地说道:“时间利敌不利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久持必失,不能让战事继续拖延下去了。否则,汉军的实力将不断增强,我们则后继乏力!” 说着,耶律屋质与耶律琮对视着:“为今之计,要么选择夜战,在汉军后续援军抵达之前,继续猛攻,力求破南口。要么......撤军!” 听到“撤军”二字,耶律琮立刻便急了,说道:“此番出击,我们集结二十万军,突袭南口,若是因怯敌懦战而退,如何向陛下与国人交代?况且,将士苦战厮杀一日也,死伤如此之惧,眼见功可告成,这般放弃,必然挫伤士气,忧伤军心,将士何能甘愿?” 听耶律琮这番言论,最不甘心的,恐怕就是他了,毕竟力主出击的,可是他,如果失败了,哪怕无功而返,担主责的都是他。 想了想,耶律琮道:“将士已然休整一段时间了,由耶律沙盯着汉军援兵,我们再督率诸军,继续进攻汉军,我就不信,血冷之后,他们还能坚持多久!或许此时发起进攻,还可起突袭之效,一举建功,未必不能!” 听其言,耶律屋质眉头高蹙,怎能全靠赌博,当即说道:“前者既然选择罢战休整,一夜未过,如再驱役将士进攻,必生怨言,将士战心也不会高!” 耶律琮又忍不住踱起了步子,脚步都快了许多,一咬牙道:“那就休整一夜,等明晨,饱食将士,再行攻寨。檀州的援军,未必回来,即便来了,我们也未必无一战之力!” 见耶律琮这副表现,耶律屋质彻底怒了,起身便骂道:“我们不是赌徒,军国大事,岂能如此轻忽大意。今形势渐不济,就当因势而变,随机而动,岂能一意孤行。陛下付二十万众与我们,国中精锐多集于此,如有大创,会造成何等严重后果,你不知吗?” 被这么一番喝骂,耶律琮不由一震,冷静下来,看了看一脸厉色威严的耶律屋质,迟疑几许:“大王,如今局面还未到那般紧迫危急时刻,如贸然撤退,前功尽弃,大为可惜。不如再等等,我二人再将时下形势战况,急报与陛下,听其决断!” 耶律琮这么一说,耶律屋质想了想,道:“暂且如此!” 虽然对于此战的前景,耶律屋质已经不那么看好了,但真让耶律屋质直接后退,也是不甘的,心里怎会没点期望。一日的攻防、阻击作战,他们伤亡了近四万军,在汉军的顽强抵抗反击下,直接阵亡者就有两万余众,这个伤亡,对于辽军而言,实在过于惨重了。 事实上,随着汉军两路援军赶到昌平,汉辽双方在南口的作战形势,变得有意思起来。辽军十二万众围不到五万汉军残部于南口中寨,昌平各支力量加起来八万多人马,应付着耶律沙四万辽军。 辽军想要获胜,需在抵挡住汉军援兵的情况下,击破南口汉军。而汉军想要救援,也许破除耶律沙军的牵制封锁。 双方之间,实则已形成一种平衡局面,想要打破这种平衡,要么内部发力,要么靠外部再来一股力量。 在辽军主帅感进退艰难之时,子夜过后,花了约两个时辰的时间,汉帝刘承祐星夜驰奔至昌平。而提前得知皇帝亲临前线,昌平将帅不由惊愕,高怀德匆匆集结起三千禁骑,南下迎驾,待把刘承祐护入城内之后,方才放下心。 对于皇帝之来,前线的将帅们,心情有些复杂,也更感压力。柴荣见到刘承祐,表情异常严肃:“何劳陛下亲临阵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9章 南口大战8 感受到柴荣等人紧张忧心的情绪,刘承佑当然不能直说心中忧虑,而是淡淡一笑,一副豁达从容的表现:“御驾亲征,将士在前方死战,朕岂能避守坚城,以求自安?” “你们也不用担心,南征北战,朕经历过的战阵也不少了!”刘承佑又补充了一句。 然而对此,柴荣等人显然不能认同,以往刘承佑领军作战,除了开国东出太行打天下那段时间,其后的两次亲征,哪一次不是以胜势凌人,以镒称铢,那种情况,他的安危自然不足过虑。 但南口此战,显然不一样,是有极大风险的。柴荣看着刘承佑道:“陛下也不能率这千骑而来,倘若出了差错,将士奋战,亦无意义!” 再听其言,刘承佑不由指着昌平城,道:“朕到此地,接下来,就待在城中,不出雷池一步,卿以为如何?” 见天子这么说,柴荣也不好再多规劝了,人都已经到了,表明态度即可。是以,赶忙引刘承佑入衙。 辽军那边主帅睡不着觉,汉军这边君臣也有通宵达旦之意。灯火通明的县衙内,将帅齐聚,刘承佑顾不得疾行的疲惫,坐居堂案,听取战事情况。 而对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的,显然是韩徽。韩徽也不怯场,微驼着背,简洁明了地把他视野中的南口战事前后讲了一遍,当然,自己在城中的决策、作为也表明了,有不妥的地方,也向刘承佑请罪了。 闻其汇报,刘承佑看着韩徽,两眼直放光,指着他对左右说道:“北伐以前,韩通曾向朕陈言,说恨不能随驾,杀胡立功。如今看来,他人虽在东京,对北伐的作用也一点不小啊!父不在,子替之,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 刘承佑这话,当然是在夸奖韩徽了,他当即表示谦虚。一旁赵匡胤说道:“韩徽临危不乱,冷静应对,力保昌平,使我援兵至此,有立足依托之地。疑兵之计,更起震慑辽军,给守军御备与我军到达,争取了大量时间。其厥功甚伟啊!” 见皇帝大将,都在夸自己,韩徽有些承受不住了,赶忙道:“陛下,而今南口之围未解,辽军仍然势大,危险尚未过去,实非议区区下臣薄功之时!” 听其言,刘承佑不由笑了,看着韩徽,越发欣赏了。 略作沉吟,刘承佑形容一敛,道:“朕此番亲临前线,既为督战,也因军情有重大变化!” 此言落,顿时引起了诸将的好奇,迎着他们的目光,刘承佑说道:“自幽州出发之前,朕收到了两则消息。其一,南口之战,辽军自二十一日起,便调动兵马,筹措准备,欲一口吞掉陈留王大军,其胃口甚大。契丹主也在怀来督师,随其南下的大部分军队,都出关参与作战了,此时,居庸关以西儒、妫新、武诸州,已然十分空虚。 这是我军密探,历尽辛苦,突破封锁,翻山越岭,方才将消息传递而出。虽然有所迟误,但也让朕了解到辽军大举出动的底细!” 听皇帝这么说,柴荣精神微振,看向刘承佑:“陛下此来,有何图谋?” 刘承佑说:“南口大战,已成会战之局,契丹集国中精锐于此,这是难得的机会。若能重创乃至歼灭之,则此番北伐,可谓毕其功于一役,我们也可奏凯歌!” 对此,赵匡胤提出疑虑,道:“陛下,陈留王大军力抗契丹围攻,虽与其杀伤,但当面之敌,实力犹在。而陈留王苦战一日夜,将士疲敝,伤亡惨重,留有多少余力,难以估计。以眼下南口兼昌平的实力,解围困难不大,然如欲歼灭这股辽军......” 赵匡胤话不说完,但意思已经点得很透了,从实力对比分析,他并不认为现时情况下,能歼灭辽军。他不免有些忧虑,怕刘承佑不以实际,好高骛远。 对此,刘承佑轻抬手,以示安抚,说道:“朕还收到了一封军报,来自密云。今晨,慕容延钊大军,正式发动对密云的进攻,一举克城,檀州四万辽军,全军覆没,仅有辽将萧思温率数百骑亡命!” 这则消息,可太涨士气,增长信心了。柴荣没能维持住他沈重的人设,面容打开,就像绽放的菊花,眼中尽显神彩,站起身就说道:“陛下,檀州既下,慕容延钊可移师西就,合围辽军。我军牵制在前,檀州兵马邀断其后,则可制之!” 刘承佑说道:“卿所言甚是,朕前者已经飞骑传诏檀州,命其挥师西向,配合作战。但是,十几万大军,纵使脚程再快,连夜进军,想要赶到,也要到明日!” 赵匡胤反应很快,喜悦之色敛去,主动说道:“陛下,檀州有敌走脱,难料消息何时传入辽军。如其有警,必生异动,倘若敌选择撤离,恐难竟全功!” “这也是朕所顾忌的!檀州残敌,遁入燕山,走小径逃亡,消息传递或有延缓,但终究会传到辽军耳中!”刘承佑颔首,环视一圈:“现在诸位可以议一议,如何在慕容延钊大军赶到之前,牵制住这支辽军!” 高怀德开口了:“陛下,辽军以骑兵为主,脱离战斗,如其一意撤退,想要阻之,怕也不易。今日,臣率领马军,与其纠缠,其战力犹强,不容轻视!” “你有什么建议?”刘承佑看着他问。 高怀德神情郑重,拱手道:“臣建议,主动出击,逼其与战,通过交战,牵制辽军!昌平城北,约有四万辽军,莫若以昌平步骑夜击之!” “夜战危险太大啊!”赵匡胤不由说道。 自古以来,如非特定形势,大兵团夜间作战,实不可取。刘承佑是经历过夜战的,也了解其中的风险,不只是夜视症的问题,黑夜利于突袭,同样,也极不利于军令传达,将校指挥。 而汉军作战,要发挥自身的优势,在指挥配合上的要求,是很高的。况且,夜袭更适合于少量军队。 赵匡胤一提醒,刘承佑果然深思几许,冲高怀德摇摇头:“贸然大举出击,如事有不济,而慕容延钊大军未至,恐陷险地,不足取!” 被驳了建议,高怀德面无异色,继续道:“如此,臣请派骑军,各委骁将,分路袭扰辽军以疲之!剩下将士,则枕戈待旦,养精蓄锐,拂晓出击!” “此议可!”柴荣当即表示赞同。 对此,刘承佑也点了点头。柴荣想了想,又道:“我军袭扰,需虑辽军反应。其分师南下,本为牵制我军,以免直接影响其对南口的进攻。如因我军之动,引发南口辽军再度进攻,亦需考虑陈留王还能坚守几时!而况,如欲取得牵制辽军的效果,还需南口守军用命!”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刘承佑不由感慨了一句,略作思吟,刘承佑看向有幸在场的党进,对他道:“朕听闻你率千骑,径击辽军,几陷重围,而从容突之,斩杀甚众,扰乱上万敌众,全身而退。卿可愿再往!” “请陛下令!”党进昂首道。 对他这种精气神,刘承佑十分欣赏,当即说道:“朕要你,再领军往南口,突破封锁,将朕亲来救援的消息,通报全军,再将此议军情,告之陈留王,务使其因势而动,配合大军作战,完成歼灭的辽军的意图!” “朕知道,这是件危险的任务,九死一生,你可敢赴蹈之?”刘承佑自己心里都清楚,这话一出,暗含激将,哪有党进反对的余地。 倒是党进性情直爽,心里没那么多弯绕,拱手应道:“陛下,末将只是一勇夫,目不识丁,不能设谋献策,立身之资,不过一腔血勇,无畏拼杀。陛下既有令,末将愿蹈死之。” 见其状,刘承佑不由大赞:“有此壮士,何愁契丹不平,大业不成?” “你要多少兵马?”刘承佑问。 “兵多无用,随末将归昌平的两百余骑足矣!”党进意态昂扬。 “好!”刘承佑一拊掌,道:“你点齐人手,自南门潜出,绕过辽军监视,直往南口。昌平这边,你出发半个时辰之后,便对城北辽军,发起袭扰!” “是!” 刘承佑又看向赵匡胤与高怀德:“夜袭之事,就交由二卿安排了!” “遵令!”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定下大议,离堂之后,赵匡胤先找到去准备的党进,毕竟是多年的并肩作战的情谊,关系很深,但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肩膀:“等你功成,我请你喝酒!” “等我归来,必与兄痛饮,不醉不休!”能够感受得到赵匡胤的关怀,党进哈哈一笑,说着,突然好奇问道:“我若得全性命而还,能否封侯?” 深吸了一口气,赵匡胤郑重地说道:“异日,我必亲自替你向陛下讨赏!” 赵匡胤这话,份量很重,给其他将领,讨要封赏,可是担政治风险的事情。但是,赵匡胤很认真。 很快,昌平城这边,汉军紧锣密鼓地进行调动,如前言,在党进出城半个时辰之后,整备好的汉军轻骑,也出发了。 一共派出了五支骑兵,每支人数也不多,仅千骑,由郭崇威、崔翰、刘光义等几名汉将,率领出击。作战目标十分明确,袭扰为主,游而不击,疲敝其军。这本该是辽军所擅长的,却被汉军用在自己身上了,没办法,汉军有城可依,耶律沙没有。 因为现实情况所限,对于能否全歼辽军,刘承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影响战争结果的因素太多了,檀州的消息什么时候传到,慕容延钊大军什么时候赶到,这些都是重要因素。 同时,辽军也不是木头,只会被动挨打。在汉军的威胁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也是不受汉军控制的。刘承佑能够做的,只是朝着那个目标进行调动安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0章 南口大战9 辽军这边,将帅做下了基本判断与决议,并照其落实,但喉中始终如有梗阻,心悬巨石,难以释放。完成无法成眠,也无心睡眠,耶律屋质亲自带着人巡夜,想以此缓解胸中的顾虑。 此时南口的战场形势布局,就如一枚铜钱,内方外圆,数万汉军残部,缩守坚拒,十几万辽军,层层围困,虽处一种平衡状态,然寨栅峥嵘,锋芒毕露,气氛肃杀。 耶律屋质巡看全营,处置不法,排整不法,忽得东面杀声骤起,人影攒动,赶忙派人查看,自循后而往。很快得到回报:“大王,有汉骑自东面袭营!” 闻之,耶律屋质紧锁的眉头又凝沉几分:“有多少人!” 军官道:“不过两三百人!” 耶律屋质心中的疑窦稍解,如果只是小股敌骑绕袭,也就可以解释,为何耶律沙监视不住。旋即脸上冷意森然,厉声下令:“好猖狂的汉军,以此寡兵,也敢袭我!命令东寨诸军,严勒部卒,不许生乱警备南口汉军出击。务必将这股大胆汉骑,围杀剿尽!” “是!” 等耶律屋质赶到东营时,杀声已然消解,辽军的少许混乱已然被控制住,但休整的节奏俨然被打断了,两万余军,各个强打着精神,警惕应战,甚至向其他三面蔓延。 而突袭的两百汉骑,在辽军的围杀之下,死伤严重,所幸占得突袭之效,又小股急突,还是成功地抵达汉军东营,被守将董遵诲安排人接应,方才保全性命。在营前,又是趁势一场攻防厮杀,最终被汉军一通攒射,死伤了上百人后,辽军主动放弃。 敌军营寨,哪里是那么容易冲击的,也就是南口外围的营寨破坏严重。党进成地活下来了,不过身上又添了四处战伤,而活着跟他被接入中寨的士卒,不足三十人。 董遵诲素喜勇士,虽在黑夜之中,但也望见了党进在马上的勇猛风采,亲自迎接,大赞之。党进身上背着任务,顾不得许多,直接表明身份:“我是龙捷指挥使党进,特奉陛下之令前来,陈留王呢,我要事相禀!” 看着党进,董遵诲不由指着他身上的创伤:“陈留王在中军,将军受伤不轻,莫若先止伤势?” 此时的党进,就像一个血葫芦,浑身泼满了鲜血,有敌军的,也有他自己的。对此,党进摇摇头:“军情重大,不敢怠慢,待汇禀过陈留王,再做他计!” 见他坚持,董遵诲当即命手下一名军校,引党进往见安审琦。什么重大军情,他没有贸然多问,但从党进此来以及他的口风,可以猜测,是好消息。 东营之外,耶律屋质对于截杀的结果很不满意,但也没有过于苛责将校。比起责备,他更加关心,这小股汉骑背后的用意,其目的为何? 这个秋夜,注定不会安宁!安排人加强警惕防御,耶律屋质找到耶律琮,二者再度商谈,南边又有消息传来,汉军分数支轻骑来击,轮番袭扰,不得安宁。 对于汉军这连番的主动出击袭扰,耶律屋质二人,都感觉到了不寻常,就仿若山雨欲摧前的压抑。汉军的动静虽然不大,且显得寻常,但释放出来的信号,却令人心悸。 此时的辽军,本就因南口坚寨难下,而心怀忧虑,此时自然不免多想一些。 “耶律沙那边,汉军袭扰,必是想要疲敝我军。方才突击大营的汉骑,只怕是为了与南口汉军取得联系,安抚其心,加强其抵抗意志!”耶律屋质将他的分析说来。 “北院大王所言甚是!”耶律琮表示认可,然后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耶律屋质沉默了,一时无语,良久抬首,肯定地说:“此番出击作战,已经给南口汉军造成重大创伤,不能竟全功,虽然遗憾,但为大军安危,不可在固执于此。而今将士疲惫,汉军援兵已至,实无必要再拖下去了。我以为,我们必须考虑撤军事宜了!” 闻言,耶律琮说:“以眼下的形势,纵使我们选择撤退,汉军也不会放我们轻易离去!” 见耶律琮还有所保留,耶律屋质当即道:“拖得越久,于我军越不利!汉军援兵难料多少,如令其重兵云集,形势更危!” 此时的耶律琮,满脸的疲惫,看着耶律屋质,语气弱了些,说:“也不知陛下那边,是何意见?” 耶律琮这话,也给耶律屋质提了个醒,他们二人率领大军出击,有临机决断之权,但真正的统帅,还在辽帝。此前,已遣人,飞马禀报耶律璟,请求意见。 没有让二人再等多久,约寅初两刻时分,辽帝耶律璟的使者来,急赴帅帐,带来两则消息。其一,耶律璟已率军亲赴居庸关口;其二,下令撤军。 对此,耶律琮神情微松,耶律屋质则赶忙问明情由。使者语气严重地回答,说南枢密萧思温兵败檀州,已逃至儒州,檀州的十几万汉军,随时可能西移支援南口战事。 得此消息,耶律屋质二人屁股也坐不住了,更不需有其它的想法了,快速达成共识,听令撤军。但自古作战,撤军更比进军难,而况是十几万的大军。 在时间方面,也显紧迫,几乎可以料定,昌平的汉军,袭扰在前,黎明之时,必然主动发起进攻,以拖延迟滞大军。而突入南口汉寨的那些汉骑,显然也是为了同安审琦取得联系,通报此消息。汉军背后的意图,已然明了。 想通这些事情,耶律屋质与耶律琮,心中的紧迫感更足了。已是平旦时分,纵是秋末天亮的稍微晚些,可供他们做撤军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 当即,耶律屋质与耶律琮,召集南口各部各军将领,直接通报与撤军的消息,安排好撤军的顺序,言皇帝已亲自领军接应。让四面辽军,暗中准备,动静要小,速度要快。 撤军之要,在于后路的保障畅通,汉寨北面的辽军,被安排在最后批次,先从南面撤起。同时,自三面军队抽调编制,以左皮室军为核心,组织起了一股强大的机动兵力,也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南面的耶律沙军,也急遣人通报,告之做不堪袭扰之状,提军北上。 很快,从北到南,自上而下,辽军整个行动起来。但是,十几万人齐动,哪怕根据军令,尽量小心,所造成的声势,依然巨大。 最先警惕起来的就是南口的汉军,原以为是想要再度进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辽军是想撤。从党进口中,得知了南口战事汉辽双方的全局情况,安审琦与诸将底气也足了。 在察觉到辽军撤军意图之后,安审琦第一时间便想到,是檀州战事的结果,辽军也收到了。考虑到皇帝拖延牵制辽军的任务,安审琦不由感到为难,看起来并不好完成,尤其在辽军先动的情况下。 安审琦并不敢直接下令出击,如今南口的汉军状态实则很差,贸然进攻,容易造成自身防御的漏洞,给辽军与可趁之机。檀州大军什么时候到,还是个问题,汉军三部大军,最危险的就是他这支残兵了,最需稳重的也是他。 但要看着辽军从容准备撤退事宜,又不是安审琦所能容忍的。稍作思量,安审琦做了三个决议。 一,将天子亲自提兵救援与檀州大捷的消息完全通报上下,以进一步鼓舞士气,果然,效果很好,军情大悦,虽困倦不堪,但精神振奋。并使全军,高呼喊杀,震慑辽军,同时寨中战鼓擂动。 二,令各军选派敢死之士,配合营中仅剩的一千多骑兵,分成数支,向四面的辽军发起冲击袭扰,必不与其安稳撤退的机会。 三,继续加强防御,同时,自各军中挑选犹有战的精锐之士,饮水进食,补充体力,准备在关键时刻突击,得七千众。 安审琦在紧急之间的应对,对于辽军自然造成了影响,炽烈的欢呼喊杀声,引的外围辽军手忙脚乱,不少军官下意识地就带着人,准备就地迎敌。 汉军虽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仍旧打乱了辽军的撤退事宜,又处晨昏之中,视野暗淡,所造成的混乱更足了。对此,耶律屋质与耶律琮立刻分众弹压,安抚军心。 同时,汉军的动静也证明,其勘透了几方撤军意图,是以也不遮掩了,直令加快撤退事宜。一时之间,汉军的鼓声与呼喊,似乎在辽军送行一般,慢慢地,辽军也习惯了。 在这种情况下,安审琦寻机下令,死士齐出,亡命向四面的辽军发起突击。骤然的出击,起到了突袭效果,再度在辽军之中引起混乱。 对此,辽军也无奈,只能调整,全力围杀这些碍事的汉军。因为派出的兵力不过,在辽军的攻击下,没能支持多少,陆续败归。 安审琦也无意外,命其休整,又再遣壮士出击。就这般,四面每次出击数百人,败则归,无赖战法,效果却不小。就像几个石子,将辽军这潭大湖,撩得水波荡漾。 当然,如果仅靠这种战法,能奏效,却不能奏成效。辽军的撤退事宜,在耶律屋质与耶律琮的指挥下,仍旧展开了。但安审琦的举动,还是牵扯了他们很大精力,拖延了不少时间。 事实上,双方都是在抢时间。 南口双方斗智角力,昌平这边,收到耶律屋质的军令,耶律沙也没有迟疑,在汉军的袭扰之下,早是全军戒备,即下令,向北撤军。 耶律沙军的动向,很快牵动的昌平汉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判断与决策。把所有的骑兵都集中起来了,加上袭扰的五千军,两万余骑,全部出击,追击耶律沙军。 再其后,柴荣与赵匡胤二人,又率剩下的四万多有所休整的步军,踵其后,出城北击。刘承祐这回很老实,没有亲自上战场给将士添麻烦的意思,只是郑重地对柴赵说,朕立城头北望,盼将士建功,高奏凯歌。 破晓之前,黎明将至未至,暗淡的晨色之中,汉辽双方之间,再度展开角力。辽军撤而不乱,汉军紧追不舍,各有目标,互不妥协,这是一场三十万人的会战、较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1章 至此战罢 耶律沙的撤退速度并不慢,又都是骑兵,机动能力很强,但是他这一动,袭扰的五支汉骑却不放过的。尤其是老将郭崇威,是参与了昌平城御前会议的,知道战略大局,辽军的撤军行动,根本没能起到任何迷惑效果,直接为其所看破。 是以在派人回报辽军撤退意图,请兵出击的同时,郭崇威也毫不犹豫,带着骑兵,以游袭为追杀。其他几名将领,似乎刘光义、崔翰、田仁朗、田重进者,都是汉军战将中的佼佼者,见状也都改变战法,带着部下,追击上去。 五支汉骑,就像五只饿狼,咬着耶律沙的尾巴不放,给其撤退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若正面交锋,这些汉骑,绝对不是以右皮室军为主力的耶律沙部的对手,甚至可能被轻易击败。 然而,受现实情况的制约,耶律沙是一心想要遵奉军令撤退,也就给郭崇威等人钻了空子,大受迟缓。实在被咬得的受不了,耶律沙干脆分出一部,阻截汉骑的追击,而自领大队北撤。 对此,郭崇威等将哪里会让其轻易得逞,果断聚兵一道,强行摆脱辽军的断后之师,绕行直冲耶律沙大部。当然,这个过程中,付出的极大的代价,伤亡惨重,等重新咬上耶律沙,又是一番不依不饶的缠斗。 耶律沙也是有脾气的,对汉军这肆无忌惮的纠缠,很是恼火,干脆调转马头,集中兵力,想要把郭崇威这数千兵马给彻底打残击打溃。 耶律沙也清楚,这数千汉骑,如此疯狂纠缠,是为昌平剩下步骑的追击争取时间。是以,他也没有想要将郭崇威等人彻底歼灭,那不现实,只想重创,使其丧失纠缠之力。 但这样一来,郭崇威等人承受的压力就大了,虽然还有四千多人马,但在前面的几度袭扰中,消耗了巨大的精力,又连续追击苦战,面临的也是辽军的强力打击。 是以,在耶律沙军的重击之下,差点就溃败了。不过,郭崇威等人的作战意志还算坚定,强行承受着巨大的伤亡,与辽军拼杀。 事实上,耶律沙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在这种正面的对抗之中,辽骑兵力更多,战力更强,郭崇威等将虽然意志强悍,但难以弥补绝对力量的悬殊。所有激战没多久,便被耶律沙领军击溃了,死伤惨重。 同样的,郭崇威的目的,也达到了,硬生生阻滞了耶律沙的撤退,没让他轻松北遁,与南口的辽军的主力重兵汇合。 因为高怀德整兵出击得很快,等耶律沙击溃郭崇威等将后,还没来得及重整旗鼓,大批的汉骑已然迫近。对此,耶律沙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展开战斗。 晨曦初露,风霜沉沉,一场铁马金戈在燕南的原野上展开。辽骑人众,但其意在撤,再兼久战疲敝。汉骑人寡,但休整更足,意在纠缠牵制。 此前高怀德与耶律撒给交手过,如今又同耶律沙对战,经过检验发现,这名辽将也不是个好对付的,极富战斗经验与作战头脑。 虽然想要撤退,但没有一味的北撤,那样只会引起汉军肆意的进攻。仗着兵多,他把辽军分为两部,一部与汉骑纠缠,自己则亲率皮室军,从旁牵制攻袭。 高怀德对此,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分兵而拒,但这样,就给了耶律沙可趁之机,连续几次击退汉军,但是,败而不溃。 汉军的意图,仍在牵制,等待柴赵大军北上,耶律沙也明白此点,是以,一击败汉骑,就领军向北撤退。 高怀德也不气馁,调整也快,迅速纠结兵马,再度追击。双方数万铁骑,就在这种游弋作战,循环缠斗间,战场不断向东北方向偏移。 等柴荣与赵匡胤率领大军,沿着交战痕迹,追上时,天已经亮了。双方已然在南口东南方向约五里的一片枫林旁,展开了激斗。在靠近南口辽军之后,耶律沙的底气似乎足了,在高怀德的不舍追击下,戾气更盛,干脆放开手脚,与高怀德交战,并牢牢地占据上风。 柴荣与赵匡胤领军赶到后,观察了一番战场形势,没有太多犹豫,直接领军投入战斗。四万多汉军,分为两个庞大的军阵,柴赵各领一支。 赵匡胤带着人,逼耶律沙军,解高怀德于窘境,当汉军进行步骑配合作战时,耶律沙很快就陷入了苦战。他毕竟不能对所有辽军做到如臂驱使,在汉军的压迫性作战之下,逐渐不支。皮室军虽然精悍,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终究不是无敌,与汉军的强兵悍将硬碰硬,也是撞得头破血流。 辽军渐落下风,在激烈的对攻之中,一些部族骑兵,开始有溃散的情况。若非耶律沙率领着皮室军强硬支撑,怕是要陷入溃败了。 求援的信使,飞快地赶到南口,上报与耶律屋质。 南口这边,也没有闲着,辽军的撤军,已然进行到一定程度,伤兵伤卒先行转移,向居庸关撤去,南面近两万辽军,已然绕行北面,开始通过山口。 东西两面的辽军,也摆脱南口汉军的少股部队纠缠,顺利退至北面,集结列阵。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审琦终于出手了,由奉国军都虞侯韩重赟率领精拣的七千劲卒,当面向辽军发起进攻,而他与诸将,则率剩下的军队,呈严密军阵,徐图缓进支援。 虽然南口汉军,份属疲军,但终究有4——5万人,这么多汉军,即便强弩之末,在强烈的精神刺激下,所能爆发的能量也不容小觑,非辽军可以轻视。 而辽军也有所预料,列阵于北,就是为了防备汉军的出击。说出来也是命,此前一日夜,不惜伤亡的进攻,始终不能突破汉军的营垒歼灭之,如今汉军主动出击了,辽军却没有多少吞掉他们的欲望,反觉碍事。 两方大战,终于还是在南口爆发开来了。 收到耶律沙的求援,耶律琮忍不住道:“几番叮嘱耶律沙,让他撤军,不要同汉军纠缠,为何还会与其死斗,陷此危局?” 相较于耶律琮的责难,耶律屋质倒是公允些,叹道:“必是汉军穷追不舍,耶律沙无奈迎战!耶律沙的四万大军,不能有失,右皮室军更需解救回来!” “派耶律撒给去解围!”耶律屋质道。 耶律琮也表示同意,在他们看来,其它任何一军一部,都可以死伤惨重,乃至覆灭,唯独皮室军不可以。这不只是脸面的问题,皮实军更是辽国皇帝统治国内,弹压诸部州最为坚实的力量,如果大丧,必然引起动荡。 此前,耶律屋质集中起来的四万机动部队,也就是做此作用的。得令之下,耶律撒给迅速引军东南向,解救耶律沙。 这四万辽军的来袭,即便有柴荣、赵匡胤、高怀德坐镇,汉军将士全力厮杀作战,但在辽军一心想要撤退的情况下,还是难以阻住,只能集聚兵马,追杀。 最终,战场彻底转移到了南口,汉辽双方各十几万众,对战鏖兵。辽军据山口,一面抵抗,一面撤军。汉军则分为数部,虽属各自为战,却目标明确,死死纠缠,让辽军欲击顾忌,欲走不得。当然,汉军的主要作战力量,还在昌平诸军,安审琦军人数不少,但力有不足,不过仍旧起到了一定的牵制作用。 一面要应对汉军逾十万汉军的进攻,一面还要顺利撤军,这是个几乎无解的难题。撤得太急,会引起一场大溃退,逗留太久,若是慕容延钊的大军赶到了,也是必败的局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路未断。随着时间的流逝,秋日逐渐高悬,焦躁的心情,逐渐充斥在辽军统帅的心胸之中。 到巳时为止,还在南口与汉军作战的辽军,仍有十万余人,且多为精锐。但是这些人,却是完全被汉军缠住,不敢轻退。 “大王,不能任由汉军把我们这样缠住,必需破局,否则,檀州汉军到来,全军必危。”耶律琮对耶律屋质道。 “你有什么想法!”耶律屋质看着他。 耶律琮指着汉军左翼的安审琦军,直接道:“我率领两万军,突袭南口汉军,正面击溃他们,汉军的阵势必然动摇。届时,大王可寻机,逐步向居庸关撤退!” 从耶律琮的眼神与语气中,耶律屋质感受到了一种决绝,他这是要行壮士断腕之举。 注意到耶律屋质的表情,耶律琮怅然道:“此番主动出击,乃我所谋,未能功成,诚我指挥作战不力。今陷大军于险地,更是我懈怠之责。我愧对三军,更无颜回见陛下国人,唯有替大王争得撤退良机,希望大王,能为大辽,多保存一些元气!” 耶律琮的话,让耶律屋质感慨甚多,没有多赘言,只是抱拳,郑重应道:“敢不尽死力!” 很快,耶律琮命人举起他的大旗,以铁鹞子军为先锋,纠集中两万军众,朝着安审琦军反攻而去。安审琦这边,知道自己的军队有多少斤两,早已不堪重负,是以作战很聪明,只为纠缠牵制。 但是,当面对耶律琮亲自率众,发起近乎绝命的进攻时,虽然积极应对,努力抵抗,还是被冲垮了。这并不能怪南口汉军无能,只是,战到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再苛责他们什么了。 南口汉军虽被冲垮,但汉将们却不甘休,各自集结散卒,还欲作战。而柴赵高那边,在安审琦被击败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管,而是带着人盯着南口前的辽军大部,想要钉死他们。 耶律琮这边,见无法吸引其它汉军,也果断做出选择,兵分两部,一部继续追杀安审琦军,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去打柴赵侧后。 如此以来,可就不能不管了,在耶律琮策应下,耶律屋质终于寻得机会,安排人撤退。在整个撤退的过程中,耶律屋质始终在殿后的最前方,亲自指挥作战。 随着辽军的不断撤入山口,汉军这边急了,也跟着变动,由高怀德率军,对付跟疯狗一般的耶律琮,柴荣与赵匡胤则率众,紧咬着耶律屋质不放。 一路纠缠追击,不让辽军撤退。在这个过程中,耶律屋质不断安排调动军队阻截,争取后撤的时间,虽然连续被击溃五波殿后之师,但撤退,反而更加从容。 自南口至居庸关下,汉辽双方的尸体,几乎塞满道路,鲜血将之染红。最终,在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情况下,还是让耶律屋质领军撤回了关内。赵匡胤想领军趁机攻关,但辽军早就做好的关防准备,不果。 檀州的大军,赶到南口时,柴赵汉军已然追进了谷道,还是一部骑兵,等主力赶到时,南口只剩下耶律琮率领的辽军了。 对于他们,恼怒的汉军,像群狼一般冲上去,将之消灭。耶律琮战死,跟随他的辽军,剩下有五千来人,投降。 南口大战,至此战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2章 战后 昌平北城,旌旗龙仗,猎猎而动,呼呼作响。刘承祐满面凛然,身躯如同一棵松木,挺拔屹立着,秋风吹得龙袍直颤,却无法动摇他身形半分。 “官家,秋寒风凉,你已站了近四个时辰,实有伤圣体,莫若先休息一阵,小的在此替你看着,待有军情,必从速禀达!”一旁,看着皇帝鼻子被风吹得通红,张德钧十分关切地说道。 张德钧几度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进言,作为皇帝的忠仆,见他这不爱惜自己龙体的行为,甚感心疼。 而果然,刘承祐很干脆地摇摇头,固执道:“不用!” 刘承祐是心有所感,南口的战事快结束了,四个时辰都等下来,还差这一二小时?此时的昌平城中,只剩下五千军民了,因为得知追敌剩下的人,都被派出去,由安守忠、韩徽率领,前去加强追歼了。 此时的汉帝身边,防御可谓薄弱,如果有一支辽军精锐,能够对昌平发起突袭,那么虽然无法彻底扭转战局,却能给南口辽军的大举撤退,争取更多的空间。 可惜,并没有,而且刘承祐始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终于,在未初时分,数骑飞驰而来,领头的禁军军官,以一个十分矫健的身姿,轻松落地,快速登上城楼。 来人是李守节,安守忠领军北上之后,被刘承祐派去观察战情,随时通报变化。此番,他亲自回来了,刘承祐表情动作都显激动,不待行礼,直接问:“战事已经有结果了?” 李守节拱手道:“回陛下,辽军已然败退,撤往居庸关,柴枢密与赵都帅正领军衔尾追杀,陈留王与诸军正清剿残敌,慕容都帅亦领军赶至......” 闻之,刘承祐不由叹了口气:“辽军逃了多少?” 语气之中,虽有所可惜,但并没有发怒。二十万的辽军,想要全歼,谈何容易?历来大兵团作战,想在野战中将敌人全歼,还是骑兵为主,机动能力极强的辽军,这几乎是妄想。 在南口战况不断南传,得知辽军牢牢占据山口之后,刘承祐就已经有所预料了。不是追歼的汉军将帅指挥力,官兵作战不够英勇,也不是慕容延钊来得太慢。 事实上,在辽军保证后路的情况下,即便慕容延钊大军提前赶到,也至多再造些杀伤。就一个问题,汉军也难以完全施展开。 而刘承祐这边,虽然是按照全歼去策划安排的,但对此,刘承祐还真就没有抱太大期望,只欲尽量给辽军多造些杀伤,减其兵力,弱其实力,才是主要目的。 对于汉军最有利的情况,是两方混战颤抖,檀州之师赶来,一锤定音,而后追亡逐北。但是,交锋那么久,辽军也不是蠢类,从其反应过来,提前撤退开始,汉军就只能努力应对了。 面对皇帝的问话,李守节答道:“陛下,辽军横尸数万,不可计数,追亡歼敌,犹在进行,虽然未全歼,却也重创之!” “诸军伤亡如何?”刘承祐又问。 这下,李守节沉默了,面色凝重,有所迟疑。见其状,刘承祐当即对候在一旁的张德钧道:“传谕,备马,朕要去南口!” “官家不可啊!战事尚未完全了结,莫若等肃清之后,再行临幸!”张德钧赶忙劝阻。 刘承祐眉头一拧,瞪着他:“要朕说第二遍吗?” “是!”张德钧不敢直视刘承祐的眼睛,感受到意志坚决,只能应承下来。 刘承祐则迈开步子,走得有些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是张德钧眼疾手快,把他搀住。站得太久,少有走动,腿都僵了,于是,等刘承祐出城往南口时是坐的车。 自昌平往北,一路走观,随处可见战争的痕迹,旗帜、甲胄、尸体、鲜血、马畜,构成一副惨烈的战场画面,一场铁马金戈的宏达场景似乎在脑海中浮现。 当然,刘承祐能够看到的,是那背后的残酷性。一路所见,暴尸荒野的,可有不少汉军的士卒,这一场仗,汉军的死伤同样不小。 等车驾赶到南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残肢断臂,尸山血海,整个南口似乎都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刘承祐经历过的战场确实不少了,但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还是头一次见到,哪怕一颗心早已被磨砺得心如铁石,此时也难免生出些感慨。 这一仗,打得太过惨烈了。南口之外的残敌,基本被肃清,山缘往内,居庸道间,隐隐还有杀声未止。 惨烈的战场,让人的心情都不由压抑,走下马车,踩在被血水泡软的土地上,刘承祐不禁怅然。皇帝一身明黄的服色,十分显眼,但是,没有振武,没有欢呼。 张德钧跟在刘承祐身边,见到这副场景,脸色发白,面容绷得紧紧的。在将帅的安排下,军队、民夫,已然开始修整,并打扫起战场。 檀州来的军队,没能赶上最关键的战斗,却能帮忙料理后事,看押俘虏,收拢逸卒,救治伤兵,收缴武器、旗甲、牲马...... 最先前来拜见刘承祐的是慕容延钊,昨日,他收到天子诏令,得知南口军情时,密云才刚刚安定下来不就。将士都没有休整多时,不过,慕容延钊是个有大局观的统帅,没有多少犹豫,即降下军令,移师西向。 随着慕容延钊赶来的,有十万人马,为求进兵速度,是轻装简行,除了必备的武器之外,每人仅负三日口粮。连夜行军赶路,中途只歇了两次。 “卿星夜赶来,一路辛苦了!”见到慕容延钊脸上浓浓的风尘之色,刘承祐说道。 对此,慕容延钊语气中透着可惜,道:“臣这一路,是竭力赶路,终究没能及时赶到,殊为可惜。误了军情,还望陛下恕罪!” 扫了眼周遭,慕容延钊继续道:“若论辛苦,实不敢与陈留王及南口将士相提并论!” 刘承祐欣赏慕容延钊,除了他的统帅才能,就是他素来的谦怀品质,多识大体。闻之,刘承祐当即扬扬手,勉励道:“卿不必挂怀,檀州之功,勋劳卓著,军未至,对南口战局的影响却不小。辽军之所以急于撤军,与我军可趁之机,就是因为忌惮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破了檀州,南口的战局会发展成什么局面,犹未可知!” 慕容延钊对此,心里门清,但嘴里,还是谦虚地应道:“陛下谬赞了!” “还有一事,需向陛下禀报!”慕容延钊又道。 “直言无妨!”刘承祐看着他。 慕容延钊说:“赶到南口前,臣令李重进、慕容延卿统军一万,变道北向,袭击得胜口去了!” 闻之,刘承祐眉毛一挑,深深一叹,冲慕容延钊感慨道:“辽军精兵,多集于此,关隘空虚。如果功成,纵辽军尚有余众,居庸关他也守不住。卿之眼光,洞观全局,先见之明啊!” 如果顺利的话,李重进军抢占得胜口,走山道北出北口,袭取儒州缙山县,那么,等于在辽军的侧腰楔入一根钉子,西可迫怀来,南可逼居庸关,辽军的局面,会更加尴尬。 “陛下,陈留王来了!”这个时候,有禁卫军官前来通传。 “快请!”刘承祐赶忙道。 很快,安审琦带着几名将领,前来谒驾。此时的安审琦,眼窝深陷,老眼布满血丝,面上的疲色几乎凝成水,就这不到两日夜间,两鬓的斑白又明显加多了几分。 见到安审琦,刘承祐直接上前,用力地握着他粗粝而冰凉的双手,郑重道:“陈留王辛苦了!” “老臣不敢言苦,辛苦的是坚持作战的将士们!”安审琦声音沙哑道。 闻之,刘承祐肯定地点了点头,大声道:“此番破辽军,南口诸军,当居首功!” 又瞧向跟在安审琦身后的几名汉将,一身的铁血之气,人人带伤,没有例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3章 总结 “这是何人首级?”安审琦身后的将领,其中一人便是在南口大战中表现出色的刘廷翰,看着他手中提着的一颗头颅,刘承祐问道。 “回陛下,这些辽漆水郡公、南面招讨使耶律琮!”刘廷翰赶忙禀道:“正欲向陛下献此酋首级!” “朕听说过此人,此番辽军主动大举出击,就是他给契丹主提出的建议!”刘承祐点了点头,抬脚拨动了一下被丢在地上的耶律琮头颅,血肉模糊的,形状骇人,却仿佛能看出一名契丹老酋的临死前的固执。 安审琦道:“此獠督率辽军,进攻南口,确实给我军造成的偌大的麻烦,最终也是他,率军冒死强突,扰乱我军阵,剩下的辽军撤退,提供便利,争取时间。乱战之中,为刘廷翰所杀!” 闻言,刘承祐不由多看了刘廷翰几眼,不似许多汉军猛将,刘廷翰此人没有那么重的戾气,面部线条显得也柔和,给人一种亲近之感。 刘承祐说道:“这斩首之功,看来是花落有家了!” 刘廷翰拱手应道,语气显得很平和:“末将只是运气稍好,若无诸军将士浴血奋战,也无追逐敌众之功!” 听其言,刘承祐对其观感更佳。安审琦也给刘廷翰说好话:“廷翰典军有方,宽厚容众,将士多服。此次南口大战,我军有几次遭遇生死危机,局面崩溃,防御溃散,其中就有他与诸军将士,临危不乱,集众杀敌,方才力挽狂澜!” “朕知道,这一仗,你们打得很苦啊!”刘承祐感慨道。 目光放到聚在这边的汉将们,石守信、韩重赟、罗彦瓌、党进等人,亲自上去,或握手,或理衣襟,或拍肩膀,都只一句话:“辛苦了!” “此战的功劳,朕不会忘记,朝廷也将不吝惜封赏!”刘承祐没有说更多的场面话,只是以一句最直接也最真挚的话,向他们表态。 事实上,经此一战,大汉又要多一批军功贵族了,并且是一大批。而对此,诸将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经历了这般残酷的生死磨砺后,他们想要的,不就是天子与朝廷的认可与赏赐嘛。 “都先去治伤,切莫怠慢了伤情!”刘承祐释放着对将军的关怀。 “谢陛下!” 刘承祐又看向慕容延钊:“南口将士,苦战已久,亟需按整,战场善后之事,还要烦劳卿,多费心安排了!” “是!”慕容延钊拱手应道。 南口前的战斗厮杀,已经彻底结束,但并未安静下来,打扫战场的事宜,是完全交给慕容延钊去安排处置了。同时,刘承祐又特地点了韩徽、安守忠的将,让他们二人协助,韩辉是管后勤的,安守忠代表皇帝,粮食、药材、被服等一切急需物资,也自昌平源源不断地送上来。 安审琦虽然没有参与一线厮杀,但论精力的消耗,一点也不少于那些厮杀汉,尤其身负数万大军之重。而今战事暂告一段落,安审琦身心都有所放松,整个人都有种快崩溃的感觉。 对这么一个年迈的老帅而言,实在太不容易了,刘承祐心中怜之,有心让他好生休息。但是,安审琦却强打着精神,要先向刘承祐汇报战事经过。 没办法,刘承祐只能同他一道,在南口中寨的帅帐内,继续听取他的汇报。而经安审琦亲自一番讲述,刘承祐方才明白,南口的汉军究竟经历了什么,寨里寨外为何会有那等惨烈的景象。对于安审琦的近乎悲怆的“喋喋不休”,刘承祐也更能理解了。 “韩令坤伤势如何?”刘承祐问。 安审琦叹道:“韩德顺虽则在守御方面,有所疏漏,但知耻而后勇,在追杀辽军之时,受到重创,已安排医官救助!” “王殷阵亡了?”刘承祐又问。 闻问,安审琦微微颔首,面上更添几分哀伤,作为同年龄段的老将老帅,对王殷之死,安审琦的感触要更深一些。 “王老将军,是在最危急的时刻,率领敢死之士,用自己的性命,为大军争取稳固防线的时间!”安审琦说。 对此,刘承祐沉默了,良久,轻叹一声:“他的尸身吗?” “被刘廷翰抢回来了,就安置在帐左!”安审琦说。 “带朕去看看!” 对于王殷,刘承祐的观感有些复杂,这是一度被他打为“朽将”的,虽然资历很老,也有些战功,但三代以来,武夫跋扈骄悍的习性,全都沾有。 因为有这种印象,才会在当初犯事之后,一直将他弃置不用。但是经过南口这一仗,又让刘承祐多生出了几分慨叹,是什么逼得这样一个老人,需要在战场上如此搏命...... 刘承祐想到了当初的孙立,也是在栾城之战的舍生忘死,被创力战后,方才扭转了对他的印象。 帐外,王殷的尸体就摆在面前,花白的胡须被血染红,已然凝固,尸体也不完整,少了只胳膊,身上插着四支箭矢,刀伤更看不出有几处。 拱手胸前,郑重地朝着王殷的尸体一礼,刘承祐直起身,吩咐道:“传令,此战所有阵亡的将士兵民,尸身都要善加收殓,全部记载军功簿,勿得疏漏一人,明日,朕要亲自祭拜他们!” “是!” 未己,安审琦昏倒了,引得周遭一干人手忙脚乱的,寻军医诊治方知,是疲劳过度,心力难支。对于一个六旬老人而言,也是十分危险的,对此,刘承祐直接让张德钧亲自去照料安审琦,恩宠之深,做得很到位。 接下来的时间,刘承祐开始亲自下基层,巡视各军,勉励将士,肯定他们的功劳,尤其是那些受伤的将士。这一次大战,汉军阵亡的将士不少,受伤的更多,因为缺医少药,刘承祐直接下令,从周边城镇,抽调医者,药材更是从幽州转运补充。 等到临近日落时分,柴荣与赵匡胤方才领军陆续归来,得知天子幸南口,赶忙前来参拜。对于二人,正在巡阅军营的刘承祐,亲自前去迎接,给足尊重,又是一番“辛苦”言谈。 问起辽军的情况,赵匡胤禀道:“辽军的指挥得力,又不乏精悍之士,始终败而不溃,退而不乱,分段殿后,依次阻截,以致难竟全功,臣等之过也!” 赵匡胤首先自请罪责,对此,刘承祐哪里会当真,立刻表示:“能够击败辽军,重创其兵,已是大胜,岂可贪全功,元朗不必挂怀。” “朕这一路,见尸横遍野,几盈于道,我军伤亡固然不小,辽军更是死伤惨重。经此打击,成功挫败其意图,北伐大局,将彻底偏向我军,大业可期啊!”刘承祐道。 “陛下所言甚是!”柴荣显得很冷静,应道:“辽军经此挫败,其势大伤,纵还有关城可依,也难以守之,臣建议,休养将士,而后趁势出塞!” “先不急!”看柴荣一副要对辽军穷追猛打的样子,刘承祐倒显得很平和,说道:“此战诸军伤亡甚大,尤其是南口之军,死伤过半,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战力,北伐以来,诸军将士也是连续作战,难免疲敝。战争大局,已然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里,倒不需急进!” 刘承祐这话,事实上也基本定下了接下来汉军的作战基调,以休养调整为主。还是那句话,辽国本来就耗不起,又经此挫败,再拖下去,受不了的绝对是他们。并且,再想组织起一次像南口这样的反击,难度都大。 接下来,辽军是不想守,也得守,而守亦难。入夜之后,李重进派人来递捷报了,得胜口轻易被拿下,并且,北出山口,顺利把空虚的儒州给拿下了。这下,幽北的战局,彻底落入汉军的掌控,难以翻转的那种。 而一直到二十六日,南口大战结束的第二日,此战的结果方才被统计出来。汉军这边,军需物资的损失就不提了,军民伤亡,超过八万,直接阵亡就有四万多。 南口的军力损失犹大,许多营级编制,直接打没了。骑兵的损失也不小,开战前,汉军下属各支骑兵加起来,有近五万骑,这一战下来,加上此前的损失,全军也就剩下两万出头。 汉军都如此惨重了,辽军也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了,二十万大军,被打没了一半,经过战斗的清理统计,南口周遭,辽军光尸体就被发现了七万多具,若是算上被俘、受伤、走失者,损失绝对超过一半。 同时,汉军缴获了三万多匹完好的战马,这是个不小的收获。 s://.c/read/36188/24140600.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4章 皇子赴军 自幽州通向昌平的官道上,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正在向北行进,两千多军民,押送着250辆军需。物资以各类药物药材为主,这段时间,南口前的汉军,最缺的就是医药,许多受伤的将士,都因伤重不治而亡。 对此,刘皇帝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诊治伤员,不放弃任何一名将士。这一道命令,所表现出的态度,极大程度地抚慰了军心,不论上下,没有人不对皇帝怜恤将士的举动感恩戴德。 因为南口一战,打得太过残酷,尤其是被围的安审琦军,战后,面对那尸山血海,有不少将士的心理防线都有些崩溃。 虽然还不至于怨气,但总有些压抑的情绪,似保定军董遵诲,居然嚎啕大哭了一场,他麾下保定军,伤亡了七成,用伤筋动骨都难以形容。不过,哭过一场之后,也就好了。 因为皇帝的命令,自周遭城镇往南口调动的人物力很多,当然,主要来自幽州,那早已成为大汉此番北伐最可靠的大本营。 到这9月底,转运囤积之粮,已达9十万石,其余军械、草料、被服、药材,更是难以计量。拿药材来说,深州下辖的蒲阴县,乃是河北最重要的药材出产基地,开战之后,其所产只要与治伤祛寒等疾有关的药材,都被采购、调运一空。 而这批押往南口的车队,之色大战以后,紧急调运的其中一支。有些特殊的是,这支队伍护送规格很高,足有两百多大内骑士游弋在侧,负责押送的军官,却是殿前将领李守节。 由他出马,显然是肩负皇帝的任务,押送物资只是次要,主要的目的,还是回幽州,把三个皇子带到去南口。没错,刘承祐是想让他的儿子们就近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见识一下将士厮杀之苦。 最兴奋的,要属四皇子刘昉了,早在二十三日晚刘承祐离开幽州往昌平时,就叫着要一起去,被刘承祐训了一顿,交给高贵妃好生看着。 如今,被李守节接往南口,是神情雀跃,坐立不定。 八岁的小童,已能自如地驾驭一头健马,虽然是经过驯服的,也十分不容易了。一路上,刘昉嘴里不停,盯着李守节不断发问。 “李将军,几十万人交战,是怎样的情景,场面一定很宏大!” “李将军,听说此战斩杀了数万契丹胡酋,能够堆成山了?” “李将军,你杀了多人敌人?” “李将军,大汉的将士,伤亡很多吗?” “......” 面对求知欲旺盛的四皇子,这没个完的问题,李守节也大感头疼,脸上还得陪着笑容,一一解答。还年轻的李守节,头一次感到带孩子的痛苦,尤其是这种身份高贵的熊孩子。 还是大皇子刘煦,看出了李守节的窘迫,不由开口道:“四郎,李将军担负押运护卫之责,你就不要缠着他追问了。耳闻之,不如目见之,你有诸般疑问,等到了南口,可亲自观察,抑或向爹爹请教!” 对于温润如水的大哥,刘昉一般是没什么脾气的,此时听他言讲,说道:“前方将校,经历了大战的,眼前只有李将军一人,只当请教罢了!” 说着,又看向李守节,刘昉拱手说:“李将军,是我叨扰了,不要见怪!” “殿下言重了!”李守节赶忙应道:“能为殿下解惑,也是末将的荣幸!” “我说四郎,你这么关心军事,将来不会真想当个将军!”另外一边,三皇子刘晞冲刘昉道。 不像兄弟骑乘着马,离了高贵妃的监管,刘晞又变得吊儿郎当的,找了辆车,靠在一堆装着药材的麻袋上,翘着二郎腿。 闻问,刘昉直接道,小脸振奋,透着向往:“爹爹可答应过我,将来让我当大将军,为大汉开疆拓土,只可惜我年纪太小,不然此次北击胡虏,定然也要提刀上阵杀敌的!” “四郎壮志可嘉啊!”对刘昉之言,刘煦稚嫩的俊脸上,露出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笑容。 倒是刘晞,看着年纪虽小,但锋芒毕露的四弟,不由说道:“打仗,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美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听刘晞的感慨,刘昉有些不乐意了,说:“三哥,你又没有打过仗,怎知征战逐敌之乐?” 刘晞笑了笑,也不与正在兴头上的刘昉争辩,这是辩不出个结果的。嘴里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根草药,叼在嘴里,用舌头拨动着,翘起的腿很有节奏地颠着,很放松的样子。 见其状,刘煦策马靠近,直接探手把他嘴里叼着草药给拔出,微斥道:“怎能随便以药杆入口!” 能够感觉到兄长的关心,刘晞道:“只一梗草罢了,无害!” 看他这幅逍遥模样,刘煦眼珠子微转,说:“三郎,我若将你这一路的表现,告与高娘娘知晓......” 都不用刘煦把话说完,刘晞蹭得一下坐了起来,陪着笑容,眼睁睁地盯着刘煦道:“大哥,你不会害我被娘亲责罚!” “哈哈!”一边刘昉忍不住笑了:“三哥,你还是如此惧怕高娘娘啊!” 刘晞并不否认,反问道:“你不怕?” 刘昉立矢口。在汉宫之中,高贵妃的威严,大概也只在符皇后之下了,宫人没有不敬畏的,包括这些皇子。 “来人,把我的马牵来!”站在车架上,刘晞招呼着,准备骑马赶路了。或许是躺累了...... 南口大战后,燕山以南的汉土之间,已然被彻底肃清,再无辽军一人一马,是以,刘家兄弟也是顺顺利利地赶到了昌平。 快入冬了,集聚在南口外的汉军,做了一次调整,留兴捷军都指挥为主将,率领五万军民,仍驻南口,重新构建营垒,钉在那里,监视居庸关。剩下有约十五万人,悉数退往昌平扎营休整。 遍野的尸体,已然被基本清理干净,更详细的统计,还在进行中,汉军将士的尸身,需要妥善安置,因为数量太多,刘承祐下令,在南口之外的一片冈地上设一公墓,集体安葬,并着张洎手书碑文,着人勒石记载功绩,以悼念此战牺牲将士,也供后人瞻仰祭拜。同时,所有辽军的尸体也被收容起来,埋于冈下,布局格调,以示臣服之意。 经历了一场冷雨,将鲜血稀释了许多,但那股肃杀之气,似乎仍旧盘旋在南口周遭。昌平城内,空间并不大,大军基本驻于城外,城中的房舍,都被用来的安置救治伤员。 即便投入了大量的人物力,每日仍旧有不断的尸体被抬出,几万名伤兵,实在不知能活下多少。所幸,此乃秋冬之际,天气寒冷,极大地避免了创伤感染,否则,死的人会更多,还要担心疫病的产生。 几名皇子赶到昌平,收到的第一道谕令,是去看望受伤的将士。等三名皇子从那哀吟绕梁,血腥盈室的场景中走出时,神情都显得很凝重。 刘煦是怜悯感伤,刘晞是怅惘叹息,只有刘昉,看起来受到的冲击最大,脸色有些发白,他现在是明白了,自家三哥说得不错,战争,当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美好,浪漫的背后,是几乎泯灭人性的残酷与血腥。 刘承祐也是够心狠,让三名小儿去看那些血腥重创,残肢断腿,也不怕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皇帝待在城外大营之内,处理着军政事务,等几名皇子被带到御帐之时,他正在接见一人,折逋思忠。此人是凉州温末土豪折逋氏人,乃是此番从征的蕃骑将军之一,因为在与辽军作战的过程中,蕃骑溃败逃散,他是替那些逃逸归来的人说情来了。 折逋思忠就如其名字,对大汉显得很忠诚的样子,也是率领部下跟着郭崇威死战到底的。是以,对于此人,刘承祐还算宽厚。 见他一副敬畏的模样,刘承祐终于开口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被皮实军击溃,朕可以理解。所有蕃骑,临阵死战者,朕会重赏;战后主动还营者,尽免其罪;但是,那些流散民间,既不投官归建,反而肆虐乡里着,大汉自有法度,必当依照国法军法处置!” 见汉帝表态,折逋思忠当即拜道:“陛下英明,陛下宽宏,末将等唯有效死忠!” 折逋思忠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是为主动归来的蕃骑请求宽免,还不至于为那些肆意作乱的人求情。 “你退下!” “末将告退!” 很快,三名皇子入帐参拜,情绪都有些异样。 见状,刘承祐问:“都去看望过伤兵了?” “看过了!”刘煦答道。 “有何感想?”刘承祐继续问。 想了想,刘煦答:“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此诚良言,还当多恤军民,慎战,少战!” 对于自家长子从小表现出来的仁德,刘承祐还是很喜欢的,又看向老三。刘晞道:“将士浴血作战,为国杀敌,当善抚之!” 刘昉小脸绷得紧紧的,说:“战争着实残酷,然唯以此道,护民卫国。向使大汉强盛,四境臣服,万邦来朝,化外戎狄不敢冒犯,自可止绝如此惨事!” s://.c/read/36188/24155283.html .c。m.c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5章 下一步战略 对于三个儿子的回答,刘承祐并没有发表过深的意见,只是轻笑着说“你们要知道,外边的将士,都是为国家的长治久安、为大汉的社稷巩固而浴血作战,都是有功之臣,需以礼相待,时怀体恤之情!” “是!”皇帝老子的威严是深入人心的,不管说什么,三名皇子都是老老实实地应承。 看着老四,刘承祐朝着他招招手,把他叫到身边,捏了捏他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蛋,道“从军从征,可不是靠一张嘴说的,其间之苦,非躬亲体验,难以知之。你想当大将军,还差得远,明白吗?” 刘昉点点头,又摇摇头,懵懵然的。见状,刘承祐笑了“此番大战,为数十年来所罕见,对你们这等小儿来说,更是难得,既在军中,也当好生体会一番。” “是!” 诸子之中,就老四的军事天赋,是肉眼可见的。不只是性格与志向,平日里喜兵书兵法,好听古今战例,对于军事战争有极大的兴趣与热情。学别的不快,但在武事上往往一点就通,刘承祐御殿中的那些地图,尤其是军事地图,总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是以对于这个四子,刘承祐也确实有所钟爱。 “这一路来,你们也辛苦了,歇息歇息。张德钧,给他们盛碗姜汤!”刘承祐吩咐着,又指着刘昉“天气渐寒,谁让你穿这么少的,你祖母给的袄子呢?” 兄弟仨,就刘昉穿得最单薄,闻问,讪讪一笑,刘昉答道“到军前,我怕弄脏了,就收起来了!” 对其回答,刘承祐摸了摸他脑袋“穿起来,御寒衣物,不加诸于身,何以显效用!你若孝顺祖母,就好好使用她的赏赐,保重好身体!” “官家,陈留王、高国舅、柴枢密、赵都帅求见!”在三子饮热姜汤之时,张德钧来报。 “爹爹有军国大事相商,儿等先告退了!”刘煦起身,乖巧地说道。 扫了他们两眼,刘承祐原有心让他们留下一起听听,不过略作思吟,还是收了心思,说“下去好好休息!” “臣等参见陛下!”四名统帅级汉将入内参拜。 “免礼!入座!”刘承祐态度亲和,伸手示意,还是每人各赐一碗姜汤,看着安审琦,问道“陈留王身体如何了?” 安审琦看起来还有些虚弱,显然,前者过度劳神伤身所造成的亏损,是没那么容易弥补的,已经变白的发髻,也再无法转黑了。 “多谢陛下关怀!”安审琦应道“臣年迈腐朽,此一役后,精力实难支撑,还望陛下垂怜,凯旋之日,应老臣解甲,归养田园!” 这大抵就是安审琦的聪明之处了,既急流勇退,因此战,还能让皇帝产生一些怜悯心理。果然,对其言,刘承祐是温言安抚“卿为国家,鞠躬尽瘁,劳苦功高,身体该好好养,引退之事,勿需多言!若少了你这样的柱国顶梁,既是朕的损失,也是朝廷的损失!” “陛下此言,老臣岂敢当!”安审琦摸了把花白的老须,谦辞道。 同安审琦寒暄一番,刘承祐环视在场四名重臣,直接开言,说道“南口之战后,战局发生决定性转变,北伐大业如何进展,对于接下来作战方针,朕心里有所考虑,不过,还需听听诸位的意见!” 面对天子垂询,安审琦说道“此战之后,汉辽双方,都是死伤惨重,我军需要时间休整,辽军亦然。然而国家实力,强弱形势之对比,十分了然。 凭借大汉的底蕴,补充兵源、军械、粮草,可迅速恢复行营实力。相较之下,契丹则不然,南口之战的损失对他们而言,伤筋动骨,绝非短时间可以补足。 老臣以为,可暂时休兵,既整训兵马,与将士休养恢复的时间。同时,也可以大势压迫辽军,只需对耗下去,足可拖垮契丹!” 安审琦的建议,就突出一个稳,以势压人,同时,也是老成谋国之言,要是这么打下去,辽军想要住很难。 当然,也没有绝对利弊一说。契丹终究不是一般的游牧王朝,以游牧民族的老眼光对待,也会吃亏的。如果辽军硬是勒紧脖子对耗,他们不好过,大汉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会小。 为了供养幽燕的几十万军民,大汉已然穷半壁国力,国库官储,源源不断地消耗,每日的花费,都是一笔巨额的数目。 财政的压力是一方面,人力的消耗则更大,前方五十万军民,后方则是超过百万的人口动员。战争伤民伤农,民农则为国本,如果拖到来年春耕,战事犹未终结,那时的损失,即便是大汉,也要考虑能否承受住了。 当然,距离来年春耕,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看起来还很充足,但要考虑到,如果进入隆冬腊月气候对于作战的影响。 不过,不论怎么说,拖下去,大汉的底气总归要足很多。 安审琦言罢,柴荣则从从容容地将他的考虑说来,直接点明,战事拖延太久,大汉的付出的代价太大。 而后道“大军休整,这是必须的,然而,一味地拖延,臣不敢苟同。我们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拖垮契丹,倘若半年之后,战事犹未终结,农时已至,且师老兵疲,我们继续作战,还是选择撤军? 是以,臣以为,以势迫敌,是可以采取的做法,但不能固此不变,还当采取更积极的策略。而今,李重进已牢牢地控制住缙山,辽军败兵屯于怀来,臣建议,趁着严冬到来之前的时间,先收取妫、武、新、蔚几州!” 柴荣还是一贯的风格,喜欢追求主动,把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整个人都透着种积极进取的昂扬斗志。 柴荣情绪极富热情,言语极具感染力,对其谏言,刘承祐显然也是有所思考。有一点现实情况,是刘承祐不得不承认的,此番北伐,是大汉立国以来打得最富裕的仗,但付出的代价,也足以让他感到肉疼。 没有轻易表态,刘承祐又看向赵匡胤。面对天子的目光,赵匡胤显得很平静,拱手说“陛下,南口一战,臣苦思而有所得。辽军本取守势,然转守为攻,大发兵马二十万,意欲全歼陈留王军,臣以为,就是辽军知晓,凭其国力,难以长期与大汉鏖战抗衡,是以想通过打击我一路大军,而破困局。 臣以为,不必急切与战。以我军如今的实力,在儒州既下的情况下,想要进兵出塞,趁胜痛击辽军,并不难,一举收复妫、武、新、蔚诸州,同样可期! 然而,臣顾虑的是,经南口重创,辽军怕不会再敢同我军正面对抗消耗了。妫武诸州,地势狭促,实不便骑兵展开作战,如果让剩下的十余万辽军撤到云朔地区,那无异于使其脱离山地牢笼,释放其骑兵作战能力。 若能把辽军拖延在此地,既可拉长其战线,消耗其国力。待到来年开春,也是其兵困马乏之时,届时出击,可起摧枯拉朽之效。 同时,臣以为,可加强河东方面的实力,届时,两路大军夹击辽军,胜势在我。” 赵匡胤的考虑,算是周全了,也给刘承祐提出了一个更清晰的思路。 “藏用有什么看法?”刘承祐又问高怀德。 相较于柴赵,高怀德的回答,要简单许多“臣以为,当下以休整为要,具体如何用兵,还需看辽军的反应,届时再随机应变!” “藏用说得是!”看了高怀德一眼,刘承祐叹道“是啊,用兵之道,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还要看我们的对手,是何反应!” “你们觉得,辽军会不会主动放弃山左诸州?”刘承祐突然说道。 对此,几人面面相觑,却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倘若如此,那我们也只能选择趁势疾进了!”刘承祐叹息道“如赵卿所言,不管如何,河东的实力,该当加强了!” 事实上,南口一战后,汉军北伐的第一阶段目标,已然达成。肘腋之患,基本被消除,辽军的势力被彻底赶出燕南,只是时间问题。 下一阶段的目标,当放在全复燕云十六州上,对此,汉军军力布置,也该做个全盘的调整。其中,最大的调整,当在河东兵马的,原本的牵制之军,当作为伐辽主力来用了。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6章 辽军又何去何从? 乾佑十一年,冬,十月朔, 初冬降临,天地之间,萧索益甚,越过燕山的北风已初显凛冽,刮动着野外的荒草枯木。南口之外,十万休整完毕的汉军具装列阵,正面公墓,肃穆而立。 十万汉军,分为十座军阵,形理严整,气势磅礴,一派庄严宏大的景象。除了军队及将领,幽燕本地的诸多官员,以及随驾的皇妃、皇子及大臣,皆正装在此,一个个表情郑重。 一座祭拜的高台,在三日之内,拔地而起,沿着阶级,天子仪卫摆开,在万众瞩目中,皇帝刘承佑一身冕服登台。这是一场的对南口阵亡将士的祭奠仪式,规模弄得很大,也是一场政治作秀,却是观大战之后,兵心士气有所挫伤,刘承佑想出来的办法,以此凝聚军心,振奋士气。 作为典仪的,是陈留王安审琦,一身天子钦赐的御甲,面色庄严,双手捧着一份祭文,朗声宣读。刘承佑则亲自秉香,郑重而行祭礼。 祭台之下,一干人等,皆肃然垂首,以示礼敬。祭礼结束,刘承佑回转身体,环视一圈地台下十万之众,如此威武雄壮之师,只是大汉强大实力的一小部分,任由自己所驱使,思之实有些心潮起伏。多少英雄好汉,能在这种地位与荣耀中,始终保持着清醒,而不迷失,刘承佑觉得自己,已经是够冷静的了。 稳定心神,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刘承佑开口,发表一番致辞。刘承佑的演讲,并不长,主要有三点。一是悼念北伐以来浴血作战、奋勇杀敌而牺牲的将士;二是重申北伐大业;三则鼓励将士再接再厉,为国立功,为己建勋。 当然,稿子是提起准备好的,并且,在刘承佑演讲的同时,军中的宣慰郎们,都快速准确地把天子所说,传达下去。 这一切,看起来十分形式化,但很多时候,形式的东西,对人心所起到的鼓舞作用,是十分有效的。 最后,刘承佑振臂高呼,所有振奋人心的话都凝聚成一句:“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祭台之下,也紧跟着爆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声,所有人,都扯高了嗓子高呼。列于阵前,刘昉显得十分激动,一手高抬,奋力挥动。 威武之声,持续了许久,又在有心人的带动下,变成“万岁”、“万胜”的呼声。刘承佑绷紧的面容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浅笑。 祭典结束之后,刘承佑又安排了一件事,待到北伐战终,在南口设一镇,迁户移民,充实人口,伺候公墓,照看英魂,以示对功勋将士的敬意。 经过刘承佑一连串的恩待礼敬手段,汉军的军心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振奋,行营的实力,也在迅速恢复中。 相较之下,一山之隔,辽军的境况,可就要凄惨多了,不断没有好转,反而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军力大损,士气低落,人心动荡。 对于辽军的损失,汉军这边只是个估算,具体如何,其创自知。出击的二十万军,真正回到关后的,只有不到十二万,并且伤兵满营。因为医药的严重缺乏,许多受伤的辽军将士,都因为的不大及时的治疗而身亡。 当然,伤重不治的终究是少数,真正重伤的,根本回不来。即便如此,仍旧有数千卒,伤势恶化,丢了性命。这段时间,辽军这边安排了几次集中的火葬,军心士气,再受重创。 辽军的损失,是全方位的,附属民族、仆从并马的死伤就不提了,辽军国部族军死伤惨重,其余精锐,铁鹞子军全部覆没,拱卫皇权的左右皮室军,也伤亡过万,对于辽帝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退回山右之后,辽军并没有在居庸关久待,那里根本放不下十几万辽军,除了留一部分耶律璟新集结起来的军队驻守关城外,剩下的辽军都在怀来县休整,舔舐伤口,这是这伤口越舔越疼,痛彻心扉那种。 事实上,耶律璟此番,是把山右诸军剩下的力量全部集中在怀来了,犹有十三万之众,但是,丧败之师不可恃,哪怕是辽军劲卒。 在接应败军之后,耶律璟也采取了一系列安抚军心的措施,比如酒肉大赏赐,安排人全力救治伤兵,并亲自巡视抚慰将士,没有一点责怪之意,虽然起到了一定维稳的作用,但士气的严重滑落,已是不可避免,南征的辽军将士,怯战之心渐浓,思归之心益重。 经过南口这么一场苦战,对辽国而言,暂且不提战略等大局方面的情况,就自身,已然遭受了严重的危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辽军是无法再经受大战了。 如果仅是士气的问题,那倒也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关键是,经此一战,辽帝威信大跌,从而导致,在其内部,多生非议。 随驾的贵族、大臣,不少人开始对大举南下的决定,提出异议了。而其中,最让耶律璟感到恼怒的,就是安平王耶律敌烈,终究是掺和到里面去了。 一股反对耶律璟的力量,又开始积聚,虽然还不至于动摇他的帝位,但终究有种不稳的征兆。一场失利,一场重大挫败,将很多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而对于影响自己帝位的情况,耶律璟显得十分敏感,一度有心整饬,但生生忍住了没有动手,大敌仍旧当前,实不好再生周折,贸然行事。不过,耶律璟仍旧加强了对于军队的控制与约束。 所幸的是,辽帝手中掌控的军事实力,仍旧很强,还足以弹压。这段时间,他做的最多事情,就是安抚部族将领,花费了极大的精力。 这之后,随着汉帝在南口祭奠活动的消息传来,耶律璟这才真正腾出精力,开始思索,如何面对当下的形势,如何应对仍旧咄咄逼人的汉军。 这些日子,南口又是一座坚固的汉寨立起,虎视眈眈,直指居庸关。而占据了缙山的李重进,也没消停,遣轻骑往怀来方向袭扰,人数虽然不多,但十分猖狂,引得辽军数惊。 对于南口大战的结果,耶律璟是既恼怒又后悔,恼怒檀州守备失当、南口作战不力,后悔不该贸然出击,使的辽军的局势更加尴尬。 当然,这些情绪,耶律璟并没有完全展露出来,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但是辽国的贵族大臣们,不乏聪明者,多少能够感受得到。最先向耶律璟请罪的就是耶律屋质,但经此一战,对他,耶律璟是倚重更甚,非但没有苛责,反而温言安抚。 至于萧思温,直接把他拿下了,剥夺一切官职,有新旧问题一并清算的意思。还是随驾的萧护思出言求情,方才得免。 而韩匡美,因为力战重伤,倒免了罪责,对其忠勇,耶律璟还大加勉励,给他升职晋爵,越是这种危难时刻,越需要树立起些典型。 倒使得经檀州、南口两次重大挫败,辽国将臣中,韩匡美这个汉臣,成为了唯一一个受到褒奖的大臣。 怀来城内,耶律璟再度召集几名心腹大臣举行御前会议,表情严肃,没有多余废话,直接开口道:“檀州、南口两仗,我军挫伤甚重,到此为止,大辽已到十分危急的地步,形势于我,大为不利。这段时日,朕反复思量,深加总结,感慨良多。 南口之战,损失虽大,但非大辽将士作战不力,唯檀州一战,数万守军,竟被其一战而下,其中因由,不得不让我们深思。 事实证明,主动出击,决策并未失当,依城据守,才是自曝其短,任汉军肆意,实不足取!” 听耶律璟这么一番话,由萧护思主动开口,说:“陛下,檀州的失利,确实值得我们警示。臣详细了解过,其败因有三。 一,汉军器械犀利,有大量攻坚利器,而我军却缺乏应对手段,为其所趁; 二,我军准备不足,而汉军迫城,大兴土木,毫不吝惜军械的消耗,为两国交战以来的头一遭; 三,汉军士气旺盛,训练精锐,不惜伤亡,全力猛攻。 是故,臣以为,檀州之失,乃是多方缘由,共同造成。有此教训,大辽只需提前做好各方面准备,汉军就别想再轻易破我关城!” 萧护思这话,纯粹就是不想太长汉军志气,话说得有理,也是实情,但是,就缺乏些可行性。 耶律璟叹了口气,环视一圈:“经此两战,我军损失十几万大军,这对大辽而言,是难以承受之失。而今,汉军主力二十万众,仍屯于南口之外,缙山汉军亦虎视在侧,河东兵马亦出塞,攻略云朔。值此危局,我们当作何调整与选择,才是当下最为紧要之事,诸公有何进言?” 辽帝一番话落,大臣们互相看了几眼,都面露忧虑之色,一时间却没人应答。终于,还是耶律屋质,郑重地看着耶律璟,说:“陛下,恕臣直言,经此一战,凭我们手中的实力,断难与汉军抗衡于燕地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8章 西撤! 耶律屋质陈述语气中透着的警示之意,耶律璟完全感受到了,一时默然。事实上,这段时间下来,耶律璟是痛定思痛,对于辽军的情况,实则已有十分清晰的认识。 战,是肯定战不得,一方面实力大损,另一方面士气难继。至于长时间地对峙拖延下去,耶律琮虽然为国尽忠了,但他对于战略大局的意见,耶律璟仍是十分认可的。 已经入冬了,对于塞外游牧民族而言,每个冬季都是一个劫,一道坎,即便以契丹对草原的掌控能力空前,客观规律还是要遵守的,不能与天斗。 更何况,两千里远征,在南方维持庞大的军队,也是件很困难的事。从当年汉军伐唐就可以看出,汉军是完全可以坚持冬季鏖兵的。 而辽国自身,如果大军得以长驱直入,在敌境作战,掠汉地以作补充,还可坚持。但在塞外,如果等到冰天雪地,还长期对峙鏖兵,不说后勤的补给压力,就自身的士气都难以保障。 有的时候,考虑得越清楚,看得越透彻,耶律璟这心头就越不是滋味。自契丹崛起立国的几十年来,对于中国汉土,虽算不上予取予求,但也是来去自如。太宗甚至能挥师灭晋,立不世功业,践祚天子位,建立大辽。 即便耶律阮时代,在对汉事务上,也是契丹占据主动,怎么轮到他,面对的就是个即将一统的中原帝国,并且已把兵锋直缨己面...... 耶律璟的年岁终究不大,这么多年也算顺风顺水,没有经过什么大的挫折。然而,自与大汉开战以来,他是无比心累。 沉吟几许,排除脑海中不断滋生的杂念,看着耶律屋质,耶律璟声音低沉:“形势如此,朕也不得不承认,然如何应对汉军,还请北院大王指教!” 闻问,耶律屋质郑重的面容间,闪过少许的迟疑,稍作斟酌,禀道:“陛下,南口一战,我军固然受到重创,汉军亦然,他们也需补充兵马、军械、粮秣,短时间内,汉军是无法对发动大规模进攻的。 是故,以臣之见,于大辽而言,紧要之事,还在抚慰军心,重整旗鼓,经此挫败,大军之中,将士多少战心,这样的情况,如不扭转,是比汉军还要危险的!” “北院大王所言甚是!”耶律屋质言罢,萧护思立刻起身附和,语气严肃:“臣巡看诸军,除了皮室军坚如铁石,其余部卒、州兵,虽然已不复仓皇,但也感无所适从。军队若无士气,是无法作战的,是以安定人心,重鼓士气,实乃首要之事!” “朕也知晓!”耶律璟稍稍叹了口气,这也是这段时间他致力所为者,直接说道:“诸公有何建议?” 耶律屋质想了想,说道:“陛下,此番南口大战,将士未有怯战畏敌的,多奋勇杀敌,死战不休。臣建议,对于有功之将士,进行提拔奖赏,不吝于金银、牛羊、马驼之赐。上下军官,阵亡颇多,也可就此重整兵马,再多与将士休整时间,如此,将士感念陛下恩德,军心士气都将重聚!” 耶律屋质的意见,简单地解释,就是靠利禄收买军心,同时肯定南口之战辽军将士的功劳。事实上,这些日子,耶律璟针对军队的作为,已经是极力安抚了,没有苛责,不过奖赏将士,倒是他没有考虑过的。 见耶律璟点了点头,耶律屋质继续道:“汉主亲自在南口祭奠的做法,臣以为,陛下亦可效仿,借以凝聚兵心!” “就照此办理!”耶律璟应承下来,略作沉吟,对耶律屋质道:“南口之战,将校表现突出者,你与诸军诸部,拟一份嘉奖名单出来,朕要亲自对他们进行封赏。至于其他将士,一概赏赐!” “陛下英明!” 说完,又看向几名大臣,耶律璟再度发问:“军心士气的恢复,还需要时间,如何应对咄咄逼人的汉军,也该拿出个章程!” 对此,又是一阵沉默,经此一仗,对于能否击败汉军,这些辽国的智囊大脑们,实则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同样的,如何应对汉军接下来的攻势,一时间,也难拿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这不是怯战畏战的问题,而是实力对比使然。自七月末汉辽战争实际开启以来,到南口大战为止,前前后后,汉军的伤亡已有十一万左右,损失实在不小。 然而,更恐怖的一个现实情况就是,辽军前后的伤亡,却实实在在地超过十七万,并且丢城失地,从高模翰到耶律琮,辽国已然陨落了两名柱国重臣。整个燕山以来,也只有榆关以西的滦平及遵化地区,还在辽军的掌控之中,但在辽军主力被到燕山之右之后,丢失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辽国而言,伤亡十七万众,是完全难以承受之痛。但是汉军,即便损伤十一万,可投入到战场的军民,各路加起来,仍有近四十万,这个对比,可谓强烈。 仗越打到后面,辽国君臣越能感受到崛起中原帝国究竟有多恐怖。是以,当耶律璟问其对敌策略之时,一时寂然。 终究,耶律璟还是把目光投向北院大王。 迎着皇帝的目光,耶律屋质说道:“陛下,得胜口之失,缙山之陷,使得燕山之险已无法成为我军的屏障。关前的二十万汉军,暂不足虑,但缙山的两万汉军,于我而言,却是如鲠在喉。” “公莫非建议朕消灭缙山之敌!”听其言,耶律璟不由身体一绷,微瞪双目看着耶律屋质。其他人,也不由惊悚地望着他。 见状,耶律屋质不由苦笑着摇摇头:“臣非此意!汉军已占得城郭、隘口,贸然出击,只会再度陷入苦战,非我军所能支撑!” 他这么一手,辽国君臣,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同时也反应过来了,以耶律屋质的持重,也不会在这种境况下,提出那等冒险想法了。 耶律屋质解释道:“臣以为,缙山汉军在后,南口大军在前,燕山之险,已经不足以倚仗,居庸关虽险狭,但有腹背受敌之象,不可据之以御汉军。 此时汉军未动,只在休整,抑或籍此麻痹我军。臣建议,放弃居庸关与怀来,大军西撤文德,将汉军放出燕山。如此,既可收缩防线,脱离地势窘境,也可拉长汉军战线......” 注意了下耶律璟的表情,耶律屋质继续说:“届时如何拒敌,再随机而动!” 耶律璟不由皱了皱眉头,考虑了一阵,说:“倘若燕山之险都不值得依仗,靠着山右的城池,又岂能抵挡汉军的进攻?” 耶律屋质当即说:“然大军长期逗留于此,则与汉军两面夹击的机会,届时将陷大军于危局。” “你们如何看?”耶律璟问萧护思等臣。 边上,参与了南口大战的耶律沙,主动禀道:“陛下,臣以为北院大王所虑甚是,怀来与居庸关不足依恃,还当在汉军下一步动作之前,撤出困地,另择地休整!” 其他人,经过耶律屋质这么一提点,也都反应过来,都表示赞同。怀来此地,确实不完全。 沉吟良久,耶律璟看了看耶律屋质等人,终于做下决定说:“诸公都赞同,那就尽快西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8章 耶律屋质真正的建议 御前会议,在一种稍显压抑的气氛之中结束了,不过总算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西撤文德,暂时摆脱困境。 诸臣告退而去,准备抚军及撤军的安排,对于新败之军而言,这同样是个需要做妥善准备安排的事情。辽帝耶律璟坐在衙堂间,脸色却很不好看,表情显得十分阴郁。 事实上,以辽军如今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远远未至山穷水尽的地步。怀来地区,犹有十几万军队,只要善加处置,恢复士气,休整战力,未尝没有一战之利。 同时,汉军进攻能力虽然强大,但燕山之隔,仍是要阻,翻山而战,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随着时间拖得越久,冬季渐深,那就更不利于作战了。 而辽军这边,可以采取一些积极的动作,比如在固守居庸关的同时,派军封锁山口,把控制缙山的李重进军给围死、困死。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如果辽军这么做,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汉军又会如何应对,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然而,一旦选择西撤,那便证明了,眼下的辽国君臣,已确实对同汉军作战不报什么希望了。这大概就是南口的挫败,所带来的影响了。 就如耶律璟自己所说,燕山防线的依恃都主动放弃了,在汉军翻山而来之后,又如何靠山右的城邑来防守,能够抵挡得住汉军的攻势? 是故,虽然同意了耶律屋质的建议,但耶律璟这心里,始终存有疑虑,异常郁闷。并且越想,越觉烦躁。 脸阴沉着,正坐沉思,不知觉间,已到饭点。两名近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樽酒,一盘烤好的羊肉,以及一些茶点,准备侍候辽帝用食。 大概是耶律璟的表情太过阴沉冷刻,震慑之下,近侍显得十分紧张。其中一人,摆弄之间,手颤之下,把酒水洒在了堂案上。 耶律璟猛得一转头,犀利的目光似刀子一般落在近侍身上,其人脸色一白,吓了一大跳,赶忙跪倒,祈求恕罪。 见其状,耶律璟却笑了笑,站起身,冷峻的面容间,戾色一闪动,拔出腰间的宝刀,对准这名近侍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伴着一声惨叫,人头落地,鲜血洒了一地,沾上了耶律璟的衣服,也溅到了另一名内侍脸上。这一番动静,立刻引起了御前军士的警惕,宿卫的军官带着几名士卒闯了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辽帝手里拿着染血的刀,气息有些起伏,脚下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头颅滚落在一旁,狰狞可怖,一名内侍跪在一旁,惊惧万分,不住地磕头,乞求饶命。 对此,宿卫的军士们,都不觉愕然。野耶律璟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宝刀弃掉了,环视一圈,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将这里收拾清理了!” 杀了个人,耶律璟脸上的戾气消散了,心中的郁闷似乎也缓解不少。一双眼睛,再度恢复了清明,脑中的思路都清晰不少。 想了想,耶律璟唤来侍卫军官,吩咐道:“去,把北院大王找来!” 耶律屋质这边,才离开不久,又被单独叫回,心里略觉纳罕。回来,正好看见宿卫军士在往外搬尸体,见此状,赶忙叫住,察问情况。卫士实则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不敢乱说,只是囫囵地透露了一点,皇帝亲手杀了一名近侍...... 稍皱的眉头松展开来,耶律屋质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要知道,这段时间,对于辽帝座下的潜流暗涌,那些心怀叵测之徒,耶律屋质也是高度警惕。 等见到辽帝的时候,已然换了身衣服,堂间已然清理干净,连血腥味道都被清除掉了,为一阵香料的气味所覆盖。 “不知陛下,召臣有何吩咐?”入内,耶律屋质恭敬行礼,恪守臣节。 示意耶律屋质坐下,耶律璟看了他一眼,一副沉吟状,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方才直视之,沉声说:“方才军议,诸卿都有所进言,朕虽然也决定西撤,暂避汉军锋芒,但是,如何应对汉军此次北伐,仍旧没有一个方略,如何拒敌,仍未得到解决!” 显然,有些事情,耶律璟还是看得很清楚的,表情格外严肃,对耶律屋质道:“朕总感觉,公方才进言,有所保留,未曾尽抒其言!如今,只有我们君臣二人,还请公不吝赐教!” 面对辽帝之问,耶律屋质颇感愕然,但注意了下他的眼神,不由暗叹,起身拱手郑重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即便我军退至文德,实则也难以躲避汉军的锋芒!” 听其言,耶律璟当即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建议西撤!” 能给感受到辽帝语气中的少许不满,耶律屋质面露踌躇,几度抬眼观察耶律璟的表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跪倒:“陛下,事实上,臣想建议,大军不止撤到文德,还当放弃山右诸州,退到云州!” 此言一落,耶律璟双眼大睁,旋即凝目盯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些州县,都是太宗辛苦经营,方才取得的土地,岂能轻易与人!” 见辽帝反应,虽然有些激动,但并没有过多的怒意,耶律屋质也就更显从容了。斟酌了一番语言,耶律屋质禀道:“陛下!到南口之战为止,大辽已经损失惨重,军力大减,城池沦丧。及至如今,我军的形势,已然十分危蹙,确定对敌策略,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漆水公的见解,臣实则也是认可的。经过南口挫败,短时间内,我军已无对汉军发起主动进攻的实力,而战事倘若拖延下去,受挫之后,也难再支撑下去,我们毕竟难以十数万大军,在冰天雪地中同汉军鏖战.......” 听耶律屋质这番话,耶律璟脸色缓和了许多,整个人再度冷静下来,伸手朝他示意:“你继续说!” 耶律屋质道:“臣建议撤至云州,考虑有三。其一,减小大军需供给的难度,同时加大汉军的补给困难,倘若把战场设置在云州,我军兵力得到收缩,而汉军想要投入作战,军力西移,所需要经受的消耗则大大增加; 其二,山右诸州,地势虽然险固,可作为防御依托,但同样的,以其地形狭促,也限制了大辽铁骑的灵活,在山地中与汉军鏖战,实乃我军所短,而扬汉军所长。而云朔地区,相对开阔,可供我军活动作战的区域更广,乃大辽铁骑用武之地。且云州经我朝多年经营,城垣坚固,粮械充足,若以其为依托,而拒汉军,可大大扭转我军困局。 其三,目前诸军之中,人心极其不稳,山右地区,并非良好的休整之所。退至云州,背靠草原,也可缓解将士思归之心。另外,倘若我军后缩,汉军几十万大军,如欲调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可给我军争取更多的休整时间!” 听完耶律屋质的考虑,耶律璟一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而是认真地思考了许久,对他道:“倘若放弃诸州,岂不便宜了汉军,再伤我军威士气?再者,放弃容易,再欲收回,可就难了!” 耶律屋质也是一时默然,毕竟,在领土的问题,是十分严肃的。此番,若非辽帝垂询,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将他的想法托出。 沉默了一会儿,耶律屋质道:“倘若我军仍旧坚持于此,短时间内,汉军想要取得突破,或许不容易,但是,臣怕如此,反中汉军下怀!同汉军对峙鏖兵于此,比拼消耗,绝非其对手,且难以给大军以充足的休养。既早有一失,何不早作考虑? 此番汉军北伐,是为彻底夺取石晋所割之土,此目标如不达成,断难罢休。我军采取收缩防御,同时也可骄愎其心。 退至云州,也是疲敝汉军,以待战机的做法!” 事实上,耶律屋质后边还有话没说完,那就是,如果事有不济,云朔地区,也一起放弃掉。但是,怕耶律璟接受不了,没敢直接说出来。 而被耶律屋质这么一番大胆谏言,耶律璟更加迟疑了,纠结之色尽显于脸上。良久,方才叹道:“朕思此次辽汉战争,大辽竟然时时受制于敌,以致走一步,慢一步,错一步。 综其缘由,还在于我军准备不足,应对不及,我们有谋汉之心,却不料汉军亦有大举北伐的决断。开战以来,大辽虽屡遭挫败,但所有的决议,朕都不曾后悔。 唯一感到失误的,便是在没有完全做好南征准备时,主动挑起纷争,以致辽汉战争发于未测之间......” 听辽帝突然来这么一番感慨加总结,耶律屋质也觉得莫名,不由轻声,以一种安慰的语气唤了声:“陛下!” 耶律璟情绪突然一收,目光炯炯地盯着耶律屋质,冷声道:“即便要撤,也不能把诸州轻易交给汉军!” 辽帝这么一说,也就证明了,他打心里已然同意了耶律屋质的意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9章 冬季无战事 虽然决定了西撤,乃至于放弃一部分山右诸州,把战场设在云朔地区,但是接下来的日子,辽军并没有大的动作。除了派军监视儒州汉军,封锁关隘之外,就是加强对向不断渗透辽境的汉军谍探的清查,自开战以来,那些汉军的密探实在有些猖狂。 除此之外,辽军再无异常动静,只是在怀来安心休整,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表现。而面对辽军的动作,在一波袭扰部队被辽军追杀剿尽过半后,李重进也老实了些,只是针对性地进行监视,不敢再贸然以数百卒去怀来骚扰。 而在这个过程中,通过得胜口道,刘承祐向缙山增众三万,继续加大对辽军侧翼威胁的同时,也保证了缙山汉军的实力,做到进退有据。 一直到进入十月中旬,在汉军仍持按兵不动的策略之时,休养了半个多月的辽军,终于有了大动作,十几万辽军,全线后撤,向西北方向的文德县收缩。 居庸关与怀来县,全数放弃,在临撤退以前,辽军将所有的精壮男丁全部迁走,并把官民所有储粮、牲畜全部“征缴”,留下一大堆老弱妇孺。这并不能算是一个妙招,但至少可以保证,在汉军接手之后增添了一大堆累赘。 同时,把怀来城给焚毁了,是打算给汉军一个可以依靠的基地。对于辽军这等动静,汉军怎能没有反应,李重进在第一时间把消息通报仍在昌平的御营之后,当即率军西进追击。 不过,碍于辽军毕竟人众,李重进很小心,再加上辽骑的袭扰,等他赶到怀来之时,只见着一座仍在熊熊燃烧的土城,城垣上方,浓烟滚滚...... 而直接有上万的老弱,就集中在城外,虽则喧哗不断,哀声不绝,但就仿佛在等着他们一般。见此景象,李重进有些怒不可遏,唤来几名老者,察问情况,方才得知,辽军的撤退行动,早就展开准备了,只是在今日方才造出大动静。 面对燃烧的县城,李重进也没有搭理的意思,救火是不可能的,大规模取水都得到西面的桑干河中,还是冬季的桑干河。 只是带领军队,在城外停驻,顺便取取暖,至于那上万老弱,另择一地安置。这个时候,怀来之民,派出代表,说口粮都被征缴干净,希望大汉王师能够发放粮食救济。 对此,李重进的态度很粗暴,他看那请愿者就不像好人,再者在他看来,军粮可贵,哪里能用在这些“辽民”身上。是以,断然拒绝。后来,受不了其再三恳求,李重进干脆命令士卒,将之捆起来,抽了几鞭子。 而这时,派出去的斥候也来回报了。居庸关那边,人去城空,却被辽军采石塞道,阻断路途,营前都虞侯石守信正安排人清理。让李重进感兴趣的是,西撤辽军的情况,因为押送着民壮以及随军有大量的财货、辎需,辽军西撤得并不快,再加上是分批撤离,有一部缒在后边。 对此,李重进当即来了追击的兴趣,同龙捷军骑将史延德一起,率领五千汉骑,寻迹而追,想要在辽军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结果嘛,自然不会如李重进所期待的那般,顺利斩获而归。追是追上了辽军后队,但是,在怀来以西六十里的鸡鸣山前,中了辽军的埋伏。 四万多辽军,将之团团围困,负责设伏指挥的辽将,乃是被辽帝新提拔上来的行营统军使耶律斜轸。面对八倍的辽军围歼,李重进与史延德二人是完全没有准备,危急之间,自然是拼命抵抗,奋力突围,在伤亡过半的情况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然后,在辽军的追击之下,死伤更重,若不是护圣军右厢指挥使慕容延卿领军接应,只怕李、史二人会全军覆没。 即便如此,最终结果与全军覆没也没有什么区别,成功活下来的,只有不到五百骑,几乎人人带伤。而经过这么一场胜利,辽军的撤退更加从容了,士气也因此得到了不小的回复。 而得知辽军的异动,汉帝刘承祐这边,也没有任何迟疑,下令进取,敌退我进,步步压迫,没有丝毫迟疑。 先期抵达的怀来的,只有缙山及南口两军的一部分,合计六万余人。而刘承祐,则是在三日后,方才随军驾幸。 抵达怀来的当日,刘承祐没有先察问军情,该了解的早就知道了,其他的在这三四日间也没有更多的变化。 刘承祐首先接见了被辽军遗弃的老弱妇孺代表,对这些人善加安抚,并以皇帝之尊,亲自欢迎他们重归大汉,并下令从军粮中拨出一部分,足供他们度过此冬。 说实话,辽军遗弃的老弱的举动,确实给汉军增添了一些累赘麻烦,但同样,也给了刘承祐大打政治牌的机会。 其后,才是接见李重进与史延德,这二人早已坐立难安,亟望向皇帝请罪。尤其是李重进,见着皇帝对那些“辽民”的态度,心中更加忐忑。 对于二者的兵败,刘承祐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只是说了句,胜败乃兵家尝试,让二人善加总结。当然,既然战败了,损失那么多骑兵,要知道,龙捷马军,可是侍卫精骑,培养出来哪里是容易的。只是心中的怒意,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如何处置二人,刘承祐交给了柴荣。对此,柴荣当然没有任何徇私的道理,也不敢徇私。把李重进唤来,臭骂了一顿,其后下令,降职为护圣右厢第一军指挥使,从一大军都将,成为一名为尉将,连降三级。同时,因为他粗暴对待百姓的举动,又加鞭三十。 说起来,李重进的军旅仕途,当真不算顺坦。很早的时候,就成为了禁军的高级将领,但是这些年始终提不上去。 当年淮南大战,立功颇多,回朝之后,因为和王彦升搞事情,虽然最后有受到责罚,但也有再进一步。此番北伐,前面才再檀州立了破城之功,又率军破得胜口,收复儒州,又遭鸡鸣山之败,鞭民之罪。 当真有种时运不济之感。如果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没有更好的表现,那么回朝之后,或许又要原地踏步了,甚至还可能不升反降...... 汉军取了怀来之后,接下来的时间,汉辽双方又陷入了对峙状态。汉军以十万大军屯怀来,积蓄粮草、军械,再无进击的意思,一副要在此地过冬的意思。 而辽军,撤到文德之后,也没有继续后退,而牢牢地把握住诸口塞。再不后退一步,静待汉军动作。 事实上,对于耶律屋质所提出的全部放弃山右诸州,耶律璟没有完全同意。撤离怀来,是因为缙山之失,避免汉军两面夹击。 然而,云朔地区,确实相对方便辽军骑兵的施展,但是,若把儒、妫、武、新四州放弃了,那针对云州,汉军同样可以两面夹击。汉军若从武州以西的怀安西出,那甚至称得上是背刺。 如果是那样的局势,云州同样守不住,这是由实力与地形共同决定的。耶律璟不知道,为什么耶律屋质看不到这一点...... 就在这种“默契”之中,汉辽大战以来,头一次陷入了平静之中,并且,一静就是一个冬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0章 幼年太子不容易 历来寒冬艰难,但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整个乾祐十一年,整个东亚地区,一切事务,基本都围绕着汉辽两国之间的冲突与战争展开。 虽然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大的作战发生,但战争却仍在持续,两国仍在沿边塞一线,鏖战对抗中。大汉这边,自是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同样的,辽国那边也是硬气,争锋到底。 时光荏苒,除了北方的战事之外,大汉是顺顺利利、无波无折地进入了乾祐十二年。正月朔,开封再度热闹起来,市民百姓积极地进行着辞旧迎新的庆祝活动,仿佛要把憋了整个寒冬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爆竹声声除旧岁,大抵如是。 皇帝仍在幽州掌控北伐大局,正月大朝是不举行了,但朝廷之中,还是进行了一番庆祝活动,因为国有大征,是以不敢有任何铺张浪费,只是进行一场简单的庆典,由在京的宗室外戚、公卿百官,进宫向太后、皇后东宫进贺。 同样,此番过节,中央朝廷的官员们,不能像往年那边轻松了,尤其是那些身居要职者,就更别提什么休沐了。 初二,坤明殿,皇太子刘旸日常到此问安皇后。自从被封为太子后,刘旸便移居东宫了,但半年下来,已然基本适应了,不过每日往坤明殿的频率是一点都不低。除了眷母的原因之外,也在于,小太子需要母亲的支持与安抚。 刘承祐御驾亲征之后,太子监国,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大臣们处置国事朝务,他基本都是居主座旁听的。 虽然难以发表决策性意见,但一些处置的奏章,大臣们也都会附其一份,让他阅看,这是皇帝临走前吩咐的。虽然是储君,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这并不容易,但刘旸表现得很认真,都是一丝不苟地读完,有些不懂的,也是恭敬发问,回宫之后,如仍有疑问,便会到坤明殿请教母亲。 事实上,皇后大符对于太子地位的支撑,是全方位的。而半年的太子生涯,对于刘旸而言,也有种质的提升,一举一动,已有储君的威严,当然,这也是地位改变带来的加成。 不过,这并不轻松,每每在殿堂之间,应付那些重臣,看他们处置国务,听他们争执,刘旸时感压力。哪怕只是个少年太子,刘旸的日程已然繁复,再不复往年读书、习武而已。是以,时不时地,刘旸会选择朝娘亲吐露情绪,当然,一般都能地被留大符抚慰化解。 在到坤明殿前,刘旸还先去拜见了太后,这也是大符教的,一个良好储君的形象,也是需要从小培养维护的。事实上,在立为太子之前,刘旸还是幸福的,至少不像老三刘晞,符后没有过多地给他压力。 见礼完毕,母子俩一同进食,没有皇帝在的汉宫,总是缺少些什么,从皇后的情绪表现就能够看出。大符明显有些伤感,不在于其他,而是其兄长,宣徽使符昭信去世了,就在五日前,卒逝,死得很突然。 符昭信在乾祐七年的时候,病过一场,当时就差点殒命了,刘承祐还亲自派御医、用好药,给救了回来。病愈之后,由武职转文官,历任陈州、许州、殿中监以及宣徽使。 如今,符昭信的暴毙,对于符家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符氏宗族虽然旺盛,但就符彦卿这最显贵的一脉而言,却有个问题。 符彦卿虽然膝下虽有三子,但长成的,在朝为官做重臣的,只有符昭信一人,并且颇得皇帝信任。符号剩下两个弟弟,年纪尚小。以对于符昭信之死,符后十分感伤,除了兄妹之情外,也有一定政治因素。 “娘,舅舅出殡之日,我想亲自出席!”大概是对母亲的悲伤有些心疼,刘旸主动道。 闻言,符后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点勉强的笑容,对他的表现显得很满意。怀里抱着尚在襁褓的皇十子,解开衣襟,这段时间涨奶,无处消耗,干脆亲自喂养,大符说道“开春了,国事又当繁忙了,跟着大臣们,你要好好听政学习!” “潞国公乃是大汉重臣,是你父亲所倚重的股肱,素以师礼相待,能做你的太傅,是你的福气,你要多恭敬礼遇,多加求教!”大符又叮嘱道。 “是!”刘旸点着头,认真地应道。 对于太子刘旸,皇帝刘承祐不可谓不重视,以魏仁溥兼任太子太傅。时至今日,魏仁溥仍旧是刘承祐最信任的大臣。 又把在外任职多年的李昉召回,同中书舍人窦俨一起,担任太子宾客。李昉,乃是天子近臣,窦俨乃“窦氏五龙”之一。就刘承祐前前后后的安排来看,对于太子刘旸,是抱有极大期望,真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储君。 “娘娘、殿下,大臣们已于广政殿等候,范相遣人通禀,请太子殿下移驾听政!”用完早食没多久,一名舍人前来禀报。 闻言,刘旸小身板下意识地便挺直了,整个人都严肃起来,这几乎成为了条件反射。符后仍旧以一种鼓励的目光,温言道“去!” 刘旸起身,恭敬告退。 广政殿内,重臣云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轻言交谈着。刘承勋、范质、魏仁溥、王朴、薛居正再加上向训、韩通,这七人是皇帝北征期间,开封外臣之中权势最重的。当然,雍王刘承勋基本是用来充数,平衡人数的。 范质显得长吁短叹的,颇令人不解。吏部尚书申师厚问之,对此,范质并不隐藏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北伐已近半年,供养几十万大军于边陲,朝廷已是空竭其力。而今已然开春,战师仍不见终结,行营又来诏催加军需、民力,眼见着就要耽误春耕了。邦以民本,国以农重,伤农则害本,若误了农时,恐致灾祸啊。陛下已离京数月,京内空虚,更恐人心不宁” 显然,对于此番北伐,似范质这样的大臣,又开始多虑,表现出忧国忧民的情绪了。当然,他们并不是做杞人之忧,也是有理有据的,为了支持北伐,朝廷付出的代价已经很大了。 不说前后伤亡的十余万军民,就财政的消耗来讲,朝廷支出钱帛,是以巨亿计的。平蜀之后,从蜀地掠夺的战争红利,都快见底了。 动员的民夫,超过百万,前后向幽州转运的粮、面,超过二百五十万石,转运的损耗就高达六十万石。为了支持作战,连东京官仓的储粮都动用了一部分。 到目前为止,东京官府的储粮,仅够东京士民十三月之用了。要知道,有早年缺粮食的经验教训,对于京城的储粮,刘承祐是十分重视的,到乾祐十年起,东京的官方储粮,是足以供给整个开封百姓两载之用的。 是以,粮食消耗到这个地步,对东京而言,已经是危险的信号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又发来诏令,让东京继续筹调粮食、军械、被服 开春之后,北方的大军又要换春服了,这又是一笔莫大的支出,要知道,为了供养北方大军过冬,在布匹、绸衣上的供应,就消耗了官储一大半,这可让范质、薛居正等臣肉疼了许久。 而今,皇帝又准备对契丹发起一波大的攻势了,战事一起,又不知要拖延多久,真久战下去,国内必然要出问题了,这是几乎可以肯定的事。 当年攻伐南唐,虽然也是由冬至春,历时半载,但那时可以就食于敌,又近在淮南,是以大汉完全可以支撑。然而此番动兵规模实在太大,堪称数十年来第一遭,扛到现在,大汉承受的压力已然到一定程度。再坚持下去,就要开始伤元气了 是以,近来,朝廷之中,难免兴起一股罢兵的风潮。事实上,早在去岁冬,就有人建议,让皇帝见好就收,因为南口大战之后,大汉取得的战果已经足够大,重创辽军,重复燕山口隘,大大弥补了北边防线漏洞。幽云十六州,也只剩云、朔、寰、蔚、新、武六个州没收复了,这样的情况下,实在没必要强行毕其功于一役 当然,如果仅经济利益上来看,北伐辽国,不管怎么算,都是笔亏本的买卖。但是,这笔账,并不是那么算的。 尽复燕云的好处,范质等臣不是看不到,只是,当付出的代价过大,并且造成国内隐患之时,他们难免会偏向于保守。 然而,皇帝刘承祐该果断的时候,谁都无法移易其志,是以,范质他们的努力,注定无用。 等太子刘旸至,广政殿内,议论的声音立止,诸臣各归其位,行参拜之礼。虽然是个幼年太子,并没有什么威望,但该给的尊重,是一点都不敢短缺,十多年来,刘承祐对于“礼制”的重建,是很重视的。窦俨为何逐渐受到皇帝的重用,就因为他在大汉礼典方面的突出建树。 刘旸也显得很谦下,恭敬地向诸臣回礼,然后落座,正襟危坐,面无异样,一板一眼,静静地等候殿议。 事实上,半年的接触下来,大臣对于太子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既然尊重他们,也敏捷好学,谦下恭上,行为规矩。如此,在这些大臣看来,确有储君之象,不只是身份的原因。 随着范质主持殿议开始,在刘旸眼中,一干老头子的争执议论,又开始了。尤其是范质,语气坚决,态度强硬,情绪激动时,唾沫星子几乎飞溅到他脸上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1章 此冬二三事 新一年的到来,使得长期处在战争阴云下的幽燕百姓,也增添了几分生活的希望,汉辽双方虽然仍在鏖战,但至少严酷的冬季是熬过去了。并且,随着南方大批物资的北援,因为去岁秋季作战,而遭到重大创伤的幽燕士民,得到了很好的援护。 事实上,大汉朝廷需要供养的,又何止北伐大军,还有诸州的百姓。刘承祐北来的这几个月,除了的督看军事之外,几乎所有的心思与精力,都放在安抚燕地军民上了,包括新复州县的百姓,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在辽国的统治之下,达二十年的,想要收揽其心,不费些心思,也是不可能的。 而最主要的手段,就是以利邀之,用好处收买,对于这些新附之民,刘承祐表现出了优待。比如分地、蠲免赋税、废除辽政。而在高防、宋琪、宋雄等原幽州干吏的配合努力下,幽燕诸州,已经成功接入大汉的统治体系。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及对这些幽燕旧吏的考察,刘承祐发现,燕王赵匡赞手下,还真有不少人才。其中最受到刘承祐欣赏的,就是原来燕王府长史宋琪了,此人直接被点为权知幽州府,负责整个幽燕地区的民政事务。 从燕王心腹到天子幸臣,宋琪的仕途看起来是越走越顺了,对皇帝的看重,宋琪也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思想身份转变得很快,根据天子收治幽州的政略,积极配合。 而除宋琪等燕王臣属之外,其余诸州官吏,包括辽国任命的汉族官员,刘承祐基本都选择的留用,只是这些人身上打着一个“标记”,将来考核都会被特殊看待。 不过,像此前在石城县临阵反正的土豪王璘,因为他的投名状纳得份量十足,则是直接被接纳。后来在遵化被马全义收复后,刘承祐亲自点王璘为蓟州知州,并让他驻守遵化城,也是特殊对待。 而汉天子对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如此厚待,王璘是既满意又感激,忠诚度直线上升。事实上,王璘也是恰逢其事,因缘际会,机会来了,抓住了,权力、地位、财富接踵而来,挡也挡不住。 有留用的,当然也少不了被清算的,有一说一,在契丹统治的这二十来年中,还真培养出了不少死忠汉臣,而对于这些人,自然不会手软,清查问罪,推鞫判刑,根本不怕找不出毛病。 刘承祐从来不会一味地宽忍,刚柔并济,恩威兼施,才是他的手段作风。到乾祐十二年开春,已复诸州士民人心虽然还远远谈不上依附,但是总归是承认了大汉的统治。 相较于民政事务上投入的精力,花费的心思,原本最为刘承祐所忌惮的燕军,反而出奇地顺利解决了。在冬季休兵整顿的过程中,原本从属于燕王的几万燕军,彻底被消化干净了,其精锐被充入禁军之后,剩下的老弱,都暂时被编为辅卒,继续为汉辽战争效力。 这是很直接的收编消化了,原本燕军的体系,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然后被朝廷侵吞干净。前后,没有引起什么动荡。 之所以能够顺利地解决燕军的问题,也是由诸多因素共同促成的。 其一,作为原燕军的领袖,燕王赵匡赞很配合,在收编的过程中,甚至主动去做工作,帮助安抚军心,消解怨气。赵匡赞的作为,完全展示了他的政治眼光与决断,既然选择了归服朝廷,就没有做更多的保留,妄图继续掌控军队这种犯忌的事,更不像他所能做出来的。 而由于赵匡赞如此乖巧懂事,刘承祐对他的戒心也降到历史最低,甚至生出了一种愧疚感。对赵匡赞再度说了一次,卿不负我,我不负卿,这一回是推心置腹,不带一点虚伪。 其二,则是形势与势力使然。开战以来,燕军进行了一波大扩军,兵力增至四万,但在与辽军的作战中,伤亡过半。且在之后,随着战事的发展以及兵力的配置,使得燕军被分为数支,分散诸军各地。 朝廷想要吞并,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加上,与韩军配合作战的过程中,总归产生了一定的情谊,而臣服于朝廷也是大势所趋。 其三,随着赵思绾及其党羽被清除,燕军内部肃清了许多,剩下的将领,基本都是倾向于臣服朝廷。同时,对于各级将领,在编入禁军之后,都有妥善的安排,对于底下的官兵,一切待遇都随禁军。 关于燕军问题的处理,实则还是那一套,恩威并济,而经过这一波消化,刘承祐的心病又去一块。 幽州,已正式被提升为幽州府,自从去岁冬辽军自怀来西撤后,安排好山右的军事驻防后,刘承祐便起驾返回,尔后便一直坐镇城中。 而随着开春,天气回暖,冰雪消融,休整了一个冬季的汉军,也即将再兴武功,对辽军发起新一轮的攻势,连名字的取好了,就叫着“春季攻势”。 然而这个时候,来自东京的消息,却让他忍不住发怒。 “无知腐儒,短视匹夫,焉知国家远略,竟欲阻我大计!”行在内,当着将帅们的面,刘承祐难得地失态了,斥骂一通。 原因嘛,自然是范质等臣联名上书,希望他能够顾念邦本,不误农时,尽快撤军,并且说东京人心浮动,希望他能回朝坐镇,以孚官民之望。 事实上,哪怕远在幽州,对于朝中的情况,刘承祐也是很了解的。早在去岁冬,就已经有人提出撤军之议了,内外臣僚,上下职吏,人那么多,嘴那么多,有些杂声,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以,对于那些人,你心里有想法可以,他可以当做没听见。但范质不一样,他是当朝首相,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朝政的运转,人心之所向。 在大军北伐,战略进展到关键的时刻,不管有什么意见,都该戮力同心,共襄此事。范质该做的,是安抚人心,统一思想,全力支持前线作战。 然而,他此番,竟然带头,联合了一批官员,向刘承祐上书,这在刘承祐看来,已然触犯了他的底线。 对于范质的性格,刘承祐也算了解了,他也相信,此公进言,是发乎公心,非为一己之私。但是,他能够容忍范质的刚直犯上,但对于他每每在关键时候,所表现出的“不识大体、不顾全局”,是十分恼怒了。 因此,这是多年以来,刘承祐头一次如此不留口德,直骂范质。而此言一出,可以想见,必将引起一股政荡。总得来说,就皇帝近来对范质的态度来看,其人,已经跟不上皇帝的脚步,不适合再做大汉的宰相了。 “既然知道,北伐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趁此时机,全复旧土,把辽军赶到长城以北,他日复来,又当付出多大的损失?这点账,都算不清吗!”刘承祐还是怒意盎然,其意难平。 见皇帝如此气氛,在座的将臣们一时都不敢作话,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直到刘承祐情绪平息下来,柴荣方才主动劝道:“请陛下息怒!范公等,也是为国家考虑,耿直谏言,他们远在东京,不知前方战况,陛下久在朝外,引起他们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还请陛下,稍息雷霆之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2章 两面攻势,四路进兵 对于柴荣的劝解,刘承佑略感讶异,从他的言语中,竟有为范质辩解周旋之意,冷静了些,不由看着他说:“柴卿,朕没记错的话,在朝中之时,你与范质因政见不合,时有争执,怎么如今反倒替他说话了?” 闻问,柴荣平静地应道:“如陛下所言,臣与范公只是政见不合,对其品行才德,臣也是十分敬重的。对于继续北伐,臣是全意支持,也反对范公的保守。 范公虽则迂固,但臣相信,其所言,都是发乎公心,为邦国民本计,此番北伐,朝廷也确实空竭其力,朝中老臣们有所忧虑,也虑祸患于先......” 柴荣这一番话,令刘承佑对他刮目相看,一直以来,在朝中,范质与郭荣二者,争端不断,在治国为政理念上屡有冲突,几乎就是政敌。此番,在刘承佑怒斥范质之时,竟然能够尽量公允地为其说话,这等胸襟气度,也确实不凡。 收回目光,彻底平复下心情,刘承佑方才说道:“北征以来的艰苦,朝廷的代价,军民的付出,朕岂会不知?然而正是艰难之时,才当上下同心,共克险阻,完成北伐大业。这等时刻,怎能为畏难退缩,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陛下莫若去书一封,言与东京群臣,安抚其心!”这个时候,没怎么作话的赵匡胤开口建议道。 闻之,刘承佑稍微考虑了下,当即摊开一张绢布,提笔疾书,用好印后,唤来张德钧便吩咐下去,六百里飞传东京。 当然,范质只是代表一部分声音,有反对者,自然也有支持的,像魏仁溥、王朴等臣,是坚定的北伐派。而作为刘承佑委派的北伐大军的“管家”,一切军需的补给,仍在筹措转运中。 刘承佑也未因此而喜,他顾忌的就是,朝中大臣因两派争执,而误了大事,要知道,三司使薛居正也是属于保守派的,而北伐大事,在财政三司这一环,是不能出问题的。 是以,在回书之中,刘承佑用词倒是冷静而理智,没有表现出任何气愤之意,反而一种十分郑重的辞调,向范质做出解释,表明他继续北伐的决心,希望范质能够为众臣表率,和协同僚,安抚人心,全力支持他,勿作他虑...... 刘承佑这封回信,算是给了范质很大的面子了,如果他还不识趣,那就不能怪他不念君臣情分了。同时,刘承佑又命张洎拟了一份诏书,发往东京,告谕群臣。 因为范质等臣引起的波澜,刘承佑也不得不承认,他远离东京,就对于国家的掌控力而言,确实下降了。毕竟山高皇帝远,他若是在东京,基本可以保证,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即便有这种声音,也会迅速被压制下去。 当然,御驾亲征乃是必为之事,他也能够承受这一点点权力的“不稳”。不过,刘承佑已经在考虑,此次北伐之后,别京亲征的问题了。 处理完自东京刮来的风波,刘承佑的思绪迅速转到军争大事上,看着在场的将帅们,直接冲柴荣发问:“柴卿可与诸将通报春季进攻的安排!” “是!” 这是一场御前军事会议,在怀来负责统军的慕容延钊也奉命回幽州参与讨论。柴荣起身,说道:“经过一个冬季的弭兵罢战,我北伐大军得到了十分充足的休整,伤兵还营,粮械补充,士气渐复。是故,向辽军发起新一轮的进攻,势在必然!” 说着,柴荣站到地图前,比对着汉辽双方军事形势图,正声说道:“根据多方探报,如今辽军,仍集结有约二十万军,布置云、武、新、蔚地区,辽军最后的精锐多集于此,倘若能够将之全歼抑或重创,那么契丹将一蹶不振,我们不只可以趁机收复旧土,大汉北疆边患,也将得到彻底的改善,不复以往,芒刺在背!” 停顿了一下,注意了下将帅们的反应,柴荣继续说:“辽军虽则耐寒,然而此冬以来,因缺乏过冬所需,兼补给困难,整个严冬的对峙下来,辽军的情况已然十分窘迫。其为补军需,又于辖境之内,大肆搜敛,云朔之民,冻饿而亡者甚众。军心浮动,民怨沸腾,是以,不论在军还是在民,都是我军发起进攻的良机!” “经过陛下及行营商讨,此番作战,分三路进攻。第一路,由前营都部署慕容延钊统帅,以十二万军西进,攻文德,取怀安,而后经由怀安转道西南,威胁云州;第二路,由御营都部署赵匡胤,率五万军,出飞狐道,攻取蔚州,而后转道西进云州;第三路,由卫王率十万军,自应州北上,直接威胁云州。 此三路军,合计二十七万,采取并进之策,只需逐步压迫,辽军兵力虽然仍旧充沛,但万难抵挡大汉兵威。发起进攻的时间,定在本月十八日,倘若进展顺利,一个月后,三路大军可会师于云州城下,宣告北伐胜利!” 柴荣讲完,刘承佑也站起身,严肃地道:“朕不多说,就提一个原则,两个目标。此番进兵原则,稳扎稳打;此番作战目标,一为全复燕云把辽国势力赶到长城以北,二为全歼抑或重创云州辽军!” 稳扎稳打,是刘承佑一贯以来的作战风格,虽则在具体的执行方面,并不约束将帅们因地制宜,随机而动,但大体上的作战方针,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如此,虽然少了些变通,却也极大地降低了风险,再者,几十万军队作战,也确实是不当提倡什么出奇的“微操”。 说着,也环视一圈,刘承佑声音高昂了一些,双目之中焕发出鹰一般的锐利神采,令人不敢直视:“前段时间,不是有将校反应,去岁鏖战多时,朝廷未曾赏功吗?你们回去告诉下边的将士们,等此战结束,大功告成,朕亲自为他们策勋!” “是!”一干将帅,心气立刻就提了上来,显然,因此前休整过程中的“请功”问题,皇帝既是在允诺,也是在提醒,他们自然不敢大意。 “马兄何故怏怏不乐?”散议之后,诸将齐出,罗彦瓌不由看着脸上几乎写满了郁闷的马全义。 河北边将之中,因为早年的交情,罗彦瓌与马全义的关系一直不错。此时,闻其问,马全义说道:“大战将起,却无我东路军什么事!陛下若不用我,又何必把我召来幽州,等回到滦州,又如何向麾下将士交代?” 说着,马全义当即转身:“罗兄且先行,我要回去觐见陛下!” 马全义想要求见皇帝,自然是顺利面君,对于这个腹心将领,刘承佑当然是十分优待的,让他坐下,亲自斟了杯热茶,说道:“朕与你,也确实有许久未曾深谈了。伤势如何?” 面对天子的关怀,马全义心中的小情绪立刻消散了,应道:“没有大碍,都好得差不多了!” “你如今已不只是一军将领,而是一路统帅,行军作战,还是该注意些。身先士卒,是可贵的品质,但提刀厮杀的事情,今后还是少做些!”刘承佑提醒道。 “臣明白!”马全义点了点头。 “说,你寻朕何事?”刘承佑问。 对此,马全义也不绕弯子,起身拱手道:“陛下,末将请发第四路出击大军!” 看着他,刘承佑不由笑了:“朕就知道,你是坐不住的!” 然而,话是这般说,刘承佑的表情略显沉凝,显然有所迟疑。马全义请攻目标,当然是东面的滦平地区了。 此前,马全义受命率偏师,向东进攻,前后打了五场仗,四胜一负,把滦州给拿下了,遵化、义丰、卢龙、安喜几县全部被拿下。不过,这都是在辽军新败,高模翰被杀的情况下取得的。后来,随着辽东地区的辽军援军赶到,防线也就稳固下来,在耶律绾思的统率下,辽军背靠榆关,婴营州而守,还坚守着辽军在关内最后一点地盘。 对于此次春季攻势,是否让马全义同时发起进攻,刘承佑是有所迟疑的,他顾虑难以面面俱到。然而,注意道马全义那殷切的目光,沉吟几许,问:“你有信心攻破营州、榆关?” 听话听音,马全义立刻精神焕发,禀道:“陛下,如今营州及榆关的辽军,虽有四万余众,然乃诸部族糅合而成,除了少部分契丹部族精锐之外,其余兵马,战力并不强。” “再者,经过一个冬季的消耗,道路阻绝,其军需补给,都遭受了严重的打击。更重要的,臣探得,辽军主帅耶律绾思与那高勋不和,将之调离营州军前,是以,臣以为,可以进攻!” 此前,马全义那四胜一负中的“一负”,就是在汉臣高勋的策划下,施以的反击,使得汉军折了近四千卒,也使得马全义一举击破营州的企图落空。 听他这番分析,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又考虑了一会儿,刘承佑问:“滦平地区的兵马,只有四万多了!” 马全义点头:“正是!” “朕给你增三万兵马,与你经略东路!”刘承佑盯着马全义,直接道:“朕不要求你一定破了辽军,夺取营州与榆关,但是,你要保证,要将东路辽军给朕钉死在关前,勿使其影响云朔战局!” “是!”马全义当即应道,然而听皇帝的口气,他心中反而暗暗发狠,定要破了营州、榆关,把辽军彻底赶到关外。 如此,春季进攻,汉军总发四路大军,动用兵马达三十四万之众,仍是全力动作,拥必胜之心,携雷霆之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3章 其他战场 待马全义兴冲冲地告退,拿着皇帝的诏书与金令去找柴荣,合计东路进军事宜以及兵马调动之事。而刘承祐这边,则继续站在庞大的大汉舆图前,直勾勾地盯着出神。 刘承祐便有观看地图的习惯,并且一站便能入神,久久难以挪开眼睛,神情虽然平静,但大脑中却做着剧烈的思维活动。一张地图,固然不能引得皇帝心驰神往,但江山社稷、领土城池、功名大业可以。 刘承祐的目光,西起灵州,中经云代,东及幽燕、辽东,自去岁发动北伐以来,汉辽之间爆发的这场全面斗争,半年的时间下来,已然处于一个关键时刻。 当然,前番动静虽大,但真正激烈交锋的地方,仍旧版域东北,幽燕这一片地区。至于其他地方,大汉的偏师及附属,基本是打酱油的角色。 灵州那边,郑国公史弘肇率灵州及定边军兼征召了一些河西部众,聚兵一万人,向北进击。当然,因为契丹人在河西地区的势力很薄弱,史弘肇就是想痛击辽军,也找不到什么目标。 最终,成为了一场军事巡游,顺着黄河,向北巡行四百里,至大漠边缘、以及贺兰山麓。虽然没能痛击辽军,却一路逼服了大量生活在河套的部族,并在当地的黄河口岸,设置了一座戍堡,取名顺化堡。若是史弘肇脸皮厚些,上报拓地两百里、收服数十部族的功劳,也是没有问题的。 后来,因找不到交战目标、史弘肇染病,再加上因动兵,顾忌灵州空虚,又兼河西走廊又有不稳,是以史弘肇选择了撤军回灵州,并向朝廷汇报情况。 再说定难军与延州,受朝廷诏令,出兵伐辽,两方人马会师自夏州北出,双方也集结了上万人,当然,党项人为主。而他们这支军队,想要进攻辽国,需要度过北面的大漠,这显然不是他们能够做到,并愿意做的。出兵嘛,只是逢场作戏,两方人马也各有算盘。 李彝殷是想接着此次出兵,靠着朝廷的名义,继续加强他李家在党项诸族中的地位与威信。至于延长的高绍基,则是存着点出兵,讨些便宜的想法。 果然,在长城以北,高绍基脱离定难军,并纵容部下,劫掠党项部族。作为党项族的代言人,夏州节度李彝殷对于高绍基的肆无忌惮,哪里能忍,当即带兵搜剿那些“延州匪兵”,为党项部卒出气报仇。 面对李彝殷的攻击,高绍基脾气也是硬,当即聚兵以战,两军在银州以北的明堂川,摆开阵势战了一场。因为在此前的劫掠中,所获颇丰,延州军的士气尤为高昂,一战之下,竟然在高绍基的带领下击败了两倍于己的定难军。 明堂川一战后,李彝殷是恼怒异常,当即自夏银再调兵马,并从河曲部族中抽调勇士,想要再战高绍基,找回丢掉的面子。 见彻底激怒了党项人,又兼处在人家的地盘上,面对李彝殷的大动作,高绍基果断怂了,赶紧带着麾下向东,渡过黄河,进入河东道晋宁府。准备绕一圈,返回延州,没办法,夏银那边南归的路被截断了。 而高绍基进入河东的做法,算是把火烧到了朝廷这边,恼羞成怒的李彝殷也不甘休,干脆带着军队,也渡河追至晋宁府,如此,事情可彻底闹大了。 不过,两支外军在河东道辖下,倒也没敢过于猖獗,没有交战,更不敢掠民侵扰,只是离石城右对峙。还是在代州坐镇指挥的卫王符彦卿听说了此事,派宁化军李万超带军前来调解,夏、延两支军队,在北伐序列中,算是从属于符彦卿,主要配合云朔方向的作战。 当时,雁北虽然没有大战,但河东的边将们都摩拳擦掌,准备作战立功。要说雁门大捷对那些的汉军的激励效果最佳,当然得属周遭的边军了。 带着点怨气,李万超领军感到离石,约来两名节度,问清情况。两个人都是各执一词,争吵不断,李彝殷说高绍基这小儿放纵部下、劫掠部族,高绍基则骂李彝殷为老不尊、领军偷袭。 两个人争吵激烈,李万超倒是把事情搞清楚了,直接做下决断,让高绍基把抢劫的财货牲畜,全部还给李彝殷,然后各自撤军,退出河东,返回驻地。 这样的仲裁,高绍基当即不满了,他付出了那么多辛苦,部下又在与定难军作战的过程中伤亡了数百,若是没有这些财货,他如何能止损,安抚将士。 同样的,李彝殷也不乐意,觉得这样太宽纵高绍基了,他兵马的损失,可比延州兵大,再加上那些被袭击的部族,更需要个交代。 然而,李万超是个性格强势的将领,脾气也硬,心里惦念着对辽作战事务,哪里有耐心听他们这些扯皮的事情。 一怒之下,把腰间的一把匕首拿出,拍在案上,老将厉色说:我奉卫王军令前来调解,你们若是坚持争执不休,使我误了军令,我唯有视他为仇敌。如今,调解之策,解决办法,我已提出!我再问一遍,是否同意,如果不同意,我必先发兵击之。 李万超这话,说得是气势十足,底气、硬气兼备,见老将这强势的做派,李彝殷与高绍基都被震住了。讲道理,论尊卑,李、高这两名大汉硕果仅存的节度使,都比李万超要高,但此时,面对老将,却不敢说出什么太硬的话。 终究,捏着鼻子同意了。其后,在李万超的监视下,高绍基把抢劫的财货都交还了,当然,只是明面上的,隐藏起来的细枝末节李万超也不计较。 然后,各自撤军渡河,李彝殷向西回夏州,高绍基则向西南返延州。临走前,李万超还叮嘱了一句,让二人为擅自带兵进入河东,向朝廷做出解释。 原本,朝廷动用夏延两军,本就没冀希望他们能有什么建树,只是想给他们找点事做,为此还提供了一部分钱粮。 结果嘛,发展成了这么一场闹剧,不欢而散。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结束,夏州与延州之间的恩怨,是从高允权之时就开始积蓄的,这一次只是一场小爆发罢了。 各回驻地后,李彝殷与高绍基是各自上表朝廷,相互指责,这几乎是多年以来,两方势力之间的政治常态。而这一次,比起以往明显要严重些,毕竟刀兵相见了。而对于李万超的结果,两方势力,都不满意,西北地区的矛盾,有加剧的趋势。 而消息传到幽州之时,刘承祐倒显得很平静,只答复东京一句,让宰臣们以朝廷的名义,再遣使调解,并在盐粮茶布贸易上,给予一定优惠,以利消解其怨气。 事实上,因为这些年夏延两势力间的的持续对抗,但没有爆发什么大的冲突,以致于刘承祐生出疑虑,是不是两家在故作不和表象,以消除朝廷的戒心。然而经过此次冲突,刘承祐基本相信,李高两家,还是敌对着的了,高绍基这颗棋子,仍能起到牵制作用。 至于因此而导致河西地区的动荡冲突,刘承祐则看得很冷静,若是没有冲突,一片祥和,将来朝廷哪里来的借口,解决西北、河西问题呢? 除了灵州、夏延之军,其他几路兵马,高丽国王王昭答应了汉廷出兵辽国的请求,并且还派出了一支军队,这其实挺出人意料的。 毕竟,王昭正在半岛上大搞改革,打击豪强功臣,强化王权。当然,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被他派去的打辽国的军队还没出国境就集体叛变,主帅以及一批王昭任命的将校被杀。眼下,王昭正忙着平叛了,还派人浮海至幽州,向刘承祐陈述情况,希望他能支援一些钱粮、军械。刘承祐呢,同意了。 而由莱州湾出发的靖江军都指挥使郭廷渭,在经过缜密的规划以及详尽的准备后,也成功渡过渤海,在辽东的苏州(旅大地区)登陆,并占据其地,顺利向北推进至辰州(盖县)。 然而,辽东地区的复杂程度,完全超出了预料。辰州距离辽国东京很近,汉军渡海来袭,进军到辰州时,引起了高度重视,很快就近调兵征剿。 并且,当地的百姓,除了汉族遗民之外,大部分都是渤海人,这些都是当年耶律德光为了打击东丹国,削弱其兄耶律倍的力量,把其辖下的人口大举迁出,安置在辽东地区,辰州因此而建。 是以汉军之来,对当地百姓而言,基本属于侵略,并没有什么百姓基础。郭廷渭在辽南地区坚持到了十二月,终究不耐冬季作战,再加上不占人和,补给也有压力,逐步后退,退到了苏州。因为作战不利,还主动向刘承祐请罪。 是以,跨海击辽,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但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并且更加深入了解了当地情况以及辽军防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4章 应州大军 应州,金城,去雁门不足百里,东北应龙首山,周遭形胜相依,这边地区历来兵事繁多,乃是对抗胡侮的边陲要地。是以,在去岁开启北伐后,河东方面的汉军,出塞的主攻目标,就是金城县。 相较于幽州方面的战事,符彦卿集结好大军出击,兵力虽寡,声势虽大,切实地履行着牵制的作用。因为知晓自己扮演的角色,符彦卿大军的一举一动,都显得的很稳重,不急攻,不躁进,在雁门山北,直接待了一个月。 符彦卿的保守战法,使得在云州坐镇,主持防御作战的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也不敢轻动。直到后来,在探得辽军主力东移后,符彦卿终于一声令下,向金城县发起攻击。 随着汉军正式发动进攻,耶律挞烈也亲自率军,南下支援。事实上,因为应州的战略地位,耶律挞烈一直把此城当作一个鱼饵,吸引汉军来功。 等汉军北上作战之后,辽军也闻讯而动,并且速度很快,作风很凌厉。耶律挞烈直接派了五千奚骑兵,直袭雁门陕北的碍口,意欲断绝汉军后路,兼以骚扰事。 而后,自率两万步骑,进驻怀仁城,从北面就近监视汉军。因为辽军的主要力量,都投入到幽燕战场应付那几十万汉军去了,云朔地区,留给耶律挞烈防守的兵力并不多,算上应州的守军,也就不到五万军,还要分守诸城。并且,战力不强,以奚骑及伪军为主,辅以一部分部族戍卒。 但是,兵力虽然处于弱势,耶律挞烈也没有采取被动防守,而是主动进攻施压。耶律挞烈此人很是老练,最擅长的就是以势慑人,追求不战而屈人之兵。而对于耶律挞烈的战法图谋,符彦卿不为所动,仍旧按着既有的目标进兵。 辽军分为三部,一部坚守城寨,一部绕袭断后,一部蛰伏待机,其意图完全被看穿。但从中也能看出来,耶律挞烈手中实力不足,不愿意选择与汉军硬碰硬,想要拖延战事,以觅战机。 从表面情况来看,数万汉军,脱离边塞,三面受敌,处境堪忧。然而符彦卿心里一点都不慌,一者打应州算不上劳师远征,想撤辽军还真挡不住;二者实力雄厚,兵精粮足。 事实上,战场两军对垒,很多时候,对方的战术目标是无法瞒住了,只在于谁能实现自己的目标,谁就能取得优势、奠定胜势。 辽军目的明显,汉军的目标也很简单,拿下应州金城。对金城的进攻,开启于九月初九,汉军的作战,有条不紊地展开。 以史彦超率骑兵与奚骑纠缠,又派杨业率定襄军把金城西北的黄花岗占了,驻军于彼,以阻耶律挞烈军。随后,遣师把金城周遭的山岗、镇堡全部拔除,使城邑陷入彻底的孤立。 雁门大捷之后,杨业所率的定襄军,在皇帝的钟爱下,得到了大力补充,兵额增长至七千,乃北面边军之最。有杨业、史彦超二将,牵扯着两路辽军,符彦卿则腾出手来,专门对付金城的守军。 城内守备的辽军,只有四千余卒,但显然都是精锐,并且作战意志很强。为了坚定守军的意志,耶律挞烈以其子为守将,勒令其坚守,拖延消耗汉军,给他的是死命令,城破人亡。 是以,在应州战事展开之后,唯一出乎符彦卿意料的,便是金城辽军的抵抗决心,以八倍之众,强攻半月竟然不克。 当然,这既是守军顽抗,也是耶律挞烈面对汉军丝毫不受威慑的举动,不得不选择全力救援,他也知晓,如果真的放任汉军进攻,金城怕也难保。围绕着金城县,汉辽双方展开了数场激烈的厮杀,死伤都不小,符彦卿与耶律挞烈两个老将,调兵遣将,互击其短,在应州地区勾勒出了一幅雄浑磅礴的战争画卷。这也是汉辽交战以来,两方实力最均衡的一场对战。 一直到到南口大战结束,消息传来,察觉到战场形势的剧变,感到不妙,经过几日的犹豫后,耶律挞烈选择了接应金城的守军突围,向云州撤退。 应州一战,汉辽双方投入兵力总计近九万,历时二十日,辽军伤亡一万三千余人,汉军的死伤也有七千余众,大部分都是在城战上地损失。 结果,虽然以辽军的主动后撤而告终,但此战,终究是汉军胜利了。拿下应州,也就代表着,北击云州,大汉有了一座坚实的进军基地,对于云州的威胁直线上升。 拿下应州之后,符彦卿也没有继续进兵,一是诸军鏖战多时需要休整,二是进入冬季不利于汉军作战,三也考虑到大汉的整体战略。 是以,和幽燕的主战场一般,汉军在应州,也是安安稳稳地休息了一个冬季,整个呈现出一种防御的姿态。当然,在这个冬季中,大举增兵派粮,刘承祐从行营及河东调动人马,使应州汉军突破了十万人。 如今,随着进军的诏书传来,沉寂许久的应州汉军,这架战争机器,也缓缓开动起来。城郭内外,整支大军,自上而下,陷入一片忙碌,做着进军的准备。 此次,针对云州的攻势,虽然是三路进兵,但主攻方向,进兵的重心,显然在他这一路。无他,只因为应州离云州最近,视野最开阔,道路最好走。 但同样的,危险性也最高,是以,不似下面的汉将们,符彦卿并没有那么激动,始终保持着冷静与谨慎。虽则北伐以来,在对辽战事中汉军取得了不俗的战果,但辉煌之下,并不能掩盖汉军的严重损伤,辽军的实力并不容小觑。 应州的对战已然证明了这一点,在大兵野外作战方面,辽军不弱于汉军。而经过幽燕协传的战报,也能看出,如果疏忽大意,辽军就敢反咬一口,李重进鸡鸣山之败,就是明证。 因此,符彦卿并不敢有轻敌之心。当然,轻敌并不代表畏敌,谨慎也不妨碍符彦卿对于此次战争胜利的信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于汉军自身的实力,符彦卿是有个清晰的认识的。而辽军那边,虽然难以洞悉,但基本的情报判断还是有的。 虽然经过补充,云州地区的辽军号称仍有二十万众,但与南口大战以前,辽军的二十余万军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其中,能战、堪战者,有六成就不错了,再加上一个冬季的煎熬,其实力再被削弱个两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站在金城城楼上,抚摸着土城垣,上边除了三四月前鏖战的痕迹,更有种历史的沉淀感。金城首建于李国昌,发展巩固于李克用,而倒退半个世纪,李克用也算是符彦卿的养祖父了。站在金城上,符彦卿对于出塞以来收复的第一座城邑,心中总能生出少许涟漪,毕竟年老了,有的时候就忍不住追忆往昔...... “启禀卫王,代国公遣使求见!”一名军校向登楼怀古的符彦卿禀道。 “把人领来!”符彦卿吩咐着。 代国公原本是折从阮的爵位,其死后,追封王爵,代国公则由折德扆袭爵。这些年,地方的军阀势力早就在朝廷的整顿之下基本消亡了,但折德扆始终守在原府州地区。 作为大汉国公,天子岳父,守着一个保宁军使的职位,说实话有些跌份。刘承祐几度想把折德扆调任一个高官,折娘子也写信劝其父入朝,但此人显得很固执,说宁愿给天子戍边。不管存着什么想法,一直以来,刘承祐没有动这位岳父。 此番北伐,折德扆也在北伐军中,率保宁军及保德府兵,有九千多人。对于符彦卿做统帅,折德扆心里是有些疙瘩的,同样是国丈,你符家虽然显赫,但想让他俯首听命,心里也过不去,是以屡有怨言。 大概是体谅折德扆的心理,符彦卿也不让他领军到东面会师,而令其独领一师,攻略朔州。此番,折德扆派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催促发起进攻。 对此,符彦卿命使者答复折德扆,十八日北上,命其自取朔州,不过再三叮嘱,不要急进。 乾祐十二年正月十八,按照此前统一的部署,汉军正式发动春季攻势,云州方向,三路大军号称大军五十万众。而应州这边,十万大军,也浩浩荡荡地向北出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5章 辽军情况不容乐观 初春的云中城,内外点缀着少许绿意,周遭仍是一片凄寒之中。辽军二十万众,泰半都集中云中城内外,在城外,共立了二十座营寨。 一个冬季下来,云中的辽军,士气难免低沉,如果汉军是在休整,那么辽军的则是在煎熬。辽国的军事体系,虽然远超此前的草原民族,但终究难以摆脱其局限性。 在云州的辽军,除了皮室军这样的殿帐亲军之外,仍是由契丹诸部、奚部及诸多仆从部卒及州兵组成,在长达半载的汉辽鏖战下来,实力已是直线下降。 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仍有二十万众,但可堪一战的,也只剩下御帐亲军及一部分部卒了,加上一些伤势痊愈归营的将士。即便如此,这些部众,到春季,能够发挥出的战斗能力,也难以保证。 最大的问题,在于军心士气,大辽的将士们,如今是将无战意,士卒思归。一个冬天的对峙之后,已然完全错过了游牧民族传统的动兵时间,再加汉军大举压境,前后战事没有讨得什么便宜,还步步后退,这样的情况下,辽军之中已然生出了一种思想:燕云本为汉地,汉军要取,任其取之,何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与之死拼...... 这个冬季,辽军的后勤问题,倒没有想象中的大,大量的牛羊马驼,根本不缺肉食。同样,也造成了辽国国内,经济的重大创伤,开春以后,也必将影响其生产恢复。 这一场汉辽大战,对辽国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爆发出来,这一年,也才开个头。而对于整个辽国而言,为了这场战争,契丹部族及奚族诸部,这些核心部族,都是大发兵马。 如果战胜了还好,然而鏖战至今,不得进展,损兵折将失地,还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辽国国内已经酝酿着动荡与不安了。 为了支持对汉作战,受召的部民们,都是倾力以上前线。成年男丁以及马匹,这是他们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如果消耗在战场而得不到补充,对于草原的部族来说,是很影响生存的严重伤害。 原本,在撤文德休整了一个月后,耶律璟是打算发起一波反击的,冬季作战,利辽而不利汉,毕竟他们的生存环境更艰苦,也更耐北方的严寒。如果能在冬季作战,同样是发挥其在天时方面的优势。 但是,汉军的稳守,让耶律璟郁闷兼无奈,不论是怀来还是应州,汉军都是采取就地固守,安静过冬。辽军的一切诱敌动作,全无效用,都是白做表情,汉军根本不为所动。是以,汉辽双方的冬季对峙,也是辽军的无奈之举。毕竟,汉军太赖皮了...... 而如今,春来冰雪消融,本该是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季节,但辽军却处在一种沉闷与压抑的气氛之中。辽军的士气,也并不是一直如此,至少在南口大战后的休整以及鸡鸣山的胜利后,得到了一定的提振,但终究敌不过时间的消磨。 云中城东北十里,有一镇名奉义,约有一万辽军部卒驻扎于此。春风刮送着寒意,整座营垒都在一种透着焦虑的忙碌之中。原因只有一点,汉军大举动兵进攻了,皇帝来了诏令,整军准备应战。 安平王耶律敌烈就在奉义的辽军中,几缕阳光照射在身上,并不能带来多少暖意。在营帐前,耶律敌烈一身胡服劲装,袖子捋得老高,露出精壮的手臂,亲自给他的爱马刷洗着。 耶律敌烈的马,品种优良,也一直用着最好的草豆料喂养,状态自然保持得很好。然而,辽骑十数万,马匹也是以十万计,又哪里都能得到这般“待遇”。现实情况是,冬季过后,辽军的马匹,大多羸弱不堪,膘掉得很厉害,马瘦毛长,如是而已。 是故,在营中走一遭,耶律敌烈就忍不住当着五院部的一名详稳说道:“战马都瘦成这样了,还怎么打仗!” 听耶律敌烈这么说,那名详稳当即接口,嘴里也满是怨言:“历来作战,都该等到长好膘,养好马力。部众应召而来,已经熬了一个冬季,一无所获,人人都想回部落。不知陛下为何一定要同汉人打仗,安平王,你是陛下的弟弟,能否替儿郎们进言,劝一劝陛下,暂且撤军。就算要打汉人,等到秋高马肥,也不晚啊!” 听其言,耶律敌烈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句,愚昧短视之极。不过,眼珠子却转悠了几圈,泛滥着异色,摊了摊手,说:“我也想替你们进言,只是陛下不听,我也无奈啊!如今各部各军的情况,确实不利与汉军交战啊!” 说着,耶律敌烈便陪着这些部族将,唉声叹息,长吁短叹。耶律敌烈对于兄长,是有怨气的,自从去年白草口一战后,他就一直郁郁不得志。汉辽大战,虽然得以随军,但始终不得重用。是以,自南口大战以来,这个年轻的安平王,显得有些活跃...... 云中城内,辽帝行在,沉重肃穆的气氛中,耶律璟再度举行了一场会议。不过,此次与会人数人很少,地位很高,在座的,只有耶律屋质、耶律挞烈、萧护思再加一个韩匡美。因为在檀州的表现,韩匡美也和其兄韩匡嗣一般,正式进入辽国的权力中心。 耶律璟神情疲惫,胡须就像杂草一般疯长,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压抑。抬眼看了看几名重臣,说:“汉军进展如何?” 作为北枢密的萧护思起身,向耶律璟禀道:“陛下,汉军三路大军进发,蔚州那边已有消息传来,数万汉军在汉将赵匡胤的率领下,已出飞狐道,突破防线,正向灵仙县进击。我军在蔚州的兵力薄弱,只怕难以抵挡汉军兵锋,失守恐是必然。汉军破蔚州,必定转道西向,奔云州而来......” 对于蔚州的情况,耶律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这是可以理解的,也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了解了一下,问:“东面的辽军呢?” 萧护思说:“耶律沙遣军,昼夜不息,袭扰慕容延钊大军,以致其进军缓慢。最新的战报,其大军才过鸡鸣山,距离文德尚有五十里。不过,袭扰之策,虽有迟滞之效,终不能退敌,耶律沙报,汉军治军甚严,行进有序,在数日的袭扰中,始终没有找到突破的机会。按照汉军的进军速度,最多两日,便能抵达文德。” 听其言,耶律璟冷静地吩咐道:“传令耶律沙,让他务必把东路汉军拖延住,告诉他,不必与之硬拼!” “是!” “应州的汉军进展如何?还待在怀仁?”提及符彦卿大军的时候,耶律璟的精神明显振奋了些。 如果说对慕容延钊,是采取拖延迟滞,那么对于应州汉军,耶律璟是巴不得其能急进躁进,最好能够直抵云中城下。 对于耶律璟的盘算,在场的重臣们都知道,这是在得知汉军发动春季攻势后,他们针对汉军进兵方略做出的应对,就是寻机歼其一路,而目标,自然放在自应州而来的符彦卿大军。 只是有南口之战的教训在,辽军并不敢再轻易主动出击了,而希望他们能够兵临云中,而后结坚城及优势兵力破之。为了把戏做得逼真些,甚至让南下袭扰的辽骑出工不出力。 然而,耶律璟的盘算注定要落空,萧护思给的回复,让他心中的憋屈感的直线上涨。符彦卿领军应州出,不论有没有辽骑袭击,日行不过十里。到目前为止,才到怀仁县,距离云中还有七十多里的路程。 更过分的事,符彦卿在攻取怀仁县后,不走了,已经歇了两日了!听此言,耶律璟不由暴躁地拍了下大腿:“汉军竟然如此怯懦!岂有此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6章 辽帝的决断 辽帝强烈的怒意,在场的辽国重臣们都深切地感受到了,无不心悸。这个冬季,耶律璟的脾气是逐渐暴躁,易怒无常,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戾气,身边伺候他的内侍,被他下令杀了七人,并且处死的手法花样繁多,手段出奇而残忍。 谁都知道,耶律璟是在发泄心中的戾气与愤怒,大臣们规劝过,但没用,杀一些近侍,就像处置一些奴隶、物件,是皇帝的私有财产。而因此造成的后果便是,辽帝身边人人自危,而将臣们对他,也多了一层敬畏。 是以,这段时间的军议会议,氛围都明显透着压抑。面对耶律璟的愤懑,一时没人敢接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耶律屋质主动开口:“陛下,情况显然,经过南口一战,汉军更加小心了。 自其十八日动兵以来,缓行稳进,不露一丝破绽,不给一点机会。汉军有备,照此进展下去,我军想赚其一路而聚歼之的计划,只怕难以施行!” 注意了下耶律璟的脸色,只见得阴郁的表情间,更显忧虑。踌躇几许,耶律屋质继续道:“陛下,如今汉军发三路大军,齐逼云州,其势浩大,不急不躁,稳扎稳打,逐步压迫,意在会师云州,决战云中城下。目前虽则大战未起,但我军的形势已然十分不妙,南口之战后,伤亡惨重,精锐损折甚多,战力不存,士气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恢复。 经此寒冬,将士思归,卒无战心,臣巡视诸部,自统军将校以下,多有怨言,亟欲还部族草场休养。如今,兵疲马弱,面对汉军大举压境,想要力敌之,绝非易事!” “北院大王口中,尽是长汉军威风之言,照你这般说,尚未接战,我们就已经注定失败了?我大辽二十万勇士,尽是朽木枯槁,任人催折?”耶律璟看着耶律屋质,语气的中愤怒不加收敛。 耶律屋质则起身,提手胸前,郑重地道:“陛下,形势如此,初春之际,战局确不利于我军。如今,云朔之军,几乎穷国内部卒精壮于此,再经不起大的损伤了,否则,将有害于大辽江山国祚,还望陛下慎思之,善谋御敌之策!” 耶律屋质算是十分冷静镇定的了,而听其言,耶律璟不由盯着他:“谋划!谋划!你莫非又要劝朕放弃云朔,将祖宗先辈浴血奋战所得之土,拱手让于汉军!” 显然,在丢了幽燕的情况下,再舍弃云朔,对于耶律璟而言,是难以容忍的。而仍旧维持在此地的二十万众,大抵是他固执到最后的底气了。 而面对辽帝的质问,耶律屋质却摇了摇头,严肃地道:“眼下,臣并不建议放弃云州。别看汉军进展缓慢,求稳求全,然以当下形势,一旦我们放弃云州,他们定然会如一群饿狼扑上来,衔尾追杀!” “如何抵御汉军,有何对策,公且直说!”这个时候,耶律璟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下来,回复了平日的冷静,看着耶律屋质问道。 他这番表现,虽然还冷着一张脸,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不像此前,始终悬着心。耶律屋质拱手说道:“陛下,臣还是此前的建议,云朔之军,再难经受重创,为国家计,还当以保存实力为先。目前的形势,不论军力、士气、辎重、粮秣,我军皆不如汉军,这样的情况下,在云州与汉军进行决战,胜算微弱,败则我大辽元气尽损。得失之要,利弊之重,还望陛下三思!” 看着耶律屋质,见他一脸忠言,耶律璟知道,这确实是个深谋远虑、洞悉利害的忠臣,他进此言,一派耿直,几乎是用自己的名誉与声望为自己谋算。毕竟,出这样丧地辱国的建议,是要遭到批判的。 深吸了一口气,耶律璟又瞥向其他几名大臣,问:“北院大王建议保存实力避战,你们什么想法?” 首先看向耶律挞烈,这是在场资历最老的宗室大臣了。耶律挞烈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音应道:“陛下,倘若照汉军目前的用兵方略及进军之法,待其大军合围云州,与之决战,我军断然不是对手!” 轮到萧护思,其人微低着头,斟酌了下言辞,说:“陛下,奚王来报,奚族各部有所不稳,希望能够撤还兵马,弹压部族!” 在辽国内部,奚人可谓是一支中坚力量,分布甚广,人口也不少,也是统治基础。在早年耶律阿保机对契丹诸部的整改中,就包括奚人诸部的整合。是以,奚人对于辽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萧护思以奚人不稳,想要提醒耶律璟的,是要顾看契丹国内的形势。要知道,受军纪军法约束的前线军队,都人心浮动,而况于因汉辽大战而出兵马、派辎需的国内部族。 对于萧护思的用意,耶律璟显然是明白了,眉头锁得更紧了,事实上,国内的局势如何,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也正因如此,他才分外郁闷。想要与汉军抗争到底,然而各方面的情况,都对他不利。他大辽王朝,草原霸主,竟落到这般窘迫的局面,还在他耶律璟的统治下,内心是充满了压抑与羞耻感。 “韩卿,你觉得如何?”叹了口气,耶律璟将目光放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韩匡美身上。 韩匡美小心地看了看辽帝,又望了望几名公卿大臣,犹豫几许,应道:“陛下,如今战不足战,若欲避撤,还当趁汉军稳进之际,早作打算。否则,待汉军兵临城下,想要摆脱他们,必不容易!” 看着几名大臣,不论胡汉,都表露出一个意思,以当下的境况,战胜汉军,可能性微乎其微。除了耶律屋质之外,虽然没有明说,但都是倾向于避战的。当然,好听点的说法叫保存实力、保留元气、以待将来,真实一点,就是舍地存人,撤军北还。 “你们让朕再想想!”看着几名重臣,耶律璟不由唏嘘一声。 一股孤独感涌上心头,耶律璟不是不明白目前的局势,只是心中有一道坎儿,难以迈过。放弃云朔,决定并不难下,如果选择撤,难度也不大,至少比起在南口,辽军撤离的余地可太大了。 关键是,此番若撤,那自太宗耶律德光起,对南扩张所得土地、人口,将尽付流水。契丹二十年辛苦经营,一举成空,回到起点。而云朔若失,阴山以南的大片土地、草场,也将置于汉军的攻略与打击之下。 如果是那样,辽国虽然算不上衰败是,仍旧是北方霸主,但是汉辽之间的形势就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契丹对汉,也再难占据此前“天胡”般的战略优势。 草原王朝与中原帝国的角逐较量,大概率会回到历史的轨道上,而以史为鉴,这样的抗争,在中原一统,帝国崛起的时代背景下,最终取得胜利的都是中国。 有这样的认识,也算耶律璟目光深远的。然而,现实情况,又在不断逼迫他。真在云州把剩下的军力拼光了,元气耗完了,那么将来就连与汉朝角力的资格都难以保住了。 耶律璟也曾考虑过,遣使与大汉议和罢战,划定地盘,把幽燕地区还给大汉。但是,耶律屋质直接建议,不要自取其辱,以汉军此番表现出来的武功,如不彻底攻下云朔地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踟躇几许,一名通事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呈上一份军报:“陛下,朔州军报!” “讲!”看他的表情,耶律璟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通事答道:“鄯阳为汉将折德扆攻破,朔州失陷,守军投降!” 此言一落,在场的辽国君臣,虽然神色紧绷了一些,但都没有太过意外,不过失望之色难免。在朔州地区,还是安排了一定军力驻守,多少存了一点固守,留待他日,发挥一些意外奇效的想法。但如今,随着鄯阳被破,打算彻底落空了。 一报之后还有一报,在耶律璟为战略所犹豫之时,一封来自上京的密报,又给他沉重一击。 拆阅完来自北府宰相萧海漓的密报,耶律璟没有绷住情绪,一张脸几乎扭曲,双瞳中的血丝仿佛加重了许多,狠狠地拍在案上,大喘气几口,怒骂道:“可恶!” 闭目缓了许久,耶律璟慢慢地放松下身体,再度睁开眼,整个人都透着股锐利的气势,冷声道:“准备撤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7章 上京叛乱 耶律璟从迟疑到决绝的转变,让在座的几名重臣都心下一紧,这等时候,不会又出现什么波折了。而从其表现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几人面面相觑。 虽然欣喜于辽帝冷静决定,不与汉军硬拼决战,但造成他这样转变的原因,还是要搞清楚的。耶律屋质佝身向他请示道:“陛下,国中出了何事?” 耶律璟的脸皮几乎都在颤动,强忍的怒意几乎喷薄而出,将手中的紧急密报递与他看。萧海漓的汇报,言简意赅,字数不多,但情况重大。赵王耶律喜隐,伙同一干不得志的宗室贵族,在上京发动叛乱了。 而耶律屋质接过密报,粗略一览,也是勃然色变,惊呼一声:“他们怎敢!” 连素以持重冷静著称的北院大王都这般失态,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其他三人,也具投以好奇而警惕的目光。在耶律璟的首肯之下,传示警情,而萧海漓的使者,也在引导下入内。 来使显然是经过长途赶路的,满身的疲敝狼狈,耶律璟死死地盯着他,凶狠的目光似刀子一般落在他身上,仿佛将他当作了叛贼:“你说,上京是如今是什么情况?叛贼如何了?” 来使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不敢怠慢,赶忙将上京的情况叙述一遍。原来,早在去岁入冬以后,随着汉辽战争的进展情况,传入北方后,辽国内部就已经有所不稳了。 虽然耶律璟极力地隐藏消息,但并不能阻止有心人的刺探,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南面加征部卒,派输粮械牛羊的动静是瞒不住人的,国内稍有见识者,都知道战争进展得很不顺利。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给了内部异心份子的可趁之机,他们在国内部卒中散播作战不力的消息,表达反对战争的政治态度。长期的鏖战大动兵,战争体制下,契丹诸部对于南面的战事,也确实存在一定的不满情绪,而这种情绪,也被利用起来了。 整个冬季,南面汉辽在对峙,在休养,辽国国内的阴谋份子也在酝酿叛乱,积攒实力。终于在七日前,得知汉军大举进攻,发动春季攻势的消息后,以赵王耶律喜隐为首的一批人,在上京聚集了一批部卒、私兵发动叛乱。 叛乱起于突然之间,当时作为上京留守的萧海漓,正在费心筹措兵马、军需,以供应前线,对于内部的危机,虽有所警觉,却也难以随时防备。幸运的是,叛臣人多口杂,组织不密,在动兵之前,有人迟疑生畏,把消息提前通报给了萧海漓。 萧海漓得到示警,是惊坐而起,他并非庸碌之人,当即采取果断措施,派兵保卫宫室殿帐,戒严临潢府,并差人捉拿耶律喜隐。城中的动静,也同时引起了叛乱份子的警觉,眼见事泄,耶律喜隐等人也是华山一条道,坚持走到黑,果断集众,准备攻占宫室、官署。 然而,为了对抗大汉的进攻,耶律璟虽然是全师南下,使得内部空虚,但对于上京的安定是没有一点放松的,不论是留守还是兵力,都有充足的安排。其中精锐的宫卫士卒,就有近万。是以,在萧海漓提前警备,率先下手的情况下,耶律喜隐的图谋自然落了空。混战一场,在城内的叛众被迅速杀散,耶律喜隐本人带着一部分人逃出了上京。 然而城内的叛乱虽然在萧海漓的果断措施下,得到镇压,但叛乱并未因此而告终。逃出城的耶律喜隐,迅速地召集了一批早已联合好的部卒,在临潢府西面六十余里的扶余城举旗叛乱,很快聚众上万。耶律喜隐大肆派人散播流言,说大军被汉军击败,精锐尽失,皇帝也被汉军生擒。同时,耶律喜隐打出旗号,说要遵奉应天皇太后(述律平)的遗命,要匡扶契丹国祚,承继大辽基业...... 赵王耶律喜隐,乃是耶律璟的堂兄弟,太祖阿保机幼子耶律李胡的儿子,人虽有勇力,但为人轻浮狂傲,骄矜自得。一直不甘寂寞,看不清形势,行事也急躁,不顾吃相。 然而,即便如此,他打出述律平的旗号,还是让他鼓动了一波人心,契丹内部,很多不服耶律璟统治的人,都跟着跳了出来。 事实上,辽国的帝位承袭,一直是个大问题,是其内部纷乱的痼疾,始终没有痊愈,最早能追溯到耶律倍与耶律德光这两兄弟的储位之争。一直到耶律阮、耶律璟先后继位,更使其复杂化。而耶律李胡这一脉,同样是太祖的嫡传子孙,再加上耶律德光死在栾城后,有述律平的支持,也有继位的正统资格,使得契丹皇室内部的斗争更加错综复杂。 是以,即便以耶律喜隐之鄙薄,也能发动起一场致命的叛乱。而因为南征,兵役过甚,终究只是个表面,根本原因还在于其内部斗争。 从耶律喜隐叛军的构成便可知,除了一部分被蛊惑的部卒之外,都是契丹内四部宗亲,而契丹内四部,可都是皇族与后族出身,是辽国真正的统治核心。其叛众多来源于此,还有绝大部分耶律璟上台后力,打压的臣僚,包括耶律倍、耶律阮这一系的大臣。 同时,叛军之中,还有一部分被解散消化的原属珊军将士,也参与其中。属珊军,早年可是由述律皇太后打造的宿卫精兵,深深地烙刻着其印记,是当年支持耶律李胡与耶律阮争帝位的主要力量,后来被耶律璟给拆分了,连军名都没有保留下来。 经过来使的汇报,耶律璟是愤怒之间,也不由神伤。他知道皇族、后族内部,有不少人都反对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人跳出来,还在如此敏感的时候。 而在座的重臣们,也都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从来使带来的消息而言,耶律喜隐叛军的规模还不算大,但对辽国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却是一点都不能小瞧的。一定程度上,比步步紧逼的三十万汉军威胁还要大。 最气愤的,要属耶律屋质了,当年横渡之约,耶律李胡一系放弃皇位的争夺,还是在他的牵头下达成的共识。如今,耶律喜隐又打其述律皇太后的旗号,兴风作浪,还是在前方战事紧要,二十万大军安危不定的情况下。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萧海漓为什么不派兵把耶律喜隐那叛贼剿灭了,反而纵其离城?”耶律璟向来使质问道。 来使描述许久的情况,状态已然十分差,声音都显得微弱,面对喝问,禀道:“留守让末将向陛下解释,如今上京,人心浮动,宗亲以下,仍不知有多少人同叛军有联系,为了保证上京的稳定与安全,实不敢轻动。如今事态紧急,谣言纷传,唯望陛下早日还京,以安人心,则叛军可不攻自破......” 说完,“砰”得一声,来使直接倒下了,倒让耶律璟一愣。韩匡美上前察看了一番,抬眼向耶律璟道:“陛下,此人已气绝!” 却是这名来使,受命来报急情,不到五日夜的时间内,连奔一千四百里,换马不换人,一直坚持到汇报完,力竭而亡。 耶律璟等人也猜到了些情况,不由感慨道:“此忠勇之士,厚葬之,朕当重赏其子嗣!” “陛下,萧海漓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上京实不能乱!”耶律屋质看向耶律璟,格外严肃地说道:“如今国内生变,部卒沸腾,为消叛乱,安抚人心,还请陛下早归上京维稳!”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有耶律璟选择的余地了,否则也不会在收到急报的第一时间就表示要撤军。他再是不甘,也不敢冒着内部叛乱的同时,再与汉军打一场胜算不大的苦战。同时,如果论对国家元气的损害,还有比内部叛乱更严重的事情吗? 同时,耶律喜隐为什么能发动起这么一场叛变,他远在云中,也是原因之一。如果耶律璟坐镇上京,那么即便那些人有心谋乱,也断然难以闹出这么大的声势。 而经此一乱,上京的情况,想来也不妙。在叛乱当日,有不少辽国的达官贵族受到牵连,比如尚书令韩延徽,就在兵乱中被杀了。 韩延徽,可是太祖时期的老臣了,提出“胡汉分治”的功臣,辽国各项制度的奠基者。 深吸了一口气,耶律璟环视一圈:“直接议一议,如何撤军!” 虽然国内紧急,但是汉军的威胁,可是在眼皮子底下的,撤军,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缜密的讨论与安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8章 汉军的反应 得知后方变乱后,摆在耶律璟面前的有两件要事,一是消灭叛军、弹压国内保证内部稳定,二则是竭力保南面的大军平安北还。 下定撤军的决心后,这落实起来,自是力求快速,耶律璟君臣迅速地制定好撤军计划。屯于云州的辽军,仍有约十三万众,想要顺顺利利地撤走,是需要仔细筹谋的,毕竟符彦卿十万之众, 《汉世祖》第258章 汉军的反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汉世祖&amp;lt;/b&amp;gt;》笔趣读文字更新,牢记网址:..co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9章 自置死地 在符彦卿大军终于按捺不住,向北进军时,云州这边的乱象,仍在持续之中,辽军的撤退行动,却已然接近尾声。耶律璟将辽军主要分为三批,第一批两万先行北返,确定通途,开拓山道,平整路面。 第二批五万军,带着主要的辎重、牲畜、财产,云州是辽国经营了二十年的地方,堪称塞上明珠,是辽国掌控州县中比较富庶的地区之一,是以大量的财富,都被携带。同时,这也是人员最杂的一支大队,除了军队之外,还有大量的百姓,携家带口。 虽然官府是让他们自行逃亡避战,投奔塞北州县部族,但是很多人,还是选择要跟着大军行动,希望能够得到保护。对于这样的情况,耶律璟也感无奈,没有下令驱散,跟着就跟着吧,只要能跟得上!同时,向各军将领授予机宜,不可因随军百姓而置大军于危险,当舍则舍。 第三批辽军有三万余众,最为精悍,乃是拱卫辽帝的部队,精锐多集于此。没错,辽帝是选择亲自替云州大军断后,惑敌之计,终究难以长久,一旦汉军反应过来,必然是穷追猛打。辽军虽然牲畜众多,机动能力高,但终究不是轻装北返,行军的速度也不会有想象中的高。 是以,在撤军一事上,最关键也最重视的事情,便是如何在汉军发觉之后,阻止其追击。为此,辽军做了两手准备,其一便是辽帝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三万余军殿后,这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但耶律璟固执地坚持,在他看来,这是提振士气,凝聚军心人心的举措。 并且,耶律璟还把云州及时其以东地区的汉族丁壮全部征集起来了,再加上原本的一些汉族军,全部交给的韩匡美统率,一同北返。留下一堆老弱妇孺给汉军,别的地方暂时顾及不到,但云中及其周遭,耶律璟是一个汉族丁壮都不打算留给汉军。 为此,辽军还颇费了一些功夫,并不惜诉诸于武力。而因为耶律璟的这道迁徙政令,使得云州地区,大量的汉族家庭支离破碎。这是个极丧人心的举措,但是,耶律璟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一切给大汉造成麻烦的事情,都值得去做。 另外一手,则是对云中城的不放,虽然决定了撤军,却没有彻底放弃云州,耶律璟留了一部人马坚守。这是由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提出的,他说,如果直接舍弃云中城,那么汉军则可以肆无忌惮地追击,一旦陷入追击战,结果难料,纵使能够摆脱汉军的追杀,也难保损失如何。 是以,干脆留一部精兵驻守城池,牵制汉军追击,从后策应大军的撤离。同时,云中城坚固,据之而守,若能抵挡住汉军的进攻,拖延时间,将之扯入攻防鏖战,待汉军日久兵疲抑或粮秣不继,必然撤军。这样,甚至还有保住云州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十分微弱。 耶律挞烈深习汉务,看得很清楚,对于汉军而言,如果在塞外维持一支三十万的军队,长期鏖战,其付出的代价将比在幽燕之时惨重得多,后勤补给的压力要更大。 并且,耶律挞烈建议,待耶律璟成功撤出长城之后,可留一支劲旅,活动于阴山长城一线,配合西北方向的丰、胜兵马,一起策应云中守军。如果有上天庇佑,使用城池能够坚守,待辽帝平定国内叛乱,将士得到休养,战马长好肥膘,届时倘若汉军仍在,可再度大举南下...... 耶律挞烈此策,是欲以一部分辽军,去赌博,去赚取一个战争奇迹,为辽国争取一个阴山、长城以南的战略立足点。毕竟,云州是南朝边塞防御的一个重要支撑点,如果真的落入大汉的掌控,以当下的形势发展,辽国想要再拿回来,基本不可能。 耶律璟被南院大王说动了,同意了他的策略。在留守的主将人选上,耶律挞烈自请其任。对此,耶律璟初时是严词拒绝,耶律挞烈年纪虽然大了,但威望极高,能力极强,是大辽不可多得的柱国脊梁,他怎么可能愿意把他舍弃在九死一生的险地。 但是,耶律挞烈固请之,说论对云中城防的掌握,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并且,如欲固守城池,非以能臣良将不能胜任,皇帝都以御帐亲军为大军殿后,他作为南院大王,云州乃其治地,守御之责,义不容辞。 耶律挞烈一番话,让耶律璟深受感动。同时,他心里也明白,如果想要靠一座云中城,拖住十万乃至数十万汉军,身边重臣,唯有名望重、能力高耶律挞烈能当其任。 为此,耶律璟给耶律挞烈留了两万七千多军队,其中主力是南戍的部卒,这些人以前就受耶律挞烈的统领,再加上从诸部中征调的敢死之士以云州地区的一些胡人精壮,甚至于,耶律璟留了三千皮室军给耶律挞烈。 这些兵马,都不是孱兵弱旅,少后顾之忧,再在耶律挞烈手中,凭借着云中坚城,是能够给汉军造成重大麻烦的。而有个特殊的地方就是,只有极少部分履历清白的汉族兵,显然,在真正危急的时刻,民族的问题也就凸显出来了,尤其面对的还是汉军的进攻,哪怕耶律璟有一种包容的气度,也不敢放心汉人。 而人员安排之外,云中城内屯有大量的粮草,加上特意的调拨,就给养方面,足以供守军半年之用。武器方面,耶律璟更给了极大的支持,将军中三分之一的甲械都留给云中,又分出了一部分随军工匠给他打造守城武器。 云中城上,辽旗的迎着初春的凉风不断晃动,城郭倒是很安静,透着一种严肃的气氛。城外,辽军几座庞大的营寨依旧存在,只是,再不复此前的人声畜鸣,各处空荡荡的。 倒也不是人去营空,其中一座辽营就是乱糟糟的,哭声、喊声,各种嘈杂之音交织在一起。却是原本城内的老弱妇孺,有近两万人,被强制迁出城,暂时看守着。 这些人,在决绝的耶律挞烈看来,留在城中也是累赘,起不到守城的作用,徒添麻烦。耶律挞烈算不上一个残忍的契丹重臣,还命人通知这些人,安生待在城外,等汉军到了,会接济救助他们的,这也算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吧。 而在城北,三万多辽军已然起行,踏上北归的路途。城下,耶律挞烈带着一干下属部将,恭送辽帝銮驾。耶律璟则带着一干重臣,与之告别,场面严肃而庄重。 看着年近六旬,依然甲胄被身的耶律挞烈,耶律璟深躬一礼,道:“云州之事,尽委与公,万勿保重!” 耶律挞烈表现得很冷静,应道:“陛下请放心,臣必率众,力拒汉军,战至一兵一卒。郭城破,则守内城;内城破,则守官署。若云州终不能守,那么臣与麾下将士,覆灭之前,必杀够四万汉军,以为陪葬!” 耶律挞烈这一番,使得耶律璟再度动容了,注意到他决绝的表情,再度一礼。而辽帝身后的大臣们,也都行大礼,以示对他的敬重。 登上地车驾前,耶律璟再度回望,看了看耶律挞烈,又望了望其背后耸峙的云中城,心中的情感复杂无比,他不知道,这座城池,最终的结果究竟如何,也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以主人的身份登上其城楼。 耶律璟北去之后,耶律挞烈返城,直奔南城,云中北门厚实的城门,缓缓闭上,仿佛关闭了退路一般。 “大王,汉军北上了!”负责斥候的辽军军官,来向耶律挞烈禀报。 没有多少动容,耶律挞烈问:“有多少人,是否全军,军至何处,统军将领是谁?” “只数千骑,直奔云中,领军将领当是汉军大将史彦超,南面的部骑正在袭扰拦截,估其马程,距此当已不足五十里!” “再探!把这支汉军的情况搞清楚!”耶律挞烈没有轻易下判断,而是沉着下令,当然,随即下令,调集一万骑兵,出城备战。留守的云中的辽军,仍以骑兵为主。 史彦超这边,得到符彦卿的军令后,兴冲冲地率领五千骑兵,向北突进。刚出二十来里,便有辽骑自发地前来袭扰拦截,但是,史彦超所率汉骑,都是汉军精锐,甲械精良,训练有素,再加史彦超这样一名悍将牵头,自然是所向披靡,小股的辽骑虽然同样凶悍,但根本难以抵挡史彦超锋。 怀仁距离云中,哪怕算上道路周折,也就不到八十里,一路北进,连续击破四股辽骑的截杀,只花了两个多时辰,便已靠近云中城。进兵之势,可谓犀利。 “将军,辽军只有小股骑兵前来拦截我们,情况似乎有异!”身边一名尉将提醒催促进兵的史彦超。 此时,春阳西斜,而蛰伏在北边的云中城,已然遥遥在望。别看史彦超性情急躁,但终究是沙场宿将,有极其丰富的作战经验,他这北来,已经察觉到一些问题了,肯定地道:“辽军确实有异,我们的任务,就是将其虚实意图给打出来!” 说着,领军继续向北,在距离云中城南十余里的地方,史彦超终于遇到了第一波稍微像样一些的阻截,已然摆开阵势的三千辽骑。 对此,麾下又提出意见,说这么长时间下来,辽军当已知道他们情况,却只派出三千骑兵来拦截,恐怕有诈。 然而,史彦超却哈哈一笑:“我带你们北上,是打算往十几万辽军营帐内闯一闯的,区区眼前辽军,有何可惧?” 说完,便命令变阵,一马当先,领军冲杀上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0章诱敌之计落空 ( ) 史彦超素以骁勇闻名,打起仗来,自是丝毫不负其盛名,五千汉骑,被他分为四队,一队预备,两队左右翼包抄,而他命人高举他的将旗,仅自率五百骑,当先冲着来截的辽骑迎面而去。 汉将如此骄狂自大的布置,似乎也激怒了辽军,也直直地冲了过来。五百汉骑,硬撼三千辽骑。在半年多的作战中,汉军的骑兵也逐渐摸索出了一套战法,骑射之艺或许不如契丹控弦,但器械之利,却是辽军难比的。 近前,一阵连弩攒射,当即放倒了一片的辽军人马,而后举刀冲杀。辽军显然是有所准备的,丝毫不乱,两支骑兵针尖对麦芒一般碰撞开来。 五百汉骑就仿佛一柄锐刀,一支利箭,而史彦超就是就是刀尖与箭头,带着麾下,硬生生地凿进辽军骑阵。当然,他的目的,并不在凿穿辽军,而在迟滞之,搅乱其阵势。 是以,在交错之际,史彦超这支箭头,便开始转向绞杀。近战厮杀,人数的优势是很大的,史彦超很快便把自己陷入四面皆敌的境地,不过他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 有史彦超的纠缠,两翼包抄之军,也运动到位,调整阵型,向辽军奔袭而来,一副要将这三千辽军,全口吞下的样子。 史彦超这边,是步步惊心,不过游走于生死之间,他却是兴奋异常。领军力战,被他亲手所杀者,就达十一人。 辽军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把这脱离大队,骄狂侵阵的五百汉军给杀散,把倨傲的汉军主将杀死,则这五千汉骑可破。 当然,终究失败了,在史彦超的统率下,汉军的战斗能力是有加成的,又哪里是辽军轻易能够击溃击散的。 在两翼汉骑绕袭而来之时,知道事不可为,辽将果断下令撤退。不过来则易,去则难,内有史彦超极力纠缠,外有两面夹击,哪里能够轻易摆脱。 一场交锋,逐渐演变成一场混战,最终变成追逐。三千辽骑,一败涂地,史彦超一战功成,顺势追杀,前后斩获七百余人。在原野上进行骑兵作战,又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史彦超打出了火,见没有取得应有的战果,岂能甘愿,当即欲率军继续追杀,被此前地尉将给拦住了:“将军,穷寇勿追,此路辽军有异啊!” 史彦超正在兴头上,脸上溅染的鲜血使得他面容显得有些狰狞,瞪着尉将,道:“既已败敌,自当趁胜追杀,扩大战果!” 尉将胆子很大,件史彦超冲动,声音也大了些:“将军,这支辽军,放弃一贯游斗战法,以寡敌众,却又一触即走,其行为处处透着诡异,恐其有诈。今既有斩获,何不见好就收?” 闻言,史彦超当即斥道:“康再遇,你一再阻我,莫不是怯战惧敌了?” 听史彦超这么说,名为康再遇的汉将也怒了,探手上前用力抓着史彦超的马缰,高声道:“将军勇猛无畏,末将沙场征战,出生入死,何曾畏惧过?将军此言,未免辱人过甚!” 迎着康再遇恶狠狠的眼神,史彦超稍微冷静了些,沉声道:“本将奉卫王军令,北上击敌,试探虚实,今方小战一场,岂能疑而收兵?” 康再遇松开了马缰,沉声道:“将军,我们此来,行军六十里,连战五场,将士未尝得片刻休整,人已疲惫,马力不继。天色已然暗淡,当此之时,实不宜深追!” 经他这么一番劝阻,史彦超算是真正情绪平复下来了,看了看周遭的将士,状态确实不佳。毕竟是沙场宿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虽然有所不甘,还是选择听从了康再遇的建议,几乎咬着牙说:“传令收兵!” 见史彦超的反应,康再遇不由松了口气,他是北伐之后,新调入史彦超麾下的。与此人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史彦超名声在外,脾气粗暴,想要劝住他,终究是不容易的。 而史彦超,望着逐渐远去的辽军败兵,是长啸一声,张弓引箭,怒发一矢,遥扎入百步之外的草地上。 不过,虽然暂息追击之心,但史彦超仍不安分,考虑一阵,对康再遇道:“你领军在此休整,清理战场,我自带百骑,前去侦探敌情!” “侦探敌情,自有哨骑,何劳将军亲往。将军一军主将,干系重大......”康再遇又劝。 但是这回,却一点效用也没有了,反而得来史彦超的责难:“康将军,我看你呐,去做军中的宣慰郎,倒正合适,何来如此聒噪?堂堂汉子,七尺男儿,迂懦如此?我大汉声名在外的将帅,可有不身临其地而勘探敌情者?” 说完,点出百骑,整备行囊,补充饮水口粮,休息了半个时辰,即引众向云中城而去。 而云中城外两野,耶律挞烈亲自率领着万骑,隐置待机,构成一道包围圈,汉军若是莽莽然撞进来,必然会吃大亏。南下的三千辽骑,当然是诱敌去的,否则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 若没有康再遇,史彦超当真是敢直接追杀到云中城的。然而,败军归来,身后却毫无汉骑的身影。察问情况,耶律挞烈也不禁苦笑兼意外:“那史彦超乃汉军大将,但性如烈火,急功近利,竟也忍住了追击之心?” 可惜,没有人能给耶律挞烈做出解释。 “大王,今当如何?” 叹息了口气,耶律挞烈说:“计策不成,收兵回城吧!” “多派人,给我盯着汉军动向,绞杀其斥候,不要伤亡,要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手!”耶律挞烈又严肃地吩咐道。 埋伏计划落空,城外的辽军,陆续撤军还城。耶律挞烈老脸之上,也不由展露出几分疲惫,几分忧虑,望了望南面,又看了看北方,最终目光投向东北方向。云州这边的撤军事宜,到此为止,还算顺利,纵汉军大举北进,有他在此牵制,也难以对耶律璟造成太大的威胁。 反倒是是文德那边的耶律沙军,他手中的六万多辽军,也是辽国的根基力量,同样再经不住损伤了。面对两倍于己的汉军,能否摆脱,也是个问题。 暮色降临,史彦超带着人疾驰北上,很快就遇到了一股辽军斥候,一场遭遇战后,杀其十余人。 “我想了想,康再遇说得不错,只怕方才那支辽军,还真是诱我之兵!”擦了擦带血的战刀,回入鞘中,史彦超说道。 闻之,身边的亲信军官不由道:“将军,属下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这般急赴云州?” 瞪了他一眼,史彦超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莫非忘记我是哪里人了?” 听他这么一说,反应过来了。史彦超者,云州人,故乡旧土,沦落胡寇二十载,游子归来,心中怎能没有澎湃起伏。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脱离战阵厮杀,考虑到辽军的举动,更觉有异。他只率数千骑赶来,脱离大队,实为孤军,以辽军在云州的兵力,想要谋他,派大军即可,何需搞什么“诱敌之计”,辽军势必有鬼。 没有多久,史彦超就带着百骑,赶到了云中城。夜色下的云中,城垣高耸,有如一名威武的带甲武士,静待敌人到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1章冒进追击 清寒的夜色,伴着侵骨凉风,包裹着史彦超这百骑。隔着数里地,登上一座土岗,遥望云中城郭,他十分感慨,虽然有些模糊,但记忆中的云中城,不及此高,不及此宽,连脚下的壕沟都显深邃。 “这云中及辽军,真是处处透着怪异啊!”很快,史彦超就发觉了问题。 “我也觉得奇怪!”身边的军官跟着说道。 闻言,史彦超不由偏头看看他:“你这小子,看出什么了,说来听听!” 军官直接道:“夜幕已降,这偌大的云中城上,竟然没有多少灯火!此前探报说,云中内外,由早及晚,乱象不止,骚声不绝。如今王师北上,却是一片沉静,还有辽营,如此庞大,却也灯火零星,仿若无人......” “你说得不错啊!”黑夜之中,史彦超鹰隼一般的目光显得锐利而明亮,轻踹马腹,冷声说道:“走,随我到辽营去看看!” “将军,辽军的探骑已然察觉到我们了,还是不要再继续犯险了!”军官劝道。 “怎么,你也要学那康再遇,作那妇人唠叨,还是你怕了?”史彦超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说着侮辱性极强的话。 果然,军官道:“区区辽营,有何可惧?跟着将军,刀山火海,大可去得,将军都不怕,我又岂会畏险?” 显然,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史彦超麾下的将士,尤其是这些亲随扈从,都有种骄狂无畏。见其状,史彦超露出了点满意的笑容,用鞭子轻抽了他一下,骂道:“你口气倒挺大,当面可是十数万辽军!” 话是这么说,但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先而出,后边的汉骑,紧紧地跟随着他,奔下山岗,而后直直地向辽营而去。 越是靠近,越觉惊奇,因为从目标营寨传来的都是些“妇女哭、孩子叫”的动静,并且,几乎没有防御,连拒马鹿砦都没有,直直地冲入其间,踏营的轻松大出意料。 “将军,这辽营之内,居然都是些老弱妇孺!”一片骚动间,亲随军官对史彦超道。 “走,到其他营寨看看了!”史彦超的表情已是异常严肃,眉头紧皱着,不假思索地引众而去,丝毫不管那些老弱。 然后,连穿辽营,踏过四座营寨,发现都是空营。这下,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那史彦超也就枉为大将了。 “辽军居然撤军了!”史彦超惊声道。 不及他细思,自西面的云中城已传来一阵杀声,灯火幢幢,动静不小,但显然是冲着史彦超而来的。毕竟,他这百骑,过于张狂了。 没有丝毫犹豫,史彦超领人掉头便走,没有与辽军厮杀的意思。稍悉敌情,他也没有自大到真靠这百骑与辽军对抗。不过,在撤退前,又转道那座“民营”,抓了两名老者,既为引起骚乱摆脱辽军追击,也想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一些更确切的情况。 等史彦超摆脱辽军的追击,回到前锋骑军时,已然接近子夜时分。出击的百骑,死伤了三十余人,但不妨碍史彦超心情的愉悦。 康再遇带着人,选择的驻地,是一座林岗,旁边就是桑干支流,进退皆有所依仗,没有扎营,只以百人为单位,篝火而眠。 面对史彦超的归来,康再遇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以烤熟的马肉招待归来的将士。坐在篝火边,锋利的匕首切割着马肉往嘴里送,史彦超问道:“军中情况如何?” 康再遇也是爽快人,直接道:“前后阵亡两百一十二人,缴获战马三百五十四匹,辽军的伤亡当在千人左右......” “费了这么多功夫,才如此战果,岂不可惜?”史彦超这么说。 听其言,康再遇以为,这是史彦超还在为劝阻他追击而气馁,当即说道:“定襄军杨将军派人传信,他率一万步骑在后,距我们十余里外扎营。另外,卫王也率大军北上了!” 得知此军情,史彦超却兴致高昂,底气明显充足。注意到他的表情,康再遇赶忙问道:“还未闻将军至云中探敌,有何情况?” “大有收获!”史彦超的双目中,流露出兴奋的色彩:“辽军大部已经撤退,云中城外几乎全是空营,城内留有一部,怕是为了牵制我军追击。显然,辽军此番是畏惧我大军威势,自知不敌,故而撤退,此前的一切异动,都是为了迷惑我军,为其争取撤离时间。从云中老民口中,也佐证了这一点!” 闻之,康再遇也是大吃一惊,果真如史彦超所言的话,那这则军情可就太重要了。当即表示道:“当速通报与友军,禀明卫王!” “这是自然了!”史彦超说:“不过,契丹大军已撤,虽难知其遁走多时多远,但我们乃先锋劲旅,也不当坐视之!” 听其言,康再遇心中顿时一紧,看史彦超这样子,又打算搞事情了,问道:“将军意欲何为?” “何为?”史彦超嘴角一咧,嘴里嚼动着马肉,应道:“自然是绕过云中,追击辽军!” “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康再遇凝眉说。 “不冒险,难道让十几万辽军从容撤退?”史彦超瞥了他一眼,严肃道:“打仗哪有不冒险的,倘若真让辽军全身而退了,那我们这支军队,是否太过无能了?自北伐以来,幽燕那边可是几番大战,战功赫赫。此番难得有此机会,怎能错失追歼时机,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你也不必劝我,我意已决,率军绕过云中,向北追击,定不让其轻易走脱!”史彦超盯着康再遇:“康将军若有他意,可逗留于此,等候那杨业以及卫王大军,替我陈禀,言明其意!” 史彦超这么一说,康再遇还能如何表态,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没有他路可选,道:“倘若将军执意进军,末将愿意随军!” 倘若真如史彦超之言,他留在此地,等候大军,那么不管实情如何,一个怯战畏懦的名声,是逃不掉的。 达成共识,各自休整,待天未明时,临时营地,在史彦超的催促下,休整了一夜的汉骑动了起来,收拾甲械,整备军马,其后借着春晨曦光,向北进军。 待及云中,不作停留,迅速地绕过,一路向北。史彦超军的动静,自然在云中守军的眼中,迅速禀报耶律挞烈。而耶律挞烈闻之,却显得很淡定,只说不必理会,区区数千骑,孤军去追,胆气是足,但失以明智,不足为道,只命人继续监视南面的汉军主力。 而后方的定襄军,得到史彦超的通报,也警惕起来,在天明之后,也领军北上,迫近云中城。待临史彦超的驻地,已是人马一空,只留下一片篝火狼藉,从伤兵的口中得知史彦超领军追击辽军情况。 闻之,杨业是脸色大变,昨夜,史彦超做了追击的决定,并将此军情通报了杨业。当时,杨业就急遣兵士,北来劝阻他,让他稍安勿躁,不要冒进。 但显然,根本没起作用。事实上,杨业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劝阻,更起了反作用,激其进兵之心。在史彦超看来,你杨业一个后辈,就算得皇帝宠信,也还没有资格对他史彦超指手画脚。 杨业呢,能够理解史彦超的追击建功的心情,但对其急躁的做法,却不敢苟同。从辽军这几日间的动向来看,在撤退方面,显然做了充分准备,敌众且多,敌情究竟如何,仍不明朗,这样的情况下,贸然追击,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是以,在得知史彦超军的进向后,杨业立刻将军中的五千骑带上,准备也北进。而独留副使康延泽领军,监视云中城情况,等待符彦卿大军。 杨业所率五千骑,除了符彦卿调拨的三千河东蕃骑,剩下两千则是定襄军骑,边军之中,有两千骑兵者,独定襄军一军,可见天子的钟爱。 而杨业领军北上,可不是为了追击辽军,而是支援、解救,他并不觉得史彦超能取得什么战果,反而可能陷入危险。毕竟,策应史彦超,也是符彦卿的军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2章大军临城归师难遏 ( ) 乾祐十二年二月初二,在这个多“二”的日子里,经过二日的行军,卫王符彦卿率领八万多大军,终于赶到云中城下。 而此时的云中辽军,在耶律挞烈的率领下,早已砺兵修甲,有备而待。云中城外,却是一片白地,原本密布的辽军营寨基本被焚尽,各处烟熏火燎,还残留着激战的痕迹以及铁骑的蹄痕。 在杨业领军,随着史彦超北去后,与后方的符彦卿取得联系后,康延泽奉命率领剩下的五千定襄军继续向云中城挺进,为大军前哨。 不过,在初抵城池后,耶律挞烈即遣万骑出城,想趁汉军立足未稳,行突袭之策。说起来,耶律挞烈与定襄军也算是老对手了,作为河东北伐汉军中的绝对主力,定襄军的名声很大,是以在史彦超身上没用上的谋算,全施加于其身上。 在应对敌骑攻袭之事上,定襄军不论将还是兵,都有足够的经验。虽辽军万骑来袭,也好不慌张,在康延泽的有效指挥下,结阵而抗,对辽军施以杀伤。 不过,没有预料到的,是辽军此番突袭的决心,留在云中的辽军,在耶律挞烈的带领下,多少有种决死的气质,体现在战场上,爆发出来的能量,也算可观的。从一开始,耶律挞烈下的就是死命令,一上来便是不要命的三面围攻。 马势被遏,即下马步战,有进而无退。面对辽军的疯狂扑杀,固然给其造成了大量杀伤,定襄军的伤亡也难免加大,且有种意外的感觉。 辽军想要以命换命,康延泽却不想与之硬拼,于是选择边打边撤,向辽军留在城外的营寨转移,想要借助营栅以遏制辽骑的机动性。 然而这样的选择,正中辽军的谋算,在那些营寨内,各处堆有干草,洒有油脂,耶律挞烈又秘伏死士于其中。等汉军退入其中,立刻引燃,大火遽起,迅速吞噬营寨,如此,立刻使得汉军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康延泽是个有决断力的汉将,虽然懊恼自己的疏忽,但临乱之际,处变不惊,迅速组织起两营的精卒,反身向辽军发起突击。 火势包围汉军,同样也震慑住了辽骑,不敢过于靠近厮杀,只以弓箭射击。抓住这个机会,康延泽亲自带着人突出,清除一片空地,后方的汉军则紧随而出。 当然,这个过程,定襄军付出了极大的伤亡。其后,在康延泽的率领下,定襄军背靠烈火熊熊,再度结阵以抗两倍的辽军攻袭,杨、康训练出来的定襄军,也展现出了极强的韧性,靠着弓弩、硬盾、长枪、大刀,死死地挡住。 双方鏖战两个多时辰,都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汉军因为被辽军所设计,虽然被康延泽强行争出了点空间,但始终处于被动的一方。辽军虽然准备充分,军令鞭策,但面对龟阵强抗的汉军,迂回、包抄、分割的战法全都用不上。 最终逐渐被拉扯入阵地战的消耗当中,最终得知符彦卿的中军已近,援兵将来,耶律挞烈果断选择了放弃进攻,下令退回城中。 耶律挞烈老谋深算,能聚军心,也懂兵略。他之所以设计这些,不在于对汉军造成多大的伤亡,而在于打击汉军的士气,同时增强麾下将士的信心。 当发现双方进入兑子状态之时,果断放弃,真正要换命的时候,还远未到来。辽军虽然不擅城战攻防,然而那也只是相对于野战的,当有坚固城防做依托,并有严格的指挥,其战斗能力,又能被削弱多少? 辽军主动的放弃进攻,也使得康延泽松了口气,赶紧带着剩下的军队,向南撤退,同接应的汉军汇合,就地驻扎,等待卫王大军。 是以,等符彦卿率领大军赶到,望着前方烟雾缭绕,火气熏天,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虽然得知辽军大部已经撤了,但出于求稳的心理,再加上行军的疲惫,符彦卿没有靠近云中城郭,而是选择在七里外的一片岗地周遭,临水下寨。 帅帐方立,康延泽前来求见了,见到符彦卿,便单膝下拜,一脸愧色:“末将作战不力,请卫王治罪!” 对于战事的情况,符彦卿也有所了解,对于雁门关的正副军使,符彦卿还是十分欣赏的,扫了康延泽两眼,在他身上包扎处停顿了一下,直接问:“损失了多少人?” “伤亡近千!”康延泽语气沉重,自责不已:“若非末将疏忽,对敌失当,断不至于此!” 符彦卿也是叹了口气,千人的伤亡,对动辄以十万计的战场而言,确实不算什么。然而,于定襄军而言,却是不小创伤,要知道,自北伐以来,在云朔地区与辽军鏖战这么久,也经历了几场恶战,定襄军前后伤亡的将士也就千余卒。 “你也不必自责了,战事的经过,我也知晓了,换作是我,或许会做同样的选择。辽军的指挥,很狡猾啊,为应对我军,做的准备也不少。如此费尽心思来谋算,你能在危难之际,处变不惊,果敢应对,挽将士于艰险,避免更多的损失,已然不易了!”符彦卿沙场经验丰富,以一种理解的态度,缓缓说来。 闻之,康延泽大受感动,低头再度一礼。随即说道:“辽军虽然大部撤退,但仍留了不少兵马在云中,虽然不明其具体兵力,但末将估计,至少在两万之数。并且,他们将城中士民百姓,全部迁出,末将察问过,云中的青壮,都被强行迁徙北撤,剩下有约两万老弱妇孺,被弃置于原辽营内,在大火中,伤亡颇多......” 要说伤亡,还是那些老弱妇孺,在残酷的战场之上,他们就如浮萍一般,要么飘散,要么被碾碎。 听其言,符彦卿眉头立刻就锁起来了,从辽军围绕着云中的一系列动作,他有一种异样的感受。回过神来,符彦卿又问:“史彦超和杨业他们呢?有没有消息?” 闻此言,康延泽摇了摇头,表情凝重道:“尚未有军情传来!” 符彦卿当即敛容肃声:“派人北探,一定要把他们的情况搞清楚!” “这个史彦超,谁让他孤军去追的!”符彦卿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愤怒:“辽军遁去,显然准备充足,岂能与他轻易追歼的机会!这是用大汉禁骑精锐去冒险,成就他的功业?” 见符彦卿发怒,在场的几名汉将,都不敢接话。还是符彦卿很快冷静下来,吩咐道:“把所有骑兵都派出去,一定要把史、杨之军,都给我接应回来!” “是!” “还有,盯紧了云中城,深入探查敌情!” “是!” 在符彦卿为史彦超追击之军感到着恼,再度派军支援时,激进追击的史彦超,不出意外地陷入了麻烦之中。 初时,趁着天明时分,他率军疾进,沿路顺着辽军大队走过的痕迹,衔尾而追。几乎是通途,至傍晚时分,追到了长城以南的焦山地区。 在哪里,总算咬上了一部分辽军,其中除了殿后的辽骑外,就是一些脚程较慢的胡汉青壮、百姓。没有丝毫犹豫,史彦超一场袭击,将之杀散。 因天色渐暗,史彦超原本也是不欲继续北进,想要就地休整。然而,从俘虏的口中,得知前方不远,就是辽帝銮驾所在,辽帝在殿后之师中,并且兵力不多。 得到这个消息,史彦超是兴奋难以自制,当即下令,继续追击。史彦超当然也不是完全无脑,什么都不考虑。 他是有想过的,北撤的辽军,辎重、杂兵不少,负累很多,这本就是追袭的机会,再加上焦山、长城这一带,为丘陵、山地地貌,辽军穿过这片地带,行军的速度则更受限制。辽军殿后之军或许不少,但在这种环境之下,也难以展开,再加其北归心切,追之不难。最重要的,辽帝的銮驾在后边,这个吸引力可太大了。 于是,史彦超不顾康再遇的劝阻,强行带着人穿过焦山,又趁夜打破辽军在长城口的封锁,深入追击。这一路,也是斩获不少。 然而,他这支兵马的紧追不舍,当然早早地传入的辽帝的耳中,一番商议,当即判断出了其意图。于是由耶律屋质亲自安排,在长城北口的一段谷地内,设下伏兵,一举成功。 虽然史彦超动了些脑子,但他忽略的事情太多了,殿后的辽军乃精锐,战斗不弱,他们虽然归心似箭,但你要阻他,自然被视为生死仇敌。再加上,对于汉军的追击,辽国君臣是早有应对的准备的,一路轻松顺利的追歼过程,也进一步消减了史彦超的戒心。 是以,当辽军伏兵大出之时,哪怕汉军将士精锐,也难免陷入错乱。哪怕史彦超与康再遇反应迅速,聚兵以抗,也不能避免陷入前后夹击,四面受敌的恶境。 而更危险的,是汉军被截为了两段,首尾完全不能相顾,使战场形成一种被切割包围的态势。可怜汉军将士,一路北上七十余里,又走山地,越长城,精神体力都十分疲惫,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成倍辽军的有心打击,无谓的伤亡,在第一时间便大量产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3史彦超的结局 夜,已然渐深,清寒的夜风翻过山岭,吹过谷地,丝毫不能浇灭谷地间生死搏命的汉辽双方。自伏击战开始,已然过去将近两个时辰,战斗仍在持续之中,双方激烈对抗,人、马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鲜血染红土石,杀声响彻山岭。 面对伏击,前后是围攻的辽骑,两侧是密布的弓箭手,几乎穷途,哪怕是为了活命,汉军的将士,也爆发出了绝命风采。 史彦超率众,在前拼命抵抗,甚至发起几波反冲击,勉强稳住阵脚。康再遇在后边,相较于史彦超的急进,他始终存有一份警惕与小心。 是以,在伏击的辽军发难之后,他的反应,比史彦超那边要快得多。辽军是四面打击,中间拦腰斩断,一副要将他们全歼的架势。虽是腹背受敌的情况,但康再遇没有急于向南寻求突围,而遣后军一部抵御辽军的进攻,自己则率紧急之间鼓率起的数百骑,向中间负截击任务的辽军发起进攻。 北面的史彦超,在稳固阵脚后,也做了同样的想法,迅速调转马头向南,带人发起冲击。面临危机,史彦超是将他的剽悍完全释放出来了,始终冲锋在前,与辽军搏命厮杀,手中的战刀,在无数次的奋力砍杀碰撞下,变成了锯齿。 山谷间的战场形势,逐渐混乱,再加属于夜战,更添一份混沌。汉辽两军,你夹我,我夹你,纠缠不已。 在史彦超换了三把刀,亲自斩杀了三十多名敌卒后,终于把辽军拦腰的那把“刀”给折断了,苦战半个时辰之后,截击的一千辽军被杀散了,顺着谷间狭道狼狈而去。 史彦超与康再遇是汇合到一起,但是并不没有改善夹心的局面,军势混乱,士气跌落,伤亡惨重,而辽军趁着这个机会,加强了对汉军的围杀布置,汉军所面临的危险处境也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得感谢黑夜的掩护,再加汉军极力地近战搏杀,使得辽军在作战上,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是,战局的主动权,仍牢牢地掌握在辽军的手中,并不断向他们倾斜。 面对危局,可供汉军选择的余地并不多,紧急商议过后,史彦超决定,由康再遇断后,他亲率将士,向南突围,给将士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不管如何,在突击厮杀方面,史彦超是不堕其名的。 然而,负责在谷地南面截杀的,是辽帝身边的皮室军,史彦超不可谓不勇猛,连续发起五波冲击,都造成了突破,但是重重围堵,辽军就跟杀不完一般,源源不断,望不到边。 身边的将士,不断在突围的奋战中倒下,但就是看不到边,只有秉持一股意志,不停地向南突击。 山岭间,有不少辽军士兵举着火把,散发出亮光,为脚下的血腥战场,增加一些能见度。耶律屋质就站在高处,观察着鏖战的形势,倾听着厮杀的动静。 “这些汉军,虽然骄狂冒进,但战斗力,确实强悍啊!”一道感叹声在后边响起。 扭头一看,却见到耶律璟走了上来,见状,赶忙行礼:“此间凶险,流矢无眼,陛下何以至此,还请速归御帐!” 耶律屋质这当然是客套话,他知道耶律璟听肯定是不会听的。果然,耶律璟摆了摆手,遥指谷间的战斗,道:“朕素行狩,而今猎物入围,将士逐杀,岂能不观览几眼!” “伏击开始这么长时间,厮杀之声仍旧炽烈,汉军的抵抗意志就这般强?”耶律璟说。 耶律屋质说道:“汉军意欲阻我军返乡,是以将士们奋勇歼之,同样的,我军围歼之,为活性命,他们自是浴血相抗。加以那汉将,十分骁勇,汉军多受其鼓舞......” “汉将何人?” “据闻是汉军大将史彦超!”耶律屋质禀道。 “公以为,还要多久,能够全歼这支汉军?”耶律璟问道。 对此,耶律屋质并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并且,答非所问:“汉军冒进追击,与我军设计伏击的机会,然而,布置的时间终究不够,也不够完善。否则,多备些柴草、火油,几轮火箭下去,可将汉军一炬焚空,也不需将士们与汉军如此短兵相接......” 听其言,耶律璟沉吟了片刻,不由说道:“半年多来,大辽已经死伤了太多将士了,北撤以来,也是连续行军,颇为疲惫。能减少一点损失,就是保留一分元气。” 耶律璟已然有些受不了与汉军的这种换命了,突然问:“能否劝降?” 耶律屋质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臣已然试过了,汉军反趁着机会,整顿发起袭击!” “汉军数十万,若是都像这般死硬强悍,何以敌之!”耶律璟说。 耶律屋质则道:“那是不可能的!脚下这支汉骑,乃是汉军中的精锐,悍将加劲旅,乃有如此战力。” “那就将他们彻底歼灭!”耶律璟突然恶狠狠地道:“辽汉大战以来,可还没有全歼汉军的战果,若能将之尽数诛除,必能提振士气,打击汉军嚣张气焰!” 注意到耶律璟的反应,耶律屋质略作迟疑,还是说道:“陛下,这支汉军,胆敢以区区数千人马,追击我军,追兵后面,难保更无其他追兵。汉军毕竟有十万之众,南院大王那边需要兼顾城防,未必能完全牵制住符彦卿。 臣以为,当下安全北返,仍是第一要务。夜已深,鏖战已久,将士已疲,汉军或许是强弩之末,但困兽之斗,能够我军造成的伤亡也不会小。” “你的意思,莫非要主动撤围?”耶律璟眉毛一挑,瞪向耶律屋质。 耶律屋质则肯定地摇头:“如此围杀,汉军终究会被我们斩杀殆尽,但耗费时间且多添损伤。臣建议,放开一道口子,让他们突出去,我军衔尾追杀,既可泄其死战之志,也可轻易对他造成大量杀伤,同时降低大辽勇士们的伤亡...... 经此伏击,汉骑遭到重创,兵心士气必然受损,再不敢贸然追击,我军也可更加从容地撤回上京。对于云中城那边,也起到了一定的支持作用!” 听耶律屋质这么一番讲解,耶律璟稍作思量,即道:“既然如此,就照此办理吧!” 说着打了个呵欠,耶律璟撂下一句话,就离开,回御帐睡觉去了。辽军也没有夜间赶路的意思,是以入山之后就停下了,并且御帐,就扎在谷岭以北五里的一片低洼地带。 谷间,在史彦超的带领下,汉军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突击,力战许久,疲惫早已席卷全身。双目通红,泛着血光,为危险扼喉,史彦超仿佛化作了一头不知疲倦,只知厮杀的凶兽,身被无数创,犹力战不止。 也正是有了史彦超的支撑,汉军方才还有战斗下去的勇气与意志。汉军固然精锐,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精神与意志的力量确实强大,但毕竟不是无限的。 随着耶律屋质命令至,在南堵截的辽军,也开始缓慢地放缓防御节奏,并逐渐让开。史彦超抓住机会凶猛攻击,顺利地突了出去。 北面,得知史彦超终于打开了缺口,康再遇收束着兵马,调转方向,紧随南面突围。事情的发展,就如耶律屋质所预料的那边,这一撤,就是一场溃败,辽军则跟在其后,轻松追杀。 南突了数里地,至长城北口,史彦超就停了下来,命令部下,就地重整。等了许久,康再遇同其他败兵,终于赶了上来,立刻被史彦超叫到身边。 此时的史彦超,浑身的血污,不知受创几处,兜鍪不见,头发散乱,面目间中了一箭,简单地缠绕着一条白带。 拉着康再遇,史彦超直接道:“累将士陷此危难,我之过也!今重创在身,更无颜南返。辽军放我突围,是欲由此追杀,断不能使其阴谋得逞。将军可率将士,从速南归,报与军情。后面追敌,我自以死阻之!” 说实话,面对此危局,对于史彦超,康再遇是有十分的怨气的。然而,此时此刻,却也无法再抱怨什么了。从史彦超的目光中,他看出了决绝,心中明了,并不多说什么,拱手一拜。 “把将士们带回去!”史彦超探手用力地抓了下他的手。 说完,便扭头,带着他聚集起来的两百卒北返,朝着仍在肆意追击杀戮的辽军迎击上去。一场慷慨赴难,史彦超硬是阻挡了辽军近两刻钟,为其余汉军的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史彦超再度斩杀辽军十余人,力战而亡,死而不倒,周遭是茫茫山岭,背后是蜿蜒长城,用自己以及数千将士的性命为自己的冒进买单。 可惜,可叹,可悲,可敬,同样可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4章 更有杨业在后头 史彦超的牺牲,还是有价值的,康再遇终究得以率领残军,向南成功脱逃。也是辽军这边,虽然取得了胜利,但经过这么一场夜战苦斗,也是疲惫不堪,伤亡不小,是以没有深追,而是收兵而返,归营休整。 汉军这边,早已疲敝之极,精神体力都消耗见底,若不是求生的欲望在驱使,怕也是逃都不肯逃了。还是康再遇,察觉到辽军的情况,及时停下,收拢将士,列整撤还,以免大汉精骑彻底变成散兵游勇。 一直退到长城口,方才摸着黑,得到喘息之机,即便如此,为了减小注意力,以免吸引了可能的辽军追兵,连火都不敢生。稍加清点,成功跟着康再遇南逃的汉军,只不足千骑了,大部分带伤。 就这么短暂的休整,就有好几名官兵自马背上跌下,却是过于疲惫,再也不知。而剩下的人,除了一阵的仓皇,都是昏昏欲睡。 见到这副狼狈像,康再遇不由心中哀叹,自北伐以来,各路汉军,可有似此番这般凄惨的?同时暗骂史彦超,你是痛快地去了,他带着这残兵败卒,又有何颜面还营? 当然,再多的负面情绪,这种情况也不敢表现出来,还得极力地安抚将士,催促继续南撤。这长城口,距离辽军仍旧近,不是久留之地,当速走。 “将军,你看!”正欲动身,一名低级军官惊呼道。 循声张望而去,却见着南面的山道间,有几道灯火闪烁,起伏着向他们而来。其他的汉骑见状都不由一阵动摇,下意识地握紧了刀。 “难道又是辽军的伏兵?” “闭嘴!若是辽军伏军,早就杀将过来了!来人不多,更像哨探!”感受到军心的不稳,康再遇呵斥了句,迅速做下判断,吩咐道:“都小心戒备,准备作战!都听着,不管来者是谁,只要敢阻我们道路,都随我杀!” 康再遇的表现,有效地稳住了将士,至少大家还有个主心骨。不过,终究让他们白紧张了,北来的,正是随后的杨业军。 要说杨业,也就比史彦超晚出发一个时辰左右,但等他赶上来,晚的时间,可就差得太多了。杨业虽然心中也有所焦急,但强行控制着情绪,不像史彦超那般,轻驰急进。虽然加快了速度,但每一个时辰,都要给将士、战马以足够的休息时间,即便如此,也走了一段夜路,方才赶到焦山口。 然而,仍旧没有见到史彦超军的身影,当即就判断出,史彦超是连夜进军了。杨业有些不能理解,史彦超的底气何在,怎么就敢趁夜行军,过长城,翻山岭。 是以,对史彦超的处境,杨业更加不看好。一面遣人哨骑继续北上查探,希望与史彦超军取得联系,一面在焦山口暂时休整。然而那个时候,史彦超军已然陷入突围的死战之中了。 当康再遇带领残军,与杨业军汇合之时,哪怕是百战之卒,败退的将士们也不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至于康再遇,老眼都差点落泪。 杨业下令,就地休整,一面派人查探,一面安排布防,同时分出口粮、饮水,给血战得生的禁骑补充,并且让随军医官以及懂得基本救治医术的士卒帮助疗伤。 杨业自己,则拉着康再遇,在旁打下手帮其疗伤,同时问询史彦超以及战事的情况。兵败,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杨业想知道的,战事的经过以及辽军的情况。 事实上,面对杨业这少壮将领的询问,康再遇这样的老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还是顾及脸面的。但是,败了终究是败了,对于军情,更不当也不敢隐瞒,是以将前后经过讲述了一遍。不过,关于史彦超冒进的事情,没有过多的言语,虽然是罪魁祸首,康再遇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你们与辽兵鏖战近两个时辰?辽主也在殿后军中?”杨业则迅速分析起来军情,讶异问道。 “若非辽主吸引,再加其兵马不众,史将军也不至于冒进追击!”大概是伤口发作,康再遇不由咬了咬牙,应道:“然而,辽军对于我军的追击,显然有所准备,提前埋伏,致有此败,死伤重大!” “归师难遏啊!”杨业则叹了声。 考虑了一阵,杨业问:“可知辽军驻于何处?” “不知?但想来离战场不远!”康再遇应道,然而注意到杨业异样的表情,突然问道:“杨将军,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闻之,杨业摇了摇头,却明显有几分言不由衷:“在下北来,本为支援你们,史将军及众将士殁于战阵,然接应到你们,也该撤退了!” 休息了约一个时辰,始终不见辽军的动静,长城口的汉军,也放下心来,逃出生天的将士,大多裹甲而睡,席地而眠,呼噜声大作。 杨业作为主将,亲自巡视着警戒情况,直到哨骑归来。杨业赶忙问道:“前方情况如何?” 几名哨骑,业务熟练,当即将情况道来:“伏击的谷地,一片狼藉,已无辽军一兵一卒,尸积一地,甲胄、兵器都还未收拾清理,或许是天色已黑,辽军厮杀疲惫,准备白日再行清理。” “你们是否被辽军察觉?有没有发现辽军的营地?”杨业又问。 哨骑当即道:“将军放心,我们一直注意隐藏行迹。至于其营地,在伏击谷地以北约五里的一片山地内,未立栅寨,只有一些毡帐,车马堆积,且连绵甚远,望不到边。大概是辽军初胜一场,防御并不算严密。自谷外,另有一条小径狭道,通往辽军驻,只是崎岖难行......” 听其描述,杨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们做得不错,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复杂的地势,能够探明其情!” “将军,属下此前,隐伏刺探,可走过这段路!”哨骑军官嘿嘿应道。 “还有余力吗?陪我再走一趟!”杨业问道。 “愿随将军!”军官是不假思索。 于是,趁着浓郁的夜色,杨业亲自北上,翻山岭,走峡道,密探辽军情况。秘密折腾了好一阵子,等他回到长城口汉军驻地,已经是丑时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情,杨业便命人把军官们叫到一起,环视直接道:“再尔等熟睡之际,我亲自去探了探辽营。据此不远,十余里外,急行军一个时辰可到......” 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有军校闻声知意,问道:“将军,你不会想去袭击辽营吧!” “正是!”杨业毫不犹豫地点头。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让军官们睡意顿消,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杨业道:“我看了看辽军布置,在山岭之中,颇受限制,可谓破绽百出,连绵十里,首尾难顾。且经此前的围歼战斗,奔波疲惫,戒心大消。他们能想到一支兵马的追杀,却难料,追兵之后,还有追兵,并且在失败受挫的情况下,仍敢连夜进兵,发动进攻。” “此乃战机,乃是数千大汉将士们用性命给我们争取的机会,绝不能放过!”杨业激情地动员着麾下:“再者,辽主也在军中,此番进兵,如能制之,则在座诸位,皆立不世战功了!” “当年栾城之战,杨某有幸,随陛下,击破辽军数十万。如今,我们再度受天威照顾,出击区区数万的疲惫之敌,散阵之师,焉有不胜的道理!诸位可愿随我一行?” 杨业一番话,鼓动效果十分显著,再加上他一直以来的善谋善战的名声,麾下对他也有种下意识的信任。而那些蕃骑军官,也是经常听杨业大名的,是以,稍有犹豫,也表示愿意追随。 达成共识,杨业所率五千汉军,当即动员起来了,以十分高效的速度,做好出击准备。出人意料的,得知杨业的计划,康再遇十分感叹其胆识,同时表示,愿意随他带领一部分经过短暂休整的禁骑助战。 却是康再遇觉得,兵败之下,回去难免受到责罚,不如拼一把。当然,也是杨业沉稳的表现,与对战机的分析把握,比起史彦超,可值得信赖多了。 辽军这边,车马、营帐、辎重,顺着山地,一路绵延。就如杨业及哨骑所探那般,失之严肃,这也是为了行军的方便,再加上一场对汉军追兵的伏击,取得大胜,难免有所放松。 虽然在穷仄险狭处,布有防御以及岗哨,但除了起到一定示警作用外,在防御上,并不能作为依靠。 辽帝在一顶普通的毡帐中,他的御帐,实在施展不开。拂晓以前,耶律璟正搂着一名美貌的妃子睡觉,忽然闻一阵杀声,迅速被惊醒。 “来人,何处杀声,什么情况!”这段时间,耶律璟的精神压力很大,是故听到异动,拿着随身的金刀,穿着内衬便出帐篷查问。 宿卫的皮室军士,也都面面相觑,不知何故,但都警备起来,牢牢地保护着他。 晨色朦胧,杀声来自南边,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炽烈,越来越近。在耶律璟逐渐难看的时候,收到了消息,有三支汉军发起突袭,前方危急,忙乱不能挡,请他先行北撤,耶律屋质闻变,已然去组织抵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5章 杨无敌 在激烈的喊杀声的催促下,春日懒惰地爬上云端,照亮天际。然而,那高远的天空下,是一团一团如火烧一般的云层,红得有些凝沉,深得有些压抑,与山岭间浓郁血色相映衬着。 一场突如起来的袭击,是辽军完全没有预想过的,哪怕耶律屋质此前有说过,史彦超背后或许还有追兵,却也只是下意识的多思多虑,没有太当真。根本没有想到,杨业再后边,来得这么快,胆子这么大。 散布的辽军,成了汉军最好猎物,追逐驱赶,肆意屠杀。因为地形的缘故,并不方便汉军穿凿破击,是以杨业的命令,就着重于两点,一逐乱,二屠杀。 在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内,汉军足足向北突进了三里地,一路所过,刀光剑影,血染山野。袭击之下,辽军是兵荒马乱,人走畜奔,一片乱象。 在南面的布防被杨业轻松突破后,就再难以集中起有效的抵抗,是以仓皇遁逃,乃至慌不择路,除了汉军的逐杀,有大量的人畜是相互践踏而亡。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殿后的辽军精锐集中,仍旧不免陷入混乱,使得在杨业统率之下,汉军追杀更加从容。 耶律屋质的反应算是快的,一面通知辽帝北撤,尽快走出山口,自己则亲自在南面收拾乱兵,组织抵抗。在耶律屋质的紧急应变之下,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乱众可以勉强弹压,汉军的攻击却不是那么容易抵挡的。 因此,每每在耶律屋质组织起人手,汉军的攻击已至,这种成建制的辽军,当然也是重点打击对象。最终,耶律屋质也被裹挟在乱兵之中,若非有心腹的部卒扈从,拼死护卫,这北院大王估计也就亡失于乱军之中了。 不过,即便如此,耶律屋质的努力,还是为耶律璟及中前军的辽军的撤离,争取了一些时间。事实上,辽军距离北出山口,路程也不远了,南面的军队在面临汉军的凶猛追杀,北面的辽军兵众,撤得则更快。 因为忙乱,发展到最后,除了战马、兵器之外,所有辎重、财货,一概丢弃。一直到逃出山口,方才在萧护思的安排下,就地整顿,接应后面的军众,尤其是辽帝。 杨业率领汉军,顺着山道,一路进击,所遇障碍,不论人畜,只要阻他禁军的,一概格杀。一直跃进七八里,才真正受到有效的组织抵挡。 而这个时候,汉军杀伤敌众,已不计其数。组织起抵抗的,是皮室军的一名将军,名叫耶律贤适,他以严苛的手段,在后方集聚起上千的军队,残酷阻止败兵溃卒的冲击,占据道口,导其分散撤离,最重要的,掩护辽帝耶律璟撤退了。 同时,也给北逃而来耶律屋质以喘息之机,而后边紧随而来汉军,也不见任何休整,直接冲杀上来。铁血厮杀,箭矢横飞,战斗第一次变得激烈无比。 耶律屋质都顾不得对耶律贤适进行夸奖,直接接手指挥权,让他到后方,继续弹压乱兵,组织人马。而他自己,选择亲自在此都战,凭借着不俗的威望与指挥能力,与汉军较量。 不过,危急形势下,一团乱麻的辽军,哪怕总体实力、并力占优,但在这一线的厮杀战斗上,汉军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在杨业的指挥下,汉军强攻猛打,接连击破辽军设置的三道防线,再度向北推进了两里地。 能够明显感觉得到的,是辽军的抵挡在不断加强,在其反抗下,汉军的伤亡也在增长。明显察觉到了问题,康再遇不由说道:“杨将军,胡人遁逃,看这样子,辽军已经逐渐稳住阵脚了。将士隐伏夜来,未加多少休整,便发起进攻,连续作战至此,向北突进近十里,已然疲惫,后继乏力。此战,已经取得了硕大战果,再战无益,不如撤退吧!” 康再遇能够发现的问题,杨业心里当然也知道,越往北,所遭受的进攻压力明显在增加。不过,面对康再遇的建议,杨业却果断地摇了摇头,说:“士气不可泄!正因辽军已经稳住阵脚,我们更不可贸然撤退,否则引起其反击,反使我军陷入危险!” 闻言,康再遇问:“想要全破辽军,取得完胜,已不可能!如此拖延下去,怕会被辽军看破我们的虚实,杨将军有何打算,就这般继续僵持进攻吗?” 杨业的表情间,不见丝毫动容,盯着前方仍旧前赴后继,与辽军浴血厮杀的将士。抬手指了指头顶,说:“今晨的天象有异!” “天象有何问题?”康再遇一愣,没反应过来。 指着明显沉暗,层层叠叠铺满天空,不见消减的朝霞,杨业说:“如此密布的霞云,必定有雨!” 康再遇终作恍然,只顾着厮杀,却没怎么注意头顶岭外的天象。不过,闻杨业之言,康再遇却不由叹服:“倘若雨下,我们再停止追杀,也显得自然,辽军也不敢贸然反击!” 杨业观察着厮杀的形势,指着远处道:“辽军之中,不乏能人啊!否则,也不至令我军遭受如此损失,诚为大敌啊!” 说着,杨业却取出挎在马背上的一张宝雕弓,也是天子赏给他的。杨业这一身装备,没有一件不是刘承祐所赐,是故,以此戎装作战,杨业总有种荣耀加身,士为知己,效死而报的冲动与振奋。 张弓搭箭,强弓的劲道通过曲张的弓弦彻底地展现出来,他瞄准的,正是在辽军阵中指挥作战的耶律屋质。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早就进入了杨业的视野。 此前一直按捺住没有出手,如今,突发一矢,直直扎向耶律屋质。而耶律屋质这边,正鼓舞着士气,勉励作战,他也发现了,汉军攻势已疲。 当杨业所发之箭,破空而来之时,耶律屋质完全没能反应过来,若不是亲卫推了他一把,只怕那支强劲的利箭就直接穿透他脑门了。 即便如此,耶律屋质也是惊魂一场,跌落在地。他一倒,辽军顿时一阵慌乱,攻杀的汉军,都是百战之卒,经验十分丰富,趁机而进。 耶律屋质布好的这道防御,不足一刻钟,再度被破。后边,杨业继续带人向前突击,一边挺进,一边引弓,目标还是指向被抢护着的耶律屋质。 这一次,没有意外,耶律屋质虽有所闪躲,但直接射中其背,即便身被甲胄,难免受创。面对杨业神射,汉军将士气势一振,杀声更烈。 山口外,已经有上万的辽军逃了出来,在萧护思等人的整顿下,安抚住。耶律璟经过一番狼狈的逃亡,也出来了,虽然安全了,但心中的羞愤之情,无以复加。 顾不得许多,当即命人前去查看情况,尤其耶律屋质的情况。得到的消息,不容乐观,汉军仍在沿道追杀,势如破竹,连败耶律屋质。 有随驾的近侍,劝耶律璟先行离开,被耶律一顿马鞭,抽得满地打滚。终于收到消息,北院大王重伤,正在被汉军追杀。 这下,耶律璟是彻地怒了,当即让皮室军详稳耶律撒给,领军去接应。耶律撒给不愿意,说要保护辽帝。 虽然欣慰其忠诚,但耶律璟还是冲其怒吼道:“北院大王乃国家柱石,若无他全力抵挡汉军,岂能尔等全身退出山道,必须给朕把他救回来!” 一直到辰时两刻,天色彻底转变,黑红的云彩仍旧存在,但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并逐渐转大,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幕之中。 清凉的雨水,洗刷着山岭间的血迹,也给陷入杀戮中的汉辽两军降温洗脑。这一场春雨的降临,也给杨业的袭杀,画上一个句号。 雨并没有下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就停了,云宵雨霁,太阳再度冒了出来,天边彩霞依旧,越发绚丽美妙。 岭间各处湿淋淋的,此前汉军就靠着辽军留下的一些毡帐、车辆遮风避雨。杨业怀里抱着刀,靠在一面内凹的石壁下小憩。要知道,从昨夜起,他基本没有得到过休息与睡眠。 “将军,辽军向东撤了!” 随着哨兵的禀报,杨业一下子活了过来,当即问道:“当真?是部分移军,还是全兵而撤?” “全部撤了,没有一兵一卒留下!” 闻之,杨业是不喜反生疑惑,康在遇也有些纳闷:“辽军就吃下这亏了?” “向东,应当往上京方向,会同武州方向的辽军。这么急躁,莫非是武州出了什么战况?”杨业猜测道。 云州这边都选择了撤军,那文德那边的辽军,显然也不可能坚守逗留,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不管如何,对于杨业军而言,辽军撤了,便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忙着南撤了。 一面命人北出,继续监视查探,以免出现其他意外,同时,开始安排将士,打扫战场,清点战果。 战胜后的汉军,不由得欢呼起来,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杨无敌”的呼声,响彻山岭谷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6章 断云岭大捷 当杨业军徜徉在美好的春光下,清理战场缴获,享受胜利果实之时,辽帝耶律璟率着败军向东疾行。当然,不是因为惧怕杨业军了,只是经此挫败,因伏击大胜的辽军士气,再度遭到重创,实无心再战。 三万多辽军,经过伏击以及杨业的突袭,损失过万,虽然不乏诸多在山中走失的,但还能组织起来,拱卫在辽帝身边的,只有不到两万人了。 并且,人心惶惶,士气低落。值得庆幸的,大抵要属损失的兵马,以部族军为主,皮室军的伤亡倒没有多少。可以想见,此番汉辽大战后,契丹诸部卒必定是怨气沸腾,他们从征作战,前前后后,死伤实在太惨重了。 至于其他随军的辎重、财货、马匹、牲畜等等,则是完全顾不上了。 北院大王耶律屋质,一直是殚精竭虑,如今终于可以得到休息的机会了。杨业那一箭,力道极强,铠甲的防护被穿透,扎入肉里。万幸的是,没有射中要害,但经过山地逃亡的折腾,未能及时得到完备的抢救,以致流血过多,还在昏迷中。 而让耶律璟匆匆东进的原因,也如杨业所猜测的那般,武州的辽军出问题了,耶律沙在撤军过程中,被汉军追杀,损失两万多..... 这对耶律璟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他急于东进,却是打算去收拾烂摊子的,同时,对于耶律沙的表现,也十分愤怒,觉得他有负信任,两次撤军,一次南口,一次文德,都出问题了。 当然,从实际而言,耶律沙这名辽国大将是有些委屈的。去岁自昌平撤军,有高怀德及汉军强行纠缠,不得已与战。 而这一次,在收到辽帝的命令之后,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做撤军准备。并且,在迷惑汉军方面,做得很到位,对慕容延钊大军的袭扰节奏没有丝毫变化。 问题呢,还是出在汉军这边。自动兵之后,按照此前的布置与作战方针,慕容延钊领大军稳稳推进,在面对辽军的疯狂袭扰之时,还有意放慢了脚步。 但是,慕容延钊用兵,从来都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稳扎稳打,却不代表自缚手脚。早在动兵之前,便从各军之中抽调善于跋涉的部队,尤其是此前参与过灭蜀之战的将士。 总计五千卒,由韩重赟率领,自怀来北入燕山,在向导的带领下,兜了一个大圈子,绕行近三百里的山道,其意直插辽军后方。李重进也请命随军,走山路迂回绕袭,既吃苦受累,还有风险,但对于戴罪贬职之身的李重进而言,慕容延钊能给他个机会,大抵都是看在柴荣的面子上。 而慕容延钊则率领大军在正面与辽军周旋,吸引其目光,对此,辽军是毫无察觉。因此,当耶律沙弃守文德,率领吸引汉军注意力的两万多骑兵快速后撤,在文德县西北二十里处的断云岭碰到韩重赟军时,可想有多惊讶。 当时,经过十二日的行军,汉军历经千辛万苦,从曲折崎岖的山道中解脱出来,正隐伏休整,准备从背后朝辽军发起一波攻击。 面对耶律沙军的动向,韩重赟与李重进立刻就判断出了辽军的目的,这是还想逃。韩、李二将,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领兵拒之。 断云岭这个地方,就如起名,形势险恶,再加上有羊河穿流,在汉军抢占道路设防的情况下,辽军想要快速通过,除了正面突击,没有其他选择。 一场惨烈的遭遇战,突然展开,汉军人少,且在翻山越岭的过程中消耗的精力没有得到恢复,但是占有心理优势与时间优势。 辽军则人众,且归心切切,在生存的动力的,爆发出的能量也是可观的。但是,想要冲破汉军军阵的阻截,又哪里是容易的。 慕容延钊那边,则是不动如山,侵掠如火。得知辽军后撤之后,即令郭崇威率领五千骑追,又石守信领兵跟进,他自率中军随后,至于文德县,只派了一千卒去接手。 是以,在前后夹击之下,耶律沙那两万多军很快便陷入穷途,被逼得没办法,耶律沙带着人往羊河水里闯,淹死者无数。最终,只有十余骑兵得意逃脱,与全军覆没有差别。 断云岭一战,仅俘虏,就抓了上万人。歼敌两万多,也算是一场大胜了,战果丰厚。但是,人,总归是满足的,尤其是得知辽军撤军的情况之后,更觉得可惜。 至于耶律璟收到的,损兵两万多,那是因为随着耶律沙自文德撤军的,只有两万多军......东面的辽军,原本有六万余众,随着耶律沙驻在文德的,就有四万余众。 实际,耶律沙还是尽了些力的,提前把两万军后撤,通过野狐岭出塞了,他自己选择带人断后与慕容延钊大军纠缠。否则,要是都被截在断云岭,怕也逃不脱全军覆没的下场。 至于另外两万辽军,则驻于文德以西的怀安县,那里原本才是辽军真正打算坚守的地方。因为处在后方,在收到辽帝的撤军令后,要显得从容得多。 怀安辽军的统帅,名叫韩德枢,乃是辽开国功臣韩延徽的长子,辽国的功勋贵族。韩德枢也是个才干出众的人,早年的时候就被辽太宗耶律德光誉为“国之宝”。耶律璟继位后,以他镇抚辽东,政绩卓著,汉辽交恶之后,被调至南面任事。 辽军的撤军显得很突然,但真正贯彻耶律璟诏命,落实其想法,连军带民一起北撤的,只有韩德枢。是故,等汉军取得断云岭大捷,赶到怀安后,只剩下一座空城,民众被迁走,房屋被焚毁,道路被破坏,水源被污染...... 对于辽军而言,这一场大规模的撤离,终究没能全身而退。最终,各路辽军,是在野狐岭以北三十余里的燕子城会集。除去那些随军的胡汉百姓之外,诸军加起来已然不到十二万,且以残兵弱旅为主,精锐虽然保留了一些,但士气异常衰落。 更现实的问题是,耶律璟还得靠着这些人马,回国平乱。然而,在汉军的屡次打击之下,这些军队也是军心不稳,让辽帝头疼的事情,还多得是。 值得庆幸的是,耶律璟下边,还有不少胡汉人才,能为他效力,进言献策,整军抚民。即便如此,经过这般重创,辽国的统治也陷入了几十年来最危险的境地,比起当初栾城之战后的形势,还要紧张。除了军力国力的巨大损失之外,就是南边的大汉虎视在后。 而慕容延钊大军,在全复武州,又向西夺取怀安之后,针对辽军大规模北撤的情况,也面临一个选择。是按照既定计划,经怀安向西,与符彦卿、赵匡胤会师云州,还是北出长城,出塞继续追逐辽军。 这是根据军情变化而产生的调整,但是涉及到御营的战略规划,慕容延钊也不敢自专,是以暂驻怀安,命人往幽州请示皇帝,同时派军抢占野狐岭等险要以及长城隘口布防,并与西面的符彦卿取得联系,了解其战况。 对于辽军撤兵的选择,刘承祐也有些意外,在经过权衡之后,让慕容延钊暂不出塞,根据云州的军情而决。同时,刘承祐也安排下去,加强对辽国的消息刺探,搞清楚辽军突然撤军的原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7章 亲赴云州 又是一场春雨过,清风微寒,吹拂过崇山峻岭,沟壑谷地。沿着慕容延钊进军的路线,一支约两万人的队伍,依着燕山,顺着水流,向西北行进。 中军之内,龙旗飘扬,威武雄健的骑兵游弋于两侧,小队的人马,不断奔走于前后,忽冲刺,忽缓进。土地尚且湿润,道路稍显得泥泞,行军的速度难免受到影响。 这自然是汉帝行营了。如今,已是二月中旬,汉辽大战,前后历时七个月,至今已然进入尾声,辽帝北遁,辽国实力大规模收缩,躲避大汉兵锋。 燕云十六州,也只剩下云州尚未完全平定,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率领一支孤军,在云中城苦苦坚守,残存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慕容延钊在取得断云岭大捷,布置好长城一线的防御后,便自怀安提兵西进,往云州进兵。一直到二月六日,三路汉军合二十五之众,终于会师云中城下,比起计划的时间,足足提前了十日,这也是辽军撤退导致军情变化,从而造成的影响。 而在二月八日,汉帝刘承祐决定,銮驾起行,前往云州,故有此行。大臣们,不论在京还是随驾,都还盼着皇帝回京了,是以,对于他云州一行,包括燕王赵匡赞在内,都表示劝阻。 原因也很简单,新占之地,尚且不稳,恐生差池,再者皇帝远赴塞外,离京可就更远了。当然,劝是劝不住的。 刘承祐能够体谅加理解臣子们的担忧,但是,就刘承祐个人而言,此次北伐,若只以幽州作为他行程的终点,将是一个遗憾。幽云,幽云,幽已归汉治,那云州也当留下他的足迹,那么此次北伐之旅才够完美。 同时,刘承祐心中也是暗下决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最后一次御驾亲征了。是以,对于云州这个重点战略目标,他是定要亲赴。 赵匡胤统军去前线了,御营都部署由高怀德兼领,同时,伤愈的韩令坤为都虞侯。南口一战前后,韩令坤表现不错,差点因伤而亡。 至于幽州,由赵匡赞与安审琦权正副留守。没错,两名留守都是暂领,并且,燕王还十分识趣地自请为安审琦之副,用他的话来讲,晚辈岂能以安王为副。赵匡赞的政治觉悟与恭顺态度,让汉帝越加满意了。 銮驾内,刘承祐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因为道路颠簸,不断晃动,看起来有些费劲,没一会儿,眼睛就有些发酸。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馨香,有高贵妃身上的味道,并不浓郁,但很宜人。随驾的两名妃子,郭宁妃留在了幽州,因为有孕了。要说郭妃进宫已经三年多了,如今才怀上,端是不容易。 发觉了刘承祐揉眼睛的动作,凑过身来,把他手中的书给没收了,取出杯盏,倒了一碗保着温的奶酒,双手呈给他:“官家,歇会儿!” 刘承祐也不客气,喝了两口,啧了啧嘴,又一饮而尽,看着丰韵美艳的高贵妃,说道:“这草原上的奶酒,酸酸辣辣的,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高贵妃嫣然一笑:“官家此前提过,我特地找人酿制的,味道还需做些改良,官家若是喜欢,可多喝点!” 刘承祐摇了摇头,又拿起书。见状,高贵妃立刻按住:“官家还是该多爱惜自己的眼睛!” 见高贵妃秀眉轻蹙的坚决表情,刘承祐有些无奈,朝后一靠,说道:“漫漫长路,你总得让朕找点事情做,否则,岂不乏味?” “那也要适当休息!”高贵妃说:“这些日子,你这双眼睛,太累了!” “罢了,听你的!”刘承祐手探到贵妃腰间,准备活动活动。 高贵妃则帮他把书收好,略感好奇地问:“这本《贞观政要》,官家已然看了十多遍了,仍不释手?” 闻问,刘承祐轻叹一声:“燕云一复,江南的割据势力,被扫平乃是反掌之事,如何安民归治天下,是头等的大事。贞观之治,乃帝王治国理政之垂范,虽时移世易,多少能有些借鉴,每读之,亦有心得......” 听刘承祐这么说,高贵妃看着他,美眸之中闪过少许的心疼,他这个皇帝当得当真不轻松。北伐之事,已然穷耗心力,战事未休,已然开始顾虑起将来之事,走一步,望三步,这段时间,自东京到幽州,军前军后,各类繁重的实务,各种压力,都逼向他...... “怎么用这种表情看我?”见贵妃没有该有的反应,刘承祐收回了不安分的手。 高贵妃叹道:“官家还当保重身体啊!” “我看起来虚弱了吗?”刘承祐眉毛一挑。 高贵妃一笑:“官家自然身强体健,精力旺盛,然再伟岸雄壮的身躯,也是需要休息的。北伐以来,既忧军事,又虑国务,连寒冬都不曾有所空闲,比之在京,更加繁累,长此以往......” “好了!”拍了拍她手:“北伐大业,功成未远,等返京之后,朕有的是时间休息!” 在銮驾内,与美艳动人的贵妃娘娘调了调情,刘承祐恢复了正态,朝外问道:“张德钧,到哪里了?” 经过一番察问之后,方才来禀:“官家,已过断云岭,即将转向,前军正在加固浮桥,准备渡羊河!” “我们下去走走!”闻言,刘承祐来了兴趣。 仲春时节,各处浅绿一片,野草焕发生机,林木也增添了一抹青色。空气中,能明显感受湿润,走了一段路,脚上也沾染了不少泥土,但都不妨碍愉悦的心情。 断云岭的战场,虽然被清理过,尸体尽数被焚毁,但战争的痕迹不是短时间内所能消除的。在刘承祐欣赏春景时,张德钧来报:“官家,辽国又传来消息了!” 一下子打断了刘承祐的雅兴,接过密报一看,表情迅速恢复了麻木。关于辽国叛乱的消息,一直到断云岭之战后,刘承祐方才收到,并且,语焉不详,知其有乱,但具体情况,并不明晰。千里之外,辽国后方,情报的打探,消息传递交接,哪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具体细节虽不清楚,但从辽军北撤的反应,可以判断出,情况一定很严重。是以,刘承祐后来连下几道敦促命令,让大汉隐伏在辽国的密探,不惜代价打探清楚。 大汉在辽国情报网,虽然有所建树,但实际上很薄弱,以往只能通过商旅、使者了解安插,再加上收买一些部民,通过这些手段来实现,相较于对其他割据势力,情报建设要艰难得多。 “休息够了吗?”刘承祐偏头问高贵妃。 见皇帝变得严肃,贵妃点头。刘承祐则一摆手:“传令,尽快渡河,加快速度,前往云州!” 刘承祐收到的密报,关于辽国内乱,有了更清楚的描述。上京内乱,宗室造反,契丹内四部族叛乱,同时,还包括北撤之后,辽主耶律璟的动向。 那边是游牧于饶乐、松漠一带的奚族六部,也产生了动乱,因此,耶律璟除了以北枢密使萧护思领军北返上京之外,自往奚部,弹压叛乱。 辽国的内乱,有恶化的趋势,比耶律璟预想中的还要严重。如此,汉军这边,可以安安心心地打云州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8章 一城,一战 自怀安县往西,至云中不过两百余里,虽然仍被山脉所包围,但高耸的峰峦,从大局上看显得零落,不似阴山及燕山山脉那般密集,穿插于其间的道路,也好走许多。 春季的云州,遍野之间,茂密的长芒草已然繁殖。小雨淅淅,再度阻住了御营前进的脚步。 “春雨贵如油啊!”雨雾之中,看着四野之景,刘承祐轻轻地感叹着。 云州地区,是一块盆地,不是多雨的地方,是以,雨水对其而言,更显珍贵。然而,迎来一个好季节,值农时之际,田野之间,却无一头耕牛,无一名农人,白白地荒废掉了。 这一路走来,刘承祐所见到的,几乎荒芜一片,人口稀疏,直接原因,就是这一场大战。州县百姓,逃的逃,迁的迁,死的死,伤的伤。 战火笼罩下的云朔诸州,实在破败不堪,对于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言,汉军的到来,带来的,更多还是厄运吧...... “云朔的百姓,需要好生安抚啊!”刘承祐又长叹一声。 虽然经此一战,云朔地区的人口锐减,但是多少还是留有一部分的,尤其是南边的朔、应、蔚几州,受到的影响要小一些,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北部几州而言的。 雨并不大,但是缠人,身上弥漫着雨雾,那点淡薄的雨水,却不够刘承祐洗他那双抓过泥土的手。张德钧亲自撑着一把伞,见状,赶忙令人取来清水,供他清洗。 “快到云中了吧!”刘承祐突然问道。 张德钧当即答道:“据安将军言,已出青陂道,眼前之山就是白登山,云中距此三十里。高国舅已然派人联络云中行营,商洽接驾之事!” “白登山!”刘承祐来了兴趣,淡淡一笑:“记得提醒朕,有时间要去看看!” “官家,那可是个不祥之地啊!”张德钧小心地提醒道。 闻言,刘承祐不由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说,前汉太祖刘邦曾被匈奴围困于此,是为国耻吧!” “你倒也读了些书!”见张德钧点头,刘承祐则平淡地说道:“不过,他前汉,与朕何干?” 见状,张德钧立刻又改了口,道:“官家说得是,你发百万之众,北伐契丹,势如破竹,连战连捷,胡虏北遁,关山尽复,岂是刘邦那泼皮无赖所能比的!” “创业之主,自是一世之雄,岂是你所能蔑视中伤的!”刘承祐又斥道。 这就让张德钧难受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干脆闭嘴。刘承祐也是兴之所致,放完风,回銮驾之时,又提醒道:“记住,以后勿要再称呼高藏用为国舅,他有爵位,有官职,哪天惹恼了他,找你麻烦!” 张德钧闻言略愣,旋即应道:“是!” 或许是自尊,或许是矜持,虽然有国舅的身份,但高怀德并不喜欢别人这般称呼他,更何况还是在军中,高贵妃还随驾。 一直到午后,小雨方罢。乾祐十二年二月二十日,在云州行营的接应下,天子驾幸云州城下,入汉营,都三军。 迎驾之事,自不用细表,亲征经验丰富的刘承祐,早已驾轻就熟。作为“东道主”,符彦卿也早已把营垒安排妥当,只需进驻即可。 此时的云州城,已被二十五万汉军,团团围困,密密麻麻的营寨,直连天际,根本望不到边,林立的旌旗,几乎遮蔽上空,人声畜鸣,汇聚起来,几乎能撼动云中城垣。 还是以往战法,汉军在城外大兴土木,壕沟、陷阱、土墙、哨楼、栅寨,一系列的设施,尽显峥嵘,以一种窒息的气势,压迫向云中城。 当然,也是兵临城下之后,在耶律挞烈的指挥下,城中辽骑,是日夜出击袭扰,想要疲惫汉军,乱其军心。 但是,当汉军的深沟高垒立成之后,效果便不明显了。但即便如此,辽军也只降低了出击的频率,时不时地来一下子,虽然难以对围城汉军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就像蚊子在耳边嗡嗡直叫,恼人。 云中的护城壕沟,已然被填补了不少,城郭上也有不少破损,各处痕迹明显,显然已有过进攻。 入军营,接见诸军将帅,听取关于战况的汇报。 “陛下,云中城中,有至少两万多守军,由辽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统帅,都是胡人,汉民都被迁出。大军合围之后,发起过两次试探进攻,守军很顽固,抵抗意志尚坚,不见士气低落迹象。因几度春雨,暂且罢兵,做进攻准备......” 符彦卿坐在下首,简单把云中的敌情战况向刘承祐描述了一番。刘承祐颔首,大体情况,其实他已是知晓的。 刘承祐直接问道:“辽国内部生乱,辽主急于平叛安内,乃有撤军之举。然为何大军皆撤,独留一偏师劲旅,重臣统率,孤军守城?” 面对皇帝的疑问,赵匡胤禀道:“陛下,臣等商讨过,认为,这是辽军不甘彻底放弃云朔地区。于辽国而言,如若云州失陷,则阴山以南大部分地区,都将处在大汉的攻击之下,难以保全,北边形势,再难占据完全主动。 若以一师留守,则可为北撤辽军起到牵制作用。同时,若能坚守,则可大大消耗大汉军力、国力,拖得越久,对大汉损伤越大。 为支持云州作战,我军辎重补给甚艰,后方负担繁重。倘辽军果能守住,不只能耗我国力,弱我士气,还能为辽军再度南来打基础......” 赵匡胤一边说,刘承祐则一边颔首,想了想,算是认可了他们的推想,微表感慨:“辽国这是在赌啊,用一个南院大王与两万多军队做赌资,赌他能守住云中!” “好胆略!好气魄!好决心!”刘承祐说道,语气中有些赞叹。 听其言,自有不服气的,党进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如今我军以十倍之师围城,区区云中,焉能抵挡大汉兵锋!” 看了眼党进,刘承祐双目之中露出了一抹赞赏之色,这种时候,就需要这种霸气与必胜的决心。 略作沉吟,刘承祐的表情变得格外严肃,环视一圈,以一种坚决的语气,说道:“诸位,如今正是春耕时节,为支持北伐作战,国内劳作,已有不小的耽误,东京的大臣们,已经几番向朕诉苦了。 北伐以来,我们已取得了重大战果,距离全功,也只差这座云中城了。辽军想要靠这座城池,来拖延疲敝我们,想同我们博这一场攻防战,朕就成全他们。 此城固然坚实,我们也当啃食之!待天气转好,即督将士,全力攻城,破了云中!” “是!”面对皇帝督促,众将自然是齐声称是。 对如今的汉军而言,各方面都占据优势,都是信心十足,没有道理,攻不破他。当然,刘承祐也不敢小觑,辽军敢做这样的决策,其守御的决心,可见一斑。 “元朗自蔚州来,那边情况如何?”刘承祐问赵匡胤。 赵匡胤答道:“臣领军而来,破关拔城,近乎坦途,当地汉民,箪食以迎,如今有飞狐军使王审琦在驻守!” 点了点头,又问符彦卿:“云州那些老弱,如何安置的?” “暂时南迁,安置在朔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9章 爱将 因为初至,沿途也有不少耽搁周折,甚是疲惫,没有多废话,简单地了解过军前情况后,也就宣布散议了。不过,刘承祐还是将符彦卿、柴荣、慕容延钊、赵匡胤给留下来了,再加上安顿御营兵马前来复命的高怀德。 这五人,是云州几十万汉军的核心指挥将帅了,面对天子特意挽留,将帅们互相望了几眼,看了看天子,都下意识地严肃起来。 刘承祐坐在御案后,没有了方才的平和,看着符彦卿,直接问道:“史彦超的遗体找到了吗?” 此问一出,帐中表情最严肃的,当然要属符彦卿了,他也明白,问的是史彦超的尸身,关心的必是那场败绩。 “回陛下,杨业二次袭击,击败辽军后,在被伏击的南谷口,寻到了其尸身。面目不全,遍体鳞伤,身中十三箭,已然同其他阵亡将士,一并掩埋于长城以北......”符彦卿禀道,声音之中透着少许哀伤。 说着,符彦卿起身,躬身下拜,请道:“陛下,史彦超之败,累数千禁骑遭受重创,虽有史彦超冒进追击之过,也是臣用人之失,军令不明,未曾提前警示交待。 史彦超虽败,但以立功心切,临危之际,也奋力死战,为其他将士突围,力战而亡。此番败绩,臣愿担其全责!” 符彦卿这话说得诚恳,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令人诧异的。刘承祐看了看他,轻轻地一扬手:“卫王免礼!” “史彦超兵败,战至身亡,总算没有堕我军威,辱我国体。人既已死,朕又岂会再过于苛责?”刘承祐这么说道。 他既是给符彦卿一个面子,也是不好再为难一个死人,还是力战而亡的勇将。事实上,如果史彦超活着回来,绝对不会好过,刘承祐甚至可能拿他的头颅地严肃军法。很多时候,真的是一死百了,就普通将士的价值观而言,史彦超战死了,那就是好样的,不会去深思缘由因果。 同样是追敌,冒进,被伏,李重进在鸡鸣山的损失还要惨重一些,但若论及哪一战让刘承祐更气愤些,当然是史彦超了。 当初李重进,是有临机决断之权的,追击的判断选择,并不能说有什么问题,只是轻敌大意,乃至有那场惨败。 史彦超则不然,符彦卿给他的军令,是试探云中辽军虚实,在探明的情况下,不经请示,擅自出击去追,这已然犯了军法。 即便有“将在外”的说法,莽撞急进,也是兵家大忌,更何况,还有康再遇的几度劝告,全然不听,一意孤行,而陷死地。 更重要的,鸡鸣山之败,也才过去几个月,其战况也是通报了北伐诸军将校的,而史彦超却没有一点前车之鉴的预防。同时,也完全违背了皇帝“稳扎稳打”的作战方针。 各方面的因素,使得刘承祐对史彦超之败,是异常不满。如果史彦超回来了,他也必然会兴师问罪,从重处罚。 沉吟几许,环视一圈,刘承祐平静地说道:“关于史彦超之败,诸位有什么想法?” 显然,对于此事,刘承祐心里是还有疙瘩的。见状,柴荣主动开口了,并且一言切中利害:“北伐以来,我军与辽军大战、小战交锋数十场,胜多败少,尤其檀州、南口两仗,消灭辽军十余万。这样的情况下,上下将士,难免生出骄傲之心,因而小视辽军,作战难免失了谨慎。 史彦超之所以急进落入辽军的圈套,除了立功心切、大胆冒进之外,大抵也受此情绪影响......” “柴卿说得不错!”刘承祐当即肯定了柴荣说法,冲在座几人道:“诸位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帅,骄兵必败的道理,想必不用朕多说。朕看大军之中,甚是浮躁,战欲切,归心浓,似乎也不把云州城当回事,这是要不得的! 卫王也有言讲,云州守军虽寡,但抵抗意志尚坚,且城池厚实,又有良将驻守。我们若因十倍之师围之,就有所疏忽,觉得此城唾手可得,那么必然会吃大亏。 希望诸位,能够引以为戒,善驭将士!” “陛下教诲,臣等谨记!”刘承祐说完,几个齐声应道。 刘承祐又冲柴荣道:“关于军心士气的问题,就交由柴卿处置了。城池攻防,素来艰苦,势不能因自身问题,而影响云州战事!” “是!” 顿了下,又在慕容延钊、赵匡胤身上瞥了眼,最后对符彦卿道:“对云中的进攻,就由卫王统筹指挥!” “诸位没有意见吧!” “卫王沙场宿将,指挥有方,臣等自当听命,全力配合!”政治觉悟极高的赵匡胤第一个表态。 事实上,攻城的总指挥,除了符彦卿,别无他人,毕竟这里是人家的主场,并且,也要顾及到西路军将士的心理。 “战事有诸位负责,朕可安心做个看客了!”刘承祐终于露出了笑容。 将帅陆续而出,御帐再度安静了下来,刘承祐沉思几许,起身在帐中踱了许久,一副心思深沉的表现。余光扫到一道身影,却是高贵妃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两名宫人,端着菜食与热水。 轮到刘承祐做个选择,是先用膳,还是先泡脚。最后决定,一起。 高贵妃蹲下身子,这个姿势将她撩人的姿态、成熟的风韵、曼妙的身材完全展示出来了,轻柔地替刘承祐洗脚...... 高贵妃是个比较复杂的女人,再嫁之身,身材容貌皆属上佳,出生将门,性格也是柔中带刚,虽有争宠之心,但素来识大体。最重要的,对刘承祐从来都是顺服的,一直倾心侍奉,十多年来,未曾变过。这也是这么多年,对高贵妃,他始终的宠幸的缘故,不只是因为高家。 “官家,定襄军使杨业求见!”张德钧前来禀报。 “宣!” 见刘承祐一脸开颜状,高贵妃道:“你的爱将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君臣二人了!” 说着,盈盈告退,往内帐而去。没办法,贵妃娘子在帐内,穿着有些诱惑,不便在外臣面前。 杨业受召入内,见到的是正在擦脚的皇帝,当即拜道:“末将参见陛下!” “快快免礼!坐!” “谢陛下!” “陪朕一起用食吧!”对于杨业,刘承祐热情如旧,亲自给他摆好碗筷。 对此,杨业坚毅的面庞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抹感动,不由开口:“陛下......” “我们君臣,就不必说那些虚的了!”刘承祐轻笑道:“就你杨重贵为大汉建的这些功劳,也当得起!” 从与杨业初识起,刘承祐就很喜欢和他一起吃饭,既是拉近关系,也在于杨业往往能够赶上饭点。 “战报我也详细看过了,你那一仗,打得很漂亮,以五千之众,击数倍之敌,追进十几数里,杀敌数千,迫走辽军,实不愧‘杨无敌’之名,令人向往啊!此一战后,天下还有何人不知你杨重贵?”刘承祐满口的赞誉。 “陛下谬赞,末将岂敢当!”杨业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判断准确,用兵大胆,准备周全,作战勇猛,将帅之英,不过如此!”刘承祐认真地说道。 不过,杨业却应道:“若非史将军先战一场,疲惫了辽军,也不会与臣可趁之机!” “你这是在替史彦超说话吗?”刘承祐玩味地看着他。 杨业则坦然道:“末将只是以实情相告!” “朕得此将,大汉之福啊!”刘承祐叹道。 顿了下,又对他说:“北伐以来,大汉将士,浴血作战,前后伤亡,已逾十万之众,史彦超则是阵亡将领中,军职最高者。朕固然恼怒史彦超焦躁急进,累数千将士,无畏伤亡。然而,对他的志气、勇武,朕还是很欣赏的,他的战殁,朕亦怜之......” “陛下宽仁体恤,将士焉敢不效死报之!”闻此言,杨业恭敬给刘承祐唱赞歌。 刘承祐则笑了,叫着杨业喝酒吃肉,与其寒暄着。 “你戍代也十年多了,殊为不易,此战结束,朕要好好补偿你!” “听说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还需努力啊,朕都有儿女十余名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0章 骚扰,进攻 随着春夜渐深,庞大的汉军营地,一片寂静,除了巡逻的军士发出点声音之外,更无其他动静,哪怕马匹牛羊,也都安安静静的。既是休憩的时间,也因军法的约束,虽则静谧,与祥和却沾不到半点边。 各营的灯火点得稀疏,但放大到整个汉军大营,却又是连绵无际,几与星空相连。夜空澄澈异常,仿佛一面被春雨洗刷得干净的幕布,零落暗淡的寒星,衬得苍穹愈加旷远。 汉帝驾临大军行营,云中城内的辽军当然察觉到了,毕竟也未掩饰,那阵阵“万岁”的呼声,几乎让整座城池颤抖。 对于汉帝之来,守军的士气难免受到影响,不是刘承祐的威严已经散播到塞北胡人心里,只是汉军又增兵了,形势所迫。因此,耶律挞烈决定要做点什么,欢迎一下刘承祐,顺便提振一下士气。 于耶律挞烈而言,城外汉军是二十万还是三十万,他并不在乎,反正都不是辽军所能正面对敌的。而汉军人数之众,也不可能一齐投入战斗,靠着坚固的城池,充分的准备,耶律挞烈很淡定,并且用他这种自信气度,感染将士,安抚军心。 事实上,耶律挞烈甚至在想,如果在汉帝亲临督战的情况下,最终能够守住云中,不管能对汉军造成多少损伤,对辽军而言,就是大胜。因为,那会影响汉帝的威望,挫伤汉军的士气。 因此,刘承祐亲赴云州,也是没有留多少余地,攻守双方,都没有什么退路,一场残酷而激烈的生死较量,注定难免。 御帐之中,刘承祐搂着美娇娘,睡得正酣,他这一路,也确实比较疲惫。不过,一阵突然的杀声自北城外响起,刘承祐是惊坐而起,手直接探到枕下,掏出匕首,戒备地喊道:“来人!” “陛下!”当值的宿卫将军是刘廷翰,这个在南口大战中允武允谋的将领,被刘承祐看中了,直接调至身边宿卫,可谓平步青云。 “去问问,出了何事?”刘承祐吩咐着。 “是!” 御帐居行营之中,十分靠后,是以,当声音传来,已然消减了许多。不过,那声势影响,还是不小的。 “官家!”贵妃也自睡梦中苏醒了。 “无妨!应当是辽军夜袭!”刘承祐说道。对于如何防范夜袭,汉军也是有丰富经验的,那些深沟高垒,硬寨陷阱,不是白投入人物力构筑的。 当然,对于汉军营垒的厉害,辽军也是领教过的,是故,也没有冲击汉寨的想法,也只动用了三千骑,只是在汉军预留出来的进攻场地上,夜驰,欢呼,吹号,放箭...... 目的就两个字,骚扰,不给汉军好睡,用耶律挞烈的话说,这是给汉帝的欢迎仪式,是以出城的辽军兴致还很高。 这种夜袭,扰敌也扰己,汉有寨垒,辽有城郭,但是汉军人众,所受到的影响,俨然要大些。当然,对于辽军这种程度的骚扰,汉军也是基本习惯了,营中的大小军官们,都是遵令约束士卒睡觉,睡不着也得把眼睛闭着。 当然,巡夜警戒的士卒,却也不敢有任何放松。面对辽军的狂妄叫嚣,汉军也是憋着火,每寨调集了一千弓弩手,执强弓硬弩射之,虽造成了一些伤亡,打击了其气焰,但骚扰的效果总归是起到了的。 御帐之中,刘承祐很快收到了汇报,见已有所应对,也就没有多说说什么,继续搂着美娇娘睡觉。但经这么一扰,睡眠质量是直线下降,皇帝是个压力极其的职业,尤其对一个明君而言,还处在征伐大军中。 辽骑绕着云中城跑了两圈,也就回城了。然而,大约一个时辰过后,迷迷瞪瞪间,又听得同样的动静,这会还加上了战鼓擂动。 今夜,云中的守军,很跳,闹得很欢,给汉帝之来,双倍“礼待”。 及至黎明前夕,刘承祐早早地起来了,一身疲惫没有释去多少,反添了少许困顿,用冷水净面,方才好了不少。 带着人巡视军营,晨色虽则暗淡,但整座汉营已然开始苏醒过来,最明显的,便是几座辎营之中,袅袅升起的炊烟。 得知皇帝巡营,符彦卿是循迹而来。皇帝的岳丈之中,如论身体之康健,大抵就属这卫王了。免了他的礼节,让他陪着巡看诸营,刘承祐问:“朕昨夜睡得不好,不知卫王睡眠如何?” 听刘承祐这么一问,符彦卿心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当即应道:“辽骑猖獗,惊扰圣驾,是臣之过,请陛下治罪!” 见状,刘承祐摇着头,摆着手,说:“朕一晚两晚不睡觉都无碍,但将士们呢,他们是要上阵作战,奋勇杀敌的,若是不得安眠,哪来的精神体力?” 说着,刘承祐问道:“辽骑如此袭扰,就无应对之法?” 闻问,符彦卿想了想,应道:“陛下,似此等袭扰之法,恰如蚊叮蝇缠,不加理会,安然休整即可,如大动干戈,反中了辽军的算计!” “卿之所言,朕也明白啊!”刘承祐说:“只是,哪怕这蚊虫叮咬,也是会痒的......” “只因营寨逼至城下,辽军每次出动,又人数不一,臣此前派骑兵针对袭击过,收效甚微。”符彦卿说道:“不过,辽军如此袭扰,对我军影响,效果同样不佳。如果仅靠这等手段,就想抗拒王师,那也是痴心妄想!” 符彦卿的语气,不算激动,但尽显自信。见其状,刘承祐也不就此事继续发表意见了,只是表态:“攻城之事,卿可放手施为!” “多谢陛下信任!”符彦卿道。 “我们既是君臣,也是翁婿,倒也不必如此见外!”刘承祐的脸上沐浴着春风,语气又变得异常温和。 晨曦已露,曙光渐盛,一看就是个好天气。好天气,也就代表着,攻防战斗即将展开。辰时左右,汉军大营再度动了起来,并未刻意营造,但自然散发出的声势动静,已然令人心惊,毕竟这是近三十万人发出的动静。 用完早食汉军,在将帅们的指挥下,大举出营列阵,调校器械,准备攻城事宜。攻城的计划安排,是符彦卿与诸将早就商讨好的,是以按部就班,依令而行。 同时,没有重点攻击方向,采取四面围攻的战法,四面都是主攻。毕竟汉军的人数足够,也继续分薄守军的兵力,不与其重点防御的机会。 云中城的营造,虽然靠水,但一条桑干支流,并不能起到防护的作用,城池坚实,但面对如此之众的汉军,所承受的压力也是极大的,这也是为什么耶律挞烈一直没有被动挨到,不断主动出击袭扰的原因。 四面汉军指挥,符彦卿在北,赵匡胤在西,慕容延钊在南,高怀德在东,皇帝刘承祐则坐镇北面都战。在中军中,一座高大五丈的观战台是早早地建好,登临其上,足以俯瞰全局。 关于云中城的防御情况,在此前的几次试探进攻中,汉军已然感受过了,有所了解。是以,在皇帝抵达后的第一次攻击,是全力以赴,不遗余力,从一开始,就往死了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1章 再度上演檀州事 春阳高照,略显干燥的风,吹拂在云州大地,云中城外,大汉的战旗遮天蔽日的,自发起进攻始,雄浑的战鼓之声就没停过,为给将士助威,擂鼓手都换了好几批。 虽说是攻城,但在云中城垣上,却没有多少厮杀。汉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土工作业上了,步军方阵陈列于城下,铁骑游弋于四周,不为进攻,只作掩护。 大量的随军辅卒及民夫,像一群群辛勤的蚂蚁,自后方将一袋袋装好的泥土,投入城下的壕沟之中,继续此前未完成的工作,将之填满、填平。 对于汉军的动作,守军也是早有预料,毕竟在此前的试探进攻之中,已经填充了一部分,壕沟不平,汉军的许多冲城利器,都无法发挥效用,对城郭产生太大的威胁。 对此,辽军自是以弓矢射之,对军民施以打击,冒着城上的箭雨,虽有一些防护器械及设施,仍旧有不小的伤亡。当然,城下亦有弓弩手,与之对射,因为云州城太过高耸,也难以起到太好的压制效果。 不过,在把壕沟填满之后,接下来的动作,就让辽军有些坐不住了。土袋继续向上堆积,以圆木、绳网固定,再充实以黏土,在军民的辛苦打造下,土墙越积越高,一座斜坡逐渐成型,并且继续垒高...... 耶律挞烈在北城上,是眼瞧着汉军的动作,以他的眼光,自然知道汉军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没有丝毫的犹豫,即可开城门,派骑兵出城袭扰,想要打断汉军这危险的工程。然而,在城下严阵以待的汉军步骑也不是干看戏的,枪盾军阵以一种压迫性十足的姿态逼向出城辽军。 因为空间狭小,出城的辽骑人数虽然不算多,但根本施展不开,而论近战混战,又哪里是汉军军阵的对手。城上虽有弓箭的掩护,但起到的效果不大。 很快,出城的辽军就挡不住了,非但没有破坏掉土山,反而折兵六百余卒,慌忙撤回城内。寻到机会,汉军趁势冲向城门,想要尾随还城的辽骑入内。若非城上守军不惜箭矢、滚石,耶律挞烈又果断泼火油阻挡,并亲自指挥阻敌,降下千斤闸,或许就真让汉军突进出了。 虽然是有惊无险,但耶律挞烈也是惊魂不已,同时冷静下来,心知在汉军如此迫城的情况下,是不好出城的,个中风险,着实太大了。 但另一方面,面对汉军不停罢地堆积土山,垒造高墙,心中的焦躁,也是无以复加的。 汉军的此番土木工程,比檀州那一次,还要过分些,土山堆得更近,摆得更宽,垒得更高。也是因为在防御方面,辽军也是花了大功夫的,檀州失守前前后后的细节情况,耶律挞烈是同萧思温、韩匡美二人,仔细交流过的,也做了针对性准备。 一个冬季下来,云中的城墙被拔高到近四丈,扩宽增厚一丈有余,城墙周遭的房屋等木质建筑,全部拆除,又广备沙土,同时也储备了大量了火油。这就导致汉军的云梯这等重型攻城器械基本失去了效用,不够高,当然,不是不可以改造,但是费时费力,转移不便,也不稳...... 于是,因地制宜,干脆造几座土丘,那样人摆得更开更多,也可在高度上建立优势。汉军什么资源都不缺,尤其不缺人。 整整一个白日的时间,汉军将士做的,就是体力活,大造工程,即便如此,仍未完成。当夜,辽军再度出击,想赌个汉军懈怠的可能,借着夜色,捣毁土丘。 然而,汉军又能不备,在那土丘高墙后边,暗中埋伏有精兵。待辽骑出,弓矢弩箭如雨直下,令其损折颇多,狼狈逃返。 第二日,又是同样的做法,并且效率更高了,以北城为例,一共营造了三座土丘,皆与云中城平齐,甚至更高,土丘之间,间隔半里。而每座土丘顶部的平台,可容两千卒,骑兵都可直驰其上。 当然,四面城墙,进度各有快慢,以慕容延钊那边效率最高,毕竟有檀州城的经验。花了三天的时间,土丘高墙全部营造好。 到第四日,汉军抛车齐出,每座城门,都调集了一百五十架霹雳车,火油、石弹,不要钱地往城上抛射,铺天盖地的“炮弹”,似乎要把城砸塌一般。一整日都是如此,丝毫不吝惜消耗。 面对汉军这等战法,即便耶律挞烈早有准备,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有种无力感与憋屈感。事实上,在汉军的土丘高墙立起之后,辽军守兵,就彻底被锁死在城中了,再没出击的余地了。 有鉴于此耶律挞烈也在城内,做了应对性措施,比如把每座城门用土石堵死,以表死守的决心。耶律挞烈是熟识兵法的,心知一味的死守,是要不得的。在他的构想中,哪怕守城,也要充分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袭扰、破坏、突击,但是,汉军根本不给机会。 原本耶律挞烈是寄希望耶律璟在长城一线留下一支精骑,一员大将,用以整合阴山一带的州县部卒,在外袭扰。兵马不需多,只要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与城内守军内外呼应。 然而,一个没想到,是辽帝又败于杨业之手,耶律沙军那边又出了问题,使得兵心大丧,难以留力。两个没想到,是辽国内部的叛乱,远比想象的要严重,影响深远,实无力照顾云中的战况。 虽然,耶律璟还是留下了耶律贤适在南面统兵,策应云中,但是,汉军也不是没有反应。给那耶律贤适找了两个对手,一个石守信,一个郭崇威,以两万步骑在长城一线布防。 是以,云中就是孤城一座,在这样的情况下,汉军仍是结硬寨,打呆仗,窒息般的准备,压迫性的进攻节奏,完全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座檀州城固然坚固,但同云中比起来,却有不小的差距,是以,云中成了真正检验汉军攻城实力与展现其进攻艺术的城池。 当然,再多的设施建筑,都是为人服务的,战争的胜负,还得靠将士左右。一直到第六日,在将帅的指挥下,一场比檀州更“富裕”仗,正式展开了。 二十多万大汉军民,被分为三批,不分昼夜,轮番休息,连续进攻,以一个极其强势自信的姿态,向云中的守军展示大汉军队的勇猛风采。 云中的辽军,倒不像檀州守军那样手足无措,他们也是经过守城训练的,在耶律挞烈的统筹指挥下,也是顽强抵抗,用命相争。 但是,兵寡如此,汉军也太强势,耶律挞烈苦心经营的云中外城城防,坚持了三日,告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2章 困兽犹斗 “如此坚城,数日之间即破,足见我大汉兵锋之锐,更是陛下威严降临,将士振武奋勇,贼敌困守穷途......”见到城破,汉军无不大受鼓舞,观战台上,也是欢欣一片,张洎更是一通马屁朝着刘承祐拍来。 刘承祐嘴角也不由泛起少许的笑容,以一种胜利者的语气,淡定地评点道:“城池攻防,本我之所长,而敌之所短。不管辽军有多少准备,困守城郭,顽抗天兵,终是以短击长。再者,大汉以十倍之众围之,精兵利器,不惜损耗,稳扎稳打,其孤城一座,焉能长守?” 自北伐以来,汉辽两军之间,大小战斗有上百场,但于汉军而言,真正的攻城作战,只有两场,一场檀州,一场云州。别看汉军攻城,是耍无赖,打富裕仗,但这种攻城模式,实则难以作为常规的作战之法,太过奢侈了。 若每一城都这般打,以大汉的国力也是消耗不起的。汉军只是在合适的地方,安排适宜的战术,一共两仗,却已然足以奠定战局走向与结果。 “陛下所言甚是,此以势凌之,则势不可挡,非区区云中守军所能低御!”安守忠也发表他的看法。 “不过,耶律挞烈倒也算是个豪杰人物,着眼全局,所谋长远,敢以此孤军守城,力拒我军,这份胆略与气魄,倒也值得敬佩。兵临城下至此,已有近一月,面对连日累夜的不懈强攻,能坚持至此,已是难得了!”刘承祐又道。 闻言,张洎则道:“能得陛下如此赞誉,那耶律挞烈可死而无憾了!” “云中这两万多辽军再被歼灭,对契丹则再度造成重创了!再兼内乱,契丹不只是国力大损,恐有亡国之忧啊!”随军的国舅郭侗则说道。 “雪上加霜,如是而已!”刘承祐道。 “北伐至此,前后作战,辽军的直接战损,加起来当有二十万左右,更不用提那些受伤、失踪者,这些都是辽国的精壮士卒,遭此损失,元气已是大伤。经此一番鏖战,大汉不只全复燕云,对契丹的重创亦是旷世大功,末将可断言,未来十年,胡虏无南侵之力,大汉北疆无忧......”安守忠发表看法。 “辽军损失惨重,大汉的伤亡也不小啊!”刘承祐一边颔首,一边叹息道:“国力耗损严重,将士疲敝,误时伤农,朕已经可以预见到,回朝之后,怕要为‘钱粮’二字头疼了!” 话是这般说,但谁都能体会到皇帝言语中的轻松,以及心情的愉悦。因为,此战大汉虽然付出了不少代价,但与收获相比,都是值得的。这个时代,大抵没有人会比刘承祐更懂得收复燕云的意义与价值。 “燕云”二字,实在有些沉重,但只怕没有人能真正与他分享收复的喜悦,难以达到共情。但是,刘承祐一个释然,也足够了。 “派人去问问,哪有一军先破的城!”刘承祐吩咐着。 “是!” 在高台之上,皇帝同近臣们高谈阔论之时,云中城的战斗仍在进行之中,并且仍旧激烈。此城也的确坚实,虽然遭受了汉军的狂轰滥炸,各处疮痍,城基却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绵长的城郭上,已然处处被汉军占据,因为城门被彻底封死,无数的汉军将士,像蚁群一般,借助着各类登高设施,攀上城池,对辽军施以打杀。 四面八方,上百架战鼓,疯狂擂动,催促着将士进击的脚步。城头辽军,已成溃败之势,向城内收缩而去,而汉军的将士,在混战中,也不成阵势了,只是根据平日里的训练,穷追猛打,向城内进发。 接下来的战斗证明,辽军的志气,并未被彻底夺去,北面城垣率先被破,因而溃败,但其他城门,仍旧在苦苦支撑。 虽则城破,但耶律挞烈仍未服输,就如当初临别前,他向辽帝的允诺一般,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紧急之间,他做了三件事。 其一,安抚军心,加强内城的防御准;其二,令其余三门守卒,主动撤出,向内城收缩,并遣一部分兵马,沿街道接应;其三,便是亲自领军,收拢北门溃卒,抵挡进击的汉军。 在耶律挞烈的冷静指挥下,辽军败而不乱,付出了一定代价后,便重整旗鼓,继续抵抗。是故,入城后的战斗,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激烈起来。 而辽军应对,也出乎了汉军的意料,在他们以往的认识中,破城之后,便是追亡逐北,肆意屠杀,即便会遭到一些抵抗,也可轻易平定。檀州的经验,也佐证了此点。 但是,云中的辽军,抵抗意志之坚定,作战之顽强,着实有些令汉军意外。在有序的接应安排下,城中辽军,依靠每一条街道,一排房舍,与汉军展开殊死搏斗。偷袭,包抄,切割,各种汉军所长的城寨作战之法,居然被辽军使出来了,一时间,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当然,辽军的困兽之斗,对于汉军将士而言,几乎是一种挑衅,也彻底激怒了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中下级将校,自发地率领官兵,同辽军在城内进行激斗。 在城内的战斗,对于汉军而言,实则丧失了很多优势,犀利的攻城重械派不上用场,随着空间的缩小,优势兵力,也无法彻底展开。在辽军拼死抵御下,伤亡开始增大,甚至比城上的战斗还要严重,当然,死伤是双方的。 辽军的强硬反抗,也迅速让指挥的将帅认识到,战斗仍未结束,辽军也远未到崩溃的地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战法,下令不必急于求成,而是不断压缩,稳步清剿残敌。 随着汉军改变战法,辽军所承受的压力,也成倍地增加,各方各面,都被取得突破。眼见不支,汉军自然是继续加强进攻,而耶律挞烈也继续向内城收缩。 并且,在后撤之时,又放了一把火,一把滔天大火。耶律挞烈的准备,确实充分,在诸多的屋舍内,也储藏了大量的甘草、柴禾,并撒上了火油、油脂,水火无情,实非血肉之躯所能抗衡。 汉军的攻势,不可避免地被遏制住了,烈火沸腾之下,将士都下意识地朝后退,以免被大火吞噬。辽军,则借着这个机会,全部缩回到内城。 云中的内城,并不算大,但同样坚固,四周光秃秃一片,房屋建筑都被拆毁了,既做防御使用,也是作为一个隔火带。 望着内城之外的熊熊烈火,耶律挞烈比表情异常凝重,虽然阻住了汉军的攻势,但是一点都轻松不下来。在他的估算中,这些后手,怎么都得一个月后再用上,然而,汉军攻破外城的速度,太快了...... 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反思、感叹,退回内城的辽军,仍有一万多卒,大部分都是疲兵,伤兵比例很高,耶律挞烈亲自做着城防布置,救治伤卒,安抚军心。 辽军狼狈退缩,汉军这边也有些灰头土脸。烈焰腾空,浓烟滚滚,整个苍穹,几乎都被染黑了。当然,这是天色已晚,是以显得黯淡。 观战台上,“欢声笑语”已然不复,城内的战况,不断传来,对于大汉在场的大汉君臣而言,有些尴尬,毕竟有些打脸,高兴得太早。 遥遥地望着那火气熏天的景象,刘承祐倒是笑了笑,有些故作轻松,说:“看来,朕确实没有小看那耶律挞烈啊,还要做困兽之斗!” “陛下,卫王遣人请示,是否换人,继续进攻?”安守忠问道。 “卫王是攻城总指挥,他可自决!”刘承祐这么应道。不过,顿了下,还是吩咐着:“传令,暂时停止进攻,打了四天三夜,让将士们也都休息休息!”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3章 云州遂破 一场激烈的生死攻防,在双方的默契之中,宣告结束。虽然停止的进攻,但已有的战果,还需巩固,四座城门,牢牢地掌握在汉军手中。 鏖战了一个白日的将士,都各自建,退回营中,治伤休养,早有炊夫,准备好汤食,供其饱腹。入城的汉卒,自然换了一批,在火场之外,简单地构筑了一道防御。 同时,大量的民夫,也开始继续干活了,搬抬伤伤兵,清理遗骸。在四天三夜的连续作战中,双方都没怎么顾得上尸体,是以,城上城下,是尸积如山,为断臂残肢所占据,几无余地,甚至于,很多人都被踩成了肉泥...... 面无全非者,也只能靠将士的身份牌来辨认了。汉军将士的尸身,自然是善加收集整理,对辽人的处置,则要随意地多,在原野之上,挖了几座大坑,就地掩埋,用其血肉,给云州的土壤提升肥力。 原本被封死的四座城门,那些土石硬木,也逐步清除,理出通道来。而散落在战场上的武器、兵甲,也需收拾,这些时日的攻防,汉军消耗的箭矢是以十万计的,并且基本都是需要回收了,仗可以打得大气,却也不能浪费。 下边的将士们,布防的布防,休息的休息,作为上层的将帅,却还需处理军务,没有休息的余地。刘承祐呢,则带着人,巡视伤兵,不管有几分真情,对于军心的安抚,还是起到了极大效果的。 一直到深夜,皇帝御帐,没有值守任务的将帅,都聚在一起,进行着攻城战事的阶段性总结。不过,一开始,刘承祐面对的是将帅们的请罪,还挺整齐,尤其是四名指挥。当然,都心知肚明,做个样子,表明一下态度。 “能够破得云中外城,一赖将士英勇,冒死厮杀,二赖诸卿指挥得力,何罪之有?”刘皇帝当然表现地很大度:“虽然未能彻底克城,消灭辽军,但外城既破,凭借区区一座内城,又能坚持多久?诸卿且放宽心,善慰将士,再接再厉,彻底破了云中,绳其首脑!” “陛下放心,臣必定执那贼酋首级以献!”刘承祐言罢,一名老将站了出来,中气十足,慷慨豪情,正是折妃之父折德扆。说这话时,还朝御帐中的一线将领们扫了一眼,仿佛在说,都别和老夫抢。 在这场北伐战争中,折德扆的表现并不怎么活跃,不是不尽力,而是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自领一军,偏师一路,虽然体现地位,但在云朔战场,想要打大仗,立大功,也是需要运气的。 是故,折德扆除了在此次春季攻势中,率军夺取朔州后,再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功绩。在兵围云州后,折德扆也是领军北上助战,此次攻城,折德扆可是给他部下以严令,势要成为第一支进入云中的军队。符彦卿呢,在排兵布阵上,也挺照顾他,然而,最终率先破城的,是李万超的部下。 注意到这老丈人的表现,刘承祐也给他面子,轻笑道:“那朕就等待卿建功了!” “不过,那耶律挞烈确乃人杰,能够率领一支孤军,坚守到如此境地,仍不见丝毫动摇。听闻他年满四十方才出仕,并且直接出任要职,方面之任,朕倒是想要见见此人!”刘承祐叹道。 “一个顽酋罢了,虽则可叹,在我大汉天兵面前,终究难免覆亡结局!”柴荣平静地说道,语气中,似乎隐含对皇帝的提醒。 刘承祐也感受到了,在这些将帅面前,大赞敌军主帅,虽然能起得一定的激励效果,并显示自己的器量,但终究有些不合适。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苦战之后。 反应过来,刘承祐说道:“不过,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既欲顽抗,朕当成全之!” 说完,即问张洎:“各军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启禀陛下,经过各军上报汇总,自围城之日算起,到如今,随军民夫死1055人,伤3290人,官兵战死4836人,伤8495人,其中队长以上军官,战死47人。” 闻之,君臣不由默然,这伤亡,可是一点都不小啊。虽然经历过南口之战那样的惨重损伤,但听得那一串的数字,仍旧难免心情沉重,那背后代表的残酷,可是刘承祐亲自经历了的。 “辽军呢?”刘承祐又问。 “没有经过详细的数算,但其伤亡,必然超过一万!”张洎应道。 作为攻城的一方,守军依靠坚城,又非弱旅,还有统一指挥与有效组织,能把战损比控制接近一比一,已经是汉军强大实力的体现了。 “陛下,从几名俘虏口中得知,辽主北撤前,留下兵马约两万七千之众,经过后续的几次战斗与试探接触,伤亡约两千。此番攻防之后,刨去各类损失,退守内城的辽军中,可战之卒,当有一万余卒!”符彦卿禀道。 闻之,刘承祐轻轻颔首:“还剩下一万多敌人,那内城虽不如外城高大坚实,想要强行破之,还不要填补多少将士性命。北伐以来,已近八月,前线的军民,付出了太沉痛的伤亡代价了。虽说慈不掌兵,但朕心里终究不忍!” “陛下如此体恤将士,臣等焉能不效死尽忠?”听刘承祐这一番话,董遵诲一拱手,机灵地拜服道。 对此,刘承祐摆了摆手,说:“还是议一议,如何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破了内城,消灭辽军!” 目光落在符彦卿身上,他毕竟是总指挥。符彦卿想了想,应道:“陛下,将士们,不分日夜,连续作战,虽是轮番上阵,但这四日两夜下来,夜难免疲惫。当然,辽军亦然,并且,比我们更加疲敝。臣建议,先占住城防,休整一两日,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如论恢复的速度,辽军绝对抵不过我军,并且,如此苦战之余,稍给其喘息之机,应可泄其士气......” “卫王不愧沙场宿将,对战局形势,可谓洞若观火,进言也颇合时宜!”刘承祐道:“将士连战辛苦,朕也有意,与其休息。不过,这休整的时间,总该做点其他事吧,不能让辽军安稳在内城休养!” “陛下,此前辽军对我方多加骚扰,几无断绝,今郭城在手,我们亦可以此法反制,扰之,使其不得安宁!”高怀德说。 赵匡胤想了想,建议道:“可行劝降之事,战斗进行到如今的地步,形势已是十分明朗,那耶律挞烈或许心如铁石,但其麾下的辽兵未必如此。劝降之策,未必能成,但可以此动摇其军心。” “疲敌之策,攻心之计,可用!但要起一锤定音之效,怕也不足!”刘承祐这么说。 这个时候,柴荣开口了,表情显得有些冷酷:“陛下,辽军放了一把大火,阻住我等攻势,我们自可效仿之。内城不大,可采集干草、柴木,堆集城下,再以霹雳车,将亦燃柴油,抛入城中。 焚城! 辽军未免负担,把城中汉民全部迁出,我们也不必有任何忌讳!” 看了看柴荣,刘承祐心中不由暗叹,关键时刻,柴荣是十分果决狠辣的。不过,对其建议,刘承祐只有一个回应:“照此办理!” 接下来的三日,汉军在内城之外,如山一般地堆积干柴木薪,军中剩下的火油全部用上了,并且,紧急从应州调运了大量的石炭,用霹雳车往城内抛射。 面对汉军的做法,辽军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没有太多的办法。紧急自井中取水,那时杯水车薪。要么就看天,再下几场春雨,然而一连几日,都是晴天,并且天气越来越晴朗。 最终,在大汉“纵火犯”的操作下,一场剧烈的大火,将云中内城吞噬,守军被烧死、呛死、热死者无数。待 待大火熄灭后,汉军从容入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4章 厚葬之 在汉军的努力下,云中内城成为了一座巨大的熔炉,烈焰无情吞噬城中的生命,熬干他们的血肉,并且不断地添柴加火。自城中传出的凄厉惨叫,令城外的汉军都不禁头皮发麻。 火烧了近一日的功夫,方才平息,在高温的烘烤之下,城垣墙面已然生出了少许裂痕。得悉情况,刘承祐即遣数千众,各负木桶容器,取冷水以浇之,又以抛车发飞石猛击城墙,于是内城垮塌。 不过碍于余温尚高,只是牢牢地监视着,精兵陈列,严阵以待,做好出击准备。这一把大火,起到了破城、烧伤守军的效果,但要做到全歼,却也难。 内城虽小,但总有火焰覆盖不到的地方,在中心区域,耶律挞烈带人,紧急清楚一片空地,好几千人都瑟缩在此。 周围被烈火吞噬之时,这一片区域,就像一座孤岛,为了争夺生存的权力,辽军甚至发生了内讧。而攻防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经历了无数残酷与煎熬,耶律挞烈头一次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若非心腹之众的严密保护,或许他都会亡于乱军之中。 一直到第二日拂晓,汉军方才杀入城中,哪怕经过一夜的冷却,此时的内城仍能感受到余温,往里突进,将士的额头都不由自主地往下冒汗,可想而知,城中的辽军是怎样一副场景。 对于汉军之来攻,残余的辽军,基本没有做什么抵抗,望见汉军的身影,便纷纷弃械投降。一个个灰头土脸,惶惶不可终日,口干舌燥的他们,唯一的祈求,便是希望能够被带出城去,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座人间炼狱。 当然,纷纷乞降的辽军之中,还有一些鹤立鸡群者,约有七百余人,他们在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的率领下,负隅顽抗。对此,汉军也没有什么好多说了,即行剿灭。 穷途末路,负隅顽抗,除了给汉军再添了些伤亡,并无更多的用处。率先入城清剿的,乃是折德扆所率保宁军,将帅也多给其薄面。 面对残敌的抗击,折德扆也给了极大的尊重,那便是不留余地,下令将之剿杀殆尽。年近六旬的耶律挞烈,厮杀并非其所长,但仍旧亲自提刀督战,但心情是一片怅惘。刀光剑影,也难以影响他的心绪,为了大辽,他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可惜的是,一切的图谋,终究抵挡不住绝对实力的碾压,外敌强若此,内部还不安宁。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 最终,在中了一箭流矢之后,耶律挞烈横刀自刎,不欲受俘虏之辱。显然,在长年的汉化之中,汉文化对于契丹统治阶级的价值观,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这是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临死之际,他还在挂念,国内局势如何,平叛情况如何。生命不断流逝,也只能冀望在苍穹盘旋的孤鹰能够将他的祝福带给辽帝。 对耶律挞烈而言,最可惜的,大概要数,在耶律璟面前夸下的海口,无法实现了。杀四万汉军,哪怕算上受伤的,也不足目标一半。 最后的战斗,结束地很快,在保宁军将士的剿杀下,固执的抵抗只为云中城再添几分血腥。并且,又多了两百多名俘虏。 踩着血迹走上前,站在耶律挞烈的尸体前,折德扆问道:“这便是那耶律挞烈?” 被押着的俘虏,立刻用生涩的汉话答道:“回将军,正是南院大王!” 虽然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确实是汉话,常年戍防北边,与胡人打交道,折德扆也听懂了。事实上,观其甲饰,也就明白其身份了。 折德扆却哼唧两声,蔑视道:“什么南院大王,不过一贼酋罢了!” 然而打量了耶律挞烈的尸身几眼,脸上轻蔑表情收敛起来,朝着其点了下头,以示敬意,然后果断拔出腰间战刀,亮光一闪,血溅三尺。 心腹军官,兴冲冲地把耶律挞烈的头颅包裹起来,折德扆老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对身边的保宁军将士道:“继续搜剿全城,看有无漏网之鱼,今斩得贼酋首级,儿郎们颇为卖力,让老夫保住脸面,不失言于天子与将帅之前,我定然向陛下为你们请功,讨得封赏......” 一番话,说得麾下的军士们眉开眼笑,都露出轻松的表情。随着耶律挞烈之死,云中城彻底拿下,也就代表着,此次北伐,目标达成,战争基本结束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战争结束,除了摆脱危险的战场,获得休养,那边是论功行赏。对于汉军将士们而言,搏命厮杀,只有用荣禄利益这些最实际的东西来酬报,而在此方面,一直以来,朝廷做得都是十分妥善、到位的。 胜利的消息传开,欢呼之声,开始由城池内部,开始蔓延开来,大量的军官士卒,高举武器,齐呼万胜。云中攻防战,打得是干净利落,但是并不掩饰其苦战的本质,汉军的伤亡损失也不小,如今城克功成,压抑着的情绪自然释放出来了。 更觉解脱的,是那些随军的民夫,他们才是战场上地位最低的一批人,干着苦活脏活累活,在血雨腥风之中,安危也最得不到保障。 是以,战争的结束,对他们而言,就仿佛是渡劫成功得余生。死了的人得抚恤,活着的人得犒赏,基本都可以回到家乡,或许还来得及抢种一些谷物...... 得知成功拿下内城,大营之中,刘承祐倒是显得很平静,只让将帅们,好生善后。他自己,则对着一封军事地图,认真研究,仔细考量。 云州拿下,大汉在北方的防御纵深大大拓宽,靠着地形地势,一道更值得信赖,并且代价更小的防御体系,也可以从容构建。如何布置,是他需要先构思一下的。 同时,接下来,当如何收尾,云朔诸州的地位安排,这片区域的行政、军事长官由谁担任,等等事务都在刘承祐的考虑之中。 折德扆回营求见,刘承祐即宣见。 “陛下!”老丈人是带着笑声入帐的,手里拎着血包裹,呈上:“这是那耶律挞烈的首级,臣不负诺言,执此进献!” 张德钧代他接过,小心地打开,展示给刘承祐。稍微打量了一眼,刘承祐对折德扆自是不吝褒奖,不过,想了想,说:“听闻耶律挞烈此人,沉稳多智,赏罚信明,颇得人心,在任期间,均赋役,劝耕稼,云朔之民,多得其惠。虽是敌酋,却也可敬,人既已死,也不必再过多折辱了,着人收拾其尸身,厚葬之!” “是!” 事实上,对于耶律挞烈,刘承祐固然有那么少许的礼重,却也没有那么地重视,之所以礼待之,也有安抚人心的想法在内。 耶律挞烈此人,负责辽国南面事务八年,颇有建树,在胡汉百姓的心目中,声望很高。同时,云朔汉民,在此次北伐之中,惨遭兵燹,罹祸甚重,今重归于汉统之下,难免心生畏惧。 毕竟,他们当了整整二十年契丹的顺民。汉帝对一顽酋都能宽待礼葬,更何况他们这些小民呢。另一方面,作为大汉皇帝,他也实在没有必要对其尸体,做什么文章来显示其威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5章 当与众乐 因为取得了云中战役的胜利,整片的汉军大营,都沉浸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之中,许多军民都自发地放松庆祝,将领们也都稍微放宽了些管制。虽说军法尚严,但也需做到张弛有度,长时间的作战,如今得胜,也该适当地当下面的将士放松一些神经,释放一些压抑的情绪。 大概是受军中气氛的影响,刘承祐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思虑,走出御帐。帐前的空地上,站着一道矮小的身影,说他矮小,是因为年纪小。四皇子刘昉,正挺身直立,张弓引箭,瞄准远处竖着的一面靶子,“嗖”得一声,箭矢射出,直中靶心。 此次来云州,三名皇子也随御驾,刘承祐是让他们真正见识了一场战争,让彼等明白,战争之凶险,创业之不易。虽然,三小儿对战局无大益,但在精神层面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并且,刘承祐自认为,让皇子们从小多经历些事情,开拓视野,增长见识,早早承担一些对作为皇室子嗣该背负的责任,是有助于其教育成长的。 刘承祐在后边,见着四子习练射艺,嘴角泛起了点笑意,虽然并不期望他能成为十人敌、百人斩,但这种勤练武艺的作为,还是很得圣心。 “太近了,太近了!把箭靶摆远点!”那边,连中了好几箭,刘昉兴致勃勃吩咐着侍候的两名卫士。 “殿下,摆多远?”其中一名卫士问道。 “二十五步!”刘昉当即道。 刘承祐这个时候走上前来,一干人赶忙行礼,刘昉也拿着弓箭,凑了上来,卖乖一般地露出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刘承祐问道:“才准许你用制式军弓,就练上了,如此不亦乐乎!” 原本,皇子习箭,都是一般的木弓。不过,前不久,刘昉对他说,所用之功,绵软无力,只能做嬉戏之用,却不能杀敌。 却是刘昉气力渐长,当时,刘承祐来了兴趣,将自己用的一把半石军弓交给他试射,结果他果然拉开了。皇帝心喜,当即赐给他,并准他用御箭。 “爹爹,你现在让我上战场,也能射杀敌人!”刘昉自信地说道。 “口气不小,志气不短啊!”刘承祐笑了,看了看被摆到二十五步外的箭靶,讶异道:“你能射二十五步远?” “有何不可?” 刘承祐道:“二十五步,你要是能射中靶心,朕就赏你一样东西!” “爹爹看好!”刘昉来了兴趣。 说完,当即牵引弓弦瞄准,显得很认真,酝酿了好一会儿,利箭飞出。结果嘛,射偏了,虽然中靶,离靶心却有一段距离。 见状,刘昉脸上的兴奋之色消散一空,垮了下来。刘承祐不由莞尔:“你这是什么表情,未中靶心,至少也上了靶!” 刘昉显然有些不乐意,当即道:“我必定勤练,等爹爹下次检视射艺,届时,定然能射中!” 这股子气质,却是得他欢心,刘承祐表示说:“好,我等着!但是,我的赏赐,可就给不了你咯!” “未能射中,岂敢讨赏!”刘昉摇了摇头。 “不过,我看你啊,如今的射术,已强过我了!”刘承祐又道。他这话,是实在话,论箭术准度,还真不一定比过这小儿,要知道,三十步远,他可是经常射偏,乃至脱靶...... “我射的不过是箭靶死物,爹爹射的可是天下,儿岂能相比?”刘昉突然这么说道。 闻之,刘承祐有些讶异,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刘昉挠了挠脑袋,做出苦思之态:“似乎听人提起过,忘记是谁说的了?” “看来,我还得赏你!”刘承祐再度露出笑容:“就赏你,陪朕一起巡视军营吧!” 策马行走在庞大的汉营之中,享受着军民的欢呼,刘承祐的心情也格外地放松。攻克云州,北逐强辽,他的心境似乎又得到了放松。仰首看天,只觉这蔚蓝苍穹,旷远无垠,整个天地,似乎都开阔许多,仿佛已纳入他的胸襟之中一般。 云中城的清理,一直到午后,方才结束,也就是简单地进行了一定的收拾,俘虏被移出城外看押,参战内外诸军,各遣部下入驻,作为代表,以耀武扬威。 尸体残骸,被分别收容处置,道路被简单地清整出来,能供御驾通行,尔后,刘承祐方才入城,走进云中,将北伐夺取最大的城池踩在脚下。 沿途走过,没有民众的欢呼,四周都被甲士所占据,整座城池,基本沦为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瓦砾焦土,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外城、内城两场大火,基本把辽国苦心经营的云中城给摧毁了。距离一座城池的彻底毁灭,只差城基尚在,没有夷为平地了。 站在满目疮痍的南院大王府,刘承祐不由感慨:“多好的城郭,终是毁于一旦啊,财产尽丧,建筑悉毁,生民无一,战争的厉害,可见一斑啊!” 作为罪魁祸首,刘承祐这话,竟流露出少许的心疼,没错,就是心疼。因为,云中方毁,其重建事宜,又该提上日程的。城郭修复,房舍重建,移民填充,朝廷还需付出不小的精力与代价。 当然,在场的将帅们,大多还沉浸在克城破敌的赫赫武功之中,能够体会到他心情的,可是少数。 “战果可曾统计出来?”刘承祐看着柴荣。 此时在军中,柴荣仍是帝下第一的大臣,协理军务。闻问,柴荣禀道:“内城之中,收降的辽兵,有5745人,余者尽数被歼灭。兵甲军械,多被损毁,战马缴获四千余匹。另外,辽军在城中,一共囤积了八万石谷粮,除了耗用之外,全部焚毁......” “你们说说,这一仗,我们是打亏了,还是打赚了?”刘承祐环视一圈,轻笑道。 关于兵马、钱粮的损失,这些将帅武臣,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识后勤辎重者,也当不了大汉的高级将帅。 对此,赵匡胤则道:“若仅论消耗,得此一座废墟,自然是得不偿失。然而,军国大事,利害之辨,远不止于此。且不提对辽军造成的杀伤,就是拿下云中这座塞上要地,围绕此城,大汉可构建出一道稳固的边防,其中的价值与意义,些许兵马钱粮耗损,是值得的。因此,此番北伐,虽则空竭国库,耗损民力,但战而胜之,尽复关山,也是值得的,于国大利!” 赵匡胤这话,算是顺着皇帝的心思说话了,刘承祐显然也很满意,其他人也多表示赞同,以如今大汉将帅的眼光,当然能明白其军事意义之重大。 “你们再说说,接下来,首要之事是什么?”刘承祐又问。 “就地休整!” “发兵把云州周边的城邑、关口及长城要隘,尽数拿下!” “撤兵!” “发兵出塞,继续讨击契丹!” “......” 一干人各抒己见,并不统一,但是多少能表明其心思。刘承祐是观于眼底,记于心中,嘴里则笑道:“春季攻势以来,将士连番行军作战,辛苦一个半月了。朕以为,当此之时,该当好生犒赏。传令,大发酒肉,让将士们好生放松一番,前番禁酒,很多人憋坏了吧......” “元朗,酒瘾可曾犯了?”刘承祐看向赵匡胤。 “渴饮已久啊!”赵匡胤哈哈一笑。 “朕也当与将士共乐!”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都不由乐了。 “不过,功当庆,酒该喝,但基本的防御,也不能松懈,柴卿,这就交由你安排了......”刘承祐又对柴荣吩咐道。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6章 阴山南麓的战事 云州以北,长城之外的阴山地区,已是其东麓,山脉仍旧密纵横密集,地势虽不如西部那般高耸,但仍旧起到了隔离南北、横断高原的作用。 这片区域,属辽置丰州及奉圣州交界地带,地貌复杂,山地、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其间又分布着数块平原,水文情况良好,相较于苦寒的漠北,此地也称得上一处游牧的佳地。 在这片土地上,原本生活着为数不少的契丹部落,然而,随着汉辽战争开启,几十年的祥和被瞬间打破,尤其是,在辽军大举北撤之后。 大量来自云州盆地的部卒,逃亡北上,带来危机、紧张与混乱,而随着辽帝匆匆北归,留下的更是一片烂摊子。 得知云州正遭受几十万汉军的围攻,哪怕隔着两百里,也能感受到那锋芒与危险。在南下拒汉的过程中,这些部卒也是受到征召,大出兵马,但能回来的,少之又少,这就更添恐惧。 熬过了寒冬进入春季,本是马匹、牛羊恢复的时节,往年都可以安稳地休养生息,而如今,这份安稳也不存在了。契丹称霸漠南漠北数十年,而数十年安稳,也使得其治下部民,不复早年的野性与剽悍。 再勇猛的人,安逸久了,都难免于退化。而辽军的军事能力,也早已非纯靠草原人的勇武好战来体现。 是以,当两万汉军步骑,在石守信以及郭崇威的率领下,北出长城之时,生活在这片平原水系的契丹部民们,是彻底陷入惊惶。 在兵丁大损、畜力不继的情况下,又面临汉军兵锋,大部分人的选择,是随首领、族老,继续向阴山深处逃遁,意欲躲避汉军的攻击。 而面对契丹部众的反应,石守信等汉将,是有些意外的,不管怎么说,契丹也是草原霸主,威震北方数十年,即便在汉军北伐之中,遭受重大创伤与损失,也不至于如此怯懦吧。 当然,心中的少许疑惑,并不妨碍汉军的军事行动,对于契丹部落,是毫不留情地,驱赶、逐杀、劫掠,一时间,斩获颇丰。 在这种危险的局面下,辽军倒也不是全无应对,被耶律璟委派以南面军事的耶律贤适,也是个有能力的辽国贵族。奉命留下,就是统合辽国阴山及河套一带的军事力量,对云州战事以支持。 然而,在汉军分兵出击的情况下,耶律贤适也顾不上云中了,如何应付石守信、郭崇威那两万汉军步骑,才是首要之务。 硬拼,耶律贤适是不敢做这种决定的,面对汉军的烧杀抢掠,他果断将剩下部族的青壮劳力都集中起来,以抵抗汉军侵袭的名义,各部也没什么反对。 然后,便采取袭扰、运动战术,对汉军进行牵制,收到了不俗的效果。正面对敌,以汉军的步骑的实力,再加石、郭的统战能力,是完胜耶律贤适临时集凑的乌合之众。 但是,耶律贤适也知道己方的劣势所在,就是严格避免也汉军正面交锋,以骚扰、疲敌为主,在阴山南麓与汉军进行一场马拉松比赛。并且,引诱汉军小股部队出击,集中兵力歼灭,或许突袭单独那些劫掠部卒的汉骑,援军若至,则果断撤离,放弃全功。是以,一段时间下来,汉军也累积了不小的损失。 在这个双方纠缠的过程中,剩下的辽军部族,倒是得了安全撤离的时间与空间,得以避开战场,未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当然,这也是汉军将注意力放在耶律贤适军上的缘故。汉军步骑出塞,虽然在整体的机动能力上遭到了削弱,尤其在取得了不小缴获,需要看管的情况下,则进一步丧失了灵活性。但是,步骑配合,攻防一体,基本可立于不败之地。 在耶律贤适的战术之下,吃了几次亏之后,石守信与郭崇威一商量,决定反制之。这一带,水草丰美,是天然放牧的好地方,但是终究属于山地地势,是高原向盆地的过度地带,并非茫茫无际,是以在这片区域作战,辽军也受到一定的限制,而汉军也没有那么地不适应。 是时,收到消息,在大青山东麓的白水河一带,有不少契丹人逗留。石守信一下子便判断出,这是辽军的诡计,当即决定,将计就计,以郭崇威率三千骑,前去征讨。果然,等郭崇威赶到白水河,面对的是辽军的伏击,在连续取得了一些小战果后,耶律贤适想要干笔大的。 为了对付这支汉军偏师,耶律贤适纠集了一万七千多辽军,进行围攻。虽然战力不强,但如果汉军没有准备,这么多人,堆也能堆死,即便不全军覆没,也会损失惨重。 当然,心中有底的郭崇威,是率众力战,边打边撤,寻找有利地形力抗之。等待石守信的援军。为了避免被辽军发觉,石守信在后,可吊了六十里远。直到消息传来,方才率军逼上去。 在石守信率主力赶到时,耶律贤适便明白过来,是自己中算计。此人也是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在与汉军主力接上战前,下令撤围退兵。 辽军想走,汉军岂能放过,郭崇威带着人转守为攻,石守信也带人截杀。白水河一战,汉军以伤亡千余的代价,斩杀了三千多辽军,俘虏近两千。 这也就是耶律贤适撤得够快够果断,并分散逃离的结果,否则,他多与汉军纠缠片刻,便多一分损伤。 经过白水河一战,耶律贤适遭到重创,逃到辽丰州东南的九十九泉一带休整,这里是他设置的集结点,收拢败兵,继续探察汉军的动向,却不敢再妄动了。 而汉军这边,虽然取得了一场大胜,石、郭却不满意,既没能全歼辽军,也没有把辽军主将耶律贤适斩杀于阵上。在前后的交手之中,也发现了,那是个难缠的对手,狡猾机警,审时度势,深扬长避短。 然而,错过了那么一场难得的机会,再想寻觅,却也没那么容易了。是以,石、郭二将也有些无奈,在胡人纷纷北遁的情况下,想要再取得大的收获,也有难度。至于继续深入辽境,二人也只是想想罢了,一没有准备,二则贸然深入也是行险。 当然,这也是石、郭二将有些不满足了,毕竟,行营给他们的任务,也只是牵制辽军,以免他们影响到云中战事。在这方面,二人已是超标完成任务了。 “这个耶律贤适,当真狡猾,斥候已将周围百里探查一遍,仍不见其踪影,这是彻底躲起来了啊!”军帐内,石守信与郭崇威二将盘腿而坐,吃着肉,喝着酒,郭崇威不禁叹道。 “白水河一战,是把他打疼了,如今,此人就如仓鼠蛇虫一般,躲在这茫茫山麓之间,怕是不会轻出了!”石守信轻笑道:“不过,老将军倒也不必焦虑,出塞以来,斩获颇丰,对行营,也有个交代了!” 郭崇威则摇摇头:“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若是给我两万骑兵,把契丹人彻底赶出阴山,也不是不可能!” “话虽如此,朝廷也无力继续北伐了!”石守信摇摇头。 郭崇威呢,实则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拿随他们出塞的这两万步骑来说,很多将士,战意都已去了大半,无意再战,归心似箭。 “不知云中战况如何?二十多万大军围攻之,敌军应当坚持不了多久吧!”郭崇威又说道。 凡事就怕念叨,就在下午,行营来了使者,通报云中战况,同时,接到命令,全军南撤。得到命令,二人也无异议,翌日即率军南返,随行的,除了牛羊马驼的缴获及俘虏外,还有一些被强行北迁的汉人。这些人,对于回到云州家乡,是很乐意的,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7章 军政安排 云中这边,为给连日作战将士以休养,刘承祐是下令,全军酒肉管够,让全军将士尽情放松,释放心中了戾气。为了兼顾营养,刘承祐甚至下令,让新任的河东布政使王祚,从后方调运了一大批新鲜蔬菜,运抵前线。 北伐以来,军中大部分时间禁酒,但肉食是一点都不缺,将士也不怎么稀罕,从辽军手中可缴获了大量的牲畜。 不过,三日的大庆之后,一切恢复正轨,上下肃然。这三日中,刘承祐除了在第一日中与将士齐乐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为下一步的事务做构想。 大概是酒喝多了,有些将领脑子开始犯浑了,向刘承祐建议,趁着辽国内乱,干脆发兵出塞,一举把辽国灭亡,一劳永逸,彻底地消除北患。 当然,这只是少数将领的想法,他们渴望功业,毕竟几十万大军北伐,战将何止千员,虽然大小战斗上百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突出功绩。 对于这种建议,不要说刘承祐还没有这等想法,就是有,也不可能选择在这个时候。为了供应北伐,朝廷已是穷尽人财物力,早有不支,尤其是开春以来的战事,几乎每一天,都在耗损国家的元气。战事如果再拖下去,也是无以为继的,除非继续竭泽而渔,但刘承祐还没那么蠢。 虽然他有的时候也显露出一些急功近利的性格,但在大局方面,还是足够稳妥,对形势都有清醒的认识与叛乱,不会轻易犯浑。 更何况,在合围云州后,为了鼓舞将士,激励战心,刘承祐已然向全军通报过,拿下云中,便凯旋回朝,论功行赏。 军心如何,经常巡视军营,慰问士卒的刘承祐怎能不知,再者还有符彦卿、柴荣、赵匡胤等将帅的提醒。在云州的汉军之中,除了一部分开春后补充的民夫外,剩下的基本都是自去岁就开始参战了,长时间的作战下来,精神上是十分疲惫的。 再怎么样,刘承祐也是不会逆着几十万人的意愿行事的,还是几十万的军事组织。当然,他要是一意孤行,将士或许还会听令而行,朝廷基本也会继续支持,但是会引发什么样的乱子,那就不好说了,反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参考杨广! 关于行政方面的事,倒不需刘承祐费多少脑细胞,一切以安稳、恢复为主,行政体制上,刘承祐决议将收复的燕云诸州,分为两部分,增设两道。 一道以原云、朔、寰、应、蔚、新为主,设山阳道,以云州为治所,升格为大同府。同时,新复州县,入辽多年,建置方面,相比二十年前,也有了极大的变化,刘承祐也根据情况,做了些调整。以东面的怀安县为例,其以西原属新州的地区,都划入大同府管辖;寰州废置,并入朔州;应州仍置,只是把西面的马邑并入。 如此,新设的山阳道,暂时只有大同、朔、武、蔚,这一府三州,面积不过五万平方公里,并不算大,但从其名字就可以看出刘承祐的野心。山阳何意,整个阴山以南的区域,都囊括在其中。 至于幽州那边,也好安排,以拒马河、白沟为界河,其南属于河北道,其北新置燕南道,包括,幽、涿、易、蓟、檀、顺、儒、妫、武、滦、平、营共12州。在刘承祐亲赴云州督战的时候,马全义与李汉琼、马仁瑀等将,已击破耶律绾思军,全取营州,夺取榆关,将入燕最后一个重要通道关闭。 其中顺州废置,怀柔县划入幽州府,怀柔以北则属檀州;蓟州以东,原本的滦平营地区合为一治,都属平州;居庸关外原儒、妫、武州,合为宣化府,治文德,拱卫幽燕。 是以,燕南道下辖幽州府、宣化府、檀、蓟、平、涿、易,共两府五州。同样的,在刘承祐的构想中,整个燕山地区,都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至于两道的行政主官,山阳道布政使,刘承祐选择了宋琪。此人是辽的进士,为官多年,又跟随赵氏父子多年,熟悉两国政制民情,既有其才,在此前的交往中,也表现出了对朝廷足够的亲近,得到了刘承祐认可。同时,任用宋琪为一道高官,也是进一步拉拢安抚原燕王一只官民将吏的心。 至于燕南道,高防是不二人选,他奉刘承祐之命,在幽州一待就是十年,为维系幽燕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履行其北方屏障的作用,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以其任职,既合适,也是对功臣的回报,当然,用高防,也只是个过渡的选择,原因嘛,也正因为高防在幽州待了十年,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 在实现了朝廷对燕南地区统治的稳定后,也就该调离了,甚至于,接替的人选刘承祐脑中都闪过好几人。当然,对于高防,刘承祐绝对会厚待。 相较于行政事务的梳理,还是军事上的安排调整,更让刘承祐头疼些,牵扯面也要更大些。围绕着整个燕云地区,需要重新构建一套军事防御体系,原本的许多布置,需要整体北移。而从最西的保宁军,到最东的信安军,诸多的边军,都需要得到解决。 而新的边防体系中,如何布防,关口如何布置,兵员如何配置,将领委派,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得到解决。既然考虑到才干,还要体谅将士心情。以杨业这样的将领为例,他已经在雁门关待了十年了,再雄峻的山关,只怕也看腻了。而刘承祐自己,都有不忍。 不过,对于军事防御重新构设,倒也不是刘承祐一个费神,还有柴、赵给他参谋,并且,大部分的意见,都来自于二人。 河北那边,保定军、顺安军、雄安军、信安军、永清军,全部裁撤,复归道司,于居庸关设卢龙军,檀州设古北军,遵化设石门军,榆关设平卢军。至于人选,从禁军将领中挑选,原本的河北边军将领,另做安排,基本上,不是安排在各地都司,就是调入禁军。 反倒是山阳道这边,虽然有长城作为屏障,有坚城作为依托,反而不想燕南那边好安排,与辽国的接壤线太长了,不论怎么布防,都不可能面面俱到。 而从今之后,倘若面对辽军的袭扰,山阳道这边,所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经过君臣的仔细商议,决定将折德扆所率保宁军北移,原宁化军移驻朔州,于大同增设宁远军及奉义军两军,定襄军保留,但兵大幅削减,缩编为一千人,东西两陉各驻五百。 如此一来,北面防御的框架算是搭成了,剩下的,就需要往里面填充兵马,调动人员。而在人事安排上,则又需要刘承祐来头疼了,柴荣他们能给建议,但拍板决定是皇帝的事。 事实上,经这么一调整,大汉北部边境,可谓形势大变,给人一种稳固、心安的感觉,这就是全面恢复幽云所起到的效果。 同时,通过对北疆的军事安排,大汉的军队,又将进行一次调整。边防布置,只是个开胃菜,真正大变动的,还得是禁军。 大汉立国以来,一共对禁军进行了三次大的整饬,第一次在刘知远时期,那时候主要目的是接收、扩充。后两次,则是刘承祐借着平叛与对外战争的胜利,大加整顿,目的在于强化皇权,加强对军队的约束与控制。 效果是很好的,相比三代以来的历朝历代,都是巨大的进步,但同样的,并不彻底。有很大程度,都是靠着刘承祐的权谋手段,以及个人威望在支撑作用,制度上,仍旧有不到位的地方,且禁军的设置仍显复杂、臃肿。另外,各地的边军,也需要一定的整改,加强中央的控制。 此番北伐,参战内外兵马,不论是禁军还是边军,损折颇多,刘承祐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对全国的军事体系,进行一次统一的升级改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278章 军务 “官家,澶国公、亳国公来了,正在帐外求见!”御帐内,刘承祐仍旧伏首御案,批示着来自东京的一些紧要奏章。战事激烈时,无心他顾,战争一收尾,他立刻将心思放回国内了。 对于东京宰臣们的能力,刘承祐是十分认可了,作为主宰朝局十多年的一片干臣,在控制全国局面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接下来整个国家将从战时轨道上下来,罢兵休战,休养生息,这对与朝廷而言,会从容得多。 如今已进入暮春,刘承祐估计,东京的大臣们,收到北伐功成,王师凯旋的消息,会大松一口气,甚至载歌载舞。 “臣柴荣(赵匡胤)参见陛下!”柴赵二人入内,躬身行礼。 “不必拘礼!坐!”刘承祐放下朱笔,抬眼看着二人,松了松手指关节,轻笑道。 “陛下有何吩咐?”柴荣问道。 “石守信与郭崇威军至何处了?”刘承祐问。 “根据前报,已过长城口,估其脚程,今日当归云中!”柴荣说道。 刘承祐吩咐着:“让营中准备一下,你们出塞,也是连续作战,转战数百里,颇为辛苦,好生犒劳!” “是!” “撤军事宜,安排如何?” “前军已然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由高都帅统领,同时放还河东所征民夫!“柴荣禀道。 闻之,刘承祐点了点头:“明日就开始,正式撤军!” 这话一出,刘承祐自己,都不由心中一松。显然,北伐以来,表面是自信泰然,但他内心所承受的压力,可是一点都不小。 “河北军民,就放在第二批,东进走居庸关,先至幽州,由慕容延钊统领统率!”刘承祐吩咐着。 “是!臣等稍后即商议安排!” “朕召二位来,是有两项安排,一时拿不定主意,你们给朕参详参详!”看着二人,刘承祐轻声道。 “陛下请讲!”柴赵二人闻言,都打起来了精神。 刘承祐道:“山阳这边,边备调整,诸军军使,多有任命,唯缺一统筹之人,朕思虑不定,二卿可有人选可荐?” “陛下,山阳新下之地,情况复杂,直面契丹,需以一智勇兼备的宿将!”赵匡胤说道。 “那你说说看,谁能当此重任?”刘承祐看着他。 赵匡胤也抬了下眼,少做斟酌,说:“杨业久镇雁门,统军经验丰富,又熟悉当地风情,了解辽军,是最合适的人选!” 闻言,刘承祐摇了摇头:“杨业能力自然是足够的,但毕竟太年轻了,怕还难以担任方面之任!” 刘承祐这话,是言不由衷了,他刘皇帝从来不是个看中年龄、出身、资历的人,说到底,对杨业,是另有想法。 被否定建议,赵匡胤又道:“飞狐军使王审琦,其同样久镇边关,戎事练达,臣发兵蔚州之时,观其厚重而有谋略,是大将之才,可委重任!” 瞟了赵匡胤一眼,若没有记错的话,这王审琦可是“义社十兄弟”之一。早年,发于禁军,作为青年俊杰受到提拔,后来调任边关,一直同杨业在搭档,与赵匡胤没什么交际。如今看来,二者又联系上了,这就是所谓的历史惯性? 偶然的杂念迅速被摒除,刘承祐仍旧摇摇头:“王审琦当调入禁军任职!” 接连被否定两个人选,赵匡胤不说话,他所提的,都是军中的青壮,杨业方过而立,王审琦不过三十四岁。他不由得猜想,莫非皇帝还是更倾向于老将? 柴荣也开口了:“莫若以代国公统兵事?” 代国公,是折德扆,论身份、资历、能力,也确实可为之。不过,刘承祐还是干脆地道:“代公,久驻保德府,栉风沐雨,为国戍边,朕此前答应过折妃,召其入京任职!” 刘承祐这话,有些言不由衷了,他相信折氏一门的恭顺与忠诚,但为国家计,是不能仅以感情用事的。折氏在原府、麟地区的影响,太深了,又有这十来年外戚身份助涨声势,其势更盛。所谓盛极必衰,稍微压制一下,也是为了折家好,刘承祐大概是这么想的。 连续几个人选,都被刘承祐否了,柴赵二人也不得不承认,确实不好选,一时间不好贸然接话了。然而,大汉可不缺可用将才,琢磨了一会儿的赵匡胤,拱手向刘承祐道出一个名字:王彦超。 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其少年从容,历任多方,履历丰富,担任河东都指挥使多年,御下有方,颇得军心,对于以安养抚军为主的新山阳军事,是个不错的人选。 对此,稍加考虑,刘承祐也同意了。不过,投向赵匡胤的目光,却难免讶异。赵匡胤与王彦超早年的那段轶事,也算有名了,能够主动举荐王彦超,可见赵匡胤的气度确实不一般。 “那便以王彦超,调任山阳都部署,总督诸军!”刘承祐吩咐道。 “是!” “还有,关于山阳、燕南都指挥司的搭设构制,也要着手了。虽为新纳之地,但当与朝廷一同,该有的制度,不能短少。不过,也该根据实际情况,有所调整!”刘承祐看着柴荣:“这事,还有由柴卿主持!” “另外,此番调整及增设诸军,其人员调配,还需加快,在朕起驾南返前,要安排妥善,另,这些人中,北伐有功者,即行犒赏,以安其心!”刘承祐又吩咐道。 “是!” 说完,停顿了一下,刘承祐犹豫了下,又道:“关于山阳的防御,你们可还有什么补充的地方?” 闻问, 赵匡胤拱手应道:“陛下,尽复幽云后,大汉北方防御劣势得到彻底扭转,云中乃可恃之坚城。然仅依仗此地,仍显被动。臣以为,可趁辽国重创,军力大损,势力北缩,无力南顾之时,将防线继续向外推进。” “你具体说说看,怎样一种措施?”刘承祐目光炯炯地地看着赵匡胤。 见状,赵匡胤清楚,自己应该是押中圣心了,起身,比对着地图,利落地道:“无需大发兵马,只需遣一大将,分一劲旅,西进将原胜州、丰州地区收复。以辽国如今的情况,必难相阻。 如能将丰、胜二州拿下,不只可以收复唐时旧土,对辽防御,则可依仗黄河,与之周旋,并借此继续打压辽军势力。 并且,可与河西郑国公相勾通,整个河套之地,亦在大汉领土之内,添一牧养之所。同时,夏绥的定难军,也将进一步置于朝廷影响控制之中!” 听赵匡胤这么说,刘承祐露出了开怀的笑容,显然,他的建议,深合他意。对于夺取丰、胜之地,刘承祐是考虑多时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9章 当年三杰 因为云中惨遭兵燹,城内屋舍十不存一,是以汉军仍旧驻于城外大营。宁化军李万超所部,就驻扎在北营西南部。 李万超,早年为后晋将领,职居肃锐指挥使,驻潞州。天福十二年(947年),刘承祐引军出太原,攻潞州,为河东定鼎中原做先锋。 当时,李万超与王守恩、高防,一同投降,使刘承祐轻取潞州,为后来击灭耿崇美军以及东出太行,席卷河北,奠定了基础。彼时,李、王、高三人,便有“潞州三杰”的名声,还是刘承祐率先喊出来的。 不过,这三杰,王守恩在不久后,就因为贪婪跋扈,被暴毙了。剩下二人,高防有幽州之任,李万超常为军主,都受到了重用。 事实上,大汉立国的过程,也是刘承祐提升威望、积攒班底、培植党羽的过程,在其中,潞州就给他提供了不少人才。除了高防、李万超外,武德使李崇矩也是在潞州被刘承祐发掘提拔的。 李万超呢,在大汉立国的这些年中,并没有怎么轰轰烈烈,也随军参与了几次战斗,但都没有赫赫武功。他代表的,是极大一部分汉军老将的经历,朴实无华。而李万超,每镇一方,民皆安稳,境内太平,这就是他的作用。 并且,比大部分人幸运的是,时不时地,刘承祐还能想到他。此次北伐,大抵是李万超十年来,打得最痛快的一场仗,功劳也是多年以来最显著的一次,率先攻破云中。 三日的庆祝下来,大军恢复了以往的秩序,整座连营,都进入了一种忙碌状态,准备着撤军事宜。李万超部则不然,他在补充兵员军额,以求满编。因为打得太狠,他所率的宁化军,伤亡了近三成。 “将军,行营直接给我们补充到五千人,有上千的骑卒,还添了三千匹战马,这也太厚待了我军了!定襄军这番被削减,这边军之中,只怕就属我们最为兵强马壮了!”军营内,李万超带着人巡视焕然一新的宁化军,身边跟着的部曲,嘴上带着笑意,有点兴奋地说道。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李万超心情看起来也不错,以一种考校的语气问。 “末将不知!”回答得很干脆:“莫非将军已受差遣?” “尚无!不过,北军调整,打乱重编,以我宁化军最为迅速,虽还未有制令,但可以想见,必有所用!”李万超说道。 “难道还要打仗?” “这就要看天子与朝廷的了!”李万超这么说道:“走,随我再去看看战马!这么多年了,老夫何曾如此富裕过。记住,要加强将士马术训练!” “是!” 就如李万超所预感的,率先对宁化军进行补充,还都是精兵良马,自然是有大用的。在接见过柴赵二人之后,皇帝的传召来了。不敢怠慢,李万超收拾收拾,便匆匆策马,往御营而去。 “陛下!” “老将军请坐!”对于李万超,刘承祐显得十分热情,让他入座,并亲自给他倒水。 “陛下,末将岂敢?” “老将军不必拘束,你我可是老交情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些许俗礼,就不必拘束了!”刘承祐笑道。 见状,李万超也稍微放松下来,迎着皇帝的目光,还是谦恭地道:“末将何许人,岂敢同陛下论故旧,以谋不当之恩宠!” 显然,这老将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对此,刘承祐也更加满意。看着他,问道:“此番北伐,卿与所属宁化军,奋战到底,功劳不小啊,朕正在考虑,如何酬赏,你有何想法?” 闻言,李万超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这论功行赏,哪里轮得到他考虑。想了想,说:“陛下,策勋赏功之事,朝廷自有制度,陛下也素来论功行赏,毫无偏颇!” 摇了摇头,认真地看了看李万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状,李万超适时地道:“陛下对末将素来恩遇,如有差遣,尽可直言,万死而不敢辞!” “老将军真乃国士也!”刘承祐一抚掌,道出想法:“北伐大胜,契丹重创北遁,其国内乱,势力北缩。于我朝而言,实乃北进之良机。然以大汉国情,大举动兵,是不可能了,是以,朕意遣一偏师,增扩土地,占据要隘,也拓宽纵深,完善山阳之防御!” 听刘承祐这么说,李万超当即应道:“陛下欲用宁化军?” 刘承祐点点头,承认了。 “陛下吩咐即是!”李万超也很干脆。 眨了眨眼睛,刘承祐来了点兴趣,说:“你可知,朕欲图何处?” 李万超也是熟悉戎事的老将,又北戍多年,对北面的情况是有些基本了解的。想了想,分析道:“石、郭二将,已被陛下召回,是以必不在北,观周遭形势,唯有河套地区,乃轻下之地!” “将军愿往?”刘承祐问。 “但有所命,义不容辞!”李万超肯定地道。 刘承祐则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朕本念将军年岁已高,长戍北疆,又连续奔波,着实不易。而今,本当罢兵之时,仍劳将军出击,实在不忍。西赴数百里,更恐军心啊!” “陛下不需忧虑!”李万超则道:“行营补充兵马,皆为边军,籍属河东,又经休整,士气已复振。至于末将,虽已年过半百,但能得陛下与建功之机,感谢尚且不及,何谈辛苦?” 客套话到此为止,刘承祐恢复了严肃,开始向李万超授予机宜:“河套之地,地理之重要,不需朕多谈。以如今的辽国的状况,取之不难,不易的是如何守之。这就不只是军事问题了,如何外御敌军,内安诸族,尤其是南面的党项人,这些还希望将军能妥善处置!” “陛下教诲,末将铭记!”李万超应道。 “好!”刘承祐说:“稍后即有制命下达,朕以你为九原都指挥使,秩在正四品上,西进的目标,暂时不要透露出去,在云中多休整一段时间。待大军撤离后,你再行出军!” “如此,还可迷惑辽军,放松其警惕,起突袭之效!”李万超道。 当然,刘承祐是没有想那么多的。而是继续说道:“此番边军整合,一应戍边将士,所负功劳,朕已着柴枢密直接兑付,宁化军也一样。同时,随你西去的九原的所有将士,再另加恩赏,此后所有轮戍轮职,一概多升一级! 朝廷此后,将移民以实云朔,他们的家人,愿意迁徙者,除军功及份田之外,再多赐十亩!不愿迁徙者,待河套局势稳定,也可轮流放其探亲!” 听皇帝这么一保证,李万超眉开眼笑的,拱手拜道:“倘能如此,何愁将士不踊跃!” 刘承祐则叹了口气:“将士为国奉献,朕自然要多加考虑体恤,否则于心不安呐!” 说着,又对李万超道:“倒是让老将军,僻处北域,实在心生不忍啊。” 李万超哈哈一笑,看着刘承祐,十分认真地说道:“陛下,末将有一请,还望恩准!” “且讲!” 李万超道:“臣如今年五十又五,可替朝廷镇守九原五年,北拒契丹,南抚党项,不使生乱。五年之后,臣六十岁,届时祈望告老还乡!” 不知为何,听李万超这么一番话,刘承祐心胸之中,突然生出一阵感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0章 回京之前 “快,去准备几碗解酒茶!”毡帐内,高贵妃凤眉高蹙,朝随驾的宫人们吩咐道,语气有些不善。 “是!” 入帐的,是三名皇子,刘曦一脸的醉态,刘煦与刘昉搀扶着他,刘煦风度翩翩,刘昉小脸通红,都还清醒,唯有刘曦不省人事,嘴里嘟囔着什么。 “把三皇子扶到榻上!”高贵妃吩咐着,又对刘煦与刘昉道:“你们也吃了酒?稍坐片刻,一起饮解酒茶!” “是!”两个皇子,乖乖地坐在一旁,看着高贵妃料理刘曦。 “这是怎么回事?”高贵妃问道。 刘煦起身答道:“郭崇威、石守信二位将军还营,爹爹设宴款待接风,着我兄弟三人侍宴,三郎一时兴起,多吃了几杯酒......” “荒唐!”闻言,高贵妃当即斥了一句:“官家也是的,怎么能让你们烂饮!” 刘煦与刘昉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喏喏不语。见状,在这两兄弟身上看了眼,微叹一声:“你们年纪还小,对于酒曲,更当节制!” “是!” 等了一会儿,解酒茶呈上,三兄弟都饮完后,刘煦主动道:“高娘娘,三郎已然送到,刘煦先行告退回帐了!” 刘昉在旁边点着头。见状,高贵妃摆了摆手:“你们去!天色已黑,注意看路!” 望着两兄弟的背影,高贵妃又回到看着自己儿子,已经恢复了意识,不过还是醉眼迷离的,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轻轻地拽着他耳朵,刘曦也顺势坐起来:“娘,轻点!” “小小年纪,也开始酗酒了,你爹款待将领,你凑什么热闹?还喝得这般醉?” “刘煦没醉,刘昉也没醉,就你醉了,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 面对母亲的责骂,刘曦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又躺下,醉意好像又上来了,嘴里嘟囔道:“我现在酒意上涌,头脑一片混沌,娘亲若要教训,还是等儿酒醒,再伏首受责......” 说着,就好像真的睡过去了一般。见其表现,高贵妃也有些无奈了。 刘承佑这边,饮宴还在持续,不过酒食菜肴、瓜果点心,不再是主题,刘承佑听取着他们出塞的战况。具体的情况,不是几本奏章军报,就能够体现出来的,还需当事人的陈述。 “看来,那耶律贤适,也是个人物啊!”刘承佑抿了一小口酒,淡淡地说道。 石守信则应道:“陛下,其人临阵指挥、统御作战的能力或许不算强,但为人狡猾,知强若利弊,能随机应变,且行事果断。臣等与之交手多时,虽有斩获,但始终难竟全功,确是个难缠的对手!” “能得石将军如此称赞,那确实不凡啊!”刘承佑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些,对一旁的李万超道:“老将军,此人你可要小心了,辽主既以其统合南面军事,很可能就是你西进的对手了,怕是不会轻易让你得手!” “是!”李万超显得很郑重,说着看向石、郭二将:“关于那耶律贤适的情况,席后还望二位将军,不吝赐教!” “应该的!老将军客气了!”石守信不敢托大。 对于李万超九原都指挥使的任命,高级将帅们也几本都知晓了。 倒是郭崇威,看刘承佑、石守信对辽将过于忌惮褒奖,以一种平静的陈述语气说道:“陛下,却也无需太过高看那耶律贤适,不论其如何狡猾,终究只是一败军之将。此次,若我们出塞的兵力再多些,断不至于让其几度遁逃!” 看着郭崇威,刘承佑笑了笑。此人也是军中宿将了,是河东的老臣子了,在大汉的建立过程中,也是有汗马功劳的。 因为籍属应州金城县,早年,石敬瑭割让十六州,他是果断南逃,不愿为契丹职吏。此番北伐,对他而言,也是收复家乡,是以十分卖力。 事实上,山阳都部署的职位,郭崇威是有足够的资历与能力的,原本刘承佑也想到过他,只是因为,早年他与郭威往从过密,心里有点戒心。 是以,刘承佑最终决定,以他为山阳副都部署,兼领新设立的宁远军使,当然,爵位也再提一级,为金城县公,并加开国。 当场,刘承佑宣布此事,在场将帅都向郭崇威表示道贺,虽然挂着个副职,总归有些瑕疵,但郭崇威还是起身道谢,沉默的表情像打开了一般。同时,王彦超如今尚在河南,在他履任之前,大同及周遭的军务,也暂时由郭崇威负责的。 “从你们出塞的战斗经历来看,在屡遭败绩后,辽军已经改变了战法,不再谋求与大汉硬碰硬,正面交锋,而是采取偷袭、运回、运动、分割、歼灭等战术,充分发挥其骑兵的优势,这种情况,需要引起重视啊!”回到话题,刘承佑沉声道。 闻言,石守信抹了一把嘴,应道:“陛下所言甚是,这也是我步骑出击的局限所在,难以竟全功。这还只是在阴山南麓,地形地势都有所限制,倘若军至大漠,草原茫茫无际,如果辽军仍采取这等游击战法,则更难对付!” “既然发现了问题,那如何解决呢?”刘承佑问。 “只有加派马军,以骑制骑,以游击对骁骑!”郭崇威说道:“陛下,此番北伐,大汉马军,不论禁军还是边骑,都死伤惨重,损折巨大,亟需补充整备。此战前后,我军缴获了大量的马匹,再加尽复幽云,战马的来源相比往来,也有了保证。今后汉辽交战,骑兵的作用将进一步提高,是以,臣以为,还当加强骑军的武备建设!” “对郭将军所言,你们有什么看法?”刘承佑又看向其他人。 柴荣颔首,表示赞许,说:“倘若仅立足于守,以大汉如今的军力实力,足以拒辽军。如欲进攻,扫平辽国,廓清草原,确实当重视骑兵的恢复与发展。” 赵匡胤琢磨了一会儿,稍显迟疑,向刘承佑道:“陛下,臣以为,契丹辽国,终究不似一般的草原政权,是汉化极深经过胡汉融合的国家,不能单纯地将当作胡人看待。是以,在作战方面,其亦有要害可捕捉!” 刘承佑道:“你说的,不会是指他们的上京临潢府!” “陛下真是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赵匡胤露出了笑容。 刘承佑则摆了摆手,淡定地说:“将来若有机会,却也当遣一大将劲旅,直捣临潢!” 一场犒赏性质的酒宴,最终在君臣对于军事的讨论中结束了。席散之前,刘承佑环视一圈,说道:“距离攻破云中,已有五日了,逗留已久,大军也当返还了。朕已决定,三月八日,銮驾起行还京,走幽州,经河北回东京!” “郭卿,趁着起驾前的时间,你把大同的防御先接手,不到位的地方,尽快落实,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趁着朕还在此,一并给你解决了!”刘承佑又瞧向郭崇威吩咐着,还开了句玩笑:“征程方返,就委以操劳事,莫觉朕不恤臣下呀!” 郭崇威赶忙道:“陛下言重了!” 宴席结束,刘承佑单独留下柴荣,让他陪着散步。 “陛下,何故顾虑重重?”柴荣问道。 背着双手,吹着已然舒适不少的夜风,刘承佑道:“战争期间,如负泰山之重,这结束战事,各类事务,纷至沓来,繁琐更胜从前啊......” 感慨了一番,刘承佑道:“天色已晚,朕也不废话了,此次北伐,历时八月,上下将士,立功颇多。如何酬功,如何赏赐,如何调整军职,安排工作,可是个大工程,不好处理啊!你是枢密使,该当替朕参谋参谋!” 听他这么说,柴荣精明的双目中流露出一抹思索,很快,问道:“请陛下示下!” “你觉得,石守信与杨业二将如何?” “有勇有谋,统帅之才!”柴荣恍然,应道。 “他二人,当以何职酬之?” 思吟了一会儿,柴荣道:“石守信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杨业可为殿前都虞侯!” 听他这么说,刘承佑不由迟疑道:“他们才三十岁出头,贸然提拔至此高职,人心能服?” 柴荣则平静地说:“石、杨二将的能力、资历与功绩,都是经过检验的,全军之中,少有能及,何人敢有非议?再者,陛下用人,素来量才任用,如今怎么迟疑起来了?” 或许刘承佑自己都没有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开始更喜欢用年纪长、有经验的文武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1章 使君赴任 青陂道,是云中以东一条狭长的古道,同境内阴山道一般,乃出兵之路,二月份时,慕容延钊大军西进以及刘承祐驾临云中都是走的这条路。 坡道之间,一片寂静,除了偶尔几声鸟鸣以及春风拂过草木发出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动静。直到一阵密集的蹄踏声响起,方才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山道尽头,一行十数骑,快速驰来,惊得栖息在草木及道洞间的动物四散而逃,躲避这些不速之客。这队骑士,并非军骑,但护卫同样孔武有力,身姿矫健,观其服饰,也是官家人物。 “使君,我们已经连续赶了快两个时辰路了,快出青坡道,距离云中也不远了,还是歇息片刻吧!”登上一段坡顶,随行一名孔壮的大汉,勒住马匹,指着西北方向,对被拱卫在中间的一名中年文士说道。 “那就歇歇吧!”文士的体格自然不如一干壮汉,心知护卫们也是在照顾他,是以点点头,吩咐着。 随行的护卫听令,都迅速下马,饮水进食,补充体力,也给马匹以休息。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神情疲惫,显然赶了不短的路。 这名文士,乃是皇帝亲委,新任的山阳道布政使,宋琪。在收到来自行营的制命之后,他快速交接好手头的事务,连家眷都顾及不上,只带有两名家仆上任。这十名护卫,还是燕王赵匡赞为了照应他的安全,特地派给他的。这一路,是晓行夜宿,不敢怠慢。 即便如此,这一路兜转曲折,跋山涉水,近六百里的路程,也把宋琪折腾了个够。站在高岗上,吹着风,拍拍身上的尘土,宋琪有些感慨。 “官人此番赴任云中,为一方大吏,本该意气风发,何故叹息啊?”紧跟在身边的家仆,不由好奇地问道。 宋琪的心情,当然是有些复杂的,如果按他的意愿,是不想到云中来的,于他而言,最好在幽州任职,要么去中枢当京官。 但是,皇帝委任,又不敢有什么微词。宋琪,已经不缺地方上的治政经验以及资历了,新设的山阳道,百废待兴,固然是任事建功之所,但僻处北疆,情况复杂,不是那么容易玩得转的。如果出了什么疏漏,以他燕王旧臣的身份,想要更进一步,又不知要苦熬多久了。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作为“降臣”的顾虑罢了,不便吐露。而是说道:“天子信任有加,如此恩遇,以要任压肩,我亦如负千钧,岂能只看到荣耀,而不虑职责之重?” 宋琪拽这么一番文辞,家仆一愣一愣的,当大官了还不好,像山阳这种新设道治的布政使,权力可是很大的。不过,也基本听明白了宋琪的话,问道:“莫非这一道之长官,很难做?” 闻问,宋琪说道:“我来问你,这一路来,除了遇到东归的大军,可曾目睹其余乡村集市?自过怀安之后,我们见到了多少户人家,多少村落?就今日来说,有多长的路程,没有见到过人烟了?” “县城荒废,村野无人,得有上百里未见人烟了!” “百里无人烟啊!”宋琪叹道:“云州那边,所遭受的兵燹要更为严重,听说整个云中城都被焚为废墟了。我这个布政使前去,大抵连个像样的官舍都找不到,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要重建城垣,安治百姓,会容易吗?倘若做不到,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岂不有负天子的期许?” 听他这么说,家仆讪讪一笑,说道:“既然这官如此难做,那就向天子要个别的官做了!” 还不等宋琪教训,家仆又嘀咕道:“就是再难做,那也是一方大吏,偌大的朝廷,也没有几个布政使啊!” 闻言,宋琪笑了,朝其骂道:“你这小厮,倒也说了句实在话!” “不必赘言了,歇息一刻钟,就再启程!”宋琪摆了摆手,吩咐道。 “是!” 出青陂道,又赶了近三十里路,宋琪方才抵达云中城下,时已至傍晚。此时的云中行营,人已经少了许多,高怀德与慕容延钊先后率军凯旋,再加上安排的几支边军,各往驻地,云中大营只剩下十来万人了,以禁军为主。 原本庞大的军营,也空落了许多,但仍旧秩序井然,顾不得细细观察,宋琪赶忙前去觐拜皇帝。至御营,接待他的,乃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张洎。 “宋使君,你可让陛下好等啊!”张洎属于少年得志,端着点架子,有些盛气凌人地说道。 瞥了张洎一眼,宋琪心中微有不喜,不过面上陪着笑,拱手问道:“张记室此言何意?” “行营准备拔寨撤军,返回东京,陛下之所以逗留于此,就是为了等宋使君到任啊!”张洎说道。 闻言,宋琪当即做出一副惶恐紧张的表现,以一种告罪的语气道:“令陛下久候,耽误撤军事宜,是我的过错。不知陛下可在御帐,烦劳引见!” 见宋琪姿态放得很低,张洎感觉心情十分舒畅,表情变得好看了几分,应道:“陛下正在城内,君可自往!” “多谢指点!”宋琪拱了拱手,快步出御营,上马往云中城而去。 只是转脸之时,脸色就变了,有些气愤,有些不屑,心中暗道,天子身边,也不全是贤达啊,区区一个郎官,敢如此倨傲。 当然,这种不喜,也只能暂时记挂在心头了。对于这种皇帝近臣,是不敢轻易开罪的,这一点,宋琪很明白,甚至于,他不会把这事禀报皇帝。 刘承祐在云中,却是在做南归前最后的巡视,此一别后,实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踏足此地。对于云州,刘承祐有些特殊的感情,特殊在于,历史沿着如今的脉络发展下去,只怕没有人能体会到,汉家政权,收复此地,是怎样一番功业,有着怎样的历史意义。这种情感,又是刘承祐无法朝旁人诉说的。 “宋卿来了!一路辛苦了,坐!”面对匆匆赶来谒见的宋琪,刘承祐表现得要亲切得多,废墟之中,叫上他,席地而坐。 面对皇帝的态度,宋琪心头的些许郁闷,消解了不少。 看着宋琪,刘承祐指着周遭的残垣断壁,感慨着说道:“云中,乃至整个山阳道,竟成废墟,亟需重建,诸方事务,万般困难,加于卿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得陛下信任,付于要任,臣必负重前行,安治山阳,以报陛下!”宋琪保证道。 听其言,刘承祐露出了笑容,对他的态度显然很满意,说道:“有宋卿此言,朕可安心南归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2章 宋琪的治策 “云中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百事萧条,破败不堪,如此景象,实令人心酸。朕派人查看过,山阳道其他州县城镇,也就应州因早被克复,损失小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对着宋琪,刘承祐轻叹道:“想要百姓安治,复农复耕,重建城垣,是个艰巨的任务啊!” “陛下明察秋毫,切知民生疾苦,实明君之垂范啊!”宋琪先舔了一句,然后语气沉重地说道:“不瞒陛下,臣这一路赶来,沿途所过,确是一片凋敝,满目疮痍,十室九空,尤其怀安境内,更是荒无人烟,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啊!” “不积跬步,无以千里,这治理山阳的第一步,你打算怎么走?”刘承祐问道。 对于此点,宋琪显然早有思考,此时面对皇帝的考问,不假思索答来:“陛下,臣以为,首要之事,当招来流民,安抚百姓,使其各归田园,发放粮种耕具,殖些晚谷,复垦复耕。但是,这需要给山阳一个安定的环境......” “有什么话直说,不必迟疑!”事实上,刘承祐挺不喜欢这种话说一半,让人去猜的话术,但总有人喜欢这么做。 见状,宋琪赶忙说道:“山阳毕竟是边防道州,与契丹接壤,此番大战,汉辽双方结下深仇大恨,辽人死伤惨重,早晚谋求报复。倘若今后,长年战火,兵燹不止,纵使有心治安,也无力为之!” 宋琪这话,提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边是与辽国的关系的处理,这也是山阳道最特殊的地方,作为首当其冲的北部边防要地,这是一道长官不能不考虑的事情。 微微颔首,刘承祐越发觉得,用宋琪是用对了。见他面露踌躇,刘承祐出言宽慰道:“契丹的威胁,你暂时可以放心,如今其方经内乱,无心他顾,且即便他们平定了叛乱,以其如今的十里,不休养个十年乃至更长时间,是不敢轻易南下的。 朕与柴枢密已经围绕大同府,构建了一条新的防线,由王彦超、郭崇威二将负责,他们都是军中宿将,能力出众,皆负兵略,足以拒敌。 虽不敢谈固若金汤,但小股敌军袭扰,足以歼灭,大批辽军来犯,也可拒之,以待援应!” 听皇帝这么说,宋琪稍微安心了些,瞧着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道:“敢问陛下,这北戍军队的辎需补给,由谁供应?” 注意到宋琪小心的模样,刘承祐不由笑了,道:“放心,在这方面,朕不为难你,在民生未复之前,由兵部调配,直接供应,地方上,由河东协饷支援!” 顿时就松了口气,宋琪心中暗道,皇帝果然还是很英明的。瞥了他两眼,刘承祐侧过身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朕在云中等你,就是想和你谈谈山阳道的治理问题。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条件,需要什么政策,你尽管提!” 这么一说,宋琪两眼顿时一亮,精神都振奋不少,连日赶路的疲惫仿佛一下子消散掉了一般,不过,还是保持着谨慎,问:“任由臣提?” “当然,只要合理的,朕概无不许!”刘承祐说道。 皇帝虽然如此允诺,但宋琪也没有贸然提要求,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以为,如欲恢复重建,最重要的,是粮食与丁口。听闻云中空竭,还望能够迁徙人口,以填补云中!” “卫王北上之时,曾救了一批百姓,有近一万六千人,虽是老弱妇孺,但都是云中当地人,朕已命人,将之召还。郭崇威、石守信出塞,也救回了地两千多汉人青壮,再加上河东的几千土谷浑人,朕全都交给你。 至于剩下的,如何招徕百姓,吸引人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朕不会设阻。朝廷方面,今后也会适当地进行移民,但不会强制。今后朝廷流徙之罪犯,首先就往你这边送!”刘承祐说道。 “多谢陛下!”宋琪已经有些兴奋了,只要有人,那就什么都会有,对此宋琪认识很清醒。 “出塞大军缴获的牲畜,牛与你一千头,羊两千头,各类马匹一千,钱十万贯。”刘承祐很大方的样子。 事实上,真的很大方了,对于需要在废墟中重建的云中而言,是笔巨大的财富了。 “至于粮食,自军粮中,分五万石给你!”刘承祐又道。 此前,因为难料云中战事会持续多久,后勤方面,是按照二十五万大军,三月用粮的消耗来配备的,前前后后,李处耘共向云中转运了近四十万石粮面。 经过作战的消耗,以及带足撤军返程军民的口粮,还可以在云中剩下约二十万石,作为供应几支防御边军的军粮。毕竟,转运到云中不容易,没有船运,其中的损耗浪费,更加严重。刘承祐直接划四分之一,给宋琪做行政之用,足见支持。 “谢陛下!”宋琪是千恩万谢。 “别忙着谢恩,你若是能将山阳治理好,恢复好,就是对朕最好的感谢。还有什么需要,一并说了!”刘承祐抬手止他。 “是!”宋琪情绪平复下来,倒也不客气,从容说来:“山阳府州县镇,经此凋敝,亟需休养,臣希望,朝廷能蠲免五年税收,施惠于民。” “准!” 宋琪眉开眼笑,他已经在暗中筹划,接着免税的机会,吸引一些百姓前来,加快云中的恢复。 “一府三州之下,辽制已不足以用,似怀安县,几乎空城,臣以为可以适当进行废置整合!” “可以!”刘承祐颔首:“此事,你可根据县镇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奏报东京批复!” “山阳之治,靠臣一人,是难以成就,还请朝廷能够调派一些熟悉汉制的得力职吏,以充实州县!”宋琪又道。 “这一点,朕也有所考量,已经发文东京,着吏部选派!”看着宋琪,刘承祐道:“朕可以向你透露一点消息,在山阳为官者,今后升迁考比,皆多提一级!” “陛下英明!”宋琪当即赞道,一副拜服的样子。 “另外!”说着宋琪又看了刘承祐一眼,有点谨慎地说道:“臣希望,能在边境,重开榷场,所获之利,用作重建事宜......” 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意味,刘承祐眉头轻皱:“你说得详细点!” 注意到皇帝变得格外认真的神色,宋琪也是心中微紧,但面上沉稳,将他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自去岁汉辽交恶起,边市贸易萧条,榷场纷纷关闭。这于我朝而言,无足轻重,但对胡人而言,却是关乎利害。其余货物,暂且不提,唯盐、茶两物,乃是其生存之所必需。 臣以为,如今辽国虽然交恶益深,但商贾货殖,却有发展的潜力。尤其对于辽国的普通的部民而言,他们久未得到来自大汉的盐茶,一旦开了个口子,就像决堤的洪水,能获大利。 并且,臣以为,如欲征服辽国,仅靠军事战斗,是远远不足的。今汉辽之间,形势大变,强弱互相易,倘若能通过商贾贸易,互通往来,拉拢一些辽国部族,投靠大汉,将来,未必不能通过内部,瓦解契丹政权......” 宋琪的这番话,再度让刘承祐高看了他一眼,此人当初在辽国的体制下不是白待的,见识方面,要远超其他汉臣,对其认识,也更清楚。并且,是个实干的人才。 然而,对其所请,刘承祐考虑几许,却说道:“榷场可以重开,交易可以往来,部族可以拉拢,但盐、茶之事,自有三司盐铁使统筹负责。具体能否如你所言那般落实,朕还当听取三司的意见!” 刘承祐说得平淡,但语气很坚定。见状,宋琪也不好固请,只是心中难免失望。 身处的位置不同,刘承祐看到东西也就不一样,按照宋琪的想法,这是在攫取三司的权力,放大点来说,就是地方政府与中枢机构争权争利。 根据宋琪的意见,由山阳道主导此事,方便省事,虽然看起来,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情,但是,他也不愿意轻开这个口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 283章 皇帝还朝 乾祐十二年三月初八,诏令,班师还朝,御驾起行,军心大悦,也选宣告着,乾祐北伐自此正式结束。起驾之前,留守云中的文武,道左恭送。 “山阳道的军政事务,朕就全委诸君了!”看着云中文武,刘承祐拱手以示礼敬,郑重道。 “五年之内,臣必复建云中,稳定人心,以达治安,不负陛下期许!”宋琪向刘承祐允诺道。 闻言,刘承祐笑了笑,以云中的状况,能在十年之内弥补元气,就不错了,甚至要恢复到往日的繁荣,需要更久,还要保证一个安定的外部环境,不受战争的严重摧残。 对于云中以及整个山阳,刘承祐还是很重视的,毕竟事关整个北疆的安定,军事价值,远远大于经济价值。虽然在文武职吏上,安排了一批得力干将,刘承祐心中,还在琢磨着,怎么用政策引导,加快其恢复。 当然,对于宋琪的自信允诺,刘承祐还是比较欣赏的,嘴里还是鼓励道:“宋卿的才干,朕自然是相信的,否则也不会付以此任。卿可放手施为,朕在东京,等你喜报!” “陛下放心!”倒是郭崇威,言简意赅,话不多,表情不丰富,但语气坚定,给人一种放心而可托大事的感觉。 点了点头,在面前的文武身上扫视了一圈,郭崇威、宋琪、崔翰、田重进等,都大汉文武中的俊杰,奋进于此番北伐大业之中。 再度作以一礼,在众人恭送的目光下,刘承祐与高贵妃登上銮驾,其余随驾文武,也各回自己的车驾。龙骑高扬,鼓角争鸣,铁骑护卫,凯旋大军,十万之众,浩浩荡荡地向东方开去。与来时有所不同的是,随行的又多了不少“战利品”,包括被挑出的军官、战马、军械。 关于俘虏问题,因缺少劳力,刘承祐基本都交给了山阳道军政,由郭崇威、宋琪处理,不管是修城铸塞,开矿挖渠,可发掘的用处很大。 如宋琪所想,刘承祐也有清晰的认知,一切权力与财富,都是在人的基础上,有人有劳力,不怕恢复发展不起来。 大军开动,速度根本快不起来,足足一个半时辰,殿后的队伍方才动身完毕。而云中的文武,也驻足道口,静候了这么长时。 直到见着大军远去,人马扬起的尘烟逐渐消散稀疏,一干人方才各归其职处。在这一干文武中,有一人,怏怏不乐的,正是新任的云中知县张洎。 没错,张洎被刘承祐放在云中,出任知县。张洎这个人,才干是有的,就是性格有缺,品德有亏,把他放在地方上,也是为了锻练他,磨一磨他的性子。在皇帝身边有些年头了,也养成了一些不好的作风,卑上傲下,刘承祐也都看在眼中。 同时,这些年中,刘承祐的身边的近臣,都陆陆续续地外放州县,既是为了加强皇权对地方的影响与控制。没有地方上为政治民的经验与履历,终究只是个近臣,难成大器,也不可能入拜相位。 刘承祐的这番苦心,就要看仕途一直顺坦的张洎,能否理解了。当初,王著因为一些言行态度的过失,被刘承祐委了个定远县的职位,这些年,已然累迁至青州府。 并且,对于张洎,刘承祐已经算是厚待了,云中县,以其特殊性,品级被定得很高,从五品,在京兆、太原、大名诸府县之下,又在其余所有县治之上,全国独此一例。 但即便如此,张洎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的,相比之下,他还是希望侍奉皇帝。作为皇帝近臣,哪怕级别低些,但出入宫禁,参与的都是国家大事,接触的都是高官重臣,谁也不敢小瞧。 在云中这边,环境恶劣不说,离东京还远,要是待得久了,被皇帝忘记了,那可就不妙了...... 不过,再不乐意,事情已然定下,张洎怎么也不敢反对,也不敢对皇帝安排有任何异议。而最最让张洎心里别扭与尴尬的,还在于,他如今可就成了宋琪的下属了,与宋琪的布政使,还隔着几级。 前者,他还在宋琪面前拿捏两句,如今,转眼便成为了人家下属官员。 当然,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张洎这个人的优点便表现出来了,这是个能屈能伸,懂得权变的人。在回城途中,主动凑上去,落后半个身子,微佝着腰,陪着笑,说道:“使君,下官少不更事,无治政经验,幸赖陛下新任,委以一县之任,心中惶恐。使君德高望重,能力强干,今后还望使君多多包涵,多多训导,下官拜谢!” 宋琪是踌躇满志的,脑海中还是勾勒着他的治政大计,见到张洎这副谦卑的模样,有些讶异。面上带着笑容,看不出什么心思,宋琪宽和地对张洎道:“有张郎这样的青年俊才相佐,是山阳道的福气,何愁不能治之?” 听宋琪这么说,张洎微微松了口气,心里的郁结散去不少。倒是宋琪,始终处之泰然,但其心中究竟如何想法,就不为旁人所知了。 带着大猫小猫三两只,这是宋琪的临时治政班子,直接回云中城,此时的城内,已经有苦力在收拾清理了,以城防为主,至于其他的,暂时顾及不上。 甚至于,连官署,都是在原州衙的基础上,收拾出一片可供栖居的地方落脚。用宋琪的话来讲,更多的人力精力,该放在土地开垦,重建家园,紧急加耕上。 刘承祐这边,沿着进军之路还师,一路顺风,没有多少耽搁。在宣化府逗留了两日,新任的宣化知府乃是与宋琪并称的宋雄。 相较于山阳那边,燕南的行政基础要优渥得多,也不愁人才,不过,大都背点“燕王”的印记。比如按察使的职位,也已经定下,由原判官李恕担任。此人是燕王故吏,开国之初,刘氏入主中原,其人还劝赵匡赞主动投靠大汉,还替其往东京走了一趟,以输忠诚。 剩下的职位,也由一些幽燕的名望,以及主动投靠的旧吏担任,今后,还会从朝廷与其他道州调派一些官吏。而高防今后几年的主要工作,就在于整合幽燕,使得各种成分的官吏,真正融入大汉的官僚体系。 宣化府这边,也一样,破坏严重,在宋雄的带领下,已然开始投入到重建之中,三州合并一府,各类事务也十分繁重。 在宣德县,刘承祐顺便接见了北上赴任的王彦超,在受命之后,也是轻骑寡从,飞马登途。对于王彦超,刘承祐也是亲近接待,面授机宜,谈了一个半时辰,留他吃了顿饭,才放他离去。 及至幽州,又待了十日,对新成立的燕南军政系统,进行更深入明确的梳理,尤其军事体系的审查。在此前,慕容延钊先行奉命率河北军民返回,已经按照皇帝与枢密的制令,进行安排了,刘承祐只是做检查。 过了幽州以后,刘承祐选择与大部队脱离,让柴赵率领禁军及河南民夫,先行南返安顿。他自在随驾宿卫的保护下,慢慢走,慢慢看,体察民情,看看八个月的战争下来,河北遭受的影响,究竟是怎样。 结果嘛,自然不容乐观。所幸,随着朝廷罢战,兵役停征,前线的民夫也陆续返回,民情大悦,已经滋生的怨气,也开始逐渐消散。 当然,免不了处置一些为了迎合上意,过度压榨民力,奴役百姓的官员。再清明的世界,都免不了鬼魅横行。 一直到五月中旬,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刘承祐方才回到阔别已久的东京城。而对于皇帝的归来,一场盛大的凯旋仪式,是必须的,经过后续的梳理,关于北伐所取得的战果,明诏天下,让天下百姓一起为此欢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4章 影响 大军入城,凯旋仪式,向东京士民、天下百姓以及各国各势力炫耀武力,显示赫赫功业。北伐契丹,是乾祐朝的一个大事件,得竟全功,更是几十年来中原帝国对草原王朝取得的最辉煌,最酣畅淋漓的一场胜利。 不管过程是否容易,各种有什么曲折,付出的代价有多严重,在得胜还朝之际,这番功业都值得大书特书,值得不懈宣扬,用以提升国民自信心,巩固朝廷的统治。 在皇帝还在河北慢走慢看时,开封这边已经在准备,交好臣服的各地区势力,都收到了邀请,都纷纷应邀,备好厚礼前来。吴越王钱弘俶,可是皇室的亲戚,雍王刘承勋的舅哥,此番居然亲自来东京朝贡了,这可是他继王位以来的第一次。 连尚忙于平叛的高国王王昭都备了些珍奇方物,遣使前来庆贺。王昭是真心为大汉击败辽军而欣喜,这一场在正史上不存在的高丽内部叛乱,根本原因在于王昭的改革,严重侵害了功臣以及豪强的利益。但表面上,是因为王昭要派那一批异己份子去打辽国,以致祸起。 因为此前的交往,对于高丽王室,朝廷这边,还是持认可态度的,对其平叛也加以支持。有中原朝廷的支持,王昭也有底气,高举大义的旗帜,调集军队平叛。 有一说一,王昭确实是个有作为的君主,手腕也很强硬,同时,随着大汉不断强大,重新在东亚发出自己的强音,对于高丽这样的地区小国,影响还是很大的,是以朝廷站场,王昭的平叛也很顺利,叛军已然式微,覆亡不远。 此番遣使,高丽是一为感谢,二为贺喜,同时,对于辽军的失败,也感到幸灾乐祸。契丹人在北方崛起,几乎统一整个东北。而王建统一半岛,建立高丽,也差不多在同一时期,这么一个强敌在侧,高丽又岂得安? 尤其在渤海国覆灭后,其兵锋距离高丽可是一点都不远,若不是北面还有个定安国在吸引注意,再加日益强势的大汉朝,契丹未必不会把注意力打到高丽身上。 当然,对于高丽,刘承祐还没那么重视,也没什么精力放在其身上。虽然对于半岛小国有种天然的厌恶心理,但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大政方针,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对于高丽国,还是以笼络拉拢为主。 在幽州时,张永德替刘承祐出使高丽,回来之后,向刘承祐汇报,说高丽国兵力颇丰,有十数万之众,但军制不全,纪律松弛,装备粗劣,战力孱弱。 可以说,张永德对高丽的军队,很是瞧不上,但再是孱弱,十几万军队,也是股庞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对于高丽王王昭,张永德的评价倒是很不错,说他勤政明断,强势果决。 对于诸方势力的反应,刘承祐更在意南面仅剩的几个割据势力。吴越不不必多讲了,从来唯中原朝廷马首是瞻,联姻之后,继续加强往来,此番主动来京,足见其恭顺臣服。 平海军节度使留从效,也是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来东京。当年,南唐灭闽,竟成笑话,得不偿失,闽国土地本就不广,结果因为处置不当,最终吴越占据了福州,泉、漳又被留从效割据,耗费大量的兵马钱粮,精华地区为别人所收取,南唐只得了建、汀地区,后来把延平军升为剑州,算是掩耳盗铃般地挽回了些颜面...... 谈及南唐的历史,李璟在位前期,可谓是大有作为,开疆拓土,但结果都挺惨淡,灭闽还有点说头,平楚则是大败亏输,连遭挫折,江北还彻底丢了。以结果推缘由,可以说,南唐的主动出击,活活把自己地搞垮了。 留从效原本被李璟封为清源军节度使,算是在明面上维持着对泉漳的统治,但在去岁,留从效遣子入朝,回去就带着“平海节度使”的任命书,算是宣告,泉漳二州投靠中央朝廷了。这一次,留从效亲自前来,足显其诚。 同样是第一次,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也在此番入朝了,相比于其他势力,对于辽国强大,还是党项人更了解些,平日的接触更深些。对于,大败辽军,全复幽云的汉军,畏惧之心难免暴涨。 不过,李彝殷之来,还在于汉军在河套地区的后续动作,李万超率五千步骑西进,连战三场,在黄河北岸,彻底击溃耶律贤适军,复据河套,重建九原。 李万超军的动作,对于辽国只是进一步打击,但力度有限,但对定难军的影响,可就大了。这么一来,他党项势力,可就四面八方,处于朝廷的包围监视之中。 迫于形势,李彝殷坐不住了,终于舍得挪窝,到东京来走一遭了。李彝殷一动,高绍基也就跟着来了,两方之间的恩怨争斗,实在是一场大戏。 是以,汉军凯旋,是大汉开国以来,第一次“首脑”汇聚。 这些人是主动来朝,还有人却是拒绝所请,让汉廷很是不满。大概是为了联络一下双方的感情,维护宗主与藩属之间的关系,刘承祐特意让东京发制,邀请江南国主李璟前来观礼。这已经是第二次邀请了,上一次还是在十年庆典时,同样的,这一回李璟再度婉拒了。 托病,是个不错的理由,但是李璟,此番倒没有作假,他是真的病了。常年面对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朝内党争复起,继承人的问题又始终困扰着他,再兼一年前皇室相残,以侄杀叔,各种打击之下,李璟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当然,面对朝廷的邀请,还是畏惧因素占比更多。因为汉辽两国,在北方轰轰烈烈地展开大战,对于南方诸国的影响最深的,就是南唐了。 耶律璟放还了李弘冀联络的使者,又遣人随行,邀请金陵发兵。对此,金陵朝廷,又是一番争论扯皮。因废太子李弘冀之事,被有所打压的韩熙载,直接建议,趁汉军无力南顾,集中兵力北伐,夺回淮南,并取得了军中以林仁肇为首的一批将领支持。 冯延巳、钟谟等臣,是坚决反对,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汉辽之间胜负未定,李谷在江北已有布防,贸然出击,不一定能取得战果,但一定会触怒北汉,还是袖手旁观,坐观成败,再顺势而动。 光是针对出兵与否的争论,就持续了一个半月,始终没个结果,当然,李璟是偏向于后者的,再连年的失败与打击中,他早就丧失了雄心,得过且过,才是其真实的心理写诏。 后来,钟谟又趁机提出立太子的事情,再度分散金陵朝廷的注意力。并且,这一回,钟谟亮明旗帜,支持郑王李丛嘉,他是早早地看出来,那不是个合适的继承人...... 直到北方的战况陆续传来,金陵朝堂,也就不那么热闹了,主战派的林仁肇被调离润州,到洪州去加强南昌守备,顺便防备粤国。李璟的仅存的一些精力,也开始放在李丛嘉的培养上,李弘冀后,李丛嘉是李璟诸子中最长者。在立嗣的问题上,李璟是再不敢三心二意了,直接属于这个六子。 或许正是因为对朝廷的首鼠两端,让李璟心中不安,是以面对东京的邀请,他根本不敢去。 还有个粤国,如今的粤国主,已经换了人,刘晟在去岁病逝了,继位的,是“五代十国”中有名的昏君虐主刘鋹。 这个人比较狂,继位之后,既不向朝廷报备,也不遣使解释。也干了几件大事,学他老子,把兄弟杀了个干净,继续重用宦官,并开始有名的“阉宦当国”政策,其后便安安逸逸地享受起来...... 至于北方的局势变化,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5章 家务事 按照刘承祐过往的惯例,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前往慈明殿,觐见太后,多年以来,从未改变过。皇帝到的地方,总归是热闹的,尤其在宫廷之内,是以等他踏足慈明殿内时,已经是莺莺燕燕一片。 从去岁八月自东京出发,到如今五月还朝,刘承祐为这次北伐,离京九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留守宫廷的后妃贵妇们望眼欲穿了。 以符皇后为首,汉宫中有名位的妃嫔美人,都齐聚慈明殿,同时,都带着子女,包括只被刘承祐宠幸过一次的徐、李二蜀妃。 平时在宫中,各殿之间,基本是各过各的,除了大典抑或特殊节庆,也少有齐聚一堂的时候。而基本上,每一次,刘承祐都有不一样的感触。 十几个子女,一起在场,对自己这一大家子,刘承祐还是很有些自得的,子嗣繁盛,家族兴旺,换做任何人,都会有种满足感。 “我儿消瘦了,别京如此之久,又在战阵之上,可令人挂念,一国之君,一家之主,还是当慎重些!”看着刘承祐,太后李氏慈和依旧。 而刘承祐,比起离京前,确实消瘦不少,连肚腩都隐去不少,吹多了北风,皮肤也显得粗糙许多,不过,都难掩其精神之振奋。刘承祐的精力,向来是不错的,否则也无法承担起常年的繁重军国事务。 听太后这么说,高贵妃主动道:“是妾未能照料好官家,还请娘娘治罪!” 当然,谁都不会把她这话当真,刘承祐则对太后说:“劳娘亲担忧,是我的过错,此战之后,征伐之事,自有将帅为之,我当坐镇中枢,以安天下!” 刘承祐这话,既是在安慰太后以及他的女人们,也是在表明他的态度,自此之后,轻易不再轻征。事实上,到如今,放眼天下,已没有值得他御驾亲征的势力了,包括方经重创的契丹辽国。 “你不在的时候,宫中又添丁了,你这个父亲,可还没见过!”李氏又说道。 刘承祐自然发现了抱着符后与折妃怀中的两小儿,顿时露出笑容,逐一看过,抱了抱,分别是皇后所诞十子以及折妃所诞十一子。 当然,这二子,都还不在序齿之列。这些年,陆陆续续地,刘承祐也有好几名子女,未长而夭亡,让他,承受了几次丧子之痛,只能在宗室族谱之中,能够看到记载。 两小儿,折娘子所生,有些安静,不过大概受刘承祐的龙威抑或征战还朝所带的戾气影响,一如怀却哇哇大哭,结果嘛,孩子哭,刘承祐在笑。 太后与符皇后,则拉着郭宁妃叙话,嘘寒问暖,尤其关注她已然隆起的肚子。宁妃毕竟是第一胎,又经伴驾的旅程,虽然得到了悉心照料,但总难免行路,即便她身体素来康健,也需要特别注意。 几个年长的皇子中,还属刘昉最为活泼,嘴里喊着他又有弟弟了,要抱弟弟,但他没轻没重的,哪敢把脆弱的婴儿交给他。 有子女们存在,殿中的气氛很是热闹,弟弟妹妹们聚在归来的哥哥们身边,想要听他们将外边的故事。没错,小皇子皇女们,对于刘承祐这个亲爹,是有些生疏的。 不过,即便如此,这吵闹的气氛,也让刘承祐感到一阵温馨,征途的疲惫以及身上的锐气,都消散不稀少。 “来人,把东西抬上来!”刘承祐吩咐着。 很快,几名宫侍,抬着两口箱子入内,刘承祐手一指,说道:“这些,都是我在北边的缴获以及地方上的贡品,拣其菁华,给你们做礼物,各自挑选吧!” 贡品中,什么都有,珠宝、首饰、玉衣、瑞物,甚至首饰。很是吸引了一干人的目光,虽然这些年宫内的生活改善了很多,但寻常时候,后妃们还是不敢穿着太过华丽,没有把自己打扮得珠光宝气。 是故,对于刘承祐此番带回的礼物,还是很感兴趣的,目光都被吸引了。不过,都显得矜持,看着太后。 李氏见了,则笑道:“我年已老,不需这些打扮,媳妇们可自取!” 太后言在前,皇后也表示谦虚,这样一来,纵使再心动,也美人敢上前挑拣了。见状,刘承祐想了想,各自挑拣,不是个好办法,于是对符后道:“大符,你是皇后,就由你来分配吧!” 有皇帝命令在,符后也不再推辞,命人将礼物一一摆开,准别分配。刘承祐则停不下来,吩咐道:“命人在万岁殿准备一场晚宴,今夜,举行家宴!” 说着,刘承祐先行离开,不过,带走了太子刘旸。 符后这边,则从从容容地进行着礼物的分配,以她的眼光,当然分得出东西的好坏,先是将最珍贵的一串玉珠,交给太后,她知道,太后心里还是信佛的,好些年了,在没有巨大财富的情况下,朝廷也没有继续刻意打压,释家又有所兴复,不得不说,生命力真的顽强。 次之的,符后则命人包裹,赐与雍王府与魏王府。再次之的,此根据品级,一一分给诸妃、嫔、美人、皇子、皇女,至于符后自己,只拿了一盒胭脂。 她这一番做法,尽显大妇风姿。 刘承祐这边,带着皇太子刘旸,回到崇政殿。将近一年的太子生涯,显然让这小儿成长了不少,面上的表情不像以往那么丰富,显得心事重重的。 殿内,看着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的刘旸,刘承祐不由想起了此前收到的密报,大抵在宰相们面前之时,他也是这般规规矩矩地坐着的吧。 “坐!”刘承祐吩咐着。 “是!”刘旸乖巧地应了声,而后正襟危坐。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的监国表现,我很满意!”刘承祐的表情柔和了些,轻声说道。 对于自己选的太子,刘承祐还是以鼓励为主的。果然,见到父亲一脸和蔼,刘旸也下意识地吁了口气,应道:“朝政大事,都有诸位相公负责操持,儿只需旁观,不敢受奖!” 闻之,刘承祐不由笑了,说道:“军国大事,本就当由臣工们操持,岂是付与你这小儿之手!让你在政事堂陪同办公,即为观政,多听多看则已。说说看,有何感想?” 此时的刘旸,就像一个小学生,对答老师的作业,还是临时布置,临时回答。感想,并不容易给出答案。 皱巴着小脸,苦思许久,小心地看了刘承祐一眼,刘旸决定实话实说:“儿无他感想,只觉事务繁多,一事之后还有一事,大事之后还有小事,仿佛无穷尽一般。还有,相公们常有争执,但爹爹诏令一至,立刻达成共识,倾力合作......” 对刘旸的回答,刘承祐显然很满意,看着他,又道:“记住,除了多听,多看,还要多想,要有你自己的想法、看法,明白吗?” 刘旸迟钝了一下,清凉的眸子中露出一抹思索,这才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课业可曾放下?”刘承祐又问。 “单日去文华殿,双日有太傅教政!”刘旸说。 “魏公也我的老师,国之栋梁,事务繁重,让他教你,我都觉得屈才了!”刘承祐则说道:“万万不可怠慢了他!” “是!儿明白!” 并没有直接考校刘旸政务问题,作为皇帝,关怀了一下太子,作为父亲,教导了一下孩子,如是而已。 “你去一趟政事堂,传朕口谕,让诸公各安其职,朕明日再接见。另外,让宣徽院,准备一场庆功宴,枢密院、三司、兵部,对北伐有功将士的封赏,拟一个条陈出来!”刘承祐对刘旸吩咐道。 听刘承祐这一番话,刘旸是快速地拿出笔,记录下,然后又给刘承祐确认无误,方才拿着纸条,告退而去。虽说是口谕,但口口相传,最容易出错,刘旸的这个作风,很合刘承祐心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6章 宗室 在崇政殿,刘承祐没有处理什么政务,而是小憩了一会儿,沐浴一场,洗去身上的风尘与疲惫,而后才前往万岁殿。 说是家宴,那就一个外人也没有,都是刘家人,男那女女、大大小小近四十人,囊括了刘承祐、刘承勋以及巨鹿郡王刘承赟这三兄弟。 虽不如皇兄一般子嗣繁多,这三年间,雍王刘承勋似乎也打开了封印一般,添了两子一女。至于巨鹿王刘承赟,虽然是高祖刘知远的养子,但从血脉上来说,也是皇室近亲,一直以来,都比较安分,刘承祐对他也不错。 七年前,因为其生父、太原王刘崇的事情,刘承赟曾为其求情,后来,在刘崇病故后,心中不安,为消除皇帝心中可能的猜忌之心,又自请贬谪。刘承祐同意了,把他外放,这些年,历任邓州、陈州、汝州,任上没有什么突出的政绩,但也中规中矩,安分守己,从无逾越,官声也不错。 当然,被调回东京,也是刘承祐所首肯的,这也是多年之后,刘承祐再度见到刘承赟。人发福了许多,显然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你那舅哥如何,他第一次来朝,远来是客,又是亲戚,可别怠慢了他!”三兄弟聚在一块儿,刘承祐问刘承勋。 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刘承勋也是越发有气度了,闻问,笑应道:“既是家事,又是国事,我岂会、岂敢怠慢了他!只是我这个舅哥,心中忐忑,几度向我打听,朝廷对吴越的态度,此番北伐大胜,让这些藩属,都甚为不安啊!” 刘承祐则问:“那你是如何回复他的?” 刘承勋道:“没有陛下的首肯,我岂敢贸然回之,只是安抚,让他放宽心,吴越对朝廷一向恭顺,大汉也不会亏待钱氏的!” “很好!”刘承祐露出了点笑容。没有就此多说什么,但对于这个嫡亲弟弟的成长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赟哥,此番回京,就在东京住下吧,朕给你找了个新差事!”刘承祐又对刘承赟道:“宗正卿职有缺,你如今是皇室之长,就由你担着吧!” 刘承赟如今已有三十八岁了,就刘承祐这一辈来说,确实以他为长。不过,闻其言,刘承祐踟躇了下,拱手应道:“陛下,如论宗室之长,臣可不敢当!” 从其语气中,刘承祐听出了些许其他意味,不由看着他。刘承赟倒是坦然状,直接开口,向他求情起来。他是在为皇叔刘信说话,虽然在血统上,刘信不算皇室嫡亲,但在辈分上,大汉还活着的宗老中,刘信是除了慕容彦超之外最高的。但是,慕容彦超虽被呼为皇叔,但他终究不姓刘。 至于刘信,从当年许州案发起,已经在睿陵守了整整十年的陵了。一晃就是十年,陵前的圈禁生活,是十分煎熬的,听说,刘信有两个儿子病死了......思之,也颇使人怜。 前些年,像太后,其他外戚,时而也会向刘承祐提起赦免之事,即便不完全宽恕,也可以换个环境好些的地方安置,终究是宗室长辈,不好如此虐待,但都被刘承祐托词拖过去了。而因为对皇叔刘信过于严厉,也使得刘皇帝在此方面,遭到了一些非议。毕竟,当下之人的价值观摆在这边。 时间,是一剂良药,十年过去,已经没有多少还记得,当初刘信在许州做了怎样的恶事,闹得如何天怒人怨,哭声盈野,骂声载道。即便是许州的百姓,如今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大抵也没有人还牢记着当初的刻骨铭心。 刘承祐也一样,他也无法再回忆起,当初在了解刘信在许州的暴虐行径后所产生的那种愤怒以及欲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即便再度翻看一番案挡,他的心也是波澜不惊的。 对于刘信,如果要赦免,也只是刘承祐一句话的事情,并且,不会引起什么异议,甚至会有人称赞他的大义灭亲之后的宽厚仁慈。 然而,如果早几年,刘承祐或许念头一转就同意了。但到如今,情况又不一样了,在他看来,刘信粗鄙残忍,性格之中就带着暴虐,十年的苦难,不一定会磨平他的棱角,反而可能加剧他的仇恨心理。 尤其是,在他两个儿子,先后在睿陵去世的情况下,刘承祐会想,如果赦免了刘信,他会不会采取什么报复手段。毕竟是宗老,大汉皇叔,刘承祐不愿意在此事上,再平添曲折波澜。 是以,对于刘信,在刘承祐心里,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幽禁到死。没错,刘皇帝的心眼,有的时候,还是很小的。当然,他这种考虑,是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有妨他的圣明。 想了想,刘承祐说道:“刘信有几个孙儿,几岁了?” 不明其意,刘承赟答道:“回陛下,得序齿者,只余二人,一男一女,男七岁,女五岁!” “年纪不小了啊!”刘承祐眉头稍微皱了下,略作犹豫,吩咐道:“传谕睿陵,将此男女,送至东京,就由赟哥你抚养吧!” 听这么个命令,刘承赟愣了一下,体会了一番,方才明白,这,算是刘承祐对刘信一家最后的“宽待”了。心中微叹,刘承赟拱手应命:“是!” “赟哥,你可要好好教导他们,万不能重蹈其祖父之覆辙!”刘承祐又叮嘱道。 “是!”刘承赟默然,同时,心中暗下决定,不再于刘皇叔事上进言了。 但是,皇叔的事不再说,兄弟的情,却忍不住想再提一下。刘承赟注意了一下皇帝表情,见他并没有囿于此节,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又道:“陛下既以我为宗正,那宗室之务,可容臣发言?” 讶异地瞥了他一眼,刘承祐当即道:“那是自然!” 皇帝这么一保证,刘承赟当即道:“陛下,臣回京之前,收到了刘均的信,堂兄弟们,已经困居洛阳快七年了,生活日渐拮据。陛下你看,是否让他们为朝廷出点力,办点事?” “朕所赐者,都是膏腴沃土,偌大的庄园,还养不活他们?”刘承祐这么回答道。 当初,因为河东之事,刘崇一家子,都被安排在洛阳,让他们读书耕田,修生养性。刘崇活着的时候,他儿子们还算安稳,待其死,矛盾就慢慢出现了。 在刘崇一脉势盛时,这些人,也都是意气风发,作威作福。如今,给他们一点地,让他们读书耕田,哪里是能熬得住的。 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又不善经营田地,仅靠着刘崇留下的一些家底,哪里支撑得住消耗。并且,兄弟之间也渐生龃龉,作为长兄的刘承均,也压不住。 说实话,刘崇的儿子中,最安分要属刘承均与刘承铣这二人了。其他人,过不了苦日子,或多或少,都表露出了一些对皇帝以及朝廷的怨言。 此时,刘承赟为他的亲兄弟们求情,刘承祐的心思也是有些不定。不过,略加考虑,还是决定,松一松,至少,刘承赟的面子,还是要给点的。 于是,刘承祐说道:“诸兄弟中,唯均、铣二人,可付职分,朕会令吏部安排的!” “谢陛下!”对此,刘承赟已经满意了,也不敢奢望更多,当即拜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7章 回京的第一晚,刘承佑自然下榻在坤明殿,与大符待在一块儿,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就寝之时,夫妻俩之间,纵使算不上干柴烈火,一番覆雨翻云总归也是免不了的。 大符已经满三十岁了,容颜依旧端庄美丽,气质越发雍贵,身材也愈趋熟美,手感很不错。轻抚着她的肌肤,刘承佑轻叹道:“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刘承佑的语气中,透着点愧疚。早年的时候,刘承佑离京,坐镇开封,安抚后宫的是太后,凭着他太后、国母的身份,再加贤德的名声,足以维稳。 不过,随着李氏年纪渐长,身体也不如往年,符皇后也就逐渐进入这个角色,承担起这份责任。别看太子监国,公卿辅政,真正起到定海神针作用的,还是隐于后宫的符后。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有踏足过外朝,但她的作用一直存在。 此时听着丈夫的话,大符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只轻声应道:“你回来了,一切都好!你不在东京,朝廷之上,就难免有波澜!” “此番北伐,我也累了,今后轻易不离东京!”刘承佑这么说。 “向能如此,是朝廷与天下臣民之福!”大符说道。 听她这么讲,刘承佑做出了一副慵懒的姿态,微笑道:“你说说看,我这个皇帝哪里容易啊,一举一动,都能同国家的稳定、臣民的安康扯上关系,当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啊!” “官家是嫌我多嘴了?”大符凤眉轻蹙,低声说道。 闻言,刘承佑赶忙道:“同样的话,若是让外朝那些言官来讲,我只会觉得千篇一律,觉得厌烦。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我却是不得不听啊!” “官家若是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虽然刘承佑的话让人感到舒心,但大符还是谦笑着说。 很多时候,枕头风的作用,都在不知觉间。哪怕是自诩英明的刘承佑,也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也是受枕头风影响的。 “符兄的事情......”刘承佑又提了句符昭信的事。 大符情绪也低落下头,说道:“生老病死,也是天数,我只是担心,父亲老年丧子,哎......” 闻之,刘承佑也叹道:“这正是我所愧疚的。符兄丧时,妇翁还在前线领军作战,是强压伤痛,为国效力。此番大战结束,也是身心俱疲了,总算还京,我打算让他老人家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不再受公务之劳累!” 刘承佑此言,听起来是好话,用意似乎也不错,只是如果仔细推敲的话,难免有些不对劲儿。大符聪颖,有所察觉,但正因为她聪明,是以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替符彦卿谢恩,多谢其体谅。 ...... 翌日清晨,刘承佑起得很早,简单收拾过后,就到崇政殿了。御案上边,已然摆着一堆的本章,不过,刘承佑率先查阅的,却是武德司的上奏,听取李崇矩的汇报。 就如往常一般,李崇矩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站在殿中,面色平静,气度沉稳,等候着皇帝的问询。刘承佑坐在案后,不断翻开着武德司的记录,九个月的时间,东京以及整个天下,也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刘承佑阅览着,就像看故事一般,不时地会心一笑,露出点“诡异”的笑容。 出乎李崇矩意料的,刘承佑没有就他的汇报仔细察问,而是放下没有看完的秘档,对李崇矩道:“朕就先不看了!接下来,发动武德司在辽国的密探,及时了解其情况!” “是!”李崇矩当即应道。 “还有,今后对外的刺探,主要放在江南,以及辽东!”刘承佑又吩咐着。 李崇矩虽是武将出身,但素有见识,稍一思索,也基本能觉察到大汉下一步的战略方向,再一拜:“是!” 大汉的情报组织,在多年的发展中,已然形成了军情司主外,武德司主内的局面。军情司是挂在枢密院下的,主要负责军事情报,在大汉的统一战争中,也不断体现着其价值,功劳不小,刘承佑已经打算将之从枢密院独立出来了。 武德司自不用提了,这是个综合性的特务组织,虽然主要是对内的监察,但对外,也不是毫无建树。比如在对辽的事务上,也是投入了不小的精力,毕竟,对于一个特务情报机构而言,对于大汉最主要的敌人,总要有所了解的。 另外,就是后起的皇城司了,这主要是为皇权服务的,只向皇帝负责,职权上则得到了进一步的细分,主要针对宫廷、朝廷诸衙以及排查一切对皇权有威胁的人或事,似武德司、军情司也是其调查对象。 这三者,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了。当然,还有一个秘密的机构,那个名为“枭”的组织。并没有具体组织架构,隐藏于暗处,伏于各个衙门之中,基本都在要害职司。并且,在明面的职位下,还另有皇帝赐与的品秩。这也算是刘承佑,所设立的维护皇权的最后一道保险,或许有些理想化,但至少能让他自己安心。 “官家,大臣与将帅们,已在殿外等候!”孙延希入内,向刘承佑禀道。 回过神,让李崇矩退下,同时吩咐道:“宣!” 在刘承佑北伐之际,大汉的权力中心,转移到了政事堂,任何要务大议,都在广政殿。如今刘承佑一回朝,自然而然地又回到崇政殿,或者说回到皇帝待的地方,那一干辅国重臣,都识趣地前来崇政殿商讨国事。 崇政殿庑下,诸宰相、各部司主官、两衙将帅以及符、安、赵这三王,已然齐聚候召。神情都比较轻松,唯有一人,看起来有些严肃。 这人是谁,大汉宰相范质!没错,范相公又开始忧国忧民了。而他所忧虑的,也是不好明说的。 经此一场胜利,皇帝的威望进一步拔高,已到了手执乾坤、脚踏天地的程度。今时已是如此,那等到削平南方,统一天下,那又将是怎样的威势。那时,恐怕整个天下臣民,都将匍匐在大汉皇帝脚下,仰仗着其光辉与恩泽生存。 有一说一,皇权过于强势,对于国家而言,未必是好事。这几日间,已经有人提出,皇帝功盖万世,取得对辽大胜,收复幽云,可以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对此,范质是直接表示反对,在他看来,天下都未一统,岂有资格进行封禅?如此一来,范相公又遭到别人的攻讦了,弹劾的奏章刘承佑都看过了...... 等进入崇政殿,范质立刻压下了心头的忧虑,因为人有些都,还特意加了几个席位。见礼过后,扫视着文武群臣,刘承佑开口了:“今日召众卿前来,无他,为北伐至事,做个总结罢了!” 说完,就瞧向范质:“范卿,朕还在幽州时,你便屡次上表,仗打不下去了,国家不堪其负。朕回京途中,对河北民生,也有所体察。就由你先说说,此次北伐,朝廷代价如何?” 刘承佑这话,说得范质稍显尴尬。边上,当年的状元董淳,正提笔记录着。这些年,刘承佑已着人,将他与乾佑贤臣治国的事情,记录下来,以便汇编成书,以倡功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8章 殿议总结 “自去岁七月,北伐始启,至今年三月,陛下班师,前后历时八月。为供应北伐,国库所出,费钱1653万贯,绢布32万匹,靡耗各类粮谷582万石,河南、河北、河东诸道共征役民夫达120万众......”范质以一种沉重的语气,给刘承祐与在场的大汉重臣们列出一串数据。 无论文武,满朝皆惊,谁都知道,此次北伐,朝廷耗损甚多,各个职司,对此都有所认识,但不全面。当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综合、统计、核算,得出的结果,还是惊人眼球的。惊诧之余,还有人感到讶异,那便是,大汉朝廷的人物财力,已经丰厚到这个程度,能够动员起如此规模的资源进行一场战争。 不说别的,仅在一线交战区域,大汉前后投入的军民加起来就有五十万众,至于各州府县动员的人力,则更是个庞大的数字。 即便如此,朝廷所统计所得,仍然只是个模糊的数目,是个范围。但从中,也可窥其耗损是如何巨大。 刘承祐的心脏也不禁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感叹道:“公家之费,百姓之耗,如此剧重,劳师既久,用兵之害,尽在其中啊!” 就拿所费之钱来说,一千六百多万贯,这是在收取川蜀后,全国一年的岁入。但是,一年的岁入,却是要兼顾天下的,支出繁多,但一场战争,就给打光了,事实上,这是在朝廷维持其他事项基本消耗的前提下,把未来三到四年的财税都投入进去了。 事实上,若不是有从蜀地不断运回东京的庞大财富,这场战争,刘承祐也未必敢搞得这么大,坚持这么久,毕竟,兵贵胜而不贵久。 打仗的时候,刘承祐一心扑在战事上,一切的行为举措都只为战争的胜利而服务。等战争结束后,这想法又变了,回过头去看,哪怕是刘承祐,也有种的惶恐惊悸的感觉。 这场北伐,赌得太大了,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比如战败了,比如僵持不下,哪怕纵使整个帝国不至于崩溃,还能维护住统治,但大汉国运因此而受到影响,则是必然的。想得越深,刘承祐那种后怕感越强烈,北伐战争乃几十年来第一遭,其规模也远超大汉此前的所有统一战争,简直在走钢丝。 是以,刘承祐有此感叹。所幸,胜利是属于大汉的,也正因为胜利了,他才能以一种更加平和的心态来回忆总结。 而经此一战,对于战争,刘承祐也有了一丝敬畏感。至少,像这种穷尽国力,赌博氏的战争,最好还是别掀起,毕竟,除了功业心外,最重要的,还是维护帝国的稳定与他的统治。当然,有此一战,日后再想把大汉朝逼到这个份上,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以说,一场北伐战争的胜利,是给大汉朝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之后,可以稳稳地迈步走向盛世。 范质言罢,薛居正开口了,不过,是对范质所言的补充:“陛下,范相所言,只是朝廷明面上的支出,山阳、燕南两道,遭受兵燹破坏严重,百姓待哺,犹需朝廷支援重建。因战事而伤亡了大量丁壮,又使得民间劳力受创,生产受损。此番春季攻势,诸多民丁难以速归土地,又误了农时,今岁收成必然锐减,从而影响朝廷岁收。 如今,国库空虚,府廪不足,东京粮食,亦需自外州转运,以备不足。另,此番有功将士之封赏,伤亡军民之抚恤,又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陛下,朝廷如今,已是不堪重负,形势堪忧啊!” 薛居正呢,这是在诉苦了,自古以来,钱袋子都是不好管的。同时,这也是在向刘承祐施压,希望在之后的支出上,能有些节制...... 当然,对于国库的情况,刘承祐又岂是一无所知,艰难固然是艰难,但也没有到特别堪忧的地步,只要熬过这一两年,后边就会越来越好。再者,不去官仓中看看,永远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家底。 稍微考虑了一下,刘承祐说道:“国库再拮据,对大汉的功臣却不能有所薄待,北伐的军民,都是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志士仁人,策勋酬功,不能有所短缺。尤其是伤亡将士民丁的抚恤,更不能有任何的吝啬拖延! 另,凡为北伐服役出力者,着各地方官府,酌情褒奖。出役丁的农户,影响春耕者,尤其是河北、河东之民,今岁税收,进行一定的减免,此时三司也该拿出个具体的切实可行的章程来,尽快颁布天下,以安民心......” 皇帝这一番话落,薛居正的表情更苦了,这是继续往外大笔掏钱的同时,还在减少收入。听他的语气,还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范质则道:“陛下所言,诚然不加,国家的功臣,不能薄待,但也需考虑到的国库的艰难。国家之用,岂止兵事,一时之间,也确实拿不出太多钱帛来。事有轻重缓急,或可逐步落实!” 听范质进言,刘承祐目光投向他,问道:“依范卿之言,何为急重之务,何事可做轻缓?” 稍加犹豫,范质说:“陛下,国以民为本,民以农为重,当先恤百姓,以安农事。另外,对于伤亡之将士民夫,可先拨款抚恤。至于其他有功赏赐,可适当延缓!” 范质话落,还不待刘承祐开口,柴荣就开口了:“适当延缓!是否拖延下去,又可适当减免,到最后,干脆不赏了?” 柴荣这话说得,可是一点都不客气,范质盯着他,心里顿时来气了,说道:“柴枢密因何曲解我意?老夫之意,恰如所言!” 柴荣却道:“范相公待在东京,岂知北伐将士作战之艰苦,他们为国浴血作战,奋勇杀敌,百战余生,得还京师,得归乡里,本冀望朝廷的赏赐犒劳,你却又故作拖延,是否考虑将士的心情?” “国家如今无法一次拿出这般巨资,分先后执行,有何不可?能为国家效死作战,就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给朝廷一些回旋的余地吗?”范质怒声道。 他这话一出,柴荣难得地不屑一笑,刘承祐眉头也皱了一下。让将士丘八们有此觉悟,怕不是想多了,刘承祐敢保证,如果在酬功上过于拖延打折扣,绝对怨言陡生,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甚至可能生乱,毕竟前代的影响风气还未彻底、完全被消除。 见二者“日常”争论,刘承祐抬手止住他们,说道:“该酬功者不拖,该赏赐者不短,该抚恤者不缺!倘若国用不足,朕自内帑先行调用。总之,在此事上,不需有任何折扣!” 对于三司的难处,刘承祐还是体谅的。果然,皇帝此议一出,争论立消,薛居正也稍微松了口气。 事实上,刘承祐也在考虑,朝廷花了那么多钱,带动了那么多买卖交易,其中所产税收,应当不小才是。在商税上,或许也该有进一步的举措了。 走神的刹那,柴荣也起身,对军队的情况,进行汇报:“此次北伐,万人以上大战,共21场,以下124场。阵亡及失踪者共计82931人,其中禁军15879人,百将以上军官436人;受伤者124859人,重伤13948人......” 相比于钱粮财用之消耗,柴荣所列出的伤亡数字,才更触目惊心。北伐的战果固然辉煌,但当真是由人命与血肉堆出来的。尤其是阵亡的将士,其中近半都是南口一战造成的。而柴荣所列,只是作战军民的伤亡,还不包含那些遭受兵灾的幽云百姓,那也是以万计的。 对此,刘承祐是以沉重的语气强调道:“正是有这些仁人志士,不畏艰险,无惧伤亡,方有此次北伐的胜利。对于他们,朝廷怎能吝惜些钱粮绢帛,寒功臣之心?” 这话,似乎又在敲打范质了,让这相公,拧着眉,垂下头。 刘承祐则继续沉声道:“针对阵亡之将士及百姓,礼部当筹备一场公祭,朕当率宗室公卿、文武百官,以作告慰!” “是!”身为礼部尚书的陶谷,没有丝毫迟疑,起身应道。有点,振奋。 “此番,禁军及边军,伤亡甚大,不少军队已编制不全,枢密院、兵部及殿前、侍卫两司,当共拟一个整编章程,进行一次更全面的调整,梳理全国军制!嗯,也为策勋酬功安排,做准备!”看着柴荣、魏仁溥、向训、慕容延钊等人,刘承祐吩咐道。 “是!” 这,大抵才是刘承祐真正的目的,但凡大的变动,都难免触动既有利益者。把酬功与整编结合在一起,是最能减少阻力的一种办法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9章 大汉宰相不好做 刘承祐回朝的头一次殿议,足足持续了近三个时辰,连午膳都是刘承祐命人准备了些菜食,与大臣们一道将就着。除了对北伐战争的总结以及善后事宜讨论,还有刘承祐离京期间的一些军政要务,再加上接下来大汉的国家治策以及战略方向...... 对于这些,刘承祐早有考虑,事实上也没有太多值得争议的地方,不过“弭兵罢战、休养生息”八个字罢了。大汉朝经过这样一场战争,是再也经不起更剧烈的折腾了。 庆幸的是,皇帝对此有个清晰的认识。刘承祐发表了一番提纲契领的看法,而后由文武们就此拓展讨论,抒发意见。 等散议之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武将昂首阔步,文臣也是如释重负,唯有范质与薛居正这两位政事堂的实权大佬,神情稍显抑郁。 一干大臣中,陶谷的意态看起来最轻松,只是瞟着范质之时,老眼中透着种幸灾乐祸。说起来,陶谷投靠刘承祐的时间也是算早的,尤其在刘承祐早期,麾下文才缺乏之时,更是作为潜邸人员随侍。 陶谷这个人,聪明是绝对聪明的,文采也不错,但就是人聪明过头,有的时候,会让刘承祐不喜。早年的时候,因为刘承训被封为魏王、开封府尹,就有少许三心二意。后来又有收受贿赂的情况,出使江南算是本色出演,立了个功,但也留下了“独眠孤馆”的典故,至今为人所笑。平定淮南期间,为刘承祐分担了不少庶务,然后就开始徇私枉法...... 可以说,陶谷这个人,和贤是搭不上边的,但又确有几分才干,再加上刘承祐念着早年的些许情分,并且用得顺手,才一直把他放在中央任高官。 而陶谷自己呢,在他权势盛时,是一度接近拜相的,刘承祐也不是没动过扶他的心思,但终因其作为而放弃了他。 也就是被放在宣慰司当副使的那些年,陶谷有所收敛,也不敢再妄言。那几年,头顶压着个赵上交,赵上交儿子还是十分得皇帝信任的近臣,是以陶谷颇为压抑。 直到赵上交因两名学生在湖南的他贪渎案发被牵连,贬官外放,陶谷终于熬出头,并再度被刘承祐想起,任为礼部尚书。 重新崛起的这两年,陶谷也是自律不少,或者说小心不少,对于相位,还是存有点念想的。此番,刘承祐让他负责公祭的事情,对他而言,又是个展现才干的机会。 脑海中,已经在策划祭典的具体章程。典制方面,他已是驾轻就熟,不会有什么问题,值得他多去思考的是,天子的用意何在,目的何在,这才是最重要的。在对皇帝的“读心术”上,满朝之中,还少有比陶谷更有心得的。 当然,令他欣喜的,还得属逐渐笼罩在政事堂上空的那抹阴云。陶谷的政治嗅觉,是异常敏锐的,皇帝对宰相范质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他是完全感受到了。 再综合此前的一些消息,以及范质历来的行事作风,陶谷预感到了,越发强势的皇帝,对范质的容忍也快到头,这大汉的朝局,很可能再度发生一场大变。 方才在崇政殿中,一边参与政论,听候圣训,但陶谷的心思,可全然放在这方面了。于陶谷而言,他看到了机会。就像当初,赵上交的倒台,既有赵普的警觉、调查,背后也有陶谷在发力,只是,他本想着赶跑了赵上交,宣慰使的官职就是他的,没曾想皇帝直升他到礼部尚书。 这些年,在官职名不副实的问题上,刘承祐是花了不少精力进行重塑的,到目前为止,除了财政大权独立在三司之外,其他诸部的权力,都已经收拢,这是刘承祐官职改革的成果之一。 于陶谷而言,目前的形势也一样,要是让范质那些人一直占着位置,哪有他们上位的机会?陶谷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范质此人,刚烈固执,有些认死理,经常为了所谓的道义同别人抗争,连皇帝也不给面子,时与皇帝的想法相左,惹其生气。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也在相位上当了十年,天子能忍他这么多年,陶谷都觉得惊奇。考虑到当初的李涛是怎么罢相的,再联想到前段时间的流言,加上方才殿间皇帝的态度,陶谷认为,也该轮到陶谷了。 当然,就算范质罢相,也未必轮得上他陶谷。但是,陶谷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如今的大汉朝堂,论资历、能力,能比他陶谷更有资格的,怕是找不出其他人了。 首相混不上,次相皇帝总能想到他吧。事实上,一直以来,像魏仁溥、范质、薛居正这些人,陶谷都是视为后辈的,现实却是混得没人家好,名望也拼不过,哪里能没有嫉妒心理。 而在这些年中,陶谷也受了不少范质的气,因此察觉到范质相位不稳,他自然是幸灾乐祸了。 但是,乐他人之灾,终究于自己无甚益处,更值得陶谷思考的,是如何讨得皇帝的欢心。对此,经过多年的观察、总结,陶谷也是有些心得的。 那便是,相比于那些总喜欢教皇帝该怎么做,觉得应该怎么样的大臣,刘承祐更喜欢的,是那些遵从他的意志、忠实高效执行他命令的人。喜欢把自己的意愿与意志,体现在治国方面的人,是长久不了的。 换句话说,就是,虽然皇帝一直在提拔人才,用人唯贤,但是,他更需要一批得力的执行者,而不是一群思考者。在这个帝制国度,或许一个大脑,就足够了。 早年有杨邠、王章,就是把自己意志强加在皇帝与国家的典型,所以一场“谋逆案”,至今还在泾州,王章算是急流引退,但也是郁郁病故。 后来的冯道,这是个油得不行的老狐狸,他的相位待得最稳,日子也最滋润,若不是后来实在不堪年迈再加身体不爽,再干几年也不成问题。 再从李涛,到如今的范质,根本问题还是那一点,个人思想太强烈,不愿意完全被皇权所压制,在治国的表现上,时有所反弹。 宰相中不乏聪明人,比如魏仁溥,虽然皇帝常以师礼相待,但他却从未以帝师自居,而在为政治国方面,大言炎炎,去教刘承祐该怎么做。只是尽力地,给其查漏补缺、释疑解惑,同时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做到了这些,因而魏仁溥在朝中的地位是越发稳固的。 陶谷够聪明,想得通这些,他就更觉得,自己是有资格有能力,待在相位上。快十三年了,基本可以说是最早投靠刘承祐的文臣,从龙老臣,混了这么多年,政事堂的主室竟然没有他一席公案,陶谷这心里的负担也着实严重,几成心病。 在他看来,六十岁以前,能够拜相,则此生无憾。 陶谷凭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以及敏锐的嗅觉,所以能察觉政情的变化,作为当事人的范质,在这方面的感触,同样很深。皇帝那带着笑意的目光,温和的语气,都让他心情沉重死。 薛居正是同范质走在一块儿的,两个人私交上或许不错,但更多的还是在大是大非上的亲近。 此时见他满脸的沉重,不由唤了声:“范兄,陛下他......” 回过神,范质不由叹息了声,却没再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平静地说道:“还是把陛下吩咐的事情,先办好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0章 燕王在京,军制改革 “与十年前相比,东京面貌,果是焕然一新啊!”自皇城出,轻策健马,行走在东京的街道间,见着满目的繁华之景,赵匡赞不由感叹道。 “大王,东京城确实庞大繁华,但自归开封,你也不用每日都如此感概一番吧......”身边跟着几名卫士,领头的名叫赵仙,是追随其多年的家臣,此时再闻其言,不由说道。 赵匡赞并不在意其无礼,反而笑道:“当年我流转中原、关中,也在开封待过一段时间,彼时的城池,拥塞压抑,气象暗沉,哪似如今,百万士民,千帆汇聚,万商云集。你看到的,是其繁荣鼎盛,我见到的,却是帝国兴旺,国运永昌啊!” 在刘承祐班师还朝之际,燕王赵匡赞也动身返京,这一点,是两者早早地便达成共识的。而赵匡赞也是举家南下,极尽家私,幽燕的一些土地、产业尽数转让了,一副与幽燕彻底话别的意思,这就很识趣了。 “大王,这朝廷把你召回,也不说如何安排,堂堂的燕王,总不至于就这般养老了吧!再者,此番汉辽大战,我们也立了不少功,朝廷怎么还没个表示!”赵仙又嘀咕道。 听他这么说,赵匡赞的轻笑道:“怎么,你想着自己的功劳,要谋个官职?” 赵仙赶忙摇头,应道:“小的跟随大王多年,早已习惯,一辈子侍奉效忠大王,足够了!” 这话听得,就是舒心,不过,赵匡赞的表情严肃了些:“开封毕竟不是幽州,今后类似的话,不管人前人后,都不许再说了,要管好自己的嘴。” 教训了一句,赵匡赞又露出点笑容,说:“再者,朝廷虽然还没对我有具体安排,但容我参与朝会殿议,与那些公卿重臣共商国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至于酬功问题,天子与朝廷,何曾亏待过有功之臣?” 见赵匡赞看得开,赵仙也不好再贸贸然发表其他意见,而是请示道:“大王,我们现在是否直接回府?” 同许多在京外位高权重的人一般,赵匡赞在东京也是有别邸的,并且在当初开封扩建的过程中,刘承祐特意给其换了一座占地极广的新邸,可谓虚席以待良久。 “不用急着回去,陪我再到市坊间逛逛!”赵匡赞笑道;“东京百业兴旺,商贾氛围浓厚,倘若我今后真的赋闲,维持阖府开销,也需有些进项......” “提及此,小的倒有一事需要向大王汇报!”听赵匡赞这么说,赵仙突然道。 “说!”赵匡赞显得漫不经心的。 “王府故人何福殷,想要求见大王!”赵仙禀道:“大王是否见一见?” “何福殷!”赵匡赞眉头一扬,说道:“听说他可是东京城内,有名的富商了!” 赵仙应道:“正是!此人确实是个经商的能人,眼光也好,如今其产业涉及多方,天下诸道都有其商队,与东京不少官员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听说此次北伐,官府有许多物资,都是从他手上购买的,获利不菲......” “当年我父手下一个走卒,竟然在东京占得一席之地,也确实是个人才!”赵匡赞淡淡地道:“他投帖求见,可有言明其目的?” 赵仙说道:“若没有燕王府的扶持,当初岂有他发迹的机会?他终究是大王的仆从出身,而今大王回京,他自当拜见,汇报所治产业的情况!小的以为,大王如欲谋产业,可从何福殷着手,岂不方便许多!” 从赵仙的话可以看出,是准备把何福殷当肥猪宰的。然而,赵匡赞思忖几许,却笑了笑:“不必了,人心易变啊!” 赵仙不解:“大王莫不是怕他不肯进献?” 此时,赵匡赞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抹睿智的光芒,平静道:“如你所言,这何福殷名声甚大,与官府牵扯过深,商人做到这个程度,未必是好事啊!” 有些事情,不是赵仙这个层级的人所能看明白的。而赵匡赞虽然到东京不久,但对于朝廷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如今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财力不继,然而支出甚多。 再加上,前者皇帝还当廷讨论过税收的问题,尤其拿商税来说事,发表的一番看法。闻弦歌而知雅意,赵匡赞是听明白了刘承祐的意思,东京商业逐渐繁荣,朝廷此前也多以鼓励为主,予以宽松的环境,但宽松不代表放纵,在东京的大发展中,产生的一些不良的结果,需要解决,对商贾也需要进行约束...... 话说得再漂亮,再有理有节,也遮掩不了皇帝那准备举起的杀肥的屠刀。而赵匡赞联想到这些,再考虑起何福殷之事,在态度上,自然偏向与保守了。 ...... 虽然国家行政基本方针定下了,但在从大有为走向无为,进入休养生息的过程中,朝廷上下,却是忙碌一片。皇帝回京后,京城的气氛也陡然一转,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在鞭策着上下臣工职吏。 整个五月中下旬,东京朝廷主要有两件大事,其一乃是北伐功劳筹议,议功、策勋、封赏、抚恤,在皇帝的督促下,以极高的效率展开。到庆功宴之前,对于军功封赏条陈已然得到了皇帝批复通过。 其二则为全国军制、内外军队的进一步整编改革。经过这一次大整顿,大汉军队,正式形成以宿卫、禁军、边军、都司为主,乡兵、蕃兵为辅的全国军事体系。 宿卫系统,主要守备皇城、宫城,拱卫皇权,以大内军、控鹤军、奉宸营为主力,兵额五千,所有大汉军队都是其兵源。 禁军仍是大汉最主要的体量,是维护中央权威、保障国家稳定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不过,此次整编,废除了此前那些仍显繁杂的军号、番号,更进一步地精简调整。 殿前、侍卫两司之外,新设巡检司,合称三衙,共同驻守两京及其周遭,以及要害之所。殿前司下辖龙栖、小底、铁骑三军,侍卫司下辖龙捷、护圣、奉国三军,巡检司则以原兴捷、武节两军改编,从其名就可知,在维护治安方面,巡检司的责任要更大些,但在地位上,又要逊殿前、侍卫两司一筹。 使三衙互制的同时,也进一步加强了对将领在调兵权上的剥夺,通过枢密院制衡这三衙,并以更加详细且严厉的制度,用以约束。 并且,对于三禁司的指挥机构,也进行了进一步的缩减。比如侍卫司,就把正副帅之下的马军、步军都指挥使给撤了。今后的指挥体系,由侍卫统帅——侍卫副帅——侍卫都虞侯——各军都将——厢将——尉将——营将——百将——队长——什长,这十级构成。 殿前司那边,也是照此设置,巡检司那边,因为承担着主要治安的责任,在设置上要稍微复杂些,营将以上,皆设副职。 经过这么一番整改,禁军三司也更加平衡,更具统一性,更显秩序。 边军的整改,则在前面的基础上,进行更合理的安排,主要是在轮戍制度上下功夫,形成以禁军、边军、都司之间的轮换。戍卒之苦,皇帝尤其体谅,当然,他也是怕边军出问题。 至于乡兵,则是大汉军队的后备力量,重点在于农闲时的操训。而蕃兵,也是大汉军事体系的一种补充,在大汉军中,也充斥着诸多汉化极深的各族将士,参与此次北伐的关西蕃骑,有三千人哭着喊着要为大汉效力,也在整编之中。 在君臣同策同力之下,新的军事体系搭建出来了,而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往里边填充人手。对于诸多将领而言,也是一场分蛋糕的活动,望眼欲穿。 对于刘承祐而言,也是一场平衡功劳与资历的挑战。不过,虽则繁复,顾虑重重,但还不至于让他犯难,这种事情,他已是驾轻就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1章 酬功 时间进入六月,在开封北郊,大汉朝廷举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公祭仪式,天子刘承祐实现了他的诺言,带领皇室、公卿、大臣、职吏、军队进行祭拜,同时,有超过十万人的东京及周遭百姓,也都参与其中。 其后,刘承祐又下诏,于太庙之侧,新建一座昭烈庙,立碑记文,用以祭奠为大汉战死的将士,以扬其献身精神。 并且,刘承祐下令,将自河东起兵开始,在大汉的建立、统一及对外战争中,所有战死的官兵,不论贵贱高低,悉刻名其间,永为纪念传世,今后之事,亦如此例。 这是个不小的工程,大汉立国十多年来,大小战事以百计,为国战死的将士,更是超过二十万人,最麻烦的,还是人员的核验,即便有迹可循,想要把名单完整罗列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以此事之严肃性,又不能有任何的疏忽怠慢。 不过,困难是有,但此诏意宣扬开来之后,军心人情大悦。不知觉间,对于人心的凝聚,刘承祐是越发下功夫,舍得投入了。 ...... 夕阳缓缓而落,时近黄昏,盛夏的燥热只稍微散去几分,皇城前,大量的车驾、乘骑汇聚,可谓冠盖云集。陆陆续续地,穿过一道道宫门,经过检查之后,至崇元大殿。 拖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诸项筹备充分,升赏名单拟好,朝廷正式举行庆功宴。回到东京的大汉将臣们,早已是望眼欲穿。 得以参与崇元御宴的,都是北伐大军尉将以上将领,再加上一些表现特别突出的下级军官以及朝中重臣。当然,对于内外官兵的钱帛禄粟赏赐,早已展开了,那些仍在北边坐镇的有功将士,也特意多赐一份,以做补偿。 作为现存唯二的异姓亲王,赵匡赞自然是有资格赴宴的,在到东京的这段时间,皇帝对他的优宠,可谓冠于群臣,待遇之丰厚,令人羡慕。 手里牵幼子,安步当车,朝皇宫走去。若说赵匡赞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便是子嗣单薄,可谓中年得子,如今其膝下就一五岁的幼子,独苗,十分受其钟爱。此番御宴,将臣得携子嗣,他自然也把爱子带上。 宫门前,赵匡赞望见了前边两道身影,趋步上前,打了个招呼:“杨将军!” 走在前边的,正是杨业,回转身子,见到赵匡赞,也立刻行礼:“末将见过大王!” “将军不必拘礼,你是大汉功臣,我承受不起啊!”赵匡赞哈哈一笑。 闻言,杨业摇了摇头,郑重地说:“若论功绩,还有比大王坐镇幽州、维护大汉北疆安宁更大的吗?” 杨业这话,说得赵匡赞心情愉悦,见其谦恭而毫无倨傲之色,对这个天子的心腹爱将,再高看一眼,觉得此人就差脑门上写着“前程无量”四个字了,态度愈加亲切了。 注意到杨业身边的一名将领,问道:“这位是?” 杨业介绍道:“这是前飞狐军使王审琦!” “王将军之名,我也早有所闻啊,实乃国之良将!”赵匡赞立刻道。他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对于此前大汉布置在北面的边将,虽有素未谋面的,但多少了解一些,至少听过名字。 王审琦也拱了拱手,笑道:“大王谬赞了,末将不敢当!” 此番整军,王审琦的飞狐军也在调整范围,驻地调动,兵额缩减,而王审琦则是调回东京,虽然还没有发布具体的任命,但基本可以肯定,在三衙禁军之中任职。 当然,王审琦并不是个例,那些久戍边防的将领们,基本都另有差事,甚至有军转政的,比如国丈代国公折德扆。 而因为同杨业早年共事的关系,这份香火情持续至今,进京之后,两个好友免不得交往叙谈。说起来,这一世,王审琦早期的军旅生涯,还多仰赖杨业的举荐提拔。 “这是杨大郎吧!”赵匡赞又把注意力放在杨业手中牵着的杨延昭身上。 “正是犬子!”杨业说着,对杨延昭吩咐着:“大郎,还不向燕王行礼!” 杨延昭也是一点不怯生,躬身一揖。看着年纪虽不,但英气勃勃的杨延昭,赵匡赞不由叹道:“观其气度,果然天资不凡,不愧陛下所赞,真麒麟儿啊!” 此前,抽得闲暇,刘承祐还特地让杨业带杨延昭给他看过,心中喜欢,赞之为“麒麟儿”,这名声也就传开了。甚至,表露出待其长成,招之为驸马的意思。 这可让很多人羡慕嫉妒恨,你杨业得陛下宠信也就罢了,连子嗣都得欢心,只要不出大问题,杨家的显赫几乎是得到保障的。 东京大抵是天下是非最多的地方,因此,见风使舵,同杨业拉关系卖好的人增多了,同样关于他的非议也不少。回京之后,杨业也听说了那些流言议论,还颇有些不适,是以在为人处世上更加低调了。 三者偕同入宫,直趋崇元殿。在宫廷御宴方面,大汉也是很有经验的,至于庆功宴,十多年来已经举办了好几次,而在崇元殿举行,已然凸出其规格了。 汉宫之中,也唯有崇元殿,是真正经过扩建的,在诸多宫殿中,是一枝独秀。事实上,如今大汉宫室已然显得小气,尤其在东京扩建大修之后,古旧的建筑,局促布局,与整个京城大为不配。已经有不少臣子上书,说如今的皇城毫无大国之气,难配尊位,希望能重修,以彰权威,不过,都被刘承祐拒绝了,他的心思,可不在这上边。 暮色渐沉,崇元殿自是灯火通明,喧嚣一片,整个一副热闹的场面,宴席之用,宫人们早已备好。随着帝后齐至,宣布这场庆功宴正式开始。 作为庆功宴,主食当然是酬功了,刘承祐也很懂大伙的心思,在开宴之前,直接命人宣读对北伐有功文武人员的封赏。一共准备了八份名单,由几名近侍,轮番宣布。 与宴所有文武的赏赐、升迁,都列于其间,仅宣布,就花了近半个时辰。但是,没有人觉得不耐烦。 北伐功臣,军功第一,落在了慕容延钊身上,其下,安审琦、符彦卿、马全义、高怀德、赵匡胤、柴荣、李处耘、郭崇威、石守信,杨业排在第十一。 钱粮的赏赐,自不需多提,爵位上,提升了一大批人,主要针对中下层级的贵族,公爵以上,少晋升,只做了些调整。 慕容延钊改封卫国公,安审琦封荆王,符彦卿改封冀王,赵匡赞改封陈王,其余将帅公爵以上,多未作变动,但赐以丰厚的钱粮。石守信封新乡县公,杨业晋五台县公...... 其他有功文武,多给赏赐,包括范质、薛居正等文臣,别看在殿议之时,大倒苦水,说国库如何艰难,但面对皇帝的赏赐,还是喜笑颜开的。 职位的安排上,主要在于禁军军职的调整,殿前司以高怀德为都指挥使,侍卫司仍由向训领着,汉韩通去管巡检司。杨业、石守信分别为殿前、侍卫都虞侯。 其他重要的变动,李处耘因主管大军后勤,供馈无缺,直接被提拔为枢密使,赵匡胤入枢密院为副使,在南口大战中表现出众的韩徽为枢密院承旨。 没错,此番回朝,首先易职的大臣是柴荣,他在枢密院的时间,太久了,刘承祐准备给其减减负担。 其余封赏升迁调动,不一一细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2章 得意失意 对于朝廷的酬功,大部分人都还是满意的,毕竟刘承祐与有司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准备,是经过综合考量的,基本上顾及到方方面面。 哪柴赵来说,在北伐的过程中,一直是作为参赞决断的将帅身份随驾,虽然直接的战功,相较于其他人少些,但其功绩不容抹杀。爵位上没有继续提升或变动,一方面在于刘承祐压制的心思,一方面也确实不便轻易赏给。 到如今,大汉的爵位,虽然已经名大于实,但待遇、地位、荣誉摆在那里,刘承祐已经在有意控制爵位的发放。十来年中,也收回了不少此前显得泛滥的爵位,他的想法也很简单,不能让大汉的爵位表现得太廉价了。因此,越到高级爵位,提升越困难。 像赵匡胤,当初伐蜀归来,直接赐以亳国公爵,就有赏给过重的嫌疑,他崛起得太快,并不像向训那般,履历扎实。 至于柴荣,免去枢密使之职,看起来有所薄待,但事前刘承祐也与其有过沟通。一者,在还京的时候,其身体抱恙,他已年近四旬,在常年的繁重事务中,身体难免有亏空,又经北伐,此番在健康上出现问题了,念及其“英年早逝”,刘承祐想让他休养一段时间,等养好了身体,再复出。 二者,就是柴荣在枢密院掌全国军政的时间太长了,把郭威当权那段时间算上,基本可以说,枢密院一直在“郭系”的掌控中。再持续下去,对国家,对于刘承祐,对柴荣,都不是件好事,退一步,会是海阔天空。 是以,当刘承祐给柴荣一个简单的暗示后,他是欣然接受。因此,刘承祐给柴荣的赏赐,异常丰厚,钱三万贯,绢一千匹,粟五千石。同时,刘承祐也有意,加封郭威为王,这几年过去,对郭威,刘承祐的愧疚心理居然加重了。 三个异姓王,赵匡赞改爵,是继续去“幽燕”化,以燕改陈,虽然逼格降低了,但刘承祐还算厚道地给了大量赏赐。符彦卿与安审琦,北伐之后,都将处于半隐退状态,颐养天年才是其归宿。 其余如高怀德、赵匡胤等爵位未变者,都在钱粮赏赐与勋位提升上,给予了补偿。 而像石守信、杨业这样战功卓著、表现突出、深受皇帝看重的将领,算是熬出了头,但此以公爵,仍旧瞩目。不过,没有人能对此有什么异议。 杨业就不用说了,八年前就封侯了,但一直熬到如今,有十年镇戍边关的履历打底,再加这一年间对辽的辉煌战果,哪怕他年轻,在能力与功绩上值得非议的并不多。 至于石守信,也是很早便闻名于军中,晋升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在几次重要大战中,都表现出了卓越的统率才能,功劳也是拿得出手的。 而这二者,还是很大的晋升空间。 另外,便是那些此前的边军将领,似马全义、罗彦瓌、韩令坤、王审琦、李汉琼、董遵诲等,最少都得了个侯爵,赐以军职,这其中,也有对他们久戍边陲的补偿。 似马全义、罗彦瓌者,至今还在幽州主管军务,未及返京。有一种说法,仍留在北边戍守的将领,都是被天子倚为股肱的大将。当然,这种说法,有失偏颇。 此次封赏的另一方面,则是刘承祐明令成文,所有军功爵位,三代之内世袭,三代之后递次降减。文臣爵位,加开国者类此。同时定下,皇室封爵,一如此例。 虽然不能算是与国休戚,但这道诏令,也着实安了大部分人心。因为,此前因为爵位的世袭问题,有过一些传言。 要说最出人意料的,晋升显得突然的,要属李处耘的枢密使之职了。虽然没有赫赫战功,但他的功劳,却是不能忽视的,此番北伐,动兵规模庞大,实际打的就是国力与钱粮军械。供给前线数十万军民,其中没有短缺、迟误、疏漏,这可不是一件易事。 是以,李处耘的功勋排名没有太过靠前,但在刘承祐心目之中,对他的功劳是却是异常肯定。便枢密使的事情,当然也是与其通过气的,初时李处耘还有些顾虑,但被刘承祐三言两语化解,让其坦然接受,不要有心理负担。 李处耘呢,本是个极有抱负、勇于任事的人,意外之余,也是郑重接受。刘承祐用李处耘,除了他本身的才干与此次的功劳外,也因为他在枢密院任重要职事多年,熟悉其事务运转,能够无缝衔接,担起柴荣去职后的担子。只是不管如何,李处耘就任枢密使,在旁人眼中,都是跃升,直接成为大汉朝堂上最具权势的大臣之一。 有得意的,自然也有失意不满的,比如折德扆。作为皇亲国戚,论功行赏,竟然排不上号,前十的功臣中,居然没他的名字。这心中难免有落差,然而,若是实实在在地摆功劳,也却是没法和名列前茅的将帅们比。 对于折德扆而言,一张老脸,有点无处安放的羞臊感。不过,对于这个丈人,刘承祐也没有薄待,除了代国公的爵位不易再变之外,也是大方地给予赏赐,宅邸、庄园、土地、钱粮,很丰厚。同时,把他留在东京担任太仆卿。 还有就是李重进、韩令坤等人了。李重进呢,算是个倒霉蛋,北伐之中,汉军打了那么多仗,损失惨重的苦战、恶战有,但直接的败绩,也就那两场,还是损失了朝廷的精锐禁骑。即便刘承祐也念其不易,再加给郭威、柴荣面子,也不好优赏。是以,李重进虽然仍被拜为兴捷都指挥使,但爵位还是乐陵侯。 在军中,力地位并不算低,但问题是,早在七八年前,李重进就已经是一军都将了。这等于,还是原地踏步,对于李重进而言,很是郁闷。搞得李重进,已经打算另谋出路,到地方上当个官。 韩令坤呢,则是觉得朝廷的赏赐不配其功,他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在南口大战之际,重伤垂危。在他看来,力战辽军,差点连命都丢了,最终的评价,还不如杨业、石守信,岂能甘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3章 生于忧患 崇元殿间,彩带飘飞,花灯满阙,在暗夜之间,更显明亮。乐工在座,宫廷雅乐,悠扬伴奏,迷人惑心,歌伎亮喉,舞女展姿,更惹人眼球。 优厚的赏赐,丰盛的酒菜,美妙的歌舞,一同慰劳着大汉的功臣们。铺张的宫廷御宴,也宣告着,大汉朝似乎正式踏入一个新的阶段,以往的艰苦朴素,似乎已然看不到了。 就如同以往的御宴一般,刘承祐是将臣们尽兴,纵情享乐,不要有什么拘束。当然,到这乾祐十二年,也没有人真正敢放肆。哪怕心中戚戚者,也的至多痛饮御酿,通过酒精来麻痹自己,以抒心中的苦闷。 是以,整个大殿中的气氛,始终热烈,舒适,放松,似乎所有人都没有负担。王朝兴盛之景,大抵如此吧。 闹出动静最大的,是张琼与党进,这两人,是军中出了名的“豪杰”。张琼为人坦荡豪爽,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党进也不遑多让,当然,粗鲁的面貌下,不乏一颗机警的心。 两个人倒不是有什么矛盾,而是在那里拼起了酒,你一碗我一碗,引得周遭的将臣们不住地助威喝彩。赵匡胤在旁,主动当着裁判,刚毅的面容间,满是兴致。 刘承祐呢,则与几方藩属势力,联络着感情,尤其是吴越王钱弘俶与定难军李彝殷、平海军留从效,还有个延州高绍基。他们也都应邀参与这场庆功宴,再度感受一下大汉的繁荣与强盛。同时,像高保融、孟昶、周保权这样的“亡国”之君,也在。 周保权如今只是个七岁的小娃娃,因为其父周行逢穷兵黩武的顽抗,到东京后待遇,并没有像高保融那般得到优渥的待遇。被安排在御苑中,给皇帝放马植桑,十年为期,他有个好母亲严氏,对他言传身教,培养他读书,再加一个忠仆不离不弃,使得他小小年纪,已养成一番气度。安安静静地待席案上,倒也引起了刘承祐几分注意。 而看到拼酒的张琼与党进,刘承祐也笑了笑。党进是夙愿得偿,通过在北伐大战中的表现,终于从伯爵提升为有名号的侯爵,满足了其封侯的愿望。 至于张琼,看他如此滥饮,刘承祐却忍不住皱眉。此人一直是个厮杀汉,从未变过,每历战事,多负伤痕,甚至有两次重伤垂危,靠着强大的个人武艺的,打出如今的名声与地位,但身体已然超负,还不加爱惜节制,长此以往,易折啊。 还有一堆引人注目的,便是乐师队伍中,乱入了一个人,濮国公高怀德。只见他盘腿席地而坐,手中拿着一管玉萧,投入地吹奏着,表情很陶醉,美妙的音符自萧中发出,与宫廷雅乐应和着。 别看高怀德一介武将,又不喜读书,但在音乐上却具天赋,还能自己作曲。边上,刘晞与刘昉这两兄弟,在那里手舞足蹈,哼着调子,跳着舞,刘晞脸上泛红,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不时有酒水洒出...... 画师黄荃,也得以与宴,他本是没有资格的,但是身负任务,详细地观察着殿中的景象,准备将这一场御宴场面描绘出来。他在蜀国之时,就是宫廷画师,画风偏浮丽贵气,擅长很多方物,其中就包括人物画。 一幕幕场景,印入眼帘,刘承祐的心情,却莫名地沉重起来了。这样的场景,固然让人陶醉流连,国家之盛,兴兴向荣,似乎都能从中体现。 但同样的,他也能明显得感受到一种转变,那便是浮华享乐。开国之初,就曾有过这种风气,不过在刘承祐身体力行、以身作则的打压下,有所抑制。但随着国家治安,万方物产,齐聚东京,这种风气又有反复的迹象,这是刘承祐有些不喜的。 富足并不代表奢侈,他并无意杜绝压制将臣们追求美好优渥生活,否则大伙拼搏这么多年,为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能免俗,又如何来约束臣下。 只是,天下尚未一统,历史的使命尚未完成,还远不到享受的时间。再者,即便统一了天下,就能放松了吗?大汉的普通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刘承祐心里还是有数的。 秩序治安,只是让黔首不再处于水生火热、朝不保夕的状态,但其困苦的生活状态,并未得到根本的改善。税赋几经降减,仍旧不算低,兵役、劳役从未断绝过。 事实上,在刘承祐统治的这十多年,凭什么连续对外征战,削平诸国,渐成一统之势?追根究底,还是靠着对普通百姓的压榨。 只是大汉在这干明智有为的君臣统治之下,始终有个底线,又一步一步地减负释压。即便如此,在统一战争的过程中,大汉百姓身上的负担是很严重的。就拿此次北伐来讲,所承受的伤害,并不是三两年就能完全恢复的。 另一方面,为了供养朝廷这么多贵族、官吏、军队,钱粮从哪里来,最终的落处,还是百姓。若不是历次的对外战争,通过掠夺回补,大汉的扩张进程,只怕还会另生波折。 而占据的那么多土地,也唯有淮南、荆南、川蜀,是有“盈利”的,其他地区,还是在“亏本”经营。 想得越多,看着着满殿的宫廷盛景,刘承祐却突然兴致大减。他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回京的路上,他有仔细体察过民情。与以往巡视所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感受到了底层百姓那种殷殷而盼治安的的愿望,就仿佛当年战乱频发之时一般。 百姓开始厌恶战争,臣民渴望休养,但统一的步伐,又是不能停下的,这其中的平衡,也需要刘承祐善加把握。 “陛下!”一道呼唤,让刘承祐回过了神。 却是平海军节度使留从效,起身双手持杯至御前,向刘承祐敬酒。刘承祐抿了一口酒意思一下,看着他,笑问道:“泉、漳乃是南方有名的富庶地区,与东京相比如何?” 留从效年纪也不小了,闻言立刻摇摇头,说:“有如寒星光之于皓月,无法可比!” 留从效这话说得坦然而认真,刘承祐也乐了,他这问得就有问题。看刘承祐心情不错,留从效继续道:“陛下,臣此番来朝,有一事几加斟酌,未及开口,今趁其时,恳请容禀!” 老脸上露出的是一种郑重的神情,刘承祐微敢讶异,稍一思索,却端着酒杯,轻笑道:“是否与酒酿有关?如与此物无关,那么今日朕不打算听!” 皇帝这话,让留从效不由发愣,这是什么反应?不过注意到的天子认真的表情,也只能应下,干脆拿酒说话。 注意着殿中的情况,刘承祐又朝太子刘旸招招手,对他吩咐道:“你是太子,当去敬一敬大汉的功臣们!” “是!”刘旸恭敬一礼,步下玉阶。前一次崇元殿大宴群臣,是刘煦与他一起,如今,只他一人了。 当夜的御宴,宾主尽兴而归,只是皇帝心中的忧患不喜,并不为人所知。第二日,刘承祐便下令,让负责这场奢华御宴的内侍行首孙延希去监修昭烈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4章 唐粤问题 崇元夜宴之后,也代表着,大汉的军政得以从乾祐十二年上半年紧张多事的状态中摆脱出来,接下来,只是落实弭兵修治安民之事。 皇帝刘承祐,也开始把他的目光再度投向南方,考虑起一统天下的事务上来。统一大业或可缓,但他的念头却是不带停的。 崇政殿内,范质、魏仁溥、薛居正、王朴、李处耘几名重臣皆在,刘承祐对候在殿内的李崇矩吩咐着:“江南、岭南的情况如何,说与诸公听听!” 却是南方来讯,唐、粤两国,又起了变化。李崇矩丝毫不拖沓,以他一贯平稳的语调,叙来:“金陵传来消息,其国主李璟突生热疾,连续高热不退,不能视事,改封其六子李从嘉为太子,入主东宫。金陵朝野,人心惶惶,动荡不安!” “如此说来,这江南国主将亡,金陵政局有变!”范质来了精神。 李崇矩说道:“这数年来,李璟忧思成疾,身体早不复康健,再加国势衰退,内事不宁,更是每况愈下,屡有疾生,如今已然行将就木。即便此番疾症缓解,以他的身体状况,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看来,前者李璟婉拒来京,倒也非托辞了,是真患其疾!”刘承祐淡淡道。 李处耘则说:“患病是真,托辞也是真,如欲使金陵主臣北赴东京,还需等王师渡江,踏破城池!” 李处耘这话落,范质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了,这新上任的枢密使,应当不会撺掇皇帝趁机攻唐吧! 刘承祐的心思显然也不在上边,又问:“听说他们的新太子名气很大?” 李崇矩:“李从嘉,李璟六子,时年二十三岁,初封安定郡公,后加为郑王,善诗文,工书画,才气逼人,更胜其父。丰额骈齿,一目重瞳子。早年钟于辞赋,醉心经籍,不问政事。” “自古面貌不凡者,多有其奇处,这李从嘉看起来,倒非俗人啊!”刘承祐饶有兴趣地说道。 李从嘉是谁,刘承祐当然是知道的,千古词帝,名气可太大了。而闻刘承祐之言,魏仁溥发表看法了:“臣尝闻,李璟膝下诸子年长者,多蒙不幸,李弘冀死后,李从嘉已为嫡长,故而有此一立!然从前述,此子怕也非人主。” “魏卿此言甚是,朕也是这么想的!”刘承祐说道。 注意到范质的表情,欲言又止,似乎有少许的紧张,刘承祐又说:“范卿有何话,畅所欲言即可!” 范质应道:“陛下,江南册立太子,尚未奏明朝廷!” 刘承祐接口:“范卿莫不是建议朕,籍此发兵,问罪金陵?” “臣万无此意!”听此言,范质顿时就急了,赶忙起身,道:“臣只是建议,遣使查问,略作神驰即可。国家疲敝,无力军争,休兵养民,乃是国策,岂能轻易,还望陛下审慎!” 看范质这激动的模样,刘承祐也赶忙说:“朕亦无动兵之意,范相不必紧张。至于金陵之事,使者是要派的,询问可以,申饬就无必要了。李璟既然身体不爽,可代朕慰问一番,以表朕的关心!此事,就由范相安排吧!” “是!”范质松了口气。 当然,大汉使者往赴金陵,按照过往的情况来看,即便是慰问,最终也会变成惊吓。 “粤国又是什么情况?”刘承祐看向李崇矩。 李崇矩说:“岭南密探上奏,南粤主刘鋹,有意复称尊号为帝!” 此言落,众人颇感意外,范质更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道:“其焉敢?” 对于这则消息,大汉的君臣是异常惊奇,实在不明白,那刘鋹哪里来的勇气。但现实是,他确有此意。 当年,在大汉的赫赫军威之下,刘晟为了自保,也为了避免汉军把目光转移到他那伪汉之上,不得已改国号、去帝位、称臣纳贡。刘晟的目的是达到了的,至少亡国之君不是他。 但是,就和金陵那边一样,在兴王府,关起门来,还是以皇帝自居。而刘鋹继位后,却觉得,明明是皇帝的待遇,名分上却是个小国国主,这岂非掩耳盗铃? 他父祖都当过皇帝,如今他做主了,怎能不尝尝皇帝的滋味。于是,刘鋹同他的心腹近臣们商量此事,自然引得一片反对,但是反对无效,其意已决。 是以,等李崇矩解释完,大汉的君臣们,还有些愣神。理由,就是这么简单,刘鋹只是想尝尝做皇帝滋味。 “无知者无畏啊!”没怎么说话的薛居正感慨着。 李崇矩则继续道:“那刘晟,已是昏聩暴虐,但面对大汉威严,犹知敬畏。然而,这刘鋹,其昏庸、荒唐、残忍,更甚其父。残杀兄弟,剪除文武,巫宦擅权,苛敛于民,大造宫室,骄奢淫逸......” 谈及这些,连向来情绪不多的李崇矩都有些愤懑。王朴当即说:“似此等昏庸残暴之主,焉能不亡,焉能容之于世?岭南之民,甚苦啊!” 相较于臣子们的义愤填膺,刘承祐的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有点头疼。从本心而言,他当然是希望刘鋹越昏聩越好,岭南越混乱越好,但也需有个限度。 前者,刘鋹继位,未及时遣使来报,岁贡也有所怠慢,如今又称帝之心,简直是对朝廷权威的蔑视与挑战。其昏聩无知若此,对如今的大汉朝廷而言,却是个麻烦。 “倘若刘鋹真的称帝,朝廷如何制之?”沉吟少许,刘承祐问道。 “发兵南下,破其军,灭其国,俘刘鋹,是最有效的办法!”李处耘这么讲,不过有叹了口气:“然而,朝廷如今的状况,实非用兵之时啊!” “臣以为,还是遣使,严厉申饬,阻止其犯上逆举!”范质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冷静道。 刘承祐的目光则变得冷淡起来,淡漠地吩咐道:“那就派人去告诉那刘鋹,倘若他真敢僭越帝号,那么,待王师南下,必执之施以五马分尸之刑,以谢天下,勿谓言之不预!” “是!”刘承祐这话是杀气腾腾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意,一干重臣,赶忙应下。 同时,也都明白了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固然愤怒,但仍保持着理智。即便刘鋹真的称帝,也不会贸然发大兵讨伐报复,打断休养生息的国策。 不过,稍加考虑,刘承祐又向李处耘吩咐道:“拟制发往湖南潘美、曹彬,告诉他们,倘若刘鋹不听劝告,执意称帝,让他们动一动,与其以教训。大仗打不了,控制一下规模,先小惩之!” “是!”对刘承祐这道还算冷静的命令,倒也没人反对。如果局势真往那个方向发展,朝廷总该有些反应的。 待众臣退去,刘承祐仍有怒气,被冒犯的感觉,有些强烈。刘旸也是在旁听的,见他愠状,主动奉茶,道:“爹爹请息怒!” 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陪着些小心,刘承祐怒容敛起,对他说:“那刘鋹乃亡国之君,他的荒淫残暴,当引以为戒!” 刘旸拱手称是。 “待你为之,当善待你的兄弟臣民!”刘承祐又突兀地来了句。 刘旸再度郑重以应。 “官家,平海军节度使留从效求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5章 漳泉献地 汉宫前,一名年轻人安分地等候着,不过从其徘徊的举动来看,其心里并不如何平静,不时朝着宫门内张望。直到,自宫门内走出一道身影,一见之下脸上顿时转忧为喜。 这个年轻人,乃是平海军节度使留从效的样子刘烧鸡,官拜平海军节院使,去岁曾代表泉漳入朝进贡献礼,很得刘承祐欣赏,赐太中大夫衔。 出宫的,当然是方才觐拜完皇帝的留从效了,赶忙迎了上去:“父亲!” 留绍基之于留从效,既是样子,也是侄子。他是留从效之弟留从愿的儿子,只因留从效无子,故而继之。如果没有意外,这留绍基将是留氏家族的继承人。 “不是有安排吗?怎么在此等候?”看着留绍基,留从效问道。 留绍基答:“儿心中忧切,故而在此!” 见他紧张的表现,留从效面上倒是一派轻松,说:“我去觐见天子,献以厚礼,有何可担忧的?” 注意到父亲的表情,心中稍安,留绍基当即问道:“未知情况如何?” 关于留从效觐见目的何在,留绍基自然是清楚的,没错,就是纳土,打算把留氏所辖的泉、漳二州的土地、百姓献给朝廷,从此归治大汉。 父子俩边走边说,留从效道:“天子没有直接应允,让我先回下处,等其答复!” 闻之,留绍基微讷,有点意外:“难道天子对泉、漳二州不动心?” “怎么能不动心,当即天子,乃是大有为之君,必行大一统之事,我主动献土,心中岂能不喜?”留从效说道。 “那为何不纳?”留绍基不解。 看着养子,留从效心中暗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嘴里则说道:“不是不纳,只是尚需考虑罢了!这也是天子明智冷静的地方,泉、漳地区狭小,周遭是三方势力,与朝廷所辖之土,终未尝接壤啊!倘若直接接受了,只怕会引起南方局势变动,对于方经大战的朝廷而言,是不想平添枝节的!” 听其解释,留绍基若有所思,提出疑问:“既然如此,那父亲为何还要执意献地?” 这,大抵就是政治智慧了吧。留从效是不吝惜对后人进行调教的,说道:“天下大势,早已在汉,在取得对辽北伐的重大胜利后,统一的局面,已然不可逆转,纵然有所波折,也无妨大局。 自古以来,北方一统,岂有江南能孤存的。如东吴不能抗西晋,南陈不能抵杨隋,更何况以如今四分五裂的江南诸国,其实上据川蜀、中扼荆湖的大汉朝廷的对手? 至于泉漳,弹丸之地,早晚为朝廷所并,岂能还有割据的奢求?既是早晚之事,自当宜早不宜迟!不论朝廷纳与不纳,至少让天子明白我留氏的心意!” 留从效这番话,可谓极具见识了,看事情也比较透彻。也是闽国灭亡后,割据泉漳的这些年中,读了不少书。而对于这些,留绍基是一时难以吃透的。 出得皇城,待上车驾后,留绍基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父亲,当真决议献地?” 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异样,端坐着,瞧向他:“怎么,舍不得了?” “泉漳毕竟是你栉风沐雨,方才创立的基业,又苦心经营,方有如今的安康,就这般献给朝廷......”留绍基语气复杂。 闻之,留从效先是笑了笑,尔后逐渐变得严肃,说:“我留氏一门,血脉单薄,将来可承家业者,也只有你们兄弟了。泉漳二州,可为晋升之资,籍之光耀门楣,兴旺家族,然如将之视为私产,抱有不当有之妄想,将来必遭祸患。 有一言,你当谨记,不论此番朝廷纳或不纳,对朝廷,都当恭顺臣服,那么借着献土的功劳,朝廷亦当厚待我留氏,保我家族绵延兴盛。” 见留从效说得严肃,留绍基不敢怠慢了,立刻拱手应道:“儿必当谨记!” 形容再度松弛下来,留从效又轻笑道:“吴越国实力之强,可当初的闽国强多了,江淮势盛之时,都难以灭之。然而,自钱缪时期起,不论中原如何更替变化,始终恭顺臣服,小心侍候。到当今之吴越王,则更加彻底。 你道为何,却是钱氏知道,统一之势既成,凭借吴越,万难抵抗大势,逆流而行,终有覆灭之忧!倘若将来王师南下,削平江南,吴越岂能抗拒? 泉漳虽小,但我留氏若首倡献土归朝,这其中的意义,可是非同一般啊!” 说这话时,留从效老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狡猾的色彩。嘴角稍稍勾起,玩味地道:“我眼下倒是好奇,献地的消息一传开,吴越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在原本的历史上,虽然也有漳泉献地的事情,但那已是将近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并且,天下南汉、南唐先后覆灭,天下只余漳泉、吴越这两块边角料,给赵光义长声望用罢了。 然而在刘承祐的时代,时代的脉络出现了偏差,十多年的时间下来,历史大局完全崩坏,统一进程提速,一场北伐大捷更是震动天下诸方。留从效有此主动意愿,倒也不出奇。 而在皇宫内,汉帝刘承祐也在考虑着此事。至于他的态度嘛,是既感欣慰,又感头疼。欣慰留从效能有此觉悟,至于头疼的一方面,就如唐、粤之事一般,眼下他要的是安定、平静,不要起波澜,最好天下承平,四方无事。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波澜不断。留从效那边,哪怕他的初衷是好的,但他的进献,着实不是时候。 留从效能看出的东西,刘承祐当然也清楚。恰如其言,接受二州容易但是,那毕竟是一块飞地,在短时间内想要全面接受二州军政,化为汉地进行管辖,可不是靠嘴就行的。同时,也需考虑南唐、金陵的反应,虽然他们的反应并不重要。 早年大汉也有过一片飞地,澧州,然而当时背靠的是荆南,立大汉并不远,泉漳的情况则不然,那可飞得老远。 另一方面,腹黑点来考虑,区区泉漳,弹丸之地,纵使其不献,待到将来,大汉取会有难度?倘若全盘接收了,还得多考虑其既得利益者的感情,哪有武力加之,来得更彻底? 不过,对于留从效这番聪明、识时务的表现,刘承祐还是很认可的,值得表彰。 至于接与不接,在与召来的魏仁溥商议之后,刘承祐决定,暂时保持原状。召来一名内侍,刘承祐吩咐道:“朕带回来的方物,不是还剩下一些吗?吩咐下去,挑几样,赐与平海军节度使留从效!” 又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朝魏仁溥道:“魏卿,泉漳二州,虽然暂时不纳,但朝廷可委派几名干吏随留从效南归就职,先熟悉一些民俗政务!此事,卿可稍做安排!” “是!”魏仁溥应了声,而后迟疑地道:“陛下,这委派官吏,未在臣职权之内!” “哦!”刘承祐面色如常,道:“那就由卿代传,由吏部安排吧!” “是!”魏仁溥稍微皱了下眉,表情有些肃重。 待魏仁溥退下后,刘承祐还琢磨着此事,嘴角泛起些许笑意:“漳泉献土,此消息若传出,不知在京的钱弘俶、李彝殷、高绍基会作何感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6章 反响 天还未黑,一辆华丽的马车便自开阔的石板路间驶来,停在雍王府门前,身着王服,气度沉稳的男子在随从的侍奉下落地。遣人通报,言及拜谒之事,很快,雍王府中门大开,盛礼相迎。 能得雍王府如此礼迎的人,身份自然不凡,这名男子,正是进京的吴越王钱弘俶。王府正堂,雍王妃亲自安排招待。 雍王妃钱氏,如今年纪尚不满二十三岁,但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其三岁多的长子刘淳跟在一旁,虽然不知事,但黝黑的眼睛注视着他,嘴里甜甜地叫着舅舅。钱弘俶当然读懂了,露出和蔼的笑容,立刻命人把礼物奉上。 “妹夫还没回府吗?”注意力放到雍王妃身上,钱弘俶起了个话题。 “有些公务耽误了,九哥不妨暂坐,我已命人备膳食,待大王还府,可一并用膳!”钱氏的声音很柔,一副娴雅的样子,极具涵养。 只是,嫁到北方多年,原本的吴侬软语,也有所改变。虽然兄妹,但关系还真没有过于亲近,钱氏可是在初及笄,就被当作政治牺牲品送到开封的。 这一次,还是钱弘俶进京以来,第一次单独会见钱氏,不得不说,有种生疏感。钱氏秀丽的面容间虽然带着笑意,但目光始终平静如水,见状,钱弘俶不由叹道:“这么些年,让你孤身在异国,委屈你了!” 闻言,钱氏摇了摇头,轻笑道:“九哥言重了,生在王侯家,承其恩泽,自当报之。再者,我还要感谢九哥,给找了个好郎君!” 听她这么说,钱弘俶不由松了口气,也笑道:“如此便好,想来也是,妹夫的贤名,广传天下,自然会善待与你。你们夫妻,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我这心里亦安啊!” 闻钱弘俶之言,钱氏终于主动问道:“不知九哥此番过府见大王,因何而来?” 提及此,钱弘俶神情间焦虑色闪过,郑重地对钱氏道:“实不相瞒,却为吴越去从,我钱氏一族安危,有求于妹夫啊!” 见他说得这般严重,钱氏道:“朝廷与吴越,互为姻亲,关系一向不错,九哥何出此言?” 钱弘俶有些意外,问:“这两日,东京议论纷纷,你竟无所闻?妹夫就没有和你提及过?” 钱氏道:“若事涉国家大事,大王确未同我说过,我也不便打听!” 闻言,钱弘俶不由叹气,这才把留从效觐见献地的事情给了讲了一遍。要说漳泉献地,影响最大的,还是真是与之比邻的吴越国。 事实上,在大汉北伐取得大胜之后,对于南方的几个势力来说,何去何从,已经成为了摆在其面前不可避免的问题,虽然还谈不上迫在眉睫,但稍有见识者都知晓,为时不远。 原本是还可以拖一拖的,但是留从效突然来这么一个政治意义重大的举动,就相当于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不得不直面之。 哪怕钱弘俶还待在吴越国,都可装作不知道,再缓缓。然而,他此刻就在东京,人家留从效都表明态度了,他钱弘俶确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不说直接做出决定,基本的态度总要让朝廷知道吧。 但是,难就难在此处,做出决定难,表明态度也难。哪怕钱弘俶自己都清楚,可供他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就是难以开口。 虽然对于中原王朝的政策,是从钱缪时代就定下的,并且祖父的传世家训中,对于如今的形势,早有交待,但真要做出归附的决定,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钱氏立足吴越,也历数代,好几十年。虽然偏安一隅,但国内富庶,民心有依,待在杭州做个逍遥王,才是真逍遥 不过,钱弘俶也清楚,大汉朝也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国中之国存在。待灭了南唐,他又岂能孤存?甚至于,灭南唐,他吴越还会听命出兵配合。现实,就是这么无奈。 钱弘俶算是个很明智识务的人了,然而很多事情,就是明知道理,清楚而透彻,但做起来,就是那么难。 是以,这两日在宾馆,钱弘俶是焦虑不安,坐立不定。刘承祐对于留从效所请,虽然有了决议,但并没有扩散,只局限于小部分高官重臣,之所以未通传,也是想看看这些人的反应。 钱弘俶考虑良久,终陷其中,得不出什么两全之法,又不敢直接去见皇帝,思来想去,还是上雍王府,希望能从刘承勋这些探听一下朝廷的态度。 刘承勋这边,在回府之前,就听说了钱弘俶登门的事情,是故,加快了回府的速度。并且,回到府中,看着额凝忧虑的钱弘俶,露出了春风化雨一般的笑容,似乎想要化解其愁绪。 钟鸣鼎食之家,刘钱二人分主客落座,钱氏作陪一会儿,知道他们有要事相谈,主动带着孩子退下。 二者独处之时,钱弘俶也不转弯抹角了,带着点希冀,问刘承勋:“漳泉献地之事,不知朝廷是什么态度,能否透露一二?” 迎着钱弘俶的目光,刘承勋一副了然状,饮了口酒,说道:“漳泉之事,与吴越何干,兄长何以如此焦虑?” 见状,钱弘俶语气激动了些,道:“我虽然愚钝,却也稍知天下形势,当今天子乃天下雄主,终有一日,四海归一,万方臣服。朝廷如纳漳泉,那吴越何以自处?自此消息传开后,我是心若悬石,茫然而不知东西,恳请雍王教我!” 说着,钱弘俶连敬称都用上了,情绪波动明显。见状,刘承勋抬手做示意状,仍未直接回而是问道答:“既然兄长把天下局势看得这般透彻,那你当作何决定?” 这话是问到钱弘俶最纠结的地方上了,踟躇几许,却不知如何回答。刘承勋这才幽幽道:“此事,陛下尚无示谕,但我可以坦诚地告诉兄长。吴越何去何从,不在朝廷,而在钱氏,在吴越本身,你们的态度,更加重要!” 闻言,钱弘俶若有所思,突然咬咬牙,拱手道:“若朝廷有意纳土,我自奉吴越州县籍册以献;若朝廷无意,我当一如既往,为朝廷镇守东南,年年来朝,岁贡不断!” 钱弘俶说这话,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刘承勋终于笑了笑,略带好奇地说道:“兄长既有此志,为何不直接觐见陛下陈述心意?” 对此,钱弘俶尴尬一笑。 刘承勋也不纠结此事,而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仍以一种宽慰的语气道:“关于此事,我是做不了主的,也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不过,兄长之意,我倒可以做个传话人,替你向陛下言明。” “多谢!”钱弘俶面色微喜,赶忙说道。 仔细想想,在朝廷有雍王这么个妹夫,只要不出格,再怎么样,他钱氏的结果,总不会太坏的。至于好的结果,能好什么程度,如刘承勋所言,得看吴越自己的表现了。 刘承勋琢磨了一下,又道:“兄长也不需过于焦虑,可安心回宾馆,等待消息,不必有太重的负担。吴越与朝廷之间,素来坦诚相待,一切事情,都是可以通过协商达成共识的。” 或许是自己有些想开了,又或许是刘承勋的话有了作用,接下来,气氛倒也放松不少。只是美酒佳肴,终究难掩心事重重,用食结束,钱弘俶匆匆告退。 钱弘俶是忧心忡忡,迟疑不定,来自西北的两个节度使,与之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相较之下,高绍基要光棍一些,他就占着一个延州,地寡民贫,这么多年了,随着中央朝廷不断强大,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了,在延州说一不二固然不错,但朝廷如果真要收回,他也不会过于反对,到中原当安乐公过富庶日子,也不错。 高家与党项李家的仇怨已深,若是背离了朝廷,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甚至于,高绍基有点希望定难军犯蠢,因此而自绝朝廷,届时,他还可借朝廷之力,打击报复,清算仇怨。 而李彝殷呢,感触就更复杂了,忐忑中,夹杂着后悔,还有少许恐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7章 心虚 天际,是阴云密布,但又释放着异样的光线,昏黄昏黄的,明明是昏暗色调,四周却是一片光亮。礼宾院,定难军节度李彝殷下处,或许是阵雨将至,使得环境显得压抑,反衬出舍内宾客沉重的心情。 对于此番主动进京的诸藩臣,朝廷这边是做了充分的安排,招待周密而到位,以国宾礼遇。是以,李彝殷这一行人,由上至下,在进京的这段时间内,日子很滋润,以贵宾的身份,纵享东京风华。 唯一有些不快的,那就是朝廷把延州高绍基那一行人安排在其“隔壁”当邻居,当然这也是无伤大雅的。 不过,此时此刻,李彝殷却无心顾忌这些细枝末节了。尤其是,在得知高绍基那厮,进宫向天子提出纳土归附的事情后,心情就更糟糕了。高绍基那小儿,讥讽蔑视的笑容,李彝殷也是有些明白其含义了。 就像留从效献地,让钱弘俶坐立不安一般,高绍基也见势来这么一手,也令李彝殷措手不及。高绍基可以痛快地做出选择,李彝殷可就难了。 门前的卫士肃立,门内主臣静坐,直到一道惊雷响起,震动诸人。终于,一名幕僚向坐在主位上的李彝殷道:“使君,今漳泉、延州相继献地,夏州何去何从,也当有所定议!” “如何定议?”听此言,李彝殷顿时就呵斥了一句:“难道让我像留、高那般,把祖父三代披荆斩棘、奋战百年所得土地,拱手让人吗?” 相较于其他三方势力,定难军的情况,显然要复杂得多,也更危险得多。纵使不提党项人在西北生根发展的年份,哪怕从李思恭算起,夏绥政权也在当地巩固近百年了。 拓跋李氏,到李彝殷,已历五代,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早已形成了以夏绥银宥四州为核心,有诸多党项部族为根基的一个势力。虽然在体量上,与大汉朝是无法对抗的,但是如因此而小瞧他们,绝对会吃大亏。 而李彝殷,在定难节度的位置上,也待了近二十五年了,早年的时候也是跟着父兄,与后唐王朝对抗过的,汉初之际,在西北也是不怎么安分,很活跃,屡有异动,搅弄风云。虽然这十来年里,低调了不少,但从未让刘承祐消除对这支势力的戒心。 这样一个人,勉强算得上枭雄,是不可能甘于臣服的,从李彝殷的态度就可知晓。 此番,李彝殷自然不是孤身一人来京的,还有几名幕僚与李氏宗族。其言罢,一名党项汉子站了出来:“族长说得不错,我看呐,这大汉朝迟早是要对我夏州动手的。当初,就该和契丹人联手,立于不败之地,更不该贸贸然到开封,若是被朝廷扣留,不让回返,夏州危矣!” 这话一说出口,李彝殷的表情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一次主动进京,主要原因,就在于大汉对辽战争的胜利,又兼河套被复,夏州已成困势。碍于如此局面,心存畏惧之下,方有此举,想通过此次进京,表示臣服,获取朝廷的信任,缓解压力。当然,对于此行的风险,李彝殷与一干幕僚下属是有过讨论的,得出的结果是,当保无虞。 但就是没料到,留从效会来这么一招,把这些藩属问题给捅开来。而高绍基的效仿,则更使夏州被动。 粗糙的面孔上,阴云密布,不免惶恐。事实上,时下李彝殷顾虑的,还真是如何脱身的问题,有点被迫害妄想的意思,繁华壮丽的东京城,倏然之间,仿佛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 不过,瞪着开言的那夏州将领,斥责道:“与契丹联合,那是朝廷大军,只怕就转向,先行灭我党项了!再者,夏绥周遭,河西军、定边军、保宁军,史弘肇、王彦升那些人,是好对付的吗?” 闻斥,其人也道:“纵然汉军强大,然今其欲吞我夏州,夺我李氏祖业,难道还要束手待毙吗?” 这话发于义愤,但却把问题的症结给道出来了,言犹未止:“如今被困在开封,如砧板上的鱼肉,却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你聪明!那你告诉我,如今形势,该如何做?”李彝殷也有些恼怒。 这名党项武将,名叫李彝锐,乃是李彝殷的族弟,属李思恭一脉。闻问,当即应道:“莫若潜出开封,逃回夏州,再观朝廷反应。如其抚,则上表请罪,继续臣服,积攒力量;如其剿,则聚夏绥兵马,拥党项之众,外联契丹,予以对抗!” “真是好计策!”李彝殷却笑了,不过明显是哂笑:“我问你,如何逃出开封,这宾馆周边,有多少朝廷眼线你可知道?如何秘密避过巡卫?此去夏州,何止千里,如何躲过沿途的关卡城镇?” “这......”面对的李彝殷这一连串质问,李彝锐讷口了。好像事情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啊,潜出东京,逃回夏州,并不是两步到位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气,李彝殷尽量冷静下来,看向另外一名姓张幕僚,说道:“不可否认,眼下的情势,却是堪忧,其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如今我身在开封,远离根本,倘若朝廷真欲将我扣留,那是断然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我若被囚于此,哪怕受尽屈辱,亦无干系,唯虑夏州生乱,虽有我儿光睿尚在,但难保局势动荡,与朝廷可趁之机。 不论如何,需思脱身之计啊!” 在来京之前,李彝殷也是做了充分准备的,甚至将他出了意外的后事都安排好了。然而,如果朝廷真的翻脸了,那点后手,又岂能保完全。他统治了定难军二十多年,在稳定局势,敛聚人心方面,李氏家族内部在短时间内还没有人有那样的威望替代他。 而从李彝殷的话里,可以听出,献地,是不可能的! “使君,属下以为,潜逃是必不可为之事,那会显得心虚,触怒朝廷!”幕僚想了想,答道。 “都这种局面了,还顾虑这般多作甚?”李彝锐忍不住了,被李彝殷一瞪,又闭上嘴了。 张姓幕僚则道:“属下以为,情势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这般严重!” “哦?”李彝殷精神微振,手一抬,道:“快请说来!” “其一,对于留高所请,到目前为止,朝廷似乎仍没有明确的态度与措施,可以想见,天子与朝廷也在犹豫。漳泉自不提了,山高路远,又为唐、粤两国所阻,此时纳之,也无法予以有效控制,实为鸡肋。 其二,使君此番主动来朝,带诚心,携厚礼,祝贺大捷。如此恭顺,朝廷岂能无故扣留,惹人非议,中原天朝,岂能不顾惜颜面? 是故,属下以为,我们不可因此变故,而自乱阵脚!” 这一番分析,还是稳了稳人心的,李彝殷想了想,道:“话虽如此,但我们的安危,夏州的将来,不能全靠朝廷发善心!以朝廷这些年在陇右、河西的蚕食扩张来看,我夏州早晚是其目标,若是因留、高之辈,将其目标提前转向我们,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张姓幕僚说:“天子有混一宇内之心,海内皆知,然从以往大汉国策来看,当先图南,而后略北。去岁若非契丹人主动挑衅,怕也不会有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汉辽大战。 若无意外,于我夏州而言,还有积蓄力量的时间!” “你就直说吧!如何从开封脱身?”李彝殷有些不耐烦了。 略作苦笑,幕僚又想了想,道:“使君,欲求脱身,属下建议,上奏天子,言愿献定难军属地,但因辖下形势复杂,土地籍册也需整理,求还夏州,筹备献地之事。倘若天子应允,待归夏州,自可另做周旋!” 这个建议,还是有可行之处的,一般情况下,碍于各种因素,朝廷也是真不好强留李彝殷的。李彝殷考虑一阵,突然道:“若我上表,天子干脆以此理由留我在开封呢?那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幕僚一愣,认真思详,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人心总是难测的,更何况是天心,而当今天子,也从来不是个因循守旧的人。 思来想去,人在东京,无论朝哪个方向考虑,似乎都有风险。过了好一会儿,幕僚又开口了:“使君,属下以为,天子前者之所以对留从效所请,按捺不发,未必没有试探我等藩臣心意的意思。高绍基是随留从效之后,做了选择,不管如何,使君也该有所表示。 属下建议,使君可入觐天子,以此事试探,同时表明夏州臣服之意,看其反应,再做计较。另外,除了我定难军,尚有江南的吴越国,未作表态,我们不必过于紧张!” 考虑了一阵,李彝殷也无其他办法,徘徊几许,说道:“暂且只能如此了!” 开封上空,断断续续地,打了好几阵雷,市井之间,百姓还家,商贩歇业,都做好了避雨准备。然而,许久过去,竟没有一滴雨水落下,最终,那积聚已久的阴云反而逐渐散去,太阳的光辉落下,将天空本来的面貌展现,世界再度恢复清明。 而李彝殷在宾馆内,心情苦闷,终是叹道:“看来此次来京,却是来错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8章 对党项策 “李氏世居夏绥,恭顺朝廷,守边安民,功勋甚重,朕犒赏尚且不及,又岂有夺你封地之意?朕坐拥天下,四海八方,无不臣服,党项之众,亦是朕的子民,自不会区别对待。你且安心,勿作他想,来一趟东京不易,你我君臣相见相识更为不易,多待一段时间,让朕尽此地主之谊......” 刘承祐是在万岁殿接见李彝殷的,看着微躬着身体,小心翼翼站在下边的党项老酋,以一种宽和大方的语气,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李彝殷此来,表现得尤为恭敬,未露一点桀骜之意,万事皆依顺刘承祐,让他坐,都不愿,说他只配站着应答。 当刘承祐说完这番话后,李彝殷紧张的情绪稍作舒展,然而仔细体会天子的话,明显还有挽留之意,这又让他不得不有所警惕。不过,至少眼下,天子明确表示,不夺他夏州之地,那么就还不到翻脸的时间,他可稍安心。 等李彝殷告退之后,刘承祐也收起了虚伪的表情,呢喃了句:“纵朕有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的胸襟,其欲背离,又焉能养虎为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像朝廷纳税服役者,又岂是朕的子民?” 刘承祐这话,同样显示出他对定难军的态度。身边侍候着的,乃是卢多逊,自当年西使归来后,这几年间,他一直被刘承祐派做西北方面事务官。 戍民的迁徙、边情的调查、诸族的招抚,只要同西北军政有联系的事情,都活跃着他的身影。北伐之前,卢多逊再度奉命远赴西北,联络诸方,郭崇威征召蕃骑的过程中,他就做了不少辅助性的工作。 “对这李彝殷,你怎么看?”侧过身体,刘承祐问卢多逊。 卢多逊当初少年意气,一举及第,才气既盛,锐气逼人。然而入仕之后,却不算顺利,刘承祐不只压着他,还屡与其磨砺。二十岁左右,便被派往西域,历时两载,饱经苦难始归。 其后,方才得到刘承祐进一步认可,委以要事。不过即便如此,距离他的期望,仍旧很远。不过,这些年的锻炼也不是白费的,为人内敛沉稳了许多,然而,不时流露出的机巧,还是证明其本性未移。朝廷中有两个人最善于揣摩刘承祐的心思,一个是陶谷,另一个就是卢多逊。 此时,闻刘承祐垂询,卢多逊不敢怠慢,但还是考虑了会儿,又小心地观察了下皇帝的表情,这才拱手说道:“观其表现,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其心必异,不可相信!至于主动进献夏绥之事,更不可当真,不过留、高二使君相继上奏,他不得不有所表示,故而效仿以作试探罢了!” “你倒是直接给他定性了!”刘承祐似乎有些意外。 卢多逊恭维道:“他此等伎俩,岂能瞒过陛下?” “倘若方才朕直接答应他,接纳夏绥,占据大义,他当如何?”刘承祐说。 撸多血不假思索,恭声道:“陛下,这党项老酋,岂会在意这些?倘如陛下之言,那么会坚定其背反对抗朝廷的决心!” “现在朕拒绝了,他就会恭顺臣服朝廷了?”刘承祐淡淡道。 “不然!”卢多逊摇摇头,郑重地对刘承祐道:“陛下恕臣直言,似定难军,名虽臣服朝廷,实自成一国,难与一心。而与南方诸势力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其以党项为本,又扎根夏绥经营多年,气候已成。非以大兵,破其军,复其城,夺其民,不能定之!” 顿了下,卢多逊又道:“并且,臣以为,以朝廷的实力,平之易,服之难,治之更难!” 卢多逊来这么一句,也把刘承祐的兴趣给勾了起来,朝他伸手示意,道:“坐吧!说说你的看法!” “谢陛下!”卢多逊微躬身体,退至席上坐定,酝酿了下,从容叙来:“党项人在夏绥的发展,拓跋李氏的崛起,陛下已然熟知,不需臣多言。定难军依靠党项部族,趁隙崛起,自守一方,拓跋李氏则以党项为根基,名虽称臣,实则不服。 以定难军的兵力、实力,哪怕仅靠西北的几支边军,便可夺之。然而,其所辖诸州,多为党项部众,只要有狼子野心者,稍加挑拨,则难免有犯上作乱者。 是故,想要一举平定李氏,消除党项之患,保西北安宁,还需做全盘考虑!” 瞄了刘承祐一下,卢多逊继续道:“党项部众甚多,出了占据州县的拓跋李氏,还有更多仍保留着游牧的生活习性,而这些人,与定难军不可一概而论。臣建议,可分而治之,朝廷如欲谋之,可一面打击定难军、打击李氏,另一方面则分化、诱抚、招徕其他党项部族,如此双管齐下,可竟全功!” 听其言,刘承祐脸上露出了点笑意,看着卢多逊的目光,饱含着赞赏。如果仅论军事实力,如卢多逊其言,只靠史弘肇、王彦升、李万超几人,就足以进占夏州。党项虽众,但并非浑然一体,仅定难军的力量,实不值一提。 而卢多逊却是透过浮面看本质,西北定难军的问题,究其实质,还是民族问题。如其所言,拓跋李氏,只是党项诸多部众中的一支,从李思恭时期起不断发展壮大,得到朝廷的招抚,最终成为诸部之首,作为党项人的代表,活跃在这个时代。然而,若把他看做铁板一块,那就是一叶障目了。 卢多逊的看法,还是很有见地的,长期关注研究西北事务,也确实有些东西的。原本的历史上,为何会放任党项人坐大,让区区一个李继迁,把西北搅得天翻地覆,夏绥五州得而复失,河西故地,永为遗憾。 这其中,固然有李氏的百年经营,根基深厚,兼李继迁狡猾,与李继捧一起在辽宋之间左右逢源。但更重要的,还在与北宋自身的失误,打赵光义起头,就是错招不断,好牌打烂,疲于奔命,搞得狼狈不已,而从最开始,就完全轻视了党项问题。 当然,此时的刘承祐,因为“西夏”的原因,固然重视之,但要说有多忌惮,以其为大敌,那倒也不尽然。以大汉如今的实力,还要对其小心再小心的话,那就太高看党项人。 不过,卢多逊的进言,终究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将定难军与整个党项部族区别对待,分而治之,是个好主意。 “具体如何?”刘承祐又问。 “对定难军,以消减控制其军队为主,此为兵事;对党项部族,则以利益邀买,就臣所观,党项部落赖以生存,用以同大汉交易者,不过盐、马,以此得粮、茶、酒、布,因而,只要朝廷善加把握这些,足以使极大一部分党项部族不敢轻易背离朝廷!”卢多逊侃侃而谈。 手指习惯性地敲击在案上,思吟几许,抬眼对卢多逊说:“此议既然由你提出,那便交给你去做。眼下正值盛夏,待入秋天凉,你再到西北去!” “是!”卢多逊面色微喜,慨然应命。对于卢多逊而言,早已将西北事务,当做自己未来前途所在。而刘承祐这番,不只是听取了他的建议,还等于把对党项要务委派给他了。 刘承祐自个儿又琢磨了一会儿,突然说:“方才观李彝殷表现,是思归心切啊!原本,人家主动来朝,怎么厚待都不为过,朕也无心扣留之。然而,观其行,闻其言,再听你建议,朕却不想放他回夏州了!你说说,有什么良策,在不伤朝廷名誉的情况下,将他留在东京?” 面对刘承祐垂询,卢多逊会意,只眼珠子一转,禀道:“陛下,良策臣没有,下策倒有一着!” 见他还卖起关子了,刘承祐手一扬:“说!” 卢多逊道:“陛下前言,李彝殷难得来一次东京,该当热情接待,让其尽兴。以陛下之好客,东京之大,纵一年半载,怕也难以尽数赏玩。盛夏寒冬,不便旅行,逢年过节,亦可同欢,李彝殷年纪已长,若再有个病痛,更需安养......” 卢多逊话说完,刘承祐立马就笑了:“当初那瑶蛮秦再雄来京时,朕让人陪其畅游东京,看来对这李彝殷,朕要更热情了!” 说着,刘承祐又悠悠然地说道:“倘若李彝殷流连东京忘返,那定难军内部,应当不会出现什么波折动荡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9章 辽国的情况 盛夏的季节,十分炎热,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令人躁动的气息,经过通报,李崇矩入殿见礼,顾不得享受殿内的清凉,郑重地向刘承祐道:“启禀陛下,北方传来消息,契丹乱事已平!” 此一言,立刻把刘承祐全部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眼睛一眯,说:“前面不是还说,双方仍在纠缠吗?如何破局的?” 李崇矩道:“辽将耶律斜轸,率轻骑三千,迂回六百里,直袭叛军后方,耶律喜隐等人不察,腹背受敌之下,大败,其乱遂平!” 闻之,刘承祐笑了笑,语气虽有些可惜,但心态看起很是平稳,道:“早已知晓,叛军不会是契丹主臣的对手,不过,契丹此乱,前后历时四个月,也足够了......” 关于辽国内部的这场叛乱,总得来说,契丹在皇位继承问题上积聚已久的矛盾的一次大爆发,耶律喜隐只是一个代表性人物。如果没有这场汉辽战争,如果战事结果没有恶化,那么同样也不会闹到这种程度。 起初,在上京发动叛乱失败后,耶律喜隐潜逃而出,与一众党羽,迅速在西面七十里外的扶余城,召聚叛军,得众上万人。其后,便再度向临潢府发起进攻,想要抢占都城,控制中枢。在城内的叛乱虽因畏怯者的举报未发先败,但里边,仍有一些内应的。 然而,负责上京安危的,是萧海漓。临变之际,都能积极应对,采取果断措施,扑灭阴谋,保住上京,在这种情况下,又哪里是耶律喜隐所能得逞的。 耶律喜隐受阻于上京城下七日,里应外合的计策在萧海漓严密强势的控制下,宣告破产,至于强攻,则更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叛军中,也不是没有能人的,在这种情况下,耶律喜隐听取建议,开始广派使者,联络契丹诸部,散布流言,并鼓动厌战部族对辽帝耶律璟的反抗情绪。 在汉辽鏖兵的时间内,契丹国内贵族、部民,也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损失,累积着怨气,再加上那些真假难辨的消息,耶律喜隐又举着“述律后”的大旗,又把其父耶律李胡也给请了出来,还有那么多王公贵族做臂助,还是迷惑了不少人,投靠耶律喜隐。发生在临潢府南面的奚人动乱,也是耶律喜隐挑动的结果。 在耶律璟领军回返之时,耶律喜隐在上京临潢府的实力不断扩充,几乎完全控制其周边,断绝其交通,想要迫降。然而,萧海漓不识时务了,始终坚守,安抚控制,靠着完备的防御,充足的粮草,以及耶律璟留下的精锐军队,牢牢地守住辽都。 在萧海漓看来,耶律喜隐心浮气躁,志大才疏,为一己之私,不顾国家大体,悍然发动叛乱,让社稷臣民蒙受重大损失,甚至导致国家的衰亡,这样的人岂能成事,又岂能让他成事。因此,萧海漓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叛军的对抗中,使得耶律喜隐奈何不得。 随着后边耶律斜轸的提前归来,杀入城中,带来辽帝的诏命,通报前方情况,总算安定了绝大部分上京人心。而有了耶律斜轸的辅助,守备则更加牢固。 耶律喜隐的叛军,声势闹得很大,但终究是乌合之众,临时聚集起的军队,无法做到严明军纪,指挥也难以达到有效统一。如果不能取得关键性突破,那就距离败亡不远。 事实上,如果南面作战的辽军撤退计划能够顺利,率师回返,足以将之推平。但是,杨业的追杀,断云岭的惨败,让辽军的情况是雪上加霜。 对于燕云,虽然处于放弃状态,但在南面事务上,仍要留下不少兵力,既作休整,也监视汉军的动向,一旦其出塞北进,好有防备。 是故,真正随耶律璟北归平叛的,只有以皮室军为主体的不到五万人的军队。并且,在连续的打击之下,军心浮动,士气低落。 等到奚族所驻地区时,已成强弩之末。所幸皇帝归来,大军所至,原本有些犹豫的奚王识趣地选择支持正统的辽帝,配合他弹压日渐不稳的奚人诸部。 考虑到军队的疲敝,耶律璟听取了韩德枢的建议,暂时在松山地区休整,并先行稳定奚人。因为上京未失,给他争取了不少时间,国内的局势虽然恶劣,但随着他的归来,很多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当然,在松山休整的同时,对于叛军,耶律璟也没有放任,也不可能坐视其猖獗。针对叛军的动作,耶律璟也广派使者,对契丹诸部展开政治攻势,正主归来,这效果比起耶律喜隐可就好太多了,很快,一大批的官员、部族陆续上奏表诚,痛批叛军,还有不少表现暧昧者迅速转变立场。如此,叛军声势大跌。 同时,耶律璟又遣耶律沙、韩匡美等将,率领小股军队,北上袭扰,配合萧海漓守城。面对政治、军事两方面的压力,叛军也开始动摇了,有些进退失据。最后,顿兵上京城,竟然再无所作为。 直到四月十五日,得到了充分休整的辽帝,亲率大军北上,向临潢府进军。在这种情况下,耶律喜隐的选择,竟然是撤军。他领军,一路北逃,慌不择路,最终逃到了浑河与他鲁河之间的馒头山一带,兵卒亡走,最终只剩下不到两万人,这些人是属于顽固份子,也在辽帝的不赦之列,因而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 重返上京,面对着几乎崩坏的国内局面,耶律璟不得不把重心放到秩序重建、安政养民上。至于耶律喜隐,则交给耶律沙、耶律斜轸二人,统军去对付。 说起耶律沙,这是个有军事才能的辽国将领,但运气不佳,十足的倒霉蛋。在与汉军作战的过程中,很是尽力,但几次重大损失,都有他的身影。尤其断云岭一战,丢了两万大军。 考虑到多方因素,以及其面临的实际困难,耶律璟没有对进行耶律沙过重的处置,降爵削职,但仍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才有,同耶律斜轸配合,击灭耶律喜隐,平定叛乱的功绩。 “经此一乱,辽国形势,怕是雪上加霜,说起来,朕还得感谢那耶律喜隐,若有机会,当表其功......”听完李崇矩的汇报,刘承祐笑眯眯地来了这么一句:“对了,耶律喜隐什么结果,可曾逃脱?” 李崇矩答:“耶律喜隐被生擒,押赴临潢府,辽主召集皇室宗亲、公卿大臣、诸部贵族首领及军民,将耶律喜隐父子以下参与此次叛乱的118名宗室、贵族、将军、首领当众处决!” “看来耶律璟此番是真被惹怒了,如此规模、如此狠决的清洗,还是他继位以来的第一次吧!”刘承祐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点评道:“此乱之后,辽主的威信将进一步遭到削弱,但这样一场清洗,对其权力的强化巩固,却也有益处。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对于皇帝的评价,李崇矩不敢妄谈看法,只是把他该说、能说的说来:“陛下,辽主在位的这些年间,宗室、贵族,屡有阴谋篡位,但都被其迅速扑平。对于那些乱臣,少有杀戮,以下狱、流放居多,此番杀戮,确是头一遭!” 在原本的历史上,耶律喜隐也曾谋乱,并且不只一次,直到景宗耶律贤时代,还是因叛乱被杀。对于耶律喜隐,或许是为了安抚,又或许其他什么原因,耶律璟在正史上没有用杀戮地解决。然而这一次,其掀起如此大的一场叛乱,给契丹王朝造成几乎无法挽回的创伤,耶律璟手段也就严酷激烈起来了。 事实上,一直以来,耶律璟统治辽国所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来自于皇室内部、内四部族,来自辽国的统治核心。而以耶律喜隐的才干,如果没有其他人的支持,又岂能造成如此大的声势与如此严重的结果。 经过这么一场变乱与清洗,至少来自皇室内部的反对力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削弱,今后想要再造反作乱,就多考虑考虑后果了。 从这方面来说,这一场叛乱,对于耶律璟而言,倒有甄别敌友,稳固帝位的作用,只是代价有些大。并且,还要在保证对整个辽国部族安抚稳定的基础上。 如今的辽国,内外交困,战争与叛乱,让其元气大伤,人口损失十有其一,其所控偌大区域,除了东京道与西北部族遭受的损失小些,其他地方,多受其创,尤以上京周遭的统治核心,受害最深。 国内一团乱麻,亟待恢复安宁;南面丧师失地,大汉虽已撤军,但仍虎视眈眈;漠北诸族,也有所不稳...... 刘承祐替耶律璟思考着当如何解决这样的处境,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字:难!他想到了大汉建国之初所面临的局势,当然,国情不同,当有区别,但不管如何,眼下的辽国日子很不好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0章 灵州换任 夏日炎炎,令人不爽,奉召来见,慕容延钊是先享受了一碗冰饮,感受了一番透心凉,这才考虑起正事。大汉文武,能在皇帝面前享受这等待遇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放下用来拭汗的冰帕,慕容延钊拱手向刘承祐,请示道:“不知陛下,唤臣何事?” “这段时间休养得如何?身体可曾恢复?”刘承祐没直接谈正事,而是关心起慕容延钊的身体状况。 在北伐的过程中,忍风冒雪,再加几度统帅大军作战,承受着莫大的压力,身心俱疲之下,身体也有些不支。事实上,此番北伐下来,有不少的老将,尤其是独挡一面的将帅,身体多少都在高负荷的军旅途中出了些问题。 从大汉建国至今,十多年的时间下来,大部分的对外战争,慕容延钊都参与了,并且都被委以重任,南征北战,戎马倥偬,随着年龄的增长,慕容延钊也是积劳成疾了。 是以此番还朝之后,主动向刘承祐请求休息养病,对于他的身体状况,刘承祐表现得异常重视,格外关心。除了赏赐大量的御药、补品之外,还专门让太医院派遣了一名太医常驻公府,为其做护理,并隔三差五察问一番。 此时,再度面对刘承祐的关心,慕容延钊谦慎地应道:“多谢陛下关怀!积年痼疾,痊愈或许困难,万谢陛下恩德,太医照看,感觉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刘承祐点了点头:“卿乃国之梁柱,功勋之臣,还当保重啊!” 刘承祐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大汉的将帅之中,如论功勋,当属慕容延钊第一,不客气地说,他就是大汉军队的代表。但另一方面,若说刘承祐对他有多忌惮,倒也不尽然,一在于慕容延钊素来本分谦逊的处事风格,二则是他在军事上成绩辉煌但在军政上的影响却不大,再加上,都到乾祐十二年了,大汉军队已经没有人能对刘承祐造成太大的威胁了。 这些年,刘承祐在军政重职上的调整轮换,出于对臣下的忌惮已经小很多了,更多的,还是对于朝局、军政、权力等方面的平衡考虑。比如撤换柴荣,让他休息,主要原因还在于此,让他养身体只是个“温情”的理由罢了。 “郑国公病笃,身体已不堪重负,难以理事。他在灵州镇守多年,劳神伤体,朕也于心不忍,已下诏召其还京休养。但灵州之事,仍需人主持,当选派何人,朕想听听你的看法?”刘承祐道明他的目的。 史弘肇的身体,在前次北伐,就已经不豫了,当时自河套撤军南返,就是身体原因。然而,在灵州休养了这么久,不见好转,反而有所加重,这才上奏东京,通报情况,请朝廷安排。 对于史弘肇,因为他在洛阳的经历,再加对灵州的镇守,安定西北边陲的功绩,刘承祐已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恶感。作为高祖旧臣死忠,他对大汉朝的感情,还是值得认可的。以其性格脾气,在中央掌军事大权会是个祸害,在边疆却是一把利刃,一把好用的快刀。勇于任事,也是刘承祐给他开发的品质。 如今史弘肇也才五十多岁,刘承祐当然还是希望你身体能够恢复健康的,能够用到他的地方,也并不少。 但是,得知此情况,刘承祐就灵州人事安排问起慕容延钊的意见,慕容延钊在表示遗憾的同时,第一时间却不是给出建议,而是说道:“灵州之任,自有陛下与枢密院考量,再不济也有兵部提议,臣岂敢擅浅见?” 慕容延钊这是种安分守己,不越权违制的表现,当然,刘承祐也没当真。以慕容延钊如今的地位,因他而得到升迁、得到好处的人可不少,这其中可不全是按朝廷体制规矩来的。 再者,天子就公事问询臣下意见,这是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没有直接问当权者,表露出的是皇帝的一种政治态度,又或许是在释放一个政治信号。 刘承祐呢,则直接说道:“卿身体既然恢复得不错,那就该出来继续为朝廷效力,朕有意让你到兵部任职,做兵部尚书!” 慕容延钊当然是懂政治的,闻言顿时微讶,魏仁溥当兵部尚书的时间也够久了,当初从枢密院切割权力,复归兵部后,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如今看来,也要挪位置了。而联想到自皇帝班师还朝后,朝中的一些风声,或许一场大的朝局变动,是不可避免了的。 慕容延钊是很聪明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也不再避讳刘承祐的垂询,考虑了下,说道:“让定远军王彦升接任灵州如何?他久镇西北,颇有威名,足可镇之!” “王彦升能力威名都足够,只是性情过于粗暴,灵州当河西要地,勾连东西,情况比之盐州要更加复杂。郑国公在时,对当地百姓、部族也是威过于恩,朕希望有所改变,选派一个能够恩威并济的将领!”刘承祐把他的考虑说出来。 闻之,慕容延钊又想了想,大汉的将领甚多,符合此条件,能够胜任的也不少,但适合派去灵州的,可就不多了。 脑中闪过一个个名字,慕容延钊筹思多时,刘承祐也不着急,等着他。终于,慕容延钊抬眼,嘴里吐露出一个名字:“护圣右厢都指挥使康再遇如何?” “可!”闻言,刘承祐稍加思虑,直接同意:“就他!” 康再与就是此前作为史彦超副将,随其追击的将领,这是个禁军中地位不高但资历甚深的武将。随着杨业二次追击,打了个翻身仗,算是勉强把“兵败”的耻辱给洗刷掉了。 后来,史彦超兵败的具体情况调查清楚了,而康再与以其表现,也入了刘承祐的眼。此时,刘承祐同意用康再与去灵州接任,就是看中了他两点素质,冷静理智,不乏谋略,虽无赫赫战功,但却是可以托付的重务的人。 提到史彦超,虽然兵败,累禁骑死伤惨重,但念其力战殉国,至死不降,刘承祐终究怜之,没有追究其罪责,并且善待其后人,以其子降等袭爵。另外,如王殷者,也都得到了追赠,荫其子孙,是对这些英灵最好的告慰。 等慕容延钊告退之后,刘承祐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不时做出沉思之状。最终在纸上呈现出来的,是一份朝廷诸衙司的架构图,配上诸长官的名字。 没错,对于人事安排,他确实有心再进行一次调整了,如今的大汉上层,维持得太久了,久得有些固化。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大事小事,都已安排完毕,也时候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今日将慕容延钊唤来,问个灵州的安排,只是起个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1章 藩臣离京 初秋之日,天气甚是晴朗,天空如洗,万里无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不算浓郁,却是秋的味道,直观地告诉东京士民季节之更替。 礼宾院,已不复当初人声鼎沸,贵宾云集,来京的首脑、使者们,陆陆续续地,上奏离去。当然,仍有不少人,流连开封的浮华,有些不舍,多做逗留。更有回鹘、吐蕃等部族,在交易过后,继续采买着货物,往回贩卖。 这些年,凡有使者入京,尤其是西北地区的部族、势力,都是带着一支商队来的。进贡是一方面,交易也是一方面,东京贵人多,珍物良马在这里价格更高,同时,东京物产之盛,应有尽有,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在这些使节往来的带动下,再加上朝廷有意的推动,这些年,大汉与西北地区的往来紧密了许多,在强大的军事威慑与武力保障下,朝廷对西北的影响也在逐年加深。仅看回鹘、归义军、吐蕃诸势力往东京遣使的频率就可知。 从遥远的西域,林立的诸势力中,如西州回鹘、九姓乌护、于阗等都相继遣使至东京,联络交通,当然这些势力的举动象征意义更重些。不过,随着大汉与甘州回鹘取得共识,在保障河西走廊安全与维护丝路的基本畅通后,也确实有不少西域的商旅踏上了东进的道路。 甚至于,有来自中亚河中地区的萨曼王朝的人,不远万里,东游来京。msl的东传,在这个时代,已经有苗头,当然规模还很小,但是,在开封城已经有活跃的身影了。 转回扯远的话题,滞留在东京的外方使者藩臣中,并不都是自愿且乐意的,比如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他被自愿地,请求留京,想要就近侍奉天子,并进一步享受东京风物,畅游开封。 对于李彝殷的“要求”,天子是大方地同意,并表示了无微不至的关怀,为了方便他在东京的生活,特地赐予一座宅邸,衣食住行都考虑到的同时,还专门派官员给他当向导,并有不少卫士保障其安全。 同时,立秋前的这段时间,有不少东京的高官、贵族、勋臣,都上门拜访,请他游玩,陪他吃喝,轮上阵,让他感受大汉对他的深情厚谊。 这一日,是吴越王钱弘俶与平海军留从效离京的日子,前者已然进宫辞别,得到了天子的允许。雍王刘承勋作为天子的使者,亲自送他们。 不过,出城的路线,在刘承勋的安排下,有意绕了下,特地路过李彝殷的西平公府。在路过的时候,钱弘俶与留从效都下意识地张望了几眼,相较于留从效的淡定,钱弘俶显然要严肃些。 关于漳泉、延州献地的事情,从天子到朝廷,表面上看来,并没有明确的表态,无诏制示下,既不纳,也未拒绝,就仿佛没有发生过此事一般。当然,这样的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留从效呢,是诚心献地,以输忠诚,不管天子做何决定,他都是慨然接受,所谓无欲则刚,他是立于不败之地,故而始终泰然。 钱弘俶则不然,不过幸运的是,通过雍王了解他的心思后,刘承祐对他是以怀柔为主,特地接见,以安其心。对于吴越,此时的刘承祐当真没有动他的心思,一在于他确定能拿捏住钱弘俶,二则是将来发兵南下,还需要吴越的军队助战,减小攻略南唐的阻力,若是钱弘俶被留在东京,那吴越可就起波折了,反不是刘承祐想看到的。 开封东南的埠头间,停靠着数艘大船,随行人员往上搬运着东西,距离起航为时不远。刘承勋则与钱弘俶、留从效待在附近的一座酒肆之中,喝酒聊天,以作饯行。 直到一名小吏前来通禀,起行事宜准备完毕,三人这才离席。看着二人,刘承勋起身,笑吟吟地对着他们,拱手郑重道:“兄长,留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此别过了!” “大王客气了!”留从效爽朗一笑:“耽误大王放下公事,前来送行,实为我二人的荣幸!” 钱弘俶也表示道:“此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还望保重!” 刘承勋则意味深长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在大汉的领土上,何愁不能会面?以我等的缘分,想来再见之日,亦不远矣!” 都非愚鲁之人,刘承勋话里的意思,哪里不能明白,钱留二人都附和着。 “我奉陛下之命相送,临别之际,陛下另有礼物相赠!”刘承勋又说道,招了招手:“来人!” 有两名侍候着的卫士,各捧着一个盒子,呈上来,在刘承勋的示意下,分别交给二人。二人不敢怠慢,朝宫城方向遥拜一礼,然后郑重地接过。 随着二人登船,扬帆拔锚,船工拟楫,几艘船顺着汴水,破开水波,缓缓东下。刘承勋站在水岸,凝望了许久,轻吁了口气,这才招呼着护卫返城,准备向刘承祐复命去。 留从效上京之时,是从南唐境内借道,此番返回,却是打算同留钱弘俶一起,走吴越国境,虽然会周转一大圈子,却胜在稳当。 装饰别致船舱内,留从效开启锁扣,打开礼物盒子,内里以黄绸打底,孤零零地躺着一封文书。翻开一看,留从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一道封赏诏书,对留氏家族的敕封,赐留从效闽国公爵,其弟从愿亦有爵职,再加上一些钱粮、田宅的赏赐。这,算是刘承祐对他入京后表现最直接的允诺。唯一有些奇怪的是日期,写的是乾祐十六年...... 在另外一艘船上,踏上归程,钱弘俶也是终于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此时的东京于他而言,还是不愿多待的,虽然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能平安度过,还是有些庆幸的。对钱弘俶来说,哪怕被判了死刑,行刑的日期能够晚些,也是好的。 同样的,打开礼盒,里面堆放着的,却是一叠奏章。带着些好奇,钱弘俶拿起面上一本翻阅,只一览,人惊悚,面惶然,心跳加速,冷汗几出。这一叠奏章,都是一些朝臣的上书,让刘承祐把钱弘俶留在东京。 刘承祐把这些奏章交给钱弘俶的目的,不言而喻。一阵心悸之后,钱弘俶显得疲惫的面容间,流露出一抹苦笑。 与此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决心,吴越不会是大汉的对手,他也不敢同天子作对,将来如何,吴越何去何从,只待天子圣意裁定了,他只当在杭州,静待诏制,俯首听命。 在钱弘俶与留从效离京之前,延州的高绍基则更早就被皇帝放归,不过随他返回的,有好几名由中央选派的职吏军官,他们是前往延州对其军政做“指导性”建设的。 当然,刘承祐真正的目的,是让高绍基回去,继续替朝廷看着定难军。与之,也有过比较深入的交谈,高绍基显得很兴奋,对于李彝殷被扣留在东京,更觉幸灾乐祸。 对于定难军与党项族,刘承祐已然决定采取卢多逊之策,但是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大动作。重视的原因,在于扣留李彝殷的举动,不是个善意的信号,可能会引起其生变。 刘承祐也仅持有一个基本的态度,只要其不造反,那么不管其内部有什么变故,都可听之任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2章 朝局大变动 在钱、留二人辞别开封南去后的第三日,开封南郊,老地方,颂公亭。又是一场送别,又是寂寥凉秋,又是重臣别京城。这一回的主角,没有意外,又是一位大汉政坛的风云人物,在大汉朝堂上声名显赫的宰臣——范质。 关于范质的去职,是早有征兆,并且由多方因素造成的,性格是其一,经常有触怒皇帝的行为也是其一,与皇帝的治国理念渐有冲突也是其一。当然最重要的,还在于刘承祐对于十多年以来大汉朝堂调整的考虑。 从刘承祐继位前后,范质便为其所看重,累受升拔,待刘承祐登基为帝,更是作为从龙之臣,在短短的时间内,封侯拜相,成为平衡开国元臣的一个帝党代表。 然而,十多年的宰臣生涯,让刘承祐觉得,他干得太久了。尤其是这三年的首宰经历,刘承祐认为,范质可为相,却不适合为首相,因为其性格与行事作风,在和协同僚,戮力办公方面,差得很远。 总的来说,范质的个人品质是合格的,私德无亏,以刘承祐如今的威势,朝野上下,真正敢逆其心意,始终坚持个人操守的,也只剩下范质了。 范质办事能力也有,而且不俗,就是欠缺一些气度,不论为人还是做事的气度,随着年纪的增长,也日趋于保守。保守不是不好,只是不为此阶段的刘承祐所喜罢了。 因此,范质被罢相了。同时,这些年被罢的宰相中,也只有范质算是正常卸任,政治的斗争没那么激烈,也多了少许人情味。 从头到尾,刘承祐只是释放了一些换相的信号,范质接收到了,然后主动上表请辞。不像前任李涛,几乎是被逼着辞官。从这一方面来看,范质并不是那么完全固执,不识趣,不知变通。或许只是因为,在其任,谋其政,当其责,如此而已。 颂公亭前,来送别范质的人员,还是不少的,六部九卿、诸司衙门,或亲赴,或遣代表,再加上一些亲友,倒也有些热闹,冲淡了些别离的伤感。 范质在担任宰相的这些年中,没有大肆结党,同志者少,以他为核心的政治势力,总体而言并不强。这也就代表着,在秉政期间,做事时难免有怠慢、迟误不能贯彻他意志的事情。每当其时,就是一场争端,结果往往是范质强压下去,以其性格,是得罪了不少人。 或因利益受损,或因升迁受阻,或因个人冲突,种种原因,使得上下嫉恨的范质官员着实不少。不过,如今范质去职,过往的怨气似乎一夕之间消散一空,更多的人开始回顾其功绩,赞扬其品德了...... 范质罢相,也未尝没有缓解一下朝局矛盾,平息朝臣怨气的原因。当然,最终的结果,便是皇权的进一步强化。待范质去职,你看朝堂之上,还有谁敢直缨皇帝的锋芒。理性地讲,对于帝国而言,这并不一定是件好事情。 刘承祐给范质安排的去处,去淮西任布政使,不过与一般的布政使所不同的是,加了同平章事,谓之使相。不过,这个使相与过去的节度同平章事是有本质区别的。 至于淮西道原布政使刘温叟,在那边干得,总归不那么让刘承祐满意。事实证明,道德君子,人品无缺,但在治事上,单纯地依靠教化、通过道德去约束官民,怎能不出问题。 让范质去淮西,也是想通过范质,去整肃一番淮西官场,扭转的风气,不管什么时候,在刘承祐这边,治实务更重于治道义,法更重于德。 至于那刘温叟,被召回京师,去国子监教书,或许育人,更适合他。 对于颂公亭的,范质也算是熟悉,这些年来,他也再次送了不少人。只是如今,轮到他了。不过,哪怕是罢相就职地方,面对众僚相送,范质仍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感动与热气,保持着那副古板的表情,严肃地道:“多谢诸位相送,此番情谊,老夫在此拜谢,不过,诸君多负要职,为我一老朽脱离职司,却有擅离职守之嫌,也易落人口实。还请速还!” 见状,一干官僚,也有些无趣,朝其回礼,多少说了些场面话,陆续归去。其后,范质又把其亲戚呵斥回去,就是呵斥,并且告诫,他虽不在东京,但如敢借他名号招摇肆意者,必不相饶。 做范质这样的大臣的亲友,确实不容易,非但少有好处,还受到更严格的约束,其治家之严,是朝野闻名的。当然,倒不是说范质的亲友日子有多苦,再怎么样都是亲权贵阶级,只是相对于其他人,再特权方面受到了极严的限制。 范质能对官员劝离,对亲戚的呵斥,却无法赶走薛居正。前来送行范质的官员中,以薛居正权势最重,地位最高。 看着他仍旧严肃的面庞,不由说道:“文素对同僚与家人,还是太严厉了!” “这么多年了,脾性也改不了了!”范质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自嘲道:“都说我范某人缘差,今日相送者,也不算少啊!” 范质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错,薛居正也显得比较平静,都没有戚戚之态。一起站在亭中,欣赏着那一篇篇诗作,薛居正道:“李公当年离京时,曾做诗一首,今文素在此,就不吟咏一二?” 闻言,范质满脸泰然,挥手道:“此番我走得坦然,并不需寄情于此,与其费神,莫若同饮一爵?” “自当奉陪!”薛居正儒雅的面容间,也流露出笑意。 在僮仆的侍奉下,二人对饮畅谈,所议的事情,也逃不脱朝局、政务,这几乎是融入骨子里的事情。 不过,言谈之间,范质的目光却不时瞟向官道,隐含着少许期盼。看起来坦然,但心绪岂能真的平静如水。 然而,一直过了近两刻中,道途之间来往的,还是行旅百姓。终于,范质起身了,拱手向薛居正:“酒已罢,我也该启程了,子平兄,你我就此告辞吧!” “珍重!”薛居正回礼。 心中微叹,蓦然转身之际,一行轻骑缓驰而来,护卫之中,是一名身着紫绸的少年。见到来人,二者皆感意外,匆匆出亭,躬身迎拜。来人,正是太子刘旸。 “孤来晚了,范公切莫见怪!”刘旸平复了下气息,那已具几分威严的小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刘旸此来,自然是代表皇帝相送的。 “怎劳太子殿下亲来?”虽然心里高兴,范质面上仍旧沉稳,嘴里谦慎应道。 ...... “卿也要请辞?”崇政殿内,皇帝刘承祐语气中透着几分诧异。 如果说范质的辞官,是在其掌控之中,那么,此时面对薛居正的请辞,他是真感到意外。而意外,是刘承祐所不喜的,打量着站在御前的薛居正,刘承祐的第一反应,是在怀疑其用心。三司使薛居正,并不在他此次对朝堂人事调整的范围之内。 迎着皇帝有些扎人的目光,薛居正一脸平静,双手端在胸前,从容地应答道:“启禀陛下,得蒙陛下信任,臣得署三司,管理财政,已历八载有余。三司之务,素来繁剧,虽不敢言殚精竭虑,也是诚惶诚恐,以臣之能干,也只是勉为之。今臣年事渐高,愈觉力不从心,为免贻误国事,还请陛下另择贤能充任!” 薛居正的话,刘承祐只当他是托词,盯了他一会儿,脑中闪现着各种念头。良久,薛居正压力渐增之时,终于开口了:“若薛卿觉得三司事务繁重,尽可直言,朕可着人分担,何必请辞?” 事实上,一直以来,对于薛居正在财政上的管理,还是很满意的。要是做得不好,也不可能让他一干就是八年。 “实在是臣的精力、能力,已难以堪当其任,还望陛下成全!”薛居正说道。 闻言,刘承祐笑了笑,目光都仿佛变得冷了几分,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薛公了。卿欲弃朕而去,朕也不好强留!” “陛下言重了!”感受到刘承祐语气中隐隐的不善,薛居正脸色微变,薛居正赶忙道:“臣虽去三司,却希望向陛下另谋一职!” 听他这么说,刘承祐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并且来了兴趣,问道:“哦?是何职位,能让卿放弃三司要职?” “三馆编修!”薛居正回答道:“唐末以来,世道纷乱,至于大汉,方才归治。梁唐晋三代,虽仅数十年,却承上启下,需加以整理,记叙其事......” 闻其想法,刘承祐眼中的不悦之色总算消散了大部分,考虑了一会儿,道:“朕素喜读史,卿既有此志,也是好事。不过,区区一个编修,怎能配卿,可为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至于编纂人选,三馆文才,翰林学士,卿自可调用!” “谢陛下!”薛居正赶忙拜谢。 “不过,卿若离职,何人可继三司?”刘承祐又盯着薛居正,垂询道:“此事,卿最有发言权,当给朕举荐几个能才!” 薛居正原本是想避讳的,不过注意到他的眼神,还是认真地思量一阵,禀道:“京畿转运使阎晋卿、川蜀水陆转运使张美、盐铁转运使雷德骧,此三者,皆有主事之才!” “嗯,朕会考虑的......” 范质、薛居正的相继去职,对大汉朝堂而言,就像一道惊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的人事变动,涉及军政,自上而下,从中央到地方,乾祐十二年的下半年,刘承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对内外官僚的调整上。 接替范质为首相的,乃是魏仁溥,他总领国政后,太子太傅职被夺了,刘承祐又加封薛居正为太子宾客。 慕容延钊任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正式出将入相;陶谷苦熬多年,以礼部尚书同平章事,终于拜相;昌黎郡王慕容彦超,拜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另外就是,新任的三司使阎晋卿,同平章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3章 乾祐十五年 乾祐十五年(962年),春,二月。 由于春闱的缘故,东京明显更加热闹了,八方士子,齐聚京师,为东京盛世光景,增添一抹亮丽的色彩。 事物的发展,有的时候却是离奇,乾祐初期的那几年,各项典制都有缺漏,皇帝对于科考却表现出了格外的重视,恨不能每年都举行,且每次所录进士的人数,远超前代数倍乃至十倍。 然而,发展到如今,朝廷关于科举的各项制度,已然十分完善了,从地方到中央的三级考试制度,也已确立。但自乾祐九年以来,其中却几度耽误,只在乾祐十二年秋,举行了一次制举,算是给州县待考的士子们解了解渴。 说起来,此番春闱,在名义上还是立国以来的第二次常举。按照皇帝的意思,自今以后,三年一大考,是为常举,以为常制。 只是,比起初年的照单全收,如今科考的要求却更高了,对于文人而言,国初的福利已经消退不少,每科所录人数,也是锐减,受到严格的控制。一是大汉已经没有那么多位置空出来,二则是如果烂大街了可就不值钱了。 不过,刘承祐当政,不论怎么变,对于读书人实务、综合能力仍旧是更加看重的。死读书的人,难入法眼,文章做得再好,在刘承祐这边,至多当记室、文书,甚至于若没点政治、政务见识,连文书工作都是做不好的。 当然,刘承祐对于博学之士、饱学鸿儒,还是很敬重的,三馆及翰林两院也收容了大量人才,地方上也多给待遇,在治学治德上,还是支持他们去做的。 即便如此,文人对于科举的热情,也不曾消退,反而更加积极,几乎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尤其是进京赴考,这可是争取仕途起点的机遇。 随着国家归治,政治逐渐稳定,经济趋于繁荣,在当下的大汉朝,文人的春天还未彻底到来,但武人逞凶的时代却是彻底过去了。各项制度的完善,对于文臣而言,能够看到的,是一条康庄大道。 今岁的主考,乃是礼部尚书刘温叟,此公在科举选才方面,还是有些造诣的,识人之明,名气颇大。 在士子备考期间,皇帝刘承祐便服出宫了,微服私访,不过访的不是市井民情。在严密的护卫中,车驾停在王府前,一身墨色绸衣的刘承祐下得车驾。 “爹爹!”清脆的呼唤声,十分悦耳。 “别急!”刘承祐冷峻的面容间流露出温和的笑意,看着站在车辕上长相精致的女童。 想去抱她,人家不乐意,而是任由刘承牵着手,自个儿跃至地上。此女,自然是大公主刘葭了,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如今已经九岁了。 “去叫门吧!”朝身边一名换了常服的内侍吩咐道。 “是!” 刘承祐的太监头子,又换了一名,这回是个老宦者,已经五十多岁,名叫孙彦筠,在唐、晋宫廷都当过内侍的。 至于此前的孙延希,已经被刘承祐下令处死了。原因还在于昭烈庙的修建上,在监修期间,他大役民夫,致死颇多,再兼将之修得过于浮丽,为了供应修建,还搅扰地方。 皇帝很重视昭烈庙,是以关于其修造,各方面的都是咬牙配合,这也就给了孙延希逞威的机会。直到刘承祐巡视工程,察其异状,大怒。紧随其后,关于孙延希的各种罪状,纷至沓来,甚至包括在北伐之时,其因病回京休养期间的一些违法之事。 结果嘛,自是处死了事,这对大汉朝而言,可以说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于刘承祐,却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孙延希,曾经的内侍行首,天子近侍,皇宫之中,论地位除了张德钧就是他。在刘承祐身边侍候的那段时间,恭顺本分,虽讷于言,也不敏于行,但刘承祐用得顺手。然而,在刘承祐目光所不及处,竟是那般可恶的一张面孔。 同时,受到迁怒的,还有张德钧。孙延希的罪行,身为皇城使的张德钧会没有察觉?按他的说法,是无实证之前,不好贸然进奏。但这种借口,哪里能说服刘承祐,如果要证据,为什么他巡视完工程,举报就纷至沓来? 事实就是,背后有张德钧在推动,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两个人之间有矛盾。而张德钧也一直默默等待机会,等抓住他致命的把柄后,再推他一手...... 了解了这些,刘承祐是寻了个由头,将他痛骂一顿,算是一种警告。事实证明,人心难测,想要控制一个人,哪里是容易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手中掌握着一定权势的人而言。似张德钧者,在面临利益安危相关的事情时,也不免谋私。 张德钧聪明的是,没有去碰底线,将其事,局限在家奴、走狗的内斗之上。 王府,不是哪个亲王、郡王府,而是宰臣、崇政殿大学士王朴的宅邸,院落规模中等,无奢华之气,少浮丽之景,僮仆不众,但规矩森严。 就像一个恶客临门,不让通报,刘承祐直接让其管事,引着他前去见王朴。而随行的卫士们,也都毫不客气,占据各处,封锁诸院。 穿过几个曲折的廊道,被战战兢兢的管事引至王朴所处厅室。人未至,已听得其间几声咳嗽,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跨入其间,放眼望去,所见便是躺在病榻上的王朴。在榻侧,其长子王侁正恭敬地侍药,抬眼见到刘承祐,父子俩都脸色微变。 王侁放下药碗,直接起身跪倒,而王朴则挣扎着起身:“怎劳陛下亲至?” “不要激动,你身体不便,躺着吧!”见状,刘承祐立刻道,旋即朝王侁示意了下。 见状,王侁也赶忙起身,取过靠枕,把老父扶坐而起。刘承祐则直接坐到榻边,公主刘葭也陪着坐下,小腿一掂一掂的,平日里活泼,但该乖巧的时候也十分听话。 “竟未知卿病重如此啊!”看着王朴蜡黄、瘦削的面庞,刘承祐叹道。 王朴声音显得中气不足,仍旧显示着他对皇帝的敬畏,说道:“疾病缠身,以汤药之晦气,污陛下圣体,是臣的罪过啊!” “卿不必如此!”刘承祐安慰道:“我既然是圣体,自然是百害不侵的了!” 比起正史,王朴算是续了一大波命了,不过,终究只是续命,以其对国事的投入,劳心伤体,熬到如今,已然不容易了。这三年,已有不豫,一直到去岁冬,终于一病不起。 说起其病况,就四个字,积劳成疾。 “卿乃国之重臣,功勋之人,十数年如一日,为国操劳至此,还需善加调养,万勿保重啊!”刘承祐有些动情地说道。 闻言,王朴嘴巴则稍微咧开,病态的脸上,流露出笑意,两眼深陷,但眼神却焕发着神采,应道:“臣这一身烂皮囊,仅以药石续之,不可挽回,仍旧苦苦坚持者,只盼能够亲眼见到大汉江山一统,那么,虽死无憾!” 王朴这番话,满是对统一、对社稷的热枕,刘承祐也不禁动容。与之对视着,刘承祐言简意赅,像是郑重的允诺:“卿之愿望,会实现的!” “以陛下之雄才大略,自能克成!”王朴也很肯定,看着刘承祐:“陛下打算启动南征了?” 点了点头,刘承祐也不避讳此事:“休兵养民三载,是到了结束此乱世割据的时候了!” “那臣就提前恭贺陛下,横扫江南,廓清宇内,再造太平!”王朴苍老的声音显得有力了几分。 看他有些激动,刘承祐赶忙安抚。 “你在家赋闲也有三年了吧!”为了照顾病人,刘承祐与王朴稍微谈了谈,就把注意放到王侁身上。 王侁三十出头,留着一抹小胡子,长相普通,身形瘦削,在气度上,与其父完全没得比,不过,目光之中倒隐隐露出一些精明。 此时闻问,心思微动,赶忙应道:“回陛下,正是!” 王侁原本在禁军中的当军官,最高军职曾任武节军左厢第三军指挥使,后调入兵部任职,三年前,与同僚起了口角互殴,然后就被免官。也是由于王朴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被一撸到底。 “总待在家里也不是事,该出来为朝廷办事了!”刘承祐这么说。 “谢陛下!”王侁顿时一喜,赶忙道。 眉头稍微蹙了一下,讲道理,多少应该谦辞一下,尤其还是在老父病榻前的情况下。 这边,王朴则屏退王侁,感慨着对刘承祐道:“陛下欲启用王侁,多少是看在老臣的面子上,臣铭感于心。然知子莫若父,王侁乃中人之姿,稍有短才,然心胸狭隘,急功近利,陛下可用之,却不可大用啊......” 看着王朴,刘承祐脸上的意外之色迅速敛起,略作沉吟,而后叹道:“卿如此公心,堪为人臣之极啊!” 离开王府时,刘承祐的心情有些沉重,王朴的病况,不容乐观,就如其所言,几乎强撑着,想看到一统天下的那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4章 过去的三年 “爹爹,王相公是不是要死了?”回宫的车驾内,气氛略显沉抑,大概是觉得太安静了,抱着刘承祐腿坐着的刘葭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许胡说!”闻言,刘承祐顿时轻斥了一句。 低头看着他的公主,或许是语气有些严厉,那清亮无辜的眼眸中,不由泛起了少许泪滢,仿佛不安抚一下,就要落泪了。 见状,刘承祐微微一叹,摸了摸她的童髻,轻声道:“王公是大汉的功勋,是为父的股肱之臣,他身体不爽,更当诚心祈愿祝福,虽则童言无忌,却也不能妄言!” “嗯!”面对父亲的教诲,刘葭微微埋下头,呢喃道:“我知错了!” 当然,刘葭的话也不能完全说是错的,因为王朴确实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乾祐十五年,刘承祐自己都快三十二岁了,更何况王朴。 时势造英雄,王朴不能用英雄来评价,但他是这个乱世中成长起来的一代英杰,却是毋庸置疑的。并且,一直到四十多岁,才参加可靠,折状元桂冠,出仕为官。为刘承祐所重,几度跃迁,委以大事,一晃就是十三年多。 在轰轰烈烈的乾祐前期,涌现出了无数英杰,共同消除动乱,打造盛世,而王朴则在这十几年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管怎么说,王朴这一生,也算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建功立业,位极人臣,青史留名。并且,即便真的去了,盖棺定论之时,刘皇帝对他也绝对不会薄待,该有尊荣一点都不会少。 很快,心中的那点戚戚之感迅速别掐灭,固然是刘承祐心如铁石,也在于这么多来,他已经历了太多功臣重臣的离世。在时间的伟力下,老臣的凋零不可避免,王朴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心绪恢复平稳,刘承祐又对刘葭道:“快到我家葭娘子生辰了,可曾想好,要什么礼物?” 闻问,小脑袋抬起,翘起尖尖的下巴,刘葭想了想,说道:“爹爹所赐,儿都欢喜,不当挑拣!” 刘承祐不由笑了,这就是他喜欢这个长女的原因,平日里好强活泼,但小小年纪,已经表现出“情商”了,尤其在取悦刘承祐上。 说起来,下个月,又要到嘉庆节了,他刘皇帝也又要长一岁了。自从多事的乾祐十一、十二年以后,按照既定的国策,由东到西,自南至北,大汉所控制的广大地区,都奉行休养生息之策。对于封建帝制的王朝而言,与民休息这四个字太重要了,这代表着秩序的恢复,生产力的发展,统治的稳固。 当然,北伐结束的这三年间,也并非无为。 首先,对于全国军事的调整彻底完成,前前后后共耗费了两年的时间,才彻底为结束,经过一番整改,全国军队加起来,也就二十万出头,比起汉辽大战前,还有所削减。 休养生息嘛,自然不好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也是大汉的外部环境,已经十分舒适了。当然,兵力的削减,不代表战争潜力的削弱,汉辽战争的影响还未彻底摆脱,但是爆兵的能力还是强悍的。 裁减的军队,也都做了各种安排,除了回乡种地的人之外,多有职位,继续夯实着朝廷对于基层的影响。 其次,则是对大汉官僚系统的调整,这同样是个旷日持久的工作。大汉立国的这些年,尤其是刘承祐继位的这十多年,进行了大量的制度重建、改革,但是从来没有进行过一次详细的梳理。 此番刘承祐做的,就是这件事,尤其在权责方面,划分更加明确,查漏补缺,使得整个官僚系统更加合理,增强治务实力,提高行政效率。 伴随着的,是对中央及全国官吏的大调整,十多年以来,因为国家的主旋律是“统一”,地方权力虽早已归附中央,但在官员的任用上,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当然,刘承祐的调整,不是一概罢免,而是考核、调动,陟罚臧否。像那种,在一任上一待就是七八年乃至更久的,是重点整改对象。这种情况,在开国初期,还是比较常见。 这种调整,一直到去年夏,才真正告一段落。到如今,大汉的军政,才真正走向正轨,此前制定好的制度,在落实程度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至于其他方面,皇帝的意志,体现在交通上,朝廷在治河、修路、疏通漕渠的事务上投入了大量人物力。担着工部尚书的雍王刘承勋,几度出京,视察黄河、汴水的治理工程。为防决堤,还专门下诏,让黄、汴流域州县,安排沿岸植树,两年多的时间内,植杨柳超过三十万株。 同时,为了弥补财政,朝廷终于把目标指向商旅了。此前,有皇帝压制着抑商的声音,使得大汉商业呈放任式发展,但在以农为本的帝国,终究轮不到商人为所欲为。 是以,当刘承祐露出这个意思后,割肉的宰刀很快就挥下来了。三司除了出台一系列规范市场秩序的政策外,还有一套相对清晰简明的商税制度,税、市税的收取,对于各类商品的税率都做了详细而明确的规定。同时,对于税吏也进行了制度规范,缴税与收税,本来都是相互的,至少在制度是容不得任何一方乱来。 这就像一张松散的罗网,突然紧密起来,直接围向商贾人群。当然,这并不代表对商业的扼杀,这是一种规范,使其良性发展,只是在很多执行的官吏而言,这就是一场因财政困难而采取的杀猪行动。 并且,在朝中还是引起了一些反对的,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原因也很直接,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虽然大汉明文规定,担任公职者不能经商,严禁官商勾结,但是,这哪里是禁得了的。 刘承祐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想要对商业进行整顿时,也是谁都拧不过他的,些许的阻力,甚至不能延缓其势。 甚至,刘承祐都没有亲自下场,只是授意武德司、三司使配合三法司进行了一波反腐打贪,主要针对官商勾结、权钱交易。 朝廷因为被处置了一大批官员,而商贾之中,东京有名的富商何福殷被拿来当做典型处置了,以其行贿、不法经营,斩首、抄家、流放。 这个背景深厚,在东京辉煌了十多年的巨富之家,最终落得个惨淡收场,什么关系都用不上。用血淋淋的事实证明,在权力面前,再多的钱都无用,不加收敛,反遭钱祸,倒也引起了不少人感叹。 而就刘承祐个人方面,这三年里,他又添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皇室愈加兴旺昌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5章 辽国三载 于大汉而言,过去的三年,是开国以来外部环境最良好的三年。最大的改变就是,来自北方的军事压力大大减小,甚至可以说,在新的边防体系构成后,契丹已无法对大汉朝造成太大的威胁。 最主要的,还在于辽国本身的情况,不容乐观。汉辽大战所造成的创伤,可是刻骨铭心,时至如今,辽国仍未从中缓过劲儿来。 虽然在辽国君臣的努力下,也奉行休养生息之策,发展生产,但大量精壮人口的损失,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得到恢复的。 在对外,辽国采取收缩势力的做法,尤其与大汉接壤的地区,更是严禁牧民南下游牧,尽量与大汉保持着安全距离。 大汉山阳的驻军,时不时地遣轻骑北上,巡察长城内外,趾高气昂,展示军威。但在民间,在双方上层的默许之下,汉胡之间的贸易却得到了重新发展,并日趋繁荣,并且在乾祐十四年就恢复到了大战前一年的规模。 大汉这边,是一举两得,既有政治意义,也有经济收益。来自草原的牛羊马驼,给重建的山阳提供了足够多的畜力,并且大利财税。辽国这边,也通过交易,获取了来自大汉的盐茶酒粮布陶瓷器等物资,这也是饱受战争影响的辽国十分稀缺的。 当然,在贸易之中,辽国普通的部民的生存状态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生计仍旧困苦,虽然是游牧国度,但是牲畜也不是无限的,其牧养也是需要时间,需要良好的游牧环境。 但不管如何,在双方都秉持着和谐发展的情况下,北方局势,还算安宁,虽然偶有冲突,但无碍大局。 不过,战后汉辽之间的关系,还是处于敌对的紧张状态,虽然只是表面现象。大汉无意北伐,契丹则无力纷争,只是在大汉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为了安抚国内情绪,也需要通过树立这么一个强敌,用以凝聚人心,缓和国内矛盾。 但打耶律璟与有识的辽臣心里,短时间内是完全不打算与大汉再启战端的。他们所奉行的国策,就是休兵养民,积攒实力,默默等待机会,等待复仇的机会。 当然,一场汉辽战争,也使得契丹人对大汉实力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识了解,关于未来的汉辽交锋,辽国将臣中如耶律贤适、耶律斜轸者,提出了新的构想。 耶律贤适是有与石守信、郭崇威在阴山以南的游击经验,耶律斜轸则是亲身经历了汉辽之间的正面交锋,多有体会。 二者的意见,今后汉辽战争,当尽量避免与其正面决战,而以广袤的草原做战场,倚仗其主场纵深优势,充分发挥辽军的机动能力,袭扰、拖延、迟滞、疲敝之,而后寻机破敌。 这样的改变,是大败之后,痛定思痛,不得不做的改变。但是,这也意味着,辽军的战略战术,趋于保守,自动把自己代入守方。 另一方面,虽然在汉辽关系上,契丹采取了避其锋芒,收缩势力,耶律屋质却向辽帝提出了一个战略,那就是西征,向西面拓展势力范围。 一直以来,辽国的统治核心区域,一直在东北部,与过往的草原霸主所不同的是,对西域却没有更深的开拓。 按照耶律屋质的建议,辽国向西发展,既可夺取土地草场,丰富人口,还可掠西部部族以肥其身。更重要的,若能侵入西域,乃至扼断河西走廊,那在将来的汉辽战争中,可供辽国选择的余地会更多。耶律屋质也不愧是辽国上层中少有的有识之士,这是着眼于将来了,大汉这些年在西面的开拓,可是瞒不过明眼人的。 对此,耶律璟是持认同态度,南面大汉其势正盛,不可与之争锋,但西面的势力,于大辽铁骑而言,又算不得什么了。 西进的国策虽然定下,但却视为绝密,只有少数辽帝信得过的文武知晓。一者,以辽国的情况,在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一股足够强大的西进力量;二者,辽国若西进,汉军也必有反应。 因此,在正式启动前,辽国需要做好更充足的准备。这就不得不说刘承祐派李万超收复河套、重建九原的决策了,这不只巩固边防、拱卫河西,还影响到了辽国的西进。 不过,这些都难影响到辽国的战略决策。这三年间,辽帝耶律璟出巡的次数多了,而其中向西的狩猎活动就有三次。 而耶律屋质,在向耶律璟提出最后一条进策后,就在乾祐十三年春,伤情恶化而亡,给杨业的功勋上又添一道光彩。从高模翰、耶律琮、耶律挞烈再到耶律屋质,一场大战,使辽国应历初年的名臣大将,足足殒落了四员。 耶律屋质之死,对于辽国而言是个巨大的损失,其威望之高,功勋之重,堪为辽臣第一人。对于这个扶立自己,辅弼自己的良臣,其逝去,耶律璟十分悲痛,最终给他以极其崇高的后事尊荣。 从整体来看,辽国外部的环境可称良好,恶劣的内部情况也得到改善,逐渐趋于安稳。但是,其内部仍存隐忧,持续了三十年的皇位承继矛盾,不是一场血腥清洗就能解决的。 三年前那场叛乱,虽然解决了一大批的政敌,使得耶律璟个人权威大涨,但皇室内部的矛盾并未消除,并且血腥的杀戮,让很多人与耶律璟离心离德。最重要的,是作为核心统治集团的内四部族力量遭到了极大削弱,这是个不小的隐患。 同时,这些年中,辽国所控制的漠北诸多部族中,也发生了几次动乱,虽然都被迅速被扑平,也证明其对下属仆从部族控制力的下降。甚至于,东北的女真族,都有使者穿过重重阻碍,到东京向刘承祐朝拜,虽然并不能代表整个女真部族,对大汉而言,却也是个不错的征兆。 更让耶律璟糟心的,是其兄弟,耶律德光一共五个儿子,除了幼弟耶律必摄比较踏实恭顺之外,都不怎么安分。 三弟耶律天德早年因为参与对耶律阮的叛乱被杀,二弟太平王耶律罨撒葛在他继位之初就因为谋反被流放到西北招讨司,耶律喜隐造反时,就曾联络耶律罨撒葛,希望能联合他,共谋大事,并允诺将漠西地区封给他。 只是被果断拒绝了,同时还回信痛斥之,有一点耶律罨撒葛还是很明白的,兄弟相争,那还局限在耶律德光一脉,皇位不能容许旁系窃据。 不过,趁着耶律喜隐造反的机会,耶律罨撒葛还真在西北控制了一定的势力,待乱事平定,对于耶律璟而言,这个弟弟又有让耶律璟头疼了。 还有一个就是安平王耶律敌烈了,他与耶律喜隐那些人,牵扯有些深,虽然最终没有实质上的参与,也让耶律璟颇为不满。对于几个兄弟,耶律璟实则是很看重的,存有不小的期望,然而一个个都惦记着皇位。 另外,在战后的恢复中,辽国加大了对渤海地区的掠夺,这也引起了原渤海贵族的不满。自从灭其国后,辽国对于渤海遗族遗民一直采取的是怀柔安抚政策,并逐步消化同化,保留了其贵族的权力地位,几乎尽收其地其民。 因此,这骤然的压榨,不出意外地激发民怨,到乾祐十三年冬,渤海故地发生了一场叛乱,叛军盛时,达两万之众。不过,辽国经营多年,统治根基纵然不能用牢固来形容,也不是一干渤海遗民所组成的乌合之众能够动摇的。不过两月,就被辽国的东京留守高勋平定。 说起来,经过与大汉那么一场烈度极高的战争,打生打死,对于一些汉族大臣,耶律璟反而采取重用的态度。比如这高勋,因为在辽东击败了登陆的郭廷渭军,将其尽数赶回渤海对岸,保障了辽东的安宁,战后就被耶律璟提拔为东京留守。在用人方面,辽帝有时候还真是有些魄力的。 而经过那么一场叛乱,辽国也不敢再对渤海故地行压榨政策,也顺势安抚。不过,通过此乱,也消灭了不少跳出来的敌对分子,而通过前期对其掠夺,财政方面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是,从根本而言,这对辽国的统治是有极大负面影响的。 就这样,纷纷扰扰计三年,一直到今岁,辽国上下,才算真正安定下来。但是,因为受创过深,这伤口还得继续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6章 北面事务 对于北面事务,大汉也不是一概采取保守,军事攻势虽然停止,却大搞政治攻势与经济攻势,针对于诸多的少数民族,刘承祐特地成立了一个衙门,理藩院,由陈王赵匡赞负责诸族的延揽管理事务。 东北方向,由于道路阻隔,交通控制,再加辽国有所防备,虽然同室韦、女真、奚人、渤海等族有所联系,但规模终究不大。 而朝廷的重心,主要放在同高丽国的交往上,这三年间,双方往来密集,政治上的联系日趋紧密。高丽王王昭,对朝廷十分顺服,几番遣使入朝,进贡学习,并延请朝廷派人指导其制度建设。对此,刘承祐派了不少博士、僧侣、道士东渡,当然也有些官吏。 这几乎是一场政治扶贫,自从平定叛乱后,高丽王权威大涨,改革的阻力也迎刃而解,再加上,扯着大汉的虎旗,其改革已大见成效。等到乾祐十五年,高丽国已是内部矛盾得到控制,功臣、贵族的弊病得到改善,王权得到强化,国力也逐渐迈向开国以来的顶峰。 对于高丽国的情况,刘承祐也有所关注,就刘承祐本心而言,或许并不希望看到王昭改革成功。然而,个人情感终究不能影响到国家大略,针对辽国,高丽是刘承祐选择的一个得力盟友。再加上,此时的高丽国,对大汉也足够恭顺,并且在对辽之事上,早已取得共识。 另一方面,则在于经济利益,两国之间,每岁通航的海船达两百多艘,两国贸易开历年之最。从中,大汉获取了不少的收益,尤其是大量的铜料自高丽输入。 而在与高丽的交通之中,更东的日本也得到消息,开始组织使者,朝觐中原。 相较于东北方向的平静,西北的局势,则要更复杂一些。首先是定难军,自李彝殷被扣留在东京后,其内部果然产生了分裂。 明眼人都知道,李彝殷是被朝廷强留的,但是,并没有造成定难军上下同仇敌忾、共度时艰的局面。一方面源于朝廷的政治攻势,一方面也因为定难军内部的矛盾,很多人都有意采信李彝殷是留恋开封浮华而舍弃夏绥,不愿西归,在开封享福。 起初,李彝殷在进京前,做好了一些交待安排,重任落在其子李光睿身上。而事实上,这起到了一些作用,在李彝殷不在的前期,李光睿也确实掌控了定难军军政大权。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也就出现了,出在拓跋李氏内部。仅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理由,就可以拿来攻讦,再加上选择性地拿李彝殷的事情来打击其威信,如此一来,矛盾日益凸出,到乾祐十四年,李光睿已经无法彻底控制局面,定难军形成了事实上的分裂。 首先是遂州节度使李彝全,不奉其令,并向朝廷上表,弹劾李光睿,窃取帅位,图谋不轨。紧随其后,是银州刺史李光俨,虽然不似李彝全那般直接,却也有疏离态度。 至此,定难军所辖四州,真正听命帅府的,只有夏宥二州,而完全受李光睿掌控的,也只有夏州了。于定难军而言,更艰难的,是节度使还远在开封。 定难军的分裂态势,固然有卢多逊在背后挑动,推波助澜,但根本原因,还在于其内部矛盾。而其矛盾根源,也在于节度世袭。 拓跋李氏的崛起,关键在于李思恭,那是党项定难军的奠基人,哪怕李思恭已死了半个多世纪,在很多党项人心中,其威名犹在。 然而,李思恭死后,以其子少不更事,承继节度位置的是其弟李思谏。李思谏死后,李思恭之子李彝昌继位,但又因兵变被杀,帅位落入李仁福之手,属李思恭之弟李思敬一脉,一直到如今。 李仁福后是其子李彝超,直至李彝殷,从其世系流转就可知,定难军的传承隐患很大。李彝殷若在,以其二十多年在位的掌控能力,足以弹压。 然李彝殷不在,李光睿一则威望不够,二则无朝廷敕书,老辈的事情,历史的遗留问题,就都可以拿出来说道了。 也就是李彝殷在夏州打下的基础足够深厚,否则李光睿能否守住夏州的基业都是问题,很有可能在反对者的力量下被驱逐。 事实上,卢多逊就曾汇报,遂州的李彝全联络他,希望能取得朝廷的支持,驱逐李光睿,使夏州真正归附朝廷。然而,其小心思,哪里能瞒过朝廷,给出的反应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当然这也算表明态度了。 对于定难军如今的形势,就朝廷而言,已经满意了,内部分裂纷争,却也没到同室操戈的地步,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完美。 事实上,倘若定难军真的内战了,于当下的大汉而言,反不是好事,那很可能影响到整个西北局势。不过,他们也暂时没有内战的基础,外有朝廷的把握,内部则是夏绥银三方互为牵制。 而一旦有先动者,又很可能引起公愤。定难军的分裂,始终局限于其内部,而其他党项部族,少有参与,都是默然坐观,而是在积极与朝廷所控州县交易。 去岁夏,苦于内部难宁,争端不休,心力交瘁的李光睿以夏州留后身份,向刘承祐上奏了一封奏章,大概意思是希望能够放还李彝殷,还夏绥百姓以安宁,他愿自己赴京,做质子。 对此,李彝殷“主动”回了一封信,说他在东京待得很好,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正当安享晚年,让他善掌夏州军政。其后,朝廷便下了一道制书,正式扶正李光睿,以其为定难军节度使。 这道任命,算是给了李光睿名分,但已经分裂的拓跋李氏,却再难回到当初。也因为朝廷的手段,李光睿心中愤懑,对朝廷日益不满。 而在定难军内部纷扰不断之时,其南面,却有一个吃瓜群众,高绍基。到乾祐十五年,高绍基对延州的统治,已然名存实亡,高绍基虽然仍保留着节度使的名号,但军政实权已然被朝廷所掌控,枢密院派了个名叫曹翰的将领主持延州军事。 而高氏一族,也陆续迁到洛阳,高绍基也两次向刘承祐请命,希望能回朝任职。 党项事务之外,朝廷对陇右、河西方面的开拓,也在持续进展,与回鹘、温末、吐蕃的交通往来愈加密集。褒国公王景,在此前西拓的基础上,继续西进,重新把兰州纳入管理。 兰州以西,继续遣人招抚,因为拓地兼抚戎之功,王景在乾祐十四年,正式由渤海郡公的晋爵褒国公,而王景至此已七十三岁,可以说,其晚年基本都奉献给了大汉在西面的事业。 至于同大汉联系已深的凉州,在多年的铺垫下,也由中央派遣了几名官吏前去,进行管理。折逋氏在朝廷支持下壮大,冠绝温末诸族,原本是有所忌惮的,所幸其还算老实,没有为此设阻,走那取死之道。 到乾祐十五年,大汉的势力,已彻底推进到河西地区,影响遍及河西走廊。而由此造成的不利影响则是,在这种回归式的拓展过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欢迎的,西北的诸多部族中,多了不少敌视的目光,反对的声音。 而控制甘、肃地区的甘州回鹘,在大汉的这种扩张势头下,也表现出了浓浓的忌惮。也就是大汉的脚步比较稳当,采取的也是温水煮青蛙的手段,经济利益在前,政治手段随后,再有军事实力威慑,方才没有大的动乱。 当然,随着卢多逊及诸位将吏关于各项西北事务的汇报,在刘承祐心里,也已勾画着一幅蓝图。西北地区,在将来还是需要整改的,在重返河陇乃至西域的过程中,怀柔是必须的,但不能作为唯一手段。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7章 南国风雨 至于南方,作为大汉战略所向,重点照看方向,自然也是风云起伏。自从北方大战,以大汉胜利告终,汉朝廷将目光转向南方时,仅剩的几方势力,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主要指南唐、南粤两国,尤其是南唐。 朝廷这边是越发咄咄逼人,南唐则是步步后退,虽然知晓大汉统一之志,但是朝廷意志不敢违逆,在其动兵之前不敢对抗,岁贡也不敢短缺。整个南唐,完全陷入一种待死状态,自上而下,都处在一种绝望的情绪中,因为绝望,知其必然,是以逐渐堕落、沉沦。 在汉唐之间淮南战争结束后,以韩熙载为首的江北士人集团,曾主政了一段时间,厉行改革,打击权贵、大地主、官商,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国家财政也得到改善。 在那几年间,南唐国力虽然因尽失江北而疲弱,但整体而言,还算安定,有江南的底子,又没有断绝与江北的联系,经济也有一段繁荣期。 那段时间,在满足岁贡之余,南唐还积攒出了不少钱粮,用以发展军事,扩充武备,南唐军队战力翘楚润州军就是在那段时间被林仁肇训练出来的。黎民百姓,因之得到了好处,土地兼并得到抑制,社会矛盾得到缓解,但代价就是,上层的冲突日益尖锐,那些利益受损的权贵、官僚、地主彻底走向联合。 因而,好景不长,随着唐主李璟又逐渐耽于享乐,继嗣问题隐患重重,冯氏兄弟以及南方士族的复出启用,再加上钟谟等心向北方的官僚在串联,一系列的状况都给南唐的国势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直到李弘冀杀叔之事爆发,作为政治上的亲近者,韩熙载受到牵连,彻底失势,冯氏兄弟再度掌权,也正式宣告着南唐那脆弱的安定繁荣,宣告破灭。一切不利于贵族、官僚、地主、商贾的政策,都被废除,韩熙载的改革成果终究化为乌有。 自上而下,都回到了曾经的状态,并且因为大势的缘故,更加疯狂,更加极端。而丢了江北后,经济上使得江北、江南的互补平衡被打破,国家日益沉重的负担,也完全转嫁的普通百姓身上。就在这几年间,原本繁华富庶的江南膏腴之地,粮食、布匹仍在高产,然底层的百姓却日益困苦,民怨极大。 就李璟个人而言,改革的成效他不是没有看到,为何会改弦更张,放弃韩熙载,转而让江南士人当权。这样的选择,也不能单纯用昏昧来评价他。 更深刻的原因,在于李璟也从中看到了风险,南唐的建立得益于江南、江北的士人、地主支持,而权贵更是其血肉,一直以来,都是南方士人的力量强于北方,在尽失的江北诸州的情况下,强弱形势则更加明显。当江南的官僚、勋贵、地主、商人,这多方既得利益者联合起来的时候,哪怕是是李璟,也望而生畏。 若是换了个意志坚决、手腕强硬的君主,或许能顶住这些压力,保卫改革成果,然而,李璟并不是,文弱是其标签,根本没有魄力办大事。 是以,当那股强大的保守力量掀起反击之时,李璟退缩了,选择了抛弃韩熙载,也由此开启了南唐落幕前几年的衰败与沉沦,江河日下,宗庙将覆。 也就是在这种局面下,韩熙载南渡三十余载,仕途坎坷,几度沉浮,一腔壮志,终究是无所伸展,转而纵情声色,不再过问政事。而在历史上留下了偌大名声的那卷《韩熙载夜宴图》,也在这个时期,在顾闳中的手里绘成,提前问世。 或许是心中有愧,得知韩熙载的状况,李璟还特意赏了不少财物与他,并从唐宫挑选了几名美貌的宫娥,赐与韩府侍候韩熙载。并且,制止了江南士人对韩熙载的清算动作。如此,李璟心里大概能好受些。 不过,南唐最后的衰亡,李璟终究是看不到了,于乾祐十三年冬十一月在唐宫中病逝。于李璟而言,这或许也是种解脱,至少,亡国之君的名号不会落在他身上。 太子李从嘉,在金陵群臣的拥立下,于当年成功继位,改名李煜,这位千古词帝,正式登上历史的舞台。然而,于李煜而言,这显然不是件幸事,面对的是滚滚而来的历史洪流,作为一名不合格的舵手,控制着一艘漏水的破船,在动荡中艰难前行。 相较于李璟,李煜上位后的处境,要更艰难些,对朝局的掌控,也要更弱些。朝政的混乱,民生的疾苦,情势更加恶劣。不过,他也做了几件事,比如秉持恭顺中原朝廷的政策,继位之初,便遣使上表。为了满足岁贡之输入,继续对百姓课以重税,使江南之民日益怨愤。 同时,也摒弃了那些掩耳盗铃的行为,完全以中原臣属、江南国主自居,一应礼制,皆降等遵行。李煜妄图通过这样的态度与行为,赢得朝廷的欢心,以免大国之师征伐。 当然,明白人都知道,这不会起任何作用。在乾祐十四年,刘承祐三十寿诞之时,曾降制,邀请江南国主李煜进京,再度被拒绝了。 李煜的理由,是他初继位,国内尚不安宁,不便擅离,只遣使携带重礼为刘承祐贺寿。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不敢,怕被扣留,李彝殷可是前车之鉴,因而冒着触汉帝的风险,拒绝了。 于李煜,于金陵而言,是知道国之将亡,而无可奈何。然若让其主动投降献地,不到最后关头,也不会做那选择。 年轻的江南国主,面对国家的危亡局面时,并没有奋发振作,难堪国事的糜烂,最终把军政交与大臣,而自处深宫,风花雪月。在位的这一年多以来,除了涉及大汉的事务之外,少有过问,而是整个人沉浸在艺术之中,缠绵于情爱之中,倒也留下了不少宫廷艳词。或许,只有大汉军队南下之时,能让他猛然惊醒...... 帝位更易,改革派彻底消沉,而军事上,也再度遭受打击。最大的打击,来自于鄂州节度使刘仁赡的病亡,一直以来,刘仁赡都是作为金陵上游的防御柱石而存在,他的病逝,使得江南少了一名统帅,少了一座干城。 江南将帅,本就青黄不接,到乾祐十五年,也只剩下一个林仁肇堪为可用之将。所幸,李煜听从了建议,把林仁肇自南昌府北调,把长江防线交给他。然而,汉师南下,又岂是区区一个林仁肇能顶用的。 相较于江南的风雨飘摇,南粤国这边,也不安宁。刘鋹荒淫残暴,巫宦弄权,政治黑暗混乱,百姓水深火热,怨愤之声载道盈野。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是南粤国最真实的写照。 在这里,不得不提汉粤两国之间的纷争。起初,刘鋹有称帝之心,受到了来自汉朝廷的严厉申饬与警告。 面对汉帝谕令的威胁,既然是少年意气,也是无知无畏,刘鋹大怒,不仅不顾劝阻,驱逐了朝廷使者,还就在乾祐十二年八月,在兴王府复辟,登基称帝,同时断绝与中原往来。 如此打脸中央的行为,自然惹得刘承祐大怒,直接下令,湖南汉军两路南下,讨伐是南粤。一路以潘美为主将,领军一万,自全州南下,攻桂州;一路以曹彬为主将,发兵一万,自郴州南下,攻韶州。 从动员兵力来看,大汉并没有出到一分力,所动员的范围只在静娜湖,仅仅打算教训一下南粤,并为之后收取岭南做准备。虽然恼怒于刘鋹的行为,但大汉朝廷仍保持着理智,刘承祐也克制着自己的怒意。 即便如此,潘美曹彬二人,也让南粤吃尽了苦头。粤国,也是可以武装起十万军队的,战斗力虽然差劲,但兵力摆在那里,这或许是刘鋹无畏的底气。 面对汉师讨伐,粤国这边,自然是强硬应对。其应对措施,主要有三个特点:其一,汉军分两路来,他也分两路对付;其二,宦官领军;其三,急于求战,与汉军正面对敌。 为了对付汉军的侵略,刘鋹一共从各地调集了六万军队。桂州方面,连败四阵,韶州方面,连败三场。结果就是,西面丢了桂州,东面韶州倒是守住了,但连州被曹彬攻取,兵马伤亡近四万。 若非兵马不足,后继乏力,潘、曹二人,都能趁机灭了粤国。而潘美也趁机向朝廷上奏,言粤军孱弱,民心不依,请增兵灭之。当时,刘承祐还真是动心了的,不过综合考虑后,还是放弃了,而是回文让其就地休整,为他年计。以寡敌众,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而刘鋹这边,因为连番的败绩传来,算是被打醒了,惊惶之下,终于接受劝谏,修表遣使求和,同时迅速地自去帝号。 见其识趣,汉廷也同意了,不过加大了其岁贡额度,一直以来,相较于金陵,粤国的岁贡压力并不算大,此番算是给其一教训了。至于丢了的城池土地,则更没有归还的道理了。 刘鋹这个南粤皇帝,前后当了不满四个月,算是过了一把皇帝瘾,但代价是丧师失地加贡,一时为人所耻笑。 提及南方,还有一个势力不得不提,那就是僻居西南的大理国。当朝廷把目光投向南方时,是主动遣使到东京通好,希望能结为友邻。 大理段氏离国也二十五年了,已传至第四代,在位的段思聪。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然而,在天下形势剧变之际,哪里能够独善其身。 尤其在大汉灭了孟蜀之后,是不得不警惕起来,再加上,王全斌在西南磨刀霍霍,岂能不慌。弱国面对强国,如果不能处卑怀畏,那也距亡国不远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08章 新贵 “陛下!”回到崇政殿,落座不久,一名气度厚重的中年官员,便至御前,垂首候命。 此人名叫吕胤,字余庆,官宦出身,后晋年间以荫补入职。哪怕到乾祐十五年,以荫补出仕任职的官僚将吏,仍旧占据了半数以上,这也是一直以来朝廷的主要举贤渠道。剩下的,则于乱世之中,寻得机会,展现才能,得到任用。然后才是通过征召、科举,入仕为官为吏者。 当然,随着刘承祐当政以来,改革积弊,削平天下,国家趋向于稳定,社会恢复治安,再经过十多年的沉淀发酵,科举出身的官员在大汉的官僚体系中,力量也在不断加强,影响在扩大。 似乎王朴、王溥、王著、李昉、卢多逊、张洎等,都是其中的翘楚,虽然这些人并不能算作一个朋党,但也从侧面证明,科举出身的官员在大汉的比重。并且,可以想见,未来科举仍旧会发展成为大汉最重要的取才渠道,就因为其门槛较低,并且相对公平。 吕胤呢,是荫补官员中的佼佼者了,累任多方,是从基层的岗位,一步步被提拔起来的,又经历过晋末乱世,见识广泛,深晓时弊,每居任,多有善政。这样一个履历扎实,而又能力出众的官员,哪怕在人才辈出的大汉初年,也是不可能被埋没的。 吕胤仕途生涯的转折点,在乾祐元年濮州案,当时柴荣杀不遵政令、自行其是的濮州刺史张建雄,被召回京后下狱,听候处置。当然后来是重视轻罚,柴荣被派到徐州,准备南征。 濮州案,原刺史张建雄基本是白死了,但濮州作为黄河流域的重要州县,还需人治理。当时柴荣就举荐了吕胤,由他出任,吕胤升任之后,迅速废除了一系列的张建雄的恶政,改行乾祐新政,不到两年的时间,便使濮州士民,享受到了天子与朝廷的恩泽。 其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从濮州刺史调任彰德知府,后又迁任大名知府、河东布政使司参政。在乾祐十二年到十三年的全国官政调整中,原本是有机升任河东布政使的,不过刘承祐一道诏令,调任中央,并且直接担任崇政殿学士承旨。至于大舅子郭侗,则被外放到沧州任知府,原知府楚昭府则出任河东布政使。 这一次升迁,对于吕胤而言,算得上是仕途的又一转折点,虽然崇政殿学士承旨的品秩并不算高,但是作为皇帝的近臣,崇政殿的重要职位,内外盯着的人可一点都不少。 而吕胤这由外而内,再经过在崇政殿的履历,再进一步,不是做一方大员,就是成为一部主官,将来登堂拜相可能也大大增加。 在崇政殿任职,只花了半个月,吕胤就取得了刘承祐的认可。他在地方治政上的经验太丰富,很多事情,都能看到其实质,能给刘承祐提供许多他看不到的视野,对于刘承祐下放的事务,也都能妥善处置,与政事堂那边,配合也相得益彰,极大地弥补了王朴与诸宰相们的矛盾。 没错,回到东京,位在宰臣,因为政见的缘故,作为崇政殿大学士的王朴,与政事堂那边屡有冲突,范质在时激烈,魏仁溥当政后,仍旧有争端。在其中,吕胤这个后期之秀,竟然起到了一定的调节作用,这是刘承祐没有想到的。 而刘承祐看重吕胤,在于此人冷静、镇定而不乏果断,办事能力极强,并且,很受刘承祐欣赏的一个品质便是秉正,不盲从,不受胁,正义执言。 去岁,前宣慰使赵上交去世,按照成例,对其盖棺定论,是该有所追赠。而赵上交,在晋末汉初的历史舞台上,也算一个风云任务,从迎河东军入东京,再到后面的科举制度完善,帝制王化宣传,为大汉也做了不小贡献。 不过,以宰臣陶谷为首了一干人,主要是陶谷,却以赵上交为有罪之人进奏,不宜厚待。这种时候,恰逢刘承祐咨以此事,吕胤只是很平静的说,赵公因识人不明,而受贬谪,前过已受惩处,何以加之?死者已矣,叙其生前,功与过孰重? 然后,刘承祐便降下恩谕,加谥号,追礼部尚书衔,同时封侯,以其孙袭爵。当然,对于赵上交的厚待,并不是因为吕胤的谏言,除了对赵上交的公平定论外,也因为刘承祐想到了赵曮,那个英年早逝,当初最受他喜爱的近臣赵曮,袭爵的就是赵曮的儿子。 至于陶谷,又引得皇帝不满了,因为刘承祐清楚,陶谷针对赵上交,就是因早年的积怨,而采取的报复。陶谷善于揣摩圣意,在担任宰臣的这些年中,办的很多事也确实挺合刘承祐心意,但这个人就是有改不了的毛病,明明年纪不小了,却总是得意忘形。而刘承祐之所以没撤换陶谷,既因为他确实有用,也在于不想随便打破朝堂新建立的平衡。 可以说,在皇帝身边,吕胤展现出了非凡的政治才干,突出的治务能力以及良好的个人操守。而随着王朴的病重,在崇政殿,吕胤也成为了实质上的主事者。 此时,看着沉稳地站在面前的吕胤,刘承祐也平和地问道:“有什么事情?” “江淮兵马都监赵延进已进京,请求觐见!”吕胤答道。 点了点头,刘承祐又问:“潘美、曹彬、郭廷渭呢?” “尚在途中!估其脚程,也当在这一两日内抵京!”吕胤说道。 “好!”刘承祐旋即吩咐道:“那就先见赵延进,吩咐下去,让他稍事休息,饭时进宫,陪朕用膳!” “是!” 刘承祐召赵延进、潘美、曹彬、郭廷渭这些将领进京,显然不只是为了听取外将述职,最重要的,还在于为了平南之事做准备。除了郭廷渭,其他三人,都处在平南的第一线,这番举动,也正式宣告,皇帝已经做好了用兵的心理准备。 “另外,西北招抚使卢多逊上奏,定难军李光睿有异动,似乎在暗中联络契丹,建议朝廷加强军事防备!”吕胤又道。 闻之,刘承祐眉头顿时就是一皱,双目中闪过一道冷芒,道:“看来这李光睿也如其父一般,非安分之人,如其私结契丹,西北必然生乱!” “陛下所言甚是!”吕胤说道:“夏绥内则纷乱不停,外则为朝廷所迫,其势愈窘,李光睿若想寻求破局,唯求外力,甘肃回鹘、漠北契丹,都是其交结对象,相较之下,契丹力量更强,对大汉的危害也更大!” 略作沉吟,刘承祐吩咐道:“让卢多逊加强对定难军的监控,再令枢密院降一制令,着灵、盐、丰、延诸州兵马,提高警惕,加强防御!” “是!” 压制着那少许的负面情绪,脸上露出笑容,刘承祐看着吕胤,说:“此番春闱,会考士子颇多,听说你弟吕端也赴京参考了?” “回陛下,正是!”吕胤有些意外地应道。对于自己这个弟弟,吕胤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早就可以为官任职,却不急于出仕,不用科考,却在误了几年之后赴京。但是,吕胤也能感受到自己弟弟的不凡,只是不敢在皇帝面前自夸。 刘承祐则笑了笑:“那就祝他今科能够高中!” “臣待家弟,多谢陛下!”吕胤赶忙道。 沉吟的一会儿,吕胤主动问道:“敢问陛下,文伯公身体如何?可曾改善?” 闻问,刘承祐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叹:“不容乐观啊!几至油尽灯枯,为国操劳这么多年,观其衰朽至此,朕也是悲从心来,颇为不忍。朕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尽量让他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大汉一统天下!” 慨叹一止,刘承祐情绪收敛,又对吕胤道:“你若有闲暇,可赴王府,替朕探视!” “是!”吕胤对于王朴,还是很钦佩的,如今有了皇帝的应允,他也可以放下心中的某些顾忌,前去探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9第章 江淮将帅 已故陕国公赵晖,崛起于晋末汉初之际,有大功于朝廷。作为举兵反辽实际上的倡导发动者,主动投靠河东,开国之后,又主动顺服中枢,积极配合刘承祐削藩的政策,后又有领兵击败后蜀第二次入侵关中的战役,巩固大汉西南边陲。 综其履历,属于大器晚成,时势造就,虽然任其施展的时间还不满十年,但在汉初的历史上,还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建立不小的功勋。刘承祐对赵晖有过一个评价:汉之所兴,公有力焉! 另外,又不得不提一点,赵晖也是李存勖帐下亲兵出身的将领,庄宗出品,必属精品。 而作为赵晖的儿子,赵延进当然也受到了皇帝的恩遇,诸多将领,为之奋勇拼杀的国公爵位,直接承袭而得,官位军职也累步升迁。当然,哪怕毫无作为,也足够富贵荣禄一生了。 不过,在大汉的二代将领中,赵延进也算是一个佼佼者了。在乾祐初期的几年间,皇帝身边有好几名年轻将领,赵延进、张永德、安守忠等,如今基本都是一方大将了。 而赵延进,从乾祐元年就作为御前班直侍卫皇帝,一直深受刘承祐信任,直到北伐前夕,才被派到扬州,辅助李谷进行备征事宜。 初受皇帝征召时,赵延进才二十一岁,一晃十多年过去,赵延进已步入中年,成为一个有风度、有担当、有智略,可托重任的文武全才。 是以,在万岁殿中,再度见到赵延进时,刘承祐高兴之余,也颇为感慨,直言人之将老。赵延进一直是个敢说话的人,直接出言打破刘承祐那点矫情,爽朗地道:“陛下春秋鼎盛,何以言老?臣虽年近四旬,更觉正当建立功业之时!” 大度起来的时候,刘承祐是异常大度的,也对赵延进这股精气神很满意,笑了笑:“三年多未见了,朕很想念你,来,陪朕喝酒!” “谢陛下!”听着刘承祐亲切的话语,赵延进心中感念,再行一礼,然后以一个并不矫情的姿态入座。 食案上摆着的,只是简单的几样菜食,鱼、春笋、青菜、豆腐,再加两盅鸡汤以及一樽酒。对此,赵延进有些愕然,说道:“陛下平日,就用此简食?” 北伐还朝之后的这三年,因为财政不丰,国用艰难,汉宫之中,又开始节衣缩食了,刘承祐也是身体力行,带头示范。如今的他,并不排斥丰衣足食,只是该有所表率的时候,也从来能够忍受口腹之欲。 并且,他简朴,其他贵族、大臣也得跟着学,否则就会引起他的不满,这种不满会在方方面面上体现出来。所谓推己及人,就是如此,在这一点上,刘承祐与当年的孟昶,对比尤其明显。 “陛下平日里的膳食,还要简陋些,也就是陕国公归来,方才多添了两道菜!”这时,侍候在边上的老太监孙彦筠主动开口了,替皇帝扬德。 “有荤有素,有汤有酒,何谈简陋?”刘承祐则摆了摆手,看着赵延进说:“此番便将就一下,代平定江南,朕自当大宴功臣,届时再好好招待你们!” 闻言,赵延进慨然道:“陛下如此,臣只觉无地自容啊!” 在扬州,以其富庶,以赵延进的地位,在吃穿用度上,显然是不会亏待自己的。见状,刘承祐面色平和,只是举起酒杯,朝着他示意一下,先吃杯开胃酒。 单独宴请赵延进,显示了他对赵延进的亲近看重,当然,目的所在,显然不可能只在吃酒用膳上。两杯酒下肚,赵延进主动问刘承祐道:“陛下打算正式发兵,平定江南了?” “嗯!”刘承祐也直接点了点头,语气轻松地仿佛并不是在谈一件军国大事,说道:“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朕此番召南面将领回朝,也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你们久在南方一线,对军事情况的了解,也能给朝廷提供更全面的考量!” 闻言,赵延进直接道:“陛下,臣以为,扫平南方,一统天下,已当其时!” 赵延进自信干脆,语气斩钉截铁。刘承祐既不急躁,也不激动,而是看着他:“你说说江淮以及江南的情况!” 稍微组织了下语言,赵延进禀道:“经过这几年的调整,江淮可发之兵,已达三万,其中扬州、庐州之军,都是常年接受训练,装备精良,熟悉当地气候的锐卒。扬州水师,经过张彦卿将军的整练,又更换添置了上百艘战船,实力出众,可为大用。一旦大军南下,江淮之师,可为大军前锋,先遣渡江!” “江淮驻军,朕早有意作为平南的主力使用!”刘承祐一句话,让赵延进雀跃不少:“不过,你们在江北大加操练,虎视眈眈,江南当有所反应才是!” 赵延进颔首,表情严肃了些:“江南国主以林仁肇为将,负责江防,此人确实有一定将才,也恪尽职守。王师南下,其人堪为最大的阻碍,其所率军队,有两万水陆军卒,受其调教,当有一定战力。除此之外,江南军队皆不堪一击,而林仁肇终究独木难支,长江横跨千里,也不是他所能逆势阻挡的!” “你与李公在扬州,对于平南的构想,只怕也研究多时了!说说你的进兵方略!”刘承祐轻笑道。 向刘承祐求了一张地图,赵延进按图指示,说道:“臣等以为,可发三路大军。第一路,自上游发兵,水陆并进攻鄂州,而后沿江东下,取湖口、池州;第二路则以江淮水陆大军为主力,择机渡江,直指金陵;第三路,以吴越兵马北上,攻常州、润州。当然,李公以为,这只是从大局着眼,具体进兵,还当因势而动!” 对此,刘承祐显得很满意,事实上,平南战争,渡江作战,自古以来,都逃不出那个大体的方略,这是由于地理因素所决定的。当然,与历史所不同的,是双方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并且,江南背后,还有吴越这支力量在进行背刺,让江南朝廷面临的局面更加恶劣,几乎是种让人绝望的境地。 “不管如何,江南所能动员的兵力,仍不下十万之众,还是不当小视!”刘承祐则这么道,语气先是谨慎,但说着说着便霸气侧漏:“不过,也该展现出大汉虎师的雄威,一举荡平江南,统一天下!” 一直以来,刘承祐对军事所展现出的,都是种谨慎小心的姿态,每历战争,往往告诫将领,不可轻敌大意。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不断的胜利,随着国家军队实力的增强,这种习惯仍然保留着,但是从他个人而言,早已形成了气吞万里、无敌天下的自信。就像平南,之前不发兵,由其苟延残喘,只是不到时机,然而一旦做了决定,大兵南下,那就断然没有失败的道理。 “李公的身体如何?”刘承祐关心道:“听说情况不是很好!” 闻之,赵延进神色略显沉重,应道:“不敢欺瞒陛下,李公所患风痹,症状甚重,尤其冬雪之时,疼痛难忍,几不能下地,只能以轮椅、车轿代步,处置公务,亦多由口述......” 听闻此消息,刘承祐怅然一叹,对于李谷的病况,他不是不知道,但李谷不报,刘承祐也只能当做不知。也清楚,李谷苦苦支撑,是为了什么,早年允诺他率师南征,然而时局所迫,一拖就是近十年了,也拖得李谷将入花甲之年了。 良久,刘承祐说道:“朕欠李公一个承诺,也当与其实现夙愿的机会啊!” 事实上,因为李谷的病情,刘承祐心中对于是否继续任他为南征主帅,是呈犹豫心理。毕竟战时与非战之时,所承受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然而,脑海里浮现出那花甲老人,身居轮椅,犹翘首南望的情景,他又难免不心生动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0第章 海路主将 开封东北约六十里,当南北官道,一座规模庞大的驿站坐落于此,名曰陈桥驿。作为交通要衢,承担着官府、军队、商旅、行人南北转运通行的作用,这些年,日益繁荣,人口流动性极大。 其建立,最早是由皇帝刘承祐提出的构想,至今已有十四年了,常年有一队的禁军值守,配有吏卒三十余人负责管理,有道马、驿马超过百匹,筑有旅舍一百八十五间,常年客满,与西面的祥符驿、南面的永安驿合称近畿三驿。 平坦宽阔,一直延伸向北的道路间,快速驶来一行人,领头的是员胡须稠密、皮肤泛黄的中年武将。来将乃是靖海军(由靖江军升格而成)都指挥使郭廷渭,随行只有三名骑士,按照朝廷的规定,以郭廷渭的品级,出行随侍扈从最多可在十人。 作为一个降将,郭廷渭在大汉,得到少有的尊重与优待,尤其是作为北方稀缺的水军人才,更是得到破格提拔。真正算起来,其主掌大汉水军主力,前后已近十年,这些年一直负责汉军在莱州、密州的水军建设,使得大汉的影响力,遍及沿海。 尤其在当年北伐之后,跨海作战,使得大汉对外打击作战的能力,显得更加立体。当初,他自莱州湾率领一万五千水军北上,成功登上辽东半岛,连续作战,攻占数州,把大汉的兵威扬于那片遗失已久的土地上。 虽然后来因为的兵力、补给、人心等各方面的因素,被辽将高勋击退,坚持了近三个月,最后还被赶下了海。但是,积极的影响还是有的,至少为跨海军事行动积攒了经验,真实了解了辽东地区军事、地理、民俗情况,也使得辽东不再成为辽国安稳的后方。 有鉴于此,据说在辽东京留守高勋的建议下,也开始组建水军以备汉军来犯,然而对于一穷二白,没有丝毫水军基础的辽国而言,这一步走得可异常艰难。 对于郭廷渭而言,在辽东的失败,则视为耻辱,哪怕皇帝早有言在先,仅作尝试,不看战果。要说战果,以损失三千余卒的代价,取得了歼灭上万辽军的成绩,也不能算失败。但是,郭廷渭自己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综其缘由,还在于他降将的身份,这使得他在大汉的仕途上,不得不多投入,付出更多的精力与心血,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是以,当初退回莱州后,郭廷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奏还在幽州的刘承祐对辽东战况请罪。刘承祐对此,当然是善言安抚,还让他到御前汇报工作,亲自向他问取辽东的各种情况,其后更善加勉励,以减轻他心理压力。 因此,对于皇帝,郭廷渭存有感恩戴德心理的,一心想要建功立业,以报君恩。在蛰伏的这三年中,在东面监造海船,补充兵员,训练水战,以待时机。 而此番,受召来京,在接到诏书后,交待好军务,便带着随从,匆匆西来。郭廷渭是颇有见识的将才,从天子的此番举动,他就看到,机会来了,朝廷必有征唐之议。毕竟,当初刘承祐授意在东海建水军,其主要目标就是江南。 若是早年,在对唐作战上,他或许还会有少许心理障碍,但入汉十载,什么故国情分,早忘得差不多了,也不敢再表现出类似的态度。初降之时,天子或许会赞赏他忠义,到如今,若还矜持,那可就是取死之道了。 另一方面,南方就剩下那几个小国了,统一在即,天下即将归于太平,像他们这些武人,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是越来越少了。如果不趁着在最后的统一战争中,积极作为,赚得功勋,封妻荫子,那今后只会越发渺茫。 发展到如今,大汉良将如云,在功业上,已经显得有些僧多粥少了。相较之下,郭廷渭算是幸运的,在水军作战方面,竞争压力着实不大。 陈桥驿前,一行人驻马停下,立刻有驿吏上来迎候,闻听情况,得知身份,小吏更加卑敬了,面堆笑容,使得翘着的胡须都微微颤动。 安排人牵马喂补的同时,腆着脸,热情地侍候,引其入驿站的同时,贴心的发问:“不知将军,今夜是否留宿,如留宿,下吏好提前安排!” “不用了,准备点饭菜酒食,让我们一行吃饱喝足,就走!”郭廷渭吩咐道。 “是!将军请随我来!”驿吏殷勤不减。 入内,便是一阵喧嚣,这驿站内部,就如酒楼一般,修得也比较阔气,宽敞明亮,仅大堂就有近四十张食案,并且,大多坐着人。 能住得起驿站的,都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当然,以路过的官员、商旅居多,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身着绫罗锦缎者,还有一些直接穿着官服的。 他这一行入内,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主动上来搭讪的人,都被他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入驿站,只是为了吃饭。 然而,落座,观察着周遭的景象,郭廷渭仍不禁感叹:“驿停满宾客,实盛世光景啊!” 在南唐时,郭廷渭见识过繁庶,也亲历过战乱,但是,没有心安的感觉,大抵是王朝气运的影响。 等待是考验耐性的,尤其是腹中饥饿,等食物的阶段,郭廷渭耐性十足,倒是手下的随从,颇为不爽,若不是郭廷渭压着,估计要拍桌子吆喝了。 不过,这个时候,一名身着绸衣的,头顶着个黑幞头的男子走到桌前,向郭廷渭道:“郭将军,我家官人有请!” “嗯?”郭廷渭双目中闪过一道惊疑,打量了其人两眼,三十来岁,虽是奴仆,但气度沉稳,明显不是一般人的家仆。 “敢问你家主人?”郭廷渭问道。 来人稍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出一个名字,郭廷渭表情顿时郑重起来了,起身便一拱手,谦和道:“烦劳引路!” 又对随从吩咐了几句,然后就随着来人前去拜谒。 “末将参见国公!”入得一个安静的房间,见着他端坐案后,悠然品茗的中年男人,郭廷渭立刻上前,躬身行礼。 “将军不必多礼!”柴荣起身回礼,态度还算温和,伸手道:“请入座!” 没错,房中贵人,正是大汉澶国公柴荣。在休养了差不多一年后,身体良好,刘承祐也就让他出来参与朝政了,先是当了一年的开封府尹,去岁又奉命,代天巡狩,北上巡察边事,前后历时近半载,至今方归。 “多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啊!”柴荣看着郭廷渭,难得地笑了笑。 郭廷渭也恭维道:“国公也是贵气逼人,威严日重啊!” 柴荣脸上不见丝毫动容,平和地说道:“此番还京,暂于此驿歇脚,听闻将军落座,特邀以一叙!” “这是末将的荣幸!”郭廷渭对柴荣,保持着一定的恭敬。 柴荣在大汉臣僚中的地位,很高,权势也很重,不提他的个人能力与皇帝对他的信任与委重,就从其多年掌握军机,又还是皇亲国戚,这些都足以令天下绝大多数的人敬畏。 说起来,柴荣与郭廷渭之间,还是有一段缘分与交情的。当初淮南大战,在淮东地区,柴荣作为经略使,面对的最大最难缠的对手就是郭廷渭了,后来郭廷渭的投诚,也有柴荣在其中牵线作用。 此番于此偶遇会面,叙谈起来,倒也多了几分感慨...... 二者对坐品茗,畅快交谈,因为柴荣之故,郭廷渭也就干脆选择夜宿陈桥驿,待来日与柴荣一起进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