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元纪》 枪之卷 第一章 东帆 清州东流城,枫杨港。看1毛线3中文网 东原侯方恢身穿冠服,负手立在港口的入口处,东原侯府世子方长景静静站在他的右手边,左手边是府中谋士庄齐,再往后是二十名身披甲胄的护卫和士兵分列两行,静默着站立,目不斜视。而在他们中间,躺着一个漆黑的大箱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既像皮革,又像涂上一层黑漆,些微的晨光下仿佛鳞片一般发出淡淡的反光。 此时还未到拂晓,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周围的景色看不太清晰,只是远处海上隐约能看到天边的鱼肚白。枫杨港的规模在东流城里算不上很大,在这样的清晨,港口里也没什么人走动,仅有的几个装货卸货的船工也被方恢遣走。 一行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整个空间安静得仿佛让人窒息。 终于,不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方恢和手下一干人等也终于有了反应。当领头的那匹马离方恢等人只有几步的距离时,那匹黑马忽的长嘶一声,人立起来,前进之势顿时扼住,然后前蹄落下,稳稳站定。 马喘出的热气几乎喷到方恢面前,但他面无表情,众人以方恢为首,微微弓背,双手作揖。身为东原侯的方恢竟对来人行礼,可见其身份之显赫。 来人翻身下马,也笑着回礼。他身穿玄青色鹤氅,衣领高高竖起,似乎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面容。他四五十岁中年人的模样,头发全无花白的痕迹,脸上虽然可见长途奔波的疲色,却没有一丝困倦之意,反而精神饱满,面色红润。除了他身侧的一骑,他身后十余人下马后静立马旁,跟着他一同回礼。他身侧的一人慢慢地翻下马来,显得有气无力地行了个礼。 “侯爷亲自来迎,卫某受宠若惊啊!”中年人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卫公爷这等英雄人物,我等自当鞍前马后。”方恢微微颔首,脸上尽是谦恭之色。 卫公爷眼中光芒闪过,稍纵即逝。看.毛.线.中.文.网“侯爷实在客气了,东境方家的声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侯爷可是一等一的人物呢。”说着两人都豪声笑起来。 “不知我要的东西,侯爷准备得如何啊?”笑罢,卫公爷突然正色道。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公爷这边请。”方恢做了个请的手势,向身后那个黑箱子指去。一名靠得最近的士兵上前把箱子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卫公爷凑上前看了看,方恢在一旁站着,微笑不变。 箱子里是一个约两尺宽的形状不规则的球体,黑黝黝的,看上去如同石头一般,仔细看还可以看到球体表面纵横交错的裂纹,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这红光仿佛呼吸,又像心脏搏动一般,时明时暗,一起一伏。 看着卫公爷满意的表情,方恢微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几个月前在一艘来自东海洛恒域的商船上找到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船上商人对它的来历也语焉不详,只知道是从落雁火山上挖下来的,就当矿石处理了,但没多少人认得,就在几个岛屿间转卖了几次,倒是便宜了我们。只不过至于该如何使用,我们却也所知甚少。” 他向后微微颔首,身后的庄齐行了个礼,说道:“在侯府内找到的古卷上,和公爷提供给我们的拓印本上有一部分是相同的,便是讲述这段关于‘四灵祭典’的传说,剩下的内容晦涩难懂,现在只能解读东流城这份古卷上的一部分,提到了一次数千年前的火山爆发,所以侯爷认为,这个东西可能和落雁火山有关。” 卫公爷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恢说道:“受侯爷这么一份大礼,卫某可有些过意不去。为了这个东西,侯爷一定花费了不少心力吧?” “卫公爷倒是言重了。本侯不敢居功,只是获得此物确实费了些周折,自数十年前的‘东海之乱’以来,我东流城一直在寻找此物。” 卫公爷点了点头:“那份古卷,想必便是令尊在东海之乱中所得吧?” “正是,可以说此事耗费了我方氏两代人的心力,实是意义重大。将其全盘告知卫公爷,不仅因为公爷手上的拓印本帮助我们完善古卷内容,更是敬仰公爷有凌云之志,盖世之才。”方恢躬身行礼,低下头,令卫公爷看不清他的目光,“还望公爷成就千秋霸业之时,记得我们的约定。” 卫公爷脸上仍然笑着,但目光却折射出一丝冷意。不过方恢低着头,没有看到。 “哈哈,侯爷高看卫某了,不过从今日起,东流城便是云州的朋友,侯爷所托,卫某自当全力而为。但是这个人情,恐怕只能等到卫某从落雁火山回来再还了。” …… 方恢指挥着手下,让他们帮忙把卫公爷的东西搬上一艘中型的商船,包括那个漆黑的木箱,天已经逐渐亮了,他们需要在引起注意之前出发。方恢和方长景、庄齐站在码头,看着一行人忙碌的样子。 想着卫公爷上船之前似有所指的那句话和他说话的神情,方恢露出一丝冷笑。 “此行日久,云州之事还希望侯爷多多照拂啊。” 方恢看着已经上船的卫氏一行人,向旁边方长景问道:“他带的一干随从里,你可认识?” “识得一两人,都是云州著名的谋士。不过云州有名有姓的将军,甚至他的四个儿子,都不在此行之中。”方长景恭敬地道。 “跟着他的那个病秧子,是叫白希尚吧。” “正是,据说他虽体弱,但近年来主持了云州大大小小不少战局,少有一败。真可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庄齐答道,“只是卫焯奚带上他,云州里应该没人能主持战局了。” 方恢嘴角微动,没有说话。 庄齐低声道:“看来卫焯奚要么是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要么就是不信任我们。” 方恢皱了皱眉:“不相信我们提供的信息?” “应该不是,‘四灵祭典’关系重大,若他疑心,必定不会亲身犯险去落雁火山。世人皆传,云州卫焯奚膝下四子,人才辈出。长子善政,辅政多年,有治国之才;次子善谋,从小习读兵书,运筹帷幄;三子善战,虽然年轻,一手枪法同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只有幼子资质平平,比之哥哥有所不及。” 方恢点了点头,示意庄齐继续说。庄齐继续道:“还有卫焯奚的心腹张徊、林厉等人,加上一个白希尚,正是他们帮助卫焯奚近年来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与云州毗邻的昌州如今几乎全境沦陷。只是卫焯奚这次远航,只带了一个白希尚,说明他对大陆上的形势并不放心,需要其他人来稳定局面,也并不打算再兴战事。”庄齐道。 方恢又想起卫焯奚最后那句话,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意:“这么说,他是担心我们趁乱搅局喽?” “父亲,那等他成功回来,咱们不是……”方长景欲言又止。 方恢冷笑一声:“将那东西交给他,我自然留了一手。任由他去好了,那份古卷还在我们手里,‘四灵祭典’要想大成,哪有那么容易。没有我们手里的古卷,他定然完成不了最后一步。”他顿了顿,又道:“既然他怕乱,我们也不能轻松顺了他的意。等他回来时,云州越乱,我们就越不可或缺。” 庄齐心领神会,轻轻点头。 “还是小心些,别在明面上动手脚,云州的怒火,我们暂时承受不起。”方恢望着已经渐渐驶离码头的商船,神情凝重。</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章 王府义子(一) 萧氏的府邸位于奔海城东南部,很靠近城中最大的港口沥云港,稍稍登高,就可以望见港口内黑压压的人群,进出的车马甚至海面上撑帆航行的商船。wap.kanmaoxian.com远处是碧蓝色的海面,天气晴朗时,蔚蓝的天空竟真的和远处的海平面融为一体一般,只是不时会有一些大型商船的桅杆在海平面上缓缓升起,划破水天的界限。 萧滢儿平日里最喜欢在楼宇间爬上爬下,很是喜欢港口里的热闹景象,只是现在她却被困在学堂,沥云港里的景象自然是看不到的,满眼都是先生那张老脸。此时正是正午,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学堂里满是睡意沉沉的氛围。整个学堂内只有萧滢儿和先生两个人,这是父亲特意给她开的“小灶”。 萧滢儿只得伏在桌前,拿笔胡乱写着,稚嫩的小脸上颇为不忿。只听见先生低沉的声音在学堂内回荡:“隆元王朝已有数百年之久,初立之时,分隆元十一州,即中、平、峪、慕、原、黎、清、昌、云、朔、荒。除了荒州乃北地蛮荒无人居住之外,其余各州皆做诸侯封地。隆元王朝与东海上各个岛屿通商已久,清州作为王朝东境的门户,是通商的重要港口,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因此设两个诸侯分而治之,这也是王爷萧氏一族和东流城方氏的由来……” 先生的声音平平淡淡,毫无起伏,萧滢儿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一课《隆元纪史》上午刚讲过了,无奈先生也知道萧滢儿虽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在整个萧家却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所以按照王爷的吩咐,把她留了下来,不给她出去祸害的机会。 先生讲完一段,似是在回味自己刚刚讲的内容,捋了捋胡子,摇头晃脑,半天不再出声响。半晌之后,满脸写着不高兴的萧滢儿突然听见一向寂静的学堂里,出现了微不可闻的鼾声。她很快反应过来,向先生那边看去。先生六十上下,一身灰色的长袍,脸上皱纹深刻,五官端正,眉宇间一股正气,倒是副名家大儒的模样,如果他没有扯着嗓子打着鼾的话。 他的鼾声越来越大,脑袋低垂,花白的胡须也贴在胸前,萧滢儿努力憋着笑,心头却生出一个古灵精怪的主意。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先生的书桌,同时紧张兮兮地看着先生。好在他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鼾声依旧。萧滢儿将头上的头饰全都取下,解下自己用来扎头发的发带,小心翼翼地将先生的胡子系住,另一端缠绕在他椅子上的扶手处。然后她拿起桌上的笔,胡乱在先生那张老脸上涂画。过一会儿,她才放下笔,看着那张脸上圈圈点点的墨迹,满意地轻拍了拍手,然后轻轻地踱了出去。直到走了很远,学堂外才隐约传来她咯咯的笑声。 萧滢儿浑然不顾自己此时披头散发,心情大好,走路都是快步跳着走。正当她盘算着去哪里找身边几个侍女作伴时,不远处的门廊下突然出现一个健硕的身影。萧滢儿一愣,连忙转身就跑,口中还低声嘟囔:“完蛋了完蛋了……”那个身影却更快,两步上前就把萧滢儿提了起来。 萧滢儿心中无奈,只能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眨眨两只大眼睛,愣是挤出几滴眼泪挂在眼角,有些哀怨地扭头看着那个身影:“大哥我错了!” 成纪王萧牧的长子萧亦湛体格健硕,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相比于贵族公子,看上去更像一个农夫,但他辅助父亲处理事务两年多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威严。看.毛.线.中.文.网才十四五岁的萧滢儿虽然年纪不大,但身材也颇为修长,萧亦湛拎着她却也毫不费力。萧滢儿这一套,他已经见识很多遍了,已经能轻车熟路地应付,再也不会像当初那样慌乱得满头大汗,因此他只是冲妹妹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正想着你多半不老实,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过来你还真跑出来了!咦,你怎么搞得披头散发的……” 萧滢儿心知逃不过,气鼓鼓地将头一甩,青丝抽在萧亦湛手臂上发出“啪”的一声:“早上不是都上过课了吗,干嘛把我又留下来啊!”她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像快要哭了出来。 萧亦湛毫不慌张,一边细心地帮妹妹把头发拢了起来,一边说道:“现在你可唬不到我了。这可是父亲的意思,还不是你自己贪玩,好多次功课完不成,父亲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嘛。” 他步伐很大,很快就走到了学堂门口。他把萧滢儿放了下来,头发也帮她整理了一下,只是手艺实在不敢恭维,现在萧滢儿头上仿佛顶了个鸡窝。 折腾完,萧亦湛自己也觉得实在不满意,问道:“你那侍女呢?似乎是叫晓汐,她不是应该在学堂外候着你吗?” “娘把她遣走了,说是晓汐在外面会影响我的功课。”萧滢儿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 “哦,那你还是自己整整你这头发,赶紧进去了。” 萧滢儿满脸写着不情愿,口中还哼了一声:“要是我碰到的是二哥,他肯定不会把我赶回来,说不定还会带我出去玩呢!” 萧亦湛心中暗笑,说道:“你二哥当年倒是和你一样调皮捣蛋。若是你碰见的是你祺哥,你可就没这么多话讲了。” 萧滢儿吐了吐舌头,笑道:“祺哥此刻正在军营,这个时候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巧了,我刚刚还碰见他来着,他回王府来收拾些东西。用不用我去把他叫来,看看在他面前,你还有什么鬼主意。”萧亦湛心头一乐,哈哈大笑。 萧滢儿吐了吐舌头,瞪着萧亦湛,笑着说道:“算你狠!”萧亦湛口中的“祺哥”也是萧滢儿的兄长。当年父亲嘱咐他监督萧滢儿的功课,他曾在学堂全程守着,时刻盯着萧滢儿,不论萧滢儿是撒娇还是撒泼打滚都不为所动。当时的无奈与不忿,萧滢儿可记忆犹新。 “好吧好吧,等你做完功课我就让你二哥带你出去玩,怎么样?”萧亦湛安慰萧滢儿道。说着,他一抬头,突然看见学堂内先生脸上的墨痕,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叫醒先生。只是先生一抬头,胡须刚好被萧滢儿的发带扯住,疼得叫出声。萧亦湛顿时手忙脚乱,萧滢儿则在旁边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 奔海城沥云港的南面,是一片浅滩,由于水浅不适宜停船,因此北边的沥云港虽一片火热,这里却冷清得很,看不到几个人影。 海滩上浪花拍岸,几个光膀子的少年在海水里游窜,白花花的如鱼一般,他们翻转的手臂划起片片水花。一群人之中,萧亦澜一马当先,沿着海岸迅速地潜游。等他从一块礁石处冒出头来,身后全是伙伴们前进时激起的浪花。 紧接着又有一人在礁石边冒出头来,萧亦澜喘着气,笑着说:“黎铮你又输了!” 那个名叫黎铮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道:“二少爷游得真快。” 萧家在奔海城里声望甚高,颇有德名,而萧亦澜长得不似他大哥那般粗旷,反而有些秀气,一对柳眉下眼睛不算大,散发出少年人特有的光彩,而他的身材也比萧亦湛瘦小很多。萧亦澜王府出身,难免有些娇生惯养,倒是和萧滢儿一脉相承地古灵精怪,主意众多,找些新鲜玩意儿最是擅长,已然成为这些玩伴的头目。 其余的人也从水中冒头,叽叽喳喳地闲聊着。萧亦澜最先上岸,催促着他们穿好衣服,带头向市集走去。胜负已分,他想要找些其他的乐子。 城中心的市集同样是他们十分喜欢的地方。除了萧亦澜,这些少年家里或是铁匠,或是屠夫,还有些是商贩,市集上的新奇玩意儿大多买不起,不过他们最喜欢凑热闹,看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和零食,看形形色色的人。一群少年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确实是很热闹,不仅热闹,还很聒噪,即便是市集闭市的日子,他们闲来没事也会到沥云港内嬉闹,令港口的船工头疼不已。 有时萧亦澜也会来两个大手笔,给伙伴们买些感兴趣的零食和小玩意儿,因此大伙儿也都乐意和萧亦澜一同玩耍,市集里的商家们也因此与萧亦澜相熟,不像沥云港的船工经常板着张脸,经常好声好气地招呼着。不过对萧亦澜来说,还是和港口的船工斗智斗勇更有意思。 今天大家都没逛上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倒是萧亦澜在一个小摊上瞥见一个翠绿色的石头。看起来很像玉石,但触手却比玉石轻得多,握在手心里捂了半天,再拿出来竟还是冰冰凉凉的,完全没有被体热捂热。这让萧亦澜颇为好奇。 只是连店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店里卖的的是南疆运来的药材,偶然发现在装药材箱子的角落里有这个东西。他本以为是什么特殊的玉石便拿来卖了,只不过因为不了解,定价倒是便宜得很。萧亦澜反正也不缺钱,就顺手买了下来,用绳子串着戴在胸前。 除了各种各样的店铺,市集上还有一些杂耍卖艺的摊位。这些人或表演着一些街头戏法,或展示一些拳脚功夫,加上旁边几个卖力吆喝拉客的伙计,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少年们此刻的注意力却都在一个壮汉身上。这汉子虎背熊腰,青筋盘虬错节。他手中是一个铁锤,偶尔锤头砸在地上可以听见沉闷的响声,甚至地上都是一震,可见其重量。然而这并没有难倒这个壮汉,只见他手腕翻动,铁锤时而被抛起,又被稳稳接住,时而被他抡圆了,在双手间来回切换,赢得满堂喝彩。 然后在一片叫好声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便拿着一个小碗,在周围看客面前伸了伸,只听得一阵噼啪的声响,小碗里便堆满了琐碎的银两和铜钱。 少年们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一个人说道:“黎铮,你师父能比这家伙厉害吗?”其他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都起哄笑着。 “是啊是啊,你师父不是挺壮的吗……” “要不把你师父叫来和他比试比试吧!” 少年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黎铮露出苦笑。他从小是个孤儿,后来在一家铁匠铺当学徒,他们口中的师父就是铁匠铺的老板。他倒说不清楚师父有多厉害,耍锤子倒是师父的看家本领,不过对他来说,这两个人的水平都遥不可及。 他顿时被挑起了胜负心,不甘示弱,笑道:“我告诉你们,我师父的块头可有这家伙两个大,那肌肉可吓人了,绝对比这家伙厉害呢,那么大的锤子在他手里轻得像棉花一样……”话虽这么说,他可不敢回去叫师父来和这人比试,那个满身横肉的铁匠脾气差得很,一个没事儿就冲着黎铮发火,黎铮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 萧亦澜顿时来了兴趣,一双眼睛如在放光:“真的假的!是这么大的锤子吗?”说着,他还伸手划圈,比划着“这么大”的锤子。 由于人群太过拥挤,空间本就不大,他稍一比划就不小心碰到了其他人,其中还有个人刚好在他身后,正好被他手肘捅到。 萧亦澜连忙回头,引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双三角眼此刻正瞪着萧亦澜,他额头上甚至还有一道齐眉的刀疤,平添凶悍之气。萧亦澜顿时吓了一跳,本想说些抱歉的言语,一时竟忘了说话。 那男子面上浮现出一股怒气,脸上横肉拧在一起,就要发作。这时黎铮已经反应过来,将萧亦澜往后一拉,将萧亦澜挡在身后。他在铁匠铺当学徒两三年了,所以比同龄人的身材更高大也更强壮,即便如此,在那汉子的注视下,他手心直冒汗,呼吸也变得紧促,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别处,不敢与之对视。 那男子脸色阴沉,看了看脸色苍白的萧亦澜,注意到他的服饰和其他人明显不同,显然出身不凡,眼中顿时闪过犹豫之色。他又看了看黎铮,冷哼一声,便向前走去,嘴里还低声骂着。 少年们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黎铮更是发现自己浑身冷汗。萧亦澜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骂了两声解气。自幼养尊处优的他自然没被这般态度对待过,他一时心中颇为郁闷。 “你说,我去把萧祺叫来,打不打得过这家伙?”萧亦澜咬着牙问身旁的黎铮。 黎铮一愣,有些无奈地笑道:“萧祺少爷虽然习武,总归年纪轻轻,想来还不是这个大汉的对手。”他一共没见过萧祺几面,萧祺身手如何,他可全无概念,但若是自己夸大,累得萧祺去被那汉子胖揍一顿,怕是要把这王爷的义子给得罪了。 不过萧亦澜本就生性活泼,倒没有郁闷多长时间,在伙伴逗乐声中甚至笑了出来。众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这个凶悍的男子来去匆匆,没在少年们的心中留下多少印象,只有萧亦澜有些耿耿于怀。 “可别让我在奔海城里再碰到你!”萧亦澜心中忿忿地想。</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章 王府义子(二) 郑方急匆匆地来到成纪王府的书房,一进门,就看见萧牧正拿着一封书函翻看,面露思索的神色。kanmaoxian.com “王爷。”郑方躬身行礼。 萧牧看见郑方,招呼他坐下,然后把书函递给他。郑方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在萧牧的对面坐下。他为萧牧效力,跟随萧牧南征北战已经有数十年了,在军中威望甚高,军士们笑称他是“镇一方”。如今郑方虽然已年过半百,长得粗枝大叶,平日里一副老不正经的模样,但举手投足间仍散发出一种硬朗的气息,是萧牧的左膀右臂。 郑方粗略地看了看那封书函,就像萧牧预料的那般,黝黑的脸上脸色越发凝重。信函上寥寥几行字,大致是说两日前,一支军队趁夜突袭,攻陷了昌州主城——远亥城,昌州全境陷落。而与昌州对峙了近半年的云州军队顺理成章地挥师南下,接管了整个昌州。 “王爷担心的事情还是成真了啊。”郑方笑了笑,眸子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这是今天上午收到的,”萧牧轻叹了口气,“当初卫焯奚突然攻打昌州就很是古怪。论富饶,昌州不及清州,要论矿脉金属,昌州也远不及北境,而且昌州和云州虽然接壤,却少有冲突,云州此番出兵,其间寓意,昭然若揭啊。” 郑方听着,深以为然。卫焯奚自然不会做徒劳无功的事,那么他所图谋的,很可能就是昌州的地理位置。 昌州位于清州西北边,与清州共享一段狭长的边境线,其北是云州,南边是平州,然而其地理位置之险要在于,远亥城的西部,是风壑关。经过风壑关,再往西,便是挡无可挡的中州平原。 隆元王朝的帝都皇城位于中州的中心,周边的京畿地区拱卫皇城。中州地势较高而平坦,其东北边被西北东南走向的阳沪山脉截断,南边是延绵数千里的中南峡谷,将中州与平、峪二州之地隔开,因此在东部只留下了风壑关附近百余里的平坦地区,这也成了西进中州的唯一入口。此外,中州西南部是峪州,地形以丘陵山地为主,两者的交界处除了南边的中南峡谷,便是易守难攻的长音谷,也增加了从西边进军的难度。隆元王朝建立数百年来,虽也有过数次叛乱,但从未有一支叛军能够打进中州。 然而如今昌州已然沦陷,风壑关成了中州面对卫焯奚的最后一道屏障。 郑方很快发觉一丝古怪:“打下远亥城的是云州的人?”卫焯奚打下大半个昌州只用了不到半年,但这剩下的远亥城却与云州军队对峙了足足三四个月。卫焯奚似乎无意拿下远亥城,只是让军队在昌州整顿。如今异军突袭,甚至把远亥城送给了卫焯奚,实在古怪。 “你觉得呢?”萧牧反问。 “属下认为不是。卫焯奚留着远亥城这么久,可能就是不想这么早与皇室撕破脸。就算他想打,拿下远亥城也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费心地夜间突袭。”郑方耸肩道。 萧牧露出赞同的神色:“本王也这么觉得,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人关注到底是谁拿下了远亥城,风壑关已然摆在了卫焯奚面前,皇室人人自危。如果本王估计没错,勤王令这两天就会到了。”萧牧表情没任何变化,语气却突然有些无奈。 郑方跟随萧牧数十年,自然清楚萧牧与皇室的渊源。近四十年前,东海洛恒域觊觎隆元王朝广袤的疆土,联合东海六域共同进攻。萧牧的父亲萧序率军死战数月,而萧牧年纪尚小,便被他送到皇城住过一段时间。萧牧小时候很是机灵,寄人篱下便很早学得八面玲珑,勤奋好学。 先帝虽无贤名,为人软弱,无力掌控朝局,但当时膝下无子,对萧牧十分喜欢,对他照顾有加。看‘毛.线、中.文、网后来由于东海六域来势汹汹,数月之内就几乎侵吞了清州全境,在这场后世称为“东海之乱”的浩劫中,萧序最终战死城中,先帝还为此破例提高了萧氏的爵位,成为百年来首位异姓王。 对于先帝,萧牧满怀感激。可惜数月之前,先帝便驾鹤西去。虽与当朝皇帝并无深交,但眼看着先帝的基业被卫焯奚毁掉,也是萧牧不能接受的。所以其实从一开始,萧牧便打定了勤王的主意。 郑方料得王爷的心思,便说道:“那属下先提早通知下去,让军中整顿,勤王令一到即可开拔。” “嗯。”萧牧轻轻回了声,似乎对郑方猜准自己的心思丝毫不意外。他又开口问道:“你以为,我们对上卫焯奚,胜算几何?” “卫焯奚近年来穷兵黩武,手下更是人才辈出。奔海城一向富饶,近年来又少战事,军士缺乏磨炼,对上卫焯奚,臣以为,胜算不过三四成。”郑方面色平静。 “既然你知道胜算不高,我看你一点都不担心啊。”萧牧笑道。 “属下深知王爷不是鲁莽之人,既然王爷敢出战,那么就有我等未曾想到的杀招。属下自当为王爷的马前卒。”郑方嘿嘿笑道。 萧牧失笑:“你个老东西,倒是会拍马屁。”旋即他又正色道:“如今皇室式微,勤王令对于诸侯的约束力实在有限,本王不指望能有多少诸侯站出来面对卫焯奚,但只要有这一家,胜算便大大增加。” 郑方适时地抬起头,露出询问的神色。 “南疆慕州,平南王叶倾!” 慕州叶家算是皇室的一个分支,百年前,广袤南疆之中出现了一批规模巨大的流寇,占山为王,周围百姓苦不堪言,中州派兵打了几次,由于对方依仗地形,神出鬼没,数次围剿竟都铩羽而归,流寇反而越做越大,最终一位皇子临危受命,到达南疆后组织当地百姓自卫,帮助军队与流寇在山野间周旋,最终平息南部的匪乱,获封平南王。 现任的平南王叶倾,倒是萧牧的老熟人。由于与皇室同根同源,萧牧在皇城时,叶倾随上一代平南王在皇城住过几年,两人年纪相仿,故私交甚笃。 “王爷这么确定平南王会出兵吗?”郑方真心地发问。他自然知道叶倾与萧牧素来交好,但指望他为帮助旧识而冒险出兵对战如日中天的卫焯奚,那也是不现实的。何况虽然平南王一脉和皇室本是同源,但也绝对算不上忠君爱国之辈。 萧牧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卫焯奚若想染指帝位,自然不会给世人留下口柄。只要还有一脉皇族宗亲尚存,即便他打下了中州,对世人来说,皇帝也轮不到他来做。” 郑方恍然,脸上露出笑意,接下萧牧的话道:“若他得手,下一步便是慕州。所以平南王会先发制人,一方面可以利用勤王一事增加声望,另外也可借用王爷的力量,总胜过独自面对云州。” 萧牧点了点头,正欲说话,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萧牧转头过去,正是夫人李纤茹。虽然脸上已显老态,眼角的细纹如岁月铭刻在脸上,但李纤茹依旧五官端正,一身淡紫色的裙衣没有多少雍贵之气,反而更衬得气质脱俗。 “王爷,有个东西,刚刚送到了。”李纤茹柔声道,却面露忧色。 萧牧向她手中看去。李纤茹白皙的手中捏着一个铁青色的筒瓦状物件。 他伸手接过,发现这片筒瓦完全是金属质地,在外凸的一面上有镀金漆的一柄战斧图案贯穿整个瓦面,周围还零星分布着一些小小的短剑,呈放射状朝外围成一个圈,短剑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这正是皇家叶氏的家徽。筒瓦反面则是同样金色的两个大字:勤王。 萧牧与郑方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 萧滢儿遣走一干侍女,独自欢脱地跳进王府内的正厅面海堂,心情很是愉悦。父亲通知兄妹几人在正厅一聚,她虽全然不知被叫来干什么,但总归不用去学堂,这也足够让她开心了。 进了门,萧滢儿发现面海堂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里面最中间的椅子位于面海堂牌匾的正下方,比其他座位高出一截,这是成纪王的位置。在其左右手边,分别有两排椅子,沿着台阶排下。而如今面海堂里除了服侍的下人,只有一人,他坐在右手边座位的最下首,神情冷淡,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面容冷峻,十八九岁的脸上棱角分明,两道剑眉,英气勃发。 萧滢儿吐了吐舌头,走到那人面前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祺哥。” 萧祺冲萧滢儿微微一笑,“滢儿好。”然后就不再说话。 萧滢儿自顾自地在萧祺对面坐下,玩弄着裙角,尽量不去看他。萧祺是当年萧牧外出时偶遇流寇作乱,在废墟里捡来的孤儿。那是一个被流寇洗劫一空的小镇,漫天大火中,房屋摇摇欲坠,当时只有四五岁的萧祺一个人跪在废墟前,脸上的泪花如雨般流下,却没发出丝毫啜泣声。后来进镇的萧牧于心不忍,又有些欣赏他的倔强性子,便收了他做义子,取名萧祺。 萧滢儿有些惧怕这个哥哥。倒不是因为萧祺“义兄”的身份,而是这个人,实在是性子冷淡了些,他既不似萧亦湛豪迈大气,也不像萧亦澜活泼有趣,平日里话少又不苟言笑。 他甚至十多岁时就向萧牧提出进到军营,常年待在军中,几个月才回王府一次,与萧滢儿交流甚少,萧滢儿一向无往而不利的撒娇,在萧祺面前丝毫讨不到好。所以按照年纪,她本该叫他二哥,但始终只叫他祺哥,二哥的称谓顺给了萧亦澜。 好在很快萧亦湛和萧亦澜相继来了,萧滢儿顿时活泼了起来,向两个哥哥抱怨着学堂先生又怎么惩罚她,又叫萧亦澜有空带她去沥云港逛逛,全无之前的安静。 萧亦澜突然冲萧褀嘿嘿坏笑道:“祺哥儿,今日在奔海城中有个人欺负我,我帮我出头呗!” “自从上次帮你教训的那个小子,他爹娘告状告到父亲那里,父亲就不许我再在城内动武了,尤其不许帮你出手。”萧褀淡淡说道。 萧滢儿向萧亦澜扮了个鬼脸,萧亦澜呵呵笑着,丝毫没有沮丧的表情:“咳,值得一试嘛!” 片刻后萧牧便来到了面海堂,身后还跟着李纤茹和郑方。 萧亦湛等人都适时的安静下来,即便是萧滢儿,看了看父亲脸上有些严肃的表情,也乖乖坐好。 萧牧在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李纤茹坐在他左手边,而郑方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们。”萧牧一落座,便显示出王爷的威严。 “今晨快马急报,云州已成功攻陷昌州,对中州虎视眈眈。所以皇室已经发布勤王令,号令诸侯迎战云州。”萧牧神色平静,又补充道,“我打算出兵。” 四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最吃惊的莫过于萧亦湛,他辅佐父亲数年,审时度势的本领较弟弟妹妹强不少,自然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而父亲出兵,更是出乎他意料,当下他瞪着他那双大眼,心中暗暗思索。萧祺也有些讶异,但他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冷淡的表情上显出一丝狂热。 萧亦澜脸色也有些凝重,只有萧滢儿还是一脸的欢快,丝毫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只听到父亲说要出征,想着不用被父亲管着,心底早高兴坏了。 萧牧一一打量着众人的表情,当他看到喜形于色的萧滢儿,恨不得一口老血就吐出来。他自然知道萧滢儿只是孩子心性,也不生气,当下他也只得苦笑,然后正色,轻飘飘的一句:“滢儿,最近的功课做得怎么样啊?” 萧滢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站起身来,讪讪道:“先生最近……夸我来着。” 这一下不仅萧牧,面海堂里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萧滢儿,连郑方的脸色都有些古怪。李纤茹眼波流转,问:“先生夸你什么?” 萧滢儿翘起尖尖的下巴,颇为得意:“先生夸我七窍已经通了六窍呢!” “噗!”旁边正在喝茶的萧亦澜顿时喷了出来,像是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萧滢儿,满眼笑意,眼泪都笑出来了,只是一时呛到,发不出笑声。 其他人也都笑了,连萧祺的嘴角都往上微扬。 萧滢儿一脸不解,不知道大家都在笑什么,面上一红,嗔道:“笑什么嘛!”然后兀自气鼓鼓地坐下。 还是萧牧最先缓过来,不过脸上还残存着笑意:“好了好了,都别笑了。”然后他看向萧滢儿,顿时词穷,“你真是……真是学得挺好哇!下次课,好好向先生请教这句话什么意思!” 随后萧牧脸色平静,面海堂内也迅速安静下来。 “这次出征,祺儿随我去,在军中这么久,就当一次试炼吧。另外奔海城的事务就暂时由亦湛代理。”萧祺和萧亦湛都起身作揖,表示同意。 “滢儿你也不用高兴了,你的功课不能落下,我回来可要检查的。亦澜你多看着她,别整天出去瞎逛!” 萧滢儿和萧亦澜对视一眼,都是愁眉苦脸的,但都只得乖乖答应下来。 随后萧牧遣散了孩子们,又让郑方回军中传令整顿。面海堂内,只剩下萧牧和李纤茹两人。 李纤茹看着丈夫,眼中柔情似水波:“此次面对卫焯奚,你可要小心。” 萧牧点头道:“那是自然,你放心,还有叶倾那家伙呢,何况就算打不过,逃跑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李纤茹轻轻一笑,又问道:“你出征之后,不担心东流城有些动作吗?” 萧牧面色凝重了起来:“我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但是自从我被封王以来,东流城在和我们的冲突中次次碰壁,近年来倒是安静得很,没出过什么乱子。不过我会留下一些可靠的军士,就算他们打过来,或许不能击溃敌军,但守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脸上刚毅的线条又变得柔软,握起夫人的手道:“我出征之后,便要辛苦你,这王府上下,都有劳你打点了。” “你在的时候,也没见你操心多少王府上下的事,你走了我还清闲些。”李纤茹瞪了萧牧一眼。 萧牧哈哈大笑。</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四章 灵刃 萧褀回到军营之中,天色已经快到黄昏,夕阳的光亮逐渐从西边沉了下去。wap.kanmaoxian.com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战火中被萧牧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来,他血脉里总是对战火和兵戈马蹄声有中莫名的共鸣,所以听到自己终能驰骋沙场,他心里难免有些亢奋激动。 军营中一片忙碌,想来萧牧的军令应该比自己先到一步,整个军营都为止运转起来。自东海之乱之后,奔海城少有战事,因此军营里也少有这么大规模的整兵,一时之间,许多资历尚浅的士兵们显得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在军官的喝令和斥责声之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横冲直撞,不知所谓。 由于萧褀身份的特殊,那些高阶的将领不过是看了看萧褀,都是聪明得很,径直从他身边路过,就像没看见他一般,既不用给萧褀脸色,也不怕被人说特意给他优待。 萧褀偏生不领这个情。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萧褀快步跟上,也不管那人是去干什么,帮他托住一个看起来很是沉重的箱子,想必是什么军需物资。那些将领自然乐得看见萧褀主动参与,省得让他们为难,也不多话,只是喝令着萧褀身边那人,催促着他赶紧些。 “曾涵!笨手笨脚的,还不麻利点!” 曾涵连忙点头,加快脚步,扛着箱子就往前走。等到离开那将领的视线,曾涵才挑了挑眉毛,看着萧褀问道:“萧少爷也有闲心来做这些苦工?可别把腰扭到!” 曾涵与萧褀年纪相仿,在军营内资历也很接近,少年人总有这些攀比的心性,因此他一向与萧褀不对付,萧褀也早已习惯,不愿理会。 见萧褀不出声,曾涵只是冷哼一声,和他两人一同扛着那箱子,不再说话。两人将东西搬到辎重营,萧褀也不跟曾涵言语,直接扭头就走,曾涵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看着萧褀默然离开的身影,不由得暗暗咬牙咒骂。 萧褀向库房的方向走去,想看看还能帮上什么忙。他还特意挑了一条人少的道路,因为他的身份可谓人尽皆知,不过“义子”的身份实在尴尬。军营里不似王府,自有一套运行着的潜规则,在别人眼中,顶着这个名头,既不能明着作威作福,又不能听人摆布逆来顺受,就属于那种巴结了没有,得罪了麻烦的人物,在莫名的揣测和嫉妒心理影响下,他在军营里难免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从人前走过,那种被注视和背后议论的感受让他很是不快。wap.kanmaoxian.com 不过他始终冷着一张脸,不多辩解也不多生是非,除了像少数曾涵这种锲而不舍找萧褀不痛快的人,大多数人都不会与他亲近或生怨,大多都是远远躲开他。 因此萧褀甚至不自觉地常与曾涵接触,哪怕他时常对自己冷言冷语,或是阴阳怪气地讥讽,有时候两人各自不服,还动起了手。两人被训诫了几次,依旧是乐此不疲,不时板着一张脸出现在曾涵面前,有意没意地故意招惹他。萧褀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贱”,但至少这人能唤起萧褀心中的争斗心,抑或说是生机,不像其他人远远避开,对自己不冷不热,死气沉沉的模样。 而王府内,下人们也与他保持着距离,相比这个时刻冷着脸的少爷,下人们更喜欢萧滢儿和萧亦澜这些喜欢闹事的祖宗,虽然总让他们头疼不已,但都与下人亲近,也更好说话。 因此不论在王府还是在军营中,萧褀大多时候都是形单影只的存在。在这样的环境呆久了,难免有些郁闷和阴沉。 萧褀低着头走着,突然瞥到脚前冒出一个影子,夕阳之下,拖成长长的一截。他抬起头,郑方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映入眼帘。他手里还拿着两根木棍,冲萧褀笑了笑,嘴唇上的胡子微微耸动:“来练练?” 萧褀环顾四周,周围还有一些来来往往的士兵,不时打量着萧褀和郑方两人。 “在这?” “你什么时候还关心别人怎么看了么?”郑方依旧笑着,将一根木棍抛给了萧褀。 萧褀脑海中突然掠过一幅幅画面,里面是阵阵烽火,隐隐传来兵戈马蹄之声,一切思绪都抛到脑后。他心头一动,接过木棍,沉腰蹲马,是枪术中很常见的起手式。 郑方也随意地摆出架势,还腾出一只手,向萧褀招了招手。郑方时常将萧褀拉来,教授他枪术,也不知是不是很受了萧牧的嘱托,但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徒弟,抽的空来就要来收拾他一番,然后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萧褀,捋着胡子哈哈大笑。想必是出征之前,他特意来敲打敲打萧褀。 萧褀此刻心无杂念,以棍代枪,向郑方猛地袭出,招招凌厉,发出了“呼呼”的风声。郑方脸色不变,挥舞着手中的长棍,就像织成一张棍网,将萧褀的攻势全数挡在后面。 他始终采取着守势,任由萧褀狂风暴雨般地进攻,却不伺机反击。萧褀早已习惯了郑方这样的手段,手中更加用力,棍棒相接的清脆“砰砰”声不绝于耳。 郑方挥棍弹开萧褀横扫而来的长棍,手臂微摆,木棍的一端猛地射出,朝着萧褀胸口飞去。他本以为萧褀就要被击退,却不料萧褀横棍于胸前,双手握棍,手腕一转,在身前划出一个圈,将郑方迅捷无比的棍影弹开去。 他轻轻“咦”了一声,顿时兴趣大起,转守为攻,漫天的棍影瞬间就将萧褀吞没了。萧褀苦苦支撑着,郑方一跃而起,手中长棍从上重重落了下来。萧褀突然身形一矮,将木棍一端插在地上,刚好卡在两块地砖之间的缝隙里,另一端正迎上跃起的郑方。郑方眼露赞许的神色,只是前冲的势头已停不下来,他于是将举过头顶的长棍收了回来,改成横扫,与萧褀的木棍撞击在一起。 “咔嚓”的一声响,两根木棍都断开来,萧褀趁机往后退去,郑方却紧紧追上去,还没等萧褀反应过来,他便看见一道寒芒闪过,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嘿嘿,逼我把两根木棍都给折了,倒是有些长进。” “你还藏了暗器?”刀刃没有贴着萧褀的皮肤,但他仍然感受着脖子上的凉意,不敢动弹。 郑方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也让萧褀看清了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柄七寸左右长短的匕首,柄上只是缠了几块布条,若只看刀柄不过是个便宜货色,但锋刃上却寒光闪烁,萧褀仍能回想起片刻前的寒意逼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郑方像是在炫耀,拿起半截木棍,手持匕首随意地划过,木棍顿时又断开来,断口处还平整如镜。 萧褀注视着那柄匕首,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锋利?” 郑方将匕首收回一个刀鞘,突然丢给了萧褀。萧褀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接住。 “王爷托我给你的,此次出征,要你拿着这东西防身,以防不测。”看着萧褀脸上少有地露出惊喜的神色,郑方笑道:“这可不是寻常的兵刃,而是来自东海。东海上有一落雁火山,零星分布着金属矿产,日夜经熔岩熔炼,称作沉息之铁,锻造成兵刃,被称作‘灵刃’,不仅锋利无比,而且据传说,这种金属中隐藏着亡灵,经法师开锋之后,可助持剑之人破敌致胜。” “这么玄乎?”萧褀将信将疑。 郑方耸了耸肩道:“这可不知道,亡灵这种东西有谁见过?别说亡灵了,我连法师都没见过。我刚刚试了,这灵刃与体内的内力有种莫名的共鸣,内息所至,刀刃所向,因此使用起来比寻常兵刃顺手,只是没练过内功道,内力不过是身体积年累月自发积攒起来的那么一点,具体感觉我也说不清,或许在内功道手中,这东西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不过这终归是个好东西,即便在奔海城也不好买到,王爷可是待你不薄啊。” 自古以来习武之人都分内外两道,像郑方这些常在军营的人,大多都只是专心钻研外功道,也就是刀枪棍棒拳脚功夫,这些能够速成的技巧才是战场上克敌制胜最直接的工具。而另一条路则是通过吸纳自然灵气从而锤炼人类躯体,强化内息之气的内功道,相比武学,更像是一种追求天人之道的修炼心法,修行常常需要更长的年岁,也更艰难。传说内功大成之后威力强劲,与天地共息,但大陆之上至今没有听闻有谁修习内功到了至臻境界,而各种外功道高手却层出不穷,因此大多内功功法都已经失传,修行内功道的人也越发减少。 萧祺师从郑方,体内的内息之气,也就是内力自然就少得可怜。 萧褀拔出刀刃,清晰地感觉到握着匕首的时候,体内原本就不多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流入干涸的河道一般涌入到匕首里,触手处一股清凉的感觉。 他认真地拱手道:“代我向父亲道谢。”他一向直呼郑方“你”,郑方从不介意,这次他也不指望萧褀能说出多谦恭的话来,于是只摆摆手,兀自离去了。 “这东西有名字么?”萧褀抚摸着手中的匕首,喊道。 郑方不回头,答道:“听东海的商人说,他们管这个叫‘破魂’。” 萧褀低声重复着,将刀刃放在已经快消失不见的夕阳下察看,只见寒芒闪烁,似胜过夕阳的光亮。</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五章 霸刀之威(一) 新任皇帝继位不过五个月,属于他的年号还未正式启用,隆元王朝就发生了巨变,血雨腥风,已经在暗暗酝酿。kanmaoxian.com 云州终于攻克了昌州全境,风壑关以西的中州皇室,岌岌可危。皇室广发勤王券,天下诸侯,只有三家响应。奔海城成纪王兴兵开往昌州;平南王世子叶衡秋跨越平峪关,领着轻骑,穿行中州来战;西境黎州沙疆城也派出了万余人的队伍,由不见经传的将领索平章领兵,缓缓悠悠地跨越半个隆元,开赴东境。 …… 奔海城的军队数日前就到达了清州和昌州的边界,但盘踞在昌州的云州军队既没有迎战的意思,也没有西进风壑关,云州军力散布整个昌州。萧牧倒想赶在他们之前抵达风壑关,将敌人拦在风壑关外,但昌州和清州的交界线甚长,无论从哪个方向突进都有可能受到昌州内军队的围攻,因此只得停下,在面前这个小镇前与对方对峙,收获甚微。 萧牧正为此发愁,门开突然传来郑方有些欣喜的喊声。他掀开军帐的门帘走出去,看见迎面走来的郑方,问道:“怎么了?” 郑方满脸喜色:“云州军队终于有动作了,他们今日清晨开始整合军队,向西去了。” 萧牧闻言点了点头。现在云州军队收兵西进风壑关,倒是给他腾出前进的空间,但他也知道风壑关易守难攻,要面对风壑关内的卫焯奚,恐怕这仗更难打。 “他们全军都去了吗?”萧牧问。 “初步估计昌州内的云州势力有四万余人。这次他们整顿了昌州境内几乎所有军队,几乎所有重要城镇的守军都被抽走了。不过云州方面倒是留下了万余人在前面这个叫原宛的小镇,应该是想要阻挠我们,不想在主力部队进驻风壑关之前和我们多做纠缠。” 萧牧沉吟片刻,然后转身又走进军帐,说道:“把军中几个主要将领叫来。”郑方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郑方领着几个身披甲胄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萧祺,一身戎装,意气风发。这是萧牧特许的,萧褀虽尚无军衔,但如同郑方的副手一般,寻常的战略部署都会让他来一旁听着,他对这个义子似乎很是看重。看。毛线、中文网 萧牧面对着一个演练的沙盘,也没抬头看进来的众人,说道:“诸位,卫焯奚如今打算西进风壑关。等他们进到风壑关,无论是进军中州还是占据地险迎战我们,对于我们都很不利。所以我们需要尽快突破前面的阻碍,诸位意下如何?” 萧牧军中心腹之一的刘旭远官居总兵,长得五大三粗,肌肉发达,他微一作揖,开口道:“末将以为,趁对方刚刚整合军队,军中上下的联动还有瑕疵,现在动手最好,前方万余人的阻碍,破去也不是难事。” 萧牧点了点头,看向最近指挥打了几场骚扰游击的副将康云道,问:“原宛镇里,领兵的是谁?” 康云道眼睛很小,看上去就是时刻眯着眼,再加上他不自觉下沉的嘴角,给人一种阴沉压抑的感觉。“领兵的是卫焯奚手下的猛将‘霸刀’林厉,另外还有卫焯奚的幼子卫季瑞。我等与林厉战过几个回合,并未讨到好。” 萧牧又问:“叶倾的那儿子到哪了?“ 郑方答道:“叶衡秋丢下本阵,一人率五千轻骑一路向北而来,按照最近的消息,应该是两日前过了平峪关,进了峪州。”平峪关位于平州和峪州交界处,是从南方北上的最近的通道。 “叶倾这个儿子倒是勇猛精进,峪州和昌州并不毗邻,要来昌州,必须取道中州。”萧牧若有所思地说,“皇室定然也不敢不放行。他这一手,倒像是示威啊。” 自古以来,西南地区的臣子或诸侯因公务东行,都要过平峪关往东,取道平州,虽过中州距离更短,也更快捷,却从未有人敢横穿中州,原因便是这巍巍皇权。如今叶衡秋行军迅疾,堂而皇之地取道中州,从皇帝眼前路过,显然是未将皇室放在眼里。 看众人沉默,他意识到面前还有其他的问题要解决,旋即一笑。他手指轻敲着桌面,问刘旭远:“依你看,对于原宛里的万余人,如何迅速通过?” 刘旭远走到沙盘前,用手比划着:“我军占人数的优势,又急于突破,对方一定也清楚这一万人不可能拦得住我们。林厉和卫季瑞在云州地位不低,他们还在阵中,说明对方主帅布下这一步棋,不该是为了弃车保帅。所以我推测,他们的任务就是拖延住我们,等对方主力和我们拉开距离,甚至不用进入风壑关,他们就能够撤退。由此看来,这支守军的机动性需要很强,想必会以骑兵为主,一方面可以不断游击骚扰我们,一方面也方便撤离。所以阵地战,他们想必并不擅长。” “所以我们就直接迎战就好了?”康云道插话。 刘旭远有些不快,他一向看不惯康云道那张阴沉的嘴脸,如同看谁都似欠他钱一般,但在萧牧面前不敢无礼,便回答道:“不,直接突破的话,对方直接散开,利用丛林的地形和速度消耗我们,我军将会很被动。” 萧牧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有主意了?” 刘旭远思索道:“末将以为,我们可以兵分两路,骑兵先从两侧快速推进诱敌,让他们以为我们打算强行突破,敌军八成会正面迎击,然后我军盾甲兵和长枪兵跟上巩固阵型,逼对方陷入阵地战。而且我们同时从两边压上的话,可以压缩对方骑兵活动的空间,限制他们的速度!如果他们要想突围,就没办法同时干扰我们的行军。” 郑方点点头:“我以为可行,如此最为保险。” 萧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似乎在思索着这计划的可行性,突然有个声音问道:“由盾甲兵形成阵势,总需要时间,若是还未成型,就被他们强行突破了怎么办?” 众人愕然回头,发现说话的竟是一直在最外圈的萧褀,他一双眼睛盯着萧牧桌上的沙盘,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郑方笑骂道:“你小子,胆子还真是挺大啊。” 以萧褀的资历,本无资格在此说话,他不在意萧褀直接放肆的态度,不意味其余将领不会心生不满。刘旭远和康云道脸色都有变化,但刘旭远顾及到萧褀的身份,还是客气地答道:“就算在步兵阵型成型前,他们能够成功突围,我们这般以快打快,也足以打乱他们的节奏,我军可以趁机突进。”众人都发出赞同的声音,表示认可,萧褀则依然注视着沙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出声。 萧牧看着萧褀认真的神情,笑了笑,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前方留守的可是云海铁骑?” 众人一听这个名字,都露出凝重之色。云海铁骑是云州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士兵们身着蓝白色甲胄,连战马也披上蓝白色的铁甲,骑兵推进时,如同涌动的云海,将敌人吞没在云雾之下,他们也由此而得名。 康云道回道:“不是,军中没有出现云游铁骑的标志性战甲。想必对方也不会用云游铁骑来殿后。”言下之意就是这实在是大材小用。 萧牧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道:“林厉虽勇武,但终究只适合上阵厮杀,这卫季瑞也不过庸庸之才,算不得是善谋之人,此计应该可行。他们最近整兵频繁,立足未稳,我们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优势。” 众人都心领神会,商定细节之后,便各自退下了。 萧祺正打算离开,却被萧牧叫住。 “你最近枪术练得怎么样了?”萧牧的声音依旧充满威严,但明显平和了一些。 “不曾懈怠。”萧祺答道:“谢谢父亲的礼物。” 萧牧笑道:“给你防身罢了,算不得多贵重。” 萧褀只点头,不再说话。萧牧话虽这么说,萧祺心里清楚这东西必然价格不菲,心里对萧牧也越发感激。 萧牧知道他一向言简意赅,也不多问,便说道:“听说你最近训练很是刻苦,待一切筹划妥当,我打算让你随郑方和康云道一起作先锋骑兵。” 萧祺一愣,然后重重点了点头。虽期盼已久,但听见萧牧提起,还是精神为之一振。他在军中磨砺有些日子了,但这是他首次踏上战场。仿佛血液中的召唤,从进入军营第一天起,他就憧憬着此刻。 “萧褀定不让父亲失望。” 萧牧本想再叮嘱几句,但看见萧祺眼里的坚决与振奋,明白萧祺的性子,便只点了点头,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萧祺行礼后,快步走了出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六章 霸刀之威(二) 当夜,萧牧军中三万军士全军出动,兵分两路,骑兵在前,盾甲兵和长枪兵在后,萧牧与刘旭远分率两路,摸黑向原宛镇进军。看.毛.线.中.文.网 原宛镇守军迅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驻地内顿时有些嘈杂声。萧祺跟在萧牧身后,郑方同样策马跟着。萧牧目光一寒,下令道:“冲锋!” 黑压压的人群和马匹如同涌动的波浪,向前奔流而去。在原宛镇一侧,萧牧带领的骑兵首当其冲,却并未迎着原宛镇守军的方向,而是直直向前方冲去。当下周围都是马蹄之声,原宛镇内很快有了动作,先是百余骑一马当先冲出,而后有更多的人马加入,如溪流汇入大海,向萧牧这边迎来。 看这阵势,对方果然中计,没有组织小股骑兵周旋,而是直接迎战,想必也是担心萧牧成功突围。众人心下都有些欣喜,萧牧沉声发号施令,策马扼住了前冲的势头,微微转向,带领军队向敌人方向冲了上去。两股奔流的人潮顿时撞在一起。 萧祺手持一柄长枪,在人群中左劈右刺,一时横冲直撞并无阻碍。初上战场,萧祺没有过多的慌张和不安,虽然心脏跳动得飞快,呼吸也有些急促,戴的头盔下,他甚至能感见自己沉重的鼻息。但他的动作没有收到任何影响,握着枪杆的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力,挥舞长枪和劈刺之间,动作没有丝毫生涩和僵硬。 体内的血,仿佛在奔腾呼啸!萧牧和郑方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萧褀渐渐地只能听见铿锵之声,还有自己砰砰的心跳。 萧祺一枪挑落一个敌人,余光瞥见对方阵中,一人身着白色甲胄,却不戴头盔,黑白相间的头发迎风飞舞,在黑夜中显得尤为显眼。他身上的甲胄说是白色也并不准确,因为那已经差不多被鲜血染成红色,血斑点点如同一部血腥的画卷。看。毛线、中文网那人手上是一柄长刀,刀柄就有六尺长,刀刃也接近两尺,其重量不言而喻,但在这人手里,却仿佛一根木棍般轻便,那人的刀法也十分灵巧,每次挥舞都会带起一蓬鲜血,喷洒在旷野之上。 萧祺正亢奋着,只觉一腔热血冲上头部,突然骑马向那身穿白甲的人冲去。马在行时,他右手握住枪杆高高举起,然后手腕用力,借着枪本身的重量向前砸下,目标正是那穿白甲的敌人。 那人看见萧祺,面无表情,长刀在身前一横,格挡住萧祺的枪。这一击力道之大,萧祺自己都觉得手被震得有些麻木,而那白甲里的人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长刀向外一拨,萧祺竟差点没握住手里的枪。那人头发花白,似乎年事已高,他看似随意的挥出一刀,全不似萧祺那般张扬显眼,而力道却不知强了多少倍。 萧祺咬着牙,强忍住别扭的感觉,腰腹强行用力,拼命拉回被拨往一边的长枪,迎上对方的刀。 “哐当”一声,萧祺的双手支撑不住,枪杆正撞在他自己胸前。他顿觉口中涌上一股血腥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看着他摇摇欲坠就要落马,他竟然硬生生扯着马缰,稳住身形。对方忽然发出一声略带诧异的声音。 一个接触,萧祺就认出来这柄长刀明显是沉息之铁所造的灵刃,巨大的力道伴随着锋利的刀刃霸道凌厉地砸下,萧祺手中的长枪也是精铁所铸,却在一招之内就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缺口。 萧祺毫不犹豫地掉转马头就开溜,这如鸿沟般的巨大差距让他头脑也清醒了过来,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只是对方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身后传来一声风啸,萧祺顿时浑身冷汗,一边拉着马缰迅速变向,一边提枪格挡,枪的一端靠在他肩上,另一端贴着马臀,利用马来卸去枪上霸道的内力。 又是一个猛烈的撞击,萧祺胯下的马甚至都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而萧祺肩上同样火辣辣的疼,他也无法再稳住身形,跌下马来。 那人骑马迈上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祺。萧祺的枪已经落到一边,手撑着膝盖勉强站了起来,然后抬起头,正面向那白甲人。他已经能感到对方眸子里涌动的杀意。 萧褀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手在右脚靴子出一摸,月色下寒光显得格外显眼,划出一道弧线,落向那马上的敌人,萧褀突然感到自己与这匕首心意相通,自身少得可怜的内力不用控制就自动涌向匕首尖端。这种感觉属实怪异,就像自己没有握着它,而是它顺着自己手挥动的方向划去,刀刃挥出的速度,比往常还快了不少。 那人冷笑着挥出长刀正迎上萧褀的“破魂”。 “吭当”一响,内力破魂脱手而出,萧褀整个人也向后倒去,那白甲人却似乎更为诧异,他连忙收回长刀在眼前察看,却见与匕首相接的地方,竟然留下了微微的刻痕。他这长刀作为灵刃的坚韧他自己最是清楚,征战这么久,也未留下任何凹凸不同的创口,却在萧褀的匕首之下,留下了些许痕迹。他看向萧褀的眸子里更带上一股怒气,还有一丝疑惑的深色。 萧褀只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发懵,手臂也直发麻,但他也察觉到了破魂上的古怪,不等敌人上前,连忙挣扎着拾起了地上的破魂,却注意到对方杀气纵横的目光。眼看着对方似乎想要上前结果了自己,萧祺突然发现周围变得更加嘈杂了,连白甲人也扭头环顾四周。除了马蹄声和喊杀声,隐隐还出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地面仿佛也为之震动。他眼前一亮:步兵方阵来了! 萧牧这边的骑兵散开,露出后边已然结成的阵型,盾甲兵在前拿盾格挡,长枪从缝隙间伸出,而且这个阵型还不断再往前延伸,两边逐渐合围,其间的空隙越来越小。云州的骑兵开始慌乱,有的想要强行突围,却全被盾阵之中伸出的长枪捅得七零八落,一时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冲锋。 那穿白甲的人面露凶光,稍一犹豫,便抛下萧祺不管,策马向那缺口处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招呼其他人跟上。云州骑兵确实身经百战,士兵们很快反应过来,渐渐聚在这白甲人的附近,不过一刻,就聚起来将近千人,在一片混乱中逐渐向缓缓合上的缺口移动。只不过有更多的云州士兵被萧牧军中的骑兵隔断,无法汇合,被强行留在包围圈中。 萧祺终于松了一口气,差点跌坐在地上,突然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拉住,提上马来。他回过头,却是郑方,不远处萧牧也在赶来。 “你小子真是运气好,在他手下居然没受什么重伤。只是看他那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你一个小卒,是怎么招惹上他的?”郑方好奇地问道。 “我主动找上他的,但不是他对手,只能转身就逃。”萧褀老实答道。 郑方一愣,道:“你小子倒是胆子大,知道他是谁么?还敢主动找上他,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语气先有些责怪,而后反而露出了笑容。 “那是谁啊?” “卫焯奚手下的一号猛将,号称霸刀的林厉!”郑方看着那道已经快冲出包围的白色身影,眼中微光闪过。</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七章 诡商 萧亦澜漫无目的地走在奔海城的街上,身边依旧是不断的吆喝声和繁闹的市集,他心情却没有往日轻快。看‘毛.线、中.文、网自萧牧出征以后,王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萧亦湛更是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只手,好在有几个得力的官员帮他,不然更得麻烦了。 李纤茹原本指望萧亦澜来督促萧滢儿的功课,也改改自己轻浮飞扬的性子,复习自己以往的功课,只是萧亦澜每日看着萧滢儿进出学堂,遭着萧滢儿的白眼,虽有些幸灾乐祸,却也百无聊奈,在王府里有些碍事。李纤茹忙碌之余有些不快,训斥他两句,因此他虽得空,却也没有多少玩乐的心思,虽然来到奔海城中却也没有去寻那些玩伴。 他正在街上走着,街上的一些商家小贩都认得他,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他不走心地随意应付着。 “二少爷!”耳边突然传来喊叫声。萧亦澜一转头,看见黎铮正站在铁匠铺门口,嘻嘻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手上拿着一柄铁锤,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汗水横流。虽与比萧亦澜同岁,他的体形却仿佛比萧亦澜大了一圈。 原来萧亦澜不知不觉走到了黎铮的铁匠铺门口。他有些惊喜,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活泛了起来:“巧了,我正随便走走没地方去呢,抬头就看见你啦!”他打量了一下黎铮身后,又问:“铺里就你一人吗,你师父师娘呢?” “他们回乡下老家了,好像有啥事比较急,所以就我留下看店。”黎铮放下锤子,抹了把汗水。 “你铺子什么时候关门啊,我们去沥云港逛逛呗。” “等我一小会儿,师父不在没啥新单子,我也只能帮着打点毛坯。等我收拾一下就好……”黎铮说着,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萧亦澜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看向街道的眼神中突然透露出一股怒气。 黎铮向他目光的方向看去,街道上最显眼的是一个高大的背影,披着黑色的长袍,竖起的兜帽遮住整个头部。他在街角转身的瞬间,黎铮瞥间那人额头上有一条刀疤。他顿时眼角一跳。 “就是上回那个家伙!”萧亦澜咬牙切齿地说道,显然他对上次的经历耿耿于怀。wap.kanmaoxian.com 他突然又兴奋起来,黎铮只觉莫名其妙,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问道:“这……有什么可兴奋的?” 萧亦澜神采奕奕地说道:“我们跟过去看看吧,看他脸上还有道疤,多半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黎铮不禁露出苦笑,这些话想必只是萧亦澜胡诌的借口,这位少爷八成是想找个机会报复捉弄一下这个人。他自己也玩心大起,虽然他自幼遭人冷眼不少,因而算不上记恨这汉子,但一个人守着铺子也属实无聊,有个消遣也不错。 “等我一下。”他连忙随意披上一件汗衫和外衣,把铺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一手撑在门口的栏杆翻身出去,落在萧亦澜身边。 那个黑衣男子没有刻意加速,只是由于手长脚长,步子颇大,萧亦澜和黎铮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街上人不少,虽然他们一开始略有些慌乱,前面的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发现他们。两人一路上在店铺间左钻右窜,少年心性发作起来,玩得不亦乐乎,甚至一时忘了本来跟踪的目的。不过好在当他们回过神来,那黑衣人仍然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但两人很快发觉不太对劲。黑衣人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已经快到城郊了。现在天色渐晚,萧亦澜顿时想起自己之前随口说的话,心下暗暗激动。着装神秘,天快黑了还往郊外跑,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做派。 两人继续小心翼翼地跟着,街上人渐渐少了,两人也屏气凝神,不紧不慢地跟着。 此时天已经黑尽,两人跟着那黑衣人也已经走到了城外。黑蒙蒙之中,萧亦澜和黎铮已经不太能看清前方那人的身影。但两人又不愿意就此放弃,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好在这只有一条供人行走的通道,两边都是丛生的杂草,再加上隐约的月光,两人竟没有跟丢,与前面那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摸索着转过一个一人高的石堆,不远处居然出现了火光。黑暗中的火把尤为显眼,从远处可以看见他们跟踪的黑衣人从阴影中走入火光范围内,而火光照射下隐约还能看见其他几个移动的身影,以及几辆马车,后面似乎拉着什么货物,但距离太远,只能隐约地看见些轮廓。 萧亦澜和黎铮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好奇与紧张。他们没有多做迟疑,便轻轻地摸黑凑了上去。 稍稍靠近之后,两人逐渐看清,加上他们跟踪的黑衣人,对方一共有五人,围着一个篝火或站或坐,似乎在说些什么。那黑衣人似乎是负责采购的,提了一手的东西加入他们。一群人打扮看上去像是行商,不过若是正当商人,何必打着火把在这城外露宿? 萧亦澜越发觉得这群人有古怪,他对他们运的货物也越发好奇。他用手指捅了捅黎铮,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表示自己之前所言非虚。黎铮笑笑,不敢出声。 两人趁着夜色绕到这群人侧面,他们的马车与马匹刚好在两拨人之间,神秘行商的身影便被马车挡住,让萧亦澜两人稍感安心。这伙人一共两辆马车,四五匹马,其中一辆马车拉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而另一辆后面是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等两人靠近了,才发现这是个方形物体,被一块深灰色的布严严实实地包住。 萧亦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悄声对黎铮说:“你看那方方的东西,像不像一个笼子?” 黎铮显然也想到了,但还没等他开口,那个方盒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类似吼叫的怪声,还伴随着一阵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响。萧亦澜和黎铮都脸色一变。 前方紧接着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谩骂,想必是神秘行商中有人不耐烦地用刀鞘敲打着这个“方盒子”。金属的撞击声让萧亦澜确信,这真就是一个笼子,关着某种野兽。 待前方重又安静下来,萧亦澜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想上前掀开灰布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兽在奔海城虽不多见,萧亦澜却见过一些,尤其是在沥云港内,很多来自东海六域中的各个岛屿,大陆少见,多被大陆上的望族和豪门买了用作食材或者宠物。但这群人却不进城,还用灰布把笼子包起来,实在是神秘得很。 萧亦澜正想招呼着黎铮上前,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萧亦澜顿时浑身一凉,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正欲回头,头部突然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股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眩晕感袭来,萧亦澜顿时晕死过去。 一个壮汉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人,发出一声冷笑:“这两小子倒是胆子够大,还敢躲在这偷看!差点坏了事。”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戴着一个黑色眼罩。 萧亦澜和黎铮之前跟踪的那个黑衣人走过来,皱了皱眉:“这两人我之前好像见过。”他指了指萧亦澜,“这小子穿得挺富,好像在奔海城里是个角儿。” “老严,他们不会是跟着你过来的吧?被这两小屁孩儿跟踪,有点丢人呐!”独眼男有些阴阳怪气地笑。 老严脸色一变,骂了一声:“呸!老子这些天累死累活城内外地跑,你整天就坐在这,也有脸说我?” 独眼男刚要发作,看了身旁一个男子一眼,暗暗嘀咕一声,不再说话。他旁边一个男人双手环抱胸前,其中一只手握着一柄刀,俨然便是这群人的头目。他上前打量了萧亦澜一眼,开口道:“这小子穿的衣服布料可不便宜,想必有些来路,说不定对我们还有些用处。” 老严点了点头,说:“不错,我前些日子见过他,穿着打扮都不似寻常人家,听别人叫他二公子,应该是奔海城萧牧的小儿子。” 其他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料到随手抓来的嫩头小子就有这般背景。然后还是独眼男开口:“头儿,那在萧牧的地界动他儿子,不会太冒险了吗?要是被发现了上头可不好交差啊。” 领头的刘峰松开环抱的双手,走到萧亦澜身边打量着,用刀鞘轻轻捅了捅他:“他已经看见了咱们的勾当,放掉他也是不可能了。将他和那些东西关在一起,既然是杀是留不好做主,就全交给上头决定。反正我们明天就启程,萧家就算发现了想追也要费些功夫。” “那另一个呢?”有人问。 “一起绑走,暂且留他一命,省得麻烦。”刘峰头也不回地兀自走到篝火边,盘腿坐下。</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八章 南疆树灵 萧亦澜从一片浑噩中醒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开口想要水,却无人回应。wap.kanmaoxian.com “你醒了?”不远处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萧亦澜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他眯着眼,等到他适应了黑暗环境之后,逐渐看清旁边的身影。正是黎铮。 “这是哪啊?”萧亦澜问。 黎铮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应该是我们之前跟踪那人的同伙把我们抓了,这里应该就是我们当时看到的笼子里面。” “都落在他们的手上,我们居然还能活着?”萧亦澜不寒而栗。 “我想他们没杀掉我们,可能还是顾忌你的身份,若非如此,恐怕我们早就陈尸荒野了。”黎铮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萧亦澜低下头,片刻之后,说道:“我真是傻了,当时凑这热闹干嘛!”他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很是懊恼的样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黎铮一句“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来了”差点就脱口而出,陡然想起当日萧亦澜摩拳擦掌说着“他们看着就不是好人咱们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勾当”时的模样,一句玩笑话,居然一语成谶,他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安慰着萧亦澜,“二少爷也别急,他们还没杀掉我们,料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将我们放了呢!” 说着,他像是为了分散萧亦澜的注意力,向黑暗中指了指:“给你看个新鲜玩意儿,你看那是什么?” 萧亦澜挣扎着坐起身,眯着眼向黎铮手指的方向看去,借着透过黑布照进来的微光,他逐渐看清黑暗中的轮廓,他有些无力的身子顿时不自觉地往后一缩。 两个体形十分魁梧的“人”靠在另外一个角落。说是“人”也许并不准确,它们只是有人体的外形,黑暗中隐约能看见它们身体的轮廓: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偏大的头,还有长长的四肢,看上去极不协调,萧亦澜估计它们若站起来,约有七尺左右。kanmaoxian.com它们现在以类似于“坐”的姿势待在角落里,身上还有几道锁链将它们四肢锁住。 但最诡异的地方是,它们的身体上没有丝毫血肉,而是由无数条粗壮的条状物缠绕拧结而成,看上去就像树的枝条拧结在一起。本应该是肌肤的部位,全部被这种拧在一起的枝条盘虬错节地覆盖,就如同人类的筋脉,四肢部分也像是数根枝条拧成麻花状而组成。正是这些麻花般的枝条,组成了它们的身体。只是在头部上,像嵌了两颗深色宝石一般,明亮透澈,显然是它们的眼睛,而下面有一条开裂的缝,应该就是嘴巴了。 萧亦澜先是吓了一跳,但见这两个“树人”似乎没有什么动作,也只是眨着眼睛看着自己而已,而且它们身上还捆着重重的铁链,显得毫无生机。萧亦澜也逐渐放下心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它们。他想起当日听见的那有些低沉的吼声,应该就是这种生物发出的。 “你猜这些东西是啥?”黎铮在旁边问。 “树灵?”萧亦澜心情平复下来,有些不确定,“以前听先生说,南疆的广袤森林里生活着一种形似树木的物种,五官四肢犹如人类。南疆的住民管它们叫‘古树之灵’。” 黎铮皱了皱眉头:“生活在南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这群人不远万里从南疆把它们抓来?它们很值钱?” 萧亦澜摇了摇头:“没听说树灵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总不会是用作柴火吧。” 黎铮扑哧地笑出声,萧亦澜心中有些得意,继续说道:“而且传说树灵虽然动作迟缓,但相比人类,力气要大得多,甚至还有传闻说它们能控制山川草木,广袤森林便是它们的栖息之所。按理说这样的铁笼铁链是困不住它们的。”听着萧亦澜的话,黎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群人似乎有些特别的手段对付树灵,能让树灵暂时无力反抗,又不至于立刻死去。”他本想说这本该是机密之事,却被自己两人撞上,两人的前景着实不明朗。 萧亦澜也念及此处,心中烦闷,突然奋力敲打着笼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笼子外传来一片嘈杂,一会儿,黑暗被人掀开一个口,光线透进来,晃得萧亦澜和黎铮睁不开眼。 “哟,我们的公子哥儿醒了诶!”外面传来一个难听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鸭子的叫声。然后萧亦澜看清了那张带着一只黑色眼罩的脸。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虽然有些害怕,但黎铮率先开口。 “地狱!”独眼男嘻嘻一笑,声音依旧难听。 “我们要……要是有什么好歹,成纪王府不会放过你们的!”萧亦澜倔强地挺起胸膛,可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背后冷汗直冒,威胁的话刚出口,效果就打折了一半。 “嘿嘿,小子胆子这么小,口气倒挺大,就不知道在阎罗王面前,你那成纪王有多少分量!”他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唬萧亦澜,显然对他的威胁毫不在乎。 黎铮皱着眉头,又问:“你们抓树灵干什么?” 独眼男的嘲弄的表情顿时消失,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没有说话,瞪了两人一眼,牵马走开。周围顿时再次陷入黑暗中。 “看来他们抓这两个树灵的目的,要比卖钱复杂得多。”黎铮轻声道。 萧亦澜又有些颓靡地坐在地上。周下一片寂静,只有黑布外传来马车轮滚动的声音和些微的马蹄声。 忽然,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这声音细微得仿佛微不可闻,但萧亦澜却听的很真切。那仿佛是一层外壳破碎的清脆声音,如同鸡崽破壳而出。 萧亦澜反应过来,解下他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绳子,上面串着一颗翠绿色的珠子。他想起来,这是当日在奔海城市集上随手买的,他一直将其当作一个小饰品戴在身上。若不是它发出声响,他自己都忘了身上还有这么个东西。 那个玉珠依旧还是翠绿色,只是现在随着破壳声响起,仔细看去,里面最中心处有一点微光,若不是在一片黑暗中,萧亦澜也很难发现。 萧亦澜还注意到,当他把这个玉石般的珠子拿出来时,之前在一旁蹲坐的毫无生气的两只树灵,却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它们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像裂缝一样的嘴巴开合着,却没有发出与那日听见的低沉吼声,而是微弱的“吱呀”声。 黎铮有些好奇地看着萧亦澜手里的珠子,又看向举止怪异的树灵,一脸的莫名其妙。树灵发出的声音在他听来只是几个单独的音节,完全听不懂。 而萧亦澜听着这看似杂乱无章的声音,也是一脸茫然。忽然,他在一片繁杂中捕捉到一道灵光。他提着那玉珠,缓缓向树灵走去。 黎铮看着眼前的一幕,吃惊得下巴像是要掉下来:随着萧亦澜慢慢靠近树灵,两只树灵身体上也发出了淡淡清光,和玉珠上的光一样,时明时暗犹如呼吸。萧亦澜感觉到手中的玉珠有一种被吸引着飞向树灵的冲动,不自觉又向前走了两步。树灵突然动了一下,将萧亦澜吓得连忙后退,而原本缠着它们的铁链顿时被绷紧了,发出“咯咯”的响动,在寂静的空间里犹为刺耳。 外面马蹄声渐近,萧亦澜连忙收回那颗玉珠,塞进了自己的衣袋里,同时翻身退回到之前的角落,树灵身上出现的异常也消失不见。黑布掀开,依旧是那个独眼男,他向里面打量着,发现一切如故后,骂骂咧咧地放下掀起的黑布。他的骂声渐渐远去了,而后几不可闻。 黎铮凑上前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萧亦澜摇了摇头,脸上却掩不住的兴奋,“我觉得这个东西,可能还有些用处。” “这东西究竟是个啥?” 萧亦澜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看黎铮,又看向树灵,将那玉珠从衣袋里取出,提着绳子,朝着树灵的方向伸出手臂,淡淡的光亮再次出现,还向树灵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树灵没有再发出声音,但它们浑浊的眸子里,却突然发出微光。</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九章 械斗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奔海城的军队在一块平旷的地上支起营帐,树起火把,远远望去,平原之上满是星星点点的火光。萧褀坐在火把边,细心地擦拭着手中的长枪。战场上,这枪还曾沾染满了鲜血,如今擦得血迹全无,枪尖凑到鼻前闻一闻,还能嗅到些许血腥味。 战场上血脉偾张,全然不觉,如今一人沉静下来,当日杀戮、血腥的画面,时刻浮现在眼前。而在一片腥红的战场上,萧褀仿佛又看到一个身影,花白的头发随风扬起,横刀立马,锐不可当。 “霸刀林厉……”萧褀低声喃喃道,手中不停,依旧用力擦拭着枪尖。 “哟,听说今日你在战场上可是大发神威啊?”附近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萧褀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擦着枪。他不用抬头,甚至不用听见对方的声音,只要注意到他那语调,就知道是曾涵来了。 用拳脚打了几年交道,他对这位袍泽可是熟悉的很。 曾涵接着笑道:“战场上发挥不利,可别怪罪兵刃,这杆枪可没招惹你。听说你不自量力,去招惹那林厉,结果被打得落荒而逃。想必你那时的样子,很是滑稽。” 萧褀仍旧不理他,将枪身拿近灯火,在火光下细细查看这枪身上是否有血迹残留。他早已习惯了曾涵这种听着让很人不舒服的语气,何况他知道,曾涵有足够的理由发火泄愤。 曾涵说了半天,如同在和一块石头说话,脸上涌现出一股怒气,骂道:“这先锋的位置本就该是我的,若不是仗着王爷垂怜,收了你做义子,你凭什么与我争!占着便宜了这时候装聋作哑,算什么能耐?” 萧褀长枪撑在地上,缓缓站起来身,终于缓缓开口道:“话这般多,倒似骂街的怨妇。你若不服,尽管来试试。”每当他厌烦了曾涵的各种谩骂,就会主动摆出一副“来打架吧”的神情,不得不说这副表情很欠揍,尤其对于怒火上头的曾涵来说。萧祺想让耳朵消停消停的时候,总是无往而不利。 曾涵眼中斗志盎然,二话不说,抽出佩剑便挥剑刺来,萧褀长枪一扫,将其格开。曾涵趁势突进,欺到了萧褀身侧,挥剑向他胸口刺去。萧褀身上本就带伤,肩头依旧火辣辣的疼,但他不肯示弱,脚步横移,双手握枪,在身前划出一个圈,挡住曾涵的攻势。 曾涵一击不成,不退反进,一个弓步向前,剑身斜掠向萧褀腰间,萧褀挥枪迎击,枪剑相接,两人各退两步。萧褀一时动作太大,拉到了肩头的伤口,鲜血从肩部沿着手臂流下,缓缓滴落到长枪之上。他毫不在意,双手握枪沉腰,依旧是枪术中最常见的起手式。 曾涵注意到他肩上流血,皱了皱眉,曾涵注意到他肩上流血,皱了皱眉,问道:“你伤了。” 萧祺说道:“无妨。”曾涵上下打量了萧祺两眼,还要再次出剑,却听见低沉的呵斥声:“胡闹!” 康云道快步走近,一把夺下了曾涵和萧褀的武器丢在地上。“有这多余的力气,不如留在战场上杀敌,在这里逞什么英雄?”康云道是骑兵统帅,萧褀和曾涵都算是他手下的士兵。 曾涵嘴里嘟哝着,似乎还在抱怨,萧褀则默不作声地拾起地上的长枪,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康云道训斥了曾涵两句,还不等训斥萧褀,却已看见萧褀扬长而去。他骂了一声,快步追在萧褀身后,将曾涵留在原地。曾涵心头一喜,想着萧褀这次便要吃苦头了。他还暗中不住地咒骂着萧褀,但还没骂两句,看着萧祺的背影,他顿时觉得意兴索然,谩骂的话都留在了肚子里。最终他只得拾起地上的佩剑,讪讪而归。 萧祺步子很大,康云道直到萧祺进了他所住的营帐才追上了他,跟着萧祺一同走了进去。与萧褀同住的几人看见康云道进来,连忙毕恭毕敬地行礼,康云道眉毛一挑,昂着头站在原地,等着他们一个个地行礼,似乎颇为享受。等到他们行完了礼,他才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整个营帐之内,就只剩下萧褀和康云道二人。 “康将军还有什么想问的?”萧褀将长枪放在架子上,头也不回地说。 康云道背着手,颇显威严地问道:“你和曾涵,是因何事起了冲突?” “都是血气方刚之人,争辩两句,便动了手。康将军是想为曾涵打抱不平?” 康云道眼角抽动了一下,冷笑几声,显然是动了怒。他在军中地位不低,即便是刘旭远和郑方这般人物,也不敢和他这般说话。他哼了一声,沉着脸道:“要不是顾及王爷的面子,我真该好好修理你。抛去王爷的义子不谈,你可知道你在军中是何身份?” 萧褀不为所动,道:”我以为军中只有军阶高低之分,没有贵贱之别。康将军若真的顾及王爷的面子,便不会在军中作威作福,过着大爷般的日子。因此康将军不必顾及王爷的面子,如何惩治,都依将军。” “你这小子,说话可真是难听啊。口不择言,不敬尊长,在军中绝不可轻饶!”康云道脸色愈发阴沉,咬牙切齿地说道。 “萧褀不敬尊长,只敬可敬之人。”萧褀面色始终平静如水。 康云道心中一凛,上下打量着萧褀,心中寻思:他莫非已经察觉到什么。他注视着萧褀半晌,却瞧不出他神情间有什么古怪。康云道不愿再多待,咳嗽一声道:“今日再给你一次机会,日后再犯,绝不轻饶。“说完,他便走出了营帐。 走到营帐外,康云道不知为何,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紧接着他回头扫视了这间营帐一眼,冷笑道:“再过几日,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 康云道离开之后,萧祺兀自翻身坐到了自己的床铺之上。与他同住一个营帐的几人慢悠悠地荡了进来,不过仍然面露狐疑地看着萧祺,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康将军怒气冲冲地来,又安安静静地走。几人猜想不透,自然就归因于萧祺的身份上。 萧祺想不到他们的心思,但也猜的差不多,他不顾他们异样的目光,将铺盖一拉,整个人钻了进去和衣躺下。刚躺到床铺上,他突然察觉到腰间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伸手一摸,陡然想起来,就是那把“破魂”。 他将匕首从腰间解了下来,就着灯火细细端详起来。当日与林厉一战,萧祺手上的力道远不如林厉,与林厉长刀碰撞之后,林厉的刀上还留了道刻痕,而破魂上,却连一点缺口也没有。灯火下,刀刃的弧度仍旧安好无缺。 萧祺心知暗暗惊奇:果然是个好玩意儿。 他还想起来当日挥击破魂时的情形,竟真的像有灵性一样,随心而至,说不出的怪异,却又说不出的痛快。他看着刀刃上泛起的寒光,他突然有种冲动,不禁伸手想去抓住刀刃上的锋芒。以这匕首的锋利,可能他只是摸摸刀刃,就会被划开皮肤,鲜血横流。但他此刻似乎想不起这些,就像飞蛾,被刀刃的点点寒芒所吸引。 “啊!”萧祺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他扭头看过去,只看见睡在他旁边床铺的士兵满脸惶恐地盯着萧祺和他手里的匕首,整个人都往后缩着,口中还呢喃不清地念叨着:“你……你……” 萧祺莫名其妙地瞪着他,满脸都是看傻子的神情,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匕首归入刀鞘,然后随手放在自己的枕边。那人这才试探着从床铺角落里探出来,只是仍然只缩在床铺的另一半,几乎是与那一边的人挤在一起,和萧祺还隔着老远的距离。 萧祺冷哼一声,在心里暗骂废物,一口吹灭了床沿的蜡烛,然后自顾自地躺下,不再去看其他人。 其余人各自无话,也都陆续爬上了床铺,一时之间,营帐之内满是汗臭和脚臭。不过萧祺早就知道军营里是个“有味道”的地方,一早就习以为常,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章 风壑关 丛林之间,钢铁的洪流向前流淌而去,周围马蹄声不息,奔海城军中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死命地追赶着前头的云州军队。wap.kanmaoxian.com以这样的强度,萧祺很快就体会到,急行军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身为骑兵,萧祺一天内一大半的日子都骑在马上,任由腰背受着上下颠簸的苦。不过才数日,萧祺就只觉得浑身酸痛。自上次在原宛镇击溃云州守军,对方只有千余人成功逃脱,卫季瑞和林厉都在此列。萧牧的军队一路前进,没再碰上什么实质性的阻碍。萧牧很快追上了云州的主力,拖住了他们进军风壑关的脚步。 但让萧牧头疼的是,云州军队表现出严格的纪律性,萧牧虽率军追上了他们,他们却从不陷入缠斗,一战即退,撤退有序。即便稍稍拖慢了他们前进的步伐,萧牧仍然没能最他们造成实质性的影响。萧牧深知风壑关易守难攻,因此他只能鞭策着全军将领,生怕一个落后,便是关里关外的差别。 正当萧牧苦恼时,前方突然传来消息,平南王世子叶衡秋已经带着五千骑兵,穿过了整个中州,不日就将抵达风壑关。对此,萧牧和云州军队双方都做出了反应。云州军如同一只活泛起来的野兽,咆哮着向前,迅速向风壑关推进;而叶衡秋这种孤注一掷的速进手段倒是给了萧牧启示,他也学着叶衡秋的方式,带领两千骑兵,每人备上两匹马,只带两天的干粮,稍微绕路避开云州主力,全速前进,以期比云州军更早到达风壑关,而其余人由刘旭远带领,继续咬着云州军队,让他们不得不首尾兼顾。 萧牧担心后方生变,重要将领全都留下,只带上了郑方随行。他们原本位于风壑关的东南方,云州军队位于两者之间。为了避免碰上云州军队,萧牧率部特意向西部绕行了半日,然后才全力向北。其实这一计并不易成功,双方距离风壑关都不过两三日的路程,即便轻骑全速推进,也很难在绕路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距离里抢在云州军队前面到达风壑关。kanmaoxian.com但若让云州抢先一步进入风壑关,这场战役,恐怕就胜负已分。萧牧念及此,越发用劲地驱使着胯下的战马,日夜兼程。 正午时分,冬季微弱的日光透过林间枝叶的空隙,留下一地斑驳的影子。萧牧拉着马缰,凑近身旁不远处的郑方,面露疲态,问:“离风壑关还有多远?”他们已经不分日夜地狂奔了一整天,现在所有人都显得十分疲惫,此时正在原地进行短暂地休息。 郑方环视周围,苦笑道:“这属下也不太清楚,属下只能判断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对的。不过从时间来看,以现在的速度再有半日,就能到风壑关。” 萧牧点点头。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云州的人,也算幸运,在最后这一段路,他可不愿再出什么岔子。 萧牧沉声一喝:“准备出发!” 两千人连忙站起身,齐声上马,片刻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萧牧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整装待发的两千人立刻向前奔腾而去。 郑方估计得没错,他们沿着原本的路线走了不到半日,天色渐渐昏暗之时,便可远远望见风壑关的城墙轮廓。只是还不等萧牧感到欣喜,他突然注意到城墙上竖立着一面旗帜,天色阴沉,看不太清,只是迎风飘舞。风壑关原属于昌州的辖区,如今昌州军队全面溃败,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军旗。这说明已经有人占据了风壑关。 萧牧连忙示意属下们停下。这边地势平坦,以他们现在的距离,在风壑关墙上的守军足够看见他们,萧牧也不可能自信到以为两千人就能打下风壑关。他迅速派出斥候,其余人留在马上,随时做好撤退准备。 萧牧胯下的马不安生地打着转,一如他自己的心情。他一边控制着马缰,一边不住地往风壑关方向张望,面色有些焦急,郑方在旁边也有些紧张,握剑的手始终未曾松开。好在派出的两个斥候很快回来,面露喜色,众人的心才放下来。 “王爷,城上插的正是平南王军旗!”斥候脸上喜色溢于言表。 萧牧也大喜过望,当下就率领着军队来到城下,展开奔海城的旗帜,片刻之后就被放入关中。 风壑关是座古老的关隘,高大的墙体上爬满了青苔,就像陈朽的伤疤涂抹得到处都是。但数百年来,风壑关始终屹立不倒,每一块砖石上都刻有岁月的痕迹。 进到关内,通过城门下一个长长的甬道,视野豁然开朗,前方就是空旷的平地,已经被士兵们支起的营帐占满,两边则是竖起的城楼,贴着城墙而立。 风壑关占地面积并不算大,纵深很宽,而城墙却相对较窄,城墙上每十步设一个大型弓弩,威力强劲,还可以连发,因此只需要少数的守兵就能抵御住数倍敌人的进攻。地图上看,风壑关像一道狭长的屏障一样横在中州与昌州之间。就是这样一座古老的关隘,隆元王朝建立以来,还没有被攻破过。 安顿好手下的士兵后,萧牧和郑方被带领着去见叶衡秋。沿着城墙前的阶梯走上去,在风壑关城楼之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厅,已然被身披甲胄的人占满。这里的大门正对着风壑关以东,一眼望去,便能看见城下的情形,难怪叶衡秋选择这里作为议事厅。萧牧迈步走了进去,大厅中间摆着一个大大的地形沙盘,叶衡秋和几个慕州军中将领都在里面。 萧牧只在叶衡秋刚出生时见过他,但叶衡秋与萧亦湛年纪相仿,在他想象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要么如萧亦湛一般豪爽大气,要么如萧祺一般沉着淡定,又或如萧亦澜一般活泼有趣,但他看到叶衡秋时,第一印象竟是深沉。叶衡秋是个圆脸,倒是和他父亲很相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拒人千里,他身边的将领都比他年长不少,但进门来第一眼望去,便能看出他隐隐然便是这里的领袖,气质卓绝,如鹤立鸡群。萧牧只觉他远比他的年纪所展现出的更为沉稳老辣,“深沉”是萧牧想起的第一个形容词。 “在这里遇见萧王爷,真是荣幸。家父叫衡秋传达思念之意,还请萧王爷有空时不嫌慕州偏僻,来慕州坐坐。”叶衡秋微笑着说。 萧牧爽朗一笑:“贤侄客气了,等此战完结,我自当登门拜访。不过首先还要谢过贤侄,正是由于贵军率先进入风壑关,才让我方占据主动。贤侄敢单率五千轻骑,闯入中州,驰骋千里而来,如此果敢决断,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王爷过奖了。”叶衡秋淡淡地一笑。 “不知现在云州军到哪里了?”萧牧问。 叶衡秋笑容渐渐收敛,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慕州一干将领面色顿时也有些古怪。萧牧和郑方都注意到,对视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自从我们一天前入驻了风壑关,派出的斥候就发现云州军队已经停止了推进。”叶衡秋开口道。 萧牧皱了皱眉头:“这么说他们发现风壑关被占据,不打算强攻了?这样确实可以避免被两面夹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他猛一抬头,对上叶衡秋的视线,叶衡秋似乎早已料到了萧牧的反应,向他微微点头。 萧牧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想打奔海城本阵的主意!”</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一章 折戟沉沙(一) 刘旭远统帅着两万步卒,在黑夜中摸黑前进。看。毛线、中文网剩下的骑兵们都交由康云道率领,作为先锋军,顶在最前面,在黑暗中疾驰而去,萧祺也跟在骑兵阵中。 康云道命骑兵全速推进,似要紧紧跟着云州军队,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全速推进之下,他吩咐撤回了斥候,因此数万人的本阵,随时都可能与云州军队相遇。夜里的月光透过树林间的枝叶空隙投到康云道脸上,疾驰中时亮时暗,令他表情显得阴晴不定。 还差一点。他在心中暗暗说道。 骑兵们速度很快,后方的步兵也被迫快速跟上,刘旭远似乎对这样的推进方式很不满,但他一时传令也传不到前军,只得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军队跟上。他知道如果真发生了前后军脱节的情况,又恰好碰上敌军进攻,必定会出大乱子。 萧祺心情倒是比较轻松,自上次和林厉一战后,他对战场也不再陌生,尽管这些日子在马上颠簸的时候比脚踏实地的时候还长,身上仍然有些吃不消,但几天骑行下来,也已经逐渐适应。而且带军突进的萧牧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虽然他不怎么懂兵法,但他总觉得,主动出击截断对方后路,总比像个跟屁虫一样在屁股后面咬着不放来得痛快。 这么想着他甚至在推进的途中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头上的月色和周边的树林。月光皎洁如水,如绸子般铺在树林间,不远处的地上还满布着枝条、树干的阴影,看去如同无数条粗壮的蛇遍地爬动。 曾涵策马在萧祺左近。他也显得有些疲累,在一片马蹄奔腾的声音中,朝着萧祺喊道:“喂!你紧张么?” 萧祺循声望去,只见曾涵随着马臀上下起伏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他想起来,曾涵还从未正式上过战场。之前在原宛突围,曾涵无缘先锋的位置,只被归作了后援的生力军,结果还未到战场,云州的队伍就已然溃败。看.毛.线.中.文.网后来几次遭遇战,曾涵也全都没有碰上。这种紧张感,萧祺能够理解。 与此同时,萧祺还有些诧异自己居然对曾涵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军营之中,他能叫出名字的人都不多,偶尔听别人提及几句或是听曾涵自己抱怨,他居然不知不觉地记了下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有事没事就找他麻烦的人,成了他军中乏味生活的一个消遣,这人于他而言,早已是亦敌亦友的存在。 萧祺也不答话,只轻轻点头,然后便扭开头去,目光依然扫向远处的丛林。曾涵少见地只哼了一声,不再找萧祺的茬。 一直有意没意地打量着丛林深处的萧祺突然发现,不远处地上盘虬错节的“蛇”忽的动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在颠簸的马背上产生的错觉,然后又向远处的树林看去。“蛇”影居然真的在动,仿佛突然被截成几段,形成几段诡异的折线。随着军队向前推进,这些折线也越来越多,有的“蛇”影则被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融入在其中。他忽的瞥见了一个马头,头上阴影纵横。 萧祺脸色苍白,大声咆哮:“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曾涵脸色惨白,周围突然响起来冲锋的声音,沉重的马蹄声夹杂着磅礴的气势从两边滚滚而来,月光下,他们的甲胄反射出盈盈白光。 有人声音惊惶:“云海铁骑!” 云海铁骑如同一把利刃,横掠而出,直直地插入康云道的军中,将之一分为二。所有人毫无准备,阵型瞬间崩溃,一时完全落于下风。 萧祺最先发现,因此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位于阵型的后半部,他知道先锋军已然凶多吉少,便果断地掉转马头,向后跑去,想要去迎刘旭远的部队。他回头一瞥,发现曾涵有些无措地呆在原地。他骂了一声,喝道:“跟我来!” 曾涵这才反应过来,也不去管喊话的是谁,纵马就跟在了萧祺后头。两人与大军逆行,萧祺相信,只要回到刘旭远的本阵,就还有希望。 可他却低估了对方埋伏的力度。他向后退去的一路上都有伏兵冲出,虽不全是云海铁骑,却也给萧祺这边带来了不少苦头。萧祺咬着牙,拼命在人群中冲杀着。他坚信以刘旭远的精明,定然能发现前方的古怪,只要等他支援上来,就能稳住局面。 萧祺如是想着,刚将一人刺落马下,侧前方忽然冲出一个身影,速度极快,朝着曾涵而去。萧祺听见破风声,便下意识地喝道:“小心!” 曾涵虽反应过来,急忙收剑回防,“当”的一声,他的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摇摇欲坠。在一旁看着萧祺心下骇然,这一击虽然远不如当日林厉的刀势如破竹,力道却也非同小可。 他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同样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整张脸几乎被头盔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一股傲气,加上头盔上沾染的鲜血,显得尤为狰狞。他手上也握着一柄长枪,甲胄也是蓝白色,想必隶属于云海铁骑。 还不待萧祺策马上前,突然有几人挥刀向他砍来,而那年轻人手中长枪又陡然射出,指向曾涵的胸口,曾涵挥剑迎击。萧祺无暇关注曾涵的处境,等到他自己挥枪刺落一人,忽听见身后传来曾涵的惨叫声。 他猛然回头,只见那白甲青年手上长枪高高举起,曾涵却被洞穿了胸口,挂在那杆枪上。鲜血喷涌而出,沿着枪杆缓缓流下,白甲人浑然不觉,带着冷冷的笑意注视着枪上渐渐失去生机的曾涵。曾涵似乎想要说话,但鲜血转眼间就填满了他的嘴,只能吐出阵阵血泡。他手中的剑无力地滑落。 那人将曾涵的尸身丢在地上,侧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萧祺。 “妈的!”萧祺只觉得怒气从胸中升腾而起,直往头上窜,心脏泵出的鲜血带着阵阵暖意流经全身。他面色一寒,一夹马腹,持枪迎了上去。怒气和热血激荡之下,他一出手便是凌厉的杀招。长枪相接,两人策马进退几个来回。萧祺的表情越发凝重,心中怒火却更加旺盛。对方虽然比他年长不到几岁,一手枪法却尤为老道,萧祺虽然攻得凶猛,对方却始终游刃有余,将他的攻势一一卸掉。 对方头盔下的眸子里傲然扫视着萧褀,他似乎想要独享这个猎物,几个想要上前相助的云海铁骑都被他喝令走开,萧祺的眸子里就像在燃烧,要将眼前的敌人焚烧殆尽。 此时奔海城先锋军已经几乎全军溃散,只剩下几股人马聚到一团,面对着云海铁骑的围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萧祺长枪挥动渐快,目光愈寒,后方忽然传来“吱吱”的声响,是身穿甲胄奔跑所造成的摩擦声。萧祺心头一喜,是刘旭远的军队到了。 一群人从后方的黑暗中杀出,领头的正是刘旭远。但他此刻看上去也颇为狼狈,身上好几处伤口。他面色焦急,甚至没有看见萧祺,带着军队强行前冲。 萧祺的心沉了下来。显然刘旭远部也受到了伏击,此刻倒像是孤注一掷,集中力量全力突围,完全没有心力去管前方已经在云海铁骑的马蹄下支离破碎的先锋骑兵。 突然腹部传来剧痛,萧祺怒喝一声,挥枪将对方逼退。刺入他体内的长枪带起一蓬鲜血。刚刚那个白甲青年趁着他一时分心,转眼间重创了他。此时他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眼中杀气蠢蠢欲动。 萧祺忍着剧痛,也终于冷静了下来,策马奋力向刘旭远方向奔去。身后又是一声尖啸,萧祺咬咬牙,俯低身子,没有回头,反而一掌拍在马臀上,一人一马向前弹射而去。只是敌人的枪先到了,萧祺感觉肩头一凉,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这不要命般的逃窜给他争取到时间,他和身后敌人的距离略微拉开。</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二章 折戟沉沙(二) 萧祺的左手紧紧拉住马缰,几乎是依靠本能,他挥着枪挡住前方几个敌人的攻击,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以减少暴露在敌人面前的面积,却依然有几把刀剑落在他身上。 大量的失血让萧祺一时有些意识模糊,他只觉得自己不知目的地往前奔逃,右手随意挥舞着长枪抵挡如雨点般落下的攻击,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似乎感不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伤口,只感觉体力和意识渐渐离自己远去,身体也渐渐冷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早已偏离了之前的方向,因为他感觉自己离刘旭远等人越来越远,甚至离战场上的厮杀声也越来越远。胯下的马似乎也被划出几道口子,却奔逃得更加卖力,马蹄声更急,身后还有人喝骂着,但萧祺甚至没办法抬头看,因为他一睁眼只能看见浓重的血色,他整张脸都如同被血水洗过脸一般。 但他依旧不能停下,身后依然传来不曾远离的马蹄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一步步地踏在萧褀心头。萧祺现在完全凭借着自己求生的本能才没有昏死过去,而事实上此时胯下的战马完全是随意跑着。他已经没有余力控制马缰,只能紧紧地抱住战马的脖子不致跌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胯下的马突然停了下来,一声长嘶,在原地打着转,片刻后能听见战马“呼哧”地喘着粗气。萧祺如同从梦中惊醒,努力地睁开眼,一片鲜红中,他勉强看清前面是一片断崖,隐约能听见下方深处传来马嘶的回音,显然底下极深,他还隐约听见湍急的水声,他已分不清是来自崖底还是附近。残存的理智让他想起,这里应该是风壑关南部的中南峡谷。 这便是死路了。萧祺心想。 “没想到你还挺能跑。”身后传来声音,只是在萧祺听来若即若离。看1毛线3中文网萧祺费力地偏过头,看见的是之前的白甲青年,他身后还有两三个同样披着蓝白盔甲的骑兵。再往后是一片黑暗,显然他们已经远离了之前的战场。萧祺心头有些苦涩,他们敢几个人追出这么远,说明对他们来说战局明朗。 萧祺忽的笑了,气息却很微弱,似乎扯动嘴角是件很耗气力的事。 “与我缠斗这么久,也算你有些本事。我枪下不收无名之鬼,报上你的名字!”对方的语气傲然。萧祺看不仔细,却能想象对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这就是他追了这么半天的目的吧,果然不是一般的傲气。 萧祺仿佛没听见,翻身下马,摔在地上,却痛得他脸上一拧,腹部和肩头两个最严重的伤口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他此时如同一个血人,他尝试着站起来,双腿却毫无力气。突然他感到腰间传来阵阵寒意,他陡然想起,是那柄匕首破魂。刺骨的寒意让他突然清醒了一些,不知从哪里挤出了一丝力气。凭借着这点力气,他也只能勉强地坐起,即便就这样,依旧累得喘着粗气。 “战死沙场,死化孤鬼,也算其所。”萧祺声音很轻,似使不出一点力气,白甲青年忍不住策马上前一步:“什么?” 萧祺突然奋力将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掷。萧褀此时已使不出丝毫力气,长枪还未飞到白甲青年面前,便无力地垂落在地上。白甲青年再次轻蔑地冷哼一声,他正准备嘲讽萧祺不自量力,却发现萧祺依靠掷枪的推力,向后仰去。他身后便是中南峡谷的绝壁,但他似乎毫不犹豫,投入到漆黑如墨的峡谷间。 白甲青年脸色略有些难看,策马到悬崖边缘,骂了一声。绝壁下云雾缭绕,天色又暗,他料想谷下必定水流湍急,又多有石滩,这小子跳下去,多半也活不成。这么想着,他心情才稍微好些。旁边的士兵上前问道:“三公子,我们怎么办?” 卫焯奚的三子卫叔珣冷声道:“撤了。”说罢还是向断崖下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策马向来时的方向跑去,其他人连忙跟上。 除了这个插曲,卫叔珣的心情还颇为不错。在他们发现冲击风壑关无望后,立刻想起身后紧紧咬着自己的奔海城。既然前进困难,就先将身后的尾巴清掉,也省得被前后夹击。他们的动作很快,卫叔珣相信风壑关内甚至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可惜在人群中没看见萧牧,也不知道最终那老家伙逃掉没有,否则拿下他的人头也是大功一件。卫叔珣如是想。 回到云州军队本阵,所有人都忙碌着,或整理战场,或安营扎寨,卫叔珣稍微向一个士兵了解情况后,便向二哥卫仲珏的营帐走去。他一向最为敬重这二哥,对他在战场上的决断运筹十分佩服,比起文绉绉的大哥和草包的老四强了不知多少。此次便是卫仲珏当机立断,全军折回,才获此大胜。大哥卫伯瑜留守云中城,一号谋士白希尚远在东海,全军上下包括林厉、张徊这般角色都唯卫仲珏马首是瞻。 卫叔珣走进帐中,卫仲珏立刻就注意到了,招呼他坐下。这军帐是临时搭起来的,显得有些简陋,但兄弟二人都不在意,卫仲珏对着沙盘若有所思,卫叔珣则找个地方随意坐下。片刻的安静之后,卫叔珣忍不住开口道:“二哥,接下来怎么办?” 卫仲珏耸耸肩:“我也还没想好。此次虽没能全歼奔海城军队,但初步点算了一遍,他们只有数千人逃了出去,往风壑关去了。只是让萧牧溜掉了,倒是个隐患。” “既然还未仔细点算,二哥怎么确定萧牧不在军中?” 看着弟弟脸上的疑惑之色,卫仲珏笑道:“不论是骑兵的先锋军,还是殿后的步兵本阵,都不是萧牧指挥,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况且我要是萧牧,也不会完全把希望托给叶衡秋,兵贵神速,率先抵达风壑关,才是他最终的目的。想必他是用大部队牵制我们,自己先行去了风壑关。要不是我们突然折回,说不定还会和他碰上呢。”卫仲珏眼中精光闪动。 “萧牧的大部分兵力都被我们歼灭了,叶衡秋那边也只有五千骑兵,我们何不趁着慕州主力和沙疆城的人没到,强行拿下风壑关?”卫叔珣有些跃跃欲试。 卫仲珏摇了摇头,露出苦笑:“我也在为难,按父亲的意思,我们最好保持大陆上局势的稳定,只是没想到被人算计,被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却是不出兵也不行了。如今进而攻风壑关,会让局势更加复杂,会有更多势力牵扯进来也不一定,若退回云州,却是个示弱的信号,也会引起许多麻烦。不得不说,这一手玩得真是高明。”他脸色一寒,话中似有所指。 他稍一停顿后,又继续道:“风壑关易守难攻,要打下风壑关也并不简单,风壑关城墙较窄,这让他们能够有足够的局部兵力来应付我们的进攻,我们发挥不出人数的优势,而且城墙上还有强力的连发式弓弩,真可谓易守难攻。历史上还没有人能够强攻下风壑关。“ “难道就这么退了?”卫叔珣有些不甘心,隐隐然相信二哥还有其他办法。 卫仲珏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倒也有办法。既然兵力不足以分胜负,那咱们就在攻城器械上想想办法。” “二哥是说……” 卫仲珏笑了笑,说道:“咱们也终于能瞧瞧,父亲设计的‘穿云战车’,究竟有多厉害!”</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三章 穿云战车 风壑关上,叶衡秋看着关下的云州军队,表情看不出喜怒。kanmaoxian.com而萧牧站在他身边,脸色阴沉得却像是要滴出水来。 三天前,奔海城的残军逃进了风壑关。原本近三万人的队伍,只有千余人突出重围,领头的刘旭远身受重伤,半个左臂差点被敌人削掉,他几乎是凭着一口气杀出重围来,一进到风壑关内就失去了意识,昏睡至今。萧牧将逃进风壑关的残军中细细核对了几遍,却没有找到萧褀,萧牧的心隐隐作痛。 而最让他气愤的是,前方阵中,卫仲珏的旁边,俨然是他昔日的属下康云道,此刻已然披上了云州军队的盔甲,策马在卫仲珏身旁,好不威风。听逃回来的幸存者说,当日若不是他刻意率军冒进,奔海城也不会败得如此彻底。当初自己真是识人不慧,萧牧看着康云道的眼中,似要冒出火光。 卫仲珏看着城头上一老一少两人,胸中战意蠢蠢欲动。实际上云州目前对于中州并没有多大兴趣,而且风壑关易守难攻,世人皆知。但他就是要向敌人,向世人证明,云州铁骑的铁蹄之下,攻无不克! 慕州的主力和黎州沙疆城的索平章很快就要抵达,如今进攻,正是最佳时机。挡云州的路,总要付出些代价!卫仲珏目光一寒,沉喝一声:“攻!” 云州军队带着云梯、攻城锤涌向风壑关古老的城墙,依着墙体攀爬而上。叶衡秋不需要发令,城墙上的士兵们开始操作着连弩和弓箭,向城下泼下阵阵的箭雨。 城墙上大多是慕州的士兵,萧牧看在眼里,暗暗赞叹慕州军纪律严明,面对城下黑压压的人群,竟没有丝毫慌张,有条不紊地组织着反击。城墙上空间有限,只有不到两千人,依靠着城墙上的连弩和箭雨,竟把对方近万人的攻势扼住。 当云州第一波冲锋被打退,云州的阵型稍稍退却。卫仲珏显然料到了这种情况。他挥舞着手中的帅旗,整个云州军队阵型快速变化,整个攻势顿时减弱了不少,中间分开一条路,路中缓缓推出一台巨大的战车,在战车的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弓形,其两端有弦相连,有人在这巨大弓形后面操作着,在弓形底部有复杂的机括和机关,通过机关卡住弓弦,俨然一个巨大的弓弩,而那弩箭,却几乎成年人手臂粗细。 叶衡秋站立城头,注视着前方数名云州士兵在这战车上爬上爬下地忙活,似乎在调试着这台庞然大物。还有人用劲旋转着战车底部伸出的旋臂,随着他每转一卷,弓弩前端露出的箭簇都会抬起分毫,就像一直雄鹰微微昂起头,露出尖锐的鹰喙。叶衡秋微眯着眼睛,左手不自觉地撑在了城墙上,暗暗用力。 “嚓”的一声,一根巨大的弩箭破空而出,划过空际时的风声如同鹰隼尖啸,风壑关上的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根弩箭竟已生生钉在了风壑关城墙之上,半截弩箭没入了墙砖缝之间! 萧牧大惊失色,而叶衡秋眉头微微皱起,撑在城墙上的左手松开,竟在城头的墙砖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手印。他们从未听说过云州拥有这样强大的武器。 “放箭。”叶衡秋沉声喝道。城头之上,再次撒下阵阵箭雨,还未飞到那战车近前,却都如零落的柳絮般无力地落下。叶衡秋脸上微微变色。对方战车威力强劲,又在他们这边武器的射程之外,一时之间,城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 战车的头缓缓转动,朝向了城墙的另一点,比之前的方向稍微偏右偏上。萧牧和叶衡秋顿时反应过来,他们是要硬生生用这弩箭打出一段阶梯! 郑方有些焦急地向萧牧说道:“王爷,这关内没有巨石,看着巨箭钉入的深度,一时半刻难以卸下。wap.kanmaoxian.com这若是让他们再射得两箭,以他们的兵力,实在难以阻挡!”萧牧默不作声,此时最直接的办法是毁掉对方的战车,若再让他们射得两箭,且不说城墙上阶梯成形,云州雄师可借机攀援而上,萧牧甚至有点没来由地担心,如此威势,是否会让风壑关这岁月久远的城墙松动。 他将这些杂绪抛开,依旧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城墙边,双手紧紧抓在城墙的岩石上。他突然不自觉地向叶衡秋瞟了一眼。 叶衡秋脸色已然恢复如常,只是额头上的汗水还是暴露出他的不安。他转过身来向萧牧道:“王爷,可否借奔海城军士一用?”萧牧不明所以,但还是冲郑方使了个眼色。郑方快步走下城墙,调遣军队去了。 城下很快就有了动作。云州的战车射出第二箭的同时,风壑关竟打开了城门,一支骑兵冲了出来。这是叶衡秋早就准备好的,除了城墙上的人,剩下的慕州士兵全在阵中,还包括奔海城的几千残军,一起不到一万人,却几乎算是倾巢而出,由郑方和叶衡秋的副将杨桓带领,竟悍勇地向云州迎来。 之前为了给战车让路,也避免被误伤,云州士兵们都向后退了一些距离,而且攻城冲在前面的大多是大型的攻城器械,笨重得很,一支突然杀出的骑兵几乎在瞬间就扑到了他们面前。冲在最前的云州军队顿时被奔袭而来的骑兵逼得放弃连连后退,战车也由于混乱的阵型被迫后退,城墙便远出了它的射程。但卫仲珏迅速调整,云州的洪流有序地流动起来,盾甲阵型布好,战车在其后,正面迎上这支队伍。骑兵气势正盛,而盾甲的阵型难免有些仓促,竟差点被冲破,整个队伍向后退去。卫仲珏扯着嗓子喊叫着布置阵型,林厉等人也赶到前线指挥军队,终于抵挡住对方的冲锋。 奔海城和慕州的联军毕竟人少,时日稍长,必露颓势。此时冲杀之势越猛,之后的溃败之势就越快。卫仲珏很清楚这一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向城头望去,却发现萧牧身边,叶衡秋已然不见踪影。 这时城头洒下的箭雨突然少了许多,而风壑关下又冲出一支队伍,这下卫仲珏脸色却登时变了。此军之中领头的是叶衡秋,一共千余人,竟是把城墙上的守军又撤下一半。这一千余人手里的东西简直千奇百怪,大部分都是些铲子、铁锹,都是关内用于布置防御工事的,而其他人或许是没轮到这些物件,也拿着短剑、匕首之类的东西。这千余人不成队列,却不约而同地开始在战团后方挖沟。 卫仲珏隐隐察觉到不对,指挥着军队想要强行撕碎对方的阵列。但风壑关前平地狭长,此刻双方人马都挤在一团,云州的精锐云海铁骑一时竟被自己人阻拦,前进速度大大减慢,冲锋威力大减。 而郑方和杨桓冲在最前,率领众人奋力搏杀着,虽不断有人倒在云州的刀下,但还是勉强扛住了对方的攻势。 这个场面也很是奇怪:前面打得火热,后面却有一千多人奋力用着形形色色的工具,在地面上铲土挖沙,一时之间尘土飞扬,就像平地升腾而起的云雾。有的人没有合适的工具,甚至开始用手刨土,一时竟十分热闹。很快,在城墙前就形成了一条一步多宽的沟。挖完之后,这千余人便直接回了风壑关,只是一些人灰头土脸的,显得有些狼狈。他们挖出的沟也不深,勉强能躺下一个人,但卫仲珏却清楚,这是特意对付自己军中穿云战车的。这条沟与城墙的距离刚好比战车的射程略远,人马可以轻松越过,而战车太过沉重,一旦车轱辘被卡住,再推出来就不容易了。 叶衡秋派出的骑兵在沟挖成之后也开始撤退。卫仲珏很想拦住他们,无奈最前面的是盾甲兵,盾甲在身,实在笨拙,只能眼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退进关内。 作为卫仲珏攻城依仗的穿云战车竟才射出两箭就被叶衡秋轻松破去,穿云战车的存在云州一向对外讳莫如深,叶衡秋不应该早就知晓,这全是他一时应变而出的计策,卫仲珏隐隐有些挫败感。他发觉自己小看了对手,他本想几箭射出,便可让对方胆寒,没想到如今战车被限制,反而是自己一方的士气渐渐低落。他渐渐明白,今天在风壑关下再捞不到什么便宜。 卫叔珣策马来到卫仲珏身边,问道:“二哥,这……” “先行撤退吧,来日方长。这风壑关,倒似乎真与我们无缘。” “一战受挫而已,二哥是要放弃风壑关?”卫叔珣惊道,他从未见过二哥如此轻易地放弃目标。 卫仲珏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云州之骑兵,强在冲锋,强在迅疾,在攻城战中却是完全不占优势。何况慕州主力和沙疆城不日就要到,在这耗着,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说着,他眼中光芒闪过:“云州地形开阔,云海铁骑才能发挥其作用。等到咱们换个战场,隆元十一州之内,除了沙疆城那群怪物,我们无需惧怕任何人。到时候,我定要加倍奉还!” 他看向城头,叶衡秋已重新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自己。卫仲珏不知道对方的领军者是叶衡秋还是萧牧,但此战对方表现出的悍然之气,几乎倾全关之力施展战术,稍微失误便会葬送全局,可谓险之又险。这倒像是那个带着五千轻骑,横跨整个中州来战的叶衡秋的所为。 如此凶悍的打法,倒是个对手。卫仲珏向叶衡秋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一挥手,全军开始撤退。他故意退得极慢,撤退之时便落到了队伍最后,他也不掉转马头,引着缰绳后退,目光一直在城头上。直到全军退出有些距离,他才掉转马头,加速向前军去了。 逼退云州军队,城头上的士兵发出胜利的欢呼,只是叶衡秋脸上依然是平淡如水。正是血热的年纪,却已然宠辱不惊。亦湛那孩子与他比起来,也是逊色多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萧牧心中暗道。 他微微一笑,向叶衡秋道:“叶小王爷谋略过人,当机立断,云州挫于风壑关之下,今日之后,小王爷当跻身于名将之列。”之前叶衡秋虽然客气,但也没有交由萧牧指挥的意思,萧牧还有些不满。而这时,他才略微服气。这个年轻人,真是不一般地老辣。 “萧王爷过誉了,有萧王爷在侧,对衡秋臂助良多。”叶衡秋礼貌地微笑道:“此次云州军中指挥的是卫仲珏,却没见卫焯奚本人,不知王爷怎么看?” “此事很怪异,当初打下远亥城的似乎并不是卫焯奚的人,远亥城陷落后,云州全军在数日内竟没有向前推进分毫,如此看来卫焯奚进军风壑关更像是被我们逼出来的。所以卫焯奚并不在意这场战局的结果,因此留在了云州?”萧牧摸着自己的胡茬推测着,只是说着连自己都有些怀疑,却又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叶衡秋负手而立,看向城外远方,这让他表现出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成熟。萧牧发现,虽然叶衡秋一直对自己十分客气,但萧牧隐隐有些忘了眼前这人,还不到三十岁。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将他当作平辈看待了。 “多思无益,等我杀去云中城,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叶衡秋云淡风轻。 萧牧有些讶异地抬头,本来他的目的是守住风壑关队就可以,权当是为先帝尽了一份心力,他也没想过能真的能与穷兵黩武的云州相抗衡。 “王爷可愿意乘胜追击,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叶衡秋似笑非笑地说。 萧牧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既然小王爷有此大志,本王本该鼎力相助,只是此次奔海城损失惨重,恐……” 叶衡秋却突然岔开了话题:“王爷觉得云州军队战力如何?” “进攻勇猛,撤退有序,还有这强力的战车武器。云州军队之精锐,果然名不虚传。” 叶衡秋点头道:“萧王爷说的是。说实话,慕州军力虽强,但对上云州,还是少有胜算,何况慕州疆域辽阔,能抽调出来攻打云州的兵力有限。攻下远亥城的或许不是卫焯奚,但云州的野心不会假,断不会就此放弃进攻中州,如今云州破关无果,正是其少有的失势,若此时不借其颓势重创对方,日后必有后患。云州的野心,是天下。萧王爷以为,奔海城真能独善其身?” 萧牧不回答,还在犹豫。叶衡秋接着道:“若是云州击溃了我军,隆元十一州之内难有诸侯再与之为敌。卫焯奚必然会借势西进,中州陷落,萧王爷可想过后果?” 萧牧心中盘算,觉得叶衡秋所言有理。若真与云州为敌,没有几个诸侯能占到上风,而慕州地近南疆,民风强悍,军队战力的确不可小觑,确实不失为一大助力。 “王爷放心,很快慕州主力以及沙疆城那帮人也会到了,若再得到奔海城助力,兵力便不是问题。”叶衡秋显得信心十足,“父王常说,凡事有王爷的助力,定然会事半功倍。” 这种客套话萧牧自然不信,但他的确有些动摇。他又沉默了许久,笑道:“若是叶小王爷答应本王一个条件,本王便愿助叶小王爷一臂之力。” “何事?”见萧牧有些动摇,饶有兴趣地问道。 “攻克云州之后,小王爷打算如何?风壑关已在手中,中州就在眼前,小王爷就不心动?” 叶衡秋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若是衡秋想要西进,萧王爷是否会站在慕州的对立面?” “这正是本王想要提起的事。”萧牧沉吟片刻,眼中光芒闪烁:“无论攻克云州与否,叶小王爷都不得进军中州。“ 叶衡秋脸色微变。他注视着萧牧的表情,似乎不相信萧牧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只见萧牧目光坚定,与叶衡秋四目对视,毫不退让。 “萧王爷果然对先帝感情深厚啊。衡秋本以为,皇室式微,中州至尊之位,天下英豪共逐之。然如今看来,萧王爷是个例外。”叶衡秋轻轻叹了口气。 “先帝对萧氏有恩,滴水之恩,亦当涌泉相报。”萧牧一字一顿地说。 叶衡秋认真地点头:“萧王爷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难怪父亲时常赞叹萧王爷重情重义。那么衡秋今日也答应萧王爷,不论事成与否,衡秋手下的一兵一卒,都不会踏足中州。” 萧牧于是拱手道:“那本王愿携整个奔海城,助叶小王爷一臂之力。”</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四章 山野惊鸿(一) 萧亦澜和黎铮打量着周围的树林,努力想辨别这是哪里。看.毛.线.中.文.网 他们笼子外的黑布在一天前就被那伙神秘人掀开一面,让光线照入,可能是为了让他们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应该也不愿就这样让两人活活憋死,这让萧亦澜和黎铮略微松了口气。只是那两个树灵虽见光后目光显得灵动了几分,身体上的枝条却还是干枯朽败,没有生气,整日缩坐在角落,几不动弹。 此刻他们行进在一片树林之中,而且走得都是偏僻的小径,很少走商道,想必是为了避人眼目,否则他们或许也不敢掀起黑布。 在萧亦澜的印象中,清州大多是平原地区,大大小小的城镇星罗棋布,少有这种大片的树林。他们已在这片树林里走了一整天,所以他推测这一行人已经出了清州。而与清州毗邻的只有平州和昌州。昌州此时正经战事,一路上不会如此平静,因此此地多半是平州。平州虽面积广阔,但临靠中南峡谷,山林众多,倒是最合理的猜测。 他们被抓已经有十多天了,这些天他们虽一路颠簸,但这伙人还是保证了他们的一日两餐,多是一些干巴巴的饼皮或山上打到的猎物。萧亦澜不止一次地问过这群人要去哪,却从未得到过回复。笼外一共五人,除了两人分别驾驭马车,其余三人都有骑马,却都不急着赶路,连马车都没有全速行驶,不温不火地往前走着。他们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黎铮收回目光,百无聊奈地啃着送进笼子的几块饼皮。萧亦澜的心情早就平复下来,倒也没有过多着急。他在手里把玩着那颗神秘的珠子,不敢靠近那两个树灵,双方分别坐在笼子里的两个角落。 这东西和树灵之间的奇妙联系一直是一个谜,一想着当日树灵怪异的表现,萧亦澜心中就直痒痒。树灵对这似石似玉的圆珠会有反应,让他对这东西感到十分好奇,这些日子钻研起来,竟不觉得日子枯燥无味。他发现当树灵靠近这圆珠时,树灵会重新活泛起来,有种挣脱铁链,破牢而出的冲动。只是两人一直在等待时机,之前几次尝试都差点暴露,也使得他们越发谨慎。 领头的刘峰骑马走在前头,老严和独眼男分别在他左右。他们走的甚至不算一条路,只是在碎石和林木间的一条稍宽敞的空隙。老严和独眼男不时互相拌嘴,刘峰一人抱着刀坐在马上,不时环顾四周,经常是一整天一言不发。 不远处传来潺潺水声,注意到的老严和独眼男面露喜色,在林间跋涉了多日,有一湾溪水洗把脸也是快事。独眼男刚要策马前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看刘峰的脸色,见刘峰微微点头,老严和独眼男连忙骑着马向水流的方向跑去。两个驾驭着马车的人正打算驭着马车跟上,刘峰却突然怒了,扭头沉声喝道:“没长脑子吗!” 那两人反应过来,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停下了马车,在原地等候。 黎铮侧过身悄悄对萧亦澜说:“好像有些古怪?” 萧亦澜点点头表示自己注意到了。荒郊野岭的他们完全不需要这么戒备。似乎有什么深深的忌惮。 不一会儿老严和独眼男就回来了,走在前头的老严将随身携带的几只水袋全都装满,驮在马上,慢慢往回走。wap.kanmaoxian.com独眼男露脸时,刘峰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独眼男手上还拎着一个人,鼻青脸肿的,似乎还带着伤。走近后,独眼男将受伤的人扔在地上:“这是在前面瞧见的,手里还有武器,让我们教训了一番。” 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一身布衣打了好几个补丁,肤色黝黑,此刻正在两个持刀壮汉的包围下显得十分紧张。所谓的武器其实也只是一把弓,几只箭,此时都握在老严手里。不得不说他长得贼眉鼠眼的,也难怪老严两人看他不爽将他逮了回来。 牵引马车的人连忙准备拉下黑布,不让这男人注意到笼子里的树灵和萧亦澜二人,刘峰却伸出刀鞘捅了捅他,示意他停手。 刘峰皱皱眉,冷冷地问:“你在这干什么?” 那男人悄悄瞟了一眼周围,最显眼的便是马车后面的笼子,里面两个树木模样的人形怪物正盯着自己。他惊骇之下,心里害怕得要命,不敢多看,就连忙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沙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就是在山里打打猎,砍砍柴,然后准备去附近的市镇换……换钱来着……”他说着似乎想到什么,伸手在怀里掏什么东西,众人定睛一看,只是些琐碎银两。 “我身上带的钱不多……” “不用掏了,我们没兴趣。”刘峰依旧皱着眉头:“离这里最近的市镇是哪里?” “汾城。” 刘峰扭头看了看老严,老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汾城是平州数一数二的大城。”刘峰点点头,又皱起眉问那男人:“这里离汾城很近么?” “不算近,骑马要大半天……”那男人老实回答。 “那你跑这么老远来打猎?可别说瞎话!”独眼男忍不住插嘴,凶神恶煞地看着他。 老实巴交的男人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我……我在这附近有块地,种种菜打打猎,一般都住在这边。我也只有七八天才进城一次,卖掉些野味或蔬果换钱……” 刘峰表情缓和了些,不再说话,将头扭到一边,把这人交给了老严和独眼男。 “你叫啥名儿啊?”独眼男问。 “大人叫小的孟老三就好。” 独眼男突然发出难听的笑声,一把搂住男人的肩膀:“孟老爷子,你家可远?到你的地界儿了,招待我们兄弟吃顿便饭总是合情合理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孟老三不敢看独眼男的脸,低头恭恭敬敬地回道。 “前面带路。”独眼男将他往前一推。这么多天只能啃些干巴巴的干粮或者没有佐料的烤肉,真是淡出了鸟味,从这孟老三手里敲一顿饭,对他们来说毫无负罪感。 萧亦澜注意到,自这个男人出现,刘峰没有让人放下那块黑布。孟老三看见他们这辆马车后神情很不自然,显然是注意到了什么。刘峰一行人不刻意隐瞒,便是要杀人灭口。 他看向黎铮,向他指了指铁笼外掀起还未盖下的黑布。黎铮心领神会,神情有些难看。 孟老三的住处并不远,以孟老三步行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看见不远处一个斜坡上,立着一两间简陋的木屋,屋前堆着几垛柴火,屋子左边有一块五丈见方的地,明显是被犁过,周边被许多碎石块四四方方地围起来,就这样成了一块耕田。显然孟老三没有说谎,刘峰等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走到近处,似是听见了门外的嘈杂,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锅铲。她虽一身粗布麻衣,一头棕发,被盘在脑后,一根竹筷子横插其间,就当是发髻了。她的容貌并不算明艳动人,却有一种清新自然的气质,皓齿明眸,肌肤白皙如透明,仿佛这般乡野间的劳作没有给她留下痕迹,完全不像孟老三那般黝黑。 她看见外面黑压压地一群人,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她一双眼睛眨了眨,等到她看见最后边笼子里的树灵和萧亦澜和黎铮二人,面露惊容,不自觉地捂住了嘴。 萧亦澜玩心大起,不禁将手从笼子栏杆空隙间伸了出去,朝少女挥了挥手,然后冲她扮了个鬼脸。少女掩嘴轻笑,笑声如清溪一般,在萧亦澜心中荡漾开去。他一时有些发愣。 少女偏开头去,向孟老三投去疑惑的目光。 还不等孟老三开口,老严顿觉眼前一亮,向孟老三问:“这是你女儿?” 孟老三不自觉地上前两步护在少女身前,点头哈腰:“算是算是,几年前碰到她快饿死在野外,小的就带她回来,当自己闺女养的。” 老严和独眼男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怪不得和你长得如此不像。” 孟老三打着哈哈,打算招呼刘峰一行人进屋,却发现屋子实在简陋,空间狭小,没有足够大的桌子能坐下这么多人,只得将几张桌子凳子拖出屋子,在屋前的空地上拼凑成一个不算平整的桌子,众人才勉强坐下。少女负责下厨,在木屋内忙活,孟老三站在桌边点头哈腰地招呼着。 萧亦澜在笼子里特意探长了脖子,向桌上张望,似乎是想瞧瞧他们吃的是啥。片刻后他兴致阑珊地坐回来,摇头道:“都是些寡淡青菜,好生没劲。” 黎铮笑道:“就算是山珍野味,恐怕咱们现在也无福消受啊。” 刘峰就坐后一言不发,仍然警惕着四周的动向,倒是老严和独眼男一直找着借口让孟老三那养女来陪酒,孟老三脸色煞白,却还是陪着笑,说着小孩不懂事之类的话。 正好少女端着一盘菜过来,孟老三还没来得及使个眼色,老严便顺手将她手腕抓住,往面前拉拽,嘴里嘿嘿笑着,好不猥琐。少女一声惊呼,手腕如同被钳子钳制住一般,挣扎不开,孟老三脸色十分难看,连忙上前拉住女儿,同时用力扯动着老严的手,想让他松开女儿的手腕。 “哐铛”一声,少女端着的盘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老严大怒,一脚踹开父女二人,脸上浮现出怒气,脸涨得通红,手中的刀出鞘,架在孟老三脖子上。除了刘峰,其余几人纷纷站起来,杀气腾腾。只有刘峰还坐着,看上去很是淡定,不急不慢地往自己嘴里夹着菜,也没有阻止属下们。 少女面色含霜:“你干什么!”孟老三将少女向身后一扯,连忙跪下磕头,声音有点哆嗦:“大人赎罪,小姑娘不懂事,希望大……大人高抬贵手……” 老严骂骂咧咧地说道:“是什么了不起的角儿,摸摸手也摸不得?” 孟老三哆嗦着说:“不……不是……” 独眼男上前嘿嘿一笑:“那要看你女儿想不想让我们让你们一马?”说着还色眯眯地打量着孟老三身后的少女,更加显得猥琐丑陋。 孟老三浑身打着哆嗦,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身后的少女也气得脸色通红,老严似乎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咔嚓”的响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峰,还未转身,刀已出鞘,向后方疾跃。 萧亦澜和黎铮自己都吓了一跳,全没想到一颗神秘的圆珠,竟有如此威势,一同向一边躲开,以免被树灵波及。 片刻之前,瞧见外头老严几人欺负那少女,萧亦澜心中不忿。他心中一动,来不及细想这圆珠子该如何使用,掏出圆珠来,往其中一个树灵身上凑。还不等他走近,便和上次一样,发出明暗起伏的青光。 这次萧亦澜没有像上次一样将其牢牢抓在手里,而是放手任由玉珠向树灵飞去。那玉珠发出的青光与树灵身上明暗起伏的光交织在一起,青光大盛,浓浓的青色如浓稠的液体一般,缓缓流动,渗进了树灵全身枝条间的间隙。片刻之后,那个圆珠变得黯淡无光,悄然落在地上,而树灵顿时焕发出生机,刚刚还很是浑浊的眸子里变得一片幽绿,灵动地眨了几下。原本干瘪的身体也如充了水一般肿胀起来,变得有如人类的肌肉。铁链“咔咔”作响,顿时竟被他挣开断裂,窄窄的牢笼之内,尽是金属断裂、撞击的声响。 萧亦澜和黎铮对视一眼,眼中的欣喜溢于言表。萧亦澜显得很是兴奋,颇为得意地冲黎铮大喊道:“我就知道……”最后一个“道”字还没说出来,整个牢笼里都是一震,两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那个树灵甚至没有什么动作,缓缓抬起双臂,之前被铁链缠住的双臂陡然伸长,如藤曼般缠绕在铁笼上的几根护栏上,猛然一缠,铁质的牢笼竟然被压得扭曲变形,几根铁质的栏杆“嘣”地一声,便从铁笼中脱离下来,连笼子的顶棚也因此倾斜。它再用劲一扯,便将铁笼的顶给掀翻了,将铁笼上下分为两半。 萧亦澜和黎铮两人还来不及相拥庆祝,便连忙借机逃了出去,唯恐遭到树灵的波及。片刻之前他们还在为自己计划的成功而欣喜,此刻却只愿树灵看不见自己,生怕它杀心大起,要将所有人杀了泄愤。前方的马受了惊,挣脱了马缰慌乱逃窜。仿佛重生的树灵再次伸出如藤曼般的手臂,抓住了半截笼子的栏杆,它双腿微曲用力,竟将整个笼子举了起来,然后随意地向刘峰等人抛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五章 山野惊鸿(二) 率先冲过来的刘峰脸色极其难看,眼中杀意纵横。看。毛线、中文网他心中暗骂着几个因色误事的属下,右手已然将刀举了起来。他稍一矮身,躲过了飞来的半截铁笼,向树灵冲来。 树灵随意抛掷出的铁笼正好落在孟老三屋前的桌子上,满桌的碗碟被砸得稀碎,连拼凑起来的“桌子”也立时支离破碎。孟老三简直被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抱着少女缩在角落。 其余四人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拔刀来战。独眼男没有冲向树灵,反而冲向另一辆马车。树灵的难缠他们是见识过的,当时他们能抓住这两个树灵,也全依靠上头交给他们的特殊武器和旱襄草。即便如此,当初派出的十人队伍也只剩下了一半。旱襄草研磨成粉末,撒在树灵周身,能够让树灵渐渐脱水乏力。若没有武器和旱襄草,他们没有丝毫胜算。 但这次树灵明显学乖了,很快就注意到独眼男的动作,它迈开双腿,向另一辆马车移动。它的脚步很慢,但步幅很大,距离也远比独眼男近。它一手挡住刘峰挥来的刀刃,另一只手突然生出数条枝条,如捕猎时突然腾起的毒蛇,疾射而出,狠狠砸在另一辆马车上,马车顿时崩裂,然后它将其卷起,抡着圈甩了出去,各种碎片掉落一地,形状各异,残缺不全,刘峰等人一看,便知这些东西,都已是废物了。 刘峰的脸色更加阴沉,一脚蹬在树灵手臂上,向后弹开。他之前的一刀旨在树灵身上留下些微的白痕,但他毫无犹豫,落地之后又再次扑上。此时其余三人此刻也围了上来,向树灵的脚下砍去。树灵以一敌四,身形也远不如他们矫捷,身上不知被砍了多少刀,但除了砍下一两截枝条或留下几条白痕外,树灵丝毫没受到影响。 “用火!”刘峰终于反应过来。 离战局最远的独眼男连忙向孟老三的小屋里疾跑去,然后手中拿了个火把走了出来。一开始就瘫坐在屋前的孟老三拼命护住女儿,不敢抬头看,浑身发抖。独眼男看着孟老三,心里郁闷至极。他心中清楚,无论自已一干人最终能否拿下这树灵,上头的怪罪一定是躲不了的。因此他一直游走在外圈,想要伺机逃跑。 都怪这个老家伙!看着相拥瘫坐在地上的一老一少,他心里突然生出这么个念头。思绪所及,他拿着刀的右手顺手向前一戳,正捅在孟老三的背心,从胸口穿出。 鲜血喷涌而出,少女看着眼前的一片鲜红,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地看向怀中的孟老三。只是孟老三生机逐渐消散,垂死之际,他眼中却现出慈爱之色,他伸出手想抚摸女儿的脸,只是他自己能清楚地感到力气如流水般逝去,一只手悬在半空,眼中少女的倒影逐渐涣散。 半空中的手陡然垂下。 少女惊慌失措地捂住孟老三的伤口,抱住他低声啜泣。 独眼男看着脸上沾上鲜血的少女,此时的她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他顿时感觉呼吸沉重了起来,眼中都是燃起的欲望。可当他对上少女抬起的双眸,却吃惊地发现,那一双明眸中,透露出一股决绝的杀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竟有如此狠辣的眼神!仿佛要将他万箭穿心,又像熊熊烈火要将他吞噬。独眼男不禁心神恍惚。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后悔。 少女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正在这时,独眼男注意到身后传来了声响。他很快反应过来,左手的火把向后一挥,却砍了个空。他正要转身,脚下突然被一人抱起。他失去平衡,正要挥出的刀势一滞,转身也被打断。 双腿被限的独眼男整个身体向后倒去,接着他眼中映入一个倒立的人影,和飞舞而来、在眼前迅速放大的一根木棍。他将刀格在身前,木棍应声而断,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是谁,他的头就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一个恍惚间,他顿觉腹部一痛,挣扎着抬头,看见的却是萧亦澜。他手里拿着刚刚被刀切断的桌子腿,切口却很锐利,此时已捅在了独眼男腹部。 黎铮迅速翻身站起,一脚踹在独眼男头上,独眼男彻底失去了意识。黎铮连忙又拾起砍柴用的石斧,一斧子劈在独眼男胸口,然后喘着粗气,有些力竭地坐到地上。萧亦澜看了看手中的桌子腿,脸色苍白,连忙松开手。他不愿看独眼男的尸身,扭开头去退到一边,只觉得有些反胃。萧亦澜深吸几口气,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黎铮脸色也很是难看,他瞟了萧亦澜一眼,见他神色已逐渐恢复正常,便强压住自己的不适,缓缓踱步走到一旁。 这是他两人第一次杀人,若不是独眼男一时有些分神,他两人就算偷袭也难有胜算。萧亦澜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他注意到地上抱着孟老三的少女,始终抬头看着自己和黎铮二人联手偷袭,她眼角还挂着泪珠。察觉到萧亦澜的目光,少女又低下了头。 萧亦澜毕竟是偷袭得手,胜之不武,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笑。但他瞥见少女怀里已失去生机、渐渐冷下去的孟老三,顿时明白过来。相依为命之人在自己眼前毙命,对谁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萧亦澜看着少女眼角的泪珠和脸上的血迹。他心中不忍,轻轻走到少女身边,低声安慰道:“逝者已矣,你多保重。” 少女身子微微一抖,没有说话。 黎铮走了回来,脸色已恢复如常。此时两人的注意力都投向另一片战场之上。树灵虽力气极大,但刘峰四人却十分灵活,和树灵周旋,场面一时有些胶着。 克服初次杀人的不适之后,两人只想趁热打铁,快点料理了刘峰等人。说来也是稀奇,片刻前还担心树灵杀了自己泄愤,此刻两人却不约而同地迎着战场而去。黎铮抄起独眼男的刀,率先向那边冲去。萧亦澜略微一犹豫,也拿起屋门口砍柴用的斧头,跟在黎铮后面。 刘峰与树灵缠斗多时,也早发现独眼男这边半天没反应,猜到了可能出了什么事,可一扭头,看见前来的黎铮和萧亦澜,还是有些吃惊。他骂了一声,收回刀锋,避开树灵横扫的藤曼,转身却朝着黎铮冲去。 由于他的后退,之前四人的包围圈顿时有了缺口,剩下三人的节奏陡然变慢,树灵抓住机会,手上延伸出刺一般的藤条袭向其中一人,顿时如刀锋一般刺穿了那个人。 身后属下的惨叫,刘峰听得分明,但他没回头,反而加速向前。他们依仗的武器被毁,旱襄草的粉末早就散在风中,他早已萌生了退意,上头的责罚都是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活命。他清楚虽然现在和树灵战成平手,一是因为树灵未完全恢复,二是自己这边四人等着独眼男拿来火把,都是一口气撑着,然而片刻之后支援不到,便要落败。 只是退之前不杀了这两个坏事的人,难解心头之恨。刘峰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他不知道那个少爷和铁匠模样的年轻人怎么解开了他们设下的禁锢,让树灵重现生机,但他一心认定,一定是这两人从中作梗。 黎铮和萧亦澜本只是想干扰一下敌人,并不真的认为自己能对战这种敌人,杀掉独眼男也很大程度上因为运气。看着刘峰的攻击,他俩人顿时有些慌张,冲在前面的黎铮举刀迎上刘峰,刘峰的身形却突然转向,从他身边闪过,黎铮的刀扑了个空。萧亦澜看着眼中迅速放大的刘峰,头皮发麻,但他还是挥舞着手里的斧子,想要挡住刘峰。 刘峰的刀比起独眼男更快,萧亦澜甚至只看见一道残影,然后就感到胸口一凉,甚至还看见了自己心脏喷出的鲜血,一片血红。一股疼痛和倦意席卷而来。 刘峰收回刀,脚步横移,又一刀向黎铮袭去。黎铮毕竟是铁匠出身,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要比萧亦澜好得多,也正因此,刘峰选择绕开了黎铮,先对较弱的萧亦澜下手。虽然刀差点脱手,但黎铮还是勉强挡下了刘峰的一刀。他向后连退几步,手上虎口震得生疼。若是刘峰再出刀,他毫无还手之力。 但刘峰却没有挥出第二刀。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远处,树灵已经用藤条洞穿了最后一人的身体。他虚晃一刀,生怕树灵追来,连忙转身向远方逃去。 黎铮看着地上的萧亦澜,顿时慌了神,也没想到去追赶刘峰。树灵浑身沾满了人类的血迹,抱着他依旧没有生机的伙伴缓步走了过来。黎铮扭头看了看两个树灵,又低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萧亦澜,突然紧张起来。树灵若要泄愤,自己似乎已经是刀板上的肉了。黎铮不禁咽了口口水。 树灵却并未表现出敌意,它将他的伙伴放在自己脚边,看着萧亦澜,发出沉闷的嗡嗡吼声,惊起飞鸟,像是在哀悼。可那之前毫无生机的树灵却仿佛突然魔怔了一般,拼尽最后的力量向萧亦澜爬去。站着的树灵和黎铮仿佛都不明所以,黎铮还想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树灵伸出的藤条缠住。 黎铮的第一反应是树灵终于要对自己动手了,想起之前树灵一下卷断铁栏杆的情形,已然幻想到自己血肉模糊的模样,连忙用劲想要挣脱,但他很快发现树灵并没有恶意,缠住自己之后没有继续用力,而是看着自己的同伴缓缓爬向萧亦澜。原本毫无生机的树灵在接触到萧亦澜血液时,却如同活过来一样,如同吸食着地上的血液,浑身逐渐染上了血红色,显得颇为诡异。然后,血红色的树灵突然伸手按在萧亦澜胸前的伤口,身上闪起有些妖异的青红相接的光芒。 黎铮顿时惊得合不上嘴:血红色的树灵身上的血色如同水流一般流入萧亦澜的伤口,随着这个过程,他自己身上的光芒也逐渐黯淡下去,血色渐消,露出原本的树干拧结的模样,只是他的躯体越发干枯,如同风干的柴火。 最终,萧亦澜胸前的伤口居然被一抹淡绿色覆盖,其中绿色的细线纵横交错如脉络,就像打上了一个绿色的补丁,而树灵的身体却如同燃烧起来一般,逐渐化为灰烬。黎铮心头一跳,树灵身体化作的灰烬随风而散,露出了灰烬之下的一个深墨色的圆圆的东西,和萧亦澜之前的玉珠十分相似,只是没有了之前那个玉珠的淡淡光泽,颜色深沉,如同死物。 黎铮身边的树灵单膝跪地,伸手拾起了那颗圆珠。它再次发出吼叫,声音却小得多,如同在低声吟唱。黎铮顿时震惊得整个人有些恍惚,一时愣在原地,血泊之中,萧亦澜依然静静地躺着,身上青光伴着他的呼吸时起时伏,身旁是那颗似石似玉的珠子。 刘峰跑了很远才停下,稍微喘了口气,树灵的移动速度不快,刘峰回忆起树灵那副笨拙的模样,料想是追不上来了,他才稍稍放下心来。之前孟老三提到,离城镇骑马需要大半天,他逃出来时可没想到顺手牵匹马,这让他现在后悔不已。 他思忖着接下来去哪。上头给的任务他办砸了,十人的队伍唯有自己独活,而且还双手空空,连上头给的武器也被树灵拆成碎片。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想着回去的日子多半不好过,只能自己另谋出路。 忽然刘峰发觉有些不对。他并没觉得风有多大,树林间叶片却飞舞不停,落叶不知不觉间比之前多了很多。刘峰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但除了微风刮过树林间的呼呼声和自己厚重的鼻息,他一无所获。 如风吹过一般,刘峰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紧接着,他突然捂住喉咙,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却只有强烈的喘息声,说不出话,口中冒出血泡。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他渐渐无力地跪下。 他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静静站在他面前。刘峰认了出来,手指着前方那个身影,一脸惊骇,努力想说出什么。 那个黑影缓缓走出他的视野,消失在丛林中。刘峰终于趴在了地上,这是他最后的意识。然后,他的瞳孔涣散开,失去了最后的生机。</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六章 清水之间(一) 李纤茹坐在面海堂之上,萧亦湛坐在她身旁。堂下是一个属下汇报着前线的战况。 奔海城损失惨重,在叶衡秋的助力之下才获得惨胜,萧祺甚至战死。而萧牧还决定再次派兵,和叶衡秋一起进军云州,也让他们很意外。 萧亦湛摆摆手遣走士兵,然后他又转身看向李纤茹:“父亲要再调兵相助叶衡秋,似乎是对叶衡秋评价很高。”李纤茹愁眉不展,突然发觉萧亦湛脸上有不服气的神色。叶衡秋比他年长不了几岁,这小子可能是生出了攀比的心思。她顿时笑了出来,压抑的心情也舒缓了些:“你呀,这么大人了,还是孩子脾气。只是不知道你父亲此去,需与这叶衡秋共同行军,慕州兵力雄厚,也不知这叶衡秋到底值不值得信任。”说着,她眉头又皱了起来。 “没事的,就算叶衡秋是个水货,父亲也身经百战,也不会出事的。”萧亦湛安慰着李纤茹。李纤茹知道萧亦湛所说和自己的担心不是一回事,但她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便冲萧亦湛笑了笑,表示认同。 “母亲,还有一件事……萧褀的尸身尚未找到,没有骸骨,该如何办理后事?”萧亦湛犹豫了一下,问道。李纤茹待萧祺远不如对亲生子女那么亲近,但他终归也是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孩子,听闻他的死讯,还是有些伤感。 “褀儿这孩子,当真是命苦。”她用手撑住额头,轻声叹道:“他虽未生在王府,总归是王爷的义子,又为王府而死,后事总该操办得体面些,就按王府后人的礼节,置个衣冠冢吧。” 萧亦湛点点头,看着李纤茹有些消瘦的脸颊,安慰道:“这些事母亲不用操心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别太劳神。前些日子亦澜的事,母亲几夜没有休息好……” 李纤茹摆了摆手,笑道:“奔海城里还需要你上下操持,就别跟我一个老婆子浪费时间了。你去忙吧,我没事的。”萧亦湛接手事务几个月了,才逐渐熟练起来,看上去仍有疲惫之色,李纤茹不愿过多耽误他的时间。萧亦湛轻叹一声,便走出面海堂。 萧亦澜已经失踪两个多月了,奔海城上下被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他的踪迹。萧亦澜在城里经常跑进跑出,弄得城里很多人都认识了这位二少爷。有一个商家声称在两个多月前在城西见过萧亦澜和他一个玩伴一起,鬼鬼祟祟的样子。看‘毛.线、中.文、网李纤茹遣人去仔细搜寻过,依旧一无所获。长此以往,她心里也越发焦虑,一头黑发竟开始有些斑白。今日萧褀的消息传来,更是雪上加霜。李纤茹心中郁结,便盘算着去寻萧滢儿,不管心情如何阴沉,那丫头总能想办法撒下些光亮。 她去寻萧滢儿,却不往她的住处或学堂走。今日萧滢儿没有功课,又被禁止出王府,想必是又在王府里到处闲逛了。她问了几个仆人,问清萧滢儿的位置,便直接往那边去了。 萧滢儿此刻正坐在一处高墙上,衣服有些脏乱,她也全不在乎,望着远处沥云港里热闹的景象。晓汐等一干侍女都被她留在底下,不过她们似乎也已习惯了这种情况,并不怎么着急,晓汐还有些随意地蹲坐在地上,手撑下巴,眨动着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向萧滢儿。晓汐本只比萧滢儿年长两岁,也是少女心性,萧滢儿虽顽皮得很,但终归只是顽劣一些,和侍女们处得倒是很好,而与晓汐更与她关系最好。萧滢儿和晓汐讲述着自己看见的沥云港,还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晓汐在下边认真地听着,身后突然传来李纤茹的声音。晓汐连忙起身,端端正正站好。 萧滢儿扭头看见母亲对她招手,便兴冲冲地应了一声,然后在高高低低的屋墙间攀爬,逐渐接近地面,李纤茹看得有些担心,连连嘱咐她小心些。萧滢儿两步从一处长廊的阶梯上蹦下,刚好落在李纤茹身旁。 李纤茹似宠溺似责备地摸了摸萧滢儿的头:“你在这干嘛呢?” “看看沥云港呗,二哥还答应带我出去玩来着,结果人都找不着了。”萧滢儿虽然以抱怨的语气说出,但李纤茹听出话里隐约也还有担忧的意味。 李纤茹认真地看着萧滢儿,道:“你二哥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萧滢儿重重点头。 看着萧滢儿忧虑的神情,李纤茹忽然想起萧祺,多少他也算是萧滢儿的兄长,她犹豫着是否将此事告诉萧滢儿。 “娘,你怎么了?”萧滢儿歪着脑袋看向李纤茹。 李纤茹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想着日后再说,笑着道:“没事。你不去做功课,又来这胡闹。晓汐你也是,叫你帮着管管滢儿,还任由她调皮胡闹。” 萧滢儿身后的晓汐向李纤茹行礼后摇了摇头,笑道:“小姐要做的事,晓汐一个婢子哪里管得住。若是晓汐话多了,小姐可要找夫人诉苦了。” 李纤茹看着活蹦乱跳的萧滢儿,虽责备了两句,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两人渐渐走远,晓汐等侍女跟在后面,长廊下,突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落在最后的晓汐转过头,皱了皱眉,神情有些异样,但旋即回过头去,跟在萧滢儿后面离去了。 长廊之下,缓缓走出一个农夫打扮的年轻人挑着一根扁担,两端的木桶却似乎轻飘飘的不见重量,随着他的脚步一上一下地摇晃。他一边走,一边看向远去的众人,露出淡淡的冷笑。…… 一片黑暗之中,似有火光,但看不真切,就像眼前被一块黑布蒙住,看见的火光也是灰蒙蒙的。 萧祺猛地睁眼,想要翻身坐起,却被全身的伤口扯得倒吸口冷气,他更是感到身上的骨骼发出微微的声响,随着他坐起而有些微微的错位,疼痛难忍。 他复又平躺下来,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山洞,但似乎被认为打整过,四周的壁面平平整整的,地面上还铺有兽皮地毯,他现在躺在一张蒲床上,旁边还有一张木几和几个凳子。木几上点着一盏油灯,火光轻轻摇曳,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你最好别动,你断了两根肋骨,左臂也断了,还有几处贯穿伤,应该说你还活下来就是奇迹了。”灯火外的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是谁?”萧祺吓了一跳,努力镇定地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黑暗中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火光中映照出一副苍老的面孔,脸上皱纹深如刀刻。萧祺也看清了说话的人,那个老者已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灯罩,放到桌上的油灯上。火光顿时稳定下来,黑暗之中光亮就像一个暖黄色的蛋壳,老人安然坐在蛋壳的中央。 萧祺注意到自己身上多处伤口都被包扎,连骨折的地方也被复位固定。惊讶之余,他又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闲来无聊瞧瞧你而已。”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一身甲胄,看来是战时受的伤。只是你效力于哪家的老爷呢?” 萧祺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是成纪王萧牧的义子。”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有些自嘲地说道:“我倒还没听说过成纪王这个封号。果然是在这底下太久了,世事无常啊。”他叹了口气,满是唏嘘的意味。 “这里……这里是哪里?中南峡谷?”萧祺回忆起被敌人逼至中南峡谷边,有些惊讶地问。 “那是你们人类的叫法。”老者轻轻一笑,深陷在皱纹里的双目看向萧祺。 这么云淡风轻又很怪异的回答让萧祺有些摸不着头脑,旋即他想到了什么,恍惚问道:“你……”他还没说完,便瞪大了眼睛望向老者,话语仿佛被噎在喉间。 那老者身后慢慢展开一对巨大的羽翼,足比寻常人的臂展一倍还长,深褐色的羽毛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如同浓墨在他背后铺陈开。之前双翼折在他背后,萧祺还没注意到,此时双翼就像在色调昏暗的画卷中泼出两抹褐色的墨水,十分显眼。 萧祺还没缓过神:“我,我……还以为背生双翼的种族是传说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鸟人……”他忽然住口,因为对面的老者眼皮一跳,脸色沉了下来。 “这叫翼族!”老者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然后身后双翼一振,狭小的山洞里卷起一阵狂风。老者颇为自傲地说道:“我叫顾虞,现任翼族族长。” 萧褀仔细地回想了一番,然后认真地说道:“从未听过这名字。” “若是你都听过,那这清水间便早已不复存在了。”顾虞的话似有所指。 还不待萧褀详问,洞口外身影闪现,又是一人展着双翼缓缓从空中落下,却是一个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皓齿明眸,一头褐色的头发盘在脑后,鬟鬓如风似雾。她手上拿着一个托盘,堆放着颜色古怪的膏药和纱布。她身后的双翼却是雪白,仿佛透明一般,她原本纤瘦的身子在一对白翼之下,显得更加娇小。 顾虞将双翼收到身后,笑道:“救你的人来了。这是我孙女,顾婉伊。”</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七章 清水之间(二) 顾婉伊落地后,脚尖轻点,又轻飘飘地飘落到萧祺的床前,轻盈如轻云出岫。kanmaoxian.com她看见醒来的萧祺,她眉头微蹙,喝道:“躺下!若把伤口崩开就麻烦了!” 声音清脆婉转,语气却凶巴巴的,将萧褀吓了一跳。萧祺缓缓躺下去,顾婉伊换下萧祺身上的沾了血的纱布,一边说道:“你小子命可真大,要不是当日在河滩上把你捡回来,你早死了。” 顾婉伊手上的药膏颜色怪异,却是土黄色,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气味。眼看着顾婉伊要将这玩意儿抹在自己的伤口上,萧褀挣扎着伸手阻止,问:“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恶心难闻。” 顾婉伊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别不识货,要不是靠着我,你还用不了这好东西。” “好东西?”萧褀抽动嘴角,满脸的狐疑之色。 顾婉伊显得很是不耐烦,不再说话,直接上手,将萧褀的手推开,自顾自地将药膏抹在他伤口上。萧褀全身是伤,无力反抗,只得憋住一口气,任由顾婉伊荼毒。 顾婉伊的上药手法完全算不得高明,药膏上身,萧祺顿觉伤口痛痒,让他颇不自在。但很快他便感到伤口处一阵清凉,痛痒感渐渐消去。他伸手想要自己来,却又牵动了断骨的伤,皱了皱眉。 “别动!”顾婉伊径直一巴掌打在萧褀的手背上,“笨手笨脚的。”萧祺有些窘迫地说了声:“我自己来……” “也别说话!” 萧褀只得乖乖闭口不言。顾婉伊将药膏涂抹后,又从托盘上拿起纱布,有些随意地在萧褀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顾婉伊与萧褀距离很近,萧褀隐隐能闻到顾婉伊身上淡淡的体香,气若幽兰。他的心突然砰砰直跳,顿时觉得脸上一热,有些不自然地扭开头去,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顾虞在旁边看着萧祺窘迫的表情,露出笑意:“我这孙女的厉害,那可是整个清水间的人都见识过的。kanmaoxian.com” 顾婉伊哼了一声,不怎么服气的样子,萧祺则努力偏过头,问顾虞:“清水间是?” “就是你们人类所谓中南峡谷的底部。我们已经在这里定居了数百年。” “说起来,我们和你们人类还颇有些渊源。”顾虞说着,露出回忆和感慨的神情:“数百年前,隆元的基业,可是有我们的功劳。” 他不顾萧祺惊讶的表情,继续说着:“想必如今世上,人们都以为隆元十一州,是由隆元王朝划分统辖,其实早在隆元王朝之前,这片大陆便有了十一州之名,却少有统一之时,各地势力常年争战。千年以来,翼族一直栖居大陆的中央,主要在平峪两州的隐秘山林之中,与人类毫无瓜葛。但数百年前,有一任族长却对人类世界心生向往,不甘心偏居一隅,日夜与山林鸟兽为伴,想要更广阔的栖息地,更壮大的族群。恰好翼族的群落被隆元开国皇帝那叫啥来着,对了,叶骁元,被这老家伙发现了。当时叶氏盘踞平峪二州,双方便达成了协议,翼族帮他征战,他给翼族一块封地。翼族天生双翼,便是天空与风的主宰,有些翼族人经过暗杀训练,顺风而行,几可杀人于无形。这些翼族人当年被称为暗羽,为这个老家伙可立下了不少战功。” 萧祺心中不信,不由得暗暗嗤之以鼻。他从小听闻的隆元历史上从来只提及叶骁元骁勇善战,临战总是亲自冲锋陷阵,军心振奋,结束了隆元之前数百年间的分裂与割据局面,一些著名的战役萧祺也常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听闻,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穿心之战”,当时叶骁元屯兵于风壑关,数十日久攻不下,却暗中带人千里奔袭,数日之内便从西边的长音谷攻入了中州,摧毁了当时如日中天、盘踞中州的拓跋氏族。时至今日,此战依旧津津乐道。 只听顾虞接着道:“呵呵,只是连叶骁元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手握如此强大又隐秘的力量,担心我们构成威胁,加上几个蠢人在旁怂恿,他便随意给我们安了个‘蛊惑人心,崇尚妖术’的罪名,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竟趁机屠杀我们的同胞,欲将我们彻底铲除干净。当时所有暗羽和翼族人尚无名分,不便进入中州皇城,他于是让所有翼族人聚集在如今的平峪关,说是要进行封赏。族人都以为在此封赏,是要将平峪两州广阔的地界都赏赐给翼族生息繁衍,都喜不自禁,有些放松了警惕……” 萧祺的脸色变了又变,隐隐猜到顾虞接下来要说什么。 “平峪关一战,翼族一脉,血流成河。据说他还强制所有人对此缄默不言,闲谈起此事的人格杀勿论,将这件事硬生生压下去。因此现在人类大多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萧褀从未听闻过关于这位开国皇帝的黑暗历史,一时心里不愿相信。但顾婉伊脸色不变,似乎这样的故事符合翼族人的认知,并非顾虞一时信口开河。他在心里暗暗掂量。 顾虞却还是在继续说;“叶骁元如何下的手我们不曾知晓,但我猜想用到了不干净的手段,否则暗羽绝不至于全灭。当时的暗羽因为隶属于皇室的秘密军队,受调遣全都聚集在平峪关内,因而被全军绞杀,无人生还。而其余的翼族人虽然跑掉了一些,但也损失惨重。叶骁元在位期间,对翼族人多次围剿,没有暗羽的我们毫无招架之力,最终只有迁入这里,也就是清水间。几百年来听说另外有的族人逃去一个叫‘金河之地’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 顾婉伊完成了包扎,坐在顾虞身旁,嘟着嘴说:“爷爷你真是魔怔了,只不过是听那些老家伙提了一句,真是念念不忘啊。哪来的什么‘金河之地’,老家伙臆想的罢了。” 顾虞只是笑笑,看向萧祺。 “且不说隆元初立之时,与翼族有无干系,就算真是始祖过河拆桥,亦可能是翼族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才被赶尽杀绝,这都不过是故事罢了,百年之后,都不过是谈资而已,哪分得清什么真假。”萧祺皱着眉头。 顾虞冷笑一声,说道:“过错?唯一的过错就是不该听信叶骁元的鬼话!翼族助叶骁元南征北战,战功无数,当年甚至为了助他快速锁定胜局,数千暗羽数日之内奔袭千里,绕了中州半圈,从西面那个山谷长驱直入,直捣黄龙。那时候人类之中对此可是津津乐道,叫什么’穿心之战‘,大肆吹嘘叶骁元,我翼族的种种,又有谁知晓?” 萧褀失声道:“你说什么……” 顾虞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道:“我又没有要博你的同情,我只是告诉你,不要以为你们人类成为大陆的主宰,将各种生灵挤到旮旯角落里,有多了不起,光鲜之下,不知还藏着多少污秽与垃圾!” 萧祺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顾虞的话对他冲击甚大,这种感觉就像找到佐证拼命想向虔诚的僧侣证明佛祖并不存在一样。这样或许更残酷,因为虔诚的僧侣必然不会采信,但萧祺不知为何,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他不愿再去想是真是假,费劲地转头看向顾虞,目光微寒:“那又为何救我?” “我说过了,救你的不是我,只是我这孙女闲来无事将你从河滩捡了回来。她一时的善心与我无关,更不代表翼族的立场。说起来救你还会招惹些麻烦,不然她也不会自己给你上药疗伤了。不过她一向手笨脚笨的,我看你的伤势,在她手下能不能痊愈还说不准呢。”顾虞的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面带笑意地看着顾婉伊。 萧祺不自觉地看向顾婉伊,顾婉伊在旁边耸耸肩,并不否认,身后白翼也跟着微微颤动:“我可不负责疗伤啊,能不能痊愈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露出狡黠的光彩,全然不在意顾虞说自己手脚笨拙。“而且我救他可不是善意哦,张叔那边的事太多了,烦死我了,刚好可以把这家伙拉来给我打个下手。” 萧祺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顾虞笑了,看向萧祺的目光却折射出一股精光。 “张卫恒那边倒不急,不过我发现你还有些其他的用。翼族的未来,或许会与你有关。”</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八章 清水之间(三) 萧祺皱眉问:“什么意思?” “我有个想法,关于让翼族重见天日的想法。看‘毛.线、中.文、网你或许可以帮我。” “我要是不感兴趣呢?重见天日岂不简单,你们飞上去不就好了?”萧祺不明所以。 顾虞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说:“将翼族人困在清水间的,从来不是这深渊,而是人心。人类对于异类一向排斥,皇室不必说了,就是诸侯贵族老爷们也不会欢迎我们。这些古老的家族都有卷宗古籍,他们或许不清楚当年的实情,但大多会记载有我们当年被扣上的所谓罪名。人类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一向缺少耐心。” 萧祺隐约猜到了顾虞的意思,问:“你是想,成纪王?” “对了。”顾虞满脸的皱纹随着他的笑脸而舒展扭动,“和几百年前一样,我们帮助成纪王争夺帝位,以换取翼族的正名,封号我们不敢讨要,但求一块栖息之地,让翼族重见天日,不必躲藏在这幽僻之地。虽然没有了暗羽的培养方法,但翼族同样是优秀的斥候和先锋,清水间里有三万多的翼族人,是一支可观的战力,足以改变战机。” 他有些殷切地看向萧祺,仿佛翼族的荣光就在眼前,却发现他表情比想象中淡漠很多。萧祺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可没权力替成纪王做决定。” “不用你做主,我便将你完完整整地放出去,你跟成纪王提一提此事便可。既然你是成纪王义子,你的话总该有些分量。不论成纪王同意与否,翼族上下都承你的情。” 萧祺却摇了摇头:“首先,皇室有恩于成纪王,成纪王无意逐鹿天下。wap.kanmaoxian.com其次,顾族长恐怕对翼族过于自信了,就我看来,翼族体格纤弱,对上人类并无多少优势,区区三万,抛开老弱妇孺,在战场上的作用远比你想象的小。没有实力自保,不论做对手还是做朋友,都不够分量。要我跟成纪王提一提倒是无妨,但我劝你不要抱多少期望。” 顾虞的笑逐渐僵在了脸上,而后逐渐消失,被一副怒容所取代。萧祺有些担心他突然扑上,一怒之下将自己杀掉,却发现顾虞自顾自地气了一会儿后,冷哼了一声:“那可多谢了。”便转身飞了出去。 萧祺微松口气,不远处的顾婉伊却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爷爷高兴了好一阵呢,酝酿了许久如何跟你提起此事,没想到还是吃了瘪。看来爷爷要郁闷好一阵子了。”顾婉伊嘻嘻笑着,露出整齐白皙的牙齿。“其实你骗骗他,他也不一定察觉得出,何必这么老实呢?” 萧祺本以为顾婉伊会和顾虞一样生气,却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不知该说什么,却低下了头不去看顾婉伊,随口说句:“事实而已。看他诚恳心切,我不愿骗他。”他又试探着问:“我帮不了翼族,你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早跟爷爷说了这办法不切实际,何况我看你也不像个大人物,帮不上忙倒也正常。不过你有一点说得不对。”顾婉伊咯咯一笑。 萧祺一愣:“什么?” 顾婉伊也不多说,白翼顿时展开,强大的气流刮得萧祺脸上生疼,而顾婉伊借着这股推力整个人向前平平移动了四五步的距离,而后稳稳落地,还不待萧褀反应过来,她右手伸出的双指离萧褀的双眼只不过寸许的距离。看着萧祺惊愕的表情,顾婉伊满意地收回了右手,笑道:“翼族人骨骼肌肉较人类的确纤弱些,但翼族人也有天生的优势,论灵活,比你们强上不少呢。” 萧祺看着顾婉伊脸上得意的笑容,笑涡如花,默默扭开头去。只听顾婉伊接着说道:“爷爷这人,这辈子就想着让翼族重见天日,其实谁关心这种东西,我只是想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在清水间待了十多年,每棵树、每块石头都见过,真是乏味极了。” 她忽然转过头来问萧祺:“外面好玩吗?” 萧祺一愣,随口答道:“好玩吧。我……我也不知道。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军营里,你说的外面,我也不太清楚。” 顾婉伊目光望向远方,怔怔出神。萧祺看见她的眸子里反射出灯光,如在闪闪发亮。 “你安心养伤就是,爷爷虽然迂腐了些,倒也不会恼羞成怒来收拾你。”顾婉伊道。 萧祺默默点头。 “你习过武吧?” “嗯。”萧祺不自觉地答道。 “那就好,要是爷爷一个不爽来收拾你,你也好自保。”顾婉伊吐了吐舌头。 不顾萧祺脸上的黑线,似乎她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在萧祺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的?” 她的手来回晃着,萧祺看了半天才看清,那是匕首破魂,当时从崖顶落下时,居然没有丢失或者一个不小心捅进自己体内,也可以说运气不错了。 他点了点头。 “哦,当时这玩意儿躺在你旁边,我就一道捡了回来。”顾婉伊自顾自地把玩着那柄匕首,将刀刃从鞘里抽了出来,萧祺突然瞥见,原本寒光闪烁的刀刃居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显得格外妖异。 萧祺认真地发问:“这东西你拿回来之后,没洗过么?”在他看来,那层红色就是沾上了他的血迹后凝固而出。 顾婉伊白了他一眼:“你说呢?只是这红色怎么也洗不掉,它原本不是这样?” 萧祺摇了摇头,顾婉伊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破魂匕首,似乎对这淡红色的刀刃很感兴趣,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你反正躺着呢,这东西就暂时我替你保管好了。” 看着顾婉伊那双灵动的眸子,萧祺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顾婉伊欢天喜地地将匕首收进怀里,生怕萧祺反悔似的,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向外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萧祺还在暗暗后悔,父亲送给自己保命的礼物,居然莫名其妙就交给了一个才见一面的陌生人,还是个长着翅膀、自己听都没听过的翼族人?他有些懊恼当时怎么发了个呆,还来不及改口,顾婉伊的人影就消失不见。 他估摸着顾婉伊八成是开了个玩笑,便回过头想要入睡休息,却发现闭上眼睛,满眼都是那个纤细、灵动的身影。</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十九章 树灵命珠 萧亦澜感觉自己悬在空中,一片漆黑,周下寂静无风。看。毛线、中文网他尝试着喊叫,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突然空旷的黑暗中传来沉闷的声响,如同吹起低沉的号角。黑暗如融入清流的墨水般逐渐化去,变成一片淡绿色。 随着号角声的此起彼伏,这片淡绿色的光幕也如同呼吸一般,泛起一阵阵的涟漪。渐渐地,绿色光幕后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萧亦澜认出这些画面里有黎铮,有奔海城和成纪王府的人,还有那两个树灵以及那天见过的清秀少女。一幕幕的画面流转而过,又逐渐涣散,化作一道道微光,令萧亦澜看不真切。 微光淡去,周围再次陷入黑暗,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引入眼帘的是一块天花板,很是简陋,就是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板凭借而成,木板间还有些微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日光。他想要扭头看一下周围你,却发现自己全身肌肉僵硬如同石头,他的触觉还在,但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不受控制,全身上下能移动的只有眼睛,连唇舌都有些无力,只能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一道倩影倒映在他眸子里,正是当日孟老三的养女。她此刻正在帮萧亦澜胸口的伤口换药包扎。她注意到萧亦澜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惊喜,轻声道:“你醒了,我去叫他们。” 萧亦澜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是谁,少女已经跑出了房间。片刻后她便回来了,身后跟着黎铮,还有那个树灵。树灵体型高大,走近这个木屋里来还需要躬身,显得整个房间都有些狭小。 萧亦澜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话。黎铮见状,上前想扶着萧亦澜坐起,但他浑身僵直,废了半天劲也没能帮他弯腰坐起,最后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们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当时你血流了好多,眼看着就不成活了,然后,然后发生了一些很诡异的事情……”黎铮努力地想要表现出当日的怪异景象,无奈一时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恨不得用手比划。wap.kanmaoxian.com 还是少女看不下去了,小声插话道:“应该是另一个……像树一样的大家伙救了你。”说着她还悄悄瞟了一眼身后的树灵。黎铮连忙接着说:“对对,总之就是很诡异……”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拿到萧亦澜面前,“最后它像燃烧殆尽的木柴一样,化为灰烬,只剩下这个东西,和你最初在奔海城买的那颗很像。” 萧亦澜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黎铮,努力地想要张嘴。但嘴唇和舌头依旧不给力,说不出话。 此时,一直在后面如同小山一般盘腿坐着的树灵突然发出了些微青光,将整个木屋都罩在了青色的光幕之下,树灵突然变得与与以往有些不同。萧亦澜反应过来,它原本棕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淡绿色,也不似以往那般灵动,而是空灵木讷,没有丝毫波动。 萧亦澜看见黎铮和那少女一脸诧异像看怪物一般地看着自己,顿觉莫名其妙。在这青光之下,他突然觉得身上僵直的肌肉稍稍缓解,便费力地抬起头,顺着黎铮两人的目光,视线下移,却见自己胸口缠着的绷带底下,就像点起一盏青色的灯火,青光透过层层绷带照射出来,随着自己的脉搏一起一伏。 就像……就像自己的心脏不仅变绿了,还会发光? 树灵的嘴唇开始轻轻嚅动,全然听不见它往日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响,却像是人类祭典之上,法师低声吟唱。萧亦澜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许多全新的记忆片段,一些画面和音节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逐渐拼凑成形,其间含义也逐渐清晰。 黎铮有些担心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萧亦澜毫无反应。他却始终瞪大着眼睛,眼睛像发呆一样直视前方,努力理解着脑海中出现的信息。 树灵生在广袤的南疆,由千年古树而生,生命力极其顽强,死亡之后或繁衍时会留下“命珠”,就如同寻常植物的种子。而这“命珠”可以在南疆积年累月地吸收着生机与灵气,等到千百年之后重又破土而出,生生循环。而树灵本是同源,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的联系,命珠之内的灵气或者说生命力,互可传递。但这从南疆亿万生灵中积攒而来的灵气从未用到人类身上,想必他浑身僵硬就是因为他无福消受这蓬勃的生机。萧亦澜想起树灵那有些迟钝和僵硬的动作,心中暗暗祈祷自己不要变成那样。 但他还有个疑问,那个树灵为什么要救自己。记忆力出现的片段并未提及,萧亦澜也无人可问。 那颗不知来历的玉珠,似乎就是蕴含某个树灵生命力的“命珠”,只是还未来得及破土而出,重生为灵,便被阴差阳错地带到奔海城,落到萧褀手中。也难怪当时树灵吸收那颗玉珠后大发神威,重焕生机。眼前黎铮手里的这颗却明显暗淡许多,呈现出墨绿色,似乎也说明它曾经的主人生机耗尽。 托了树灵的福,须得找时间将这东西送回南疆。萧亦澜心中暗道。 少女和黎铮看着眼前的情形,面面相觑。青光逐渐散去,树灵的眸子又变回了棕色,眨了眨眼,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全不知情。 萧亦澜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上出现的变化。他能明显感到心脏有力地搏动着,血液灌输全身,身上僵硬的肌肉逐渐松弛。黎铮见萧亦澜闭眼,以为他睡着了,轻声跟萧亦澜说声好好休息,便拉着树灵出去了。少女跟着他们出去,却只退到门口。 门外黎铮向少女抱了抱拳:“这些天照顾二少爷真是辛苦姑娘了。萍水相逢还这么麻烦姑娘,这些事本来应该我来做的。” 少女只是笑了笑:“你们算是我的恩人,这点忙我还是要帮的。何况之前父亲受伤我也照顾过,这些事我该还是比你细致些。”说到父亲,少女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黎铮连忙岔开话题,客气两句之后便拉着树灵往外走了。等到稍微走远了,他突然向身旁的树灵做出一副鬼脸:“你说这姑娘是不是看上二少爷了?照顾得这么殷切。” 树灵棕色的眼珠骨碌转了一圈,竟真如听懂了黎铮的话一般,摸了摸头,然后如孩子般俏皮地耸了耸肩,模样有些好笑。黎铮愣了一下,在树灵肩头拍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还不算一块木头嘛!” 房间里,少女回过头,看向萧亦澜,萧亦澜已经睁开了眼睛,只不过依旧浑身不能动,一时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此时屋外阳光透过门框射了进来,透过少女的发梢照在她清秀的脸上。金黄色的光照和发梢的阴影下,她的脸看不真切,却似在闪闪发亮。 萧亦澜心头一跳。他再次努力地张嘴,说着什么,但只吐出几个混浊的音节。 少女却听懂了:“以前的名字我已经忘了,不过父亲一向叫我琳儿。” 有那么一刻,萧亦澜觉得时间静止了。明暗交界处,他有些模糊地看见孟琳莞尔一笑,脸颊处淡淡红晕如霞光荡漾。</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章 联军 孙允跟在索平章身后,率领全军向前方的风壑关进发。 他侧头打量着策马走在身侧的索平章,不时还发出阵阵冷笑。索平章恍若未觉,面色如常,注视着远方隐隐显现的风壑关轮廓。 索平章这人,实在是神秘得很。在沙疆城中并非重臣,亦非名将,不过两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沙疆城朝堂之上,不见任何军功,却已然官居参将,似乎深受镇原侯狄渊的器重。此次勤王,孙允这般征战多年的将领,居然只得屈居此人之下。孙允心中暗暗不平。 而他也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沙疆城要来蹚这趟浑水。沙疆城位处西境黎州,与云州相距何止千里,何况旁边还有个黑岩城虎视眈眈。也不知道狄侯爷和索平章交代了什么,就随意点拨了万余人的队伍出发了,城内精锐漠狼营也未随同出征带,显然没有真心勤王的打算。 孙允猜测狄侯爷是要勤王以取盛名,却发现索平章一路上悠闲至极,恨不得跑两天歇一天,行军速度极慢,摆明了坐山观虎的架势,他不由得在心中暗笑这索平章不懂兵法,吃不得行军之苦。如此儿戏般行军,且不说取勤王盛名,怕是还要在世人之间落下笑柄。 他曾提醒过几次索平章,答复大多也是搪塞,他便索性不再管了。只是半个月前,他们刚刚走到长音谷,前线传来消息慕州和奔海城的联军击退了云州军队,索平章知道后,却开始率军加速,一万人的队伍半个月横穿了整个中州,虽比不上叶衡秋孤军前进的速度,也着实不慢了。 沙疆城万余名兵士来到关下,城门缓缓开启。慕州的主力在几天前也到了,如今风壑关内显得颇为拥挤,原本风壑关位置险要,易守难攻,建造时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入驻。如今加上沙疆城的人,风壑关内四万多人,住处已经爆满了,好多士兵无地支上营帐,只得在空地上席地而卧。看‘毛.线、中.文、网 孙允跟着索平章来到议事厅,厅内为首的似乎是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他旁边,似乎地位也很高。孙允很快意识到两人的身份,随着索平章一起行礼。 叶衡秋不动声色地回礼,轻轻地说:“索将军费如此周折,从黎州远道而来,这般距离区区两个多月就到了,真是治军有道啊。” 索平章如同完全没听出叶衡秋话里的讥讽之意,爽朗一笑:“叶小王爷客气了,如此气魄,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叶衡秋淡淡一笑,也不回话,接着说:“索将军一路过来,想必也知道我进军云州的打算,那么沙疆城站在哪一边呢?” 索平章却毫无迟疑,果断地开口:“出征之前,狄侯爷特意嘱咐,此战中沙疆城全军,包括索某人,都听由勤王联军调遣。” 叶衡秋少见地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风壑关内,沙疆城势单力孤,他自然不会认为索平章会傻到在风壑关内与叶萧两家的联军为敌,但如此干脆的答应也是他没想到的。大敌当前,沙疆城的力量很重要,索平章完全可以开出一些条件,而不是痛快地把军力都交给自己。叶衡秋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索平章,心中暗暗提防。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微微一笑:“那就好,有索将军的助力,如此联军已成,我们定能力克敌军,灭了卫焯奚那贼子的威风。” “那还要靠成纪王和叶小王爷大发神威。“索平章谦恭一笑,“各位都是为勤王而来,索某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这联军主帅之位,自然不敢觊觎。只是叶小王爷青年才俊,成纪王骁勇善战,此位,改由谁来坐呢?” 萧牧身后的郑方脸色变了变。索平章面色如常,就像真的提出一个疑虑,等着众人解答。 萧牧轻笑道:“若非本王与慕州平南王一脉交情匪浅,定然会以为索将军这是拙劣的刻意调拨。” “不敢!”索平章笑着摇头,“索某只是见到两位英豪,有些好奇罢了,怎算的上挑拨呢。” 萧牧不为所动,缓缓说道:“叶小王爷的足智多谋,本王已见识过了。此位置,本王愿交与叶小王爷这等少年英豪。” 叶衡秋向萧牧躬身谢道:“王爷谬赞了。” 索平章只笑笑,向叶衡秋拱手道:“那么索某与沙疆城诸将,也都听叶小王爷差遣。” 众人互相客气着笑了一阵,接着叶衡秋便引领着众人,来到一张地图前。叶衡秋的副将杨桓首先开口:“半个月前,卫仲珏率军退却,如今已经回到了云州。卫仲珏刻意收敛兵力,半个云州的兵力都已聚集在云州主城云中城内,我们沿路去云中城应该不会再有较大阻碍了。但据说他们整兵频繁,不曾懈怠。而那卫仲珏不但不进城,还亲自率领云海铁骑驻扎在离云中城不到百里的地方,如此军队的反应与运作更快。而且此处是云州少有的高地,骑兵占据地势,冲锋的威力又胜一筹。” 萧牧摸了摸自己的胡茬道:“卫仲珏自然能想到率先退却会是示弱的信号,之前畏惧他们军威的对手会考虑插上一脚,试图从云州分一杯羹,所以他们必然会保持警惕。”他说着,不自觉地瞟了索平章一眼。索平章恍若不觉,萧牧继续说:“云州地势平坦,少丛林,正是云海铁骑发挥作用的绝佳之地。我们要想去云中城,这是不可避免的一关。” 叶衡秋若有所思,问:“萧王爷可有妙计?” 萧牧摇头道:“不曾想到。以对方排兵布阵的架势来看,卫仲珏这边是绕不开的,云海铁骑虽只有三万,但他们选择的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攻可由云中城增援,退可迅速退回城内。无论如何,这般平原之上,都是对方的云海铁骑占据了主动。” 叶衡秋又看向索平章,索平章呵呵一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末将才疏学浅,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孙允在一旁暗骂。 叶衡秋沉默了,似乎在思考,旁边的索平章也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 “之前我瞧见,风壑关的库房内,有些拒马这些防御工事,还有些木工的工具。”叶衡秋突然开口道。 杨桓点头道:“正是。只是这防御工事有些年头了,有的已被虫蛀;而这木工的工具,想来叶排不上什么用场?”众人疑惑地对视,不知叶衡秋的言下之意。 只见叶衡秋点点头,手指轻轻在桌上的地图上敲击着,又问道:“城外的军队,除了卫仲珏还有哪些人物?” 杨桓回答道:“除了卫仲珏坐镇参谋,军中还有张徊和他的两个弟弟,卫焯奚长子卫伯瑜和林厉镇守云中城。” “卫仲珏不善武力,指挥的又都是骑兵,他一定会留在那处高地之上,对吧?”叶衡秋似乎有了头绪,眼睛发亮。 “直接对卫仲珏动手?卫仲珏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让自己只身犯险。让他拖得片刻,云海铁骑的支援很快,就不得不腹背受敌。”萧牧皱了皱眉头。 “自然需要一些手段。”叶衡秋脸上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与冷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萧牧没有继续追问,轻轻点了点头,倒是索平章,脸上异色一闪而过。</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一章 断崖之下 萧祺躺在床上,努力地想要抬起左臂,只感到左臂断骨处传来钻心地疼痛。看.毛.线.中.文.网他咬着牙,额头上冒出汗珠,最终也只得缓缓地将手臂垂了下来。 他全身的伤口已无大碍,顾婉伊拿来的药膏看似古怪,还腥臭得很,闻起来直让人作呕,每天萧祺都要受到这股恶臭的祸害,只不过没想到这药膏效果极佳,不过数日,有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然有了愈合迹象。只是断掉的肋骨和左臂,想要痊愈,还得需些时日。 在清水间的日子里,萧祺过得实在是憋闷的很,他这些日子连这间山洞也未曾出过,翻身都有些不便,餐食都由顾婉伊送来,不过有时她也会忘了,把萧祺饿个一两顿,萧祺也不在意。只是顾婉伊这数日来竟没半途而废地照料自己这个陌生人,萧祺很是感激。不过养伤的日子虽然无聊乏味,但好在也与翼族人相安无事,除了顾婉伊,没有其他翼族人来过这个石洞,连顾虞也不再出现。他甚至都怀疑其他的翼族人知不知道清水间内存在这么一个异类。 有时候他不禁闲想,若是有翼族人闯入人类的世界,恐怕得关在笼子里供各路达官显贵参观赏玩,要是还有像顾婉伊那样身段婀娜面容姣好的……后果怕是难看得很。 这么想着,萧祺对翼族的排斥心理渐渐淡了一些。他勉强地用右臂撑着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洞口外突然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萧祺顿时心生警戒,只是,那小脑袋跃进洞来,身后依然是一对棕色的羽翼,只不过上边的羽毛不如顾虞和顾婉伊的丰满,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清瘦。 这小子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他手短脚短,食盒几乎长及地面,他只得歪着肩膀,扑腾羽翼,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进山洞便打量着萧祺,眸子里有些好奇。 他将食盒摆在木几之上,认真地瞅了瞅萧祺的身后,确认他身后没有生出翅膀之后,才笑着说道:“顾姐姐说有个家伙得罪了她,被她折了身后双翼,关在这里。” 这话听得萧祺发怵,他皱眉道:“我本就没有这鸟翅膀,怎么折去?” 那小男孩吐了吐舌头,而后咧嘴笑道:“我自然清楚,顾姐姐想吓唬我,却也骗不了我。顾姐姐说那把红色的小刀,是你的?” “嗯。”萧祺有些庆幸,看起来顾婉伊没有把破魂据为己有的意思,似乎只是单纯对那颜色妖异的匕首有兴趣。何况又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每天还承蒙她的照顾,萧祺后来也不好意思提起要回破魂,就让它一直留在顾婉伊手里。看‘毛.线、中.文、网 “那看起来是个好东西,你身上还有吗?”小男孩两眼放光。 萧祺勉强将双臂抬起,露出缠满全身的绷带,似乎是说你看这身上哪里还能放东西。小男孩撇了撇嘴,很失望的样子。 “那你既然不是翼族人,来清水间作甚?” “从崖上掉下来,落在这里。”萧祺很耐心地回答小孩儿的问题,也许是一个人在这待得无聊了,顾婉伊也不怎么和他多话,现在有个人在他耳边聒噪两句也比往日里听起来悦耳。 小男孩一边将一些餐盘从食盒中取出,拉动着那木几将其摆在萧祺面前,一边笑嘻嘻地说:“今日顾姐姐没空,差我来给你送饭。” 萧祺扫视了一眼那几个餐盘。菜色远算不得丰盛,但总算有菜有肉。小男孩将最后一盘餐碟端出,上面是一只烤鸡腿,他顿时双眼放光,冲萧祺挤眉弄眼道:“看你一人吃不下这么多,这就由我代劳吧?” 萧祺一愣,点了点头。小男孩便抓起鸡腿就开始啃,随意地将油迹擦在身上。 看他津津有味的模样,萧祺脸上写满了求知欲,认真地问道:“翼族人,也吃鸡?” “怎么?小男孩浑不在乎,只顾盯着那鸡腿,连眼睑也没抬一下。 “鸡这类飞禽,不是与……与翼族人同源么?” 小男孩“咦”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耸肩道:“听说人类都是猿猴变的,你们人类,吃猴脑,不吃得挺香?” 萧祺一时语塞,突然觉得这小子讲得很有道理。他看着小男孩的吃相,顿觉有趣,问:“你叫什么名字?” “洛小羽。” “你和顾姑娘很熟?” “那是,顾姐姐将我养大的。”洛小羽随口答道。 萧祺奇道:“她只比你大得几岁,怎么养得你?你父母呢?” 洛小羽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知道,许是死了吧,亦或是清水间内哪里,我也难得细想。” 萧祺默然。只听洛小羽接着道:“我有意识以来,就是在街头巷尾。我从小瘦弱被人欺负,倒是顾姐姐那时候也喜欢在街头厮混,便将我捡了回来。我俩一同在街头长大。” “街头?”萧祺心想这里是中南峡谷的底部,该是山壑之间,林木丛生,翼族人要么居在这般山洞之中,要么也该栖息树上。他一时想象不出来这里的街巷会是怎般模样。 洛小羽白了萧祺一眼:“你以为翼族人都住得起这般石穴么?这地本来是石壁上天生的洞窟,打理后才勉强能住人,只不过处在两边石壁之上,族里偏是有人喜欢这般居高临下的感觉,这儿的价格便攀升得厉害。清水间好几万翼族人,能住得起这石穴的不过一两成左右,其余的人要么在清水间内找到合适的古木,用树枝、藤蔓做树屋,其余大多数人便只能随意搭个简陋的棚子,住在息雾川边。几万人挤在一起,各种店铺、街巷也就应运而生,大家都管这里叫‘赤脚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遇见顾姐姐之前,我便住在这里,只是连个棚子也没有,露天而居。” 萧祺突然想起,顾虞是顾婉伊的爷爷,可从未听她和顾虞提及她的父母。他犹豫着问:“顾姑娘混迹街头,那她爹娘也……” 洛小羽心领神会,答道:“顾姐姐爹娘早就害病死掉了,当时顾族长是族中大长老,没什么心思照顾她。她本来有这般石穴居住,却偏生喜欢来赤脚巷厮混。她说整日一人在石穴住着远不如在赤脚巷人多热闹,就算是和些浑小子打架,也是其乐无穷啊。”说着,他还笑了出来,“这打架,也多半是替我打的。只是后来,顾姐姐被张叔收做徒弟,赤脚巷内,她便再无敌手。” 萧祺默默点头,难怪顾婉伊养成这般泼辣的性情。 洛小羽讲了半天,口干舌燥,手里的鸡腿也啃得只剩骨头,他意犹未尽地吮吸手上的油,瞟了瞟木几上另外几盘菜,萧祺尚未开动,他又嘻嘻笑道:“这些……你都不吃了么?” 看着洛小羽脸上热忱的表情,萧祺轻轻点了点头。洛小羽便毫不客气,用手抓着便吃,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萧祺闲着无聊,环视四周。这件石洞里布置很是朴素,除了一张蒲床,一张木几和几张凳子之外再无他物,似乎与顾婉伊那般张扬的个性全然不搭。他随口问道:“以顾姑娘那般性格,怎会将石洞布置成这样。” 洛小羽嘴里塞满了东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石洞又不是顾姐姐……” 他还没说完,洞口外人影闪动,白羽扑腾,顾婉伊轻轻落地,洛小羽瞥见洞口的身影,勉力地想将口中塞满的菜肴吞下去,一时噎住,整个腮帮子如仓鼠般鼓起,既不敢吐出,又咽不下去,看上去颇为好笑。 顾婉伊横了洛小羽一眼,喝道:“你小子果然在偷吃!”她一巴掌拍在洛小羽背上,洛小羽整个身子都是一颤,顿时呛到,咳嗽之下,满口饭菜都喷了出来。萧祺默默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一脸幽怨地看向顾婉伊,说道:“有必要吗!不就是吃了这家伙几口菜……” “你个饿死鬼。”顾婉伊忍俊不禁,笑骂道:“等会儿这里你可得给我收拾干净。”她冲萧祺努了努嘴,问:“那个谁,你吃饱了么?” 洛小羽暗暗偏头看向萧祺,萧祺轻轻点了点头。顾婉伊这才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对洛小羽道:“算你还懂事!” 洛小羽黑色灵动的眼珠骨碌地转,悄悄向萧祺抱拳,然后堆笑着向顾婉伊说道:“顾姐姐你不是没空吗,怎么还是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你兴冲冲地走了,药也没带,怎么给这家伙换药?” 萧祺忙道:“我自己来就是。”洛小羽冲顾婉伊笑道:“听见了吧,人家自己有手,不用我了。”他从顾婉伊手里接过药膏,递给萧祺。 顾婉伊摆了摆手:“随你,那我先去了,还有人等着我呢。” 洛小羽冲顾婉伊眨眼道:“顾姐姐很着急啊!”顾婉伊不理会他,脚尖在地上轻点,便消失在洞口外。 “真仗义啊!”见顾婉伊离去,洛小羽老成地拍了拍萧祺肩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扫了扫空空的食盒,说道:“你当真不饿么?” “不饿。”萧祺摇头道。洛小羽随意将自己之前喷出的饭菜打理一番,拎起食盒,笑嘻嘻地对萧祺说道:“下次我还来给你送饭哦,保证给你留一些!” 萧祺看着他活蹦乱跳离开的身影,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二章 较量 萧祺以为洛小羽只是说笑,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说到做到,往后一两个月内,有一半以上的时候都是他替顾婉伊来送饭,而每次都会替萧祺消灭三分之一以上的饭菜,这还要看他当天的状态和胃口,有时候萧祺也会坐在一旁,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将自己原封未动的食盒收拾得精光。kanmaoxian.com然后他会羞涩一笑,从脏兮兮的衣袋里摸出几个树果交给萧祺,作为补偿。 萧祺倒是不介意,他本来胃口就不大,只是每次看着洛小羽狼吞虎咽的模样,都会暗暗好奇这小子这么能吃,怎么还是这般清瘦的模样。顾婉伊不止一次的哀怨地看着他,质问为什么他能吃不胖,只不过不论他怎么回答,都逃不过越想越不爽的顾婉伊轻飘飘如雨点落下的拳头。 隔三差五地看着这两人打闹,萧祺也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熬,如今在这所谓的清水间已经待了快两个月,身上的伤虽然还没全好,除了断骨处依旧隐隐作痛,他已能行动自如。等他走出那个山洞,才意识到这翼族的生息之地,倒是很配得上清水间这个名字。 此处正是中南峡谷的底部,一条河流从两边山谷之间穿流而过,将崖下的平地一分为二,上面架着一座小桥。听洛小羽说,这条河名叫息雾川,因河上雾气弥久不散而得名。两边的石壁光秃秃的,山势险峻近乎绝壁,河流清波荡漾,山高却又参差而立,不至于遮挡日光,而一溪清澈的流水潺潺而过,映出周围山势更加青翠。翼族人依山而居,萧祺也不禁感叹此处景色秀丽,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如当日洛小羽所说,在两边的石壁上,稀落分布着一些存在于山岩石壁之间的洞穴,被翼族人收拾出来作为住处。这些石洞数量并不多,整个清水间内不过数百个,但很多石洞都布置得十分精致,石洞内的岩壁被打磨得很平整,各个洞内都陈放有人类中常见的桌椅、床榻,有的稍大的洞竟然还有屏风之类的物件,将较大的石洞分隔成几个隔间,甚至有些像人类府邸之中的厢房。 除了山壁之上的石穴,另一个选择则是由藤蔓纸条搭起的树屋,翼族天生轻巧,骨骼纤细,也不必担心睡到半夜从树上摔下来,这也是萧祺想象中最符合翼族的栖居方式。但这需要高大苍劲的古树才可以作为支撑,因此清水间内的树屋比这石穴更少,住的大多都是些避世不与人交往的老怪物。 除了这两类住所,更多的翼族人拥挤地住在息雾川边,将河边的平地几乎占满,这便是赤脚巷了。看上去就像人类村镇之中的市集,一到夜间就立起一片连一片的火把,漆黑的夜里如同万千萤火,热闹非常,吵闹声与喧嚣整日不息。 萧祺看今日天气不错,提出想出来走走,便拜托顾婉伊将他带下石洞。萧祺已经能行走自如,顾婉伊自然也不太担心,将他带下来之后就自顾自地去了。不过萧祺觉得即便自己脚步仍然不便,不提醒顾婉伊的话,她自己也多半想不起来这件事。 他在清水间走动已经几天了,翼族人除了见他身后没有双翼就多瞧几眼,让萧祺有些不自在之外,萧祺这段时间倒与翼族人相安无事。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与人类的仇怨都被冲淡了一些,萧祺虽然明显能感到不少人对他充满敌意与排斥,但终归没有痛下杀手。看.毛.线.中.文.网 他又想起之前顾虞所说的“合作”,让所有翼族人拜托清水间这世外之地,重回世间,他有心相助,却也觉得机会寥寥。没有充足的资本,贸然现世,只会成为人类诸侯的靶子。虽然他的理由句句属实,但回想起来当时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好在顾虞虽然没什么谋略,但好歹不是阴险的人,没有加害于他泄愤。 走在半路,他见到了个熟悉的面孔。洛小羽一双羽翼收在身后,正叼着一截草根,靠在一辆推车上,他看见萧祺,挥着手打招呼。 “你伤好些了吗?”洛小羽随意问道。 “好多了,你在这干嘛呢?”萧褀看了看洛小羽身后的推车。 洛小羽耸耸肩道:“找了个赚外快的活儿。西边在开垦新的农田,正缺人手,我就帮着他们运运工具啥的。不过今天我的活儿早早结束了,在这等顾姐姐呢!他答应了我带我去张叔那来着。对了,她没和你一起吗?”洛小羽向萧祺身后张望。 萧祺摇摇头:“没有,你怕是等不到她了。之前有人招她,她便自己去了。” “顾姐姐肯定又忘了和我的约定了。”他脸色有些不忿。他脸上不快的表情还持续不到几秒,忽然冲萧祺挤眉弄眼道:“喊她的那几人中是不是有个小子满脸横肉,喜欢穿个兽皮短袖向人炫耀肌肉?和顾姐姐一般年纪?” 萧祺一愣:“似乎是有吧。” “他可还有些身份,听说爱慕顾姐姐得很呐!”洛小羽眉眼间尽是笑意。 萧祺“哦”了一下,便默不作声。他回忆起当时顾婉伊的反应,只觉得顾婉伊看见那伙人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反而是皱着眉头向他们走去。因此他只当洛小羽道听途说,搬弄是非罢了。 洛小羽嘻嘻一笑,突然展翼跃起,搂住萧祺肩膀,看他疼痛的表情才想起他尚未痊愈,又跃了下来,道:“我带你去找他们吧!多半也在张叔那,我倒要好好问问她怎么又将我晾到一边!” 萧祺本来想拒绝,但他想起洛小羽上次提到,顾婉伊是这所谓张叔的徒弟,从此在赤脚巷中打遍街巷无敌手,他因而有些好奇,便跟上洛小羽向前走去。 洛小羽把推车在一个木屋内放好,带着萧祺沿着谷间的息雾川往前走。洛小羽年纪虽小,还有些瘦弱,但他一路上张开了双翼,蹦跳着走,萧祺自幼习武,以他的身体素质竟只能勉强跟上洛小羽的步伐,即便是因为他受了伤,但如今只有断骨尚未痊愈,步伐无碍,他不由得暗暗吃惊。翼族人在速度与迅捷方面,确实有人类不可比拟的优势。 他们走的是赤脚巷的相反方向,越走遇到的人越少,偶尔只有几人带着锄头、铁锹快速地展翅飞过,路过时还不时向萧褀扫一眼,应该是在田间劳作的人。走了一段时间,萧祺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木篱笆围起的庄园,旁边立着一个木屋,看起来建起不久。庄园里隐约传来叽叽喳喳的嘈杂声。 走近之后,萧祺看见顾婉伊在庄园里面,站在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旁,他却是独臂,只有一只右手,看着庄园内的空地上,两个翼族青年挥着长枪斗在一起,这中年人想必便是顾虞提到过的张卫恒。不远处还坐着十来个二十左右的翼族青年,大多都是男子,席地而坐,看着场中的两人。 洛小羽没有直接去找顾婉伊,却盯着战在一起的两人,目光灼热,饶有兴致的模样。倒是顾婉伊站在张卫恒身边,百无聊奈地打量周围,很快发现了萧祺和洛小羽,便双翼展开,轻轻跃起,竟直接从两人战团上跃过,又轻盈地落在萧祺和洛小羽的身边。萧祺暗暗赞叹她的身手。 还未落地时,她首先就在洛小羽背上一拍,洛小羽的注意力都在场上两人身上,身子顿时向前一扑,差点摔了一个狗啃泥。 “顾姐姐真是烂记性,说好带我来找张叔呢!“洛小羽刚稳住身形,立刻就知道是顾婉伊来了,还没回头就开口问道。 顾婉伊一愣,她自然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看着洛小羽扭过头来,又抹不下脸认错,脸上微红,道:“哈,你你……你这不是来了吗!” 洛小羽似乎料到了顾婉伊的狡辩,也不生气,故意大声说道:“我知道了!你这是急着来见情人来着!”整个庄园的人都听见了,那席地而坐的几个年轻翼族人不住地往这边看,还吹着口哨。 这家伙看来在清水间里还挺抢手啊。萧褀默默地偏头去看顾婉伊的神情,只见顾婉伊脸顿时红了起来。 顾婉伊罔顾周围挑逗意味的目光,一步迈到洛小羽身边,低声喝道:“胡说!”一巴掌向洛小羽拍去,洛小羽嘿嘿笑着,拉着萧祺鼓动双翼在他身周一绕,落在他身后。顾婉伊一巴掌落在了萧祺的左臂上,萧祺顿时痛得嘴角一咧。顾婉伊猛然想起萧祺左臂的伤,虽然她这巴掌没用力,但萧祺断骨伤未愈,也吃不起这一下。 她连忙扶住萧祺,连声抱歉,不过看他很快恢复了脸色,便扶住他的右臂,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肩头,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挺结实嘛。” 萧祺感到顾婉伊手上传来阵阵暖意,忍住不去看她,看向前方舞着长枪的两个翼族人,问道:“这是在干什么啊?” “两个小子在操练呗,这是张叔每天都布置的功课,那边站着的就是张叔张卫恒。他身手可好了呢,以前是我们卫队的队长,后来受伤了断了左臂,现在就教教徒弟,替卫队训练训练年轻人。”顾婉伊耸耸肩,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又笑道:“要是我刚刚用劲大了,你说不定就和他一样了呢。” “顾姐姐真是吹牛,你哪来这么大的手劲!”洛小羽却又冒出来,依旧嘻嘻笑着。 顾婉伊嗔道:“你小子今天胆子大了啊!” “你不肯带我来找张叔,定然是害怕我学了张叔的枪术,今后你打不过我了。”洛小羽似乎因为萧祺在,显得尤为猖狂,各种出言开顾婉伊的玩笑。若是在平常,两人早打在一起了,只是现在在张卫恒的眼皮子底下,顾婉伊不敢太过胡闹。 顾婉伊干脆不理他,忽的看见萧祺注视着相斗的两人,想起萧褀说自己习过武,于是问道:“你觉得他们打得怎么样?” 萧祺看那两人拿着长枪,时而凭借双翼起舞,身形轻快。他不知道翼族之中武学有没有分内外两道,但这两人都是纯正的外功道打法,只是攻势与人类的枪术不甚相同,枪法间甚至有些粗糙,直来直去,只不过速度极快,一枪快过一枪。 看来那神秘的内功道,即便是在这世外之所,也没有人会修习,或许这些功法早就湮没在历史之中。萧祺看着场上两人,心里没来由地想。他突然瞥见身边有些闷闷不乐的顾婉伊,陡然想起他是在问自己的话,连忙说道:“不好说,看着有些意思。” “那是自然!”顾婉伊脸上这才露出自豪的神色。萧祺想起之前洛小羽提到顾婉伊的“情人”,可能就在这两人之中。萧祺更来了兴趣,注视着场中的两人。 两个翼族人又斗了十几个回合,一个身披短袖兽皮衣服的年轻翼族人舞着长枪,绕着腰间横转而出,比寻常挥舞更快,另一个人回枪不及,他的长枪被打得脱手,插在了地面上,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十多个年轻翼族人鼓掌欢呼。 取胜的翼族人将长枪也插在地上,身后漆黑如墨的双翼一展一合,有些做作地向那些观众展示手臂上露出的肌肉,又向顾婉伊这边看来,做了个眼神。萧褀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扫,似乎充满了轻蔑,还有些其他的神情,还不等萧褀细想,他便收回了目光,向张卫恒走去。 顾婉伊轻轻“哼”了一声,似乎不以为意。 洛小羽凑到萧祺身边,笑道:“这家伙叫漆黎,是四长老漆广桓的孙子,还是顾姐姐的情人呢!”他这话声音不小,庄园内的大多数人还是都听见了,那些年轻人起着哄,发出阵阵笑声。那漆黎也眉飞色舞地冲顾婉伊笑了笑。 顾婉伊自然也听见了,脸涨得通红,也来不及教训洛小羽,猛地往前一跃,拾起了之前那个翼族青年掉下的长枪,向漆黎一指,喝道:“就凭你,还不配!”说着,她又狠狠地瞪了洛小羽一眼。洛小羽只是捂着嘴偷偷笑着。 萧祺还想问问洛小羽这是什么情况,漆黎却已经跃入场内,长枪一振,冲顾婉伊嘻嘻笑道:“若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怎样?” “什么要求?”顾婉伊蹙眉问道。 漆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唇边,大声说道:“一个吻,不过分吧?”他目光上下打量着顾婉伊,眼中满是挑逗的意味。</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三章 卫队队长 周围起哄声更大,张卫恒神情不变,就像不闻不见似的,摆明了作壁上观。kanmaoxian.com萧祺心说老流氓教一群小流氓,真是师门传承。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忿。 顾婉伊阴沉着脸,萧祺以为以她的脾性就要破口大骂,不料她只是语气森然地冷笑道:“好!就怕你没这本事。”说着,缓缓走向空地中央,就像背部拱起全身炸毛的猫,蓄势待发。她这副模样让萧祺都有些发怵,这样的顾婉伊似乎比平日泼辣的她更加难惹,也更加吓人。 洛小羽反而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下好看了!顾姐姐跟张叔学枪术很久了,算是他第一批的弟子,现在帮着张叔教徒弟呢。这两人打一架,肯定好看!” “赌得会不会太大了?”萧褀显得有些担心。 洛小羽浑然不在乎地说:“顾姐姐厉害着呢,那漆黎这点雕虫小技,顾姐姐定然吃不了亏!”萧祺只得默默点了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场中的两人身上。 顾婉伊首先动手,手上长枪一振,伴着身后双翼展开产生的冲劲,直刺漆黎的胸口。漆黎反应很快,借着双翼向侧方一滑,闪开的同时,双手握枪,又像之前那样凭借枪杆在腰间旋转,靠转动的速度扫向顾婉伊腰间。 顾婉伊不惊不乱,长枪又横扫,刺向漆黎手腕,双脚却突然离地,双翼展开,托着她的身体横了过来,刚好从漆黎长枪上方飘过,手上长枪却方向不变,依旧指向漆黎的手腕。 萧祺不禁暗暗赞叹。借双翼飞起,这自然是翼族人所独有的闪避方法,人类难以效仿,但他自幼习武,不禁问自己,如果是自己来接这一招,应该怎么闪躲。他看着漆黎有些窘迫的处境,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意。 漆黎见顾婉伊飘在空中,巧妙地闪开了自己的攻势,顿时有些慌张,马上向后急退,双手握住长枪在胸前一转,格开了顾婉伊的攻击。两人挥舞着长枪,转眼间就过了数招,比之前漆黎相斗时的两人更快一筹。 洛小羽在一旁咂舌,兴致勃勃地看着顾婉伊轻快的身影。萧祺瞟了一眼身边洛小羽脸上热忱的神情,不由得感慨这两人挑事的手段真是如出一辙,不愧是近朱者赤。 他这么想着,场中却突生变化。顾婉伊故意卖了个破绽,漆黎脸上现出喜色,振枪突进,顾婉伊却突然收起双翼,身子一沉避了开去,双足落地后在地上轻点,向一侧滑出,枪杆扫向漆黎的小腿。漆黎一枪扫空,身形不稳,还未调整过来,顿觉腿上一痛,站立不住,向前倒下。 顾婉伊也不看倒在地上的漆黎,直接将手中的长枪摔在漆黎身上,颇为得意地“哼”了一声,向洛小羽挥了挥拳头。看‘毛.线、中.文、网洛小羽也只是吐了吐舌头,咯咯笑着,显得毫不意外。两人交手不过数十招,漆黎就败下阵来,萧祺看着顾婉伊骄傲的神色和地上满脸羞愧的漆黎,也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意。 漆黎本就自尊心强,虽是满脸通红,但仍然恶狠狠地扫视四周,时刻关注着周围众人的反应,大多翼族人都只面面相觑,即便觉得有些好笑,也丝毫不敢露出笑脸,因此他迅速注意到萧祺脸上的笑容,恶狠狠地瞪着萧祺:“你笑什么?”他突然看见萧祺身后没有羽翼,旋即想起一些年轻人之间的风言风语,冷笑道:“这人类在这干什么,赖着不走又对我翼族有什么企图!”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萧祺看来,连张卫恒都瞟了他一眼。对着情形,萧褀早有预料,虽然翼族人与人类之间的仇怨已过了数百年,或许很多翼族人都淡忘了,不过人类在这里终究是异类,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萧祺没说话,倒是顾婉伊挺身而出,下巴一翘,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帮我干活的,与你可不相干,怎么,你还有什么意见么?” 漆黎咬着牙,看着顾婉伊为萧祺说话,妒火中烧:“这小子看着这么瘦弱,病怏怏的。小子,有本事来和我比一比!”说着抓起长枪,向萧祺一指。 顾婉伊皱了皱眉头,洛小羽倒先开口:“这儿这么多人,你偏偏挑上一个刚刚受过重伤的,你也好意思!别输给顾姐姐就恼羞成怒嘛,输给顾姐姐不丢人!”周围又笑了起来。 漆黎怒喝一声:“你这小子,敢帮这外人说话,有本事你来!” 洛小羽又笑道:“好哇,挑了一个受伤的,又挑了一个最小的,顾姐姐,你看清这人的面目了吗!” 漆黎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不说话便向萧祺冲去。顾婉伊怒道:“你这人,怎的这么胡搅蛮缠!” 漆黎不甘示弱,攻势未收,反而更快地向萧祺冲去。 突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只觉有个白色的人影闪出,漆黎却顿时倒飞出去。围观的人发出惊呼。顾婉伊却粲然一笑:“晟哥哥!”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翼族人,身后的羽翼也是雪白。面容清秀,朗目疏眉,这样貌给萧褀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但他目光凌厉,却与书生全然搭不上关系。洛小羽呵呵一笑,冲漆黎吐吐舌头:“张哥哥来了,看你还敢不敢狂?” 张晟首先向站在一旁的张叔行礼:“父亲。”张卫恒点了点头。 萧祺恍然,原来这便是这张叔的儿子,难怪身手这么好,他竟没看清张晟是怎么把漆黎击退的。洛小羽负责地给萧祺解说着:“这是张叔的儿子,现在的卫队队长。”萧祺点点头。他不自觉地看了眼顾婉伊,只见她喜形于色,全然没注意到萧祺的目光。 漆黎显然也很忌惮张晟,张晟自幼跟着张叔习武,张卫恒自创的沉燕枪决他早已融会贯通,也继承了张卫恒卫队队长的衣钵,身手比他们这些人强得多,但漆黎不肯当着这么多人服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张队长,你也要帮这个外人吗?” 张晟看着漆黎的眼睛,也不说话,目光如电如剑,自有一种威严。等到漆黎的目光有些闪躲,他才开口道:“这是族长请来的客人,我自当以礼相待。” 这番话着实难辨真伪,连萧祺自己都不信顾虞会关照着自己,而他更想不到为什么张晟为什么要帮自己。 漆黎愣了一下:“顾族长?”随即他露出恍然的神情,喃喃道:“老家伙说的居然是真的。” 张晟见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又问道:“怎么?不信?” 看漆黎的表情显然是不信,但在张晟面前,他也不敢再说话,愤愤地向那张叔行了一礼之后,便直接离去了。此时已过正午,似乎张卫恒的授课已经告一段落,其余几个围观的年轻人也陆续走了,走之前还看了看萧祺,神情颇为古怪。 张卫恒走过来,看着顾婉伊,颇为无奈地说道:“你果然是闲不住的,要我说你什么好。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来帮我干活儿,多去祸害祸害你爷爷多好!” 顾婉伊嘻嘻笑着:“哎呀祸害爷爷哪有祸害张叔有意思!我这不是看他们学艺不精,出去给张叔您丢人嘛!”张卫恒也不接话,又看了看萧祺,已有些斑白的眉毛一挑,问道:“听说你触了顾族长的霉头?” “是。”萧祺因为之前张卫恒没有出手制止漆黎,心中对他有些不满,于是只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其实你随便说几句好听的,哄他开心,待一走了之之后,他也多半没辙。”张卫恒就像完全没留意萧祺的态度,突然笑了。这一个看起来地位甚高的翼族人居然说出和顾婉伊差不多的话,让萧祺略感惊讶。笑了会儿,张卫恒又叹了口气:“老顾那个人,总是执拗得很,大家都说没戏,他偏不信。” 张卫恒的反应似乎代表了大多数的族人。这几天里,与翼族人的接触给他的印象便是,大多数翼族人对于顾虞的提议显得兴致不高,而顾虞这个族长在族中收到的支持也十分有限。 “顾虞族长头脑简单了些,但总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我还是佩服的。”张卫恒的态度简直让萧祺得寸进尺,他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张叔一愣,显然没料到萧祺竟如此直接地说顾虞的是非,旋即哈哈笑道:“你这人,倒是直接,很对我的性子。”又道:“听说你出身军旅?想必也有一技傍身,伤好后有空来见见我,也让我见识下人类的拳脚功夫。”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瞪了顾婉伊一眼,兀自去了。 洛小羽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张卫恒的背影,又看了看萧祺,生无可恋般说道:“诶?张叔这是就收你为徒了?!我让顾姐姐帮我求了这么久也没个回音,凭什么你能占这便宜!”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萧褀心说可能是顾婉伊自己忘掉了吧,一边扭头向顾婉伊看去。只见顾婉伊满脸笑意,冲张晟笑道:“晟哥哥,爷爷他真的说这小子是翼族的客人吗?” “没有,族长的原话是‘注意丫头拖回来的那人类小子,别让他跑掉了’。”张晟微微一笑,露出脸颊处的笑涡。 顾婉伊咯咯笑着,吐了吐舌头,似乎很是得意:“那你干嘛骗漆黎那家伙啊?” “吓唬他而已,省得麻烦,我想这位兄弟也不想被这些家伙打扰吧?”张晟看向萧祺。 “多谢了。”萧祺不知道翼族中行礼是什么规矩,但还是轻轻躬身行礼。 张晟挥挥手,表示并不在意,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萧祺。”他也不多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 张晟脾性倒是和那张叔有些相近,只淡淡点头,似乎不在意萧祺态度冷淡,又和顾婉伊随意聊了两句。然后他似乎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去了。顾婉伊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恋恋不舍地摆手。 洛小羽看顾婉伊出神,也不去开她玩笑,冲萧祺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顾姐姐有些古怪哦。” 萧祺没说话,似乎没有听见。午后的日光之下,三人的影子印在地面上,他不自觉地迈着脚,避开前面蹦蹦跳跳的活泼身影。</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四章 南往 平州地势平坦,风无山势阻挡,虽少降雪,但多疾风。看‘毛.线、中.文、网呼啸的风刮过几间有些简陋的木屋,在木板的缝隙间发出吱吱的响声。 萧亦澜挥舞着斧子,将前面木桩上的木柴劈成两半,随手放在脚边,他脚边已经放了一堆的木柴,然后他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微冒的汗水。 自从上次在木屋内,树灵如同召唤了某种仪式一般,萧亦澜每次闭上双眼,便能感受到自己有力搏动的心脏,而且总是不自觉地在眼前浮现出自己全身的筋肉、脉络,而在这幅纷杂的图像之中,心脏位置如同镶嵌了一颗碧绿色的宝石,青光夺目。 自那日起,他身上那种肌肉僵硬的症状的确开始逐渐缓解,但足足过了两个月,他才完全恢复如常。如今他已经能运动自如,甚至身体还比受伤前更强健有力。他胸前的伤口已然结起了淡绿色的痂,仔细看,能发现绿色的细丝密集连接覆盖了整个伤口。 黎铮站在他身后,笑道:“看来二少爷恢复得不错嘛,这些木柴我或许都不能一刀劈开。你气力多半比我还要大了,如此看来我在师父手下这些日子怕是荒废了。想着他那副模样我就害怕,刚好这番回去,便不用日夜看他脸色了。” 萧亦澜用力一挥,将斧头插在面前的木桩上,回头向黎铮笑道:“你夸我我可就当真了。你准备好了吗?” “自然。这几间木屋我都稍微修补过了,过冬御寒应该不成问题。我看孟姑娘家田里今年收成似乎不错,那间仓库里还堆了好些,我又帮她打了些野味,不过我比较手生,没打着多少,短时间内应该足够了。” 萧亦澜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这里已经待了数月,伤势痊愈之后,便和黎铮盘算着离开此地。他受树灵救命之恩,打算要把幸存的树灵以及手中的两枚命珠送回南疆,黎铮不愿再回铁匠铺,反正闲来无事,提出要和他同行。临走之前,二人想为孟琳留下些过冬的柴火和干粮,也算聊表谢意。 “咱们把孟姑娘一人留在这,有些不好吧?”黎铮有些犹豫地问道。 萧亦澜脸上露出忸怩的神色:“这毕竟是人家的家里,咱们终究是外人,总也不好让人家跟咱们一起走……” 黎铮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故意拖长了声音,笑着应道:“哦……” “木头呢?”萧亦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有接话,岔开了话头。黎铮习惯叫树灵木头,萧亦澜也随他这么叫,他们在这待得两个月以来,树灵竟熟悉了这个名字,它似乎能听懂,会转动着它那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作为回应。 黎铮扭头转了一圈,没看到木头,萧亦澜说道:“我去寻它,今天午后我们便走了吧,还得跟孟姑娘告个别。” “我还以为萧公子要不辞而别呢。”两人忽的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一回头,正是孟琳。她依旧一身素色的布衣,却如同胜过霓裳。她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并不算大,瘪瘪的可能也只装得了几件衣物。 萧亦澜惊讶地看着孟琳身后的包袱,问道:“孟姑娘,你这是……” 孟琳没有答话,侧头问道:“萧公子准备去哪呢?” 萧亦澜挠了挠头道:“这一路上与树灵为伴,要不是因为它们,我可能命都没了,也算和树灵一族有缘。看1毛线3中文网因此我打算将这个幸存的树灵和它们的命珠平安送回南疆。”他似乎觉得讲得不够仔细,补充:“路上我还想回奔海城家里看看。” 孟琳嫣然一笑,道:“那我便与你们同行,也当有个旅伴罢。不知萧公子允肯吗?” “这……这,我还以为姑娘怀念孟老,不愿离开故居,与我们同行吃苦呢……”萧亦澜仍旧挠头笑着,显得有些慌乱。黎铮看着萧亦澜一脸的慌张和窘迫,心中暗笑。 “既然爹爹死了,我不愿日日看见这个伤心地,走便走了。”孟琳目光真挚,偏着头说道,淡褐色的头发垂下肩头。 萧亦澜注视着孟琳眼中闪现的黯然,说道:“往南边走路途遥远,艰辛难免,若是姑娘愿意,我可为姑娘在奔海城购一所宅子……” “公子不愿与我同行么?”孟琳突然开口。 萧亦澜看着那双眼睛,突然发现她的眼睛里漆黑的眸子隐约反射出点点蓝光,犹如夜空星辰。他一时看得呆了。等他反应过来,孟琳正看着他,于是他索性目光注视着孟琳,与她四目相对,连连点头,灿烂地笑:“那一路上就请姑娘多多关照了。”黎铮倒是在旁边连连拍手,表示同意。 萧亦澜去找到了树灵木头。这几个月来,木头似乎很喜欢独自在树林间,或站或坐,很多次黎铮看见他一动不动一两天,不注意真的会以为是一棵形状怪异的树。萧亦澜在附近树林里唤了两声,就看见一棵树动了一下,顶上挂着两颗宝石一般的圆球,赫然便是木头。 一路上木头形态怪异,难免招惹事端,萧亦澜最终还是选择用刘峰一伙人的法子。萧亦澜和黎铮砍些树木,用孟琳木屋里的工具勉强拼凑出一个小隔间,和之前的铁笼大小差不多,只是全由木材组成,而且只有一个框架,四个角上支柱之间是镂空的,木头能自由进出。然后他们用麻布将其罩住,在其上部剪出几个口,只要他挺身站起,便能伸出头来。树灵颇具灵性,他们也不担心他在人多时突然冒出来。 萧亦澜和黎铮还勉强用刘峰等人的马车碎片拼凑出一辆马车,将这个隔间安在其上,好在之前刘峰一行人的马匹在当日混战中只死伤和逃掉了一些,却还剩下一两匹,足够拖动马车,不过这简陋的东西也用不长久,萧亦澜打算回奔海城后再做打算。 三人做好准备之后,当天下午就打算出发。萧亦澜刚翻身上马,却看见孟琳兀自举了火把,站在木屋前有些出神。萧亦澜明白过来,孟琳似乎是想把这里烧掉,对她来说,这毕竟是个伤心之地,将这些记忆与旧物一同焚烧,也算些许的慰藉。因此萧亦澜勒马在旁,也不出声催促。 只见孟琳沉默了片刻后,忽的一笑,又用力将火把插在了地上,然后翻身到马车上。 萧亦澜有些惊讶,问道:“姑娘不是想把这里烧掉吗?” 他问出后发现不对,孟琳睫毛上竟挂着几颗泪珠,如花上凝露。他顿时有些窘迫,忙道:“姑娘别……别介意,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孟琳却脸带着笑意,道:“没事的。我只是想若没了此地,我在世上当真再无栖所,实在不忍付诸一炬。”说完她深深地再望了这几间简陋的屋子一眼,便不再回头,轻轻驭马前去了。 萧亦澜看那火把,火光在风中明暗摇曳,片刻便会熄灭。他清了清思绪,也一夹马腹,跟上前去。 三人依着萧亦澜的意思,首先向奔海城走去。他们本来位于平州的北部,而清州南部本与平州东北部接壤,尽管马车走得很慢,他们还是在十日内抵达了清州奔海城。由于木头不便于入城,黎铮便和他一同留在了城郊。 自被刘峰等人掳走,已有数月,萧亦澜看着熟悉的奔海城,城内的热闹和喧哗声迎面扑来,他不免心生波澜。而孟琳也从未来过这样热闹繁华的大城,显得颇为好奇,眨着眼睛打量着偌大的街道和屋舍,兴致十足。 萧亦澜一入城,街边许多的商家都认出了他,凑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家里十分着急,萧亦澜连连答应。一路上都有人来跟他打招呼,显得很惊喜,还有些爱凑热闹的人上下打量着孟琳,向萧亦澜打趣道:“二少爷出去这么久,可开窍了,还带了个姑娘回来啊!老爷和夫人可要高兴了。” 萧亦澜笑笑并不答话,不经意间还瞟了瞟身后的孟琳。 “看来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啊。”孟琳只是掩嘴轻笑。 萧亦澜颇为得意,笑道:“那是,我们可在这城里厮混很久了。” “你不是小王爷吗,怎会在街上厮混?”孟琳有些惊讶。 萧亦澜挠挠头,道:“爱好,爱好而已。” 萧亦澜归家心切,一路上应付了不少商家上来招呼寒暄,一时街上人头攒动,等快到王府门口,他才想起回头看一眼,却发现孟琳不见了。想起孟琳看见街道市集的热闹景象她的兴奋表情,反正城内他都比较熟悉,找个人不算麻烦,他也不怎么担心。再加上离家多日,站在熟悉的王府门口,他喜不自禁,便独自进了王府。 整个成纪王府顿时欢腾起来,失踪多日的二少爷回家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府。闻讯的萧亦湛和李纤茹忙抛下手头的事情,迎了出来。萧亦澜一看到母亲和大哥,顿时鼻头一酸,几滴泪没忍住落下来。 李纤茹远远看见萧亦澜,心里多日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连忙上前扶住要拜下的萧亦澜,一时笑着却也说不出话,不住地拭去眼泪。见两人激动得泣不成声,萧亦湛笑着打趣着两人缓和气氛,携着两人进到面海堂。 萧亦澜终于调整好情绪,耐心地回答了李纤茹和萧亦湛的种种问题,然后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从刘峰一伙和树灵,到孟琳和孟老三,包括自己身上发生的奇怪变化,全都告诉了李纤茹和萧亦湛。 两人听着,表情也随着萧亦澜的讲述逐渐变化,听到萧亦澜被刺穿心脏,李纤茹差点叫出来。 萧亦湛摸着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沉吟道:“有什么人会对树灵感兴趣?这么千里迢迢的从南疆抓来,不知是要运到哪去?” “会有人就是想用树灵来救命吗,就像亦澜死而复生那样?”李纤茹猜测。 萧亦澜点点头:“我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虽然树灵一族常年隐藏在南疆,但难免有心之人想用它们做些文章。树灵身上藏有永生的秘密,有些人对此心动,应该也属正常。”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萧亦湛问弟弟。 “我受此大恩,自然要把这个树灵和命珠送回南疆森林,南疆之中生气盎然,积年累月,它们能重见天日也说不定,而且我身上发生的变化也稀奇得很,总得搞清楚才能安心。”他拉开领口,露出心脏处那块绿色的痂。 李纤茹看着这个一向贪玩又有些跋扈的儿子,数月不见,虽脸上多有风尘之色,但眼神中比之前更加坚定,而他说的话也显得更有担当和成熟。她心下有些欣慰。 萧亦湛也拍了拍弟弟的肩头,笑道:“出门一段时日,果然稳重了些。你送树灵南归是应该的,不过路途遥远,我派些人跟着你一起去,我们也放心。” 萧亦澜点点头:“不用太多人了,黎铮,就是我那个玩伴,会和我一起去。” 李纤茹突然插嘴道:“那个孟姑娘也会一起吧?” 萧亦澜愣了一下,还是答道:“是。”李纤茹点点头,拿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人家照顾你这么久,可别亏待了人家。” “那是自然。”萧亦澜呵呵笑道。 “二哥!”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萧亦澜脸上笑意也更加灿烂,回过头来。 萧滢儿扑到萧亦澜的怀里。萧亦澜也伸手抚摸着萧滢儿的头。 “平时没见你对我这么亲热。”萧亦湛在一旁,声音颇为哀怨。 萧滢儿笑道:“那大哥你也失踪几个月试一试嘛!”萧亦湛哈哈大笑,李纤茹则在旁边连连摇头:“胡闹胡闹。” 萧滢儿侧起头问萧亦澜:“二哥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啊?”萧亦澜便又重新说了一次。萧滢儿听得两眼放光:“那我要和二哥一起去!这个树灵一定有趣的紧,我要去看看!” “你这孩子,这是正事,可不是玩,你跟去不是给你二哥添乱吗?”李纤茹叹口气,连忙拉住萧滢儿,生怕她撒腿就往外跑去瞧那树灵了。 萧亦澜也安慰着闷闷不乐的萧滢儿:“看看可以,这个树灵就在城外,这一路还是别跟来了,南疆偏僻遥远,没什么好玩的。我办完事就赶回来陪你玩,如何?” 只不过李纤茹死死按住她,显然连出城瞧瞧这个选项也不打算给她。萧滢儿嘟着嘴,显得很不服气,闷闷不乐地在一旁坐着,心里却盘算着和萧亦澜一样逃出去玩。 萧亦澜和家人待了一会儿,便想起身走了。李纤茹有些意外:“你不在家里歇两天再走吗?城外的树灵我派人帮你看着。” 萧亦澜摇摇头,笑道:“不用了,家里实在太舒服,我怕在家歇个两天就不愿出门了。”李纤茹还想出言挽留,萧亦湛却笑道:“亦澜说的也对啊,做事倒是沉稳多了。娘你就让他去吧,早去早回。”萧亦澜重重点头。萧亦湛为他安排了几个得力的护卫,与他一同出门。 李纤茹三人一直把萧亦澜送到王府门口,再往外会引起不便的轰动,便只得止步于此,萧滢儿只想跟去凑热闹,无奈被李纤茹看得紧紧的,实在不得空。挥别家人后,萧亦澜的心情反而比之前轻松多了,见过家人之后,之前汹涌澎湃的心情沉静了下来,分离在即,此行虽然辛苦,但总归是去向明确,他除了有些不舍,倒也没有多大的难过。 萧亦湛派了一个六人的护卫队保护萧亦澜一行人,购置了马车和物资,在萧亦澜的引领下,他们很快与孟琳、黎铮汇合,出城向南而去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五章 赤脚巷 “看你手长脚长的,怎么走得这么慢!”洛小羽在前头兴冲冲地跳着,还扯着萧祺的手,扇动着双羽,身形在前面时上时下,从远方看,就像萧祺放纸鸢的手艺很差,手中的纸鸢上下翻飞。看‘毛.线、中.文、网 两人一路走进赤脚巷。萧祺之前还未深入过赤脚巷,只在边缘路过,这里翼族人密密麻麻地聚集,每当萧祺靠近,便能感到一片一片不怀好意的目光,直让他头皮发麻。 是洛小羽这次硬要拉着他来逛逛,萧祺便索性硬着头皮和洛小羽一同进到赤脚巷深处。进到里面,很快萧祺就能理解为何人们将这里称作“赤脚巷”。 在萧祺的想象之中,翼族人得天独厚天生双翼,风与天空才是他们的世界,但在这片拥挤狭小的空间里,他们搭起的简陋棚子倒像是人类行军之时搭起的营帐,只不过更加拥挤滞涩,感觉风大一点都会被吹塌,说是“巷”,其实供人们行走的通道很是狭窄。这般宽度,三四人并肩行走就已是极限,更是没有多余的空间让他们展开羽翼飞翔。因此这里的翼族人大多赤脚直接踩在地上,身后的羽翼时常折在身后,很少飞上天空,或许是早已习惯了经常与泥泞为伴,反而觉得与天空格格不入,与萧祺之前见过的顾婉伊、漆黎这些衣着体面、身形飘逸的翼族人全不相同。 萧祺陡然意识到,赤脚巷,便是清水间之内的贫民窟。他之前接触到的顾虞等人,都是这个族群里金字塔顶般的存在。在云端的人,又怎会知晓泥泞之上的困苦。 洛小羽神色如常,像是早就习惯了眼前这般景象,还饶有兴致地在赤脚巷内随意搭起的几个贩卖的摊位上兜转。萧祺在这些摊位上扫了一眼,不过是一些田里收来的蔬果作物,都已不甚新鲜,显是存放了很久的样子,或是从云端那一批人淘汰下来的货色,却依然在赤脚巷内很是受欢迎。还有的贩卖着一些简单的石制工具,如斧子、锤头等,却很少能见到一件铁器。 萧祺突然能理解顾虞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要带领翼族离开清水间,离开这片看似桃源的世外之地。顾虞身为族长,自然衣食不愁,也云端之中也是顶尖的存在,那么他的图谋,多半是为了赤脚巷里的同胞。萧祺突然对顾虞生出些敬意。 洛小羽从怀里掏出几个木制的物件,看上去像人类中用于占卜的木筹。萧祺知道这便是赤脚巷内通行的货币。他抽出几个来丢予一个商铺里的小贩,拿起台上的几个树果就开始啃。他伸手向萧祺递来一个,萧祺摇了摇头,他便又一股脑儿地塞在自己嘴里。 赤脚巷内的翼族人打量着萧祺和洛小羽这怪异的组合。洛小羽似乎离开赤脚巷有些日子了,他的衣着打扮虽全然赶不上顾虞等人,却也与赤脚巷内的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萧祺在这里更是显得扎眼,他俩人一路穿行,受到的异样目光实不在少数。 洛小羽似乎全然没有觉察到。他越来越有兴致,似乎以前的记忆和经历又涌上了心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萧祺一个不注意,洛小羽便消失在涌动的黑压压的人头之中。看1毛2线3中文网 萧祺并不识路,只得跟着人流向前走去,不时踮起脚尖,探出头去寻找洛小羽的身影。只是人潮拥挤,目光所及都是陌生的翼族人还有他们折在身后的形色各异的翅膀。萧祺只觉得有些头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想要找个人少幽僻的地方。 突然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出现在萧祺脚边,拉了拉他的裤腿。小孩儿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萧祺,另一只手的手指吮在小嘴里,脸上还挂着半截鼻涕。他松开手,在萧祺的裤腿上留下一道小小的手掌印,还有些黏糊糊的。 萧祺暗暗希望那不是他的鼻涕,努力摆出一副耐心的表情,问:“你找我?” 小孩儿指了指萧祺,又往自己的左边指了指。萧祺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一条岔路,斜斜地从赤脚巷的主道上延伸出去,人比主道上明显少一些。 还不待萧祺细问,那小孩儿奔跑出去,身后尚未发育的瘦小翅膀随着他的脚步一抖一抖的,很快消失在这条岔路之中。 萧祺皱了皱眉,来去匆匆的小男孩儿似乎是要自己随他进去这条岔路。 难道是洛小羽在找自己?萧祺犹豫了片刻之后,迈步向那小孩儿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条岔路之上,没有多少摊位,更多的是简陋的棚子,还有许多人就着一张草席,直接躺在地面上,这里的人似乎比外面的主道更加困苦,也远没有之前那般热闹拥挤,走在路上还有一股肃杀的意味。萧祺缓缓地走过,不时有人从棚子里或者草席上抬起头,注视着萧祺,却都不说话,只是看他从面前走过,神情里有些异常。一时之间,气氛十分怪异。 萧祺犹豫着想要折返,突然身后传来了屋棚倒塌的声音。萧祺急忙回头,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迅速放大的拳影。他瞳孔陡然收缩,下意识地偏头躲避,同时脚下向后连退几步。 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他有些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身侧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扑了出来,拿着什么长棍一般的东西,扫在萧祺腰间。萧祺闷哼一声,向后飞了出去。 他趴在地上,满脸怒意地抬起头,想要用手撑着身子站起来,左臂却传来一阵疼痛。他这才想起自己断骨尚未痊愈,但他还是挣扎着半蹲起来,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几人。 漆黎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让顾婉伊整日围着转的家伙,究竟有什么能耐!”他话音未落,萧祺突然扑了出去,矮身冲到漆黎身前,拦腰抱住,想要将他掀倒在地。漆黎脸上闪过慌乱的神色,屈膝向萧祺怀中撞去。好在这一撞偏开了萧祺肋骨断裂的地方,没有伤及他的断骨,虽一阵疼痛袭来,他却仍不放手,连着漆黎一起,狠狠地摔在地上。 和漆黎一道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将漆黎从萧祺身下拉了出来。萧祺趁机抓住了漆黎手中的木棍,趁着众人慌乱之际,从漆黎手中夺了过来。还不等他站起身来,一人突然又一拳狠狠地砸在他脸上。一时萧祺只觉天旋地转,向后连退几步,最终还是倚着那根木棍,勉强站立住。他吐出一口鲜血,目光阴寒地看着前面一伙人。 漆黎阴沉着脸,拍了拍身上沾惹的泥泞,骂道:“这小子挺狂啊!阮毕声,给我废了他!” 那个名叫阮毕声的翼族青年又是一拳向萧祺打来,这次更是双翼推送,转眼间便来到萧祺的面前。萧祺冷笑一声,右手中木棍横扫,卷向已到面前的拳头。阮毕声如同刹车一般,双翼鼓风,整个人的前冲势头为之一滞,萧祺的木棍因而扫空。 萧祺不慌不乱,学着当日漆黎的模样,一击不中,长棍架在腰间,以腰身为轴,转了一圈,更加迅疾地迎向阮毕声。那叫阮毕声的青年脸色变了变,不敢硬接,扇动着翅膀,又向后退了去。萧祺不退反进,长棍伸出,直追阮毕声而去,余光却突然瞥见漆黎脸上冷冷的笑意。 萧祺没有双翼,不能似阮毕声那般鼓风而停,他想要停下也已为时过晚,刹不住前冲的势头。又是几道棍影迎面而来,萧祺硬生生地将手中长棍收回,挡在面前,整个身子却依旧剎不出,向前冲去。漆黎陡然跃起,迅速闪身到萧祺侧面,一拳挥出,正打在萧祺腹部。萧祺一口鲜血喷出,右手再握不住木棍,整个人向后仰去,跌倒在地面之上。 他只听得漆黎的一声欢呼,几个人顿时涌上,拳脚交加,落在萧祺身上。萧祺蜷缩着身子,缩成一团,用后背抵御着雨点般落下的拳脚。 “将他带到天上摔下来!”漆黎似乎打得兴起,突然提议。阮毕声犹豫着说道:“他好歹是族长的客人,打一顿就算了,若真弄死了,恐怕会有麻烦呐。” “去他妈的族长!再过几天,他还是不是族长还两说呢!将这小子的尸体往顾婉伊洞里一扔,我倒要看看那小妞儿的脸色!”漆黎恶狠狠地说道。 萧祺浑噩之间,听见这话,挣扎着要起身,只觉得有人挟着自己的腋窝,想要将他拖起来。漆黎阴狠的笑声不绝于耳。 “漆兄弟,好大的威风啊!”这声音似曾相识。萧祺勉强地扭头看去,只见张晟雪白的双翼在这污秽的环境之中,显得格外亮眼。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洛小羽。 漆黎暗骂一声,说道:“张队长,我们……” 张晟突然竖起左掌的五个手指。“五。” 看着漆黎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淡淡说道:“我从五数到一,若还有人留下,我便送到卫队,以械斗论处。” 他目光在一伙人身上扫了一眼,淡淡说道:“想必各位都知道卫队对械斗,如何论处。” 他轻轻折起一根手指,“四。” 漆黎一愣,冷哼道:“为了一个人类要抓我?张队长这是什么道理,就不怕我爷爷找卫队麻烦……” “三。” “妈的。”漆黎骂了一声,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张晟面色不改:“二。” 漆黎冷哼道:“行,算张队长厉害!这个账,我们日后再算!”说完,便骂骂咧咧地转身,领着一众喽啰,展翅飞去。洛小羽这才快速飞到萧祺身边,扶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萧祺抹去嘴角的血丝,答道。他看了看飘在半空中的张晟,然后又垂下头,轻声说道:“多谢张大哥了。” “不用客气。我翼族也不是蛮不讲理的,此事终归是漆黎他们胆大妄为,幸好我从附近路过,正碰上洛小羽说你不见了,否则恐怕真会出事。”张晟落在地面,朝萧祺微微笑道。 他向萧祺走近,似乎是关心萧祺的伤势,还未开口询问,萧祺突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淡然道:“张兄弟若有公务,便先去吧,我这点伤不碍事,有小羽陪我就好。”这么说,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一旁的洛小羽都眼角一挑。 张晟却似浑然不觉,点点头道:“好,正好卫队还有事情,就先告辞。漆黎他们应该不敢再来。”说完也不多客气,转身便振翅而飞,消失在赤脚巷外。 洛小羽见萧祺出了浑身泥泞,鼻青脸肿之外,似乎确实没有大碍,不由得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扛揍啊!” 萧祺突然吐出一口血污,脚下一个趔趄。洛小羽连忙扶住他的手臂。 “张哥哥招惹你了?你急着赶他走干嘛?” “张大哥毕竟是卫队队长,为了我一个外人得罪自己的族人,若还留得久些,落下些闲言碎语,难免不会给他招惹什么麻烦。” “哦。”洛小羽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喘着气对洛小羽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洛小羽饶有兴致地抬头。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顾姑娘。”萧祺目光静如秋水,就像没有动怒也没有怨恨,但他的声音阴寒得可怕,“这些帐,我要自己算!”</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六章 悬瀑 萧祺和洛小羽不敢再在赤脚巷内多待,循着最近的出路,就回到了萧祺居住的石洞。wap.kanmaoxian.com萧祺忍着断骨处的疼痛,刚爬上石洞,洛小羽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你要我保密,可得有些报酬啊,否则我可不介意把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事情告诉顾姐姐,由着她耻笑你!” 萧祺很想告诉他自己担心的并不是被顾婉伊耻笑,而是她抢着替自己出头,难免会让其他人瞧不起自己,也给顾婉伊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他看着洛小羽满脸“我懂你”的神情,终于还是欲言又止。 “等会儿顾姐姐拿来的饭菜,若是有鸡腿,归我了,怎样?” “你只要鸡腿么?” “今日看你被揍得这么惨,总要让你补一补嘛!” “鸡腿才是最补的。” “不是你说的么,翼族和鸡同源,自然是我吃,滋补效果最好啊!何况今日要不是我找来张哥哥,你怕是被打成烂泥了!” 这时候已近黄昏,两人正闲聊着,一个长长的影子从洞口印了进来,拉成长长的一截,洛小羽赶紧闭嘴。“啪”地一声,一个托盘连带着上面的餐盘摔在萧祺面前,一些汤菜都洒了出来。萧祺正闭目养神,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睁开眼来,扭头向顾婉伊看去。 还不待萧祺发问,顾婉伊看见萧祺的脸,同样是一脸的诧异:“你脸怎么了?” 萧祺扭开头去,不让顾婉伊看见脸上的淤青,答道:“没事,昨日磕了一下而已。”顾婉伊脸上写满不信,转身向后问:“你知道么?” “我怎么知道?我说是我和他切磋的时候将他打成这样你信么?”洛小羽嘻嘻笑着,一边跟萧祺比着鬼脸。 顾婉伊白着眼双翼一振,如巴掌一般扇到身后的洛小羽身上,将他向后推去,只是没有多少力道,洛小羽轻盈地退后一步便站稳。看。毛线、中文网 “就你话多!吃饭!”顾婉伊瞪着洛小羽,但萧祺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萧祺耸了耸肩,随意在面前的碗碟里扒拉着。顾婉伊全程坐在一旁的木凳上,一声不发,满脸写着不高兴,似乎也已经将萧祺脸上的伤势抛到了脑后。洛小羽则坐不住,在石室里转了几圈,不时还凑到萧祺旁边看看饭菜,今日没有鸡腿,他还果真信守了承诺,乖乖在一旁看着,没有伸手抢食。 “她怎么了?”萧祺低声问。 “张哥哥临时当差,你猜谁被爽约了?”洛小羽满脸幸灾乐祸的笑。顾婉伊听见了,脸上有些疑惑,似乎不知道洛小羽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情不自禁地伸脚在洛小羽的屁股上轻踹一脚,他登时闭嘴。 萧祺已快痊愈,白天被漆黎等人一顿胖揍之后,断骨处虽挨了两脚,所幸并不算严重,并没有重新错位,身上也只多了些皮肉伤,因而胃口不错,很快就将顾婉伊送来的饭菜一扫而空。然后他将餐盘往前一推,像完成任务似的。 “谢谢。” 顾婉伊斜过眼来瞪他:“这么快,跟牛似的!” 萧祺习惯了顾婉伊这般任性的玩笑,默不作声地坐回蒲床之上。一旁的洛小羽插话道:“顾姐姐,既然张哥哥有事,我和萧兄弟陪你如何?” 他一说完便往一旁躲开,以防顾婉伊动手,顾婉伊却露出狡黠的微笑:“不然你以为我在这守着这头牛吃饭干嘛?今日算你们运气好,反正无事,我领你们去个地方!” 洛小羽反而一愣,问道:“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顾婉伊故作神秘地说,又转向萧祺,“你的伤没事吧?” “无碍。” 于是洛小羽扑腾着翅膀,飞到萧祺身后,托住他肋下。萧祺吓了一跳,突然有人从自己身后冒出来,实在是缺乏安全感,身体下意识地自卫,想要用手肘顶在洛小羽身上。好在洛小羽身材瘦小,他这手肘只在洛小羽肋下擦过,全无威胁。萧祺有些窘迫地低头,洛小羽则全然未觉,只听他在身后咯咯笑道:“你走得太慢了,我托着你去快些,顾姐姐带路!” 他挥动着双翼要飞起,萧祺脚尖刚离地,便是一个踉跄,落下地来。身后洛小羽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一脸煞有介事地说:“看来是你太重了。” 萧祺默然站在原地,顾婉伊嗔骂一声,脚尖轻点便来到萧祺身后,双手从后面箍住萧祺双肩,白翼一展,便轻轻托着萧祺飞了起来。萧祺生怕自己又忍不住动手,却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自身周身,生不出丝毫动手的念头。 顾婉伊领着洛小羽飞出石室,沿着息雾川向远处飞去。脚底下的一切都显得比以往小了许多,风迎面吹来,将衣衫刮得猎猎作响,萧祺从未有过如此体验,有些新奇,又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不敢动作太大,连扭头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顾婉伊一个手滑,自己便掉了下去。 “怎么样?从天上看,和踩在地上的感觉全然不同吧?”顾婉伊注意到萧祺的反应,笑嘻嘻地说。 萧祺“嗯”了一声,不自觉地扭头去看身后的顾婉伊。夜风迅疾,将顾婉伊的青丝吹起,如同一匹黑练,迎风飘扬,白皙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清丽。而疾风将她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更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在如此快速的疾风中,萧祺仍旧能从风中捕捉到顾婉伊身上的一股淡淡香气,似兰似麝。他心中突然如有擂鼓阵阵,低下头不去看她。 三人一路飞走,直到脚下已看不见山壁上的石穴和赤脚巷的痕迹,顾婉伊才停下。 洛小羽歪着脑袋环顾四周,好奇地问:“这儿有什么啊?” 顾婉伊向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萧祺向那方向望去,此时周围的石壁上全无洞穴,也没有翼族人来往的痕迹,只有几株杂草和岩缝间顽强生长的树木,还有一溪流水,从石壁顶端流出,沿着山势冲刷而下,汇入底部的息雾川。这里的石壁比清水间内的要低上不少,却更为陡峭,离这么远,萧祺仍隐隐能听见湍急的水声,还能瞅见些许溅起的水雾。 “就是个瀑布而已嘛!”洛小羽大失所望。 顾婉伊不答话,率先向那瀑布飞去,停在底部汇流处,才将萧祺放下。萧祺抬头望向石壁顶端,一望竟忘不到头。他记得当日便是从这样的石壁上跌下,机缘巧合地闯进了清水间,至今已有数月。 他突然想到,从这里上去,或许就能回到人类的世界。刚刚飞了这老远,飞跃个石壁而已,对顾婉伊来说,想必不是什么难事。那么什么清水间,什么翼族人,都不过是过客而已,都可以抛到脑后。他在清水间这么些日子,他还是第一次距离原来的世界这么近,如今仿佛站在人类世界的门口,却并没有感到离开的急切和期待,这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或许是有什么东西,他不希望只是记忆里的一个片段。 顾婉伊留意着萧祺的表情,笑道:“怎么,这里还熟悉么?” 萧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我是从这上面……”自己一时有感而发,居然还歪打正着了。 “那我可不知道,不过当日发现你时,你便躺在这瀑布下不远,半边身子挂在石滩上,才没随水流冲走。” 萧祺这才又认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的确是听到了水声,想来跌落的位置离这里也不远。而他此时心里怎么也挥不去的念头却是,顾婉伊特意将他带来这里是为何? 洛小羽嘴里嘟囔着:“哎,原来就是这么个地方,我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哼,瞧着吧!”顾婉伊迈步向瀑布底走去,洛小羽和萧祺对视一眼,还是跟在她后面,走了过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七章 古壁 三人迎着湍急的水流走去,水流拍在崖底的石头上,石头被冲刷得光滑油亮,三人都能感到周身溅起的水沫。看1毛2线3中文网四下满是“轰隆”的水声,洛小羽扯着嗓子喊:“顾姐姐,这里面有什么啊,再走可要被这水冲着了!” 话音刚落,顾婉伊已然走到了岩壁边,也不知她听清洛小羽的话没有,她回过头来,冲两人挑了挑眉毛,像是在炫耀,而后身形一闪,竟消失在水幕后面。 萧祺和洛小羽一愣,连忙走上前去,发现水幕后面的岩壁向内凹去,而水势又快,因而在水流与岩壁之间有一空隙,生满了青苔。从这狭小的空隙走进去,却又豁然开朗,水幕后竟还有一方溶洞,宽度足够三四人同行。 溶洞的入口高及萧祺腰间,他双手撑在洞口一跃而起,又陡然发觉自己断骨的左臂涌上一阵无力感,他不禁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突然溶洞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却有力地将萧祺扯了上去。 顾婉伊面露得意的神情:“果然还是得我出手,对吧?”萧祺看了看衣衫上蹭上的青苔,点头道:“这里倒不好找。” 溶洞内的地上生满了淡蓝色的植被,在一片黑暗中还发出淡淡的蓝光,将洞内照亮,萧祺隐约看清溶洞内还有通道蜿蜒向前,通向更深处。这个山体里的空腔,空间比萧祺想象的更大。 洛小羽轻盈地跃了进来,打量了四周,很是兴奋:“这居然有夜荧草,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东西哦!顾姐姐你是怎么找到的?”夜荧草喜阴,常生于幽暗潮湿的地方,能散发出微弱的光亮,虽名叫草,其实与苔藓差不多,贴着岩壁而生。而夜荧草具有药用,又较稀少,因而不论是清水间内还是隆元王朝,夜荧草的价格都不菲。 “那要多谢你萧兄弟了。那日在水边捞他起来时无意间看见的。看‘毛.线、中.文、网” 萧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你把我们带来,不会要我们帮忙挖这些夜荧草去卖钱吧?”洛小羽笑嘻嘻地问。 “哎,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之前还没想起来,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你记得帮我挖些哦,咱们一九分账。” “……” 顾婉伊借着夜荧草发出的微光,向溶洞内摸索前去,萧祺和洛小羽跟在后面,萧祺还注意到洛小羽一路上用手挖出些夜荧草放在兜里,不禁暗笑。 前面的通道十分狭窄,顾婉伊和洛小羽将羽翼折在身后,才能勉强挤身进去。三人在通道内行走,身上衣衫在岩壁上蹭了许多灰尘和青苔,但顾婉伊毫不在意的样子,兴冲冲地向前。 走了不知多久,走在最前头的顾婉伊向一旁跃开,萧祺得以看清前方的情景。在山腹深处,竟还有一个巨大的空腔,四周的岩壁呈现一个弧度向上延伸,汇聚于头顶,如同一个巨大的蛋壳,只不过壳壁上参差不齐,还有许多积年累月形成的钟乳石,如无数柄刀刃密密麻麻地插在头顶上方。偶尔有几滴水从钟乳石尖端滴落,在空旷的蛋壳里传来浅浅回音。 萧祺此时的注意力却都在前方不远处,他们脚下的道路尽头外,有一片石壁显然被特意雕琢过,原本凹凸不平的岩壁被打磨得平滑,上面还有一幅巨大的雕刻,从远处看去,萧祺看出这是一座巨大的关隘,即便隔着些距离,仍能看清墙体上分明的轮廓与线条。即便上面出现了许多小蛇一般的裂纹,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但还是保存得十分完整,可见当年刻痕之深。 “这幅刻画看起来少说也有百余年了,不过翼族人既然常年生活在山林中,应该不曾修建关隘,这幅画应该不是翼族人的手笔,有人类到过这里?“萧祺注视着前方的石壁,若有所思地问道。 顾婉伊摇了摇头:“不对,你看那。”顾婉伊向前方一指,萧祺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在这座关隘的城门之中,有一个人形,之前萧祺并没有注意,只当是一个士兵,此刻细看,却发现有些怪异。 这个人形身后有两对巨大的羽翼,一上一下伸出,却比寻常翼族人的羽翼大了许多,足足有臂展的四五倍长,如同背后背上一个巨大的十字,看上去十分不协调。双手分别握着刀剑,右手握刀指天,左手的剑却反手插入自己的胸口,穿胸而过,但不见鲜血,眼神肃穆而庄严,也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留下这些壁画的人的技艺实在是出神入化,时隔数百年,仍觉栩栩如生,威严犹在,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这是翼族所有神祇的主神,德利尔古神,右手刀刃指天,是为诛邪,左手剑刺胸膛,是为罪己。这应该不是人类画上去的吧?”顾婉伊看到萧祺脸上的表情,笑道。 “翼族先祖教诲,对敌人,必以雷霆之势,不可姑息;对族人,需以常心度量,不失公允。”顾婉伊目光又回到那块石壁之上,轻轻说着,如同在暗暗祷告。 “诛邪与罪己……那这幅壁画便是……”萧祺突然想到初次见到顾虞时,他讲述的往事。历史何其错综复杂,萧祺本对各种说辞都不愿采信,即便是顾虞提起“穿心之战”,他也努力安慰自己是顾虞特意的设计,但此时见到这幅巍峨的壁画,萧祺越发恍惚,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这画中,应该便是当年叶骁元诛杀翼族的平峪关。 顾婉伊点头道:“不错,应该便是爷爷口中的平峪关。许是当年翼族先祖愤懑不平又无力复仇,借德利尔古神之名警示后人。清水间族人或许都淡忘了,没想到数百年后,先祖遗魂,仍然回荡在这山腹之内。” 顾婉伊语气平静,萧祺却心情复杂,仿佛心口被重重踩了一下,他问道:“所以你特意将我带来这里,是要在古神面前,告慰英灵?” 洛小羽一头雾水地看着萧祺和顾婉伊,显然不知两人在讲什么。这段往事许多翼族人不愿再提,因而洛小羽也所知甚少。顾婉伊一脸严肃地看着萧祺,半晌不说话。萧祺表情越发凝重,手心冒出汗来。顾婉伊的身手他见识过,动起手来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最好能一击制敌。他心里暗暗衡量着,嘴唇发干,却生不出一丝一毫出手的念头和力气。 看着萧祺鼻青脸肿的脸上紧张的表情,顾婉伊忽的“噗嗤”笑了出来:“瞧你这表情,眼睛瞪这么大,倒像个蛤蟆!” 萧祺愣了一下,不去理会顾婉伊这奇怪的修辞。他扭过头去看那幅壁画,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几百年前的恩怨,我可没兴趣。”顾婉伊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萧祺从未听到顾婉伊用这般语气说话,有些诧异地转身。 “你带我来这,便是想要我尽量帮帮顾族长吧?” 顾婉伊笑了笑,似乎并不因萧祺猜到自己的心思而意外,笑道:“我料想你也猜得到。两族的恩怨我没有兴趣,但外边那么多新鲜的地方和玩意儿,我可眼馋得很。若是因为爷爷当日的态度令你不满,我还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随意搪塞了爷爷。” 顾婉伊很少有这般认真的时候,看着顾婉伊热切的目光,萧祺全然没想起当日回复顾虞时的种种理由与顾忌,认真地说:“顾族长说的一通,我不分真假,也不在乎,不过我答应你,一定尽力而为。” 顾婉伊粲然一笑,扭头对一旁听得莫名其妙的洛小羽喊道:“那便好了。走!夜荧草就在外边儿,帮我发财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八章 云州之战(一) 昌州与云州交界的地带,地形平旷,一望无际。看.毛.线.中.文.网隆冬时节,凛冽的冬风吹过,原本一片青翠的平原之上,枯黄、苍白的草色如同滴在水中的颜料,在平原之上逐渐蔓延扩散。 清晨下过一场雨,在冬日很少见,土地上仍然是湿的。再往东不过数里,就正式进入了云州的地界,但联军却突然停止行军,在这片平地之上架起一处丈余高的木台。 萧牧一行人不披蓑衣,只一身长及地面的斗篷,下摆已经被地上积攒的雨水润湿,但他们毫不在乎,默默前行。萧牧走在最前方,郑方在他左侧稍后,双手捧着一副甲胄,整整齐齐叠放好,一具头盔平放其上再后面;萧牧右侧则是叶衡秋和索平章,只分别带着两三亲卫。他们身后,是十余名联军军士,在军中职位都不低,还包括杨桓和孙允等人。 其余众人远远地看着这数十人满脸庄严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人群中叽叽喳喳地传出些言语。 “成纪王爷那副将手里捧的那副盔甲是谁的啊?那究竟是什么人物,值得摆这么大阵仗?” “是奔海城那个总兵么?刚带领奔海城残阵退入风壑关,不久就离世的那位?” “瞧那副战甲,不是总兵级别的赐甲,不过是一名小卒,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卒,居然能有这么大排场!” “哎,排场大有什么用,还不是和万千尸骨同葬,终究不过是给死人意思意思罢了……” “……” 萧牧等人不可能听见这么些碎言碎语,继续往前众人的前方不远处,离联军营地以南一两里地,摆放着一个用树干、枝叶垒起的木台,百丈见方,其上堆积了数千具尸身,甲胄服饰多不相同,只不过大多都是赤衣棕甲,是奔海城军队的装扮。 木台前有人举着火把,静静等到萧牧一行人在台前停住,才躬身行礼,露出询问的神情。萧牧微微点头,他们便将火把投入木台中。 十多个火把从木台中枝干之间的空隙里投了进去,火势渐起,逐渐将台上数千具军士的尸身笼罩在火光之中,萧牧等人只觉热浪袭人,却没有后退一步。看1毛线3中文网 郑方向前迈出一步,打算将手中的甲胄抛入火光中,却被身旁的萧牧拉住。萧牧从他手中接过甲胄,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其向前抛出,落入眼前火势正旺的木台之上。 手执火把的十多位士兵齐声高呼:“将军,回家了!” 火势愈旺,烟尘愈浓。阵阵烟尘逐渐升起,空中仿佛灰蒙蒙的一片,原本视野中轮廓清晰的风壑关,此时也模糊不见。 萧牧和叶衡秋等人退了出来,再稍高处遥望烧成一团的火光。叶衡秋轻轻道:“将士英魂在南,激励我等砥砺向北。不克云州,便负了沉眠于此的将士。” 然后他察觉到萧牧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说道:“刘将军还有万余奔海城将士为奸人所害,王爷又痛失义子,小侄当尽力助王爷征讨,定杀了康云道那贼人。” 本是他将萧牧拉来进攻云中城,却说得像联军是为了替萧牧报仇,萧牧转身微笑道:“叶小王爷言重了,讨伐云州乃是为了铲除卫焯奚这包藏祸心的贼人,可不是为报本王的私仇。” 叶衡秋看着木台,火光已快燃尽,只觉兴趣索然,寒暄两句之后,便和索平章等人一同离开了,此处只剩下萧牧和郑方两人。 郑方看了看萧牧,看见他的表情很是凝重,笑着宽慰道:“王爷还是在想阵亡的万余将士吗?刘将军在天之灵,定会护佑我们攻克云州。” 萧牧叹息道:“刘旭远将军好歹存有尸骨,祺儿却连尸骨也未曾找到,只能将其衣冠葬于烈火。当日让他随军出征,本王如今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后悔。若非如此,他应该还好好地在奔海城内待着。” 郑方仍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眸子里闪过寒光:“这不是王爷所能预料的。若非当日康云道倒戈,萧祺少爷想必也不会命丧荒野。” 萧牧微眯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康云道的倒戈一击让奔海城损失惨重,也是奔海城主力惨败的主要原因。郑方一想到康云道那副嘴脸,便咬牙道:“就是这个混蛋,枉费王爷待他宽厚,居然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要让我见了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奔海城与云州并未接壤,又素无纠葛,康云道应该与云州少有机会接触。这次开战,也没有查到他与云州暗中勾结的记录,为何云州会花费心里收买我奔海城的武将?康云道入我军营已接近十年了,从普通士兵逐渐慢慢爬到副将的位置,难道这步棋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下了?”萧牧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既是问着郑方,也在心中思索着。 郑方被萧牧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懵,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挠了挠头,只得讪讪地笑。萧牧摸着自己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康云道的来历和资料我已经叫奔海城去查过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我总感觉这有些古怪……” “王爷,你是有什么头绪了?”郑方一双浓厚的眉毛一挑,露出好奇的神色。 “如此看来,康云道倒不太可能与云州搭上关系,反倒是……“萧牧显然想到了什么,反而皱了皱眉头。 不顾郑方疑惑的表情,他喃喃道:“只是卫焯奚如此张狂不羁之人,真会做这样的事?” 郑方全然不知萧牧在说些什么,萧牧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又问道:“你如何看索平章和叶衡秋两人?” 郑方想了想,说道:“以属下看来,索平章这人很是随和,脸上常带笑意,看起来不难相处。只不过他在战前部署上只会打哈哈,连他自己手下的人似乎都对他有些不服。想必是沙疆城随便派出的一个草包和事佬而已。不过叶衡秋这人吧……”他说着,看了看萧牧的神色。 “你只管说。” 郑方于是继续道:“叶小王爷确有帅才,临危不乱,遇事果断,这般年纪,做事很是老辣坚决,难怪王爷有些欣赏他。只不过这人……看似云淡风轻,与任何人都保有距离,实是疑心极重。而且属下总以为,此人野心极大,目标绝不仅仅是个云州而已。” 他见萧牧脸上面无表情,又说道:“王爷或许自有打算,不过属下还是想提醒王爷一句,需得时刻对他抱有戒心,不可轻信。” “你这老家伙,还学会替本王操心了。”萧牧笑道:“如你所说,叶衡秋确实不简单,但是索平章,绝对是被低估的存在。” 看着郑方脸上疑惑的表情,萧牧说道:“沙疆城与黑岩城纷争不断,虽然沙疆城占得优势,但他们此时腾出万余兵力,千里迢迢来随我们一道勤王,想必是狄渊特意的安排。虽然目的不明,但派来领兵的索平章,断然不会是平庸之辈。” 郑方笑了笑:“那王爷和叶小王爷都比我这粗人看得准,若他真只是平庸之辈,破敌之策中,索平章和沙疆城众将也就不会被叶小王爷赋予这么重要的任务了。” “对此人,日后更需谨慎!”看着郑方有些嬉笑的神情,萧牧一字一顿地说道。 …… 自从索平章的兵力加入联军之后,萧牧又从奔海城内调来万余人,如今叶衡秋手下的兵力已达到六万人。在云州和昌州交界之地一祭之后,雄师继而北上,不日已经到达了云州主城,云中城。距离卫仲珏率领的云海铁骑的驻地只有数里。平旷的原野之上,六万人组成的庞然大物,就像出巢的蚁群,密密麻麻。 奔海城、沙疆城和慕州的联军按照阵型缓缓向云海铁骑方向推进,似乎并不急着与卫仲珏刀戈相见。很快,前方逐渐出现了阵阵烟尘,正是云海铁骑的冲锋。借着坡度,身着蓝白色盔甲的骑兵速度更快,结合马蹄击起的烟尘,果真如浮动的云彩,起起伏伏地向前推进。在整个云彩的最前方,是卫叔珣和一个书生长相的中年人,脸上清秀儒雅,手上双刀却舞得虎虎生风,若不是叶衡秋等人早就知晓,否则很难想到这就是云州与林厉合称双璧的猛将张徊。 叶衡秋阵中的士兵们,看着那如波涛般涌来的蓝白色,地面也随着他们的冲锋而缓缓振动,士兵们发出阵阵惊呼。叶衡秋微皱着眉头,面色凝重,显然也微微震撼于云海铁骑的威势。 联军的先锋军突然向两边分开,露出其后的盾甲兵。云海铁骑的战马都是特别选育的良种,肌肉强健有力,对于这种盾阵,云海铁骑早已习惯于直接冲击。张徊和卫叔珣首当其冲,率先冲击了叶衡秋列起的盾阵。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盾牌居然没有被击溃,虽然摇了摇,但显然盾后的人稳住了阵型。 但云海铁骑果然训练有素,冲击失败的先锋军迅速向两边分开,为后面的骑兵腾出空间。“匡当”又是一声,再次冲锋而上的战马前蹄再次狠狠撞在盾牌上,却依然没有撕开缺口。 张徊迅速反应过来,这盾阵有古怪。</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二十九章 云州之战(二) 张徊勒马于山丘之上,居高临下仔细看了看对方的阵型,发现最前方的盾阵不是一字排开的整齐的直线,而是呈现一个弧形。wap.kanmaoxian.com此外,张徊还发现盾后不只是人力支撑,有木质的支架将各个盾牌撑住,数百块盾后竖直的支架交汇于军中的一辆大战车上。中军之中共有七八辆木战车,盾阵覆盖了整个前军,也难怪他们能挡住云海铁骑的两轮冲锋。 这是叶衡秋根据在风壑关下看见的“穿云战车”想起来的办法,在风壑关中赶制了这些东西,他称为“木盾车”,但这些战车没有攻击能力,除了能移动外和战车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只是重量很大,在锁住轮子后难以移动,从而成为了巩固盾阵的利器。 张徊心里暗暗赞叹一声,指挥着云海铁骑分成两支,袭向联军的两翼。这种盾阵最大的问题就是笨重,又占空间,不可能将各个方位都围住。果然待到骑兵冲到两翼,对方的防守强度陡然减弱。云海铁骑逐渐分开,渐渐把联军的本阵围住。 卫仲珏在高坡之上,手握帅旗,露出冷笑。叶衡秋这一招虽然抵挡住了云海铁骑的正面冲锋,但也限制了自己的攻击。高坡之下,云海铁骑已经把联军包围了,虽少了冲锋的势头,他们一时难突破防线,但以云海铁骑的实力,突破只是迟早的事。 卫仲珏手中帅旗挥舞,身后不远处几名亲兵击打战鼓传递着军令。云海铁骑开始收缩攻势,准备重新组织冲锋。突然,远处视野外突然又冲出了一支军队,全速前进,看方向,正是直接朝着卫仲珏所在的高坡冲锋。这一支队伍不过数千人,却全是轻骑,快速向卫仲珏方向掠来。卫仲珏面色不变,再次挥舞帅旗,高坡之后突然又冒出两千名云海铁骑,蓝白色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孙允纵马紧紧跟在索平章身边,看着对面高坡上逐渐聚集起来的蓝白色,脸色凝重。他看看旁边的索平章,他的表情依然捉摸不透。虽然这都是叶衡秋的设计,但以他们数千人对抗如潮水般冲流而下的几千名云海铁骑,依然十分惊险。 他本以为索平章会消极怠工,所谓“全力相助”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然而索平章居然真的身先士卒,冲在这支轻骑的最前面,迎向云海铁骑。 两军的先锋如同两柄利剑,狠狠地扎入了对方之中。孙允和索平章勉强的架住了云海铁骑的先锋,但他们身后的士兵却没这么好运,数百名士兵如同消逝在潮流中的泡沫一般,在冲击之下瞬间崩溃。 索平章手握双刀,在骑兵之中左突右砍。但他的双刀不便于马上作战,似乎也不是什么利刃,在马上无立足点,力道偏小,有时用不上力,甚至只能在对方的甲胄上划上一道道白痕。看‘毛.线、中.文、网虽然对方一时奈何不了他,但他的影响也很有限。孙允也只是勉强地在蓝白色狂潮中自保。 卫仲珏看着冲出的索平章一部,现在他们只是依靠人数的优势勉强扛住云海铁骑,时间一长,他们的崩溃完全是可预见的。他不自觉地露出得意的笑,他自己作为诱饵,果然引出了对方的隐藏实力。 叶衡秋的主力利用木盾车,与云海铁骑打了个平手。云海铁骑无法攻破防线,联军也突不破包围。卫仲珏正打量着云海铁骑的阵型,想着如何从联军阵型之间的空隙突破进去,联军的阵型却突生变化。 联军阵型最前方,本来是由数层盾牌组成的盾墙,此时上千块盾牌却如同落叶一般纷纷倒下,露出后面的木盾车。卫仲珏原本看不清盾墙后的东西,他只是猜测后方有个大型的结构作为支撑,但此时盾墙倒下,他看见用于支撑盾牌的是近两尺粗的横放的木桩。 盾墙抵挡冲锋时,主要承受冲击的是这些木桩,而士兵的作用主要是扶住盾牌,以免从木桩前掉落。而此时,被收起的盾牌又被放在这木桩下方,形成一段滑轨。 最让卫仲珏惊讶的是,那近两尺粗的木桩竟可以从木盾车上拆下,刚好落在士兵们铺成的滑轨上,数十根原本应该很重的木桩却由于放在盾牌上,在士兵们的推力下毫不费力地滑了出来,在联军阵前铺散了一地,为后面的人腾出了空档。 卫仲珏迅速反应过来,明白了叶衡秋这样设计的目的。本来木盾车虽然帮助抵挡了骑兵的冲锋,但也限制了他们自己从正面发起的进攻。若云海铁骑专攻他们没有保护的两翼,这个阵型迟早会被攻破。但也正因此,云海铁骑都分布在其两翼,联军的正前方几乎没有防御力量。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支军队从前方的缺口杀出,直指卫仲珏大营。 萧牧身后跟着一千人,他们所有人的战马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虽不如云海铁骑的坐骑,速度也极快。一千人马迅速掠过了前方堆满一地的盾牌和横木桩,如箭一般直刺卫仲珏的所在。萧牧现在心中有些激动,心脏如打鼓一般砰砰直跳。他被赋予这个战术中最关键也是最后一步:瞄准敌军的心脏!成败系于一线,他催着胯下的战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卫仲珏奔去。 卫仲珏脸色极为难看。他万万没想到叶衡秋竟还有后手,之前索平章带领的数千人居然只是诱饵,迫使他亮出手上的棋子,将用于自保的两千人投入了战场。他现在身边只有不到一百人的亲兵,完全无力阻拦。 一千人迅速占领了高坡,将卫仲珏和数十名士兵团团围住,却没有立刻下手。萧牧横刀立马,看着卫仲珏,喝道:“叫你的人撤退!” 高坡之下,萧牧等人冲出的空隙同样成为了防守的缺口。云海铁骑如同泄洪一般涌入,叶衡秋建立的防线用不了多久就会崩溃。而索平章那边更为凶险,整个队伍被切割成几块,士兵们只能随意聚在一起各自为战,双方骑兵的直接较量,显然是联军落于下风。而这些,自然逃不过高坡上双方的眼睛。 卫仲珏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努力作出不慌不忙的表情,笑道:“这可不好办,你们这样团团围住,底下的人既看不见帅旗,也听不见战鼓。” 郑方脸色浮现出怒气,正要上前,却被萧牧伸手拦住。萧牧脸色同样平淡,道:“我知道你想拖时间,看来你对你的骑兵很有信心啊?” 卫仲珏微笑道:“那不如我们一起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何?” “你我都很清楚,你才是影响战场走向的最大因素。说实话我们确实忌惮云海铁骑的实力,所以如果你不愿撤退,我们只能试试硬碰硬,群龙无首的骑兵并不擅长阵地战,何况我们人数是你们的两倍还多,不妨试试看。只是万一我们成功了,不知道令尊能不成承受损失所有云海铁骑,还同时损失三个儿子,外加一个张徊的打击?”萧牧似笑非笑地看着卫仲珏。 卫仲珏心里衡量着利弊,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们就不担心云中城的支援吗?” 萧牧耸耸肩:“我们不妨赌一把,我们赌的便是你没来得及送出求援令。赌注便是你我的生死。”他语气十分冷淡,却听得卫仲珏心中一凛。“从你的表情来看,看来我们赌对了。” “这倒是叶衡秋那疯子的做派,那我等就只有一死而已了。”卫仲珏森然道。 萧牧看着卫仲珏的淡定的表情,脸上异色一闪而逝,然后笑道:“你猜令尊,在损失了云海铁骑、张徊之后,还能抵挡住慕州、沙疆城和奔海城三方的怒火吗?” 卫仲珏脸色终于变了,但并不全是因为萧牧的威胁。云州近年来军力之强,他们四兄弟和张徊、林厉等人起到了重要作用。虽然卫焯奚自己的能力不容置疑,但现下他远在海外,若自己今日真的全军覆没,那么云中城内的防守势力以及士气,都将低到底点。 卫焯奚带走了白希尚,因此卫仲珏对云中城内将领的实力并不十分信服,没了云海铁骑更是雪上加霜。而另一方面,他对叶衡秋却十分忌惮。自这次由于轻敌而吃了大亏之后,他越发觉得叶衡秋是个心腹大患。父亲离开前特意嘱咐他们兄弟四人,不可轻举妄动,他可不想卫焯奚回来时发现云中城已然失守。因此他开始思索萧牧的提议。 萧牧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变化,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对战云海铁骑,他们实在没有信心,而且他们确实不清楚云中城是否会支援,所以才提出双方暂时撤退。因此也不催促,等着卫仲珏回答。 片刻之后,卫仲珏才开口:“什么条件?” “你马上让你的人撤退,退回云中城。” 卫仲珏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萧牧和郑方顿时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卫仲珏也很干脆,马上指挥着亲兵击打战鼓,命令云海铁骑撤退。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萧牧,道:“麻烦成纪王转告叶小王爷,我在云中城中恭候大驾,今日之事,尚未了结。” 萧牧点点头,卫仲珏便不再说话,带头向云中城方向走去。 高坡下的兵戈之声渐熄,只剩下阵阵马蹄声。云海铁骑的撤退依然井然有序,只是速度比冲锋慢得多,缓缓向云中城退去。 萧牧策马来到叶衡秋旁边,索平章和孙允也在。众人身上都有轻伤,好在并不严重。叶衡秋看见萧牧,轻轻点了点头。 “这番说辞果然奏效,云海铁骑已退回云中城,这个高地倒是留给我们了。”萧牧笑道。 叶衡秋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高兴:“云海铁骑,果然名不虚传。刚刚其实我和索将军两边都是强弩之末了,要是卫仲珏决意两败俱伤,即便没有他坐镇指挥,我们也不一定讨得倒好。好在萧王爷成功说服了他,实是大功一件,晚辈谢过萧王爷了。”说着在马上向萧牧行了个礼。 萧牧淡然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叶小王爷运筹帷幄,奔走之劳,本王不敢居功。” 索平章在一旁打着哈哈,笑道:“两位何必如此客气,这战我们好歹也算胜了,扎营休整看才是正事。”说完也不等叶衡秋回应,便去组织手下将士们安营扎寨。 叶衡秋看起来心事忡忡,走到不远处一个敌方骑兵的尸体旁,查看着他们的甲胄和战马,暗自出神。</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章 寻衅 仍是清晨,息雾川上笼着一层薄雾,如同一层轻纱。kanmaoxian.com清晨的雾气还带着一股透心的寒意,萦绕在萧祺周身。萧祺不为所动,站在张卫恒的庄园之外,默默看着庄园里张卫恒缓缓走了出来。张卫恒注意到庄园外的萧祺,脸上闪现过特别的颜色。 此时天色尚暗,张卫恒的一干弟子都还没有出现,连顾婉伊和洛小羽也没有现身。偌大的庄园,只有萧祺和张卫恒,一内一外,远远地对视着。 十来个年轻的翼族人三三两两地到来,他们路过萧祺身边的时候,都露出一种怪异的神色看着他,其中还有漆黎和阮毕声等人,看见萧祺,都只冷哼一声,径直路过。突然有人拍在他肩头,萧祺没有回头,却嗅到淡淡香味。顾婉伊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萧祺,问道:“你在这干嘛?” 萧祺轻轻摇头,目光却落向庄园内的空地。顾婉伊一脸的莫名其妙,走进庄园内之后,还不时回头瞧瞧萧祺。 人到齐之后,张卫恒却不急着开始今日的训练。他负手而立,中气十足,声音缓缓地传出,整个庄园内的人都能听见:“这位小兄弟,要如何?” 萧祺这才缓缓向庄园内走去,而后在众人围成的空地中央站定。 “前辈的徒弟们个个都是身手非凡,特来讨教。”萧祺从旁边拾起一杆长枪,满含讥讽意味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清,“只是不知各位习惯了以多欺少,还懂不懂得擂台的规矩!” 四下满是喧哗声,有几人不明就里,只是义愤填膺,展翅飞出,就要落到萧祺身前,只是还未落地,就被萧祺一一挥枪横扫,又倒飞了出去。 “如果名字我没记错的话……”萧祺嘴里低声喃喃道,其他人都听不仔细,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清冷如刀,又如夜空中闪过的电光,声音已消失在风中,却迟迟萦留耳畔。 “阮毕声,到前面来!”萧祺长枪向身前一指,目光语气森然。 翼族年轻人们都不自觉将目光移向阮毕声,不知道为何萧祺突然指名道姓地要阮毕声出来,不免有些窃窃私语。kanmaoxian.com阮毕声是漆黎的亲信,众人都是知道的,而当日漆黎与萧祺起了冲突大多人也都还有印象,因此隐约猜到萧祺是要找漆黎一伙人的不痛快。阮毕声的身手在这一伙人里也是数一数二,人群中有些看漆黎不爽的人不由得想瞧热闹。 阮毕声神情有些不自然,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漆黎。漆黎脸色阴沉,微微点头,他这才越众而出,站在了萧祺身前。 萧祺面无表情,只是目光不时瞟向围观人群里起哄欢呼的顾婉伊。 翼族人的身高一般不如人类高大,而阮毕声在翼族中已算得身材高大了,几乎比萧祺还高出一点。 阮毕声率先动手,想要速战速决,简单粗暴的一枪迎胸袭来。萧祺嘴角挂起冷笑,没有闪避,挥枪格挡,想将对方枪势扫向一边。然而阮毕声却如当日一般,鼓风的双翼帮助他迅速刹住身形,只待萧祺一枪挥空,便可趁机而上。 这一招萧祺见他使过,自然不会再中招。他手上留有余力,立刻收回长枪,却欺身到阮毕声近处,长枪竖起。阮毕声吓了一跳,萧祺刚好出现在他手臂挥舞的范围内,他却无力停下攻势,只能尽力减缓速度。在旁人眼中,就像阮毕声将手臂撞向萧祺的枪杆。 阮毕声手臂上传来疼痛,不再犹豫,双翼一展向后急退。但萧祺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挥舞长枪紧紧跟上,连连出击。阮毕声有些勉强地抵挡住萧祺的攻击,终于振翅飞起,在空中又是一枪刺下。这居高临下的一击,无论萧祺如何躲闪,枪尖总是指向他的胸口,几乎无处可避,周围围观的人们发出一声欢呼,只有顾婉伊面露不忿,似乎觉得并不公平。 萧祺没有翅膀,自然无法追上空中的阮毕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弃枪投降,但他突然跃起,迎着长枪而去。连空中的阮毕声都吃了一惊,手上的长枪顿时有些犹豫。他的长枪没入萧祺的身体,围观的人中传出惊呼。顾婉伊想要进场相救,却被张卫恒拉住。 阮毕声很快发现长枪只是穿过了萧祺腋下的衣服,萧祺此时穿着宽松的长袍,因此外人一时看不清。惊讶之际,萧祺左手一把抓住了阮毕声的长枪,右手握枪向上递出,却是枪尾朝上。阮毕声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一下,被萧祺的长枪扫在腰间。 他闷哼一声,身形不稳,拿枪的左手松开,便开始往地面落下。萧祺在下,因此首先落地。他一落地便松开左手,将阮毕声的枪丢到一旁,同时右手舞动,枪尾从上而下地砸下,抽在了阮毕声的肩头。阮毕声肩部一痛,干脆直接落在地上。他清楚自己已然落了下风,此刻实在是攻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恶狠狠地瞪着萧祺。 萧祺后退三步,长枪横于胸前,行了个礼。 周围围观的众人一时不知该不该喝采,周围一片寂静,却只听萧祺接着喝道:“漆黎,滚出来!” 此言一出,周围哗声四起,连张卫恒也微微皱眉。不少人摆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也有人谩骂嘲笑着萧祺不自量力。但所有人无一例外,都不希望也不看好萧祺取胜,或许有人暗中不爽漆黎的行事,但萧祺这般寻衅,若让一个外人在这里逞了威风,对翼族来说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连顾婉伊都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这个一向冷静平和的家伙,今日怎么突然发疯了一样,来这里寻衅。 人群之中的漆黎嘴角微微抽搐,似是怒极。他冷笑着走了出去,一把将阮毕声手中的长枪夺了过去,骂道:“废物!”阮毕声低着头退到一边。 “小子,可别后悔。”漆黎脸上杀意浮现,令他原本就一脸横肉的面目更加狰狞,他低声冷笑道,“今日,你可没那么好运了!” 萧祺如同没听到,做出了枪术中常见的起手式。漆黎脸色更加阴沉,手臂上肌肉陡然绷紧,一人一枪如离弦之箭向萧祺射来。 萧祺处变不惊地接下一枪,枪杆舞动,数息之间,就与漆黎接了近十招。周围围观的翼族人不时发出惊叹声。漆黎的身手,在张卫恒手下这帮徒弟里已稳居前三,而这萧祺竟能与漆黎打一个平手,说明萧祺已然胜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顾婉伊扫视着这群人脸上的神情,露出得意的笑,似乎对自己这个小弟很是满意。 漆黎长枪架在身前,借着萧祺出枪的力道,轻轻向后飘了一段,然后他手抡圆了手臂,在身前划了一个大圈,将萧祺逼退一步。漆黎双手握在长枪末端,如握长剑般握住长枪。 一旁观战的张卫恒微微挑眉。 漆黎再次扇动着翅膀飞起,长枪从上而下地向萧祺劈砍下去。萧祺接下一枪,他便又接着反弹的劲道,从一个方向向萧祺扫去。一连接了十几枪,萧祺应付得也越发吃力,漆黎的攻势就像一枪重过一枪,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萧祺咬着牙,心想若是让他继续这般发挥下去,鬼知道是漆黎先力竭,还是自己先被他穿胸而过。漆黎对自己的杀心,萧祺丝毫不怀疑。 他眼中寒芒闪过,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一道残影和寒芒,他脚步腾挪,身子向旁边移了几尺,又往前挪了几分,全然不顾迅猛落下的长枪,右手长枪刺出,直直指向漆黎的面门。 漆黎脸色骇然,没想到萧祺会采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只是枪术刚猛,招式相接,施展到现在这一招,他已无力停下。他咬了咬牙,心中暗道:“拼了!”他闭上双眼,手上继续用劲,长枪速度更快地向萧祺砸下。 手上长枪如同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漆黎知道自己打中了萧祺,而自己身上似乎没有疼痛的感觉。他心中暗喜,睁开眼睛,却有一点寒芒,横在自己双眼之前。他顿时浑身冷汗,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枪尖却也向前递了递,与他双眼的距离不增不减。 萧祺的左臂无力地垂下,右手举枪,枪尖却正好停在漆黎面前,离双目不过一两寸的距离。 一切仿佛凝固住了片刻,四下也寂静无声,漆黎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鼻息。 然后漆黎阴沉着脸,双翼一展,整个人向后落去,离眼前的寒芒越来越远。萧祺没有追上去,也收回了举枪的右臂,将枪身撑在了地上,倚着长枪大口大口地喘息。 萧祺缓缓蹲下去,将无力的左臂撑在地上,然后整个身子向下一沉。他闷哼一声,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他又站了起来,左臂轻轻握拳,显然已经恢复如常。 漆黎,包括围观的年轻翼族人脸色都很是难看,一时之间,庄园之内鸦雀无声,想看热闹的那群人,心情真是十分复杂,不知应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场上的情形。萧祺端着枪身,枪尖指向漆黎,傲然道:“胜负已分,接下来,便斗生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一章 沉燕枪决 漆黎骂了一声,身后黑色的羽翼一开一合,顷刻间卷起疾风,甚至吹动沙石四散飞舞,如他眼中杀意纵横肆掠。kanmaoxian.com他还想继续跃起,却只见黑影闪过,手中长枪竟被夺去。 张卫恒将长枪插在地上,喝道:“输就输了,还丢什么人!” “哪里输了,不过是平局,再来打过!” 张卫恒眼睛微眯,扫了漆黎一眼,冷笑道:“若非人家手下留情,他的枪尖已经刺入你的双目,而他不过是左臂脱臼而已。孰胜孰负,你分不出来么?” 漆黎显得很不服气,咕哝道:“不过是运气而已。同归于尽的打法,这哪里算是枪术……” 萧祺冷笑一声,怒意升腾而起,反驳道:“如鸡鸭般扑腾扑腾翅膀,也算得上枪术?”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嘈杂起来,还有不少谩骂声此起彼伏,如风浪袭来。萧祺知道这一句话将所有的翼族人都得罪了,却只当没有听见,岿然不动,与漆黎四目相对,都可以看见对方眼中涌动的杀意。 张卫恒环顾四周,威严的气场散发而出,整个训练场上响起他低沉的声音:“技不如人,要么站出来,要么闭嘴!若只会说些闲话,只会让人更瞧不起咱们!”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只是望向萧祺的目光越发阴冷,顾婉伊浑然不觉地蹦跳着走到萧祺旁边,笑道:“没想到你小子有两下子嘛!”然后她又看向张卫恒:“张叔,怎么样?”神色间颇为得意。 张卫恒收回震慑众人的目光,没有理会神情张扬的顾婉伊,却看向萧祺,眼睛微眯:“你身手底子还不错,只是今日出言不逊,若不收拾一番,这帮小子还道我软弱无能!” 萧祺一时没有答话。他已然发觉,在速度和迅捷方面,翼族人相比人类确实具有天生的优势,而今日看来,这张叔手下的一帮徒弟不过是凭借着双翼,身形灵动,以敏捷著称,于枪术本身却并无多高的造诣。他见张卫恒一副趾高气扬、自居大师的神情,心下有些不服。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心气,萧祺眼中斗志昂扬。wap.kanmaoxian.com他长枪一横,向张卫恒做了个请的手势,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身披白甲的年轻身影。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还有几句低声的嘲讽,很是刺耳,萧祺不为所动。张卫恒也不恼,摆了摆手,轻声唤道:“晟儿,别让萧小兄弟小瞧了咱们!” 话音刚落,萧祺突然觉得自己侧前方闪过一道白色身影,正是张晟。他手握长枪向萧祺袭来,在空中掠过只留下一道残影。除了他一袭白衣和身后雪白的羽翼,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他手中的武器。这是一杆乌青色的枪,枪身上遍布淡金色的雕纹,却是枪尾朝前,不露锋芒。同时他将双翼收在背后,并未展开。 只是陡一交手,萧祺就察觉出他手中乌青色的长枪由沉息之铁铸成,虽不见枪尖,却每一招都连贯流畅,即便张晟不修内息,灵刃特有的威压也令萧祺难受得很。 萧祺顿时感觉自己被小瞧了,一股热血从胸口迸射而出,流贯全身,眼中斗志盎然。 周围的人闻言都面露讶色,张晟的身影太快,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他之前在哪,这群人却毫无察觉。不过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在他们看来,平日里卫队队长再难对付,在一个人类面前,敌我还是分得很是透彻。 周围欢呼声迸发出来,萧祺之前那般嚣张地寻衅,令在座的翼族人脸上都有些难看,因此看见张晟,他们都喜形于色,不少人都叫喊道:“张队长,教训这口出狂言的小子!” 还有人道:“没想到张叔把‘金毒蔷’也传给张队长了,张队长的枪术恐怕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敌了!” “那是!也不看张队长和张叔修习多久了,年纪轻轻就做了卫队队长,咱们连卫队都进不去,哪是咱们能比的!” “叫这人类小子这么嚣张,废了他的手脚!” 纷杂声中,萧祺却只能听见长枪舞动所发出的呼呼风声。他与张晟快速接了十多招,萧祺越发慎重。张晟的“金毒蔷”大开大合,招招犀利,淡金色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每道弧线的终点都是萧祺周身。这似乎与之前漆黎的打法系出同门,只是更加凌厉而迅猛。他一直没有展开双翼,而是脚踏实地的在地面上与萧祺较量,似是对萧祺之前言论的反驳。 按理说,张晟每一次攻击都要划出圆弧,远比直来直往的刺、劈等动作费力的多,攻势也更迟缓,但他的攻势却是一环扣一环,一击未竭,另一击又起,没有给萧祺留下多少反击的空隙。 最关键的是,萧祺感到从长枪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重。张晟“金毒蔷”上虽没有丝毫内力,但一招快过一招,一枪重过一枪,都远胜于之前漆黎的威势。萧祺应付得越发吃力,只是依靠着胸中一股不平硬扛下来。 张晟微微讶异,棕色的眸子始终注视着枪影里的萧祺。几十个回合下来,萧祺看似已是强弩之末,但总是在张晟连绵不断的攻势中左支右挡,就像风雨飘摇中的孤灯,时明时暗,却始终星火不绝。 眼见萧祺尽落下风,围观的年轻人传出阵阵欢呼和掌声,还有不少人朝萧祺吹着口哨,挑衅意味十足,萧祺却始终没有落败。 张晟心知须得速战速决,他终于舒展双翼,翼尖如同出鞘的剑从背后冒了出来,拖着他整个身子微微上浮。“金毒蔷”仍是枪尾朝前,如长虹贯日,枪尾的托座在空中如划出一道金线,点向萧祺胸口。 萧祺眼中寒芒闪过。他等的就是此刻。张晟的枪术连绵不断,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几无反击之力。若张晟继续施展,萧祺自问不过十来招便要落败。只是张晟身负张卫恒的嘱托和翼族的颜面,久攻不下难免心急,急于求成,想要一招制敌,反而给了萧祺背水一战的机会。 萧祺全不退让,竟迎着那道金线而去,长枪一振,同样是枪尾,同样是指向张晟胸前,俨然是以命搏命的架势。张晟愕然发现,萧祺那双倔强的眸子里,像有点点星火,愈发旺盛。 这双眸子,竟也激发起他心中一丝争斗的心思。他的白羽猛地扇动,同时手腕用力,将金毒蔷像投标枪一般,掷向萧祺,自己则借着枪身前掷的势头和扇动的双翼,身子轻盈地向后飘去。 萧祺看着在眼前迅速放大的金毒蔷,看着身形远去的张晟,嘴角微微扯动,手中长枪早已鞭长莫及。他轻叹一声,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胸口如撞上重物,他只觉气血翻涌,一口鲜血从喉咙涌出,却被他生生咽下,只在嘴角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张晟落在地上,看着萧祺,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家父独创的‘沉燕枪决’,最后这一招,名叫‘留燕’。” 萧祺压制住胸口的不适,淡淡说道:“张兄枪术精湛,萧某心服口服。” 张晟却只轻轻摇头:“若论胜负,在下稍胜一筹。若搏生死,在下不是对手。”他又一躬身,向张卫恒道:“孩儿无能,给父亲丢脸了。” 周围的众人顿时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此起彼伏,却再无冷笑与嘲讽之声。漆黎的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却也只能站在人群之中,一言不发。 张卫恒摆摆手,淡然道:“你倒看得通透,这是在论胜负,自然还是你赢了。”然后他露出微笑,看着萧祺,问:“伤得重么?” 萧祺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暗暗盘算,若是张卫恒出手,自己该如何应付。 却不料张卫恒开口道:“现在你服了?要你做我徒弟,可不算委屈你了?” 萧祺一愣,他完全未料到在得罪了所有翼族人之后,张卫恒竟还有收徒的意思。他又瞟了瞟周围人的反应,围观的年轻人都面露不悦,但无人再敢说什么,而张晟依旧云淡风轻,仿佛没听见一般。 “为何?”他皱眉问道。 “惜才而已。”张卫恒微微一笑,眼中光芒闪过。 经历与张晟一战,萧祺清楚地知道这所谓“沉燕枪决”的厉害,之前在漆黎手中并未完全发挥作用。而若不是张晟一时心急,自己断无丝毫取胜的可能。顾婉伊早已凑到张晟身边,隔着老远对萧祺呼喝道:“你小子傻了么?还不快答应!”全然不顾其他翼族年轻人难看的脸色。 萧祺看了看顾婉伊,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与他对视的顾婉伊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这神情从何而来。萧祺却已经扭过头看向张卫恒,点了点头。张卫恒不等他再有其他反应,便摆摆手,示意萧祺加入学员的队伍。萧祺稍一定神,无视周边人的敌意,兀自走到一旁盘腿坐下。</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二章 簪落无声(一) 张晟向张卫恒行礼后便自行离去,顾婉伊思虑无果,便很快将这事抛到脑后,欢天喜地地跟张晟去了,张卫恒看起来早习以为常,走过来开始今日的功课。看1毛线3中文网 日渐西沉,张卫恒站在一边,看着空地里练习的学员们。他不时向萧祺的方向瞟去,此时萧祺脱去了上衣,山上纵横交错数道已经结痂的伤口,挥洒间溅出的汗滴在阳光下闪光。 张卫恒站在庄园的边缘,正靠近庄园内的一间屋子,突然他身后悄然出现了一道身影。张卫恒没有回头,却明显知道那人的到来,问道:“什么风把族长吹来了?” 顾虞站在屋子的阴影里,场中的人没人注意到他。他负手而立,也不答话,目光却一直在萧祺身上。 “我以为那小子的话已经让你放弃了呢。”张卫恒依旧没回头,却清楚洞察到顾虞的心思。 “我可没说放弃,不然我让他来找你干什么,这不是让他见识一下翼族第一武士的身手嘛,要让他知道我们比人类的优势,我们才有谈判的筹码。” 张卫恒一愣,随即失笑道:“当日他不是顾婉伊那丫头拉过来的吗?今日也不知漆黎那家伙怎么招惹了他,一大早地来寻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顾虞如同没听见,沉默一会儿后,又叹了口气,问道:“你也觉得我在妄想吗?” 张卫恒不假思索地说:“对。除非能重新掌握暗羽的力量,否则贸然现世,我们只会是所有人类的靶子,不论是皇室,还是诸侯,都不会允许我们的存在。”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暗羽干系重大,我翻遍所有古籍,也没有找到暗羽的培养方法。我怀疑相关卷宗可能在人类手上。” 张卫恒恍然大悟:“所以你是希望这个小子出去帮你找到暗羽的卷宗?我不得不说你这步棋下得很险呐。kanmaoxian.com如今暗羽也已不似当年那般具有统治性的压制了,据说人类之中,内功道、法术这些当年隐秘无比的东西也渐渐入世,我虽不曾见过,但料想应付起暗羽来,也比数百年前轻松得多。为一个虚无的未来,让这小子替你奔波,实在是机会寥寥。” 顾虞摇了摇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于我们而言,暗羽就是唯一希望,便想探探他的口风,结果被他当场毫不客气地说三道四,就他能耐?就他想得明白?我一时也说不下去,气得掉头就走。”张卫恒忍不住插嘴:“老了还这么大脾气,是我我也不将就你。” 顾虞不理会他,继续道:“当年暗羽是叶骁元和翼族共同训练而出,叶骁元后来将暗羽全歼,但他深知暗羽的力量,总不至于将暗羽的古籍尽数销毁,所以我总在想,如何找到机会在皇室宗籍中搜寻。只是皇城戒备森严,这姓萧的小子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诸侯征战,保不齐什么时候,皇城便成了弃都,自然也方便些。” “只是我当时一气之下,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跟那人类小子提。但我现在想赌一把,如果下次长老会,我……如果让木倾维和漆广桓那帮家伙得了逞,那这个想法就真的只是一个幻影了。对他们来说,清水间是世外桃源,他们手握清水间内八成以上的资源,权势、钱财,都是他们掌控,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快感,殊不知,赤脚巷内,才是翼族人真正的处境。” 张卫恒“啊”了一声,说道:“对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长老会了,木倾维那家伙是势在必得,你这族长位置堪忧啊,要是你族长没得当了,不妨来和我一起教徒弟,你老骨头还没散架呢吧?” 顾虞嘴角一跳,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招惹我,论辈分我是族长,你也只是个见习长老,即使从小辈来算,我把孙女嫁给你儿子了,你也比我低了整整一辈,你就不能稍微装得尊敬一点么?” “你这族长可不一定做得久,而且我也没同意晟儿娶你的孙女,那小姐可实在闹腾。”张卫恒转过身来,老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灿烂如少年。 顾虞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半晌后,他的身影已悄然而去。 张卫恒回过头,轻轻叹息:“老友,这条路从来不好走,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萧祺慢慢走着,只觉脚步和双手如灌铅般沉重。张卫恒布置的训练量出乎他的意料,即便自幼在军中磨练,他依旧感觉十分疲累。不过他仍然咬牙坚持下来,这连张卫恒都有些惊讶。 萧祺自己居住的石洞接近石洞底部,而且也不算陡峭,他早已习惯了这段距离,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他双手在洞口一撑,跃进了石洞之中,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双白羽。他有些欣喜地看着顾婉伊在石洞中翻找着什么东西。 顾婉伊余光瞥到了萧祺,说了声:“啊,你回来了。”便自顾自的继续翻找。 “你干什么呢?”萧祺好奇地走近。 “看不出我在找东西嘛,快来帮我找找!”顾婉伊回过头向萧祺招手。 萧祺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到顾婉伊身边,随口问道:“找什么呢?” “一个簪子,我在我那边怎么都找不到,我想是不是昨日来送饭的时候落在这了。”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萧祺笑道:“原来你也会戴簪子啊。”顾婉伊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不行吗!我就不能打扮打扮?”说完,她自己却笑了出来:“其实我也不怎么打扮呐,那东西我总戴不好,老容易掉。”顾婉伊很少盘起头发,大都是随意的让一头长发搭在肩头,如同乌黑的瀑布垂下。她笑起来显出两个酒窝,如同待放的花蕾,萧祺一时看痴了。 好在顾婉伊视线仍在地面上来回扫,并没有注意萧祺。萧祺环顾四周,这间石洞并不大,除了一张床,一个木几和一对凳子,只有一张兽皮地毯,这也是唯一可能藏有簪子的地方。他帮着顾婉伊将地毯抱起来抖一抖,一个淡绿色的物件落了出来。 顾婉伊喜出望外,拾起那个簪子,收到了怀里。 萧祺有些好奇地问道:“清水间里还能买到玉簪吗?清水间内居然还有玉矿?” 顾婉伊白了他一眼:“别把我们想得这么落后好吗!虽然这里既没有玉矿石,翼族中也没人会这项手艺,但数百年前那皇帝倒戈杀害翼族人之前,可是赏了我们不少金银珠宝呢,有一部分我们留到了现在,在清水间内甚至还时有交易。” 萧祺心说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出现在赤脚巷内,无论如何流通,也始终是在翼族金字塔顶的那一小部分人之中。 看着顾婉伊脸上的笑容,萧祺也不禁嘴角上扬,并不打算与顾婉伊提及心中所想。 “哦,这么说这根簪子少说也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 顾婉伊面露得意之色:“那当然,这可是晟哥哥家传的簪子,几百年的传承呢。还好我找到了,不然就麻烦了。” 萧祺只觉得心里莫名一沉,如同心里某个地方被人狠狠一扯。周围的景象、声音离他远去,一片浑噩之间,萧祺心里却越发清明,陡然发觉,有些东西不知不觉间他竟一直都忽视了。 萧祺猛地惊醒,看见顾婉伊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连忙转过身去。 顾婉伊笑道:“我有这么好看吗,你都看痴了!”萧祺脸上微红,眼睛向顾婉伊扫了一眼,发现她已经把黑发盘起,露出雪白的脖颈,碧绿色簪子插在乌黑长发之间,就像黑色瀑布中伸出的一根翠竹。她察觉到萧祺的目光,特意侧了侧头,让萧祺看清那个簪子。 “好看。”萧祺点了点头,便又转过身去,心脏却如同跳漏了一拍。</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三章 簪落无声(二) 顾婉伊想要回去找面铜镜自己瞧瞧,迈着步子向外走去。萧祺突然开口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顾婉伊回过头来,只是眼睛仍盯着手中翠绿的玉簪。 萧祺直视顾婉伊的眼睛,说道:“你……你当时救我时,是怎样的情形?”他本来想问“你当时为什么救我”,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问出口。 顾婉伊侧着头,露出回忆的神情:“我记得跟你说过嘛,就在上次那个瀑布附近,当时你浑身是血,躺在息雾川河岸上,周围的河水都被染成红色,看着实在吓人。要是你运气差,脸朝下泡在河水里,你也等不到我来救你了,其实也是你自己命硬啊。本来我看到一团鲜红有些害怕,不敢过去,但是晟哥哥拉着我过去……” 如同在心口重重的挨了一拳,萧祺还来不及细想,几乎是脱口而出插嘴道:“张……张大哥当时和你一起么?” 顾婉伊似乎回想起什么高兴的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同时脸颊微红,垂下视线,点了点头:“那天我在张叔那边遇到晟哥哥,他问我要不要在河边走走,我便跟在他身后,说起来,瀑布后的溶洞也是他发现的,就是那天,他把……把这个送给我的。”说着她指了指发梢间的玉簪。 萧祺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只听顾婉伊继续说道:“然后,然后晟哥哥把你拉了上来,只觉得你身上骨头发出轻微咔嗒的响声,好像连骨头都断了几根。我探了探你的鼻息,发现你居然还活着。其实到现在我们都很惊讶,这么重的伤,你居然真的挺过来了。” 她说了半天,抬头发现萧祺神情有些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萧祺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张……张大哥也是救命恩人,我还没向他道谢呢。” 顾婉伊笑道:“是他要我别张扬的,他身为翼族卫队队长,其实不应该让一个人类进到清水间的,但他看你只剩一口气了,又不像故意闯入,便擅自将你救了下来。说起来,你现在这个石洞也是晟哥哥的。他不愿得罪一些仇视人类的族人,便把你安置在这里,拜托我照顾你,又对外宣称是我救的你,他说反正我一向古灵精怪,喜怒无常,救个人类也很正常,族里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说着,她又不自觉地笑出来,正是少女含羞又难掩心动的笑容。kanmaoxian.com 萧祺一直低着头。现在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顾婉伊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顾婉伊看他不说话,有些好奇地凑上去打量。萧祺却突然抬起头,轻轻笑道:“我明白了,麻烦你替我向张大哥道声谢谢。” “哎,这点小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其实也是你小子命大啦!”顾婉伊大大咧咧地说。 萧祺再次看向顾婉伊的眼睛,轻轻说道:“顾姑娘,如果可以的话,叫我萧祺就好。” 两人四目相对,顾婉伊眼中光芒闪动,表情有些古怪,她默然片刻,突然笑道:“好吧好吧,萧祺就萧祺,那也别管我叫什么‘顾姑娘’了,我收你做小弟的话都说出去了,你总不能不认让我丢脸吧?” 萧祺笑道:“是,大姐大。” 顾婉伊笑着露出脸颊的笑涡,然后兀自投入了洞口的黑暗中。 萧祺合衣坐在床上,却觉得全身都乏软无力,提不起丝毫精神。洞口突然又传来振翅飞行的声音。今天真是热闹,萧祺心想。 来的却是顾虞。他自顾自的在木几旁坐下,看向萧祺,却发现他脸色苍白,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只是在张前辈手下练习有些辛苦了。族长今日又为何事?” 顾虞突然站起,然后深深作揖。萧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上前想扶起他,道:“有话说话,族长这是干什么?”一托之力,顾虞竟丝毫不动。他依然低着头,道:“有一件事,老夫谨代表翼族,求萧兄弟。” 萧祺皱了皱眉,站直身来,自己坐下说道:“之前的事我说过了,你若不信邪,我便告知了成纪王,再来知会你便是。”他语气间颇为不耐烦。 顾虞继续道:“这……这本也无不可,只是,最近族中或许……或许会生出变故。萧兄弟不妨听老夫说过之后,再做决定不迟。”萧祺现在心情本就烦躁,不愿搭理,又坐在床上,冷冷地说道:“族长起来说话。” 顾虞站直身,又坐在凳子上,缓缓道:“无论外世如何变化,暗羽从来都是翼族最大的倚仗,自上次被萧兄弟点明后,老夫也清楚这结盟条件实在不够诱人,因此老夫在翼族的古籍之中翻找至今,却依然没有收获。暗羽对于人类和翼族人都至关重要,不应该会湮没在历史之中。所以老夫猜测相关资料保存在人类手中,很可能就是皇族叶氏。” 萧祺逐渐听出了眉目,冷声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去找这所谓的古籍,然后带来给你们,让你们去找其他势力合作?且不说闯皇城有多凶险,我又何必帮着族长和自己作对?族长做的好一个春秋大梦啊!”他心情抑郁,听着顾虞的话,不由得心中有火,忍不住出言嘲讽。 顾虞却没有发火回击。他依然冷静地说道:“据老夫所知,如今隆元十一州群雄割据,纷争渐起,叶氏皇族的没落也只是时间问题,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良机,此事本该由翼族自己查探,但是翼族人现世总有诸多不便,老夫才来麻烦萧兄弟。当然,若是用得上翼族的人,顾某也当竭力而为。” 萧祺皱着眉头,心说以你在族中声望,竭力而为又能如何,又听顾虞接着说道:“老夫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兄弟,萧兄弟今后怎样做,老夫无权干涉,萧兄弟离开之后,全心寻找也好,抛却脑后也好,老夫等都无从知晓。但若萧兄弟日后有缘找到些线索,还请萧兄弟念及这数月来的缘分,捎个信给翼族。也请萧兄弟放心,我们得到暗羽后,不论是成纪王帮助我们正名,还是我们另寻其他盟友,我们都不会与成纪王一方为敌。老夫要求的,只是这微小的希望。”说着,他又作一揖,他的头几乎垂到地面。 “萧兄弟随时可以离开清水间,老夫马上就可派人送萧兄弟飞上石崖。” 萧祺眉毛一挑,问道:“我就算答应了,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复返?” “听说萧兄弟去过赤脚巷了?”顾虞突然反问。 萧祺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那么萧兄弟应该也能猜到老夫所求,与自己无关,与翼族中诸位长老无关,只是为了在泥泞中挣扎的族人而已。老夫以为,萧兄弟虽以冷漠示人,却有恻隐之心。能救一族生灵于水火,萧兄弟若有可为,必有回响。” 他见萧祺沉默了,又趁热打铁道:“萧兄弟总归是客人,其实不论萧兄弟如何答复,老夫都不可能一直将萧兄弟扣在清水间。但老夫相信萧兄弟的千金一诺,若萧兄弟带来好消息,翼族上下一定满怀感激,听任吩咐。老夫将日夜在德利尔古神像前为萧兄弟祈福。”顾虞的声音平淡而坚决。 萧祺心中暗暗冷笑,心想翼族上下如何与自己并无干系。但他看见顾虞眼中光芒闪过,恰如与顾婉伊初遇时,她问起外面世界时眼中的微光。萧祺又想起当日在古壁之前,掷地有声的诺言,犹在耳畔。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道:“我答应你了。只是我还不急着离开。”说着,他走上前扶起顾虞。 顾虞反而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萧祺就算答应了,也会尽快离开,毕竟他白天几乎已经将翼族某个群体得罪干净了,却没想到他会主动留下,一时未说出话。 萧祺看到他的表情,说道:“我对张前辈的枪术仰慕得很,因此我想学过之后再走。翼族于我有恩,此事我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人类各个家族古籍众多,皇城是否会陷落,这些事我不敢保证什么。” 他伤愈近十天了,但平日里和顾婉伊、洛小羽嬉戏玩笑,竟很少想到离开这件事。今日从顾婉伊口中得知自己获救的情形,本该了结心事,就此离去,却突然心生不舍。而学艺也不全是借口,见过张晟的身手后,张叔的枪术同样让他有些心动。 顾虞一张老脸上露出喜色,忙道:“那老夫代表翼族,谢过萧兄弟了。老夫定让张卫恒那家伙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萧祺看他一脸狂热,心说这人真是执着,话里话外都是代表翼族,也不知这是他的宏图大志还是所有翼族人的共同祈求。 顾虞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萧兄弟别见怪,倒不是老夫下逐客令,只是很快翼族中会发生……一些事情,可能那之后老夫就不再是族长,所以……”他顿了顿又道:“不怕萧兄弟笑话,如今翼族中党争严重,老夫图谋翼族重回世间已久,却少有作为,其他派系便蠢蠢欲动,要是这些人当上了族长,萧兄弟恐怕有危险,他们也许会将你作为打压老夫的工具。” 萧祺点点头,却也没有过多担心,大不了自己远远躲开,不涉足翼族内部的争夺便是。顾虞也不再说什么,轻声道:“愿德利尔古神护佑萧兄弟。”然后便离开了。 萧祺平躺下,心中却愁肠百转,一些画面在脑海中挥斥不去。画面里,是一片黑白,顾婉伊和张晟亲密地拥抱在一起,唯有顾婉伊发间的绿簪青翠欲滴。</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四章 纨绔 南疆面积广阔,大部分都被延绵不尽的森林覆盖,而在广袤的森林以北,平州与峪州以南,还有一块平原地带。看.毛.线.中.文.网慕州位于隆元王朝的西南部,其范围包括这里大部分的平原地带和南部的森林。在慕州东部,则是原州。 原州的面积是隆元十一州中面积最小的,领主高钦侯宋闻正为人十分低调,原州也很少参与到其他诸侯之间的争斗中,因此也少有人打这方土地的主意。 萧亦澜与罗郁商议,本打算从平州取道慕州,再往南疆。慕州平南王与奔海城关系密切,想必能提供不少助力。但萧亦澜觉得这绕了路,会耽误不少时间,便决定一行人来到原州。 萧亦澜从小娇生惯养,之前被刘峰等人掳走是迫不得已,而现在他没了性命之忧,自然也不愿过得太艰苦。经过二十多天的行程,他们一行人正在原州阳勋城内最大的酒楼醉香楼里,只留了三个护卫留在城外守着木头。 众人围着一张圆桌坐着,桌上摆了十来道菜肴,萧亦澜喜笑颜开,赶路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大城市,他自然要好好体验下当地的菜肴,他虽然对美食没多少研究,但总归是最大的酒楼,味道着实不错。 黎铮和孟琳看着店员源源不断地送上盘碗和菜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大费周章的一顿饭,也显得十分好奇。黎铮本是穷苦出身,自然没有什么礼节束缚,可以说吃像十分难看,孟琳则显得斯文得多,但显然对满桌子的菜也是充满了兴趣。 罗郁不急不慢地伸着筷子往嘴里送,目光却一直在扫视着周围,保持警惕,他手下几个护卫同样扫视周围,不曾放松警惕。他与萧亦澜商议之后,决定不向高钦侯通报。一方面奔海城与原州并无交情,不必给他们添麻烦,另一方面也避免多生事端。 他们一行人正在二楼,忽听见楼下传来打闹谩骂之声。看1毛线3中文网萧亦澜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楼下发生了什么,手中的筷子也不自觉停下了。 片刻后,一个胖子从楼梯挤了上来,身穿淡黄色长袍,不是普通侍者那种素色装束,想来是这酒楼里有点地位的人物,他满头大汗,脸上还有些惊惧的神情。但他很快收拾好心情,站在楼梯口满脸堆笑,冲二楼的所以客人大声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客官!这……阳勋城的宋大公子日前已经把小店都包圆儿了,都……都怪小的记性差一时忘了,还请各位客官移驾,今日的餐费,小店分文不取,还给各位送些盘缠作为补偿。”他说着,向众人深深一揖。 萧亦澜和罗郁对视一眼,都是眉头一皱,心有不悦,招呼那胖子走进,问道:“店家,这宋公子宴请的宾客很多吗?” 萧亦澜一桌本在二楼的东侧,那胖子听到声音,连忙侧过身向萧亦澜的方向陪笑道:“也……也不是,只是宋公子摆宴,喜欢安静,不喜欢旁人打扰……” “啊,”萧亦澜点点头,说:“这么大地方,他是生得多胖需要一层楼?那我们保证安安静静,宋公子爱在哪层楼摆宴都不妨,我们绝不叨扰行吧?我们餐费照结,这桌子菜摆在这,也别浪费了嘛。”他自幼只有别人迁就他的份,因此对这素未谋面的宋公子已然抱有敌意。只是经过刘峰一事,他也学会稍微压抑自己跋扈的性子,尽量好声好气的跟胖子说。 那胖子面露为难之色:“这……”此时二楼其他桌的客人却没出声询问,连忙收拾东西下楼去了,不少人还有些慌张。萧亦澜看在眼里暗暗吃惊,身旁的黎铮凑过来轻声道:“这宋公子好大的派头!” 罗郁毕竟经验丰富,低声道:“宋氏是原州的领主,这宋公子只怕和宋闻正有些关系。”萧亦澜微微点头。 那胖子见萧亦澜一行没有动身的意思,连忙凑上来,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各位,这次事发突然,还请各位不要责怪,速速离去吧……小店一定赔偿。不是小店撵客,只是……”他正说着,却有人从楼梯上来。 胖子脸上的肥肉竟一抖,连忙又凑过去,说道:“宋公子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宋公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面目俊秀,好似书生模样,只是他一身装束金绿相间,衣袍上镶有金丝,腰带上镶一块玉石,好不气派,和书生全然不同。他整张脸微微扬起,来到二楼只瞟了一眼萧亦澜等人,只在孟琳身上逗留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目光,侧着头问:“怎么这么慢!楼下我的客人都等急了。” “公子麻烦先到一楼稍候,马上就准备妥当了。”胖子躬身道。 宋公子哼了一声,却不动身,一双眼睛扫了扫萧亦澜等人,收回目光,却依然微仰着头,视线落在众人上方,笑了声:“薛胖子,你店里越来越不像话了,这种叫花子也能进你店里吃饭了?” 萧亦澜等人为避免麻烦,从奔海城出来都是尽量挑偏僻的小路走,很少路过较大的城镇,这次来阳勋城主要是为了采购深入丛林需要的物资,萧亦澜才有机会来这大吃一顿。一路跋涉,他们脸上都显出风尘之色,衣物也多有些破损陈旧,却远远达不到叫花子的程度。萧亦澜知道这宋公子是故意嘲弄,心下气愤,顿时怒火中烧,几乎就要站起身骂回去。 突然听见坐着身旁的黎铮笑道:“这宋公子一表人才,没想到鼻子还这么灵!” 萧亦澜和那宋公子都很好奇,宋公子听他夸自己,虽然高兴,却也不明所以:“怎么说我鼻子灵?” 黎铮接着说:“以前我们铺子旁边,有个老叫花子,师父说他好生厉害,我们都佩服得紧。” “叫花子能怎么厉害?”宋公子有些好奇地追问。 “他最厉害的就是他那鼻子!师父说他虽为叫花子,却从不乞讨,闻着饭香总能找到吃食,要么和其他叫花子抢食,要么偷偷下馆子偷吃,就靠他那只鼻子,总算没饿死。” 宋公子听了不免嗤之以鼻:“这叫什么厉害,厚颜无耻而已!”说着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扬起,不再直视黎铮,似是不屑与之对视。 黎铮拍手道:“难怪我说公子这模样我瞧着熟悉!那叫花子平日里目中无神,目不聚焦,目光总往上飘,师父说那是瞎了。今日我看公子,也是目不聚焦,视线不定,这才信了。想来公子和那叫花子有些渊源。” 宋公子怒道:“你骂我是瞎子!” “我骂你是叫花子!”黎铮哈哈大笑,接着说:“你若不是和这老叫花子有些渊源,怎和他一样,爱和其他叫花子抢食?” 宋公子想起刚刚骂对方是叫花子,听对方突然承认自己是叫花子,不由得一愣,顺口道:“我才不屑于和你们这帮叫花子抢食,这桌上的东西,统统倒了!”那胖子在旁边连声说:“是!是!” 黎铮突然正色道:“那么你是来下馆子了?” 宋公子脱口而出:“正是!”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这么说,便相当于承认自己和那老叫花子一样,要么抢食要么偷下馆子。只不过黎铮省去了“偷”字,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五章 陷足 只见萧亦澜和黎铮笑得恨不得捶桌子,孟琳也掩嘴轻笑。看。毛线、中文网宋公子从小从未受过这般嘲弄,不禁恼羞成怒,喝道:“猴子大熊!” 萧亦澜一愣,想着“猴子大熊”是什么骂人的脏话,却看见两人从楼下快步赶上来,一人瘦瘦高高,手长脚长,正像个猴子,另一人身材高大魁梧,七尺身材,肌肉发达,正像个站立的灰熊,想必是这宋公子的随从护卫。萧亦澜不禁笑道:“猴子大熊,我还蚂蚁蛐蛐儿呢!” 宋公子气得说不出话,一挥手,猴子大熊两人抽出手边的刀,向萧亦澜砍来。旁边那薛胖子吓得躲到了一边。 为避免麻烦,罗郁等人的兵刃都留在了城外,没带在身上,此刻见对方来势汹汹,皱了皱眉头。萧亦澜慌张后退,罗郁的一名属下护在他身前,另一人护住黎铮和孟琳,最后一人和罗郁一起,从两侧迎上猴子和大熊两人。 罗郁面对的是身材魁梧的大熊,他侧身闪过大熊的刀光,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想要夺下他的兵刃。那大熊手腕一翻,刀又横劈向罗郁伸出的右手。罗郁身体一侧,右手收回,左手却在身边抄起一个物件砸向大熊。大熊细看,发现那是一张三四尺长的木凳。 他原本临时改变攻势,手上劲头不足,一刀之下,竟没能切断这张木凳,刀卡在木凳之间。罗郁不给他抽出刀来的机会,左手向前一推,整个木凳带着刀刃向大熊胸口砸去。此时大熊的刀被卡住,手腕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全然用不上力,又不愿弃刀,只得连退几步。 罗郁突然松开前推的左手,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迅猛地扑向大熊,右手握拳,直击胸口。大熊一时惊慌,刀也拔不出来,只得松开刀柄,双手护在胸前。罗郁却突然变招,右手按在大熊手腕上,向前一拉,屈膝撞去。 大熊被罗郁拉扯,一时重心不稳,只得也屈膝迎上,是以硬碰硬的打法。罗郁却不与他双膝相撞,向后一跃,顺手抓住卡住一柄刀的木凳。然后他看着大熊难看的脸色,从凳子中抽出刀来,在身前虚划两下。看1毛线3中文网 罗郁没有继续进攻,后退两步,站在萧亦澜身侧,轻声道:“二少爷,身在异地,不宜树敌。”萧亦澜点点头,他看黎铮嘲弄了对方,罗郁又大占优势,心中闷气也消了,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也无妨。于是向前一步,说:“宋公子,今日是我们鲁莽了,实在抱歉。咱们不打不相识,我们这就走了,不打扰宋公子的雅兴。” 猴子与萧亦澜这边的另一人战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萧亦澜认识这名护卫叫姜沅,便说了一声:“姜沅,不得无礼,退下。” 姜沅闪开猴子的刀光,跃出了对方的攻击范围,站到同伴身边。猴子哼了一声,也不敢再上前。宋公子脸色很难看,目光中充满怒意,似要吞没萧亦澜等人。但他也清楚现在的形势对自己不利,不敢再出言谩骂。 罗郁上前,刀柄朝上,向大熊作揖:“承让。”大熊瞟了瞟宋公子的脸色,不敢接过刀接过刀,只是退回到宋公子身边。 萧亦澜示意罗郁掏出一锭银子,然后领着众人对宋公子再一作揖,领着众人从宋公子身边走过,无视他的怒目,从楼梯走了下去。罗郁顺手将刀放在楼梯口的桌子上。 宋公子深吸一口气,通红的脸色稍稍平复。猴子和大熊在他身旁,不敢出声。酒楼的那个胖子在一旁,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宋公子走到窗外,看了看萧亦澜等人消失在楼外的身影,冷笑道:“想这么走了,可想得太简单了!”他拿起罗郁留下的刀,一刀砍在萧亦澜等人之前的桌子上,满桌的碟碗哐当而碎,菜肴撒了一地。 萧亦澜回头看了看醉香楼,朝旁边的黎铮和孟琳笑道:“这宋公子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孟琳轻轻一笑,说道:“都是公子少爷,萧公子之前也是这样嚣张狂傲吗?” 萧亦澜一本正经地说:“对啊,我可是奔海城有名的街头恶霸,走在路上都有人磕头行礼。” 黎铮讨好似的凑到孟琳面前,插话道:“我作证,那是真的,奔海城里不用见到萧二少爷,提到名字人家就不自觉跪下了!我就是磕头磕得厉害才被二少爷收做喽啰。” 萧亦澜瞪了黎铮一眼,说道:“来来来,快给我磕两个头看看你喽啰的基本功有没有进步!”萧亦澜喜欢和黎铮这么玩笑,也从不觉得冒犯。孟琳看两人拌嘴,在一旁掩嘴轻笑。 罗郁倒是一直恪守君臣之别,对萧亦澜恭恭敬敬,不苟言笑。他命令三个属下走在前面开路,自己殿后。他凑近萧亦澜身边,提醒道:“二少爷,我们还是早些采购之后,早些动身。这宋公子有些背景,缠上我们就有些麻烦了。” 黎铮不以为意,说道:“在二少爷手下吃这么大的瘪,再找上来,还不是又气成猴屁股给我们看!”引得孟琳在一旁轻笑。 萧亦澜则收起笑脸,点了点头:“说得有理。我们抓紧时间先往商铺的方向去。”他说着便自觉加快了脚步,领着众人往前走去。 说是抓紧些,他还是不自觉地一路上和黎铮、孟琳闲聊几句,脚步不免又放慢了。 走在前面的姜沅突然说了声:“有些不对,大家注意些。” 萧亦澜听见后,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脚步打量周围的街道。他们沿途问路,这里已经接近阳勋城的闹市区了,按理来说应该有许多行人,然而萧亦澜注意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连沿路的店家也大多关上了门。 “大家戒备……”罗郁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侧前方原本掩着的店门中传来破空之声,几道细小的黑影快速闪出。萧亦澜自从被树灵救下之后,身体素质和五感都明显强于以往,他一眼扫到了飞速逼近的黑影,叫道:“小心!” 走在前面的三人本都转过身来听罗郁的指示,此时背对前方,手上又没有兵刃无法挡开,黑影直冲到三人身前,其中两人直接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再无生机,只有姜沅一人连忙侧开身子,避开了要害,不过此时一枚黑色的锥体插在他肋下,鲜血如注,显然伤得极重。 萧亦澜见自己的护卫顿时就两死一伤,心中的怒气盖过了惧意,骂道:“有本事就出来,放暗箭算是什么狗屁伎俩!” 罗郁如猎豹扑食一般,从最后面一跃而起,冲向暗器射来的方向,眼中的怒意仿佛在燃烧。 “吱呀”一声,原本虚掩着的店门顿时都打开来,冲出了足有十多个人。罗郁怒火中烧,拳脚齐出,冲入了人群之中,转眼间就淹没在敌人之间,不见踪影。 萧亦澜急步上前,扶住姜沅,关切地问:“你伤得怎么样?” 姜沅捂住肋下,汗滴从额头流下,他咬了咬牙,努力地站了起来,用行动回答萧亦澜的问题。萧亦澜看着他的伤口,几乎就要说出“不要勉强”的话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敌人分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对付罗郁,但其余的人还是朝萧亦澜等人涌了过来。 “黎铮怎么办啊?”萧亦澜焦急地回头看看黎铮和孟琳,只见黎铮也面露焦急,一言不发而孟琳更像是吓傻了,呆在原地。黎铮慌乱无措,全然指望不上。萧亦澜隐隐对黎铮有些不满。 但他还来不及发作,忽的听见一声叫骂,萧亦澜知道是姜沅勉强迎了上去。然而只不过几次呼吸之间,萧亦澜就听见了姜沅的惨叫。 一股怒气从萧亦澜胸口涌起,他如同能听见澎湃的热血冲击着血管,热热的感觉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全身。一时间,他脑海里似乎只有三个护卫惨死的景象,顾不上害怕,怒喝一声,迎上眼前七八柄明晃晃的刀刃。</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六章 夕阳杂话 清水间内,两边的山岩陡立,在崖底的人们看不全整片天空,只剩下中间被两侧石壁拱立的狭长的天际。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落日的时候,但夕阳已经隐没在山岩之后,目光所及,只有被夕阳余晖染成赤红一片的霞光天色。 萧祺挥舞着手里的木棍,手中不停,脑海中却还在回想白天里张卫恒传授“沉燕枪决”时的动作,然后手脚随心,有模有样地模仿施展了出来。 他现在所在的是清水间里一个有些偏远的角落,离石洞的聚集区和赤脚巷都有些距离,反而有些接近野生的丛林,一片一片的巨木在他身后不远处铺陈开去,向远方延伸,林木参差之间,看不清深处。 “邦邦邦”清脆的敲击声连绵不绝,充斥在这片空间之中。声音源自于他身前不远处的木桩,也是他从张卫恒的庄园里顺来的,他手里的木棍划过一道道的残影,落在木桩之上,因而发出“邦邦”的声音。萧祺之前修习枪术的时候,也使用过类似的桩子,只是多是稻草堆成,打在上面只会发出沉闷的声响。但沉燕枪决讲求利用兵刃相接时产生的反震之势,因此这种生硬的木桩更加适合。 夕阳的余晖之下,萧祺赤裸着上身,露出紧致而结实的肌肉,流满汗水的身上在微微泛光。他一式枪决施展完毕,一手撑着木棍站立,另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居然将一把汗水甩出。 有脚步声靠近,萧祺没有回头。熟悉而稚嫩的声音传来:“你这木桩还挺结实,让你打了这么久。噼里啪啦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也不嫌吵得慌。” 洛小羽拎着一个食盒,轻盈地飞落。萧祺在清水间数月以来,洛小羽虽还是一副瘦弱的样子,但身后的羽翼明显长长长宽了些,连原本有些稀落的羽毛也变得丰满了许多,如今他拎着食盒也能轻易地飞起,想必是拎着食盒这么送了几十次,早已熟练了相关的诀窍,不过萧祺时常怀疑这是这些日子他经常享用自己饭菜的缘故。难道顾婉伊以前常克扣这小子的伙食?萧祺有时会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想想,他不曾开口问过。很快萧祺就知道除了赤脚巷内的翼族人吃着族长组织的简陋而方便的发放食物,有些近似人类行军时的餐食形式。其余的可谓“贵族”的伙食都是独自料理的,甚至有人雇佣专门的私厨烹饪饭菜,倒是和人类贵族诸侯们如出一辙。 萧祺也曾好奇自己每天吃的饭菜都是从何而来,但他猜想以顾虞和顾婉伊的地位,有个私厨应该也不算稀奇。看1毛线3中文网只是萧祺见过赤脚巷里的甚至有些脏兮兮的餐食之后,实在没有勇气高风亮节地谢绝顾婉伊送来的饭菜,因而始终默认着顾婉伊或洛小羽送来的每日两餐。只是萧祺不禁有些好奇,与顾婉伊交好的洛小羽似乎也不能时常享用这样的菜肴,自己仍能保证每日两餐,还住着她的石洞,究竟顾婉伊为何如此厚待自己? 这些奇奇怪怪又错综复杂的思虑,曾让萧祺暗暗地欢欣雀跃,浮想联翩。萧祺心中似有一团火焰燃烧,有幻想在活跃跳动。但顾婉伊亲手断绝幻想之后,这个问题反而更加困扰萧祺。 只是现在饿着肚子,这些事情都要被抛诸脑后。萧祺从食盒里抽出几盘菜碟,大快朵颐。这些日子他消耗很大,饭菜自然也不会给洛小羽剩下多少。但洛小羽像是习惯了一般,也毫不在意,日常给萧祺送来饭菜,近些日子,顾婉伊倒是见得少了。 洛小羽在一旁看着吃相惨不忍睹的萧祺,不由得嘲笑道:“果真和顾姐姐说的一样,吃起饭来和牛一样!” 萧祺自顾自地将菜碟里的菜肴风卷残云般地消灭。洛小羽百无聊奈地环顾四周,信口说道:“张叔的功课上午就结束了,你在自己开小灶?” “张前辈枪术卓绝,倒是值得钻研。”萧祺勉强地咽下一口饭,灌了一口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 “那是,张叔可是咱们的第一武士哦。听说你当日去张叔的庄园里找漆黎那些人的茬?这种好事你居然不叫上我!”洛小羽脸上浮现出憧憬和咬牙切齿并存的怪异表情。萧祺倒是不知道他是对漆黎有着深深的怨念,还是仅仅想凑热闹而已。 “你去,帮我出丑么?”萧祺慢慢咀嚼着,言简意赅地答道。 洛小羽忿忿地说道:“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可一直是与你一边的啊!当日若不是我找上张哥哥,你或许也没有找他们报复的机会了。”说着,他脸上又露出嘻嘻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呢,”萧祺看着洛小羽不明所以的表情,继续问道:“当日即便与漆黎不睦的那些人,多难听的话也骂出来了,只不过因为他们都是翼族人,而我是个人类。你也是翼族人,为什么站在我这边呢?” 洛小羽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笑道:“可能是因为顾姐姐和张哥哥吧,我喜欢他们,不喜欢漆黎那一伙人,既然他们站在你这边,那我也应该挺你才对嘛。” 萧祺无声地笑笑:“他们,站在我这边么?”原来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无关乎什么阶层之间的平衡或是为了族人安乐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抑或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种让人血脉偾张的话,仅仅是因为他的喜恶,如此选择而已。 他又问道:“你知道顾族长拜托我的事吗?” 洛小羽挠头道:“大概知道一些,不过我只对暗羽感兴趣。若是你真的找到暗羽古卷,记得偷偷带回来给我哦。” “你要干嘛?”萧祺奇道。 “我要学会了,然后去收拾顾姐姐,叫她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那为什么要偷偷给你?” 洛小羽瞪大了眼睛,仿佛觉得萧祺这个问题很是蠢笨:“若是人人都能学会,我还能找谁来欺负?” 萧祺汗颜,果然是孩子心性。但看着洛小羽的表情,他嘴角仍不自觉地上扬。 与洛小羽闲聊一阵,萧祺的心情莫名轻快了些。他捡起木棍,又要对着那木桩一阵“邦邦邦”的敲打。 忽然间有个老态龙钟的声音从树林间传过来:“黎儿说的小王八蛋就是你?” 萧祺循声望去,一人长须及胸,身后墨绿色的羽翼,几乎与身后浓密的丛林融为一体,慢慢从枝梢间飘落下来。洛小羽在萧祺耳边轻声说道:“这就是那漆黎的爷爷漆广恒,我才想起来,他住的树屋似乎就在这附近,真是巧了。”在他身后丛林掩映中,似乎有用枝叶和藤蔓搭建起来的方形建筑,立于枝梢之上。 萧祺于是对着飞落的老人,横眉问道:“漆黎就是你家养出来的狗?” 漆广恒摆着姿势,自以为仙气十足地从树梢轻飘飘的落下,还未来得及摆出尊长的架子教训萧祺和洛小羽,居然就被萧祺一句话呛了回来。 他勃然大怒,骂道:“小兔崽子,顾虞那老不死的给你脸了,你骂谁是狗?” “谁应我,我便是骂谁。”萧祺的声音冷若冰霜,眸子里一片冰凉。 漆广恒怒极反笑,墨绿色双羽一扇,整个身子向萧祺弹射而来。洛小羽慌乱地后退几步,萧祺却岿然不动,手中木棍在身前横扫,刚好扫中漆广恒腰间。整个墨绿色的身影向一旁落去。 漆广恒狼狈地稳住身形,但还是捂住腰间,老脸煞白。萧祺反而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老家伙远比漆黎没用,只是一招,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扫飞了出去。萧祺哪里会知道,这些长老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什么卫队什么护卫族人都是年轻人的事,漆广恒这般人物,哪会花时间去修习艰苦的武道。 他身手指着萧祺,连声说着,声音却有些哆嗦:“你……你你,你竟敢……” 萧祺举着木棍上前一步,一言不发,漆广恒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在后头的洛小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漆广恒煞白的脸上涌现出一抹潮红,他有些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个小杂种,任由这外人冒犯本族长老?” 洛小羽只是咧嘴笑:“这可是族长特意请来的客人,漆长老可是率先挑衅哦,对他不敬,可就是对族长不敬。论起地位,族长还是比您这末位长老高些,冒犯也是长老冒犯了族长啊。” 漆广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十分难看。气愤之下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一个劲地说着“你你你”,听得萧祺和洛小羽面面相觑,但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笑意。 终于漆广恒深吸一口气,勉强克制住胸中翻涌的怒气,冷笑道:“好哇,顾虞伙同着你们这些小王八蛋……我记住了,我倒要瞧瞧你们的下场!” 说完,他振翅飞起,消失在丛林之间。 洛小羽回头问萧祺:“他说的啥意思啊?” 萧祺脸色凝重,忽然回想起顾虞当日劝自己尽早离开清水间时的情形。本以为自己要置身事外,结果一个没控制住,还是卷入了这场斗争,而在这场斗争中,顾虞几乎站在翼族中地位最显赫的一群人的对立面。 清水间内,或许很快就会生出变故。萧祺心想。</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七章 尘翼祠 夜色深沉,却被千百个火把照的通亮,火光下丛林枝叶的阴影微微摇曳。看1毛2线3中文网顾虞一身青色的长袍,后摆一直拖在地上,胸口还用金线绣着一对羽翼,一左一右遍布整个胸口。他手里拄着一只木杖,从下往上逐渐变粗,细的地方只有一两指宽,在顶部已有成人手臂的粗细。木杖上遍布许多凹陷和凸起,还有磨损的刻纹,显然年岁已久。 前方不远处就是清水间的尽头。清水间两边的石壁成角度倾斜,这里是两边石壁距离最窄的地方,空隙间立着一栋古朴的木楼,只有一层,却足有近十丈高,填满了石壁间的距离。这个木楼就是尘翼祠,是清水间内翼族百年来的根基所在,所有的宗眷古籍都保存在这里,也保留着历任族长的灵牌。 平日只有历任族长和管理宗卷的长老才能进入,而长老会是个例外。这个传统书写于翼族的宗卷之中,却从来没有实践过。直到两个多月前,翼族大长老木倾维首先质疑了族长顾虞的决策,并获得大半长老的支持,要求召开长老会,联合长老的力量弹劾族长。 翼族重入世间,意味着整个族群地位的再分配,无疑会动摇翼族中金字塔尖那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因此顾虞想要翼族重入世间的想法也得罪了清水间内地位最为显赫的那一群人,包括以木倾维为首的长老们。今日,正是长老会的日子,而长老会将在尘翼祠之中举行。 而此时,距离萧祺遇到漆广恒不过才二十来天。萧祺越发坚信,此事是木倾维和漆广恒一干人早有预谋的。 这样一件大事,整个翼族上下都十分重视,将近五六千人都来到尘翼祠外,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向没心没肺的顾婉伊也有些焦急地看向尘翼祠,等待着长老会的结果。萧祺不是翼族人不便窥探,只得在距离很远的一棵树上,关注着尘翼祠里的动向,顾虞缓缓走进尘翼祠,身后跟着数名老者,其中就包括漆广恒和木倾维。 萧祺与顾虞并无交情,但顾虞敢于挑战秩序的勇气倒是让他有些钦佩,因而有些好奇顾虞的处境。不过其他翼族人似乎并不这么想,萧祺已经察觉到身边有数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关注着自己,多半是漆广恒派来的眼线,只待顾虞一下台,就要拿下他作为顾虞的罪证。一如当日漆广恒恶狠狠的目光犹在眼前。 这些日子,他一直跟张卫恒学习枪术,张卫恒独创的“沉燕枪决”他已经学会,只是远不如张晟那般熟练,虽身手大进,但若被翼族人围攻,他依然毫无把握。看1毛线3中文网不过他却没有心思担心自己的处境,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不远处张晟身边的顾婉伊,他们脸色都很是凝重,想必也很担心顾虞的处境。而洛小羽没有瞧见,或许是和赤脚巷内的族人们一起,挤在空地的另一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如泼墨,萧祺在树上隐约看见尘翼祠里走出几个人,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人中,并没有顾虞,因为虽然距离较远,但他胸口绣上金线的青袍十分显眼。围观的众人中产生了骚动,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对长老会的猜测。 翼族人大多视力不错,都发觉顾虞并不在其中,有人说道:“顾族长没出来诶,出了什么事吗?” “这顾族长做族长这么久了,有什么建树?整天就知道巴结那个人类小子,要我说,早就该换木长老上位了!” 翼族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木倾维和漆广恒等人的刻意设计下,绝大多数翼族人甚至包括赤脚巷内的居民,对顾虞的计划和谋求的目标几乎没有什么了解,反而因为他与人类亲近,令翼族人之中生出排斥之心,顾虞作为族长的声望也降到低点。萧祺心里清明不去理会,仍注视着从尘翼祠走出的数人。 从尘翼祠出来的有七八人,都是翼族中威望很高的长老,最前面的是木倾维,漆广恒跟在他身后。木倾维脸上容光焕发,露出喜色,手中却是原本在顾虞手中的古朴木杖。他清了清嗓子,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做手势示意围观的翼族人安静下来,然后大声说道:“诸位请安静!“ 围观的数千名翼族人虽然嘈杂,但都注视着祠前的动态,因而很快响应了木倾维的喊话,逐渐安静下来,只听见木倾维的声音缓缓传出:“清水间第十三任族长顾虞,一直以来固执偏激,冥顽不灵,他所谋求之事对整个清水间都将会造成威胁。顾族长对自己的错误供认不讳,无颜面对诸位同胞,故放弃了族长之位,决定终日与德利尔古神像前反省自己的罪过,并交由我来担任新任族长!” 这些话在翼族人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过大多数人却是欢呼,还有不少人肆意谩骂着顾虞是翼族的叛徒。这是大长老苦心经营的结果,各位长老心领神会,各自微笑。 萧祺兀自冷笑。 只听木倾维又说道:“顾老族长一时冲动,固执己见,如今已决定退位让贤,隐居于尘翼祠,我们也不宜过于难为他。”周围的翼族人中不少人点头称是,顾婉伊也露出轻松的表情。 他身后的漆广恒突然插话道:“族长不能动,但还是有人得为之负责!” 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萧祺身上,连顾婉伊和张晟都往这边望了望。顾婉伊脸上愁思密布,看向萧祺的目光还有股奇怪的色彩,她与张晟对视一眼,然后悄然靠近。 木倾维瞪了漆广恒一眼,接着说:“但正是有人一直以客人的身份自居,迷惑族人,累进谗言,才让顾老族长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此人居心叵测,实在阴险至极!德利尔古神在上,当诛此奸贼!”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翼族人们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萧祺就感到周边传来破空之声。他虽然看不真切,但木倾维声音洪亮,他也听得一个大概。萧祺深知顾虞的固执,什么退位让贤多半是木倾维控制顾虞后想出的借口,说自己累进谗言更是胡说八道,顾虞的想法早在萧祺跌入清水间之前就已产生,木倾维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许多翼族人也知情,但顾虞曾身为族长,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翼族的颜面,而翼族显然乐于为前任族长找一个听信谗言的借口,顾虞毕竟是翼族人,而萧祺不过是个外人,孰轻孰重,翼族中清楚得很。 萧祺快速思索这一切的情由,心中一片清明,手上却丝毫不慢,他知今夜凶险,本就携带着长枪,当下手握枪杆,一跃而起,避开从侧方袭来的两人。刚一落地,便将长枪向前方横扫,与对方的兵刃撞在一起。那人手中是一柄刀,挡下之后想要欺近萧祺周身,却被萧祺的长枪稳稳挡在外面,枪长刀短,萧祺甚至没有用到“沉燕枪决”,就将对方逼得不得寸进,尽落下风。 他跃起时,仍不自觉地看了看顾婉伊的方向。只见顾婉伊已与萧祺所在很接近了,她双翼一振,向萧祺方向飞来,目标却是萧祺身后的一名翼族战士。 顾婉伊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人还未到,寒芒先至。萧祺却恍若不觉,长枪交到右手,待顾婉伊快要飞到他上方时,他长枪横扫吓退前方的敌人之后,然后顺势举起长枪,从上方砸下,却是朝向打算前来相救的顾婉伊。 顾婉伊显然没料到萧祺会对自己出手,连忙刹住脚步。只是萧祺这一击虽显得势大力沉,却简单粗暴,毫无变化,顾婉伊轻松避开。她落在地面上,与萧祺四目对视。看着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似在诉说着什么。她咬了咬牙,露出贝齿,却未开口说话。 此时周围几人都赶到,将萧祺围在中间。萧祺因为避嫌,所在处位于翼族人聚集之地偏后,多数人都未注意到,且天色昏暗,翼族人只知顾婉伊挺枪而出,与萧祺交了一招。而等众人反应过来,顾婉伊静静站在萧祺对面,仿佛也是包围圈中的一员,都以为她是想要替爷爷戴罪立功,不由得称赞顾婉伊果敢、识大局。 萧祺持枪而立,却仿佛看不见周围的敌人,直直地看着顾婉伊。顾婉伊也不言语,就这么和萧祺对视,周围几人也不敢动。 漆广恒赶上前来,骂道:“愣着干嘛,废了他!” “漆长老这么急着杀人,莫不是杀人灭口?” 漆广恒听见这声音,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木倾维则回答道:“贼人罪行明确,敢问老队长,杀人灭口岂不是无稽之谈?” 说话的却是张卫恒。他辈分稍低,未参与到长老会中,但他年轻时身为护卫队队长,身手过人,翼族之内无人能及,更是为从野兽口中救下族人失去一臂,而他的独子现也担任着护卫队长之职,因此父子二人在族中威望很高。 “木族长这话有些不对,所谓罪行实在勉强得很。这位萧兄弟这些天一直在我这里学枪术,而顾虞大部分时候都在尘翼祠里翻阅古籍,两人面也没见几次,何来的累进谗言?”</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枪之卷 第三十八章 夜离 木倾维刚坐上族长之位,不愿意得罪张卫恒,只是骑虎难下,笑道:“张老队长总也不能时刻在这个人类身边,他若有心,总是能找到办法见到顾老族长的。看1毛2线3中文网” 张卫恒却摇了摇头:“此言差矣,你我都知道,顾虞这幻想由来已久,绝不是萧兄弟引他产生的这个念头,木族长又何必自欺欺人?” “话虽如此,但顾老族长在遇见这人类小子之前虽有念头,却从未付诸实践,我们有理由怀疑是这小子的话坚定了顾老族长的信念,这一个月顾老族长行状近乎癫狂,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何况张老队长将枪法传给一个人类,还与他称兄道弟,若是日后形成祸患,老队长该当如何呢?“ 张卫恒不顾木倾维言语中的威胁,淡淡笑道:“此子若有祸心,老夫能教,自然也能废了他。不过话说回来,原来木族长也只是怀疑而已,不知木族长之前为何一口咬定这萧兄弟蛊惑了顾老族长,难道顾老族长听闻谗言佞语时,木族长也在近处?若无证据,便将其格杀,未免也鲁莽了些。” 漆广恒突然开口骂道:“这个小王八蛋目无尊长,对堂堂长老出言不逊,洛小羽那小子可是亲耳听见,总耍不得赖!”他总算聪明一点,没把洛小羽也喊做“王八蛋”。 只是木倾维还是愣住了,暗骂一声,这榆木脑袋,只会坏事。 “那好办,当日之事我也听说了些,双方有些误会,心情激愤之下,出言不慎也是有的。这也不是大事,那看在漆族长地位显赫,又是长辈的份上,这小子给长老道个歉,挨两下板子,总够了吧?” 木倾维沉着脸,漆广恒这一插话,就像是默认了前面那些罪状都毫无证据。顿时将萧祺的罪名从蛊惑族长降低到目无尊长。真是废物。木倾维看着脸色同样阴沉的漆广恒,心中暗暗谩骂。 而张卫恒话中还隐隐有找顾虞对质的意思,他不愿将话题扯到这上面来,便只能退一步。 他看了看包围圈中的萧祺,又对张卫恒说道:“这些小事,相信老队长自有定夺。既然张老队长认为不妥,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既然族长疑心他对翼族不利,他就应该交由护卫队来审问,对吧?”张卫恒不卑不亢,始终挂着一丝笑容。 木倾维微眯着眼睛思索着。他虽然反对顾虞的计划,但他同样不相信这能够奏效。他认定萧祺和顾虞之间没有结成合作关系,他想对萧祺动手,一方面是想杀鸡儆猴,威慑族中支持顾虞的人,另一方面也想杀人灭口,让自己的族长之位没有后顾之忧。wap.kanmaoxian.com他料想族人们即便有疑虑,也不会出手阻拦救一个人类,想必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张卫恒来捣乱。 张卫恒与顾虞交好,族中人尽皆知,木倾维最担心的便是张卫恒替顾虞抱不平,他强夺族长之位,推说是顾虞退位让贤,若张卫恒硬要让顾虞出来对质,场面便麻烦了。不过张卫恒只字不提此事,反而只想保下萧祺,木倾维便想许了他这人情,若是他日后重提,也好用此事堵回去。 木倾维想定之后,说道:“那是自然,相信张队长一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他说的是张晟。他自然知道张卫恒的目的是救下萧祺,但他也没有明言与自己作对。此刻不宜树敌,他便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就算张卫恒今日救下了萧祺,日后他同样可以找机会下手。 “大长……木族长,这怎么行?”漆广恒急道。 木倾维看也不看他,只是向张卫恒点头示意。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但都离萧祺不远,萧祺包括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张晟领着两人走进,伸手去夺萧祺的武器。他担心萧祺反抗,努力地冲他使个眼色,示意他配合。不料萧祺却毫无动手的意思,他看见张晟走近,收回了一直在顾婉伊身上的目光,冲张晟淡淡一笑,任由他拿走自己的长枪。 萧祺笑得平静,眸子里却没有笑意,没有敌意,平静得有些瘆人。张晟一愣,却没有停下手,他将张晟的长枪扔在一边,示意几个手下将他双手缚住,趁着天色阴暗,他悄悄凑在萧祺耳边,低声道:“委屈一下。” 萧祺微微点头,跟在张晟身后,任由两个护卫队成员将他押解着向外走去。木倾维拄着族长专用的古杖,看着萧祺远去,没有阻拦。他和张卫恒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尘翼祠位于清水间东北角,附近树林茂密。尘翼祠年岁久远,意义重大,平日里普通的翼族人很少来这个区域,因此也保留了大部分的树林。翼族众人的注意都在木倾维身上,也由得张晟等人离去。张晟领着两个手下,在树林之间穿梭,周边的嘈杂声逐渐消失,很快只能听见鸟鸣和风吹过枝叶的呼呼声。 张晟脚步渐缓,身后两个属下也慢慢减速。张晟转过身来,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属下退下。两个属下显然被提前嘱咐过,没有出言询问,也没有惊讶的神情,径直走开了。 张晟伸手解开萧祺手上的绳子,然后躬身行礼:“萧兄弟得罪了。” 萧祺打不起精神,但还是回礼道:“张大哥客气。只是顾族长明显是受了胁迫,不知张大哥和令尊不去救顾族长,又为何愿冒风险救我?” “族人都说顾族长是个疯子,殊不知,族内的疯子,远不止顾族长一个。” 萧祺一愣:“那么张叔也……” 张晟点点头。萧祺有些疑惑地问:“那顾……族长为何从未提起,要和我谈成条件的话,自然是族内的支持者越多,说服力越强。可自始至终,他仿佛都是单枪匹马。” 张晟淡淡一笑:“其实顾族长也不知道,一方面我们不愿亮出底牌,另一方面我们实在胜算太小,不得不忌惮族内的反对力量。但你的到来,仿佛让我们看见了光亮。顾族长为了得到你的帮助孤注一掷,我们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木倾维影响力很大,手段又狠,顾族长不曾办到的事,我们自然也办不到,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萧兄弟身上。”说着,他竟跪了下去。 “家父不善权谋角逐,但一向看人很准。相信萧兄弟一诺千金,不会弃而不管。愿翼族之神护佑翼族,护佑萧兄弟,万事顺利。”他重重地拜了拜,不知是在拜那翼族之神,还是在请求萧祺。 萧祺抬起头看看天空,月光皎洁如白练。他顿时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张晟会救下垂危的自己,为什么他自己不便说明是自己相救而要委托顾婉伊照顾自己,并保证自己的餐食供应,还有为什么张卫恒愿意将“沉燕枪决”传授给自己。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他忽的笑了,轻声道:“张大哥放心,顾族长所托,萧某必定尽全力。” “顾族长说是隐居,多半是被木倾维囚禁在尘翼祠。什么退位让贤,想来也只是鬼话。木倾维敢夺位,自然有众多支持者,有这些支持者在,即便我们戳穿他,除了让他出些丑外,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萧兄弟不用担心,顾族长的事,我们还要细细探查。” 萧祺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本想强调一下自己对于找到暗羽古籍这件事并无把握,但不愿打击张晟,只得默不作声。 “萧兄弟,我现在就送你离开清水间。”张晟打破了沉默,走上前去拖住萧祺的腋下。他双翼一振,萧祺只觉一股劲风在身后吹来,腋下一紧,双脚便离了地。 张晟带着萧祺越飞越高,脚下的丛林逐渐缩小。张晟一边向上,一边横移,很快萧祺就看见了接近垂直的山壁。然后张晟沿着山壁垂直向上飞去,他托着一个人飞行,也显得毫不费力,月光下雪白的双翼仿佛在发光一般,每挥舞一次,就将两人送上一截。 飞不多时,萧祺已经能看见石壁的尽头。视线一转,一片广袤的丛林在眼前展开。张晟将萧祺缓缓放在悬崖上方的平地,自己却不落地,双翼挥舞,他顿时飞到一棵悬崖边的大树旁。 这棵树扎根于崖边岩石的缝隙之间,根如狠狠抓在岩壁上一般。这棵树离绝壁只有三尺左右,却生得粗壮,足要三人合抱才能抱住。 张晟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在树干上随意划了三道痕迹。这三道刀痕看起来毫无规律,长短不一,有些像“干”字,只是那一竖斜斜的,上面还出了头。三道痕迹足有一寸深,清晰可见,足见张晟的腕力之强。 “好锋利的匕首!”张晟赞叹一声。萧祺这才发现,张晟手里的正是自己当日让顾婉伊拿去的匕首破魂。他不自觉地眉头微皱。 张晟却将破魂收回刀鞘,刀柄朝前,递给了萧祺,认真的说道:“婉伊说这是她抢你的东西来玩,今日你要离去,自然要物归原主。” 萧祺默然地接过来,心中有万千思绪在涌动。他低着头,张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对萧祺说:“若日后萧兄弟有什么收获,或是用得到翼族的帮助,麻烦再来此地,将这棵树上的印记刮去,卫队的人每日都会巡逻,即便顾族长失势,但卫队总归在我手中,若他们看见,就会上来迎接萧兄弟。” 看萧祺点了点头,张晟正要告辞,却听见萧祺说道:“我还未谢过张大哥的救命之恩。”说着,萧祺深深一揖。 张晟笑道:“原来婉伊那丫头还是告诉你了。当时我身为护卫队长,总会让人疑心我目的不纯,而且我和父亲也不愿让其他人包括顾族长知道我们的立场,还请萧兄弟不要见怪。” “婉伊那丫头”带着些宠溺的语气,如同重锤锤在萧祺胸口,萧祺却丝毫没表现出来。他摇了摇头,走到崖边,看了看下面无边的黑暗,轻声道:“另外,麻烦张大哥向顾……顾姑娘转达,说……说我也很谢谢她。” 张晟一抱拳,说:“愿德利尔古神护佑萧兄弟。”说完,他双翼一展,雪白的双翼暗了下去,融入到崖下的黑暗中。 风吹过枝叶与山谷,发出呼呼的声响,仿佛啜泣与叹息。</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三十九章 北荒原 北境朔州是柳家的地界。看‘毛.线、中.文、网一百多年前,柳家本只是中州的一个望族,却因政见方面的分歧得罪了政敌,最终被贬到偏远的朔州。朔州气候寒冷,西北边就是杳无人烟的极寒之地荒州。而就算是朔州,也被风雪和极寒分为两半。北边一半的地界都被常年不化的冰雪和延绵数千里的深绿色的丛林覆盖,被称为北荒原。朔州在北荒原以南的部分才有人居住,柳家就在此扎根了一百多年。 而随着中州皇室式微,朔州又偏远,没有诸侯封臣,因此柳家逐渐发展壮大,如今已成为了朔州独一无二的存在,只不过柳家与诸侯不同,整个家族人丁兴旺,尚武成风,以武立身,以外功道剑术扬名北境,而由于无门户之别,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弟子投入门下习武,故柳家更像一个江湖势力。只是柳家盘踞朔州,柳家门下子弟遍布朔州各个大型城市,势力之强,倒与诸侯无异。 此时仍是年轻皇帝即位的第一年,整个隆元王朝兵戈渐兴,东境诸侯卫国公,兴军开赴风壑关,直指中州,奔海城、慕州和沙疆城兴兵勤王,大战一触即发。 正是岁末初冬,北境一向酷寒,即便是北荒原以南的雪也积得很厚,直没到马蹄。放眼望去,除了零星几块凸起的岩石和枯草,全是雪白,仿佛一片白纸上散落的几个细小墨点。雪原之中,柳滨远骑在马上,搭弓扣弦,瞄着远处一只雪兔。 马跑得很快,柳滨远的身子也随着马背抖动起伏,但他搭弓的手丝毫不动,稳如磐石。雪兔察觉到危险,有些肥大的身子在雪地里乱窜,白色的兔毛仿佛和雪地融为一体。 柳滨远也不着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双腿夹紧胯下的马,看准之后一箭射出。看‘毛.线、中.文、网远处雪地里顿时没了动静。柳滨远欢呼一声,驱马走近,只见一支箭簇直直没入雪兔背部,只剩下半截箭尾露了出来。 他把雪兔放在马背上的一个布袋里,那里装着他此次的收获:三只雪兔,一只鹿,一只狼獾。要不是马背上空间有限,他还可以猎到更多。 他正思忖着今日兴致尽了,该是回城的时候,马蹄下传来的沙沙的踩雪声逐渐变大,马迈步向前显得有些吃力。柳滨远低头望去,发现这里的积雪比之前明显厚了一些。他陡然警觉,拉缰停住。前方不远处就是浓密的针叶林,墨绿色的枝叶间积满了雪,密密麻麻的,光线无法透过,以至于稍远处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这就是北荒原!”柳滨远在心中暗暗嘀咕。他平日里最喜欢在城外打猎,一手箭法由此磨砺得炉火纯青。朔方城是朔州的主城,也是柳家的本部所在。这里位于适居区域的最北部,与北荒原之间只有一片平坦雪原,最宽处也不到百里。因为形状狭长,被人们称为牙湾。 这里是柳滨远最喜欢的打猎地点,因为地势平坦,树木较少,只有一些矮矮的灌木丛,奔跑的猎物无处遁形。但他从未去过北荒原,在老一代人的极力渲染下,那里已然是穷凶极恶之地,危险至极。在人们眼中,被深绿色的丛林覆盖、不见日光却又近在咫尺的北荒原甚至比荒州更为可怖。 柳滨远调转着马头,目光却一直打量着前方的北荒原。北荒原的凶险他自然清楚,但走到了北荒原边界,他心里顿时有些犹豫了。心下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狂热与好奇,双腿一夹马腹,他竟鬼使神差地向北荒原走去。 走到近前,林边的景象渐渐映入柳滨远眼中。他的眼角突然一跳,果断地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向丛林走去,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手上弓箭已经搭上。 丛林之中竟然有一片的大树全被折断,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端口处参差不齐,不像是人为砍断,更像是某种猛兽冲撞所致。这些树木在北荒原或许算不得粗大,但也要一两人合抱,能将其拦腰折断的野兽,力量堪称恐怖。 柳滨远引弓瞄准,整个人蓄势待发,一步步地迈了过去。他放慢了呼吸,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但除了呼呼的风声和脚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什么也没听见。 走近之后,柳滨远发现倒下的大树不仅只有边缘的这一片,而是一直向丛林深处延伸,在稍开阔的地方,还能看见猩红的血迹,在一片雪白里格外显眼。柳滨远猜测这些痕迹应该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夺路而逃时留下的,反而北荒原外,可能由于风雪不被高大的丛林遮挡,痕迹被新雪遮得一干二净。 柳滨远发现自己手心已经冒出冷汗,深吸一口气,沿着这条被强行开拓出的路走了进去。一进丛林,他顿时觉得天色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密密麻麻的枝干在上方盘虬错节,遮住了大多日光。他收回目光,心里思考着是怎样的野兽才会有如此破坏力。针叶林虽说密集,但巨木参差排列,每棵树之间大概也有四五尺的距离,再往深处,也有许多稍大的开阔地生长着灌木和地衣。柳滨远已经走了三十多步了,这条路竟还没到头,这猛兽的强悍可见一斑。 突然柳滨远脚步一滞,蹲下身子。他的脚边插着一支箭弩。这支箭弩足有三指粗,长约三尺,直接贯穿了一棵两尺宽的大树。由于射入的力道太大,连树干上都显出些微的裂纹。擅长弓箭的柳滨远自然知道这种破坏力不是普通的弓能造成的,一定是利用了某种机括类的武器。 柳滨远突然警觉,这里出现这样威力巨大的箭弩说明附近有人!这个武器他没见过,自然不是柳家所有,但若是别人,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器而柳家却毫不知情。这样的敌人活跃在北荒原内,柳滨远不认为对方会对自己抱有善意。 他一咬牙,不再犹豫,转身就跑。若只是野兽,再强大也不会让他落荒而逃,畜生毕竟是畜生,这是他作为一个猎人的自信。但若是有人刻意而为,还是在北荒原里,以那箭弩的威力,他死十次都不足够。 柳滨远一路跑出黑压压的树林,直接翻身上马,一拉马缰,向远离北荒原的方向奔去。好在跑出十余里,身后还没有任何动静,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心里寻思着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便驱马向朔方城的方向前进。 柳家的演武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个擂台,擂台上两个身影斗在一起,台下围了一圈,大多是年轻人,三五一群地在议论着台上两人交手的情况。这些人大多是柳家门下的弟子,柳氏一族以武立身,在演武场内打擂台让年轻弟子互相切磋也是常事。 擂台上两人使得都是柳家赖以成名的剑法“风扬雪霁”,这套外功道剑法在柳家还在中州时就小有名气,而柳家先祖在朔州奠定柳家基业时,凭借这套剑法大放异彩,它也因此扬名北境。这套剑法也只有柳家年轻一代和少数异姓弟子能够修习。</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章 北风清雪 台上一个有些清瘦的年轻人名叫柳腾,算是柳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他挥舞剑招,将对方的攻击尽数接下,神情间甚是得意。他其实早就可以将对手击落擂台,只是为了故意卖弄,接下对手攻势之余,他还特意使出几招颇有难度的招式,博得台下喝彩连连。 终于对方对柳腾的百般戏弄不满,心中愤懑,左右挥击挡开柳腾剑下的虚招之后,一剑刺出,直袭柳腾的面门。这是“风扬雪霁”中的一式“风疾”,柳腾自然也熟知,他嘿嘿一笑,却不立刻迎击,脚下急踏几步,连连后退,对方的剑直直指向他的脸,距离却分毫不减。柳腾一直退到台边,才站住脚步,却只微微侧身,任由对方的剑从自己身侧刺过。 对方的视线被他阻挡,看不清位置,柳腾一让,他一时刹不住前冲的势头,不自觉地往前冲去。不过他很快看清了前面的台沿,剑势一收,身体便往一侧倒去,打算重新跃入擂台中。柳腾却不给他转向的机会,也不出剑,侧身抬腿,正好踢在对方的臀部,将他直接送下了擂台。然后他故作卖弄地归剑入鞘,向台下微微躬身,脸带微笑。 台下先是一阵欢呼声,而后欢呼声渐歇,很快却传来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是台下观众都不愿让人听见谈话的内容,似乎众人都有些忌惮。只是四下嘈杂声渐起,擂台上听得分明。 柳腾心头不快,抬起头想看清原委,看见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子,一袭蓝衣,从对面缓步走上了擂台。她容貌清丽,一双清冷的眸子上方,眉如柳叶,肌肤白皙如清雪,却面无表情,抱着剑向柳腾拱手行礼,始终冷若冰霜地看着他。 柳腾认得此人,心头一跳,笑了声,道:“清雪堂姐好啊。没想到我今日还能和堂姐交手,堂姐真是好兴致。” 柳清雪微微颔首,也不多话,“噌”的一声,拔剑出鞘,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见柳清雪二话不说就要动手,柳腾却不急着拔剑,有些为难地说:“堂姐何必要来擂台凑热闹,若是在众人面前被小弟伤了,家主怪罪下来,小弟可有些惶恐啊。看.毛.线.中.文.网”他说的也是实情,柳清雪是柳家家主的长女,众人虽知她身为女子,也已习武有些日子,只不过之前从未来过擂台。柳清雪父女二人关系不睦一事众所周知,但毕竟是血脉亲人,若是不小心将她伤了,想必自己也要吃些苦头。 “不妨。他管不上我,你尽管出手。”柳清雪的声音不大,却清冽如刀,让所有人感到些微寒意。 柳腾苦笑一声,抽出长剑,想着如何体体面面地将柳清雪送下擂台,突然柳清雪仗剑而来,依旧是之前见过的那一式“风疾”。柳腾迅速反应过来,不敢像之前那般戏弄,认真地挥出一剑接下,却惊讶地发现,柳清雪看似迅即无比的剑上,毫无力道。 惊骇之下,柳腾发现柳清雪已然退开一步,手中的剑斜掠而上,刺向柳腾的手腕。柳腾急忙变招招架,柳清雪却又收回剑势,正刺向柳腾的胸口。 柳腾一时震慑于柳清雪迅捷的剑招,不敢硬接,虚晃一招,往后退了两步。稍一定神,心中暗骂自己轻敌,差点颜面尽失,而后他笑道:“堂姐果然剑招犀利,不过接下来,小弟可要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便伏低身子,向柳清雪冲去。柳清雪恍若不觉,任由柳腾靠近。柳腾心中暗喜,估摸着柳清雪已然进入攻击范围,刺向柳清雪腰际。他心中计算着时机,只要柳清雪迎击,他便能突变招式,反手拿剑,转刺为劈。这招“风冥”他花过不少功夫,已小有所成。 眼看着即将刺中柳清雪,柳清雪却没有迎击的意思,身子横掠而出,一剑击出,既没有格开来剑,也没有刺向柳腾,而是横立在腰前,刚好挡在了柳腾的剑柄上,令他不得寸进。 柳腾的剑柄被抵住,进而不得,想要变招,握剑柄的手腕却不得动弹。他惊骇于柳清雪这一剑的果断与精准,斗志渐消,急忙回退。柳清雪乘势追击,连续挥出几道剑招,柳腾几乎无力招架,一直退到擂台边。柳清雪的剑挥舞到一半,突然又变招,柳腾摆好架势准备招架,却一剑挥空,身形不稳。柳清雪同样毫无留情,一脚将他踹下了擂台。 柳腾跌下擂台,台下却几乎没有欢呼和掌声,只有一些年轻人面面相觑,还有一些人压低了声音,互相谈论着什么,他们看向柳清雪的目光都有些古怪,和柳清雪上台之时一模一样。柳清雪仿佛没看见一般,站在台上,环视四周之后,收回目光。 寒风之中,她一人仗剑而立,如随风摇曳的蓝色花瓣,冷峻而清丽,不可方物。只是再无人上台挑战,台下微微的议论声不息。柳清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而后轻轻跃下了擂台,独自去了。人群缓缓让出一条道,目送她远去。 柳岳雷站在演武场旁边的一个高台上,看着下面操练的士兵,披着一件裘衣,看着远处逐渐消失的蓝色身影,已然变成了一个淡淡的蓝点。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柳家的谋士陈烨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封信笺,微低着头。 柳岳雷没回头:“昌州来的消息?” “是。”陈烨点头。 “有什么新鲜的吗?” “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奔海城和慕州都出兵了,萧牧还是亲自带兵,而慕州带兵的是叶倾的长子叶衡秋。另外除了这两家,黎州的沙疆城也出兵了,带兵的倒没什么名气,据说是狄渊手下一个新晋将领,叫索平章。” “沙疆城也出兵了?来的不会是漠狼营吧?”柳岳雷皱着眉头,脸色凝重。 “并不是,他们随意凑出了万人左右的队伍。” 柳岳雷似乎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表示自己仍在倾听。 陈烨继续道:“叶倾这个儿子倒是心急,带了三万精兵,刚出发,自己就带着五千轻骑丢掉辎重,率先奔赴平峪关。萧牧已经到平州了,不日即可北上。不过沙疆城有些古怪,他们走得很慢,这些天了,他们甚至还没出黎州。” “他们也在观望,不想吃亏罢了。不过沙疆城和黑岩城最近打得正欢,他们也敢趟这趟浑水?”柳岳雷的声音低沉,语气中有些疑惑。 “老爷,我们还是按兵不动么?” 柳岳雷抬起头,眺望远方:“我柳氏一族被扔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百多年了,自接手家主之位起,我无时不想着光复柳家,浩浩荡荡地杀回中州!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可不是诸侯,名不正言不顺的,贸然出兵倒可能被当作靶子。这些诸侯、贵族,可不怎么待见我们。” 陈烨沉默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陈烨转头,看见少公子柳滨远脸色苍白,脚步匆忙,心下凛然。在府中人眼里,这位少爷一向潇洒自如,柳岳雷正不惑之年,身体强健,一向亲自打理柳家上下事务,柳滨远虽为嫡子,倒是落得悠闲,这种慌张的样子实在少见。 柳滨远看见了转身的陈烨,拘谨地行礼道:“陈先生。” 柳滨远一直不清楚陈烨的来历,看面容,他也不过是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出身神秘,四五年前却突然被柳岳雷招至麾下做了谋士,柳家上下都尊称他为“先生”,年纪轻轻便深受倚重。而柳家上下还有传闻,据说这神秘的陈先生身手卓绝,还是个内功道高手,传言他看似是个谋士,其实还扮演者柳岳雷贴身侍卫的角色,但他从未动过手,也未解释过这流言从何而来,因此他就成了柳家中最神秘的存在,连柳滨远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少公子。”陈烨微笑回礼。 柳岳雷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也有些意外,转过身来,看着柳滨远。 柳滨远连忙向他禀报:“父亲,我在北荒原发现了些怪事!”</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一章 中州皇城 中州皇城。看.毛.线.中.文.网 这里位于隆元十一州的中心,是隆元王朝数百年来的命脉所在。街巷之间,灯红酒绿,热闹非常,金檐碧瓦,极尽奢华之风。时常能在街巷中见到风流雅士饮酒作对,市井之徒恣睢玩闹,比起繁华和热闹程度,连最为富饶的清州也得甘拜下风。 而在皇城的中心,便是隆元叶氏王朝的皇宫,几乎占据了皇城内四分之一的地界。这座巍峨的宫殿,昔日里在人们眼中如同散发着淡淡金光,是威风凛凛的君王居所。如今,它似乎随着王朝,一同渐渐没落。 金銮殿之上,叶暮山看着台阶下站着的几人,一双明亮的眸子中看不出喜怒,令台阶下的几人有些焦急与不安。 帝都守备严曙不动声色地抹去额间的汗水,拱手道:“陛下,那叶衡秋的军队虽只五千,但主力随后就到,若是拦住了他,不仅勤王军大势不定,说不定……”他说着,低下了头,仿佛痛心疾首一般,“说不定还会威胁到皇城的安危啊!” “朕听得见,你不用这般嘶吼。”叶暮山摆了摆手,声音还有些慵懒,严曙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神情。 叶暮山轻轻站起,抖了抖衣袖露出双手,缓缓在座前来回踱步。 “你们总说慕州兵强马壮,又说云州穷兵黩武,两者相争,谁将更胜一筹?”叶暮山微微侧身,不正视台下群臣。 殿阁大学士马平川答道:“慕州地处西南,民风剽悍,向来军力强盛。那卫焯奚虽狼子野心,蓄谋已久,毕竟国境狭小,定然敌不过慕州、奔海城和沙疆城的勤王联军!” 台下群臣一开始有些面面相觑,但很快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传出一片赞同与认可的声音。看.毛.线.中.文.网 叶暮山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突然走到身后的禁军统领穆长笙面前,抽出他腰间的佩刀,一时台下群臣慌忙地跪倒,殿上的太监和宫女也一应跪下,整个大殿之上,站立的只有叶暮山,和他身边的穆长笙二人。穆长笙目不斜视,只是退后了一步,微微低头,依旧面无表情。 叶暮山挥着刀,在面前虚划两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跪倒一片的臣子,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但他却发出有些狂傲的笑声:“朕有汝等忠君爱国的臣子将士,与这两者相比,如何?” 此话一出,满殿上下传出些许窃窃私语,马平川慌乱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忽地看向严曙,严曙是这大殿之上除穆长笙之外唯一一个武官,他想要拉严曙出面,解这个围。 “军政之事,微臣知之甚少,若贸然回答,恐误导了陛下。严大人,陛下问话呢。” 多年的官宦生涯让严曙很快反应过来,他虽也急得满头大汗,但他知道这是马平川拉他出来挡枪,他已退无可退,只能随口答道:“陛下威德昭著,此等宵小,自然……自然不能与陛下相比,陛下之威,天下臣服……” “哦?”叶暮山露出好奇的表情,“严卿之前不是说叶衡秋率军来势汹汹,若不放行,恐会对帝都安危有所威胁?” 严曙满头大汗,支支吾吾地说:“是,臣是说过,不过……” 叶暮山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他,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那你在这里和我扯什么天下臣服!连一个小小的平南王世子都搞不定,你又如何担当我巍巍皇城的守备!” 严曙跪倒在地,话也说不出。只听叶暮山继续喝道:“一会儿危言耸听,一会儿谄媚之极,朕到底该治你个尸位素餐之过,还是欺君之罪!”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些许沉重的喘息声,严曙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半晌后,叶暮山默默叹了口气,坐回位子上,将刀丢还给穆长笙,似是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说:“今日起,撤去严曙帝都守备一职,念其为皇室效力已久,调任长音谷宣抚使,限其于十日之内到长音谷报道。” 严曙沉默片刻,方才叩首谢恩:“谢陛下。” 叶暮山示意群臣退下。马平川显然还有事想要说,但瞧着叶暮山的脸色,实在不便再开口,也只得告退。 整个金銮殿上只有叶暮山身后的一干太监和宫女,还有一旁执刀而立的穆长笙。叶暮山揉了揉眼睛,脸上表情有些无奈,全没有之前的威严:“师兄你怎么看?” “回陛下,臣只是禁军统领,不宜妄议朝臣。”穆长笙答道。 叶暮山笑着说:“我问你就答,何必总是这般拘谨了。” “叶衡秋此行,目的就是示威,硬要阻拦,怕会生事。”穆长笙木讷地答道,如木头一般站立不动,声音也淡得毫无波澜。 叶暮山哼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只是实在看不惯马平川这群家伙,人还没到,就打算打开城门迎进来,生怕得罪了慕州。这种人只知道结党营私,衷心于权术之道,只盼着能牢牢抓住位子,却做不出什么实事。” “仅仅动个严曙,可改变不了这种状况。他还能任宣抚使,陛下是手下留情了。”穆长笙语气平淡且直接,朝中群臣恐怕没有一人敢如此和叶暮山如此说话。 但叶暮山丝毫不怒,反而习以为常一般,笑道:“一个严曙自然不够,把这马平川和翰亲王都收拾了恐怕也无济于事,这种风气已然根植在我隆元王朝的官场之中。我还需要时间。”然后他眉头微皱,接着道:“就怕这些家伙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了。” 穆长笙道:“陛下若担心叶衡秋,我可以去帮陛下将他杀了。” 叶暮山笑笑:“那第二天他的人就要围我这金銮殿了。师兄手下的禁军,可挡得住这慕州五千轻骑?” “不成。”穆长笙老实地摇摇头,“除非再加上帝都守备军。陛下是故意拿下严曙,就是想要他手中的兵权?” 叶暮山如同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出声来:“几千守备军能起什么大用,你忘了他后面还有三万主力,正奔赴皇城。对他们来说,区区禁军和守备军都是蝼蚁般的存在。拿下严曙只是因为我看他不爽,只可惜我有勇气拿下他的乌纱帽,却没胆子作出和他不一样的决定来。” 穆长笙默然。叶暮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冲身边一个贴身太监说道:“朕命你去京兆尹府传令:平南王世子忧心国事,驰骋千里勤王,借道皇城情有可原,故特许慕州全军入关,于皇城内休整,辎重、给养,京兆尹府一应供全。” 太监应了一声,先行下去了。叶暮山叫住他,又说道:“安排妥当后尽快回来,别与其他人攀谈,有人探问朕的情况,一概推说不知。” 穆长笙目送太监远去,问道:“陛下尚有心事,是在担心什么?” “我怕马平川这帮废物为讨好叶衡秋把我给卖了。犒劳勤王军士本该皇帝出席,只是,暂时我还不愿见这位族弟呢。”叶暮山轻轻说道,“若日后见面翻了脸,岂不尴尬?”</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二章 蛮猿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将昨日忙碌的痕迹全数遮住。看1毛线3中文网北荒原外的牙湾,依旧是一片宁静得有些诡异的雪白。 柳滨远策马在雪地上来回打着转,心不在焉的。这半个多月以来,柳家在柳滨远发现的这片断木附近区域进进出出地搜了几遍。人们虽然有些害怕北荒原,但柳岳雷亲自上阵,手下的人都不敢多说什么。柳滨远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件事。 柳家的人马沿着那条被硬生生开辟出来的路走进去过,发现它的尽头只是一个小水洼,早已被冻成了冰面。除了又找到一些隐约的血迹和那种箭弩,他们毫无发现。毫无规律的大雪早就把许多痕迹都抹去了。 柳滨远看着又一批人马进入北荒原内,他隐约还能听见有人低声抱怨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拨人马了,依旧毫无收获,手下的人难免有些不快。好在这么多天,他们在北荒原外围除了碰到几只不算强悍的野兽,也没有遇到其他危险,人们对于北荒原的恐惧也因此淡了一些。 北荒原里虽然不算宽敞,树木参差分布,但若单论穿行,即便是身形很大的野兽也不会有太大问题。这条有头无尾的路说明,这野兽要么是在牙湾遇袭,从牙湾进入北荒原,最终被猎杀或逃窜,要么它就是在北荒原内被攻击,才会夺路而逃,逃到了牙湾。柳家的人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因为他们不相信牙湾里会有凶悍如斯的野兽。柳岳雷同样不认为这野兽还能活着,虽然他派了些人搜索整个牙湾,但他的重心还是放在北荒原外围,柳家空闲的弟子与门人几乎都被他吩咐出去在附近搜寻,显然相比于这种凶兽,他更在意那神秘的箭弩。 暗中潜伏在北荒原的敌人和强大的武器,这群人甚至可能撼动柳家在朔州的地位! 柳滨远倒是更关心那野兽的去向,前几日他跟着队伍进入北荒原搜寻未果后,便盘算着在牙湾找找。他纵马在牙湾这片平坦的雪地上跑着,目光四处张望。 他经常在牙湾打猎,对这边的地形十分熟悉。看.毛.线.中.文.网牙湾地势平坦,一望到底,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也正因此,柳家认为野兽藏在牙湾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柳滨远知道,这片平坦的雪原之中有几个不算大的沟壑,远处望去,藏在白雪之下,丝毫看不到,若不是柳滨远一次打猎时差点掉进去,他也不会注意到这种地方。 他骑着马,连续搜寻了几个他知道的沟坑,毫无发现。这些沟壑多在地面以下,地表的洞口被白雪覆盖,要不是柳滨远仔细探挖,也找不到白雪下的小洞。只是这些小洞空间狭小,藏个人还勉强,藏个什么大型野兽却是不太可能。 柳滨远也没有多沮丧,本来也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他重又上马,向下一个沟壑奔去,沿路还顺手搭弓射箭,打了些猎物放在马上。 这个沟壑与其他几个又不太相同,它地表上的开口处有几块大石头,斜斜的插在地面上,错列分布,隐约有点像握到一半的手掌,刚好把位于掌心的洞口遮住。远处看去,这也不过是几块胡乱排列的石头。 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柳滨远心想。 待稍微靠近,他顿时眼皮一跳。洞口附近的一块石头竟然被硬生生拍断!上面的裂纹如细小的蛇一般,遍布整个雪下的石壁,想必是野兽进洞时留下的。 惊喜之余,柳滨远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连忙俯下身,轻轻地靠近洞口,向里面张望。除了洞口下的垂直部分,沟壑岩壁的走势向水平方向一拐,深处还有更加宽阔的空间。难怪它没有被雪封住,只有洞开正下方的部分有积雪,再往深处看去,一片漆黑,没有雪的痕迹。 柳滨远趴在洞头仔细聆听,但除了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毫无收获。犹豫了片刻,他将马拴好,在马上取下一根麻绳,一端牢牢地捆在竖立的石头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然后他将弓箭都带在身上,一手扯着绳子,一手握着弓,双脚踩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他每次双脚蹬起,手上抓着的绳子都会松掉一截,身体也会往下降一段距离。等他腰间的绳子快要绷直时,脚下传来了“吱呀”的声响,他的双脚也踩在了沟壑里的积雪上。 柳滨远刚一落地,抓着绳子的手迅速松开,往背后的箭囊里一探,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缓步向前方走去。 他迅速注意到,因为没有落雪的影响,深沟内的地面上还残存着血迹。他皱了皱眉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接下腰间的绳子,一个人独自往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但周遭更静,这个声音显得尤为明显。他确信那只野兽只要还没死,就一定听见了自己靠近的声音,但周遭却毫无动静,只能听见他自己的脚步声。他已经快走出从洞口透下的光亮所能照亮的范围了,再往前,就是一片黑暗。 难道它已经死了?柳滨远心中不禁猜测,也有些犹豫了。他倒是带了火折子,但不敢拿来用,野兽一向对火光敏感,可能一点火星会让自己遭到它的临死一击。他不太敢冒这个险。 空气中隐隐有一股血腥气味。突然,他听见自己右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但步频很快,柳滨远甚至还感到脚下的地面有微微颤动。 他头都没有偏一下,毫不犹豫地向后一滚,来到比较明亮的地方。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仿佛被重物击打一般,“轰隆”一声,柳滨远又感到脚下微震。余光所及,只见碎石翻飞。 他也借此看清了那头“野兽”的模样。这粗看之下,竟像一个人的身形,只不过周身长满了灰白色的毛,直立时约莫八尺,连头上也满是白毛,只露出一双眼睛,充满血丝,正恶狠狠地瞪着柳滨远。四肢粗壮而长,肌肉发达,即使在这样比寻常人高大的身躯上,手脚也长得有些不协调。 只是这个“人”明显受了重伤,刚刚的攻击似乎扯动了它的伤口,鲜血从它腹部流下,一会儿便汇成了一片血泊。它屈膝蹲下,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似乎在喘气。同时它还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瞪着柳滨远,面露凶光。 “蛮猿!”柳滨远心中骇然,握弓的手竟都有些握不住。 柳家在北境一百多年,自然听说过一些传说异闻。传说北荒原之中有蛮猿一族,虽称猿类,但相比猿猴,形貌和人类更为相似,比之寻常猛兽,更多了一分灵智,力大无比。据说成年的蛮猿身高能达到七八尺,一拳之力能将巨石击碎。柳滨远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生物,就是一只蛮猿。 那蛮猿除了腹部那道最为严重的伤口,它肩上、手臂上还有多道口子,不过很多都已结痂。它此时蹲在原地,除了怒视柳滨远外没有其他动作,显然是无力再发动一次攻击。 柳滨远却没有出手。此时蛮猿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已油尽灯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活靶子。就算蛮猿皮糙肉厚,他也能从蛮猿眼睛处射入,这么近的距离,他有信心一击必杀。 但他不知为何,顿时有些于心不忍。他与蛮猿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里燃着怒火,还透露出一股悲戚的意味。 这么重的伤,还能垂死挣扎这么久,想必是很不甘心。柳滨远如此想着,突然发现自己正在以看一个人类的思维揣测着这蛮猿的状况。 相比于他之前的猎物,眼前的庞然大物无疑更为凶猛,却更像个人。 柳滨远微垂眼睑,微微后退,然后将自己的弓向后一抛,然后将空空的双手伸到身前,向蛮猿展示自己手上没有武器。蛮猿似乎已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透出些许疑惑。它原本是凭着一口气奋力一击,如今这口气松了,之前凶悍的气息顿时减弱了不少,眼神也有些涣散。 柳滨远忽然想到什么,退回到洞口的岩壁上的绳子处,拉着绳子爬回了洞口。等他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几只死掉的雪兔,是他过来沿路上随手打的。他放慢了速度,尽量不让蛮猿感到敌意。蛮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没有之前那么凌厉了,一双眼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柳滨远,整个身子坐在了地上,依旧捂着自己的伤口,鲜血淋漓,满地血迹。</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三章 隔阂 柳滨远心说果然是有灵性的生物,倒是与那些浑身蛮力面目狰狞的野兽全不相同。看‘毛.线、中.文、网在离蛮猿有些距离处停下,然后将手上的几只雪兔远远抛给蛮猿。蛮猿眼前一亮,甚至没等那些雪兔落地,就伸出一只大手将一只接住,也不多做处理,抓着雪兔就往自己的嘴里塞,发出“咔咔”的咀嚼声,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听得柳滨远颇为心惊。 一共三只雪兔,蛮猿片刻就消灭得一干二净,显然是饿坏了,它蜷缩在这里,自然没办法找到食物。它再抬起头时,眼神却变得平和起来,看着柳滨远,发出几声沉闷的吼叫声。 柳滨远自然听不懂,他思量了一下,指了指地上蛮猿吐出的碎骨,比划着:“还想要?” 蛮猿的神情和之前截然不同,此时的它,仿佛是一只乖巧的猫咪。只是它腹部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血一直在流,让它显得很是憔悴。 柳滨远心中一动,起身尝试着靠近蛮猿,蛮猿原本乖巧的脸上突然现出戒备之色,发出几声猿类特有的高亢吼叫,但它也没动,瞪着柳滨远,看他缓缓靠近。 柳滨远走到蛮猿近前,看着这个巨大的身影,心里有些发怵。他手上没弓,蛮猿现在要捏死他简直易如反掌,好在蛮猿虽然有所警觉,却没有发起攻击。柳滨远看了看蛮猿腹部的伤口,从身上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想帮蛮猿包扎一下。 然而尴尬的是,他发现蛮猿的体宽远超他的想象,一块布条竟完全不够。他不免苦笑一下,索性把自己的整件外衣脱下,然后撕成几块,在蛮猿的腰间缠了两圈。 当他抬起头,正对上蛮猿那双大眼睛,敌意全无。看1毛2线3中文网他笑笑,说了句:“等我回来。”也不管蛮猿能不能听懂,兀自退回去爬上洞口,策马而去了。 柳家的练功房不在朔方城演武场附近,而是在柳家府邸的西南角,离宗亲成员的住宅很近,一共只有天地玄黄四间。这里是柳氏宗亲传授武学的地方,柳家的“风扬雪霁”是祖传的剑法,是柳家叱咤北境的倚重之一,因此柳家十分注重武学的传承,这也是练功房的主要功用。 地字号练功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只在中间的墙上挂了一幅字,苍劲有力地写着:“武”!笔势雄浑,显得很是霸气。而练功房中间有两道身影,一棕一蓝,各握刀剑,身形灵动,或疾进或横移,不时传出刀剑相接的铿锵之声。 柳清雪手腕翻动,手中的剑左支右挡,挡住对方的攻势。她一袭蓝衣无风自动,清丽脱俗的脸上表情冷漠,只是眼中透露出的认真神色显示出她的专注。 棕色身影突然向左迈开一步,身体转动,躲开了柳清雪的攻击,然后随着身体的转动,右手中的剑划过一道弧线,从下往上斜劈过去,正是“风扬雪霁”中的一式“惊雪”。这个时机选得很准,正是柳清雪一击出手,气息已竭,无力回防之时。 眼看剑就要刺到柳清雪,柳清雪却没有收剑防御的意思,她顺着前送的剑势,腰间用力,纤细的身体微微偏开,轻的像羽毛一样向前飘去,将将从对方的剑锋旁闪过,在数步之外稳稳站定。 对方收住剑势,露出满意的神色;“我本以为你十有八九躲不开这招,本打算收手了,没想到你竟能如此巧妙地躲了开去。这段时间你果然进步不小啊。” 柳清雪也收住剑,剑柄朝上,双手在胸前微一作揖:“堂叔过奖了。清雪自知愚钝,自然得多加练习。” 柳岳雷的堂弟柳衡看着柳清雪脸上的淡漠神色,也不在意,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又说道:“你父亲……想必你的进步也很满意的。”柳清雪脸上顿时黯淡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柳衡看着这个侄女,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柳家虽称霸一方,但终究只是地方势力,距离真正的贵胄还是有不少差距,加上北境地处偏远,民风剽悍,北境之外的人私下谈论柳家,都如同看待一个地主土豪,上不得台面。历任柳家家主都对此状况十分头疼。 数十年前的“东海之乱”,让当时尚且年幼的柳岳雷便坚定了改变这种情况的念头。当年东境战乱,隆元王朝危在旦夕,各个诸侯人人自危,密切关注着东境的战况,但只有皇室出兵支援,其余诸侯都保持了缄默。唯独柳家想要借机获取声望,建立战功,争取一个诸侯之位,便派出军队支援东境。 获得北境与中州的增援后,东海势力逐渐呈现颓势,当时北境的一名青年将领封剑北更是因为战功卓著,与中州将领段心南并称为“南北双剑”,为世人熟知。在他们的攻势之下,终于将东海六域驱出了隆元十一州。 然而在战中损失不小的柳家并未获得皇室的恩赐或奖赏,因为按照编制,北境军队属于王朝边军,不受柳家调遣,皇室除了派人送来几个不疼不痒的慰问,便再无消息。当时年幼的柳岳雷便明白,柳家要想参与整个隆元王朝的权力博弈,就不得不解决这个问题。 而数十年过去,当长女柳清雪出生之后,他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法:联姻。只有联姻才能让柳家拥有贵族背景,如此,柳家在整个隆元王朝才能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柳岳雷一心想把柳清雪培养成一名成功的大家闺秀,只是他显得过于心急了。柳清雪在四岁时就接受了第一节礼仪课,而后数年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加入了她的日程。幼年时的柳清雪实在谈不上愉快,每天都被几个先生师傅围着打转,一个头两个大。直到她十一岁那年,调皮的弟弟柳滨远拉着她去看了一场演武场上的比武,她便顿时对这些舞刀弄剑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其实她也说不上对之多热爱,只是相比她日夜学习的贵族礼仪、琴棋书画,她更喜欢这种充满生气与新鲜感的技艺。 朔州尚武,女子习武在北境并不算得稀奇,只是柳岳雷却不能允许柳清雪偏离自己的计划。父女之间由此产生隔阂。柳岳雷生怕柳清雪变成一个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假小子模样,便责令她不得习武,柳清雪却出人意料的执拗。少年人总有这般叛逆心性,她开始不去那些为她量身定制的学堂,反而时常溜去演武场、城中市井这些地方。柳岳雷知晓后勃然大怒,当场就将柳清雪关在住处一个月反省,不得出入。 只是柳清雪被压抑得越狠,抗拒的心理就越强。柳岳雷与柳清雪详谈数次,效果寥寥。随着年纪越大,她与父亲的关系越来越僵,到她及笄之后,两人关系更是到了冰点。柳岳雷依旧布置着这些礼仪类课程,柳清雪则大部分时间都不去。虽同住在柳家府邸,两人却已有些日子未打过照面,若不是有母亲柳夫人在其间周旋,时常护着柳清雪,只怕会更糟。碍于柳岳雷家主的威严,柳家上下都不敢与柳清雪过于亲近,柳清雪的性格也越发冷漠。 整个柳家,只有柳衡敢传授柳清雪“风扬雪霁”,他作为柳岳雷的堂弟,辈分虽稍低,但他已经故去的妻子曾是朔州最大商行的大当家,凭着这层关系,他在柳家也颇有威望。而柳岳雷不知为何,也一直对于他教授柳清雪剑法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过问。 “今天先到这里,你回去休息吧。”思绪纷杂,柳衡将之抛到脑后,说完便自行离开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四章 秘密 柳清雪归剑入鞘,然后在门前抓起自己的裘衣披上,走了出去,剑挂在腰间的衣带上。wap.kanmaoxian.com她的剑也很少离身,“风扬雪霁”讲求灵动飘逸,而普通的铁剑对于她来说太过沉重,因此她现在手里的剑是她特意偷偷在城里的铁匠铺里打的,剑身比普通的剑断了数寸,也更薄,更适合她的体形和腕力。她自己取名叫“雪影”。 柳清雪出门来,正撞上正从门前过的陈烨。柳清雪对着柳宅上下都要尊称的“陈先生”,冷漠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番,说道:“陈先生也来练功房?”陈烨看起来身形还有些清瘦,在柳清雪看来,和传得有板有眼的内功道高手形象全然不搭。她习武也有多年,自然也对神秘至极的内功道颇感兴趣。 陈烨低垂着头,不与柳清雪对视,答道:“属下路过而已,小姐误会了。” “听闻陈先生修习内功有所小成,清雪好奇,还请陈先生不吝赐教。”柳家上下有疑问的何止数百,但想必也只有柳清雪敢问出来。 “小姐说笑了,属下这点微末道行,不敢在小姐面前现眼。” 柳清雪挑了挑眉,手中的剑连带着剑鞘朝陈烨刺出,这么近的距离,又毫无征兆,寻常人就算察觉,也极难避开。然而陈烨突然伸手抓住了剑鞘,不论柳清雪如何用力,剑鞘也纹丝不动。 清雪心中微微讶异,右手后拉就要抽出剑来,陈烨却连着退后几步。他向柳清雪行礼之后,转身离开,转身的刹那,眼中的神情柳清雪并没有看到。 柳清雪暗暗嘀咕,这家伙果然深藏不漏,盘算着什么时候与他较量一番,也可一窥内功道的修习方法。 已经快入冬了,北境的风夹杂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柳清雪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裘衣。她不打算回住处,便在府邸里随意逛着。路上碰到几个柳家年轻的子弟,双方也只是客气寒暄,显然关系并不亲近。 柳清雪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上沾上的雪花,吐出阵阵白气。kanmaoxian.com不远处忽然有人的喊叫声。她抬起头,看见柳滨远满脸笑意的跑过来。 “姐!”柳滨远似乎跑了很远,脸色通红,却不怎么喘,他拎着一包药材和几只烤鸡,却没见他的外衣,“父亲不让骑马进城,害我跑这老远。” 说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偷偷瞟了一眼柳清雪,连忙又道:“姐,你在这里干嘛呢?” “走走。你外衣呢?”柳清雪一向少话。柳滨远是她少数关系亲近的人,看见柳滨远,她淡漠的脸上也稍微舒展。 “另有他用。”柳滨远忽然故作神秘地冲柳清雪一笑:“我发现一个大秘密!” “是什么?”柳清雪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她看来柳滨远一直是孩子心性,她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随口顺着柳滨远的话问。 柳滨远却欢脱地跑开,一边说道:“我赶时间呢,到时再告诉你!” 看着柳滨远的背影,柳清雪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然后她将裘衣裹得更紧,往回走去。 ……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柳衡站在马厩旁,看着柳岳雷一行人归来下马。柳岳雷路过时,他微微躬身,便自觉地跟上去。陈烨也在一旁跟着。 柳岳雷心情似乎不太好,脸色阴沉。柳衡和陈烨一路跟着柳岳雷走进了柳家的议事厅,柳岳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柳衡开口安慰道:“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这群人行踪诡秘,我怀疑他们根本就不在附近,这次的攻击只是个意外。” 柳岳雷沉吟片刻,又反问:“你可知道他们攻击的是什么生物?” 柳衡一愣,他没去过现场,只听说是种十分凶猛的野兽。反正北荒原内怪异的生物众多,他也没多想,他和柳岳雷一样,更在意的是出没在北荒原里的神秘人。 柳岳雷看向陈烨,陈烨适时地开口:“根据这些巨大的痕迹,我们怀疑是蛮猿。” “蛮猿?”柳衡脸上显出骇然之色,“还有人会想猎杀蛮猿?”他们立足北境已久,老一辈的人自然知道蛮猿的存在并不只是传说。他震惊的是居然有人会打蛮猿的主意,而这蛮猿,还出现在北荒原外围。 “看他们那特殊的武器,想必也是特意为蛮猿准备的。目前看来,是蛮猿的可能性最大。若只是这样的话,倒与我们无关。但不知道如此费尽心机猎杀蛮猿的人,对我北境有什么图谋。他们像是我心头的一根刺,扎我得紧呐。”柳岳雷表情阴晴不定。 他又看向陈烨:“明天开始在牙湾里搜。既然找不出猎人,我们倒也要看看这猎物长什么样。” 陈烨应了一声,在柳岳雷的示意下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柳衡和柳岳雷二人。 “最近柳清雪那丫头怎么样了?”柳岳雷率先开口。 柳衡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此时表情喜怒难测:“她最近练得不错。我已经将‘风扬雪霁’十三式‘风衡’和十七式‘雪鸢’全传授给她了。她悟性很高,进步很快。” 他敢传授柳清雪剑法自然不是想忤逆柳岳雷,而是将这位堂兄的想法猜得很准:端庄优雅的女子自然是联姻的最佳人选,但习武的柳清雪却未必不能胜任。随着柳清雪年纪增长,她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虽然她习武多年了,在她母亲的影响下,却也从未疏于打扮,与柳岳雷以前预想的粗旷形象全然不同。柳清雪年方十八,已然是个美人胚子。因此柳岳雷才会默许柳清雪继续这么“胡闹”下去。 只是柳岳雷身为柳家家主,极重面子,一直以来也没有亲口说出来过,只是向柳衡旁敲侧击,隐约打听出一些柳清雪的消息。 “你还是帮我好好劝她,她和我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要是到计划的时候她还在赌气就麻烦了。没有什么可以高于家族的利益。” “是。”柳衡点头。 柳衡见柳岳雷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便主动告退。退出门外,他轻轻叹了口气,迈步向前不过几步,在转角处,缓缓走来一个身影,头戴珠钗,一身华贵的长袍拖在地上。 柳衡心头一跳,行礼道:“夫人。” 柳夫人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柳衡,脸上有些讶异,也端庄大方地回礼。两人擦肩而过,本再无话,柳夫人突然回头叫住了柳衡:“衡哥留步。” 柳衡脚下一个趔趄,转过身来,低着头不去看柳夫人的眼睛。柳夫人轻声问道:“我想问问,雪儿最近如何啊?” “她近来一切都好,我也刚刚向老爷禀报过,‘风扬雪霁’已全数教给她,剩下如何,就看小姐自己的悟性与刻苦程度了。只是小姐依旧不肯提起老爷,想必两人仍然心有别扭。” 柳夫人轻轻“啊”了一声,说道:“雪儿的性子随她爹,倔得很,我的话也不都听得进去。两人都是嘴硬心软,衡哥夹在他们父女二人之间,自然有些为难,但还是有劳衡哥多操些心。” 柳衡微微点头道:“夫人言重了,柳衡自当遵从。”两人再次见礼,各自转身。柳衡走不过几步,却又突然停住,低声道:“就算没有夫人,为了夏兰雨,我也自当尽力而为。“ 柳夫人突然停住脚步,愣在了原地。两人就如此背对背安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柳夫人轻笑两声,说道:“这个名字,我已许久未曾听到了,真是怀念得很。不过时隔这么久,我们都已不似当年。下次再见,麻烦衡哥还是管我叫夫人吧。” 柳衡微笑着应了一声,两人各自迈步向前,渐行渐远。</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五章 沟壑密影(一) 这段时间北荒原外围已经挤成一锅,每日都人头攒动,热闹得很。wap.kanmaoxian.com相较而言,一片雪白的牙湾就显得格外冷清。柳滨远骑着马,驮着自己一路上打的猎物,还带了几瓶外伤药和绷带,向蛮猿的藏身地走去。柳岳雷加大了对牙湾的搜索力度,但范围很广,柳家搜索起来也很是吃力,柳滨远很巧妙地揽下了蛮猿藏身地那片区域的搜索任务,不仅让柳岳雷对他刮目相看,还近水楼台隐藏了蛮猿的存在,这次搜索便不了了之。 现在想起父亲当日流露出的赞许目光,柳滨远顿觉罪恶感沉重,但不知为何,柳滨远仍旧没有将蛮猿的事情告诉父亲,也许是他觉得柳家对于蛮猿没有多少善意。自他发现蛮猿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了,他们的关系倒是亲密了许多。他这些日子打猎,经常带些猎物给蛮猿,还帮他换药包扎,现在蛮猿的伤口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隐隐有结痂的趋势。 他很快靠近了那几块斜插在地面的石块,却发现那里已然站着一匹马,寒冷的天气中,喘出阵阵白气。他心下骇然,下意识地摸住自己的弓箭,正在担心是不是那群猎杀蛮猿的神秘人,却在石块旁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柳滨远先是一愣,然后纵马向那个方向奔去。 “姐,你怎么来了?”柳滨远满脸堆笑。 “我看你最近神神秘秘的,有些好奇。”柳清雪看着骑马走近的柳滨远,淡淡道。 柳滨远耸耸肩,似乎颇为无奈:“那你怎么找过来的?” 柳清雪指了指柳滨远马后,柳滨远一回头便恍然大悟。近两天没有下雪,马蹄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从身下向远处延伸而去,顺着脚印找来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 “我昨日就跟着你来过,只是远处看你突然就不见了,逛了两圈也没找着,今日我便早点来等你。”柳清雪柳眉一翘,看向那几块石头,“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讲的秘密?” 柳滨远想起当日随口说的话,没想到柳清雪记下了,心里有些欣喜,拎起马上的几个大布袋,走近柳清雪,故作神秘地向柳清雪一眨眼:“跟我来!”他本身也没打算向柳清雪隐瞒,他知道柳清雪话少得很,以她的性子,倒是很适合保守秘密。柳清雪轻轻点头,跟在柳滨远身后。 说着他就向那几块石头处走去。这里实属隐蔽,柳清雪一时没注意也是正常,待到随柳滨远走近,柳清雪才惊奇地发现这几块形状怪异,参差排布的石块包围之下,还有一个洞口,这几块石头看似随意的以不同的角度插在地上,却将里边的洞口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柳滨远得意地一笑,然后按照之前的法子,系好绳子率先跳下去,柳清雪反应过来,顿时也来了兴致,将雪影系在腰间衣带上,紧随其后。 两人下到洞里,除了洞口下的空间一片漆黑。落地之后,柳清雪顺手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却把柳滨远吓了一跳。他摆了摆手,示意让柳清雪瞧着自己。 柳清雪正在好奇柳滨远在这洞里有什么秘密,柳滨远却突然撅着嘴,发出一种诡异的尖锐的声音。这怪异的声音充斥在这边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居然似乎还有类似的声音响应,也不知是回响还是真有什么东西潜藏在暗处。 这声音让柳清雪汗毛倒立,紧接着她突然发现黑暗里突然有身影挪动,一向冷静的她顿时也吓了一跳,差点就拔剑出鞘。 好在柳滨远及时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停下,然后他一手将柳清雪握住剑柄的手拉开,一手立在身前,轻轻上下摆动,如同在安抚着什么。接着他从布袋里掏出他带来的猎物,丢向那片黑影。黑暗逐渐蠕动,露出一个巨大的身影,抓起地上的食物向嘴里塞。柳清雪刚看清它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右手紧紧握住剑柄。 只是这一双巨大的眼睛转动着,毫无敌意,甚至还有些温顺。这让柳清雪大感意外,而她很快注意到蛮猿腹部的伤口上包扎的绷带,再看向柳滨远,发现他脸上满是笑意,便猜了个大概。 “这个秘密分量颇重啊。”柳清雪似是责备地轻轻拍着拍柳滨远肩头,却面含笑意,全不似平日里的冰冷,“这便是蛮猿?” 柳滨远嘻嘻一笑:“我当时看它可怜,就没告诉父亲。反正父亲也只关心伤了它的是谁,蛮猿又不会说话,交予父亲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嘛。”柳清雪点点头,虽然她很少过问柳家事务,但家族内声势浩大的搜索行动她想要不知晓也实在很难,却没想到柳滨远是整个柳家离真相最近的人。而一向不会忤逆父亲意思的柳滨远居然会对柳岳雷秘而不宣,柳清雪心里生出些许幸灾乐祸的快意。 柳清雪解下解下腰间的佩剑雪影,在蛮猿的注视下,随手丢在身后,然后她试探着走近蛮猿。蛮猿嘴里嚼着柳滨远带来的猎物,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似乎没有过多抵触,只是略微好奇地看着靠近的柳清雪。看着蛮猿的反应,柳滨远想起那天蛮猿表达出的强大敌意和杀机,不免对此时它莫名的温顺有些好奇。可能当时的敌意大多是由于当时严重的伤势,抑或是柳清雪长得就很慈眉善目,还是柳清雪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很对蛮猿的胃口?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就有些想笑。想着柳清雪那一脸冰霜,还有家族里年轻一代私下里中对柳清雪的称呼,“冷面阎王”,似乎怎么也和慈眉善目联系不起来。 柳清雪不知道柳滨远脑子里的胡乱想法,她继续前进,缓缓伸出右手。此时蛮猿盘腿坐着,它的头刚好只比柳清雪高出一点。蛮猿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手掌,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头往后退了寸许,柳清雪手掌也往前递了寸许。蛮猿反而不再后退,摇头晃脑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柳清雪。 随着离蛮猿越来越近,柳清雪也走得越来越慢,她的手掌逐渐靠近蛮猿的额头。 当她把手掌贴在蛮猿额间,蛮猿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反而有些享受般的蹭了蹭柳清雪白皙的手掌。柳滨远却有些不忿:“我刚遇见它时,它都没这种反应。” 柳清雪浅浅一笑,轻轻抚摸着蛮猿,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继续瞒着家里吗?” “没想好呢,等他伤好了再说呗。姐,你说呢?”柳滨远笑着看向姐姐,认真地垂询她的建议。 “我?我说你一直瞒着就是,永远也别告诉那老家伙,你会听我的么?”柳清雪头也不回地说。 柳滨远似乎早就料到了柳清雪会这样回答,也毫不意外,笑着答道:“那我可没有姐你的胆子啊,还是算了吧。” 柳滨远开始给蛮猿换药。由于蛮猿体形太大,他特意多带了几人份的药品和纱布,只是笨手笨脚的,看得柳清雪也忍不住出手帮他。柳清雪是习武之人,会一些简单的包扎手法,好过柳滨远一人手忙脚乱,不过蛮猿身形比寻常人类大了一圈,两人费了些时候,才勉强将蛮猿的伤口裹住。 洞口外突然传来马嘶声,柳清雪和柳滨远同时警惕起来,退了两步藏身在黑暗中,向洞口望去。柳清雪还将手指放在薄唇前,向蛮猿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来时骑的马就在洞口外,想必是它们发现了什么异样。柳滨远第一反应是柳家的人发现了这里,但他旋即意识到,这恐怕是眼下最安全的情况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六章 沟壑密影(二) 马嘶声伴随着马的惨叫戛然而止,洞内突然静得有些诡异,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蛮猿也颇为乖巧地缩在了角落。kanmaoxian.com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巨石压在两人心头,沟壑内的静谧氛围越发诡异。 突然,从洞口处投下了一个球形物体,柳清雪还没看清那是个什么,那个球体已经砸在了地面上,冒出团团的白烟。然后又有几个球体被丢了下来,接连落在地上,很快洞口下就被白烟笼罩,这里唯一的洞口就被白烟填满,视线阻隔。 柳滨远习惯性地眯着眼,向洞口看去,右手已经抽出三只箭搭在弓上,只是白烟滚滚,以他的眼力也看不清。柳清雪也握住了剑柄,蓄势待发。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紧张和不安。他们确信对方不是柳家的人,柳家崇尚以武克敌,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那么,来的就应该是北荒原内的那些神秘人物。 在白烟的“嗞嗞”声中,两人听见沉重的脚步落地声。柳滨远没有犹豫,搭弓的三只箭直接发射。在比较狭小的空间内,三箭同时发射虽不见得准,但覆盖面大,倒适合一探白烟里的情况。 白烟中传来了一声闷哼,柳滨远居然射中了目标,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但手上毫不滞涩,又是三箭射出。显然这次敌人做好了准备,柳滨远听见铿锵之声,应该是箭镞被对方挥剑挡开。 柳清雪示意柳滨远停下,等待敌人露脸。他们身在暗处,还有一定优势。但那一股股白烟迟迟不散去,对方也没有出现。片刻后,白烟之中传来了机括机关运转的声音。 柳滨远注意到身边的蛮猿突然变得暴躁起来,重新变得狰狞的脸上甚至还带有一丝恐惧。看‘毛.线、中.文、网它怒吼着,双臂猛然锤在地面之上,地面都为之震颤。柳滨远来不及反应,蛮猿突然冲了出去,向前方白烟冲去,双手相握如铁锤,猛地向前砸下。 “可恶!”两人都迅速作出了反应。柳滨远松开自己拉起的弓弦,迅速沿着石壁向洞口处前进。柳清雪拔剑出鞘,如一道蓝色的残影跟在蛮猿身后,收敛气息,在蛮猿势大力沉的脚步下,她纤细的身躯显得毫不起眼。 蛮猿的一击带起了周围的白烟,带起的劲风如利刃一般切开了白色烟幕,将烟幕一分为二。烟雾里的敌人迅速反应过来,分别向两边一滚,躲开了这惊人一击。柳滨远这才看清,对方一共三人,三人身穿的裘衣上都缝有四五个口袋,包包鼓鼓的,似乎里面还装着什么。柳滨远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在面对蛮猿这般生死境地下,他们也不愿丢弃? 三人之中,有一人肩部中了一箭,他整个人向左一扑,勉勉强强地闪过了蛮猿的攻击,而另外两人身手灵活,显得更有默契,向右边躲开,还一起抬着一台小型的方台一样的机关器械。 蛮猿一击不中,很快松开握住的双手,伸手向右侧的敌人抓去,显然对他们手中的机械很是忌惮。那两人似乎受过严格训练,虽然衣着臃肿,但配合很是默契,刚一落地毫无犹疑又是一跃,拖着那个机械一起拉开了和蛮猿的距离。 之前向另个方向闪躲的人此刻已经拔出了刀,此刻正背对着蛮猿。他一刀砍出,目标正是蛮猿腹部的伤口。 “哐当”一声,他的刀却被接下。他微微一愣,烟雾中他来不及看清对手,便又向前方挥出一刀,柳清雪迅速收回剑身,身体向右横移,刚好躲过对方的刀刃,借着剑上的力道转身向对手挥出一剑,正是当日在柳衡手里差点将柳清雪逼入绝境的“惊雪”,攻的刚好是对方受伤的左侧。 那个人肩头中箭,身形显得笨拙了许多,他尽力闪躲,也还是在胸口留下了一个深深的伤口。柳清雪凭借着旋转的剑势,重心后移,右脚踢出,对方被踢得后仰,撞在石壁上,一时晕死过去。 另一边,另外两个人已然将手上的木质方台子夹在了地上,不知他们作了什么操作,机括声响起,两人严阵以待,只是这武器和柳滨远猜测的弓弩有较大差距,看不出形状。蛮猿似乎十分忌惮这个东西,一时竟不敢上前进攻。两人抓紧时机,从身上各个口袋里取下些形状各异的零件安装在那个方台上,各个零件逐渐拼凑成一个弓形,原本的方形台子就是它底座。柳滨远反应过来,这样的武器应该很难随身携带,所以拆分成数份分人携带是个可行的方法。 蛮猿显然就是被这种武器重创的,它此时眼睛通红,不住咆哮着,却不敢上前,对那弩箭的威力深深忌惮。这种器械一旦射出,再次填充想必还要些时间,那两人知晓黑暗中还有人,也不敢随意发射,和蛮猿对峙着,柳滨远心中涌上一股怒火,搭弓射出一箭。 那两人显然早已预料到会有暗箭,迅速捕捉到箭簇的破空声,挥剑格挡。但两人的剑都落了空,正当两人疑惑时,柳滨远的箭已然钉在了那架弓弩上,刚好是机括的滑道,阻碍了整个装置的运行。 柳滨远暗暗讶异,北境以金属矿脉密集分布而闻名,柳家的刀刃虽比不上沉息之铁铸成的灵刃,却也锋利无比,他带来的弓弩箭矢也都非凡品,即便如此,也不过刚好钉入这机括上却没有穿透。这武器的材质比柳滨远想象的还要坚硬牢固。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两人脸色大变,而蛮猿却如同受到鼓舞一般,发出亢奋的怒吼,如大猩猩一般捶胸,仿佛是进攻之前的号角。柳滨远再次射出一箭,这次对方有了心理准备,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挪动着那架弓弩,将其外壳挡在前面,避免机关受损。 只是这一来,两人这一挪动,弓弩的朝向也变了,不再对着蛮猿,蛮猿终于敢于进攻,它的双手带着雷霆之势悍然砸下,弓弩立时崩碎。那两人脸色一沉,正要躲开,却正迎上柳滨远射来的箭。慌忙阻挡间,其中一个人的移动顿时停滞,便被蛮猿追上,一手握住,然后狠狠地向石壁上砸去,柳滨远不忍卒视,只是隐约瞥见血肉横飞。 剩下的一人面如死灰,慌不择路时刚好又撞上了柳清雪。他全无斗志,勉强接了两剑便被柳清雪的攻势穿胸而过。 柳清雪看着脚旁的尸体,脸色有些苍白,当然更多是见了蛮猿手上残存的半截尸体。饶是她习武多年,也未曾见过如此暴虐的血腥。 蛮猿满身血色,看上去颇为狰狞可怖,一双眼睛转动着,显得尤为亢奋。似乎是为了发泄胸中翻涌的杀意,它用力地捶打着地面,发出阵阵尖锐的嚎叫。这片不算宽敞的石洞内顿时碎石纷飞,隐约还有雪或是灰尘从石缝中漏下。它看了看柳清雪和柳滨远两人,手中舞动,似是在炫耀自己手上的半截尸体。两人顿时都挤到最外头的洞口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蛮猿活埋在了里头。 柳清雪看向柳滨远,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柳滨远露出苦笑:“这事可麻烦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七章 利剑 “奔海城本阵被云州重创?”柳岳雷浓眉大眼的,此时眼睛更是瞪大如同铜铃,胡须虬髯如戟,显得不怒而威。wap.kanmaoxian.com 陈烨和柳衡站在他书桌的对面,陈烨默然站在柳衡身侧,柳衡点头道:“平州老黄来的消息,应该不会错。不过平南王世子叶衡秋抢先一步抵达了风壑关,据说成纪王和残部也已经进入了风壑关和慕州先锋会师。风壑关易守难攻众所周知,如此看来,战局的走向应该尚无定数。” 柳岳雷似乎有些担心,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说道:“云州的军力果然强盛,奔海城不会因此就一蹶不振吧?” 柳衡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柳岳雷会如此关心奔海城的动态,印象里北境与奔海城鲜有往来,但瞧着家主脸上隐隐忧虑的神情,他还是回答道:“那是自然,奔海城富饶,实力雄厚,成纪王又尚在,自然不会因此而元气大伤。” “嗯。”柳岳雷显然还有其他的顾虑,但没有与柳衡言说的意思,柳衡也不打算问。 “对了,上次老爷托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柳衡看了眼身边的陈烨,又笑道:“也不算是我办的,主要还是靠陈先生。”陈烨仍低着头,默不作声。 “哦?”柳岳雷眼中欣喜的色彩闪过,接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东西这么难得,在商行里拿不着,却要麻烦陈先生?” “老爷有所不知,这东西产自东海,咱商行虽然势力广阔,但朔州毕竟偏远,商行里的存货虽有些,但和老爷的要求还差不少,再从东海进货怕是又会耽误时间错过了日子。不过商行的伙计打听到望北城守将吴淞原本是封将军手下,他手里还有一件,材质上佳。只不过他是个武痴,无论商行出多高的价他也不卖,开条件说,除非有人能在擂台上打倒他。” 柳岳雷淡淡笑道:“这么说,是陈先生专程赶过去收拾了这吴淞?” “正是,这吴淞身手不错,商行派去的几人都败下阵来。wap.kanmaoxian.com难怪陈先生如此受老爷器重,老爷的吩咐他可真是毫不懈怠,骑着快马两日就赶到了望北城。取胜之后,陈先生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可谓辛苦。” 柳岳雷赞许地点点头:“嗯,难怪陈先生看起来有些憔悴,真是辛苦先生了。这本是我的家事,也不该麻烦你的。” “老爷言重了。”陈烨恭敬拱手道:“为老爷奔走,不觉得麻烦。” “我倒想瞧瞧陈先生的内功道和封将军的剑法较量一番,定然很是精彩。”柳衡笑着说,一边还打量着陈烨的表情。只是陈烨只是淡淡笑笑,既不答应,也不出言拒绝。 “这两人对这种事可都没有兴趣,你这无异于妄想了。那把东西给我瞧瞧吧。” 柳衡于是轻轻拍手,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面,横横地排放着一柄剑。单看这剑鞘就不是俗物,并没有任何珠宝玉石的点缀,只是精铁饰以一些刻纹和雕花,虽然有些磨损的迹象,搭配着同样简单而平滑的剑柄,显得十分古朴典雅。 仆从将托盘连带着剑递到柳岳雷面前,柳岳雷双手拿起剑来,陡然出鞘,只觉寒芒闪烁,在不算明亮的灯火下熠熠生光。剑身上有数道浅浅的血槽,却布置得像雕花刻纹,不影响剑身整体的形状与美感,他缓缓将手指凑近剑身,甚至能感到些微的寒意。之前那剑鞘仍看得出磨损的痕迹,但这剑身上却丝毫没有用过的迹象。 柳岳雷露出满意的神情,看着剑刃,微微颔首。柳衡看着柳岳雷的神情,认真地说道:“老爷的苦心,定有回报。” 柳岳雷不置可否地微笑,归剑入鞘放回托盘上,吩咐道:“先拿下去吧。”他拿起书桌上的茶饮了一口,忽然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畏畏缩缩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柳滨远走进门来,首先注意到书房里的三人,恭恭敬敬地一一行礼道:“爹,堂叔,陈先生。”他这一反常态的乖巧反而让柳岳雷和柳衡有些讶异。无奈柳滨远清楚,虽然柳岳雷一向不怎么管他,由得他打猎逍遥,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柳清雪和柳家的事务上,不过自己一时贪玩,隐瞒了重要的事情,总归是自己的错,若非今日运气好,恐怕还会惹出更大的乱子,因此他装也得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柳岳雷瞧见柳滨远有些慌乱又很是拘谨的神情,好奇地问。 柳滨远挠了挠头,说道:“爹,有件事儿吧,我之前没敢告诉您,可能对家族的事造成了一丁点儿的影响。”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形容“一丁点儿”的影响。 他看着柳岳雷和柳衡脸上不可描述的表情,讪讪笑道:“只是今日儿子和姐姐都差点因此丧命,等会儿还是少骂我两句吧?”他努力地想把自己说得惨一点,降降柳岳雷的火气,以免被柳岳雷骂得厉害。陈烨默然抬头看着柳岳雷。 “究竟是什么事情?”柳岳雷不耐烦地问道。 柳滨远深吸一口气,说道:“爹您派人找了一圈的那东西,就在牙湾内。” “当真?”柳岳雷和柳衡异口同声地问。 柳滨远被这两人齐声质问的架势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继续道:“就在牙湾一个地面下的沟里。今日我……我和姐姐去瞧那个蛮猿,结果正好遇上了一伙神秘人,应该就是在北荒原里对蛮猿动手的人……” 柳岳雷“噌”地一下弹了起来,问:“死了么?”陈烨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但眼睛死死盯着柳滨远的神情。 “死了吧……可能,没死也说不定?”柳滨远则注视着柳岳雷脸上神情的变化,不自觉地改口。 柳岳雷不耐烦地对柳滨远摆了摆手,喝道:“其余的路上再说,你赶紧带我们去。” “是是是。”柳滨远连连点头。 柳岳雷走在最前头,柳衡三人连忙跟上。 “回来再收拾你!”柳岳雷头也不回地喝道,柳滨远愣了一下,又瞧了瞧柳衡,看见他脸上一副写着“爱莫能助”的神情,不由得露出了苦笑,然后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 柳清雪默默走在柳家宅子里,身旁柳家子弟进出匆忙,也多不寒暄。 业已隆冬,北境的雪几乎日夜不断,风雪里透露出一股子寒意,从裘衣的下摆直往身上钻。 柳清雪裹紧了裘衣,依旧愁眉不展。自昨日她与柳滨远在蛮猿藏身的沟壑里遭遇神秘人的袭击,柳滨远便将一切都如实告知了柳岳雷。柳岳雷大惊之下,将那个地方附近翻来覆去地查。所幸袭击的三个神秘人中,先中了一箭,然后又被柳清雪重创的那人竟没死,在柳家一顿折腾下竟又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柳岳雷自然大喜,连夜审问,今日清晨好不容易问出,这群人竟是受了云州卫焯奚的指派。只是柳岳雷属实心急,拷问得过紧了些,还没问出具体的图谋和他们的驻地就让他一命呜呼了。 柳岳雷对于云州十分忌惮,此次更是让人家把主意打到了北境来,因此他大动肝火,在牙湾仔细搜索无果之后,当即决定派人深入北荒原搜索,这也是一批人马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朔州各个大城的军政要职都有柳家的介入,因此柳岳雷一日之内毫不费力调来了四百名士兵。他又担心不够保险,不仅让这四百人全副武装,还挑选了数十个身手好的柳家子弟,由柳衡亲自带领,深入北荒原。</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八章 病来如山倒 自柳家定居朔州以来,从未有过深入北荒原的先例。kanmaoxian.com北方延绵千里、依山而立的深绿色如同一片乌云始终罩在柳家众人的心头。因此自从柳岳雷宣布进军北荒原的消息之后,柳家内外几乎都进出匆忙,颇为忙碌,少能见到欣喜轻快的神色。 不过柳岳雷对于那蛮猿似乎不甚关心,也没有过多责备柳滨远,也或许是一时腾不出手脚收拾他,只是责令柳滨远不要把它放出那个沟壑,柳滨远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去给它送食物,甚至还给它取个名字叫灰毛,只因他浑身都是灰白色的毛。 柳清雪本想和他一同前去,但却有另外一件事在柳家上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北荒原之事的时候发生。对柳清雪来说,与之相比起来北荒原之内如何,对她来说也是无关紧要了。 柳夫人今日清晨突然昏倒,后虽醒转,但是柳岳雷被云州的事打扰,一时也少有时间陪伴。柳清雪一向与父亲关系不佳,因此对他更加不满。柳滨远倒是来探望过,嘻嘻哈哈地逗母亲开心,只是他还是玩心大,心想母亲没事,便也又溜出去玩。不论是母亲的病,还是北荒原里的神秘势力,都不足以让他忧心。因此柳家上下,似乎只有他,整天跑进跑出潇洒自如,不见多少担忧之色。 柳夫人醒转之后,原本红润的面容开始逐渐呈现出蜡黄之色,身子却不至于乏软无力,亦无其他症状,柳夫人也因此宽慰着家人,让大家没有过多担心。柳清雪却更心细,这怪异的症状却查不出原因,终究实在不放心,刚完成今日的功课,便打算去陪着母亲。 柳清雪进屋时,柳夫人正半卧在床上,在随意翻看着一本书。柳清雪陡然记起,自己年幼时,除了柳岳雷安排的礼仪课程,她还有学识字、诗词,母亲便是她的首位老师,只是她后来习武,这些东西有些荒废了。如今看着这些东西,心里还有些亲切。 柳夫人看见柳清雪进屋,放下书本,轻声笑:“雪儿来了,来这坐。”说着,她在床上拍拍。 柳清雪默默走近坐下,柔声问:“娘,身体好些了吗?”柳夫人轻轻拍着柳清雪的手,笑着道:“不碍事的,身子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这些日子不大打得起精神,夜间睡不着觉,许是年纪大了,也是正常。” 柳夫人抬头看着女儿的脸。柳清雪虽习武多年,与父亲生分了,但与母亲十分亲近,柳夫人常在父女之间周旋,既不明言反对柳岳雷的布置,又不反对柳清雪习武,倒也一直教导着柳清雪梳妆打扮,偶尔也和她聊得几句诗书文墨,潜移默化影响下,柳清雪气质清雅,容貌姣好,倒也有些与柳岳雷的期待相符。 柳夫人此时自然想不到这些,看着女儿白皙的脸庞,也有一阵隐隐的成就感,慈爱地伸手在她脸颊摸了摸:“你这般长相,日后倒是不愁找不着夫家了。” 柳清雪微嗔道:“娘你胡说什么呢。” 柳夫人只是笑笑,又问道:“滨远那小子呢,没和你一起来?”说着她收回了手,仍是一脸慈爱地看着柳清雪。 “他多半又去找那蛮猿了吧,这些事也算是他惹出来的,也没见他多上心。”柳清雪语气中有些不忿。 “他早晨刚来过,嘻嘻哈哈的,给我讲那蛮猿的事,虽然吵了些,倒也喜人,胜过我一人无聊。不过没想到北荒原内居然真有蛮猿一族,你们昨日也确实凶险,日后若再碰见,还是躲远些,别再掺和。”柳夫人认真地叮嘱道。 “如此看来,我修习剑术倒是十分实用的吧?”柳清雪轻笑道。 柳夫人认真地点头道:“自然有用,若是你父亲知道,当初想也不会阻止你习剑。” 听见柳夫人提起柳岳雷,柳清雪表情有些不自然,问道:“那父亲呢?今日可有来探望?”她口里叫着父亲,语气却微有寒意。 柳夫人微微一愣,叹了口气,道:“北荒原的事干系重大,他今日实在忙得很,也不可能常来……” 柳清雪冷哼一声:“柳家家主自然可忙,柳家上下可都指望着他呢!”柳夫人听得语气里的讥讽之意,心下颇不是滋味。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她自然是想父女二人重归于好,但这也不可操之过急,何况如今柳清雪对于柳岳雷的排斥心甚重。 柳清雪目光扫及柳夫人正在读的书,是一本诗集。她拿起来随意翻看,里面一些诗句她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是幼时读过,而这书扉页上用娟秀小巧的字迹写着四字:“夏兰雨藏”。 她知道这是母亲的闺名,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印象里从未有人这么唤过她的名字。 柳夫人注意到柳清雪脸上的神情,问:“怎么?” 柳清雪放下诗集,笑笑:“没什么,只是母亲的名字这么好听,我却有些忘了,差点没想起来。” 说着,她看着母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母亲就不曾后悔么?嫁与一人,就像成了他的附庸,连别人的称谓,也成了某某夫人。何况这人,明知你有不适,还将你冷落一边……” 柳夫人与柳清雪四目对视,沉默了片刻才认真地答道:“不曾。你父亲待我好,我在背后默默支持你父亲,不是因为谁是谁的附庸,而是因为我们心里有彼此。别人如何称我唤我,并不重要。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找到这般人。” 柳清雪脸上露出一种嘲弄的笑,突然开口道:“父亲只怕不这么想。他对我的最大期许,便是让我变成哪一家贵族的夫人。” 柳夫人欲言又止,一时间她竟找不出话来为柳岳雷辩解。最终她只能叹道:“他那个人,性子急,小时候对你确实有些苛刻,也未曾顾及你的感受,但若你们静下心来聊聊,未必不能找到两全之策……” 柳清雪忍不住打断她:“不用说了,他如何做,自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两人沉默片刻,柳清雪看着母亲的脸色依然有些担心,开口问道:“您真的没有事吗?我看您脸色古怪,大夫怎么说?” 柳夫人说道:“没事的,大夫虽然没找到具体的病因,但发现身体气力脉象都无恙,想必也是年纪大了有些打不起精神,开了几服安神的药,也不打紧。” 这些话柳清雪今日里听了好几次,也没减少心头的忧思,但为了不让母亲忧心,自己也做出了一副轻松的样子,笑道:“那就好了,您好好休息吧。哪天我把滨远那小子拉来,逗您开心。” 柳夫人笑着,正准备说些轻松的话,突然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想说的话顿时堵在了口中。柳清雪一直注意着母亲,见她神色异常,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母亲,连声问道:“怎么了?” 柳夫人脸色顿时惨白,说不出话,只向柳清雪摆了摆手,柳清雪还不解其意,就见她“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鲜血溅在柳清雪衣衫上,她却如同没注意到,吓得花容失色,扶着母亲,一时茫然无措。 接着,柳夫人又吐出了两口鲜血,柳清雪扶着母亲的手却感到触手处一阵冰凉,一看,母亲却已然晕厥过去。 她终于反应过来,转头向门外大呼:“快来人哪!找大夫!”</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四十九章 对峙(一) 御书房中,叶暮山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以免让人看起来太过衣冠不整。看1毛线3中文网其实他整理之后也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聊胜于无罢了。穆长笙握刀柄静静站立,目不斜视。只是今日的叶暮山似乎与往日不同,慵懒的眸子里,透露出一丝兴奋和期待的意味。 前方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秦大人到。” 脚步声渐近,一个方脸中年人身穿冠服,头戴乌纱,步步生风,走进了御书房。他躬身低头,向叶暮山行礼道:“微臣秦琮,见过陛下。” 叶暮山“嗯“了一声,显得很是振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秦大人,近来可好?”叶暮山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秦琮恭敬地答道:“全承蒙陛下照顾。” “你升任大理寺卿也有几日了,可知其职责?” “大理寺掌刑狱之责,握司法之权。臣身为大理寺卿,自当秉公执法,不负陛下期望。”秦琮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记得就好。”叶暮山低声说道,门外又传来了悠悠的通报的声音:“祝大人到。”叶暮山轻轻笑了笑,说道:“主角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急切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形臃肿的官员有些蹒跚地走了进来,还有些微的喘气。 叶暮山脸带笑意,向手边的侍女挥挥手,早就受了吩咐准备好的侍女连忙向来人递上了茶水。叶暮山颇有耐心地等他将气息喘匀,又将杯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祝松韬深吸一口气,向叶暮山拜倒:“陛下突然召见,微臣惶恐,刚从府邸赶来,仪态有失,还请陛下恕罪。看.毛.线.中.文.网” 叶暮山轻拂衣袖,笑道:“尚书大人工作辛劳,倒是可以理解。不过今日想找尚书大人的可不是朕,而是这位秦大人。”说着,他向秦琮的方向摆了摆手。 还跪在地上的祝松韬偷偷向旁边的秦琮瞥了一眼。秦琮并不看他,也不看叶暮山,目光自然地落向别处。祝松韬不曾见过秦琮,但这个名字他倒是有所听闻,半年前,秦琮还只是翰林院编修,在朝堂之上,毫无名望,亦无党羽,在朝堂高位之间,甚至是不屑于拉拢的存在。只是在这半年之间,他晋升得却快得有些匪夷所思,连升数级,近日已官至大理寺卿。 隆元朝堂之中派系之别由来已久,分别以殿阁大学士马平川和皇帝的族弟翰亲王为首,两人一文一武,朝堂之事,尽落两派之中。祝松韬是户部尚书,是马平川的派系中重要的一员,但秦琮独立于两大派系之间,本该被两党合力打压,却连升数级,祝松韬很清楚,这是皇帝暗中相助。 但朝堂之上的重要官职皆由两派之中的人担任,皇帝即位日短,羽翼尚弱,前任大理寺卿刚刚告老还乡,便如此明目张胆地培养自己的党羽,怕会遭到两派的合力反扑,得不偿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此次在擢升秦琮的过程中,叶暮山几乎暴露出他在朝中剩余的所有力量,不过数日,这些位置上的人几乎都被两派的人翻了个遍,因此祝松韬料想皇帝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 他站起身来,整理衣冠,问道:“不知秦大人有何见教?” 秦琮向叶暮山躬身行礼,然后从衣袖中掏出一封奏折,递了上去。叶暮山接过奏折展开来,秦琮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今日微臣特意来禀报陛下,户部尚书祝松韬任职七年间,侵吞公款,收受贿赂达百次,其中十数次数额巨大,具体数额和涉及官员都在奏折之中。” 叶暮山表情平静,翻看着奏折,祝松韬却如遭雷击,呆在了原地。他急得满脸通红,肥大的脸上顿时渗出了汗珠。 “胡……胡说!微臣一向克己奉公,全心为陛下办事,怎会,怎会行此不堪之事!”他说得气愤,心中快速思索着对策。他万万没想到秦琮会突然发难,大理寺卿的位置都还没坐热,就敢得罪六部官员,简直就是硬碰硬的节奏,他因而一时慌张无措。 疯子!和皇帝一样都是疯子! 叶暮山还在翻看着奏折,秦琮也不理会他。祝松韬稍稍冷静下来。身为户部侍郎,整日与钱财打交道,他侵吞公款和收受贿赂几乎是群臣中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两派之中都有不少类似勾当,若有人捅了出去,多是两败俱伤。秦琮升任大理寺卿不过数日,想必大理寺内少有亲信,甚至大理寺中还有许多两派中的人,此事若要详查,牵扯人数甚多,必会受到极大阻力,多半会不了了之。 相通此节,祝松韬更是放下心来,心想皇帝终归还是稚嫩了些,虽是雷霆手段,架势十足,最终怕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此时,叶暮山的声音响起:“顾尚书,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祝松韬连忙答道:“陛下,此事纯属胡说八道,想必是有人陷害。” “尚书大人是在说我秦某特意栽赃陷害吗?”秦琮面无表情地问道。 祝松韬暗中冷笑,答道:“秦大人深受陛下器重,又已官居大理寺卿,自然不会无中生有地胡说。想是有小人在暗地里搬弄是非,嚼人舌根,蛊惑了秦大人,秦大人才听信小人谗言,特意来与微臣为难。这小人真是心思险恶,特意要削弱我朝气运。” “原来祝大人的官位还关乎我朝气运,果然是栋梁之臣啊。”叶暮山语气微寒,目光如剑,望向祝松韬。 “微臣不敢当。还请陛下详查此事,无凭无据,想必陛下也不至于采信吧。”祝松韬自知心虚,垂下头不与皇帝对视,但依旧平静地说道。 叶暮山一拂衣袖,轻步走到祝松韬面前。祝松韬料定叶暮山必然徒劳无功,但毕竟有些心虚,还是心跳加速,不敢抬头望他。叶暮山却突然转身,看向了秦琮笑道:“这么说,秦大人难道是冤枉了尚书大人?可别削弱了我朝气运呐。” 祝松韬听懂叶暮山话里的嘲讽意味,但他笃定两人并无确切的证据,死死地盯着秦琮,只听秦琮说道:“尚书大人做事极为干净,留下的证据倒是不多。” 祝松韬心中暗喜,作为马平川的钱袋子,户部的事务马平川很是重视,每年从户部送出和收入的银两众多,涉及官员也甚广,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半个朝堂拉下水,因此他特意委派了两个得力的侍郎辅佐他,确保万无一失。却听秦琮继续说道:“只是有位证人,主动找到微臣,提供了些证据。这些日子大理寺已查实,这些证据全部属实。” 祝松韬心头一跳,心中思索着这是不是秦琮故意诈自己的伎俩,却听见又有脚步声渐近。他不便回头,好奇心驱使他想扭头看看这所谓证人究竟是谁。 “参见陛下。”这个声音祝松韬熟悉得很,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这人正是马平川派来协助自己的户部侍郎之一。 “王侍郎来得正好啊。”叶暮山冲王侍郎说话,却似笑非笑地看着祝松韬,“刚刚秦大人参了顾尚书好大一个罪名,此事你可知情?” 王侍郎躬身道:“秦大人所奏之事,微臣已事先与秦大人详谈过。微臣来此就是为了证明,秦大人所言非虚。微臣在户部任职数年间,顾尚书侵吞公款,收受贿赂之事,有不少也经了微臣的手。只是尚书大人在户部只手遮天,身后又有党羽官官相护,微臣不敢张扬,便偷偷将相关证据藏了起来,以便日后将其告发,为陛下铲除此等贼子。” 祝松韬顿时瘫倒在地,恶狠狠地看向王侍郎,却不住地打哆嗦,说不出话。</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章 对峙(二) 叶暮山看了看地上的祝松韬,笑道:“顾尚书,毕竟王侍郎是你下属,办事或许不如你可靠,朕倒担心出了纰漏,这些证据你用不用亲自去看看,详查一番?” 祝松韬连连磕头,口中呢喃不清,大概是些陛下恕罪的言语。看.毛.线.中.文.网 叶暮山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一股寒意陡然升起。“他是你大理寺的了。”秦琮应了一声,叶暮山便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 “马大学士到!” 这个声音突然响起,御书房内突然一片沉寂。而后祝松韬突然露出了喜色,却又不敢站起身来,肥大的身体伏在地上,如在抽搐一般。 叶暮山显然也没料到马平川会突然到来,脸上有些诧异。王侍郎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毫不掩饰,他连忙低下头去。只有秦琮微微皱眉,而后恢复正常。 马平川快步走进了御书房,目光在四周一扫,快速将御书房内的情形观察清楚。叶暮山首先问道:“不知大学士有何要紧事,要闯我这御书房?” “老臣打扰了陛下,实在该死。只是听闻有人在挑拨君臣关系,微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陛下毕竟临朝经验不多,老臣以为该来向陛下出谋划策。” 叶暮山冷笑一声,说道:“马大学士真是消息灵通啊。听闻朝中传言,马大学士能目视千里,耳听八方,也不知是真是假?” “一些风言风语,陛下当玩笑吧听听罢了,可当不了真。”马平川干笑道。 不等叶暮山开口,秦琮突然开口说道:“大学士口中的人,可是指秦某?自古以来,君为君,臣为臣,户部尚书侵吞国库,收受贿赂,证据确凿,如此贼臣,与陛下有何关系可挑拨?” 马平川只觉口干舌燥。看1毛2线3中文网他本也认定皇帝不会突起发难,但毕竟户部的位置至关重要,心中放心不下,便赶来看看,刚一进来,却见祝松韬俨然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像蠕虫一般趴在地上,旁边还站着王侍郎,想必已然败露。稍稍试探了局面之后,他便萌生了退意。如今之计,只能弃车保帅。 “老臣只是担忧陛下临朝经验尚浅,难以应付,因而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不过如此看来,有秦大人、王侍郎在侧,此案倒是清楚明白,老臣对其中详情不明,不便多言,就此告退了。”马平川深深鞠了一躬。王侍郎表情稍稍缓和了些,祝松韬整个身子如没了骨头一般,再也站不起来。马平川瞥见祝松韬的反应,暗骂一声,不做理会,便想退出去。 “大学士,户部尚书地位不低,身为朝中大员,你应该留下来做个见证吧?”叶暮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平川的动作为之一滞。他勉强地转过身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有秦大人和王侍郎在此,老臣在此反而有些碍手碍脚了。何况老臣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叶暮山轻笑着抓起之前秦琮的奏折,轻悠悠地说道:“这祝松韬收受贿赂的名单之上,有几个名字有些出乎朕的意料,依大学士看,该如何处置呢?” 马平川干笑道:“此事该由大理寺按律办理,老臣……老臣不便干预。”叶暮山的目光在奏折上扫视了片刻,轻轻吐出三个字:“马平川……” 马平川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目光死死地瞪着叶暮山,想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些蛛丝马迹。只见叶暮山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片刻,轻轻合上了奏折。马平川只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叶暮山抬起了头,笑道:“一马平川,官运亨通。马大学士三朝元老,位极人臣,许是托了这名字不少福气。只是大学士的一干朋友未必有你这福气,这上面,倒有不少人似乎与大学士交往甚密呢。” 说完,叶暮山将奏折交还给秦琮,拍拍手道:“此事就交给大理寺了,可不要让朕失望。”他走到马平川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收受贿赂,事关重大,牵扯到马大学士的朋党,马大学士不会埋怨朕铁手无情吧?”叶暮山笑道。 叶暮山的手触碰到马平川的肩膀,感到他浑身僵硬。而后马平川露出的笑容依然僵硬,眼神中却精光迸现:“陛下说笑了,老臣是陛下的人,哪来的什么朋党,老臣全不知情。陛下圣明,无论这上头有谁的名字,想必秦大人不会无的放矢,自然得严惩。若是陛下没什么事,老臣就先告退了。” 叶暮山没有再阻拦,目送马平川出了御书房。 马平川刚走出御书房,擦了擦额间的汗水,之前畏畏缩缩的目光却突然凌厉起来,佝偻的背也挺直,无形的气场铺展而出。早就守在御书房门外的一名府中客卿迎了上来,问道:“大人,陛下有怪罪吗?” “没有。祝松韬定然保不下来了,户部的位子,咱们怕是要让出去了。不过陛下也没有再为难我,只是拿着那秦琮的一份奏折瞪了半天吓唬我,倒是让我有些后怕。”马平川微微皱眉。 客卿问道:“是祝尚书收受贿赂的名单?” 马平川嗯了一声:“他这是在敲打我,不过暂时还不想与我撕破脸皮。”客卿思索片刻,又问:“或许不是陛下手下留情,而是那名单上本就不会有大人的名字?” 马平川摇了摇头,笃定地说:“不会。失去祝松韬,完全是因为我未曾料到王荣会突然倒戈。他敢这么做,必定是有所依仗。他自然知晓祝松韬是我的党羽,对他来说,将我这后台一同扳倒,才是最保险的做法。他提供的名单中,包括他留下的证据,自然会将我重点关照。” “王荣本是大人的门徒,陛下又是如何收服了这个王荣呢?” “自然是钱财。咱们这陛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这些人既然能被我们收买,自然也能被其他人收买而背叛我们。” 客卿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之前户部掌握在大人手上,钱银的花费用度大人都了如指掌,陛下从哪里拿出钱财足以收买一名户部侍郎?”话刚出口,他就如想到什么一般,沉吟片刻之后,轻轻“哦”了一声。 他自己接着说道:“陛下给的报酬,自然是户部尚书的位置。之前户部的油水大多被祝松韬捞走,也难怪王荣想要另寻出路。他背叛了我们,自然要向陛下靠拢才能自保。” 马平川一边缓缓地向自己的府邸方向走去,一边喃喃道:“这位陛下,倒是和我们预想的有些不同。” “那秦琮,还能为我们所用吗?”客卿跟在马平川身后。 “凡事都有价格可谈,收服秦琮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皇帝给出的价格,我们未必给得起。”马平川话中带有深意。 “以大人的财力,还能给不起?”那客卿显得不可思议,更是露出了慎重的表情,“难道翰亲王……” 马平川横了他一眼,不快地摇了摇头。 “秦琮要的,和皇帝一样,便是盛世太平,四海归心。君臣同道,才能为皇帝所用。你愿帮他么?”马平川瞪着那客卿,面露嘲讽的神色。 那人连忙答道:“属下不敢。” 马平川哼了一声,阴狠地笑道:“可惜我只是一介俗人,偏生只爱这闪闪发亮的金银珠宝!”</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一章 亡故 柳家练功房内,柳清雪身形灵动,化作蓝色的残影,剑风呼啸,与剑刃一同发出低沉的轰鸣声。wap.kanmaoxian.com 还不到授课的时辰,柳衡还没有现身,柳清雪则早早地来到练功房里舞剑。对她来说,这也算得另一种消遣,只有心随剑指,沉心于剑时,她才能抛却所有,沉浸在“风扬雪霁”轻柔而不失迅捷的剑意之中。 柳夫人自上次突然昏倒后,虽经过医治,复又醒转,但脸色始终蜡黄难看,身子也渐渐无力,大夫诊治过几回之后,还是不明原因,因此柳清雪心里时常记挂,也怨恨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将自己沉浸在剑术之中。 忽然传来“吱呀”的门扉打开的声音,柳清雪头也不回,手中的剑将十三式“风衡”和十七世“雪鸢”一一施展出来,脚下却缓缓地向门的方向移动。 等她推到门外几步的距离时,仍然背对着门扉,以肩为轴,剑光在她头顶上划出一道清丽圆满的弧线,指向门口的方向。 门口始终没有声响。柳清雪回过头来,陈烨默然站在门前,微微颔首,不看柳清雪的眸子,只是柳清雪的剑尖离他的双目只有两寸的距离。 柳清雪收剑转身,冷冷问道:“又是你主子叫你来的?” 陈烨显得很是恭敬地垂首道:“小姐……” 还不待他说完,柳清雪陡然再次出剑,直刺向陈烨的胸口,也不见陈烨有什么动作,他右手突然闪过些微青光,横拍在柳清雪剑刃上,将锋芒向一旁引去。然后他横掠着避开柳清雪,闪身退到丈许外,仍然低垂着头说道:“小姐何故动手?” 柳清雪看着陈烨的敏捷的身手,心里暗暗赞叹,朗声道:“你若胜了我,我便随你去。” “小姐误会了,是侯爷……”声音未落,又是一剑刺来。kanmaoxian.com陈烨双手都是青光大盛,柳清雪的剑刃往他手掌上削去,却始终刺不破他手掌外边笼罩的青色光晕,这淡淡光团居然如同有实质,与剑刃相接,还发出浅浅的铿锵之声。 柳清雪斗志升腾,剑势愈急,也不用顾忌着真的伤到陈烨。只是陈烨始终采取防守的架势,没有一次还手,柳清雪还能清楚地感觉到陈烨压抑着自己的内力,不让手中的内力透过剑刃伤到柳清雪。 剑上力道已经接近全力,陈烨却始终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柳清雪的攻击,全无颓势,因此柳清雪越发对陈烨这神秘的内功和内力感兴趣,也越发确认陈烨果然如传闻中所说,是内功道高手,只是不知是他的修习已超过柳清雪,还是内功道本就比外功道剑术更胜一筹。 陈烨突然双手在前头合掌,两手的光团融汇在一起,青光更盛,迎上柳清雪的剑刃,将其逼退几步。于是他终于能见缝插针地说道:“小姐住手,属下有要事相告。” “你主子的话我不感兴趣,你若愿将这内功功法教给我,我便听你这般唠叨。”柳清雪握着剑,就要再上前去。 “小姐,夫人有恙!“陈烨瞧着柳清雪没有罢手的意思,连忙喝道。 柳清雪前冲的势头顿时刹住,有些困惑地看了陈烨一眼,等她确认陈烨不是借此借口来拜托自己的纠缠之后,一向冰冷的眸子里居然现出了慌忙无措的神色,立时就转身,归剑入鞘,转眼间就出了练功房。 陈烨看着练功房的门,暗暗出神。 …… 柳清雪赶到柳夫人住处的时候,几个仆妇和丫鬟站在他们身后,面露哀容。一个大夫模样的老者也低头站在一旁,微微摇了摇头。 柳清雪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整个人跪倒在床前,额头靠在母亲的手背上,不住的啜泣,整个身体微微颤抖。 柳夫人躺在床上,脸色如纸张一样苍白,嘴唇发青,脸上却还挂着笑容。她努力地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柳清雪,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任由右手握在柳清雪手中。 她的嘴唇轻轻蠕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柳清雪强行压抑住自己的啜泣声,凑上前去听母亲想说什么。 “别……别哭……”柳夫人脸上依然是柳清雪熟悉的微笑,只是她明显感觉得到母亲身上的生机正在逐渐逝去,一如她逐渐冷下去的体温。柳清雪几乎是在哀求:“娘,你别……你别走……我怕……” 身后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柳清雪却毫不在意,只怕自己一偏头母亲就要驾鹤西去。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清雪身边,带着些许哭腔道:“娘!这……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正是柳滨远赶回来了。 他转头问柳清雪:“姐,娘这是怎么了?上次发病也没有这么严重啊……”柳清雪只是摇头,两行清泪不住地沿脸颊流下,说不出话来。 柳夫人眼神涣散,似乎也注意到柳滨远来了,口中轻轻唤道:“滨远……” 柳滨远连忙把耳朵凑到母亲嘴边,只听得她说:“你要照……照顾好你姐,还……还有你爹……”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都会停下。柳滨远连声答应,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下来。 柳夫人继续道:“帮你姐……和你爹和……和解,一家人总……不能一直这样……这样僵着……”柳滨远已经不愿细想,只是连连点头,这时候不管柳夫人说什么他都会连忙答应。 柳夫人努力侧过头,看向柳清雪,柳清雪满脸泪痕,点了点头。柳夫人如释重负地笑了,缓缓合上了眼:“你爹在……在哪呢……” 这句话如同耗费了她所有的生机,声音逐渐微弱,她说完之后再不动弹,也等不到回答。柳清雪连唤了两声,不见回应,两人都慌了神。柳清雪和柳滨远虽早就意料到这种结果,但心里仍然如同被抽走了一部分一般生痛。 门窗将外边呼啸不息的风雪隔开,柳清雪却只觉寒意从心里陡然升起,远胜过窗外的凛冽。 两人都伏在床前,相拥而泣。身后几个站立的仆妇丫鬟也不住地抹泪,房间之内,尽是啜泣声。 柳清雪最先止住啜泣,只是痴痴地望着柳夫人。但她哭得久了,眼睛红肿,双腿麻木,却怎么也不愿站起来,就这么半跪着倚靠在柳夫人床前。 柳清雪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身后一个仆妇,声音有些沙哑:“老爷还没来吗?” 那仆妇见柳清雪眼睛通红,脸上泪痕未干,心生怜惜之情,犹豫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忙接过话头:“之前老爷身边的陈先生捎信来,说北荒原里的衡老爷好像……好像出了点事,老爷于是连忙赶过去了。” 柳清雪认出那是宅子里的袁管事,想来不会胡说八道嚼人舌根。她心下顿时涌上一股怒气,之前因母亲临终之言而稍软的心顿时又凉了下来,冷声道:“柳家主真是日理万机啊!” 几个下人都听出她语气中的阵阵寒意,都垂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也不敢答话。不少人心中也在为主母抱不平,不过没人敢说出来,袁管事也只默默站着。只有柳滨远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发火了。柳清雪扭过头不再说话,又木然地在床前跪立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得毫无知觉,才和柳滨远在几个仆妇丫鬟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 柳岳雷依旧没来,柳滨远也很少管事,柳清雪只得尝试着布置母亲的后事。好在袁管事在一旁帮忙指挥,虽然柳清雪毫无经验,倒也应付了过来。 一切安排好之后,只需等下人们布置妥当。柳清雪一想到母亲那副苍白、毫无生机的模样,仿佛有万千细针扎在心口,顿觉烦闷,便独自一人出了门。柳清雪出门后,没有丝毫练剑的兴致,也打不起任何精神,便默不作声地在朔方城中随意漫步。</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二章 家主其位 冬季的朔方城很是热闹,有孩童们在街道旁堆着雪人打雪仗,而在街边,因凛冽的冬风而多饮了几口酒的北境男人们满脸通红,围着炉火,在酒气蒸腾的氛围里话也多了起来,与邻桌的陌生人都能攀谈许久,一口又一口地给自己和对方灌酒,说起话来都提了一个声调,如同扯着嗓子嘶吼。看1毛线3中文网如今朔方城街上的行人甚至比温和的夏日时更多也更拥挤,整个城市都饱含生气,是凛冬对这片土地的馈赠。 热闹的声响,却更加令柳清雪心头一片恍惚。柳家宅子里尚未发丧,即便发了丧,柳家也并非诸侯,无权要求全城百姓一同默哀戴孝。柳清雪如一片热闹声中的孤影,一步步地往前而去。 街道上有许多来往的雪橇和骡车,车辙和脚印将街中心的积雪碾成泥泞。柳清雪一路低着头,不问方向,只看见加下的积雪越发洁白,脚印也越稀疏。 她猛然抬头,已然到了北城门,再往外就是牙湾。柳清雪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身后一直有沙沙的踩雪声。柳滨远也遣散了随从,一路跟着柳清雪,柳清雪却未曾注意到。这里少有人至,来路上只有姐弟二人留下的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蜿蜒向前。 看着墙檐上浅浅的积雪,柳清雪叹道:“初冬时,母亲还说病好了,要去瞧瞧你那灰毛蛮猿。如今,母亲却没有撑过这个冬天。” 柳滨远低着头,突然问道:“姐……你,你在生爹的气吗?” 柳清雪一愣,面若寒霜:“他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你就不怨他?他又不是不知道娘病重,整天都是柳家柳家,也没见他多来看望照顾。” 柳滨远低声道:“可娘临终前说的……说的你可是答应了啊!”说着又有些哽咽了。他一想着母亲去世,姐姐和父亲却互不待见,反而可能越来越僵,一个家显得越发冰冷,毫无温情。 听到柳滨远的话,柳清雪本想反驳,但看见一向任性恣睢的柳滨远脸上露出颓靡的表情,心有不忍。母亲的嘱咐犹在耳畔,她叹了口气,脸上的寒意略微消去,道:“我尽力便是。” 她看着柳滨远脸上露出的笑意,心里微微一暖,郁闷的心情也淡了些许。她转过身来,向柳滨远道:“你回去歇着吧,走了这么远我也倦了。”说着便向住处走去。 一路上柳滨远都十分安静,要放在平时,多半会叽叽喳喳个没完。看‘毛.线、中.文、网一路上看见一些柳家子弟,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与柳滨远要好的还出言安慰,想来是知道了主母的事情。柳清雪心中有事,也不说话。柳滨远和父母住在家主的宅邸垂柳居,看着柳滨远走回住处,她又孤身一人,不想回房间缩着,便又向父母的房间走去,想看看后事准备得怎么样。 刚走近门廊时,她发现一个红漆棺木躺在院子里的空地上,里面却空无一物,几个下人低头立在门外,却离卧房远远的。看到柳清雪后连忙行了个礼。柳清雪皱了皱眉,正想责问这群人愣愣地站在这里干什么,突然听见母亲卧房里传来些声响。 她稍稍走近,便认出那是柳岳雷的声音。她从窗檐的缝隙里向内探望,发现柳岳雷一身玄色的衣衫破了许多口,隐约还可看见身上鲜红的血迹。柳清雪想起之前袁管事说的话,父亲应该刚从北荒原回来,受伤不曾料理就赶来看望母亲,她心头的怨气顿时少了许多。 “兰雨,你记得么?当年我和柳衡为争你打得头破血流,你就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最终你还是让我拐回了家……我在柳衡那小子面前得意了好久……” “雪儿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眉眼像你,我俩抱着笑了一整天,她会说第一句话之后,你也欢喜得整夜没有入睡……还有滨远……” “兰雨,你记得么……” 只听柳岳雷旁若无人地讲着一些往事,年轻时的种种,声音充满柔情,全然听不出是在对一具尸体倾诉。说到后来,堂堂柳家家主的声音竟然也有些哽咽了。 柳清雪叹了口气,退得远些,不再偷听,但也不离开,站在门廊外下人们的身前,默默等待父亲出来。这一直等到天色快暗了下来,柳岳雷才从房门出现,招呼了几个丫鬟进去。他看到柳清雪的时候愣了一下,也没说话,又兀自回到屋里。 又过得半个时辰,柳岳雷才出来,手上却还抱着柳夫人。柳夫人生病以来都在卧床,很少外出,故只穿着贴身睡袍,而此时的柳夫人身穿淡黄色的外袍,头发讲究地盘起,还戴着一些金银首饰,脸上甚至还抹了胭脂,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柳岳雷显然特意为柳夫人打扮过了,柳清雪鼻头一酸,几滴泪又悄然滑下。柳岳雷缓缓将柳夫人放在棺木之中,挥挥手示意下人们抬出去,府中剩下的下人聪明地站得远远的,院子里就只剩下柳岳雷和柳清雪。 柳清雪抬起头,看见柳岳雷面色憔悴,身上还带着些轻伤,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来了。” 柳岳雷微微点头,道:“我来晚了,对不起你母亲。”他见柳清雪虽眼睛通红,但灵动有神,眼前的柳清雪仿佛与多年前的柳夫人重叠在一起,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身姿,他不禁有些恍惚,只是眼眶逐渐湿润,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 柳清雪自然想不到父亲是看见自己想起了亡妻年轻时的模样,看父亲盯着自己出神,有些不自在,便侧过身去。 柳岳雷这才回过神,说道:“啊,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这种关怀的话他已经许久没对柳清雪说过,此刻顺口说出后才发觉有些不习惯。 柳清雪一向不善言辞,只得答了声:“是。”便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她已许久没对柳岳雷抱过好脸色,更不用说行礼。这番父慈女孝的情景,实是两人数年来的第一次。 柳岳雷自然懂得其中寓意,扭过头去,又说道:“你母亲的灵堂,我让人设在主厅,你……可以去看看。”柳清雪停下脚步,而后柳岳雷听见轻轻的应声,紧接着脚步声渐远。 一直到听不见柳清雪的脚步声,柳岳雷才伸手抹去了眼角沁出的泪水。里屋里走出一个仆妇,招呼着点亮屋内的灯火,上前道:“老爷,需要叫个大夫给您包扎一下吗?”柳岳雷轻轻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道:“叫陈先生来见我。” 仆妇应了一声,招呼个家丁去了。很快门外又听见脚步声,最先来的却不是大夫,而是陈烨。 他来得这么快,连柳岳雷都有些意外,愣了一下,不禁问道:“咦,你怎来得这么快?” 陈烨低垂着头,答道:“老爷领兵救援,命属下留心府中事物,因此夫人……夫人的事,还有老爷和衡老爷一同回府,属下也都很快知晓。因此属下料到老爷会召见,便早早从衡老爷那边赶来候着。” “老爷节哀。”陈烨轻声道。 柳岳雷摇了摇头,仿佛是将杂绪抛出脑后,问道:“柳衡他们怎么样?” 陈烨反应过来,答道:“衡老爷的伤很严重,虽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在昏迷。此次衡老爷带出去的四百多人,几乎全军覆没,要不是他提前派人出来求救,可能损失更加惨重。” 柳岳雷皱着眉头说:“以我们后来接触到的那些人,他们人并不算多,就算他们有那种箭弩武器,在这么密的丛林里效果也有限,不应该能重创柳衡他们。应该是他们先遇到了第三方的攻击,才被云州的人钻了空子。” 陈烨点点头,道:“老爷所料不错,幸存的几个人都说,他们首先在北荒原中遭到了蛮猿的袭击,才被迫往外围退却,却又遭到了云州那群人的伏击。多亏老爷当机立断,带兵支援,才挽回败局。” 柳岳雷却依然闷闷不乐:“我当时生怕云州的人逃掉一两个,带着队伍绕了一个圈把他们包围起来,才多耗了些时间,也苦了柳衡他们,损失如此惨重。我们抓回来的那几个人,审得怎么样了?” “他们还没松口,虽然今日敌人全军覆没,但暂时还不知道云州在北荒原中还有没有残余的势力。” 柳岳雷道:“不管怎么样,今日的事都瞒不过云州。就算云州在北荒原的势力被我们连根拔起,无人生还,卫焯奚那老家伙也会很快注意到和北荒原失去了联系。单以柳家的力量,还不能和云州抗衡。” 陈烨心中一凛,还是开口问道:“老爷是想……” “不错。这一步规划够久了,现在时机正合适。你有什么建议么?” 陈烨沉默了片刻,暗暗吸了口气,才道:“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最好选择正与云州开战的三方之一。我的建议是奔海城,因为相比另外两方,与朔州距离更近,交涉更方便。另外奔海城富饶,实力雄厚,成纪王为人正直可靠,若成功结盟了,会是一个可靠有力的帮手,而且重创了奔海城军队,据说还杀了萧牧义子,因此他们的冲突最为直接。” 柳岳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最关键的问题陈烨没提到,他自己也心下了然,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两人都不愿说明。</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三章 惊雷 柳清雪清晨一起,心中郁结始终挥斥不去,便来到练功房里练剑,一直练到正午。wap.kanmaoxian.com刚走出练功房的大门,便在门口碰见了陈烨。陈烨显然正是在等她,一见柳清雪出来,他便上前行礼,道:“小姐,老爷有要事相商,还请移步融雪苑。” “融雪苑?何事?”柳清雪有些好奇。 陈烨始终低着头,不正视柳清雪的脸,答道:“老爷自会向小姐说明。” 融雪苑是柳家家主处理公文的别苑,柳清雪只在小时候去过。她听父亲要自己去融雪苑,心下顿时有些好奇,便点点头,跟在陈烨的后面。 她本以为陈烨一路上会旁敲侧击地问她些问题,抑或因昨日自己和父亲关系缓解而对自己态度突变,却发现陈烨只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目光低垂,显得心不在焉。柳清雪倒乐得清净,也不开口。 到了融雪苑,柳清雪最先看见的便是院落正中央一棵雪松,冬雪给树梢铺上一层白布。它似乎已有百年的树龄,树干粗壮足要三四人环抱。柳清雪想起幼时在这棵书上攀爬的情景,母亲和父亲一同站在主厅门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爬上爬下。 当年他们站立的位置,只剩下柳岳雷一人。 柳清雪垂着头,随陈烨走进议事厅,原本站在门口的柳岳雷也转身进门,坐在了正中间的主位上。陈烨走到柳岳雷身侧站立,而柳岳雷则招呼着柳清雪在自己身边坐下。柳清雪却不习惯与父亲靠得太近,便在他下首两个座位外坐下。 柳岳雷也不着恼,叹道:“我知道你一向对我不满,昨日你母亲去世,我又被要事耽搁了,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你也怨我,我没有什么借口。但如今柳家的生死存亡系于一线,还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事影响了选择。看。毛线、中文网” 柳清雪听到什么“柳家存亡系于一线”这般说辞,心中又开始冷笑,言下之意便是为了柳家的存亡,所有人都可以牺牲,包括母亲,也包括自己。她本来对父亲稍好的印象顿时又跌入谷底。 柳岳雷却没注意到柳清雪表情的异常,继续说道:“滨远之前在北荒原发现的武器,我们已经证实是云州所有。他们对朔州,对柳家有什么企图我们还不得而知,但北荒原一战,我们已然站在了云州的对立面。你也知道,云州卫国公军力强盛,云海铁骑扬名天下,如今以一敌三仍能保持平局,若云州将矛头指向我北境,那柳家绝无招架之力。”说着,他悄悄打量着柳清雪的表情。然而柳清雪脸色不变,仿佛全然事不关己。 他只得继续说道:“所以,这般境地之下,我们需要一个立场相同的盟友,共抗云州才有生机。然而柳家既非诸侯,与诸侯之间又无什么交情,与别人结盟,总会让人信不过。所以……” 柳清雪打断他:“所以要用我,作为谈判的筹码?”她听得半天,心中越发清明,怒火却也越发旺盛。依旧是那般说辞,却是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天,就急不可耐地想把自己卖出去。她的话也因此透露出咄咄逼人的寒意。 柳岳雷见她反应如此之大,顿时有些慌张。他连忙解释道:“这怎么能叫筹码呢?你已经到了找夫家的年纪,又有什么人能够胜过贵族子弟?如今柳家虽家境也算殷实,却也不能与诸侯相比。若能嫁入诸侯贵胄门下,你日后锦衣玉食必不成问题,又还能帮柳家上下一个忙,柳氏的地位也可大大上升,何乐而不为?我也想过了,清州奔海城成纪王膝下两子,都一表人才,和你正是郎才女貌相配……” 柳清雪不禁冷笑道:“连一面也没见过的人,也敢说一表人才?”她语带嘲讽,柳岳雷却以为柳清雪动心了,连忙说道:“这也不打紧,他两个儿子,你中意谁都可以,就算你实在不满意,我们也可以再商量。” “你真是为我考虑得周全啊!”柳清雪怒极反笑,笑容更透出森森寒意。 柳岳雷叹道:“其实我和你母亲也讨论过,究竟哪一家的公子哥更适合你,只是我们与中原诸侯交集甚少,所知也很是有限。只要你答应下来,我们可以慢慢选。你母亲也说……” “住口!”柳清雪一声断喝,厅内的柳岳雷和陈烨顿时都愣在原地,连奉茶的丫鬟都吓得托盘脱手,茶杯落在了地上。一时之间,大厅内鸦雀无声。 柳清雪很少如此失态,之前即便与父亲之间的冲突,也多是冷漠和忽视。柳岳雷完全没料到柳清雪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不知说什么。 “你不要拿娘来压我,你不配!娘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娘临终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昨天娘才去世,你今天就急着把她的女儿卖出去了?什么柳家什么功业就是个大坑,你把娘推下去了,现在要来推我啦!”柳清雪因愤怒而面露潮红,如同打开一个缺口一般,多年来的不满与委屈都如破堤的洪水般涌来。她原本精致的脸上此刻显得有些狰狞。 “对你来说,妻子也好,女儿也好,都是赌注,都是筹码。什么联姻说得好听,和那些风尘女子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卖给诸侯,卖得更贵而已!”她的话如同带有冰锋,伴随着漫天寒意与怒气铺陈开去,直扎入柳岳雷心中。 “啪”的一声,柳岳雷疾步上前扇了柳清雪一耳光。他气得浑身抽搐,脸涨得通红,又扬起手,想要打下去。他只觉一股怒火从胸口往上急窜,却像被什么东西哽咽住一样,堵在胸口说不出话,只能说出:“你!你……”陈烨和厅内的几个下人都跪了下来。 柳岳雷本是习武之人,这一掌力道极大,柳清雪又全然没有闪躲,此刻她脸上印上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她嘴角还渗下血来,在她白皙的脸上更显得惊心动魄。柳岳雷手在空中,下一掌始终没打下来。 柳清雪冷冷瞪着柳岳雷,等着他下一掌。然而柳岳雷举起的手颤抖了一会儿,终于又放了下来。“滚!”他咬着牙,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字从他嗓子间挤了出来,就像末路的野兽发出低沉地吼叫。接着他转身径直向里屋去了。 柳清雪抹去嘴角的血迹,看了跪在地上的陈烨一眼,也径直走了出去。 出门之后,柳清雪心中烦闷至极,不知该去哪里,干脆来到马厩随意牵过一匹马,也不辨方向,任它随意奔去。她随马一路跑出了朔方城,直到了牙湾。一人一马在白色的平原上胡乱奔跑,而寒冷的天气也让柳清雪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柳清雪一直放任坐骑在牙湾乱奔直到傍晚,她才拉缰束马,缓缓回到柳宅。一路上的人看她的表情有些古怪,她早已习惯,恍若不觉,只是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不看这些人。 她在柳宅里转了两圈,却没找到柳滨远,问谁也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心下清楚缘由,也不再发火,只一人默默地行走。听几个年轻的丫鬟说嘴,她得知柳岳雷把自己关在了融雪苑里,遣退了所有人。有人只听得里面传来咔嚓哐当的声音,想是柳岳雷在舞剑砍砸东西泄愤。柳清雪怒气消了,只是心里烦闷得很,想找个人诉说。除了母亲和柳滨远,她一时想不到还能找谁。 她忽然记起柳衡,听说他从北荒原回来了,还受了伤。柳衡是唯一一个敢于扛下柳岳雷的压力,教授她“风扬雪霁”的人,虽然数年来,他与柳清雪除了剑术之外再无其他话题,柳清雪也从未和他倾诉过心事,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对柳衡有种莫名的信赖感。 打定主意,柳清雪便向静风堂去了,那是柳家专用的医馆,既然柳衡受了伤,他就一定会在此处。</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四章 血里有风 静风堂于柳清雪而言并不陌生,她习武受伤后时常瞒着父母,没少来这静风堂。柳清雪走进静风堂,一路上看到的侍女、大夫看到她都不自觉地低下头,不与她对视。她也不在意,随意拉过一人问起柳衡的所在。柳清雪一向脸色冰冷,陡然拉过一人更是显得森气十足。那小丫鬟被吓得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柳清雪才听了个大概。她放开那小丫鬟,也不要人带路,自己一人去了。 柳衡昨日被柳岳雷救回时,昏迷不醒,今日清晨才醒转。此时柳清雪进门正看见给柳衡换药的小丫鬟出门,那丫鬟显然也有些害怕柳清雪,低着头急忙退开,让柳清雪进门。一时间房间内就只有柳衡与柳清雪二人。 柳衡胸口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肩直到左腹,此时已被包扎起来,令他丝毫不得动弹,只是仍有血迹透过层层绷带渗了出来,可见伤口不浅。柳衡看见柳清雪,沉郁的心情稍稍明媚了些,但又想到自己听几个大夫侍女传的闲话,也猜得到柳清雪的来意,顿时怅然若失,看着柳清雪心情复杂。 两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柳衡终于率先开口:“你母亲的事,我听说了……唉,可惜我没能赶回来,还累得老爷去救我,没见到你母亲最后一面,说来真是罪过大了。还……还害得你们父女……”轻轻叹了口气。他勉强地扭头望向窗外,目光失神,柳清雪站在他侧前方,刚好能看见他的表情,只是柳清雪从他眼中没看见多少愧疚的神色,他眼中更多的反而是痛苦与懊恼,与柳岳雷看向柳夫人尸身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此事与堂叔无关。都是,都是……”柳清雪说着,却不知这算是谁的错,一时说不下去,只能叹了口气,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俏丽的脸上黯然无光。 柳衡道:“你和你父亲这么大闹一场,着实厉害,连我躺在这里都听闻了个大概。看1毛2线3中文网听说那老家伙把自己关在融雪苑里发脾气。我已经很久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了。” 柳清雪默默点头,心想柳衡也要责备自己了,虽然心情烦闷,却不便走开,何况柳衡对她还有授业之谊。她之前是盛怒之下失了控,但她平日里对长辈的言行还是谦恭有礼的。 没想到柳衡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柳衡全身缠着绷带,不便移动,但他努力地转过头来,看着柳清雪,轻声道:“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你和你母亲年轻时候很像。”然后他忽的一笑,“都是美人胚子。” 淡淡的微红瞧瞧地爬上柳清雪的脸颊,她低眼微嗔道:“堂叔你……你别作弄晚辈了。”柳衡收回目光,却满眼都是那个影子。他眼神放空,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只听他口中呢喃:“可惜我也没能……” 他突然回过神来,注意到柳清雪脸上疑惑的神情,便止住话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又问道:“你可有打算?要是你父亲再来找你,你打算如何?你会同意联姻之事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慢慢想。”柳衡一字一顿地说。 柳清雪微微低头,没有急着答话。其实她也在犹豫这件事。父亲已经很久没向她提起联姻这件事,母亲自也乐得不提,以致于她自己都有些淡忘了。乍听父亲一提起,便想起小时候父亲强迫自己上一些有的没的课程,想起他发现自己偷偷逃课习武后,硬生生用绳子把她捆起来带回了住处,当着一干外人的面喝骂自己。不算愉快的童年经历在当时涌上心头,再加上柳岳雷张口闭口的柳家,还提到了刚刚亡故的母亲,愤懑与委屈潮水般涌出,又像被什么东西滞涩住,瞬间填满心口,才让她一时失控。 但后来一想,柳岳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如他所言,这也确实会为柳家的发展提供极大的助力。除去对柳岳雷的不满,她对于联姻本身的抵触心理相比来说并不算强,而她对情爱之事并不关心,那所谓成纪王的儿子,倒似乎是个选择。 为了自己一时的痛快,不仅负了柳岳雷十多年心血,让柳家上下都受到牵连,是否值得? 柳衡耐心地等待柳清雪的回答,看着她的表情从茫然到犹豫,再到深思,他自己也心生波澜,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浮现,几个年轻人嬉戏打闹的身影,伴随着若即若离的嬉笑声,就像梦境,挥之不去,却又触不可及。 “我……我想我还是会拒绝。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父亲无关,与柳家无关。如今柳家人才辈出,我不相信柳家的未来能压在我一人身上,我也不愿意做柳家参与争斗的一枚筹码。”柳清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柳衡的思绪。她的声音开始有些犹豫不决,后来却越发坚定而自信。 柳衡沉默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却扯动了伤口,鲜血透过纱布滴落在地上,他疼得直龇牙。柳清雪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堂叔你别生气……”柳衡却打断了她:“哈哈,生气?我才不生气。”他脸上涌现出一抹潮红,显得十分亢奋。柳清雪不知为何堂叔突然如此异常,一时愣在原地。 过了半晌,柳衡才稍稍平静下来,连续咳了几下,或因动作太大,胸前的绷带里又渗出血来。柳清雪忙道:“堂叔别急,我去找大夫。” 她正要起身,却被柳衡拉住。柳衡摇了摇头,说道:“这点伤,死不了人。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柳清雪依言坐下,看着柳衡。只听柳衡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柳清雪看着他脸上的亢奋神态,只觉显得格外诡异。 “我不知道以什么立场来劝说或阻止你。这终究是你自己的选择,此事或许与我无关,但人年纪大了之后,就喜欢多嘴。”说着,柳衡自嘲地笑了笑,“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是一生的决定,一旦迈出一步,就不能后悔,你可要想清楚了。” 柳清雪点了点头:“是,清雪记住了。”她觉得这个堂叔今天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平日里在练功房,柳衡也是醉心于剑意的人。而今日,这个满脸通红喘着粗气的柳衡,看上去整个人有些亢奋而癫狂,像个癫狂的酒徒,全然不似往常那个成熟稳健的中年人。 柳衡摆摆手,道:“你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柳清雪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心中却只觉得柳衡说了如同没说一样。当她走到门口,刚转过身来,又听见柳衡在身后说道:“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不过你记住,世间面临的选择何止万千,有的人有的事,或许它们都不可谓错,但终究不是对的那一个。” “有的人,血里有风。所谓风,不为山势所阻,不为密林所隔。若总是将一切摆在秤的两边,唯恐取轻舍重,血里的风,终成死物。” 柳清雪身躯一震,在门前站立良久,方才点头,走了出去。 看着柳清雪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柳衡自言自语地笑道:“可惜早了几日,那宝贝想你也拿不着了,真是可惜。”柳衡平平地躺下,笑着笑着,眼中竟流下两行浊泪。他口中喃喃道:“我以为,我都忘了这些事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五章 雪落天涯 此刻已经是深夜,柳家家主的居所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走道上几盏灯火像悬浮在空中,随着巡逻守卫的脚步声缓缓移动,更增一种诡异的气氛。看‘毛.线、中.文、网 柳清雪眼前就是柳夫人的灵堂,只是尚未布置妥当,主母过世,下人们需要操劳的地方很多,现在灵堂里只有一桩红漆棺木躺在中间,堂上挂着丧幡,从棺木的正上方沿着墙角横展,然后直直垂了下来,一个用来烧纸的火盆摆在前头,里面却空无一物。四周点着昏黄的灯,在整个灵堂上染上一层鹅黄色的光辉。 柳清雪径直跪在棺前,看着近在咫尺的棺木,她却没有勇气推开棺木进去瞧瞧,只能注视着这个将自己与母亲隔开的木盒子,眼神空洞,却也流不出眼泪了。四下只有轻微的油灯里火星迸裂的声音,连柳清雪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柳清雪只是跪着,就像一个雕像,丝毫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泛出些许鱼肚白,微光逐渐驱散了天际上的漆黑一片,就像光芒逐渐从黑布后面渗透过来,又像是黑布渐渐褪色。 院落里开始传来些微脚步声,是下人们起床洗漱了。柳清雪终于站起身,拍了拍麻木的双脚,一瘸一拐但又异常迅速地离开了垂柳居。她没注意到的是,有一个身影默默跟随着,隐隐青芒。 两人一直保持着一种合适的距离,青光追着蓝色的身影,在柳宅里穿梭。等到要进入柳家女弟子的住所时,那道青色的光突然向前窜了窜,两者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了许多。 在前头的柳清雪陡然止步,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挽出一道剑花,转过身来指着后方的一片黑暗。陈烨默默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双平静而澄澈的眸子,接着微弱的日光,看着柳清雪。但于以往不同的是,他手里还握着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用布包住,长短比柳清雪的雪影大约长了寸许。看1毛2线3中文网 印象里,陈烨不曾手握兵刃。 “一路尾随,是何居心?”柳清雪冷声问道。 “你下定决心了么?”陈烨的声音轻轻响起,但在寂静的街道间柳清雪听得很是清楚。 柳清雪眉头轻蹙:“你什么意思?”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被那双澄澈平静如水的眸子看穿的感觉。这双眸子里,隐约还有光芒闪烁。 柳清雪瞥见他身上青光若隐若现,她晓得这青光的厉害,握剑的手指尖发白,声音也更加凛冽逼人:“你是来拦我的么?”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片刻,柳清雪动手的念头蠢蠢欲动,忍不住向前逼了一步。陈烨却又向后退了半步,青光渐渐淡了下去,握着那棍状的东西的右手收到了背后。然后他垂下头,以很轻但能确保柳清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走吧。” 柳清雪狐疑地瞅了陈烨一眼。但她很清楚,以陈烨的身手根本无需背后偷袭,她不理解陈烨突然现身,又悄然放自己离去是图什么。两人默默对视良久,柳清雪这才归剑入鞘,又看了陈烨一眼,扬长而去。 …… 柳滨远最近实在提不起游乐的兴致,连那灰毛蛮猿,也有些日子不曾去看望。母亲刚去世,父亲和姐姐就大吵一架,据说还吵得十分厉害,在整个柳家传得沸沸扬扬。柳滨远只恨自己当时不在一旁劝慰,现在也只能干着急。 柳岳雷把自己关在融雪苑里一整天,将陈烨一干人都遣开,据说夜里一直传来翻砸东西的声响。因此直到今天早晨柳滨远才敢推开门进去。只见柳岳雷脸色苍白,形色憔悴地坐在正厅,显是一夜没睡,柳滨远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柳岳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柳滨远将拿来的食盒里一些清粥小菜一样样地递给柳岳雷,柳岳雷拿来便吃,想来是饿了。等他把面前的几个碗碟一扫而空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那个姐姐,真是固执得厉害。昨天她那表情,我甚至觉得她要拔剑杀我了。”柳岳雷幽幽地道。 柳滨远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安慰道:“姐姐那是一时气话,爹爹你别放在心上。” 柳岳雷也只是摆摆手,颇为无奈地说道:“你还是帮我劝劝她,如果她实在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逼她,那……”柳岳雷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却突然闭口不提。 “再过半个月,就是她的生辰,我还想着要帮她好好庆祝一番,借此打破嫌隙。没想到……”柳岳雷的表情显得有些木然,似乎一夜未眠让他精神不振,话说到一半,像是耗尽所有力气,垂着头,再说不下去。 “是,那我去看看姐姐了。”柳滨远连忙安慰道。他知道自己得要扮演一个和事佬的角色了。 见柳岳雷点点头,柳滨远便兀自向姐姐的住处走去。他们一家四口原本都住在柳家家主所拥有的庭院垂柳居之内,但后来柳清雪因不满父亲独自搬了出去,与柳家年轻一辈中的女子住在一处,只不过一人一间,与其他人交往也不多。 本来柳滨远不方便出入女子的闺阁,但他急于见到柳清雪,刚来到楼前,就撞上一个正要出来的女弟子,柳滨远还恰巧认得。 “沁儿姐姐。”柳滨远嬉笑着招呼道,这名女弟子与柳清雪住得很近,柳滨远虽算不上熟络,但总算认得出面容。 “少爷这么大的胆子,要闯闺楼吗?”女弟子掩嘴轻笑。柳滨远风流潇洒,也很少忌讳男女之防,或许比起柳清雪,柳家内的女弟子们对柳滨远还要亲近些。 “我姐在么,我得来瞧瞧她。”柳滨远此时没心思和沁儿东扯西扯,开门见山地问。 沁儿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意外:“清雪姐?她半个时辰前才刚回来,我模模糊糊听见她进屋的声音。看她的模样,似乎昨夜都没回来,在夫人的灵堂里待了一宿。” 柳滨远奇道:“在灵堂待了一宿?”灵堂尚未布置妥当,尚不是拜祭的时候,柳清雪在灵堂过夜,想必也是心情不快。 “我进去帮你瞧瞧吧。”柳滨远谢过她后,在门外等候。半晌之后,沁儿才出来,冲柳滨远摇了摇头,表情却显得很怪异。她手里拿着一张纸,隐约可见上面有几行字迹。 柳滨远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他连忙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几行字,他认得,正是柳清雪的笔迹。柳滨远目光一扫,脸上现出惊骇之色,口中连道:“坏了坏了!” 白纸上简简单单几行字,连落款都没有。 “联姻之事,恕难从命。清雪心慕风雪,不甘蜷居一城。故南往游历,归来再向父亲请罪。”</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六章 鬼影 宫室之上,乐声阵阵,五六名身姿娉婷的舞女借着鲜红的衣裙和长长的水袖,在殿上随乐而舞。wap.kanmaoxian.com叶暮山将玉杯递到嘴边,一仰头,将杯中美酒倒入口中。 他笑着自顾自地又斟满一杯,向身侧伸出手去,却是递给站在一边的穆长笙。穆长笙手掌轻按在杯沿,让叶暮山的手无法再进一步。而他始终目不斜视,手按刀柄,面露坚定的神色,轻声道:“不可。” 叶暮山的脸上已有些微红,穆长笙不接酒他也不以为忤,自己又一饮而尽。待到一曲作罢,他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有些不快地将其丢在一旁。然后他似乎有些困倦了,便摆摆手,示意台下的舞女全数退下。 他微醺的脸上露出笑容,说:“你这人,总是如此不会享受。”台阶下已经没人,他这话却是对穆长笙说的。 “老师不许饮酒。”一旁的穆长笙答道。 叶暮山摇了摇头,叹道:“怎的如此迂腐,老师他老人家都不在了。” 穆长笙的脸色阴沉下来,皱着眉头似是对叶暮山十分不满,但终归没有开口。叶暮山料到了他的反应,全不在意他的无礼,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那便依你的,老师还活着可行?何必摆出这张臭脸。” 穆长笙逐渐恢复了寻常的表情,低头道:“陛下赎罪,微臣唐突了。” 叶暮山站起身来,将手中空空的玉杯随意丢在桌上,然后伸了个懒腰,神情慵懒地说:“今日闲来无事,不如随我去大理寺看看,说不定那祝松韬又咬出些什么有趣的人物?” 他说着,便率先迈步向外走去,穆长笙并未作答,但还是跟在他身后。殿内的侍从忙着给叶暮山准备车辇,叶暮山不耐烦地摆手,自顾自地走了出去,走了片刻,几个太监宫女才持着灯火追了出来。 此时快要入夜了,不借助火光,只能在阴沉的天光中隐约看见模糊的轮廓,但他不担心秦琮不在大理寺内,秦琮自从升任大理寺卿,便大部分时候都留在大理寺,吃住都简单应付了。 叶暮山常想若朝中皆似秦琮为官,隆元也不至于式微至此。他如此想着,脚步却很快,太监宫女们追赶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慌乱,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大理寺门口。 叶暮山抬头看向上方的牌匾,火光下映出大理寺三个金漆大字。他率众走了进去,突然察觉有些不对劲,大理寺门前,居然没有人通报守卫? 接着他注意到大理寺内发出一阵嘈杂,几人从房里跑了出来,面露惊惶。叶暮山认得一两人,都是大理寺内官员。他看着这群人脸上慌张的神色,皱了皱眉头,不快地喝问道:“慌张什么!秦大人呢?” 那几人这才注意到大理寺门口已出现了一伙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叶暮山亲临。看1毛线3中文网一伙人连忙哆嗦着拜倒。其中一人才想起答话,声音依旧是急切慌张。 “回……陛下,秦大人他,他遇刺了!” 叶暮山的脸色登时变了,连穆长笙一向平淡的脸上都有了惊讶的表情。 “朕养的这大理寺上下都是废物么!竟让大理寺卿在大理寺内被刺杀?”叶暮山震怒道,两个快步便走到那人身前,将他一脚踢翻。 那人又滚爬起来,颤声道:“秦大人这事……实在蹊跷,臣……臣等在大理寺上下都翻找了一遍,尚无线索……” 叶暮山心中怒火正盛,不等他说完,骂道:“废物!带朕去看看秦琮的尸身。”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低着头往大理寺内走去。秦琮的尸身离大理寺大门不远,从大门进入后右转,十多步的距离,便是特意为秦琮收拾出来的书房,而此时,他的尸身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书桌上还摆放着几卷文书,只是他脑袋后仰,靠在椅子靠背上。 叶暮山一进门便看见秦琮,双目尚睁,翻着白眼,却早已涣散,喉间一道细细的血痕,本该喷涌而出的献血已然流尽,他一身冠服几乎被鲜血染红。 穆长笙微皱眉头走近,伸手在秦琮喉间的血迹上轻轻一抹,然后向叶暮山说道:“死透了,血都快干了。” 叶暮山骂了声,转向大理寺的众人,问:“朕问你们,这间书房,来往的人很多么?” 大理寺一人看起来比其他人沉稳一些,虽脸上仍有惊慌的神色,但还是尽力平稳地答道:“这间是秦大人处理公务的地方,秦大人又一向昃食宵衣,大理寺上下也跟着忙到晚上,而旁边便是大理寺的正堂,虽快入夜了,但按理来说,不过一两刻便会有人路过。这么短的时间内,现场除了窗纸的碎片散落一地之外再无其他痕迹,也没听见秦大人出声求救,因而臣等才说……才说很是蹊跷。” 叶暮山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发现的?” 大理寺中另一人满脸慌张地说道:“是……不到半个时辰前,微臣只是路过,便看见秦大人他……” “有什么异常么?” 那人露出思索的神色,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答道:“对了,秦大人腿有隐疾,平日不喜打开门窗,以免夜风吹了进来,但当时秦大人的书房门窗都是开着。而且我路过时,是听见了些……听见了些响动。” 叶暮山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响动?” “先是窗格破损的声音,然后,然后是种怪异的声音,像是……像是破风声,却更沉闷,就像是什么重物在空中下落时发出的声音。”那人越说,越显得迟疑不定。 叶暮山环顾四周,这间书房外的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窗格碎片,想必行刺之人是破窗而出逃走。 但如这人所说,秦琮一向关闭门窗,若是有人硬闯,总会惊动他,而他却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神情平静,就像全然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却又不是暗器致死。这行刺的手段,实在蹊跷。 在书房内转了一圈,毫无收获,叶暮山又见到秦琮的死态,想着秦琮的死使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大大削弱,心情烦闷,一股怒火直冲脑顶。 “给你们三天时间,彻查此事!若三天后仍无结果,大理寺上下,按渎职论处!”叶暮山抛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领着随从队伍离开了,大理寺众人跪倒一片。 他心知如今大理寺内官员大多平庸,为了排除马平川和翰亲王的眼线,之前大理寺的人都被秦琮清理掉,如今这些人都是低级官员中临时各处抽调,难当大事。只是秦琮上位日短,还未来得及培养自己的羽翼,原本希望以大理寺作为反击的起点,如今大理寺内,却只能依靠这些人,实在是前路渺茫。 穆长笙跟在叶暮山身后,注意到他心情不快,便默不作声。叶暮山突然转过身来问道:“对方是如何行刺,你可有什么看法?” “伤口细长,倒像是极快的刀刃划过他喉间。”穆长笙答道,“只是按他伤口的方向,刀刃须是从墙壁那侧发射而出的。” 叶暮山接过他的话:“只是两侧墙壁上甚是干净,既没有机关布置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刀刃钉在墙上。这人难道是鬼魅不成?”语气里颇为不快。 穆长笙默然不语,显然也并无头绪。 突然只觉一阵阴风吹过,叶暮山众人眼前一黑,两个太监手提的灯笼顿时熄灭,一片漆黑之中,叶暮山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前方不远处传来两声闷哼,却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叶暮山认出是那两个掌灯的太监。 只觉寒风又至,伴随着破空之声,还有轻微的扑翅的声响,这声音若不是距离很近,几乎微不可闻。叶暮山急忙后退几步站定,破空之声却没有追来。 穆长笙拔剑了,迎着面前的黑影快捷而迅猛地刺出,左手的剑鞘同时也像握剑一般,横掠向那黑影扫去。黑影却突然诡异地向一侧滑移开来,寒芒闪动,穆长笙在黑暗中捕捉到,这一道寒光,正是抹向自己的脖子。 他收剑刃和剑鞘同时回防,在身前架起一个十字,黑暗中的寒芒却突然拐了个弯下沉,刺向他的胸口。穆长笙心中震慑于对方诡异的身法,连忙脚步横移,却不格挡,而是一剑向前方刺去。他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只能估摸出大致的方位,便勉强攻敌所必救以自保。 黑影最终只是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但他的剑还是扑了空。他感到风从身侧拂过,却是又袭向了叶暮山。 叶暮山也察觉到了破空而来的寒芒,他却并不慌乱,早早解开了自己的衣袍,向前铺了出去,护在身前遮挡了对方的视线。对方发出低低的诧异的“咦”声。 伴随着“刺啦”的声音,叶暮山抛出的衣袍中裂了一个小口,寒芒疾射而出,叶暮山扭身闪避,而后整个身子几乎贴到了衣袍前,隔着衣袍重重挥出一拳,却轻飘飘的不落实处,拳头带着飘在半空的衣袍砸在空气中。 叶暮山心头一凛,猛地向后退去,穆长笙趁势靠近,势大力沉地一剑劈下,在空中被风鼓满的衣袍应声而裂,之前的黑影却杳无踪迹。 叶暮山看着地上衣袍的碎片,脸色凝重。片刻之后,他身后的随从们才又聚拢上来,将灯笼再次点燃,一人还给他披上一件外衣。 穆长笙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面前众人的喘息声,四下再无声响。他收剑入鞘,凑到叶暮山身边,低声道:“陛下,这个人的速度奇快,攻击和闪避都实在诡异,秦大人遇刺之事,多半与他有关。” 叶暮山点了点头,注意到穆长笙手臂上鲜血渗出,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无妨,皮外伤而已。” “嗯。”叶暮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这人未动杀心,否则你我都凶多吉少。这般身手,刺杀了秦琮,却留了你我的性命,又是为何?” 穆长笙默然。作为皇帝贴身侍卫,竟让刺客将自己的性命轻松拿捏在手上,他心中不免生出挫败感。 “微臣还才疏学浅,护卫不利,让陛下受惊了还请陛下责罚。” 叶暮山似没听见一般,眉宇间仿佛有化不开的忧虑。 “不过此等迅疾诡异的速度和身法,十分古怪,想必也只有老师那般身手才能对付。”穆长笙一向漠然的脸上顿时有些恍惚的神情,然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传闻中的内功道,能够对付这种怪物。” 他抬起头,却发现叶暮山的表情却更凝重,而后像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倒愿是我想错了,不会真是那些家伙吧……”他喃喃低语,连一旁的穆长笙也没听清。</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七章 高钦侯 一片漆黑之中,萧亦澜逐渐醒转,然后他就感到头部传来的痛感,令他一时浑浑噩噩的,无法思考。wap.kanmaoxian.com 他勉强的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头脑逐渐清醒。他努力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之前他们一行人似乎收到了袭击,三个属下当即毙命,自己当时一怒之下,冲到敌人堆里。现在想来实在是不自量力,记忆里似乎自己和第一人没过到两招,就被刀柄砸在头上,失去了意识。 萧亦澜突然想起罗郁奋勇当先,此时生死不明,而黎铮和孟琳想必也难以逃脱。他眼前浮现出孟琳慌张娇弱的模样,心头一紧,更是慌乱,顾不得头痛,摸爬着在周围摸索,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这里似乎是一个囚牢,地上铺着有些潮湿的稻草,借着外面的一丝光亮,萧亦澜看出这间囚室不过三丈见方,十分狭小。不过他很快摸索着发现这个囚室里还有两个人。正是黎铮和罗郁。 萧亦澜将两人扶起,摇晃着将两人唤醒。黎铮最先醒转,揉着眼睛适应着囚室里的黑暗环境。罗郁却身上带伤,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虽都不致命,但他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十分虚弱。 萧亦澜不等黎铮完全反应过来所处的境地,连忙问道:“孟姑娘呢?” 黎铮浑浑噩噩的,愣了一下:“孟姑娘?孟姑娘……对了,当时我让她快跑,我回头去帮忙,却还是直接被他们制住。” “她一个姑娘家,你怎的能不管她?她跑掉了吗?”萧亦澜声音有些焦急。 黎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愿她逃掉了。”他见萧亦澜十分焦急,心中莫名也有些烦躁,但想到情形危急,没有表露出,只是静静打量着四周。 罗郁咳嗽两声,开口说道:“二少爷,对我们动手的是那宋公子吗?” 萧亦澜叹了口气:“不知道,我也才醒过来不久。可惜姜沅三人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不知我们留在城外的三人有没有危险。”说着他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只是另外两人看不见。“还有木头,要是被别人注意到,必定要出乱子。” 三人沉默片刻,罗郁突然挣扎着拜倒在萧亦澜面前:“罗郁护卫不利,害二少爷身陷险境,请二少爷降罪。”他这突然的动作把黎铮吓了一跳,等到黎铮瞧见阴暗的牢狱里一本正经的主仆二人,没来由的露出些笑意。 萧亦澜连忙扶起罗郁:“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别人使诈偷袭,也不是你的错。你和姜沅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勇士,要是……要是这次能回到奔海城,必定重重犒劳嘉奖。你身上还有伤,先好好休息才是。” 黎铮故作镇静地笑了笑:“就算是那宋公子与我们为敌,如果他知道你奔海城二少爷的身份,想必不敢与我们为难。” “就怕对方知道我们的身份,还故意找我们的晦气。”萧亦澜叹了口气。 “对方不会是为了木头吧?”黎铮问道。 萧亦澜愁眉不展,没回答黎铮的话,仿佛黎铮的话更触动了他的忧思。片刻后,他转过头问罗郁:“你怎么看?” 黎铮正想插话,囚室外忽然亮起火光。三人接着又听见紧促的脚步声,听来人数不少。三人顿时紧张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三人就看见了被昏暗的火光投在墙壁上的影子。距离稍远,昏暗中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但领头一人来到囚室前,突然深深做了一揖。 萧亦澜和黎铮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讶。只听见囚室外那人说道:“犬子有眼无珠,胆敢对公子动武,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赎罪!” 萧亦澜心下甚奇,这打完人又来示好,弄得萧亦澜等人莫名其妙,其间必有古怪。他试探着问道:“你认识我们?” 那人答道:“敝府虽与成纪王府无交往,但成纪王府的威势自是四海远播。数月前,原州收到了来自奔海城的信函,说萧家二公子神秘失踪,成纪王府拜托诸侯们在辖地里帮忙搜寻。而信函里附了一幅公子的画像,本侯才识得公子。” 萧亦澜恍然大悟,见对方客客气气的,与黎铮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么阁下是高钦侯宋侯爷?” “本侯名讳正是宋闻正。公子与犬子在醉香楼见过一面。”宋闻正抬起头,萧亦澜看见他一张圆脸,眼睛被肉撑得只剩一条线,火光映照下似乎还能看见他脸上的油光,四五十的年纪,只是眉宇间与当日的宋公子有些神似。 “宋公子果然是令郎,难怪是威风得很。”萧亦澜见对方十分客气,自幼养成的少爷傲气逐渐涌现,心里的怨气又升腾而起,便不怎么顾忌客气,语气中带些嘲讽的意味。 宋闻正对萧亦澜的态度并不意外,仍恭敬地拱手道:“犬子是被本侯娇惯坏了,行事乖张跋扈,害得公子失去几名同伴,还擅自将公子捉来,实在是胆大包天。本侯详问才得知,赶来迟了,还望公子不要见怪,这就把公子放出来。”说着,他挥挥手,身后几人连忙上去打开囚室。 不等他们将门打开,萧亦澜就急忙问道:“请问侯爷,宋……公子有没有抓来一个女子,当时与我们一起的。” 宋闻正一愣:“应该是没有,犬子说抓来的人都关在这儿了。”说完,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属下。那人连忙答道:“我当时在现场,也没找到女子的尸……尸身。”宋闻正似是松了口气说:“想必公子的同伴当时逃掉了,不如让本侯下令在阳勋城中寻找,当是给公子赔罪了。” 萧亦澜看向罗郁,征求他的建议。见罗郁点了点头,他才忧心忡忡地答道:“那就麻烦侯爷了。” 宋闻正当下便给萧亦澜等人安置了住处,还给罗郁安排了大夫包扎伤口。等一切都安置妥当,宋闻正才邀请三人赴宴,说是当作赔礼道歉。萧亦澜也不客气,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萧亦澜三人来到侯府的会客厅,宋闻正已在主座上等候了,他的左手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萧亦澜等人早已见过了,只是他此时脸色十分难看,正是在酒楼上嚣张跋扈的宋公子。看着他这副窘迫难看的模样,萧亦澜心里很是痛快。 宋闻正见萧亦澜等人走近,满脸笑意:“萧小王爷来了。”然后对身边的宋公子喝道:“卓儿,还不快给萧小王爷道歉!” 宋卓面色难看,他一向嚣张跋扈,从不服人,唯独对父亲十分敬畏,而且也知道自己惹了祸,因此虽百般不愿,但还是勉强向萧亦澜行个礼,说声:“萧小王爷,得罪了。” 萧亦澜对这个跋扈的纨绔子弟毫无好感,心中还十分怨恨他害死三个属下,还有孟琳现在也生死不明,全然忘了自己也算得上一个纨绔子弟。但之前罗郁也特意嘱咐过他,身在别人的领地,不宜得寸进尺,何况他们还指望对方帮助找到孟琳。于是他也平平淡淡地回礼:“客气。” 宋闻正怕两人再生冲突,便招呼着众人落座。他先是吩咐下人端上菜肴,然后又当着萧亦澜的面责备宋卓两声,等到宴饮过半,宋闻正才委婉地对萧亦澜说道:“萧小王爷,这次是犬子鲁莽了,不过好在未酿成大错,萧小王爷吉人天相,安然无恙。日后若是成纪王爷问起,还请萧小王爷……”宋闻正陪着笑,没有明言,但萧亦澜心下了然。 若不是顾忌奔海城的势力,堂堂高钦侯断然不会摆出如此谦恭之态,奔海城依靠地理位置,在隆元十一州中以富庶闻名,成纪王更是唯一一位异姓王,虽然奔海城与原州素无来往,但让别人的嫡子死在自己的手上却让双方足够结下深深的梁子。宋闻正显然不打算冒这个险。 萧亦澜便顺着这个台阶下来,承诺道:“此事我也有过错,我自然不会向父亲提起自己顽皮胡闹的事情。” 宋闻正见萧亦澜没有执意计较的意思,大喜:“如此甚好。”说着又向萧亦澜三人敬酒。</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八章 玉兰 萧亦澜却还是有些担心孟琳,又问:“不知侯爷手下们有找到与我们同行的那位姑娘吗?” “还没有,不过萧小王爷不用担心,在这阳勋城内,我宋闻正还是有些势力,相信不日就可找到那位姑娘。看1毛2线3中文网萧小王爷不妨在我府上住上两天,好好休整之后,我再送诸位北上回到奔海城。” 萧亦澜顺口说道:“那不用了,我们不打算回奔海城,我们途经原州是想南下。” 宋闻正脸色顿时有些古怪,干笑两声,问道:“不知萧小王爷南下是所为何事啊?” 萧亦澜立刻发觉自己话多了,便笑道:“父亲在云州与卫国公相持已有数月了,我大哥接手了奔海城里的事,没人顾得上我,我便闲来无事,想要四处游历打发时间。久闻南疆森林广袤无边,我自幼长在海边,还没见过延绵千里的密林,便带着几个护卫就出来,想亲眼见识一下。” “犬子无意害死了小王爷几名护卫,宋某实在过意不去,若是如此让小王爷南去,若出了什么意外,成纪王爷也定要责备宋某的过失。不如宋某安排些人护卫萧小王爷,也当是宋某赔罪了。”宋闻正的肥脸上依旧堆着笑,只是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萧亦澜悄悄瞟了罗郁一眼,见他也微皱眉头,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笑道:“宋侯爷客气了,不过南疆里并不凶险,无非就是些野兽瘴气,人越多反而越麻烦。因此不需麻烦王爷了,我……我们这些人足够了。”他差点顺口说出自己还有三个护卫在城外等候。在外总得给自己留些底牌,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时刻多留个心眼。 宋闻正微笑着自饮了一口酒,然后笑道:“萧小王爷说得有理。不过若是萧小王爷需要原州的帮助,也请萧小王爷不要客气。看1毛2线3中文网” 萧亦澜忙道:“那是那是。”双方再寒暄几句,席间却不如之前热闹,吃完饭萧亦澜和罗郁黎铮便告退了。 萧亦澜带着礼貌的微笑向宋闻正告别,转过身来,脸色却突然变得十分凝重。 “宋闻正有些不正常。他似乎很关心我们去南疆的事,我讲起南疆的时候,他的脸色都变了。”萧亦澜皱着眉头说。 罗郁点头表示赞同:“不错,他提出让护卫跟我们同去就显得不正常,不过我惊讶的是他没有坚持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应该还有什么后招。二少爷,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趁早动身,等找到孟姑娘我们就离开。”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孟姑娘还没找到,我担心宋闻正抓住她来要挟我们。”萧亦澜叹道。 黎铮建议道:“那今夜我们自己出去找找看,也总胜过在这里干等。” “我同意,今夜我就出去,先找到城外的三人,再一起去找孟姑娘。”罗郁同意道。 萧亦澜看了看罗郁,担心地问:“罗大哥你的伤没事吧,一个人可以么?” “不碍事。”罗郁点头。 “不如黎铮你和罗大哥一起去,也有个照应。我留在侯府内,想必他们也还不会立刻翻脸。” 黎铮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了片刻,瞪大眼睛笑道:“我可没罗大哥的身手,在外边若是打起来,我岂不是还拖了后腿?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不如咱们一起逃出去!” “不可。”萧亦澜果断地摇头,“孟琳还没找到,咱们逃了,孟琳若落在他们手里怎么办?你俩放心吧,我留下,双方则还有余地,你们出去寻人想必他们也没有理由阻拦,如此你们也更安全。” 黎铮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有答应。三人谋定之后,便回到住处休息了。 送走萧亦澜等人之后,宋闻正回到主厅坐在主座上,手指在旁边的桌上轻敲着,宋卓知道父亲这是在思考,便站在一旁,等他说话。 良久之后,宋闻正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与奔海城起冲突,但若是这萧家二少爷真的……”他顿时住了口,片刻后才接着道:“那代价也是我们承担不起的。” 宋卓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办?灭口吗?”他用手指在喉间轻划,前一秒自己还需要卑躬屈膝,下一秒就要杀人灭口,这种转折让他心中甚是畅快。 宋闻正却摇了摇头,道:“不急,我们得先弄清楚他们的目的。你吩咐下去,抓紧把那女的找出来,不单单只在城内搜,在城外也找找。早日找到她,我们才有足够的筹码。” “是。”宋卓答道。 “最好他们与那件事无关,那我们也不用做得太绝,否则……”宋闻正叹了口气,语气却十分坚定。 一直等到天色全黑,萧亦澜才走出住处,黎铮和罗郁找个借口出了高钦侯府。宋闻正似乎并没有打算限制他们,简单问了去向之后,守卫们便让他们出去了。 正如萧亦澜预料的那样,宋闻正只用牢牢看住萧亦澜,就不怕其他人翻出什么浪花。萧亦澜故意在高钦侯府里闲逛以示从容,心里却一直在担心黎铮和罗郁能否找到孟琳。 本来宋闻正给他安置了几个服侍他的侍女,此时都被他遣开,但她们似乎受了宋闻正的嘱托,仍然远远地跟着,萧亦澜也由得她们。他一人带着身后一串尾巴,来到一处庭院内,看着墙边立起的花树。此时已经是春天,原州天气温暖潮湿,正适合花朵盛放。萧亦澜见宋闻正一身富态,本以为高钦侯府里都会是牡丹一类的富贵之花,然而眼前,却是一树又一树素白的白玉兰。 萧亦澜站在门廊下,走道旁还有一块空地,再往后,才是花林。眼前庭院里的整片花林都是白玉兰,虽然萧亦澜离得稍远,仍能闻到从风里传来的阵阵幽香。他心中一动,翻身跳下门廊下的护栏,走到花林里。 穿行在一片白色花瓣之间,花朵随风轻轻摇曳,如点点白烛,清新淡雅,洁白干净。一片平和静谧的氛围里,萧亦澜深吸一口气,捕捉着空气中甜甜的花香,突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从花树枝叶间看出去,只看见那人穿着侍女的服饰,脸却刚好被阻挡,看不清样貌。 萧亦澜只道是宋闻正派来的侍女发现自己不见了上来查探,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轻轻折下一朵花,在面前端详。那侍女一直没有说话,却顺便坐在了走廊边的扶手上,似乎也在欣赏着这片花林。 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飘飘地伴着花香递了过来:“公子喜欢这花么?” 萧亦澜又惊又喜,这分明是孟琳的声音,只是她语气里也没有多少重逢的喜悦。萧亦澜急忙转过身去,一道倩影倚在门廊下,孟琳果然穿着侍女的衣服,坐在走廊边,却不望萧亦澜,只看着眼前片片白玉兰有些出神。</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五十九章 城外 萧亦澜急忙从花林里出来,问道:“孟姑娘怎么进来的?”他正担心黎铮和罗郁找不到孟琳,却没想到孟琳突然出现在高钦侯府里。kanmaoxian.com 孟琳没有回答,眼睛还是看着眼前的花树。“在我出生的地方,没有树,也没有花。大家好像都习以为常,只有姐姐很喜欢花,每次姐姐出去都会带一支花回来给我,有时是梅花,有时是海棠,还有一次便是玉兰,所以每次姐姐回来我都会开心好久。可惜我们那里花儿活不长久,花儿一株株地枯了,姐姐也没有再回来……”孟琳低声诉说着,语气十分冷淡,没有任何伤感凄凉的意味,仿佛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萧亦澜只是默默地看着孟琳。他们相处也有数月了,孟琳却从来没有提过被孟老三收养之前的经历,萧亦澜自也不提。此刻听孟琳提起,似乎是一段伤心的过往。 孟琳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嗅着空气里的花香。然后她睁开眼,又是萧亦澜熟悉的那个平和清丽的少女,刚刚所有的像流水一样轻柔而延绵的感伤都被藏了起来。 萧亦澜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孟琳,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当时我见你们都被抓住,吓得我只能转身逃跑。后来我猜你们是被那宋家抓来了,就躲在这侯府门口,找个出门的侍女打昏了,混了进来,刚好就碰见了公子。”孟琳说得轻松,岔开了话题。萧亦澜没有再提起,忧心之下,也只是微笑回应。 “原来萧公子好生悠闲,不但没有性命危险,还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赏花。害得我之前那么担心。”孟琳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色,接着说:“难怪萧公子这么喜欢这花,都没注意到我来了,这花果然漂亮,比姐姐带回来的都美。” “真的吗?”萧亦澜突然说道。 “什么?” “你说你很担心我,是真的吗?”萧亦澜嘻嘻笑着,心中暗喜地问道。看1毛线3中文网 孟琳的脸突然红了,月光下两团红晕如同盛开的鲜花一般。她侧开头去:“那是当然,不过萧公子这么悠闲地在这里,想是不怎么担心我了。” 萧亦澜正色道:“怎么会!我已经让黎铮和罗郁出去找你了,还有宋闻正的人。这宋闻正虽然对我们十分客气,但却对我们去南疆的事情十分在意。如今找到了你,我们也可以早日动身了。” 孟琳反而有些惊讶:“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你们抓来,哪里是客气了?” 萧亦澜急着脱身,不便过多解释,只说:“说来话长,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还要通知黎铮他们。”说着,他挠了挠头,有些头疼的样子,“正门想必是不能走的了,怎么出去呢……” “我之前进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偏门,守卫的人很少,似乎是府内采买的人常走的。” 萧亦澜大喜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然后他想到了什么:“外边有些侍女,似乎是宋闻正派来监视我的,恐怕有些麻烦。” 说着,他回头看去,却发现之前侍女所在的地方人影全无,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语:“咦,怎么不见了……” “我来的时候也没见到,或许是宋闻正有事将她们召走了。趁她们还没回来,我们还是赶快逃掉好了,也省得麻烦。”孟琳也回头扫视一眼。 萧亦澜点点头,在孟琳的带领下往偏门方向移动,这个偏门位于侯府的西南角,在两间庭院之间,虽是偏门,也有近一丈宽,多半是方便马车出入。但让两人惊讶的是,这个门一个守卫都没有,只有一扇门在黑暗中虚掩着。萧亦澜上前试探着推门,门竟然直接打开了。 两人顿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 “你当时来的时候有人吗?”萧亦澜问。 “当时我扮成侍女混进来,只是匆匆路过,不敢抬头,只跟在采买的马车后头,但也看不清门前有没有人守卫。“ 萧亦澜显然忧心这是宋闻正的圈套,一时间也没想起好奇孟琳从哪找来的侍女衣服。但想了半天,他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料定宋闻正不愿轻易翻脸,心里想着若被逮到之后的说辞,还是领着孟琳从偏门走了出去。萧亦澜还在门口特意等待了片刻,夜已深沉,周围依旧寂静无声,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偶尔好奇地打量一下萧亦澜和孟琳。 两人也没时间细想,决定首先去和城外三人汇合,就算已被罗郁带走,也一定会有人留下看守木头。两人一路走到城外,萧亦澜很快发现了些异常。 天色已经全黑,前方却没有火把。萧亦澜只能借着依稀的月光判明方向,反而孟琳似乎目力很好,前进毫无障碍。前方一片漆黑,让萧亦澜心下越发不安。 走近之后,萧亦澜依稀能看见之前用来藏木头的马车。他走到马车边掀开罩在外面的布,树灵木头果然不在里面。在人少的时候,他们会放木头出来活动活动,此地已是城郊,因此未见到木头萧亦澜并不意外,他挪过头去,正寻思在哪里去找个火把,突然脚下踢到了什么,差点绊倒。 他急忙稳住身子,有些窘迫地冲孟琳一笑,却发现孟琳表情很是难看。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慌张,连忙低头看去,伸手在脚下摸索,却是一个人躺在地下,浑身冰凉,已然死去。萧亦澜连忙在周围查看,果然找到了五六具尸体,其中三人正是萧亦澜留在城外的属下。 他的心跳得很快,连忙闪身到孟琳身旁,担心附近还有危险。他从地上尸体旁捡起一柄剑,护在孟琳身边。两人距离很近,他能隐约闻到孟琳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心跳更快,仿佛快要跳出来。 突然黑暗中传来脚步声,萧亦澜毫不犹豫,一剑砍了过去。对方似是没料到这里还有人,骂了一声,连忙侧身闪开。萧亦澜却收住攻势,惊喜地喊道:“黎铮!” 黎铮也是一愣,然后凑近来,借着月光看清这里是萧亦澜和孟琳两人,也面露喜色,有些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还找到了孟姑娘?” 萧亦澜无心回答,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和罗大哥兵分两路,我先在城中寻找孟姑娘,罗大哥来城外找帮手。我们约定在醉香楼碰头,但过了约定的时候他还没出现,我就过来看看,刚好碰到你们俩。” 萧亦澜紧绷的神经没有放松,简单向黎铮介绍了当下的情况。 “难道他们把木头抓走了?那罗大哥很可能也落在他们手里。“黎铮皱着眉头道。他翻身走上那架马车后边的隔间,想要确认木头在不在,却突然发出一声意外的声响。 “咦?”他蹲在隔间里的地板上,用手在地板上摸索着。 萧亦澜顿时反应过来,“上面有东西!”他凑近来,和黎铮一起摸索着上面是什么东西。那是用刀剑刻下的几道痕迹,只是天色昏暗,又无灯火,两人眯着眼看了半天,还是摸不着头脑。 “树灵出逃,路留印记。这应该是罗大哥留下的。“孟琳稍一凑近,便轻松将刻的字读了出来。 萧亦澜和黎铮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孟琳。“孟姑娘好眼力。”黎铮赞道。 孟琳微微一笑,萧亦澜则开始在附近找罗郁留下的印记。想来这个记号应该比几个字更容易辨识,果然,萧亦澜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找到了一条布带,似乎是从衣物上撕扯下来的,缠在了一根树枝上。 黎铮凑上来看了看,心领神会地笑道:“最好罗大哥距离不远,否则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可能就要光屁股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章 寒光及心 黎铮话音刚落,突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却是宋卓的声音。wap.kanmaoxian.com 萧亦澜情急之下,连忙拉着黎铮和孟琳退回到马车旁,随意躺下扮作尸体。宋卓的身影从树林边显现出来,他身后还有一壮一瘦两个身影,依稀便是当日见过的猴子大熊。 宋卓口中依旧在抱怨着:“父亲真是疑心重,那么大个侯府,那姓萧的要逃出去哪有这么容易,偏要我回去盯着,害得我瞧不到热闹,那树灵长得稀罕,我可还没见过呢!” 旁边的猴子陪笑道:“侯爷也是担心少爷的安危嘛,毕竟那树灵诡异得很,极难对付,万一有个闪失,属下们也没法交差啊。” 宋卓嘟哝了一声,显是依然有些不快,但他终归不敢忤逆宋闻正,脚步不慢地向前走。待他走近那辆马车边,突然发出“呀”地一声。 萧亦澜心头一紧,以为宋卓发现了自己,忍不住想睁眼看,却又听见宋卓骂道:“真是晦气!又走到这地方来了,被死人绊了脚!”接着又传来踩踹的声音,想必是宋卓冲尸体泄愤。 趴在地上的萧亦澜感到脚步声渐进,然后只觉背部一痛,如被重物压中,仿佛骨骼都要移位了,差点忍不住叫出来,却是有人踩在他身上,接着响起大熊那粗旷的笑声:“少爷别恼,像这般抬脚踩过去就是了,死人可不会有反应。” 宋卓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在地上几具尸身上踩踏,还笑道:“活人我也踩得!”萧亦澜心中火气冒起,担心他伤到孟琳,正琢磨着翻身起来打一个出其不意,突然又听见“啊”地一声,猴子发出惨叫,萧亦澜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来。 只见猴子蹲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右脚,一个身影从地上腾起,压在了猴子身上。萧亦澜惊讶地看着那纤弱的身影,却是孟琳,将一柄短剑扎入猴子胸口。然后她像是用尽了全力的样子,脸色苍白地将身子缩了回去,跌坐在地上,沾染了鲜血的双手不住颤抖。 宋卓和大熊顿时愣在原地,萧亦澜心想机不可失,迅速翻身坐起,从地上摸起一把刀砍向附近的大熊,一旁的黎铮也扑向了宋卓。 大熊终归是驽钝之人,又是黑夜,待他反应过来,萧亦澜的刀已然到了他背后。他怒喝一声,拼命闪躲,无奈身形笨拙,被萧亦澜在腰背处划出刀深可见骨的伤口,但萧亦澜也被他挥出的一拳扫得飞了出去,刀也脱手飞出。 萧亦澜只觉天旋地转,刚一落地,口中腥气上涌,紧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住手!”黎铮将宋卓压在地上,短剑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地看向大熊。孟琳挣扎着站起身,走到萧亦澜身边扶起。萧亦澜看着孟琳双手都是粘稠的鲜血,心神激荡,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没事的。”孟琳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大熊捂着伤口,看着黎铮身旁的宋卓,骂道:“你若敢动他,定走不出这原州!” “我不伤他,你放我们走,如何?” 大熊有些迟疑,回头看了看萧亦澜和孟琳。宋闻正吩咐不能让萧亦澜等人逃脱,但若是宋卓出了岔子,也不是他能负担的。因此他一时犹豫不决。 黎铮看见他的神情,将刀向宋卓脖子递近,再次喝道:“如何?” 宋卓吓得面无人色,连声骂道:“混蛋……他们要怎样,都……都依他们的,你是傻么?” 大熊咬了咬牙,沉声道:“好,都依你!” 黎铮向萧亦澜递出垂询的目光,萧亦澜稍一思索,就对大熊说道:“你先退后,我们跑远之后,你再过来接你这少爷!”黎铮皱眉,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他握短剑的手有些发白,若不是夜色深沉,大熊甚至能发现他手在微微颤抖。 孟琳搀着萧亦澜向黎铮走去,突然孟琳松开手,又扑向了大熊,手中寒芒闪动,却是之前的那柄短剑,被她藏在了袖间。大熊的注意力全在宋卓身上,之前他又特意查看过,孟琳和萧亦澜手中并无兵刃,知晓他们并无身手,若不是偷袭,断占不到便宜,不见他们拾捡兵刃的动作,因此有些松懈。 孟琳的动作算不上多快,但刚好在大熊的盲区内,又悄无声息,短剑直直捅进大熊的肋间。大熊浑身的肌肉本能地紧缩,却毫无效应,孟琳能感到刀刃划开肌肉,刺入大熊体内,直达内脏。 大熊肋部中剑,闷哼一声,连身也没转过来,便倒在了血泊里。 宋卓先是一愣,然后破口大骂:“混蛋!不是说好放你们走就是了!言而无信的孬种!” 萧亦澜也全然没料到孟琳会有此反应,愣在了原地,等到孟琳松开了短剑,站立不稳一般连退几步,萧亦澜连忙上前扶住她。 孟琳脸色苍白,但比他想象的要镇静得多。看着萧亦澜担忧的表情,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脸上依旧挂着些许红晕,显得愈发娇弱可人:“我没事的。” 萧亦澜点了点头,走向黎铮和宋卓。 宋卓见萧亦澜走近,便止住了喝骂,只敢瞪着他。黎铮的短剑不曾离开宋卓的喉咙,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是下意识问道:“他怎么办?” “随便绑在树上就是了,别伤他性命。”萧亦澜受了伤,气息不稳,又有些担忧木头和罗郁,交代一句后,便和孟琳一同循着罗郁留下的标记向前去了。 黎铮还没反应过来,萧亦澜和孟琳已然消失在视线中。他自顾自嘟囔一句:“我一个人,又没绳子,怎么绑得住?” 他思索片刻,便扒下了宋卓的外衣,用短剑割成条状,打算用这将他绑住,无奈他只有两只手,划割着外衣,一个不慎,便让宋卓挣开,向远处跑去。 好在黎铮本是铁匠出身,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胜过宋卓不少,没跑出多远,便又将宋卓按倒在地。宋卓心有不甘,又想着萧亦澜之前的嘱托,便顾不得黎铮手里的短剑,开始破口大骂。 “拿开你那脏手!等我父亲找来,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黎铮充耳不闻,笑道:“宋侯爷可不知道你在哪里,阳勋城内外这么大,等他找到你,可能你都饿死了。所以我劝你留点力气,到时再用!” 宋卓见黎铮没有生气,更胆大了几分,呸了一声:“你这贱种,也不过就是萧亦澜那小子的一条狗!连你主子都不敢伤我性命,你一条狗又在这里乱吠什么?” 黎铮眼睛微眯,语气有些不耐烦:“二少爷绝不会如此看我。”说着手里更加用力,将宋卓绑在树上。 “哈哈!简直好笑,当日他可是亲口承认了你是他的喽啰,要你跪你便得跪下,此时又来嘴硬。” 黎铮一愣,没想到当日在醉香楼下的一句玩笑话竟让宋卓听见了,还当了真,真是蠢笨得可以。但他心中却电光火石地闪过些念头,心情顿时莫名地烦躁。 黎铮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照你所说,你这些侍卫,便都是你的狗啰?” 宋卓骂在兴头上,没注意到黎铮语气的变化,接着道:“自然都是!我叫往东,他们便不能往西。人家随意交代一句,你便要在这忙活半天,而人家早就和妞儿走远了,显是丝毫不在意你,因为他知道,狗能闻着味找主人呢!”说着,他做了一个吸气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似乎骂得颇为痛快。 黎铮停下捆绑宋卓的手,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宋卓颇为意外,抬起头来,却正迎上黎铮寒意凛然的目光。 “你……”宋卓顿时有些害怕,却说不出话。 黎铮冷笑着,手中短剑直接刺入了宋卓的心脏。宋卓惊骇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鲜血从口中喷出,却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在旁人看来,我就是他的一条狗么?”月光下,剑刃上闪动着寒光,黎铮抬起头,脸上露出疑惑而怅然的表情。</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一章 奔海剑鸣 萧滢儿倚在墙边,踮着脚往远处眺望。kanmaoxian.com平时她都喜欢看着沥云港里的热闹景象出神,心里直痒痒。而她此刻却被另一个方向黑压压的人群吸引。这支队伍进入奔海城之前,就打起了高高的旗号,列于整个队伍的前方,向萧家和整个奔海城宣告自己的身份。 那是一面青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熊头,一柄剑斜斜没入熊头里,从另一端穿出,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熊头的白毛。看这有些残暴的图案,萧滢儿身边的几个侍女都暗暗咂舌,有些不忍,窃窃私语。萧滢儿却对这面旗子颇感兴趣,一剑刺穿熊头,是勇猛威武的象征,以此为旗帜,想必这家族也大有来头。她转了转眼珠,思索了片刻。 她翻下墙来,问身边的侍女晓汐:“这是哪个家族的旗帜?”晓汐笑着摇摇头:“小姐都不知道,晓汐一个婢子从哪里知道?” 萧滢儿嘟着嘴,说道:“我等会儿问大哥去。” “世子爷还好,要是让夫人知道了,定又要责备小姐不好好做功课了。”晓汐掩嘴轻笑。 先生确实跟萧滢儿讲解过隆元十一州上各个诸侯、势力的家族历史和家徽旗帜,只是当时萧滢儿并没有听进去。她仿佛已经看见了母亲微嗔责备的表情,便吐了吐舌头,笑道:“那就算了!” 晓汐却又笑着说:“不过我之前听面海堂的嬷嬷说,她听世子和夫人提起过……”说着冲萧滢儿微微眨眼,故意吊她的胃口,引得萧滢儿挽住她的手臂,要她细说。 晓汐架不住萧滢儿在一旁撒娇,笑道:“好啦,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家公爷侯爷,只是听嬷嬷闲谈说起,这家贵客,姓柳。” 萧亦湛站在成纪王府门口,遥望前方越来越近的熊头旗帜,李纤茹站在他身侧,只是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不怎么轻快。 奔海城与朔州从未有过往来,奔海城对柳家的了解也十分有限,只知道柳家虽不是皇室册封的诸侯,但在朔州内势力重大,不容小觑。看。毛线、中文网如今柳家这样毫不掩饰地来到奔海城,虽未透露出敌意,但来意不明,总归让萧亦湛和李纤茹有些担心。 很快,柳家的队伍中领先的几骑首先出现在视野里。当先一匹马上,是一个俊秀少年,十八岁左右的年纪,剑眉星眸,骑在马上显得神采奕奕,拉着马缰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另一匹上是个中年人,四五十的年纪,显得有些瘦弱,眼球微陷在眼窝里,远不如旁边这少年气宇轩昂。 走到近前,两人同时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在萧亦湛和李纤茹身前拜倒,身后长长的队伍也连忙跟着他们一起拜倒。萧亦湛和李纤茹连忙将领先二人扶起。 中年人行礼道:“在下北境柳家的管事柳光雷,拜见萧夫人、世子。久闻成纪王府的世子一表人才,夫人气质如兰,如今一见,果然不凡。”李纤茹轻轻点头微笑,萧亦湛则呵呵笑道:“柳先生客气了,这位公子才是相貌堂堂,风流倜傥。“柳光雷介绍身边的少年:“这是柳家主的幼子,柳滨远。” 柳滨远也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柳滨远拜见萧夫人、世子。”他有些紧张,生怕这些突击学习的礼仪动作露了怯。 萧亦湛回礼后,悄悄看了看母亲的表情,见她毫无暗示的意思,便说道:“二位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还请先进府内安顿,柳家主有什么吩咐,等二位和属下们休息好了再聊。“ 柳光雷和柳滨远也没有拒绝,寒暄道谢后,便领着队伍进府了,萧亦湛命令几个家丁带领他们去到客房,自己留在门口亲自招呼柳家的客人进门。柳家来的人足有五十多人,除了柳光雷和柳滨远身后十多个侍卫,身后数十人两到四人一组,抬着大大的箱子,一组组地搬到成纪王府中。但看着箱子的质地,里边的东西应该就不简单。 李纤茹也没有急着回到王府里,和萧亦湛站在门外,看着拖得长长的队伍,她拉着萧亦湛后退两步,扭过头轻笑着问萧亦湛:“你觉得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萧亦湛笑道:“我想箱子里总不至于是兵刃,这么多箱子若都装的是兵刃,他们这些人得一只手拿四五把刀才拿得完。”他发现母亲脸上虽在微笑,眸子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便开口问道:“母亲觉得柳家这次来是想干什么?是敌是友?“ 李纤茹说道:“这么些人,要当敌人可还不够格,若是朋友,这交朋友的方式,可有些出乎意料。“ 萧亦湛还在思考李纤茹的话,李纤茹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们进去吧,那柳光雷应该很快就会解答我们的疑惑了。” 萧滢儿看着一群外人带着大大小小十来个箱子走近王府来,十分好奇,凑上去问一个扶着箱子的随从:“这是什么东西啊?” 那随从虽不认识萧滢儿,但见她衣着光鲜,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自然是地位不低,便连忙行礼,却不敢停下脚步,跟着同伴继续向前走。 萧滢儿摆了摆手,说:“别管这些虚东西了,快说这箱子里面是什么?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小的实在不方便说,我们公子在前头,小姐要感兴趣可以去问问他。”那随从满脸堆笑,脚步丝毫不慢。 萧滢儿皱了皱眉:“你这人好生没劲。”她一时对箱子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但她又想起什么,问道:“哎哎,你们家公子,是不是姓柳?这你总能说吧。” “正是。” “你们从哪里来的?” “北境朔州。” 萧滢儿转过头去看向晓汐,似乎是在询问这朔州是在哪里。晓汐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萧滢儿叹了口气,又转过头来,问:“那你们来奔海城是干什么的?”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然后又陪笑道:“这小的也不方便说,我们公子在前头……” 萧滢儿打断了他,哼了一声,领着侍女们径直走开了。 她沿着这支队伍往前走,想要看看那所谓的“我们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物。这队伍的前面一直延伸到东苑的客房,已经有将近一半的客人已经在家丁的带领下进到客房里面。这些随从全是男子,萧滢儿不方便进去,只得作罢。 “滢儿!”萧滢儿正往外走,忽听见大哥的声音。 萧亦湛和李纤茹正要去面海堂,正好碰见从东苑出来的萧滢儿。萧亦湛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东苑有客人,你可别胡闹啊。” “我才不胡闹呢,我就是觉得他们家的旗子有趣的紧,他们的箱子里会不会是几只熊崽啊?”萧滢儿歪着头笑道。 萧亦湛愣了一下,顿时觉得萧滢儿这种瑰丽的想象很有意思,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李纤茹虽也有笑意,还是瞪了萧滢儿一眼:“尽瞎胡闹!” “我问他们一个随从,问箱子里是什么,他们来干什么,他愣是不说,总推说让我去问他们家公子。“萧滢儿气鼓鼓地说。 “你见到他们家公子了?“萧亦湛有些惊讶地问。 萧滢儿摇摇头:“没有,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住进东苑了。你说这柳家真是的,来这么多人,一个女子也没有,我也不方便进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是柳家的人?“萧亦湛问。 萧滢儿看了看身后的晓汐,晓汐面上微红地低头,萧滢儿才转过头,笑着说:“我猜的!娘,柳家的人来干嘛的?“ 李纤茹自然看出这事和晓汐多少有些关系,但她知道晓汐和萧滢儿关系亲近,也不在意,只是嘱咐女儿:“这我们也不太清楚,对方来意不明,虽然没表现出敌意,你还是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萧滢儿不以为然,也不反驳,依然嬉皮笑脸的。萧亦湛约了几个属下商谈,也不多留,先行去了,李纤茹则有些忧虑的样子,又嘱咐了萧滢儿几句才离开。</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二章 矮墙 萧滢儿见大哥和母亲没有问起自己的功课,心下暗喜。看‘毛.线、中.文、网王府里久来无事,此时有客远来,整个王府里的下人都忙碌起来,萧滢儿看着一群人来来往往地忙碌,开始还觉得新鲜有趣,不过看了一会儿之后又顿觉乏味。 李纤茹一向不允许萧滢儿独自外出,偶尔才让萧亦澜带着萧滢儿出去逛逛。萧亦澜曾被掳走数月,后来回来一次不到一天就南去了,其间自然没时间带萧滢儿出去,萧滢儿闷得慌,瞧见李纤茹忙着应付柳家的事,顾不上自己,她便又开始寻思着偷偷溜出城去。 萧滢儿试图从王府大门溜出去好多次了,以至于门口的几个守卫都深知她的脾性,奈何李纤茹明确向大门的守卫交代过,守卫们也早已对她的撒娇攻势免疫。萧滢儿特意遣散侍女,还和一个侍女换了衣服,打扮成侍女的样子,想要蒙混过关,然而还是无功而返。她不顾府门守卫的苦笑,做个鬼脸,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她只得再来到王府的东墙,这些年在府里憋闷的她,早就将王府里的布局摸了个清楚,因此她晓得这里有一处矮墙,较其他的墙矮了三尺左右,墙檐上还有些残破的缺口,易于攀爬。萧滢儿熟练地翻身爬上,坐在墙头。这是她日常消遣之一,只是最近在王府里待得太久,心情郁闷,看着远方的沥云港也兴致不高,只想溜出城去。 王府地势较高,坐落于一处坡上,刚好东墙外就是坡面,因此虽只有一墙之隔,墙的外侧却比府内的地面看上去又高了不少。萧滢儿面朝外坐着,一双小脚悬在空中来回荡着,目光垂在脚下的地面上有些出神。要是从墙上跳下去就能出去了。她心中不自觉地想。 她一时有些恍惚,双手撑在墙上,双脚继续晃动,突然间竟有跳下去的冲动。 “哎,反了反了,下墙该往这边跳!“萧滢儿突然听见一声惊呼,回过神来,连忙稳住身子,回过头来,看见的是一个俊秀少年,好看的柳眉随着笑脸微微弯曲。看1毛线3中文网萧滢儿笑道:“你差点把我吓得掉下去了!” 少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那你还是下来的好,别又被我吓到了。“ 萧滢儿熟练地翻下墙来,打量了一下少年,他一身玄色长衣,打扮得十分讲究,胸口别着一枚金色的熊头徽章。萧滢儿顿时好奇:“你不是王府里的人吧?是柳家的人?” 少年露出惊奇的表情,笑道:“没想到你个小丫鬟知道得还挺多。你这是被小姐夫人骂了气闷吗?这么高的墙跳下去可危险。” 萧滢儿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穿着侍女的衣服,也不解释,说:“气闷是真的,只不过不是被小姐夫人骂的。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公子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见一个侍女知道了自己身份,却不行礼,而且语气直接,毫不客气,不免有些另眼相看,问:“那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那我就告诉你。” 萧滢儿侧着头想了一会,笑道:“小姐唤我晓汐。” “这名字挺好听。我叫柳滨远。你是小姐的丫鬟?“柳滨远笑着问。 萧滢儿听他夸自己侍女的名字好听,心中暗笑,也不知该不该替晓汐高兴,脸上却不动声色:“对啊!” 柳滨远点点头,似乎有些心事,问道:“你们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我们小姐长得可漂亮了,娘……夫人常夸她长得又漂亮,又心地善良、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她见柳滨远提起自己,便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好听的话都加上,说得自己都信了。 柳滨远听她对这小姐一顿猛夸,自然知道听信不得。他顿时失笑道:“你说得我反而不信了,你们小姐要有你一半漂亮就够了。” 萧滢儿脸上一红,从耳根一直红到脸颊,低下头去,听到别人夸自己漂亮,虽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十分欢喜。 柳滨远也反应过来此话不合时宜,便偏过头去,不再说话。半晌之后,萧滢儿才眨着眼睛,问:“你怎么对我们小姐这么感兴趣?” 柳滨远脸上一红,侧开头去,摇了摇头,说道:“叔叔等得急了,我得去拜见萧夫人和世子了。告辞。”他走到一半,突然转过身来,说道:“今天我说的话,还请晓汐姑娘不要告诉小姐,多谢了。”说完他也不等萧滢儿答应,转身向东苑方向走去,就像坚信这个丫鬟会如他所言。 萧滢儿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露出坏笑。她想起来大哥和母亲一般在面海堂接待客人,便打算顺路跟去,听听柳家的人有什么打算。 她特意等得柳滨远走远之后,才向面海堂走去。等到她来到面海堂外,隔着门前远远的长廊,她隐约看见萧亦湛和李纤茹坐在主座,客座上是柳滨远和一个瘦弱的中年人,想必就是柳滨远的叔叔。 除了柳滨远和那中年人,更吸引萧滢儿瞩目的是前面的空地,十来个箱子整整齐齐的摆在堂外的空地上,还有三十多柳家的随从,恭恭敬敬地立在箱子边。萧滢儿在面海堂外,听不见里面说些什么,门口的侍卫特意嘱咐她里面在商谈要事,她因此只得在外面等着,不时向里面张望。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萧滢儿终于等到四人走出面海堂,也不知今日为何她这么有耐心。中年人似乎想要打开箱子给萧亦湛和李纤茹看,被李纤茹连忙阻止,似乎陪笑说了什么。柳滨远和中年人行礼后,便领着柳家的随从退出来,却没有抬着箱子。李纤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跟在两人身后送到门口。 萧滢儿见柳滨远走出来,也不躲开,笑嘻嘻地看着柳滨远。柳滨远出门来,看到萧滢儿,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晓汐姑娘怎么来了?” 面海堂门口的护卫听柳滨远管萧滢儿叫晓汐,脸色都有些古怪,却没有人出声询问,他们早对这小姐的古灵精怪有所了解,料想又是她的什么恶作剧。柳滨远和柳光雷察觉到异样,面面相觑。萧滢儿面露狡黠,也不解释,歪着脑袋颇为得意地笑道:“你能来,我怎么来不得?” 柳光雷眉头微皱,心想哪来的侍女如此不懂规矩,却不便发作,柳滨远则只是觉得好笑,答道:“自然能来。” ”滢儿!你又在胡闹些什么,怎么这副打扮?”李纤茹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柳滨远和柳光雷回过头,只见李纤茹和萧亦湛有些诧异地看着门外那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少女。 柳滨远满脸错愕,看着萧滢儿,一时说不出话,眼中的内容可谓复杂。而萧滢儿则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跑到李纤茹身边,冲柳滨远吐了吐舌头。李纤茹狠狠瞪了她一眼。</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三章 好一段姻缘 柳滨远直愣愣地看着萧滢儿,看得萧滢儿有些不自在,笑骂着脱口而出:“看什么看!我就说小姐果然漂亮吧?”说着她又想起来之前自己拼命夸自己的那些话,饶是她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不禁脸又红了起来,脸上红彤彤地微笑着。看。毛线、中文网 李纤茹听萧滢儿表情有些异样,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柳滨远,神色间似是不满。柳光雷也觉得柳滨远这样瞪着萧滢儿实在无礼,连忙用手肘捅了捅他,等到柳滨远回过神来,拉着他向李纤茹和萧滢儿行礼后,率领柳家众人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萧滢儿忍不住好奇地昂起头问李纤茹:“娘,他们来奔海城干什么的啊?” 李纤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注视着萧滢儿眸子反问:“你认识这位柳公子?” “对啊。”她便将自己扮作侍女想要混出去,结果被柳滨远误会的事情告诉了李纤茹。她被李纤茹逮到调皮捣蛋好多次了,也不介意说给母亲听,其实心里还有暗暗的得意。 萧滢儿忽的瞥见院子里的箱子,眼睛放光,便想上前去打开看看,却被李纤茹拉住。李纤茹急忙低声道:“不忙不忙。打开就相当于答应了……” 萧亦湛看着李纤茹焦急的表情,露出苦笑,想说什么,却看见李纤茹冲他做的脸色,只得闭口不语。 “你先去玩吧。最近还是离柳家的人稍微远一点。“李纤茹将萧滢儿拉到门外,嘱咐道。 “好啦好啦知道了。“萧滢儿敷衍地摆摆手,自顾自地去了。 等到萧滢儿离开视线,李纤茹才回过头来,对萧亦湛说道:“这段时间注意招待柳家的人,派些机灵讨喜的人去。” “嗯,我已经找人去办了。”萧亦湛点头。 李纤茹看了看院子里的箱子,又说:“这些箱子也找人搬走吧,注意别打开了,找间屋子好好保管起来。” 萧亦湛一一答应,麻利地吩咐下人去办了。然后萧亦湛才腾出空,看着李纤茹脸上的表情,试探着开口问:“娘,你怎么看这件事?” 李纤茹叹了口气:“这种事,有哪个当母亲的能那么容易开开心心地答应,何况滢儿年纪还小,我本打算婉拒了。kanmaoxian.com只是对方似乎很有诚意,开出的条件似乎也不容我们拒绝,如今云州战况胶着,王爷一天不班师,我便一天放心不下。若能有三万朔州士兵从北面突袭云中城,这确实是打败云州的最好机会。而且与朔州建立联系,长远来看,对成纪王府也很有利。” 萧亦湛听着李纤茹的分析,点了点头。李纤茹继续道:“滢儿似乎和这柳家小子聊得来,本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只是我心里总不是滋味,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越发自私了。”说着,李纤茹笑笑。 萧亦湛安慰她:“没事的,母亲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常事。不行我们就拖几天再告诉滢儿,反正三万朔州军已经在路上了,回复柳家不急这几天。“ 李纤茹摇了摇头:“长痛不如短痛啊,拖得越久,反而越难割舍。我会亲自跟她谈一谈。只是我有些担心她的反应。” “您怕她不同意?” 李纤茹笑了笑,宠溺的意味甚浓:“我是怕她答应得太开心。” …… 李纤茹坐在王府的偏殿,身旁坐着萧亦湛。两人正襟危坐,看上去十分严肃,对面坐着萧滢儿,眨着一双眼睛看着母亲和大哥,看他们一脸正经的表情,只觉说不出的好笑。 萧滢儿忍不住问:“把我叫来干什么嘛,又一句话都不说。” 李纤茹轻咳两声,正色道:“滢儿,你之前总问柳家的人来奔海城干什么。今日我便告诉你。” “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萧滢儿显得不怎么感兴趣,之前那股好奇的劲儿过了,这个问题也引不起她的兴致。 “柳家扎根于北境朔州,虽无诸侯之名,但实力之强,实胜过许多诸侯。若是他们愿意援助你爹,必可打破云州数月来的僵局。”李纤茹继续道。 萧滢儿倒是眼前一亮:“那便好了。爹爹这一去快半年了,也该回来了。” 李纤茹和萧亦湛对视一眼,心想萧滢儿虽顽皮,但总归是识大体。 “那我们承蒙别人的帮助,总该答允他们的请求,对吧?” “那是自然。柳家要求的事情,是和我有关吗?”萧滢儿侧着头问道,她隐约察觉到,母亲把自己叫来是别有用意。 李纤茹点头道:“他们想要和奔海城结成盟友,从此以后奔海城和朔州,荣辱与共,共抗强敌,这本是件好事,不过你需要知道的是,使结盟稳固的条件之一,就是联姻。”说完她注视着萧滢儿的脸,关注着她的反应。 没想到萧滢儿侧头想了想,然后满脸认真地问道:“联姻是什么啊?” 李纤茹一时语塞,扶额道:“这……先生跟你讲隆元历史的时候没讲过吗?”萧滢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忘了。” 萧亦湛苦笑一声,接过话头:“定是你没听先生讲课吧。联姻就是通过姻缘建立联系,就是说,联姻之后,柳家就相当于是我们的亲戚,这盟友关系,自然牢靠些。”然后他试探着问:“缔结姻缘你该知道是什么关系吧?” 萧滢儿白了萧亦湛一眼:“自然知道。那这联姻,就是给大哥送媳妇儿啦!” 萧亦湛一愣,笑道:“胡说!这柳家来的分明是个少年,怎么给我送的媳妇儿!”说完,他似乎想到什么,“不过柳家家主似乎有个长女,不知为何,联姻的不是她……” 李纤茹瞪了萧亦湛一眼,像是责怪他把话题扯偏,好不容易萧滢儿认真片刻,可别把她的注意力又拉开去了。然后她又对着萧滢儿道:“联姻的不是你大哥,是你,对方是柳滨远。” 萧滢儿一张小脸上顿时表情十分丰富,先是惊讶,然后露出思索的表情,而后突然笑了出来。 李纤茹和萧亦湛莫名其妙,问道:“你笑什么?” “都说成亲后,要搬去夫家,那爹娘就管不了我啦!” “你……你……”李纤茹顿时又气又笑,骂道:“这么大人了还是孩子气!怎么想问题这么幼稚。要是夫家待你不好怎么办?要是和我们天南地北分开难以相见怎么办?养你这么大,我们何曾待你不好,你却只想着避开我们……”李纤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李纤茹素来平和威严,极少失态,萧滢儿见母亲竟要哭了,一下也慌了神:“娘我胡说的,你……你别哭了……” 萧亦湛也吓了一跳,连忙安慰李纤茹:“娘,别着急,滢儿说的只是玩笑话。”说着还扭头瞪了瞪萧滢儿。萧滢儿只吐吐舌头,不敢反驳。 李纤茹深吸两口气,缓过神来,轻声道:“滢儿,虽然我们不反对联姻之事,但你要考虑清楚,联姻是一生的大事。你若反对,我们也……也可以再商量,我们没有逼你的意思……” “我同意的。”萧滢儿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李纤茹。“既可以帮到爹爹,又有益于奔海城,我自然是要答允的。” “那你不怕那柳滨远待你不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李纤茹追问。 萧滢儿眨着眼睛想了想,答道:“不应该吧,我看柳家那小子,似乎人也不错诶……他要是敢待我不好,我就逃回来好了。” 李纤茹和萧亦湛对萧滢儿的反应有些意外,没想到萧滢儿对柳滨远还颇有好感,至于她这般任性调皮的性子,他们倒是早就习惯了。萧亦湛面露喜色,李纤茹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 “没事儿了吧,那我出去了哦!”萧滢儿看两人没有继续教训自己的意思,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跑。李纤茹忽然想起什么,将萧滢儿叫住,然后示意萧亦湛先行离去。 她看着萧滢儿,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知道……呃……成亲之后应该做什么吗?” 萧滢儿一脸茫然地看着母亲,摇了摇头。 李纤茹似乎酝酿了很久,看着萧滢儿茫然的表情,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扶额道:“算了算了,日后再说吧,你出去好了。” 她看着萧滢儿欢脱离去的身影,骂了一声:“这孩子,心里一点也藏不住事。”脸色却露出慈祥的笑意。</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四章 雨纷纷 在隆元十一州之中,平州的面积最为辽阔,东接清州,西至峪州平峪关,西北边靠着狭长的中南峡谷,地貌丰富,占据了大陆小半个东南角。看.毛.线.中.文.网承蒙皇恩的齐氏一族世代承袭公爵之位,自现任公爵齐肃继承爵位之后,已有四十多年,在位这么久的年岁在诸侯间很是少见。 这么看,按说这老头应该是个身体康健的家伙,可实际上他却自幼体弱多病,患了咳疾,从小咳嗽着长大,如今已年近八旬的他几乎是靠着一口气吊着,靠着各种各样的珍稀药材强行续着命,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因此平州很少参与王朝中的权财纷争,始终保持着中立。 汾城是平州第二大城市,没有主城那么多约束,齐肃自顾不暇,也没有心思御下,因而官府也不怎么作为,商、盗、匪等各种各样的民间势力在此呈现出别样的繁荣,而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响当当的地头蛇弘源镖局做着镖局的生意,却有着武行的门道,在汾城甚至平州都靠拳头打出了名声。在寻常百姓心中,弘源镖局做起事来似商似匪,不好招惹,难免存着一些惧怕的心理。 弘源镖局上下对此习以为常,我行我素,而弘源镖局大当家的独子袁俞成,安然享受着百姓的敬畏,这也是他平日里一大乐趣。 初春的雨带着一股青草的淡淡香味,在街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雨雾。春雨如酥,虽阻隔了一些不愿淋雨的行人,却引出不少孩童顶着小雨在街上跑动着嬉闹,在水塘里溅起水花。 一行人撑着油纸伞,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最前头的袁俞成脸上挂着些许醉意,应该是刚喝过酒。他手里还提着一只酒壶,不时往嘴里送几口。 他带着身后一干随从,刚从一家酒楼出来,沿路上不时在一些商贩前驻足,打量了一会儿之后,又迈步向前走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看.毛.线.中.文.网 迎面走来两人撑着伞,落入袁俞成的视野中。袁俞成眼角一挑,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突然脚下一绊倒,假装跌倒往其中一人怀里窜。伞下传来一声惊呼,是个娇滴滴的女声,袁俞成身后的随从原本以为他真的摔倒了,连忙赶上来想扶他,但听见这声惊呼,随即都心领神会,止住脚步对视而笑。 袁俞成窜到那女子怀里便一把抱住不放手,那女子挣扎着,手上的油纸伞也落了下来,细雨中露出那张娇弱苍白的脸蛋。袁俞成放肆地嗅着她身上的体香,一把将她扛到肩上,不正经地笑道:“这妮子长得还挺标志,倒是对我的胃口。” “住手!”之前与女子同行的人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一副挑担农夫的打扮,生得很是壮实,手里握着伞满脸惊慌地向袁俞成打来。袁俞成有些慌乱,往后躲去,只是这伞骨还离着他好远,便被他身后的随从拦住。一人抡圆了手臂,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男人嘴角流血,向后倒去。 “洪哥!”女子的叫喊声带着哭腔。那男人还想冲上来,袁俞成微微摆手,他便被一干随从围住,各种拳打脚踢。 “注意些,留口气。” 随从中一人踹了一脚,笑嘻嘻地回头问:“少爷,回镖局么?今日少爷生辰,二当家的林爷和三当家的罗爷都在镖局里侯着呢。据说二位爷都给您备了好礼呢!” 袁俞成打量着那女子,摇了摇头道:“别了,这么多人,回去反而不好办事,就近就好!你们忙你们的。” 那女子就像吓傻了,只一个劲地求饶,纤细的腰身在袁俞成肩上挣扎着,袁俞成笑嘻嘻地环顾四周,迅速找到一个狭窄的小巷,少有人行走。其实僻不僻静他也不在意,只用稍微挡挡视线,这一干随从昭示着他的身份,而他的意图也很是明显了,他坚信汾城内没有人敢靠近凑这个热闹,这些家伙应该唯恐避之不及。 他朝身后的随从们使了个眼神,任由着他们殴打那个男人,自己率先走过去。路过的行人们都不敢与他对视,也顾不上女子的啜泣声,低着头快步走过。袁俞成笑得开心,他很喜欢这种受人惧怕的感觉。 走到巷子里,袁俞成迫不及待地将女子丢在地上,伸手一抓,从女子身上抓下一块衣布,露出女子白璧一般的肩膀。袁俞成一边脱着裤子,一边笑嘻嘻地凑过去,撕扯着女子的衣衫,享受着她的哭喊,突然余光瞥见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 雨下,那人不打伞,一袭蓝衣,抱着剑站在这条小巷的另一头,衣衫被雨淋湿,勾勒出窈窕的身姿。隔着一层雨雾,袁俞成看不清她的脸,但隐约能看出容貌清丽,顿时兴趣大起,贱兮兮地笑道:“要一起么?” “滚开。”声音冷漠而不带丝毫感情,袁俞成愣了一下,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身影不闻不顾,迈开步子缓缓走近。袁俞成挑着眉毛,颇为桀骜地说:“我姓袁,你可听过?” “我姓柳。” 对方这么煞有介事地通报姓名让袁俞成一愣,还不待他继续说话,剑光闪过,袁俞成本能地要往后躲,但巷子狭小,他又喝了酒,笨拙得很,居然刚好让剑芒落在自己胸口上。 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身子渐渐冷了下去,被他扛过来的女子发出阵阵尖叫。恍惚间,那个蓝衣身影忽然欺进,挥舞着剑光在他裆部抹去。裆下又是一阵剧痛,袁俞成眼前彻底暗了下去。 尖叫声引来了袁俞成的随从们,他们连忙赶了过来,却只见到浑身是血的袁俞成的惨状,还有一道蓝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领先一人还没做什么反应,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刀光剑影之中,蓝色身影轻盈无比。 小巷里蜷缩着的女子,看着那个左右闪动的蓝色身影,还带着泪水的眼睛里流露出讶异和庆幸的神情。之前和她一起的男人鼻青脸肿连滚带爬地靠了进来,将自己衣袍披在女子身上,还在已经死去的袁俞成身上揣了两脚。 两人相拥着看着外边这场看起来很是悬殊的打斗,然而最后唯一站着的人反而是那个显得势单力孤的蓝衣身影。 她身上沾染了些血迹,也不知是她的还是敌人的。她轻轻揩了揩脸上的雨水,微微侧头对巷子里的夫妇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了,你们尽快出城,别被他们逮住。他们一时还不知这与你们有关。” 那男人重重磕了个头,抬起头来,那个蓝色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五章 初遇 自离开清水间已经有四五天了,萧祺一直在丛林里游荡。看。毛线、中文网他推测此时自己正在平州的丛林里,只是这三天来多是阴雨,不见日光,摸不清方向,他似乎一直在原地转圈。 他这些天,全靠匕首防身,才在野兽的爪下活了下来。说来也怪,这把看起来不甚稀奇,甚至刀柄还有些丑陋的匕首居然锋利非常,寻常野兽都是一击毙命,稍稍强壮一些的,也是挨了两三刀就渐渐不支。这三天来,他主要打猎为生,只是未带上火种,吃的多是生肉,开始时吐得比吃得多,后来也只能勉强咽下两口,也幸亏这几天阴雨连绵,他虽然饥饿,却不至于受渴。 萧祺看着手中的一头山兔尸体,叹了口气。他已经将毛皮剥去,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生肉,虽然肚子里饿得直响,吃了一口之后实在难以吃下第二口。 忽然间,他闻见空气中隐约飘来烤肉的香气,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明显。他顿时精神一振,丢下手中的生肉,将破魂收到自己的靴子里,摸索了过去。稍稍靠近之后,空气里的香味更浓,他更不迟疑,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树林掩映中,萧祺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这一晚上雨下的,好半天才打着这柴火,地上又湿泞泞的,在林里行走真是难受。”听到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伴随着火焰劈劈啪啪的声响。 接着萧祺听见另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要不是地上泥泞能看见脚印,我们早就跟丢了,哪来这么多话,耽误了大哥的事情,看你还有没有嘴抱怨。” 那人嘟囔了一声,却不敢再说话。 那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大哥可是说了,拿不到这女人,可要兄弟们吃些苦头。所以闭上你的嘴,继续找,否则你脑袋不一定保得住。” 另有一人问道:“三哥,这女人什么来路啊,看老大这么看重,让我们追了一晚上了,不会是新任大嫂吧!要是的话我们下手可得轻着些,别伤到大嫂。”说完,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那低沉声音冷声道:“这女的杀了袁俞成,还……还切下他那玩意儿,大哥恨不得把她剁碎了,你觉得她还能做大嫂么?” 周围一群人惊呼:“居然杀了大哥的独子,也难怪大哥这么恼火。要拿不到这女人,我们可要吃苦了!” “在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动身,这天气,想那女人也走不远……”那低沉的声音戛然而止,暗中的萧祺却突然发觉前方陡然传来一股风声,他下意识地想侧身避过,心中一动,却故意笨拙地后退,任由刀锋逼近。 刀光直接切断了萧祺面前的树枝,却在离萧祺数寸的地方停住,萧祺也故作惊慌地倒地,暗暗打量眼前这人。这是个肌肉发达的汉子,眼神凌厉,只穿着一身短袖的皮袄,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透过领口的空隙,可以看见从左肩到胸口一道尺余长的刀疤。这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三哥。 这汉子也十分意外,他听见动静后第一反应以为是他们追踪的女子,却不料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他皱了皱眉,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从刚刚一击试探中,这人似乎全无身手。 “在下汾城弘源镖局罗扬海,阁下在旁窥探有何用意。”低沉而平淡的声音响起。 萧祺知道汾城是平州内几个最大城市之一,位于平州东北部,与奔海城距离不远。这弘源镖局萧祺不曾听说过,大概是个地方势力。萧祺不愿纠缠,才装出笨拙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爹爹病了,让我去汾城买药……结果我迷……迷路了,在树林里逛了几天了,饿得不行,刚才闻到肉香,才凑了过来。还请……请大人恕罪……” 罗扬海上下打量着萧祺。萧祺一身穿着产于清水间的麻布衣裳,经过这些天在丛林里的厮杀,这一身衣裳早布满了血污和泥泞,倒和他虚构的猎户身份十分切合。罗扬海还未全信,但也没了杀意。既然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也不是嗜杀的人。 罗扬海看了看萧祺身上的残破衣裳,脸上露出一丝厌恶,问:“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 萧祺之前听到他们的谈话,心里有个大概,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答道:“没……没有,这山林间向来只有野兽,没有美女。” 这答案在罗扬海意料之内,他不再说话,挥挥手,示意手下给萧祺递点吃的东西。他们正烤着一只山鸡和一只野猪,还有人吃着自己带出来的干粮,对萧祺这么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实在说不上客气,一个人随意扯了些零散的鸡肉丢给了萧祺,萧祺连忙接住,送进嘴里。罗扬海看他一副饿坏了的样子,心里更不起疑。 这几块肉自然不可能填饱肚子,萧祺两口便吃完了,也明白对方不可能再给自己吃的,心中盘算着如何向罗扬海等人借个火把,回去自己烤着吃,突然余光瞥见侧方一道蓝色的身影闪过。 这正好是在罗扬海正前方,他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是她!”他叫唤一声,周围十来个属下们原本都或坐或站地休息,此时都站起身来,拿起手边的武器,跟着罗扬海一起向那个身影方向追去。 萧祺关注的却是还在火上的烤着的一个山鸡和野猪,山鸡肉几乎被撕扯得只剩骨架,而野猪肉却还有大半。他冲罗扬海一行人问:“哎,你们这肉还要吗?” 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只顾着追逐那个蓝色身影,很快这块空地就只剩下了萧祺,还有架在火上的野猪。萧祺耸了耸肩,毫不客气地伸手扯下野猪的一只后蹄,顾不上烫,拿到嘴边就吃了起来。 野猪常年在丛林奔跑,肌肉筋道有嚼劲,虽没有调料,对饥饿已久萧祺来说也相当于一道大餐。萧祺吃完手上的一只后腿,恋恋不舍地舔了舔骨头和手指,伸手又拿起另一只后蹄。 此时一道身影在他面前的阴影中显现,缓缓靠近。 萧祺没有抬头,始终盯着那头野猪,似乎是在打量着从哪里下嘴,只是余光瞥见那是一个少女,身形纤细,身着蓝色的外衣,上面多有泥污。 “引得他们南辕北辙,果然很聪明。只是你怎么脱身的?”萧祺扯着猪腿,抬起头看了看前面那个身影。一个曼妙身姿亭亭而立,风姿绰约,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神情漠然,眉如远山青黛,漆黑的眸子警惕地瞪着萧祺。 “我提前留下了向东的脚印,他们想必正循着脚印往东追去了。那姓罗的身手不错,就是脑子不怎么灵光。倒是你,怎么识破的?”少女冷冰冰地问。 萧祺摇了摇头,举起手里的猪腿,说:“我没有识破什么,我只是碰巧在吃东西然后撞见了你而已,还要感谢你,我才有得吃呢。”萧祺刚说完,却听见“咕噜”一声响。 他正诧异这声音从哪里来,却很快注意到少女脸上尴尬的神情。他顿时心领神会,指指火上的野猪,问:“你要么?” 少女的目光看了看野猪,又看了看萧祺,阴森的目光中显然有些顾虑,不敢上前。 “这是罗扬海他们烤来自己吃的,自然不会下毒。”萧祺说着,伸手撕了一块肉送入嘴中。少女这才半信半疑地靠近来,仍不肯伸手,问道:“你不是弘源镖局的人?” “不是。我只是迷路了,碰上他们讨口熟食吃。” 少女点点头,突然手里冒出一柄剑,萧祺之前一直没注意到,她一直倒握剑柄,将剑收敛于身后。萧祺饶有兴趣地看了这柄剑一眼,这柄剑较普通的剑较短较薄,想必也更加轻便,似是为少女量身定做的。她提剑切下一块肉,还没放进嘴里,却把剑架在了萧祺肩上。 “若是肉里有毒,我在发作之前便把你的脑袋削下来。” 萧祺却丝毫不避,只是注视着那双清冷的眸子,说:“这么多疑,很难处世的。” 少女不答,将肉放进了嘴里,吞下之后,等待了一会儿,发觉没有异样,才又用剑切下一块肉来,然后剑依然架在萧祺肩上。 萧祺耸耸肩,自顾自地啃着手里的烤猪腿,不做理会。他啃完整整两个烤猪腿之后,才感到饱腹感。他将骨头丢在一旁,看着那少女。 她不像萧祺一般全然不顾形象,只是切下一块块的肉才送入嘴里。只是她身手却不慢,那头野猪的肉很快就被切掉了三分之一,她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收回佩剑,立在萧祺面前。 “怎么称呼?”萧祺站起身来,拾起火堆里的一支火把。 少女淡淡地说:“我姓杨。” “哦,若是杨姑娘方便的话,能否帮我个忙?”萧祺问道。 “说说看。” “你能诱开罗扬海他们,而后又折返回来,想必善于识路,能辨方位,恰巧我全然不识路,在这林里迷路数日了。你方便的话,能否领我走出这片森林?”萧祺有求于人,说话的语气也比之前客气了许多。 少女沉吟了片刻,问:“你要去哪?” “奔海城。” 不知为何,听了这个答案之后,少女皱了皱眉,答道:“不可。我有两处不去,一是朔州,一是奔海城。你还是另寻旅伴吧。” 这回答倒是出乎萧祺的意料,只得继续道:“那将我领到最近的城镇也行。” 少女冷笑一声,说道:“最近的城镇便是汾城,我怎会傻到又回去弘源镖局的地盘?” 萧祺心中不免有些生气,自己从未得罪这少女,她却先以武力相胁,而后言语间也毫不客气,心想我自己难道还走不出去么,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自己举着火把往外走了。 还没走几步,他却突然听见周围的马蹄声。他第一反应是罗扬海等人回来了,但回想起来,他们一行人似乎并没有骑马。他扭过头去瞧那少女,俊秀的脸上,脸色苍白。</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六章 七夜之寒 树林中冲出五六骑,领头的是一个秃头汉子,身材却很矮小,短手短腿的,骑在马上显得尤为怪异。看1毛2线3中文网他看见了萧祺,却直接略过了他,目光投向那个蓝衣少女。他身后有人叫道:“二哥,就是她!” 秃头汉子眼前一亮,笑了笑,只是他笑得十分阴森,露出黄黄的牙齿。他一夹马腹,纵上前去,手中短剑直刺那少女,身后几人也连忙跟上。 少女站在平地,剑锋不及马背上的敌人,但她竟轻飘飘如落叶,接下秃头汉子一剑,然后借势向旁边荡去,躲开了后几人的攻击。她站得稍稳,便一剑抹向后两骑的马腿,片刻之间,两人便落了马。 此时秃头汉子又已攻到,和另外两人成犄角之势,将她围了起来,剩余两骑稍稍落后,也酝酿着下一次进攻。 少女以一敌三,剑法轻快灵动,虽显得十分凶险,但一时却没有落败的迹象。她全力抵御着秃头汉子的短剑,不时向身后地上两人刺出一剑,逼得他们自保,不敢抢攻。萧祺在一旁观看,也不急着脱身,只在心中暗赞好妙的剑法。 这时另外两骑却攻到了,长枪一上一下,寒芒笼罩了少女的周身。萧祺本以为少女这就要落败了,没想到她突然伏低身子,欺到了秃头汉子马下。两杆长枪连忙收住攻势,停在空中,少女一剑向上,刺入马腹中。 那马一声哀嚎便倒地,将秃头汉子摔了下来。少女趁机舞动佩剑,刺死了之前落地的两人。萧祺在一旁赞叹不已,原本他好奇一个少女如何从弘源镖局手下脱身,却不想她身手竟如此惊人。 突然一声闷响,萧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落马的秃头汉子还未落地,一掌拍在地上就又弹起,手中短剑掷向那少女。少女微微皱眉,轻轻挥剑弹开。那短剑碰到少女佩剑的那一刻却突然裂开,喷洒出一阵淡蓝色的烟雾。少女惊骇之下,连忙一跃而出。 萧祺看了看秃头汉子脸上阴森的笑容,恍然大悟。他故意未落地而出剑,不让少女看清手里的动作。他之前拍地时,另一手中短剑却已抛出,插在不远处的树上,只是他拍地之声掩盖了声响。他而后掷出的短剑其实另有玄机。 那少女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想必烟雾中有毒。另外两骑趁机逼近,攻向少女。少女勉强地转身迎击,左肩还是被一杆长枪擦出一道伤口。 秃头汉子走近,依旧面露狞笑,一人两骑缓缓靠近。wap.kanmaoxian.com少女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气,似是站立不稳。 “弘源镖局的‘七夜寒’,味道如何?”秃头汉子冷笑道。 少女骂了一声:“要杀要剐,何来这多废话!” “不急,看你生得这么俊俏,就这么死了未免也太无趣!”秃头汉子的笑越发阴森。 少女脸色面如死灰,挣扎着问:“你……你要干什么?” 秃头汉子不答,喝道:“把她带回去,由大哥处置!”说完,两骑翻身下马,向少女方向逼近。少女心中权衡再三,终于叹了口气,挺剑向脖子抹去。 突然她听见一声低低的风啸,向声音方向看去,只见那两人中的一个突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人一时愣在原地。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抓起倒地那人的长枪,狠狠砸在另外一人腰间,那人顿时斜斜地飞了出去。 萧祺转眼间击溃二人,转眼看向那秃头汉子。数日来,他第一次手握长枪,只觉说不出的自信。他原本记恨那少女态度恶劣,不打算出手,但见三人围攻一个少女,还用上了毒,心中不忿,才出手相助。秃头汉子脸色一变再变,看了看那少女,又看了看萧祺,骂了一声:“娘的,原来在这还藏了个情人!” 少女苍白的脸上顿时一红,喝道:“胡说!” 萧祺不作理会,长枪指到秃头汉子胸前:“解药拿来。” 秃头汉子平日不喜练武,对毒却很感兴趣,这“七夜寒”说是属于弘源镖局,便是他自己一手制作。他自问动起手来不是萧祺对手,却也不愿交出解药。 “你要杀了我,你姘头就死定了。”少女的脸色又红了,说不出话。 “你刚说了这是弘源镖局的,杀了你,弘源镖局里自然有解药。”萧祺语气始终平淡,注视着秃头汉子的目光如有剑芒。 秃头汉子暗暗后悔刚刚炫耀露了底。“七夜寒”虽是他所制,但镖局里镖师走镖也常爱带着些防身,有解药的人实不在少数,如此一来,自己顿时毫无用处。 他正犹豫如何脱身,突然又听见远处隐约有人交谈的声响。三人都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是罗扬海等人回来了。 秃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趁着萧祺愣神,两柄毒刀掷出,自己向后退去。萧祺反应也极快,不去碰那毒刀,身形后移,抓住少女的手臂急忙后退。 秃头汉子见双方拉开距离,毒刀更是落在地上喷出毒雾将双方隔开,危险大大减小,不由得得意道:“将你姘头交给我们,留你一……”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杆长枪从毒雾中如箭射出,直没入他的胸口。他一句话说不完,鲜血就填满了他的嘴。 这是“沉燕枪决”最后一式“留燕决”。沉燕枪决讲求一式重过一式,攻势连绵不绝,唯独这最后一式是突袭,若前面所有招式无法制敌,这也是孤注一掷的一招。萧祺本不至于如此迅速,但秃头汉子视线被毒雾阻拦,又心神刚刚松弛下来,才被萧祺一枪击杀。 萧祺绕开毒雾在秃头汉子身上摸索,摸出数个瓷瓶,一并放入怀中。他拾起之前另一人的长枪,然后不顾少女的惊呼,将她横抱而起,放在一匹马上,问:“你自己能骑马吗?” 少女拉着缰绳,双腿却夹不住马腹,身子不住地往下倒,用不上劲,只得摇了摇头。罗扬海等人的声音渐近,萧祺皱了皱眉,一枪刺杀了另外一匹马,说了声“得罪了”,便也纵身上马,扶住少女,然后一夹马腹,夺路而逃。 少女和萧祺贴身而坐,脸上微红,只得低下头去,不让萧祺看见。萧祺目不斜视,还担心少女跌下马去,一只手拉马缰,另一只手一直护在她身旁,若她坐立不稳跌下便能伸手扶住她。 两人奔出数里才敢停下,萧祺先下马,然后将少女扶下,让她倚靠在一棵树上,然后才在另一棵树上束住马缰,席地而坐,掏出瓶子来搜寻解药。 “没想到你身手如此了得。”少女低声说道。 “客气,你的剑法才是精妙。你识得解药吗?”萧祺将一个个瓷瓶看过,只是都无标注,不知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少女摇了摇头,心中也十分忧虑。她本想着去弘源镖局擒下一人来查问,自己却连骑马都不行。她又不便提出让萧祺为难,只得沉默不语。 萧祺却说道:“那我去弘源镖局查问便知。”少女一愣,低声问道:“你为何愿帮我?” 萧祺摆了摆手,说道:“路见不平而已,若是那矮子不用上毒药,我本也不打算出手。”他一向不喜客套礼节,因此自幼不在王府里久居,而常处军营。少女这般直接的语气,他反而觉得习惯些。 少女点头道:“今日我欠你一个情,日后有何差遣,尽管吩咐。”沉默了片刻后,她又开口道:“既然承你救命之恩,我便该直说,之前心疑,不敢明言,其实我不姓杨,而是姓柳,名叫清雪。” 萧祺点了点头:“在下萧祺。那你又怎么得罪了弘源镖局?” “那弘源镖局少镖头袁俞成欺男霸女,我看不过,替阎王收了他。”柳清雪脸上露出讥笑,只是苍白得骇人。 “这么说,他这也是自讨苦吃,怨不得别人。那之前你不愿去奔海城,可与奔海城有什么过节?” 柳清雪一愣,想起父亲逼自己与奔海城联姻,自己自然不愿去奔海城,只是这原因不便细讲,便说:“并无恩怨,只是……只是去奔海城有些不便。”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一颗心砰砰直跳,轻声问道:“你说你姓萧,不知与成纪王一脉有什么关系……” “我是成纪王的养子,本名也不姓萧,自幼被成纪王爷收留。”萧祺将瓷瓶收入怀中,随口说道。 柳清雪“啊”了一声,心里寻思:“只听说成纪王膝下两子,并未听闻还有个养子……” 她又问道:“那你是否知道,奔海城里可有……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萧祺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数月前随成纪王出征,重伤与其失散,至近日才痊愈,期间不曾回过奔海城。” 柳清雪喃喃道:“不知他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又会如何做呢……” 萧祺没听清她的话,站起身来,问道:“你还识得去汾城的路吗?” 柳清雪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自然记得……”她还未说完,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口喷涌而出,席卷全身,如同置身于于北境狂风暴雪之中。寒意一直笼罩到头顶,她闷哼一声,昏倒过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七章 中州暗杀 叶暮山卷起衣袖,伸手揭开担架上的白布,露出底下的脸。看1毛线3中文网他瞟了一眼,便露出厌恶的表情,将白布又丢在那张脸上。 旁边一个仵作打扮的中年人和几名官员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叶暮山难看的脸色。 “怎么死的?”叶暮山问。 “回陛下,翰亲王全身上下只有一道伤口,伤口很细而皮肉不外翻,应该是刀刃快速穿过喉间所致。”仵作回答着,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叶暮山指了指另外两架担架上的尸身,森然问道:“这两人呢?” 仵作颤巍巍地说:“手法相似,即便和杀害翰亲王的不是一人,也该系出同门。” 旁边一个瘦高的官员见叶暮山面色不善,连忙又补充道:“这两人都是翰亲王的贴身侍卫,亲王府里的人发现的时候,三人的尸身都在府外不远处……” “有什么线索么?”叶暮山不耐烦地打断他。 那官员一愣,支支吾吾地道:“现场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当值的卫兵也没发现有人出入,所以此案查起来有些麻烦……” 叶暮山冷笑道:“死的可是你的主子,作为刑部尚书,皇城之内发生这等事,你不该查得卖力些?” 那官员干笑道:“陛下这是哪里话,微臣效忠的从来只有陛下一人,和翰亲王,也不过是同僚而已。” “哦,同僚而已。”叶暮山学着他的语气,讥讽道,“滚!朕只给你五日,若还没有结果,大理寺那群人什么后果,你该知道。” 刑部尚书应了一声,略显慌乱地带着殿上其他几名官员退了出去。 “那两个侍卫你可认识?”叶暮山扭过头问穆长笙。穆长笙点头道:“回陛下,认得一人,原先是禁军内的教头,交起手来属下不过能勉强赢他个一招半式。想来能做翰亲王的亲卫,两人都有些水准。” 叶暮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头:“有如此身手,应该便是当日刺杀秦琮的人。只是秦琮和翰亲王毫无关联,又为何要杀了他二人?” “许是为了争权夺势?若如此看来,马平川的嫌疑最大。”叶暮山自言自语道。 片刻后,他又叹了口气,双手撑膝站了起来,似乎不情愿地说:“走,随我去见见马平川。” 叶暮山带着一干随从出了宫殿,向马平川的府邸而去。皇城官员的住宅都离皇室宫殿有些距离,叶暮山换了身便服,走在街上,便如同寻常的官宦子弟,并未引起太多注目。 还在街上,叶暮山便听见有快马奔驰的声音,前面传来阵阵惊呼。叶暮山皱着眉头,向身旁的穆长笙做个眼色,穆长笙横挪两步,待到马匹从身边掠过时,轻盈地跃起,整个身子都挂在马的一侧,一手扯住马缰,硬生生地将马扯着转了一个圈,而后才停下。 马上的人骂了一声,跃下马来,骂骂咧咧道:“什么东西也干拦路!” 穆长笙二话不说,一手擒拿拿住那人手腕,一扭便将他的手背到了身后,然后强压他跪在叶暮山面前。 “当今圣上,够不够拦下你个杂碎?”叶暮山旁边的一个太监啐了一口。 那人听见“圣上”两字,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只连连磕头,喊着饶命的话。 “看你服侍,是哪个府里的下人?”叶暮山拂了拂衣袖,看也不看他,问道。 那人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般,又磕了两个头:“回陛下,小的是马大学士府中的……” “哦,原来马大学士府内一个下人,便有如此威风,果然厉害!”叶暮山微笑道。那人却愣了一下,然后接着道:“小人不敢!只是马大学士府邸内出了些差池,小的才这么急忙赶去通报刑……衙门,这才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赎罪!” 叶暮山与穆长笙对视一眼,问道:“马平川出事了?” “是,马大学士遇刺了!” 叶暮山惊道:“马平川也出事了?” 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叶暮山迈开步子,两步并作一步地向马平川府邸去了。马府内已然乱作一团,有几个门客认得叶暮山,虽十分诧异,还是迎上来行礼,通报了情况。 马平川与翰亲王相似,也是一刀致命,并无其他痕迹,只是时间上比翰亲王晚了两三个时辰。 叶暮山看着马府里涌动的人流,刑部、大理寺、衙门的人进进出出,都挤作一团。他突然觉得有些烦闷,也不愿再找人训斥,带着穆长笙众人便回宫了。 他一路无话,回宫后直接去到御书房,遣散了左右,只留下穆长笙一人。穆长笙发觉叶暮山有些怪异,但无意询问。想说的,叶暮山总会自己开口,穆长笙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听者而已。 叶暮山坐在桌前,将桌前的一堆奏折全推到地上,却从桌下摸出一壶酒来,冲穆长笙做了个得意的表情,然后自斟一杯,全然不理会穆长笙。 一壶酒很快便见了底,叶暮山却不尽兴一般,在书房内又翻找一通,又拿出两个酒壶。穆长笙知晓叶暮山贪杯的习惯,在御书房内藏酒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他也很少在大半天饮酒,只在处理完奏折之后或餐后小酌。 穆长笙发觉今日叶暮山话很少。平日里叶暮山倒是喜欢和穆长笙交谈,或是分析局势,或是杂话闲聊,穆长笙一向寡言,叶暮山很多时候都是自说自话,穆长笙也已习惯。今日叶暮山也难得很安静。 叶暮山的脸因为酒的缘故,已经红了起来,周身散发着酒气。他低垂着头,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如同醉酒一般,但穆长笙深知叶暮山酒量不错,这点酒断然不能将他灌醉。 “你猜,当日那个身形迅捷而诡异的人是谁?”叶暮山突然抬头看向穆长笙,笑了笑。 “陛下这是知道了?”穆长笙总是适时地反问。 叶暮山眼神惺忪,却像是真的醉了:“你可听说过翼族?”说完,又往嘴里送了一口酒。 穆长笙思索片刻,确认不曾听过这样陌生的名字,便答道:“属下不知。” “翼族人……说起来也算是与我们颇有渊源。翼族中,有一类人被称作‘暗羽’,是黑夜的刺客,身形敏捷如同御风而行。” 穆长笙少有地露出意外的表情:“陛下是说,是这……这暗羽干的?” “十之八九便是他们。能杀掉翰亲王身边侍卫又不留下丝毫痕迹,我想即便老师也办不到,除了这群以暗杀为生的人,还能是谁?” 穆长笙犹豫地发问:“那……需要属下去替陛下发布通缉令吗?” “通缉?哈哈,通缉有用的话,当年始祖也不必做出那件事情……”叶暮山突然笑出来,仿佛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穆长笙不明所以,只觉叶暮山与平日大为不同。平日里叶暮山虽显慵懒,但绝无现在的颓靡之色。 “即便是翼族人所谓,当日他们也未对陛下下杀手,反而铲除了朝堂上党派之争的两名贼首,许是暗中替陛下分忧?” 叶暮山轻笑着摇头:“哪有这么简单,两派之争已有近二十年,朝堂上已然形成了平衡的格局,此时马平川和翰亲王一死,二十年来的平衡被打破,朝堂上定然会重新洗牌,怕是会一团混乱,这也是我一直不敢动这二人的原因。” “对方此举,便是要搅乱整个朝堂。再有秦琮这般人物出现,怕是也难逃暗杀。玩弄权术又伴有暗杀清道,贼子祸心,实在难防。”叶暮山脸色黯淡,却仍挂着笑意。 穆长笙听得不解,又问:“那对方若有祸心,为何不直接刺杀了陛下,不是更加快捷?” 叶暮山端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又缓缓放下。他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想通此节,才最令朕不寒而栗。他们似乎在玩弄朕,玩弄整个隆元朝堂。这是要杀人诛心!” 一语言罢,他将手中酒杯狠狠地掷了出去,瓷杯破碎的声音回响在御书房内。叶暮山从不对穆长笙自称“朕”,但此时叶暮山仿佛忘了穆长笙的存在,只是帝王之威,浩荡而出。 但很快叶暮山又笑了出来,角色和情绪转换如戏子。 “走吧,该干正事了。”叶暮山看着穆长笙略显疑惑的表情,满脸酒气地笑道:“该用膳了,召些歌姬可好?”</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八章 北境之剑 叶衡秋一人一马,缓缓在平原上骑行,只有副将杨桓策马远远地跟在后面。看。毛线、中文网叶衡秋骑着马不走直线,而是在云中城外数里的地方绕着城来回跑了两圈。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云中城之上。此时已是夜晚,叶衡秋看着城头灯火,默然不语。 云中城位于云州中部,本不该作为交战的前线,但卫仲珏放弃了云州南边近一半的地界,守军大多退回了云中城,因此云中城内几乎聚集了半个云州的势力。联军在云中城外与其对峙了已有半年之久,从隆冬一直到暮春。若没有从奔海城运来的源源不断的给养和物资,联军早已告负。 半年以来,叶衡秋与卫仲珏领军交战,各有胜负,却都难伤及根本。他时常思索破城之计,少有收获,只得僵持下去。卫仲珏不用急,他一城之地,坐拥半个云州的资源,而奔海城则需要给联军三分提供给养,何况还路途遥远。叶衡秋清楚,长此以往,必露颓势。 马上的叶衡秋吸了口夜里有些清冷的空气,策马回头,向己方营地的方向走去。杨桓见他有回去的意思,一夹马腹,落后半个马身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小王爷,营里似乎有客人。”杨桓说道。 “哦。”叶衡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仍然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的营帐前。他出去闲逛时不带侍卫,此时侍卫们守在营帐之外,此外还有几人,叶衡秋识得是萧牧和郑方,还有索平章和孙允。 “萧王爷何必在帐外等候,还请进帐坐下,我们再细谈。”叶衡秋下马让侍卫将马前走,上前来向萧牧微微躬身道。 萧牧出征半年多,胡茬凌乱,脸色也不复出征前的容光焕发,他这副样子叶衡秋见得惯了。看。毛线、中文网不只是萧牧,联军中大多数人都显得有些许的疲惫。但今日的萧牧却显得格外兴奋,他见叶衡秋回来,笑道:“不碍事的,叶小王爷未到,我等不便进帐。本王今夜叨扰,还特意请来索将军,是有要事相商。” 索平章谈笑说道:“看成纪王爷的意思,这可是件大事,只是小王爷不在,成纪王爷嘴可真紧,我们也不便问。” 叶衡秋看着萧牧的神情就猜到了,当下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众人引进自己的营帐,然后他指挥着侍从们摆来座位,让众人就座。 叶衡秋坐在帐中的主位上,遣散侍从之后,首先开口问道:“萧王爷,这里没有外人了,有何要事,还请指教。” 萧牧道:“叶小王爷可听说过北境朔州的柳家?” “有所耳闻,似乎是个地方势力,在朔州一带颇为威望。只是柳家并非诸侯,柳家难道会与云州为敌?” 萧牧笑道:“这本是本王的家事,但此事与云州、与联军有关,我便想,诸位应当知晓的好。”他说完,叶衡秋和索平章都合时宜地点了点头,表示对萧牧这种行为的赞许与认可。 “柳家苦于没有诸侯之名,又地处偏远,难免在世人眼中落下一个粗鄙蛮夷的印象。现任柳家家住柳岳雷想改善这一状况,增添威望,跻身贵族之列,因此提出与我奔海城联姻。”萧牧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柳家提出,三万军士从朔州南下,突袭云中城,以示诚意。” 营帐里,叶衡秋和索平章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微皱眉头。叶衡秋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说道:“如此甚好,只不过仅仅为了增添声望就与云州为敌,这动机恐怕不太牢靠吧?” “不错,据柳家使者所说,另一个重要缘由是他们在朔州以北的北荒原中发现了云州的势力,目的不明,柳家出于警惕,将其尽数击杀。因此他们与云州已然站在了对立面。” 叶衡秋闻言点了点头:“对方敢将此事告知,应该可以信任。敢问萧王爷,朔州军队何时能抵达?” 萧牧狡黠一笑:“按奔海城来的消息,三万朔州军士今日已经抵达了云州边界。想必云州也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北边不日就会开战。”说完,叶衡秋风轻云淡的脸上怪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萧牧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本王直到今日才将此事告知,并非想贻误军情,而是本王之前一名副将康云道私通云州,害得我奔海城损失惨重,而本王总疑心军中仍有细作,若早日通知全军,难以确保消息不会泄漏。还请叶小王爷和索将军不要见怪。” 叶衡秋眼中怪异的神情一闪而过,说道:“萧王爷客气了,如此远虑,晚辈实在佩服。只是今日才告知我等,双方该如何协作克敌呢?” “叶小王爷可听说过‘北境之剑’封剑北?” 叶衡秋对这个名字有些意外,不露声色地点点头道:“自然听闻过。当年‘东海之乱’,封将军与中州段心南将军风光无两,不仅勇猛非常,一手剑法更是无人能及,当年和段将军二人血战东海蛮夷,硬生生从重围中杀出一题血路,在下仰慕已久,若封将军督战北边,我等胜算必然大大提升。”叶衡秋自幼习读兵书,对有些名气的将领都有所研究,何况这人的名声还如此响亮。 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不过封将军应该已年过花甲,还亲自上阵领兵吗?” “据说封将军身子康健,对兵戈之事向来感兴趣,此次还是主动请缨要来与云州军队较量。” 叶衡秋淡淡一笑:“老人家果然雄心不老啊。” 萧牧继续说道:“只是这封将军心高气傲,行军打仗之事未必愿受叶小王爷差遣,因此晚些相告,以免引得双方不快。不过封将军许诺,到达云州便一路向云中城推进,绝不耽搁,到时咱们南北合围,定能破城。” 叶衡秋面无表情地听完萧牧的讲述,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的索平章。索平章依旧不动声色,也只是微微点头。 “封将军久负盛名,不愿受在下差遣也是正常。如此说来,云州北边很快就乱成一团了。”叶衡秋挂着淡淡笑意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寻常守军难以抵挡封将军带领的三万士卒,卫仲珏为了对付我们,已经撤下了南边大部分守军,若是让封将军兵临云中城下,南北围城,实在凶险,因此北边想必不会轻易放弃,云中城势必会伸出援手。” 萧牧说道:“由云中城向北一路平坦,因此若以云海铁骑为援,既可快速驰援,又可大增战力,威慑敌军。更重要的是,云海铁骑在我们这边的守城战中作用有限,未免有些浪费,想必会作为一柄利刃向北奔袭。” 叶衡秋点头微笑:“不错,云海铁骑确实是卫仲珏最好的选择。这是他最利的剑,也是我们这半年来最好的机会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六十九章 分兵 萧牧露出一个满意的神情,叶衡秋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内,甚至他有些期待和欣赏地看着叶衡秋眼中隐隐闪现的自信的光芒。wap.kanmaoxian.com他早就知道叶衡秋不会安于等待封剑北的北境军两面合围,在此之前,他一定会闹出些大动静。萧牧明白,这年轻人虽不明说,心里却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傲气。 不知为何,萧牧总是忘了叶衡秋还只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如同与一个阅历深厚的同辈商议,联军之中,也早隐隐然有了以叶衡秋为首的迹象。 反而是索平章有些意外地一挑眉头,问道:“如何是个机会?叶小王爷是想悄悄跟随其后,与朔州军两边夹击云海铁骑?” “不失为一个良策。”叶衡秋仍然淡淡微笑。 “可惜我们若跟在云海铁骑后面,云中城必有发觉,到时再与云海铁骑夹击我们,情况可大不妙。”索平章分析道。 叶衡秋点头道:“不错,卫仲珏也不会让我们北去,所以他必定设兵阻拦。卫仲珏若料得到我们北去,聪明的做法是假装不知,将我们放过云中城后,再出兵,直击我军后背。” 索平章一愣,原来叶衡秋早就想好了,连卫仲珏的反应他都有所揣摩。他自己也认为叶衡秋所言句句有理,便不再说话,听叶衡秋进一步分析。 “既然卫仲珏故意放我们绕过云中城,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我们拥有木盾车,云海铁骑的威力虽大,短时间却难以将我们击溃。而北边大敌当前,卫仲珏务求一击必杀,他应当派出主力迎战。既然如此,我们一过云中城便兵分两路,一路佯装追击云海铁骑,以木盾车阵型前进,以求暂时抵挡住回杀的云海铁骑,另一路沿路设伏,杀卫仲珏一个措手不及。看‘毛.线、中.文、网” 听叶衡秋讲完,萧牧点点头:“此法可行,卫仲珏要么在城下设防,阻止我们绕开,要么便只能待我们过城后追击。他如果不放我们北行,我们再退回来就是,对我们来说并无损失。” 索平章却再次插嘴:“那若云州先放我们过去,却在云中城北面设伏,等我们自投罗网呢?” 话一出,萧牧又陷入沉思,叶衡秋却正色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我们同样有斥候随时监视云州内动静,卫仲珏想完全瞒过我们也不容易。而且他若摆兵出城,城内的守军便又实力空虚,给了我们可乘之机,一旦被我们察觉到,后果对他们来说是灾难性的。依我的猜测,他不会冒这个险。若这是一场赌局,我愿赌这一把。” 萧牧和索平章沉默片刻,索平章才又笑道:“这可是一场豪赌。叶小王爷用兵果然是果敢坚决,险中求胜。” “自古克敌之招,皆从险中来。”叶衡秋淡然道。 萧牧摸着胡子说道:“那便赌一赌好了。”然后叶衡秋和萧牧都看向索平章,索平章笑了笑:“既然成纪王爷和叶小王爷都无意见,索某自当遵从。” 叶衡秋点头,和众人讨论布置细节之后,萧牧和索平章便要告退。叶衡秋突然叫住索平章:“索将军留步。” 萧牧看了看两人,面露疑惑,却不多问,带着郑方自行去了。索平章也摸不着头脑,笑问:“叶小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此事干系重大,先前萧王爷的顾虑也有道理。麻烦索将军出去之后,不要对手下的人讲起今日的布置。” 索平章皱了皱眉头,还是挤出笑脸,问道:“不和手下讲,他们如何知晓小王爷的诱敌与伏击之计?如果耽误了小王爷的战机,索某可承担不起啊!”说着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叶衡秋却没笑,他以他一贯的平淡目光看着索平章,说道:“若全军北去,不仅留下空虚的南边让对方有机可乘,也很容易让对方起疑。因此,我希望索将军能留下,替我等留守南边,也可作为生力军,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 索平章听着,脸上笑容逐渐消失。他瞪着那双不大的眼睛,与叶衡秋对视。叶衡秋黑色的眸子里始终平静如水,毫无波澜,静静注视着索平章。 半晌后,索平章终于微笑道:“叶小王爷既然如此吩咐了,索某听命便是。到时我便率沙疆城士兵,在此等候叶小王爷凯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两日后,先锋的斥候传来情报,封剑北率领的三万士兵已经迅速突破了云州最北边的城池,一路向云中城而来。云中城内也迅速作出反应。果如叶衡秋和萧牧所猜想的,两万云海铁骑浩荡向北而去。 叶衡秋和萧牧分率两路士兵,分别从云中城两侧绕道云中城北侧,只有索平章率领万余沙疆城士兵,留守南边。 数万士兵从离云中城数里地的地方悄然通过。云州地势平坦,少有丛林,本很难掩人耳目,叶衡秋故意选在清晨时分出发,是守军最困倦的时候,而且天色昏暗,目不能远视。既然要将计就计引诱卫仲珏出击,他自然要计划得像些。 卫仲珏速来机警,叶衡秋也没有把握,他率军前进时,一直注视着云中城方向。只是直到数万人全部绕行通过了云中城,直到叶衡秋和萧牧两军在云中城以北汇合,城内依然毫无动静。 “叶小王爷不信任索将军?”借着这个安静的空隙,萧牧骑马凑近叶衡秋身边,问道。 叶衡秋淡淡说道:“萧王爷何出此言呢?” 萧牧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说道:“否则小王爷为何要命所有沙疆城士兵留守营地,既不撤退,也不随行?” “全军北行难免留下缺口,有人留守,总能做为一条后路。” 萧牧继续说道:“只是小王爷将索将军的人都留在了南边,若是卫仲珏不顾我们北行,出兵奇袭索将军,情况恐怕凶险。” “那我们便攻回去,照样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叶衡秋不假思索地说。 萧牧一愣,问道:“所以这也是叶小王爷的设计,叶小王爷不仅仅是不信任索将军,还有意将索将军留在南边做诱饵?” 叶衡秋笑着反问道:“萧王爷以为呢?” 萧牧看着叶衡秋颇有深意的笑容,并不答话,似在深思。 两人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进行,叶衡秋率军前进诱敌,萧牧则沿路设下埋伏。等到萧牧的人马隐藏在树林阴影之间,叶衡秋的队伍已经走得快看不到身影了,只余下隐约的烟尘。他们前来的方向,突然传来了马蹄之声。 南边十数里之外,索平章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城池,轻轻用手指敲击着马缰。脸上不露声色。</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章 侯雁春 柳清雪醒转时,还未睁眼,就感到身上压着一层棉被。看。毛线、中文网这个季节早已用不上棉被,但她却仍然能感动些微的寒意。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间木屋里,躺在一张床铺之上,自己的佩剑雪影横卧在床头。 她注意到萧祺在门外,便勉强地坐起身来,但浑身无力,最终也只能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棉被掀开一点。萧祺正坐在门外,听到背后的声响,便回过头来:“好些了么?” 柳清雪隐约想起之前笼罩全身的寒意,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她轻声答道:“算是吧。这是哪里?” “昨日你突然昏倒,我不识路,便骑着马随意奔走,幸好在这里找到一两间木屋,虽有些简陋,但有床铺有灶台,应该是猎户的住处,只是似乎有些日子没住人了,我便暂时安置在这里。”萧祺说着,走进门来递给柳清雪一个木碗。 “这个季节少有野果,不过我在不远处找到一条小溪,总算有清水可喝。” 柳清雪点点头,接过木碗喝了一口,不再说话。萧祺退出了房门,说道:“这‘七夜寒’果然厉害,寒毒一发作,真是可怕得紧。听这名字,似乎七日之内,每日都会发作。”说着,他注意到柳清雪的脸色更苍白了一分。 他接着说道:“你在这里休息便是,将去汾城的路指与我看,我这就去找弘源镖局取药。” 柳清雪心中一动,有些狐疑地问道:“你其实……其实不必管我。你救过我一次,再往后怕要拖累你。” “我怕你死之后,鬼魂时刻缠着我怪我见死不救。与其被死人拖累,还是被活人拖累爽快些。” 柳清雪愣了一下,冷声道:“不劳你费心,我死之后到地府里要做的事可多,还腾不出时间来纠缠你。”似乎对萧祺的说辞不以为然,但不知为何,听了萧祺的赖皮话,她心里突然松快了些,还有些微的庆幸。若萧祺真的撒手不管,她也只能等死了。 片刻之后,她才犹豫着问道:“你要一个人去吗?弘源镖局好手不少,那罗扬海更是不容小觑……” 萧祺摆摆手:“我找个人问问解药长什么样就好,不会与他们起正面冲突。何况你现在的状况,同行恐怕会是累赘。”他说得直接,柳清雪一时语塞,心知他说的对,便只点点头,不再阻拦。 “谢谢。”她声音很轻,萧祺几乎没有听见还垂着头,萧祺似乎没有听见,只是问道:“你知道汾城怎么去么?” “虽然我不太清楚现在在哪,但若与我昏倒时的位置相距不太远,那汾城应是在我们的东南方向,骑马大概大半天的路程。”柳清雪回想着汾城的位置,缓缓说道。 萧祺却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还有这么远,那一来一回不是要近两天……”他抬头看着柳清雪,一时拿不定主意。 柳清雪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便说:“你倒不用担心我,我一人没事的,即便中了毒,寻常人也动不了我。” 萧祺却摇了摇头:“说得轻巧,你有本事挥剑我便信你。” 柳清雪皱了皱纹,不想在萧祺面前示弱,暗中用劲想要伸手到床头拿剑,却没有半分力气却没有半分力气抬手,只得轻叹一口气,将目光移向别处。 “这木屋实在显眼,罗扬海他们很容易就找过来了。此地还是不宜久留。”说着,萧祺便向柳清雪拱了拱手,说道:“得罪了。”上前两步将柳清雪从床上横抱起来,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佩剑递给她,然后大步走了出去,如同上次一样,放在了马上。柳清雪明白萧祺改了主意,她虽不喜这种有些亲密的接触,但清楚没有其他办法,只得依从。 等到萧祺翻身上马,扶住柳清雪,却半天没有策马出发。柳清雪好奇地扭头看他,问:“怎么了?” 萧祺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我在想东南是哪个方向。” 柳清雪一愣,冷峻如她,一时也忍不住笑意,笑了出来,勉强抬手向东南方一指,说道:“看来若是你一人前去,恐怕是回不来了。” 萧祺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窘迫的神情:“这么说,你也不全是个累赘。”说完,一夹马腹,向东南方去了。 汾城位于平州东部,萧祺和柳清雪到达汾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还飘着小雨,仿佛有持续不散的雨云笼罩着这座城市,也许汾城正是由此得名。 萧祺扶着柳清雪住进城内一家客栈。萧祺身上依旧是清水间那套已经磨破了的麻衣,张晟当时也没考虑到这些东西,身上自然是身无分文。好在柳清雪身上还带着不少银两,两人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将柳清雪安置在客栈之后,萧祺特意让店小二去买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他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在城内难免太过显眼。萧祺的捡来的长枪是弘源镖局的东西,不便在带在街上走动,柳清雪便让萧祺带上自己的佩剑雪影,遇到危险也好防身,萧祺知道柳清雪现在无法握剑,留剑在身边也是无用,便不多做推脱。 等萧祺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天色已经全黑了,城内灯火通明。萧祺一人出门,打算探问弘扬镖局的位置。 弘源镖局在汾城威望不小,萧祺很快就打听到了镖局的所在。他走到半路,突然有个中年人将他拦住。 中年人一身金丝青袍,腰带上镶着一个玉石,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梳好,似是个富商打扮,身材却显壮硕。他笑眯眯地对萧祺说:“这位小兄弟一路打听弘源镖局,可是有什么生意要交给弘源镖局?” 萧祺看着这个莫名其妙来搭话的陌生人,皱了皱眉头。他疑心对方是弘源镖局的人,说道:“只是敬仰这弘源镖局,游历路过汾城,便想着要见识一下弘源镖局的威风。” 中年人呵呵笑道:“看小兄弟匆忙的神色,可不像游历观光之人,何况弘源镖局名声虽响,毕竟是靠武道和刀枪打出的名声,小兄弟要一睹风貌,莫不是想和弘源镖局的人切磋一下?” 萧祺低头不答,兀自赶路,想让这个中年人自觉没趣而离开,心里却越发警惕。这中年人来历不明,缠上自己,恐怕有所图谋。 中年人加快脚步,跟上萧祺,自顾自地说着:“在下有一言相劝,若小兄弟不是想凑个热闹,最好别去寻这弘源镖局。他们正办丧事呢,晦气得很!” 萧祺闻言停下脚步,心中确信这中年人是针对自己而来。中年人也停下脚步,接着说:“弘源镖局的二当家林援似乎是被他们的一个仇家杀了,据说还是死在城外,死前身上丢了些东西,弘源镖局的人这些天进进出出的,正找这仇家呢,只是这么久了,也不见抓住那仇家,实在蹊跷啊!” “你到底是谁。”萧祺冷冷地问。 中年人笑容不变,说道:“在下姓侯,名讳雁春,乃是福昊商行在平峪地区的主管。小兄弟可听说过福昊商行?” 不等萧祺回答,侯雁春又自己说道:“说起咱们福昊商行,那可是在整个隆元十一州都赫赫有名,说其是隆元王朝最大的商行也不为过啊!福昊商行在各州之中都设有分部,各分部又设主管一职,在下不才,忝列其中。”他说着,堆笑的脸上还露出自豪的神色。 这福昊商行萧祺在清州奔海城见过,只是当时并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分部,虽有些惊讶其规模之大,但他还有要事要办,对此并无兴趣,不耐烦地问:“你想说什么?” 侯雁春答道:“在下刚说了,若是小兄弟有什么生意要找弘源镖局,不妨交由我们商行。镖局行的业务,咱们也有所涉猎。” 萧祺一愣,没想到对方讲了半天,竟是在拉生意。他顺口问道:“这不是呛行吗?” “诶!小兄弟这是什么话!这哪算呛行呢,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啊,镖局行可是范围广需求大,多个业务多条财路嘛!”侯雁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们商行还要老板来拉生意?” “这哪里是拉客呢,这是深入市井,通晓世故,也是门学问呐。弄清楚大伙儿的需求,这生意才能红火嘛!”侯雁春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那小兄弟你可有什么生意可以由我们代劳?” “没有。”萧祺干脆回绝,就迈步往弘源镖局走去,却又被侯雁春拦住:“看小兄弟神色匆忙,可有什么难事?说不定福昊商行能助一臂之力呢!”</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一章 问剑 萧祺心说难怪这商行能做这么大,缠人的本事简直绝了。看‘毛.线、中.文、网他只想将侯雁春打发了,便拍了拍自己的衣袋,说道:“你看我,像是有钱的样子么?” 侯雁春上下打量萧祺,脸上却笑意不减:“小兄弟打扮确实朴素些,不过小兄弟你这把剑,尤其这剑鞘可有些名堂。” 萧祺一愣,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雪影”,顿时明白侯雁春为何盯上了自己。柳清雪的雪影常年不离身,剑虽不算精品,但剑鞘上却镶着一大两小三颗玉石,翠绿晶莹,是柳夫人送给柳清雪的,柳清雪便将其嵌在剑鞘之上。 萧祺对鉴宝一行一窍不通,不知道其成色如何,但看侯雁春的反应,料想价值不菲。他冷笑道:“原来你如此纠缠,便是为了这个。可惜我不是剑主,也无意交易。”说完便走,心里却稍稍放心下来,对方显然只是个市井商人,并不算危险。虽难缠了些,但也好过是弘源镖局的人。 “敢问此剑是何人的物件?还请小兄弟引见呐。要是有什么想买的,商行里应有尽有啊,要办个什么差事,商行也有好些渠道呢。”侯雁春似乎对这几颗玉石很感兴趣,仍不死心。 萧祺刚想要拒绝,突然心中一动,掏出怀里的一个淡蓝色瓷瓶,递给侯雁春:“你瞧出这是什么东西,我就考虑让你见见剑主,只是她同不同意,我可不管。” “好说好说!”侯雁春接过瓷瓶,打开瓶塞,放在灯火下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是乌暮草的粉末,乌暮草没啥药效,却寒气极重。”他将瓷瓶递回给萧祺,“小兄弟是想卖货?我可有言相劝,这东西除了制毒外没啥用处,可不怎么值钱,也只有咱们这种大商行会存这种货。” 萧祺心中暗暗吃惊,又递出两三个瓷瓶,侯雁春一一认出,萧祺正在想解药到底是哪瓶时,侯雁春突然说道:“这似乎是弘源镖局‘七夜寒‘的原料啊,小兄弟可与弘源镖局有什么关系?” 萧祺自己都吓了一跳,心中又有些怀疑,生出一丝警惕。看1毛2线3中文网他不会用剑,虽握着剑,但只有感受感受着靴子里藏着的破魂投过刀鞘渗透出的微微寒意,才稍稍安心。他问道:“你连弘源镖局毒药的原料都这么清楚?” “在下立足汾城已久,商行与弘源镖局多少有些交集。弘源镖局是汾城一大地头蛇,我们自然需要认真应付,对方的杀招我们当然得防着些。实不相瞒,我们用些门路搞来了些‘七夜寒’,只是我们不敢张扬罢了。” 看着侯雁春一副认真的表情,似乎不像在说谎。萧祺问道:“那贵行内有这‘七夜寒’的解药吗?”他本想让侯雁春辨认自己怀里哪一瓶是解药,但担心对方疑心这些东西的来头,又料想自己手上的多半都是半成品,弘源镖局察觉到那矮子身上的瓷瓶都丢了,再根据现场的情况,想必能推测出个大概,必定有所防备,要找到解药十分困难,他便想从商行中拿到解药。 侯雁春愣了一下,说道:“那是自然,毒药与解药一起才有意义嘛。小兄弟是有朋友中了毒?”说着,侯雁春面露凝重的神色。 萧祺犹豫片刻,料想瞒不过,便点了点头。 “解药不值几个钱,赠予公子一份我倒做得主,只是……”侯雁春说着,瞄了一眼萧祺手中的雪影。 萧祺思虑再三,想不到其他办法,便说道:“此剑的事我做不了主,不过中毒的便是剑主,你若取来解药……”萧祺不便替柳清雪许诺,只是稍作暗示,并不明言。 侯雁春脸上的异样一闪而过,然后他脸上又堆起笑:“那请小兄弟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商行解药。” 萧祺在附近找个台阶坐下,只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侯雁春就回来了。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冲萧祺挤眉弄眼,示意解药已经拿到。萧祺便领着侯雁春往客栈方向走去,同时暗暗提防,观察侯雁春有没有布置人手跟在后面。但一路上侯雁春只是夸耀着自己的福昊商行,萧祺也没发现异样。 萧祺回到客栈之后,连敲四五次门,柳清雪却没有丝毫响应。萧祺心中有些忧虑,连忙推门进去,只见柳清雪伏倒在地上,看不清神色。萧祺顿时明白过来,赶上前去将柳清雪扶起来,触手处如冰块一般寒冷。 侯雁春跟进门来,一时也吓了一跳,看见萧祺扶起柳清雪后,作为商人,他显然十分擅长审时度势,也连忙帮着将她扶到塌上。 “这便是七夜寒,果然厉害,幸好我平日没招惹过弘源镖局的人。”侯雁春似乎被吓到了,不再露出笑脸,只是低声说道。 “这便是剑主,你的解药能救吗?” “我没试过,但料想仓库的人不会骗我。解药用法倒是简单,口服就行,一日两次,三日后便可复原。”侯雁春表情有些凝重,似是担心心心念念的那几颗玉石没了着落。 萧祺依言照办,从侯雁春的瓷瓶里倒出些药丸,就着水喂柳清雪服下。片刻之后萧祺便感觉到柳清雪体温开始回升,他顿时想起柳清雪还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便将柳清雪平放在床铺上,自己站在一旁。 柳清雪半晌后才醒转,第一眼看见萧祺,有些虚弱地说:“拿到解药了么?”她话刚说完,突然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顿时住了口。侯雁春已经恢复了之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微微躬身行礼:“在下福昊镖局侯雁春,贸然叨扰,还请姑娘见谅。” 柳清雪看向萧祺,萧祺便将两人谈论的内容简单告诉了她。柳清雪自己也没想到当年母亲送的玉石这么值钱,说道:“阁下赠予解药的恩情,我很感激,只是这玉石对我意义非凡,我无意出售。若是阁下不嫌弃,还请开个价,或是其他什么吩咐,我必当尽力而为。” 萧祺见柳清雪说得这么坚决,想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本以为侯雁春会展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柳清雪,却没想到侯雁春只是笑笑:“姑娘言重了,这单单一瓶解药不值几个钱,在下今日就当交个朋友。”说着,他看了萧祺一眼,“何况姑娘与这小兄弟郎才女貌,若是我袖手旁观,拆散了一对璧人,也是极大的罪过了。”说完,他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柳清雪和萧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在,柳清雪以一种清冷的语气说道:“阁下误会了,我与他……这位公子只是……只是朋友。”她本想说萍水相逢,但对方甘愿为自己赴险,如此说未免太过无情。 萧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柳清雪所言非虚。侯雁春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的神情,仍然笑着说道:“啊,原来如此,在下唐突了。二位日后要有什么生意关照,不妨来找咱们福昊商行逛逛。” 侯雁春又吹嘘了几句福昊镖局,萧祺和柳清雪都只是淡然点头,就差脸上写着“我们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这句话,侯雁春说得口干,饮了口茶,这才告退。他走到客栈外,此时月色朦胧,街上行人已渐渐少了,街对面的房梁之上,闪过两道黑影,夜色里如同两团漆黑的墨。侯雁春站在灯火之下,冲对面点了点头,梁上的黑影随即消失不见。</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二章 攻城 索平章和孙允立马站在云中城外数里外,看不清城后的具体情形,但城头上的云州士兵显得十分忙碌,人数也比以往少了不少。看.毛.线.中.文.网 “叶小王爷他们得手了吗?”孙允问索平章。 索平章脸上微笑,说道:“很快我们就知道了。”孙允不明所以,只闭口不言。 过了半晌,一队人马从城东绕行而来,孙允恍然大悟,索平章早就派人随着叶衡秋的军队北去,瞧清具体情形之后便回来通报索平章。 索平章看着树林中出现的十余骑,脸上微笑不变,正要示意他们上前,却突然发现这支十余人的队伍后面,还跟着一支更队伍,风尘滚滚,一时看不清楚人数。这群人身披黑色甲胄,既不是云州士兵,也不是叶衡秋和萧牧的部下。索平章的脸色顿时变了,沉声说道:“全军戒备!” 那十余人走近,脸上满是凝重神色。索平章骂了一声,说道:“叫你们去探查前线,怎么引来这些家伙!” 这队中领头的人解释道:“我们刚从北边往回走,便撞上这支队伍。他们问清我们的身份,便要我们领来见将军,也没有过多为难。” “这些人是谁?“索平章皱了皱眉。 “北境朔州,封将军麾下!” 索平章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不远处这支黑甲队伍,显然有些诧异。就算封剑北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在数日内就攻破云州北边所有的城池。索平章现在已经看清了这支队伍的尽头,不过一两千人。 领头的一人看起来年岁不小,胡须斑白,双眸漆黑,却目光如炬,折射出如剑般的光芒,索平章与其对视一眼,顿觉呼吸一窒。看.毛.线.中.文.网他最引人瞩目的却是衣着,他身后将士均身披黑甲,唯他一人却穿着一身素色布衣,束腰窄袖,看起来不像个将军,反而像个游侠。 索平章逐渐明白,策马到那人身前,拱手道:“原来是‘北境之剑’封将军大驾,在下沙疆城索平章,素闻封将军之威,今日一见,果然风采夺人。敢问封将军何以如此快就来到云中城?” 封剑北左手拉马缰,右手按着腰间的剑柄,向索平章微微点头,语气冷淡却有自然的威严:“大驾不敢当。我将大军留在北边与云州军缠斗吸引注意,自己领着些精锐前来探查情形,不料遇见了索将军的手下,北边战得正酣,索将军部下陈兵于此,是在看戏么?” 封剑北的话直接而带刺,索平章面色不变,微笑着继续道:“封将军说笑了,是慕州小王爷特意吩咐我等留在这,以防战局生变。封将军这么说,那想必将军也见到城北的战局了?” “我从东边绕行,慕州小王爷与成纪王爷领兵与云州军队在城北相战。云州军队虽一时能够抵挡,但这慕州小王爷用兵果敢坚决,设局精妙,依我看,城外云州军败局已定。” 索平章面色不变,没有欣喜也没有惊讶,微笑道:“啊,叶小王爷果然运筹帷幄,这结果实是意料之中。那封将军又为何独自领兵前来呢?” 封剑北抬头看着云中城,说道:“城北战局已定,城中却还没有。一日不破城,此战便未终结。” 索平章眉头一挑,说:“云州军中主脑卫仲珏是个角色,此次想必是慑于将军之威,急于求成,才中了叶小王爷的计谋。此战败后,云州虽受重创,要想进一步破城,实在困难。” “因此此刻正是城中最空虚之时。正好遇见索将军,有此臂助,定能破城。”封剑北的声音不大,却豪气万丈,显然信心十足。 “索某自当遵从封将军号令,不过看将军的意思,并未料到会再次遇上索某,索某倒是很好奇,若是没有这万余人,封将军本打算如何破城呢?”索平章笑着问道,眼神微眯。 封剑北答道:“行军之初,本是打算探查情形,不过正碰上联军与云州开展,便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若是慕州小王爷全军投入战局,云州南边的防守自然有所松懈,趁兵败城中混乱,速攻入城,再待慕州小王爷和成纪王爷领兵合围,破城也并非不可能。” 索平章正要开口,封剑北却话锋一转,问:“索将军军中可有攻城锤与云梯?”索平章一愣,答道:“有是有的,不过封将军若是想强攻,恐怕有些凶险。” 封剑北淡然一笑:“总有办法的。要想破城,还请索将军将这些器械借给我。” 对此,索平章颇为不信,即便现在云中城内混乱,但联军数万人之众,还有叶衡秋领军,半年来也未能攻破这城门,这封剑北又有什么能耐?但封剑北没有给他回绝的机会,直接说道:“到时候城坡,索将军实是功不可没啊。” 话里的讥讽意味简直不能再明显,作为一个领军将领,功劳居然要靠提供攻城器械来获得,怎么说都不算是好话。但索平章还是微皱眉头问:“自然不无不可,只是将军打算……” “等待时机。” 即便没有立刻攻城,封剑北也没有闲着,他吩咐着属下的士兵推着攻城锤从后军出发,绕了一个圈,分别去到城西和城东,将攻城锤远远架在城下,城上远远大概能看见一个黑点。然后这些人却又都撤了回来,只留下十余人,之后封剑北再没有和索平章说一句话。只是他的布置令索平章很是不解,云州地形开阔,这般距离,城头即便看不见攻城锤,但总归能看见来回布置奔走的人马,定有了戒备,即便打算从这两侧硬攻,如此怕也是一步废棋。 封剑北和索平章都派出了斥候探查城北战况,很快就有人回报,云州败军撤退,叶衡秋和萧牧紧紧咬住不放,一前一后向城北城门移动。 索平章心中逐渐明了,云中城断然不敢开城门放败军入城,若是对方出兵增援,南边自然会留下空当,即便不增援,城中的注意也会集中到北边的战场,在城南难免会有疏漏。想必封剑北便是在等待这个时机。 他扭头看了看封剑北,封剑北微微点头,他沉喝一声,随他而来的一两千人顿时开始整顿阵型,有条不紊。索平章也指挥着手下做好攻城准备,云梯被移到阵型前方。 索平章军队驻扎的地方离云中城不过数里,他们的军队调动并不隐蔽,云中城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城头上人头攒动,显然是在准备迎击。但封剑北的动作却比他们意料的快。 封剑北率领自己的千余人,也不和索平章只会一声,自告奋勇地作为先锋,推着云梯车率先向云中城开拔,最先的十余骑皆举着北境柳家的熊头旗帜,颇为张扬。索平章率军跟在后面,一万多人很快就攻到了城南门下。 索平章回头向东西侧望去,见两边的攻城锤隐隐只是个黑点,黑点后,却有烟尘滚滚。他逐渐明白封剑北的用意。东西两边的攻城锤只是迷惑之举,令对方以为会有队伍从东西侧进攻,不敢集中兵力于南面。而攻城时,令人骑马后挂着藤条枝叶来回奔跑击起烟尘,如此远的距离,便让人觉得有大军来袭。而最关键的便是主力最前方的熊头旗帜,让城头士兵们明白柳家的增援到了,便更不会对东西侧的敌军势力起疑。 这些伎俩虽然只能让封剑北占得先机,不可能将对手一直蒙在鼓里,但此时城中军力士气正是谷底,所谓战局如棋,宁失一子,莫失一先。索平章心中逐渐明晰,越发觉得“北境之剑”名号,倒不是浪得虚名。但此刻他看着前头已打开战局关键的封剑北,不禁眯起眼,脸上闪过些异样的颜色。</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三章 倒戈 封剑北率领的千余人与寻常士兵有些差别,这千余人全都佩剑,他们身手矫健,纪律严明,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是外功道的好手,可提气跻身而上,因此在云梯上攀爬也比寻常士兵更快。看1毛2线3中文网攀上城头的士兵彼此配合,挥剑为后面的同伴创造空当。索平章听闻朔州尚武,柳家更是以武学扬名,这些人想必都是柳家直系培养的好手。 封剑北更是奋勇当先,虽已古稀之年,却依旧神勇,一人一剑率先杀上城头,身前挥舞出一道道的剑光,组成了一道剑网,敌人不得寸进,被死死挡在剑光之外。凭借着封剑北的神勇和他手下这千余人,他们竟一时登上了云中城头,死死抵制住对方的围攻,索平章手下趁机涌上,城头上的战局顿时更加混乱。 索平章挥着刀,在人群中时刻注意着封剑北的动向。随着更多士兵通过云梯上到城头,城头的敌军渐渐抵挡不住,有了败退的迹象。封剑北更不迟疑,率军奋勇厮杀,逐渐向城中移动。 再战得半晌,索平章的军队已经控制了云中城南的城墙,封剑北更是率着那千余人杀入城内,寻对方主将去了。索平章却并不急着前去支援,打开城门放属下入城后,便只是派出斥候探查城北战况。很快消息传来,城南的混乱和已经杀入城中的封剑北,加速了北边的溃败,叶衡秋也已率军攻破了北边城门。 索平章这才领着队伍向北前进,沿路的云州士兵虽负隅顽抗,但终究大局已去,索平章将他们丢给属下处理,自己带着数百亲兵,继续前进。 突然他看见前方数十道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索平章还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卫仲珏。他眉头一挑,对周围亲兵喊了一声:“跟我来!”便率先向卫仲珏等人疾驰而去。 卫仲珏等人显然对云中城内的建筑布局十分熟悉,数十人在街巷间窜来窜去,索平章原本就要跟丢了,却在半路又遇到了熟人。看1毛线3中文网萧牧的副手郑方也带着人追赶卫仲珏,他与索平章兵分两路,打算包夹卫仲珏。 索平章和郑方胜在人数众多,每走一段便布下人手,逐渐形成了包围圈,不论卫仲珏如何绕路或兜转,始终仍在索平章和郑方的掌控之中。等到卫仲珏等人将半个城池转了一圈,他们面前能藏身的地方便只有城墙脚下的几个仓库,想必是平日用来囤放粮草的。 卫仲珏等人无路可逃,只得逃入谷仓之中,索平章和郑方随后跟入。索平章命人率先进入,却被数十个身披白甲的军士生生拦住去路,这些人虽隶属于云海铁骑,但都是卫家的亲兵,并未随主力奔赴战场。 这谷仓门宽达两三丈,足够数十人组成防守的阵型。白甲士兵领头两个人一老一少,年轻人面目冷峻,虽身处险境,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傲气。另一人四五十岁的年纪,挥舞着一柄长刀,一身白甲几乎染成红色,犹如地狱间的厉鬼,杀得索平章的手下一时不敢强行闯入。 索平章和郑方都认得年轻的是卫仲珏的弟弟卫叔珣,中年人则是云州第一猛将,号称霸刀的林厉。郑方和索平章手下都没有如此骁勇善战之人,只能依靠人数优势围住对方。最终林厉和卫仲珏体力渐渐不支,丢下门口堆成堆的尸体,才逐渐向谷仓内撤退,只是他们这边的士兵也十去八九,只有寥寥几人跟在林厉和卫叔珣身后。偌大的谷仓里,他们一行人显得形单影只。 索平章和郑方的趁机冲入谷仓内。卫仲珏身边还有一个人,却不穿甲胄,而是一身冠服,淡蓝色绸缎上绣着金丝,端庄大气,一双小眼睛瞪着迅速涌入的士兵,看上去年纪比卫仲珏长个几岁,想必便是卫焯奚的长子卫伯瑜。 郑方暗暗打量对方的人数与身份,笑道:“三公子和林将军勇武过人,在下实在佩服,只是不见张将军和四公子,可是在别处?” 卫叔珣骂了一声,长枪前端指向郑方,说道:“狗贼!日后,定要尔等为他们偿命。” 郑方依然笑呵呵地说,眼中却流露出浓郁的杀意:“三公子这么肯定,自己还有日后吗?”说着环顾四周,周围的士兵们又慢慢上前了一步。 卫叔珣仍在骂着,恨不得冲上前来以命相搏,只是被卫仲珏拉住。卫仲珏虽脸色阴沉,但比卫叔珣要冷静得多,他缓缓说道:“叶小王爷果然用兵如神,卫二佩服,只是萧王爷以成纪王的身份,惨败于我军之后,甘愿屈居叶小王爷之下才勉强扳回一城。索将军更是依附于叶小王爷后才敢与我等为敌,若传扬出去,人们自当颂扬叶小王爷战功显赫,萧王爷和索将军却难免有坐享其成之嫌。” 索平章耸肩而笑,不置可否,而郑方听着卫仲珏的话,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露出了笑脸说道:“若不是因为康云道那贼子,就凭你们云海铁骑,也不见得能重创奔海城军队。你此刻在此挑拨离间,与你自身,也无半点好处。” 卫仲珏点头道:“原来你们还记得康云道其人,只是你就不好奇,云州既不与奔海城接壤,又与奔海城素无仇怨,何必费尽心力在奔海城内插入一个细作呢?” 郑方愣了一下,他确实和萧牧谈论过这个问题,却毫无收获,只是想着康云道卧薪尝胆已久,必是有深谋远虑之人布下的一枚棋子,却不知如何与云州扯上关系。卫仲珏看着郑方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虽在险境,但还是装出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满意地笑了:“萧王爷征战半年有余,却忘了奔海城不远处还有个世代的仇家。他们,可不愿萧王爷好过呢。” 郑方恍然,奔海城与东流城常年来冲突不断,若是东流城想方设法在奔海城中安插眼线倒是不算意外。 “康云道那贼子在哪?”郑方想着康云道那张阴沉的老脸就心中气愤,急忙问道。 卫仲珏眼神中闪过一丝很诡异的神色,夹杂着些惊讶和欣喜的神色,然后笑道:“此刻正在你身后呢。” 郑方连忙回头,还未转过头来,突觉腰间剧痛,脚下一软便跌了下去,被身后的索平章扶住。 “多谢索将军……”郑方说着,下意识低头向腰间看去,看见自己腰间插着一柄匕首,刀柄却握在索平章手中! 索平章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说道:“郑方大哥客气。这份大礼,还请笑纳!”索平章面色不变,手中却更用劲,在郑方伤口处一绞,郑方显出痛苦的神色,顿时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索平章的数百亲兵突然开始对一旁的郑方的属下兵戈相向,原本安静下来的谷仓顿时响起了惨叫之声。 之前厮杀得气喘吁吁的云州一方的人却都愣在原地,也没人去理会他们。卫仲珏等人对这突然的变故也是莫名其妙,卫仲珏脸色凝重,卫叔珣甚至大笑出来:“狗和狗还打起来了!” 索平章的人本就比郑方的属下多,他们进入谷仓时又特意落在郑方属下的身后,片刻间,郑方的带进来的人便死伤殆尽。索平章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拍了拍手像在掸去灰尘,任由郑方的尸首倒在地上。</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四章 有始有终 春季的平州,天气阴沉多雨,街巷之间润湿之后,原本灰蒙蒙的颜色变得鲜活起来。看.毛.线.中.文.网柳清雪倚着窗沿,却不敢露头,只从窗缝间打量着外面的情形,警惕着弘源镖局的人。 侯雁春的解药居然颇有成效,柳清雪自己都有些意外,服用解药一两天之后寒毒发作频率大大降低,她的身子虽然还是有些无力,但也比之前强了不少。 突然有人推开门,柳清雪顿时警惕起来,有些无力的手连忙握住了雪影。进门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一进门,在房门处环顾四周,然后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柳清雪,他眼神里有奇怪的神色,然后陪笑说道:“不好意思,走错房间了。” 说完,他不等柳清雪有所反应,拉上门扉又退了出去。 柳清雪不会天真到以为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就算是个巧合,这人也完全有可能向弘源镖局透露自己的行踪。 这么想着,她挣扎着扶墙站起来,想把雪影抽出剑鞘,虚软无力的双手就像中风一样不住地打颤。 窗外忽然有人影闪动,紧接着足足有三个人破窗而入,纷飞的窗纸碎片就像雪花飘舞得到处都是。柳清雪脚下一软,整个身子都跌倒下去,反而刚好避开了两边横扫过来的刀剑。 这么险之又险地躲开第一波攻势,她已经摔倒在了地上,背后的疼痛还来不及反应,上方的刀光剑影又往下落去,眼看着就要落在她身上。 突然眼前又闪过一个身影,紧接着一杆长枪横在了柳清雪眼前,挡住了落下的刀剑。萧祺枪芒如箭,插入到敌人中间。这几日来,自从柳清雪稍微好转后就不再见过他,因此她也很是讶异,萧祺为什么这么及时地出现在这里。 这几人都并非庸手,萧祺以一敌三顿时落于下风。柳清雪挣扎着坐起,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雪影随意地抡圆手臂划了一个圈,紧接着就感到砍到了什么。柳清雪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都能砍中,看来自己运气真是不错啊。 但她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因为她一抬头,就看见萧祺一瘸一拐地应付着三人,越发吃力,这还抢得片刻,空出一双冰冷的眸子瞪了柳清雪一眼。 柳清雪顿时发窘,脸上如烧霞一般红起,但她还是勉力地扶着地站了起来,看准一人的腰腹,再次出剑。只是身上乏力的她出剑实在算不上迅速,被那人横刀挡开,自己手里的剑都差点被人挡开。 不过这也分散了那人的注意力,萧祺趁机一枪刺出,但那人还是及时反应过来,侧着腰将将躲开去,枪尖只在他肋下擦了过去。萧祺懊恼地骂了一声。 柳清雪还想继续上前挥剑,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很快她还嗅到一股扑鼻的汗臭味。那只手将她整个人向外拖扯而去,而她毫无反抗的力气,挣扎间,她瞥见那只手的主人正是深入丛林追赶自己的罗扬海。 萧祺注意到被罗扬海拖走的柳清雪,但他只能干着急,仍旧在以一敌三,拖着伤腿很是吃力地应付着。张卫恒所创的沉燕枪决确实很玄妙,但更适用于单打独斗的场合。它讲求以延绵不断的攻势压制对手,但对手一多,难免有些兼顾不过来。 柳清雪被越拖越远,萧祺心中越发急切,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内功道,以一敌三或许也算不得什么。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知道这种想法纯粹是幻想,且不说自己之前两个师父都是纯粹的外功道,而传说中的内功道已许久不现于世,具体有多厉害实在难说。但这些关于内力的杂乱思绪让他想起,自己靴子里还有一件杀器。 他长枪弹开一人的长剑,然后弯腰躲开一人横扫而来的刀光。他顺手在靴子上一摸,右手松开长枪,然后整个人如同扑食的猎豹,装入那人怀中,左手中寒光闪过,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破魂就已经捅进了他的腹部。 由于萧祺原本拿着长枪,始终与三人保持着距离,长长的枪身让他移动并不算轻便,三人万万没想到萧祺突然弃枪突进,还藏有兵刃,转眼间就重创了一人,另外两人还有些发愣, 萧祺抽出破魂,那人瘫倒在地上,腹部鲜血横流,眼看着就活不成了。他毫不犹豫矮下身子在地上一滚,顺势躲开另外两人的攻击,同时顺手在身侧一抓,他之前丢下的长枪甚至还没有落到地上,在半空中就被他一把抓起。 另外两人再难成威胁,萧祺右手持枪,左手破魂,十来招就将另外两人刺倒在地。这一番战斗着实不轻松,不过片刻之间,他已经汗流浃背。他快步走到窗前,想看清罗扬海离开的方向,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赞叹。 罗扬海独自一人轻轻走了进来,左手提着柳清雪,右手握着一柄钢刀,就站在这间房门口。 “为人机灵,对敌倒是果断,连我当日也被你骗了。”罗扬海胸口的刀疤十分扎眼,就像一只诡异的眼睛始终瞪着萧祺,“林二哥,是被你杀的?” “若你说的是那矮胖子,便是我杀的。”萧祺冷冷地说。 罗扬海却并不生气的样子,点头道:“那我就有足够理由杀你了。你不好奇为何我刚刚守在门外,并不动手?” “想独享我这个猎物?” “聪明。”罗扬海点头。 “因为像你这么自大狂妄的人,我之前也遇到过。”萧祺冷笑着,举起手里的长枪,“若我杀了你,就能走么?” “杀了我,我就拦不住你们了,不过镖局其他人放不放,我做不了主。” 萧祺森然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趟这趟浑水?为了这女的?”罗扬海的钢刀指了指靠在门上脸色苍白的柳清雪。 这问题反而把萧祺难住了,他之前出门时正好碰上有人鬼鬼祟祟地打听柳清雪的下落,便悄悄跟着,在他们进门时自己也顺势冲了进来。其间原因,或许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许是欣赏当日柳清雪宁死不降的气概,也可能是看不惯弘源镖局以多欺少的做派他一时也想不清楚。但既然这件事落在他手里,他就不打算撒手不管。 他一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不过他不打算回答罗扬海的问题,将左手的破魂放回靴子之后,右手执枪,他如离弦之箭,向罗扬海射去。两人距离不远,由于被柳清雪误伤的腿伤,他是一脚踏在地面,向前弹射而出,枪尖直指罗扬海的眼睛。 罗扬海双手握住钢刀,猛然从上而下砸了下来。这一击看起来力道千钧,萧祺手上长枪试探性地向上挑起,迎上钢刀。 “匡当”一声,钢刀带着长枪猛地砸在地上,地面上的木板应声断裂。萧祺在心中暗暗惊讶,这一刀单论力道,几乎可以与当日林厉的一刀相媲美,但萧祺相比当日已有长足的进步。他从地面抽回长枪,长枪借着身子的扭动向罗扬海扫去,沉燕枪决趁机施展开来。 萧祺的枪芒画出一道又一道的圆圈,每一个圈的终点都是下一个圆圈的起点,仿佛无穷无尽。罗扬海身形笨拙,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躲闪,只是以刚克刚,钢刀横起,每次都挡在萧祺抢环的中间。萧祺的枪每一次都被他的钢刀上巨大的力量震开,单是这种反震的力量,都让他手臂发麻。 沉燕枪决讲求利用上一式的余力,从而使得一枪快过一枪,一式重过一式,罗扬海这般毫无技巧的硬碰硬,反震之力不可谓不大,萧祺以身体为轴,反震之力自然而然地施加到下一招中,因此沉燕枪决使用起来更加如鱼得水。</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五章 还施彼身 萧祺的枪芒画出一道又一道的圆圈,每一个圈的终点都是下一个圆圈的起点,仿佛衔尾之蛇,无穷无尽。看。毛线、中文网罗扬海身形笨拙,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躲闪,只是以刚克刚,钢刀横起,每次都挡在萧祺枪环的中间。萧祺的枪每一次都被他的钢刀上巨大的力量震开,单是这种反震的力量,都让他手臂发麻。 沉燕枪决讲求利用上一式的余力,从而使得一枪快过一枪,一式重过一式,罗扬海这般毫无技巧的硬碰硬,反震之力不可谓不大,萧祺以身体为轴,反震之力自然而然地施加到下一招中,因此沉燕枪决使用起来更加如鱼得水。 萧祺眼中光芒闪烁,罗扬海也很快发现了萧祺枪术的古怪,感受着钢刀上承受的力道越来越大,他沉喝一声,突然学着萧祺之前的样子,在钢刀与长枪相接的一个瞬间,丢下手中沉重的钢刀,肌肉拧结的身子屈成一团,脚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体像炮弹一样朝萧祺飞来。 旁观的柳清雪发出一声惊呼,萧祺眼中也闪过慌乱的神色。他甚至不用担心罗扬海是不是还在身上藏着兵刃,单是这一大坨健壮的肌肉迅猛地撞过来,他都吃不消。而且他也利用了枪身长的特点,欺进萧祺身边,萧祺也无从回枪自防。 这家伙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想不到还能现学现卖。萧祺暗暗骂了一句,下意识地从靴子掏出破魂,通向迎面而来的肉球。 看看是你肌肉硬,还是我匕首硬! 眼看着罗扬海就要撞上萧祺的破魂,如石头一般坚硬的肉球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像钳子抓住了萧祺拿着破魂的左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早就对萧祺手中藏着的匕首有所提防,因此特意留了个心眼,贴身肉搏,没了武器的萧祺必然不是他对手。他不禁想象到将这个小子骨头捏碎时候的情景。 这小子挺机灵,可惜了。罗扬海心中甚至有些惋惜。 萧祺力量自然敌不过罗扬海,他被抓住的左手被牢牢钳制住,丝毫动弹不得。罗扬海觉得胜利在望,看着这小身板,不过一拳就能放倒在地上。 忽然之间,他瞥见萧祺眼中异样的神色。萧祺右手早就放开了长枪,也并没有与罗扬海肉搏的打算。他左手松开,任由破魂落下,然后右手时机刚好地抓住了破魂的刀柄,猛地向罗扬海刺去! 罗扬海感受着腹部的寒意,迅速反应过来,暗骂自己轻敌。但他浑身横练的肌肉此时起到了作用,身在空中,居然靠着腰身的力量,硬生生将身子往旁边移动了几尺,萧祺的破魂不过是在他腹部划开一道小口子。 他愤然抬腿在萧祺胸口踹了一脚,两人倏的分开。萧祺挨了一脚,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他勉强地站起身,强行咽下涌上的鲜血,冷冷的目光注视着罗扬海。 “差一点着了你的道。”罗扬海看着萧祺,缓缓拾起自己的钢刀,说道:“可惜你再没有机会了。” “是么?” 罗扬海一愣,还觉得莫名其妙,突然只觉全身无力,连钢刀也握不住,整个人软了下去。他眸子里有些惊惶:“你……匕首上……” “‘七夜寒’,你们弘源镖局的宝贝。”萧祺平复着胸口里翻涌的气血,将嘴角的血丝拭去,然后将破魂收入靴子里的刀鞘。以罗扬海的身手,出门自然是不会随身带着解药。即便之后有人送来,这也足以拖延他一段时间。 罗扬海已经瘫坐在了地上,毫无还手的余力,原本阴翳的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注视着萧祺,等着他的致命一击。萧祺却像没看见他一样,上前背起柳清雪,头也不回地说道:“若不用毒,我不是你的对手。”说完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门外,留罗扬海一人像软泥一样瘫倒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门外,一脸茫然。萧祺话一出口,陡然发觉,这和当日在清水间下与张晟的较量之后,张晟说的话何其相似。许是他自己很是欣赏这种自认不如的豪迈与魄力,抑或是其他他自己也不曾细想的原因。 柳清雪被萧祺背着,脸上仍旧挂着绯红,口中却冷冷说道:“你该杀了他,以绝后患。七夜寒杀不了他。” 萧祺不答,手中时刻握紧长枪。按照罗扬海之前的话,外面应该还有弘源镖局的人,但他们一路走出来,似乎并没有其他人,连行人也没有几个。 “这里既然被发现,弘源镖局应该有警觉了。你还知道什么藏身的地方吗?”萧祺缩到一个角落里,警惕地环顾四周,低声问。 “我哪有什么藏身的地方……”柳清雪说着,突然瞥见街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脸探了出来。 那人也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萧祺,露了个头又连忙缩回去。紧接着他又探出一个脑袋,紧张兮兮的模样,左顾右盼地向萧祺和柳清雪跑过来。 柳清雪感受到萧祺紧绷的肌肉,轻声说道:“这人我见过。” 那人跑到萧祺二人藏身的角落,突然跪倒在地,吓了萧祺一跳。 “姑娘大恩,关洪没齿难忘!”那人磕了磕头,说道。 萧祺一头雾水,背上的柳清雪却轻声道:“小事不用记挂。今日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们还没出城?” “上次多亏姑娘救了我媳妇儿,弘源镖局只顾着追姑娘去了,也没找我们的麻烦,或许是不知道当日的事……是因我们而起,出城也没有居所,所以我们就留了下来。”关洪低头道:“今日是有人在我们的铺子里订购了一篮子青菜,要我送过来。” “你一路过来,有没有碰上其他人?” “没……没有,我也正奇怪为什么这条街上没有多少人,听到楼上有打斗声连忙就躲了起来,结果冒个头就看见了姑娘。姑娘你这……受了伤?”关洪有些疑惑地看了萧祺一眼。 柳清雪犹豫了片刻,答道:“这……这是我朋友,我受伤以来,承蒙他照料。”萧祺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关洪接着大义凛然地说道:“那二位不妨去我家那铺子里,当个落脚之处啊?” 柳清雪显然有些心动,但思索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对你们太冒险了,我不喜欢将外人牵扯进来。” 关洪突然又跪了下去,说道:“我们怎算是外人呢!若没有姑娘,我们家当日就已经家破人亡,让姑娘歇歇脚只是小事,希望姑娘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柳清雪犹豫不决,现在她似乎确实没有其他选择,客栈必定是弘源镖局搜寻的对象,不可藏身,但若是在民宅里,弘源镖局要搜寻起来必定要费更大的功夫。 她不自觉地看向萧祺,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萧祺当作一个可以信赖的对象。她原本就在萧祺的背上,萧祺本不应该能注意到她的目光,但确实就在柳清雪视线移向萧祺脸上之后,她清晰地看见萧祺轻轻点了点头。 柳清雪又看了看地上的关洪,心里已经有些动摇。她寻思自己再服药两天就可恢复如常,也不用麻烦他们多久,何况还有萧祺一道,若有什么事情也可提前避开去。 她咬着嘴唇,终于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六章 天命 黎铮赶上萧亦澜和孟琳时,两人正蹲在树后。wap.kanmaoxian.com看见前方火光中十多人围成一团,正与木头对峙。黎铮认出最外围的是宋闻正,身后站着三个肌肉盘虬错节的汉子。他手上还提着一人,浑身血污,双手被缚身后,正是罗郁。萧亦澜和孟琳注意到赶来的黎铮,三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显得很凝重。 他们的位置在战团之外,想必是罗郁跟在这十余人和木头身后,却被宋闻正发现擒下。宋闻正也注意到了靠近的萧亦澜三人,笑道:“萧公子如此匆忙离开,可是本侯照顾不周?” “都说宋侯爷好客,这样的待客之道,果然特别啊。”萧亦澜冷笑道。 宋闻正笑道:“萧公子说笑了,公子是贵客,本侯怎么敢怠慢。只是这树灵向来残忍好杀,我原州与南疆接壤,边疆城镇百姓深受其害。还请萧公子将这树灵交给我们,也免得为他伤了和气,我敢担保诸位的安全。” 萧亦澜暗暗冷笑,心中更加确信原州与树灵一族颇有渊源。按理来说寻常人见到树灵,多半是吓得避开,但宋闻正的一干手下却紧紧咬着木头,将其逼入丛林,可见他们定然见过树灵。只是所谓的残忍好杀,实在牵强,明显是宋闻正的借口。 萧亦澜说:“若是我不肯,侯爷便如何?” 宋闻正皱了皱眉头。他不愿得罪奔海城,但放走这树灵的代价他同样承担不起。他心里盘算着如何做得干净利落,不给成纪王留下痕迹。 “那宋某便只能得罪了。”他一挥手,身后三人走了出来,却没有直接靠近萧亦澜等人。萧亦澜这才看清,每人手上都拿着看不出作用的机括装置。 萧亦澜皱着眉头,看不懂对方如何打算。只见那三人开始组装手里的机关武器,三人的部件拼在一起后,黎铮突然说道:“这是一张弩!” 宋闻正笑了笑:“不错!”说完便挥了挥手,随即破空之声传来,萧亦澜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狭长的黑影。只听嚓的一声,一支手指粗的弩箭正插在地上,几乎整个箭身都没入地面,只有箭尾露在外面。 萧亦澜觉得自己冒了一身的冷汗,他不自觉地看了看黎铮和孟琳,两人也是脸色苍白。看。毛线、中文网这样快的速度,就算是罗郁,也绝不可能闪躲开,更不用说萧亦澜三人。而看这力道,若被射中,除了被直接洞穿之外,再无第二种可能。 宋闻正不顾萧亦澜三人苍白的脸色,看着那张弩,啧了一声:“唉,这张弩许久未用了,准心有些偏了。”萧亦澜三人听后,脸色更加难看。 突然之间,宋闻正身后产生了一个淡青色的光团,黑暗之中显得尤为显眼,从远处看,就像一个青色的蛋壳,即便是背着身的宋闻正等人也能注意到照亮了整片区域的光辉。众人都转过头去,看向光源。 萧 亦澜一眼就看见了光团最中间的木头,他仿佛是这个光团的源头,光束如同枝叶蔓延一般从他身上伸展开来,另一端连接着光球表面。他身上泛出青色的微光,只是双目紧闭,盘膝而坐。 之前与木头对峙的十余人都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宋闻正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不是第一次与树灵打交道,但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见。他知道树灵力量惊人,却也没料到转眼之间这十多人就被放倒在地。按这架势,仅凭借剩的这几人,即便有这武器,也绝不是对手。他生怕再生变故,也不招呼手下,竟直接去了,连罗郁也没时间带上。他的三个属下面面相觑,戒备着萧亦澜三人,也跟着宋闻正去了。 萧亦澜也摸不着头脑,看着树灵身旁倒了一地的人,道:“这是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黎铮不答,连忙赶上前去,解开罗郁手上的绳子。好在罗郁身上虽伤口不少,却没有生命危险。 罗郁站起身来,冲萧亦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萧亦澜不再说话,好奇心驱使着他向木头走近。但稍一走近,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恶心,身后的黎铮、孟琳和罗郁明显也有反应,倒在地上,面露痛苦的神色。 萧亦澜本也跌坐在了地上,但他用力地吸了几口气,想消去那种晕眩感,却毫无作用,他捂住腹部,差点就要呕吐出来,突然伸手处,透过衣衫发出清光,胸口之前已然结痂的伤口也发出一阵暖意,逐渐缓和了那股恶心和眩晕感。 他伸手在怀里一摸,是一个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珠子。这是当时另一个树灵用自己的生命力救下萧亦澜之后化成的,萧亦澜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它正散发着青光,和木头身上的一模一样,如呼吸一般明暗起伏。 在青光的笼罩下,萧亦澜胸口暖暖的,恶心眩晕的感觉逐渐消失,他手撑膝盖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同伴们。三人都紧闭双眼,眉头微皱,似乎已经晕了过去。他犹豫了一下,继续向木头方向靠近。 萧亦澜警惕地向木头靠近,直走到木头身前,他也再没有异常反应。他静静站在木头身前,木头突然睁开眼睛,却不同于往日的棕色,而是淡绿色。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变化来源于何处,木头突然开口说话,却是人类的语言,还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来了。” 萧亦澜吓了一跳,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木头这粗旷怪异的模样,居然吐出字正腔圆的人类语言,还是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声,与他平时粗旷如野兽的声音全然不同,这感觉说不出地怪异。他指着木头,一时说不出话。 这女声空灵飘渺,木头的嘴虽然在动,萧亦澜却感觉声音从远方传来,缓缓飘入自己的耳朵里,又像是从脑海中响起。他试探着问道:“你是……木头?木头原来是女 的?” 那声音答道:“树灵没有性别,不分男女。我现在只是借由这个树灵的身躯与你交谈。” “那你是谁?也是树灵吗?”萧亦澜这么问,却猜到了些许。她称木头为树灵就很奇怪,若她自己是树灵,应该不会如此称呼。 “我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我不算是树灵,但我与树灵一族,关系密切。”声音依旧空洞平静,不带丝毫情感。 萧亦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那你突然……突然显灵是为什么?这些人是怎么了?”说完,他又想起自己身边倒了一地的人,心中掠过阵阵寒意。 “我能够与树灵一族建立精神联结,但必须要在森林气息浓郁的地方施展,所以我只能在这里和你说话。”萧亦澜听着,点了点头。他知道没有外人的时候,木头喜欢向森林深处前进,似乎是天性里的召唤力,令他向往所谓的森林气息。 那声音接着道:“这些人并没有死,和你朋友一样,只是昏了过去。人类靠近我会受到精神侵袭,这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萧亦澜挠了挠头,不太理解所谓的精神侵袭,也不怎么关心,问:“那我怎么能靠近过来?是因为这个?”说着,他掏出那个圆珠。 “不全是。你身上流淌着树灵一族的血脉,不算是个完全的人类了,这枚火种只是帮助你自身的血脉起作用。” “不是个完全的人类……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萧亦澜眉毛一挑,突然发觉自己的心跳愈发强健,周围的青光明暗起伏,竟和自己心跳节奏相同,如同为自己打着节拍。 他顿觉新奇,又问:“那你今日显灵是为了救木头?往日他涉险的时候为何你不在?” “因为我需要他将你带来见我。”声音答得果断,却让萧亦澜一时摸不着头脑。 “见我?你在哪里?见我干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木头与我在一起?”他更是摸不着头脑,心中疑惑更重,连问几个问题。 那声音顿了一下,木头抬头看了看外面那个光团,声音再次响起,却逐渐低了下去,就像说话的人逐渐远去:“你比我想象的话还要多。时间快到了,我在南疆深处,极南之地等你,再与你解答。”话音刚落,萧亦澜还来不及发问,木头的眼睛却变回了往常的棕色,一眨一眨的看着萧亦澜。周围的光团也黯淡下去,像流水一样流回到它身体里,很快消失不见。 萧亦澜看着木头那副木讷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木头发出低沉的叫声,依旧是树灵那种吱吱呀呀的言语。萧亦澜听在耳里,脑海中不自觉地将这几个音节与人类语言对应,找到与之含义对应的词句。 他轻轻复述木头的话:“天命……” (本章完)</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七章 什么羊什么鸡 柳滨远一眼微眯看着远处的箭靶,叩弦而发。看‘毛.线、中.文、网百步之外,羽箭正中靶心。萧滢儿在一旁鼓掌喝彩。 “真是好箭术,有空你也教教我啊,学来应该有趣!”萧滢儿蹦跳着走到靶子附近,看着上面尾部还在微微颤抖的羽箭,冲百步之外的柳滨远喊叫道。 晓汐在身旁低声提醒:“小姐,夫人提醒过你的,以小姐的身份,大声喊叫实在不妥,莫让柳公子觉得小姐毫无礼数。” 萧滢儿撇了撇嘴,嗔道:“知道了知道了,娘整天说的话,你听得反而比我清楚。我早晚把你丢到娘那边去,整天听她说话,可有得你受!” 晓汐轻轻笑道:“小姐才舍不得呢。” 萧滢儿故意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向柳滨远方向跑过去,只听见晓汐又在身后提醒:“小姐也不该这么奔走的……” 柳滨远待萧滢儿走近,才笑着说道:“这箭术可不是那么好学,我可是在北境打猎数年才逐渐练成的,只怕滢儿姑娘可坚持不下来,何况这东西,滢儿姑娘学了也没什么用处。” 萧滢儿扭头想了想,说道:“那便算了。你说你在北境经常打猎?”她一个念头刚放下,就又有了主意。提到打猎,她的眸子里顿时发出兴奋的光彩,一丝沮丧转瞬即逝,顿时就抛到了脑后。 “不错,只是奔海城附近少有山林,要打猎想必有些困难。”柳滨远猜到了萧滢儿的意思,笑着说道。而且李纤茹和萧亦湛虽答应了婚约,允许萧滢儿和自己时常在城中游玩走动,只是打猎要到城外,又有些危险,想必不会答允。 萧滢儿只得失望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那你打猎的时候,可遇见过什么有趣的东西?说给我听听也好嘛。” 柳滨远想了想,笑着说:“你可见过高八九尺,双臂及膝长,头有寻常人两个大的家伙?” 萧滢儿的眼睛如同在发光,连忙问道:“没有,还有这等怪异的人?你见过?” 柳滨远点点头:“是我在打猎的时候发现的,不过不是寻常人类,而是生活在北境北荒原之内的蛮猿一族。kanmaoxian.com当时他被云州的人打成重伤,刚好我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地,我给他包扎了伤口,丢了些打来的猎物给他,便与他混熟了。他虽生得巨大凶悍,但性情温顺,并不嗜血,倒十分容易亲近。” “啊,原来北境还要这些古怪的生物,倒是比这奔海城有趣得多。” 柳滨远笑道:“你若有兴趣,日后你来朔州,我领你去看他。父亲他们不放心任由他离开,便一直让他待在一个洞里,不做理会,却也不肯放他出来。待我回去,想必还在那洞内。到时候在北境,我便可带你随意打猎了。” 萧滢儿拍手叫好,然后她看了看柳滨远手中的弓,若有所思地说:“大哥和娘都说柳家以箭法闻名于世,叫什么羊什么鸡来着,想必也是由打猎而得名吧。” 柳滨远一愣:“什么鸡什么羊?”随即他看到晓汐在萧滢儿身后掩嘴轻笑,顿时反应过来,哈哈笑道:“滢儿姑娘真是有趣,那是叫‘风扬雪霁’,我们柳家的剑法,是刀剑的剑,可不是弓箭的箭。” “哦,原来是叫风扬雪霁!我是说什么羊什么鸡的,好生难听。那你会舞剑吗?”萧滢儿听柳滨远夸自己有趣,不免有些得意。 柳滨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这剑法虽然小时候练过,不过我实在是不甚精通,好长时间不曾摸剑了,只是勉强使得出一些招式。不过这剑法,在年轻一辈里,数我姐姐练得最为精纯。”说着,柳滨远脸上闪过一丝寞然神色。 萧滢儿自然没瞧见,问道:“你还有个姐姐?北境女子也有修习剑术的吗?她为何没和你一起来?”奔海城中从未听闻有女子习武,李纤茹对萧滢儿管教又很严厉,她顿时对这个“剑法精纯”的姐姐充满了兴趣,恨不得马上就见见她。 柳滨远只是笑笑:“我这个姐姐她……她有些事情,不在朔州,否则她应该也会来奔海城。” 萧滢儿有些失望地点点头。柳滨远看她失望的神色,自己也想起了不知去向的柳清雪,心中颇为惆怅。 萧滢儿又问道:“那北境谁的剑法最厉害?是你这姐姐吗?” 柳滨远笑道:“姐姐虽然有些习武天赋,但到底修习时日短,离最厉害这个称号实在有些距离。最强之名我不清楚,不过要论声名最盛,当年‘南北双剑’叱咤天下,这么多年也无人能出其右,那么北境最强之名,该属‘北境之剑’封剑北封将军。他虽不是我柳家族人,但他与我柳家交往甚密,发妻还是我父亲的堂姐,因此也习得这‘风扬雪霁’。本次领兵攻打云州的就是他,想必云州的战局很快就会了结了。” “哦。”萧滢儿只是对那神秘姐姐十分好奇,对这所谓“北境之剑”却无多大兴趣。 柳滨远察觉到了,便笑着说道:“你若想看这剑法,我一个人舞剑也没意思,我便在朔州随从中挑几人来使剑给你看。他们都是柳家直系子弟,大多都学这剑法好些年了。” 萧滢儿拍手称好,柳滨远便令一个侍从去柳家一行人住处叫人。 只是那随从刚走还没多久,萧亦湛便满面红光地走了过来,面露喜色,身后还跟着柳光雷。萧滢儿知道萧亦湛有些激动的时候脸上就会潮红,如饮酒一般,便打趣道:“大哥,你这是去哪喝酒了?” 萧亦湛哈哈一笑,说道:“云州刚传来的消息,北境封将军一路南下,帮助联军攻克了云中城。巍巍云州,就此失陷了!如此大胜,还要感谢柳家鼎力相助。”说着,他向柳滨远躬身行礼,然后又转向柳光雷行礼。 萧滢儿眼前一亮,说道:“那爹就要回来了吧。” “这倒说不准,现在朔州军队和父亲都仍驻守在云中城内整顿,父亲的意思似乎是将云州纳入版图,都归成纪王府管辖,因此须得整顿收编那边的官员乡绅,可能还要些日子。” 萧滢儿笑嘻嘻地说道:“好啊好啊!”父亲康泰而无危险无需担心,又不在府里管束着自己,对萧滢儿可以说是个好消息了,因而她的笑容越发灿烂。 萧亦湛明白萧滢儿的心思,也不点破,只含笑瞪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柳光雷问道:“朔州领兵的封将军可愿来奔海城,我们也可招待军士以表谢意?” 柳光雷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这封将军脾气古怪,对战场之外的一切东西都不太感兴趣,想必休整之后就班师向北,不必叨扰了。” 萧亦湛点点头,说:“那今日我便安排宴席,聊表谢意,还请柳家诸位赏脸。”柳光雷一早跟在萧亦湛身后,柳滨远顿时明白萧亦湛是特意来邀请自己,连忙拱手笑道:“世子盛情,滨远自当赴宴。” 众人便一起往外走,柳光雷与萧亦湛客气地闲聊几句,柳滨远安静跟在后面,只有萧滢儿因为没能见到“那什么羊什么鸡”而有些郁闷,不过还是被萧亦湛带来的好消息冲淡了不少。 萧滢儿和柳滨远原本在成纪王府一处偏苑,离主厅有些距离,从偏苑出来,正是府中的一片花圃。这一片花圃是李纤茹特意找人找人打理的,此时正是春季,花圃里花开的正旺盛,萧滢儿看到花圃里的花,顿时又来了兴趣,自己便不跟萧亦湛等人一起前去,自己率着几位侍女进入花圃中。</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八章 密谋 萧亦湛注意到萧滢儿没有跟上,反正开席还有些时候,也没多在意,嘱咐两声之后便和柳光雷等人去了。看1毛2线3中文网柳滨远本想和萧滢儿一起去,却看萧亦湛走在前面正与柳光雷交谈,不便插话告辞,便只能让萧滢儿独自去了。 花圃分为数个花田,每块田里的都是清一色的花种,一块一块的拼接在一起,像一面五颜六色的拼盘。萧滢儿三步作两步走进其中一个满树花红的花圃中,信手摘了几朵,转身问晓汐:“你可识得这是什么花?” 晓汐伸手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晓汐可不认识,只是这花闻着好香。” “这是垂丝海棠,是夫人吩咐今年新种的。这垂丝海棠又叫思乡草,夫人原话是:‘那浑小子就算不想家,我也得装作他归乡心切,思乡情浓。’想必夫人是想二公子了吧。”萧滢儿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晓汐还惊呼一声。萧滢儿转过身来,看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晓汐手中的花。 他看到萧滢儿眼中质询的神色,微笑着躬身行礼道:“小奴叫何岳,是这儿花圃的一名花农,见过小姐。” 萧滢儿点了点头,回想起李纤茹调侃萧亦澜的话,不由得抿嘴轻笑,好奇地问道:“这里的花是你照料的?可生的漂亮。”她往日居然很少来这边,来的时候花也大多尚未开放,因此并未注意到花开锦簇的景象。 “正是。小奴自幼喜好些花草,适巧夫人也爱赏花,便将小奴招来照料府中花圃。”何岳躬身答道。 萧滢儿吩咐晓汐再帮她折两朵花来想要带回住处,却见晓汐有些心不在焉,她也不在意,自己折下眼前几朵花,放在手里把玩。 何岳说道:“这满园花色,本不长久,一年之内只有这匆匆数月能见。花朵折下之后一两日便要凋零,小姐又何必为一时欣喜而摧残花草呢?” 萧滢儿一愣,也不恼火,反而有些讪讪地笑道:“啊,是我的不对。kanmaoxian.com你整日与花草相伴,对这片花圃有些情感也是正常。” “小奴失言,还请小姐恕罪。要是小姐不嫌弃,小奴的住处就在左近,可取些花种,种在住处,小奴可以帮小姐料理。”何岳佝偻着身子,仿佛就要跪倒。 “那好啊,你带路吧。”萧滢儿因之前随意摘花的行为有些愧疚,此刻的态度也拘谨了些。 何岳却有些迟疑:“小奴住处简陋,恐怕小姐不方便进去,不如就让小姐这侍女跟我同去吧,小姐就在此处稍候。”说着,他向晓汐看了一眼。萧滢儿也回头去看晓汐,晓汐却似乎有些紧张,应了一声,就跟着何岳去了。 晓汐一直跟着何岳走出花圃,拐进一座小庐。刚一进门,何岳一张笑眯眯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你刚刚是什么表情?若是换个人,说不定便看出端倪了。” 晓汐脸色苍白,小声道:“我……我没想到你会冒险找我前来,一时慌了神……是有什么事么?” 何岳点点头:“侯爷通知,看这局势,是个机会,虽未确定具体日子,但我们还需要做好准备。” “这么快?”晓汐像是受到了惊吓,整个身子一颤。 “咱们的人也没想到那北境的军队这么快帮着萧牧他们打下了云中城,如今云州对于我们便没有利用价值。等那人回来,我们手里总要握些筹码。”何岳一副颓败的神色和打扮,说话却有一股豪气,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运筹帷幄,分析战局。 晓汐面露难色,一时说不出话,整个身子都在不住地发抖。何岳注意到晓汐的反应,冷笑一声:“你莫不是在那萧家小姐身边待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晓汐顿时跪倒在地,连忙说:“没……没有。” “那便好,到时若你耽误了整个计划,你该知道后果。”晓汐只是点头,连回答“是”的声音都微不可闻。 何岳的语气稍稍平和些,继续道:“你若做得好,待侯爷达到目的,你和家人,自有优待。” “晓汐明……明白……” 何岳又从一张桌子上摸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她,说道:“这是些花种,你带去给那萧家小姐,可要自然些,别摆着这么一张脸露了马脚,否则有你好看!” 晓汐又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才退了出去。何岳透过窗子看着屋外不远处的大片花圃,以及花圃内的萧滢儿,骂了一声,又露出冷笑:“明年今日,尔等便要做这花肥!” …… 满园玉兰随风轻轻摇曳,将花香递到宋闻正面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跟着一声重重的叹息。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听得宋闻正有些不悦,低声道:“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宋卓一脸急切的神色,说道;“父亲,那……那云州失陷了!没想到北境军竟如此迅疾,刚到云州不久就改变了战局……” “我早晨就听闻了。”宋闻正打断宋卓的话,冷哼了一声。 宋卓显然未料到父亲的反应,接着说:“那云州没了,我们不是……” “我们与云州的交往一向隐秘,若不细心,也不易察觉。况且没了云州,我们也不用担心再有人对我们呼来喝去了。” “可是我们不是还为了这云州得罪了奔海城的二公子吗?现在没了云州的靠山,又得罪了奔海城,我们往后的日子可不妙啊……”宋卓还是十分忧虑的样子,声音也有些低沉。 宋闻正骂了一声,甚是恼火:“你小子是没长脑子么?不然我们何必大费周章地要找回奔海城的一伙人?他们绝不能活着离开南疆!” 宋卓连连点头:“是,是。不过近日府里的人把阳勋城周边搜了个干净,也没找到萧亦澜的踪迹,想必是早已离开了。” “萧亦澜又不傻,自然不会等着我们找上他们。不过当日我怕他们回奔海城,便在北边布置了眼线,当日却毫无发现,说明他们还是往南走了。” 宋卓还是放心不下:“那由此往南范围如此之大,又如何找得到?” “不论怎么走,他们的目的地总是南疆。当日他们没有时间在阳勋城内采买物资,而没有给养,我料那萧亦澜也不敢进入南疆,他们必定会在某处停留,我已经布置下去,原州境内所有城池都接到了消息,就等他们露脸了。”宋闻正一张肥硕的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还是父亲想的周到。”宋卓似也松了口气。 宋闻正突然说道:“上官襄可还在丰城?” 宋卓一愣,答道:“是,据说两日前他才出了南疆。父亲是要让他……” “他在南疆里厮杀惯了,对南疆地界也十分熟悉,这活儿就交给他吧,要是不小心让萧亦澜逃进了南疆,有他也好在南疆里继续追杀。最重要的是,他身手不错,我记得他是内功道出身?” 宋卓有些犹豫地问:“上官襄毕竟是外人,这事交给他,不会太冒险吗?” 宋闻正哼了一声,说道:“他这种人要的不外乎就是钱财,只要报酬到位,他便是一柄好剑。何况日后若奔海城追究起来,也好找个人挡一挡。” 宋卓点头,父亲思虑甚深,显然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拱了拱手,便退出去替父亲传令去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七十九章 白骑 柳清雪缓缓吐息运气,排除体内的浊气。看1毛2线3中文网她有些惊喜地察觉着身上恢复了以往的气力,借着侯雁春拿来的解药,又在关洪家里藏了两天,她终于恢复如常。忽然间她听到声响,慢慢睁开了眼睛。 萧祺从柴房的一个小窗翻身进来。这些日子萧祺都是昼伏夜出,像是憋闷得很,经常独自一人摸了出去,不过弘源镖局见过他的人不多,而且以萧祺的身手,也不用柳清雪操心,她也从未问起萧祺的去向。只是今日萧祺神色有些古怪,进来时还打量了柳清雪一眼。柳清雪莫名其妙,还来不及发问,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是关洪在敲门。他们家做着蔬果的生意,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店铺,在住处旁边有一个地窖,堆放着各种蔬果。按理说存放果蔬的地窖里实在封闭憋闷,人藏在里面或许不知何时就窒息而死。也正因如此,弘源镖局势力再强,汾城内的居民何止千户,搜寻起来难免有所疏忽,这地窖也少有人想着来搜上一搜。 而这地窖除了通往关洪家里,却还因为当时修建的时候因为工事不当,在另一角塌落了一个缺口,与外界连通,萧祺和柳清雪平时住在关洪家的柴房,等有人来搜寻时,二人就藏在这里,也躲过了几次搜查。 关洪走进柴房门来,身后还跟着当日被柳清雪搭救,险些受辱的关夫人。关夫人端着茶水,低着头递给萧祺和柳清雪,关洪恭敬地问道:“姑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柳清雪点了点头,说:“已经恢复了,这次多亏关大哥照拂,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 关洪连连摆手,答道:“姑娘的恩情,我们家可是无以为报,这点小事也不用再提了。” 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今日我去给老主顾送东西,路过弘源镖局的大门口,却发现他们似乎有新丧。” “新丧?”柳清雪蹙眉问道:“是那个姓林的二当家么?按理说都快过完头七了,怎算得上新丧?” “不对,是那叫什么罗扬海的三当家,据说当日带人去抓姑娘的就是他。许是姑娘神通,让他重伤不治?可真是痛快!” 柳清雪却没露出多少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意外地将目光投向盘腿坐在另一个角落的萧祺。当日萧祺与罗扬海的打斗,柳清雪可是在最佳的观看位置,一招一式看得很是清楚,他自然也知道萧祺匕首上喂了毒,但“七夜寒”是弘源镖局自创,特点在于见效快却不至于快速致命,只要服用解药就全然没有性命之忧,何况当日萧祺留下的创口远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没理由他就这样暴毙。 但她很快发现萧祺脸上也露出了困惑和意外的神情,似乎也不明所以。柳清雪注意到萧祺神色凝重地在靴子上摸了一把。那是他藏匕首的地方。 无论如何罗扬海身死对他们来说也算得上一件好事,柳清雪轻轻向关洪夫妻点了点头,说道:“叨扰你们这些日子,带来诸多不便,我如今身子恢复,也不便多留,咱们就此别过,关大哥盛情,日后报答。”她一边站起身,一边朝萧祺使眼色。萧祺也缓缓站了起来。 关洪也不怎么意外,只是郑重地向柳清雪两人拱手行礼,亲自送到门外,然后目送两人走出门去。 萧祺和柳清雪两人都一向话少,两人即便待在一间屋子里,一天下来也说不到几句话,此时两人一同走出关洪家门外时,专往僻静的地方走去,萧祺却突然开口:“你来自北境么?” 柳清雪愣了一下,兀自不说话。 “当日见你剑法精妙,只是情况紧急,我一时没回忆起来。如今想来,北境朔州的柳家以剑术扬名,你又姓柳,想必与北境关系匪浅。” “是又如何?”柳清雪冷冷地问。 “你当日说有两处不去,一是北境,一是奔海城。或许你知晓些北境与奔海城联姻的事情?” 这问题把柳清雪问得一愣,顿时有些明白之前萧祺那怪异的目光。只是她没想到萧祺从哪里打听来柳家联姻的消息。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离家这么久,柳岳雷再心切,又怎么会用自己作为联姻的筹码? “和奔海城联姻的是谁?”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萧祺注视着柳清雪有些急切的眸子,答道:“据说是柳家的世子。”接着他诧异地注意到柳清雪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现出一些黯淡的神色。 “没想到,这担子居然甩给了他……”她兀自喃喃低语。 萧祺看她神情不像作伪,不禁又问道:“你不知此事?” 柳清雪很是不快:“与你何干?就算受了你的救命之恩,我也无需什么事情都与你提起。受你恩惠,日后报答,咱们就此别过罢。”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看也不看萧祺一眼。 柳清雪走到街巷岔路口,一时不知去哪里,在门口犹豫片刻后她便听到身后缓缓的脚步声,她料想是萧祺,便不在街口多待,抬脚就往外走,想着出城再说,随意找了个行人问路,问明城门的方向便独自去了。如今痊愈,她也不怎么担心弘源镖局的叨扰。 还未走几步,柳清雪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踏在城内石板路上十分明显,还伴随着几声“让开”的叫喊。柳清雪心头一凛,敢在汾城内如此大张旗鼓地骑行,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多半是弘源镖局的人。 柳清雪急忙退到一边,雪影握在手里,随时准备出鞘,抬头却发现来的只有五六骑,当先两人中,一人三十岁左右,一人稍年轻一些,才二十岁出头,打扮普通,倒和弘源镖局成员的服饰大不相同。 一行人并不停留,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柳清雪正疑惑这些人是谁,却听见萧祺的声音:“他们是云州的人。” 柳清雪惊讶地回头,正想皱着眉头避让开,却只看见萧祺表情凝重,盯着一行人消失的方向。 “你认识他们?”柳清雪好奇地问。 萧祺面色平静,眼中却闪现些寒冷的光芒:“领头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见过,是云州云海铁骑的人。我和他,还有些恩怨。” 柳清雪皱眉,低声问:“云中城不是失守了吗,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萧祺不再说话,疾步朝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上去。柳清雪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虽然早已看不见他们的踪迹,但他们一路骑马过市,十分招人耳目,两人轻易就问到了一行人的去处。柳清雪随着萧祺一路走到城西,只见一家略微有些简陋的面馆门口拴了五六匹马,发现之前骑马的一行人都在里面。此时已是正午,想必他们是想出城之前先进食,免得在野外饿肚子。 萧祺没有急着进去,向柳清雪说道:“我与那人见过面,不好窥探,不如你假装进去吃碗面,好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柳清雪看着萧祺脸上严肃的神色,对里面这群人的身份毫无怀疑。她也有些好奇云州的人来汾城做什么,便点了点头,独自走进面馆,坐在那一伙人旁边的桌子。好在这面馆里本就狭小,柳清雪坐过去没有引起这伙人的怀疑。</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章 重逢 只听领头那年轻人问另一人:“大哥,那些西境蛮子可信吗?” “黎州的人,可比东流城的人可靠。看‘毛.线、中.文、网”年纪稍长那人的声音颇为低沉。 “那二哥和林叔去哪了?为何不和我们一起去沙疆城?”年轻人继续问道。 “他们自然还有事情要做。父亲快回来了,一切都要做好准备。” 年轻人显然有些不满:“父亲为何只将沙疆城的事告诉你,我和二哥一概不知?难道是信不过我们?” “父亲自有安排,凡事讲究时机,如今你知道的时机刚刚好。”那个声音依旧淡泊而温柔,如同丝毫没注意到年轻人的不满。 年轻人似乎还有许多疑惑,接着问道:“云中城一战,云海铁骑损失过半,剩下的也大多隐伏,二哥是去重新召集他们?” 柳清雪心中一动,他们果然是云州的人。另个声音嗯了一声,表示他说的不错。年轻人却接着问:“所有云州军队损失惨重,仅仅找回万余人的云海铁骑又能有什么用?难道还真要依靠沙疆城那些怪物,还有那姓索的说的啥暗……” “住嘴!”另一人连忙喝断了他的话,只是用他那种平淡儒雅的语气说出来,完全没有喝止的效果。但他声音大到整个面馆的人都能听见,整个面馆里都沉寂了片刻,看向他们,柳清雪也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装作吃惊。那人干咳两声,又低声道:“不可再提起这个名字。” 年轻人觉得索然无味,也不再追问下去,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面。再过片刻,他们一行人都吃得差不多,便留下几枚细碎的银两,上马而去了。 柳清雪跟出门外,就看见萧祺在不远处的街角。萧祺一见她出来,连忙走上前来问:“怎样?” 柳清雪便将听到的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萧祺,然后说道:“云州溃败应该是事实,只是不知云州什么时候和沙疆城扯上了关系。wap.kanmaoxian.com”顿了顿,她突然失声道:“沙疆城不是也是联军的成员吗?” 柳清雪看向萧祺,料想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定然会担心奔海城的处境,却没想到他始终在沉思,显然没把柳清雪的话听进去。“按你所说,他们对话的声音不小,并不担心外人听去,唯独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讳莫如深,不能提起?” 他如同在自言自语一般,口中喃喃道:“暗……暗……” 如同被雷电劈中一般,萧祺顿时愣在原地,脸色大变。柳清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要出趟城!”萧祺话音未落便要走,把柳清雪晾在原地。萧祺往城西走去,却听见柳清雪在身后说:“你若要去奔海城,该要往东。你不会是要走着去追这些人吧?” 萧祺止住脚步,露出思索的表情。柳清雪不明所以,萧祺却不解释,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气愤,要丢下他独自离去,只不过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柳清雪对云州的动态有些不安的预感,想向萧祺问个明白。 “你是柳家的人,柳家的人正在奔海城,你可以给他们带个信么?”萧祺突然说道。 柳清雪一愣,说:“你不回奔海城了?我说过,我不去奔海城。你若知道什么,不妨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便是。” 萧祺已经冷静下来,低声说:“此事一时讲不清楚,我要去一趟清……中南峡谷,只是沙疆城与云州秘密联盟,需让奔海城知晓,否则必有危险。你又不去,该当如何……” 他余光瞥见了柳清雪手里的雪影,眼前一亮,说道:“那我便找人代我送信!”说完便在街上打听起福昊商行的位置。柳清雪心领神会,问:“你是想找福昊商行帮你送信?” 萧祺点点头:“上回侯雁春说他们也有镖局运货的业务,上门的生意该不会拒绝,何况对方是奔海城这样的大户,商行想必能捞不少好处。” 柳清雪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到了什么,让你急着要去中南峡谷,连奔海城也不回了?”然后她又想到了什么,“而且你一人前去,认路么?” 萧祺一窒,不再理会,疾步来到福昊商行在汾城的分行,匆忙向店员手里要了纸笔,便开始写信。写到一半,抬头看了柳清雪一眼,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用这么在意,与其关心我去哪里,不如跟柳家报信。如今朔州大军,可还和沙疆城的人一起驻扎在云中城。” “你告知奔海城了,柳家的人自然就知道了。”柳清雪不愿让柳家知晓自己的下落,有萧祺代为提醒,她自然乐意。 “所以你果然还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萧祺随口接了一句,柳清雪冷哼一声,脑袋偏向别处。他写完信,递给负责的商行店员,却突然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他不自觉地回头看向柳清雪,柳清雪则不正眼看他,故意将眼光移向别处。 “你若不掏钱,柳家也收不到消息,就算你和家族有什么矛盾,你也不该是不分轻重的人。”萧祺淡淡说道。 柳清雪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别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些银两,正好和商行的费用一样,不多不少。萧祺看了柳清雪一眼,也不说话,将信与银两递给负责的店员,然后就走出门来,往城西去了。 萧祺走到城门,回过头来对柳清雪说道:“我们便在此别过好了,我有些事,必须去一趟中南峡谷,你打算如何?” “你还不必赶我走,我要去沙疆城,我们还可以同行一段。云州和黎州距离如此遥远,能结盟必定是各图所需,我要搞清楚他们在图谋什么。” 萧祺问:“你一个人去?不怕意外么?” 柳清雪冷然道:“遇到你之前我便一直一个人,有什么问题么?” 萧祺点点头,认真地说:“没有,只是我遇到你时,你便中了毒,差点命丧山林而已。” 柳清雪一时气结,脸上浮现出一股愠色,正想辩驳,却发现萧祺已经走上前去了。她暗骂一声,迈步跟了上去。两人从西门出城,之前一伙人骑马早就不见了踪迹。萧祺本想买匹马,只是自己身上半个子也没有,看柳清雪脸色,显是不会搭理自己。柳清雪虽是女子,却很是能吃苦,一路上并不比萧祺落后半分,这也让萧祺微微吃惊。 一直行到傍晚,两人才歇下,柳清雪出城前买了些干粮清水,倒是好心地分给萧祺一些。夜间阴寒,萧祺生了火把,两人便围坐在火把边,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些许虫鸟的鸣叫和火星迸溅的声音。两人都是性子冷淡之人,凑在一起无话可说也是常态,也并不觉得气氛尴尬。 突然林间传来了阵阵鸟鸣,比之前响亮了不少,而且是从一个方向传来,随后伴随着明显的飞鸟扑翅的声音,似是受了惊动。萧祺和柳清雪同时站起身来,握住手里的兵刃,柳清雪“噌”的一声,雪影便已出鞘,萧祺手里是当日从弘源镖局的人手中夺来的长枪。 火光下,周遭显得摇曳不定,明暗交错。黑暗中突然扑出一团黑影,如同黑暗中泼出的一滴墨。柳清雪离黑影更近,手中雪影一扬,便向那黑影刺去。 对方显然也有兵刃,柳清雪感到剑刃上传来的力道不小,便借势收剑,紧接着又是一剑刺了出去。双方很快交手了数个回合,对方始终从高处迎敌,兵刃也比柳清雪的剑刃要长,柳清雪一时占不到上风。 她正要将黑影引到火光边,好看清其面目,却听见萧祺在一旁喊道:“婉伊……姑娘!” 柳清雪和那黑影都是一愣,而后柳清雪感到自己身前压力陡减,黑影如猎鹰扑食一般,从高处猛地向下扑来,目标却是萧祺。</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一章 血腥(一) 萧祺对黑影的反应显得十分意外,脸色十分难看,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原地,却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看.毛.线.中.文.网柳清雪都忍不住骂了声:“呆子!这时候还发呆?” 黑影的攻势没有半点减缓,却稍稍向旁边移了一点,乌金色的光芒带着点点鲜红,从萧祺肩头擦过。柳清雪现在借着火光终于看清,对方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女,长发如瀑布一般披下,手里握着一杆乌青色的长枪,上面还有些许金色的雕文。最怪异的是,这少女身后,还有一对如飞鸟一般的巨大羽翼。 顾婉伊满脸血污,身上衣服也布满了泥泞和血污,原本雪白的羽翼沾染了鲜血,显得尤为狰狞。萧祺看到她这副样子,没来由地心中一绞,仿佛那杆长枪已然刺穿了自己,问:“你这是怎么了?” 顾婉伊的语气充满了寒意与决绝,与萧祺印象里的活泼机灵的少女全然不同:“我……我当日就该杀了你……”她说着,声音却有些哽咽。萧祺一头雾水,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了?顾族长呢?张大哥呢?” “你不要提他们!”顾婉伊一声断喝,手中长枪舞动,狠狠向萧祺刺出。萧祺反应过来,急忙躲闪,看着她手中长枪闪出微微金光,想起这是张晟的武器“金毒蔷”。 金毒蔷一招刺空,却没有回收的意思,依旧是直直向前递出。萧祺正想着这是什么路数,只见顾婉伊顺着前刺的势头向前倒下,不见动弹。 …… 侯雁春接过一名属下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准确的说,这只是从门廊下扯下的一块白布。侯雁春擦手之后,将其顺手丢到一旁。门外有个人穿着墨绿色的衣衫,胸口用金线绣着福昊商行四个大字,他静静走了进来,安静地站在侯雁春身边。 侯雁春似乎刚刚经过些激烈的运动,有些微微的喘息,但他的气息平稳而绵长,问那人:“怎么,你亲自赶过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人答道:“今日柳姑娘和那个姓萧的男子一同出城了,出城之前还在商行分行里委托商行替他们送一封信,是送往奔海城的,内容我不便详查,不过听接待他们的伙计说,和云州有关。” “如此看来,那个姓萧的,应该与奔海城有些关系,不会是萧牧的私生子吧?”侯雁春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出来。 那个人没笑,只是问道:“那这封信我们还帮他送吗?” “没想到我当日胡扯一句要和弘源镖局抢生意,他竟还相信了。”侯雁春笑道,“这信自然要送,柳家也还有人在奔海城,说不定这信里有什么玄机呢?”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不过这个活儿虽然算是镖局行,弘源镖局怕是不方便了,还是找些商行的人,速速去办了吧。” 那人环顾四周,皱了皱眉,问道:“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吗,我们在汾城势力有限,如此造成的影响可不小,这真的是大当家的意思?” 侯雁春一边笑着,一边上下打量自己身上有无污点,一边说道:“大当家只给我定下一个目标,其余的细节都由我自行安排。你不是已经传信问大当家了吗,回信这两日应该就到了。就算看我不惯,你也需再忍我两日。” “你和大当家都应该清楚,你不适合商行的行当。” 侯雁春耸了耸肩:“是么?我觉得我做得蛮好的,不过反正我也不是这一行里的人,好坏无妨。谁不是为了求财呢?”他又伸手向那人道:“那封信呢,拿来给我看看。” 那人闷不作声,从袖间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侯雁春。侯雁春迅速地翻看了,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那人看着侯雁春,表情有些不快:“看便看了,别弄出些褶皱,我们福昊商行,从不乱动客户的物件,给你看已经是违反商行规矩了,若非是大当家的意思,我都想要将你扔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果然一向循规蹈矩的,难怪能坐上平州主管的位置。”侯雁春将信笺装好递还给那人,说道:“看来我也清楚下一站在哪里了。” “哪里?”那人随口一问,看起来也不怎么感兴趣。 “黎州,沙疆城。”侯雁春说着,就打算往外走。 “这边怎么办?”那人叫住侯雁春,有些为难的样子。 “随意处置,这种事福昊商行又不是没干过,清理干净,市场竞争总有胜有负,蚕食对手才能日益壮大。对外人来说,谁做他们的生意,也没多大差别。”侯雁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路过门口时,抬脚踩在地上一块残破的牌匾上。 牌匾旁挂着半条白布,像是丧幡,牌匾上写着四个金漆大字:弘源镖局,字和牌匾一起从中间裂开。 “只是这次的手段,可能有些血腥了。”侯雁春喃喃道。 …… 柳清雪坐在火堆旁,有些好奇地看着另一头的萧祺和顾婉伊,她从未见过萧祺这般模样。自她认识萧祺以来,他始终都是冷淡平静,无论何事都岿然不动的样子,即便是与罗扬海的生死之战,罗扬海的手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时,他也没有现在的这副神情。此刻的他一脸的茫然无措,甚至在他的眸子里,柳清雪看见了些许的恐惧。 顾婉伊躺在火堆旁,尚未醒转,萧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她身上,静静坐在她身边,却隔开了一段距离。 柳清雪注视着萧祺的眸子,问道:“你不打算跟我介绍一下这位?这对……翅膀,总不会是自己粘上去的吧?” 萧祺恍若未闻,垂头盯着火堆里跳动的火星。 柳清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片刻后,突然听见萧祺低沉的声音:“她是翼族人。” “翼族人?”柳清雪一愣,这个名字她从未听闻,不自觉地向地上的顾婉伊看去。只见顾婉伊一对雪白的羽翼沾满了泥泞和血污,除了身材比同龄人类稍娇小外,与寻常人类并无多大区别。 “翼族曾帮助开国皇帝夺得帝位,却因其心存嫌隙而几乎被灭族,因此湮没在历史之中,少有人知晓。”萧祺说话声音很低,似乎没有什么气力。 柳清雪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祺沉默了片刻,周围静得只剩下“噼啪”的火声,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我与翼族,有些交集。” 柳清雪点了点头,心想这个翼族女子,想必便是这所谓“交集”。她又问道:“那她为何想要杀你?” “不知道。”萧祺摇了摇头,茫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柳清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再说话。 一旁的顾婉伊突然微微翻转了身子,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萧祺“噌”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伸手去扶顾婉伊。柳清雪也站起身来,却没有上前,而是握紧手中的雪影。</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二章 血腥(二) 顾婉伊看清了身侧的萧祺,依旧面露寒意,不过没有再动手,但萧祺仍注意到她在微微颤抖,眼中涌现出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萧祺见她没有动手便打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连忙问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清水间怎么了?张大哥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顾婉伊冷冷说道:“清水间怎样了你不知道么?” 萧祺一头雾水,说道:“我怎会知道?自离开之后我再未碰见过翼族人,也不曾听别人说起……” “你敢说不是你把清水间的位置暴露出去的?”顾婉伊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萧祺,手又伸向了旁边的金毒蔷。柳清雪在一旁暗暗戒备。 萧祺先是一愣,有些明白过来,急忙解释道:“我离开之后从未……绝对没有提起清水间和翼族的事,翼族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又图什么泄露清水间的秘密?”他本从来不爱多话,此刻却强烈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急切之下,说的话都有些词不达意,如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柳清雪默然注视着萧祺,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又看了看顾婉伊,顾婉伊也被他这么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似乎也有些动摇,但依旧冷声道:“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找到了清水间?”萧祺心中涌过无数的疑虑,又十分焦急,脱口问出。 顾婉伊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神色,冷冷道:“拜你所赐,清水间上下,死伤殆尽!暗羽的秘密除了清水间,只有你知晓,若不是你,谁又能找到暗羽助阵?”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萧祺只觉自己脑中轰隆作响,仿佛有电芒流经全身,脑袋一片空白,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婉伊,一时说不出话。 反而是柳清雪在一旁插嘴道:“暗羽?是今日云州的人说到的那个?” 顾婉伊急忙回头,看向柳清雪。柳清雪看她表情不善,更是毫无理由就动手,心有不快,但看了看一旁呆若木鸡的萧祺,不知为何,她还是轻声说道:“今日我和他一起遇见的人,谈话间提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顾婉伊注视着萧祺,皱了皱眉头,问道:“当真不是你?” 萧祺很快反应过来,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说道:“自然不是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人袭击了清水间?我就算不注意泄漏了清水间的位置,我又何必要袭击清水间呢?” 顾婉伊深深吸了口气,如同鼓起极大的勇气,低声说道:“你走不过半个月,就有人袭击了我们,爷爷下落不明,木倾维和张叔当场战死,晟哥哥也……”顾婉伊顿时说不下去,接着就扭头侧向一边,萧祺看见她眼角的泪珠,月色与火光的照映下,如同晶莹的水晶垂在眼角。看.毛.线.中.文.网 萧祺看了看顾婉伊手边的金毒蔷,心情复杂,整个人都有些无力,随意坐在顾婉伊身旁。 看着兀自哭泣的顾婉伊,他心中顿时一阵抽痛。他固然为清水间,为张卫恒和顾虞感到心痛,但只有眼前的顾婉伊,她的啜泣声却如同一柄柄刀刃扎在萧祺的心中,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是谁干的?”萧祺已经恢复了以往清冷的语气,更添上一股寒意。 顾婉伊微微抬头,她没有完全信任萧祺,似乎还想说两句狠话,却全然没有了力气。她缓缓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当日有外人突然出现在清水间,足有千余人,来去如风,就和传言中的暗羽一模一样,我们全然不是对手,连张叔和木倾维也都死在他们手上……”她说着又有些哽咽了。 萧祺默默等待,并不开口催促,柳清雪也缓缓走近坐下,似乎被顾婉伊的讲述吸引。片刻后,顾婉伊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人,身后虽无羽翼,但身法、作风都与传说中的暗羽无异。我记得爷爷说过,暗羽讲求藏匿,偌大的双翼容易暴露行踪,因此暗羽有一种特殊的法子,能将双翼隐藏起来。”萧祺点了点头,收起双翼的翼族人看上去与人类并无不同,的确更易于潜藏与暗杀。 “除了暗羽之外,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身披甲胄的士兵,人人拿着弓弩与火把,一路烧杀,显然不打算留活口。” 萧祺听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只听见顾婉伊的声音很轻,好像回忆起来就耗费了很大的力气:“我听见有人质问他们是谁,何苦要赶尽杀绝,还有人破口大骂,只是他们从未答话,手起刀落,便是一条条性命,整个清水间只有惨叫和哭号的声音。晟哥哥眼见无幸,带着我退入了尘翼祠。本以为他们会直接放火烧掉,却发现他们没有强攻,让我和晟哥哥有些许喘息的时间。” 萧祺心中清楚,暗羽同样是翼族人,尘翼祠里保留着千百年来翼族的综卷与历史,对于翼族至关重要,他们自然不愿轻易毁去。顾婉伊的声音却突然又带有哭腔。 “我们在尘翼祠,还遇到了爷爷……与我们猜测的大致相同,自那日长老会后,他就被木倾维等人囚于尘翼祠中,好在木倾维应该顾忌我与张叔,爷爷虽有些憔悴,但并无伤病。但他手脚却带有镣铐,只能居于斗室之内。”她如此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庆幸的意味。 “我实在想不明白,暗羽与我等本是同源,却为何要自相残杀,不留活口。我还说向他们求饶,但爷爷说,他们这是为了垄断暗羽的存在,只要还有不受他们管制的翼族人,出现敌对暗羽的可能就始终存在。即便是行走在黑暗中的阴影,也不愿与自己的影子为敌。” 一旁的柳清雪心中一凛,震慑于暗羽的强大,还有隐隐的惧怕。之前顾婉伊说着暗羽来去如风,如同鬼魅,她都不以为意,虽知晓暗羽身形矫捷,不易对付,但毕竟传闻而已,她不信真有人能做到如此。 直到柳清雪听到顾婉伊这句话,表情才凝重了起来。对方不惜杀掉族人,也要杜绝与之为敌的可能,可见暗羽这种存在对于他们自己,都有着极强的威慑力。柳清雪不知道,数百年前,暗羽二字对人们来说,与鬼魅无异。她隐隐觉得,暗羽的存在,将是潜藏在暗处的一柄利剑。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柳清雪忍不住问道,萧祺扭头瞪了她一眼。 “爷爷说尘翼祠内另有暗道,由尘翼祠通往数里外的一个溶洞。只是这暗道机关一开就无法关闭,若是让敌人发现这暗道,以暗羽的速度,谁也跑不掉。”顾婉伊轻轻说着,萧祺和柳清雪都心头一颤,隐隐预感到发生了什么。 “爷爷让我们从密道逃走,他自己却因为镣铐不得动弹。我当时很害怕,哭着求爷爷和我们一起走,爷爷居然发了脾气。他说……他说能走一个算一个,清水间的翼族,不能全都丧命在此。他讲密道出口告诉了晟哥哥,让他领着我过去。我想拉着爷爷一起跑,大不了死在一起,晟哥哥却生生扯着我走到了密道门口。”顾婉伊又开始低声啜泣了起来,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萧祺仿佛又看见了顾虞那张枯朽干瘦的脸,正不苟言笑地看着自己。 “然后呢?”依旧是柳清雪耐不住性子,问道。 只是顾婉伊看也不看她,继续说:“我看着他打开了密道的门。还在求他和我一起去救爷爷,他不说话。我当时害怕极了,只是担心爷爷怎么办,本早该想到他的打算,我早该想到的……”说着,顾婉伊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头。萧祺下意识地想抱住她,却还是停住了手。 “他看着我,轻轻地说,身为卫队队长,绝不会弃族而逃。说完,他将我推入了密道门,我当时惊呆了,下意识往外跳去,晟哥哥居然,居然拿枪指着我。他虚晃一枪,把我逼进了密道。我顺手抓住了他的金毒蔷,想要将他一起拉进来,却只觉得手上一松,他松开了金毒蔷,下一刻,暗道的门就关上了……” 柳清雪听着她轻轻的诉说,顾婉伊如同一头受伤的鸟儿,双翼折起,蜷缩在火堆边。她有些不忍,也不再开口催促。柳清雪打量着萧祺的反应,发现他表情冷淡一如既往,眼神中却闪现着阵阵寒芒,如要出鞘的利剑。 顾婉伊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依旧在寂静的丛林中响起:“我不愿走,也找不到办法打开暗道的门。我想要拍打暗门,让晟哥哥放我出去,门外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我一时慌了神,不敢再说话,只能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我才敢哭出声……” 她突然扭过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向萧祺:“我本以为泄漏消息引来暗羽的一定是你,但……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你不是。”萧祺猛地点头,顾婉伊自嘲地笑笑:“只愿我没看错。你说之前听说过暗羽的消息?” “是,暗羽应该和沙疆城有些关系。” 顾婉伊点点头,说:“你给我画个地图,我明日就启程过去。若你骗我,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 萧祺看着不久之前还是整日嬉笑任性的女子,此刻却已背负起所有族人的血海深仇,将自己包裹在仇恨之下。她的话充满杀意,眼神中如有剑光,语气却如寻常女子的嗔怒,显然她还在适应这一新的身份。 “你再休息两日,我与你一起去。”萧祺莫名坚定地脱口而出。 顾婉伊有些讶异地看向萧祺,有些欣喜的光芒在眼中一闪而过。她自然想寻求萧祺的帮助,但心中始终疑心萧祺与此事有无关联,她不愿一开始就示弱,更何况对方还是萧祺,那个自己从乱石滩上捞回来,一度还是自己小弟的家伙。柳清雪反而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她不动声色地盯着火光,若有所思。 “我答应顾老族长的事还未办成。”萧祺一字一顿地说,“如此目标倒是清楚了,省了我四处探寻的功夫。我要找到他们,送他们与顾老族长相见,也算践诺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三章 平南王 云中城位于云州中部,地形平旷,多年来少有战乱能波及到这里。wap.kanmaoxian.com只是此次勤王联军与云州军队在此城展开鏖战,历时足有半年,尤其是城破之时,更是尸横遍地。此刻厮杀的痕迹已经不见,却有数万军士整齐地排开,装束却不同,可以看出这静静排列的士兵们分属两个阵营,站在城外的空地,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方阵,蓄势待发。 萧牧快步走上城头,迎面走下来的是索平章。索平章身着甲胄,脸上挂着一个和煦礼貌的微笑,对萧牧微微点头:“王爷好啊。” 萧牧此时脸色阴沉,正和索平章和煦的微笑形成鲜明的反差。他皱着眉,还是颔首道:“索将军,今日就要班师了?” “正是,沙疆城狄侯爷还等着索某回去复命呢。”索平章答道,“此次出征,索某跟王爷一道真是受益良多,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能与王爷并肩作战呢。” “是么,就怕今日一别,沙疆城与奔海城一东一西,本王与索将军就再不相见呢。”萧牧不走心地随口说道。 索平章仍然微笑,笑得自信而骄傲,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不,王爷一定会再见到索某的。” 萧牧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他此次不是来和索平章闲聊的,也没心思揣测他话里的意味。萧牧于是点点头,迈步继续向城头走去。一路上只他一人,心里的疑惑与愤懑无处倾吐,只催着他脚步越来越快。 郑方在云中城内战死,萧牧脸色阴沉了好久。他早习惯了有事没事都与郑方聊上几句,分析分析。如今他失去左膀右臂,也找不到合适的贴身随从,只能独自一人,只是每一步都让他的心情越发糟糕。 上到城头,已有一个人站在城墙边,身披生铁所制的甲胄,其下露出的衣袖确实血一样的赤红,佩剑系在腰间,正望着城下陈列的士兵方阵,显得意气勃发。 萧牧看着这个人影,冷哼一声,缓缓走进:“本王以为,叶小王爷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本以为这个自己颇为欣赏的年轻人算得少年英雄,却没想到他连君子一诺都未做到,不由得怒气升腾而起。 “衡秋确实如此。”叶衡秋转过身来,向走上城头的萧牧躬身行礼。 萧牧脸色仍十分难看:“那叶小王爷当日答应我的事,难道是儿戏?这慕州数万人全军整装待发,目标若不是中州,你当本王是瞎子还是傻子?” 萧牧很少会如此发火,但叶衡秋却显得十分镇定。看。毛线、中文网他平静的眸子注视着萧牧,说道:“当日衡秋答应王爷,不论此战成败与否,衡秋手下的一兵一卒,都不会踏足中州,对吧?” “呵,原来你还记得。”萧牧冷笑道。 “衡秋记得,所以这城下数万人,都不会踏足中州。”叶衡秋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人都只会驻扎在风壑关,断绝中州从东边的出路和补给。我以家族之名起誓,这些人不会踏足中州,如有违犯,军法处置。” “风壑关?”这个回答出乎萧牧的意料,但他心中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正是。真正会将镰刀放在皇室头上的,是父王。” 萧牧的瞳孔陡然收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叶倾他……他也要趟这浑水么……啊,我早该想到的……” “父王知道王爷心肠善良,不会与皇室为敌,父王也理解王爷的立场,因此也不曾要衡秋游说王爷加入我们。父王也不想与王爷刀戈相向,因而还有一句话要带给王爷。”叶衡秋淡淡说道。 萧牧看向叶衡秋,没有开口,但叶衡秋他是在询问。 “父王说,皇室积弊已久,已是濒死之势,不论是官场,还是民生。帮其苟延残喘,不过是在余毒所有百姓。与其让权位旁落,不如落在一个王爷了解和信任,又真正有皇室血统的人身上。”叶衡秋说完之后,静静看着萧牧的动静。 萧牧只是笑笑,笑容显得有些沧桑:“呵呵,那老家伙真是……不想与本王为敌啊。本王也清楚,他迟早会进入这盘棋局,因此本王看到你之后就在想,这一天来的时候,本王该如何。” 叶衡秋默然而立,等待着萧牧的答复。 “滚吧。”萧牧终于疲惫地叹了口气,“带着你的人,滚去风壑关,本王不插手就是。不过本王还有个要求。” “王爷请讲。” “本王知道要求你们留皇帝一命是不可能的,不过先帝的灵位,让你老子给本王保管好了,日后还要亲自祭拜。若是毁坏,本王打也打去中州!” 叶衡秋认真地躬身行礼:“如王爷所言,那整个云州,都留给王爷了。” 萧牧摆摆手,站在城头,直到叶衡秋下城离去也没有回头。他看着远去的赤红色方阵,喃喃自语道:“老家伙,这次本王可以不管,但王冠这么重,王朝这么大,若日后真要站在不同阵营,又该如何?你的刀,可还锋利么……” …… 门外传来嘈杂声,严曙有些不快,骂了一声,并不想理会,自顾自地往口中递了一口酒。自从被叶暮山贬到长音谷做宣抚使,日子过得远不如在皇城过得滋润,每日还要巡查边军,操练城防,让严曙整日脾气暴躁,时常谩骂手下的人。后来严曙干脆把这些事全丢给属下,因此属下若不是有要紧事,谁也不愿来找他讨骂。 长音谷位于中州与峪州的交界处,本是战略要地,酒水在军营里本是严令禁止的,只是严曙身为长音谷宣抚使,自己从不谈起禁酒令,反而带了些酒放在自己住处,不时小酌两杯,属下人更没人敢说什么。 外面的嘈杂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大,严曙心烦气躁,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摔,走出门去就打算找人来问问。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士卒疾步走来,显然正是来向严曙汇报的人。他一见严曙,叫了声“严大人”,便连忙低下了头,担心被骂,他虽参军不久,但“严魔头”的恶名,早已传开了。 严曙皱着眉头,问道;“干什么?这么手忙脚乱的,是平日操练少了么?” 那年轻人急忙答道:“回大人,刚刚长音谷口有些动静,陈大人派了些斥候前去查看,却发现……”他一时慌了神,没说下去,汗水涔涔而下。 严曙不耐烦地说道:“发现什么?” “发现谷口外,烟尘滚滚,确是有大军压境了!” 严曙一愣,骂道:“谷口的守军为何没有及时传信过来?” 年轻人答道:“斥候前去,敌军已然突破了谷口防线,想必……想必谷口的守军凶多吉少……” 严曙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一直爬到自己后脑。他快步向外走去。长音谷地形狭长,敌人需要穿过一个狭长的山谷才能来到守军本阵面前,按理说应该是易守难攻,长音谷守军也只需驻扎在长音谷出入口,入口作为先锋哨站探查敌情,主力留守长音谷另一边开阔地,以便增援。但如今敌军压境,作为守军最高统领的严曙才得知消息,整个军队的调动可谓已然落后。 严曙赶到守军驻地时,长音谷大小的官员都已在城头等候了,等待严曙发号施令。 看见眼下的情形,严曙的酒顿时醒了一半,问道:“如今情况如何?” “谷口的兄弟没了音讯,现在已然能隐约看到谷中纷扬的尘土了。当务之急,还是巩固本阵防线,将敌军拦在此地!”说话的是陈跃,军中参领,也是之前年轻人口中的陈大人。 严曙点了点头,又问道:“来的是谁?” “斥候说,看到慕州平南王的军旗。” “叶倾?”严曙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当日就是主张放叶衡秋过境得罪了皇帝,才被贬到这长音谷。本以为平南王一脉还要给皇室一些面子,没想到大军来得如此之快。 严曙让陈跃下去布置防线,几个属下提出几个建议,他也都一一应允。他本打算领军出阵迎敌,他却迟迟不敢披甲上马,站在城头犹豫不决。片刻间,敌方大军已然到了视线之内。 两支旗帜先行,高高举起的军旗迎风飘扬,两杆旗帜之间,一个近五十岁的中年人冲在最前,身披甲胄,却不拿兵刃,双手都拉着缰绳,目光如电,透过扬起的灰尘,直射而来,严曙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跳为之一窒。 “平南王……”严曙看着眼前的大军,一时有些失神。 叶倾空手策马,似乎完全不防范对方突施冷箭。他身后的军队跟在他身后,激起滚滚烟尘,如腾云驾雾的天降神兵,直往长音谷守军而来。</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四章 帝剑濯心 春夏之交的季节,山色青翠,翠绿色和山势一起延绵起伏,犹如一匹青翠的绸缎挂在山间。看‘毛.线、中.文、网叶暮山走下车辇,缓缓走到稍开阔的地方,看着远处延绵起伏的群山。他已屏退左右,只有穆长笙提刀站在他身后。 “据说我诞生在先帝踏青途中,当年先帝就是站在此处,原想给我取下‘群山’的名字。”叶暮山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不定。 穆长笙默然而立,不做回答。 “可你知道,我的名讳却是‘暮山’,垂暮的山色,荒颓而沉重,一如这摇摇欲坠的王朝。他这是在告诉我,他都已然放弃了,似是觉得传到我这一代,隆元王朝,便要终结了。可我便不顺了他的意!”叶暮山眼中光芒闪烁,却像是泪珠,“所以我励精图治,就是要向他证明,是他无用,而不是时势无解。” “可惜我错了,这盘棋局,或许在我坐在棋盘边的时候,我就已经输了。” 穆长笙抬头看向叶暮山,见他表情并无异样,却突然话锋一转。 “据说阳汾山脉的另一边,便是渺无人烟的荒州。每次我来这里北望,都会想,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叶暮山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有些惆怅。 穆长笙不搭话,叶暮山兀自说道:“最近我才想明白了,这是因为我从小就被困在这皇城,好像除了这里的人,这里的景,哪里也没去过,什么也没见识过。也许就是因为从未见过,才如此好奇。 “陛下若想出宫,臣自当全力护送,保陛下周全。”穆长笙平淡得有些木讷的声音响起。 叶暮山脸色凄清,如没听见一般,道:“我曾想,一切安顿之后,我想去看看东海,看来往航行的帆船;想看黎州延绵千里的戈壁荒漠,还有北境常年不化的雪原,唯独担心南境阴潮瘴气。如今这南境,却已浩浩荡荡,卷土而来。这真是个笑话啊。” 他笑了,笑得如同呜咽。 “陛下……”穆长笙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说道:“臣为陛下调集禁军,杀将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看1毛线3中文网陛下断不可自行放弃!” “怕是来不及了。我还以为能有日子整顿马平川这伙尸位素餐的废物,没想到,我隆元叶氏的浩劫,来得这样快……”叶暮山想起早晨传来的消息:叶倾几乎倾慕州之力北上,已然攻破了长音谷关隘,浩浩荡荡开往中州。东边叶衡秋也带领着慕州残军,入驻了风壑关。皇室连同中州一起,已然被慕州平南王扼住了生息。 “若是老师还在,断不至此。”穆长笙突然开口道,声音里罕见地有些激动。 叶暮山听见这个称谓,顿时一愣,轻轻笑道:“老师在的时候,马平川之流依旧猖狂,他虽可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可朝局积弊已久,老师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 穆长笙对朝局之事了解甚少,却一反常态地想要争辩,显然心中这所谓老师的分量极重,但叶暮山突然打断了他,说道:“我还有个差事要交给你。” “陛下尽管吩咐。”穆长笙连忙答道。 叶暮山却没有答话,他领着整个队伍往回走,他之前遣走的太监和宫女都赶忙迎上来。穆长笙心中不解,但众人之前他不便多问,只是静静跟在叶暮山身后。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皇城北郊,叶暮山的车辇和随从随着他一起缓缓往皇宫方向走去。一回到宫内,叶暮山并不回寝宫,而是领着穆长笙走向皇室宗祠。 这里供奉着隆元王朝历任皇帝,除了皇室宗亲和负责打扫的小太监,无人可以进入。但叶暮山不顾左右随从的反对,快步走进皇室宗祠,还让穆长笙跟他一同走了进去,门外的太监和宫女却止步门外,不敢入内。 走进门来,走道从门口向内延伸,走道两边就是历任皇帝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火长久不灭,袅袅轻烟弥漫在宗祠之内。叶暮山站在门口稍稍作揖,便快步走去,穆长笙跟在身后,沉静的宗祠里响起有些急切的脚步声。 两人一直走到最里面,十多道牌位之后,走道的尽头,却不再是牌位,而是一副甲胄,通过支架形成一个人的大概形状,甲胄旁用一个木架,平放着一柄剑。甲胄和剑鞘上都布满了灰尘,显然宗祠深处,少有人来祭拜打扫。 叶暮山二话不说,跪倒在那副甲胄之前,磕了一个头,穆长笙急忙跟着他一起拜倒。 “这是我隆元王朝开国皇帝,叶骁元的战甲与佩剑。他要求死后,衣冠留于宗祠,尸身,却葬于平峪关,你可知为何?”叶暮山说道。 穆长笙摇了摇头。 “人心,有时候,比你想象的要污秽得多……”叶暮山喃喃道。 他突然起身,将那个木架上陈放的剑一把抓了起来。穆长笙惊呼出声,叫道:“陛下!” “他一生征战无数,此剑一出,敌人都要为之战栗!”拔剑出鞘,叶暮山的声音顿时有万丈豪气,仿佛挥舞此剑之时,天下尽在掌握。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端详着那剑上闪烁的寒光,稍微靠近,剑身上还有些微的寒意。他叹了口气,归剑入鞘,却突然递给了穆长笙。 穆长笙一愣,连忙再次跪倒,说道:“臣惶恐。”不敢去接那剑。 叶暮山神色肃穆,沉声道:“朕命你携此剑,杀出重围,即便奔走天下,也要找出翼族的幸存者。”声音中充满了帝王的威严。 穆长笙心中一凛,料想叶暮山是想要自己殊死一搏,为之前暗杀之事雪耻,却听见他接着说道:“不论他们在图谋什么,尽力辅佐,助翼族重返人类视野,将当年之事昭告天下。此事了结之前,你,不许死!”叶暮山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 “当年之事?”穆长笙疑惑地抬头,却见叶暮山变回了他熟知的那个中年人,威严不再。他突然想起朝中群臣对叶暮山的最大印象:喜怒无常。这个人,你永远不知他下一句是雷霆之怒,还是和风细雨,如同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时隐时现:一个怒发冲冠的君王,和一个慵懒的中年人。 只见叶暮山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垂下之前一直举剑的手臂,全然没有刚刚发号施令的威严。穆长笙连忙上前扶起。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有些事,我不愿再说,你自己路上看吧。”叶暮山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了穆长笙,然后将那柄剑也放到他手里。 穆长笙一时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接过了叶暮山手里的两件东西,却不敢动弹,心中疑惑不知从何问起。他摸到剑的一刹那,就觉触手处一片冰凉。他认得,这是东海沉息之铁所铸的灵刃,而且材质非凡。 “此剑,名为‘濯心’。记住了么?”叶暮山问。 “臣记得。”穆长笙答道。 叶暮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还有老师,你总不信他已经去了,要去寻他也随你。若是你找到了他,记得……记得告诉他我的下场,只是他留下的诸多教训,我怕是违背得差不多了。” 穆长笙一时说不出话,只得重重点头,答道:“是!” “那便滚吧。信函上有我的天子印,出宫去一路上守军不敢拦你。”叶暮山轻轻地摆摆手,示意穆长笙退下。穆长笙忙道:“陛下,臣惶恐,断不敢独自逃亡,愿率禁军,护送陛下杀出重围!” 叶暮山却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你一人去办就够了,我若不见了,朝中上下必定混乱,叶倾也会得到消息,加强戒备,如此,谁也走不掉。而且,我……我可不能让始祖失望,临敌之时,弃国而逃。叛军围城,这是时运不济,不是我叶暮山无能!” 穆长笙默然片刻,跪倒在地。两人一时无语。半晌后,他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走到一半,他突然说道:“老师若在,想必不愿看到陛下束手就擒。” “我可没说我打算束手就擒,你以为我刚刚说的是临终遗言么?办完这件事,速速回来,我还有事交与你。”叶暮山笑道。 穆长笙没有再说话,快步走了出去。皇室宗祠之内,只剩下叶暮山一人,他有些疲惫地笑笑,然后随意蹲坐在地上。</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五章 鞭影 萧亦澜拨开眼前的枝叶,看了看山下这座小镇。看。毛线、中文网这座小镇位于原州西南部,离阳勋城已有百余里,已差不多纵跨了整个原州。他们没了坐骑,走得并不快,还为了躲避宋闻正手下的追踪,特意挑山间小路行走,都是靠溪水与打猎为生,一路上颇为辛苦。 南疆就在前方不远处,毕竟四人都未曾去过,又损失了几名侍卫,总需要准备妥当些,萧亦澜便决定在这座小镇里采买物资。 由于宋闻正与萧亦澜等三人都见过面,更是由萧亦澜的画像认出了他,难免会将他们三人的画像交给手下搜寻,四人商议后,决定由孟琳负责去城镇采买,罗郁同行以防不测,而萧亦澜和黎铮则随木头一起在郊外等待。 黎铮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到萧亦澜不时地往山下的城镇方向张望,才凑上前来,笑着说道:“眼睛都快要望出来了,你的孟姑娘不会出事的!” 萧亦澜瞪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玩笑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反驳。黎铮笑了笑,不再笑话他。片刻后,他像是经过了一番思索,才又开口问道:“当日那件怪事,看来你还记在心上,你真的要如那个声音所说,去极南之地见她么?” 萧亦澜点了点头。当日那个神秘的女声令他十分在意,似乎和他身上混有的树灵血脉有所关联,也让他对自己身上的异常越发好奇,他便将这些告诉了黎铮等人,想要一探究竟。 “即便如你所说,当日我们昏倒之后,有个神秘的声音借由木头的身体在召唤你,那你可考虑过,此事要冒多少风险?且不说原州追兵在侧,南疆内我们谁都不熟悉,深入南疆必定会有许多麻烦,你好歹也和我们商议一下嘛。” 萧亦澜说:“原本我们就计划将木头送回栖息地,而那神秘的声音与树灵一族关系密切,找到树灵一族后,探寻那声音的来源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原州的人,到了南疆,他们的影响实在有限,何况我们还有木头,他可是土生土长在南疆,在南疆的路想必不会如你料想的那般艰难。” 一旁的木头听见萧亦澜提到自己,发出几声低沉的吼叫声,如木桩的脸上发生些微的变化,作为五官的线条微微扭转移动,萧亦澜知道这是木头的笑脸,像是有些得意,便也冲他笑笑。 黎铮沉默不语,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萧亦澜知道黎铮没有被说服,便又说道:“都已经快到南疆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送木头回家可是我们一起决定的,我们总不能把他丢在半路上吧?” “那是自然。看1毛线3中文网”黎铮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只是笑容里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 萧亦澜突然觉得黎铮与以往有些不同,似乎有些奇怪,但他自己现在又一心惦记着小镇里的孟琳和罗郁,便也没有细想。 两人都不再说话,注视着山下小镇的动静,突然听见树林方向传来轻轻的笑声。 “这么巧,在这里遇到各位,是该说我们有缘呢?还是说我运道好?”两人听见一个有些阴柔又有些欣喜的声音。 萧亦澜戒备地站起身,看向声音的方向。这人不过三十来岁,一袭灰色外衣稍稍有些残破,但还算干净,他长得眉清目秀,倒像是个书生模样,却怀着一股锋利的剑意,整个人都如同即将出鞘的剑。 “你是谁?” 那人笑笑,拱手道:“在下上官襄。” “你是何人?在此地做什么?”萧亦澜一脸戒备地问道。 上官襄仍然挂着笑脸,说:“萧公子不认得我,我可识得你们。你们,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他说着指了指萧亦澜和黎铮,然后他又有些遗憾地看着木头说道:“可惜你不怎么值钱,对付起来可有些费劲。对了,还有两人不在这,是去了哪里?” 萧亦澜和黎铮不自觉地往木头身边靠近。萧亦澜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警惕地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上官襄笑道:“这可都是缘分啊,我刚在丰城接了这笔生意,还没来得及召集临近的人手,便刚好碰见你们。还好我一向喜欢走野外,不喜走那些官道,否则我们可错过了呢。” 萧亦澜迅速思索着对策,紧张地说:“你若要钱,奔海城能给你的更多,你不动声色地放过我们,瞒过宋闻正,再去奔海城拿钱。有我手书,你想要多少他们便给你多少。” 上官襄没有惊讶的表情,哈哈笑道:“萧公子果然机敏,贿赂我,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只不过不拿你的首级,我可也拿不到钱,更不用指望去奔海城了。” 萧亦澜全身都紧绷起来,防范着上官襄突然出手,一旁的黎铮拿起两柄从离开阳勋城就带上的兵刃,把一柄递给萧亦澜,木头察觉到两人的敌意,也低吼一声,严阵以待。 “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嘛,今日我也不打算出手。”上官襄有些阴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萧亦澜和黎铮面面相觑。 上官襄接着说道:“我在南疆厮混数年了,帮宋闻正那家伙抓捕树灵也不是一两次了,没有带家伙,我可不会自信到认为我一人就能应付这种东西。” “所以……你打算放过我们?”萧亦澜试探着问。 “初次见面就喊打喊杀真是粗鄙无礼,待你们进了南疆,我再带人来向萧公子讨教讨教。”上官襄脸上杀气一闪而逝,“狩猎,自然要挑在自己最熟悉的猎场!” 话音刚落,近处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声响,紧接着,一柄刀裹挟着劲风袭到,落向上官襄。上官襄略微讶异地“咦”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也不见他拿出兵刃,只是身子微侧,刀光带着劲风从他灰色外衣旁掠过,刮得宽松的衣衫猎猎作响,却伤不到他分毫。 接着他顺势踢出一脚,鞋底狠狠踩在对方的刀身上,对方只得借势后退。 来人站定之后,脸色有些苍白,咬牙低声道:“内功道!” 萧亦澜看清来人之后,先是稍微了口气,还来不及细想这内功道是什么东西,连忙又凑上去问道:“孟姑娘呢?” 罗郁低声答道:“孟姑娘就在左近看守着物资,我察觉到有人先行过来。” 萧亦澜点了点头。又听见上官襄阴柔的声音响起:“呀,让你瞧出来了,鄙人不才,这内功道修习还不久,见笑了。” 罗郁挥刀在身前虚砍两下,冷声道:“我还未见过内功道,那便要讨教一下!”说完便再次冲出,向上官襄方向挥刀斩去。上官襄轻叹一声:“哎,你们没听见么,今日我不打算动手,放你们一马。” 话音未落,罗郁已逼近身前,树灵木头也动了起来,迈开步子向上官襄走来,只是远没有罗郁迅捷。上官襄不敢怠慢,只见他从腰间解下一根腰带般的东西,挥舞间划出一个圈,还发出淡淡的白光,光幕和鞭影却刚好把罗郁笼罩在其中,罗郁只能挥刀格挡。 “当”的一声,那个腰带竟是金属材质,罗郁一击而退,另觅机会,却始终突破不了那根铁鞭划出的界限,铁鞭在上官襄手中如同活物一般,伴随着起伏的白光上下翻飞,如此长的兵器在短距离下却丝毫不落下风,而且每一次与罗郁的刀接触,都会有些内力涌进,冲击着罗郁的经脉,罗郁的脸色渐渐有些苍白难看,而瞧上官襄的模样,却是轻松惬意得很,毫不吃力。若非如上官襄自己说的,他内力根基尚浅,罗郁早就落败了。萧亦澜本想上前相助,只是手握兵刃却全然不知如何使用,只能待在原地。 伸出援手的却是木头,它如藤条一般的手顿时伸长,像利刺一般刺向上官襄。上官襄对它的攻击显然十分重视,避开罗郁的刀光,手中铁鞭一卷,挂在了附近一个树上,然后用力一拉,将它整个人拉了过去,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木头伸出的利刺狠狠扎入了地面,土壤翻飞而起。 上官襄面露凝重的神色,却依旧发出几声有些阴诡的笑声。他居高临下,挥舞着手中的铁鞭,罗郁丝毫无法靠近,只能挥刀格挡。而木头再次出击,两只手一左一右扫向上官襄。 上官襄没有跃起,反而微挪脚步,双脚腾空,从站立的树干上直直落了下来,刚好躲开两边的攻击。然而他还未落地,铁鞭再次伸出,缠住不远处一根树干,拉扯间止住了下落的势头。 他没有再与罗郁缠斗,甩动铁鞭在树林间跃起,只留下一连串他那有些阴柔的笑声。罗郁冷哼一声,吐出一口淤血,转身回到萧亦澜身边。 上官襄一路不敢停留,生怕一时不注意被树灵击中。面对树灵他远不如他表现的那样轻松,他亲眼见过树灵伸出的利刃一般的藤条直接洞穿人类的身体,他内功道的修习甚至不算小成,还伤不到树灵,因此也只敢躲避,不敢硬碰。 他刚稍稍放慢脚步,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声,如利剑斩破空气。上官襄心中一凛,向风声传来的方向挥舞铁鞭挡在身前。 只听见兵刃相接的声音,鼻尖掠过一阵淡淡的香气,上官襄却没看清对方的身影。一道闪电般的身影一触而退,又不见了踪迹。对方如鬼魅一般,令上官襄心中越发惊惧。但他在南疆中厮杀多年,经验丰富,借着对方消失的片刻,铁鞭在他手中如毒蛇般腾起,卷向不远处的树干。 暗中的身影似乎预料到了,又如鬼魅一般,留下一道残影,出现在那棵树附近,等侯上官襄过去。 不料上官襄并未将自己拉扯过去,他手腕轻翻,手中的铁鞭突然断开来,断口处和断掉的半截铁鞭迸裂开,喷洒出阵阵烟雾,他自己则趁机在地上一滚,拉着半截铁鞭,在烟雾的烟雾之下,向外奔走,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片片白雾之中,一个倩影缓缓站定,轻盈如枝梢的飞鸟。</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六章 发难 萧滢儿任由晓汐等侍女替她出去外衣,蹦蹦跳跳地翻坐到了床上。wap.kanmaoxian.com晓汐将萧滢儿的衣装平平整整地摆好,萧滢儿则满脸兴奋地说道:“明日柳家的人和大哥手下的军士比武,必定十分热闹!倒是可以看看那‘风扬雪霁’的剑法究竟如何,想来肯定还是大哥的属下们厉害一些!要是柳滨远那小子输了,我可要好好嘲笑他。晓汐明日我们一起去看吧?” 晓汐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走上前来给萧滢儿掖了掖被角,说:“小姐,该歇息了。” 萧滢儿少见的乖巧点头,不再说话。晓汐吹灭了灯烛,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萧滢儿一眼,才走出去。 晓汐轻轻在门外踱步,表情复杂。她足足在门外盘桓了一两个时辰,看了看天色,这才咬了咬牙,又推开门走进去,从怀里掏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布条。她轻手轻脚地展开布条,将里面的粉末倒入萧滢儿房内的薰香炉中。 晓汐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坚持将所有粉末倒入炉中。然后她将那块布条重新放入怀里,回头看了看萧滢儿,眼中却蒙上一顾潮气,一跺脚,转身出了门。 …… 门外突然想起有人的轻声呼叫,萧亦湛立刻睁开睡眼,披上外衣走到门口,隔着门轻声问:“是谁?” 接着响起一个有些瓮声瓮气的声音:“世子,鲁大人有要事禀报。”萧亦湛认出这是他一个亲卫的声音,今日夜间由他负责值守。 萧亦湛“嗯”了一声,稍稍整理衣冠之后便推门走了出去。鲁健是奔海城内的一名御史,也是萧亦湛在朝内的一名亲信,初掌朝政的时候,鲁健帮了萧亦湛不少忙,也受萧亦湛所托,时刻汇报城中动向,因此对于鲁健的夜间到访,萧亦湛并不恼怒,只是有些忧心,鲁健要禀报的要事是什么。wap.kanmaoxian.com 一见到萧亦湛,鲁健急忙行了个礼:“世子。” 萧亦湛点点头,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大晚上的过来?” “回大人,今夜收到线报,有些······有些不太好的消息。”鲁健面露焦急的神色,萧亦湛心中觉得不妙,不住地催促他快讲。 “是从云中城来的消息,王爷传来了求救的信函,似乎情况十分危急。” 萧亦湛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了神:“云中城怎会出事?”他随即想起来,柳家的军队已经在回北境的路上,叶衡秋率领慕州的军队全军开往了风壑关,而索平章也不愿掺和这堆乱摊子,绕开中州,取道平峪关回了沙疆城。 如今只有萧牧和万余军队驻扎在云中城,云州与清州毗邻,萧牧打算吞并云州扩张疆土,因此没有急着回到奔海城,而是留在云州主持大局。 “究竟是什么事情?父亲有无大碍?”萧亦湛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问鲁健。 “属下不知。对手是谁属下还不清楚,只是,北边东流城,似乎有异动。” 萧亦湛冷静下来,心里快速权衡之后,决定还是先询问李纤茹的意见。得到消息的李纤茹也慌忙地起身,见到萧亦湛时,头发都还有些杂乱。 “情况如何了?”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萧亦湛看向鲁健,鲁健心中明白,答道:“收到王爷的消息之后,属下不敢擅自做主,便连忙来禀报世子和夫人。” “你速去军营传令,调拨人手,以免军队开拔时耽误时间。我亲自领兵去支援父亲。”萧亦湛快速地发号施令,李纤茹却有些犹豫的神色,问道:“东流城就算发难,为何会去招惹云中城内的王爷?云中城内虽然人比奔海城内稍少,但王爷身边都是善战的将士,而且方恢一向行事缜密,云中城路途遥远,若是被我们发现,被前后夹击岂不危险?” 萧亦湛暗暗思索,觉得母亲说的有理,一旁的鲁健催促道:“世子,夫人,情况危急,王爷危在旦夕,宁信其有啊!” “也许是认为云中城内的军士不久前经过恶战,正是疲乏之时,东流城想要趁虚而入。”萧亦湛觉得这个设想也说得通,便转脸向李纤茹,征求他的意见。 李纤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只得点了点头。萧亦湛本想亲自整兵后支援云中城,但鲁健认为这会浪费些时间,应该先调动奔海城守备军支援。守备军轮值待命,随时听从调遣,确实比从军营内调兵更为快捷。 萧亦湛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调走城防太过凶险,若是敌人趁机偷袭,整个奔海城便全无屏障。” 鲁健点头道:“世子果然深谋远虑,是属下欠考虑了。不过军营内的调动实在复杂,高级将领都不在营中居住,世子一人分身乏术,属下又是一名文官,这深更半夜的,军队调动起来总要花费些时候,不如属下替世子先行去调任几位城防军将领,如此军营调动的速度要快不少。” 李纤茹突然插话道:“你为何总是再打城防军的主意?” 萧亦湛和鲁健都是一愣,鲁健连忙跪倒道:“属下只想为世子和夫人分忧,万不敢有二心。” “城防军中各司职守,调走几名将领不妨事的。”萧亦湛连忙道,看向李纤茹想看看她的反应,李纤茹再次闭口不语,只是眉头紧缩,在思考些什么。 萧亦湛见李纤茹不反对,便随意写了份手书作为凭证,让鲁健先行赶去军营传令了,然后像撒网一样,将手下的人全撒出去召集将领和官员来商议,然后他闲不下来,又急忙赶往住处,打算换上盔甲之后亲自前往军营。他见一路跟在身后的李纤茹依旧面脸愁容,便安慰道:“母亲放心,我定解父亲之围。” 李纤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并不作声。萧亦湛刚换上甲胄,鲁健却回来了,脸上焦急之色更盛。 萧亦湛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鲁健顿时拜倒在萧亦湛前面,说到:“臣有罪!” “到底发生了什么?“萧亦湛不耐烦地问,但还是伸手去托起鲁健。 不料他刚扶住鲁健的手臂,鲁健突然从衣袖里抽出一柄短剑,直直刺向萧亦湛胸口。萧亦湛大惊之下,急忙侧身躲避。他也兼习武艺有些日子了,一击之下反应迅速,虽然被短剑扎中,但由于身披甲胄,又避开了锋芒,只受了些轻伤。 李纤茹一声惊呼,鲁健上前一步,继续向萧亦湛刺去。萧亦湛伸手扣住他的手腕,鲁健毕竟是文官出身,一拧之下,鲁健手中的短剑脱手而落。 萧亦湛将鲁健反手拿住,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穿了甲胄,骂道:“你是谁?到底有什么企图?” 鲁健冷笑道:“属下这是给世子送一份大礼啊!” “什么大礼?”一向气质雍容的李纤茹此刻也面色寒霜,冷冷问道。 “世子和夫人很快就知道了。”话音刚做,黑暗中又传来了破空之声,萧亦湛下意识地一拳击在鲁健太阳穴上,待他昏迷过去,退后两步护在李纤茹身前。</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七章 潜藏暗影 黑暗中现身的人手中也是一柄短剑,却远比在鲁健手中犀利。kanmaoxian.com黑暗中寒芒闪动,萧亦湛一时十分狼狈,招架起来很是吃力。 李纤茹越发焦急,只盼附近的侍卫能赶来相助,只是之前萧亦湛情急之下,将左近的人全派出去召集手下官员,一时附近只有几个年幼的丫鬟侍女,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萧亦湛堪堪躲开对方的攻击,心中迅速思索着对策,突然又是一阵破空之声,身前的黑衣人顿时僵住不动,一枚银色的箭头从他胸口露出。 死里逃生的萧亦湛连连喘气以平复心绪。他抬头一看,却见柳滨远手握弓箭,还有柳光雷等柳家一行中的核心人物。惊魂未定的李纤茹一时说不出话,还是柳滨远先开口道:“世子,夫人,这等贼人是谁,敢来王府刺杀?” 萧亦湛先反应过来,拱手道:“多谢柳公子,若不是公子这一箭,萧某就命丧黄泉了。不过已是深夜,柳家诸位为何碰巧来此,正好撞上了这贼人行凶?”萧亦湛遭到偷袭。刚脱险境,心中正郁闷不平,而深夜柳滨远等人出现在这里,有些可疑,质询的话便脱口说了出来。 听见萧亦湛质询的语气,柳滨远面露不快之色,还是柳光雷说道:“世子想必是误会了,是世子自己差人来找我们的,说是有要事相商。”他说完,一名十多岁的小童从他们身后探了个头,然后站了出来,向萧亦湛行礼。 萧亦湛认得这是之前派出去的几个下人之一,因办事机灵而被萧亦湛留在身边服侍。萧亦湛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小童从小长在王府,想必不太清楚柳家与奔海城的关系,最近柳家与萧亦湛等人来往频繁,料想柳家也是奔海城的重臣,便也一同通知了。 萧亦湛连忙陪笑道:“是萧某唐突了。事发突然,萧某心情急躁,得罪了各位,实在是萧某的不是。” 柳光雷摆摆手,示意不碍事,接着问道:“敢问世子这是怎么回事,王府里的侍卫去哪里了?” 萧亦湛犹豫了一下用不用告诉柳光雷等人,毕竟这属于奔海城的家事,还有些丢人。这时李纤茹走上前来说道:“不怕各位笑话,我奔海城内渗透了不少东流城的眼线,刚刚这两人便是,谎报成纪王爷于云中城内遇险,趁我们心慌之际偷袭,险些着了他们的道。看‘毛.线、中.文、网” 柳光雷露出凝重的神色,沉声道:“如果这是东流城的手笔,那不该只是借机刺杀而已。” 萧亦湛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有个人喊着“世子”,声音逐渐靠近,从门口走进一名侍卫打扮的人,这时萧亦湛的贴身侍卫,也是萧亦湛之前派出去召集将领的人。他显然跑了很远的路程,有些微喘。 “世子爷,属下在路上碰见了城防守备的齐将军,他说收到您的命令,城南有敌人袭击,因此调集了人手向南去了。属下觉得蹊跷,便赶回来禀报世子。”那侍卫道。 萧亦湛低头向地上的鲁健看了一眼,骂了一声:“坏了!”他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虽不愿调开城中守备军,但忽略了守备军将领以护卫奔海城为责,听闻军情有权自行调遣军士,何况鲁健是朝中大臣,还拿着萧亦湛的手书。 “如此看来,东流城是早有预谋,想调开城防守备,趁虚而入。想必此时,敌军已经快要攻入城北了。”李纤茹脸上愁云密布。 萧亦湛皱着眉头,看向了柳光雷。柳光雷顿时会意,稍一沉吟便开口道:“柳家上下愿与世子共进退。”他心中明白,情况紧急不容耽搁,此时若不卖个面子给奔海城,不论是奔海城失利被东流城端了老巢,还是奔海城战退强敌,柳家众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柳家这几十人,还不足以成气候。 “滢儿姑娘呢?”正在众人商议着突围计划的时候,柳滨远突然插嘴道。 萧亦湛愣了一下,倒是李纤茹答道:“我已经派人去唤她了。” 只是片刻之后,便有人回报。李纤茹派去的是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的一个嬷嬷,众人不自觉地向她身后看去,却没见到萧滢儿。 那嬷嬷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显然十分焦急,话一时也说不清楚:“夫……夫人,小姐不……不在房里,几个贴身的侍女也不见了!” 李纤茹的表情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身边一个侍女连忙搀住。萧亦湛和柳滨远也脸色焦急,来回踱步,说不出话。 那跪倒在地的侍卫却开口道:“城北空虚,形势危急,敌人便能趁虚而入,还请世子前去指挥大局。” 萧亦湛站定脚步,扭头向李纤茹看去,只是李纤茹慌了神,未注意到萧亦湛的目光。他整了整身上的甲胄,冲那侍卫咬牙说道:“你速赶去城南,通知齐将军和城南守备赶来城北支援,我先去军营调兵。”说着,他转过头来,向柳家众人深深作揖。 “形势危急,萧某分身乏术,而小妹与母亲未脱险境,心中放心不下,还请诸位伸以援手,日后萧氏一族,感激不尽。” 柳光雷连忙扶起萧亦湛,连声应允。他本也不愿替萧亦湛冲锋陷阵,有护卫家眷的差事,倒是轻松些。 而柳滨远对他们的对话全然没听进去,左手握弓,兀自望向远方。 …… 何岳有些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不时抬头张望。他身旁站着三人,都是家丁奴仆打扮,在何岳面前都露出恭敬的神色。 一个纤瘦的轮廓逐渐在黑暗中显现,她肩上还扛着一个布袋,显然还有些重量,她的脚步也有些踉跄。何岳见到身影,面露喜色,快步招呼身后几人上前接人。 晓汐将肩上的布袋交给何岳身旁的三人,然后双手撑膝,微微喘气。何岳有些等不及地走上来,打开布袋。借着月光,他隐约看见里面一个十五来岁的少女,身着打扮都很是华贵,她毫无动静,只有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在昏迷之中。 何岳不耐烦的表情一扫而空,冲晓汐笑道:“是她吧?” 晓汐脸色苍白,微微点了点头。 何岳做了个手势,让手下几人扛上布袋,身旁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问道:“不等鲁健他们了吗?” 何岳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快的神情,抬头看了看远方的灯火,还有隐约的马蹄声随风传来。他皱了皱眉:“不等了,刺杀萧亦湛的事本也凶险,就算他们得手了也难以脱身。这小妞已经到手,当务之急是尽快脱身。” 周围三人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有晓汐的脸色越发苍白,但是夜色深沉,何岳并没有发现。 何岳带着众人在王府内左兜右转,他们都是在王府内潜伏了数年的人,对王府路线、布局十分熟悉,一路上轻松地绕开了王府内攒动的人流,沿路。他们人单势弱,不可能从城门突破,何岳早侦察清楚,王府东侧有一处矮墙,能勉强爬上,正是当日萧滢儿遇上柳滨远的地方。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东墙,这里比较偏僻,是客厢,本是柳家众人的住处,何岳还有些头疼如何避开柳家的耳目,柳家却因机缘巧合被萧亦湛全部召去,周围寂静无声,遇到几个来往的仆人侍女也被他们轻松处理掉。何岳心中暗喜,招呼着众人沿着矮墙攀爬上去。 何岳心情急切,本想第一个翻墙而出,但想着墙外状况不明,便叫一人先行翻越。那人身手也很是矫捷,轻松就跃过了这面墙,但墙外却传来了沉闷的落地声。接着传来几声浅浅的呻吟声。 何岳脸色变了变,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派了手下试水。他接着派人从东边的客厢取来棉被枕头,一股脑地丢到了矮墙外。然后他才放心让剩下的几人翻身过墙,这次他聪明地选择最后一个出去。 晓汐身体娇弱,半天爬不上去,何岳不快地催促她,甚至想将她抛下,但念及她立了功,不能寒了手下人的心,便让几人托着她爬了上去,那个布袋他也吩咐人一同扛了上去。 何岳最后一个翻过墙来,其余人都已站定。他一作手势,便领着众人向东边移动。 他们与接应的队伍约定在城东十余里。何岳在路上颇为急切,催促着众人加速赶往约定的地方,一行人一路东行,一直来到城郊的一个废弃的酒坊。向南望去,隐约可以看见沥云港中闪动的些微火光,想必是码头工人夜间劳作。 酒坊内一片漆黑,何岳犹豫了片刻,才缓步走了进去,晓汐等人都跟在其身后。进入酒坊里,只在角落里堆放着几个陈旧的酒坛,连地板上都破了些洞,却丝毫不见人影。 何岳的心砰砰直跳,心里盘算着自己是否露出了马脚,不自觉地伸手摸向腰间的兵刃。 突然身后传来浅浅的笑声:“二少爷,好久不见呐!”</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八章 偷梁换柱 何岳猛地回头,酒坊外突然闪现出数十道黑影,领先的一人已然站在了酒坊门口,一脸阴翳,却挂着诡异的笑容。看‘毛.线、中.文、网 何岳眯眼看清来人,冷笑道:“康将军,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活着。”来的果然是熟人,他已然摸到腰间匕首的右手却没有松开。 “托侯爷的洪福,康某倒是从昌州捡回条命来。二少爷果然不负众望,康某在此恭候多时了。”康云道瞥了一眼何岳身后那些人扛着的布袋,笑着说道。 何岳看着康云道身后出现的数十人,暗暗警戒。“我倒是好奇,康将军现在是奔海城的副将,是云州的天降神兵,还是我东流城安插的细作?” 康云道一双小眼中精光迸射,笑道:“二少爷说笑了,康某自然是侯爷的人。” “是侯爷的人,还是我那好哥哥的人呢?”何岳冷笑一声。 “瞧二少爷说的,侯爷和世子爷哪还分什么彼此?”康云道打着哈哈,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岳。 何岳微微皱眉,心中已然对康云道的来意有了几分猜测。他暗骂一声,说道:“我那哥哥有没有吩咐,见到我们之后,格杀勿论?”此话一出,晓汐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酒坊之内的气氛也凝重了起来。 康云道嘿嘿一笑,兀自不答,反问道:“不知萧牧那小女儿在哪?” 何岳默然,他知道萧滢儿是自己唯一的依仗,康云道一旦得到了她,便能轻松杀掉自己一行人,然后推给奔海城。看1毛2线3中文网何岳本名方长跃,与哥哥方长景争夺世子之位已有数年,当初甘愿潜入奔海城就是为了立下大功,压下哥哥的风头,却没想到回来正碰上康云道来接应,而康云道,刚好是方长景一党。他打定主意,笑道:“不如康将军自己来看看?”说着,他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凑到布袋旁。 他赌定康云道不敢冒险强攻,将辛苦掳来的人质杀掉,康云道担不起这责任。他如此想着,却没料到康云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身后传来声响,还有木板破裂的声音。接着扛布袋的一人发出惨叫,倒在了地上。方长跃暗叫不好,之前听见康云道的声音,情急之下忘了搜寻酒坊内还有无藏人,此时自然是酒坊内生了变故。 方长跃思虑刚及此,便觉有人抱住自己的双腿,猛地向前扑倒。他一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随即被一人按住,动弹不得。跟随方长跃的众人群龙无首,顿时也都被拿住。 康云道缓步走上前来,笑道:“二少爷这又是何必呢?”说着,他不顾地上方长跃充满杀气的眼神,挥了挥手,让手下几人打开了布袋。 布袋里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尚未醒转,衣着打扮十分华丽,还有些凌乱。康云道得意地向方长跃看去,如炫耀一般,却发现方长跃脸上写满了惊讶之色,仿佛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他口中还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 接着,他像是发疯了一般,冲晓汐望去,口中还骂着:“混蛋!居然着了你个小贱货的道!” 康云道一干人莫名其妙,还以为是方长跃耍的把戏,一时难辨真假。康云道暗暗发觉不对,连忙抓起方长跃的头发,问道:“你是说这不是萧牧的女儿?” 方长跃毫不理会,仍旧是对着晓汐破口大骂。酒坊里的晓汐,面如死灰,全身瘫软,跌坐在地上。 …… 柳滨远一脚踹开房门,举着火烛迈步进去,环顾四周,却没有半个人影,床铺上被褥摊开,多有褶皱,显然是有人躺过。 他又在房间里左右查看了一番,依旧毫无收获。他这才退了出来,但仍不死心,派了几个人在里面继续搜寻线索。 柳光雷和李纤茹在门口等候,李纤茹面色焦急,见柳滨远出来,露出了垂询的神色。柳滨远只得摇了摇头。 李纤茹脸色惨白,整个身子微微战栗。事发紧急,她丈夫和膝下三个子女都不在身旁,也难免她有些焦急慌乱。 柳滨远心中也很是焦急,但还是安慰道:“夫人莫急,我叫人继续搜索了,滢儿姑娘和几个侍女活生生的人想不会凭空消失,想必房间里会留下些线索。” “只怕东流城不会给我们多少时间。”李纤茹愁容不展。柳滨远默然不语,萧亦湛独自去军营调兵迎敌,也不知是否顺利,但隐约有兵刃相接和搏杀之声通过风传来,令众人心中如打鼓一般,不得宁静。 柳滨远愈发急切,正要进入房间再次搜索,突然有一个柳家子弟走了出来,向柳滨远做了个眼色,还未开口,柳滨远便已会意,惊喜道:“有什么发现?” 李纤茹听见柳滨远的声音,连忙也凑上前来。那人点了点头,将柳滨远和李纤茹领入房内,指向进门左手边的一个梳妆台。 “上面有些东西,似乎不太对劲。” 柳滨远从他手里接过烛火,弯腰凑上去细细察看。那梳妆台正上方,果然有些痕迹,却是几枚蜡滴,已然凝固了。中间一滴较大,呈圆形,周围还有四五个形状不同的较小蜡滴,排布在四周。 这几枚蜡滴就在梳妆台的正上方,可以说毫不隐蔽,之前柳滨远一时情急,这才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痕迹。只是这不太像随意滴下的几滴蜡,柳滨远一时摸不着头脑,转向李纤茹,问道:“夫人,识得这是什么么?” 李纤茹借着烛光,仔细端详着这些蜡滴,思索着,沉吟不语,显然也没有头绪。柳滨远直起身来,还想搜寻其他的线索,突然一瞥之间,灵光闪过。 “倒像是蕊心和花瓣……这是不是一朵花?”柳滨远说道。 李纤茹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拍手道:“对了!” “怎么?”柳滨远心急之下,也不想是否冒犯了李纤茹,连忙问道。 李纤茹抬头看向柳滨远,说道:“应该在花圃!前些日子滢儿向府里的花农讨了些花种想种在住处附近,虽然还未来得及种下,但此事她的侍女都知情,应该是她们留下的线索。” 柳滨远和柳光雷连忙率领柳家众人,依照着李纤茹的指示,向王府花圃走去。但见到花圃的柳滨远的激动顿时减了一半,花圃广阔,一眼望得到头,除了几丛较高的花树,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八十九章 奔逃 柳滨远不死心,让柳家众人将花圃内外搜了个遍,依旧毫无收获。看1毛2线3中文网他扭头看向李纤茹,指望着看她还能想到什么。 李纤茹同样面露焦急,兵戈之声愈来愈近,汗珠从她额间留下。沉吟片刻,她突然想起什么:“附近还有几间房舍,说不定……” 不等柳滨远说话,柳光雷挥了挥手,众人立马动了起来,柳光雷亲自带队,沿着花圃边几间房舍挨个搜了过去。柳滨远和李纤茹恨不得亲自上阵,无奈前面人头攒动,一时挤不进去,便只能在外面等候。 房舍里的灯光一间间地亮起,显然里面还有住人。柳滨远觉得柳光雷这样明目张胆地搜查未免有些不妥,便扭头向李纤茹道:“夫人,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大多是打理花圃的花农,应该还有几个仆人没地方安置,也住在这边。” 柳滨远点了点头,见李纤茹没有介意的意思,便不再说话。 搜到一半,在一间屋舍前,柳滨远明显感到柳家众人的嘈杂声更盛,心头一跳,快步走了进去,李纤茹也跟在身后。 刚一进门,他们便撞上了出来通报的人,这人满脸喜色,一个不留神,正撞在柳滨远怀里。 柳滨远毫不介意,急忙问道:“可有发现?” 那人重重点了点头,柳滨远和李纤茹顿时大喜过望,恨不得两步就迈了过去。这间房舍和其他几间相比,并没有特别之处,甚至还更加简陋。看1毛2线3中文网两人很快赶到这件房舍里,刚一进门,便看见有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李纤茹一眼认出来,这便是萧滢儿。 萧滢儿似乎仍在昏迷之中,身上却披着侍女的衣裳。柳滨远示意进门搜寻的柳家众人退出去,自己也只站在门口,给李纤茹母女留些空间,也以免显得自己失礼。 李纤茹还未走近,泪水便不自觉地流下来。她轻晃着萧滢儿,萧滢儿渐渐醒转,像是睡得很沉,揉了揉眼睛,睁眼看见李纤茹,还有些不明所以。 “娘,这是……” “你可急死我了!你可记得怎么到这来了?”李纤茹露出微笑,语气却很急切,用力晃了晃萧滢儿。 萧滢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看了眼自己身上是一名侍女的衣服,一脸的莫名其妙,然后摇头道:“我不是在自己房里睡觉吗?” 李纤茹知道此时问不出什么,便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简要提了两句奔海城的处境之后,然后就将她领了出来。 萧滢儿听了李纤茹的讲述,即便她对此事所知甚少,也明白形势危急。走出门来,即便看见柳滨远,也没有开口招呼玩笑,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发,站在李纤茹身边。 柳滨远看见萧滢儿,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长长舒了口气。柳光雷则凑了上来,神情凝重:“夫人,滢儿姑娘也找到了,只是咱们人单势弱,如今东流城来势汹汹,若冲杀进来,难报二位的周全,府内可有什么藏身之处?”他言下之意,便是这些人不可能与东流城的军队硬碰硬,也断了李纤茹让他们去支援萧亦湛的打算。 柳光雷心中早有打算,首先退避三舍,如此还可以坐山观虎,等到战局尘埃落定之后,奔海城取胜自然好说,若是东流城占了上风,自己乖乖将萧氏家眷交出去,想必对方也不会难为自己一干人。但他明白,在此之前,萧滢儿和李纤茹便是他们的筹码,半分也不得损失。 李纤茹知道柳光雷所言非虚。若是战况顺利,总有人来王府报信,而不但毫无音讯,而且搏杀兵戈之声似乎也越来越近。但李纤茹却有些犹豫,心中放心不下:“不知亦湛那孩子怎样了?” 柳光雷知道李纤茹是不愿舍下萧亦湛,便开口道:“世子吉人天相,东流城奈何他不得,但若是夫人此间出了什么岔子,对世子,对战局可是有害无益。” 李纤茹思忖再三,终于点头道:“那我母女的安危,全倚仗诸位了。不瞒各位,奔海城内留有暗道,直通城郊。只是暗道狭小,军队无法通行,否则倒可以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这暗道在哪?”柳光雷两眼放光。 李纤茹微笑道:“由我带诸位前去。”柳光雷笑而不语,默默地率领众人跟在李纤茹身后,柳滨远也不自觉地紧紧跟在萧滢儿后边。萧滢儿注意到身后柳滨远紧紧跟随的脚步,回过头去,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显是想搭话却不知如何开口,顿觉好笑,即便心情沉重,还是轻轻笑了出来。 他们本在王府的东南角,李纤茹领着众人一路向王府北边移动,越往北走,远处兵戈之声越盛,李纤茹脸上的愁容也愈发浓郁。柳光雷见李纤茹半天未找到密道的所在,甚至开始怀疑李纤茹打算将他们引到战场之上,心下暗暗提防。 好在一行人在面海堂以北的一处院落停了下来。这里是一汪池水,几座楼亭和栈道立在池上,供人游玩欣赏。即便夜色深沉,仍能看清池上楼台倒映在水中,如同镜面一般映照出来。 但李纤茹并没有踏入池上的栈道,而是转入了池边的一座茅屋。这间茅屋位于池上栈道的尽头,显得十分破旧,但走进里面,柳光雷却发现这其实是木质结构,只是在木质墙面内外都沾满了茅草,因而从外面看去,就像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走进里面,也只是随意堆放了一些扫帚等杂物,完全看不出玄机。 柳光雷轻轻笑道:“贵府这机关,设置得真是玄妙啊。” 李纤茹只是微笑回应,然后伸手在茅屋内摸索着,然后似乎摸到了什么,用力一按,随即房间内地板上突然现出了一个缺口。 柳光雷侧头往缺口里望去,只见缺口之下有几级台阶,台阶之外便是一片黑暗。柳光雷挥了挥手,让三人手持火折首先进入,待到他们在里面传来安全的讯号,他才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李纤茹和萧滢儿先进入,自己领人断后。 李纤茹也不多客气,微微道谢之后,便和萧滢儿走进了暗道。 暗道内显然少有人进出,又临近水源,进入后迎面而来一股潮气和憋闷的味道,脚下也未铺设地砖,踩在地上还有些泥泞,几乎没到脚踝,可留下脚印。这通道果然狭小,只够一两人并肩而行,数十人的队伍拉了长长的一列。 李纤茹等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开道的三人才传来了“咦”的一声,显是走到了尽头。李纤茹勉强地从三人间挤到队伍的最前头,她在暗道尽头上面,轻轻一托,一丝月光透过她揭开的缝隙洒了进来。</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九十章 故人 清州临海,即便在郊外行走,依旧能隐约嗅到海风淡淡的腥咸气味。wap.kanmaoxian.com海风刮过黑漆漆的郊野发出呼呼的声响,一支队伍在黑夜里不点火把,借着月光悄然前进。 方长跃看了看走在最前面趾高气扬的康云道,心中已默默骂了他好几百次了。 他从奔海城中带出来的几个潜伏多年的细作被康云道全数抓住,连晓汐偷换出来的侍女也被他们五花大绑,一路带走。方长跃不知康云道为何没将他就地格杀,但断不会有什么好心,多半是想利用这次巨大的失误在父亲面前告上一状。 晓汐趴在一匹马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眼看着只剩一口气了。若不是两个壮硕的汉子守在自己附近,方长跃恨不得抽出刀来将晓汐千刀万剐,而之前若不是康云道派人拉住泄愤的方长跃想留下人证,晓汐已然是具尸体了。 方长跃也怨恨自己一时大意,竟上了那小妮子的当,还成了康云道的笑柄,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心中怨气久久未消。 一行数十人,康云道骑着马在队伍前慢悠悠地走着。他注意到方长跃仇视的眼神,扭过头来,阴森地笑道:“二公子,末将军令在身,对二公子有些怠慢,还请二公子见谅啊!等回到东流城,大公子定好好款待,为二公子洗尘。” 方长跃冷笑道:“那还真是谢谢我那好哥哥了,就怕餐宴之上,还有刀枪等着我呢!” “二公子哪里话,此次攻占奔海城,二公子率领潜藏的谍网可谓功劳甚大,只是我听说将奔海城守军调去南边、给我们大军发信号的是一个御史,叫什么来着?”康云道露出思索的表情,看向旁边随方长跃一同逃出的一名细作。 “姓鲁,鲁健鲁大人。”那细作低声答道,不敢抬头看方长跃。 方长跃的目光似要喷火,他没想到不过这么一段路,之前的属下就将自己卖了。他扭开头,不去看康云道得意洋洋的脸。 只是他继续说道:“这鲁大人可算得上此次行动的大功臣,为何没有与二公子一同出来呢?” “我早已安排人接应,只是事出紧急,鲁大人殉国,我也不可能预料到所有的事。”方长跃冷言道。 康云道笑道:“不错,我听说二少爷留了一人接应。偌大的成纪王府,留一人接应,二少爷真是好算计啊。wap.kanmaoxian.com就算二少爷早就算好了人手,他二人执行此任务,如此凶险,可据说二公子却连等候消息的耐心都没有,直接就领着剩下的人退了出来,难道是二公子害怕他功高盖主,有意将他置于死地?” 原本在方长跃的计划中,鲁健也只是一颗棋子,谋划之初,他便料知此事的凶险,他本也没打算将其救出,最多按殉国之名抚恤,自己将名正言顺地接下他的功劳,反正自己才是整个谍网的领袖,城内情状如何,自是由他向父亲汇报,却不想还未回城,属下就被康云道策反,反咬自己一口,关键这一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还无从辩驳。 “不知二公子潜伏奔海城统领谍网这么些年,临了却为了贪功而背弃属下,因大意而失去一个重要的人质,如今回东流城,是否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啊?”康云道阴沉瘦削的脸上满是笑意,只是双眉却依旧是斜指向眉心如同在皱眉,显得很是怪异。 方长跃终于忍受不住,破口大骂,康云道却恍若未闻,仍慢悠悠地骑马前行,显得很是惬意。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而疑惑的表情。 “有人来了。”康云道低声道,身手抽出刀来,架在方长跃脖子上:“闭嘴!” 令他意外的是,方长跃竟真的乖乖停下谩骂,似乎在认真倾听着什么。康云道顿时明白过来,他骑在马上,要感知地面的震动远不如站在地面上的方长跃。 很快马蹄声逐渐响了起来,地面的震动也愈发剧烈。康云道紧握刀柄,注视着来人的动向。这里离东流城还有些距离,他也没听说会有人来接应,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是奔海城的人? 来的人马同样不举火把,黑夜里却显得很是显眼,月光下,蓝白色的甲胄反射出光亮,康云道甚至觉得视线内都明亮了些。 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马,但有几张面孔,康云道却认得。蓝白色的甲胄明晃晃地逼近,将康云道众人围了起来,一老一少两人策马走近,那个年轻人还对康云道微笑着。 康云道心里“咯噔”一下,干笑道:“什么风将云州的各位吹来了?” “康将军近些日子过得可滋润呐?”卫仲珏不披蓝白战甲,一身布衣坐在马上,显得平淡而儒雅。他身旁的林厉则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托了卫二公子的福,即便卫二公子当日允我回到东流城,康某心中还是一直记挂着云中城呢。云中城破后,方侯爷决意为云州诸位复仇,这才攻打了奔海城,没想到诸位还完好无损,方侯爷定然很欣喜啊。”康云道心里没底,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卫仲珏不置可否地耸肩,笑着说道:“这么说,方侯爷倒是尽了盟友的本份啊,真是让人心生敬意。”说着,他歪着脑袋,看向康云道身后的方长跃,问,“这是何人?” “这是方侯爷的次子,与康某一样,在奔海城内潜伏了数年,今日才得以回家呢。” 卫仲珏故作惊讶地说:“哦?东流城二公子怎么如同囚犯般看待?” 康云道越发疑惑,不知卫仲珏等人突然出现的目的,只能答话道:“这……算得东流城的家事,二公子犯了些错误,还需侯爷发落。” “那这又是谁?”卫仲珏指向马上奄奄一息的晓汐。 “这也是潜伏在奔海城内的暗探,只不过坏了规矩,康某正要带回去处置呢。”康云道陪笑道。 “这妮子可生得有些俊俏啊。”卫仲珏笑道。 康云道一愣,回头看去,此时的晓汐趴在马上,双目紧闭脸上还挂着血污,但鼻梁高挺,眉梢如柳叶,月光下,脸上的鲜血更衬得她皮肤白皙,之前他未注意,此时看来,这丫头确实是美人胚子。 康云道心里琢磨着对方是否为晓汐而来,说道:“若是公子喜欢,待康某将她带回东流城录个口供,再送与公子如何?保证不动她分毫。” “那倒不必如此麻烦。”卫仲珏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康云道还在思索卫仲珏话里的含义,突然卫仲珏身边的林厉策马上前,手中长刀从下方斜劈而来,十分迅疾,康云道看不清他抬手的动作,转眼间只觉刀光闪过,紧接着胸口鲜血喷出,他一时坐立不稳,跌下马来。 “你……”他眼中仍有惊惧之色,只是光芒逐渐熄灭,鲜血从他口里涌出,话也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周围围起的云海铁骑陡然压上,刀刃见血,康云道一方的人全无还手之力,在云海铁骑的屠刀下,如风吹麦田一般排排倒下。 方长跃惊讶地看着周围突生的变故,但在云海铁骑的威势之下,却兴不起一丝还手的念头。很快东流城的人,只剩下方长跃和晓汐二人,两名云海骑兵举着刀,交叉着架在他肩上。 他丝毫不敢动弹,眼睛斜斜地看着望着不远处的卫仲珏,喘着粗气问:“你想干什么?” 卫仲珏挥手命令属下将晓汐带到一旁包扎,然后回过头来,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方长跃,笑道:“方公子常年在奔海城,或许不知方侯爷和我们云州,早已结盟。” 方长跃满腹疑窦,见卫仲珏似乎有意留自己一命,便又开口问道:“此事我知晓,那你又为何被弃盟约,杀了东流城的人?” “家父不在,东流城在背地里做的事,又何曾遵照了盟约?单是这康云道,当日离开云州之前,也偷走一份云州城防的详细资料。” “那与我何干,我一直都在奔海城内,不曾参与这些事,甚至都不知情。”方长跃紧张地说。 “因此我才留你一命嘛。”卫仲珏笑道,“还需你给方侯爷带个信呢。” 方长跃顿时看见生还的希望,连忙问道:“什么信?” 卫仲珏不答,只是轻轻摆手,早就守在一旁的林厉突然又举起长刀,猛地劈下。方长跃还来不及反应,剧痛便从身体左侧传来,令他几乎晕厥过去,恍惚间,他余光瞥见鲜血迸射而出,自己的左臂处除了剧痛,再无知觉。 他跪倒在地,仅剩的右手撑在地上。剧痛让他汗如雨下,汗水和着鲜血一起流到地面,他感到随着鲜血的涌出自己身体逐渐凉了下来,但怒意却让他的意识越发清醒。“混蛋!你竟敢……竟敢……”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他挣扎着起身向卫仲珏冲去,但没跑几步就再次摔倒在地。 “给他包扎一下,可别死了。”林厉长刀支在地上,挥着手示意几名属下上前给方长跃包扎伤口。 卫仲珏在马上看着地上的方长跃,轻轻笑着,声音却有着一股寒意:“这离东流城不远,你还死不了,你去告诉方恢,他如何对云州落井下石,日后我等必定加倍奉还。让他抹干净脖子等着,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或许会是最仁慈的结果!”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率领云州众人离开,马蹄声渐远,只留方长跃一人趴在旷野之中,周围尸身四横,隐隐传来方长跃虚弱又狠毒的咒骂之声。</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九十一章 山野剑客 柳清雪小心翼翼地扶着树向山谷下探望,生怕一失足跌了下去。看.毛.线.中.文.网这里是中南峡谷的南面,一片丛林的尽头,地面如同被刀刃分割而开,现出一片深深的山涧峡谷。两边林色青翠,更显得光秃秃的山壁界限分明。 从崖顶往下望去,隐约能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看见宽宽的河道,随着蜿蜒的山势迂回盘曲向前,看起来仿佛扭动弯曲的蛇缓缓前进。据萧祺所说,这河名为息雾川,那所谓的翼族便生息于此,但隔了如此远的距离,还有一层阳光似乎也穿不透的雾气,柳清雪除了看见山河的轮廓,什么也看不真切。 顾婉伊沿着断崖走着,身后白翼展开,足有六七尺宽,崖边风疾,她双翼间鼓满了风,整个人竟如同悬浮起来一般,就像一个不需要线来牵引的风筝,却不离地而起,脚尖仍轻轻点在地面上,做着迈步的动作,显得十分轻盈飘逸。柳清雪不禁感叹,这翼族果然是御风的好手,不知那暗羽,又能做到何种水平。 他们三人已在平峪两州之内的山林里行走了数日,柳清雪估摸着如今已在峪州境内,两三日内便可走出峪州。这一路上萧祺依旧寡言少语,相比起来顾婉伊反而话多了一些,停下歇息时偶尔会和柳清雪说上两句,不过仍然常常看着中南峡谷失神,让柳清雪捉摸不定:眼前这到底是当日那个不杀不休的血腥枪士,还是会看着一路上的风景发出赞叹的明丽少女。 不过顾婉伊一路上还从未主动和萧祺说过话,大多时候柳清雪在前头领路,顾婉伊和萧祺则默不作声地跟着,两人不紧不慢,似乎有种莫名的默契。林间赶路本就枯燥,淡漠如柳清雪,也觉得日子实在乏味得很,还不如一人赶路,也胜过三人慢吞吞地前进。 但她竟没有抛下这二人独自离去,这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wap.kanmaoxian.com 三人沿着断崖从清晨走到晌午,隐约能看见前方便是中南峡谷的尽头,两边光秃秃的岩壁在前面数十里处交汇,青翠的颜色再次占据了视觉的主导,柳清雪心中有些欣喜,想着终于快走出这片似乎看不到头的丛林,她回过头看向心不在焉的萧祺,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前面快到了。” 萧祺点点头,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不想见到的东西似的,微眯着眼,靠近柳清雪低声道:“借你的剑用用。” 柳清雪一愣,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雪影递给萧祺。萧祺接过,又低声说:“你在前面走。”说完,便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故意落在后面。柳清雪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在前面走去。却听顾婉伊清脆的声音响起:“不用瞒我了,晟哥哥的手笔,我可是认得的。” 柳清雪讶异地转头,印象里这是顾婉伊路上第一次主动与萧祺说话。柳清雪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棵生于悬崖峭壁的古树,粗壮的树干上却有两横一竖三道刻痕,有些像一个“干”字,但这三个痕迹的长短和横斜都显得随意,像是随意刻画上的,看来是人为,而非野兽的爪痕。 萧祺的脸色有些异样,柳清雪注意到他似乎轻叹了口气,垂首道:“我还以为张大哥当日只是胡乱划下的,但怕你看见生疑,才想着将其毁去。” 顾婉伊流露出回忆的神情:“我想他也不是刻意而为,可能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他平日里练枪刺桩,随意起手便是这般的刻痕。想来这是当日他将你送走后,特意留下让你日后联系的印记吧。” “嗯。”萧祺轻轻点头。 “如今这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但我还是想将它留下,做个念想。”顾婉伊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萧祺陡然想起,这是数日内,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萧祺紧绷的弦也舒展开来,轻轻点头。只有柳清雪一人在旁边不知所云,像是自觉无趣,转过身去率先赶路。 萧祺还未来得及说话,顾婉伊突然眉头皱起,说:“有人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柳清雪最先反应过来,停住脚步,伸手向萧祺两人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片刻后,一片树丛中传来窸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脑袋探头出来,浓密的胡茬显然许久未修剪,几乎将整张脸遮住一半,显得很是脏乱,衣衫也有些破烂,但能看出这衣衫的布料原本也价值不菲。 柳清雪最先注意到的却是他手中的剑,剑柄上是一个龙头,龙牙伸出,扣在剑身两侧,显得格外威武。北境矿产丰富,柳清雪也对冶炼之事了解些许,因而一眼便看出这剑鞘材质甚佳,价格不菲,由此看来鞘里的剑锋定然也并非俗物。 她握紧了手里的雪影保持警惕,对方却全然没有动手的意思。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魁梧汉子一看见柳清雪,却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甚是有礼地拱手问道:“敢问姑娘,可知峪州主城洛南城在哪个方向?” 柳清雪打量着这个汉子,只见他虽生得壮硕,肌肉盘虬错节,一脸的真挚,看上去不像心思深沉之人,但还是心存警惕,答道:“洛南城在应该还在南边。”说着,她往南方一指。 汉子拱手道谢,余光却瞥见了柳清雪身后的顾婉伊和萧祺。此时顾婉伊仍然鼓开双翼半悬浮地站在地面上,雪白的羽翼十分显眼。柳清雪注意到汉子眼中闪现过一丝惊讶还有激动的神色,她顿时反应过来,正思索着如何解释。 “这……这便是翼族?”汉子的话反而出乎柳清雪的意料,她不自觉地答道:“是,你是如何……” 话音未落,汉子突然跃起,伴随着“锵”地一声,他手中长剑出鞘,阳光下,剑锋闪动着寒芒,带着破空之势向顾婉伊斩下,却听不到任何风声。 这一变故出乎三人的意料,他的动作又十分迅捷,柳清雪竟一时未反应过来,汉子直接从她身边跃开去,剑锋已来到顾婉伊头上。顾婉伊的动作不可谓不迅速,她手中金毒蔷一横,接下一剑后借着冲力向后飘去。 汉子一击未中,身形在空中一扭,借着下落的势头,又迅速刺出三剑,将顾婉伊笼罩在剑光之下。这三剑都极快,只留下三道残影,顾婉伊一时之间就落了下风。 离顾婉伊较近的萧祺迅速赶到,趁那汉子还未落地,长枪横扫,封死了他所有的躲闪空间。不料那汉子沉着地举起剑鞘,轻松挡下萧祺的攻势,还顺势将萧祺的长枪向外一拨,持剑的右手丝毫不慢,紧咬着顾婉伊。 清脆的剑鸣响起,柳清雪手持雪影加入了战团。三人占据着人数的优势,竟全然奈何不了这个汉子,他在枪剑之间如同灵活的游鱼,身形时疾时缓,不时地向顾婉伊刺出一剑,剑剑都是杀招。</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剑之卷 第九十二章 助力 柳清雪很快发觉有些古怪,汉子手里的剑正是灵刃,但与之相接也没有感到丝毫内力的波动。看‘毛.线、中.文、网不过单凭他犀利的剑招,汉子对付三人虽没有占到上风,却也不露颓势。令柳清雪感到疑惑的是,自始至终汉子只对顾婉伊出手很重,剑剑都是杀招,对自己和萧祺都以防守为主,否则他早有机会伤到一人,那么他的压力也会陡减。 萧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攻势越发凌厉,全是大开大合舍命式的打法,汉子一剑一鞘却如同双剑一样,十分灵活,萧祺甚至不少次用身体封堵他的剑势,都是他临时收力才未将萧祺重创。眼看着萧祺就要伤在汉子剑下,柳清雪心中暗骂一声:“傻子!”施展开“风扬雪霁”中的惊雪,刺向汉子手腕。 这一招的特点在于出人意料,汉子果然未料到突然的变招,犹疑之下,给了顾婉伊一个空档。柳清雪抓住时机,喝道:“快退!”雪影上挑,点在汉子剑上,将他拦住,自己借着机会挤到汉子和顾婉伊中间。 萧祺也很快反应过来,一枪迎面刺出,逼得汉子又后退一步。 汉子没有立刻再次扑上,看了看眼前三人,微微颔首道:“没想到你们三人身手都还了得,假以时日,或成大器,只是今日,还拦不下我。” 眼看着他又要攻上,柳清雪连忙道:“你刚刚处处针对她,可是与她有什么仇怨?”说着,她伸手指向顾婉伊。 汉子却摇了摇头,说:“我与她素昧平生,但有些事,与翼族有关,我须得问个明白。” 萧祺皱着眉头冷笑:“剑剑都是杀招,可不像是问话的架势。” 汉子似乎未注意到萧祺语气中的不善,仍有些木讷地答道:“翼族人会飞,我若不出手狠些将她拿下,若是她飞起逃走了,我可追不上。” 萧祺一时愣住,居然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他不禁暗骂为何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让顾婉伊托着自己两人逃走,任由他剑术如何,也只能干着急。 不过他既然话说得坦荡,再加上他木讷而认真的表情,萧祺只觉这汉子似乎心思简单毫无城府,寻思着打自然不是他对手,便说道:“既然是问话,那也无需动刀枪。看‘毛.线、中.文、网你就在这里问便是了,我们绝不逃走。” “若是她飞走了怎么办?”汉子有些不放心。 萧祺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的如此驽钝,她能飞,我俩可不能,自然要被你拿住,你再要挟她便是。”他自然不会告诉这汉子顾婉伊能轻松负担自己的重量,不过柳清雪……他不自觉地看了柳清雪一眼。看着这身板,想来也不会有多重。他脑海中闪过这么多念头,对面的汉子全然不知,还认真地思索片刻,似乎觉得很有道理。 站在最后面的顾婉伊一乐,对方占尽优势,却还要听萧祺训斥自己,场面颇为诡异。顾婉伊差点笑出来,但余光瞥见当日张晟留下的痕迹,心里又是一沉,再无笑意。 汉子终于点头道:“那我便问了。你可知道暗羽?” 萧祺三人都是一愣,站在顾婉伊身前的柳清雪明显感到身后仿佛传来阵阵寒意,接着她听见顾婉伊几乎是咬着牙问:“这个名字,你从何处听来?” 这个汉子显是天生不会察言观色,像是全然未发觉顾婉伊的敌意,露出认真思索的神色,答道:“有人告诉我,他们,包括翼族,与中州皇城内的几起暗杀案有关。我需要搞清楚。” 这个回答出乎众人的意料,她本以为汉子与暗羽勾结,却不想他也是在调查此事。刚刚燃点的复仇之火,片刻就熄了下去。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萧祺和柳清雪则对汉子透露的信息更感兴趣。萧祺抢着问道:“暗羽还在皇城出现过?你亲眼见过?” “我和一人交过手,身手极快,我不知是不是那暗羽。” “结果如何?”柳清雪问。 汉子老老实实地回答:“能过上几招,但若以性命相搏,我不是对手。” 萧祺和柳清雪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里隐藏的神情。萧祺悄悄扭头看向身后的顾婉伊,顾婉伊却如没听到般,双目失神,手中的金毒薔却握得更紧,以致指尖发白。 萧祺心中一痛,却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只听柳清雪继续问道:“之前你说,告知你翼族之事的,另有其人,那这人是谁?” 汉子不假思索地就要说出,突然如同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问道:“不是说我来问你们么?这小姑娘,和暗羽有什么关系?看身手,似乎与当日见到的差了许多。” 柳清雪暗骂一声,之前直来直去毫无隐瞒,偏偏最关键的信息他又闭口不谈了。看着他木讷而认真的神情,柳清雪顿觉有些哭笑不得。 萧祺看向顾婉伊,见她也有隐约的笑意,心头一宽,便替她答道:“她是翼族之人,并非暗羽。” “暗羽便是翼族人。”汉子笃定地说。 萧祺感觉自己在和一块木头说话:“确实如此,但并非所有翼族人都能成为暗羽。只有经过某种秘密的手段,才能获得暗羽那神鬼莫测的速度与身法。” 那汉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难怪这小姑娘对付起来远不如当日那般棘手。对了,我还需向各位打听一事。” 柳清雪抢先开口道:“那你先告诉我们,你是何人,是谁告诉你暗羽之事,再听你的问题也不迟。”言下之意,即便是听了他的问题,也不一定会回答他,柳清雪已在盘算着用“统统不知”这句话来搪塞。 汉子显然未想到这一节,说:“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名叫穆长笙,乃是隆元王朝皇帝贴身带刀侍卫。告知我此事的,正是当今皇帝陛下。” 柳清雪和萧祺都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路上随便碰上一人,对方来头竟如此之大。但很快柳清雪发觉不对,问:“皇城不是已被平南王父子攻占么?皇帝也已经沦为阶下囚,你又为何出现于此?” 穆长笙眼中流露出黯淡的神色,叹息道:“陛下自知被东西合围,突围无望,便提前委派我逃出中州,还给了我一封书信和这柄剑。” “他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要你去查那暗杀的案子?要你烧纸告诉他么?”萧祺有些怀疑。 穆长笙抬头看向萧祺,斩钉截铁地说:“陛下命我出逃,并非为了这些案子。陛下说,即便奔走天下,也要找到翼族人,不论他们在图谋什么,当要全力相助。” 柳清雪和萧祺面面相觑,站在最后的顾婉伊缓缓抬起了头,脸上尽是错愕:“当……当真?” “一字不假。陛下曾留书信告知我当年始祖对翼族所做之事,我自觉惭愧难当,自当遵从陛下旨意,全力相助翼族,也不计较暗羽刺杀的罪行。刚刚对姑娘东西,也是一时情急,生怕如当日一般让暗羽逃得无影无踪。敢问姑娘,翼族族人,现在何处?” 柳清雪狐疑地看着穆长笙,他口中的始祖应该就是叶骁元,只是不知这位传奇人物,又如何和翼族人扯上了关系。她看向萧祺,只见萧祺认真地注视着穆长笙,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 顾婉伊脸上两行清泪悄然而至,反而吓到了穆长笙。只听顾婉伊又垂下头去喃喃道:“可惜你来晚了。翼族上下,便只剩下我一人。” 穆长笙瞪大了眼睛,震惊道:“怎会如此?” “全拜那暗羽所赐。” 穆长笙更加困惑了:“暗羽不也是翼族人吗?” “这些暗羽,并非来自我的族群,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为了守住暗羽的秘密,不惜将同类屠杀殆尽!我与他们,不共戴天。”顾婉伊的声音很轻,却坚定而果断,“穆大哥,可愿祝我一臂之力?” 萧祺和柳清雪原本以为穆长笙会推辞搪塞,毕竟此事干系甚大,又绝非易事,穆长笙与翼族毫无交情,只是受了那皇帝似垂死挣扎般的嘱托,不该甘冒如此大的风险。但接着他们却看见穆长笙庄重地拔剑出鞘,举剑指天,屈膝半跪:“帝剑‘濯心’在上,穆长笙必定遵从圣命,为翼族血仇而奔走!”</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九十三章 南疆商队 正是草木旺盛的季节,南疆更是林木繁茂,参天大树几乎遮蔽了日光,只有些微光亮从枝叶间隙透了下来,在地面留下参差斑驳的阴影。kanmaoxian.com罗郁手提兵刃,将前进路上的枝叶砍掉。 萧亦澜从骡车上取下水袋,在嘴里猛灌一口,然后递给身旁的孟琳,孟琳接过去抿了一口,然后递给一旁的黎铮,黎铮摆了摆手,她便又放到骡车上。 摆脱上官襄已有数日了,萧亦澜等人已经进入了南疆广袤的丛林之中。只是数日以来,他们时常能听见来时方向有惊鸟的声音,似乎有人跟在他们后面,若即若离,料想便是上官襄领着队伍,也在向南疆深处挺进。 众人一路跋涉,都有些辛劳憔悴,一日行进不到十多里,反倒是木头,进入南疆之后,越发充满活力。而且他甚至不用进食,萧亦澜就亲眼见过他如入定一般,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脚下却如生长的树木一般,生出如网络般的根扎入地下,从土壤中汲取养分。而萧亦澜等人采买的食物饮水有限,很多时候都要靠雨水和打猎,好在南疆潮湿多雨,一行人也不至于渴死。 身后又是一片飞鸟惊起,发出吱呀的声响。萧亦澜扭头看去,面露忧色,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声音越发近了。 “上官襄那家伙不会就要追过来了吧?”萧亦澜皱着眉头问道。 孟琳默不作声,黎铮反而耸了耸肩,说道:“那家伙跟在屁股后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担心他什么时候追上了,不如先找到前进的方向。这么漫无目的地往深处走,怕要走到猴年马月。” 萧亦澜点了点头,茫茫南疆,四周全是树木丛林,完全看不出分别,他们只能每日依照日光判断方向。萧亦澜本想问木头具体方向,但料想木头也从未出过南疆,问起来也只说不出什么,只有叽里咕噜一阵比划,看得萧亦澜头大。萧亦澜推想着,传说中树灵栖息于南疆深处,他便只能一路向南,越发深入南疆。 他们确实没有明确的方向,但黎铮说的“漫无目的”倒是谈不上,萧亦澜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前面开路的罗郁突然停了下来,并扭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亦澜顿觉不妙,蹑手蹑脚地凑到罗郁身旁低声问道:“怎么?” “前面有人。看.毛.线.中.文.网”罗郁向前方努了努嘴,他蹲在地上,伸手拨开眼前的枝叶。萧亦澜顺着他目光看去,丛林掩映之下,竟有数道车辙向前方延伸,看其宽度,大小重量都不小于他们买来的那辆骡车,车辙旁边还有些人的脚印,只是要浅了许多。 “一共五辆车,人数应该也在十人以上。”罗郁声音依然很低,“如此浓密的丛林里,宽大的马车难以行进,多半都是些和我们相似的骡车。” 黎铮也察觉到前方的异常,上前来问道:“难道是上官襄的人赶在了我们前头?还是我们方向走反了?” 萧亦澜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就算是上官襄的人,也该是正面撞见,按理来说我们也不会撞见向前的车辙。” 罗郁点了点头,将刀握在手中,轻轻地拨开枝叶向前摸索而去。萧亦澜稍一犹豫,便和黎铮孟琳跟了上去。 木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迈开步就要跟上来,走在最后的孟琳扭过头来,冲木头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木头乖巧地站定,歪了歪脑袋,而后直接盘腿坐下。孟琳轻笑一声,跟在萧亦澜身后去了。 四人走得很慢,在树间狭小的空隙里穿行,走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孟琳突然轻声说:“有水。” 萧亦澜一愣,屏息静听,却只听见风吹过树叶枝干的声音。又走了片刻后,他才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还捕捉到了流水声,领先的罗郁似乎察觉到了别的动静,率先停下了脚步,然后只轻轻地将一丛树叶拨开,示意萧亦澜探头过去查看。 萧亦澜伸出脑袋,发现前方豁然开朗,一条溪流穿流而过,地势平坦,且流到一半,河道突然开阔,在这里形成了一片水塘。约十五六人,或站或坐,在水塘边歇息着,还有五辆骡车,也都停在水边。 看个大概之后,萧亦澜缩了回来,向同伴们讲明情况。黎铮皱着眉头问:“上官襄不在其中,那这群人会是谁?” 罗郁沉吟片刻,道:“听说南疆之中有许多珍贵药材和动物,常有大的商行雇佣队伍进入南疆采集以获利,那上官襄原本便是做这买卖的。若不是追杀我们的人,可能是商行的人?” “这倒是有可能。”萧亦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若是商行,与我们应该并无冲突?我们也可装作一支商行的雇佣兵。” 黎铮呵呵一笑:“那咱们这只雇佣兵可真稀奇,总共四人,便有三人毫无身手,更还有一名女子。说来他们怕是也不信。”罗郁认同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萧亦澜,“二少爷怎么看?” 黎铮微微皱眉,但萧亦澜和罗郁都没注意到。萧亦澜道:“且不说他们信不信,即便他们相信了,树灵一族在南疆生息千年,蕴藏着巨大商机,若是他们发现木头,难免他们不会图谋不轨。而且商行之间多有竞争关系,他们即便没有杀心,也少不了麻烦。” 罗郁点头道:“还是二少爷考虑得周全。那咱们还是绕道走开吧。” 萧亦澜看向黎铮和孟琳,黎铮恍若不觉地低着头,孟琳则轻声道:“全听萧公子安排。” 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咔嚓”一声,罗郁面前不远处的树桩竟突然裂开,木屑纷飞之下,一柄钢刀迎面而来,罗郁大惊之下,急忙弯腰躲闪。好在对方只是随意劈出一刀,并未特意针对罗郁,罗郁因此能勉强躲开去,但还是感到脸上劲风吹过,有些生疼。 他刚一躲开,便毫不犹豫地翻身而起,扯着萧亦澜往后退了两步,稍稍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黎铮和孟琳也向两侧一扑,躲开了攻击。 对方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光头上油光发亮,根根胡须如刚毛一般挺立。他手里提着一柄钢刀,闪出阵阵寒光。 “什么人,还这么偷偷摸摸的?”光头汉子看着树后显现出来的众人,皱着眉头问道。萧亦澜在心中快速思索着应对的法子,光头汉子又劈出一刀。 汉子如鹞子般腾起,钢刀从高处砸下,罗郁本不愿纠缠,但对方意欲将自己等人统统干掉,怕是不易脱身。他思虑只在一瞬之间,接着便举刀迎击,但光头汉子手中钢刀颇重,手劲也很大,兵刃相接,罗郁竟感到手臂隐隐发麻。 但他不露声色,矮身靠近了光头汉子,屈膝向怀中撞去,同时空着的左手抓向他手腕。那光头汉子显然远不如罗郁敏捷,有些笨拙地向后一跃,在空中又是一刀,生生将罗郁逼退。周围几人见状,都站起身走近,隐隐形成包围的架势。 罗郁也不想惹事,刚一站定,便大声喝道,让所有人都听见:“在下与同伴路过,无意叨扰,还请诸位见谅,这就别过了。” 光头汉子止住上前的步伐,却不是被罗郁的话喝退,他们蓄势待发,似乎是在等待着指令。萧亦澜等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又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你们是何人?是咱们的同行?” 光头汉子侧开身去,萧亦澜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但他的声音却意外地苍老沙哑,与四十多岁的模样全不相称。但最让萧亦澜在意的是他身边的一人,须发皆白,山羊胡垂至胸前,一身衣袍从左肩斜披到右边腋下,露出右臂,显出他黝黑的皮肤。这么大年纪的人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商队里。他始终抱着剑垂头站立,一言不发。 罗郁心中想着说辞,却发现领头的中年人只瞟了萧亦澜四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冲光头汉子说道:“罢了,这么几人出没在南疆内也不会是什么善茬,一律做掉,省得麻烦。” 话音刚落,周围几人便露出兴奋的表情,纷纷抽出兵刃缓缓靠近,对这些人来说,在南疆内,杀人与宰杀牛羊并无大分别,萧亦澜察觉到他们眼中涌动的杀意。 “头儿,这妞儿生得水嫩,留下给咱玩玩儿如何?”有一人笑道。 那领头的中年人仿佛没听见一般,围上来的众人更为亢奋,哄笑着走近。 罗郁如临大敌,刀横在胸前,和萧亦澜等人一起缓缓后退,但与对方的距离却没有拉开半分。萧亦澜额头上流下汗珠,勉强笑道:“诸位不妨先听听我等的出处再动手也不迟,若是交个朋友,我保证诸位日后好处少不了……” 萧亦澜说着,直接嗓子发干,几乎说不下去,而对方却恍若未闻,依旧是狞笑着靠了上来,显是丝毫不在意。双方实力差距明显,可惜为免麻烦,木头留在了后边,否则不失为可靠的战力。</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九十四章 南剑 “拼了!”萧亦澜咬着牙,低声道,和黎铮一起拿起随身携带用来自卫的短剑,将孟琳护在身后。kanmaoxian.com罗郁点了点头,正要向前跃起,却发现那领头的中年人抬起了头:“什么来路说来听听?” 萧亦澜愣了一下,心说还有转机。情况紧急,要想取信对方,只能交底,念及此节,他目光越过眼前明晃晃的刀剑,投向那中年人,道:“我乃清州奔海城成纪王次子,若诸位今日不与我为难,日后奔海城定有重谢。” 那中年人“哦”了一声,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 “奔海城?离这可有千百里远,你若真是富家公子,跑到南疆来干什么?” 黎铮和孟琳紧张地看着萧亦澜,萧亦澜犹豫片刻,心中掠过万千思绪,说道:“我们在奔海城外发现了树灵的踪迹。” 那中年人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同时逐渐围上来的众人也露出了惊骇的表情,看向萧亦澜众人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 萧亦澜知道自己成功吸引了对方的兴趣,便接着说:“父亲忙于与云州的战事,便给我挑了些人手来到原州,令我负责查清此事。只是我一时急切,带了下属便进了南疆,结果我们几人与其他人失散,这才碰见了诸位兄弟。”他深知这些人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若信口胡诌,自己一个不慎就身首异处了,便吐露些实情,但最重要的内容仍是他临时编出的。 那中年人似乎相信了,思索一会儿之后,问道:“你们见到的树灵,现在何处?” “我们将其一同带来了原州,但担心南疆情况复杂,便未将其一同带进来。”反正这些人此时也不可能去原州求证,萧亦澜便应付两句,总要让对方有些盼头,才能饶了自己的命。 中年人皱着眉头,似乎对树灵极为看重,沉吟片刻,才道:“若我们将你护送出去,你能开什么价格?” 萧亦澜一愣,他本只想让对方放了自己一干人,却发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在刀尖讨生活的人,往往都是唯利是图。看不到切实的利益,便不会放下刀。 “你想要什么?”他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反问。看。毛线、中文网 “我要那只树灵。”中年人毫不犹豫地答道,果断得让萧亦澜有些意外,他又接着道:“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找出树灵出现在奔海城的原因,你们总需要熟悉南疆的人作为向导。等到你们调查清楚之后,反正你们也用不上了,再将树灵交给我,如何?”他说着,眼中光芒闪动。 看着他自信的样子,萧亦澜警觉地想起来,宋闻正能找来上官襄这样的雇佣猎人,那原州雇佣市场上的人同样也会关注宋闻正这种大客户的动向。萧亦澜越发坚信当时刘峰押运的树灵便和宋闻正有关,而宋闻正便是利用这些雇佣猎人来在南疆捕获树灵。这个中年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树灵的栖息地总在南疆深处,寻常的采集队伍不会进到那么深,你们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那中年人笑了笑,沙哑的声音显得尤为怪异:“所谓富贵险中求,总有些要钱不要命的队伍,深入了南疆深处,其中,也有人见过树灵。”说着,他向身边不远处那个须发皆白的人指了指。 “他原来便是这些队伍中的人,最近才改换门庭到我这队伍来。” 萧亦澜看向他口中那人。他脸上皱纹颇深,看上去已有六十出头,眼睛深陷在皱纹间,仿佛浑浑噩噩的,不看向任何人。一头白发也许是因为长久在南疆跋涉,添上了一层棕褐色,被一根简单的发带系在脑后。先前萧亦澜就觉得这人古怪,此时听了中年人的话,更加好奇。 萧亦澜正盘算如何推辞,身后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频率颇缓。他瞬间明白过来,暗骂一声,然后对罗郁和黎铮说道:“没得聊了,动手!” 罗郁也很快反应过来,轻跃而出,一刀划在最近一人腰间。那人也全然没料到罗郁会偷袭,顿时中了招,倒在地上。那光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骂了一声,钢刀举起,又向着罗郁砸下。 突然四人中最靠后的孟琳轻笑道:“来了。”言罢,孟琳身后的树丛突然分开来,露出一个怪异的、形如树干的脑袋。 那领头的中年人最先看见木头,眼神放光,声音都有些颤抖:“是……是树灵啊!” 人群突然嘈杂起来,中年人沙哑的声音显得十分激动,叫嚷着:“快,快抓住他……”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众人顿觉稀奇,萧亦澜向那方向望去,只见他身边那老人目光突然变得炯炯有神,反手抽出了中年人的佩剑,在他喉间划过。 队伍中其他人都惊呆了,短暂地恍惚之后,他们纷纷抛下萧亦澜众人,迎上了那老人,口中还骂骂咧咧。 不料那老人轻挥剑刃,便将最近一人的右臂卸下,然后又伸出左手夺下他手中的剑,一人双剑,在十余人之间游走,丝毫不见老态,反而如游鱼般灵活,不过十多个回合,便将这十余人刺落得七七八八。罗郁和黎铮在一旁观看,两眼直放光。 “罗大哥,你和这老头身手相比如何?”黎铮问。 罗郁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可和他差的远呢,我在他手下过不到两招。”黎铮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注视着那个身影。 老人在这片水塘边留下十余具尸身后,归剑入鞘,突然扭头看向只露了个头的木头。萧亦澜四人见识了这老人非凡的身手,一时都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他的剑刃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在老人的目光前,只觉有石块压在胸口,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谁都没注意到的是,孟琳露出了警惕的目光,微微弓腰。 老人率先发问:“这树灵,能听你们的话?”声音同样有些沙哑。 萧亦澜咽了口唾沫,道:“算是吧。不知前辈怎么称呼?这……这又是为何……”他说着,环顾四周,干笑两声。 老人的衣袖无风自动,傲然道:“告诉你们无妨,老夫姓段,上心下南!” 萧亦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段心南老前辈……是东海之乱中的段将军?” 段心南脸上表情平静,淡然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我早已不在中州任官,将军这名号,不必再提了。” “东境百姓都承蒙段将军大恩,晚辈先谢过段前辈了。”萧亦澜从小便听闻过数年前那场浩劫,对当年“南北双剑”神往已久,而见过段心南的身手之后,更无怀疑,因此在段心南面前收敛了自己一贯的脾性,十分恭敬。黎铮和孟琳都没有听过段心南的名号,但还是随萧亦澜一起行了个礼。 萧亦澜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不知段前辈刚刚是特意相救,还是……” 段心南目光一直在木头身上,神色自若地答道:“我与他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有更好的机会,只要达到我的目的,我不介意换一批人同行。” 他对人命的漠视令萧亦澜感到些微寒意,但他还是恭敬地问道:“段前辈看来在南疆闯荡了许久,又身手无双,不知前辈有什么事,晚辈可以帮上忙?” 段心南收回视线,望向远方,轻轻说道:“我要向南,找一个人。你们的树灵或许能帮到我。” …… 李纤茹只觉全身酸软无力,腰背几乎直不起来,只想找个地方休息,甚至哭诉。但她清楚还不行,至少在见到他前还不行。 一名士兵推开门,侧身站立,示意李纤茹等人进去。李纤茹和萧滢儿最先进入,便看见对着地形沙图捏着胡须思索的萧牧。李纤茹只觉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轻轻笑了,而萧滢儿更是直接号啕大哭。 萧牧被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李纤茹和萧滢儿,还有后面的柳滨远和柳光雷,奇道:“咦!你们怎么来了……” 萧滢儿不管不顾地扑在萧牧怀里哭,李纤茹将奔海城内发生的事简要地告诉了萧牧。萧牧听完后面色凝重:“方恢竟在这十多年之间在奔海城内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线,真是处心积虑。只是如今亦湛还无音讯,可不是个好消息。” 看着丈夫脸上的愁容,李纤茹叹了一声,心知此时烦忧无益,逼迫自己尽量不去想仍在虎穴的萧亦湛,便问道:“那叶衡秋竟真的和叶倾围攻中州?” 言及此事,萧牧坚毅的脸上有些恍惚:“不错,说实话,我实在不愿与叶倾反目,也只能由得他去。唉,其实我早该想到,叶衡秋不论是行军还是处事,都充满了野心且大胆,这种人,作出此等忤逆犯上之举,倒也算不得奇怪,才在联军之前要他立誓。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他父子二人摆了一道。这么多年未见,叶倾也变成这般人。这隆元王朝的气数,怕是要尽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九十五章 奔海陷落 说着,萧牧将目光扫向李纤茹身后的柳滨远和柳光雷。看.毛.线.中.文.网柳光雷从未见过萧牧,萧牧虽其貌不扬,但在萧牧目光一扫之下,却生出无形的压力,他只觉目光如剑,心中暗暗震慑。奔海城陷落之后,柳光雷本开始犹豫与奔海城联姻的价值,只是一路上柳滨远恨不得把眼睛都挂在萧滢儿身上,他也没有机会和柳滨远商议。此时见到萧牧与云中称内军队,他才意识到,萧牧尚且领兵盘踞于云州,萧氏一族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柳光雷用手肘捅了捅柳滨远,两人上前一步,向萧牧拱手行礼,李纤茹也一一引见了。萧牧在书信里知晓了与柳家联姻的事,只是从未见过柳滨远,因而也不自觉地打量着这未来女婿。 柳光雷开口问道:“王爷,不知封将军的军队已经班师了么?柳某进城时,未见到朔州的人。” 萧牧点头道:“不错,十天前封将军就领兵北归了。” 柳光雷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对策。奔海城元气大伤,即便柳家不取消与其的盟约,两者的实力对比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柳光雷不免思索起如何修改盟约,以使柳家获得更大的利益。可惜封剑北不在,否则谈判之时,萧牧更不敢有什么异议。 “奔海城蒙此大变,让朔州贵客见笑了,若是柳家对盟约还有什么想法,本王本是该应允的。”萧牧望向柳光雷,表情耐人寻味。 此话一出,柳滨远和萧滢儿都有些讶异地望向萧牧,不知他为何此时提起盟约之事。柳光雷却心中一凛,没料到萧牧竟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盘算,此时若是提出修改,未免显得实在不近人情,而若是否认,日后便不可改口。念及此处,他不自觉地避开萧牧精光迸射的眼神。 “爹,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要不要改盟约啊!你对盟约不满意么?”萧滢儿忍不住问道,说着,还悄悄向柳滨远方向望了一眼。 柳光雷干笑道:“王爷说笑了……” 萧牧却突然打断了柳光雷的话:“只不过,现在我们可没时间谈论这些事情。有个敌人,相信奔海城和朔州,都不愿看到。” “王爷说的是……”柳光雷愕然道。 “卫焯奚。”萧牧说得很轻,仿佛这个名字本就带着十足的重量。 柳光雷皱着眉头问道:“他果然从当时乱军之中跑出去了?”他对云州战况所知不多,多是从萧亦湛和李纤茹那里听来,只知云中城破后清理战场时,并未发现卫焯奚的尸身。 萧牧摇了摇头,神情凝重:“我等都以为卫焯奚派次子攻打风壑关,自己则留守云中城,即便未找到尸身,也以为是让他在战场上逃掉了。kanmaoxian.com近来本王查问云中城的马倌才知晓,当日昌州失陷之前,卫焯奚便带着些人马往东去了,并未回过云中城,而他去的方向,却是东流城。” 李纤茹和柳光雷的脸色顿时变了,李纤茹问:“你是觉得此次,是由卫焯奚主导?” “这无从知晓,但不可排除这个可能。不知他与方恢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知他为何在云中城被围时不露面,但他去到东流城绝非偶然,东流城对奔海城动手,想必也有他的参与,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或许便是北境?”他说这话的时候,望向的是柳光雷,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柳光雷沉吟片刻,抬头对上萧牧的目光,说道:“王爷所言甚是,身为盟友,柳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柳某这就向家主送去急书,请封将军折途归来,与王爷一起,共抗东流城!” …… 方恢悠哉地翻身下马,看着头顶上“奔海城”三个金漆大字,露出冷笑。他徒步走进城来,环顾四周,似乎在享受着自己的胜利。自萧牧被封王以来,东流城在与奔海城的冲突中处处受制,今日终于能扬眉吐气,方恢只觉心情畅快,有一种天下尽在我手的豪迈。 奔海城内不时有东流城的士兵来来往往,打扫着战场,向方恢行礼。 之前奔海城守军被调往城南,东流城一路势如破竹,顺利杀入了城内,在城内与萧亦湛率领的军队展开巷战,如今奔海城虽溃败,但在城中街道屋舍上都留下了之前激战的痕迹,还有些尸身和血迹来不及清理,城中一片死寂。 方恢察觉到有的屋舍内透出无声的目光,显是居民们打量着自己这个不速之客。他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父亲。”方长景快步走近,向方恢行礼。 “情况如何?” 方长景答道:“奔海城守备军几乎全灭,但萧氏在奔海城的驻军由于驻扎在城外,我们围剿不及,逃了一些。此外,我们在城中搜寻一遍之后,未发现李纤茹和萧亦澜等人。” “意料之中,奔海城树大根深,这次虽伤及根本,但要全数铲除也非一日之功。”方恢没有失望或愤怒的神色,淡然地继续问道:“那萧牧的儿子,可有抓获?” “他领军打得很顽强,坚决不降,虽父亲下过生擒的命令,但手下的人把握不好分寸,将其重伤才抓住,儿臣已安排人给他医治。” 方恢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道:“做得不错。现在就等长跃将萧家那丫头带来,有这两个人质在手中,他萧牧身为成纪王又如何,照样要被我踩在脚下!” 方长景脸上冷笑一瞬即逝,不露痕迹。 “你弟弟不知奔海城内的情形,你可有留人在东流城传信,让他速来奔海城见我?” 方长景微微颔首:“自然,父亲放心。” 街道上除了来往收拾战场的士兵,突然传来马蹄踏在城内街道石板路上的响声。方长景和方恢的反应全然不同,方恢露出意外的神情,眉头微皱,而方长景眼中闪过精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个士兵骑在马上向四周扫视,看到街道上的方恢后,连忙策马靠近,很是慌张的样子。等他走上前来,方恢皱着眉问道:“慌里慌张的,急什么?” 那士兵低着头,支支吾吾答道:“回侯爷,二公子他……他……” “他如何?” “他如何?”见他讲得支支吾吾词不达意,方恢更加不悦。方长景反而轻笑着安慰道:“父亲莫急,让他慢慢说便是。” 那士兵喘匀了一口气,说道:“二公子一人回到了东流城,接应他的队伍和他手下的暗探一人未归!” “还有此等事!”方恢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见方长景反应更大,上前两步抓住那士兵的衣领,连忙问道。 那士兵战战兢兢地说:“是……是真的,而且,二公子还被人……被人……”他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越来越小,方恢也忍不住骂了声:“你他妈快说!被人如何了?” “他被人砍去了左臂!” 方恢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紧接着一股怒意涌上头顶,骂道:“是他妈谁干的!二公子有没有提起?” “二公子他……他到东流城的时候已经失血很多,就快要晕死过去,不过……他昏迷之前,隐约说了云州二字……” “云州?”方恢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们不是连窝都被萧牧他们端了吗?怎的不要命了还敢招惹我们?” 那士兵自然无法回答,只得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方恢看了心里来气,一脚踹在他身上:“滚!” 方长景脸上也不见了之前窃喜的表情,面色凝重,说道:“父亲莫气坏了身子,不如我们即刻回东流城,问问二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爷。”身后传来脚步声,方恢回头,看见自己的谋士庄齐拿着一封信函走了过来,还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方恢无心解释,只想立刻回到东流城,不耐烦地说:“何事,快说!” 庄齐恭敬地将那封信函递给方恢:“属下依照侯爷的吩咐,核查成纪王府内的账册和书信往来,恰巧属下发现了这封信,尚未开封,想来成纪王府的人尚未看过。而这封信落款是萧牧的养子萧祺。” 方恢忍不住道:“萧牧有个养子又不是什么秘密,除非你能将他抓来,一封信函,又有什么稀奇?” “稀奇的不是写信之人,而是信的内容。属下好奇,将信拆开看看,却发现这并非一封普通的家书,而是萧祺向萧牧发出的预警。” “预警?“方恢一时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打开那封信来查看。 “正是。信中提到,萧祺已发现云州与沙疆城保持着秘密的联系,沙疆城出兵勤王或许另有所图。” 方恢目光在信纸上扫视片刻,眉头皱得更深,喃喃道:“这云州真是古怪,既然和东流城联盟,又与沙疆城扯不干净。最重要的是,卫焯奚从未提过此事。” 方长景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地说:“父亲,如此看来袭击二弟的人或许与云州,与沙疆城脱不了干系。云中城虽破,云州势力暂时蛰伏,但这之后恐怕他们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图谋。” 方恢将信纸揉成一团,目光似剑:“这么说,卫焯奚果然从未真正相信过我啊!卫焯奚归来之日,便是我们开战之时!我倒要看看,一个败军之师,一个地处偏远的蛮夷诸侯,凭什么与我相争!” 庄齐一脸的莫名其妙,正待详问,却被方恢打断,他冲方长景说道:“如今清州大小港口都落在我们手里,你派人每日查探,一有卫焯奚的下落,不用禀报,直接拿人!他在东海大半年,不论他有没有成功,没有我们手里的残卷,都是徒劳。因此那东西,断不能落在云州手里,不惜一切,也要给我抢过来!” 方长景应了一声,庄齐还想追问,却见方恢和方长景父子已然翻身上马,不禁脱口而出:“侯爷这是去哪?” 方恢胯下的马转眼间便已跃出了数丈远,庄齐能看见的只有他的马屁股,方恢的声音隐隐传来:“回东流城!”</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九十六章 漠狼营 隆元版图的最西边,是一片苍茫的大漠戈壁,漫天的风沙和一望无际的荒芜是这里的主宰。看1毛2线3中文网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都是最坚韧、最顽强的生灵,漠原狼便是其中最为强大和嗜血的存在。 人类本该远离这片荒芜的土地和嗜杀的凶兽,却有人敢于死里求生,深入大漠,不知付出了多少鲜血的代价,竟学会了驯服漠原狼的技巧,并凭借漠原狼天生善于狩猎、找寻水源的本领,在大漠内顽强地存活了下来,甚至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族群,他们被大漠以外的人称作“西荒一族”。 隆元王朝初立之时,为了抵御不断在西部内陆劫掠和骚扰的西荒族,将黎州两座最大的城池沙疆城和黑岩城分封给两位诸侯,世代镇守于此。而在现任镇原侯狄渊袭爵之后,却力排众议,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西荒族建立联系,圈养漠原狼,并组建了以漠原狼为坐骑的骑兵“漠狼营”。 漠狼营只曾在沙疆城与黑岩城的战争中出现在世人面前,甚至从未出过黎州,但从此在世人眼中,便牢牢占据了“隆元第一师”的地位,即便是云州赖以成名的云海铁骑,也只能位列第二。 苏萍时常听下人如此谈论漠狼营,言语间甚是自豪,夸赞着侯爷铁血手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有了这举世盛名。此刻门廊下拐角处,便有下人提及此事,仿佛自己也沾了光一般,满脸喜气。 苏萍却从未因此事而欣喜。她故意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弄出声响,那两个家仆连忙住了口恭恭敬敬地行礼,直到苏萍走远,也没敢再出声。苏萍有些得意自己的把戏得了逞,但心中郁结,始终挥斥不去。 沙疆城天气炎热,日光投射而下,几无阻挡,也无清风带来片刻凉爽。苏萍从东陆远嫁至此,已有数十年,仍觉得这日光分外刺眼。 她突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轻快而急促,她抬眼望去,正是狄渊的长子狄昀昊。狄昀昊见到苏萍,露出明朗的笑容,行礼道:“母亲!” 他的笑如同冬日暖阳,稍稍驱散了苏萍心中的阴霾。苏萍轻笑着问:“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你不是应该正和你爹在书房里忙活么?” “父亲赶去前线了,据说黑岩城的人断了我军的补给,本来对方溃败就是这两日的事,如此却又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wap.kanmaoxian.com” 苏萍露出担忧的神色:“不会再出什么大的乱子吧?” 狄昀昊耸肩笑道:“前线的事一直是老二盯着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父亲赶过去了,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嗯。”苏萍点点头,但显然仍有心事。狄昀昊突然伸手搭在苏萍肩上,望向天空,左手手指并拢遮住阳光,微眯着眼睛笑道:“菁菁今日没来看您吗?” 苏萍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丫头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有些日子不曾来过了。” “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陪您走走吧。刚好爹说漠狼营有些事情交与我办,我们去营边逛逛如何?”狄昀昊笑道。 苏萍不愿见到漠狼营,推脱道:“不用了,我还想去书斋看看书,太阳大了,燥热得很。” “无妨,我叫人准备步辇就是。您就是在房里待得久了,脸色都不太好,正好出去晒晒太阳。”狄昀昊仍然挽着苏萍,坚持道。 他看见苏萍脸上犹豫的神色,愣了一下,轻声问道:“母亲是怕见到那个人?” 苏萍连忙摆摆手,笑道:“哪有的事,都是一家人嘛。既然你有兴趣,那我陪你去逛逛就是了。” 狄昀昊咧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苏萍见他脸上高兴的模样,笑骂道:“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 黎州毗邻大漠,才是初夏,太阳便有些毒辣,苏萍坐在步辇上,仍感到微汗冒出。狄昀昊则在步辇边随行,早就热得满头大汗,却恍若未觉,一路上与苏萍有说有笑。 漠狼营位于沙疆城西南,就在大漠的边缘。与黑岩城的战局明朗,狄渊便将漠狼营全数从前线调回以保留实力,但漠原狼虽被驯服,终不是家养之物,不可养于城内,狄渊便将整个漠狼营驻扎于此。还未走近,苏萍便听见了阵阵狼嚎,不禁皱起眉头。 步辇外的狄昀昊并未察觉,有些兴奋地对苏萍说:“漠狼营正训练呢,倒是来得巧了。” 苏萍看着狄昀昊脸上溢于言表的兴奋,轻笑道:“看来你对漠狼营很感兴趣啊,我记得你小时候说,长大后最想做的是一名武士,打遍天下英豪?” 狄昀昊笑道:“小时候的话母亲还记得呢。小时候确实羡慕武士英姿飒爽,纵横沙场,可惜我不是练武的材料,学起来倒是很慢,又荒废了些日子,如今便是老二也能轻松打过我了,没办法,就只能帮爹处理处理城中公务了。”说着,他冲苏萍笑了笑,脸上也没有沮丧的表情,只当是玩笑话。 苏萍看着狄昀昊脸上开朗的笑,心情复杂,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翻过一个沙坡,便能看见漠狼营的大营。旁边用篱笆和拒马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便是他们的校场。 此时正有两名骑兵在校场内搏斗着,但他们胯下却不是战马,而是狮子般大小的狼,浑身灰黄色的毛发,在大漠黄沙中并不显眼,却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它们四肢着地时,高度已接近寻常人类的腰腹,人类骑上并不费力。苏萍认得,这便是漠原狼。 场中的两人手持木剑木枪斗在一起,胯下的漠原狼却如在殊死搏斗般,狼身上有鞍,用皮带固定在身上,狼嘴里还有如马嚼子一般的东西,连接着缰绳,但显然漠原狼比马匹更加难以控制,张开血盆大口就往对方身上咬去,眼睛竟是可怖的猩红色,只是两匹狼都异常灵敏,并未让对方占到便宜。与其说是两人驾驭着胯下的坐骑,倒不如说是两匹杀红眼的狼背负着两个累赘。 一匹漠原狼伸出锐利的爪子向另外一人一狼抓去,却被对方灵巧地矮身闪开。那人趁势出剑,想将那持木枪的对手打下来,不料剑挥到一半,却正迎上对方扬起的狼头和猩红的双眸。漠原狼锋利的牙齿猛地咬合,用力一扯,木剑竟应声而断。 那人受漠原狼一扯之力,身形不稳,胯下的漠原狼又全然不听使唤,向另一方向跃开,他因而跌落下来,在地上翻滚,卷起片片沙尘。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另一人座下的漠原狼却猛地扑上,如刀刃般的牙上下交错,咬在他脖颈之上。 周围围观的众人顿时慌作一团,那骑在狼身上的武士拼命拉着缰绳,但那漠原狼见了血,发起狂来,生生咬着那人不放,鲜血喷涌而出,将狼毛和沙土都浸成黑红色。 苏萍的脸色顿时很难看,偏开头去,不去看场上的惨状。狄昀昊也皱着眉头,快步走到苏萍前,挡住母亲的视线。 漠原狼拖拽着那具尸身在校场内的空地里来往奔走,周围又围上十数人,将它的活动空间逐步压小,手里拿着刀盾,快速地敲击着,漠原狼似乎难以忍受这样的声响,发出阵阵吼叫,却不敢跃出重围,只能在原地打转,鞍上那人只得紧紧抱住狼脖子,生怕跌下去,也成了漠原狼腹中之物。 人群之中抛出一个绳索,刚好套在漠原狼头上,而后又有数人扑上,将它硬生生压在地面上,然后挣扎着给他套上铁链,令它张不了口,才勉强制服了这只野兽。 狄昀昊将场中情形看得清楚,低声宽慰苏萍道:“母亲,没事了。” 又过了片刻,苏萍这才又将目光扫向校场,此刻两匹漠原狼已被牵走,地上的血迹仍然触目惊心。 苏萍看见一个身影从校场外围观的人群中越众而出,迈着大步走到士兵面前,周围的士兵们注意到她,原本嘈杂混乱的场地顿时寂静了下来,那身影停下之后,离她有些近的几人竟都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几步。看着那英姿飒爽的身影,苏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那竟是个女人,古铜色的皮肤,露出的小臂上还有结实的肌肉,举手投足间充满力量感,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但这却并不影响她窈窕的身形,反而曲线更加充满魅力。 那女人踩在之前的那滩血渍上,冷笑一声,喝道:“身为漠狼营中的人,你们该当知道,在这里最重要的不是个人的搏杀之术,而是驾驭漠原狼的本事!刚刚那人便是血的教训,驾驭得好,漠原狼便是杀敌的利器,没这本事,你们自己便要成了它们果腹之物!” 她一字一顿地说:“漠狼营不养废物!自知没这本事的,或是胆怯了,便趁早退出,莫到阵前,让自己的坐骑给吃了!漠狼营可丢不起这人!” 她说完后,环顾四周,打量着周围众人的反应,却不经意瞥见了山坡上的苏萍和狄昀昊等人。她眉毛一挑,低声向周围几人说道:“这边交给你了,继续训练!”然后走出校场,向苏萍等人走来。</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九十七章 沙疆城狄氏 苏萍见那女人靠近,只想转身就走,但终归只是想想,连步子也迈不开。看.毛.线.中.文.网狄昀昊的神情也有些微的变化,只是两个女人都未曾注意到。等到这女人走近了,苏萍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妹妹,好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那女人嘴角上扬,轻轻说道:“姐姐好兴致啊,大热天的还特意跑来看看,这漠原狼的威势,姐姐看着可还喜欢?” 苏萍眼前又浮现出之前血腥的画面,脸色苍白,但还是干笑道:“妹妹说笑了,领兵行军的事我可全然不懂,只是看个热闹。” 那女人微笑着,又看向狄昀昊,说:“昀昊也有些日子没见,还是这般英气啊。” 狄昀昊面无表情地拱手道:“二娘过奖了,今日天气好,我便带母亲出来转转。” 女人眉毛一横,轻声道:“你叫我什么?” 狄昀昊瞟了身边的苏萍一眼,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大娘。” 被称作大娘的女人这才满意地笑笑,然后跟苏萍说道:“姐姐莫怪啊,也不是我故意要炫耀这个名分,只是侯爷说了,沙疆城与我西荒一族结亲,若是只给我一个侧室的名分,难免会令西荒族人心中不满,为双方的合作留下祸根。正好姐姐与侯爷虽成亲多年,但并未行过六礼,也未请宾客吃过喜酒,这才只得委屈姐姐,与我调换一下名分,为了侯爷和沙疆城,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啊。” 苏萍脸上几无人色,牙齿甚至在打颤,话也说不出。 “想来姐姐深明大义,不会在意的吧?”大娘微笑,接着说道。 眼见苏萍脸色越发难看,狄昀昊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大娘不在房里待着,为何来这漠狼营?这日光可毒啊,晒坏了大娘可不好。” “侯爷说漠狼营是如今沙疆城军力根基所在,我自然要上心些。我毕竟同这些漠原狼一起长大,驯狼也有些心得,也好帮侯爷督促得紧些。这些日光,倒还晒不坏我,倒是姐姐,身娇体弱的,可别染上什么病啊!”那女人笑着,眼中却如同射出利剑。 “我瞧大娘刚刚在营中很是威风,若是外人看见,或许还以为漠狼营是大娘所有呢?”狄昀昊回击道。 大娘笑道:“外人如此看又如何,漠狼营便是我的嫁妆,便如我所有,只是夫妻之间,何必分得那么细,我的与侯爷的,又有何分别?” 苏萍脸色越发难看,狄昀昊不愿再与她纠缠,连忙道:“既然如此,昀昊就不打搅大娘了,漠狼营还仰仗着大娘呢。看.毛.线.中.文.网”说完也不等她回复,扶着苏萍就往回走。那大娘的声音还从身后传来:“姐姐慢走啊!” 狄昀昊和苏萍走出一段距离,狄昀昊才皱着眉头说道:“按理说生于大漠的女子本该粗枝大叶,毫无心机,不知为何这乌晴蔚竟将中原人的伶牙俐齿学得像模像样,还很有些咄咄逼人之势,她可丝毫不像个西荒族人。” 苏萍此刻已经恢复正常,叹道:“若不是她有这本事,乌烁也不会在这么多女儿里偏偏挑到她来和侯爷和亲。我早该想到,西荒族要和亲,自然不愿屈居人下,他们便是冲着这个侯爷夫人的位置来的。你爹的德性,你也清楚……” 狄昀昊看着母亲脸上的愁容,轻声宽慰道:“母亲不用与这般得志的小人怄气,我这就陪您回去休息。” “嗯。”苏萍点点头,然后不经意回头望向漠狼营的营地,却发现乌晴蔚仍在沙丘之上背光而立,注视着自己的方向,看不清表情。 狄渊将战刀从一具尸身下抽出,将刀刃夹在左臂臂弯处,再将刀刃抽出,抹去血迹。 “黑岩城这些宵小之辈,也能截下我沙疆城的粮草?”狄渊皱眉道。 “想必是使了些手段,底下的军士才失了手。”狄晖干笑着答道。 狄渊看了狄晖一眼,问:“你为何从前线赶回来了?黑岩城拿下了?” 狄晖连声应道:“回父亲,儿臣也是察觉到补给线出了纰漏,特意赶来查探的,碰巧撞见父亲大发神威啊。父亲放心,经此一役,黑岩城已然失去最后挣扎的力气。十日之内,儿臣定破了黑岩城!” 狄渊不理会狄晖言语里的豪气,质问道:“军备补给之事,也该由你过问,如何让黑岩城断了补给?差点酿成大祸。” “儿臣派了数次人手回沙疆城催促,都石沉大海,不见回音,这才亲自率人来查探。”狄晖笑道。 狄渊却皱起眉头,说:“如此说来,若没有我,你今日性命便交代在这里了。” 狄晖不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听狄渊接着道:“你数次遣人无果,该当料到途中生出变故,竟还敢带着这么几人亲自查探,这黑岩城的人再不济,对付你这几人也是绰绰有余了。你是嫌自己打得太顺,故意将自己的人头送上去么?” 狄晖不自觉回头看了看身后寥寥数人,脸上闪过慌张之色,不过很快镇静下来,尴尬地答道:“是儿臣久在前线,前线顺利,因而失了对大局的警觉,未能时刻看好军中下属,儿臣回去定重惩渎职的将士,新的粮草补给也已经在路上了,明日就可送抵前线。” “若不是我察觉不对及时赶来,等到前线军事粮草断绝数日,士气和战力必定都会低落,黑岩城趁着机会拼死反扑,损失不可估量。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便不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让自己脱罪的。”狄渊语气清冷,目光扫向自己的次子。四目对视,狄晖只觉父亲的目光如同电芒,刺得自己浑身难受,连忙答道:“是!” “此外,我再给你五日,破了黑岩城。” 狄晖一愣,不自觉地低下目光,不与父亲对视,也不敢出言要求宽限时日,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 狄渊将战刀丢给附近的亲兵,似乎颇为沉重。他环顾四周,在战场的废墟里漫步走着。这里是黑岩城与沙疆城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却成了黑岩城军的一个据点。沙疆城的补给从附近路过时,被黑岩城军队截下,并一直截断了前线与沙疆城的往来。狄渊及时发现,这才带兵赶来,将这里的敌军全歼。 开战之时,狄渊心生怒意,带着骑兵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冲杀进这小镇里。这个小镇面积不大,大多房屋都很是破旧的木质和浆土结构,在骑兵战马的冲击下,小半个镇子里的屋舍都倒塌了,还有许多镇里的平民都死在倒塌的屋舍下。 此刻狄渊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窄窄的道路上还有血迹和横七竖八的尸身。沙疆城的士兵们将尸身在地上拖拽,留下横横斜斜如蛇爬过的痕迹。不少平民蜷缩在废墟的角落里,注视着来往的士兵,有的还在瑟瑟发抖。 狄晖有些犹疑地问:“父亲,这里还有不少平民存活,该当如何处置?”这里算是沙疆城狄氏的封地境内,这些人按理来说也属于狄氏的属民,狄晖粗略扫视之下,这小镇上至少还有百余人存活,附近既无地安置,也没有办法当作敌军俘虏,他一时想不到主意。 “尽数杀了。”狄渊言简意赅地说道,语气平淡。 狄渊决绝的语气大出狄晖的意料,他知晓父亲虽勇武好战,处事极其严厉,却不嗜杀,何况还是百余名平民。他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道:“父亲,此地还属于咱们狄氏的封地,杀了封地内的百姓,未免太……”狄晖不敢多说,连忙住口。 “黑岩城在此驻扎数日,多次劫杀沙疆城士兵,这群人中倒没一人想起给沙疆城报信,多半是早与黑岩城串通,此等贼人,留下何用?” 狄晖心想寻常百姓面对黑岩城的看守又如何能脱身,想提出此问,却见狄渊脸色阴沉,不容辩驳,便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向身后士兵低声嘱咐两句。 那士兵受命走开,小镇内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还有阵阵呵责,想是士兵们拖拽着百姓集中到一处,狄晖不愿细想,连忙迈着大步跟在狄渊身后。 前方隐约有人由远及近,装束也与周遭的士兵们格格不入。来人身着冠服,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只是跑着前来,已是满头大汗。 狄渊看见来人,眉头一挑,问道:“你怎么来了?” “见过侯爷,见过二公子。”来人脸上仍堆着笑,不去擦拭额上的汗珠。 狄晖也行礼道:“庄大人。” 那庄大人笑道:“回侯爷的话,微臣本听从侯爷的命令,随护送粮草的队伍去往前线,彻查粮草被截一事中有渎职之罪的军士将领,听闻侯爷在此,便特地来拜见。” 狄晖闻言脸色很是古怪,不自觉瞟了狄渊一眼。狄渊恍若不觉,冲那庄大人说道:“拜见完了,那便速速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是!”庄大人答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瞟了狄晖一眼,继续说道:“不过今日微臣途经此地,在镇子外不远处有所发现,侯爷或许会感兴趣。” “什么东西?” 庄大人嘿嘿笑着,手一挥,身后的士兵押解着一人走近。狄渊看见那是一个女子,不过二十左右,粗麻布衣上很是脏乱,布满沙尘,脸庞却生得很是可人,一双水灵的眼睛眨动着蒲扇般的睫毛,警惕地等着狄渊等人,薄薄的嘴唇还在轻微的颤栗着。 狄渊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女子,问道:“这是何人?” “想来是这镇子里的居民,之前趁乱逃走,恰巧被微臣撞上,微臣想着,想着此女或有通敌之罪,便……便带来交由侯爷处置!”庄大人满脸谄媚地说。 女子顿时慌了神,挣扎着想起身辩解,却被钳制得死死的,只能连声说道:“我……我没有,求大人饶命啊……” 狄渊眼中闪过狂热的神色,罔顾哭号声,轻轻说道:“既然如此,将她送到我帐中,本侯亲自审问。你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庄大人连连点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便告退了。 狄晖脸上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不去看那女人,干笑着问道:“父亲今日不回沙疆城了么?这里条件艰苦,可别怠慢了父亲。” 狄渊摆了摆手道:“不妨,明日再回去。你尽快回前线吧,前线将士不可无领军之人。”说完便自己迈开大步先行离去了。 狄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不久后,小镇里响起阵阵惨叫和哭声十分刺耳。狄晖皱了皱眉,低喝道:“走!”带着一干亲兵转身离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九十八章 路遇 萧祺趴在山丘之上,伏低了身子向山丘下张望,只偷偷露出一个头。kanmaoxian.com这里已经位于峪州西北部,丘陵林立,这里的绿植已渐渐稀疏,从远距离望去,如同一匹颜色渐变的锦缎从东南向西北逐渐铺陈开来。到了西北部,目光所及处已接近一片黄褐色。这意味着再往西走,就要到到达荒凉偏僻的黎州境内。 这座山丘之下,一队人马顺着山势蜿蜿蜒蜒地向前推进。队伍的最前方飞扬着一面旗帜,旗帜上是一个狼头,长长的獠牙如匕首一般伸出,显得狰狞而可怖。整面旗都是黄褐色,唯独那獠牙,却被涂成血一般的鲜红。萧祺认得这是黎州沙疆城的旗帜,他默默点算人数之后,悄然沿着山丘滑下。 他看向柳清雪等人,轻声道:“是沙疆城的队伍,足有数千人。” 柳清雪皱眉说道:“沙疆城的人为何出现在峪州?”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从云州回来的队伍?” “按时日算,倒是很有可能。”萧祺点头,“叶衡秋和平南王围剿中州皇城,为避免引火上身,沙疆城的人选择绕道平峪二州倒是合情合理。”他说着注意到穆长笙脸上不自然的神情,便闭口不言。 “沙疆城班师,倒是胜过整天在萧柳两家面前转悠,只不过他们能安安全全回来毫无阻拦,难道是你的信没能送到奔海城?”柳清雪看向萧祺,显然仍有顾虑。 还不待萧祺说话,穆长笙突然插嘴道:“你是奔海城中人?”然后他自言自语:“啊!对了,你姓萧……那么你便是成纪王的二公子?” “二公子另有其人,我只是成纪王的义子,在与云州之战中重伤失散,至今不曾回过奔海城。”萧祺淡然回答。 穆长笙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那么说你还不知奔海城的事了?” “什么事?”萧祺皱眉问。他们由于与顾婉伊同行,一直走的都是最偏远,人烟稀少的地方,因而很久不曾听闻隆元王朝的消息,连叶衡秋围攻中州的消息也是在城郊遇到几个猎户,从他们闲谈中得知。 “奔海城被攻陷了。” 简单几个字却如同晴天霹雳,萧祺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冷声问道:“是谁干的?” “东流城,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据说萧夫人等人逃出去与成纪王在云州汇合了,只不过……只不过有传闻说奔海城大公子落在了东流城手里,生死不明……”穆长笙脸上少有地露出犹豫的神色。 柳清雪急忙问道:“那柳家的人呢?” 穆长笙瞪大了眼睛看着柳清雪,片刻后才露出恍然的表情,答道:“许是和萧夫人一同逃走了,不曾听闻柳家人被东流城擒获的消息。东流城与柳家又无过节,应该不会轻易得罪。” 柳清雪稍稍松了口气,旋即却又紧张地注视着萧祺,生怕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顾婉伊虽听得不甚明白,但也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扭头看向萧祺。wap.kanmaoxian.com只见萧祺脸上表情从愤怒渐渐木然,而后完全平静下来, “担心也是无用,不如先办好眼前的事。”萧祺面无表情地说。 “你就不回去看看?”柳清雪忍不住问道,“你当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萧祺淡然道:“就算回去,我一人也无济于事。何况眼下,还有别的要紧事。” 顾婉伊轻声道:“你不必如此的,有穆大哥在,你不用担心我。柳姐姐说得对,这么大的事,你该回去的,你护送了我一路,黎州就在眼前,你也算不得背信弃义。何况若耽误了你的事,我可过意不去。” 萧祺摇了摇头,不再做声,却带头沿着山丘向前走去。顾婉伊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柳清雪叹道:“就是个倔木头。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一个义子也轮不到他主持大局,倒……倒也不全是为你,你也不用愧疚。” 顾婉伊回过神来,盈盈一笑:“柳姐姐放心,我没事的,只是又要麻烦他了。” 柳清雪注视着顾婉伊脸上的神情,突然轻轻地说:“其实他心里有你,你难道不明白他的心思?” 顾婉伊一愣,脸颊染上一层绯红,片刻后才露出一个轻柔而黯淡的笑,说道:“萧……萧大哥待我这般好,我心里自然也清楚。只是我孤身一人,身负全族的深仇大恨,又是翼族人,这些事情,我从不敢奢望。” 她垂下眼睑,柳清雪瞧着莫名地有些心疼。这些日子顾婉伊显然比初见之时开朗了许多,已然又是那明丽的少女。她不似当初苦大仇深,只是有些时候柳清雪仍能感觉到她身上如同流水一样,缓缓流淌,轻柔而悠长的悲伤。 柳清雪思索着,却突然看见顾婉伊扬起头来,笑着问:“柳姐姐这么关心萧大哥,莫不是也对他……”说着,她故意放慢语速。 “胡说!”柳清雪急忙道。 “我可还没说对他如何呢!”顾婉伊吐着舌头冲柳清雪笑道。 这丫头还有些古灵精怪,柳清雪如此想着,不自然地扭开头去,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敬服他情深意重,并无他意。” “那是自然,柳姐姐放心,我可不会在萧大哥面前胡说的。”顾婉伊信誓旦旦地说,脸上却露出狡黠的笑容,然后不等柳清雪答话,脚尖点地,向前跃起。 柳清雪一时语塞,如同拿一个调皮的孩童无可奈何。不知从何时起,柳清雪已默默将顾婉伊的事放在心上,看着这个重新开朗起来的少女,她心情也轻快了些。 柳清雪扭头去找萧祺,却发现萧祺又趴在山丘之上向下探望。片刻后,萧祺快步走了回来,脸色凝重,说道:“有些古怪。” “如何?” “这支队伍已通行了大半,却有数人慢慢地拖在了最后,与其他人拉开了好些距离,不知目的。” 穆长笙凑过来,问道:“莫不是军队的辎重,落在了最后?” 萧祺摇了摇头道:“并无辎重车骑,只不过四五人马。” “那是……”柳清雪还未说完,却有人影突然从山丘另一边冒了出来。穆长笙最先反应过来,“濯心”出鞘,蓄势待发。 来的人站在高处,萧祺这边的情形一目了然,最显眼的便是顾婉伊那一双洁白的双翼。萧祺心中顿时闪过杀人灭口的念头。 来人足有四人,看见顾婉伊却并没有意外的神情,领先一人笑着走近,萧祺这才看清他一身甲胄,雪白的披风展在身后,迎风招展,隐隐然便是这些人的头目。这人不过三十来岁,英气勃发,笑起来只有右边嘴角斜咧开,露出右颊的笑涡。 他瞟了顾婉伊一眼便收回目光,笑道:“能在这里与诸位遇见,可是缘分呐。” “阁下是何人?是沙疆城的将军?”穆长笙问。 那人拱手笑道:“在下索平章,沙疆城参将。” 柳清雪和萧祺对视一眼,弄不清对方是何用意。穆长笙皱着眉头,瞪着索平章,又问:“沙疆城领兵与云州开战的那人便是你?” “正是。索某班师途中,偶遇各位,便想着来与诸位见上一面。”索平章笑道。 萧祺不知对方是如何发现了自己一行人,但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不明底细,便冷声问道:“阁下是所谓何事?” 索平章又看了顾婉伊一眼,说道:“索某知晓各位在打探翼族被灭族一事,在下倒是帮得上忙。” 此言一出,萧祺这边四人齐齐变色,颇为震惊。 索平章不以为忤,笑道:“既然各位到了这里,自然也查到了此事与沙疆城的干系。不瞒各位,翼族、暗羽、沙疆城,这些事情,索某全都知晓,因而诸位也不用刻意隐瞒。” 穆长笙挠了挠头,不知如何应对,看向萧祺。萧祺沉默片刻,警惕地问:“你说你能帮上忙,又是什么意思?” 索平章不慌不忙地说:“诸位猜想得不错,此事确实是沙疆城所为。” 萧祺看向顾婉伊,顾婉伊冷眼注视着索平章,手中金毒薔举起,指向索平章,杀意纵横。 “不过此事与我无关,也不必如此大的敌意,诸位该当知晓,惨案发生之时,我尚在云州。”索平章摆着手笑道。 见顾婉伊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些,他才继续说:“沙疆城之内,确实有人暗中圈养翼族人,并凭此培育暗羽,为其所用。这些翼族人自幼便被他各种折磨与拷打,目的便是打磨掉他们的自我意志。只有那些心甘情愿沦为他仆从的人,才能被选拔出成为暗羽的一员。” 顾婉伊脸色阴沉,柳清雪连忙转移话题道:“那此人是谁?你可知晓?” 索平章笑道:“在下自然知晓,却不便告知诸位,到了沙疆城,诸位定能解开谜团。不过此人在沙疆城威势甚大,与我也有些仇怨,因而将其告知各位,也是希望借各位的手,助我除掉此人,也算为翼族上下报仇了。” 萧祺狐疑地问道:“我们如何知晓你所言非虚?” “我若要害各位,领着大军将这里围个水泄不通便是,又何必费尽心机来与各位说项?” 穆长笙侧着头向萧祺说道:“此人说得有理。”他声音甚大,索平章也听见了,露出一个微笑。萧祺仍不放心,继续问道:“那你为何找上我们?” 索平章并没有不耐烦,耐心地答道:“诸位都是外人,不曾干涉沙疆城内事务,因而你们才是最隐秘的武器,若用得好,便是穿心的一剑!”说着,他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彩,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穆长笙。 “那需要我们做什么?”柳清雪问。 索平章摆了摆手,道“莫急,沙疆城内可不止这一个秘密,水深得很。待咱们沙疆城再见,当从长计议。” 萧祺顿时想起沙疆城与云州密盟之事,还想追问,却见索平章带着他的人纵马跃下了山丘,转眼就消失不见。 穆长笙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沙疆城内威势甚隆之人,让他一个将军都有所忌惮,莫不是狄渊?” 柳清雪点头道:“连穆大哥都能想到,索平章虽不愿名言,却是暗中指明了。” 穆长笙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问:“什么叫连我也能想到……” 顾婉伊看着穆长笙那张脸上不忿的表情,原本略带哭容的脸上又露出浅浅的笑意。她也不愿花费心思揣测索平章所说的真假,只觉索平章为自己指明了方向,复仇之事又多了一大臂助,不由得心情舒畅,展开双翼向前跃去,催促道:“管他呢,抓紧时间赶路吧!” 萧祺看着那道雪白的倩影,嘴角不自觉上扬。只是他未曾注意到,他的笑容,也映在另一人眼中。</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九十九章 北剑归来 初夏之际,云州的阳光晴好,洒在城头与城外旷野之上,如同镀上一层金色。wap.kanmaoxian.com柳滨远生于北境,未曾见过如此明媚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有些眩目,他不由得微眯着眼。 云中城外的旷野之上,有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靠近,整个队伍整齐划一,身披玄色甲胄,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支黑色的箭划破空旷的平原。这一行人中,却有一人例外,一片玄色之中,唯有他一人不披甲胄,一身素色衣裳,纵马走在最前。 柳滨远守在城门口迎接,他身后还站着几名柳家子弟。看着逐渐靠近的人马,柳滨远率先行礼,对身着素色衣裳的老者拱手道:“滨远见过封将军。” 封剑北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由一名马倌。柳滨远连忙吩咐着身后的人引领北境的军队入城安顿,自己则领着封剑北率先入城去见柳光雷和萧牧。其实封剑北与柳氏也算姻亲,论辈分,柳滨远该叫封剑北姑父,不过封剑北一生钟情沙场,倒更喜欢将军这个称呼。 柳滨远生性洒脱,在父亲柳岳雷面前也不多拘束,唯独在封剑北面前颇为收敛。封剑北看着柳滨远在前面亦步亦趋的模样,淡然道:“你在北境散漫惯了,此次南下历练了一番,倒是有些长进。” 柳滨远听见封剑北夸奖自己,心中一乐,连忙拱手道:“封将军谬赞了!”其实若不是柳清雪离家出走,联姻合亲的事情也落不到他身上。这段时间在奔海城、云州寄人篱下,他也确实规矩了些,不似以往任性潇洒。 封剑北注意到他脸上的笑意,接着问:“这些日子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这个……”柳滨远一愣,干笑道:“这些日子颇为繁忙,滨远疏于练习,还请封将军见谅。” “哦。”封剑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柳滨远只觉头皮发麻。只听封剑北继续道:“若是你有你姐姐一半勤奋,也不至于现在剑法才只是入了门。” 听见封剑北提及柳清雪,柳滨远表情有些异样,只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两人一路上不再言语,快行到公爵府时,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哎,你干嘛呢!”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 柳滨远认出这是萧滢儿的声音,心中一喜,却突然想到封剑北还在附近,连忙扭头寻到萧滢儿的身影,快步走近,免得她触怒了封剑北。看‘毛.线、中.文、网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可不好招惹。 不料萧滢儿见柳滨远走近,又瞥见了他身后的封剑北,不禁笑问:“这老头儿是谁啊?” 柳滨远脸上露出苦笑,连忙低声道:“小点儿声!这是北境的前辈封剑北封将军,可不得无礼!”他与萧滢儿提起过封剑北,但他料想萧滢儿已全然忘了。 果然萧滢儿打量着封剑北,全无印象,她笑着跟封剑北打招呼行礼,却不称他封将军,却笑着喊道:“老伯伯好!” 柳滨远恨不得把萧滢儿的嘴捂住,连忙扭头去看封剑北的反应。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封剑北并没有不快的神情,只是淡然一笑,向萧滢儿道:“姑娘好。” “我和封将军还有事与王爷相商,滢儿你还是先自己去寻些乐子吧。”柳滨远生怕萧滢儿再说什么触怒封剑北,只想将她打发走。好在萧滢儿并未胡闹,又向封剑北行了一礼后,笑嘻嘻地走开了。 柳滨远年幼时随封剑北学过一段时间的“风扬雪霁”,因年少调皮吃了不少苦头,因而他知晓,封剑北虽看似平心静气极少动怒,却治军极严,惩治起人来可是面不改色,心狠手辣,而且他性情古怪,又威望甚高,可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所忌惮,连柳岳雷也不敢轻易得罪于他,因而见封剑北轻松地将萧滢儿放走,也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柳滨远悄悄松了口气。 封剑北如同没注意到柳滨远紧张兮兮的模样,说道:“这便是奔海城要与你联姻的丫头?” “正是。”柳滨远答道。 封剑北看了看萧滢儿活泼的背影,轻笑道:“倒是很合你的性情。” 柳滨远有些发窘,想着封剑北是暗讽自己性情跳脱,便硬着头皮不再说话,心想这一路真是漫长啊,然后继续前行,将封剑北领入公爵府中。 云中城公爵府本是卫氏的住所,萧牧鸠占鹊巢之后,便将这里收拾出来住下,这公爵府虽不似成纪王府般壮阔,面积也不小,功能齐全,因此萧牧与人议事也大多在府里。 正厅云霞殿内,萧牧坐在首座,柳光雷和李纤茹分别坐在侧首。见到封剑北进门,三人都站起身来行礼。封剑北一一回礼后,在柳光雷身边落座,柳滨远则立在两人身后。 “封将军助我们击溃云州,实是有恩于我萧氏。将军年事已高,此次又麻烦将军折返,真是惭愧啊。”萧牧坐下后,又拱手道。 封剑北摆摆手:“王爷客气了,我可还算不上年事已高,何况不论是云州还是东流城,都是值得一战的对手,我一时技痒才自请领兵,也算有私心吧。” 他不愿再客套寒暄,便不等萧牧开口,直接问道:“听闻东流城与卫焯奚有勾结,是真是假?” “这只是本王的猜测,尚未查实,不过云州攻陷昌州之前,卫焯奚确实曾暗中到过东流城。而不论是风壑关之战,还是云州战役,都不曾见到卫焯奚,因此他极有可能仍在东流城内。” 封剑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又问道:“与东流城的战况如何?” 萧牧和李纤茹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的神色,柳光雷适时地解释道:“王爷的长子萧亦湛在掩护我等逃离时,被东流城生擒,因而奔海城军队虽已开赴清州边境,却也只能由得方恢等人在阵前挑衅,不敢多生冲突。” “既是王爷的家眷,自然不可鲁莽。只不过王爷该做好准备,代价怕是王爷预料的要大。”封剑北淡然道。 萧牧暗中吸了口气,说道:“若是封将军有破敌良策,倒不用顾及犬子。相信……”他如下定决心一般,“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李纤茹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但终归没有出声。 封剑北笑道:“王爷说笑了,封某人也不是神人,人才刚刚坐下,哪来的什么良策。不过我倒是好奇,即便那方恢多年来暗中蓄力,以奔海城的实力,怎么还是落得这主城都让人占了去的境地?难道奔海城只是徒享盛名,败絮其中?” 柳滨远和柳光雷的表情顿时有些异样,柳滨远还悄悄抬头打量萧牧的反应,封剑北如此直接轻蔑的话语,他俩是如何也不敢说的。 萧牧脸上抽动了一下,还是克制地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自萧氏封王以来,东海城已蛰伏数十年,这些年间方恢明面上不与我争斗,却处心积虑地在我府中、城中安插眼线和细作,本王安逸久了,难免有些麻痹大意,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那如今王爷警醒了,可将军中细作悉数查出?” “这些日子来,本王将军中细细筛查了一遍,将可疑之人尽数处理了,将军大可不必忧心。”封剑北这般语气令萧牧心有不快,但顾及到对方声望极高,又有柳光雷事先叮嘱,他才忍让下来。 封剑北默然点头,片刻后才开口:“对敌之事,还等我去前线查探一番再说。此前,我还有些事想问王爷。” “将军请讲。” 封剑北指了指身后的柳滨远,问道:“王爷和夫人已然认可这小子做奔海城未来的女婿?” 萧牧一愣,完全没料到封剑北要问的竟是这个。他向李纤茹投去垂询的目光,李纤茹微皱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柳公子与小女的婚事是两家结盟之初就商定的,本王和夫人自然没有意见。”萧牧答道。 “那便好了,不如这几日挑个日子,趁早便为他们将婚事办了,如何?”封剑北淡淡道。 站在他身后的柳滨远站在原地都一个趔趄,柳光雷则不自觉地干咳两声。萧牧和李纤茹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封剑北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全然不顾周围四人诧异的表情。 半晌后,萧牧才干笑着答道:“封将军,小女尚且年幼,上月方才及笈,这这……是不是有些着急了?何况前线战事吃紧,来日方长嘛!” 柳滨远也连忙道:“封将军,这婚事不急的,目前当务之急还是与东流城的战事。” 封剑北扫了柳滨远一眼,却没有再坚持,摆摆手:“无妨,我只是怕你心急罢了。婚期定在何时,我一个糟老头子也做不了主。” 柳滨远眼中光芒闪动,低声道:“我已认定余生执手相携之人,婚期何时,婚事与否,倒是无所谓了。” 萧牧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目前确实应当以大局为重!” 封剑北有些诧异地抬头,迎上柳滨远坚定的目光,他锋利的眼神里有些恍惚。片刻后,他才轻笑了笑,喃喃道:“倒是和他很像……”</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章 陷阱 南疆潮湿闷热,下起雨来便如瓢泼。kanmaoxian.com昨夜里刚下过雨,雨水从茂密的枝叶间漏下,避无可避。此刻地上满是泥泞,萧亦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走着,抱怨道:“这南疆的雨可真大,也没个躲雨的地方,转眼被浇成落汤鸡不说,这还潮湿得很,一夜了,衣服仍没干。” 孟琳轻声笑道:“萧公子可抱怨一路了,看段前辈这么大年纪,也没说什么。” 萧亦澜嘟囔两句,不再出声。段心南确实如哑巴一般,一路上一言不发,双手握着两柄剑抱在胸前,衣衫湿润紧贴着皮肤,脚上的靴子也是一步一滩泥水,显然难受得很,但他始终目视前方,脚步不急不缓。萧亦澜本见他年长,提出让他坐在骡车上,但他竟一路上徒步走了过来,还显得十分精神,让萧亦澜颇为意外。 除了他,前面开路的罗郁不用说,沉默着赶路,连黎铮虽也淋得浑身雨水,连头发也湿淋淋的,垂在额前,却始终不发一言,抱着手在段心南身后走着,一行人除了萧亦澜,只有木头不时发出两声低吼。萧亦澜自觉无趣,也不再多话,但还是凑到孟琳身边和她低声说笑着。 黎铮悄悄打量着段心南的脸色,只是他脸色一直如石头一般,数日来几乎全无变化。就是树灵木头的表情,似乎也比他丰富。黎铮心里想着。 但黎铮发现段心南的目光偶尔会往孟琳身上移去,眼神中隐隐有困惑和赞许之色。黎铮完全想不到孟琳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段心南这般人物另眼相看,但他越发关注起段心南甚至孟琳的一举一动。 “段前辈,晚辈斗胆问一句,您随我们一路向南是为何啊?前辈和树灵一族有恩怨?”黎铮努力地想和段心南搭话。 段心南兀自走着,仿佛没听到一般。这些问题萧亦澜也很是好奇,数日来试着探问了数次,可惜每次段心南都是惜字如金,萧亦澜毫无头绪,便也不再问起。 黎铮却还不死心,继续问道:“前辈选择与我们同行,是因为这树灵么?还是……” 段心南打断他道:“你与那奔海城二少爷可有过节?” “没……没有啊。”黎铮被问得一愣,皱着眉答道,目光却不经意扫向前方不远处的萧亦澜,只是萧亦澜与孟琳聊得火热,全然未注意到黎铮二人。 “那为何你不去与他闲谈打发时间,反而来缠着我?” 黎铮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当日宋卓死于他手中的情形。那日宋卓只不过如疯狗般骂着黎铮,说他是萧亦澜的一条狗,其实黎铮心里清楚得很,萧亦澜从无此意,只是作为高高在上的小王爷,未免有些骄纵跋扈,但黎铮早已习惯。 但自从宋卓提起,黎铮不知为何,如同挑起他心头一根刺,每次与萧亦澜与他说话或按他吩咐办事,他都会心中惊觉,默默自问自己的言行是否是奴才行径。因而时隔多日,他仍对萧亦澜心存芥蒂。 不过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他只是摇头道:“他……他和孟姑娘聊着,我可不愿自讨没趣。” 段心南突然颇有玄机地说道:“你需得清楚,有的疑惑瞒得久了便会成真。kanmaoxian.com心里悬着的刺,迟早会扎到人。” 黎铮很是诧异,心中一动,双眼发光地说:“晚辈记住了,那前辈的意思是……” 段心南冷哼一声:“我的意思是你话多便去找别人,别在这唠叨。你们的事我毫无兴趣,南疆凶险,关键时候可别误了我的事。” 黎铮碰得灰头土脸,只得闭口不言。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跟在段心南身后。 又走了一两个时辰,萧亦澜有气无力的抱怨声再次响起,连在前面开路的罗郁也显得步伐沉重。但萧亦澜却也倔强的不愿示弱,只字不提停下休息的事。黎铮便也咬着牙默默坚持,不想让段心南看轻自己。 一行人走得越来越慢,萧亦澜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和身边的孟琳相扶搀扶着,慢慢前行。 “在此地休息片刻吧……我的脚泡在水里也要泡肿了。”萧亦澜苦笑道,自己率先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顾地上的泥泞。孟琳笑着正要说话,却突然警觉地抬起头,接着却响起段心南平淡如水的声音:“有人来了。” 南疆内的丛林里多是各种各样的鸟鸣和兽啼,黎铮和萧亦澜听了半天,依旧毫无发现。 突然有尖锐的破空声从一行人侧前方响起,黎铮只觉眼前一花,段心南突然跃起,他左手仍抱在胸前,右手却握剑用力在空中挥动,剑鞘飞了出去,竟稳稳扎在了一棵树干上。 寒芒乍现,段心南挥舞着剑在空中划动,发出什么东西断裂的闷响,但他的表情却微微变了变。 树灵木头突然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仿佛被什么东西激怒,还有些许痛苦的意味。黎铮和萧亦澜连忙回头向木头望去,只见他左臂之上竟有一支深色的箭簇,没入了他如树干一般的肌肉里,露出的箭尾有一道显眼的光滑切口。 萧亦澜脸色大变,喝道:“小心!又是那该死的箭弩!”当日在阳勋城外,宋闻正的箭弩给萧亦澜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若不是弩箭射偏,他们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 丛林里响起熟悉的阴柔的声音:“没想到你们中还有人有这般身手,否则这一剑,就该将这树灵死死钉在地上!” 黎铮看着段心南铁青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之前对方暗中袭击,被段心南察觉,挥剑将其斩断,却不料这箭弩威力至此,斩断之后只是稍稍偏转方向,劲道几无衰减,仍刺入木头的左臂。 萧亦澜咬着牙,低声说道:“上官襄!”近些日子他们不再感到后面有人如蛆附骨,本以为将上官襄他们甩掉了,不料上官襄如此老辣,竟悄无声息绕到他们前面还设下埋伏。 段心南对敌人的名讳毫无兴趣,脚尖点地跃起,右手剑芒闪过,向箭弩射来的方向刺去,不过一息之间,身子便向前蹿了丈许。 突然又是一道黑影闪过,确实截然不同的方向,段心南脸色变了变,强行刹住前冲的架势,身子一扭,又往另一方向跃去。这次他习得教训,剑芒刚好击到弩箭的箭尖,丛林间顿时响起尖锐的金属撞击声。箭弩转向插入地面,段心南腾空转身,卸去弩箭上的力道。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黎铮看不清,却猜到了大概。上官襄料到了自己的人不是段心南的身手,便费尽心力特意在前面布下埋伏,他布下了两个甚至更多的箭弩,一两支或许这对段心南来说威胁不大,但却伤到树灵。上官襄料定段心南与萧亦澜等人同行,必是对树灵极为看重,便想用木头牵制住他。 黎铮注意到段心南脸上脸色越发难看,一时却无计可施。敌方在暗处,也不知有多少人手多少箭矢,拖得太久,即便是段心南也难以全身而退。 萧亦澜也明白了上官襄的用意,忍不住骂道:“卑鄙行径!” “呵呵……”伴随着上官襄的笑声,还有一阵锁链拉拽的声响,接着,众人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林间显现,显得十分突兀。 上官襄手中是和当日一模一样的锁链,自然地垂下,如同一条死蛇。 孟琳皱眉道:“他见过段前辈的身手,竟然还敢现身,怕是还有什么依仗。”萧亦澜轻轻点头,面色凝重。 “各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上官襄抱拳笑道。说着,他余光瞥见了孟琳,不知为何他突然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孟琳此时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怎么看都像是人畜无害的邻家少女,他却感到莫名的寒意。 他话音未落,只见段心南突然挥舞左臂,“噌”地一声,左手剑的剑鞘在一挥之力下迅速地飞出,竟如离弦之箭一般直直朝着上官襄飞去。上官襄全然未曾料到,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却是向下方跃去,再加上自身的重量加速下沉,剑鞘将将从他头顶划过,发髻都被击落,然后扎入后面一棵树的树干中。若非上官襄有些内功道的底子,得以沉身下坠,单是这一下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披头散发的上官襄惊魂未定地站稳,冷笑道:“这位前辈好俊的身手!还不知前辈名讳?” 段心南冷笑不答,上官襄怒极反笑,只是阴柔的声音听起来尤为怪异。 “攻!” 紧接着便是“噌噌”两声,这次却是两箭齐发。段心南双手持剑,向后退了两步退到木头身前,然后双剑一左一右地挥舞,将箭矢击落。还未待他反应,然后又是两箭从另外两个方向射出,孟琳最先警觉道:“前辈当心!” 此地竟有至少四架弩台,自己还傻傻地走进了对方的包围圈,除了早已警觉的孟琳,其他几人的脸色也都变了变。 段心南再次挥剑挡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连精确地接下迅即无比的弩箭,即便是段心南也感到手臂微麻,足见弩箭上的力道。 他还在犹豫着破敌之计,却见旁边的黎铮突然冲了出去。段心南双手握剑,一时竟分不出手去拉住他。 只见黎铮并不朝向上官襄,而是斜着跑出,一头扎进丛林深处,却不是之前箭弩射出的方向。上官襄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后便嘻嘻笑道:“要逃跑么?可别让他溜掉了。” 三支黑影划过丛林,交错着向黎铮飞去。萧亦澜脸色大变,喊道:“你要干什么!”孟琳紧紧咬住嘴唇,紧张地注视着飞奔的黎铮。 “咔嚓”声响起,直直插入树干之中,黎铮虽在树间腾挪奔逃,未被这几支箭射中,但箭弩震下一阵落叶,黎铮也还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口中却喊道:“前辈!还剩一台!” 段心南恍然,之前若是箭弩连射,即便是他也定难以幸免,但发出箭矢后,马上又从其他方向射来箭弩,第一次发生的弓弩却又沉寂下去,直到片刻后黎铮跑出,上官襄来不及指挥,他们竟毫无默契地三箭射向黎铮,生怕让他逃掉,且都是之前发生过的方向,说明并没有其他隐密的弩台。 黎铮料到发射后,再次发射需要时间,这也是为何上官襄不愿所有弩台同时发射。即便段心南不知弩台的数量,但他不愿冒这个险。黎铮便用这种方式为段心南争取时间。这不过数次呼吸的时间,但对段心南已然足够。 他向着四个弩台中唯一未发射的方向奔去。果不其然,对方慌乱之际射出一箭,被段心南轻声卸下,然后跃入藏身之处,寒芒闪动,那架弩台便成了一堆废铜烂铁,还传来几声惨叫。 萧亦澜也看明白了黎铮的用意,点头道:“黎铮倒是反应快,如此便能毁掉一架弩台!” 孟琳却皱眉道:“这不过是对方一时配合失误,如今其他三架都已装填完毕,再用此法,恐怕不行……” 话音未落,孟琳惊讶地看着段心南身形矫健地扭动,突然扑向左进的上官襄。上官襄本就距离那个弩台距离不远,段心南突然转向也出乎他的意料。 慌乱之中,他扬起手中的锁链卷起一个圈挡在身前,段心南的剑却快如闪电,从锁链之中的空隙刺向上官襄的手腕。上官襄脸色一沉,锁链太长,来不及收回,他唯一占有优势的不过是有些盈余的内力,却在段心南面前丝毫讨不到好。他只得松开手来,向后跃起。 同时他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藏在衣袖之间。段心南挥剑砍在锁链之上,锁链竟应声而断,断口处却喷射出阵阵白烟挡在两人之间。 上官襄冷哼一声,趁着烟雾暗中刺出。但他的匕首却如撞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上,突然停滞不前,他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寒芒从烟雾中刺出,架在他的脖子上。 烟雾中,段心南的身影模糊不清,但声音朗朗传出:“叫你的人滚!” 上官襄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本就是为了求财,自不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咽了口口水,道:“前辈的身手果然非同凡响。” 说着他将手凑近嘴边,吹出一声口哨。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依旧看不见人影。段心南皱着眉头问:“撤走了?” “求财之人,最讲求的便是一个信字。”上官襄笑道。 段心南犹豫片刻,将剑收了回来。他自重身份,也不会食言将其格杀。 上官襄暗中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向众人拱手道:“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丛林之间。</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一章 小侯府 清晨的阳光还不算毒辣,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稍稍缓解索平章多日奔波的倦意。kanmaoxian.com他闭目仰着脸,迎着日光,有些惬意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身后的侯府门悄然打开,走出一个老仆,向索平章笑道:“索将军久等了,侯爷唤您进去。” 索平章微笑着点头,迈步走了进去。狄渊已在书房内等候,索平章一见到狄渊,便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辛苦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狄渊问道。 索平章道:“昨夜到的,因此早日一早便来向侯爷汇报。” “嗯,云州的事,我已大致听说了,你做得很好。”狄渊轻轻拍了拍索平章的肩膀,“云州有人比你早到了数日,我已安排他们住下。” 索平章呵呵笑道:“哦,来的是哪位公子?可还记恨微臣?” “来的是卫伯瑜和卫叔珣,只带了三五个侍从,这些日子拒不见人,倒像是元气大伤,具体情况我也不便询问,便想问问你情况如何。”狄渊说着却皱起眉头,有些疑虑。 “元气大伤倒是真的,不过远没有他们表现出的这般颓废。当日除了卫季瑞和张徊战死,卫家另外三个公子还有林厉等重要将领都还生龙活虎的,据微臣所知,云海铁骑的主力仍在,此番没有一起前来,想必是在东境还有什么安排。” 狄渊冷笑着点点头,然后想起了什么,对索平章说道:“不过据卫伯瑜的口气,东境似乎近来便会有所异动,我推测,卫焯奚或许要回来了。” 索平章愣了一下,表情耐人寻味地说道:“那可算得一个好消息啊。” 狄渊不置可否,继续道:“卫焯奚回来要收拾的人可多了,怎么也轮不上咱们。而且卫伯瑜提出向我借兵,开赴清州,具体用途他却未提及,也不知倒霉的会是东流城还是奔海城。” “抑或是中州呢?叶倾和叶衡秋父子入驻中州也有半个月了,既不曾杀掉叶暮山,也未曾昭告天下改朝换代,卫焯奚想必也要染指皇位?”索平章问道。 “叶倾那是在等叶暮山松口,他作为皇族贵戚,皇帝又无子嗣,若是叶暮山肯罪己退位,他拿皇位可称得上名正言顺,也用不着担上篡位的罪名。卫焯奚暂时应该不会打中州的主意,他从东海过来,首先要解决的麻烦,自然是清州。若是越过清州去找叶倾的麻烦,不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敌人么?” 索平章认同地点头,注视着狄渊的神情,问道:“那侯爷应允那卫伯瑜了?” “卫焯奚对我们忌惮得紧呢,可不愿自己独自啃这清州的硬骨头,他们自然不会让我旁观。”狄渊表情似笑非笑。 “那侯爷打算派谁呢?”索平章试探着问。 狄渊露出不快的表情,瞪了索平章一眼。索平章连忙低下头道:“是……是微臣唐突了。” 狄渊哼了一声,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有些事也需要你去操办。既然出招,就要用最锋利的剑!” 索平章面色凝重,喃喃道:“漠狼营……侯爷,这……” “你远征归来,先回去休息吧,具体事宜,来日再议。”狄渊拂袖打断索平章,索平章只得微微点头,退了出去。 走出门的索平章却并未立刻离开侯府。他回头望了书房门口的护卫一眼,在门外悄然拐弯,走向侯府内另外一间院落。 穿过一片门廊,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颇为恢弘院落,门口的砖块和门柱看出去都是崭新的,不见任何由年岁留下的痕迹,显然是建成不久。这门口牌匾上刻着“晴水居”三个大字。 索平章向门口的护卫拱手道:“麻烦向长夫人禀报,索平章来向长夫人请安。” 那护卫狐疑地看了看索平章,一个外臣大清早的来向侯府内家眷请安,怎么看都有些奇怪。但他不敢怠慢,转身便向内通报。片刻后,他走出来示意索平章进去,脸上依然是疑惑的神色。 索平章目不斜视地走进去,还未走得几步,便听见乌晴蔚的冷笑声:“今日是什么风,将索大将军吹来了?” “微臣刚刚见过侯爷,倒是有些消息想和长夫人禀告。”索平章笑道。 乌晴蔚却皱了皱眉,问:“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微臣昨夜归来,听闻二公子在前线犯了些过错,差点葬送战局,被侯爷狠狠骂了一番,可有此事?”索平章微笑着问道。 乌晴蔚脸色一沉,冷声道:“你若是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怕是要失望了。晖儿虽有过错,其间细节侯爷却都清楚,喝骂两声便了事。如今晖儿依旧在前线领兵,两日前便破了黑岩城。如此大功,怕是侯爷听不进你的冷嘲热讽。” 索平章脸上仍然挂着微笑,道:“黑岩城早就强弩之末,不足为虑。而且微臣听说侯爷要求二公子五日内破城,二公子却直到第八日才攻破了黑岩城的大门,侯爷想必并没有多高兴吧?” 乌晴蔚的脸上如同泛起一层乌云。但她清楚索平章所言非虚,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虽然长夫人是西荒族长之女,又坐上了侯府正室的位置,但母凭子贵的道理,长夫人来中原这么久了,应该也清楚得很。大公子的母亲虽位分被夺,但大公子办事一向周到,将沙疆城内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很得侯爷的心思。镇原侯一脉,本就甚少讲究嫡庶之别,侯爷虽倾心于长夫人,却未必因而重用二公子啊。” 乌晴蔚来中原许久,早就明白中原人说话不爱直来直去,总喜欢话里藏些玄机,看着索平章微笑的表情,她心中一动,说道:“说下去。” 只听索平章继续道:“侯爷的野心长夫人自然清楚,大公子和二公子,争的可不仅仅是镇原侯爵之位。若二公子没有足够的功业来打动侯爷,日后,恐怕不再是大公子的对手。” 乌晴蔚眉毛一挑,问:“这么说,你是来送礼的?” “正是。”索平章笑着拱手道,“微臣刚刚从侯爷处得知,侯爷已决定给卫伯瑜借兵,出兵东境清州。而这出战的主力,便是长夫人手下的漠狼营。” 乌晴蔚眼前一亮,声调也不自觉高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漠狼营的勇猛,长夫人最清楚,若是由二公子带兵,将清州敌人剿灭,扫清侯爷在东境的阻碍,如此大功,想必侯爷也不会视而不见。” “想法倒是好,晖儿也快从黑岩城回来了,我费些心思,由他领兵也不是难事,只是你为何愿特意助我们呢?难道你也觊觎这个位置?”乌晴蔚似笑非笑,目光如炬,注视着索平章。 索平章连忙作揖道:“微臣的身份自己清楚得很,自然不敢心生此意。不过日后若是二公子继承大统,还望长夫人和二公子记得微臣的微末贡献,佑泽微臣,给微臣一个名份。” “名份的事,你去求侯爷便是,何必大费周折?” 索平章苦笑道:“自然是侯爷不允,还借机推脱,将微臣遣去云州,显然侯爷毫无此意,此番归来,微臣自也不敢再向侯爷提起此事,才来求长夫人的帮忙。不过长夫人放心,无论如何,长夫人和二公子的恩德,微臣都将铭记于心。” 乌晴蔚打量着索平章的表情,他始终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半晌后,乌晴蔚摆摆手道:“我明白了,送客吧。” 索平章笑着拱手道:“微臣告退。”说着,缓步退出了晴水居。 他悄然走出侯府,看着明媚的阳光,轻轻笑了笑,喃喃自语道:“今日,还真挺忙啊。” 沙疆城内重要官员的宅邸都坐落在城南,形成了一片富豪官宦聚集的聚居区,镇原侯府和索平章自己的宅邸也在其中。但索平章从这片群落中走出,走向城东的一所私宅。 宅门上并无牌匾,索平章却不是第一次来了,这里是狄渊长子狄昀昊的住所,却算不得一个府邸,只是狄昀昊私人购置的一个院落,连个牌匾也不曾安装。但索平章清楚,狄昀昊远不止他看起来这样淡泊懦弱,他早就暗中召集幕僚,这一个看起来很是平常的院落里,集聚了诸多才子与谋臣,私下里不少人将此称作小侯府。索平章向护卫通报后,便迈步走了进去。刚走进门廊,他便听见银铃般的笑声。 抬眼看去,狄昀昊从书房里信步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掩嘴轻笑着。 索平章脸带笑意,行礼道:“大公子,菁菁小姐。” 狄菁菁注意到索平章,收敛了笑容,只是嘴角仍不自觉地上扬,向狄昀昊道:“哥,我先走了。”说完,她向索平章微笑着行礼告退,端庄而大方。 索平章微笑回礼。等狄菁菁离开之后,他又向狄昀昊笑道:“大公子是说了什么笑话,能引得菁菁小姐如此开心。”</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二章 分道扬镳 狄昀昊淡然说道:“那丫头一向端着,只有来我这里才稍稍放开些。看1毛2线3中文网她最近要出嫁了,兴奋些也是正常。”他走入书房内,索平章则自觉地跟在他身后。 “上茶。”狄昀昊吩咐道。 索平章笑着摆手:“不用了,大公子知道的,对微臣来说,茶水远没有酒过瘾呐。” 狄昀昊点点头,一边坐下一边问道:“索将军今日可忙啊?父亲和长夫人那边可还顺利?” “果如大公子预料的那般,侯爷打算派出漠狼营前往东境,我也已按照大公子吩咐的,将此事告知长夫人了。”索平章答道。 狄昀昊点了点头,索平章却又开口问道:“但微臣不太明白,这般消息何必告知长夫人和二公子呢?如果二公子真的被派去领兵,以漠狼营的实力,想必不会遇到什么大的困难。” “聪明如你,难道想不明白?”狄昀昊轻笑着望向索平章。索平章低头笑道:“大公子的谋断,微臣怎看得懂。” “老二的能耐,父亲清楚得很,连黑岩城这个快煮熟的鸭子都差点从他手里飞了,父亲自然不会让他去东境。” “那若是长夫人极力促成此事呢?长夫人可是很受侯爷宠爱。” 狄昀昊笑道:“父亲为人强势儿多疑,他虽生性风流,却从不沉醉于温柔乡,更不会让别人干预军营朝堂之事,乌晴蔚那女人恃宠而骄,若是极力促成此事,难免父亲疑心老二与漠狼营关系密切,只会徒增父亲的反感。就算她神通广大,老二真去了东境,他和漠狼营都远离父亲的视线,我也能集中注意对付乌晴蔚。” “大公子果然深谋远虑啊!”索平章说道,“不过大公子将军政之权全都拱手相让,从不参与军政大事,若是日后有一天,与二公子走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恐怕……” 狄昀昊脸上流露出琢磨不透的神情,他盯着索平章,语气略带嘲讽地说道:“你倒是比我想得长远啊。照你的意思,我也该在军中培植势力?” “微臣只是想替大公子分忧,如何决断,全由大公子做主。” “如今父亲才是真正的统帅,表面上老二掌握着军政大权,实际上要职都被父亲拿捏着,若傻傻地想在军中笼络势力,不可能不惊动父亲。父亲正当壮年,老二便偷偷积攒军中势力,父亲会怎么想?他现在不过问,但猜忌的种子早已种下。看.毛.线.中.文.网”狄昀昊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两口,才递到嘴边。 “何况,若真要和老二兵戈相向,我手下的人,可不见得比他那漠狼营差!”狄昀昊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 索平章躬身赞道:“大公子想得周全!微臣差点忘了大公子手下还有这样一支队伍。”他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只是他低着头,狄昀昊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去吧。父亲和乌晴蔚那边别走漏了风声。还有,这些事情不要对母亲提起。”狄昀昊说道。 索平章笑着站起身来行礼:“是。那微臣的未来,可都要仰仗大公子了!” 狄昀昊目送索平章远去,他的门客岳弘从阴影里冒了出来,问道:“公子这么相信索平章吗?” “谈不上信任,只是我还没想到他出卖我的理由。” “为了名分呢?”岳弘一针见血。 “呵呵,我帮不了他,乌晴蔚那女人更帮不了他。”狄昀昊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对他咱们还是要小心些,你手上那些事,能避开他就避开他吧。” 岳弘重重点头。 …… 柳清雪一把拭去额上的汗水,向前方巨大的城池望去。黎州靠近荒漠戈壁,城镇稀疏,沙疆城更是在黎州西部,因而望眼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黄沙,沙疆城如一座沙丘之中升起的庇护之所,尽管在一片土黄色之中显得古朴而沧桑,但这里对沙漠中的旅人来说,无异于绿洲般的存在。 顾婉伊看着前方,有些失神,口中喃喃道:“金河之地……” 萧祺听见她的低语,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婉伊,道:“你是说,顾族长之前提到的金河之地便是这……” “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这里和金河之地这名字有些关系。不过这望上去,倒是和我想象中的金河之地有些差别……”顾婉伊侧着头打量着这座城池和漫天黄沙。 “你想象中是怎样的?”萧祺问道。 “我以为便是和清水间一样,只是息雾川里流的却是金色的河水。”顾婉伊咧嘴笑了,露出贝齿,灿烂的日光下白得耀眼。 穆长笙开口问道:“沙疆城是到了,只是以顾姑娘这样的……这样的模样,又怎么进得城中呢?” “怕什么!这城还会吃人不成!”顾婉伊不忿道。 萧祺道:“翼族毕竟身份特殊,确实只能先委屈你留在城外了,我陪你就是。” 顾婉伊一愣,失望地说道:“啊,我自己都忘了。我还从未进过人类的城市,还指望进去看些好玩的玩意儿呢。” 柳清雪默默注视着顾婉伊,许是由于萧祺等人的陪伴,她脸上数日来的愁苦模样已淡了许多,整个人也逐渐活泼了起来,一路上活蹦乱跳的,柳清雪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些许柳滨远的影子。连自己在她身边也生不出疏远之意,也难怪那木头也会倾心于她。柳清雪心中不禁如此想着。 看着萧祺与穆长笙讨论着接下来如何探查,柳清雪暗中咬了咬牙,走到三人面前拱手道:“各位,咱们就此别过吧。” 萧祺一向冷淡的眸子里闪过诧异的神色,扭头来看柳清雪,顾婉伊更是直接挽住柳清雪的胳膊,问道:“柳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了么?” “本来我也只是想来沙疆城,才与你们同行。你们需要查探翼族和暗羽之事,而我只对沙疆城和云州的勾当感兴趣,咱们不同路,还是就此别过好了。”柳清雪说着,又看向身边的顾婉伊,声音也稍稍柔和些,说道:“而有穆大哥和萧兄弟在妹妹身边,我放心得很,也帮不上什么忙。” 顾婉伊急道:“柳姐姐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你啊!咱们一起走,也可多个照应。” 柳清雪摇摇头道:“我只是去查探沙疆城与云州之间的联系,我一人足矣,但你们此行还多有凶险,不必为我而分心。不是我想临阵脱逃,各位放心,等我忙完这些事,便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穆长笙似乎深以为然。其实他不是很理解为何这两件事情不能一起办,但料想是柳清雪有什么难处却不愿连累自己一行人,于是拱手道:“柳姑娘深明大义,穆某佩服。”柳清雪也微微拱手还礼。 顾婉伊白了穆长笙一眼,然后向一旁的萧祺使眼色,低声道:“你是不是惹柳姐姐生气了!赶快给她赔礼道歉!” 萧祺一愣,旋即露出一副无谓的表情,就要依言向柳清雪赔礼,柳清雪摆摆手道:“与他无关。这些日子承蒙诸位照顾,山水有相逢,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她怕顾婉伊还说出什么挽留的话,连忙迈步向沙疆城的方向走去。走在路上,她还隐约听见顾婉伊埋怨萧祺的声音,不禁嘴角上扬。 柳清雪一路进城,并无多少阻碍。沙疆城是距离西部荒漠最近的大型城市,是许多沙漠商队购买补给的地点,因而沙疆城对外来人员进城并不多设限制。 柳清雪打量着这座城市和街道上的行人。黎州气候炎热,人们多穿短袖,袒露双臂,还有不少男子直接赤裸上身,许多妙龄女子则穿着短衫,露出细细的腰身,盈盈一握,古铜色的肌肤,魅力十足,连柳清雪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其实柳清雪很清楚,沙疆城与云州的联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暗羽却是其中最大的变数。有暗羽的存在,这两者的联盟只怕更加可怕。因此其实她与萧祺等人的目的并不冲突,但她不愿与萧祺等人同路,一是为了兵分两路,隐藏实力。另外却又有她说不清的原因。 只是索平章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云州,说明柳家和奔海城还没收到萧祺的信,八成是信送到时奔海城已然陷落,当务之急应该是向他们告知此事。她如此分析着,在城中打听附近的驿站,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福昊商行?”柳清雪没想到在黎州也能见到这家商行的名号。 想起当日侯雁春吹嘘福昊商行的种种,柳清雪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问,却见一个壮硕的身影从门里迎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柳姑娘好巧啊,又见面了!” 只见侯雁春满脸堆笑,却没有意外的神色。柳清雪讶异地问:“你不是应该在平州么?怎么来了沙疆城?” 侯雁春笑道:“说来也巧,遇见柳姑娘和萧公子之后几天,总部便派人来顶了我的位置,又派我来黎州接管这边的分部。那我自然得要遵命行事啊!何况姑娘不知,黎州虽然偏远,但有许多沙漠商队深入大漠,挖到的些宝贝也都放到商行来,其间可有不少好处……” 柳清雪忍不住打断他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既然遇见你了,我需要寄信,这福昊商行可还有这项业务?” “有!有!”侯雁春 连连点头,“没想到还能在此处与姑娘相遇真是缘分呐!姑娘里边请。那萧公子没和姑娘一起?” 柳清雪皱眉摇头,随口答道:“没有。”侯雁春只嘻嘻笑着没有多问,领着柳清雪走进商行。</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三章 交易 商行内人头攒动,一时闹哄哄的,柳清雪忍不住皱起眉头,好在侯雁春一直领着柳清雪走到大厅尽头,推开一扇门,走进去后,侯雁春关上门,仿佛与外界隔开,顿时安静了下来。看‘毛.线、中.文、网 “这是……”柳清雪环顾四周,狐疑地问。这里和外面的布置全然不同,门外的装潢极显奢华之态,这里却质朴得很。房间里很是宽敞,却没有几个人,中间摆放着一对桌椅,看起来做工很是精细,只有一人静静地坐在桌后,看见侯雁春和柳清雪进门,站起身点头示意,倒像是提前就知道会有人来。 侯雁春有些得意地笑道:“这可是我到任后开拓的新业务!黎州毕竟偏远,与东边的信息往来难免有些不便,因此我特意安排了‘福昊驿站’,专门替人送信,还有人帮忙润色或代笔,家书请帖甚至情书都一应俱全啊!” 柳清雪瞧了瞧桌后的那人,倒是一副文人模样。她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淡然道:“那可是和官方驿站抢生意啊,福昊商行真是财大气粗。” 侯雁春嘻嘻笑道:“哎!如今皇帝都沦为阶下囚,我们抢他几单生意又有什么稀奇。”柳清雪直截了当地拿起桌上的笔,道:“我不用润色,也不用代笔。你叫他出去吧,我自己写就是。” 侯雁春点头道:“都依姑娘的。”他向那人使个眼色,那人便起身走了出去。 柳清雪磨着墨,心中一动,随意地问道:“你到沙疆城多久了?” “已有半月余。”侯雁春老实答道。 “近些日子,沙疆城内可有……有什么与往常不同的?”柳清雪注视着侯雁春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他表情的细节。 不料侯雁春却认真地点头:“确实有些异样。wap.kanmaoxian.com” 柳清雪反而有些意外,她本只想试探下侯雁春的口风,不料他直接接下了柳清雪的话。只听他煞有介事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去酒楼喝酒,回来已经是半夜,我走在街上,却看见有人穿街过巷,走得飞快。我一时好奇,凑上去看看。但这些人似乎很是警觉,我也不敢靠太近,只知道他们中有人夜间行走仍穿着白衣,似乎在找些什么,却只往人少偏远的地方走,多是些荒废的作坊和库房。” 柳清雪默默思索着。侯雁春话里的人应该就是云州的人没错,但既然他们与沙疆城结了盟,又何须秘密搜寻什么?难道他们之间的盟约也是各自心怀鬼胎? 她又问道:“你当日是在哪里碰见他们?” “城北,我一路跟到西北城郊便回来了。” “那他们每日都会去么?” 侯雁春耸耸肩道:“那侯某可就不知了,我也只遇见过一日。姑娘为何问起这个?” 柳清雪连忙道:“我只是刚在街上听人闲谈,倒有人有过和你一样的遭遇,因而我有些好奇。”说着,她怕侯雁春再发问,将写好的信函递给侯雁春,道:“这封信,帮我寄往云中城。” 侯雁春瞟了一眼那封信,接过来揣好,笑嘻嘻地问道:“姑娘可是与柳家有何关联?” 柳清雪顿时心生警觉,握剑的手蓄势待发,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侯雁春恍若不觉,笑道:“之前那封信寄往奔海城,如今奔海城陷落后,又是寄往成纪王所在的云中城,如今柳家与奔海城联姻,何况姑娘又姓柳,谁也不是傻子不是?总能看到些端倪。” “你想如何?” “呵呵,侯某只是好奇啊,这才多嘴了。不过姑娘放心,侯某的嘴紧得很,绝不向外吐露分毫,只是,这费用……”他说着,手里比划着数钱的手势,冲柳清雪笑道。 柳清雪柳眉微皱,从怀中又掏出些银子,道:“我身上只有这些了。” “那姑娘这剑……”侯雁春只看了那些银两一眼,目光却扫向柳清雪手里的雪影。柳清雪恍然大悟,不愧是商人,绕了这么大一圈,从平州到沙疆城,依旧是为了这剑鞘上的几颗玉石。 她冷声道:“你既然见到我手中的剑,你就该知道,在你出声之前,我便能将你脑袋砍下来。” 侯雁春丝毫不慌,仍笑道:“姑娘不敢。就算姑娘杀得了我,门外这么多人,姑娘也走不掉。” 柳清雪心中凛然,原来侯雁春将自己带来这商行最深处时便有此打算。但她不愿示弱,冷笑道:“多杀几人陪葬,我也不在意。” “姑娘不在意,不知萧公子是否在意?” 柳清雪咬着牙,怒目而视。侯雁春继续道:“我敢肯定萧公子一定也来了沙疆城。以福昊商行的本事,将萧公子找出来也不是难事,只是若姑娘殒命于此,萧公子无从知晓详情,简直如同靶子,想必也只能静待死期了。” 柳清雪一时不知所措。有穆长笙在,她倒不担心福昊商行伤到三人,但顾婉伊的身份若被发现,那萧祺的敌人,就不只福昊商行了。她本就因抛下萧祺等人而心生愧意,若自己连累了萧祺和顾婉伊,她心中更过意不去。 她坚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疑。侯雁春心里清明,嘻嘻笑着,也不催促。 柳清雪伸手轻轻抚摸着剑鞘上的几颗玉石。这本是母亲遗物,她不愿给人,离家这么久,她瞧这剑鞘上的玉石,仿佛母亲音容犹存。但她知道身处异乡,情况属实凶险。对方实力雄厚,若能救得几人性命,几条性命总比几颗冷冰冰的玉石更值得守卫。 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咬牙道:“我以为,商贾之人,最讲求的便是信义二字。” “那是自然,姑娘放心,收人钱财,侯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清楚得很!”侯雁春笑呵呵地说。 “只给你一颗,如何?” 柳清雪本以为侯雁春会讨价还价,不料他却爽快答应了,点头笑道:“好好,一颗就好。”说着,便领着柳清雪,去将剑鞘上的玉石取下。 柳清雪心中暗暗惊讶,表面不露声色。看来这玉石的价值,远比她预料的还要贵重。不过她也稍稍放下心来,既然侯雁春是求财,自己握着这几颗玉石,也不怕侯雁春贸然出卖了自己。 只是看着那颗玉石被取下,她又想到故去的母亲,她心头一痛,眼睛不禁湿润了。 母亲不要怪我才好。她心里如此想着,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福昊商行。 商行内的一个伙计恭恭敬敬地将取下的玉石递到侯雁春面前,笑眯眯地说:“大人,您看……” 侯雁春摆了摆手,看也不看那玉石一眼,吩咐道:“你去找个盒子装好,放去仓库吧,不过可别弄丢了。” 他望向门外,喃喃道:“看来那姓萧的小子,在她心里份量颇重啊。”</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四章 血雨的前兆 方恢脸色铁青,风穿堂而过,房内烛火时明时暗,显得方恢的脸色更加阴晴不定。看1毛2线3中文网 他面前的床榻上,躺着独臂的方长跃。自濒死的方长跃拼着最后一口气倒在了东流城门口,至今已有十数日。方长跃断臂流血过多,又未得到及时的治疗,伤口已然溃烂。这些日子里他时梦时醒,高烧不退,方恢问不出多少有用的内容,但依旧笃定了一点:对他动手的,就是云州。 侍女正在给方长跃换药,方恢坐在一张木几前一言不发。方长景守在父亲身后,轻声道:“父亲,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二弟这边,我盯着就是。” 方恢不抬头,突然开口道:“近日,有人在东流城南十余里地处,发现了些古怪。” 方长景心头一跳,笑容有些僵硬,问:“是何事?” “林间躺了数十具尸体,大多是我东流城士兵的服饰,还有几人,想必是长跃从奔海城中带出的属下。” “那必然是接应二弟的队伍,不料途中被云州伏击全灭。也多亏二弟福大命大,才捡回了一条命。” “可那群尸身里边,倒是还有张熟悉的面孔啊。”方恢意味深长地说。 方长景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心中迅速思索着对策,不知如何应答。方恢接着道:“康云道,康将军,你可认得?” 方长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是……康将军是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也曾在奔海城内潜伏数年,我自然认得。” “哼!”方恢冷笑道:“我看你何止认得啊!说是什么本侯的得力干将,他何时回来的我都不知。若不是这次发现他的尸身,本侯还以为他留在云州不愿走了呢!”说着,方恢缓缓站起身,注视着方长景。 “他是你的人吧?”方恢目光逼人。 “是……不过康将军毕竟是身份特殊,有着东流城、奔海城和云州三家的背景,我想着日后说不定他还有更大的用处,因而未将他回来的事告知父亲,还请父亲责罚!”方长景深深一揖。看1毛2线3中文网 方恢接着冷笑:“更大的用处?便是伺机刺杀你的亲弟弟么!” 方长景扑通一下跪倒,连忙道:“父亲误会了!我是念着康将军在奔海城潜伏了些日子,对那边熟悉,才特意派康将军领人去接应二弟啊!何况二弟,也是被云州所伤,与我无关啊!” “本侯不想听你狡辩,具体是如何你心里最清楚。本侯警告你,若有再犯,休怪我虎毒食子!这些日子你二弟交由你看护了,若是他有什么差池,本侯第一个找的便是你!”方恢怒道。 “是!”方长景答得十分果断,生怕片刻的犹疑更添父亲的怒气。 方恢发火之后,情绪稍稍平静下来,饮了一口茶后,退出了房间。方长景连忙跟出。站在房门外一两丈远的地方,方恢问道:“萧牧那些家伙,还是老样子么?” “正是。不过今日早晨的消息,北境封剑北率领北境主力,昨日入驻了云中城。”方长景连忙恭敬地答道。 “封剑北这老家伙得注意些,当日云州之战似乎便是他改变了战局。有萧亦湛在我们手里,萧牧不怎么敢蹦跶,封剑北可不见得会顾忌这么多。” “是。” 方恢沉吟片刻,又问道:“附近搜查云州的人,可有发现?” “还没有,东流城内外和发现尸体的附近都搜过了,暂无发现。不过清州城镇密集,少有荒野,一支人马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想必用不了多少日子便能找到了。” “嗯。沙疆城方向可有异动?” “沙疆城毕竟离清州路途遥远,消息传递颇有不便,不过据说那参与勤王的索平章这些日子便要回到沙疆城了,而一直与沙疆城作战的黑岩城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过不了几天便要被攻破,黎州一州之地,将尽落狄渊之手。” 方恢“哼”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最初隆元分二而治的清、黎两州,也都要统一了。当年这二州位置关键,交由一家诸侯,未免难以控制。叶骁元倒很是明白诸侯间的制衡之道。” 方长景笑道:“如今父亲手握整个隆元王朝与东海的外贸收入,虽时日尚短,但论财力,诸侯之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方恢却皱了皱眉头,说道:“可狄渊也掌握了整个黎州。这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西荒族联盟,倒是让我忌惮得紧。云州与沙疆城的联合,云州不过是残兵游勇,唯一的支柱卫焯奚还远在东海,暂时不足为虑。只是这沙疆城……” “父亲是担心沙疆城,还是西荒族?” 方恢叹了口气,道:“西荒族毕竟远在塞外,即便侵入中原,不过是烧杀抢掠一番,关键是西荒族与沙疆城合作的产物……那群怪物,才是我最担心的。” “父亲,漠狼营虽名声在外,但终归只是一战成名,经过这么多的口口相传,怕是漠狼营的实力被夸大了不少,即便漠狼营亮世一战,将黑岩城主力重创,但我料想他们再强,也不会强过云海铁骑吧?我们可是亲眼见过,云海铁骑的冲锋之下,寸草不生!” 方长景的宽慰并未见效,方恢脸上依然挂着愁容,但他轻轻叹了口气,并不反对方长景的话。 房门轻轻地推开,侍女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向方恢和方长景行礼道:“侯爷,大公子,药换好了。” 方恢点头道:“你下去吧。” 侍女行礼便告退了。方恢迈步就走,方长景急忙跟上。方恢皱着眉头转身问:“你干什么?” 方长景愣在原地,下意识答道:“父亲要去干什么,我自然是去帮父亲。” “你留下照看长跃,我说过了,他出了什么事,本侯拿你是问。” 说完,不等方长景回答,方恢便将方长景留在原地,独自走开。此时夜已深了,方恢一向不带侍卫和仆从,因而侯府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下人进出,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自己的脚步声。 方恢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静谧的道路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庄齐。方恢有些疑惑,庄齐作为他的头号谋士,被他留在奔海城主持大局,不知深夜他回来是为何。方恢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侯爷,出事儿了!” 方恢眉毛一挑,沉声喝道:“有话快说!” “今日奔海城沥云港,有艘来自东海洛恒域的商船。我们的人本是循例办理手续,却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在沥云港直接截下了商船。” “截商船?是为了抢劫财物?”方恢皱眉道。 庄齐气喘吁吁地说:“今日沥云港看守的人说,来的人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看不出来历,但他们截下商船之后,只是簇拥着从船上接下一个人,财物丝毫未动,然后便直接离去了。” 方恢瞪大了眼睛,急切问道:“难道是卫焯奚回来了?” 见庄齐摇了摇头,方恢才暗暗松了口气。庄齐接着道:“不过据称他们迎下来的那人个高清瘦,是病怏怏的书生模样。” 方恢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着牙,低声说道:“白希尚……” 庄齐重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如此推想,便急忙赶来告知侯爷了。不过我们的人说被抢走的只有一人,并未见到卫焯奚的踪迹。” “白希尚是回来探路的。卫焯奚应该就要回来了……”方恢抬头望天,喃喃道,“他能和大陆保持联系,安排人手时机恰好地抢走白希尚,想来这些日子隆元上下发生的事,他也知道不少。这形势,倒是挺难应付啊……” “侯爷,”庄齐犹犹豫豫地说,“那当日咱们交给卫焯奚的东西,他难道已经……” 方恢目露凶光,道:“目前还无从知晓,不过他既然回来了,便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清州!加紧搜寻白希尚那伙人,另外清州所有港口,轮班职守,一有关于卫焯奚的消息就立刻来通知我!”庄齐连声答应。 “我倒要看看,他从东海带回来什么好东西!”</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五章 制衡之道 狄昀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饶有兴致地看着桌子对面的苏萍和狄菁菁。看。毛线、中文网 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碟盘,上面堆放着花花绿绿、形态各异的几种点心。狄菁菁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份点心,放在嘴前,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她眼中放出光芒,有些欣喜地对苏萍说道:“好吃!” “好吃就再吃些,在这里可没有那么多规矩。”苏萍脸上浮现出宠溺的笑。 狄菁菁又轻轻咬了一口,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去。然后她恋恋不舍地将那块点心放下,向苏萍笑道:“够了,甜点不能多吃。” 苏萍笑道:“只吃两口,怎么算多吃?” 不等狄菁菁回答,狄昀昊笑着打断道:“娘你别管她,她是怕吃胖了,回去就抓不住傅柏那小子的心了。” 苏萍一愣,又瞟见狄菁菁脸上微红,顿时明白,笑道:“看来你对这夫婿倒是很上心啊。据说这傅柏前些日子彻查军资有功,倒是离升官儿不远了?” 狄菁菁眼前一亮,轻笑道:“确有此事,傅郎他……倒是很精干。” “日后想吃这些点心便经常过来,多亏当年远嫁来此时带来的王师傅,我这儿别的没有,就是这中原的糕点点心,整个沙疆城怕是只有我这能吃到。”苏萍面露慈爱之色,狄菁菁站起身,端庄大方地行礼道:“是。那菁菁就先告退了,傅郎想必也已下朝了。” “这丫头,在我这还讲这么多规矩干什么。”苏萍笑道。 狄昀昊也站起身,对苏萍说道:“我送菁菁出去吧。” 狄菁菁扭头笑道:“大哥今日这么闲么?还有时间来送我。” “闲倒是不闲,奈何狄大小姐面子大,不论说什么我都得卖狄大小姐一个面子嘛。”狄昀昊笑道。 狄菁菁侧着头笑道:“那就麻烦大哥了。”苏萍满脸都是慈爱的笑意,在一旁笑骂道:“你们两人还装模作样地客气。” 兄妹二人一同向门外走,狄昀昊还没来得及推开门,门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抢先拉开了门。看.毛.线.中.文.网一个人急匆匆地进门,差点撞上狄菁菁。狄昀昊抢先一步挡在狄菁菁身前,喝骂道:“没长眼睛么!” 那人连忙止住脚步,向狄昀昊和狄菁菁行礼道:“大公子赎罪,属下一时心急,冲撞了公子和小姐。” 狄昀昊皱眉问道:“是有什么急事?” “侯爷唤您过去。”那人没有多说。 狄昀昊有些困惑地望了望苏萍,苏萍也略显疑惑地摇了摇头。按理说此时父亲应忙着安排东征的事宜,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交给自己,而自己份内的差事一向没有纰漏,他一时实在想不到父亲唤自己过去是为何事。 狄昀昊看向身边的狄菁菁,狄菁菁轻笑道:“父亲的事要紧,大哥你赶紧过去吧。” 狄昀昊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改日再向大小姐赔罪。”他跟在那人身后,走向侯府内的书房。 狄渊正坐在桌边,翻看着一封军报,见到狄昀昊进门,向他招呼道:“来坐。” 狄昀昊依言在狄渊对面坐下,问道:“不知父亲今日叫我来,是为何事?” “如今本侯最忧心之事,你可知是什么?”狄渊放下手中的军报,看着狄昀昊,问道。 “自然是出兵东境之事。” 狄渊点了点头:“不错,本来出兵东境也只是为了践行与云州的盟约,敌人并不算棘手,结果如何倒也无所谓,但近些日子,关于这领军之人的议论,却很是火热。似乎有人看准了这个立功的机会,想要一展身手啊。” 狄昀昊心中暗喜,明白是乌晴蔚向父亲提议过由狄晖领兵,而听父亲语气,似乎对她有些不快。如此,自己的打算也没有落空。 他连忙说道:“这些事,该由父亲一心决断,倒不用关心其他人的意见。” 狄渊很是赞同地点头道:“不错,既然如此,那这差事,便交给你了。” 狄昀昊一愣,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干笑着问:“父亲是何意啊?” “由你带领漠狼营,出征清州。”狄渊笑道,目光里阴晴难测。 “这军政之事,一向由二弟操办,为何今日父亲想到了我呢?” “晖儿那小子性情毛躁,暂时难当大事,而你胆大心细,遇事沉着干练,平日又没机会去军营,倒可以借着这次机会锻炼锻炼。你毕竟是我狄氏的子嗣,怎能不治武功,整日缩身在文卷之后?” 见狄昀昊脸上面露难色,狄渊淡淡地问道:“你不愿去?” 狄昀昊连忙道:“自然不是,一切都听父亲安排。只是我担心经验不足,坏了父亲的大事。” “本侯说过了,此战应付起来并不棘手,结果也并不重要,权当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罢了。你放手去做便是,无虑其他。” 狄昀昊无可推脱,只能郑重答道:“是!” 离开侯府之后,狄昀昊一路阴沉着脸,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未进门,便对门口的守卫说道:“去把索平章找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索平章慌乱地赶到,衣衫还有些凌乱,显然出门很急。他一进门便对狄昀昊行礼道:“大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狄昀昊阴沉着脸道:“父亲今日告知我,将由我领兵东征。” 索平章露出惊讶的表情:“大公子一向对军政之事没有经验,又一向低调,侯爷为何会挑上了大公子?” 狄昀昊注视着索平章,冷冷地问:“此事,你不知情?” “微臣毫不知情!还请大公子详查。”索平章注意到狄昀昊质疑的目光,连忙躬身道,说得很是恳切。 狄昀昊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此事倒是蹊跷,八成有人在背后捣鬼,不是你最好。” “那难道是长夫人?” “乌晴蔚那女人,心思歹毒,但论智计,终究还是差了些。她只念着此事对老二有诸多裨益,即便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她也会去试试。这种机会,她是断然不会主动交给我的。老二就更不用说了,没有乌晴蔚和漠狼营,他就像个刚断奶的孩子,不足为虑。” “但无论是谁提起,最终做决定的依旧是侯爷。侯爷选择了大公子,难道不是说明信任大公子,抑或是给大公子一个建功的机会吗?”索平章问道。 狄昀昊冷笑道:“这可未必。对老二来说,这或许是大功一件,但对我来说,远离沙疆城也就意味着两眼一抹黑,全然失去了主动权。” “侯爷这般安排,想必自有他的用意。” 狄昀昊眼中寒芒闪过,说道:“老二久在军营,定然会在军中有些亲信,若放任他领兵远征,没有父亲的势力镇压,军中难免会出现父亲不可控的因素。但我不同,我在军中可谓毫无根基,远征又能让我远离我熟悉的朝堂,父亲便不用担心我能掀起什么风浪。” 索平章凝重地说道:“侯爷办事果真缜密,连亲生儿子都提防着,让两位公子相互制衡,自己则紧紧攥着权力不放。侯爷果然是野心与手腕齐具啊。” “若只是让我和老二相互制衡也就罢了,”狄昀昊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我担心的是,若其中无人捣鬼,父亲是有意将我支开,那便说明,父亲开始对我起疑了。” 索平章皱起眉头,问道:“大公子是说……” 狄昀昊打断他的话,说道:“此次东征,你随我一起。” 索平章一愣,狄昀昊接着道:“我可没有行军的经验,对于这些事,周围能用的就你一人,我可不想在军中成个光杆司令。” “不过大公子若是疑心侯爷已然生疑,不正应留下人手,以防变故吗?”索平章笑道。 “我自有安排,这不用你操心。你安心跟着我便是。”狄昀昊看向索平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诡诈的光芒 索平章恍若不觉地点头道:“大公子有令,微臣自然遵从。” “那你先下去吧。等出发之前,我再知会你。” 索平章弯着腰,倒退着慢慢退出了房门。在他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冷笑转瞬即逝。</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六章 赌酒 萧祺环视着这座被灰蒙蒙的沙尘笼罩的城市。看。毛线、中文网城市给萧祺的第一印象是炎热。这里土黄色和褐色是主色调,仿佛在反射着炎炎烈日的光热,笼罩在这片光芒之下,仅仅看着,萧祺就觉得自己汗流浃背。走在街上的行人和街边的商贩,男男女女们大多短袖短裤,露出古铜色的手臂和小腿,都给萧祺一种强烈的异域风情的感觉。生活在边陲,与黄沙为伴的人们,俨然已形成了一种不同于隆元其他地方的独特文化与风格。 萧祺第一次进城,目的是打探消息和采买物资。他需要弄清楚,沙疆城的水究竟能有多深。神秘的暗羽,深不可测的索平章,还有雄踞一方的狄渊,这个城池注定不简单。 沙疆城比他想象的更加繁荣。街边有许多吆喝声此起彼伏,不少街道甚至人头窜动,居然不逊色于奔海城的市集。 萧祺不自觉地瞥到市集中的一个摊位。这个摊位如此引人注目的原因不是它摆出的货物多么琳琅满目,相反,而是这里陈设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寒酸了,和旁边的摊位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破烂。在其衬托之下,旁边的小贩生意格外的红火。 萧祺有些好奇地走近。摊位上摆放着几柄铁器,都是些斧子铁镐之类的,也有几柄匕首,只是做工实在粗糙,连刀刃上都有些裂口。坐在摊位前的人依靠在一张凳子上,帽子盖脸,还隐隐穿出些许呼噜声,像是在睡觉,也没有吆喝贩卖。也难怪生意如此惨淡。 萧祺没有闲钱去救济他,目光从这片忙碌嘈杂的人群中一扫而过,显得兴趣索然,努力地想要从这喧嚣的人群里挤过去。突然他瞥见人流之中,有人鬼鬼祟祟地伸手向前面一个白衣少女腰间的钱袋摸去。 萧祺隔着老远,又挤不开周围拥挤的人群,实在爱莫能助。只是那双贼手还未靠近到钱袋,像是在那片空间里刮起猛烈的飓风,只是萧祺周身全无感觉,也不见有什么动静,那双手像被什么狠狠抽中一般,瞬时折断,牵引着那小偷的整个身子斜斜地飞了出去。 还不等萧祺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人流拥挤之中,那个白衣少女的背影已然不见踪迹。 沙疆城果然不简单。萧祺暗暗咂舌,心想着这是何方神圣,同时努力地从人流中挤了出去。 然后他往前走着,陡然在前面拐角处瞟见了一个装潢简单质朴的酒馆。看。毛线、中文网 萧祺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似乎不论什么地方,像酒馆这种鱼龙混杂,人们被酒精支配的地方,充满了倾吐的欲望,总是很适合打探消息。 仍是正午,酒馆里已经有了不少顾客。萧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向小二要了一壶酒,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寻找目标。 酒壶摆上桌,他犹豫着倒了一小杯送入口中。奔海城的军营里虽明令禁酒,但总有人能钻到空子,夜里小酌几杯。不过一向特立独行的萧祺,自然没有什么机会尝一尝。 辛辣的味道席卷萧祺的口舌,他眼泪直冒。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耳朵却灵敏了一些,邻桌有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萧祺微微侧身过去,只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这桌上几个汉子一副士兵的打扮,虽已经脱掉了甲胄,但露出贴身的褐色的麻布衣衫和脚下的靴子的款式都是一模一样,萧祺在军营多年,知晓这种束腰窄袖的布衣常是士兵穿在甲胄之下的衣服,这种宽大的皮靴更是军中的标配。其中一人像是喝得麻木了,说话有些大舌头;“这次侯爷东征,必定将东边打得落花流水。咱沙疆城的威名,定要传遍整个大陆啊!” 另外有人笑道:“你这就属于信口开河了。我一早打听清楚了,这次可不是侯爷东征,而是由大公子领军。而且主力可是漠狼营,可和咱们没有半点关系。” “大公子?他不是一向不沾染军政之事么?” 那人耸了耸肩,答道:“谁知道呢?我反正是听说今日早晨虎符都送到了大公子府里。不过这次是云州那些家伙向侯爷请援,侯爷肯定也不怎么上心,大概是想给大公子一个锻炼的机会吧。” “呵呵,行军打仗,哪是这么容易。即便大公子带上漠狼营,又岂是说打就能打的?”大舌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难度自然是有的,否则侯爷也不会任由大公子自行挑选随行将领。有将领的辅佐,自然不一样啊。” “说来奇怪,咱沙疆城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大将,大公子为何偏偏只选了那个索平章?他不过是去勤王给平南王和成纪王打了打下手,也无什么战功,论资历论功业都排不上号啊。” 有人笑道:“人家再不济也是个参将,也不是咱们这种小卒能比的。” 萧祺听见索平章的名字,听得更加仔细。 不料他们的谈话却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桌椅挪动的声音,萧祺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全都站了起来,向进门方向行了一个军礼。 萧祺顺着他们目光方向看去,瞳孔猛然收缩,这竟是个熟人。 索平章微笑着走了进来。他先向萧祺微笑,然后走到那几个士兵面前,笑着问道:“刚刚是谁说索某既无军功,也无资历来着?” 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答道:“是我……但索将军,您听我说……” 索平章没有露出愤怒的表情,仍只是微笑着摆摆手,却坐到了萧祺的对面。那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也不知索平章为何似乎和邻桌的家伙很熟络的样子。但见索平章没有追究的意思,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里碰到萧公子,真是巧啊。”索平章笑着,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巧么?难道不是索将军一路寻过来的?只是这时间却花的比我想象的要长啊。”萧祺冷笑道。 索平章认可地点头:“萧公子说得对啊,索某的势力还有限,若是侯爷对萧公子感兴趣,怕是公子一进城,就要被拿下了。” 萧祺不理会他话里威胁的意味,索平章既然回来见自己,就不会将自己卖给狄渊。他瞟了那几个士兵一眼:“听说索将军要东征了?相隔千里,也不知索将军打算如何借我们的刀杀人啊?” “这种小事也值得让萧公子忧心么?”索平章笑着摇了摇头:“如此说来,索某便和萧公子打个赌,索某不会随军东征,总得要留在沙疆城招待萧公子一伙啊。”他一说出口,那几个士兵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互相交换着眼色。 萧祺挑了挑眉:“要违抗你们侯爷的意思,怕是一条命还不够。”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这个赌有意思,要赌什么?” 索平章饮了一口酒:“就赌一顿酒吧?” 萧祺默默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来,抛下一锭银子:“那就今日吧,一顿酒换回索将军的人头,这买卖划算。” 索平章微笑着问:“萧公子也希望我东征么?” “怎么?”萧祺反问。 索平章脸上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那么索某,又多了一个不可东征的理由。” 萧祺不置可否,转身走出了酒馆。 索平章慢悠悠地将萧祺酒壶里剩下的酒喝完,脸上一丝醉态也没有。那几个士兵大气也不敢出,笔直地站着。 “你们不会还奢望活着出去吧?”索平章的笑和煦如阳光。 士兵们先是一愣,然后都匆匆忙忙地跪倒:“索将军饶命啊!我们日后再也不说您的是非……还有……今日索将军说的一切,咱们一句也没有听到……也断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 索平章惋惜地摇了摇头:“你们以为我是为了杀你们封口吗?” 士兵们疑惑地抬头。 “在外头谈论军政大事,泄露军机,后果之严重,不用我说吧?我这是军法处置啊。” 士兵们迅速地交换了一个颜色,那个大舌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拼了!”他率先跃起,抱向索平章的腰。其余几人也纷纷跃上。 阴暗的酒馆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索平章将手里沾满鲜血的瓷碗的碎片抛在地上,扯过一块抹布擦了擦手。然后他微笑着走出酒馆,迎向外头灿烂的日光。</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七章 卡托岐 丛林里多是鸟鸣兽嚎,黎铮听得多了,也觉得厌烦。看。毛线、中文网但前方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倒是让一行人精神一振。 众人快步走近,果然有一条河流在林间穿流而过。萧亦澜欢呼一声,快步跑过去,也不脱去上衣,直接跃下河流之中,激起一团水花,走在最前面的木头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溪流中央坐下,任由溪水从身边流过。在前面开路的罗郁则坐在岸边,在河水里捧了把水洗脸。 孟琳露出轻松的表情,走到河边坐下,脱下早已满是泥泞的靴子,露出白藕般的玉足,伸入水中轻轻拍打着,洁白的肌肤在水间如同透明一般。 萧亦澜自幼在奔海城长大,水性极佳,在溪流里如同鱼儿一般灵活,孟琳看着在溪间凫水的萧亦澜,惬意地伸展着腰身,现出惊艳的线条。 突然一滩水拍在孟琳身上,令她满头青丝都沾水垂在面前,她拂开发丝,愕然地抬头,却见萧亦澜在水里嘻嘻笑着,不由得嗔道:“胡闹!”脚下却连连翻起,如飞舞的蝴蝶般,向萧亦澜踢出阵阵水波。 段心南自己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也不催促赶路,看着溪流边少男少女戏水,耷拉着眼皮,兴趣索然。他瞟了身边的黎铮一眼,问道:“你不和他们一起?” 其实黎铮心痒得很,南疆湿热,身上衣服着汗后许久不干,黏糊糊的,他只想去洗一洗,但却不愿给段心南留下一个轻率妄为的印象,只得乖乖在段心南身边坐下。 “前辈,我们前进的方向没错么?”他开口问道。 “传说南疆之内有一条河,起源在极南之地,绕了一个圈,最终却又流入最南边的丛林之间,如一条衔尾之蛇。这条河被称为‘卡托岐’,在南疆古语中是‘生生循环’的意思。” 黎铮眼前一亮:“那这条河便是那‘卡托岐’?” “我从未来过这里,只听过传说。若传说是真的,那我们只要沿着这条河走,便能找到树灵所在的极南之地。” 段心南说话时,表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黎铮注视着他的表情,试探着问:“前辈,您这么好的身手,可有收过弟子?” “收过两个,一个比一个没用。看1毛2线3中文网”段心南冷哼一声。 “那……那前辈可有打算再收徒弟……” “没有。”段心南十分果断地打断了黎铮。 黎铮一愣,有些沮丧地问:“是晚辈资质太差么?” 段心南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太优柔寡断,看似循规蹈矩,其实始终畏头畏尾,瞻前顾后,连去戏水的胆子也没有,还不如萧牧那儿子性情飞扬,随性而为来得直接痛快。这般性情,不配拿我的剑。” 黎铮黯然低头,望向河边的萧亦澜,低声道:“他身为小王爷,自然不是我能比拟的……” 段心南冷笑道:“小王爷又如何?人比人又差在哪里?如此自怨自艾,唯唯诺诺,倒是不用学剑,去学绣花针便是!” 黎铮有些羞愧地低头道:“前辈教训的是。”段心南不再说话,将头扭到一边,闭目养神。黎铮安静地在他身边等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向溪边走去。 萧亦澜注意到黎铮,却装作没看到,等到黎铮走近,他突然在水中猛地翻身,溅起一股水花拍在黎铮身上。看着黎铮**的衣衫,萧亦澜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和那老头儿待久了,也变得和他一样迂腐呢!” 黎铮不经意回头望去,段心南毫无反应,他才扭过头来对萧亦澜轻笑道:“二少爷这般泡在水里,怕是再走个几天衣服也不会干了。” “反正一走动身上便全是汗,泡在河水里总比泡在汗水里强。”萧亦澜满不在乎地说道。 孟琳将湿润的发丝挽到耳后,轻笑着问:“黎大哥水性可好?” 在萧亦澜面前,黎铮的少年不服输的心性在蠢蠢欲动。他笑答道:“还行吧,只比二少爷强上那么一点点。” 萧亦澜笑骂道:“你脸皮到还挺厚,那赶快下水来,咱们比试比试!” 黎铮心中一动,突然生出强烈的求胜**,二话不说便跃进了河里。若是在还奔海城中,他多半会随性应付让萧亦澜取胜,但经过当日宋卓的话还有段心南几声断喝,他突然有一种证明自己的冲动。 萧亦澜和黎铮在水中并排站好,罗郁也凑到旁边,看着两人比试。伴随着孟琳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跃出,划开水波向前射去。 树荫之下,段心南微眯着眼,注视着水花里的两道身影。 孟琳本是笑着看水中如游鱼般灵动的两人,却突然面色难看,抬头向丛林深处望去。罗郁注意到她的异常,问道:“孟姑娘,不舒服吗?” 孟琳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说道:“快叫他俩人出来,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黎铮奋力地划动着四肢,远处看如一只蛤蟆在跳动。但他速度丝毫不慢,耳边尽是迅疾的水声。他隐约听见孟琳和罗郁,甚至还有萧亦澜的声音,但他充耳不闻,依旧奋力向前游着,生怕萧亦澜借机超过自己。 突然他感到前方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眼前被遮住了光亮,漆黑一片。他咬了咬牙,接着前冲的势头跃出水面,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狰狞的脸。 这张脸似牛似虎,额上生有犄角,身子粗壮似牛,却比寻常的公牛大上一圈,长着深棕色的粗毛。此刻它长着血盆大口,黎铮还能闻见它口中浓郁的腥气。 “你小子不是吓傻了吧!快跑啊!”萧亦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铮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那怪兽向他迈出一步,发出震耳欲聋吼叫声,如此近的距离,黎铮只觉耳朵生疼,一时听不见其他声音。 视线里突然冒出一个身影,伸手托在他腋下,将它拽了起来。段心南一手提着黎铮,在空中灵巧地翻身,刚好落在木头身边。 “都站在树灵身边!”段心南沉声喝道。 萧亦澜三人连忙照办,都凑在木头身边,抱住他的腿或腰,木头此时也已经站了起来,溪水只没到他大腿根部,他看着周围挤着自己围成一圈的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怪兽只扫了木头一眼,便垂下头去,伸出猩红的舌头在河水里饮水。黎铮发觉自己已经一身的冷汗,耳朵也因为之前的巨响而有些耳鸣。他眼睛一直注视着那怪兽,片刻不敢移开。 只是那怪兽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饮完水后,仰头长啸一声,四肢并用,转眼间就消失在丛林中。 萧亦澜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问道:“前辈,这是什么东西啊?” “鬼角兽,身上的犄角、皮毛都是宝,价值不菲,但这畜生皮糙肉厚,极难对付。我之前跟商队猎杀过鬼角兽,数十人的商队却被出没的鬼角兽群冲杀得死伤过半。” “那它为何不来收拾我们呢?看它样子,倒像是饿了许久。”孟琳咂舌道。 “姑娘这小身板,倒是不够它果腹。”萧亦澜在一旁接道。 孟琳嗔了他一眼,嘴角却不住地上扬。段心南不理会他二人,说道:“树灵由千年古树而生,而传说南疆的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是因树灵而生。因此南疆万千生灵,大到鬼角兽,小到蝼蚁,都承着树灵一族的恩惠,自然不会伤害树灵。” 萧亦澜恍然道:“原来前辈要与我们一同深入南疆,便是看准了这点。” 段心南不置可否,脚尖点地,轻盈地跃起,又落到之前的那片树荫之下。 萧亦澜和孟琳有了教训,不敢再任意嬉戏。黎铮也意兴索然,走回到段心南身边坐下。段心南突然睁眼道:“你想跟我学剑术?” 黎铮一愣,连忙点头道:“是!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段心南仍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握住剑柄,向外一拉,剑应声出鞘。黎铮还来不及感叹,只见段心南看似随意地挥剑,身旁一丛半人高的杂草竟齐齐断开。 黎铮等不及想看他下一步动作,段心南却把手中的剑鞘丢给了黎铮。 “今日先教你一招,等你练熟了再教你下一招。” “这……这就算一招?砍草而已?”黎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打量着手中的剑鞘。 段心南面无表情地说道:“每日勤练,双手都不能落下。待你熟练了,才许用剑。”</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八章 盟礼 萧祺坐在门檐下,刚好位于明暗交界处,一会儿打量着门外灿烂的阳光,一会儿又回头看几乎贴在石墙上的顾婉伊。看1毛2线3中文网顾婉伊将脸贴在墙上,整个身子也以一个拥抱的姿势趴在墙上,身后双翼也自然地展开,比臂展还长了一倍不止,她的姿势看上去就像一个怪怪的“六”字。 沙疆城外没有丛林,望眼所及尽是黄沙。萧祺等人当日在城周围绕了一圈,才在城的东北角找到一处废弃的官方驿站。这里想来废弃已久,马厩里只有一些早就干枯的草垛,半个人影也没有,若不是有一面残破的招牌挂在门口,萧祺也想不到它原本竟是一处驿站。 令萧祺有些意外的是,这里遗弃的马厩和屋舍竟都是石质,炎炎夏日之下,石墙将光热大多隔在墙外,屋内倒有些清凉。顾婉伊长于清水间这阴凉之地,在沙疆城这般天气下如同曝晒后的花草,常常萎靡不振,没精打采的。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萧祺站起身,迎了出去,来的是穆长笙。这些日子,都是他两人轮流进城查探和购买补给。他一见萧祺,便露出一张憨厚的笑脸,挠头道:“我买完东西本要回来了,却被一群小贩拖住,让萧兄弟久等了。” “穆大哥客气。身后可有人追踪?”萧祺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穆长笙手里的物件,放进屋内。 穆长笙颇为自信地说:“自然没有,那些小贩也被我甩得干净。” 顾婉伊见到穆长笙买回来的东西,眼前一亮,拿起一只水袋,可怜巴巴地问:“这我能喝吗?” “我买了好些,姑娘随意喝便是!”穆长笙豪气干云地说。 顾婉伊举起水袋就往嘴里送,萧祺只听得咕噜咕噜的声音,顾婉伊竟气也不换,一口气就喝了大半。她似乎注意到萧祺和穆长笙诧异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将手中水袋递给身边的萧祺:“你喝吧。”。 萧祺摇了摇头,顾婉伊这才将水袋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萧祺心觉好笑,说道:“幸亏穆大哥是从宫里出来,身边值钱的物件不少,否则你我便要饿死渴死了。” 顾婉伊哼了一声,又自顾自地趴在墙上去了。萧祺看向穆长笙,问道:“穆大哥在城内可探查到什么?” 穆长笙挠了挠头道:“城内倒没什么发现,但我进城之时,看见一座八抬大轿,看起来颇为威风。” 萧祺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只觉得穆长笙的关注点果然与常人不同:“这沙疆城即便偏远,也是一座主城,有威仪隆重的轿子有何稀奇?” “但这大轿虽威风得很,随行之人却不显旗号。看。毛线、中文网按理来说,乘八抬大轿之人,若非官家显赫,便是商家大贾。但无论是谁,如此招摇进城,却不露名号,岂不稀奇?他若想低调入城,又怎会乘着这轿子?” 萧祺默默点头,没想到穆长笙还有这般细致的心思。只听见穆长笙继续道:“因此我故意观察了一番。那些抬轿之人,气息平稳,步伐矫健,竟都有身手。而那守城的士兵,只稍稍盘问两句便放进城了。” “那些人身手如何?”萧祺急忙问道。 “算不得出众,但也足以在军营中立足。”穆长笙认真地答道。 “穆大哥可记得轿子落于何处?” “我特意瞅过一眼,自然记得。” 萧祺眉头微皱道:“如此看来,倒是有些蹊跷,穆大哥领我去瞧瞧。” 顾婉伊见他们准备出门,立刻翻身而起,说道:“我也去!” “不可,现在尚是白日,太过张扬了。”萧祺摇头道。 顾婉伊顿时泄气,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萧祺本以为她又在使性子,不去理会,却听见顾婉伊轻轻的声音响起:“这本是我的事,却累得你们跑东跑西,我却只能在这干等着。我这般没用,又如何报这血仇?” 萧祺看着顾婉伊有些颓靡的神情,有些愣住,叹息道:“不是姑娘没用,是这情形如此。白天始终太过凶险,但我答应你,若以后我们夜间行走,一定带上你。” “一言为定。”顾婉伊抬起头,看着萧祺轻轻说道。 “一定。”萧祺站起身,和穆长笙一同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进城,守卫也不过多查问。走在沙疆城街道上,穆长笙低声对萧祺说道:“抬轿的人和轿子里的人一起,住进了城南的一家客栈。名字似乎是叫什么‘南塘苑’的。” “客栈?”萧祺若有所思地说,“若真是达官显贵,怎会没有府邸?”经过在沙疆城内探寻了一些日子,萧祺已然发现沙疆城中有声望、地位显赫之人都聚集在城南,但此人却在城南一处客栈住下,既不进哪一家的府邸,又不隐秘自己的行踪,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沙疆城,全无忌惮。 萧祺对于这一行人,越发的好奇。 “南塘苑”在沙疆城内名声不小,以价格昂贵、设施精美而著称,顾客也多是来沙疆城的商队老板,财力雄厚。隔着一条街,萧祺便看见“南塘苑”三个金漆大字,巨大的牌匾几乎比人还高,仅仅一瞥,就觉得里面珠光宝气,装饰得甚是华丽。 两人身上都是在沙疆城买来的最普通的装束,在这片奢华的街道上,就像两块破布贴在了金玉之上。如此装扮,想要不引人注意地靠近,恐怕困难。萧祺心中暗想。 突然穆长笙轻轻用手肘捅了捅萧祺,目光不露痕迹地向迎面走来的两人瞟了一眼。这俩人都还是中原的装扮,旁若无人地交谈着,脸上微红,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显然刚喝过酒。 萧祺心领神会,假装不觉,想等到两人走过之后再动手。还不待两人走过,穆长笙突然伸手作刀状,砍在一人身后,那人还来不及出声,整个身子便瘫软下来,穆长笙借机将他扛在肩上。 萧祺暗骂一声,幸亏反应及时,连忙出手扣住另一人的喉咙,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老实些,跟我们走!”那人忙不迭地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四人就这般离开了这条街道,好在那两人本就浑身酒气,满脸醉态,将人扛在肩上走虽显得有些古怪,但也只是有几人看了看,并未起疑。 离开城南,萧祺和穆长笙来到一条比较僻静的小巷,将二人丢在地上。穆长笙一脸严肃地对萧祺说:“萧兄弟,不是我好为人师,只是就事论事。你刚刚出手太晚,若再慢个片刻,怕是要出岔子。” 萧祺顿时一窒,扶额道:“我原本打算与他们错身而过之后,从身后动手。」 穆长笙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喃喃道:“如此倒也不错……” “穆大哥教训得是!”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自己手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萧祺懒得与穆长笙纠缠这个问题,只想打断穆长笙,生怕他思绪又拐到那个稀奇古怪的角落,“眼下盘问这两人才是正经事。” 穆长笙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那个清醒的人,恶狠狠地问道:“今日我瞧见你们抬着轿子进城,你们究竟是何人!” 那人眼中的醉意已褪去大半,有些惊慌地看着穆长笙,挣扎道:“我们就是受人差遣抬轿的,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萧祺皱着眉,正在思索如何盘问,只见穆长笙又伸手搭在那人肩上,借势顺着手臂向下一拉,萧祺清晰地听见“咔嚓”一响,穆长笙竟生生将人手臂拉脱臼了。萧祺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穆长笙及时地捂住那人的嘴,那人痛得满头大汗,不住地蹬腿,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你们几人都有身手,说你只是轿夫是骗鬼么?” 那人被捂得几乎喘不上气,连连摇头,穆长笙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逼问,全然不觉。萧祺眼角再次抽动了一下,叹道:“穆大哥,你这么捂住他,他怎么说得出话……” “哦哦。”穆长笙松开手,那人连喘了几口气,将气喘匀之后,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们都是云州战中幸存的人……” 萧祺目射寒光:“你是说云州还有人在暗中调集残余势力?” 那人支支吾吾地说:“这我也不知道……二公子没对我们提起,这个差事,是二公子交予我们几个闲人的……具体他在干什么,我们又如何知晓。轿子里是个姑娘,说是云州送给沙疆城狄侯爷的礼物……” 穆长笙望向萧祺,朝他点了点头。萧祺挑眉道:“穆大哥审讯……还真有些门道……” “之前在宫里见陛下审过犯人,于是学了些手段。” 萧祺扭头看向那个瘫坐在地上的人,问道:“一个姑娘,怎么算得礼物?” “我们二公子说,沙疆城狄侯爷生性好色,送个姑娘给他一度春宵,倒……倒胜过财宝……” 萧祺和穆长笙对视一眼。穆长笙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击在那人脖颈上,那人立时晕厥。 “他说的是真是假?”穆长笙问。 “我还不确定,但他说的倒解释了为何他们八抬大轿却又不露名号。他们既要堂而皇之地当着沙疆城属民的面进城向狄渊宣告云州的礼到了,又不能让旁人知晓堂堂公侯之间的贺礼,竟是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想来这也是对狄渊的一个小小的提醒,若是狄渊耍了什么心眼,云州虽已然蛰伏,又是在沙疆城的地盘上,手段不多,但若将其间的肮脏勾当示于众人,再添油加醋一番,也可以稍稍弄臭狄渊的名声。”萧祺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零九章 故人 “那该如何?”穆长笙露出一副很有道理的表情。看‘毛.线、中.文、网他虽身手高强,但并无主意,一路上已习惯听萧祺的吩咐。 萧祺沉吟片刻,说道:“既然是云州与沙疆城之间的事,咱们就去给他们捣捣乱,让他们分不出心思对付奔海城和柳家。”说着,他不由得想到,柳清雪或许会对此事感兴趣,可惜不知此时,柳清雪身在何处,也无从告知。云州的动作倒是不出乎萧祺的意料,本阵溃败,他们翻盘的机会只能来源于盟友沙疆城了。只是没想到讨好盟友,用的竟是这种肮脏的手段。 两人打定主意,又向那南塘苑走去。进门之后,两人罔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径直走上楼,俨然便是这里的住客,旁边众人竟被他们唬住,一时没有人上前来查问。 整个南塘苑由东西南北四座楼拼成,形状如同一个口字。抬轿之人的住处并不难找,在屋顶上放眼望去,有几人始终站在二楼走道的扶手旁,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不时闲聊几句,却始终不曾挪位。穆长笙认出这几人都是之前抬轿的人,装束也与之前碰上的两人相似,想必他们时刻守候的,便是那轿中人的住处。 单是守在门外的人便有三四人,都佩有兵刃,想必还会有其他人留在屋内或客栈里其他地方。南塘苑内人来人往,又是大白天,时刻都有人从门前路过。想要悄无声息地办事已是不可能,萧祺既然打定主意,便毫不含糊,低声对穆长笙说道:“冲门!” 他话音未落,便惊讶地看着穆长笙如猿猴一般跃起,双臂在二楼扶手上一撑就落在那几人面前。他没有带剑,拳脚却胜似剑锋,转眼间便空手夺来一柄剑,刺倒了两人。 萧祺也迅速反应过来,趁着穆长笙拖住门外的人,快步走到他们守候的门前,一脚踹开房门。门扉向两边展开,迎面而来的一人竟衣冠不整,也无兵刃,脸色惊慌之下,挥拳向萧祺打来。这一拳力道和角度都粗糙得很,萧祺来不及多想,侧身闪过之后,屈膝撞在那人腹部,然后双手抓住那人肩头,直接丢出了门外。 萧祺这才有时间打量这间房。他快速地扫视四周,却在房间角落里瞥到一个少女的身影,不由得“咦”了一声。看.毛.线.中.文.网少女也衣冠不整,跌坐在地上,眼睛红肿,白皙的脸上还留有泪痕。她听见萧祺的声响,身子更是缩成一团,蜷在墙角,头几乎要垂落到地面上。 一瞥之下,萧祺连忙移开视线,沉声道:“收拾好,我带你出去!” 那少女疑惑地抬起头,与萧祺四 目相对,萧祺顿时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少女又低下头去。他来不及细想,扭开头,朝着门外喊道:“穆大哥,从窗户走!” 穆长笙手握着一柄剑冲杀进来,身上还沾染了敌人的鲜血,怒发冲冠。萧祺则扯下一片床单搭在少女身上,双手将其抱起,随穆长笙一起冲破窗格,跃出楼外。 南塘苑外依旧是人声鼎沸,萧祺和穆长笙刚好落在一家摊铺架起的棚子之上,两人将棚子直接压塌,碎步和木屑纷飞,在人群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萧祺低着头,抱着怀中的少女便逃。他不经意向身旁扫了一眼,却不见穆长笙跟上。他愕然回头,只见穆长笙一脸正经地从怀中掏出银两,郑重地递到那已经吓傻的商贩手中,似乎还在低声宽慰着。 萧祺只觉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如对牛弹琴般无奈。他不太明白这种木讷的老好人如何能在宫内身居高位,似乎还很受皇帝倚重。 但他却又暗暗的庆幸,这种人为官不行,作为伙伴,却是万里挑一。好在穆长笙身手出众,没有给对方追上的机会,在空中几个翻身便落在萧祺身边。两人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奔逃。 随少女一同前来的几人似乎都被穆长笙料理了,并没有追来,而狄渊的人想必也不会料到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总需要反应的时间。萧祺和穆长笙拐进一条偏远的小巷,已经听不见街道上嘈杂的声响。 萧祺将那少女放在地上,拉着穆长笙背过身去,让她自行整理衣衫。他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的声音,犹豫着问道:“你……可有受辱?” “没有……多亏萧祺少爷来得及时。”身后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 萧祺一愣,差点情不自禁转过身去,问道:“你认得我?” “奴婢是滢儿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名唤晓汐,在奔海城中与萧祺少爷见过几面。”少女轻轻地说道。 萧祺听见晓汐站起身的声音,才转过身来,打量着晓汐,晓汐脸上微红,低下头去。难怪之前觉得在哪里见过。萧祺心中想着。 “那你为何来了沙疆城?” 晓汐低着头,咬牙犹豫了片刻,才黯然道:“奴婢……其实……其实是东流城安插在奔海城中的眼线……他们挟持了我全家老小,要我在他们攻城那日,将滢儿小姐拐走……” “那滢儿现在在哪里?”萧祺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冷声问道。 晓汐被吓到,顿时有些哽咽,声音也 带有哭腔:“我……我当时实在不敢……就将小姐身边另一个侍女扮作小姐,带给他们……小姐现在如何,我也不知道……”说着,两行清泪悄然而至,声音也渐渐小了。 萧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站在那里任由晓汐啜泣。穆长笙忍不住说道:“姑娘莫哭,你还没说,那你又如何来了沙疆城?” 晓汐渐渐止住了啜泣,断断续续说道:“东流城的人发现之后,本要杀了我,却在路上遇上云州的人,将我劫了去……他们领头的人说沙疆城狄渊好色,便提出将我送给他作小妾,也可做双方结盟的贺礼……因此他们一路上不敢动手动脚,只是刚刚……刚刚若不是萧祺少爷,恐怕……”她声音又有些哽咽,便咬住嘴唇想要忍住。唇红齿白,脸上还挂有泪痕,更显得楚楚动人。 “这种见色起意的小人,你不必为此烦心。有我们在,他们便动不了你。” 晓汐低着头,满脸通红地点头。 萧祺露出思索的表情:“当务之急是如何出城。我们这么一闹,想必城门已然戒严。” 穆长笙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直接冲杀出去。” “那这样我们的藏身之地便要暴露,也连累了顾姑娘。”萧祺摇了摇头。 穆长笙还要说话,突然有人轻笑着说道:“这件事,索某倒是能帮上忙。” 三人顿时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索平章的身影从街巷尽头显现出来。萧祺脸色含霜,问道:“你是如何跟来的?” 索平章笑道:“索某路过南塘苑,恰巧遇上诸位从南塘苑逃出来,索平章便一直跟着各位。不过各位放心,索某并无恶意,只是有些消息想告知。” 萧祺不答话,冷冷地注视着索平章。索平章接着道:“今夜子时,在城北的废楼丛中,或许会有些诸位感兴趣的东西。” 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已替诸位安排了马车,送诸位出城。这是我府中的马车,出城无需查验。” 萧祺始终怀疑索平章另有所图,犹豫着不愿上车。思来想去,并无其他出路,他余光瞥见蹲在墙边瑟瑟发抖的晓汐,叹了口气,向穆长笙使了个眼色,最终还是向索平章方向走去。 果真有一辆马车停在他身后的街角。索平章始终笑脸盈盈,萧祺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冷然问道:“你究竟想要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 “萧公子很快就会知道了。”他神色自若,就像在寻常街巷里与人寒暄。 (本章完)</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章 月夜巷战 夜空之中,月明星稀,皎洁的月轮高挂空中,投下银白的月光,给整座城披上一身白练。看.毛.线.中.文.网柳清雪抱剑躺在屋檐之上,看着天空中圆满的月轮,有些出神。 自古月圆寓团圆,柳清雪不禁想起幼时在母亲的臂弯中称月亮为玉盘时的情景,嘴角不禁挂上一丝笑意。接着她想起了柳滨远,想起了北境,甚至连柳岳雷那张严肃瘦削的脸也浮现在她眼前。柳清雪发现,当初离家时那般决绝,如今家人、故土,始终萦绕梦际。 她甩了甩头,想要将这些思绪甩开,她还有其他事要办。她在屋檐之后藏匿身形,注视着下边街巷间的动静。 她已经在这一片守了两日,当日侯雁春提及的神秘人物始终没有出现。她不禁怀疑侯雁春是诓骗了自己。又过了半晌,就当柳清雪以为今日又要徒劳无功的时候,下面静谧的街道中,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声响,还不止一人。 柳清雪连忙伏在屋檐后,放缓呼吸,侧耳听着下边的动静。 三四人从街道尽头显现出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行人恰好来到柳清雪藏身的废楼前。借着月光,柳清雪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当日在宣城面馆内见过一面的年轻人。这几人都带着兵刃,走得并不快,在每一栋楼前都停留片刻,似乎在找些什么。 楼下传来开门声,几人进了柳清雪所在的这栋废楼。楼里地板老化,踩在上面发出“吱呀”的声响。 柳清雪越发疑惑,这一片本是沙疆城内年岁最久的居住区,后来城镇扩建,这边便被荒废下来,如今俨然已经成了贫民窟和流浪汉聚集之地。云州的人,究竟想找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地瞒着狄渊? 不远处又传来些微的脚步,时轻时重,柳清雪望去,那是一个跛脚的乞丐,似乎还醉了酒,站不稳一般,摇摇晃晃地靠近。 还不待柳清雪有所反应,楼下那年轻人突然从楼里跃出,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直接刺入那乞丐的胸膛。乞丐眼中惊慌的神色一闪而过,生命的火光迅速熄灭,整个身子无力的瘫倒下去。 柳清雪心下凛然,怒意从心头冒起,她不自觉握紧拳头,看向那年轻人的目光充满寒意。看。毛线、中文网 另外几人连忙追了出来,向年轻人低声说道:“三公子,这……这杀了人,怕是不好收拾。”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道:“怕什么,一个叫花子而已,狄渊可不至于关心贫民窟内一个叫花子是如何死的,若是他日后在外胡说,我们日子更不好过。这里可有发现?” 一人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一路搜过来,这些都只是寻常的废弃楼房,都已陈旧,也没有找到什么暗道和地下室可以藏人。” 那年轻人显然有些不快:“大哥让我搜寻这么些日子,完全没有发现,他就那么相信那姓索的说的话?在这么脏臭的地方搜了几日,我卫叔珣还从未受过这等鸟气!要我说,直接冲到狄渊面前问他便是!” “不可!”一人急道,“大公子特意叮嘱过,切不可在狄渊面前露出半点风声,否则这些日子便前功尽弃了。” 名叫卫叔珣的年轻人不置可否,说道:“继续去搜!” 一行人渐渐走远,柳清雪悄然从屋顶翻身而下。她打算着将对方擒下细问,却突然又有另外几个身影从一条岔路中冲了出来,她心中一动,又闪身躲进阴影中,注视着两拨人的动向。 柳清雪看着那冒出地几人,眼中讶异之色闪过,饶有兴趣地喃喃道:“他们怎么在这……” 出现的那几人中,一人背生双翼,在屋顶轻跳几下,然后轻盈地从屋顶落下,正好落在云州一行人面前,正是顾婉伊,她身后不远处,萧祺紧跟着从街巷中跑出,也正好撞见云州一行人。 两拨人愕然对视片刻,卫叔珣满脸诧异地瞪着顾婉伊,有些激动地说道:“就是她!”他身后几人猛地扑上,却被萧祺横枪挡住。他持枪划了个圈,将他们尽数逼退。 卫叔珣骂道:“什么人,敢挡我们的路!” 萧祺森然道:“你不认得我,我倒还认识你。”说罢,他振枪而出,刺向卫叔珣面门。卫叔珣一脸莫名其妙,抬枪挡住。只是萧祺长枪的速度的力道都超乎卫叔珣意料,卫叔珣一时大意,差点挂彩。 他暗骂一声,双手持枪,与萧祺生生对了一招。两人各后退一步,卫叔珣扫到萧祺脸上坚毅的线条,只觉似曾相识,与记忆中某个片段重合在一起。他微眯着眼,沉声道:“呵,那日在中南峡谷,你竟没死?” 萧祺不答话,手中长枪挥舞,“沉燕枪决”施展开来,向卫叔珣袭来。卫叔珣轻蔑一笑,喝道:“他交给我,你们去对付后面那翼族人!” 长枪相接,两道身影时疾时缓,出手之下,尽是杀招。云州另外三人则扑向半浮在空中的顾婉伊。顾婉伊全然不明白状况,但手中金毒薔下意识地举起,与迎面而来的三人斗在一起。 柳清雪在一旁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战团,悄然靠近。但很快她注意到,街道对面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和她一样,悄然关注着萧祺等人。 今夜真是热闹。柳清雪心中暗道。她止住脚步,又关注着那人的动向。 那道身影还有些眼熟,但柳清雪一时记不起是谁。他一直潜伏在暗处,没有靠近的意思。萧祺和卫叔珣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而顾婉伊枪法师承张卫恒,也是犀利无比,以一敌三,并未露出败像。 两拨人时进时退,整个贫民窟的街巷都是战场,充斥着兵刃相接的声音,不时还有被惊动的流浪汉,被这阵势吓到向远方奔走。柳清雪和暗中那人屏息凝神,始终保持着与他们的距离,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柳清雪余光瞧见左手边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庙宇,萧祺等人也已逐渐靠近这座废庙。庙里供奉的神像已然残破不堪,却依稀能看出这神像生有四臂。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庙里供奉的,是哪一路神祇?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一道身影如雄鹰般划破夜空,柳清雪从下向上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在月光下展开漆黑的双翼,从半空中陡然折下,方向刚好是对着萧祺和卫叔珣两人,速度竟如离弦之箭,在空旷的街道上,柳清雪都看不清他的身形踪迹。 她下意识地想出声提醒萧祺,紧接着却又听见沉重的、门窗破碎的声音。一人从附近的房屋里冲出,振剑迎向从半空中飞下的黑衣人。 穆长笙竟一直守在暗处,就是为了应付突生的变故。柳清雪之前紧张的心情顿时舒缓下来,悄悄松了口气。那家伙,倒不需别人为他操心。 穆长笙手握帝剑“濯心”,月光下更显得寒芒逼人,直直刺向空中那人。那黑衣人却比穆长笙更快,双翼一展,整个身子往下沉,避开穆长笙的剑芒,同时手腕翻动,一柄匕首刺向穆长笙腹部。穆长笙握着剑鞘的左手向下挥砍,将对方的匕首拨开了去。 两人擦肩而过,又双双站定,不过一息之隔。那从天而降的翼族人落地之后,身后一对黑羽竟如同融化在黑夜里一般,化为黑气,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之前斗在一起的两拨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闯此界者,杀无赦!”那黑衣人杀意纵横,连穆长笙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一道白色的身影划过,伴随着点点金芒。顾婉伊满脸厉色,手持金毒薔,双翼鼓风,以锐不可当之势冲向那黑衣人。萧祺和穆长笙大惊失色,却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婉伊迎着黑衣人的刀锋而去。 卫叔珣眉毛一挑,没料到翼族人竟自相残杀,他顿时没了与萧祺动手的心思,不禁上前一步,以便更好地瞧这热闹。 那黑衣人不为所动,冷漠的眸子里金芒迅速靠近,也不见他脚下有任何动作,他整个身子都往旁边横移一步,顾婉伊的枪尖从他耳边划过,他前一刻仍静止在原地,下一刻却突然跃起,肩头撞在在顾婉伊腹部。顾婉伊顿时如断线的纸鸢,斜斜地飞了出去。 萧祺一声怒喝,长枪一振,向那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仿佛没看见一般,踩着鬼魅般的步伐,转眼间便靠近了顾婉伊,匕首举起,想要补上致命一击。萧祺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竭斯底里地向前冲去,双方的距离却如同不可跨越的天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手中长枪向前掷出。柳清雪认出,这正是是当日从弘源镖局手中救下自己的那一招“留燕决”。 只是面对萧祺势若千钧的一击,那黑衣人连头也不抬,微微偏头便避了开去,手中匕首眼看就要刺下。萧祺脸色如灰土一般惨白,整个人有些无力地摔倒在地上。</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困帝 突然街巷之中,传来了一阵难听的声响,尖锐刺耳,像利刺一样直扎进耳朵里。wap.kanmaoxian.com众人不禁伸手捂住了双耳。那黑衣人却突然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违背的旨意一般,化出双翼,跃起后,转眼消失在黑夜里。 一直留心的柳清雪注意到声音竟是来自于另一个窥探已久的神秘人,那黑衣人消失之后,那怪异的声响也迅速低了下去,很快便微不可闻。柳清雪注意到神秘人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中。 柳清雪略一迟疑,便趁着萧祺和卫叔珣等人尚未弄清状况,对周围毫无察觉,迅速地穿越街道,紧跟着神秘人而去。 但那神秘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样,在他之前藏身的地方,踪迹全无。柳清雪凭着记忆中那人消失的方向,迈步追去。追寻不过片刻,她猛然察觉前方不远处有人影闪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向前跃起,手中雪影出鞘,刺向那道身影。 剑芒及胸,柳清雪却突然止住了攻势,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你为何在此?” 侯雁春就像没看见几乎就要刺进自己胸口的剑,神情自若地笑道:“对这些人有些兴趣的,可不只有柳姑娘一人。姑娘可知道在这鱼龙混杂之地,除了珠宝、稀罕玩意儿的买卖,最挣钱的是什么行当?” 柳清雪不答,剑芒仍指向侯雁春。 “情报贩子,姑娘可听说过?对这一伙人好奇的可不止姑娘一人,而像姑娘这般的人,为了这些情报,可舍得掏银子呢。姑娘自己不就是个例子?”侯雁春微微一笑,朝柳清雪另一只手中的剑鞘扫了扫。 “那可真是巧了。”柳清雪冷笑道。这侯雁春不知藏着多少秘密,她心中早已生疑,心想着如何盘问些什么出来。 “柳姑娘何必刀剑相向呢?侯某可一直记得与柳姑娘的约定,不曾泄露柳姑娘的身份,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嘛!”侯雁春看了看胸前的剑刃,笑道。 柳清雪没有收剑的意思,接着问道:“你深夜出现在此,当真是因为对那些人好奇?” 他耸了耸肩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将这条消息告诉柳姑娘,我特意将姑娘引来,又能有什么好处?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接着他冲柳清雪挤眉弄眼道:“不过柳姑娘若是在追人,侯某倒是能帮些忙。” 柳清雪微微皱眉,并不开口承认。只是侯雁春知道自己在追人,依旧不逃不避,他的嫌疑似乎轻了些。 侯雁春接着说道:“侯某其实早就来了,只是后来瞧见萧公子一干人打得热闹,怕波及到自己,便先离开了。刚刚片刻之前有人从这屋顶上经过,走得飞快,似乎未曾注意到我,那人未戴面纱,我瞟了一眼,我倒刚好认得。” “是谁?” 侯雁春笑嘻嘻道:“沙疆城参将,索平章。” 柳清雪突然想起在沙疆城外与索平章相遇时的情景,此人居心叵测,敌友不明,倒是很有可能藏在暗处,坐山观虎斗。她心中已信了几分,但全然未表现出来,皱着眉头问:“我如何信你?” “姑娘自行查验就是,不过若是发现消息属实,侯某还得向姑娘讨个打听的费用。按照惯常,得是这个数。”侯雁春满脸堆笑,手中比了个“二”的手势。 “我就算查验了,你又如何找我收钱?全城通缉么?” 侯雁春急忙摆了摆手:“这种事咱们商行可是不做的。侯某愿相信姑娘的为人,在商行内等着姑娘来便是。” 柳清雪不再答话,归剑入鞘,冷冷地扫了侯雁春一眼,迈步消失在黑暗之中。 …… 金銮殿之上,一座五步的台阶从平坦的大殿上冒起,帝王宝座四平八稳地摆在台阶顶部中央,比座前的空地高出数尺。 隆元王朝建立之时,这个帝王宝座便已摆在这里,数百年来,此座从未挪动。这宝座也显得很是富贵奢华,据说是纯金打造,靠背上镶嵌着一个被雕刻成战斧形状的玉石,另有十一颗稍小的玉石被磨成短剑模样,分布在中间战斧的四周。这便是叶氏的族徽。 这扶手处则是两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头,龙口衔珠,却是真正嵌上去的夜明珠。实际上这宝座靠背僵硬,两边扶手间距较宽,双手要刻意地向两侧伸展才能摸到扶手,因此坐上去并不舒适,反而有些别扭。叶倾缓缓坐了上去,恍若不觉,双手抚摸着两边扶手上的龙头,显是爱不释手。 只是还差最后一步,他离着至尊之位,只差一步。 空旷的金銮殿走进一人,叶倾清晰地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抬头向前望去。叶衡秋站定在台阶前,说道:“父王,叶暮山他……” 叶倾打断他道:“他还是不愿,对吧?”叶衡秋点了点头,静候父亲发话。叶倾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叹道:“随本王来吧。” 父子二人走出金鸾殿。平南王一脉如今在中州,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因此不便将叶暮山关进囚牢,只能将其安置在一处偏殿,派人日夜看守,生怕他逃了出去。只是叶暮山虽在殿中,每日各种刑罚,却从未中断。 走到偏殿门口,门外的守卫连忙行礼,叶倾摆了摆手,直接迈步走了进去。这里虽是偏殿,但里面已全然看不出之前的布置与格局。 各种桌椅、盆栽等都被搬走,除了一张空荡荡的床,空旷的空间里仅剩的几张简陋木桌,上面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周遭的窗户都被封死,只留一个门供人进出,因而殿内显得十分昏暗,一进门来,叶倾和叶衡秋都感到一种诡异的气氛,丝毫不亚于专用于审讯的牢房。 叶暮山衣衫褴褛,坐在那张空床之上,身上还有一些伤痕,血迹透过他身上残破的衣衫渗了出来。他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微微抬头望去,看见叶倾父子,淡然一笑道:“平南王好兴致啊,今日怎么有闲心来我这坐坐?” 叶倾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在桌上找到一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坐下,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本王提出的条件不错了吧,叶氏天下得以保全,你也能捡一条性命,何不交出天子印,在罪己诏上盖个章,两全其美?本王以人头担保,只要你合作,绝不害你性命。” “听闻最近奔海城被东流城攻陷,平南王不是与成纪王私交匪浅么?怎么还能安心坐得住,不派兵驰援呢?”叶暮山答非所问,戏谑地看着叶倾。 叶倾认真地点头道:“本王确与萧牧私交甚笃,因此我日夜为奔海城祈祷,希望他们能反败为胜。只不过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本王还抽不开身,你若是关心萧牧,不如早早妥协,同意本王的提议。” “如此拖着,对你我来说,都只是浪费时间。我给你指条更简单的路吧。”叶暮山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杀了我,自己再造个天子印,以后这王朝姓叶还是姓什么,帝王宝座上做的是谁,都随你。” 叶倾目光似箭,直往叶暮山射来,缓缓说道:“你骗不了我。”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叶暮山一愣,少有地露出好奇的表情,问道:“我骗你什么?” “你看似一心求死,其实你可顽强得很。你这般拖延,只是在等待援军罢了。”叶倾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看着叶暮山讶异的表情,接着道:“虽两枚调兵虎符本王都已找到,但本王去过皇室宗祠,帝剑‘濯心’已然不见踪迹。若本王所记不差,帝剑乃隆元始祖的象征,亦可作为从诸侯调兵的凭证。” 叶暮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到最后,他的笑已近癫狂。他披头散发,抱头而笑,显得尤为可怖。叶倾于是更坚信自己的判断,说道:“本王查问过你身边的人,在本王破城之前,你曾与贴身侍卫在皇室宗祠内密谈,自那日起,你那侍卫便不见踪迹,帝剑‘濯心’也不见去向,想必是你派他提前出逃,去搬救兵了。” 叶暮山似乎笑累了,斜卧在床上喘着气,笑道:“平南王真是……”他一时词穷,思索片刻,接着道:“真是有意思啊……” 叶倾不为所动,站起身来,咄咄逼人地道:“只是本王如何也想不出,你能从哪里调兵勤王。东境、西境自顾不暇,北边朔州也已卷入清州的战事,平峪二州一向冷眼旁观,除了这些,你还能找谁?云州?原州?”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叶暮山靠近,等他说到最后一句,已经站在了叶暮山床前。叶暮山却没看见一般,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说道:“平南王说是,那便是了,只不过如此看来,平南王近些日子还不打算杀我。那便请回吧,我困了。” 叶倾脸色铁青,他本以为自己揭穿了叶暮山的谋划,便能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不料叶暮山除了笑得形似癫狂之外,与往日并无区别。他知晓今日再难有进展,一拂衣袖,带着叶衡秋扬长而去,路过门口时,厉声对守卫道:“今日,加倍用刑!” 父子二人走了许久,叶倾仍能回忆起叶暮山的笑。他本以为那是穷途末路的绝望,但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叶暮山的笑脸上,隐含着嘲弄之色。 他越想越气,走在路上,突然伸脚踢在道路旁的杂草,尘土飞杨,草根都被踢起。叶衡秋注意到父亲脸色阴沉,知道自己宽慰毫无用处,只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叶倾却突然开口道:“既然他不交出天子印,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开口。” “只是这些日子行刑不断,他却始终未松口。”叶衡秋说道。 叶倾冷笑道:“撬不开他的嘴,咱们就让他自己吐出来!”</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算计 索平章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万余涌动的人潮,漠原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蓄势待发,还未出征,便几如脱缰之马,几乎按不住前冲的势头。看1毛线3中文网城头上众人都脸色苍白,只有索平章和狄渊二人面无表情,面色如常。漠狼营以漠原狼为坐骑,极难控制,稍不注意便会出乱,因而狄渊将军队开拔前的授礼放在城外,不敢放万余漠原狼入城。 漠狼营不过两万余人,狄渊此次竟将半数漠狼营派出,云州卫伯瑜为此曾亲自上门叩谢。只不过此次云州中人随军前往东境的不是他,而是卫叔珣。卫叔珣一身蓝白色战甲,单手握枪,显得格外雄姿英发。 他本不愿前往东境,那奔海城的小子不知为何竟没有死,还来到了沙疆城,与一个翼族人在一起,他隐约觉得这小子会是云州查询已久之事的突破口。他将此事告知卫伯瑜,卫伯瑜却只微微点头,依旧要自己前往东境,理由是军中必须有一个云州直系监军,才合乎情理,也可防狄渊故意生乱。 卫叔珣一向不喜卫伯瑜那副任何时候都死气沉沉的迂腐模样,但他毕竟是云州世子,不可违抗,只得乖乖听从。其实他也有些好奇,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卫伯瑜身边再无高手,能有怎样的手段来对付狄渊,对付奔海城的小子。 “下次再见,可别就是一具尸身了啊,大哥!”卫叔珣勒着马缰,在心中默念。 城头之上,狄渊已完成了授礼,一身戎装的狄昀昊从狄渊手中接过帅印,叩首谢恩后缓缓站起。他不顾不远处乌晴蔚投来的阴狠目光,慢慢向城门走去。 军衔稍高的将领都在一旁观看着授礼。他路过索平章身边,索平章微微笑着,点头致意,说道:“此次不能与大公子一同东征,属实遗憾,还请大公子一路保重。” 狄昀昊面不改色,声音轻微地说道:“索将军胆子真大,竟然设计将云州的人引去废庙,还惊动了父亲。若非当日我正好去过废庙,事发之时我离废庙只有一两个街口的距离,因此得以迅速将那群人转移,父亲只搜得一个人去楼空的密室,否则我的脑袋,怕是已经不在了。” 索平章微笑不答,狄昀昊向索平章以及身后的众将官行礼告别,嘴里依然低声自说自话:“我只有一个问题,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就算云州的人闭口不言,若我手脚稍慢,让父亲发现那些家伙的踪迹,他就是将整座城翻过来,也会将那些家伙找到,你应该清楚,此事若细查起来,你也不可能脱得干系,你如此聪明,该知晓为了提防你,我可是将你参与的种种证据都留了下来。wap.kanmaoxian.com” “大公子恐怕想错了,无论如何,无论大公子有无留下痕迹,那间密室是始终在的。这东西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侯爷何等精明,必然会在城内仔细搜查,不找到暗中潜藏的人,自然不会罢休。”索平章笑道。 “那又何妨?他要找暗中培植的势力,我送与他便是,只要不是那群家伙,这种人我要多少便有多少。至于其后的真凶,是我,是老二,亦或是你,都是我一念之差罢了。”狄昀昊微微耸肩。 “大公子果然好算计。”索平章笑容不变。 看着索平章脸上的笑,狄昀昊突然抓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仿佛一道闪电掠过全身。他目光顿时冷了下来,说道:“是你!你根本就没打算将此事捅破,所以你才会特意选在我去废庙的那一天动手,就是为了让我有充足时间发现并抹掉痕迹。” 狄昀昊暗暗啐了一口,接着道:“虽然我没有留下丝毫能指向我的证据,但以父亲的精明,自然能猜到城中有人暗中培植羽翼。此番生疑,他自然不会再准许我带军中将领一同东征。你要的,不过就是留在沙疆城,以便借着我不在,趁虚而入罢了。如此设计,如此手段,果然不枉我一直提防着你!将我撺掇去东边的事,也是你干的吧?” 索平章的笑脸愈发灿烂:“大公子何等人物,雕虫小技,怕入不了大公子法眼。” 得到索平章隐晦的承认,狄昀昊气愤不已,几乎是咬着牙说:“好!好啊!这次是我棋差一招。不过来日方长,我等着,等着看你的下场!” “微臣在沙疆城,静候大公子凯旋。”索平章躬身行礼,故意大声地说道,让城上所有人都能听到。 狄昀昊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直接迈步向城门走去。苏萍和狄菁菁守在途中,与她们一道的还有他府中几名管事。狄昀昊原本气愤不平的心突然柔弱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走近苏萍和狄菁菁。 苏萍脸上满是心疼和担忧的神色,但她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拍了拍狄昀昊的肩膀,说道:“从未见你穿过戎装,没想到还挺好看啊。” 狄昀昊笑道:“能领兵驰骋沙场,算是满足幼时的心愿了。”他注意到苏萍和狄菁菁脸上都很是忧虑,宽慰道:“不用这么愁眉苦脸了,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漠狼营的实力你们是知道的,我只需坐在营帐之中,胜利便手到擒来了。” 他说着,伸手捏了捏狄菁菁的脸蛋。狄菁菁嗔了他一眼,依旧愁眉不展。 狄昀昊郑重地看着狄菁菁,说道:“照顾好娘。” 狄菁菁重重点头,狄昀昊才露出满意的笑脸,摆摆手道:“走了!不必送了。” 他走了几步,路过他所谓“小侯府”的管事几人的时候,大管事岳弘悄然凑了上来,问道:“公子,中州那边,还是依照计划么?” “自然。你帮我盯紧些,事成之后,你们不要多生是非,其余的等我回来再说。”狄昀昊目不斜视,嘴唇微动,口中低声道。 岳弘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狄昀昊来到城门口,漠狼营首领高旗依然在城门口守候。他面如石土,毫无波动,向狄昀昊拱了拱手。 这是乌晴蔚的人。这是狄昀昊对此人的第一反应。他冲高旗点点头,翻身上马,沉声喝道:“开拔!” 萧祺窥探着眼前浩浩荡荡的骑兵,不由得为之震慑。除了领头的十余骑乘着马,其余万余人都以漠原狼为坐骑。萧祺等人原本藏身的废弃驿站位于城东北角,漠狼营声势浩大,又不成严密的队形,难免不从这附近经过。他素知狼嗅觉灵敏,便早早撤出那驿站,在一片沙丘之后,注视着远处浩荡向前的漠狼营。漠原狼奔得飞快,万余匹狼一同向前奔去,身后扬起的沙尘久久不散,如一团向前延伸的土黄色云朵。 若沙疆城和云州真有勾结,那么这次东征,对手想必就是奔海城或者中州的叶倾父子。萧祺隐隐为远在天边的萧牧等人担心。 但他清楚此时担心于事无补,他一早就差人送信给萧牧提前预警。除此之外,他能为奔海城做的不多,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 想通此节,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悄然滑下沙丘,向沙丘后的穆长笙等人说道:“漠狼营走了,只是领先十多人之中并未见着索平章,想必他还留在沙疆城中。” 穆长笙点了点头。一旁的顾婉伊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那个什么索平章不是要帮我们吗?为何看你们的意思,好像很是忌惮他啊?”说着,她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晓汐,问道:“你可知道为何?” 晓汐垂着眼睑,低头望着地面,轻轻摇了摇头。 穆长笙认真地向顾婉伊和晓汐解释道:“前几日咱们趁黑摸去沙疆城的时候,正是这索平章向咱们放的消息,说明他是故意引我们前去。” 顾婉伊蹙眉道:“就是咱们遇上暗羽的那天晚上?” “正是。” 想起那天晚上的暗羽,顾婉伊现在仍然恨得牙痒痒,只恨自己身手不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连张叔、晟哥哥也不是暗羽的对手,自己似乎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们的境界。念及故人,只觉前路渺茫。 但奇怪的是,她竟没有感到绝望无措。她悄悄抬头打量着萧祺,似乎是因为这个人给了自己复仇的动力,推着自己一路走下去,即便面前是万丈深渊,是荆棘密布。 当夜,萧祺癫狂的吼叫声仍然回荡在顾婉伊脑海。她突然自问,自己对他的情感,是否真如回答柳清雪的那般,简单而从始至终,未曾改变?</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言笑 可每当她深思这个问题,却总有一个身影浮现在眼前。看1毛2线3中文网 那个一袭白衣,白羽似雪的翩翩少年。诀别之时,他坚毅而又黯淡的眼神始终如箭一般刺向顾婉伊,每一次都刺痛着她想要安于现状的神经,将她从安逸中惊醒。 她甩了甩头,就像想将这些思绪抛到脑后。她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因为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恩怨,只有她,一路淌着血前行。 片刻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他不是将暗羽的行踪告诉我们了么?不正说明他在真心帮咱们?” 穆长笙一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也有可能他是想借暗羽的手除掉我们。”萧祺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的沙土,看了一眼顾婉伊一愣一愣的神情,脸上抹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走吧,漠狼营已经走远了,还是回那驿站里待着舒服些。” 众人应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地里,往驿站的方向走去,只有顾婉伊轻振着双羽,飘在空中,如同一只灵巧的纸鸢,颇为惬意地昂着头。漠狼营出城,方圆数里之内,旅人、百姓闻风而逃,都早早地避了开去,因此放眼望去,沙丘之上,只有萧祺一行人,还有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一排又一排的脚印,向远处延伸。 炎炎夏日之下,萧祺一把抹去脸上沁出的汗水,余光瞥见晓汐走得很是费力,勉强地跟着众人的脚步。她身型瘦小,沙尘几乎没到小腿。萧祺便将手上长枪递给她,原本意思是让她当作拐杖,方便行走,可晓汐一直低着头走路,不经意间看见萧祺将长枪递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如惊弓之鸟,惊惶失措之下,整个人都向后弹起,差点跌坐在地上。 萧祺一愣,旋即理会到自己吓到她了,有些窘迫地说道:“这个给你,撑着走路省力些。”晓汐回过神来,脸上红如烧霞,伸手接过长枪,声音微不可闻地说道:“谢谢萧祺少爷。” “不在奔海城中,我便算不得什么少爷。”萧祺迈步向前。 晓汐只微微点头,不再答话。萧祺走到一行人的最前方,晓汐则落到最后,她一直低着头,不时微微抬头看一眼走在前面的萧祺。 翻过眼前的沙丘,便能看见他们之前藏身的那个废弃驿站。看。毛线、中文网走在前面的萧祺突然停住脚步,眉头微皱。 穆长笙凑上前去,空旷的沙丘上,他很快发现他们原本藏身的废弃驿站之前,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影,迎光而立,微眯着眼睛,面带笑意。 穆长笙疑惑地说道:“索平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待萧祺说话,索平章已经发现了萧祺等人,他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微微侧身,面向萧祺等人的方向,微笑着点头致意。 萧祺目光微寒,与索平章对视片刻。一个目光阴冷如刀,一个微笑温和如风,遥遥对望,仿佛有火花迸现。萧祺终于收回目光,快步走了下来,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这并不难。”索平章看了看出现在沙丘顶上的顾婉伊,笑道,“索某猜测,以姑娘的特殊身份,定然无法进城,诸位便只能隐藏在城外。而周围又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平坦无林,并无多少可藏身之处。这里地处东北角,不在旅人、商队往来的商道附近,可谓最佳选择。若是我,也会选这里做藏身之所。” 萧祺阴沉着脸,对索平章这么轻松地看穿自己十分不快,冷笑道:“在索将军面前,真是无处遁形啊。既然索将军能找到这里,狄渊应该也能找到吧?” “索某这次来,便是为了提醒诸位,数日前诸位查探到暗羽的藏身之所,狄侯爷心生戒备,最近便要在沙疆城内外大肆搜索。为免麻烦,诸位还得小心些。” “当日云州的人也在,目睹了整个过程,狄渊要找人,云州那一伙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对付起来不是更加方便?”穆长笙插话道。 索平章摇了摇头道:“云州的人早有预谋,并未露出马脚,当日狄侯爷不在城中,具体情形也不明晰,他只知有人夜间闯入了暗羽的藏身之所,具体是谁,有几拨人,他可不甚清楚,查探起来,自然是藏身城外,还与翼族人相伴的诸位最为可疑。何况当日在南塘苑那么一闹,若非索某刻意压下风声,狄侯爷恐怕早已生疑。” “没想到索将军如此好心,当夜,云州的一份大礼,也是索将军的安排吧?”萧祺语带嘲讽,目光凛冽如刀。 索平章一愣,笑了笑:“那日我叫各位夜间前去,乃是因为狄侯爷忧心东征之事,去了城西郊的漠狼营地,并不在城中,可谓是上好的时机。而云州的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沙疆城暗藏暗羽的消息,几乎夜夜都会在城中悄悄查探,那日与诸位碰上,实属偶然。” 萧祺不置可否,又问道:“当夜那奇怪的声响,也是你所为?” “呵呵,索某早料到暗羽极难对付,暗中查探已久。那日担心出岔子,便从狄侯爷处偷了个‘御风螺’,他控制暗羽,正是利用这螺发出的声响。只是后来生怕他发现,便又偷偷放了回去。” “索将军好高明的手段,关乎狄渊隐藏最深的秘密,竟让你如儿戏般偷出又放了回去。”萧祺冷笑一声,显是不怎么相信。 索平章神情自若,耸了耸肩道:“公子不信也无妨,无论如何,索某可有害过各位?若是索某记得不错,似乎当时索某还救了顾姑娘一命吧?诸位只要清楚,索某与各位,有着相同的立场。” 说完,他向众人微笑致意,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一片土黄色的沙丘之后。 顾婉伊这才凑到前面,看着萧祺,问道:“他确实未曾害过咱们,还告诉了咱们暗羽的所在,当日更是还救了我一命。你到底在怀疑他什么啊?” 萧祺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说起。顾婉伊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拉着晓汐,进到驿站里乘凉去了。穆长笙似乎对顾婉伊的话深以为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也回到那驿站里。 只剩萧祺一人站在外面,望着索平章消失的方向,愁眉不展。忽然他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闪现在不远处的沙丘之上。他眉头一跳,突然有个什么念头,驱使着他迈步走了过去。 柳清雪静静的抱剑而立,一头青丝随风扬起,如光滑细致的黑缎,却不看萧祺,而是望着索平章消失的方向。萧祺走到近前,说道:“我们这个地方,这么好找么?” “我跟踪索平章来的,只是想提醒你们,索平章这人,不可信。你们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你查到什么?” 柳清雪说道:“你们与云州人遇见那晚,我也在场。有个神秘人一直暗中窥探,并不知用什么方法,阻止了那个暗羽行凶。我怀疑那人就是索平章。” 萧祺点头道:“不错,他刚刚也承认了。他说是从狄渊手中偷来的‘御风螺’,可以控制暗羽。” 柳清雪不置可否,问“你信么?” “我不知道。无论如何,他与暗羽的关系,绝非看上去这么简单。”萧祺注视着柳清雪地双眸,说道:“你若要查他,记得小心些。” 柳清雪一愣,神情间有些不自然,将头偏到一边:“不劳你费心。” 她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事有些古怪。当日在汾城中,听云州那几人的语气,似乎早就知晓沙疆城中潜藏暗羽,但他们这段时日昼伏夜出,似乎是在暗中查探暗羽之事,显然并不想让狄渊发觉,说明关于暗羽的消息,他们并不是从狄渊那听来的,至少明面并非如此。” “你是说,是索平章……” “此人周旋在狄渊、我们还有云州之间,心思深沉,不可不防。” 萧祺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两人一时无话,安静地站在沙丘之上,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萧祺只觉气氛有些诡异,忍不住开口道:“你不去见见顾姑娘和穆大哥么?” “不必了,你们小心些就是。”风声中,柳清雪将额前纷飞的发丝挽到耳后,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柳眉一挑,回头问萧祺道:“我瞧见你身边又还多了个姑娘,你从哪拐来的?” “她原本是奔海城的侍女,被云州的人掳走,想送给狄渊做礼物,在沙疆城被我和穆大哥救下。”萧祺简短地说道。 柳清雪点了点头,忽然轻笑道:“没想到你这种人,也能招惹这多桃花。” 萧祺印象之中,与柳清雪相识数月,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还未从这一笑带来的些许诧异中反应过来,却见柳清雪已然收敛了笑意,摆着手,扬长而去,及肩黑发迎风飞扬。行到远处,蓝色的背影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小点,而后消失不见。</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突破口 门外是炎炎日光,屋内光线阴暗,与屋外明媚的光照形成强烈的明暗反差,更添睡意。看.毛.线.中.文.网萧祺盘腿坐在地上,倚靠着石质墙壁的一片清凉,昏昏沉沉,眼皮像是在打架。 他突然感受到一阵微风吹过,在炎热的季节如甘洌的清泉,还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却不香艳扑鼻,就像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似兰似麝,若有若无。萧祺一阵浑噩之中,眼睛撩开一条缝向身旁打量,却见晓汐在身旁,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蒲扇,轻轻扇动着扇子。顾婉伊则一人趴在角落,随着她呼吸的起伏,白翼不时微微颤动,显是睡熟了。 晓汐注意到萧祺睁开眼睛,忙不迭地低下头,手上扇扇子的动作逐渐变慢,整个身子也往后缩去。 “你这……扇子是哪找来的?”萧祺看着晓汐手中的蒲扇,认真地提问。 晓汐的声音很小,萧祺得凑得很近才能听见:“上次穆大哥去城里,奴婢托他帮我买来的……奴婢以为天气炎热,萧祺少爷难免烦闷,晓汐帮不上忙,便想……想用这来替少爷分忧……” 萧祺点点头,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说道:“在这里你不是谁的丫鬟,也不用叫我少爷。”晓汐轻轻应了一声。 萧祺接着说道:“这里毕竟天气炎热,又得露宿野外。你在清州长大,在这儿想必多有不适应,让你随着我们一起吃苦,我心里倒是过意不去,过些日子,我想法子把你送回滢儿身边吧。” 晓汐忙道:“不……不用……” “不是我赶你走,只是我刚好需要给父亲捎一封信,由你带信我也放心。你也无需担心,具体情形我会修书帮你解释,你也是迫不得已,夫人他们应该不会难为你。” “不是……”晓汐脸上直红到耳根,就像在脸上映照出一朵红云。她怯生生地继续道:“奴……晓汐愿同萧祺少爷一起,少爷身边总得有人服侍……” 萧祺一愣,心说自己出身军营,从不用人服侍,还想说服她,看着那张通红却很坚决的小脸,心里顿时有些于心不忍。他于是只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长长的影子从门口投了进来,拉成长长的一截。看1毛2线3中文网穆长笙走进石屋里来,便抹去头上的汗水,惬意地呼了一口气。即便以他的身手,在这般炎热的天气里出去荡一圈,也很是难耐。他从腰间摸出水袋,大口饮了起来。 “穆大哥有什么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果如索平章所说,城门口的士兵对进出的人查问越发严格,两人不敢频繁进出,只得轮流进城查探,连他们藏身之处也被搜了几次,好在穆长笙及时发觉,带着众人即时躲了开去。狄渊似乎也不认为对手躲在城外,在城外派出的人手有限,萧祺等人才未暴露。 “当日的废庙果然已经被狄渊派人重重围住,任何人不得靠近,我也就只在外围瞟了瞟,不过想来暗羽应该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狄渊派人围住?”萧祺察觉到一丝古怪,“若是他担心被人们察觉到暗羽的存在,他不更应该悄悄将暗羽转移么?大白天地派人围住,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或许是他特意做给咱们看?让我们以为暗羽仍在此处引我们过去?” 萧祺皱眉思索着,摇了摇头:“还是说不通,若那个废庙真是他培植暗羽的地方,上次与云州的人在废庙外相遇后,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没有人会相信他还会将暗羽藏在那里,他派人将其围住不许人靠近实在是一步废棋,破绽百出。除非……” 穆长笙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不是故意做给别人看,而是真的在调查这座废庙。这么说,废庙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情?难道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暗中培植暗羽的,其实并不是狄渊?”萧祺一步一步地推敲着,想到后来,却是感到不寒而栗。 “那还能是谁?沙疆城内,地位和威势能威胁到索平章的让他如此忌惮的,还能有其他人?”穆长笙对萧祺作出的猜测感到匪夷所思。 萧祺表情凝重,眼中光芒闪过:“除非,是索平章本人。” 穆长笙愣了一下,自己也开始暗暗思索起遇见索平章之后发生的事情。 “当日吹响‘御风螺’的正是索平章,他说是从狄渊手里偷来的,若他在撒谎,御风螺,本就是他的呢?” 穆长笙似乎觉得萧祺说的甚有道理,若有所思地点头。接着他又想起什么,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他将我们引去废庙,则显得毫无必要。这岂不是故意将自己的秘密摆在了狄渊面前?何况最终我们与云州的人,却也一个没少。” 萧祺一愣,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索平章到底在图谋着什么?这个问题如同乌云,始终在萧祺心头弥久不散。 “对了,今日沙疆城街巷间,有些关于索平章的闲话。”穆长笙突然开口道,“据说此次带领漠狼营东征的主帅,本该是狄渊的次子狄晖。最终却不知为何,狄渊选了从未有过军旅经验的狄昀昊领兵。如今坊间都传闻,狄渊有意让这长子积攒声望,好继承家业。” “这我当日在城内也听说过。这和索平章有什么关系?” “据说索平章平日与这狄昀昊走得很近,连这次出征,狄昀昊也打算带索平章同行。只是当日废庙之事,刚好发生在出征前几日。那之后第二天,狄渊不知为何,就叱令狄昀昊,说此战重在锤炼他,大事小事都应该由他自己操持,不得带上军营将领替他应付。因此当日大军中,除了本就隶属于漠狼营的高级将领以及随行的云州三公子外,沙疆城全城大将,都未随军出征。” 萧祺挑了挑眉,眼中光芒闪烁:“没想到当日的赌,他还赢了。这么说,狄昀昊几乎相当于孤军奋战了?” “西荒族的乌晴蔚一向与狄昀昊生母不和,她儿子的帅位又让狄昀昊夺了去,想来与乌晴蔚关系密切的漠狼营上下,也不会给狄昀昊什么好脸色。” 萧祺点了点头,这些东西结合起来,似乎逐渐明朗。他望着门外,冷笑道:“这么说,这个狄昀昊与索平章的关系,倒是不一般。” 原本缩在角落里睡觉的顾婉伊早已醒转,默默听了片刻,突然开口道:“我听你们翻来覆去讲了半天,真是好生无聊。这索平章既然这般麻烦,你又不信任他,何不从其他人入手?”她一边说着伸了个懒腰,双翼随着纤细的腰身舒展。 萧祺回头道:“我正有此意,只是狄昀昊已然在前往东境的路上,又有漠狼营为伴,怕是不好从他入手。” 顾婉伊撇了撇嘴,说道:“我可没说这家伙。当日在废庙外,不是有三拨人么?” 萧祺和穆长笙对视一眼,都是眼前一亮。穆长笙赞道:“对啊!如今在沙疆城中,除却我们,云州势力可谓最弱。据说云州来的几人只是卫焯奚的两个儿子,带了四五随从,那叫卫叔珣的三公子也随军去了东境,如今云州的重要人物,只剩卫伯瑜一人,倒是不足为患。”萧祺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我就说嘛,最后还是得靠我。” 看着顾婉伊脸上露出的得意神情,萧祺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们之前谈话的时候,晓汐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萧祺的神情。她看了看萧祺,又看了看顾婉伊,默默低头。再抬起时,她眼中多了一丝忧伤而又坚定的光芒。 …… 索平章口中轻哼着小曲儿,颇显惬意地将桌上的酒杯递到嘴前,一仰头,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独自一人坐一桌,桌上只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碟酱牛肉,除此之外,倒是摆满了或空或满的酒壶,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杯,脸上却依旧不见醉意。他饶有兴致地侧头听着邻桌几人的谈话。 “据说咱们侯爷为了让大公子继承爵位,特意将这么大好的立功机会交到他手里。想着将来不用受那西荒族杂种的气,今日胃口甚好,老王你今日可要将腰包准备好,可别被咱们吃得衣裤也被当掉啊!” 那桌上五六人都哄堂大笑,只听有一人面带笑意地摇了摇头,应该便是那老王,开口问道:“侯爷连个高阶军将都不让大公子带,大公子又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这功哪有那么好立啊!说不准还是侯爷想敲打敲打大公子。” 桌上众人都露出一副“这都不懂”的表情,一人拍了拍老王的肩头,笑道:“以漠狼营的厉害,咱们可都是见过的,大公子只需在营里坐着,胜利便手到擒来。寻常将领可指挥不动漠狼营,像之前那个索平章,若是一同前去,反倒显得多余了,还要同大公子抢功,岂不是不划算。” “老王你也得学得机灵一点,像上次大公子府上的一个管事,不过是在你这酒楼吃了顿霸王餐,你居然硬生生将人打了一顿。若在以前,那西荒的女人春风得意倒还好,如今大公子可是奔着爵位去了,再做这样的事,就容易招惹麻烦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表示认可。</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可道也 被称作老王的男子似乎仍有不解:“沙疆城镇原侯的爵位传承向来就没有嫡庶的讲究。看。毛线、中文网沙疆城中,谁人不知侯爷生性风流,也不知在外头有过多少女人,留了多少种。我可听说如今朝堂之上,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官员都是侯爷的私生子,可以如此安排就是为了敲打二位正位公子。侯爷这般布置,说不定真有将这些私生子扶正的意思?” 其他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纷纷笑了出来:“老王你真是糊涂啊,若侯爷真的想传位给私生子,又怎会隐藏身份呐?就算朝堂上真有不少侯爷的私生子,毫无靠山,又拿什么和两位公子争啊?” 众人都点了点头,讨论得更加激烈,那老王于是也只笑笑:“那么如你们所说,大公子倒真有可能继承大统了。” 其余几人都开始推杯换盏,醉意渐浓,老王则只是在一旁默默饮酒,偶尔微笑着回应其他人。索平章突然站起,将酒杯摆在桌上,走到他们那张桌前,将一锭银两放在桌上,冲店小二招呼道:“这桌的酒,算在我头上。” 说着,他拍了拍那老王的肩,不顾他一脸的莫名其妙,笑道:“与庸人,不足道也。” “嗯?”周围满脸醉意的几人似梦似醒地抬起头,醉眼惺忪,索平章却已哈哈笑着走了出去。 索平章那桌子上摆满了空酒壶,却不见他有醉意。虽然他脸上潮红,但步履稳健,脚下生风,却是脚程极快,一路往城南而去。 城南是沙疆城最繁华的地段,一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索平章似乎不喜欢拥挤的人流,尽量避开最拥挤热闹的街口,绕了几段路,才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一进门来,他就示意看守的护卫将门关起来。他又往里走了几步,才回过头望着屋檐处,笑道:“姑娘跟了我一路,还不现身么?” 府邸里沉默了片刻,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只见柳清雪突然从西侧的屋檐后闪现出来。 “所以你早就发现我了。” “姑娘似乎很有闲情雅致啊,这几日一直都跟踪着索某,可有什么发现?” 柳清雪抱着剑坐在屋檐上,思索了片刻,然后认真地说道:“你酒量不错。” 索平章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姑娘真会说笑,不过这倒是句实话!”他像是听见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wap.kanmaoxian.com 柳清雪不理他,问道:“既然你早就发现我了,为何不将计就计,反而要揭穿我,引我出来?” “呵呵……”索平章的笑声渐歇,仍然面带微笑地对柳清雪说道:“索某可是为了姑娘好。索某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姑娘要想不被人注意,恐怕有些困难。因此特意先回这里,跟姑娘叮嘱一声。” “你要去哪?” “晴水居,沙疆城长夫人的住处。”索平章笑眯眯地说:“据说长夫人自幼与漠原狼一同长大,因此在自己居住的别苑之中,特意养了一匹漠原狼,只不过锁链加身,以免凶性大发而伤人。” “与漠原狼同居?”柳清雪微微蹙眉。 “漠原狼嗅觉出众,想必姑娘也知道。姑娘虽不施胭脂,却又自带体香,要想瞒过漠原狼的鼻子,恐怕姑娘还做不到。” “连我不施胭脂你也能瞧出来么?” 索平章笑道:“姑娘容貌出众,气质卓绝,也难免索某多看两眼。”他的目光放肆地在柳清雪周身打转。 柳清雪表情冷若冰霜,厌恶的眼神一闪而过,微微侧过身子避开索平章的目光,心中却暗暗震慑。算起来柳清雪和索平章只见过几面,大多都是匆匆一瞥,只有这几日她暗中跟踪着时间稍长,索平章却观察得如此仔细,甚至察觉到所谓的“体香”,很难说他到底是何时注意到自己,却又让自己一路跟着并不拆穿。她原本一直垂着眼睑,此时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凌厉:“索将军不简单啊,你这么好心,是为了我好,还是不想让他们发现,你暗中在下的这盘棋?”她话虽如此,却琢磨不透这个棋局,究竟要走向何处,索平章究竟有什么图谋? 索平章收回扫视的目光,眼中光芒闪烁,微微颔首道:“姑娘这般聪明,难道想不明白么?” 柳清雪不再言语,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向索平章最后投去一个捉摸不透的目光,而后在屋檐后一跃,消失在索平章视线之中。 “去把我的官服拿来。”索平章伸了个懒腰,向房内走去,同时冲附近一个下人吩咐道。 那下人看了看柳清雪消失的屋檐,有些犹豫地跟在索平章身后,面露难色地问道:“将军,这……” 索平章摆摆手,淡淡说道:“她不会跟来了,你只管去。” …… 索平章身着官服,站在晴水居门前,对出来通报的一个侍从微笑点头,然后缓步迈了进去。乌晴蔚似乎已等待多时了,坐在晴水居的主座,脸色阴沉地看着走进门来的索平章。狄晖身着常服,坐在乌晴蔚身旁的座位上,长袍及地,也微皱着眉头。 索平章笑着行礼:“微臣见过长夫人和二公子。”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乌晴蔚冷笑一声。 “长夫人哪里话,既然长夫人召见,微臣怎么敢推脱呢?” “你特意将漠狼营东征的事情透露给我,却又暗中操持着让侯爷将此事委派给狄昀昊那小子,到底是何用意?” 索平章笑道:“这都是为长夫人着想啊。” 乌晴蔚阴阳怪气地说道:“为我着想?那可真是难为索将军了,只是那狄昀昊出征前,特意提出要你同行,你总不会推说是他随口胡诌的,你和他毫无瓜葛吧?” “长夫人慧眼如炬,应已察觉,微臣,之前确实是大公子的人。”索平章气定神闲地答道。 狄晖“噌”地站了起来,魁梧的身材站在索平章面前,如同一座小山,怒目而视:“既然你是他的人,又跑到这儿来惺惺作态干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么?” “坐下!”乌晴蔚喝道,狄晖又瞪了索平章一眼,才又在乌晴蔚身旁落座。乌晴蔚皱着眉头,问:“你说‘之前’,是什么意思?” 索平章答道:“自然是说,这些年大公子失势,并非二公子和长夫人的敌手,微臣愿归于长夫人和二公子门下。” “那又为何将东征的功劳,送给狄昀昊?” “微臣以为,此次东征,不过是相助云州,扫清东边的敌人,何况侯爷深知漠狼营的神勇,就算凯旋归来,侯爷也不会过多看重。反倒是东征之时,若出些什么乱子,大公子才是得不偿失。” 乌晴蔚眉毛一挑,问:“你是想,在东征的路上,把……” 索平章微笑道:“这一路上,左有与长夫人亲近的漠狼营,右有似有所图的云州云海铁骑,大公子注定是势单力孤,若出什么差池,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若是云州的人动手还好,若是漠狼营,难免给人留下话柄,给长夫人找麻烦,若要动手脚并不划算。” 乌晴蔚在脑海中迅速思索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算你考虑得周到。” “因此微臣考虑的,是借此机会将大公子支开。东境路途遥远,来去一趟,时日尚久。这段日子,刚好二公子也在沙疆城中,何不好好利用,将大公子的势力,铲除干净?等他再回来,即便有此不大不小的军功,也不过是孤掌难鸣。” 乌晴蔚皱着眉头似在思索,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当日狄昀昊要带上你东征可是得到侯爷首肯的,那若当日你真的随他东征了,你这番布置,不是白费了?” 索平章微微一笑:“那自然是因为,微臣知道,侯爷不会让微臣同去。” 乌晴蔚瞪大了一双凤眸,难以置信地说道:“那日在废庙的事情,也是你设计的?那破庙真是狄昀昊的手笔?” 她突然觉得索平章比他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危险,注视着索平章,一字一顿地说道:“在这些事情中,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索平章微笑不答,似是觉得言尽于此,只是笑道:“接下来如何,想必长夫人清楚,微臣也不多嘴,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微臣的,还望长夫人和二公子不计前嫌,让微臣帮把手才好。” “你帮我们,究竟有何所求?”狄晖皱眉问道。 “微臣所求,之前与长夫人提过。” 狄晖看向乌晴蔚,想要开口询问,乌晴蔚却不给他提问的机会,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索平章依言退下,狄晖这才开口问道:“娘,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乌晴蔚摇了摇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人危险得很,他的话多不可信。不过在扳倒狄昀昊之前,他倒不失为一个臂助。” 她望着索平章的背影,目光渐渐凌厉。</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色洪流 黎铮发现,习武是一件需得耐心和刻苦的事情,而在段心南手下,这些东西显得尤为重要。看.毛.线.中.文.网 他已经按着段心南的方法练了近半个月,整日拿着剑鞘对着一丛丛杂草灌木劈砍,连握剑的机会也不曾有过。段心南则仿佛忘了自己当日所说的话一般,一路上沉默寡言,“一招”之后,再没对黎铮提过任何有关剑术的事情。 黎铮却不敢荒废,每日都要花好些时候来“练剑”,将自己满腔不忿与苦恼统统冲着杂草灌木发泄出去,也不知这一路上,有多少草丛遭了他的殃。 他们沿着“卡托岐“走了十多天,每天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兽嗥,却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日子久了,他们也都已习惯,不会因为响起吼叫之声就全员站起草木皆兵。让黎铮惊讶的是,即便是萧亦澜,夜间听见兽鸣也能够岿然不动,翻个身继续睡去,倒是养成了冷静沉稳的心态。不过黎铮时常推测,也有可能是他睡得极沉,并没听见。 也难怪他睡得极沉,南疆内行走,确实很是费力艰苦,黎铮也吃不太消,何况他每日还要“练剑”。日上三竿,正是一日内闷热的时候,孟琳和萧亦澜都显得没精打采的,坐在卡托岐旁边,也没了当日初见时的那般兴致。黎铮则拿着两只剑鞘,对着一丛灌木疯狂地左右劈砍。只有木头仍然充满活力,已然在一片浓密的丛林里入定,身上青光吐息。 突然剑鞘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他差点握力不稳让剑鞘脱手而去。好在他退了两步,勉强握住了剑鞘,只是虎口震得生疼。 黎铮抬头看去,段心南已然站在他的面前。他恭敬地低头道:“前辈。” 段心南面无表情,将一柄剑丢给了黎铮,说道:“给我看看。”黎铮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学着之前段心南的样子,手腕用力,向一片草丛横切而去。 他早已习惯了剑鞘那般钝器击在杂草上的沉闷声响,草丛柔软,即便手中是利剑,用力不当也就只是从上边扫过而已,草木倾倒后又立起,不留半点痕迹。但令他自己都有些惊讶的是,手中的剑竟真的切下一小片草丛,切口平整,只不过力道顿时竭了,卡在草丛之中,远不似当日段心南那般干脆利落。 他有些兴奋地抬头看段心南,段心南却皱着眉头,说道:“用剑与用刀不同,更重腕力,而不是抡着手臂扫过去。要用巧力,而不是力量大就可以,用剑鞘练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领会到么?” 黎铮低下头,暗暗记下段心南的教诲。看‘毛.线、中.文、网他正要拿剑鞘再练,段心南却将两柄剑都交到他手中。 “不急。你先用剑左手画圈,右手画框,练熟再说。另外每日草丛的劈砍练习,也不可懈怠。”他说完便要转身,想回到树下闭目养神,却听黎铮在后边问道:“前辈,是这样么?” 他回过头来,只见黎铮双手拿剑,剑尖在身前轻轻划动,段心南仔细看着,左手的剑尖的轨迹构成一个圆圈,右手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框型。黎铮双手不停,分别划了十来次,浑不在乎的表情,仿佛对段心南将这么简单的任务交给自己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段心南眉头挑动,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想当年自己要做到双手分心而控,也花了些日子,不料黎铮拿来就能做到。这小子,居然真的是练自己剑招的材料。 “就是这样。”段心南微微点头,“接下来的剑招,我只示范一次。你瞧清楚了。”黎铮顿时振奋起精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段心南的动作。萧亦澜和罗郁也听到段心南的声音,饶有兴致地打量过来。 段心南双手使剑,剑芒上下翻飞如同轻盈的蝴蝶。一招只不过一息之间,黎铮却觉得其间蕴含着许多信息与细节。他在自己心中默默记下。段心南这才走回到树下盘腿而坐,目光仍不时向黎铮方向打量。刚刚这是他自创剑术的第一式,只是起手之式,而后或攻或守,都由其衍生而出。看着这个或许还没有徒弟之名的小子,段心南心中顿时十分感兴趣。 萧亦澜瞪大了眼睛,大声问道:“喂,黎铮!就这么一遍,你就看懂了?” 黎铮转过身来,似乎还在回忆着之前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萧亦澜嘟哝一声:“唉,习武之人的世界,我果然是不懂的。”他转向身旁的孟琳,笑问:“刚刚你看明白了么?” 孟琳目光低垂,只是轻笑,说:“萧公子都不懂,我怎么会懂呢。” 黎铮一心沉浸在刚刚段心南演示的剑招之中。他不自觉地奋力模仿起来。这虽然比劈砍杂草要复杂得多,但也比之前那般枯燥无味的动作更有挑战性。 南疆气候潮热,黎铮很快已是大汗淋漓,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能看见汗水从发梢间甩出,就像刚刚在水里泡了一遍。 萧亦澜悠哉地坐在水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挥汗如雨的黎铮,笑道:“黎铮这小子真能吃苦啊,像我就全然受不了。” 他说着,身旁的孟琳突然站起身来,轻声道:“有人来了。”萧亦澜和罗郁对视一眼,连忙都站了起来。荒郊野岭的,“有人”这句话,真比遇上什么野兽更加瘆人。 “我一直好奇,这姑娘究竟什么来路,每次隔着好远就能发现,是狗鼻子吗?”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正是上官襄。 他现身在一棵古树上,与萧亦澜等人仍然保有一些距离。他身上衣衫已有些残破,还占有血迹和泥泞,早已不复当日的潇洒自如。他阴狠狠地冲着萧亦澜说道:“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一路向南。进到这片区域,出没的都是南疆内最为凶猛的野兽,为了追上你们,我的人都已经死伤大半。我倒是很好奇,你们究竟是要去哪?” 萧亦澜看着他一副惨象,有些大快人心地笑道:“你不是抓过树灵么,我们要去哪里你猜不到?” 上官襄一愣:“你们要去找树灵?那你们可走错方向了。”此言一出,萧亦澜和孟琳都是脸色剧变,在这南疆里走错方向后果可严重得很。只有段心南形似慵懒地站起身,目光直射上官襄。 “若是真的走错了,你便不会跟来了。”段心南面无表情,“你之前若抓获过树灵,就一定来过此地。你不过是求财,若不是这片区域你仍然熟悉,必然毫不犹豫掉头就走了吧?” 上官襄的神情变了又变。最终他终于露出一个狡黠的冷笑:“老家伙,倒是不傻。今日我特意来给你们送个礼物!” 话音未落,萧亦澜等人便听见了熟悉的破空之声。段心南冷哼一声,如之前遭遇上官襄时一样,脚步疾踩,挪到木头身前,一剑将印面而来的弩箭。剑刃与箭镞相接,段心南突然有些古怪。 这一次的弩箭,力道和速度都比上次逊色不少。难道真是上官襄手下死伤殆尽,连这杀器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段心南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突然瞥到空气中有阵奇怪的色彩,一仰头,周身竟弥漫着片片淡红色的粉末。他陡然明白,之前的箭其实是中空,填满了这种粉末,箭簇被他切开,粉末便顺势飘了出来。 段心南屏住呼吸,有些轻蔑地向上官襄望去。练武到了他这般境界,内息已与心意相通,屏住呼吸一炷香的时间丝毫不是问题,一炷香时间内,料理上官襄对他来说毫无问题。但他看见上官襄脸上戏谑的表情,顿时发觉身边的树灵木头有些异样。 原本闭着眼睛,脚下扎根于土壤间的木头,顿时如窒息一般,双手捂住喉咙,身上原本丰满粗壮的身型顿时开始萎缩,就像在太阳下曝晒很久的果脯。萧亦澜瞳孔猛地收缩,顿时想起当日与木头相遇时,便是这般模样。 “他们当日就是这般抓住的树灵!”他突然喊叫出来。黎铮也想到了,看向上官襄的目光中内容复杂。 段心南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却不敢轻动,生怕自己一离开,木头便被那箭弩穿胸而过,只能对上官襄怒目而视。 上官襄阴森森地笑着:“干襄草的粉末,能让树灵陷入一种脱水的状态。没了树灵,你们在这南疆的路,也该到头了!” 萧亦澜怒道:“脱水了又如何,又不会死!在水里泡一泡不就好了!”他话一出口,便自觉地向木头方向走去,要将它拖入到河水里,却未注意到身旁的孟琳脸上,已然苍白得毫无血色。 “你们可知,上次相遇,我为何不曾用它?”上官襄脸上的笑越发阴冷,“因为上次我埋伏的时候,便发现离我们伏击点一两里的地方,有一群白莽犀。” 段心南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黎铮和萧亦澜不明所以,但隐隐猜到了什么。 “这东西最妙的地方在于,它不仅是树灵的克星,还能让白莽犀为之发狂!白莽犀可是有名的嗅觉出众,在干襄草的香味笼罩下,白莽犀可不管树灵如何!” 伴随着他的狂笑声,罗郁首先发现远处奔腾而来的一片白色,大声呼喊道:“有东西靠近!” 众人已隐隐感觉到地面为之震颤。白莽犀体型庞大,虽速度不快,但冲击而来的势头也让人头皮发麻,何况是一群白莽犀,由远及近! 黎铮顿时生出一种蜉蝣撼树之感。 “诸位,享受这一顿大餐!”上官襄声嘶力竭地喊道,然后身形便隐没在丛林之中。 段心南已无暇顾及上官襄,他阴沉的脸上如要滴出水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段心南瞥了一眼黎铮,他脸上虽也变得煞白,满头大汗,但在段心南身侧站定,一步不退。 段心南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他深吸一口气,双剑出鞘,迎向奔腾而来的白莽犀群。</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闯别苑 沙疆城内的侯爵府位于城南,镇原侯本是乡野诸侯,侯府占地并不大,除了镇原侯住所和会客的地方,后来修建的晴水居就推倒了一两排的老楼,几乎占了侯府剩余地界的一半。看1毛线3中文网狄渊因此将侯府附近几所宅子都买了下来,都纳入侯府的地界,充作侯府的别苑。 萧祺眼前是一个中等大小的院落,从正门进入经过一段空地之后,便是正厅,还有几间屋子从主厅两侧向内铺陈,应该是住所。现在已经是夜里,院落内却灯火通明,有不少人守在正厅或门外。 萧祺和穆长笙在屋檐后面缓缓靠近,还未靠近正厅,穆长笙不禁低声嘟哝了一句:“云州的人值得狄渊这么看重?这么一个院子,里里外外足有十多人,比侯府本院的人手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萧祺扫了底下守卫的人一眼,说道:“这围得这么严密,也不见得是看重……” 他话音未落,穆长笙突然沉声一喝:“有人!” 萧祺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听到破风之声,还瞥见着一阵气团,就像浓郁的雾气,却比雾气更加紧致,还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亮,让人看不见雾团里的情形,只隐隐看见雾团前端的一点剑芒。 最为诡异的是,这团黄色的光团是从院落的另一边升腾而起,炮弹一般陡然跃起,直直的穿过了半个院子,在空中留下黄色的痕迹,中途没有任何着力点,径直向萧祺和穆长笙两人射来。这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跳跃距离,连穆长笙都万不能及。 萧祺眼角抽动,看着那团光团,如同电芒流经全身。 “内功道!” 在这偏远的沙疆城居然能见到传闻中神秘至极的内功道,萧祺不禁感慨,狄渊在暗中,究竟藏有多少秘密。 他脚尖轻点在屋檐上,身子向旁边闪了开去,裹挟着黄色光晕的剑光已到眼前,穆长笙拔剑出鞘,正挡在黄色剑芒前头。 帝剑“濯心”月色下清光凛冽,甚至使得那黄色光团都淡了些许。两剑相接,铿锵声中,黄色的光团陡然散开,化作点点光雨,向穆长笙洒去。穆长笙左手拿剑鞘,在手中转了一圈,正挡在光雨之前。他借势向后一跃,和那人隔开了些距离。 萧祺和穆长笙终于看清光影之中那人的模样。看1毛线3中文网他皮肤黝黑,三角眼,身上一件短袖上衣,几乎就是一块布披在身上,露出他健硕的腹肌。他手握一柄剑,站在屋檐旁,周身黄光时隐时现。 “剑不错。“他看了看穆长笙,却瞧也不瞧一眼萧祺。 穆长笙认真地跟他见礼,说道:“阁下修习的竟是内功道,在下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那人和穆长笙一样,眼中战意盎然,周身光芒大盛,如同洪流一般涌入右手剑中,大步上前,向穆长笙刺去,穆长笙眼中光芒闪烁,也挥剑迎击。 萧祺一时竟被冷落在一旁。那人打斗起来实在是不可能不引人耳目,下头的守卫们很快就围了过来,不过他们也只能看见光团笼罩之中的穆长笙,黑暗里的萧祺反而被人忽视了。 他心头一动,循着阴影,慢慢向里屋靠去。以穆长笙的身手,若是奈何不了那人,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在一旁添乱,不如干些正事。 他渐渐远离了纷闹的人群,面前有一栋两层楼的屋子,也是这院子里唯一一个两层楼的建筑,二楼的灯火仍亮着。在屋顶之上,带着长枪不便潜行,萧祺因此只带着匕首破魂。他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破魂,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了进去。 翻进屋内,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正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本书认真地读着。他的书桌正对着萧祺翻身进屋的窗口,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萧祺,但他连头都不抬,似乎沉浸在书里。 萧祺举棋不定,正思索着这家伙在弄什么名堂,却听那人开口说道:“伯瑜就知道阁下迟早会上门。来这边坐。” 萧祺犹豫着,打量房间的四周,担心有人埋伏。但四下静悄悄的,只有那人翻阅书卷的声音。他终于迈步走上去,坐在那人书桌对面。 “你就是卫国公世子卫伯瑜?” 卫伯瑜仍然盯着手里的书卷,说道:“阁下怎么称呼?” “萧祺。” “哦。”卫伯瑜露出恍然的神色,“据说成纪王在峪州收过一个义子,按年岁算,应该就是阁下吧?三弟那日在废庙遇见过阁下,还说阁下曾掉落中南峡谷,幸得生还,阁下真是福泽深厚啊。” 萧祺皱了皱眉,他连自己的出身都一清二楚,很难说他没有调查过自己。他不顾卫伯瑜的话,继续说道:“云州在沙疆城的势力有多少?门外那个内功道,是你的人?” “伯瑜驽钝,只爱看些闲书,对武道一窍不通,什么内功道,伯瑜不知,但若阁下说的是严宸,那可与云州无关。那是狄侯爷手下侍卫头子,侯爷特意吩咐来关照的,自废庙之后,狄侯爷对云州可是防范得紧。” 他微微一笑,继续道:“如今沙疆城内云州的人,不过伯瑜和几个侍从而已,倒也无须提防,只是伯瑜猜测狄侯爷怀疑云州还另有勾结,或许他防范着的,就是阁下呢?不过今日阁下能闯进来,狄侯爷虽深谋远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啊。” 萧祺被他说得有些绕,又见他始终低头看书,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有不快,冷声道:“既然你读了这么多书,又为何助卫焯奚谋权篡位,不忠君不恪守臣责,也是这圣贤书里教你的?” 其实萧祺对读书一窍不通,他虽自幼识字,也在王府学堂里待过一些日子,但说起读书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卫伯瑜的那本书《贤语论》他连名字也不曾听过,但他猜想是些什么传说中的圣贤之语,于是随口问道。 卫伯瑜终于抬起头,看向萧祺,缓缓开口道:“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今君不君,臣亦可不臣。” 他不顾萧祺脸上莫名的神色,振振有词地说:“隆元皇室叶氏,积弊已久,朝中风气日益陈腐,皇帝碌碌无为,任由蛆虫蚕食。如此,与其费尽心机修修补补,倒不如拨乱反正,推倒重建。” “这新任皇帝即位还未满一年,你们又为何坚信他必定碌碌无为?”萧祺忍不住讥讽道:“不过是打着这般旗号,图谋权位罢了。” “如今君弱臣强之势已难以更改,群臣勾结便是君王和百姓之间的天堑。百姓所请不可上达天听,君王诏令不得付诸四海。这般情形下,只要这样的朝廷仍在,皇帝位置上坐的是谁,倒也无所谓了。” 萧祺不喜他这样文绉绉的语气,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听懂了多少,知道自己若争辩起来绝不是对手,也只冷笑,不再说话。他被卫伯瑜说得脑子发懵,全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两人静默片刻之后,他才陡然想起,开口问道:“云州那日在废庙,也是为了暗羽的事?” 他直接开诚布公地讲出暗羽之事,是因为确信云州必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果然,卫伯瑜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答道:“不错。当日云中城失守,正是索平章索将军向我们透露了暗羽的存在,我们于是派人在城中人少荒僻的北城搜寻了数日。直到那日在废庙,与阁下等人碰上。” “那暗羽究竟是何人的手笔?”萧祺注视着卫伯瑜的眼睛,看他眼中是否有狡诈的神色。只见卫伯瑜眸子始终静若秋水,毫无波澜。 他平静地说:“伯瑜本以为这么强大的力量,自然握在狄侯爷手中,不过废庙事发后,狄侯爷的行事却有些古怪,若真是他,其间种种未免太过不合情理。” 他的推测和萧祺不谋而合,萧祺不露声色,继续问:“那你觉得是谁?” 卫伯瑜不答,只静静地注视着萧祺的眸子,四目对视。 “阁下找求暗羽,是与身边那位翼族姑娘有关么?” 当日顾婉伊被卫叔珣瞧见,萧祺因此并不诧异,点头道:“我与暗羽还有些过节,只是不知云州既然与沙疆城联盟,苦苦探查暗羽之事,又是为何?” “阁下难道猜不到么?漠狼营也就罢了,若沙疆城手里还握有暗羽这般隐秘的力量,却又秘而不宣,太强的盟友,对我云州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论幕后是谁,或许阁下与伯瑜所求相同。阁下虽是奔海城中人,但伯瑜保证,至少在沙疆城内,不会对阁下不利。与其由着旁人从中作梗,倒不如,互相扶持才好。”卫伯瑜露出浅浅的微笑。 “旁人”一词,萧祺相信卫伯瑜所指和自己心中所想定是同一人。不知为何,相比这“旁人”,他莫名地更倾向于相信卫伯瑜。或许是因为他这副与人交心般的语气,或是云淡风轻的态度。尽管萧祺心里十分清楚,由于立场的冲突,对方不可能对自己安什么好心。 “你该知道奔海城与云州将来不可能站在统一战线,为何要与我合作?” “旁人为什么要找阁下,那伯瑜的理由也相同。为成大事,路上种种,都不过是垫脚石罢了。”卫伯瑜淡然说道。</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里的微光 “那就如你所言。kanmaoxian.com”萧祺站起身来,似乎就要离去。 “城东市集中,有一家书斋,是云州在沙疆城内的细作。若是运气好,狄侯爷应该还不曾发现。阁下若有什么消息,可由此处通传。”卫伯瑜笑了笑,“这,足以证明伯瑜合作的诚心了吧?即便阁下身边有个高手,要想每次都突破严宸的看守来相见,恐怕也是不易。” 萧祺扫视了一眼卫伯瑜的房间,规矩整齐地摆放了许多书卷,还有许多没有装订的纸稿,凌乱散落。这么文气的一个人,出入书斋倒是合乎情理,即便书卷中暗藏什么玄机,狄渊想必也看不明白。卫伯瑜对自己手中的底牌似乎摸得一清二楚,似乎对自己的到来早就有所预料,而自己却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萧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掂量,这卫国公世子,果然是个人物。 “那我也提醒你一下,那严宸虽把我放了过来,却是真真切切地瞧见了我。我可没信心杀了他,他必然会对狄渊提起。狄渊若是知道你真与外人勾结在暗中图谋些什么,即便你是盟友,也保不了命。” 卫伯瑜淡然道:“多谢阁下提醒。” 萧祺于是不再说话,原路返回,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萧祺再次攀上屋顶,远远就能瞅见远处的战团,最耀眼的就是淡黄色的光团中现出的两个身影,在漆黑的屋檐上时进时退,还有一群上不了屋顶的守卫们在底下围成一团,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热闹。 严宸的每次出击都会带有淡黄色的光晕,化作无形的剑气向穆长笙笼罩而去,而每当双方的剑身接触时,他剑上的光芒都会淡上些许,就像被穆长笙手中的濯心震开了一样。而濯心却始终一片暗沉,没有光亮,剑身保持着一种秋水一般平静的青色,在漫天黄光中波澜不惊。 萧祺没有靠近,嘬着嘴发出一声尖啸,率先跃出了这座偏院。穆长笙听见萧祺的信号,猛然在前头刺出三剑,将严宸击退,然后也跃下墙头,几个跳跃就消失在黑暗里。 严宸不知那声尖啸是何用意,担心有人声东击西,皱眉看着穆长笙消失的方向,咬了咬牙,朝后院的里屋跃去。 他不过一个弹跳,竟越过个半个院落,将手下士兵远远甩在后边,稳稳地落在了那栋两层建筑的门口。看。毛线、中文网他试探着问:“伯瑜公子,刚有贼人来袭,可有叨扰公子?” 他静静等了片刻,屋里却毫无声响。他心头一动,连忙推门进去。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不由得眼角抽搐。 萧祺一直跑开了两个街道,才稍微减缓速度,等着穆长笙追上。不过片刻,穆长笙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萧祺警惕地问:“有人追上来么?” “没有。”穆长笙表情振奋,似乎打这么一架很是酣畅淋漓。 “和内功道交手,是什么感觉?”萧祺好奇地问,他一直对这种神秘莫测的武道颇感兴趣。 “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他身手远不如我,但他的兵刃也是沉息之铁所造的灵刃,内力的加持之下,威力惊人。只不过我这‘濯心’似乎有些古怪,他的内力通过兵刃向我袭来的时候,不知为何,被这‘濯心’卸掉了大部分,剩余的也难成威胁。若非如此,我恐怕不是敌手。”说着,他却没有丝毫沮丧的神色,“不过若拿着‘濯心’,再有数十招,我就能将他拿下!” “还有他那一跃,简直了,我原本根本不敢想象……” 一向木讷少言的穆长笙谈论起内功道来显得格外有兴致,他自顾自地说这一通,应该是全然忘记了他们闯侯府别苑的目的。萧祺只得默然点头,没想到穆长笙还有个武痴属性,或许是之前遇上的对手都排不上号。看着穆长笙脸上热忱的样子,他也没有急着提起与卫伯瑜的约定,只是心中越发觉得,这沙疆城,真是一盘混乱的棋局。 两人一路在夜里飞奔,向城外藏身之处走去。 …… 顾婉伊百无聊奈地注视着头顶的星空,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后边的晓汐聊着天,只不过很多时候都只是她自顾自说着,晓汐只是轻轻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着,让顾婉伊继续说下去。 “你说这星星是不是什么会飞的闪闪发光的虫儿,只是隔着这般距离,也看不出那一个小小的光点是什么样,是不是在动?” “你说,都传言人死之后,会化作星星,爷爷和晟哥哥他们,也会变成星星么?” “你说,穆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说好带上我,结果又把我俩丢在这里!” “你说……” 晓汐很耐心地应着,却缩在角落里,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手里还随意把玩着穆长笙买回来的那把蒲扇。 顾婉伊的声音戛然而止。晓汐也是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向顾婉伊看去。 夜色里,皎洁的月轮中突然划过几条黑线,顾婉伊愕然发现,却是几个身影快速地在空中闪过,也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顾婉伊才能清楚看见对方飞过的痕迹。回想起废庙当晚月色中从天而降陡然出现的暗羽,顾婉伊顿时摩拳擦掌,神情里闪过一丝厉色。 晓汐注意到顾婉伊脸上表情的变化,怯生生地问道:“顾姑娘你……” “你躲在这里,等穆大哥他们回来。”顾婉伊头也不回地说着,然后双翼一展,整个人腾空而去,只留下满脸惊叹的晓汐,从屋里探出个脑袋,看着顾婉伊洁白如透明的双翼越来越远。 顾婉伊向着那几道黑影落下的方向飞去,手中紧握着金毒蔷,以致指节发白。 沙疆城周围多是起伏的沙丘,只是稀落分布着一些胡杨和仙人掌,没有丛林掩映,顾婉伊一眼就看清那几道黑影的去向。之前暗羽的来去无踪让顾婉伊心有余悸,她先隔着老远落在沙丘之下,然后才轻手轻脚地沿着沙丘攀附而上。 攀到沙丘顶端,她还没来得及探头,就听见一阵破风之声。她下意识地双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向后仰,沿着沙丘滚了下去。而她之前藏身的地方顿时多了一个黑影,手中匕首插入沙土之中,他迅疾的身影激起劲风,裹挟着地上的沙尘四散飘扬。 顾婉伊还未站稳,就展翅飞起,斜着身子飘在空中,手中金毒蔷横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那个黑影。黑影却没有立刻追击,平静冷淡得就像石头一样的目光落在顾婉伊身上。她只觉身上汗毛直立。 她飞在半空中,瞟见沙丘上还有三人,三人都是翼族人,其中两人背后双羽漆黑似墨,还有一人站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被另外两人钳制着,背后双羽却是雪白,在左右两个黑影之间显得十分显眼。那人低垂着头,夜里全然看不清他的脸,顾婉伊却瞳孔收缩,如同晴天霹雳。 她自己都不相信,朝思暮想的人,似乎就在眼前!这些时日,不过数月,又仿佛千年。 顾婉伊一时浑噩地愣住,就像置身于冰窟一样,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握枪的手也不稳。率先袭来的黑影此刻又突然跃起,背后迅速升腾起一股黑色的雾气,随即黑雾逐渐凝成实形,化成黑色羽翼的形状。 如破空之箭,向顾婉伊袭来。寒芒在前,她浑噩的眸子里陡然清明,旋即升起一股阴森的寒意。若是萧祺在这里,就能认出这是顾婉伊盛怒时的表情。 她手中金毒蔷不闪不避,直直刺向那道黑影。针尖对麦芒,月色下两抹寒光却都比不上顾婉伊眸子里冰冷的光亮。 那黑影却陡然凭空向一旁移开了半许,顾婉伊的金毒蔷从他腋下刺入,而他的匕首却已经快送到顾婉伊面门。 顾婉伊却连眼睛也没眨动一下,右手不动,左手猛地拍在枪尾,以右手为支点,长枪横移扫过,正抽在那黑影的肋下。 盛怒之下,顾婉伊几乎是倾尽全力,硬生生将黑影的整个身子都往旁边推开数尺。匕首的刀尖将将从她脸颊旁划过,裹挟的劲风几乎吹得她脸颊生疼。 两人错身而过,黑影却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飞行的轨迹陡然一折,再次向顾婉伊刺去。此时顾婉伊刚刚落地,一息已竭,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匕首正迎向她的背心。她拼命地扇动翅膀,想要转过身来,目光却不去看迅速放大的黑影,反而不自觉地落向沙丘上的白羽身影。 以为数月之前就已天人永隔,独留自己于世间。然而今日再见,不过片刻的相聚,却已是死期。前路或不寂寞,她甚至有些满足地闭上了眼。 耳边忽然传来铿锵之声,顾婉伊愕然睁眼,只见一道清冷的剑光横在眼前。 她瞥见那张清丽的脸,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然后满腹的愤懑与不甘还有陌路又觅得一丝希望的侥幸瞬间都宣泄而出,贝齿咬唇,两行清泪竟悄然而至。</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光他们 柳清雪施展出风扬雪霁中的一式“惊雪”,剑刃与匕首轻触一下,又倏的弹开,随着倩影的转身,匕首从柳清雪腰边划过,雪影的剑尖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正落向那道黑影。kanmaoxian.com那个黑影眸子里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但显然也对柳清雪的招式有些始料不及。他扇动着翅膀,整个前冲的身子违反常理一般猛地急退,避开了剑刃。 黑影轻巧地落在十数步之外,与柳清雪对视。柳清雪和顾婉伊终于得以看清这人的面容,石头一般木讷呆滞的脸,完全没有丝毫波动或情感起伏,但这张脸却显得很是年轻,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本该朝气蓬勃的年纪,脸上却如面瘫一样毫无表情。 他一直没再动弹,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三人对峙了片刻,顾婉伊则突然反应过来,朝着沙丘上飞去,却不见了另外那三人的踪迹。仿佛一切都被抽走,她颓靡地瘫坐在地上,浑浑噩噩的,仿佛周边一切都离她而去。 柳清雪急道:“你可别发呆了啊!” 剩下的暗羽似乎特意留下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等到同伴离去之后,才再次向柳清雪扑来。柳清雪紧张地握着剑,和他相斗不过五六个回合,顿时又落于下风。 柳清雪咬牙坚持着,不时往顾婉伊的方向望去,只见她仍旧痴痴地坐在地上,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趁着她分神的片刻,黑影鬼魅一般绕到了柳清雪身侧,匕首向她腰间刺出。柳清雪勉强地转过身正要举剑格挡,忽然视野中闪过一道红黄相间的光,迅速地由远及近,起先时如同一条细线,很快却又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细,就像一团火柱,飞过时撕破夜色,将身边都照亮了。柳清雪还未来得及躲闪,这道红光就刚好从那暗羽的胸口穿过。 这团火光仿佛燃烧了这暗羽的生命力,闪过的瞬间,暗羽眸子里的生机一闪而没,柳清雪的剑举在半空中,还未等到暗羽的匕首近身,他就无力地倒了下去,胸口一个手臂粗细的血洞,正汩汩流淌出鲜血如同喷泉。 柳清雪警惕地环顾四周,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不用说看清那道诡异似火的红光究竟是从哪里发出。四下尽是静谧诡异的气氛。 她一时举棋不定,忽然听见身后顾婉伊轻微的啜泣声,便将此事暂且抛到了脑后,很是诧异地靠近顾婉伊,问:“你怎么了?” 在她印象里,这个一向神经大条的丫头,大大咧咧的,或嗔或怒,喜怒无常,倒都像是她常有的状态,即便是在平州丛林里初次相见,在自己和萧祺面前放下心防的她,哭声中仍带有一丝怒意与不平。看1毛线3中文网 但此刻,顾婉伊哭得很轻,远没有当日那般撕心裂肺,但这般细腻如河流一般流淌出的哀伤,反而不像是她该有的情感。柳清雪瞧着,突然有些心疼。 “我……我刚刚看见晟哥哥了……他还没死,还在暗羽的手上……”顾婉伊看见靠近的柳清雪,似乎振奋起精神来,忧伤的脸上现出喜色,但在黑夜里模糊不清。 “啊?”柳清雪一时想不起这“晟哥哥”是何许人,顾婉伊似乎又陷入了忧思之中,几乎只是在低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小,柳清雪几乎快要听不见,但她也隐隐猜到了大概,神情黯淡下去,轻轻拍了拍顾婉伊的背,想要安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处沙丘上又出现两个身影,是萧祺和穆长笙。他们身后还悄悄探出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打量着沙丘下的情形,柳清雪微眯着眼看清黑暗里的来人之后,眼神里闪现过一丝怪异的颜色。 顾婉伊也注意到了萧祺靠近,有些欣喜地朝着萧祺喊道:“晟哥哥没有死,只是落在了暗羽手上……” 萧祺脸上露出一股奇怪的神色,似乎包含了许多内容,柳清雪说不清他到底是庆幸还是悲伤,就像各种各样的情绪的元素揉杂在一起,又出现在他脸上。 只是顾婉伊又自顾自地喃喃道:“暗羽他们要留他一命,肯定还有其他企图……若是任由他留在那里,怕是生不如死……要是……”她突然昂起头,眼中厉色闪过,还挂着些许泪珠,“要是能杀光他们就好了!” 当日与索平章初遇时,他提到过暗羽自幼遭受毒打,被摧残自我意志才能受幕后之人的控制。柳清雪和萧祺对这句话都记忆犹新,因而也清楚顾婉伊的忧虑从何而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柳清雪虽心疼得很,但十分清楚杀光暗羽这件事,现在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对付一个都费力得要命,因此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帮你。”萧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在夜色里响起。 在柳清雪和顾婉伊两人讶异的目光中,他继续斩钉截铁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帮你,杀光他们!” 顾婉伊有些痴愣地看着萧祺,柳清雪却忽然没来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 晓汐扶着脸色憔悴的顾婉伊进了房间,萧祺止步门外,没有再进去。 这废弃的驿站里原本用作住处的木楼都已经拆除,剩下两间石屋其中一间主屋面积较大,用墙体隔出几个隔间,或许是原本用来官员们办公,迎来送往的地方。现在虽然人去楼空,但里头还有些日常的用具留了下来。这些日子来,萧祺一行人都住在这间屋子里。 但此时不知为何,萧祺像有什么顾虑一般,将另一间石屋收拾了出来,和穆长笙住了进去,不再与顾婉伊和晓汐住于一处。这里原本或许是一座马厩,不过应该许久没有马进过这马厩了,现在属于马厩的味道已经淡了许多,萧祺将里面铺地的稻草腾开,也勉强能够住人。 等他从这马厩里走出来,柳清雪仍然站在外头。穆长笙也看见了,朝着那个方向努了努嘴,跟萧祺说道:“柳姑娘还在呢。” 萧祺点了点头,向柳清雪走了过去。穆长笙不知为何没有跟上来,木讷的表情上居然闪过一丝古怪,又缩回了马厩里。 还不待萧祺走近,柳清雪便问道:“你当真以为,你能将暗羽杀干净?” 萧祺耸了耸肩,没有回话。柳清雪冷哼一声:“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莽撞头脑发热的家伙。” “今日你为何刚好出现?”萧祺萧祺兀自开口道,仿佛没听见柳清雪的话。 “索平章府中有人出来,在这附近消失不见,我跟过来,正好碰上了顾姑娘,或许那附近就是暗羽新的藏身之地。” “那个暗羽是你杀的?” 柳清雪冷笑着摇头:“我还没那么大本事,暗处另有高手,只是毫无踪迹,手段也古怪得很,非刀非箭,仅仅一道光亮就穿胸而过,我瞧那东西,并非实物,倒更像……” “像是内息之气。”萧祺突然开口道。 柳清雪讶异地看着萧祺,然后轻轻点头。 萧祺沉默片刻后,又说道:“我今夜去见云州的人,也遇上一个内功道。没想到沙疆城这么偏远的地方,还藏着内功道这么神秘的存在。” “云州的人?卫伯瑜?”柳清雪少有地露出一副感兴趣的表情。 “云州和沙疆城的联盟其实也并不牢固。狄渊暗中提防着卫伯瑜,派了高手守在卫伯瑜住所前。而卫伯瑜也派人暗中查探暗羽的事情,生怕暗羽影响了云州和沙疆城之间的平衡。” 柳清雪横着眉毛问道:“你去找卫伯瑜干什么?”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我始终怀疑索平章不简单,卫伯瑜也证实了他们是从索平章口中得到了暗羽的消息。”他观察着柳清雪脸上的神色,“我劝你不要想着硬闯,那个守卫便是内功道出身,穆大哥也不过和他打个平手。” 柳清雪柳眉微挑,不置可否。 “卫伯瑜提出与我们暗中互助,告诉我说在城东市集有一处书斋,是云州的眼线,暂且安全。你若有兴趣,倒可以去瞧瞧。” “哦。”柳清雪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待萧祺开口问,就说道:“索平章这些日子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只不过不时出入狄渊正妻,就是那西荒族的女人府中,似乎在与她图谋着什么,暗通款曲也说不定。不过他说府中养有漠原狼,我因此不敢靠得太近。” 两人似乎熟悉了这种互通有无的默契,各自分享这段时间获得的线索。柳清雪说完之后,两人又沉默了片刻,她转身便要走。萧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仍旧不与我们一道么?” 柳清雪头也不回地说道:“总得在卫伯瑜和索平章面前留些底牌,你想如何我不管,我藏在暗处,见机行事。这书斋我去过,这书斋街对面,东边的后巷里,有一残破的墙洞,日后不便见面,有什么消息放在里边便是。” 萧祺无声地笑了笑,再抬头时,柳清雪已然消失不见。</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章 陋巷 叶暮山躺在床上,双目始终瞪着床铺上面的木板,迟迟无法入睡。他右手撑着床面翻身,却扯动了日间受刑时留下的伤口,疼得他满头大汗,顺手一摸,黑暗中,发现身上衣衫已经湿透了,也不知是汗水,还是伤口里渗出的鲜血。 他自幼生在皇宫,锦衣玉食地长大,虽然习过武,不过每次受个什么轻微的擦伤和淤青都会被下人们围成一团,紧张得不行,可谓不曾受过什么皮肉之苦,因而武学也不甚精通。但此次被叶倾的人连日拷打,他本来也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但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心气,他竟也撑住了,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窗外忽然有些响动,一片寂静之中,难以成眠的叶暮山很容易就捕捉到这个声音。他猛地翻身坐起,屏住呼吸,注意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似乎有人轻轻捅了捅用来闩窗的木棍。屋里只有一个门用作进出,其余的侧门和窗户都被叶倾找人封死,只留下这个门和几道用来通风的缝隙。 叶暮山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动静,门外那人似乎想用刀刃将窗栓割开,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叶暮山记忆中门外有三四个人日夜看守,很快门外传来了嘈杂之声,似乎是门口的守卫绕行着向破窗的人所在方向追去。 刀刃割划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紧接着还发出几声惨叫,鲜血喷洒到那张窗纸上。叶暮山不顾伤口处的剧痛,勉强地站起身,走到床边,打探着窗外的动静。 还不待他看清,又是两声惨叫,紧接着他听见脚步声从窗外向门口移动。一人踹门而入,在黑暗之中环顾四周,锐利的眼神在黑夜里如有微光,很快就找到了叶暮山的所在。他两步迈出,拉住叶暮山的手腕就往门外跑去。 “你是谁啊……“叶暮山伤势未愈,被拖拉着一阵奔逃,已经有点气喘吁吁。 那人似乎没时间答话,只随口应了一声:“陛下莫急!” 沿路上又遇上几拨赶来的人手,那人手握钢刀,手起刀落,血花绽放,带着叶暮山横冲直撞,刀光剑影中,他被那神秘人左拉右拽,身上不少伤口都裂开,疼得他龇牙咧嘴。不过叶暮山似乎运气不错,竟没有一刀一剑落在他身上。 神秘人奋力杀出重围,与身后追捕的众人拉开一些距离,然后拉着叶暮山跑进一条僻静的小巷。看.毛.线.中.文.网他冲叶暮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整个身子背靠在墙上,悄悄侧头向外探望。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连串的脚步声来来往往,不曾远离,却也始终与叶暮山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似乎已经失去了方向,无头苍蝇般在街巷间搜寻着叶暮山。 那神秘人终于回过头来,向叶暮山半跪着行礼道:“属下救驾来迟,陛下赎罪。” 叶暮山仍旧是莫名其妙,注视着那个神秘人,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陛下始终困于奸佞之手,穆统领整日忧虑不安,所以特意派属下来相救。叶倾那贼人今夜在大殿上设宴,属下便趁机赶来,带陛下杀出去!” 叶暮山咧嘴笑道:“就凭你一人,也能带我杀出去?” “愿为陛下而死。”神秘人重重地点头。 “那这样的死毫无意义。”叶暮山连连摇头,“你身手不错,穆长笙从哪找来的你?” “微臣是穆统领破城突围之时带上的一名亲兵,穆统领命属下转告陛下。陛下所托,穆统领不曾懈怠,始终为大业而奔走。” 叶暮山饶有兴趣地问:“你说,他口中的‘大业’是指什么?” 神秘人低着头,叶暮山看不见他的神情:“属下不知,不敢妄言。” 叶暮山不置可否,接着问道:“你几时来的中州?” 那人答道:“属下在入关时遇到些麻烦,因此昨日夜里才到,正好碰见叶倾今日在大殿设宴,让陛下吃苦了,属下该死。” 叶暮山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叶倾的人一时半刻找不过来,但要想脱困还很是困难,所以属下先出去引开他们的人手,陛下趁乱逃走就好。” “哦。”叶暮山似笑非笑地说:“之前你好不威风,不过拐了两个弯就把追兵甩掉了,而这群人像是瞎子一般,在外头转了至少三四个来回,但愣是找不着咱们,你说怪不怪?” “属下特意查探过,这一片原本是皇宫内下人的住所,只是废弃有些日子了,简陋的屋舍密密麻麻的排布,还堆放了许多杂物,不易穿行,陛下走的路,是属下特意挑选的。”神秘人冷静地答道。 “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神秘人讶异地抬头,只见叶暮山眸子里光芒闪动。 “你说昨夜才到中州,能够打听到叶倾设宴,还能将这地方的布局、道路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这里废弃多年,叶倾来了一个多月,你想到的藏身之地,叶倾就察觉不到?” “你当叶倾是傻子么?还是以为朕是傻子?”叶暮山注视着神秘人的眸子,突然笑道。 “属下……”那人显得有些窘迫,想要开口辩解,被叶暮山打断道:“朕问你,原本朕门外看守的人足有七八人,为何今日你来救驾,刚好碰上他们人手少了近一半?这难道不是故意为之?” 那人连忙答道:“不……往日里的看守也是四人,与今日一模一样啊……”说着,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口,低下头去。 “其实朕也不知道门外究竟有几人,他们从不进门,又身手矫健,能藏匿气息。”叶暮山笑道:“而今日看守的几人,步伐沉重,包括后来追击的众人,显然都不过是泛泛之辈。” 那人神情更加紧张,叶暮山继续道:“叶倾应该知道朕习过武,不敢演戏造假,所以出此下策,让这些废物来负责今夜的值防,给你创造机会,反正这些人不堪大用,杀了也就杀了,倒真符合我这族叔的狠辣性子。只不过朕虽远不及穆师兄,但若仅靠这些货色就想糊弄我,也是将朕小瞧了。” 神秘人始终低垂着头,身上似乎在微微颤抖。叶暮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笑道:“既然把话说开了,你不妨直说,叶倾派你来,就是为了天子印吧?可惜朕自幼顽劣,唯独有一个优点,就是说话算话。天子印没有,朕这条命,你随便拿去,就在这里动手吧!” 那人颤颤巍巍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的神色。叶暮山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露出冷笑,还想说出些嘲弄的言语,突然,叶暮山从他的眸子里的倒影中看到,有个黑色的身影迅速靠近。还不待他回头,突然寒芒闪动,神秘人已经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满脸惊慌,生机从他眼中迅速流逝。叶暮山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然倒在了地上,血液逐渐聚成血泊。 叶暮山吓了一跳,挣扎着站起身,发现在阴暗狭隘的巷道之中,除了自己和地上仍在向外喷血的尸体,已然又出现了一人,黑暗中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叶暮山的瞳孔猛然收缩。 …… 萧牧面露忧色地站在城墙之上,事实上他目光所及,只有云州广阔的平原,但他总觉得极目远眺,似乎能看见滚动的烟尘和奔驰的骑兵。 封剑北腰间挂着剑,倚靠在城墙上,淡淡问道:“王爷是在担心东行的漠狼营么?” 萧牧点头道:“素闻漠狼营凶猛,此次跨越千里东来,说本王不忧心,肯定是假的。封将军就不担心么?” “但按照漠狼营行军的方向,可没有借道云州的意思。他们却是摆明了,冲着清州而去,或许是想帮王爷料理了东流城方恢也说不定啊。”封剑北始终耷拉着脑袋,看也不看萧牧一眼。 萧牧愁眉不展:“本王与沙疆城索平章有过接触,不知为何,总觉得沙疆城在扮演着一个神秘而危险的角色,却又不露痕迹。说不定清州之后,漠狼营的爪牙便要伸向咱们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封剑北,说道:“封将军似乎不怎么担心?” “咱们可是在城内,漠原狼再厉害,难道还能爬墙不成?” 萧牧对封剑北的态度早就有所不满,他不禁冷笑道:“那等到漠狼营攻破城门之时,本王和数万将士,都还需要依仗封将军的剑啊。” 封剑北淡然一笑,对萧牧话中的讥讽意味毫不在意:“在担心漠狼营是否会攻城之前,萧王爷应该还有别的事要操心吧?” 萧牧皱了皱眉头,默然不语。 “漠狼营从未远征,漠原狼又极难管控,即便是漠狼营,也难免出现纰漏。此次奔袭千里,据说沿途已经有数百只漠原狼脱离了阵型,逃进山野之间。若留得漠原狼在此繁衍,萧王爷身为一域之主,此事有多严重,不用封某多言吧?”</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狼猎 萧牧脸上显出一阵愠色,眉头皱得更深,说道:“本王早已布下人手,以防落单的漠原狼入城生乱,也已吩咐各城百姓提高警戒。kanmaoxian.com只是云州各城本是卫国公管辖,本王一时之间接手起来,难免有些疏漏。封将军有闲心来说道本王领主的职责,不如考虑考虑如何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漠狼营。” 封剑北自顾自地笑了笑,站直了身子打算走下城墙,突然有一人沿着城墙前的阶梯走了上来。李纤茹迎面差点撞上阶梯口的封剑北,封剑北侧开身子,冲李纤茹笑了笑,兀自往下走去。 李纤茹似乎有些忧虑,就像没看到封剑北,快步走到萧牧身边,说道:“今日将城门加强管控,是为了提防流窜的漠原狼?” 萧牧点点头,完全不知李纤茹这副焦虑的样子是因何而起。只听李纤茹满脸忧色,低声说道:“滢儿今日和那柳滨远出城了。” “胡闹!”萧牧瞪大了眼睛,急道:“你既然知道有漠原狼在逃窜,他们出城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李纤茹扶额道:“他们今天早晨就出去了,我刚刚去找滢儿才发现这俩孩子都不见了,一问几个丫鬟才知道。”被萧牧这么一吼,她显得更加焦急,又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啊?既然王爷已经安排人手提防流窜的漠原狼,怎么城门的人轻易将他们放了出去?” 萧牧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他们早晨出去,可能城门口的布防尚未明确。夫人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漠狼营只是从云州南边经过,就算真的有漠狼营逃窜,也不见得能跨越百里来云中城……”李纤茹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萧牧才又接着说道:“当务之急还是早些将他们寻回来,本王这就派人出城去。” 他向身边的侍从吩咐一声,突然想起刚刚封剑北还在城上,由封剑北出手可谓最稳妥。他急忙迈开步子往城墙前的阶梯走去,不过和李纤茹讲了两句话的功夫,空空荡荡的阶梯上却已经空无一人,完全不见封剑北的身影。 …… “你小心些!别伤了它!”萧滢儿如莺啼一般的清婉声音划破原野。 柳滨远扣着弓弦直贴到脸上,眯着一只眼睛瞄着远方奔腾的麋鹿。他听见萧滢儿的声音,缓缓松开松开弓弦,将弓箭放了下来。 “哎,一只箭也不射,岂不是太无聊了!” 柳滨远一愣,不由得露出苦笑。萧滢儿吵着要自己带她来打猎,结果瞅上了一只猎物,她又心软了起来。柳滨远早就料到,她不过是图个热闹而已,哪是真的想要打猎。现在握着弓箭,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这大小姐还真难讨好啊。不过他旋即又露出了笑脸,继续拉着马缰,时刻与那只麋鹿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这样才有挑战性嘛。柳滨远再次扣弦,嘴角微微上扬。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远处的麋鹿显然意识到了危机,一边左闪右避跑出几条折线,一边向树林方向靠近。他始终将其瞄准在自己箭端的正前方,却不急着射箭。 眼看着麋鹿马上就要离开这片平原进入远处的树林,柳滨远突然松开的扣弦的手指。羽箭倏的飞出,射向那头麋鹿。 远处的萧滢儿刚学骑马,身边还有几个侍从护着,跟不上柳滨远的速度,看着羽箭向麋鹿射去,她不由得捂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她没有听见麋鹿凄厉的惨叫,才敢睁眼,正想打趣柳滨远射偏了,却发现那只鹿似乎被什么东西限制住,用劲蹦哒着仍然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萧滢儿好奇地靠近,然后一双大眼睛骨碌转了两圈,写满了不可思议,望向附近的柳滨远。 这是一头雄鹿,巨大的鹿角如同枝杈向四周延展的树枝,而柳滨远的羽箭刚好分别插在两只鹿角的分杈之间,箭端则是插在一棵树上,这只鹿怎么挣扎也只是左右摆动,四散岔开的鹿角也绕不开头顶上钉进树干里的羽箭。 萧滢儿笑得花枝乱颤,冲柳滨远竖起一个大拇指:“没想到你还这么厉害啊!” 柳滨远得意地向萧滢儿挑了挑眉毛,笑道:“那是自然,现在你开心了?” 萧滢儿低头打量着那头被困的麋鹿,翻下马来,想要去摸摸它,忽然“咔嚓”一声,鹿角上的羽箭终于被鹿角折断,还不等萧滢儿靠近,麋鹿就撒了欢儿地向远处跑去。 “唉!”萧滢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把它吓跑了!”柳滨远看着她那张小脸儿,打趣道,“别不高兴啦,等会儿再给你抓一只怎么样?” 萧滢儿一扫脸上的沮丧神色,笑嘻嘻地说道:“算了吧,你运气好罢了,要是你又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它们,我可见不得血腥。” 柳滨远一愣,笑着摇头。他之前还以为萧滢儿是特意刁难他,没想到是真的不忍心伤了麋鹿见不得血腥还吵着跟出来打猎,真是个闲不住的主。 前些日子萧牧和封剑北都忙活着对付东边的东流城,萧亦湛仍然还在方恢的手里,因此在云州和清州之间,双方征战频繁。 只不过近些日子,沙疆城的漠狼营自西向东浩浩荡荡地赶来,东流城和云州两边明显都对这所谓的“隆元第一军”颇为忌惮,不约而同地回撤兵力,蜷缩在城外不过数里的地方,悄然等待着漠狼营的到来。双方似乎都在观望,漠狼营剑锋所指,到底是哪一方。 柳滨远也只是听闻过漠狼营,但瞧见大家这般严阵以待的阵势,也不得不心生戒备。好在昨日,南边的斥候就传来消息,沙疆城万余漠狼营从云州南边路过,开往了清州东流城。整个云中城内都舒了一口气,柳滨远也无事一身轻,在城里缩得久了,于是想着出来打猎。云州平旷,倒也是个打猎的好地方,萧滢儿同样百无聊奈,吵着要一起出来。 看萧滢儿这意思,这猎怕是打不下去了。不过奇怪的是,柳滨远乐得和萧滢儿一起胡闹,打不成猎了也毫不沮丧,由着她给自己出各种各样的难题。 他一边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挂出一个弧度,一边缓缓策马向萧滢儿靠近。 忽然他视线之中在树林边缘瞥见什么东西,淡黄色毛发,四足着地,身形壮硕,简直有牛犊大小,正低着头,似乎在地上啃食着什么。 柳滨远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顿时有些苍白,连忙拉住马缰停下来。萧滢儿注意到他异常的脸色,歪着脑袋笑问:“你怎么了?不会嫌我扰了你打猎的兴致吧?” 柳滨远正要说话,那个怪物突然向他们一行人的方向望过来。柳滨远终于看清,这如牛犊大小的野兽却是一匹狼,之前似乎在撕咬着什么猎物,现在嘴附近的毛都被染成血红色,更显得狰狞可怖。 它四肢微曲,嘴唇微微上翻,就像皱了皱鼻子,露出尖刀般的牙齿,缓缓迈步向萧滢儿等人的方向靠近,蓄势待发。萧滢儿身边的侍卫也注意到了,急忙喊道:“小姐,当心……” 他的话刚从喉咙里蹦出来,那匹狼猛地跃起,张开的狼口眨眼间就咬在了那人喉咙上。萧滢儿只听得一声闷哼,还有些什么液体溅到了自己身上。她回过头,一张血盆大嘴架在自己的眼前,她慌乱间手足无措,一声尖叫中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没退几步就跌倒在地。 “漠原狼!”几个随行的侍从终于反应过来,声音惊慌地喊道。 另一个贴身跟着萧滢儿的侍卫,慌乱间拔出刀刃向漠原狼砍去。可他的刀刃还未落到漠原狼身上,漠原狼的爪牙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脏器和鲜血一股脑地流了出来。 萧滢儿已经被吓得小脸煞白,却哭不出来,只是被吓呆在原地,不敢动弹。漠原狼并没有就着地上横躺的两具尸首大快朵颐,而是微弓着身,又猛地向萧滢儿扑出。 一道羽箭划破天际,正好插在漠原狼身上。远处正策马赶来的柳滨远稍微松了一口气,双腿夹着马腹,催着它快速靠近。 那漠原狼却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复又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它皱了皱鼻子,猩红的眼中凶光四射。那枚羽箭只是有个箭头没入漠原狼的黄白色皮毛,只有些微的血迹渗出,显然没有多大的作用。柳滨远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就快要跳出来。他胯下的马也感受到狼身上放出的森冷气息,不安地刹住,突然长嘶着人立了起来。 漠原狼如箭般射出,隐没在马身下。柳滨远只感到胯下的马拼命挣扎了片刻,随即就横着倒了下来,将他甩了出去。 柳滨远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只觉得头昏目眩,恍惚间瞥见极速靠近的漠原狼。 这畜生,还挺难缠!柳滨远骂了一声,一手撑在地上,半跪着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从箭囊里抽出一只羽箭,却来不及取下挎在胸前的弓,直接拿在手里,狠狠地向漠原狼扎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个人 以他手上那点力道,羽箭又并非合手的武器,在狼身上划了一下,甚至连那层黄白色皮毛都没有刺破。看1毛线3中文网而奔腾而来的漠原狼转眼间就已经扑倒了柳滨远,锋利的爪子压在他身上,已经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血迹来。 被漠原狼压在身上,柳滨远动弹不得,眼前的血盆大口里还滴着腥臭的液体,不知是鲜血还是它自己的口水。 就要死了。这是柳滨远此刻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漠原狼的爪牙划破自己的咽喉和胸腹时的情景。这种情景自己想象起来,真是分外的血腥。他下意识地向抬起头看看萧滢儿,那丫头在这般猛兽面前,简直就是白给。 “嗷呜!”眼看着漠原狼的狼吻就要落下,它突然怒吼一声,向后转身扑去,然后发出低沉的如同痰卡在喉咙里的声音,柳滨远知道这是它进攻的前兆。 他挣扎着坐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瞳孔猛地收缩,喃喃道:“真他妈的见鬼了诶……” 萧滢儿竟然踉踉跄跄地举着一柄钢刀缓缓靠近,却也只能举到与肩部一般高,握刀的姿势也很是蹩脚,小脸挣得通红,似乎是要和漠原狼拼命!只是漠原狼突然转身,她却吓了一跳,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去。 漠原狼可不知道眼前娇滴滴的小丫头纯粹是白给的存在,看着她举刀的架势,似乎有些忌惮,始终发出那种低沉的声音,却不敢跃起进攻。 这两人不知道的是,漠狼营中的士兵都采用的是类似的兵刃,与萧滢儿手中的钢刀不完全相同,却形状相似,漠原狼自然认不清。漠狼营的骑兵,每个人的坐骑都是亲自驯服,而他们的兵刃就像是一个驯兽的开关,已经在漠原狼的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在它们的潜意识中,这东西往往与疼痛和伤口联系在一起。哪怕这只漠原狼的骑兵可能早已经葬身狼腹,但它出于本能,仍然会对相似的东西保持警惕,就像耍猴人会用锣钵来控制猴子一样。 萧滢儿也一时愣在了原地,迎着那双猩红的眸子,始终是不敢砍下去。她只得与全身紧绷的漠原狼大眼瞪小眼,互相不敢动弹。这场面在柳滨远看来,还有些好笑。 好在有人终究反应了过来。“咻”的一声,一枚羽箭没入了漠原狼的背脊。这么近的距离,柳滨远的箭终于伤到了漠原狼。 “嗷呜!”剧痛彻底激怒了漠原狼,它的面目显得更加狰狞。萧滢儿吓得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钢刀也砸在了地上。漠原狼却没有在理会萧滢儿和她的钢刀,转身向柳滨远扑去。 柳滨远已然引弓搭箭,看着眼前的漠原狼迅速地放大。wap.kanmaoxian.com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柳滨远伸直的拿弓的左手咬去。 “当心啊!”萧滢儿惊呼道。柳滨远却纹丝不动,保持着引弓搭箭的动作。一时之间,整个世界他仿佛只能看见越来越靠近的狼牙,还有弓上羽箭的箭镞放出的淡淡寒光。 还不是时候。他努力镇静地对自己说,努力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 漠原狼的狼口几乎已经将柳滨远的左手含住,只要上下两排牙一咬合,柳滨远的左手哪怕是骨头也要被咬得粉碎。 耳边似乎传来了萧滢儿的哭喊声,柳滨远微眯着眼,隐约感到口水滴落在左手上。 就是现在! 柳滨远捏着箭尾的右手陡然松开,弓弦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听不见风声。迅疾的羽箭从漠原狼的口中射入,将它整个身子往后带去。 漠原狼向后滚了丈许,扭着身子似乎想要站起来。柳滨远已经浑身冷汗,左手上也被倒退的狼牙勾出一道鲜血淋漓的血痕,他发现自己双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在北境打猎这么多年,除了蛮猿,还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感到后怕! 这东西打不死么!他满脸惊恐地望着这漠原狼,毫不犹豫地又射出一箭。这次他惊慌之下,还是失了准头,箭镞只是射中漠原狼的后腿。 漠原狼又是一声哀嚎,终于耗尽了所有的生机,头颅垂在地上,眼中光芒渐渐消散。 柳滨远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有余悸,全身都被冷汗润湿了,如同被浆糊上了一层。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萧滢儿提着裙摆快步走近。柳滨远干脆直接躺了下去,一阵倦意逐渐席卷而来,恍惚间,在视线远处,有一个抱剑的人影,半梦半醒间,逐渐向自己靠近。 …… 柳滨远醒转的时候,感到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映入眼帘的却是封剑北那张苍老的脸,淡然的表情里还隐约有一丝戏谑,让柳滨远摸不着头脑。 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滢儿怎么样了?” “那丫头没事,在这守了你半天,被她娘给拖回去休息了。倒是你,要是当时你放箭晚个片刻,左手都要被那畜生咬下半条来,原本我还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些胆量。”封剑北淡然一笑。 柳滨远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那还是封将军看得准啊,当时我也是真的快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只不过运气好罢了。” “那下次没有这般好运,你又如何?” “那只得等死呗。”柳滨远耸了耸肩。 “若是那丫头随你一起,你也由她同你一起死了?” 柳滨远被封剑北问得一愣,低头沉吟着。封剑北继续道:“你觉得如果你姐姐在,那头畜生会这么难缠么?” “封将军还是不死心,要我学剑术吧?”柳滨远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封剑北郑重其事地说:“你将来是要坐上柳家家主之位的,家传剑法怎能不学?手里有剑,才护得住相守之人。” “这可不像封将军会说的话啊。封将军什么时候会说父亲那番说辞了?” 往事在封剑北眼中渐渐浮现出来,他一时有些失神,眼中有些奇怪的神情一闪而过,柳滨远有些意外,他还从未在封剑北眼中看见过这般神色。而且他还惊讶地发现,封剑北那张老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 封剑北回过神来,继续说道:“老夫只是觉得,你该是个握剑之人,而不是个只会引弓打猎的浪荡公子。” “那好。”柳滨远果断的声音响起,反倒是令封剑北有些意外。“那滨远就麻烦封将军多操劳了。” 封剑北看着柳滨远脸上坚定的微笑,说道:“要做我徒弟,规矩可多。你想好了?” 这问题反而把柳滨远问愣了,他挠了挠头,问:“徒弟?” 封剑北一生执剑,声名传于隆元十一州之地,只是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却从未收徒。他在北境由于也算柳家的亲戚,于是有时会给柳家弟子指教个一两招,也受柳岳雷所托教过柳滨远一些日子,只不过并不长久。据说当年柳家上下没人敢违背柳岳雷的意思传授柳清雪剑术,不过封剑北自然是个例外,因此柳清雪特意想要拜他为师,也被他一口拒绝。 柳滨远听见封剑北要自己学剑,以为他只是为了向柳岳雷交差,也只随意指点两招,没想到这老头动起了收徒弟的心思。 是自己的资质好得让他心动了?柳滨远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看着封剑北脸上认真的神情,似乎不像开玩笑,他还等待着柳滨远的答复。 柳滨远于是痴痴地笑道:“那敢情好啊,封将军的规矩自然都有其道理。” 封剑北在床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注视着柳滨远含着笑意的眼睛,说道:“既然如此,学剑的规矩先不说,我要你学成之后,出去挑战并打败三个人。” “哦?”柳滨远顿时来了兴趣,右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收徒弟之前还要立一个投名状,这师父还真的难拜。 “第一个人或许不等你学成就已经驾鹤西去了,为了保险,我还是告诉你好了。” “哦。”柳滨远心说这老头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第一人就是当今皇帝,叶暮山。”封剑北面无表情地说,就像随意闲谈一般,说出一个令柳滨远十分惊讶的名字。 “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老人家和皇帝陛下也有恩怨?” 封剑北不理会他,继续道:“第二人,是皇宫内禁军统领,穆长笙。” “既然是禁军统领,在皇城被破的时候,他不就应该殉职了?”柳滨远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几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容易死掉。若他真死了,也算你捡个便宜。接下来是第三个人。” 柳滨远侧着脑袋将耳朵贴近,显然颇为好奇这个名字。 “段心南。” 柳滨远依旧侧着脑袋,如同没听见一般。半晌之后,他才如同不可置信一般,重复道:“段心南?您老人家说段心南?” 还不待柳滨远继续发问,封剑北突然站了起来,说道:“既然你答应了,你就好好养伤吧,伤好之后,就开始学‘风扬雪霁’。”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我还没答应呢!”柳滨远喊道。 封剑北恍若未闻,自顾自迈步走了出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留柳滨远独自喃喃道:“段心南应该和这老头儿差不多年纪吧,等我学成,怕是老也老死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打败了他……”</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怒涛 东境清州,东流城。看。毛线、中文网 海面之上,电闪雷鸣,空中黑压压的乌云随风聚散,缓缓地变换着形状,泼下一片一片如注的雨水,整个海面和东流城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雨雾之中,日光也透不过层层乌云,一片灰蒙蒙的,只有偶尔的电光如剑划过天际,带来片刻的光亮。 方恢披着一身大氅,面色凝重地盯着眼前翻滚的海面。他现在站在一处高崖上,海面上远处一字型的海浪从天边而来,呼啸着向岸边卷过来,闯过层层的礁石之后,仍然带着令人震撼的势道拍在他脚下的高崖上,溅起阵阵水沫。 方恢早已习惯了这足以震慑天地的浪涛之势,真正让他愁云密布的是海浪呼啸之中,似乎有数不尽的黑点,在浪花中翻跃,既不向岸边靠近,也不游向深海。 在这处高崖上,方恢身后还站着数十名扣弦搭箭的士兵,时刻瞄准着海浪中灵活的黑点,游鱼一般在海水中敏捷地窜游。只是海浪滔天,伴随着呼啸的海风,士兵们射出的箭大多如同风中柳絮,无力地四散飘零,没有一支能对海水中的黑点造成半点伤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鲛人怎么会出现在近海?”方恢脸色阴沉,一如现在的天色。 他身旁的方长景毕恭毕敬地答道:“孩儿也不确定,或许……或许是随着海流飘过来的?” “何时出现的?” “近几日不时有渔人来报,说在海上打渔时见到过形似人身、全身鳞片的怪物,有的还冲撞船只。孩儿本来也不相信,只是今日早晨,在海岸边发现了几具鲛人的尸体,身上并无伤口,大概是不适合生活在近海,死之后被海水冲到岸上。今日风暴生于海上,大雨滂沱,怒涛呼啸,正是鲛人最喜欢的天气,也难怪都从海水中露面,在水面之上翻跃。只是没想到,这近海的鲛人居然有如此之多。” 方恢对方长景的话却不以为然,摇头道:“不对。以鲛人的生命力,据说死后数年尸身都不会腐烂,近海也是海,同样是鲛人的地盘,不过是水浅些,船只多些,对鲛人来说影响并不大。只是鲛人素有灵智,这里礁石密布,又极易与人类起冲突,它们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近海,又有鲛人莫名其妙地死掉,除非……” “父亲想说什么?”方长景皱着眉头,“难道是有人特意将鲛人驱赶过来?” “最近有商船在近海撞礁沉船么?”方恢似乎另有考量。 方长景愣了一下,随即领会了父亲的意思,朝身边一名手下看了看,与他耳语几句,才回答道:“似乎是有,但是不多,若这些鲛人都是从商船上泄出,这些商船怕是得塞满了鲛人……”他说着,看着海水里密密麻麻的黑点,不禁头皮发麻。 方长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继续道:“鲛泪成珠终究只是传说,对商人来说,鲛人既不值钱,又没有其他功用,花费一整条商船将鲛人运到近海,是何图谋?” 片刻后,他低声试探着问方恢:“鲛人在四灵之中,难道是卫焯奚那家伙……”他没有说下去,只觉得海风中更夹杂着一阵刺骨的寒意。 方恢脸色越发阴沉:“本侯担心的就是此事。本侯倒是希望此事与他无关,且不说他究竟是何企图,当日他不过带了十多人,究竟是怎么抓来这么多鲛人的?” “父亲也不用着急,就卫焯奚那些人手,这么多鲛人想必与他无关。”方长景说道。 方恢嘴角抽动,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此时风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高崖上的所有人都被雨雾笼罩,几乎都是泡在水里,方长景想劝父亲先回城再做打算,突然又是一股浪花拍在高崖下的石壁上,激起白白的水沫。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个黑影陡然随着翻飞的水花,跃上了高崖。 来的“人”面容丑陋,身上布满淡蓝色的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光,它手掌上五指之间还生着蹼,原本该是腿的地方却是一条长长的鱼尾,也比寻常的腿长了将近一倍。它刚一落地,鱼尾便抽在地面上,向最前面的方恢和方长景跃去。 方长景慌乱地后退,方恢面目阴晴不定,却没有后退半步。鲛人跃在半空中,十多支箭矢就向它射去。但鲛人全身柔滑,大多箭矢都从它身上鳞片上滑了开去,剩余的几支也没能刺破它的鳞片,甚至没能减弱它前冲的势头。 它已经伸出手掌,五指成爪猛地向方恢抓来。眼看着它的五指就要抓进方恢的胸口,突然一柄钢刀横空而出,竟是一刀就将鲛人的手臂砍下。 鲛人痛苦地嚎叫着,重又落回地面,断臂处洒出蓝绿色的浓稠似油的鲜血。它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满脸阴狠地注视着方恢等人。 方恢身前站着一人,上身赤裸,露出结实的肌肉,任由雨水冲刷而过。他手上一柄钢刀,风雨中升起一阵淡淡的蓝色光雾,若看不真切,还以为是雨水落下而形成的水雾。 方长景早已退到一边,看见此人才暗暗后悔。刚刚慌乱无措,全然忘了父亲一向留有后手,这洪闯早就在一旁守着,自然出不了什么事,自己慌乱后退,反而给父亲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洪闯来历神秘得很,方恢打下清州全境后不久,此人就突然出现来投效。寻常人物自然入不了方恢的眼,但此人恰恰是个内功道高手。方恢等人对内功道全无概念,也不知他的内功练到何种境界,但一一较量起来,洪闯在清州之内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方恢于是大喜过望,虽一向疑心重,但还是选了他做贴身护卫。 地面上的鲛人目露凶光,再次跃起,这次是身子倒了过来,巨大的鱼尾从头顶重重拍下。洪闯钢刀架在身前,自下而上迎上鳞光闪闪的鱼尾,汹涌的内息通过钢刀撞击在鲛人身上。 鲛人再次倒飞出去,只是洪闯的钢刀在鱼尾鳞片上留下一条白痕,没有将鱼尾切断。 洪闯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翻腾挪动的鲛人,咧嘴笑道:“这东西长得这么丑,没想到鱼尾上的鳞片都如此坚硬,我这一刀,连王八壳子都能给切开,居然砍不断这鱼尾。” 然后他扭头,大大咧咧地问方恢道:“侯爷,这东西,留活的么?” “不用了。”方恢淡淡的声音从风雨中传了过来。 洪闯于是笑意更浓,将钢刀丢到脚边,赤手空拳地朝那鲛人走去。方长景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洪闯被垂死挣扎的鲛人扑上,不禁微眯着眼,不去看那副血肉横飞的模样。 鲛人蓝绿色的血流了一地,果然越发凶悍。它用仅剩的一只手撑在地上,鱼尾横扫而来。洪闯面不改色,左手猛地伸出,蓝光升腾而起,竟稳稳抓住了那条鱼尾。鲛人察觉到不妙,死命地拉扯着,想要挣脱,只是洪闯左手上淡蓝色光泽闪烁,周围的光线都有些扭曲,像是有热量从他左手处冒出,那条鱼尾在他手中始终纹丝不动。 鲛人猛地蜷起身子,剩余的一只手朝洪闯抓来。洪闯嘻嘻一笑,一巴掌将鲛人的手拍开,然后右手握拳,陡然射出,带着强大的内力砸在鲛人身上。 鲛人的身子无力地垂下,头朝下地被洪闯提在手上。方长景眼皮一跳,眼睁睁地看着鲛人身体背面隆起一个小球,竟是洪闯的拳劲从另一边透了出来! 洪闯收回右拳,还沾染了一些蓝绿色的血液。他将手中的鲛人摆了摆,鲛人仍不动弹,然后才看似随意地将手上鲛人的尸体丢到一边,如同丢开一条死鱼。他笑嘻嘻地拾起自己的钢刀,默默退回到方恢身后。方恢的目光在那鲛人的尸身上扫了一眼,脸上仍然存有愁色。 方长景靠了上来,讪讪地说道:“父亲不用担心,洪大人身手卓越,即便再来几只鲛人,也动不了父亲的毫毛。” “哼。”方恢冷笑一声,扫了身边的方长景一眼,说道:“本侯瞧你,刚刚不是闪得挺快?” 方长景脸上一红,低下头去,不敢搭话。方恢走到那鲛人已经有些扭曲的尸身前,若有所思。洪闯在他身后打趣道:“侯爷是嫌属下下手太重了?” 他这副轻慢的模样方恢早已习惯了,想着能人志士总有些不同常人的脾性,也一直不与他计较。他如同没听见,皱着眉头说道:“有没有瞧见鲛人刚刚的眼神?鲛人一族常年生活在深海,即便是东海六域与鲛人的交集也甚少,两者一向相安无事。鲛人若非是被人捕获,又怎么会对人类抱有这么大的仇意?” 如此说着,他更坚定了之前的判断。这幕后一定有人刻意而为。不知为何,他隐隐有些祈祷是东海六域捣的鬼。 “侯爷是说,鲛人是被人特意投放到近海?”洪闯脸上仍是满不在乎的神情,笑嘻嘻地问。 方恢没有说话,目光迎着远处黑压压的乌云和阴沉的海面。</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晨望书斋 晨望书斋位于沙疆城的东城,刚好位于繁华的闹市区外,一块不大不小的牌匾上用有些轻浅端正的笔迹写着“晨望书斋”四个字,连萧祺都能看出这几个字并不是名家作品,立在繁华的市集外围显得有些突兀,然而这也已经是沙疆城内最大的书斋了。 萧祺独自一人迈步走进了晨望书斋,偌大的书斋里只有寥寥十余人,大大的书架上摆放着一摞摞的油皮书面,萧祺也大多没有见过。 除了这十余人在书架上随意翻看着,还有两人应该是书斋的掌柜,一人晕晕沉沉地伏在桌后,上下眼皮似乎在打架,不时有人拿着书到他桌前结账,他也像翻着白眼看不见一般,给不给钱的,几乎全靠客人的自觉。 另外一人三四十岁的模样,在书架之间穿梭着,脸上常带笑意,殷切地和看书的客人们交谈几句,八面玲珑的模样。萧祺一迈进这家书斋,这人就注意到了萧祺,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可是位生面孔,要瞧些什么书?”脸上堆着热忱的笑脸。 萧祺对他这么热情有些不适应,缓步向书斋内走去,左右打量着,然后随意拿起手边书架上的一本书,心中却暗暗思索,这两人究竟谁才是云州布置的眼线,他心想总不会是桌前那个昏昏沉沉的家伙吧,作为眼线却整日与周公打交道,想必也活不到今日。 他这么想着,那中年人忽然露出坏笑,笑嘻嘻地凑到萧祺面前,挤眉弄眼道:“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就好这一口啊!” 萧祺不知所云,目光一瞥之间,突然发现手中书本上某一页印着一张裸女图,体态何其妖娆,纸张还很是陈旧,像是快被翻烂了。他马上窘迫地合上了书页,只见书封上写着“艳春志”三个字。他不知道这本书讲的什么东西,但下意识将这本书丢回到书架上。 “小兄弟莫急嘛,这虽然是禁书,在沙疆城这偏远地方也没什么人愿意管。不过这是孤本,不外售,小兄弟日后有空,大可以再来嘛!到时候我给你找个安静没人叨扰的地方。”中年人嘻嘻笑着,朝萧祺作出一副“我懂你”的神情。 萧祺为之头大,窘迫间差点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他心中一动,硬着头皮试探着问:“这书真是孤本?” “那是自然。”中年人显得很是得意。 “可我曾在云州看到过一本一模一样的。”萧祺轻声说着,一边还注视着中年人的表情。 那中年人的表情顿时有些怪异,笑道:“那定然是客官看错了!” 萧祺越发坚定自己的判断,继续低声道:“听说云州卫国公世子现旅居沙疆城内,这云州世子爱读书,这儿又是沙疆城最大的书斋,这世子住在沙疆城的这些日子,想必贵斋能大赚一笔吧?” 那中年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的又露出笑容,答道:“小兄弟说笑了,沙疆城地处偏远,并没有多少苦读的仕人会在沙疆城定居,因此即便这里是最大的书斋,里面来往的也多是老客,这书斋也是被这些回头客养着。这书斋开了这些年,也不是没遇上过显赫的读书人来访,但都不长久。读书终究是一件须得持久的事,还是得靠数年如一日的老客啊。” 萧祺听了半天,只觉得他绕来绕去,不禁皱起眉头,心说果然和书接触多了的家伙说起话来都是一绕一绕的,简直和卫伯瑜一个德行。 中年人接着说道:“若云州的世子爷有心,鄙斋都也能多些收成。只是据说前些日子云州世子爷所住的院子里有贼人袭击,那世子爷因此身负重伤,还没有醒转呢。想来近些日子,也不会想着来书斋了。” 萧祺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中年人,只是中年人面色不改,没了之前的那股热忱,仍带着一丝平静深沉的微笑。萧祺当日就在好奇卫伯瑜要怎么避免狄渊生疑,若是狄渊发现云州暗中与人勾结,无异于是将萧祺和卫伯瑜双方都摆在了狄渊的靶子上。 “那这云州世子伤得重吗?”萧祺问道。 中年人笑答道:“怎么不重?据说刀刃从心口旁插进去,只差分毫就捅穿了心脏,虽未致命,但也伤及肺腑,而且他所居院落里跟他一同来到沙疆城的四五个属下也都被一剑穿胸,立时丧命。他留的一条命可谓是险之又险。” 萧祺心中生起波澜,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文弱无比的书生为全大局,居然对自己对属下都如此狠辣,全不似那个文绉绉的卫伯瑜所能做的事。 “为成大事,路上种种皆为垫脚石。”他耳畔不禁又回想起当日卫伯瑜的声音。 看着萧祺有些失神的模样,那中年人轻笑道:“不过除了云州世子,最近也有其他的显贵喜欢来书斋逛逛,只是逛书斋之后,却也买不了多少书,似乎只是凑个热闹,还与云州世子碰上过几回。” “是谁?” “沙疆城参将,索平章将军。”中年人似笑非笑。 索平章会来书斋萧祺是完全没想到的,看他那副模样似乎不是读书的人,何况他又是武将出身。他忽然想到,难道是索平章开始对这书斋起疑心,才不时来查探一番? 萧祺注视着那中年人的表情,不知他突然提起索平章是为什么,想从他表情中看出个蛛丝马迹。这时书斋门口又走进一人,中年人又是满脸堆笑地朝着那个人喊了一声:“张老板,稍等诶!” 说着,中年人又朝萧祺作出一副无奈的神情,低声道:“这张老板每次来都难缠的很,把书翻看一圈又买不了几本,只不过是老顾客,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小兄弟今日怕是不巧,还是过些日子再来吧,下次来报我名字,鲁元鹄,定给你把书准备好!” 还不等萧祺多话,鲁元鹄就将萧祺抛在一边,自己去招待进门的所谓“张老板”去了。萧祺讪讪地挠了挠头,也不便转身就走,还在书斋里逗留了片刻,目光不自觉地往那本《艳春志》上瞟了瞟。 “呵呵,要瞧就瞧呗,这么偷着瞧,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一声娇嫩的声音突然从附近传来,萧祺吓了一跳,脸上不自觉地发热,回过头来,却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姑娘站在一座书架后边,身子靠在书架上,脸上带着与她这个模样身型完全不搭的轻佻表情,笑看着萧祺。 “我只是……只是凑巧……”萧祺硬着头皮想要辩解,小姑娘扫了萧祺一眼,哂笑道:“好好好,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信不信就是我的事儿了!” 萧祺顿时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人少鬼大,面容娇俏,身高只比萧祺的腰高上一点,看起来和晓汐一般年纪,他不禁好奇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么多,这本书你认得?” 小姑娘白了萧祺一眼,嗔道:“什么小小年纪?本姑娘上个月可是满了二十岁了!” 萧祺先是惊讶地上下打量了这小姑娘一眼,以她的身高和面容,确实看不出已经二十,不由得怀疑是她信口胡诌的。不过接着他认真地注视着小姑娘的双目,问道:“就算你年已二十,又是如何懂得这些事情?” 小姑娘愣了一下,也没有露出什么难为情的神色,反而神情自若地瞪着萧祺道:“我便是知道,你管我?” 萧祺默默点头,这小姑娘的泼辣倒是胜似顾婉伊,顿觉有趣,他才和她聊了两句。不过小姑娘发着横把天聊死了,他才想起要咀嚼鲁元鹄话里的意味,迈步就往外走去。 “等等!”小姑娘突然从身后叫住萧祺,萧祺回过头来,只见小姑娘死死盯着自己的脚下。她缓缓向萧祺靠近,蹲下身子,伸手向萧祺脚上探去。 “诶!这是什么爱好?”萧祺莫名其妙,心说这小丫头真是古怪的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小姑娘的手却更快,抢在萧祺前头,在萧祺靴子上一摸,寒光闪烁。 萧祺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一向藏在自己靴子里的破魂,看来小姑娘倒不是冲着自己的脚来,他暗暗有些好笑自己刚刚闪现的念头。只是自己将破魂一向收在靴子里头,也没露出半点把柄,不知怎么被这小姑娘发觉。 小姑娘仔细端详着破魂,脸色十分凝重,片刻之后,朝萧祺说道:“这匕首哪来的?” 萧祺不愿与人透露底细,只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就要将其夺回来。小姑娘却轻盈地向后跳了一步,刚刚躲开萧祺的手掌。 “你不与我多言,也随你,不过你这匕首上有些古怪,你自己定然也清楚。若是你想弄清楚,就随我来,我给你指个去处,如何?” 萧祺看着小姑娘脸上认真的神情,犹豫了片刻。他何尝不知破魂上的古怪,它与顾婉伊手中的金毒蔷虽同是沉息之铁制成的灵刃,但却是妖异的红色,沾染鲜血后会沁出一层水雾将血迹洗去,但刀刃仍是淡淡的红色,不加深也不变浅。而且他握着破魂时也是莫名的顺手,仿佛真与心意相通。而同样是灵刃的金毒蔷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左云衣 终于萧祺下定决心,向小姑娘伸手道:“那先还给我。看‘毛.线、中.文、网”他出来没带惯用的兵刃,破魂是他唯一可以防身的武器,何况还藏着些令他十分好奇的秘密,只有拿在手里才有安全感。 小姑娘哼了一声,青葱一般的手指不惧锋芒,捏着红色的刀刃,将刀柄递到萧祺身前,只是目光仍忍不住在刀身上瞟了两眼。萧祺将破魂收入靴子里,向小姑娘轻轻点头道:“那么请姑娘带路。” “什么姑娘姑娘的,总感觉怪里怪气的。我叫左云衣,随你怎么叫,叫我姐姐最好,别叫姑娘就谢谢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出了书斋,向外走去。 萧祺跟在左云衣身后,看着她那矮矮的身影在前面领头,问道:“左姑……云衣,关于这匕首你知道些什么?” 左云衣不说话,默默在前头走着。萧祺于是继续说道:“你既然知道其中古怪,又要带我去哪里?你刚刚似乎对它很感兴趣的样子,看了半天,看出什么名堂?” 左云衣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瞧那本《艳春志》瞧了半天,又看出了什么名堂?” 萧祺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住口。 两人一路向北,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萧祺不免隐隐有些担心左云衣打算杀人越货,时刻感知着脚边的破魂,才稍感安心。只不过左云衣这副模样,也实在和萧祺的忧虑对不上号,他因此安慰自己想多了,仍然跟着左云衣。 萧祺突然发觉眼前街巷有些眼熟,自己似乎来过这里。他看着几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迎面跑过,一路上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萧祺和左云衣两人。萧祺这才想起,这里是城北,当日被索平章引来,似乎走过眼前这条路。 左云衣在路尽头拐了个弯,突然停下了脚步。萧祺向旁边望了一眼,居然是一家铁匠铺。门口没有招牌,从门口还看得见里头燃着的铁匠炉,却听不见敲打铁器的声音。 左云衣迈步走了进去,萧祺不免心中嘀咕,这老板真会做生意,铁匠铺开到了贫民窟里。贫民窟对铁器能有多大的需求,也难怪这家铺子与这附近的情景很是搭配,萧条得很。这墙上挂着的几件铁器似乎还有些眼熟,他突然回想起当时初次进城时,遇见的那个萧条的摊位,破败冷清的模样,和这个店铺如出一辙。 铺子里只有一个人,仰靠在一张木椅上,用帽子遮在脸上,传出阵阵鼾声。看.毛.线.中.文.网萧祺更加确信,那个摊位就是这人摆的。左云衣走到这人面前,回头见萧祺驻足门外,不免翻了个白眼,说道:“怕我吃了你么?” “这么个破败的铺子,就是你说的去处?”萧祺不禁问道。 左云衣撇了撇嘴,朝那椅子上的人一指,说道:“铺子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简陋些有什么要紧,这老家伙最爱捣腾这么些东西,才开了这么个铺子。你信与不信,总要问过才知道啊。” 萧祺皱了皱眉头,迈过了门槛。左云衣在睡觉那人的椅子上踢了踢,那人的鼾声陡然停下,他立起身子,脸上的帽子落了下来,露出他的模样。 这人面色红润,看起来中气十足,也不见什么皱纹,看模样不过三十来岁的壮年,胡须与毛发却都是花白,长长地披下,因而猜不透他的年纪,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睡眼惺忪,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左云衣,又看了看门口的萧祺,一脸的莫名。 “有个东西,你该感兴趣。”左云衣朝萧祺努了努嘴,但萧祺知道她是在和椅子上这人说话。 “什么东西?”那人伸了个懒腰,随口问道。 萧祺从靴子里取出了破魂,但仍然握着刀柄,将刀刃横在那人眼前,却不递给他。 “瞧你这小气劲儿。”那人白了一眼,伸着懒腰,整个身子却突然弹起,右手探出,还不待萧祺反应过来,轻轻拍在萧祺手腕上,萧祺只觉得一股内力从他手掌里喷涌而出,闪过淡淡的红光,尽管只有小小的一股,就震得萧祺手腕发麻,忍不住松开了手。 那人露出得意炫耀的神色,伸手抓住刀柄,然后朝萧祺笑了笑,将破魂放在眼前端详。 萧祺不可置信地注视着那人,一边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郑重地说道:“先生好强的内息。” 那人笑嘻嘻地说道:“在下陆玄绰,内功道小有所成罢了,担不上‘好强’二字啊。” 说罢,他不顾萧祺异样的目光,继续仔细查看着破魂。左云衣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自顾自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陆玄绰扭头瞟了一眼左云衣,两人四目对视片刻,陆玄绰才收回目光,两人这番古怪,更让萧祺摸不着头脑。 “这是沉息之铁所铸的灵刃,小兄弟应该知晓吧?” “自然。” “那小兄弟可知这匕首上,还有其他的古怪?” 萧祺默然不语,只是警惕地盯着左云衣和陆玄绰,生怕他们陡然生变。陆玄绰则像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样,握着破魂的刀柄隔空挥了一下,弄得萧祺越发紧张。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以陆玄绰刚刚展露出的身手和内力,要收拾自己再简单不过,也不用费这些心力。 半晌之后,陆玄绰又看了左云衣一眼,方才笑道:“这灵刃之上,可是还布有一道法印。不知为何,这法印已然触发,因而呈现出这种淡红色。” “法印?”萧祺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在嘴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又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是法术么?” “倒也差不多,不过法术以人调动天地灵气,而法印不同,能将法术赋予到物件之上,使物件也存有些许天地灵气,强大的法印还能让人借由物件施展某些法术。” “那法术又是什么?”萧祺追问。 陆玄绰挠了挠头,似乎觉得这个东西不好解释,他斟酌着说道:“法术的话……本质来说也与内功道同源,但是是向不同方向发展,两者都是与天地灵气产生共鸣,只不过内功道以天地灵气蕴于自身,锤炼躯体机能,而法术则在于以内息调动天地灵气,术法外放。只不过法术讲求与天地共息,对天资要求极高,寻常人只要勤奋,内功道都会有所小成,而若无天资,修习法术却是寸步难行。”说着,他的目光往旁边的左云衣移过去,左云衣瞪了他一眼,他于是耸了耸肩,笑着回过头来。 “那这个法……法印,具体是什么效用?”萧祺听得莫名其妙,越发好奇。 陆玄绰摸了摸自己纯白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法印倒是煞气极重,若我没有看错,应该是传说中的‘阎罗劫’。” “这名字杀气倒是重。”萧祺皱着眉头说道。 “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法印的效用大抵如此。这刀刃上带着死亡的旨意,被刀刃伤到的生灵会流血不止,伤口不愈,直至血液干涸而死。”说着,他抬起灰色的眸子,注视着萧祺。 这两句话顿时让萧祺打了一个寒战,他突然想起数月前在汾城,罗扬海与自己一战之后莫名其妙地暴毙,当时他并未多想,以为是刀刃喂毒的缘故,如今想来,刀上喂的七夜寒短期内并不致命。或许真是破魂这种奇怪的法印所杀。 一想到自己整日带着这东西,萧祺身上就泛起阵阵寒意。要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被刀刃划破点皮肉,怕是真的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陆玄绰看着萧祺脸上的表情,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笑道:“你这东西应该也不敢留在身边了,不如卖给我吧!价钱你定。” 萧祺狐疑地瞧了陆玄绰一眼:“恕我直言,以你们这铺子,应该还说不出‘价格你定’这么阔气的话。” “哎,这个铺子就是个住所,傻子也不会把铁匠铺开在这种地方。我们的收入主要还是来源于摆摊儿嘛。” “我看见过你们摆的路边摊。老鼠都不愿意路过。” 陆玄绰脸上非但没有难为情的神色,反而振振有词地说:“不得不说年轻人你就是肤浅!谁说摆摊只能卖东西赚钱?” 看着萧祺有些不解的神情,陆玄绰嘻嘻笑道:“摆摊的地方是人流最为拥挤的地方,我摆摊挣不到钱,还有合伙人嘛。”说着,他朝左云衣看了一眼。此时左云衣背身对着他,一瞥之下,他只觉得背影似曾相识。难道当日在摊前看见的白衣少女就是左云衣? 萧祺回想起当日的情形,这么说当日那个想偷她钱袋的家伙是遇上同行的祖宗了。萧祺心领神会,叹服道:“厉害。” “那么这匕首,还卖么?保管你满意哦!” 不料萧祺却坚定地摇摇头:“不卖。”说着上前一步要从陆玄绰手里拿回破魂。这什么诡异的法印,小心些就是了。法术什么的他半点头绪也没有,不过有个什么法印灵刃在手边也不失为一柄利器,何况还是萧牧所赠,瞧着陆玄绰的模样,这东西应该也价值不菲,他脑子进水了才会这般卖掉。</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阎罗劫 陆玄绰没料到萧祺如此果断,见他上前伸手要拿回匕首,他下意识地将手在地上一撑,整个身子如没有重量一般向后飘了一段距离。看.毛.线.中.文.网没想到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似是要耍赖皮了。萧祺眼角抽动,眼中却只看见地面上一个浅浅的手掌印。 陆玄绰看起来轻轻地一拍就在石砖上留下掌痕,内功道之威,竟恐怖如斯! 而且陆玄绰出手不像严宸那般光芒四射,而是内敛于手掌,更说明陆玄绰造诣深厚。萧祺不禁心想,这一掌若拍在自己身上,怕是就要立时毙命了。只是陆玄绰将匕首抓在手上,如同孩童抓着心爱的玩具一般收到身后,瞪大了眼睛,不肯还给萧祺,却没有动手的意思,这也让萧祺有些始料未及。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左云衣突然开口道:“阎罗劫血印已开,你拿着,倒是暴殄天物了。” 萧祺完全听不懂左云衣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陆玄绰听了她的话,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将握刀柄的手伸了出来,只是目光仍在破魂的刀刃之上。 萧祺连忙接过,收回了靴子里的刀鞘,也不再追问血印是什么东西,生怕又引起陆玄绰的兴致反悔要拿回去。他朝左云衣轻轻点头致意,左云衣则像没看到一般,自顾自地玩弄着发丝。 “滚呐滚呐,别让我再瞧见你!”陆玄绰没得到心爱之物,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赶着萧祺出去。 这两人没有依仗武力胁迫,倒是让萧祺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他临走之前,突然开口问道:“先生前些日子,可去过城东外的沙丘?” 陆玄绰露出回忆的表情,片刻后才摸了摸雪白的胡须,笑嘻嘻地说道:“似乎是吧,不过三四日前,我喝酒后,稀里糊涂地出了城,似乎去过城东外的沙丘,啊,我想起来了,还远远瞧见了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呢。” 萧祺默然点头,说道:“那是在下的朋友,在下替她们多谢先生了。” “诶,”陆玄绰之前惋惜的神情早已不见了,露出一副为老不尊的笑容:“美人总是得有优待嘛,你倒是好运气,有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在身边,福分不浅啊!” 萧祺目光向左云衣方向看去,随口说道:“先生说笑了,先生身边也还有左姑娘呢。看‘毛.线、中.文、网” 他这么说原本只是想引这两人辩解而自证清白,却不料陆玄绰和左云衣都没有辩解的意思。左云衣只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搭在脸上,头也不抬地说:“这小子身边还有姑娘么?那他还专门去书斋看那什么《艳春志》?” 萧祺为之一窒,没想到左云衣又提起此事,陆玄绰却挤眉弄眼地说:“嘿,那本书我也去瞧过,真是不错……” 萧祺扶额退了出去,几乎是逃跑一般离开了。 陆玄绰重新坐回木椅上,重新将帽子搭在脸上,说道:“在沙疆城这种地方,灵刃可不常见,我可眼馋这东西好久了。” “你若真想买下来,一开始就不会告诉他法印的事,亏我还想接你的手把这东西留下来,结果不仅没把东西留下,还将法印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你可真会招惹麻烦。” “那你可冤枉我了,我本也想留下来着,只是确实如你所说,‘阎罗劫’的血印已经触发,我再拿着这东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它反噬了。还是这小子的机缘,如今也只有他自己能驾驭住这东西了。倒是你,既然有心留下,又为何改口了呢?” 左云衣白了他一眼,骂道:“他明明白白说了不卖,你不给你个台阶下,难道你真会杀人越货?你若真有这打算,他一进门你就会动手了,又怎么会讲这许多。” “嘿嘿,还是瞒不过你,逗他一下罢了。这东西对我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陆玄绰咂了咂嘴,笑着说。 “那倒是,挨你一掌,对方怎么也死绝了,又哪里用得上这阎罗劫。” 陆玄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左云衣却显得有些担心,说道:“你把法术、内功道什么的告诉他,又在他面前显露身手,这也罢了,你将‘阎罗劫’也告诉他,又任由其流离在外,不怕招惹凌法阁的注意吗?” “不至于吧,一个‘阎罗劫’也会招惹到凌法阁么?这么个法印,值得这么大阵仗?你不会制么?” “自然不会。寻常法印不难,只是人为在物件上聚拢的灵气渐渐散失之后,法印也即失效。但像阎罗劫这种长久不散的法印,能自发取天地灵气,别说是我,就算是凌法阁里的高阶长老也做不来。” 陆玄绰打着哈哈:“呵呵,你这般天才,又不比凌法阁的高阶长老逊色什么。” 左云衣淡然道:“怎般天才,也不过是凌法阁的弃徒而已。若真那么厉害,当年也用不着你搭救。” 陆玄绰似笑非笑地看着左云衣那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道:“你这么说,其实心里可记恨得紧吧。整日想着要复仇的眸子里,总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左云衣垂下眼睑,不让陆玄绰瞧见自己的眼神,仿佛没有听见般继续说道:“阎罗劫这种永恒法印,凌法阁可不允许流落在外,那群老家伙,整日想的就是守着这些积蓄,生怕让外人偷了去,动摇了他们的地位。” 她说着,突然注意到陆玄绰似乎神游在外,没有听自己的话,心中不忿,忍不住伸脚踢了他一脚。 陆玄绰回过神来,问道:“你说那小子在书斋看《艳春志》,是真的吗?” “对啊,怎么?”左云衣被问得一愣,不明白陆玄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啊。”陆玄绰应了一声。 “怎么,你个老流氓,难道还会介怀这种事?” “没什么,”陆玄绰笑了笑,“之前瞧着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招人讨厌,没想到倒是很对我的性子,如此我感觉那小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 耳边似乎有轻微的水流声,只听着就感觉仿佛带走了身上的泥汗和热量,身上的感觉也清凉了一些。黎铮勉强地睁开眼,想要翻身坐起来,只感到浑身酸痛,抬起的脑袋又落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眼前仍旧浮现出当日如白色浪潮一般涌来的白莽犀群,身上又冒出一身冷汗。等他稍微习惯了身上的酸痛,勉力地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积攒起力量,勉强地扶着树站了起来,四周满目疮痍,都是白莽犀浪潮般涌过之后留下的痕迹,粗壮的树木被掀得四散翻倒。值得庆幸的是他随身携带的铁剑正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连滚带爬地过去捡了起来,才稍感安心。他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自己一行人在白莽犀群的重逢之下,顿时被冲散。白莽犀的目标只是被旱襄草控制住的树灵木头,黎铮只记得当时自己还没挥出几剑,就被当先一头白莽犀撞飞出去,然后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犀牛蹄下畏缩求生,或许还被踩了几脚,好在白莽犀发狂之后,也并不嗜杀,否则自己应该现在已经被撕成碎片了。如今想起来,当时站在段心南身边的那股豪气,果然只是不自量力而已。 黎铮勉强认出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当日遭遇白莽犀群的地方,还有不少白莽犀的尸体,许多白莽犀的脑袋都被整个削了下来,想必大多是段心南的手笔,如今血也已经凝固,只留下平整的血淋淋的切口,露出里面的脏器和骨骼。还有一些白莽犀的尸体则保存完整,只在颈部较软的皮肤处一道窄窄的伤痕,一击毙命,鲜血横流。看着遍地尸体,黎铮有些恶心作呕。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树枝上发出清脆的“支呀”声。黎铮提着剑,警惕地转身,只见一个满身鲜红的纤细的身影。 黎铮看着这个血迹斑斑的人,眼皮一跳,试探着问:“孟姑娘?” 孟琳一袭素色衣裳上如同被泼洒一般,沾染了一片一片鲜红的血迹,脸上也沾了些鲜血,显得惊心动魄,更衬托得她肌肤雪白。 她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冲黎铮轻笑道:“黎大哥。” “你没事吧?”黎铮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黎大哥你有看见萧公子他们吗?” 黎铮摇了摇头,孟琳眼中黯然的神色一闪而过,黎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当日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的白莽犀群,咱们四处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他们。”黎铮提议道。 孟琳轻轻点头。两人都有些疲倦,在丛林之间行走很是缓慢。他们在河流卡托岐河道左右搜寻了一圈,除了遍地陈尸死状各异的白莽犀,他们确实还发现了一个熟人。 罗郁的死状可谓惨烈,半边身子被践踏得血肉模糊,鲜血和泥泞混杂在一起,也早已经凝固,形成恶心的血泥块。他坚毅的胡子拉碴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惊恐的神色。</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河间春光 孟琳偏过头去,脸上的愁思更加浓郁。看1毛2线3中文网黎铮轻轻叹气,解下外衣盖在罗郁的尸身上。他本想挖个坑让他入土为安,但他是在不忍心也不愿移动罗郁已经支离破碎的尸身,只得草草将就。 两人又找了一圈,再无收获,直到了正午。黎铮本就浑身酸痛,再坚持不下去,一屁股坐倒在地,热得满头大汗。孟琳独自一人走到河边,犹豫着轻声说道:“黎大哥,我身上沾了这血迹和泥土,想在河里洗洗,能不能麻烦你……”她说着脸上微红,低下头去。 她现在身上确实满是泥泞和血迹,加上天气潮热,身上又是一身的汗,衣衫完全贴在身上,自然难受得很,黎铮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说:“哦……哦好的……”然后连忙转过身去,远离了岸边,靠到一棵树后,背对着孟琳的方向,却也不敢走远,这地方,两人互相有个照应才安心些。 然后黎铮听见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听得他心跳加速,不由得浮想联翩。紧接着背后传来轻轻的踩水的声音,应该是孟琳划入了河流中央。 黎铮听着身后水流滑过肌肤的声音,心里如有猫挠,但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转过去的冲动。 流水声不止,黎铮却紧接着听见一声沉闷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夹杂着气浪呼啸而来。这声音黎铮再熟悉不过,当日在白莽犀群之前,这吼叫声就是催命符,仿佛重逢的号角,这就意味着发起冲锋的白莽犀,近在咫尺。 黎铮突然变色,下意识迅速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头白莽犀从河流中跃出,它头上还挂着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应该是受伤后潜藏在水里尚未断气。黎铮视野里,还有在它身前,形单影只的孟琳。 只是一瞥,黎铮心中就觉得血脉偾张,清晰地听见自己厚重的鼻息。孟琳全身赤裸着站在河中央,白洁如玉的背和柔弱浑圆的香肩,甚至还有水面之上的腰身,顿时映入黎铮眼中。但最为诡异的是,孟琳白皙的背上,却印着一个漆黑如墨的纹身,是一对羽翼,在背脊之上,一左一右展开,羽毛如剑。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黎铮瞠目结舌。孟琳看起来娇弱的身躯却突然如鬼魅一般闪开,黎铮完全看不清她的身影,下一刻,孟琳出现在这只白莽犀的头上,右手作刀状,竟然硬生生地将手插入白莽犀头上的伤口之中! 孟琳的手刀一直贯穿至白莽犀的大脑,在里头猛地搅动。kanmaoxian.com白莽犀垂死挣扎,巨大的身躯拍起片片水花,汹涌如波涛,河水连带着从它头上留下的鲜血随着它剧烈的动作荡漾开去,形成一圈圈的红色水波。最终它还是无力地倒下,生机流逝,孟琳抽出手臂,整个右臂都被血染成鲜红。 还不待黎铮反应过来,孟琳又潜入了水中,整个身子都藏在了水面以下,只露了个脑袋。她正面着黎铮,脸上一片火红,一直红到脖颈处,也不知是脸上红晕还是沾染上的鲜血,她低垂着眼睑,不敢与黎铮对视。 黎铮看得痴了,半晌之后才想起来移开视线。 “黎大哥……你……”孟琳率先开口。 黎铮急忙说道:“你……你……你别急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孟琳头垂得更低。黎铮接着安慰道:“姑娘不用在意啊……我脑子一向不好使的,什么东西过会儿就忘了……”他干笑着,只觉得口干舌燥。 “今日的事情,麻烦黎大哥,不要告诉萧公子……”孟琳缓缓抬头,“可以吗?” 黎铮愣了一下,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烦闷,明知故问道:“是说姑娘这隐藏许久的矫健的身手,还是今日我冒犯姑娘的意外?” 孟琳脸上鲜红如血,但仍与黎铮对视着,怯生生地说道:“都……都不要最好……” 可笑。突然有个声音在黎铮内心深处响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意。 他嘴角咧了咧,轻轻笑道:“我答应姑娘便是。”话音未落,他突然注意到孟琳脸上闪过慌乱的神色,大声喊道:“当心!”他陡然反应过来,手中铁剑向后一扫,还未来得及转身,突然觉得背心一痛,他低下头去,只见一个如尖尖如匕首一般的东西从胸前透出。 又是一阵剧痛,抽出的尖刃带起一蓬鲜血,只是一切在他眼中已接近灰白色。黎铮一阵眩晕,跌倒在地面上。眼前看见孟琳慌乱间,在水中仍只露出一个脑袋,渐渐靠近岸边穿衣,耳畔响起上官襄那阴柔的笑声。然后他就昏死了过去。 …… 萧亦澜隐隐感觉到有露水滴落在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横着许多粗细不一的树枝,却意外的整齐,就像建筑房梁一样,两边伸出的树枝如鱼骨一般斜斜地交叉着。 他透过树枝向外望去,一条河流从身旁不远处穿流而过,岸上都是些参天巨木,却彼此之间隔了好些距离,在之间留下一块空旷的空间,阳光从间隙里倾洒而下,与萧亦澜之前早已司空见惯的林木密集甚至足以遮蔽日光的情景全不相同。这里似乎离当日遭遇白莽犀群的地方有些距离,萧亦澜对现在所处的地方丝毫没有印象。 他忽然发觉自己周围有什么东西把自己包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将眼前那排鱼骨一般的木枝推开。他的手一触摸到那排树枝,整个骨架都分崩离析,四处飘零。他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向后一缩,脚步不自觉地后退,一脚踩空,突然发现自己身下坑坑洼洼也不是平地,似乎是一个人形。 他向身下看去,然后忍不住捂住了嘴巴,避免自己发出尖叫。 在他身下躺着的,居然是树灵木头!它的身体还是和那日遭遇白莽犀群时一样干瘪脱水,现在已然千疮百孔,不知道被白莽犀角顶了多少下,有的洞甚至已经洞穿了它的身子,萧亦澜甚至可以透过这些洞,看见地上的土壤。只是这些创口上,却不见鲜血。萧亦澜之前整个身子躺在木头身上,木头手脚上伸出的枝条藤蔓向上伸展,将萧亦澜包围了起来。看起来,它似乎是为了让萧亦澜免受白莽犀的冲击,将自己化成一个球,将萧亦澜护在里面。 萧亦澜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顺着木头的身躯向上望去。只见两个黑油油的如宝石一样的圆珠镶嵌在一截木桩之上,只是与往事那种灵动自然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像宝石里某种东西死掉了一样,现在看上去只不过是两个漆黑的泥球,全无光泽。 “诶……木头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萧亦澜的声音略微带着哭腔,在木头的脸上来回晃了晃,只是那两颗圆珠子依旧毫无反应,倒是它伸出的那些枝条藤蔓尽数脱落。 他接着想到了什么,急忙从怀里摸出两颗树灵命珠,凑到了木头身前。这两颗命珠随萧亦澜来到南疆,也不过才一两个月,如今命珠上除了如同被雨露洗润过了一遍有了些许光泽之外,不似以往那样浑浊之外,毫无变化,仍旧是那样暗沉的颜色。 命珠在木头身前,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像往日那样青光大盛,萧亦澜越发慌乱,眼角也有些湿润。突然木头身上青光闪动,萧亦澜大喜过望,就要将它扶起来,但紧接着他发现木头身上的青光逐渐升起,投射在木头身体的正上方,越发浓郁,最后凝结成实形,成了一颗墨绿色珠子的形状,而木头的身子却也越发干瘪,最后几如枯木。 萧亦澜呆呆地看着命珠逐渐成形,他已渐渐猜到,只怕是无力回天,整个人傻傻愣住,心下十分难受,一阵愧疚与失落席卷而来。 “它死了。”耳畔突然传来了空灵的女声,空荡荡的不带一丝情感。这声音似曾相识,与当日在阳勋城外一模一样。萧亦澜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转身站起。 一个女子立在不远处,目光和声音一样空灵,看上去五十左右的年纪,却风韵犹存,体态婀娜。四下无风,女子及腰的长发和裙摆都无风自动如在飘扬,连她的双脚虽踩在地上,但似乎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你是……”萧亦澜疑惑地问,心中好奇顿时压过了对这女子的警惕。 “我们已经见过了。”女声继续道,“当我在极南之地,当你还在千里之外。” 萧亦澜仔细回想着,当日阳勋城外,木头身上发生的种种异常顿时又闪现在萧亦澜眼前,他忍不住问道:“当日说要见我的,是你?” 女子目光缓缓移向地上木头的残躯,缓缓说道:“它的使命完成了。” “什么狗屁使命!”萧亦澜突然骂道,“你花费这么多周折,搭上两个树灵的性命,就是为了把我带到这极南之地?” 女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又看向萧亦澜,说道:“我只是出来迎接你,这里距离极南之地,还有些距离。随我来。”说完,她也不顾萧亦澜地反应,转身往丛林间走去。她迈步向前,在潮湿的泥土上却不留脚印,就像幽灵。 萧亦澜犹豫了片刻,自己暗骂了一声:“去就去!拽什么拽?”说罢,他咬了咬牙,跟了上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偶遇 沙疆城很大,广袤的沙漠虽荒凉,但也是各种珍稀材料与矿脉的所在,因此沙疆城虽地处边陲,却聚集了各种沙漠商队的高手与商人,热闹得很,只是在人流熙攘的街道间,还有几条偏僻人少的小巷,在高墙的阴影下显得阴森得很。看1毛2线3中文网在这样一条街道前,柳清雪放缓了脚步,有些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之后,才走进了这条偏僻的后巷。她伸手在一处墙洞里探了探,从中摸出一张纸条,已经被墙洞里散落的灰尘染得和墙体一个颜色,若不仔细,确实难以发现。 她展开纸条,几行简单工整的字迹,柳清雪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萧祺这军营中长大的糙汉子,字迹还挺好看,全不似她想象中那般不羁而潦草。她花了不过片刻,就讲纸条上的内容读了个大概。然后她不顾纸条上沾染的灰尘,只是在纸条上轻轻拍了拍,居然直接塞进嘴里,也没有就着水,嚼了嚼就咽了下去。 柳清雪一边缓缓往外走,一边沉吟思索。只不过思索了片刻,就想清楚了接下来的去处。她在街巷里穿梭,突然驻足,看着头上边“福昊商行”的四字牌匾,缓步走了进去。还不待她走到商行里头,侯雁春就迎了出来。他一脸喜庆的微笑,朝柳清雪笑道:“今日是什么风把柳姑娘吹来了?” “侯掌柜上次说的那条情报,想来不假,按照当时的约定,我还差你费用。”柳清雪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进商行。 侯雁春愣了一下,没料到柳清雪对自己的称谓都变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简单,哈哈笑道:“姑娘果然言而有信呐,这都快一个月了,还能记得,当真不容易啊,侯某差不多都忘了呢。” “那银子侯掌柜不要了?” “要!自然是要的!”侯雁春连忙从柳清雪手中接过一锭银子,笑嘻嘻地收进怀里,“今日姑娘造访,应该不是特意为了这些银钱吧?” “自然。有件事想请教请教侯掌柜。” 侯雁春领着柳清雪在商行大厅里角落的一副桌椅,亲自在柳清雪对面坐下,一边吩咐着下人沏茶,一边笑脸盈盈地问:“不知有什么可以为姑娘效劳?” 柳清雪清冷的眸子抬了起来,注视着侯雁春,问道:“云州卫伯瑜,侯掌柜可认得?” “认得倒是谈不上,只是听说过而已。有云州贵客住入侯府别苑,这在沙疆城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那这卫伯瑜前些日子遇袭,身受重伤,侯掌柜也知晓吧。” 侯雁春微眯着眼睛,答道:“那是自然,据说这云州世子至今未醒呢。看1毛2线3中文网” “记得上次见面,侯掌柜提到,这商行做着情报贩子的买卖?”柳清雪试探着问。 “不错,姑娘是有什么消息要打听么?”侯雁春笑了笑。 柳清雪目光深邃,一字一顿地说:“非也,我来是想给侯掌柜卖个消息。” 侯雁春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倒不是不可,只是姑娘是想卖个什么消息呢?” “关于夜袭卫伯瑜的凶手。” “是谁?”侯雁春两眼放光,似乎对这很有兴趣,追问道。 柳清雪淡淡地说出三个字:“索平章。” 这个名字显然出乎侯雁春的意料,他有些犹豫地问道:“倒不是侯某信不过姑娘,只是姑娘这么凭空说一句,就算要卖,多半也难以取信于人,想来也卖不出价啊。” “无妨,这条消息我不收钱,因此侯掌柜也不用指望着能卖出价来。当然为了不让侯掌柜白忙活一场,我自当再给侯掌柜一笔费用,只当是替其他人买下这些消息。我给多少份的钱,侯掌柜就向外散布多少份就是了。” 侯雁春逐渐领会了柳清雪的意思,他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原本有些迷惑的脸上逐渐绽放出笑意。 “唉,这事情倒是不难,只是这没根没据的,传扬出去,怕是会影响咱们福昊商行的声誉啊。”他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 柳清雪显得毫不意外,神色自若地说:“那该如何?” “得加钱。”侯雁春满脸堆笑,伸出一个手掌,五指张开,“得这个数。” “依你的。”柳清雪果断答道,从怀中取出银票,递到侯雁春面前:“够了吗?”这几乎是她身上剩余的所有钱,但她却也不愿再动用剑鞘上的玉石。她知晓若要对付索平章,此事势在必行。大不了到时候去找穆长笙要些,想必他宫里出来,带上的身家会比自己当时仓促离家多不少。 因此她虽有些肉痛,但脸上毫无波澜,平静地等待着侯雁春的反应。 侯雁春犹豫了片刻,目光仍然不时向柳清雪剑鞘上瞟了瞟。最终他叹了口气,点头道:“罢了,就都依照姑娘的意思。看在咱们合作关系也不是一两次了,侯某就再送姑娘两成的份数。” 柳清雪轻轻点头,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侯雁春跟在她身后,一路将她送出去。 两人走到大厅中央,忽然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撞到了柳清雪身上。在旁边行走的柳清雪看得清楚,明显是一人特意伸脚绊倒她。 柳清雪目光微寒,扶着那妇人站直,凛冽的目光扫向伸脚的那人,几乎就要开口质询。令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人原本跟在这妇人身后,五大三粗的,似乎是这妇人的跟班随从,只是若真如此,他又怎会故意绊倒这个妇人? 这一犹豫的片刻,柳清雪还未来得及发作,那妇人就扶着柳清雪,拉了拉她的衣袖,暗暗在示意她不要说话。柳清雪有些莫名其妙,这时候伸脚那人也冷冷地看了柳清雪一眼,然后笑着对那妇人道:“二夫人,没事吧?” 他说话时,“二夫人”三字喊得尤为响亮。侯雁春抱着职业习惯的微笑,仿佛没看到那侍从一般,向妇人行礼道:“今日是清魄散到货的日子,苏夫人又来给侯爷买清魄散了?” 那妇人站直了身子,端庄回礼道:“是啊。侯爷一向火气重,总得这清魄散才能去去火,否则到夜里总是头疼。只是这药材只产自北境,这还有劳侯掌柜了,每半个月都帮我从这老远采购些清魄散。” 柳清雪打量了一下妇人手里一个瓷盒,似乎温度极低,还在往外发出淡淡白气,表面结上一层水汽。这清魄散柳清雪在北境自然见过,也知道这东西储运困难,暴露在日光下,片刻就会失效,只是没想到离北境数千里的地方,还能见着,福昊商行果然有些手段。 而听侯雁春的称呼,这妇人姓苏,却是侯府的夫人。柳清雪只听闻侯府长夫人是西荒族人,也不姓苏。眼前这妇人的地位,似乎没有她身份来得尊贵,柳清雪微微皱眉。 “夫人言重了,好在刚刚夫人没有摔倒,否则这月的清魄散怕是要泼倒一地了。”侯雁春不顾那侍从阴沉的脸色,仍然呵呵笑道。 苏夫人只淡淡笑着,扭头温柔地对柳清雪说道:“我脚扭了,麻烦姑娘把我扶到门边好吗?” 柳清雪愣了一下,轻轻点头,扶着那苏夫人的手臂,缓缓向门外走去。此时两女背对着苏夫人的侍从和侯雁春,苏夫人突然低声说道:“姑娘莫要招惹这人。名义上他虽然是我护卫,却从不听从我的意思。他身手了得,姑娘若为我与他起了冲突,实在无谓。” 柳清雪诧异地看了看苏夫人,只见她始终低着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如此为一个陌生人着想,甘愿自受委屈,两人只不过萍水相逢,柳清雪顿时有些感动。不知为何,柳清雪突然想到已经故去的柳夫人,尽管苏夫人和她长相全不相似。 许是这种莫名的温暖,柳清雪不自觉地抓紧了苏夫人的手。苏夫人轻轻“咦”了一声,有些讶异地扭头看了柳清雪一眼。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苏夫人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柳清雪的手,松开手去,向侯雁春行礼道:“侯掌柜,告辞了。” 侯雁春微笑着回礼后,她领着那侍从,消失在街巷尽头。 侯雁春送走苏夫人,注意到柳清雪神情有异样,问道:“柳姑娘怎么了?” 柳清雪看着那个有些纤弱的身影,问:“侯掌柜,那是谁啊?” “镇原侯府的二夫人苏萍夫人,怎么?姑娘认得?” “不,不认得。”柳清雪迈步向前,向与苏萍消失的相反方向走去。 侯雁春看着柳清雪远去的身影,笑了笑回过头来,已经有一个清瘦的人影站在身边,阳光下,这纤瘦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一截。 “先生。”他微笑着行礼。 那清瘦人影淡淡说道:“辛苦胡掌柜了。” “先生才是辛苦,这一路奔波劳碌,还未来得及歇下吧?”被称作“胡掌柜”,侯雁春没有任何讶异的神色,只是嘻嘻笑道。 那人影不答,看着远处失神。侯雁春打量着这所谓“先生”的神情,试探着问:“先生这次急着回来,是大当家有什么新的吩咐么?” “也算不上什么吩咐,只是这里还有劳胡掌柜多多关照,总会那边,也不会亏待了胡掌柜。” 侯雁春笑容更加灿烂,点头道:“那是那是!”那清瘦身影转身走入商行内,侯雁春挑了挑眉。此人并不是商行内的人,却一路从平州跟了过来,除了向自己传达那个神秘的指令,也没领个一官半职,只是个闲云野鹤般的存在,很多时候都不见人影,侯雁春原本都以为他已经去向大当家复命了,今日却又冒了出来。在大当家的书信中,还尊称他为“先生”,似乎深受倚重,属实神秘得很。 不过侯雁春只笑了笑,喃喃自语道:“管他谁谁呢,反正也不会挡咱的财路!嘿嘿。”</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混沌 黎铮醒转的时候,仍是浑浑噩噩的,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眼前这条缝隐约瞧见了孟琳那张脸,在暗沉的天色里仍然显得白皙如玉。看.毛.线.中.文.网 看着天色,应该没有强烈的日光,黎铮却只觉得浑身发热,血液如同热油流尽全身,全身酸软无力。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胸口陡然传来剧痛,一股腥味涌进嘴里,血丝从他嘴角流下。 孟琳猛然注意到醒转的黎铮,急忙说道:“你别动,当心扯动了伤口。”黎铮努力地抬头,只见胸前一个血洞,上面堆放着些被搓揉得细碎的草叶,外头还缠了一圈布带,应该是孟琳从自己衣衫上撕下的一小段,只是仍然有血液透过草叶和衣带渗了出来。孟琳一人在一旁用石块研磨捣碎着一种淡黄色的花草,看颜色,与黎铮胸口上涂抹的草叶就是一类。 黎铮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人如同泡在水里,一阵迷糊,全身泛起一阵乏力感,孟琳的声音也像是从水面上响起,令他听不真切。 孟琳继续说道:“之前和爹爹一起住的时候,我也识得一些草药,只是南疆里草植众多,与平州的植被大不相同,我大多也不认识,所以我只能试着给你弄点草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只是敷了之后血似乎止住了,但高烧仍不退……” 孟琳连着说了半天,在黎铮看来也只是她嘴唇开合而已,看她眉宇间似乎还有些急切的神色,黎铮模模糊糊地感到额头上贴上了什么清凉的东西,是孟琳用一块布条从河水里沾了些清水,放在他额头上降温,让黎铮的脑子陡然清醒了一些。 “是……上官襄么……”他嘴唇微动,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孟琳努力将耳朵凑在黎铮嘴边,勉强地听懂了黎铮的话,然后低着头轻声应道:“是。” 一股怒火从黎铮心口升起,却使他全身的肌肤都像热炭一样滚烫。他只觉得胸口的伤口处一阵灼热,不停地向外散发着热量,以致他感觉全身血流都如同滚水,令他十分心烦意乱,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渐渐升起。他视野也渐渐模糊。 额头上沾水的清冷的布条也被他灼热的额头捂热,他的脑子复又迷糊起来。看着眼前几乎近在咫尺的脸颊,他眼前陡然浮现出记忆里的一幅画面。看‘毛.线、中.文、网溪流之上,少女露出洁白如玉的背脊和漆黑诡异的纹身,水流潺潺春光乍泄。那道纤细的倩影始终跳跃在黎铮的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灼烧着他的精神,刺激着他的欲望。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几乎是下意识的,突然弯腰弹起,嘴唇猛地印在孟琳白皙的脸颊上。只是一刹那之间,孟琳整个身子条件反射一般弹起,黎铮眨个眼的功夫,那道倩影已然弹射出去,落在离自己数丈的地方。 孟琳脸颊上又露出那种熟悉的烧红,从额头一直红到脖颈,在阴暗的天色里颜色更显得格外的阴沉,如血要滴出来。她站在远处,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黎铮,双手捂住胸口,像是心有余悸。 孟琳的反应全部落入黎铮的眼底。他无声地笑笑,全身灼热的感觉之下一股巨大的乏力与混沌袭来。他之前弯腰时,胸口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直流,孟琳却不敢再靠近,黎铮的表情仿佛也没有感到丝毫疼痛,他隐约自嘲地骂了一声,旋即又昏倒过去。 …… 等到黎铮再次从昏迷中醒来,眼前仍然是孟琳默默地研磨着草叶,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在她身后不远处却能看见段心南那张老脸。他正背靠着一棵树,两柄剑横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身上有不少伤口,在衣衫上留下不少缺口和血迹,虽都不算严重,但还是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些,不如以往英气勃发,中气十足。想必当日在白莽犀蹄下,即便以段心南的身手,也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此时黎铮仍能感受到胸口的疼痛,身上还是有些发热,但好歹比之前火炭一般的热量明显缓和了许多,他脑子也清醒了一些。他微眯着眼,等到视野里的一切逐渐清晰,他才轻轻晃了晃脑袋,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前辈……你怎么找来了?” 他一开口,孟琳顿时如同惊慌失措的小鸟,有些惶恐地向后缩了缩身子。黎铮之前虽然头脑混沌,但相关的记忆却格外清晰。他心里不是滋味,但他只当做没有注意到,目光仍投向背靠树干的段心南。 段心南开口道:“当日我们被白莽犀群冲散,那树灵和你们那公子哥承受了最多的撞击,被白莽犀向前顶了好远,我拼命杀出重围跟上去,但白莽犀太多,最终还是失散了。我只能先退回来,找到你们,再做打算。” 孟琳有些急切地问道:“那萧公子有事吗?” 段心南抬起眼皮扫了扫孟琳,淡然答道:“我不清楚,当时树灵的身子化作一个球,将那小子包在里头,我想在你们担心那公子哥之前,不如先担心一下树灵。” “化作……一个球?”黎铮喃喃道:“木头用自己的身子,也要保护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家伙,真有这么特殊?” 孟琳和段心南都听得清楚,只当是他头脑仍在迷糊,也不在意。段心南缓缓站起身子来,在黎铮胸前的伤口扫了一眼,说道:“若是你好好学剑术,也不至于如此难堪。” “前辈教训得是。”黎铮偏过头去,不想让段心南或是孟琳看清自己的表情。他清楚此事与剑术无关,但他有过诺言不再提起此事。因此他只是轻声回应了段心南。 段心南瞧着眼前这两人都很是心不在焉,料想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豪不关心。如今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到树灵,抑或是到达极南之地。在此之前,他还不打算抛下这两个同伴。 “想必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今日是没有兴致打猎了。我去找些吃的回来,等你好些,咱们继续上路,沿着卡托岐,前往极南之地。”段心南自顾自地说着,伸手在旁边扯下一把花草,递给孟琳:“你那药草不过是止痛止血,除了让人昏昏沉沉外别无他效,如今愈合伤口才是关键。” 孟琳接过,低着头轻声说:“谢谢前辈。”段心南不回话,提着两柄剑,独自走进了丛林深处。 这片空间里,又只剩下黎铮和孟琳两人,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孟琳垂头摆弄着已经研磨碎的菜叶,不敢看黎铮的眼睛。黎铮努力地抬起头来,用手枕着脑袋,率先开口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脑子烧坏了,你别介意。” 孟琳只是低头,声音很轻:“我知道的,黎大哥不用介意,如段前辈所说,可能是这草药的原因。只当……只当做没发生过就好了。” 两人之间,又沉默了片刻,就在孟琳以为两人已经解开误会,气氛缓和下来的时候,黎铮忽又开口问道:“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姑娘。” 孟琳一愣,随口道:“是。” “姑娘一向敏锐,当日上官襄背后偷袭,一定早就发觉了。若是以姑娘对付那只白莽犀所展露的身手,料想上官襄也近不了身,对吧?” 孟琳隐隐猜到黎铮话里的意味,头垂得更低,回想起当日情形,她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轻轻点头。 “这一点上官襄也一定清楚,所以特意选在姑娘赤身裸体泡在河水里的时刻偷袭我。因为连他都猜得到,姑娘顾及自身清誉,不会光着身子从水面跃出迎敌。”黎铮自嘲地笑了笑。 孟琳猛然抬头似乎想要辩解,却被黎铮打断:“我完全理解姑娘的选择,换做任何一个人,或许都会如此选择,这是人之常情。” “当日……是我犹疑了,害得黎大哥重伤,我……我当真过意不去……”孟琳连连摇头,眼角有些湿润。 “我没有怪罪姑娘的意思,我仍还好好活着,没有让上官襄那混蛋得逞。但是我觉得好奇的是,若是当日遇袭的是二少爷,姑娘是否会犹豫着,不肯出手相救?”黎铮注视着孟琳低垂的眼睑,问道。 孟琳又将头垂了下去,牙咬着下唇,泪水沿着脸颊悄然滑落,却始终没有回答。 黎铮将脑袋放了下来,身子平躺,空洞的眼睛望向天空,认真地说道:“那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声。 似乎那个家伙,从来都是特殊的那一个。不论如何,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如同影子,潜藏在他的光芒背后而已。 不论是孟琳,宋卓,还有奔海城里的人们,甚至木头都如此认为。黎铮脑海中闪现一幅幅的画面闪过,有盛气凌人指着他鼻子谩骂的宋卓,对萧亦澜高看一眼的段心南,还有隐藏在水面之下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孟琳。黎铮不自觉露出自嘲般的微笑。有一团不知名的火焰,悄然生起。</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章 巨船 狄渊站在书房的门廊之下,刚好在门外耀目日光与屋内阴影的交界处,让他一半身子镀上金色,另一半却漆黑一片。看‘毛.线、中.文、网严宸站在屋廊阴影里,如同与影子融为一体,看不清面容。 “卫伯瑜怎样了?” “回侯爷,剑刃穿胸而过,伤及肺腑,幸亏属下发现得早,捡回条命来,只是仍未醒转。”严宸在阴影中答道。 “你觉得,有可能是故意自残的么?” 严宸沉默了,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是意外,片刻之后才回答道:“从剑刃刺入的角度来说,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么重的伤势,连他几个随从都无一存活,属下觉得,若真是卫伯瑜自己设计,难免也太……” “若真如此,那此人当真心狠呐。”狄渊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思。 严宸在阴影中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狄渊才又说道:“不论这卫伯瑜究竟真是遇袭还是自残掩人耳目,那夜有人硬闯别苑总是事实。你怎会出此纰漏?” 严宸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属下失职,只是侯爷吩咐属下留心卫伯瑜与何人交往,属下也没想到会有人刻意夜袭,只当是有人暗中与卫伯瑜勾结,因此那日属下与一人缠斗,而故意将另一人放了进去。只是与属下缠斗那人身手不错,属下以内力与之抗衡才勉强占了上风,属下一时脱不开身,没能及时查探那人的目的,属下赶到时,已经为时已晚,还请侯爷赎罪。” “什么人能与你缠斗这么久还能全身而退?也是内功道?沙疆城里应该没有这么一号人物。”狄渊声音里有些疑惑。 “此人内力不强,身手矫健,应该是常年修习外功道,已有小成。只是那兵刃有些古怪,我的内力无法实质性伤害到他,否则也不至于缠斗这么久。” 狄渊面向日光,低声沉吟着。严宸问道:“侯爷有头绪了么?” “倒是有怀疑的人,只是不能确定。” 严宸不主动发问,他早就习惯了狄渊的性子,不喜被人追问,若他有话,自然会主动说出来。看1毛2线3中文网果然片刻之后,狄渊继续说道:“本侯已经查问过,当日事发之时,索平章不在府邸,直至深夜才归,且一人未带。这未免有些古怪。” “侯爷怀疑是索将军的人?索将军何时曾与卫伯瑜生怨啊?” “当日废庙的事情,至今仍没有结果,想着有人在沙疆城内暗藏私军,倒像一根刺横在本侯心中。索平章一向与昀昊那小子走得近,若废庙真与昀昊有关,这番留在沙疆城,可能真与昀昊那小子的私军有什么关联呢。若是当日云州的人瞧见了什么,也难保他想要杀人灭口。”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颜色。 严宸感到一阵微微的寒意,他跟随狄渊已久,刚刚狄渊的话里,分明已经动了杀心。狄昀昊尚且不论,索平章与狄渊的关系严宸也略知一二。狄渊对子女要求严格众人皆知,但他没想到狄渊竟然真的会对亲生儿子带有杀心。 刚刚狄渊还说卫伯瑜心狠,但若论起心狠手辣,狄渊自己恐怕也不遑多让。 “那侯爷……需要叫索将军来问话吗?”严宸试探着问道。 狄渊轻轻摇头:“不急。这小子心思深沉,倒和昀昊很像。这些日子叫你的人将他的府邸盯紧一些,有什么动作都要一一向我汇报。” “是。”严宸微微点头,又问道:“侯爷,这些日子里亲近大公子的朝臣们颇受排挤,甚至还有一人在家中暴毙。是不是应该……” “无妨。本侯自然清楚这是晖儿的意思,本侯这两个儿子相争也有些时日了,让他们自己去争便是,也可为本侯摸清双方的底细。只要没有巨大的变故,都还用不着本侯插手。”狄渊露出冷笑,“只是要在我背后培植羽翼,暗中磨剑,却也是休想。本侯大业未成,可还不急着让位!” …… 天空中飘飞着雨水,东海上翻涌着波涛,推送着一艘巨大的商船。商船在浪潮中起起伏伏,却没有倾倒的迹象,仍然稳稳地向岸边靠近。 商船距离岸边只有数里的距离,但在东流城枫阳港中,以方恢和洪闯为首,近千人都隐藏在暗处,握着刀剑弓矢严阵以待,都死死地盯着那艘商船。这艘商船巨大,能够靠岸入港的地方并不多,枫阳港刚刚足够迎这种规模的商船入港,这里也是那商船能够登岸的最近地点。倒也不是方恢等人凑巧碰上,实际上方恢在清州各个港口都布置了人手,不论这艘商船从哪个方向出现,他都能派人及时拦截。只是这片海域近海有鲛人出没,方恢才领着一干精锐守在此处。 “当日自枫阳港出海,今日还想从此归来,公爷真是有始有终啊!”方恢不顾脸上的雨水,露出浅浅的冷笑。 海水里仍有一些鲛人翻跃的身影,但比起前些日子还是少了许多。随着商船缓缓靠近,鲛人都远远避开去,向更远的海面游去。寻常船只断不会让鲛人如此恐惧,在东海,远洋的船只偶尔还能见到鲛人浮出水面,如蛟龙出海,也算一道景观。而眼前鲛人却唯恐避之不及,说明这船上一定有什么古怪。 因此方恢更加确信,卫焯奚就在这条商船之上。此时商船已经渐渐驶近,方恢手心里冒汗。 数日前,沙疆城的漠狼营已然兵临城下,萧牧和方恢双方都默契地收兵力回城,偌大的两州中间地带,都留给了漠狼营。漠狼营驻扎在东流城外数里的地方,只是派遣几波人攻城试探,也只是收效甚微,也让方恢对漠狼营“隆元第一军”的名头嗤之以鼻。方恢虽全然不知自己与沙疆城有什么过节,但他瞧见卫焯奚三子卫叔珣也在军中,料想此事与云州有关。 东流城和云州的联盟,一向是各自心怀鬼胎,方恢也不相信卫焯奚对自己的小动作全无察觉。如今卫叔珣公然随着沙疆城兵临城下,云州或许就要翻脸了。方恢隐隐察觉到这样的势头,不过既然他们仅仅只是压迫至城外,无大的建树,方恢因此也只是派遣军士注意城外动向,加强守城兵力,他自己的注意却更多地放在了东海上。即便如今云中城陷落,萧牧鸠占鹊巢,连云州军队也大多四散,但想到卫焯奚手里的东西,他仍然深深忌惮。 此时那艘大船已经靠在岸边,阶梯和绳子从一侧船舷上丢下,缓缓有人从商船上下来,落在船坞之内。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方恢瞧不清船上下来众人的面目,只得眯着眼睛,耐心等待着,不敢打草惊蛇,他的贴身护卫洪闯在一旁百无聊奈,叼着一根草根,把玩着自己的钢刀,耷拉着眼皮,看也不看那艘商船。 从这艘船上下来的足有十多人,两三人一伙,抬着数个大箱子,运下船来。这箱子很大,甚至大如棺材,隔着老远方恢就能隐约瞧见这大箱子在行走过程中有水荡了出来,除此之外,每个大箱子上还缠着粗粗的锁链,在箱子上绕了几圈,只是隔了这么远,方恢仍能嗅到随风送来的淡淡的怪异香气。 这东西看起来颇为古怪,方恢瞳孔猛地收缩,已然猜到了这十多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在心里暗暗嘀咕,卫焯奚特意带回了这么多鲛人,难道真是为了四灵祭典?这么想着,他心中杀意更浓。这香气想必也是约束鲛人的某种手段,否则区区铁链也困不住鲛人,难怪之前海里鲛人不敢靠近。 今日,绝不能差错! 等到抬着几个大箱子的人走离商船,招呼着船工帮他们卸货。从商船上下来的几人都不过是寻常力工打扮,露出的手臂上肌肉发达,皮肤黝黑,想来卫焯奚也不会混在其中。方恢心里越发焦急,注视着商船出口处,只等再有人出来。 终于过了片刻,这艘巨大的商船里又走出了三四人,最前头一人身穿玄色鹤氅,高高的衣领遮住了面部,雨雾中方恢看不清楚,但心里突然很是激动。此人身形魁梧,倒是和卫焯奚相似。 方恢忍住自己带人冲出去的冲动,担心再等片刻会生出变故。但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等到新出现的三四人走出了船坞站定,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船工们将船上拿下来的大箱子装到马车上。 方恢心里发痒,终于大手一挥,喝道:“上!” 潜藏在暗处的人手潮涌而出,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围上去,那披着鹤氅的人似乎也很是惊慌,数人很快就被方恢的手下一一制住。方恢顿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片刻,陡然想起,这后下来的几人都是空手,若这几人中真有卫焯奚,又怎会让那最致命的东西遗留在外? 他想到这一点,连忙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洪闯。他走到那身披鹤氅的人身边,一把掀开他的兜帽。 方恢讶异地看着兜帽下这张陌生的脸,骂道:“你是谁?卫焯奚在哪?”</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飘摇与归来 那人双手被缚身后,满脸的莫名其妙,显然对这突生的变故毫无意料。看。毛线、中文网他一时没听清方恢的问话,操着一股十分重的外地口音,随口答道:“谁?” 方恢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怒气,却还伴随着阵阵惊惧。 “杀了!”他心烦意乱地喝道。 身后的洪闯嘻嘻笑着:“得嘞!”那披着鹤氅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洪闯的钢刀已然临头。不过片刻,这几人就已然身首异处,迸溅出的鲜血随着雨水滴落在地上,在地面上汇成一条红色的流水。 方恢一击不中,心里顿时后怕,环顾四周,想找出卫焯奚是否藏身于人群之中,却突然觉得周遭的人多了一些。 突然有惨叫声划破天际,从四面八方传来。方恢焦急地扫视周遭,只见自己之前布置的人手受自己的调遣从暗处涌出,此时却如风吹麦子一般一片片地倒下。这一道人幕之后,还现出另外的人影。 数不尽的奇装异服、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惨叫连绵不绝,只不过片刻,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停息下来,方恢之前带出来的近千人手都已然倒在了血泊里,此时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却站着一群身披短袖的汉子,腰间还裹缠着一圈稻草,拿着刀剑等各型各样的兵刃,面露狰狞的笑意,衣服款式和材质完全不似大陆上所有,常与东海打交道的方恢认得,东海上有的人便是这般打扮。 看对方的人数,似乎并不比自己布置的人手少,也难怪这么快就将自己布置的人手铲除干净。 方恢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带来的近千人,如今只有洪闯守在身边,他二人处在这一群人中间,他只觉巨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加之对突发变故惊慌无措,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这么多人隐藏在暗处,为何不仅自己,连这数千人各自分散隐藏,也全无发觉? 那艘早已被他忽视的商船上,突然之间,在船舱中部的几块木板被什么人踹飞出去,露出里面的空腔,一道阶梯从中露出,从船头一直伸到岸边。这时又有几人从这道缺口里走出来,方恢看着最前头还脸带笑意的人,脸色骇然。 卫焯奚微笑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方恢,呵呵笑道:“方侯爷,别来无恙啊?” 方恢已然瘫坐在地上,但仍然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瞪着缓缓下船的卫焯奚,伸手指着他,却不住地颤抖:“你……你……” “方侯爷在卫某背后动的那些手脚,卫某也不聋不哑。看1毛线3中文网侯爷当日行事,怎料不到今日的事情?” 方恢勉强地露出冷笑:“你又何尝真心与东流城结盟?否则又怎会与沙疆城那些怪物勾结上?” “呵呵,卫某远在东海,侯爷又占据清州全境,要乘船归来,必然逃不过方侯爷的眼线。为了在侯爷眼皮子底下回来,卫某可是做足了功课呢!从千方百计将白希尚送回大陆,再到找上替身将侯爷的人引出来,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啊。” 卫焯奚看着方恢失魂落魄的表情,继续道:“侯爷一直防范着卫某,殊不知东海上,能让东流城忌惮的势力,可不止一两支啊,这些日子他们分批潜入,侯爷居然没发现,想来是只顾盯着卫某,无暇顾及其他吧?” 方恢瞪大了眼睛,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都有些哆嗦:“你敢勾结东海六域?数十年前的东海之乱,你可忘了么?” 卫焯奚却摇了摇头,笑道:“侯爷输得不冤啊,脑子怎么不会转弯呢?用银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又何必沾染这些蛮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翻掌在周围轻轻挥动,如向方恢郑重介绍一般:“来见见东海最强的佣兵团,云蛟团。” 这时,从卫焯奚身后走出一人,赤裸着上身,发达的肌肉全是古铜色,仅仅这么站着就充满了力量与爆发感,如一座小山站在卫焯奚身边,操着不太流畅的隆元王朝官话,冲方恢笑道:“云蛟团长达卡鲁,参见阁下!” 方恢满目惊恐地环顾着周围,又恶狠狠地瞪着卫焯奚和达卡鲁,声音颤巍巍地问道:“云蛟团价格高昂……你……你当时出海带的东西也瞒不过我,那些银两财物能用这么久已是稀奇,又怎会……怎会雇来云蛟团?” 卫焯奚笑着指了指方恢身后笼罩在雨雾中的城镇,说道:“偌大一个富饶的清州尽落我手,难道还拿不出云蛟团的费用么?” 方恢神情惨淡,口中喃喃道:“原来你早就打上了这主意……” “呵呵,那是自然,为了确保侯爷在船登陆的港口让卫某能一击擒王,卫某还特意放了些鲛人在这片近海,将侯爷引过来可费了些功夫啊。” “你即便杀了本侯,东原侯府可还后继有人,云蛟团再骁勇,也不过数千人,哪敌得过我数万雄师?”方恢眼里露出凌厉的光泽。 卫焯奚注视着方恢,眸子里却还透露出些许怜悯和嘲弄的意味。 “侯爷可忘了,早先登岸的白希尚白先生?” 方恢愣了一下,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被抽走。 风雨之中,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云蛟团的众人分开,让出几骑缓缓走近。当先一人骑在马上,身子瘦削,脸上的肉几乎凹陷进去,瘦如竹竿,看上去弱不禁风,在风雨中还打着油纸伞,却在身后凶神恶煞两骑的前头,显得格外诡异。 他身后跟着的是林厉和卫仲珏,林厉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里面鲜血渗透而出,一路滴落在地上。再往后,是十余个身着蓝白色盔甲的骑兵,连胯下的坐骑,也穿着蓝白色的甲胄。 看着自己找寻了这么久的几人如幽灵一般陡然出现在眼前,方恢只觉得一颗心猛地下沉,直至谷底。 林厉将手中的布袋丢到方恢面前,一个沾染鲜血的脑袋滚了出来,赫然就是方长景。方恢留下他在奔海城布防,却不料再见自己的长子,就是这副模样。洪闯一向对血腥有种莫名的狂热,看着那颗脑袋,啧啧赞叹。 “你……你……都是你的手笔吧!”方恢看着白希尚,浑身战栗不止,眸子里像有火焰燃烧。卫焯奚远在东海,残存的云海铁骑却如鬼魅一般全然不落痕迹,又将潜入的云蛟团和云海铁骑众人聚集起来潜伏暗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除了自己布下的人手,方长景身故,说明遇袭的远不止这一处。他布置的一张巨大的网,就这样被暗中破除,如此雷霆手段,除了白希尚,他想不到其他的人选。 白希尚急促地咳嗽了两声,对方恢微微颔首:“受卫公爷所托,职责所在,侯爷勿怪。” 方恢突然形似癫狂地呼喝着,仿佛在大笑,又似哭号。 “杀光他们!”他对身边仅存的洪闯呼喊,像捉住最后一根稻草。 洪闯却突然将手里钢刀放下,笑嘻嘻说道:“侯爷,恕难从命啊。” 方恢诧异地望向他,只见他学着白希尚的语气,装腔作势地说道:“受白老哥所托,职责所在,侯爷勿怪。” 方恢陡然惊醒,难怪白希尚对自己在各处的布置如此了如指掌,原来是有人一直潜藏在身边。他一直过分关注海上的卫焯奚,反而忽视了清州内的暗流涌动。 在这场战役中,他从来就在白希尚和卫焯奚的棋局之中。 一阵又一阵强烈的挫败感袭涌而上,点燃了他的怒火与愤懑。他面目狰狞地扑向了身边的洪闯。 洪闯仍带着无所谓的笑意,轻轻一掌,落在方恢胸口。他只觉胸骨断裂,强大的内力奔涌而来,整个人像断线的纸鸢一样倒飞了出去。 他浑噩之间,环顾四周,再无一人属于他麾下。他猛地砸在了地上,几乎也只剩下一口气,只不过片刻就要气绝。洪闯没有上前补上一掌的意思,只是默默走到白希尚身边。 卫焯奚冷笑两声,说道:“还有件事卫某倒差点忘了。九个月前方侯爷曾赠予一件礼物,说与云州联盟,正因如此才有今日。如今方侯爷末路,卫某也该给方侯爷瞧瞧,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的声音在方恢听来若即若离,毫不真切。但方恢很快注意到,之前卫焯奚等人下船的那个缺口处,飞也似地跃出一只怪物,也不见它中途落地,径直落在了卫焯奚脚边,还显得有些亲昵地蹭了蹭。 这东西看起来像狗又像鹿,却无尾巴,四肢壮硕,光秃秃的不生毛发,身上显得格外丑陋,体型也比寻常的狗大不少,似乎和盘踞城外的漠原狼一般大小。而这怪物身上还缠着铁链,却没有人敢拉着铁链的另一头,任由它拖在地上。 这就是……那个东西?这是方恢脑海里最后的一个念头。 怪物化作一道黑影掠过,露出细小却锋利的牙齿,咬在了方恢的咽喉。</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流言 萧祺环视着四周,缓缓漫步在沙疆城中。看1毛线3中文网此时是正午,正是饭点,闻着附近屋舍里传来的阵阵香味,只觉肚子里一阵叫唤,无奈身上银两用尽了,也找不着蹭吃的地方。这些日子沙疆城城门守卫盘查突然严格了不少,原本沙疆城就是沙漠商队的聚集地,这里可谓是鱼龙混杂,因此长久以来城门防备甚至有些松散。 但最近或许是因为上次卫伯瑜遇袭的事情,城门防备突然严格起来,除了有名望的商队可带着兵刃自由出入外,其余身份不明的人都会被拦下核查。萧祺自上次进城已有近四日,尝试了几次都未能出城。 不过这两日他在城内行走,却听闻了些流言。不知为何,沙疆城内市井、酒肆之中,人们都谈论着是索平章当夜暗闯侯府别苑,重伤了卫伯瑜。这种谣言似乎全无依据,但人们都津津乐道,似乎对这种神秘莫测的桥段很是喜欢,也不论真假就如此传播开。不过流言得以流传,主要也是因为索平章虽在朝堂,地位也不显赫,卫伯瑜更是外臣,民间不论怎么谈论,也小心地避开了侯府的声誉,因此侯府也对这些流言视若无睹。 萧祺全然不知这些谣言是从何而来,倒是乐得索平章替自己顶下这个雷。他渐渐有些明了,晨望书斋的鲁元鹄特意提及索平章,或许就是提醒萧祺:索平章周旋于萧祺、狄渊和卫伯瑜之间,无论怎么能言善辩,总会在三者之间留下痕迹和疑虑。狄渊一向疑心深重,听闻这等传言,必定不会毫无动作。 在心中这么分析着,萧祺不自觉地靠近了一处酒楼。他原本打算从中顺手牵羊顺走些饭菜,却在门口瞧见一个娇俏的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轻轻拍在那人肩头。晓汐整个人如惊弓之鸟向后弹了一步,等到她看清萧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少爷!” 萧祺却是满腹的疑惑,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晓汐低声道:“少爷一直没有回来,穆大哥想进城来寻,结果因为持带着兵刃,在城门被卡住,差点惹出大事,侥幸逃脱了。穆大哥和顾姑娘商议之后,便想着由我穆大哥和顾姑娘商议之后,便想着由晓汐进城来寻少爷,因为晓汐一介女子,不引人注目……” “胡闹!”萧祺皱眉喝道,“你个姑娘家,又手无缚鸡之力,他们两人简直胡闹!”他想象得到以穆长笙木讷呆板的性子,应该是全然想不到要隐藏身手,说不定还在城门处大闹了一番。他不禁扶额,离了自己,这两人怎么这么不靠谱。 晓汐有些娇羞地低头答道:“不……不要紧,晓汐情愿来寻少爷。” 萧祺默然点头,又问:“那你在这做什么?”他指了指旁边的酒楼。 “晓汐进城不久,就……就丢失了穆大哥交予的钱财,所以……所以肚子饿了,只能……”她怯生生地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萧祺叹道:“巧了,我也饿得慌,只是我身上的银两也早已用尽了。” 晓汐嘴上扬起浅浅的笑意,垂着头喃喃道:“只要和少爷在一道,晓汐也不觉得饿了……” 萧祺没听清,凑近道:“什么?” “没……没什么。”晓汐红着脸扭过头去。 突然又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却让萧祺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呀,你身边居然还真有个姑娘?” 萧祺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但不是很想去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左云衣像是恰巧路过一般,挑着眉毛戏谑地看着萧祺。只是她的身高甚至比晓汐还矮上一些,看萧祺还需要仰着头,这表情看起来颇为好笑。 “左姑娘。”萧祺无奈地招呼。晓汐也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循着王府里的礼节,跟在萧祺身后低着头行礼。 “既然你身边有小姑娘陪着,你又何必去翻看那《艳春志》?”左云衣不依不饶地问。 晓汐向萧祺投出垂询的目光,显然是不知这所谓《艳春志》是什么东西,萧祺只想拉着晓汐转头就走,却听见左云衣在身后喊道:“你不是饿了么?我请你吃饭呗!” 萧祺回头望了一眼,看了看左云衣身后的酒楼,又看了看晓汐眼神里有些期盼的神色,终于暗骂一声,皱着眉头走近左云衣,低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还想买我的匕首么?” “我瞧这小妹妹生得俊俏,瞧你在这转了半天也没进去,怕是没钱吧?我心疼这妹妹,想请她吃顿饭,和你有什么干系?”左云衣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很是鄙夷地瞧着萧祺。 萧祺愣在原地,眼看着左云衣很是亲热地挽着晓汐走近酒楼里去,晓汐也是一脸惊惶,却被比自己还矮了些许的左云衣生生拉进了酒楼里,在门口还往萧祺投出求助的目光。萧祺料想左云衣这么个小丫头也不会作出扣下人质要挟的事,朝晓汐轻轻点头,自己则迈步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一路进到酒楼,左云衣看也不看萧祺一眼,拉着晓汐在一张靠窗的两人桌上坐下,自顾自地点着菜。 “姐……姐姐,要不让少爷也做过来吃吧?他也饿了几天了……”晓汐其实觉得眼前这个好看的小姑娘和自己年纪相仿,甚至可能还年幼一些,但她一向叫惯了姐姐,又有求于人,便顺口叫了出来。 左云衣浑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也不答话。 若在以往,晓汐都不敢对陌生人说上一句,但此刻晓汐不知从哪里来了分勇气,又问道:“姐姐和萧祺少爷有什么过节吗?” “谈不上过节,他只是对我有些用处罢了。你会对一个工具假以颜色么?”晓汐猛然注意到,在左云衣的右手上,淡淡的白光如雾一样升腾,就像水洒在烧热的铁器上生出阵阵水汽,而这雾气像是由她心意一般,随着她手型变化而左右翻转,如轻云出岫。这个看起来身形娇小的少女,似乎隐藏着巨大的能量。 萧祺则在另外一张桌前坐下,假装拿起菜单端详一番,目光仍落在左云衣和晓汐那桌上,担心左云衣突然生事,当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与店小二对视,被瞧出囊中羞涩的尴尬。 突然有个人与仿佛与萧祺熟识一般自然地坐在萧祺桌对面,自顾自地吩咐着店小二拿来酒菜。萧祺扭头看去,却见索平章一人坐在自己桌子对面,微笑着看着自己。 “索将军好兴致啊。”萧祺冷冷说道。 “这家酒楼的炖牛肉真不错,据说肉牛是从平州牧场运来,沙疆城内可没有几家酒楼能吃到。”索平章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对萧祺微笑着说道。 萧祺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因为咕咕叫的肚子让他真的很想尝尝这所谓的炖牛肉。 店小二很快就讲索平章吩咐的菜肴端了上来,索平章很是礼貌地邀请萧祺用餐,萧祺说吃便吃,大快朵颐,索平章点来的餐盘本也不多,几乎都让萧祺吃了,索平章只是稍微伸了两筷子之后,就自顾自地饮酒,微笑着看着萧祺。 “索将军今日哪来的闲心,想到请我吃饭?” “萧公子这一手玩得不错啊,让索某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自然得来拜谢啊。”索平章已经喝了几杯酒了,但脸上丝毫不见醉色。 “索将军神通广大,这些伎俩不入索将军的眼。”萧祺扒拉了一口饭说道。 索平章呵呵笑了笑,夹起餐碟上的花生米送入嘴里,将左臂撑着头,半边身子都压在桌上,低声笑道:“那么索某好奇了,当日闯入侯府别苑的,真是萧公子么?” 萧祺抬头看了索平章一眼,又低下头去专心吃饭。 “按理说云州与萧公子在战场上可是死敌,萧公子为何冒着风险去与一个死敌密谋呢?” 萧祺突然停下手里的筷子,抬头道:“据说云州世子可是从鬼门关捡回的一条命,至今未醒,怎样的密谋会有这样厉害?” 索平章不置可否地笑笑:“呵呵,是么?” 萧祺再闭口不言,垂下的目光却渐渐凌厉起来。索平章的声音忽又响起:“那两个姑娘生得真是标志啊,萧公子艳福不浅,只是不知柳姑娘会作何感想。” 索平章此时的目光投向附近一桌上的左云衣和晓汐两人。这桌位于二楼,靠窗,日光从窗边倾洒而下,在桌子上投下窗格的斑驳的影子,两个娇俏的少女在光影下显得十分美好。 萧祺陡然发觉索平章脸上痴痴的眼神,连忙咳嗽一声道:“索将军壶里的酒还喝吗?” “索某倒是忘了。”索平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呵呵笑着给萧祺倒酒。 萧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酒量仍是一如既往地差。此刻烈酒入口,只觉得像火烧一般从嘴里烧到胸口,辣得几乎让他龇牙咧嘴。 索平章似乎无意欣赏萧祺的丑态,他直接站起身来,冲萧祺笑道:“萧公子这么大一个忙,索某自然要报答。萧公子可要睁大眼睛瞧好啊。” “请便。不过我没钱,这顿饭的帐还是要麻烦索将军。” “我就欣赏萧公子这么耿直。”索平章笑了笑,留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去。 他走出这酒楼外,他一名贴身侍从早就在门外等候,此刻就凑了上来,问道:“索将军,怎么样?” 索平章微微一笑道:“依他的态度,此事就算不是他做的,也不会与他毫不相干。” “那索将军打算怎么办?如今沙疆城内流言四传,侯爷想必已经起了疑心。以侯爷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将军可不能心存侥幸啊!” “我自然知晓。”索平章笑道。 “那将军是要将这伙人推出去了么?可不能再由着他们在暗处蹦跶,否则真会出乱子啊。” 索平章却摇了摇头道:“不对,若是将这步棋暴露给侯爷,云州、暗羽、奔海城这伙人的事情都要瞒不住了,侯爷更不会留下我的活口,就算我勉强活下来,也只会永远在侯爷的怀疑与监视之下,大事难成。如今之际,与其将所有的算计都交给侯爷看,不如壁虎断尾,自行决断。” “将军的意思?” 索平章一向温和含笑的眼神中闪过一个与他外表完全不符的狠辣神情,说道:“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卫伯瑜,萧祺,这些人我会一个一个慢慢收拾!”</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小侯府生变 刘焕站着研墨,不自觉地打起哈欠,却努力把脑袋往后靠,不让桌前的人瞧到。他做这差事也有些时日,已经练得能在打哈欠的时候手纹丝不动,不让正奋笔疾书的人发觉。桌前坐着的是大管事岳弘,正就着一盏小油灯瞪着眼前的公文。自从刘焕进入狄昀昊的所谓“小侯府”作为幕僚已经有两年了,即便一开始起点也不算高,他有所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自己会做着这些服侍人的下人做的事。 狄昀昊的野心由来已久,成年之后便暗中召集幕僚于自己的私宅,如今已有十多年,由此在沙疆城朝堂上形成了自己的派系,即便许多高官大员都已有自己的府邸,但也都是从此地发迹。只是他们行事谨慎,即便狄渊疑心,还并没有给狄渊留下过什么可追查的痕迹。即便狄渊知晓朝堂上有官员结党,也查不出具体的名单。 小侯府里幕僚甚众,刘焕可算是排不上号,连官位也没有捞到一个。狄昀昊在沙疆城的时候,他还能分到些芝麻大小的差事做做,如今狄昀昊远在东境,也不知对方从哪里来的消息,整个狄昀昊的派系在朝堂上备受打击,整个小侯府都冷落了下来,像刘焕这种货色也只能在府邸中打打杂,几乎就是仆从的角色,只是明目上叫“门客”,比寻常仆从下人倒是好听不少,酬劳也多了些许。 好在狄昀昊很是聪明,早就明白不可四处树敌的道理,只要是招进府中的幕僚,不论有无用处都不会驱赶出府,以免生怨为日后留下隐患。更重要的原因是,暗羽之事可谓狄昀昊最大的秘密,整个小侯府包括只算得半个幕僚的索平章都有参与,也算狄昀昊控制属下的手段。狄昀昊自然不能放由这些人离开,因此刘焕这种人才得以留了下来。 自狄昀昊东征之后,小侯府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大管事岳弘来负责,连城东潜藏的暗羽也由他安排处置。而且他没有官职,潜藏在幕后,朝堂上几名六部的官员都是小侯府的幕僚,也都听从他的委派,因此他不免心高气傲,对刘焕之流颐指气使。 今日又要陪着这老东西熬夜了。刘焕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嘀咕。 忽然门外有嘈杂声,岳弘烦躁地骂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往外走去,刘焕自然也跟在他后边。 两人刚出门来,落入两人眼帘的却是喷涌而出的鲜血,漆黑的夜色下喷涌的血色如同深色的绸缎一般在半空中飞扬。看.毛.线.中.文.网 岳弘一开始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等到血绸泼在地面上化作点点血珠,他才认出来,脸色惨白,喝道:“怎么回事!” 没人有空回他,紧接着又传来几声惨叫,就像与他的喝声呼应一般。几个黑影从墙上翻越而下,刀光闪闪,小侯府里的幕僚们多是文弱才子,即便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与黑暗中杀气腾腾的杀手相比,简直就是白给的存在。 狄渊对于兵力的部署和调动十分敏感,狄昀昊为了不引起狄渊的怀疑,从没有在小侯府内布置多少防备的力量,除了几个家仆和佣人,剩下的全是尚未获取官位的幕僚如刘焕之流,又或如岳弘一般的潜藏幕后的集团头脑。 来人显然早有预谋,家仆和家丁一个不留,惨叫声此起彼伏,只是小侯府里的谋士幕僚却一个不动。岳弘手脚冰凉,眼睁睁地看着从墙头跃下一波接一波的人影,将小侯府里的众人像赶牲畜一样赶到院落的中央,刘焕和岳弘都在其中。他开始揣测,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何人。 小侯府的大门“吱呀”地被拉开,率先走进的一人小侯府的众人大多都认得,正是从此地拣回一条命,又出身发迹的索平章。 索平章身后还跟着数个黑布掩面的壮汉,索平章笑脸盈盈地对小侯府内众人行了个礼,说道:“诸位,好久不见啊!” “呸!”有人吐了口口水,骂道:“之前你也算是大公子的门客,这又是攀附了哪家权贵,大公子不在,就急着对老东家动手了?” 数年前索平章出现在小侯府内,却不知为何,在官场上、在狄昀昊的心目中,地位都是扶摇直上,还受到狄渊的重用。而他也是唯一一个既和狄渊亲近,又背靠狄昀昊的神秘存在,岳弘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物实在不可小觑,只是此刻的他后悔没有更早地料理这个人。说实话,小侯府中,只有少数几人知晓索平章的真实身份。岳弘自然是清楚的,也更清楚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需要如何的苦心经营,他看着索平章,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索平章也不气恼,对谩骂的人笑道:“说笑了,索某在沙疆城,哦不,如今应该说在黎州的朝堂上,自然该为侯爷效力。像结党营私的诸位,与索某自然道不同。” 侯爷?岳弘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那谩骂的人还继续说道:“我等受大公子所托,自当殚精竭虑,不负重托,确实是与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不相与谋!誓守此地,死又何惧?” 岳弘和刘焕都暗暗地骂了一声,不同的是,岳弘是骂对方一个问题都还没有问,这老东西就将自己与大公子同谋的事情抖了出去,而刘焕则是没想到居然真有坚信“士为知己者死”的傻子,这种境地还要为那个狄昀昊卖命,真是狗腿子。自己死了痛快,只是得罪了索平章等人,剩下众人恐怕更不好过。 索平章轻轻挥手,一道黑衣身影手起刀落,那出言谩骂的人就已然身首异处,脑袋在地上滚了滚,正滚到人群当中。人群中炸开了锅,尖叫声震耳欲聋,但大多约束了自己,不敢再招惹索平章,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 “今日索某不是来赶尽杀绝,而是有些事需要诸位帮忙,若咱们合作愉快,诸位也可来索某府中谋差事。”索平章脸上仍带着和煦的笑,丝毫不顾脸上沾染的丝丝血痕:“大管事何在?” 岳弘阴着脸,举手道:“老子在这。” 索平章踮起脚尖,循着声音看来,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岳弘,笑道:“岳老哥,索某有件事情,须得老哥帮忙啊。” 岳弘不出声,只是一双大眼睛仍然瞪着索平章,像要吃人。 “岳老哥作为大公子府里的管事,想必二夫人和小姐都认得老哥吧!”索平章看着岳弘,似笑非笑。 岳弘的眸子里火焰像被点燃一般,寒意夹杂着怒气,直射向索平章。只需索平章这么一句,他就猜到了索平章的目的,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就骂道:“滚!有老子在,你休想!” “哎,老哥还是这暴脾气,不过这就让索某有些难办了啊。”索平章笑着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身后的侍从再次挥刀,这次足有三人的脑袋被削了下来。其余人敢怒不敢言,都能听见自己一方清晰的“嘶嘶”的吸气声。不少人都看向岳弘,此刻,他就是众人的救命符。 “杀便是。”岳弘冷笑,一眼也不去瞧地上骨碌碌转的头颅和满地的鲜血。小侯府的人逐渐开始低声咒骂岳弘,似乎也是为了讨好索平章。 “这就是诸位的风骨?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岳弘冷笑着环顾四周,几乎将周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索平章眸子里闪现些许异样的神情,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在思索,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两个幕僚的头颅落地。 “等等!”岳弘身后突然传出声音,确实一直沉默不言的刘焕。他直接跪倒在地上,挤出一个笑容道:“大人,无妨,我认得,我认得!” “混账!”岳弘盛怒之下,一脚踹在刘焕身上。只是他年迈无力,刘焕在地上滚了一圈,复又跪倒。 “真的么?”索平章露出灿烂的笑。 刘焕连连点头:“咱大家伙儿都知道,二夫人府里下人一向惰懒,这些日子小侯府里事情少的时候,我经常被大管事派到二夫人院落里帮忙打整清理,夫人心善,每次都给我端过茶,自然也认得我是大公子的人。” “当真?” “句句属实!”刘焕忙着拜倒。 “住嘴!你怎么敢?”岳弘气急败坏,恨不得撕破刘焕的嘴,年迈的身子止不住的抽搐,上前两步就要再踹他一脚。索平章却突然跻身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岳弘的腿还在半空中,索平章屈膝撞上,只听得“咔嚓”一声,岳弘捂着腿惨叫跌倒。 “哎呀,岳老哥,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索平章嘻嘻笑着。 岳弘捂着腿部的断骨,还没来得及咒骂索平章和刘焕,只见索平章身后的黑影缓缓靠近。他趴在地上,这些人和他们的影子,如同漆黑的大山又像阵阵乌云,带着无形的威压压了上来,几乎让他窒息。</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分局 卫焯奚悠然自得地在杯中倒了些酒,就着酒杯递到嘴里,他还咂巴着嘴。看.毛.线.中.文.网这是从东海购来的葡萄酒,由鲜甜的葡萄酿制发酵而成,因而酒水带有鲜艳而澄澈的红色。 一如地上流淌扩散、逐渐汇聚在一起的血泊。 他很是满意地点头,将酒杯放下,看着提刀走出来的达卡鲁,身后还跟着洪闯。洪闯身上沾染了许多血迹,整个人却显得异常亢奋,咧嘴笑着。达卡鲁的刀上却是半点血迹也没有,他身上也还是和下船时一模一样的从容形象,似乎连衣服上褶皱都没有变动。 “完事了?达卡鲁团长对收获还满意么?”卫焯奚对达卡鲁微笑。 “这单生意的油水,可比在下预料的要多上不少啊。”达卡鲁发音怪异,连带着他的笑声都显得有些怪异。 这时候接着有云蛟团的成员拖着大大的木箱往外移动。这都是东原侯府里的收藏,卫焯奚带人血洗了整个东原侯府,整个侯府的库藏都是云蛟团的报酬,这是卫焯奚与达卡鲁所达成的交易。满地的尸身的鲜血都是云蛟团的手笔,卫焯奚的下属白希尚和云海铁骑都置身事外,唯有洪闯对屠杀很感兴趣,也跟了进来。 “东海上血川域的习俗,‘斩灭’,”达卡鲁思索了片刻,才找到与记忆中东海语的习俗相对应的隆元官话,蹩脚地说了出来,“征服敌人之后,要将他们岛屿上所有的族人杀戮殆尽,船只焚毁,不留下丝毫死灰复燃的机会。这偌大的城内,应该还有不少敌人的余烬哦。阁下用不用‘斩灭’?价格可以优惠啊。”达卡鲁笑着道,一脸轻松地说着这件决定整座城池百姓生死的大事。一旁的洪闯双眼放光。 卫焯奚只是淡淡微笑:“血川域有这等习俗,难怪都说血川域的人骁勇善战,浴血而生啊。只是卫某来此,不是为了屠戮,而是为了征服。” 他眼中精光闪烁:“屠了城,又征服谁呢?” 达卡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显然对卫焯奚的话不以为然,不过他很是识相地默不作声。他指挥着云蛟团的战士向外搬运着大木箱,自己也跟着迈步走了出去。 卫焯奚扫了身边的洪闯一眼,问道:“你是白先生的朋友?” “是。看1毛2线3中文网”洪闯嘻嘻笑着。 “没想到白先生这么文弱的人,也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卫焯奚淡淡说道。 “那有什么,世上怪事可多了。”洪闯耸了耸肩,态度颇为无谓,这也不是他狂妄自大,只是性格使然,丝毫想不起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对方恢如此,对卫焯奚也是如此。 卫焯奚不以为忤,向城门方向走去。他知道达卡鲁等人不把东原侯府搬空是不会罢休的,他对来来往往搬箱子的人流不感兴趣,在城门,还有他需要见的人。 两人走出东原侯府,卫仲珏和白希尚就迎了上来,白希尚仍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脸色苍白,若不是洪闯和卫焯奚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怕是会以为他走着走着就要摔倒在地。 “公爷,东流城的军队已经料理妥当。二公子的动作很快,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云海铁骑围住,重要将领都被送进了囚牢,未形成什么威胁。”卫焯奚向自己的次子投出赞许的目光。白希尚又咳嗽了两声,脸色更加难看。洪闯白了一眼,说道:“知道自己身子弱,就不要冒着雨出来了。” 他这话似乎是对卫焯奚不满,毕竟白希尚四处奔走都是卫焯奚的吩咐,不过卫焯奚如同全然没有察觉他话里的意味,面无表情。 白希尚冲洪闯摆了摆手,继续道:“不过我们在东流城的暗牢里,还发现了一个人,公爷或许会有兴趣。” “奔海城的世子吧。”卫焯奚早有预料,“方恢还指望用这小子作为筹码呢,结果和萧牧那边打了这么久,都像是小打小闹,萧牧不敢触怒方恢,方恢也拿闭城不战的萧牧没办法。这么自缚手脚的事,我可不愿干。暴打一通出出气就是,然后找个机会还给萧牧罢了。” 卫仲珏似乎仍有忧虑,说道:“父亲,这奔海城世子可是一个重要的筹码,若用得得当,会是击溃敌人的关键。为何要将这么好的一步棋让给对手呢?” 卫焯奚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你该知晓,战争与我而言,只有纯粹的力量以及谋略。这种以人质为要挟的事情,打起来都不痛快,我从来都不愿意干。一个人而已,已无关大局。难道你担心没了人质,云州便攻克不了敌军么?” 卫仲珏似乎还有话说,白希尚轻轻碰了碰他,他才面无表情地拱手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向城门移动,很快就已然看清城门的轮廓。城门早已打开,卫焯奚依旧不敢放盘踞城外的漠狼营入城,只有三四骑从城门而进。 “父亲!”当先一骑是卫焯奚的三子卫叔珣,他远远瞥见卫焯奚的身影,就催着胯下的马快速靠近。 卫焯奚露出浅浅的欣慰的笑意,微微点头,隐约传达出“你辛苦了”的意味,卫叔珣心头一暖。卫焯奚妻子早亡,卫伯瑜等兄弟四人少有体会母亲的疼爱,却总能感受到父亲那难以察觉又深沉的温情。他们心甘情愿为卫焯奚冲锋陷阵,除了血脉的联系,总有其他的动力促使他们前进。 跟在卫叔珣身后的是一个不到三十的青年,与卫伯瑜年纪相仿,似乎对行军的劳顿有些不习惯,年轻的脸上掩饰不了的疲惫,但他露出一个自信而礼貌的笑,对卫焯奚说道:“晚辈见过卫公爷。” “这位就是沙疆城,哦不,现在应该是黎州的世子吧?”卫焯奚微笑着问。 狄昀昊笑而不答,他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却插嘴道:“侯爷尚未定下侯府世子,这位是我们的大公子。” 狄昀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是难堪的神情,仍然保持着微笑,既不否认也不认可,卫焯奚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问:“这位是?” 壮汉抱拳道:“在下高旗,漠狼营统帅,见过卫公爷。” “你好你好。”卫焯奚举重若轻地摆手。 “晚辈有一事不明白,”狄昀昊对着看似和蔼却有无形气场的卫焯奚,神色自若地提问,仿佛是在闲谈:“既然卫公爷不惜花费重金从东海请来了帮手,又为何让云州世子专程来我沙疆城搬救兵?何况今日匆匆一瞥,公爷的云海铁骑,还是威风凛凛呢。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这巍巍雄师曾在云中城溃败呢。” “伶牙俐齿啊。”卫焯奚微眯着眼笑道,狄昀昊微笑回礼。 “不过贤侄怕是误会了,卫某向沙疆城求援,要对付的可不是东原侯府,而是成纪王啊。” 狄昀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表情,说道:“成纪王?从此刻起,卫公爷从东海归来出现在清州,东原侯府被灭门的消息会传遍整个隆元十一州,这时候要漠狼营调转剑锋指向成纪王,岂不是向天下昭告我沙疆城与卫公爷之间的关系?” “无妨,此事瞒不住,如今隆元诸侯,慕州父子占据中州皇城,北境与奔海城联军于云州,平峪原三州置身事外不足为道,咱们的结盟已是必然。既然贤侄是狄兄的长子,应该知晓卫某远赴东海的目的吧。” 狄昀昊面色凝重地点头,说道:“只是晚辈还没见到那宝贝,不知卫公爷可愿给晚辈瞧一瞧?” 卫焯奚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在四灵祭典完成之前,那东西可还脆弱得很,贤侄还是不要瞧的好,以免出了什么乱子,反而对咱们双方都不好,不是么?” 狄昀昊瞪大眼睛注视了卫焯奚的眼睛片刻,才点头笑道:“卫公爷说得是。那么卫公爷要我们对付成纪王,也是为了四灵祭典吧?” “对喽。“卫焯奚满意地拍手道:“贵府的漠狼营实在太惹眼,只有让漠狼营替卫某吸引全大陆的视线,卫某才有机会准备四灵祭典嘛。” “替卫公爷奔走倒不是不可,不过晚辈以为,在卫公爷知晓四灵祭典之事以后就开始准备了吧,又何须再次操劳?” 卫焯奚看了卫叔珣一眼,卫叔珣微微摇头,他才继续说道:“贤侄有所不知,当日云中城破,为免萧牧那伙人发觉,卫国公府里藏匿的四灵全被提前焚毁,不留痕迹。其次,这次卫某在落雁火山听闻,这祭典对四灵的用量可是大得很呐,原来的那些存量,可还远远不够。” 狄昀昊脸色有些难看:“所以卫公爷才从东海装了一船……” 看着卫焯奚脸上悠然自洽的表情,狄昀昊住了口,恢复之前平静的神情,笑问:“那卫公爷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呢?” “不急,等东边的事情了了再说。”卫焯奚转身望向海岸的发现,隔着这么远,早已看不见港口,却仿佛有一艘大船,隐约浮现在他眼前。</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极南之地 夕阳从树梢间透射而出,鲜红的色彩与翠绿的林色交相辉印,浓密的丛林仿佛燃烧了起来。看1毛2线3中文网 铿锵的金属交接的声音在树林间连绵不绝,伴随着时急时缓的声音,两个人影在丛林间灵动地穿梭游走,却都是双手持剑,一人双手舞动如风,拼尽全力地将剑刃递到另一人面前。 只是另外一人举重若轻地提着剑,对面眼前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剑光,手中的剑微微左右横扫,挡开对方的攻击,瘦瘦高高的,仿佛风雨中的一只竹蒿,时时左右倾斜而又屹立不倒。 从始至终,段心南都没有刺出一剑,始终都只是采取着守势,目光平静地望着剑光之外,那张顽强得近乎疯狂的脸。 也许是攻了太久,黎铮逐渐有些脱力,双剑舞动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段心南左手的剑猛然刺出,手腕翻转,将黎铮手里的剑都卷飞在空中。 黎铮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上像泡在水里一样,浑身湿透。 “这种心性,再好的剑术,在你手里也如同剁肉的菜刀,杂乱无章。”段心南冷冷地说。 黎铮低着头,此时被挑飞的双剑才又落回地上,插在泥土里,黎铮看着那两柄剑,也不正视段心南,说道:“前辈教训的是。” “除了剑术,剑客讲求的还有剑意。这么急躁,剑意便和你一样混乱不平,自相挣扎。”段心南皱着眉,看着黎铮,似乎不清楚之前那个不甘人后、坚毅顽强的少年才过了不过数十日,为何就变得如此急躁易怒。 之前的黎铮虽然带着一种妄自菲薄的怨气,但正是这种不甘的心气,促使着他在剑术上越发刻苦,也越发沉醉于剑意。段心南虽不说,其实心里也很是欣赏这个小徒弟。南疆生机旺盛,生有许多有奇效的药植,段心南毕竟经验丰富,识得一些,给黎铮用后,不过一个多月,他胸口的伤就好了大半。因此他们一路沿着卡托岐南下,还不等黎铮的伤势全好,段心南就开始传授剑术,或是觉得时间紧迫。看.毛.线.中.文.网好在黎铮记性不错,虽伤着,但段心南施展的剑术都被他牢牢记住,他伤愈后,段心南更是督促着这徒弟修习剑术。 但自从白莽犀群之后,两人再相遇,段心南注意到黎铮眼中多了些东西,变得莫名的急躁与不安。如今他自创的双手剑剑术黎铮已完全习得,黎铮练习也照样刻苦,但原本坚定而沉静的剑意却变得涣散,剑意不到,剑势则不成,如今单论一招一式的威力,甚至还不如最开始学剑的时候。 段心南说过几次,黎铮听得进,几欲求变,但心性不改,只是恶性循环,黎铮每次压抑着自己涌动的情绪,却越发烦躁,剑招便越发不成形,仍没有丝毫改进。今日亦是如此。段心南看着坐在地上垂首的黎铮,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兀自走到一棵树下。 静谧不过片刻,不远处的丛林间探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孟琳手上拿着些树果,还提着一只飞鸟一般的飞禽,似乎昏了过去,脑袋垂下,任由孟琳提在手上。 三人一路走来,气氛颇为诡异。其实之前有萧亦澜一道的时候,众人也不觉得冷清,一路上有萧亦澜嘻嘻哈哈的或玩笑或抱怨,似乎也习惯了。只是如今段心南三人,除了段心南和黎铮练剑时会说几句,其余时候三人之间大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语。尤其是孟琳,几乎不怎么说话,每天三人除了赶路,黎铮和段心南练剑,孟琳则在这段时间里去采来树果或是打猎,三人的食物都是她来料理。 三人默不作声地就着篝火用完了晚餐,又开始赶路。也只有这种时候段心南会露出一种亢奋的神情,就像嫌自己走得不够快,催着步子往前走去,孟琳和黎铮只能加紧跟在后边。没有了树灵的庇佑,三人一路上遇上了不少凶恶的野兽和怪物,不过黎铮已学得剑术,勉强有自保的余力,而孟琳也不再隐藏自己那诡秘的身手,三人联起手来,倒是没有几个野兽能讨到好。 同行以来,段心南似乎对孟琳展露出的实力丝毫不好奇,也不曾问过,一如他对孟琳和黎铮之间的诡异气氛漠不关心。闲时,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南方。 三人如同没有日夜的概念,累了就歇下,歇好就赶路,反正以孟琳的视力,在夜里行走也不是难事。三人一直走到次日清晨,天光渐渐亮起的时候才停下。接着微弱的日光,三人发现眼前与这几个月来早已司空见惯的山林景象有很大的差别。 他们沿着走了数月的卡托岐突然在前方不远处分出一条岔道,一左一右的向前流淌去。而这两条河道之间,俨然便是一个巨大的沙洲,被两条清流环抱,看不到尽头。而最稀奇的是,这片沙洲之上,居然是红色的土壤,而且红土之上,古木参天,每一棵树都足有十数丈高,一望不见顶,树干粗壮,都要三四人才能环抱。这些林木整齐排列,横纵间距都分毫不差,间距也比河岸另一边的树木宽了许多。一点也不像他们一路走来的参差密布的丛林,反而像人为排列的,这个念头令黎铮心头一凛。 这些古木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才生得如此粗壮高大,不知为何,段心南眼中突然显出些狂热,二话不说,轻轻一跃,踩着水冲了过去,孟琳也轻盈地在水面轻点,紧跟在段心南身后落在沙洲之上。只有黎铮一人落在后面,默不作声地潜入水里,凫水过河,然后湿漉漉地从另一边探头登岸。 段心南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淡与漠然,他也不等还在凫水的黎铮,率先迈步向前走去。孟琳和黎铮连忙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黎铮不解为何段心南此刻却形似癫狂,口中还喃喃低语着,黎铮听不清。回想起来,段心南从未说过为何要随萧亦澜一行人来极南之地,选择与萧亦澜同行也是因为有树灵木头在旁,能免去南疆许多麻烦。不过瞧着他现在的模样,让他在南疆寻觅拼杀这么久的事似乎对他很是重要。 能让这样一个宗师级别的人物如此失态,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虽然段心南一反常态地激动,他依然没有丧失理智,黎铮注意到他一路上都用剑鞘在沿途的树上轻轻敲掉一小块树皮作为记号。黎铮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一路上都沿着卡托岐前进,自然不用担心方向,也让他们忽视了方向的问题。只是在这沙洲之上,树木形状和排列几乎没有差别,四面八方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若不留心很容易就迷失在树林间。 段心南就这么在前头疾步走了很久,却突然停下来,看着前方皱眉沉思。黎铮有些好奇地上前来,之前前方不远处的一根树干上,树皮缺失了一块。这是段心南之前留下的印记,而且是他登上沙洲后第一次留下的痕迹,因为当时他心情激动抬手不分轻重,整个树干都被削下来小半。 这说明他们不知不觉间,又绕了回来。 按理说段心南一路上都是走的直路,黎铮每走一段也都会回头望一望,确认段心南留下的痕迹构成的是一条直线。但此时他们却绕回了原地,而且之前的河水也不见了,这说明他们要进要退,都已然不可能。 孟琳和黎铮陡然发觉现在的处境:这里进退不得,又没有饮水和食物,几乎是一条死路了。只是段心南脸上却更显出坚定的神色,不按着原路,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前进,同样不断留下记号。 只是很快他们又绕回了原地。黎铮看着眼前各个方向的印记,只觉得一阵绝望,有些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孟琳也露出疲惫和担忧的神色,倚在一棵树上。 段心南将双剑交到一只手上,撑在地面上蹲下,神情恍惚,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你真的……不想见我么……” 黎铮隐约听见了段心南的喃喃自语,还未来得及揣摩话里的意味,突然耳畔响起一个空灵而平静的女声,不带有任何情感。与其说是听见,倒更像是这声音直接中脑海中响起。 “他说,要成大事,可能用得上你们。” 三人猛然抬头,只见一个身影站在数十步开外,面容清秀,像是三十多岁妇人的模样,只是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青光,双足虽踩在地上,却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虽是人类的脸庞,却静如秋水,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她接着说道:“因此我特地来接你们进入,极南之地。” 黎铮和孟琳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又暗暗警惕,只有段心南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般,看着那道被青色的光雾笼罩的身影,竟是老泪纵横,口中呢喃不清,站也站不直:“我居然,真的还能见到你么……青儿……”</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东郊之诡 苏萍提着一只水壶,往面前的盆栽里倒水,一株与沙漠格格不入的颜色鲜艳的花束迎阳怒放。wap.kanmaoxian.com沙疆城气候炎热干旱,能存活的花草并不多,她眼前的这盆是由原生于西荒大漠的仙人球,后经栽培出新品种,能在球顶上生出花朵。这种植株生于大漠,即便不浇水也能存活,但苏萍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出生在东南边这种温润之地的她从小就喜欢摆弄些花草,若是不浇水,她总感觉差了些什么。因此远嫁到沙疆城后,她还保留着这种习惯。 狄昀昊东征之后,狄菁菁也忙着和她那夫婿傅柏花好月圆,苏萍因此而闲了下来,有时间来摆弄这些花草。 至于狄渊,他除了在节日、生辰等重要的日子会差人给苏萍送来礼物,偶尔人也会出现,除此之外,在其余日子里苏萍已有近两年没在自己的住处看见过他了,有时苏萍亲自去看看狄渊,除了寒暄,两人之间也无什么话题,全然不像多年的夫妻。这位黎州的新主宰,除了外头的风流,在家宅里的温情似乎都给了那个西荒族的女人。 关于乌晴蔚的各种刁难,苏萍也不曾与狄渊讲起。究其原因,或许是苏萍害怕知晓狄渊对于此事的态度,不敢揭开最后的窗纸。而乌晴蔚也晓得分寸,决不会把苏萍逼到绝路上,因此这三人之间就这么以一种平和而诡异的状态共存下去。 她放下水壶,欣赏着眼前的盆栽,忽然有人上前通报。那个家仆显得很是神秘兮兮的,对苏萍说道:“夫人,大公子府里来人了。” 苏萍眼前一亮,轻声说道:“快叫他进来。”狄昀昊府里的下人来苏萍住所里帮帮忙打打杂也是常事,只是前两日刚有人来过,今日来的又是为何? 她有些好奇地站起身,向门口方向张望,想看看来的是谁。只见一个小眼睛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四处打量,显得贼眉鼠眼的。 这人苏萍还认得,似乎是狄昀昊府里的一个小厮,曾来这边收拾院落,自己还给他递过茶水。苏萍自己府里服侍的下人不多,除了自己贴身用的人,大多惫懒,他也帮了苏萍不少的忙。因此苏萍微笑着迎了上去。 “夫人。”那人恭敬地行礼,躬身几乎与地面平行。 “啊,我记得你,你是叫刘……刘……” “小人叫刘焕,辛苦夫人还记得小人的贱名。看1毛2线3中文网”刘焕抬头微笑着说。 “哦对了。你今日来又是为何事啊?” 刘焕突然环顾左右,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凑近了苏萍,很是警惕地说道:“夫人,有些事情不可对外说起,麻烦夫人遣散左右。” 苏萍挑起眉毛,看着刘焕,只见他满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想着他背后是狄昀昊,于是耐心地摆摆手,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女走开。 刘焕这才低声说道:“夫人,大公子府里刚刚得到消息,大公子征战时被漠狼营的统帅,那个叫高旗的家伙设计,在战场上受了伤,假死才逃过了高旗漠狼营的暗杀,一路仓皇逃回了黎州。” “怎么会!”苏萍惊惶地捂住了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不应该啊……那女人不该这么大胆……” “夫人莫要心善啊!众人皆知,大公子是二公子争位唯一的对头,没了大公子,二公子的位置就不可撼动了!”刘焕痛心疾首。 苏萍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稍稍镇定下来,问道:“那快告诉侯爷啊……跑来我这里有什么用……” “不可,虽说大公子是遭人陷害,但弃军而逃终归是事实。再加上出征的漠狼营中多是二公子的人,人多口杂,难说他们会对侯爷说出什么关于大公子的坏话。夫人您知道的,侯爷一向治下严苛,对大公子也不例外。无论如何,就算夫人相信侯爷,要交由侯爷处置,夫人也该先听大公子讲讲其中内情啊!” 苏萍有些焦急地搓了搓手,垂首思索了片刻,而后再抬起头,露出的是一种冷静而坚决的目光:“昀昊现在在哪?” 刘焕眼睛骨碌碌转了转,答道:“城东北数里处,大公子在那藏身之后,特意想办法往府里送过信,我们这才知晓。” “我知道了。”苏萍转身就往屋里走,似是迫不及待要收拾出门了。刘焕连忙唤道:“夫人别急啊!这大白天的,若大公子让人见到岂不是不好,还是晚上再去妥当!” 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了苏萍:“大公子吩咐,到时候轻轻吹响此物,大公子听见这暗号才会现身。否则夜里漆黑,也看不见谁是谁,难免惹出麻烦。” 苏萍转身接过,连连点头:“还是你们想得周到。谢谢你了。”说完,也没有心思送客,便转身兀自退回了自己屋里,只是杂乱的脚步声透露出她心里的忧虑。 刘焕似乎稍微松了口气,一边转身出门,一边微微摇头,口中还喃喃道:“可惜,可惜……” 他走出门来,后头张望确认没有人跟来之后,他才鬼鬼祟祟地在街角处拐了进去,里面早有人在等候。 “都办妥了!”刘焕低声道。 “那就好,这次的事,你可算得头功啊。”索平章站在阴影里,微笑着说道。 刘焕满脸堆笑地说:“哪里哪里,能为二公子和将军效劳,实在是小人的福气啊。” 索平章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狄晖,冲刘焕摆了摆手:“下去吧,今后这自称可得改一改,进了朝堂,怎能妄自轻贱。” 刘焕喜形于色,连连点头就像哈巴狗,然后退下去了。索平章这才微笑着对狄晖说道:“怎么样?今夜里这场戏,二公子有兴趣去看热闹么?” 狄晖身形健硕,站在阴影里线条就像一团黑漆漆的石头。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那是自然,只是没想到索将军下手,却还这么狠,那家伙毕竟是你的旧主,收拾他也就算了,何必连家人也收拾了?” 索平章笑道:“若是让长夫人听见这话,又要责备二公子心肠软弱了。” 狄晖默然不答。他知道索平章说的是事实,母亲确实时常如此责备自己。但那个妇人,自自己幼时,在自己面前便是一副和蔼慈祥的模样,即便当时狄昀昊在母亲手里从未少吃苦头。他心里忽的有些不忍。 只听索平章接着说道:“其实索某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若不将过去斩得干净,如何消除侯爷的怀疑呢?说起来此事还要多谢二公子成全,为了脱嫌,这首告之功,怕是得由索某拿下了。” “这都无妨。”狄晖似乎始终愁眉不展,“你准备今夜什么时候动手?” 索平章笑道:“那要看咱们这位夫人什么时候动身了。” …… 顾婉伊迎着月光坐着,随意地撕扯着手里捏着的一块干面饼,撕成小块儿递进嘴里,雪白的羽翼自由地展开,月光下白得像在散发出淡淡荧光,仿佛另一个皎洁的月轮。 也不知为何,前几日沙疆城突然加严了城防,弄得萧祺一人被隔离在城中,城外三人也没了补给来源。穆长笙一次露了马脚,在整个城防处都挂了像,再想进城怕是妄想。原本顾婉伊想着自己闯一闯,夜里应该城防松懈,飞跃过去对自己或许不是问题。 她这么一想还有些小激动,跃跃欲试地就想向城内飞去,好在一向木讷的穆长笙总算没有犯糊涂任由她胡闹,好说歹说将她留住,生怕她进城惹出什么祸事。只是穆长笙和顾婉伊都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晓汐主动提出进城寻找萧祺,穆长笙却是一开始就同意了,心想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晓汐确实是最佳人选。顾婉伊本有些担心,但晓汐坚定地要求,她也就随意了。 既然她自己都说行了,那就一定行呗。顾婉伊就是这种简单直接的脑回路。 只是晓汐进城也有两天了,杳无音讯,顾婉伊看着夜色阑珊的天空,跃跃欲试。 忽然远方似乎有人影走动,顾婉伊稍一皱眉,轻盈地跃起,再落地时,便已收起身后的羽翼,整个身子都伏在了沙丘上,注视着远方不远处的动静。 夜色中的延绵沙漠,像一幅展开的暗黄色画卷,在这幅画卷上,此刻正有一个黑点在缓缓移动,探头探脑地环顾四周,很是警惕。 顾婉伊连忙回头向不远处正盘腿坐着的穆长笙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穆长笙也伏在沙丘上,向下探望着。 “不对。”他突然开口道:“这人行走和动作都显得很是笨拙,周身全是破绽。这种人这么晚来这里,能干什么?” “难道是特意试探?” 穆长笙莫名其妙地看着眼睛放光的顾婉伊,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他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引人上钩的东西,能在试探啥?” 顾婉伊懒得理会,穆长笙一向很擅长扫自己的兴。她继续微眯着眼注视着那个身影。</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算计 翼族人感官敏锐,即便是在黑夜里,还隔了些距离,顾婉伊仍然能看清那人的身形。 “是个女人诶!”她陡然发觉。 “女人?”穆长笙挑了挑眉,将脑袋凑到沙丘顶上,仔细查看。 那个人摸摸索索地前进,翻越过前方的沙丘,顾婉伊和穆长笙二人也悄悄跟了上去,只是这方向,这附近似曾相识,顾婉伊皱眉思索了片刻,神情变得很是激动,拍手道:“这是上次我看见晟哥哥的地方!” 此时那个人应该凑到一片仙人掌丛,警惕地缩身其后,若不是顾婉伊视力出众,必定很难察觉到。 紧接着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凑到嘴边,然后那个方向传出一阵难听而刺耳的声音,如同刀划玻璃,顾婉伊和穆长笙忍不住捂住耳朵,却兴奋地对视,异口同声地说道:“暗羽!” 这时,从顾婉伊二人藏身之所对面的沙丘上,沙尘突然倾倒而下,就像被疾风吹起,沿着沙丘如流水一样流下,砸落在地上,散落向四周。只是四下寂静,也丝毫无风。 接着从那片沙丘的顶上有什么东西翻动,似乎是个活板门一样的屏障被人推开,然后一个身影陡然窜出,轻轻落在了那道身影前。他身后的双翼如墨,羽毛如剑,根根竖立。 顾婉伊暗暗握拳,撑在地上的五指陷到沙土里,眼中闪过难以名状的阴寒目光。 那吹螺的人却被吓了一跳,全然没料到这情况,连退了几步,连手上的东西都掉落在地上,然后整个人也跌坐在地上。突然出现的漆黑身影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只是站在那人面前,垂首而立。 突然沙丘之外传来马蹄声,黑夜里,顾婉伊能看见由远及近的滚滚烟尘,还有一身窄袖束腰华服的中年人,冲在最前头的中年人,将身后的烟尘都踩在脚下,像在腾云驾雾,乘风破浪而来。 那道漆黑的身影陡然动了,顾婉伊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下一刻,这道身影已经在那领头的中年人头顶上方。 黑暗和滚滚烟尘中,隐隐发出淡黄色的光团,从中年人身后升腾而起,然后射向那个头顶处的黑影,黑影和那个淡黄色的光团快速地过招,偶有寒芒和剑光从光团和黑影的交汇处发出,还伴随着些微的噼噼啪啪的声响。看。毛线、中文网 顾婉伊诧异地盯着那个黄色光团,暗羽的速度与敏捷她是见识过的,却没想到有人类居然能与其相斗,不遑多让,这两人的动作她连看都不太能看清。 “这家伙!”旁边的穆长笙脸上突然露出兴奋的神色:“据萧兄弟说,这是狄渊的手下,是内功道出身。原来内功道如此厉害,能和暗羽打得如此火热!” 空气中发出一声尖啸,剑光闪烁而过,漆黑的身影像是黄色光团照耀下的影子,从光幕中迅速落下,砸在了地上。顾婉伊这才反应过来,地上的那个黑色身影,浑身浴血,双翼微微抽搐着,已然是重伤难治。 顾婉伊不知道内功道是什么东西,亢奋的穆长笙的声音逐渐模糊,不知为何,她居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爷爷心心念念的暗羽,也不是锐不可当的剑啊,也会被人斩落,像被折双翼的飞鸟。当初天真的设想,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得很。回想起故人往事,顾婉伊只觉心里涌上一股酸楚,仍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影。 淡黄色光团逐渐黯淡下去,露出了里面的人影。他大口地喘着气,这一战似乎对他也不轻松。他缓缓走回去翻身上马,一言不发。 那道活板门里,突然又闪现出数道黑影,像是疾射而出的箭矢,还不待他们向领头的中年人落去,中年人手里突然也出现了一个锥形的物件。熟悉的难听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他们却都陡然落下,站在了地面之上,垂首站立,仿佛随时听候指令的奴隶。 一行人中领头的中年人目光扫过这数道黑影,最终穿过他们,落到了最开始出现的那个女子身上。他缓缓策马走近。 狄渊看清了前面不远处无力地坐在地上的人影,正是苏萍,她神情慌张目光下垂,不敢直视自己。他眸子里却透露出些许寒意:“你为何在此……” “我……”苏萍支支吾吾地,却始终没有勇气将狄昀昊的事情说出来。 狄渊的目光越发冰冷:“本侯再问你一遍,你今夜来此,是否是为了这暗羽?” 索平章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低声对狄渊说得:“侯爷,之前的号角声,就是从夫人面前这物件里发出来的。” 苏萍一愣,看了看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个号角,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不……不是,我只是……”她不愿将狄昀昊的事情吐露出来,也完全不明白这突生的变故,什么螺声什么暗羽她一概不知,一时间语无伦次,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丈夫眼里居然涌动着杀机! 无论这些年两人之间因为乌晴蔚而有多生疏,这种眼神,苏萍仍是第一次见。她呆呆地说不出话,泪水却沿着脸颊倾倒而下。 狄渊的眼中终于闪过失望的光芒:“枉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将夫人带下去!” 只是想来见自己的儿子一面,苏萍不知道如何触怒了狄渊,但她无心辩解,也无心发问。此刻她脑子里挥斥不去的,是狄渊那冷漠而决绝的眼神。一颗冷下去的心,似乎也唤不醒对生机对温情的渴望。 苏萍任由士兵们将自己押解而走,索平章看着苏萍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只是转瞬即逝。他已经想好说辞如何将苏萍的各种解释和挣扎都反驳回去,却不料自己赢得这么轻松。 索平章转向狄渊,笑道:“侯爷,这就是大公子和夫人一直在暗中隐藏的势力。微臣虽早有怀疑,但直到最近才确定,毕竟大公子是侯爷长子,微臣不敢轻易怀疑,望侯爷不要怪罪。” “你首告有功,本侯自然不会怪罪。”狄渊的嘴角微微抽动,吐出几个字来,“你说最近才得以确定?” “正是,前几日似乎是有一个翼族人尚未受控,想要出逃,引出一些暗羽来追赶。最后不知为何,在此地以南两里地处留下了一具暗羽的尸身,被微臣一个属下撞见,连夜捡了回来,没有给他们回收销毁的机会。” 狄渊嘴角挂着冷笑:“那真是辛苦你了。”说着扫视了一眼那几个像雕塑一样站立不动的暗羽,迈步向山丘上的活板门处走去。 离此处数里地,顾婉伊将双方瞧得清楚,直到狄渊和索平章隐没在那道活板门里。只是隔了这么远,夜里风疾,他们的对话她是一个字也没听清。她咬着牙回过头来,却只见到一脸莫名其妙的穆长笙。 顾婉伊好歹能见到一些,穆长笙则是两眼一抹黑。顾婉伊只得大概讲述了那边的情形。 “如若之前那个人是严宸,那么你说的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狄渊没错了。只是那个女人会是谁?他们这么多人深夜来这里又是什么事?”穆长笙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想努力看清那边的情形。 顾婉伊看着眼睛瞪的老大的穆长笙,有些无奈地叹气:“思考这种事应该不是穆大哥的强项,要是柳姐姐和那小子在就好了。” 穆长笙居然没有生气,反而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顾婉伊还要说什么,突然瞥见远处沙丘上又有动静,还传来那诡异难听的号角声。她连忙拉扯着穆长笙躲起来。 跟在狄渊身后的数十骑兵突然动起来,策马移动,最终将那片沙丘围了起来。紧接着,又是数十道黑影从活板门里飞出,都落在了这个大圈里面,远远看去,像是参差排列的雕像,又像是形状怪异的树木。 狄渊和索平章从活板门下的沙坑里露头,狄渊似乎对索平章交代了两句,然后又是一声号角,狄渊策马向沙疆场的方向走去,这数十道黑影齐齐升空,展着双翼不紧不慢地跟在狄渊后面,就像狄渊一人拉着数十根风筝线,扯着数十个风筝在后面。 顾婉伊注意到,除了一两个亲随和索平章,狄渊将带来的骑兵甚至严宸都留了下来。严宸目送狄渊等人远去,然后又翻身进了那个沙坑里。 顾婉伊顿时打了鸡血一般,站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过去看一看。看狄渊和众人的反应,应该是所有的暗羽都跟随狄渊离去了,但他还是留下了这么多人手,想必那沙坑里还另有故事。 最关键的是,没了暗羽,她身边的穆长笙可是个用剑的高手,寻常人可挡他不住,若等到什么时候暗羽回来一两个,那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满脸热忱地看向穆长笙,穆长笙似乎料到了她的意思,摇头道:“那个严宸,我不是对手。” 顾婉伊有些失望地坐在地上。她这才想起刚刚严宸单挑击杀暗羽的情景,寻常人还真不是对手。这时,突然有一个轻轻的又带着轻佻笑意的声音响起:“姑娘,要帮忙么?”</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狱相逢 穆长笙和顾婉伊都吓了一跳,濯心和金毒蔷转瞬间刺出,却都只落在空处。wap.kanmaoxian.com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悄然出现,是一张面色红润,却须发斑白的脸。 “哎呀,你们不要紧张,我好心问问,怎的还刀剑相向呢?”那人笑了笑,目光仍落在顾婉伊身上,却不是她身后巨大的白羽,而是她婀娜的身段。 顾婉伊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那人嘻嘻笑:“没想到你这人,艳福不浅呐,这么一大把年纪,身边还跟着这么个俊俏的小姑娘。” 两人都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和穆长笙说话。kanmaoxian.com顾婉伊脸上一红,呼喝着“老贼”,双翼展开,金毒蔷顺势前刺。 也不见那人有什么动作,右手向前一抓,居然轻轻松松地就握住了金毒蔷的枪头。无论顾婉伊如何用劲,也不得寸进,仿佛焊在他手心一般。她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穆长笙挥舞着濯心斩下,那人轻轻侧身便避开去。他指尖弹在金毒蔷的枪头上,顾婉伊只觉得手臂麻木,推动了自己整个人向后连退了几步。 “住手!”那人似乎不愿纠缠,连连摆手,喝道:“嘿,那妮子!你们刚刚犯愁的事,我可以帮你哦。” 穆长笙皱了皱眉,问:“什么?” “你不是打不过对面那个内功道嘛,我可以帮帮你们。” 顾婉伊眼前发亮:“你能替我们收拾了他?”她料想以这个家伙刚刚展露的这两手,对付严宸应该不在话下。他恨不得现在就让这两个家伙打上一架。 那人挠了挠头,说得:“那倒会招惹些麻烦,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把他引开,如果你旁边这大块头靠谱的话,其他人应该不足为虑吧?” 顾婉伊正要满心欢喜地答应,穆长笙突然警觉地问:“你为何要帮我们?”最让他在意的是,顾婉伊一双洁白的羽翼可谓十分扎眼,这老头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只色眯眯地打量着顾婉伊,仿佛一个老色鬼看着一个妙龄少女猥琐地笑。 关键是,她甚至都不是人类啊!穆长笙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是费解。 “美人儿总会有优待嘛!那么好看的小脸儿,老是皱着眉头多难看!</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救 张晟神色憔悴,四肢都被铁链紧锁,就在顾婉伊身后不远处一间牢房内,他的双臂被铁链吊着,耷拉着脑袋,双脚则被牢牢捆在地面上的木桩,比起其他的昏迷的族人,他似乎被重点关照了。看1毛2线3中文网顾婉伊没注意到的是,目前为止,张晟是她见到的唯一一个成年族人。 他胡子和头发长得老长,浑身血污,牢房里还光线昏暗,但顾婉伊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仿佛是什么东西唤醒了他,他抬起头,顾婉伊映在他眸子里,阴沉的地牢仿佛都鲜亮起来。静默的眸子里有秋水荡漾,张晟有些勉强地咧嘴笑:“枪不错。” 顾婉伊抢上两步,扑在他门外的铁笼上,一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与泪水一同哽咽。 张晟注视着顾婉伊,目光里闪现出些微的柔情。旋即他正色道:“你听我说,你得马上离开这里!” “不,我们一起走!还有小羽他们……”顾婉伊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一幕似曾相识,她生怕自己又被张晟赶走,而张晟会再次消失在黑暗中,再不复相见。 “现在太危险了,我不知你是如何进来的,但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这里族人足有近百,你一时间救不了,那些暗羽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出去再从长计议。”张晟有些着急。 “不不,暗羽已经被带走了……”顾婉伊急着想和张晟说明外头的情形,但心神激荡之下,半天也说不明白。张晟连连摇头:“胡闹!快出去,不管外头的是谁,那都是敌人,可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顾婉伊还要反驳,张晟陡然打断,他几乎是凶神恶煞而又声嘶力竭地说:“你相信我,我一定想办法逃出去!在此之前,你在外边等我,不要再来这里,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否则……否则我们就只能死在一起了!” 顾婉伊看着张晟那张憔悴而狰狞的脸,突然觉得这种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愣神片刻,而后重重点头:“好,我有帮手!晟哥哥,你等我!” 张晟看着顾婉伊的脸,他本只是想要先讲她支开以防在此地突生变故,想要逃出去他可全无信心,之前尝试失败的结果历历在目,却没想到顾婉伊不但全然没听见自己的劝告,反而摆出一副信誓旦旦而斗志盎然的神情。张晟知道这丫头一定会再来,还要带着她那所谓的帮手。 这丫头,能找到什么帮手? 但他的疑虑没有表现分毫。kanmaoxian.com他嘴角反而露出些微的笑意,再次深深地看了看顾婉伊,仿佛数月之前临别时对眸的延续,只不过于张晟而言,是死与生的区别。 他然后低声喝道:“快走!”顾婉伊深吸一口气,再看了看张晟和洛小羽一眼,终于咬牙展翅飞去。 不知是因为顾婉伊表现出的坚决和自信,还是纯粹只是因为看见了心慕之人,张晟在死地之中再次燃起生的渴望。顾婉伊的出现就像火光,将这阴暗的咫尺之地照亮。 …… 月色如洗,倾泄而下,尤其是洒在延绵不绝的沙丘上时,仿佛在其上披上了一层柔滑细腻的绸缎,随着沙丘山势起伏。 可惜柳清雪只有努力踮脚才能看见外头的景象。这里是沙疆城东墙旁的一处作坊的屋顶,也是柳清雪在城内寻觅了数日,最终确定的与城墙距离、高度都最为合适的地点。这栋作坊比城墙略高,柳清雪垫脚勉强能瞧见城外起伏的沙丘。即便如此,这块屋顶边沿与城墙之间仍有数丈的距离,这般距离寻常人是不用指望了,或许只有内功道和翼族人能够越过。 要是顾婉伊那丫头在,这段距离就算不得什么。这几日柳清雪时常这样想。但她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想想而已,若非情不得已,萧祺是不会让顾婉伊冒险的。 自沙疆城严肃城防以来,柳清雪也一直被困在了城内。她沿着城墙兜兜转转了几遭,仍然没能找到出城的捷径。果然沙疆城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没存有这种漏洞。 想着又是无功而返,柳清雪俯下身就要从屋顶上攀爬而下,忽然间,她余光瞥见远处沙丘上现出阵阵烟尘。四五骑正迅速靠近。 柳清雪眉头微蹙,悄悄向东城门的方向靠近。这一行人行进毫无阻碍,顺利地进了城内。进城来,柳清雪才得以看清,中间马上的人却是柳清雪曾经见过一面的妇人,似乎是镇远侯府的夫人,另外四人分列前后左右,像是守卫着中间的妇人。 一瞥之下,柳清雪并未在意,本以为是那妇人带着侍从回城。但她很快注意到妇人双手上缚有绳索,另一端牵在当先一骑的手中。妇人的神情也不对,却是面如死灰。这哪里是侍从,分明是狱卒! 对这个温文尔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妇人,柳清雪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不知是什么动机驱动着她,在街巷里,悄然向这一行人摸近。 这一行五人骑着马,行进很快,柳清雪单凭步速定然跟不上他们。她稍一思索便打定主意,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藏身,等到五人从她面前路过的时候,陡然跃起,寒芒如毒蛇吐信,刺向最后一人。 夜里天色暗沉,这一行人也全然没有预料到沙疆城内会有偷袭。最后一人毫无反抗的机会,便被柳清雪的剑穿胸而过。 他发出低沉的惨叫声的时候,柳清雪已然跨上了他的马。前头四人反应过来,两边的人挥刀斩来,柳清雪连刺两剑,分别点在两柄刀刃上,轻飘飘的剑上却有着深沉的力道,将他们的刀刃击退了些许。 那两人需得背着身子迎敌,又身在马上,动作十分别扭,柳清雪施展出“风扬雪霁”之中的“剑雪”,挥舞出满天剑光,将两人笼罩在其中,占尽上风。 中间的妇人似乎受了惊吓,脸上死灰一般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拼命将身子伏在马上想要避开剑光。 最先一人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他在最前头,而其后几人忙着打斗,都已然放开了缰绳,自己勒马只有被后面几匹马撞上这一个结果。身后两人眼看着就要落败,但自己要想支援,要么将中间的女人摔下马去,要么只能调转马头回击,但那女人的马缰绳可不在他手上,自己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让开的缺口骑马跑掉。 这女人虽犯了过错,但终究是侯府的夫人,若真伤了她,难免侯爷哪一日想起来要责怪。但若放了她,结果也是承担不起的。 他犹疑之下,又传来两声惨叫。在他思索不决的这些时候,两位袍泽也已然死在了柳清雪剑下。他担惊受怕,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想要逃走。 柳清雪在马上站起身,一脚点在自己胯下马的马背上,那匹马顿时失去平衡倒下,柳清雪却借着这力道轻盈地跃起。剑芒与敌人渐成一线,她身在空中,剑光下递,刺入那人体内。 那人的尸身无力地从马背上跌下,苏萍恨不得尖叫出来,也全然想不到这人是来救自己,只当是侯爷要来杀人灭口。突然有个念头闪出:或许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赶尽杀绝才是他的作风,自己居然还心存侥幸。她嘴角露出一丝凄惨的笑意。 她这么想着,闭上眼睛,引颈受戮。但渐渐她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马缰,自己胯下的马逐渐慢了下来,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结束了么?好奇心驱使着她微微在眼前眯开一条缝,眼前却是一张清秀的脸。 柳清雪终于将自己和苏萍胯下的马勒缰停住,轻轻抹去额上的汗珠。她注意到苏萍已然眯开了眼睛,便拱手行礼道:“晚辈唐突了,夫人见谅。” 苏萍只觉得这人眼熟,思索片刻,她恍然道:“啊,你是那日,在商行……你叫?” “晚辈名叫柳清雪。” “啊,名字真好听。你不该救我,沙疆城里得罪了侯府,没有活路的……”苏萍眼中闪现过落寞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死里逃生的欣喜。 “夫人不用担心,清雪自有分寸。”柳清雪试探着问:“夫人,这是……”她一边解开苏萍手上的绳索,一边回头望了一眼街道上横陈的尸体。 “我以为他只是贪图新鲜,这么多年,每年生辰也会为我寻来些新奇的玩意儿,想来他心里终究是有我的。可惜我错了……旁人两句话,就能让他动了杀心……连求证的耐心也没有。那个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囚……死囚的命,自是他随手可取的……”苏萍眼神空洞,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柳清雪听得莫名其妙,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全然不知,但不知为何,她不自觉地隐隐有些同情苏萍。 “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您在城中可有庇护之所?” 苏萍自顾自地摇头,露出自嘲的笑容:“整个沙疆城,都已容不下我了,哪还有什么庇护之所……” 柳清雪觉得这份自怨自艾的哀怨实在是不合时宜,镇远侯府的人转眼就要到,苏萍却了无生气地坐在地上,似乎没有逃生的欲望,就静静等待着人来对付自己。仿佛已然看淡了生死。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拖累了你,也不愿苟且偷生。你赶快离去吧,不用管我了。”苏萍轻轻的声音响起。 柳清雪默然而立,但始终没有勇气开口打破那份忧伤的氛围。她注视着苏萍脸上了无牵挂的表情,突然低声说:“夫人还有子嗣。” 苏萍一愣,抬起头来与柳清雪对视片刻。其实柳清雪对镇远侯府里的情形并不清楚,但猜想苏萍这年纪,又生而富贵,膝下该有儿女才对。看着苏萍的表情,柳清雪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静静等候着苏萍的答复。苏萍终于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抓住柳清雪伸出的手。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沙疆城的夜色里。</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章 子夜 今日的沙疆城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断地有小股的巡逻队伍在城内搜寻,更有甚者,城南有几家官邸院落,却是已然血流满地,原本也算得权贵的家族,竟是一夜间被灭了门。此外,街上还多了几具无名的尸体,像是被杀后草草抛尸,不过衙门不查,也没人敢问。这一切似乎都与镇原侯府毫无关系,但城南其他的达官显贵的宅邸,显然收到了什么风声,闭门了大半,似乎生怕外头的风波波及到自己。 整个沙疆城里笼罩着一种沉闷的氛围,连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萧祺隐隐预感到,有风暴即将到来。kanmaoxian.com 萧祺示意自己身后的晓汐跟紧自己,然后率先迈步走进了晨望书斋。 两人一进门,鲁元鹄就注意到了萧祺,他在书柜间快速穿梭靠近,对萧祺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也只有他这种时候还一如往常地不正经。 “客官!今日来得可真巧,《艳春志》正好得空,您瞧!” 他不由分说地将那本书展开,像怕他瞧不清楚一般生生摆在萧祺眼前,然后还满脸坏笑地朝晓汐面前凑了凑。 晓汐满脸红晕,低下头去。萧祺皱着眉头瞪了鲁元鹄一眼,他一早瞧见了晓汐,定然也知道这实在不合时宜,这是故意作弄自己。 萧祺只当这是个无谓的玩笑,问道:“鲁掌柜今日生意可好?” “托客官的福,还凑活,只是往日的老客,有今日却不曾现身。”鲁元鹄答道。 萧祺挑眉问:“哦?听鲁掌柜的意思,这该是一件稀奇事。” “那是!读书讲求什么?不就是个日积月累勤奋刻苦么,这些子老客可都光顾好多年了。” 萧祺点点头,思索着这与沙疆城内的变故有无关联,只听鲁元鹄突然爆粗口:“奶奶的,都他妈只看不买,风雨无阻,勤便得很!若无什么事,他们可不会放弃这占便宜的机会!” “是什么原因,鲁掌柜知道么?” 鲁元鹄笑着说:“嘿嘿,这种事寻常人可能还不知道。不过我偏生是个爱打听的性子,早晨已经打听清楚了,据说</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血猎 萧祺硬着头皮说道:“希望两位帮我照顾一下这位姑娘。看。毛线、中文网”他明显感到晓汐有些战栗,似乎下意识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于是伸手拍了拍晓汐的肩膀,示意她安心。晓汐才缓缓平静下来。 “我今夜有些事情,你跟着我多有不便,还是在这里安全一些。”他低声宽慰道。 陆玄绰答应得很是痛快,但萧祺的希望主要是在左云衣身上。他注视着左云衣,直到左云衣缓缓站起身,说得:“又是哪个姑娘,引你一夜风流,要丢下这个小妹妹?” 萧祺扶额道:“没有……”他不能把卫伯瑜的事情讲出来,也没有多少解释的心思。反正《艳春志》的事情始终握在左云衣手里,在这脾气古怪的少女面前,他早就放弃挣扎了。 “罢了,你去吧。”左云衣终于点头,“小妹妹生得可爱,我瞧着喜欢,就让她在我们这留一夜就是。” 萧祺没想到会如此轻松,对方甚至都没有提起要买破魂的事情,他准备好的说辞甚至没有机会说出口。他一时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左云衣已经自顾自地拉住晓汐的手往屋里走去了。 他仍有些不放心,走到左云衣旁边低声道:“真的没问题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陆玄绰那张老脸。 左云衣似乎不愿再吓唬已经脸色苍白微微颤抖的晓汐,耸了耸肩说道:“老家伙只是好色,但还不至于做出畜牲的行径来。” 陆玄绰显然对左云衣的这个评价颇为认同,连忙笑着点了点头。萧祺这才放心下来,宽慰了晓汐两句,才迈步出去。 …… 一片昏暗的火光中,四周封闭得没有一丝空隙,除了摇曳闪烁的火把,再没有其他光源。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阴沉而又诡异的氛围。卫焯奚和卫仲珏,卫叔珣三人站在一出高台之上,面前是一个铁笼,最顶端也比他们所在的高台低上数丈,铁笼内侧还有倒刺。但是准备这些东西就花费了近半个月,可见卫焯奚并不像他表面看上来这么悠闲淡定。 偌大的铁笼里,却只有一个似狗非狗,似鹿非鹿的生物,身形不过牛犊般大小,却壮硕无比,不长毛的身上肌肉紧绷,令整个身躯看上去都很是突兀而不协调。 卫焯奚神采奕奕地盯着它,它似乎也很是温顺地与卫焯奚对视。看1毛2线3中文网卫焯奚终于挥了挥手。铁笼外的另一边,有另一处高台,有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推着一个大大的箱子缓缓靠近铁笼。随着他们的靠近,卫仲珏兄弟二人脸上,包括那十个士兵,脸上都越发凝重。卫焯奚始终面无表情,但眼神里的光芒,显得格外振奋 。 铁笼上在平台前有一个栅门,可以打开铁质门栓后拉开。但不知为何,那十人士兵中走在最前头的人似乎在害怕这什么,畏手畏脚地靠近,几乎是屏着呼吸,缓缓将门栓打开。这片空间里的所有人,都注视着那个野兽的动静。 好在它仿佛全无察觉,仍温顺地看着卫焯奚。那十个士兵终于鼓起勇气,将搬运来的那个大箱子从栅门处推了进去。 巨大的箱子陡然砸在地面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木屑纷飞之中,露出一个鳞光闪闪的蓝青色身影。这巨大的声响也终于引得那野兽的注意,它向那边偏了偏头,眼中突然显出一片猩红。 一个鲛人弱弱地从木屑中显现出来,与大海里翻飞的鲛人一模一样,只是它此刻看起来虚弱至极,几乎是凭着本能从满地碎片中往外爬。它注意到前头贪婪的猩红的目光,本能地陡然止住前进的动作,整个身子微微蜷缩。 但对方没有给它机会。空中划过一道残影,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朝鲛人咬去。 鲛人几乎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空间里响起清脆的鳞片破裂的声音。鲛人看起来坚硬无比的鳞片,居然在这怪物一咬之下,轻松地粉碎。紧接着响起血肉撕扯和骨骼断裂的声音。 高台之上,除了卫焯奚,其余人都不自觉地偏了偏头,露出了不忍卒视的神情,不敢直视这血腥的一幕。卫焯奚死死地注视着那个大快朵颐的身影,眼神里很是亢奋,却也有些许凝重的意味。 那个身影在地面上留下了满地蓝色的鲜血,还有几块它似乎难得嚼碎的骨头,颇为慵懒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缓缓迈步走到铁笼边,像猫一样蜷缩着身子,将头枕在前爪上,全无片刻前的暴虐血腥。 不知是不是卫焯奚的幻觉,他隐隐看到这家伙身上,也开始泛出淡淡蓝青色的光。 “往后十日,每日两次,不可中断。”卫焯奚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两个儿子吩咐道,“可别把这宝贝给饿着了。” “是。”卫仲珏两兄弟齐声答道。 …… 索平章轻轻推开监牢的门,笑吟吟地走了进去,刘焕跟在他身后。这件牢房很是宽敞,光线从窗里投射进来,只是进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些微的血腥气。真正的囚犯只有中间被牢牢捆在木椅上的那个人,他周围却站了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手里和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即便日光照射,囚室里的氛围仍然显得阴森恐怖。 岳弘在听见声音,微微抬起头来,血色从他脸上留下,直滴落到胸前的衣襟,胡须也被染红。他看着索平章脸上的笑意,怒气直冲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在身前形成一阵血雾。 “岳老哥不要急嘛,我都还没开口,就开始为我庆祝了?”索平章微笑道。 “你以为侯爷是傻子么?会受你这般戏弄!等到过几日侯爷反应过来,他自然会放了夫人,再好好收拾你……” “岳老哥可不用自欺欺人了,你我都知道大公子暗中培植羽翼,觊觎权位已久,还将暗羽这么重要的事情对侯爷秘而不宣,这都是事实,每一点都触及了侯爷的逆鳞,索某所做的,不过是在上头加了些微份量。至于夫人,索某也自有打算。” 岳弘仍骂骂咧咧地不住嘴,索平章笑得:“不过岳老哥也不用急,夫人目前可还安全。有些老鼠夜里行走,将夫人截了去。随她去好了,一个东陆的弱女子,也翻不出多大的浪。只不过我们在暗羽的藏身处,还找着了更大的收货。” 岳弘的神情越发难看,他已然猜到了索平章说的是谁。索平章满意地说得:“大公子真是野心勃勃啊,这般人物都敢关在自己的地牢里。可惜如今这不仅帮了侯爷一个大忙,更让侯爷容不下他!” 岳弘骂了一声:“你以为你摘得干净么?你立了功侯爷暂时不追究,但定会秋后算账!” “那是自然。”索平章平静的微笑却让岳弘心里发毛。“所有人在侯爷眼中,都是棋子,也都有异心。即便对亲近的严宸,甚至亲生儿子,侯爷都保有疑心,只是侯爷总会权衡风险与收益,当在他眼中,威胁大不过为他效力带来的价值,他就能默默容忍。” 岳弘脸色逐渐黯淡下去,反而索平章笑得越发灿烂:“侯爷原本疑心我与大公子之间的关系,怀疑是索某要杀卫伯瑜灭口。只是索某将大公子的事情抖给侯爷,可谓大功一件,起码这一层怀疑,索某可是褪去了。疑心减轻而价值增大,索某可安全得很呐!” “畜牲!忘恩负义的畜牲!”岳弘啐的口水里还夹杂着血沫。他一边说,一边还恶狠狠地瞪着索平章身后的刘焕。刘焕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索平章脸上一向和煦的微笑却突然变得阴森逼人:“忘恩负义?”他陡然上前一步,脸突然横在岳弘面前。岳弘居然被这张平日温和带笑的脸吓到,不敢出声。 “狄昀昊当日是如何背信弃义,将暗羽从我手里抢过去的,你不会忘了吧?”索平章冷笑着,仿佛鬼魅。岳弘的呼吸为之一窒。 “大公子哪里有背信弃义!那事是侯爷插手,大公子又能如何?”岳弘面目狰狞地争辩道。 “呵呵!你敢说他不是故意而为么?当时索氏一族被抄家,我无所依靠,只能夺个名分,别人才不敢动我!可惜我当日以为狄昀昊真是个翩翩君子,会一诺千金地帮我。结果我将这步好棋拱手让给了他,他却摆了我一道,将此事捅到侯爷那里,侯爷不许,他便能接机推辞。索氏一族数百年的经营,却给别人做了嫁衣!” “大公子不也救了你一命啊!若不是大公子,你早就该和索氏一族一起归天了!” 索平章冷笑道:“我本也以为如此,才一直没有动他。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保住我命的可是侯爷,否则我可没命活着见到狄昀昊。呵,他或许是还顾及当日与我母亲那些苟且的情分!可他顾及他那颜面,连个名分也不肯给我……”索平章说着,脸上露出狠毒怨恨的表情。 “你……你……”岳弘盯着近在咫尺的那种阴森的脸,汗毛直立。他陡然发觉,这个人隐藏得比他想象得好要深:“你对付大公子,不是为了复仇……是……是为了……” 索平章像变脸一般,不过数次呼吸之间,之前那副怨恨和阴沉的表情荡然无存,脸上又露出了以往那般灿烂的笑容:“不过索某终于从大公子身上学到了一课:别人是指望不住的,想要权位,得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 说完,他不看岳弘脸上难看的神情,径直转身,一边向外走一边笑道:“这些往事,也不必再提。知晓这索氏与暗羽关系的人,如今只有你和大公子了。你将要在这里腐败成泥,至于大公子,我也会让他开不了口。” 索平章走了出去,刘焕悄悄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岳弘,心情复杂。他不敢耽误,连忙跟上索平章离去了。 耳畔响起铁门关闭的声音。岳弘感受着浊泪夹杂着血水从脸颊流下,然后轻轻咬住了自己的舌头。</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刑场 萧祺安置好晓汐之后,只得在市集中消磨时间,终于等到夜色深沉,他才开始向侯府别苑的方向移动。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潜行得格外谨慎,走到外墙外,还特意留心里面的动静。按照上次严宸所展现出的实力,这般距离应该足以发现自己,若被发现留在外头也好逃脱。只是他等了片刻,里面仍是毫无动静,萧祺这才敢缓缓地攀墙而上。 从屋檐上往下探望,依旧有零星的几个人挑着夜灯在院落里来回踱步,像是无力飞行的萤火虫,显得甚是无聊,也没心思朝萧祺这方向看上一眼。而让萧祺十分忌惮的淡黄色光团,却始终没有升起。 萧祺轻轻地迈开步子,安然向那栋两层的房屋前进。没有了严宸,剩余的人对萧祺几乎构不成威胁,他在黑夜里隐藏踪迹,十分轻松地从一处窗户翻入,昏黄的灯火里,卫伯瑜拿着书,似在仔细。 萧祺轻咳一声,卫伯瑜才注意到萧祺的到来,他笑着将书卷放下,招呼萧祺走近。 只是灯火掩映下,他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素色的衣袍随意地展开,露出里面缠满了绷带的胸膛,在左胸附近,还渗透出些微的血迹。 “你对自己都这么狠。”萧祺默然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怎么确信能够重伤而又不致命呢?” “在下学过医术,勉强算得通晓医理,只是少有机会能对自己动刀罢了。不过重伤总比丢了命好。”卫伯瑜咳嗽两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血色鲜红惊心动魄。 萧祺不免皱起眉头问:“你这般模样,真的可以吗?” 卫伯瑜摆着手说道:“不碍事。这些日子狄侯爷只想着背叛他的妻儿,一时也不愿去管城中还有在下这么一个捡回一条命的外人,因此那严宸暂时也不在此处,许是满城搜捕去了。要与阁下见面,只有这不可多得的数日而已。” “那书斋的鲁元鹄始终警惕,即便只有我们两人时,仍然扮演着掌柜的角色。这兜来兜去暗示半天,不如一两句话浅显易懂。是狄渊有所防范?” 卫伯瑜露出浅浅的笑意:“阁下觉得书中的玄机不好解么?” “我本以为你这么一副书呆子模样,线索应该更生涩难懂些,不想却这么简单幼稚。”想起那浅显直白得有些突兀的暗示,萧祺颇为自傲地冷笑。看.毛.线.中.文.网 卫伯瑜仍是笑着,微微摇头道:“那是为了让阁下看懂,才特意设计的。阁下不屑于圣贤之论,天人之道,古史之鉴,若复杂了,岂不难倒了阁下?” 萧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卫伯瑜继续说道:“狄侯爷疑心深沉,而在下经常在书斋购书,送书之人经常出入在下住所,他在其中布置眼线也是能预料到的。” 他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萧祺:“这也是在下冒险将阁下找来的缘故。日后书斋怕是不能再用。” “是暗羽的事么?”萧祺早有预料。 “不错。如今狄侯爷手握暗羽和漠狼营两大利器,对我们,对隆元,都是极大的威胁。” 萧祺眼中露出戏谑的神情:“如你所言,隆元贪腐积重难返,大势已去。谁来终结又有何区别?还是你只容得下你老子坐上权位呢?” “非也。关键不在于权位之上是何人,而是在于统御十一州之人,不该是个如狄侯爷一般嗜杀而多疑之人。或许阁下认为家父难当大任,但这位置上,终究不能是狄侯爷。否则又将有一场腥风血雨。在下自知才学粗陋,但也不可坐视不理。” 萧祺皱着眉头,反复咀嚼着卫伯瑜的话。不知为何,他居然开始觉得卫伯瑜说得有些道理。他说得谦逊而大义凛然,难道他果真没有私心么? 书呆子果然都会洗脑。萧祺在心中暗骂一声。 他开口问道:“如今在此地的云州之人,只有你一人而已。你又当如何?” “暗羽自然是不需在下操心的。相信阁下和同伴们自会料理。这与狄侯爷无关,与隆元无关,仅关乎一人而已。阁下认定的事,无需在下拜托恳求,终究会要做的。”卫伯瑜微微颔首。 萧祺不动声色,示意卫伯瑜继续说。 “至于漠狼营,在下尚无打算。不过还有半数的漠狼营远在东境,领军的还是不为狄侯爷所容的镇原侯府大公子。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你我一人料理一个,失了臂助的狄侯爷,威胁也将大不如前。” “你倒是想得清楚。只你孤身一人,如何奈何得了漠狼营?” 卫伯瑜端坐在书桌前,灯火摇曳,他的身影却如同屹立不倒。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异样的神情。萧祺反应很是迅速,轻盈地跃起,隐身于卫伯瑜身后的书柜阴影中。卫伯瑜则气定神闲地拿起一本书卷。 片刻之后,有人推门而入。看清来人之后,两人都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严宸,否则萧祺必然躲不开他的眼睛,败露的卫伯瑜也难逃一死。 进门来的是两个寻常士兵,他们略显粗暴地推开门,向卫伯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世子,侯爷有请,麻烦世子移驾刑场。” 卫伯瑜微微皱眉:“刑场?现在么?” “是。” 卫伯瑜勉力地扶着桌子站起身,轻叹了一口气,跟在士兵身后走了出去。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微不可闻,萧祺才翻身而出。此事想来与自己无关,萧祺本应该置身事外才最明智,但那两个士兵说的地方让他很是在意。 大晚上的,在刑场能有何事?萧祺想起孤身一人的卫伯瑜的背影,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于是伏低了身子,向着卫伯瑜消失的方向追去。 卫伯瑜强忍着胸口随着迈步而带来的疼痛感,缓步跟在士兵身后,走得可谓极慢。好在两个士兵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却也提前离去,时刻守在卫伯瑜身边。 卫伯瑜回想着自己是否有把柄落在了狄渊手上,却一无所获。印象里所有的事情都办得干净。大晚上的刑场,难道是为自己准备的?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抛却了这些猜想。无论如何,到了就会明白了。 等到一行人到达刑场的时候,卫伯瑜一眼就看见了狄渊坐在主刑官的位置上,身后几个提斧站立的刽子手,却没见到严宸的身影。 最让卫伯瑜诧异的是,这深更半夜的,刑场的围栏外,还挤着上百个人,似乎都是居民,很多还揉着惺忪的睡眼,像是被人生生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看到卫伯瑜靠近,狄渊冲他微笑致意,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卫伯瑜隐隐猜到了些,扭头看向刑台的正上方。那里跪着一个蓬头散发的中年人,衣衫破烂,被胡须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也不知他是睡是醒,跪着的身子一动不动。 “伯瑜不太明白,侯爷这是?” 狄渊笑着说:“世子可知这是何人?” 卫伯瑜摇了摇头。狄渊却突然站起身,洪亮的声音缓缓传出,让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是当今皇帝叶暮山!” 围观的人群顿时喧闹起来,都很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人影,都流露出将信将疑的目光。估计这个家伙,和高高在上的皇帝差别也太大了。 “就是他!任由贪官当道,尸位素餐,致使隆元王朝日益颓败,民生艰苦,战火纷飞。此人,当负罪以告天下!因此今日将诸位招来,亲眼目睹此人伏诛于此!”狄渊继续大声说。 那个所谓的叶暮山仍然毫不动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一具尸体。 “敢问侯爷,这皇帝,为何会出现在沙疆城呢?”卫伯瑜好奇地问。 “这可都是犬子的功劳啊。没想到那小子,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事情。”狄渊露出冷笑,声音也小了下去,只有附近的卫伯瑜等人能够听见。 卫伯瑜皱眉思索着,狄渊突然对他说道:“今日刚好云州世子在此。沙疆城偏远,对远客招待或有不周,不如这诛杀罪人的荣耀,就交由世子,如何?” 他的声音再次大了起来,围观的人们都打量着他,想看看云州世子是何方神圣。卫伯瑜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侯爷,伯瑜自幼手无缚鸡之力,又重伤初愈,怕是担不起这大任。” 狄渊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如洪钟地笑道:“世子谦虚了,对敌人仁慈可不是件好事,早晚会引火自焚呐,何况这叶暮山被邦得结结实实,只用轻轻一刀,便送他往生极乐。请!”他伸手向刑台一指,却是连推脱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卫伯瑜,“可别让外人说云州世子是个连刀也不敢拿的怯懦之辈啊!” 话里威胁的意味呼之欲出,围观者逐渐发出起哄的热闹的声音。卫伯瑜确实从小到大都不曾拿刀,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狄渊连同围观者都没有心思听他解释。狄渊身后的刽子手甚至贴心地给他递上了一枚匕首,像是怕他挥舞不动斩头刀。卫伯瑜阴沉着脸,情形之下,似乎不容他拒绝。</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史书 话里威胁的意味呼之欲出,围观者逐渐发出起哄的热闹的声音。看1毛线3中文网卫伯瑜确实从小到大都不曾拿刀,这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狄渊连同围观者都没有心思听他解释。狄渊身后的刽子手甚至贴心地给他递上了一枚匕首,像是怕他挥舞不动斩头刀。卫伯瑜阴沉着脸,情形之下,似乎不容他拒绝。 他踩着虚弱的步子,向刑台的方向迈出一步。他很清楚狄渊的心思,若自己杀了叶暮山,次日自己弑君的消息也将传遍整个隆元十一州。 云州世子弑君,无论皇帝多不受人待见,这个罪名也会被有心人大肆利用,让整个云州声名大损,成为众矢之的。人言可畏,这对他们的大业来说,影响深大。 因此卫伯瑜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不能动手杀人。他甚至预料到自己死后,难免也会被冠上个怯弱无能的评价,全凭这围观数百人的自由发挥。但相比起来,总比连累整个云州要好上不少。 卫伯瑜缓缓靠近叶暮山,握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即便是他,面对生死也乱了心神,胸口又在剧烈地起伏着,伤口处像有虫在爬,痛感渐渐复苏,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围观者中隐约有嘲笑的声音。 他走了很久,才走到叶暮山旁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中的匕首交到另一只手,这次却是反手握住。然后他缓缓抬手,闭上了眼睛。 突然耳边响起嘈杂的声音,伴随着阵阵惊呼。卫伯瑜猛然睁眼,眼前却是一个黑影从围观人群之中陡然跃出,跨上了刑台。只刹那之间,已经欺近了自己周身。 卫伯瑜得以看清来人的面貌,不由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萧祺面无表情地跃起,在街边随手捡来的木棍挥舞起来,发出呼呼的风声。黑暗之中,棍影飞舞,抽在了卫伯瑜的右肩上。 他刻意避开了卫伯瑜胸口的伤势,这一下看似凶狠,却完全避开了所有的要害。肩上挨这么一下,最严重不过脱臼而已。 卫伯瑜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上。萧祺一把扛起那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放在自己肩上。狄渊等人从萧祺一现身就迅速反应过来,无奈刑台很大,他们又在刑台边缘,这距离狄渊两个起落也不过走了一半,而萧祺已然扛着那中年人,隐没在人群之中。 狄渊赶到卫伯瑜身边,阴沉着脸,骂道:“给我搜!生死不论!” 他的侍从们连忙撒了开去,不敢在他盛怒之时招惹他。卫伯瑜抱着自己脱臼的右臂,看着远处黑暗的眼神里,有浅浅的笑意。 …… 萧祺扛着那个中年人一路狂奔。看1毛2线3中文网夜里的沙疆城他并不陌生,他被困在城里的这些日子,都需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在街巷间窜逃几乎已是熟能生巧。他刚刚一路尾随卫伯瑜来到刑场,就一早想好的离开的路线。 他与卫伯瑜没有约定过此事,本也没打算出手。但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个弱不禁风却要自杀以正大局的书生,突然于心不忍。他有要救下这个落魄皇帝的理由,何况如此一闹,受伤的卫伯瑜不必触怒狄渊,反而能洗清嫌疑,可谓一举多得。 走了半天始终没用动弹的中年人,皇帝叶暮山突然开口道:“你要带我去哪呢?” 萧祺没有回头,仍然向前奔走:“逃命。” “真是有趣,我还想瞧瞧云州那小子敢不敢杀我呢,结果你冒出来了。”叶暮山的声音慵懒无力,“你们商量好的?” “没有。” “那我就好奇了,是什么原因,让你冒着得罪狄渊的风险救我。你是个什么身份,不会还幻想着勤王立功然后步步高升这种老桥段吧?” 萧祺的声音和夜风一样清冷:“我以为你还在中州,等着走上平南王的行刑台,为何你会在这?” 叶暮山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是在中州来着,不过有个诡异的东西像影子一样抓住我,莫名其妙地就到了这里。不过既然都是刑台,在哪里掉脑袋也都无妨了。” 萧祺默然,猜想将叶暮山抓来的应该就是暗羽。出入守备森严的中州皇宫带走作为阶下囚的皇帝,除了暗羽,萧祺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到。 “你若没有把握,将我找个地方放下就好,留下一柄匕首。与其像刚刚耍猴子一样在众人眼前作秀,不如自己动手。”叶暮山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中还有一丝坚定和决绝。 “挣扎都不愿挣扎了么?难怪整个中州军队溃败得如此之快。”萧祺冷笑。 叶暮山没有丝毫愤怒或不悦的表情,反而笑了出来:“史书也许也会这么写吧:平顺帝叶氏暮山,登至尊之位不过年余,骄横纵欲,庸碌朝纲。诸侯为正纲纪,群起而攻之,帝于乱军中溃不成军,终自戗于沙疆城陋巷中。”他笑得有些阴森,有些莫名。 “在你死之前,有个人应该很想见你。”萧祺说着,又想了想,继续道:“应该是两个人。” 叶暮山只是低头笑着:“是么?” “穆长笙就在城外。如果他没有骗我的话,他应该是你的禁军统领。” 叶暮山反应比萧祺意料的还要大。他瞪大了眼睛,有种异样的光彩从他邋遢的胡子头发之间的原本混浊的眸子里投射出来。片刻之后,他有些迷迷糊糊地说:“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听见这个名字……” “如果你关心的话,他和一个翼族人一起。” 萧祺能明显感觉到叶暮山的身子微微战栗了一下。片刻后他轻轻笑道:“这么说他真的按我说的去做了,呵呵,这家伙还有些能耐……死之前又了却了一桩事,感觉不错……” 萧祺皱着眉头,顿时一股怒意升腾而起,问道:“了却了?将事情托付给别人自己一味逃避就是了结?你不想见见他么?不为你的先祖数百年前的行为付出代价?拜他们所赐,翼族人的族群仅剩的最后一人,此刻就在城外。你连见一面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么?” “道歉了又如何?要她把我撕成碎片来泄愤,还是乞求她的原谅?”叶暮山不知为何,似乎有些激动,一个翻身居然从萧祺的背上跌落了下来。 萧祺全然没有料到叶暮山这有些癫狂的行为,他愕然地转身,想要上前将他再次扛到肩上,却见叶暮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示意萧祺止步:“用我先祖的血、用翼族的血换来的王朝已经摇摇欲坠。如果去道歉去求饶能挽回翼族,挽回这王朝,我哪怕被切成几段,也要像虫豸一样蠕动着出城去!可惜不行,这些东西都即将要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而我将是历史上被永远铭记的罪人。为了所谓的罪孽,我已经把我最后的剑交到了翼族的手上,呵呵,原谅我无意压榨出最后的一点尊严,无意跪倒在翼族面前,以缓解一丝微不足道的翼族人心头的怨恨作为我生命最后的价值。乱军攻破皇城之时,作为帝王的我已经死了,而他在刚刚众目睽睽之下,又死了一次。现在苟延残喘的不过是个叫叶暮山的废物,一个天下得而诛之的罪人,所以麻烦你,恳求你,给我一个自己选择结局的机会!” 他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话音落尽,还在微微地喘气,投过邋遢的胡须,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有一丝潮红。萧祺安静地聆听着叶暮山这一番心神激荡的宣泄,他没有压低声音,几乎能听见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街巷里回响。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萧祺却没有急着脱身,一直耐心地等到叶暮山说完,然后突然伸手在靴子里一摸。 寒芒闪过,萧祺将破魂递到叶暮山面前。 叶暮山无声地笑了,毫不迟疑地接过了破魂。他甚至有闲心将其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才将其抵近自己的咽喉。 “你这小伙子倒是不赖。若是一年前,我会想将你收至麾下,可惜今日,我最后的愿望却只是站着死而已。”他看着萧祺,露出凄惨而锥心的笑容。 萧祺默然不语,只静静注视着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面似乎还投射出点点光亮,却已接近熄灭,像是快要燃尽的柴火偶然乍现的火光。一时之间,萧祺看着这个自暴自弃又莫名压抑的中年人,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愤怒,还是怜悯。 心死了,再多的拯救也是徒劳。 “对了,我那师哥,也就是穆长笙,他脑子一根筋,没什么心思,我交代的事,他无论如何也会去办。既然你这么在意暗羽的事,也顺手帮帮他好了。” 萧祺始终没有出声,但叶暮山认定萧祺默认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叶倾那老王八蛋这么久没杀我,是为了天子印。他翻遍了皇宫也没有找到,呵呵,现在我死了,他怕是要气得不行……皇室宗祠内,在始祖灵位后有一处暗道,由帝剑濯心方可打开。天子印就在里头……” 萧祺出声打断了他:“平南王拷问你这么久你也不说,为何告诉我这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叶暮山无力地笑了笑,仿佛最后的力气都在渐渐逝去,但他仍颤颤巍巍地站立着,不曾跌倒:“我不是想告诉你,只是想这个消息不该随我而去。你想怎么办,卖掉消息也好,自己去夺也罢,我不关心,呵呵……至于将来如何,权位落于谁手,我在天上,等着看……” 他说着,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夜空,喃喃道:“对山河破败的君王来说,殉国,才是归宿啊……” 话音刚落,他猛地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咽喉。鲜血顺着刀刃喷涌而出,红色刀刃显得更加妖异夺目,他整个人无力地跌倒下去。 萧祺默默地走近,看着那具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轻手轻脚地将他手里的破魂拿了起来,简单擦拭之后收进靴子里。 “平顺,是你的年号么……倒是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不过我记住了。”萧祺低声自语,回头再望了那具尸体一眼,终于迈步向前,消失在黑暗之中。 …… 平顺元年,末帝叶暮山自戗于沙疆城陋巷。此时距离他登基,不过一年零三个月。 不过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却与他所料不尽相同:隆元末帝叶氏暮山,谥怀毅。生于王朝垂败之际,即位数月苦心经营,与佞臣周旋,以期平社稷,顺朝纲。奈何时不与隆元,积重难返,建树寥寥。平顺元年春,终失陷于叛军之中,为平南王所囚。后遭掳掠至沙疆城,终自戗于城内。临终言曰:“山河破,殉国乃归。”</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法术之源 萧亦澜百无聊奈地把玩着手里的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看1毛线3中文网 他不时抬头望一眼身后那棵参天的古木,站在地面上,几乎望不到顶。巨大的树冠仿佛乌云一般在高处展开,却不遮蔽日光,萧亦澜在底下没有看到树下阴影,仿佛那树冠真的只是云一般的幻象,任由阳光随意穿透。 这棵古木是萧亦澜见过最粗的,足要十数人环抱,粗细几乎能塞得下奔海城的城门。其根系也十分发达,像脉络一样以树干为中心,向四周延伸,有的粗大的根系还露出地面,盘虬卧龙。而最为诡异的是,这棵树的树干上却有一个由树皮、藤蔓拧结而成的人脸一般的印记,仿佛是认为雕刻,却又比萧亦澜见过的所有的木雕更加逼真而富有灵性。 萧亦澜正坐在一根露出地面的树根上,树根刚好弯过一个弧度,平地而起,形成一个能容安稳坐下的平台。 此时已到了正午,萧亦澜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脚下。那棵古木居然开始有了动静,树皮和藤蔓缓缓移动,那张巨大而古朴的脸也逐渐有了表情的变化。原本是眼睛的地方缝隙缓缓张开,就像那张脸睁开了双眼。与树灵不同的是,那双眼睛的所在没有宝石一般的眼珠,空洞的眼眶里发出青色的萤火一般的光芒。 萧亦澜若不是见过这景象好多次了,怕是会吓得叫出来。但他只是微微扭头,满脸不耐烦地说:“不干,还是不干。按理说你活了这么多年,不该和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计较,怎么这么难缠?” 空灵而低沉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比树灵的叫声不知洪亮多少倍,却没有惊起林间的飞鸟。那张脸的嘴唇没有移动,但萧亦澜知道声音来自那里。 “你不该只是凡夫俗子。” 萧亦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显得毫不在意。 片刻后,等他再抬起脑袋,那两个空洞里的青光已然不见,古朴的脸上眼睛再次合成了一条缝。“每天都来,烦不烦?”萧亦澜自言自语,从怀里摸出一个树果啃了一口。 然后他挽在旁边一个树灵的手臂,像拉着藤蔓一般向前方荡去。看.毛.线.中.文.网 他来到这极南之地已经半月有余,全靠树果充饥,嘴里简直淡出了鸟味,可那把自己带进来的幽灵一样的女人将自己丢在这里之后,大多时候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这里倒是还生活着许多的树灵,外貌与木头都是大同小异,如树木一般的躯干比木头更为壮硕高大。不知为何,树灵没有对萧亦澜表现出丝毫的敌意,让萧亦澜感觉自己是几十上百个木头围绕。 树灵不通人语,灵智也不过人类孩童水平,度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和惊奇,萧亦澜很快就习以为常,变得索然无味。但这看起来并不算茂密的丛林却如同迷宫,他尝试了好多次,最终都走回了这棵古树前。每当他在路上走得饥渴交加的时候,偏又会有几个树灵路过,给他带来树果和溪水。这让萧亦澜感觉自己如同在被戏弄。在第三次失败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前的问题是不能逃避的。 从那次之后,萧亦澜不再尝试逃离,于是整日与萧亦澜相伴的,便是这棵古树。 来到极南之地以前,萧亦澜很难相信,这棵看起来年岁久远的古树,居然就是整个南疆最神秘的存在,这里才是南疆树灵甚至亿万生灵得以存在,繁衍生息的核心。萧亦澜第一次见“他”现行是被那神秘女人引进来的第一日。巨大古老的脸上树皮和藤蔓扭动,居然露出了一个欣喜的表情,在一棵粗大得惊人的树干上,场面一度有些怪异。 但他说出的话却更让萧亦澜惊讶。 “奉献之门由此而开,欢迎你,成为大道的践行之人。”古朴的声音如是说道。 萧亦澜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初次见面的怪物摆出一副和自己很熟络的模样,还要自己做什么“践行之人”?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是个需要牺牲些什么才能得到的名号,第一次接触,就产生了排斥的心理。 于是他不由分说地开始了第一次逃窜。当然是以失败告终,等他再不知不觉地走回这里,那个神秘女人已经不见,那张苍老的树人脸摆着灿烂的笑容迎接。 等到萧亦澜气愤地在树根处坐下,古树才再次开口:“至少这次,你有时间听我讲完。” 萧亦澜不置可否。古树继续道:“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或许早已失落在历史之中,但将来的浩劫,与亿万生灵有关。” 萧亦澜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看着那张脸。 “这世界之上,生有四灵,分位东南西北,也代表了世间的四种天地灵气之属性,即东方的大海与飓风,西方的烈火与枯萎,南方的大地与森林,北方的冰雪与狂雷。树灵一族,即为其中的南灵。你该知晓,人类中修习内功道和法术之人,都需汲取天地之灵气。” 萧亦澜似乎被古树的讲述而震撼和吸引,这种神秘恢弘的故事总能吸引他的兴趣,因而他总在沥云港看着来往人群听着海上的奇闻逸事。他注视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连声道:“我不知道,也无妨,继续。” “不同在于,修习内功道之人以天地灵气锤炼自身,灵气被炼化为内力,灵气存于天地,人类中有能人异士找到方法化为己用,只能说天地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据说内功道修习到极致,几与法术无异,只是各中险阻,不知搭上了多少性命。但修习法术之人,却并非靠修炼可得,法术以人类之躯调动洪大的天地灵气,与天地共息。这对寻常人来说自然不可能,上古之时,人类中法术的诞生,便是来源于四灵,因而法术也具有这四种属性。” “来源于四灵?什么意思?”萧亦澜追问道。 “远古时,四灵并不分居东西南北,与人类交往甚密。这股力量于四灵而言,不过是上天眷顾的恩赐,于人类而言,却是一个强大的武器。超乎人类认知的力量,也驱使着人类的欲望。你可有听说过凌法阁?” 萧亦澜迷茫地摇了摇头。那古树继续道:“那是人类中一个法师门派,最初之时,他们创始之人,叫凌廷的人类,设计大肆杀戮北灵蛮猿,获取其体内的灵气本源并用在自己和同伴身上,他们也得以掌控冰雪与雷电的力量,当时这强大的团队,无人能出其右。这强大的力量让人类越发盲目和自大,效仿者甚众,四灵最终被迫退出了中原,终分布于东南西北四方,远离人类。没有了灵气本源,按理说数百年后,这股力量应该随着第一代僭越者的死去而消逝,但法术的强大也让人们热忱于追逐这股力量,也是凌廷,沉心思索十数年,终打破了灵气的界限,找到了人类之间传授的法门,也就是如今的法术,从而创立了法术门派。只是这种强行突破天人界限的做法,也让流传下来的法术越来越弱,由四灵传承下来的灵气本源,与如今所谓的法术,不可同日而语。” “我和一个树灵同行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天地灵气’的大神通啊?”萧亦澜看着身边这群来来往往十分憨厚笨拙的树灵,显得不敢相信。 “贪婪总是促使着人类屡犯险境,树灵虽有灵智,却不会是人类的对手,被人类发现或捕杀是迟早的事,我于是抹去了树灵体内的灵气本源,以免人类获得本源,进而对四灵赶尽杀绝。” 萧亦澜挑眉道:“你还有这能耐!” “南疆生气旺盛,树灵一族于此生息万年,无意迁离此地与人类相争。这万年的光阴中,世事纷杂,只有两件事,我不曾忘却。其一,欲望面前,人心不可信。” 萧亦澜不置可否地耸肩,仿佛自己不是古树口中人类的一员。 “其二,南疆是树灵生息万年的归宿,是亿万生灵的栖息之地。于我而言,这里就是不可侵犯的圣地。因此我不容许任何自然规律以外的力量,践踏这片土地,荼毒这里的生灵。然而有一场浩劫,也将要席卷至此地。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萧亦澜皱着眉头:“什么浩劫?你还能未卜先知不成?就算有,看你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个厉害角色,又哪里用得到我?” 古树沉默了片刻,那张脸上的眼睑似乎耷拉了下来。然后他继续道:“年岁赠予我的礼物,就是时常能瞧见一些岁月之外的东西。这万年来,我守卫着最后的灵气本源扎根于此,与南疆生灵生息与共,即便偶尔有人类深入南疆,我也从不轻易插手,任由自然的规则统治着这片密林。但此次不同,威胁足以笼罩整个大陆,我深居极南之地,不可拿整个南疆冒险。因此我需要借助践行之人的力量。”</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践行之人 什么东西?”萧亦澜话音刚落,青色的身影突然闪现在树梢。看1毛线3中文网正是那个将萧亦澜带来这里的女子,仍是一副漠然的模样。 萧亦澜隐隐猜到了什么,指着那女子问:“就是她?” “淮青只是其中一人。相比于她,我更需要你。” “哦?”萧亦澜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淮青终究只是人类,万年以来,远离了四灵灵气熏陶的人类的体魄远不如前,为免她难以控制体内的能量,她体内的灵气本源并不完全。kanmaoxian.com但你不同,你身上有树灵一族的印记。” 萧亦澜噌地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那么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威力强劲的法术,是要交与我了?”他本也不怎么觊觎这东西,但法术他虽没见过,想必也酷炫拉风得很,天降馅饼的事情,自然也免不得高兴。 “选择是一回事,人心却是另外一回事。多少人在获得强大力量之后,迷失本心,贪得无厌,万年以前,树灵一族有惨痛的教训。因此我将交与你的力量,同样意味着失去。” “什么意思?” “接受这股力量,你将脱胎换骨焕然新生,重生后的你,与那个名叫萧亦澜的少年,再无关系。污浊尽除,唯心大道,才是践行之人。” 萧亦澜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冷笑道:“呵呵,所谓除尽污浊的新生,就是被你抹去一切,成为你的傀儡么?”他看着淮青喝道:“就像她一样?” “这股强大的力量,不容许有任何私欲的介入和污染。践行之人一生被责任套牢,弃情欲,弃私欲,也会因为本源的联系,受我差遣。如此,或许如你所说是傀儡,我并不在意。这股力量与其由人心左右,不如由我来操控。很可惜,我信不过在欲望前人心的份量。” 萧亦澜继续冷笑:“呵呵,说得像你自己毫无欲望,口口声声说什么浩劫,什么为了天下生灵,不知实际上究竟什么企图?” “世间万种,无谓于如何说,只关乎如何做。” 萧亦澜陡然转身,摆了摆手,语带讥讽地说:“真是谢谢你这么高看我。可惜我就是一个俗人,无意践行什么大道。这辈子</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忘 萧亦澜一路拉着孟琳往前走,孟琳虽一脸的莫名其妙,却也任由萧亦澜拉着自己的手腕走着。看1毛2线3中文网 只是萧祺的反应也让她很是好奇。两人走了一路,她才开口问道:“那个……那棵树跟你说了什么啊?让你发这么大火?” 萧亦澜想着解释,只是古木所讲述的事情未免十分离奇而复杂,什么“天下的浩劫”,自己被一棵万年古木瞧上要去做个什么践行之人,听着像是街口算命或者说书先生信口胡诌。他于是只简要说了些法术的事情,其余的反正讲不清楚,也没必要,就一应省略了。 孟琳只是静静聆听着,不时微微点头。其实她心中也存有疑虑,只是萧亦澜不说,她也无意去问。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突然听见了前面有人的交谈声。 萧亦澜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拉着孟琳刹住,只是这树林并不浓密,从整齐排布的树干间,望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影,是段心南和淮青。 萧亦澜能注意到段心南两人,段心南必定也注意到了自己,他一边暗中连声抱怨倒霉,这么闯入仿佛窥探一般地靠近,难免招惹到段心南。想着自己又要被段心南那张臭脸和杀人般的眼神,萧亦澜不禁头疼。 然而段心南却表情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淮青有些失神,全然不在意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淮青仍是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她那极具辩识性的空灵清脆的声音仿佛凭空响起。 “或许你认得淮青,但那并不是我。在成为践行之人的那一日,受古树神指点,过往种种,七情六欲,都离我远去,如今我所在意的,唯有践行大道。我不清楚过去’淮青’与你有何纠葛,但如今你眼前这人与你并无关系。” 段心南无声地笑了笑,眼里却毫无笑意,只有一阵难以名状的颓然,手上的两柄剑仿佛都握不稳要掉下来。萧亦澜从未见过段心南这副模样,原本那个目空一切平步青云的剑客,仿佛身上一切的力气都被抽空,此刻的他,就像一个颓靡的酒鬼,摇摇欲坠。 淮青看着段心南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颜色。她转身要走,正看见萧亦澜和孟琳二人,她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萧亦澜只觉得头皮发麻,满脸堆着笑,拉孟琳退了开去,消失在视野之中。 吓退萧亦澜和孟琳之后,淮青没走出几步,却突然停下,背对着段心南,头也不回地说道:“但这世上,或许还有另一个’淮青’。wap.kanmaoxian.com” 段心南强忍住扑到淮青面前的冲动,颤声问:“什么意思?” “古树神信不过人性,践行之人没有人性的七情六欲,这些人性的部分在被赋予践行之责时就已被剥除。但古树神心怀众生,不愿让人性的一部分烟消云散,便用天地灵气聚为实形,以南疆生气滋养之,终获新生。” “那……那你是说……”就这么一段话,段心南居然老泪纵横,声音也越发颤抖,像个被一件宝贝玩具招惹得心神荡漾的孩童。 “古树神将淮青分成了两部分,将最理性最明智的部分留下作为践行之人,而情感、欲望则赋予新生,流入世间,替另一部分重新活过。不过新生的并非人类,而是与树灵同源的生灵,只是形貌都与成为践行之人前的淮青一模一样,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却是一个崭新的人格,与淮青再无关系。” 段心南迫不及待地问:“那她在哪?” 淮青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不知道。她重生之时就已是成年人的形貌,当年古树神安排她重生于南疆边界。于人类而言,她不过是个失却记忆的中年女子,因而有商队收留她离开了南疆,如今她在哪里,叫什么,谁也不知道。” 段心南提着剑,就要离开去找寻这个虚无的目标,却被淮青再次叫住:“我需得提醒你,她自己虽不知,但她的身躯由天地灵气聚成,在人类的寿命范畴内,可谓不死不灭。你即便能找到她,事情不见得会如你所愿。” 段心南却只是笑笑,眼神里光芒闪动。他朝着“淮青”的背影深深一揖,注视了片刻,而后轻踏地面,整个身影跃起,就消失在森林之间。 看着段心南的背影,淮青就像是一个冷漠中立的人旁观着一个闹剧,有些无奈而不屑地叹了口气。 …… 萧亦澜被淮青一个眼神就吓退,等远离了那两个惹不起的家伙的视野,回想起刚刚自己窘迫的模样,才讪讪地说道:“唉,这淮青姐姐倒是可怜得很,什么狗屁大道,就是那棵树的傀儡!那老东西真是个老混蛋,什么践行之人,一个人的一生,于他就像是儿戏……” 他说着,却发现孟琳的神色很不自然,连忙问道:“怎么了?” “之前那古树神口中的践行之人,就会变成那个姐姐那样么……”孟琳的眼里流露出忧色,让原本就体型娇小的她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萧亦澜这才想起之前自己问古树神践行之人的事情时,晓汐也听在耳里。于是他很快明白孟琳在担心什么,打着哈哈安慰道:“你放心啦,我才不会同意呢,那老家伙磨了我这十多天,也没有说服我。你是担心我成为那什么践行之人后忘了你么?”他说着,哈哈笑起来。 孟琳脸颊微红,配合着脸颊上流淌的汗珠,像晨间沾染露水的白里透红的花瓣,清新可人。但她仍然坚定地抬起眼来注视着萧亦澜,只是红晕烧得更浓,也没有移开目光。 “你能答应我……永远不忘了我么……” 萧亦澜看着孟琳这副认真的神情,一时竟有些痴了。他甚至忘了开玩笑逗趣,重重点头道:“我答应你。” …… 卫焯奚一身戎装,勒马而立,目光落向港口的方向,而后他面露微笑,策马出城。 他走得很慢,身后一骑迅速赶上,在落后他半个马身的时候收住速度,恭敬地说道:“父亲,达卡鲁和云蛟团已经启航了。” “这些家伙果然是唯利是图,这些日子居然真的把东原侯府给搬空了,足足填满两艘商船的货仓了。他们倒是不虚此行啊。”卫焯奚笑着说得,仍不停留,向前走去。 “被搬空的可不只是东原侯府。”卫仲珏不忿地说道:“有好多士兵都说瞅见云蛟团搜刮东流城中的财物。按照咱们原本的约定,这些东西可不是他们能染指的。” 卫焯奚无所谓地摆摆手:“钱财而已,他们要便给他们便是,现在我们的对手可不在东边。” “是。”卫仲珏拱手道。“那父亲……您不是出海么,为何还要往城外走?” “呵呵,把你们兄弟两个和手下的精兵强将都留给狄昀昊那家伙,总得要叮嘱两句才好。“卫仲珏默默点头。 “你和叔珣虽名义上是统领云海铁骑,协助狄昀昊,但你应该也清楚,对沙疆城来说,你们都是人质的存在。” “是,儿子清楚。” “叔珣他性格冲动,容易生事,你帮我看住他。”卫焯奚轻声叮嘱,目光仍然落向前方,不曾扭头。 卫仲珏应了一声,卫焯奚似乎仍然不放心,继续说道:“那高旗和狄昀昊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定会生出乱子,我把你林叔也留下,以防不测。这是云州最后的兵力,万不可大意!” “儿子定不负父亲所托!”卫仲珏信誓旦旦说,又有些犹豫地问道:“父亲把林叔也留下,怕是人手不足啊。白先生与父亲一道么?” 卫焯奚无声地笑了笑,说道:“他应该是不会随我一道了,不过人手倒是足够,你安心做好这边的事情就好。” 说话间,父子二人一路出城,云州剩余的云海铁骑万余人,包括后来卫仲珏重新整合的军队,总共不到三万人,整整齐齐地在城前的空地排开。在他们向南一公里处,是沙疆城漠狼营的营地,漠原狼骑兵们也呈现出一个看起来杂乱却又透露出隐隐的秩序的阵型。两拨人都面朝西边,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出城的卫焯奚。 只有几个一早守在城门口的人迎接着卫焯奚。狄昀昊身后站着高旗和卫叔珣,只是两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狄昀昊恍若不觉,微笑着拱手道:“卫公爷今日出发,还有兴致来咱们这驻地瞧瞧?正好,昀昊还未谢过卫公爷这数万雄师,助我等攻城拔寨呢。” “呵呵,既然咱们是盟友关系,自然得互相帮衬着些,清州这边,就多麻烦贤侄了。只是这俩儿子不与卫某同行,倒有些放心不下,还希望贤侄不嫌卫某这俩儿子愚笨,多多照料啊。” “公爷言重了,二位公子定能大展神威啊,还希望二位公子不嫌弃昀昊愚笨呐!”狄昀昊面不改色地说:“希望下次见到公爷时,大业将成。” 卫焯奚豪迈地笑:“希望下次见到贤侄的时候,卫某的家底儿都还在!” 两人顿时哈哈大笑,四目对视,光芒闪烁。卫焯奚自顾自地拉着马缰,转向东边。他孤身一人,向身后众人挥了挥手,中气十足地喝道:“走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离 卫仲珏两兄弟策马跟在父亲后面,送了数里,而后又折返。看1毛线3中文网狄昀昊微笑着颔首,目送着卫焯奚渐渐走远。 “倒是没想到卫焯奚这么信任大公子,把两个儿子和云海铁骑都交给公子打理啊。”高旗阴阳怪气地说。 狄昀昊微微笑道:“高统领说笑了,谁也不是傻子。全军都在高统领的控制之下,昀昊就是个光杆司令的摆设,能安然班师就心满意足了,可不敢僭越啊。” 狄昀昊继续说:“不过昀昊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高统领可否愿采纳。” 高旗冷哼着,并不吭声。 “上次听说卫焯奚不知从哪发出的善心,打算放那萧亦湛一条活路。卫仲珏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人仍然扣在城中,卫焯奚似乎也想不起这件事,没有再过问。如今卫焯奚走了,倒是可以对这萧亦湛做些文章。” “公子的意思是……”高旗皱眉问道,“大公子就想撺掇漠狼营与云州的矛盾么?” “矛盾决计不至于。放虎归山的道理谁都懂,咱沙疆城与云州同盟,可不能为卫焯奚他一时的心软买单。萧牧那老家伙消极避战很久了,卫仲珏一直扣着人就说明,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此才能迫使萧牧出兵迎战,速战速决,对双方都好,只是父命难违,于是始终拖着,那么就由咱们替他动手。” 高旗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此战拖得越久对沙疆城越不利,高统领信不过自己手下的漠狼营么?”狄昀昊在高旗心头的天平上放下致命一击。看.毛.线.中.文.网 高旗目光阴郁,心中已悄然决定。狄昀昊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去,却没看见高旗看着自己的眼中阴森的笑意。 卫焯奚再次横穿东流城,从城西走到东边。这里也是隆元版图的最东边,再往东,就是飘渺无边的东海。 远处水天一色,如绸如缎的云层仿佛挂在水面上。卫焯奚欣赏着这情景,缓缓策马靠近。 港口处已经有一艘中型商船等候着,甲板上站着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静默着等候卫焯奚。卫焯奚缓步登船,在他双脚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这十多个士兵都屈膝半跪向他行礼,十多人,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是同一个人的幻影。 卫焯奚摆了摆手,兀自向船舱内走去,示意属下们无需跟随,自己却一路下到最底层。 面前的舱室是商船用来存放杂物的地方,正常的船只航行时,很少会有人会来这种地方。但卫焯奚所在的这艘船上,却将这里收拾了出来 另作它用。 卫焯奚举着烛火,轻轻推开舱门,鼻子捕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是察觉到他的动静,舱室里突然传来铁链移动的声音。 一个足有牛犊大小的怪物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却很是亲昵地在卫焯奚脚边噌了噌,只是它唇上沾染的和满舱室的淋漓鲜血显得格外可怖,舱室里还有些细碎的骨头,看模样勉强能看出是属于牛羊的躯体,即便是卫焯奚这种看惯了惨烈战场的人,也不免觉得太过血腥。卫焯奚不知道上次给这家伙送食物是什么时候,但一整只活羊如今却只剩下这一点骨头渣,实在也是有些骇人。若是寻常人,早就被吓得站不起身,可卫焯奚看着这情景虽微微皱眉,但并无恐惧的神情,打量着如同狗一样在自己脚边磨蹭的生物,甚至注意到,它在烛火的光亮下,身上还有淡青色的鳞片,反射出淡淡的微光。原本光秃秃的屁股后面,却生出了一截尾巴,同样布有鳞片,整个尾部肌肉紧绷遒劲,足有整个身子的三分之一长。 他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即便他的抚摸也毫无宠溺的意味。 在船舱的深处,他却仿佛站在甲板上,抬起头,朝着他想象中的北方,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神情。 …… 简单朴素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木桌和四个凳子外,还在地上支着一个小炉子,温吞的火上放着一个药罐,轻轻的烟气弥散开来,整个屋子里仿佛仙气缭绕,药味弥漫。 白希尚轻轻咳嗽着,坐在桌前,看着炉子的火光。突然有人推门而入,满屋子的烟气被开门所卷起的风吹散。洪闯虎虎生风地走了进来,药香味扑面而来,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伸出手在面前挥了挥。 “卫焯奚已经出发北行了,怎的他没叫你一起呢?”洪闯饶有兴趣地看着桌前的白希尚。他也只是随口问问,反正他也不希望白希尚随卫焯奚去北边寒冷之地。 “我和卫公爷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时限到了,自然就散了。”白希尚微微笑道。 “哟,他会舍弃你这么一个谋士?这难道不是自断长处么?”洪闯在他对面坐下。 “许是卫公爷可怜我年岁不长,不忍让我奔劳至死吧。” 洪闯皱起眉头:“怎么又提起这些?毒老头不是说你还有十多年可活吗?可别自己吓唬自己。” 白希尚仍自顾自地看着炉火,不与洪闯对视。 “十多年,也意味着我照样活不过半百。既然如此,我倒希望用这些时间,做些更有趣的事情。” “卫焯奚对你极为看重,推崇至极,我以为对你来说,辅佐他登上权位,就是你毕生的追求呢。那句话怎么谁来着?士为知己者死!”洪闯耸了耸肩,看着白希尚,却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位挚友,“难道是在东海,发生了什么?” “对我而言,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他已归来,自然事必躬亲。我能做的不多,也不愿涉身这种事。接下来,我要替自己谋划了。”白希尚微笑着,就着一块布,端起药罐往面前的杯中倾倒,流出深褐色的药液。洪闯始终注视着他,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只是白希尚面色不改,毫无痕迹可言,洪闯越发看不透。 他于是终于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那得麻烦你先购一辆马车,咱们可不能终老在这东流城里。”白希尚看着窗外,语气仿佛一个垂朽的老者,“清州富饶啊,多少人攒了半辈子的钱要来清州瞧一瞧,可惜我总也闻不惯这股海风里的腥味。” 洪闯也不多问,站起身就走了出去。白希尚看着洪闯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能做的不多,那么卫公爷,多多保重吧……可惜我时日有限,梦想的山河,怕是见不到了……”</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东境战火 夏日之下的云中城,仿佛镀上了一层金漆,配合上城外平原上翠绿的青色,怎么看都是生机盎然的模样。看。毛线、中文网然而城内各大小宅邸院落,包括城楼,都挂着一匹白绫,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 灵堂里,是已经哭成泪人的萧滢儿,还有仿佛丢了魂一样的萧牧和李纤茹,守在棺材旁边一言不发。 追随萧牧的群臣将领也都披挂着白布,整齐地排列在门外。柳滨远和封剑北、柳光雷三人站在这群人的最前面,正好能看清灵堂里的情形。 柳滨远心疼地看着萧滢儿,心里无数次生出进去安慰她逗她开心的念头,只是他自己也无数次地意识到,这并不合时宜,何况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把萧滢儿从这片悲伤中拉出来。 柳光雷突然发出一声叹息:“没想到卫焯奚真敢对成纪王府的世子动手,倒是把双方推上了不可避免的战场啊。连带着我们,也不得不蹚这一趟浑水。” 看着萧滢儿无比心疼的柳滨远顿时不快,替她打抱不平的冲动油然而生,他有些语带嘲讽地说道:“叔叔这话倒不恰当,咱们与成纪王府本就是盟友的关系,早就与卫焯奚站在对立面。人家刚刚痛失长兄,痛失爱子,正是最需要柳家作为盟友的时候,叔叔却在这里琢磨人家连累了自己。莫不是还寻思着如何捞一点便宜?” 柳光雷的脸上顿时有些难堪,他正要呵责柳滨远没大没小,却被封剑北打断:“送棺到城门的人有说,这是卫焯奚的意思么?” 柳光雷顾不上柳滨远,连忙答道:“倒没有明言,不过如今东流城中也唯卫焯奚马首是瞻了,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与之无关。这卫焯奚前些日子竟是去了东海,不知是什么大事让他抛下整个云州,也难怪云州如此轻易失陷。只是他这次刚回来,联合沙疆城,先是屠杀了东原侯府,又杀成纪王世子以挑衅,似乎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正是因为要有大动作,才不会如此招人瞩目。”封剑北皱着眉头,似乎对卫焯奚这一系列的行为感到不解。 柳光雷也不敢出声质疑,三人便都默然站立在门口。不过片刻,一名士兵从远处迅速地跑近,气喘吁吁地闯进了灵堂,对萧牧说了什么,然后萧牧混沌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他扶着墙站起身来,只对李纤茹和萧滢儿嘱托两句,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看着他往外走的身影和憔悴而疲惫的脸,柳滨远三人都已料到发生了什么。看‘毛.线、中.文、网三人之中,却是柳滨远最先上前一步,向萧牧行礼道:“王爷,滨远以柳家世子的身份承诺,柳家上下,愿助王爷一臂之力!” 柳光雷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其他动作,反而跟上一步,向萧牧做了一揖。他本就清楚,自己虽是柳滨远的亲叔叔,但这里只有北境的世子,才具有真正的决策权,何况他也没有其他路选。 三人中,唯有封剑北一人抱着剑岿然不动,只不过其他人都清楚,他不出声就已经是默认了。此刻封剑北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向柳滨远,眼中闪过欣慰的光采。 柳滨远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自从随封剑北学习风扬雪霁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体格明显壮硕了几分,肌肉刚好能撑起身上玄色的衣袍,全不像以前那般纤瘦,衣服如挂在竹竿上随风摇曳。然而最让封剑北在意的却是他挺身而出这件事,自柳滨远随使团来到奔海城以来,他除了背负“正使”这一名号外,仍和在北境一样的自由散漫,所有事情都甩给了柳光雷。此刻他却敢于忤逆叔叔的意思,以北境世子的身份作出决定,坚决地站在了萧牧的身边,即便是封剑北,也多少有些意外。 虽然这决定基于他自己感情因素的成分可能还高过他为柳家的考量,但封剑北偏生就欣赏这种叛逆而自我的家伙。 萧牧浑浑噩噩地与柳滨远三人见礼,然后点头道:“那柳家诸位随本王一起吧。” 几人便一同走向云中城的城门。路上那名来通报的士兵,也与柳滨远等人详细讲起了城外的情景。 号称“隆元第一师”的漠狼营和排名仅列其后的云海铁骑已然铸成钢铁雄师,从清州出发,开往两州边境。 “王爷,您的意思是……”柳光雷试探着问。 “战!”萧牧的眸子里闪现过凌厉的神色,还不等柳光雷说完,一个“战”字就脱口而出。 “那王爷打算派谁出战呢?”柳光雷似乎早有预料,又紧接着问。 萧牧果真被问得一愣,他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他手下一干得力的将领都在勤王之战和奔海城陷落时四散飘零,对战如此强劲的对手,阵营中也只有封剑北才够分量。他于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柳光雷在暗示自己,柳家如今对于自己的重要。 他终于从悲伤和浑噩中清醒过来,自己眼前的事情还很多,若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有祸起萧墙的风险。 “这等对手,本王倒感兴趣得很,卫焯奚握着本王两个儿子的血债,本王定要让他血债血偿。”他淡淡说道:“那么柳家这边,可愿伸出援手?” 柳光雷微笑道:“王爷哪里的话,刚刚世子早就许诺,此刻反悔岂不是打了我们柳氏的脸?只愿王爷记得,在这般时候,还有柳家陪伴在侧。” 萧牧不置可否,看向封剑北:“封将军有何看法?” 封剑北耸肩道:“云海铁骑已败于我剑下,不足为虑,问题便在于这漠狼营。这种嗜血的畜生,战场上威力不可估量。” “既然如此,那咱们为何不避其锋芒,毕竟对方都是骑兵,咱们只要固守城池,那么对方也不一定攻得进来。”柳光雷插话道。 萧牧眉头紧锁:“这是一条路,不过对方坐拥整个富饶的清州,粮草供给必定比云中城富足。若让他们将我们围城,怕是要下成一盘死棋。” “但沙疆城与云州的联盟并不是铁板一块。”柳滨远突然说道。 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他,萧牧摸着自己的胡茬问:“何以见得?” 柳滨远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说道:“我……我猜的。不过漠狼营嗜血狂暴,又难以驾驭,若我统领着云海铁骑,也定然不会愿意与漠狼营同时行军或进攻,否则一个不好便会被失控的漠狼营波及到,咱们在城里,他们反而会成为最危险的人。何况漠狼营并未全军出动,尚有余力,而卫焯奚又重新聚集起的云海铁骑却已经是如今卫氏的所有身家,难免他们之间会有所猜疑。” 萧牧眼前一亮:“不错!这倒是他们的一个弱点。”说完,他又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索着破敌的办法。柳滨远悄悄松了口气,封剑北却突然把柳滨远拉住,也没想起跟柳光雷和萧牧解释一下,似乎有话要交代。萧牧兀自沉思着,柳光雷也不敢多问,便先行登上了城楼。 “封将军有什么指示吗?”柳滨远似乎也一心惦记着眼前的危机,有些敷衍地问道。 不料封剑北脸色一沉:“你叫我什么?” 柳滨远被封剑北这副神情吓到,连忙改口道:“师父!师父有什么指示!” 封剑北像变脸一样,不快而阴沉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却又露出淡淡的笑意:“你是如何知道沙疆城与云州联盟之事的?” “这清州内发生的一切,不是明摆着吗?”柳滨远挠着头,心说这老头真是古怪。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此事,想骗我你还嫩了些,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擅长审时度势?”封剑北目光似箭地注视着柳滨远。 柳滨远为之一窒,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别处,干笑道:“滨远的能耐,师父不知道的可多了……” “是你姐吧?” 柳滨远几乎被惊得一个哆嗦,瞪大了眼睛看着封剑北,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就知道是那丫头,也只有她,能让你对我们讳莫如深。不过你需得告诉你,你姐果真就在沙疆城?” “反正一两个多月前是,我收到她的信,提及这些,叫我们小心提防。不过这些日子一直再没有收到消息,不知她现在又身在何处。” 封剑北点了点头,迈步向城楼走去。 “那师父你……可别……”柳滨远满脸堆笑,凑到封剑北面前。封剑北哼了一声,说道:“告不告诉你爹你叔,那得看你表现了。” “是是是!”柳滨远连忙应了,心里却暗暗叫苦。这一个多月学剑术,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即便如此,风扬雪霁在他手里施展出来,仍是威力有限。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也踏上了城楼。萧牧和柳光雷一早站在了城头,却都面露忧色地看着前方。 柳滨远和封剑北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望去。 东边远处青翠的平原上,已然涌现出一片灰色的浪潮,激起的尘土几乎掩盖了原本的草色。然而从另一个方向,却又有蓝白色的如云海一般的骑兵,利刀一般迅速划过了平旷的原野。两股从不同方向奔腾而来的浪潮的交汇点,正是云中城。 萧牧的眼神里闪现过一丝厉色,他几乎是咬着牙,沉声喝道:“传本王命令,准备出战!”</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室 萧祺在夜色中疾驰,周围的景象迅速地向后倒退,但他眼中始终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个坚毅而决绝的眼神。看.毛.线.中.文.网 那个家伙,究竟是个耽于享乐的亡国君主,还是慷慨就义的末世英豪?萧祺与他只相见这一面,但那个中年人脸上深邃而不可名状的神情,却让萧祺思索这个问题良久。他不知道叶暮山在皇帝的位置上坐得怎么样,但刚刚他赴死那般决绝,以及他交付穆长笙的事,萧祺隐然生敬。 身后有嘈杂声被风送近,在沙疆城里搜寻的军士们都缓缓向那个方向移动,萧祺面对的压力反而减轻了不少。街上迎面走来一对巡逻的士兵,他于是隐身于一片屋檐下,静静注视着从街上路过的士兵们。 他不时还向身后的方向望上一眼。他知道,是叶暮山的尸身被发现了。以狄渊的精明,由叶暮山造成的混乱不会持续太长时间,萧祺再回头望了一眼,终于轻跃而起,向城北而去。 城北是流浪汉聚集的地方,人员复杂,搜查起来实在费劲。更何况这里人多眼杂,即便是夜里,仍有流浪汉在街上走动。萧祺现在的打扮朴素得很,又在奔逃的路上划破了几道口子,一眼看上去,竟和流浪汉的打扮很是相似。他于是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居然也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这让他自己暗暗庆幸。 走到那间熟悉的铁匠铺门口,晓汐早已守在了门口。看见萧祺身影的她,眼睛仿佛在放光,夜里如星辰闪亮。看见她急忙迎了上来,萧祺微微点头。 铁匠铺里陆玄绰一脸笑意,乐呵呵地看着萧祺和晓汐,左云衣则一副冷淡的模样,仿佛没有看见萧祺,自顾自地饮着茶。 “哎呦小兄弟你可不知道,这姑娘可是盼你盼得紧呐,这才半天,眼睛都要望穿了。”陆玄绰冲萧祺挤眉弄眼,“小兄弟福气不浅啊。” “前辈误会了。”萧祺清晰地说道,不经意间回头看了晓汐一眼。只见她仍然低着头,漆黑的夜色也没能遮住她脸上泛起的片片红晕。 陆玄绰嘻嘻一笑,不置可否。 “看小兄弟的神情,今夜城内想必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吧?” 萧祺思索片刻,说得:“有人死罢了,生逢乱世,这和其他时候,其他地方发生的事并无不同。看.毛.线.中.文.网” 陆玄绰有些讶异地看了萧祺一眼,旋即打着哈哈,邀请萧祺,当然主要是邀请晓汐进屋喝茶。城北的贫民巷内夜间人们像觅食的老鼠一般流窜活动,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瞟见了萧祺进入了这破败的铁匠铺,他担心呆久了会生事端,又看晓汐很是警惕地看着陆玄绰那张猥琐的脸,随意客套了两句就拉着晓汐退了出去。 他思索着该去何处躲藏。这些日子他能隐藏在城中不被发现主要是因为狄渊并未留心,除了加强城防之外,城内巡逻和检查的士兵却很松散,不过经过那侯府夫人和今夜这么一闹,狄渊必定要将城内翻个底朝天。之前在刑台上狄渊已经见过自己,萧祺断定若不想办法,被发现不过是这两日的事。 他一时没有头绪,只得放弃。他忽然想起柳清雪应该也留在城中,若是聚在一起,也不失为一大助力。他于是又向陆玄绰要了纸笔,才领着晓汐向晨望书斋的后街走去,他答应柳清雪有什么进展都给会在那儿留下消息,互通有无。 萧祺带着晓汐,走得格外谨慎,总算狄渊即便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一两个时辰里间就将城内各条街巷之间布下天罗地网,萧祺总算觅得一个空隙,来到城东的一处偏巷。 他抬笔就写,没有心思仔细斟酌,还未交代清狄渊、卫伯瑜和叶暮山之间的关系,头顶上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乎是下意识地,萧祺整个身子弹起,跃到晓汐身前,破魂已然在手。寂静的街巷里,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头顶上却传来一声轻轻地“咦”。紧接着一道倩影落下,笼罩在萧祺眼前的是一片蓝色的影子,还伴随着淡淡的幽兰般的香气。破魂的刀刃随着那个身影的下落而下移,但不过一两次呼吸的时间,萧祺却又将破魂收回到自己的靴子里,还暗悄悄地舒缓了一口气。在一旁的晓汐一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不该惊慌躲闪来人。 “如今城内凶险,你也敢把这小丫头带进城来。”柳清雪一手握着剑,静静地落在萧祺身前五步的地方,一边说话,一边瞅了晓汐一眼。晓汐没见过柳清雪,但看萧祺和柳清雪很熟络的样子,不免缩在后头警惕地打量着她。 “不是我的主意。”萧祺无意多做解释,上下扫视了柳清雪一番,问道:“这么巧么。” 柳清雪迅速地打量四周,确认周围无人之后,才说道:“我特意来找你的,也没想到刚好能碰上。有件事,我还需要你帮忙。” 两人的目的居然不谋而合,萧祺顿时有些好奇,柳清雪一向特立独行又身手出众,除了偶尔与自己分享些线索,确实很少寻求过自己的帮助。 他也很快意识到此事事关重大,连忙问:“什么?” “你可知这些日子沙疆城内的士兵们在搜寻什么?” “听说过,似乎是那侯府的夫人背叛了狄渊,却被人劫走。”萧祺不假思索地说着,突然抬头注视着柳清雪,皱眉露出质询的神情。 柳清雪的眸子里一片清冷,她朝萧祺点了点头。 “这么说,我们的目的应该也是一致了。今夜之后,怕是沙疆城要被翻个底朝天,还是早日脱身的好。”萧祺将手上写了一半的信纸撕得粉碎。 柳清雪挑眉:“我错过了什么么?” 萧祺无声地笑了笑:“隆元的最后一任皇帝,死于此地,死于今夜。” 看着柳清雪诧异的神情和不自觉微张的薄唇,萧祺催促道:“你把人藏哪的?这么久不被发现,先带我们过去,具体我路上再说。” 柳清雪于是领着萧祺和晓汐二人融入了夜色之中,趁着城内防线未成悄然移动着。萧祺几乎是全程把晓汐背在背上,身材瘦小的晓汐伏在他背上,月光下就像是萧祺背上了一个背袋。 他也简要讲述了叶暮山和卫伯瑜的事情。柳清雪忽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你笑什么?”萧祺有些好奇地问。他和柳清雪在夜色里疾驰,并肩而行。黑暗里敌人环伺,萧祺说的还是关乎隆元走向的大事,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惬意玩笑的时刻。 柳清雪很快收敛了笑容,目光平视前方,如往日的平静而冷淡,轻声说道:“这么说,我们是狄渊最想杀掉的两人。真是巧啊,我还以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只有我会做。” 萧祺皱了皱眉,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柳清雪已经迈步向前走去,只有晓汐在萧祺的背上,头垂得更低了。 柳清雪突然停下。这里是一个酒楼的后巷,寂静的夜里酒楼二楼挂的灯笼的灯芯还未燃尽,忽明忽暗。借着这灯光,萧祺认出这酒楼自己还来过,正是在这里遇上了索平章,还被左云衣消遣了一番。 但这里规模甚大,来往人也不少,柳清雪能将人藏在这里?萧祺不免好奇。 只见柳清雪在地面上掀开一块木板,露出了底下的空洞。萧祺稍一探头,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这个酒楼的地窖。 沙疆城气候炎热,蔬果酒水放不了多久就要腐败,因此地窖的存在并不稀奇。但这地窖每日都有人进出,里面又还密封憋闷,实在不是适合藏身的地方。 萧祺向柳清雪透出询问的目光,却见柳清雪直接轻轻跃了下去,萧祺只得背着晓汐跟上。 进到地窖内,并没有想象中的窒息感,萧祺困惑间,居然看见柳清雪点起了一根蜡烛。 柳清雪拿着蜡烛在地窖最深处的墙壁上摸摸索索了片刻,然后扣手敲了敲,居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地窖里的墙壁居然居然有一小块是空心的是空心,听声音似乎是木板糊成相似的颜色,嵌在石块之中,将这边轻轻的敲击声传递过去。萧祺饶有兴致地凑近,柳清雪继续敲着,三轻一重。伴随着咔嚓声,砂石块堆成的墙壁上终于裂开一条缝,却未露出通道。 “你去开门。”柳清雪突然说道。 萧祺莫名其妙,但还是放下背后的晓汐,手指抠住那条缝,向外拉扯。他陡然发觉这扇门的重量超乎他的想象,一下竟还拉不开。他深吸一口气,抓着石块上的凸起,终于拉开了一个口,露出里面的通道。 门后,一张女子的脸陡然出现在萧祺眼前,面容娟秀细致,全不似黎州女人那般黝黑而充满力量感。她眼角已有皱纹,却有别样的风韵。 她看见萧祺,并没有惊慌的神情,而是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静静注视着他。萧祺忽然觉得这个眼神十分眼熟,似乎今夜就曾见过。</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章 夜色正浓 萧祺突然想起,这竟和叶暮山临死之前的眼神一模一样,淡然坚决的颜色里,还有些许恐惧与漠然。他不懂这个女人为何露出这种神情,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禁呆在原地,堵在了石门口。 柳清雪于是从萧祺身后探头,看见柳清雪的女人,脸上先是愕然,而后她整个人又后退两步,像是突然泄气,差点没站稳,在地上坐下。 “夫人怎么了?”柳清雪对她的反应也是摸不着头脑。 苏萍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苍白地笑道:“没什么,我刚刚看见来的是个陌生男人,还以为是侯爷的人找来了……以为已难逃一死,没想到……呵……” 柳清雪很难体会苏萍此刻的心路历程,介绍道:“这是我找来的帮手萧公子。” 然后她看向萧祺:“这就是苏萍夫人。” 萧祺点了点头,然后他不自觉地打量着这处密室。这里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没有多余的甬道和隔间,算不得宽敞,四个人在里面还略微有些拥挤。好在外边就是酒水蔬果,短时间内远不止于饿死渴死。 柳清雪注意到他的目光,说道:“这是夫人长子,也就是狄昀昊派人设计安排的,在酒楼地窖的另一端开了一间密室,还开凿了通气孔。这密室位置隐秘,狄昀昊当时又挑在酒楼地窖翻修的时候做手脚,连酒楼的人也不知道地窖里有这么一方所在。他一次向夫人随口提起,幸好夫人还记下了。” “难怪狄渊搜查了这几天仍无收获。”萧祺轻轻点头。 苏萍抬起眼睛,透出浑噩的目光:“他还在找我么?呵呵……没想到这么多年,第一次让他对我如此上心的时候,他却是想要我的命!” 柳清雪看着几乎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苏萍,心头不忍,却不知如何安慰:“夫人……你放心,我一定将你平安带出去……” 苏萍笑了,轻轻点头,更像是她在安慰柳清雪,笑得很是轻柔而无力。她没有与柳清雪辩驳,但柳清雪却明显感觉到她对这一切的淡漠和无所谓。 柳清雪不知如何开解,却只体会到苏萍散发出的压力和悲悯,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便只得转向萧祺,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我把夫人送出城么?” 萧祺兀自不答,低声沉吟着。看.毛.线.中.文.网半晌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恐怕只能硬闯了,只是以我们两人,怕是凶险。” “那个……”进门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晓汐突然打破了密室内的沉默,柳清雪和萧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到她,她于是低下头去,低声说道:“之前在来的路上,我看见天上有人……” “什么?”萧祺皱着眉头,急忙问道:“你是说……” 晓汐看着地面重重点头:“好像就是顾姐姐。” “你之前为何不说?”萧祺的声音有些急切和不满。 “当时少爷在和这个……这个姐姐说话,我……我以为少爷不愿让顾姐姐瞧见和这个姐姐一起……所以……”晓汐支支吾吾地说着。 萧祺和柳清雪面面相觑,只有苏萍闻言抬起头来,打量了晓汐一眼,眼中有捉摸不透的神色。晓汐的脸色通红,像要沁出血来。 萧祺没心思问清原委,直接伸手按在那扇石门上,夺门而出。 晓汐始终低着头,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才悄悄抬眼扫视片刻。柳清雪似乎出神了片刻,也追了出去。 密室里只剩下了晓汐和苏萍两个女人。烛光摇曳,片刻的寂静之后,苏萍突然开口道:“姑娘,你眼里全是他,但你又是否知道他心里如何?若是丝毫得不到回报,你又是何苦?” 此前一直低着头的晓汐此刻却抬起头来,通红的小脸上挂着微笑,眼里仿佛有光:“其实我清楚的,晓汐也不会心存幻想,只要能守着他就好,晓汐别无所求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苏萍轻笑着扭过头去,眼里却有些微的泪花。 …… 萧祺从酒楼的地窖里翻身出来,迫不及待地找了一处易于攀爬的楼房,沿着木制的柱子和屋椽攀爬而上。 黎州的夜空,多有繁星,萧祺仰着头,渴望捕捉住他心目中的身影。 片刻后身边有轻轻的动静,柳清雪的声音传来:“找到了么?” 萧祺正要答话,陡然注意到满天繁星之下,有一个黑影划过显得格外清晰。这个黑影不断扩大,逐渐显现出顾婉伊的身影。 萧祺眼巴巴地看着顾婉伊展翅落下,却在不经意间发现,顾婉伊兴奋的脸上还留有泪痕。 “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萧祺急忙问道:“怎么冒险进城了?若被人注意到就麻烦了!” “我……我找到晟哥哥了!”萧祺一连串的问题,顾婉伊却充耳不闻,她一手抓住萧祺的手臂,力道大得让他手臂生疼。萧祺看着眼前兴奋似癫狂却又流着泪的顾婉伊,默立良久。久到顾婉伊都停住了啜泣,好奇地看着他。 终于他开口,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却带有难以差觉的苦涩味道:“在哪里?” “在城东北的一个沙丘里边……他还有小羽他们都和暗羽关在一起……”顾婉伊急切地说道,“他还活着!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救他!” 柳清雪注视着夜色里的萧祺,这次萧祺却似乎没有考虑多久,眼神和表情冷峻一如往日,斩钉截铁地说:“好!” 顾婉伊如释重负一般,松开抓住萧祺手臂的双手。看着顾婉伊挂着泪痕的脸上渐渐绽放笑颜,看她恨不得欢呼的模样,萧祺接着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不可以胡乱行事。此事不可硬闯,还需仔细谋划,我们都招惹到了狄渊,再加上你,城内也十分凶险,你要听我安排,我们才有生机。” 顾婉伊重重点头。 “那你先帮我们带一个人出城。” 顾婉伊问都没有问带谁,只是连连点头。萧祺于是冲旁边的柳清雪点了点头,柳清雪心领神会,领着二人向地窖里的密室走去。 “穆大哥还在城外?”萧祺在路上问。 顾婉伊擦去眼角的泪水,点头道:“对,穆大哥帮我盯着那暗羽的老巢,防止生出什么变故。” 萧祺随口应了一声,心里思索着叶暮山的事要如何告诉穆长笙。 三人重新回到密室。沉重的石门展现出的通道并不宽敞,顾婉伊收着双翼挤身而过,洁白的双翼仍然在墙壁上刮蹭下厚厚一层沙尘。 苏萍看着再次打开的石门,脸上不再紧张无措,反而以一种平静得有些慎人的眼神看着进门来奇形怪状的三人。 “夫人,有办法了。这位顾姑娘可以送你出城。”柳清雪简短介绍道。顾婉伊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四周,然后向苏萍打着招呼。 苏萍却坐在一块石阶上,轻笑着摆了摆手,眼神里闪现过一丝心灰意冷的色彩。 “不用了。”苏萍的声音充满疲惫,“和我在一起,迟早会给你们惹上麻烦。我与侯爷的恩怨,就留给我们二人好了。” 柳清雪一愣,为这个问题花了她不少心思宽慰安抚苏萍,她不知为何苏萍又再次提起,有些不忍心地问道:“夫人,我们不是说过吗?夫人还有子女,就算夫人心灰意冷,也需得为他们……” 萧祺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柳清雪,打断了她。柳清雪皱眉不解,但还是忍住,闭口不言。 “刚刚这个小姑娘才点醒了我。” 众人都是一愣,而后都将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晓汐,连晓汐自己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苏萍恍若不觉,继续说道:“我真的怕死,想要再见到昀昊和菁菁,想要不连累他们,还想要侯爷回心转意,所以当日我逃走了。但我才想明白,若疑问得不到解答,则永远心存希冀,永远活在幻想里,只有得到答案,才能死心塌地忠于自己的选择。若侯爷心里真再无我,以他的性子就绝不会回心转意,我奔逃天涯,此事却永远说不明白,还连累了昀昊和菁菁,也只如行尸走肉。而若他仍念及旧情,那么……” 她似乎不知道如何继续说下去,垂首沉默了半晌,终于吐出了几个字:“无论如何,为了昀昊和菁菁,我们还需再见上一面,这个问题也才能有答案。” “夫人……”柳清雪还想要劝阻苏萍,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谢你们为我安排考量,但我无意也不能再麻烦和连累你们。”苏萍的视线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在柳清雪和晓汐的身上停留得格外的久。然后她侯府夫人之尊,向众人深深一揖。 “你们抓紧时间离城吧,趁着我吸引注意,也算是我能为各位做的最后一点事。” 说着,她还脸带着笑意,从萧祺三人进来尚未关上的石门缓缓迈步走了出去,只留柳清雪等人在密室里默然不语。 柳清雪深吸一口气,眼前渐渐有些模糊,挥之不去的却是苏萍那张仿佛看穿一切又充满倦意的笑脸。</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尚书令 苏萍一人走在沙疆城的街道上。数日来,她还是第一次以如此轻快的心情行走。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追兵,不用担心潜伏暗处的探子。或多或少地,她现在都有些希望遇上这些人。 不论是谁出现,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将导向同一个去处。 夜里的沙疆城此时却寂静得可怕,连打更的人似乎都被这些日子狄渊的雷霆手腕所吓到,夜里也不敢冒头,生怕招惹到巡逻的士兵。可惜苏萍此时的运气不知是算好还是算坏,竟是一个士兵也没有碰上。偌大的沙疆城,似乎也因为多日无果而有些懈怠。 苏萍在静谧无声的街头,踌躇了片刻,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向着记忆里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傅府门口,有着日夜守卫的府兵,苏萍刚一靠近,就有人横刀阻拦,瞪大了眼睛问:“是谁?这可是尚书令大人的府邸!” 苏萍抬起头,借着门口的灯火与那士兵对视。那士兵原本威风凛凛的脸上很快就现过一丝错愕,还有一些恐惧。 “夫……夫人?”他试探着问。 “是我。去叫你们家大人和夫人出来吧。”或许是因为心境一片坦然,苏萍说起话来也比平时多了一份洒脱与漠然。 那士兵连忙转身进了将军府。不过片刻就有人出来,脚步匆忙走在最前头的就是尚书令傅柏。 “夫人……您怎么……”傅柏眼里也满是不可思议,眯着眼睛看清门口的苏萍之后,犹疑地开口问道。 “不欢迎我么?”苏萍笑问。 “哪里话!”傅柏陪着笑,侧开身子,请苏萍入门。他今日只觉得这个夫人与往日不同,从内到外仿佛换了一个人,远不似以往的柔弱谦恭。 傅柏请苏萍落座,自己坐在苏萍下首,然后遣退了左右。 “菁菁呢?”苏萍甫一坐下就急忙问道。 傅柏面露难色,说道:“菁菁她方才入睡。这些日子她因为……因为夫人的事情寝食难安,整夜地无法入睡,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这好不容易睡下……夫人……” 苏萍露出心疼的神色,欲言又止。最终她只是叹息道:“那罢了。你最近升了官,可别只顾着朝堂和军营的事,多回来陪陪她,她不愿一人待着……她爱吃甜食,每次吃了嘴都合不拢又担心发胖,也别多管着她……她最喜欢我府里私厨做的东陆点心,你日后有心,就把这厨子招来……她夜里时常有梦魇,你要多多注意……” 傅柏一一应下,苏萍直说得口干舌燥,最终她似乎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注视着傅柏的眼睛,像是委托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说道:“你要好好待她。看‘毛.线、中.文、网” 傅柏再次点头答应。 然后,苏萍再不做声,两人相对无言,气氛颇为尴尬,好半天后,傅柏才试探着又问道:“夫人,这些日子,您去了哪里……” 苏萍只垂首坐着,并不答话。如今的她无心隐瞒,只是现在柳清雪等人或许还未离开,若将暗室交代出去,怕会给他们招惹麻烦。 而傅柏则以为是苏萍心机深沉,还有打算。但处于某种原因,他有的问题必须要问,于是他继续道:“那夫人这次夜里来府上,是……” “我嘱咐你的,你都记下了么?” “是。” “那就是我的目的了。”苏萍缓缓站起身,微笑着说:“侯爷快到了吧?” 傅柏心头一凛,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吐出两个字:“夫人……” 外面传来嘈杂和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夹杂着甲胄摩擦的声音。即便早就料到了此刻,苏萍的心里还是猛然震颤了一下。她已打定主意,要将一切向侯爷解释清楚,不论其间有什么误会,只要侯爷还念及旧情,也不会迁怒于昀昊和菁菁。 夜色里,似乎有人熙攘而来。苏萍看着那道最前面模糊不清的身影,各种复杂而难以名状的情绪都涌上心头,她一时不禁有些失神,仿佛看见数十年前那个骑马横跨百里迎亲,风尘仆仆却不掩光采的翩翩少年。 “侯爷……”她喃喃道。 然而她很快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她预料的狄渊,而是那张带着微笑却令人生厌的脸。 索平章微笑着对苏萍行礼道:“夫人,这么晚了,还有这闲情雅致啊?”他一边说着,他的人顿时将整个前厅围住。傅柏脸色微变,悄然退了出去。 苏萍颤巍巍地倒退一步,幽怨地看着索平章:“怎么是你……” “夫人不想见我,又想见谁?侯爷吗?恐怕侯爷此刻正为大公子办的好事而生着闷气呢。” “昀昊他……他什么都没干……不过是有人陷害罢了!”苏萍突然跌坐在凳子上,刚刚那份坦然与无谓却消失不见,在这张微笑的脸面前,她不知为何竟从心底涌上一阵恐惧。 “是你!是你陷害他……当日在东北郊,也是你!”苏萍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叫道,声音之凄厉,让一旁的傅柏脸色越发苍白。 “唉,夫人为何认不清现实,那日的情形夫人也该看到,若不是大公子早有异心,以索某的能耐,可还做不了这么大一个局。” 索平章又嘻嘻笑道:“不过夫人的事情,确实是索某的设计。” 他看着苏萍脸上神情的变化,直至她面如死灰,才很是满意地拍拍手道:“夫人,索某言尽于此了。来世,愿你我不再是敌人。” 周围围成一圈的士兵上前一步,索平章转过身,不再去看。傅柏从人群中跻身出来,靠近了索平章,微微躬身道:“索将军。” “此事你干得利落,收拾干净了,可别留下痕迹。”索平章轻声嘱咐。 “是。”傅柏拱手应道。 “今日之后,若无要事不要再接触。侯爷怎么也想不到,狄昀昊的亲妹夫,堂堂尚书令,会是我的人!”索平章笑得越发阴森。 傅柏又答应下来,目送着索平章等人离去。他这才松下一口气,回头看着前厅的残局。他挥手招呼属下,低声道:“卧房有什么动静么?” “据夫人贴身丫鬟说,夫人仍未入睡,辗转反侧,不过应该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那人答道。 “那就好。抓紧把这边布置清楚,然后去通知侯爷吧。”傅柏摆了摆手,看着属下走远,又叹息着看向前厅里的苏萍,喃喃道:“夫人若是能选,来世可别得罪这样可怕的人……” …… 此刻,傅柏担心惊动的狄菁菁却并不在卧房内。 傅府后的一处偏门内,狄菁菁正瞪大了眼睛,双手微颤地举着一把短刀,指向前方黑暗中的人。这里的偏门外,一条不算宽敞的街道,连接着尚书令大人的居所和城南的核心:镇原侯府。 “深夜叨扰,属实冒犯,伯瑜需向小姐赔罪。”卫伯瑜的脸从阴影中,向狄菁菁深深一揖。 “你……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狄菁菁看着眼前瘦弱的书生,不知为何,总觉有种莫名的威压扑面而来,尽管这个男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假的。”卫伯瑜不假思索地说,“为了引小姐相见,伯瑜不得已编造夫人的消息。” “你……”狄菁菁没料到卫伯瑜答得如此干脆,顿时为之气结,不知如何反应。她原本打算径直杀了这人,拿刀的手却止不住颤抖,丝毫递不近卫伯瑜身边。 卫伯瑜神情自若地继续说:“不过伯瑜确实需要小姐的帮助,并非为了夫人,而是为了大公子?” “大哥?”狄菁菁一愣。 “正是。如今夫人被诬陷,大公子定不能幸免。然而大公子远在东陆,强敌环伺,身边更是亲近二公子的漠狼营。若无预警,侯爷动动手指便能拿下他的人头。但这毕竟事关重大,寻常人必定难以相信,有小姐的亲笔信,便能让大公子相信。” 狄菁菁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今日母亲被全城通缉,她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哪日就见到母亲的尸首。因此卫伯瑜一封书信说有母亲的消息,她即便很是怀疑,也还是鼓起胆子来赴约。但这些日子他都忘了,母亲的罪名因大哥而起,大哥才是最危险的人。 “你为何要帮他?”狄菁菁将信将疑。 卫伯瑜认真地答道:“在下并非为了帮大公子,而是为了漠狼营。” “漠狼营?”狄菁菁疑惑地低声重复,旋即明白卫伯瑜的意思。她相信以大哥的能力,只要先发制人,他必定能给漠狼营搞出些乱子来。 “小姐不用费心猜疑。伯瑜句句属实,不曾欺瞒。事态紧急,望小姐体量大公子的处境。” 狄菁菁默然,其实她内心还是很倾向于信任这个文弱书生,至少他倒没有像沙疆城官员那般满口官腔,绕来绕去。但她还是倔强地说道:“你说是就是么……” 卫伯瑜突然上前一步,把狄菁菁吓了一跳。她连忙后退两步,脸色煞白。结果卫伯瑜从身后掏出纸笔,递到狄菁菁面前:“时候无多,伯瑜备有纸笔。” 狄菁菁一愣,卫伯瑜这么不由分说地把纸笔拿出来,她本在动摇,这么被打乱,居然下意识地拿起卫伯瑜手里的笔。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顿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脸上微红,嗔怒道:“你……” 她原本以为卫伯瑜会有什么得意捉弄的神情,可卫伯瑜却始终毫无波澜,始终微垂着头,似是等待她动笔。 狄菁菁终于咬着唇,就着墙面写下一封书信。她一边写一边瞄着卫伯瑜。整个过程中,卫伯瑜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她写完之后,直接把信笺折起,甩在卫伯瑜面前。卫伯瑜收好信笺,深深一揖,就要告退。 “喂,即便你拿到了东西,怎么绕过漠狼营送给大哥呢?”狄菁菁问。 “此事不劳小姐费心,自然有伯瑜的各位兄弟去处理。”卫伯瑜的声音越来越远,狄菁菁捏着自己白皙的下巴,皱眉思索着。</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救或仇 离开地窖密室之后,柳清雪和萧祺等人便撤了出来打算出城。看1毛线3中文网趁着夜里守备松懈,经由柳清雪的指点,众人找了一处高墙,也正因墙越高,守备的人也越少,展翅起落,便能拖带着一人越过去。 萧祺由于与狄渊已打过照面,在城内难免出事,便和晓汐除了城,柳清雪却留下来,一方面频繁的越墙易引起警觉,另外她在城中仍有事要做。 见了萧祺,穆长笙像是遇见主心骨一般,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要他一人面对脾气大又主意多的顾婉伊,可是难为他了。所幸他虽经验有限,但对顾婉伊这种同样涉世未深的少女的鬼马主意实在信不过,总算没有让顾婉伊乱来。 几人汇合不久,萧祺就被穆长笙拖来给个主意。穆长笙忍不住问萧祺:“萧兄弟,瞧这地方,要救人该如何?” 眼前对面正是当日暗羽藏身的沙丘,那个隐于沙丘中的活板门附近,和沙丘上下,却有足足两百重甲兵,沙丘上活板门外有人频繁进出,沙尘四散弥漫。萧祺瞪大眼睛看着这番景象,愁眉不展:“他们这么大的架势,应该是要有什么动作。瞧外面摆了十余辆马车,还有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似乎是要转移了。” “上次没有这么多人,不过十数,唯有严宸难以对付,刚好有个内功道高手,出言轻佻,莫名其妙,却愿替我们引开严宸,因而顾姑娘进过那沙丘下的暗道。” 萧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扶额道:“我知道了……那老家伙,是这般德行。经过你们一闹,难怪他们想要转移。不过有暗羽在里头,何须这么多人守卫?” 穆长笙摇了摇头:“暗羽在上次被狄渊发现之后,怕是狄渊放心不下,便一并带走了,应该是带回城内。否则即便有那个内功道高手帮忙,我们也闯不进去。” “城内?”萧祺皱眉问道:“我一直在城内,却不曾见有暗羽的踪迹。那日夜里狄渊回城,我留心了一眼,也并无暗羽跟随。” 穆长笙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暗羽仍被藏在城外某个地方吧。” “不对。”萧祺突然想到什么,“既然暗羽不在,这些人又在守什么?按照顾姑娘所说,应该只有一些受制的翼族人而已。难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婉伊插话道:“他们打算,把这些族人都变成暗羽!” 萧祺看着顾婉伊微红的眼眶,默然点头。沙丘外的马车中,有接近半数都堆满了从活板门里面的暗道中搬抬出来的工具,多是奇形怪状的铁器,之前堆放在一起,萧祺看不出用途。此时萧祺陡然想起,或许正是用于拷打折磨翼族人的刑具。 不论幕后之人是谁,翼族人在蜕变成可控的暗羽之前,不知要经过多少折磨与血腥。顾婉伊显然早就想到这点,萧祺发现她始终倔强地咬着唇,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那就冲杀进去!”顾婉伊将嘴唇咬得发白说。 “且不说外面有两百人镇守,里面若留有两三个暗羽,我们便要把命留在里头。”萧祺的冷淡与激动的顾婉伊形成强烈的反差,反而把顾婉伊说得一愣。 “如今狄渊掌管暗羽,定然比这个藏身之地更加隐蔽,他又已经起疑,要想找到暗羽新的藏身地,短时间内怕是困难重重,若想找暗羽报灭族之仇,最好的办法是在转移张大哥他们之时,找到新的藏身地后再动手。” 顾婉伊微微蹙眉,咀嚼着萧祺话里的意味。 “再等得两天,晟哥哥怕是……”她想起当日看见张晟时消瘦憔悴的模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萧祺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先救人,还是……” “救人!”萧祺话未说完,顾婉伊一声断喝就打断了他,穆长笙和晓汐都认不出扭头瞧了她一眼。 萧祺缓缓合上刚刚还在说话的嘴,只沉默地注视着顾婉伊。顾婉伊始终咬着牙,瞟了萧祺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你那眼神真是讨厌!说你在瞪我吧,又还不像。”诡秘的气氛持续片刻之后,顾婉伊突然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金毒蔷猛地插入沙地里。 萧祺低下头,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上扬。 “我只等到明日此时,若仍无动静,我就……”顾婉伊本来是恶狠狠地瞪着萧祺,说着说着却又歪头想了片刻,不知道自己一人还能做什么。 看着萧祺脸上平淡的表情,不知为何顾婉伊总觉得他有些嘲弄的笑意,不由得嗔道:“早知道就留你在城里,让柳姐姐随我们一起好了!” 闻言,穆长笙反而有些好奇地探头:“说起来,柳姑娘为何没有一同出城呢?” “为了东境的战事。”萧祺淡淡答道。 “东境的战事?”穆长笙一直守在城外,消息闭塞了许久。 萧祺言简意赅地说:“卫焯奚从东海归来,屠尽东原侯府,联合漠狼营,已与奔海城和北境联军开战。” “原来如此,漠狼营和云海铁骑都是难啃的骨头,战力强悍,倒是值得一战的对手!”穆长笙摸着胡茬,眼中燃起蓬勃的战意,“看萧兄弟如此气定神闲,是对奔海城很有信心吧?” 萧祺看着意气风发战意昂然的穆长笙,忽地想起死去的叶暮山。这个从未露出愁容的木讷的中年人,不知听闻叶暮山死讯会作何反应。 但萧祺不知如何开口,沉默片刻之后,只是说道:“谈不上什么信心,远在千里之外,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和柳姑娘商议过,她留在城内就是为了料理此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对付暗羽和救人。” 穆长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说暗羽,单是眼前这几百守卫,咱们也敌不过,别说摸到老巢,怕是救人也是问题。” 顾婉伊泄气地坐在地上,萧祺盯着对面沙丘上戍卫的重兵,露出思索的神色。 …… 封闭暗沉的空间里,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刘焕素不饮酒,浓郁的酒香一时让他有些气闷。 索平章却很是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举着火烛继续向里面走去。 走到这个地窖的最深处,索平章在墙面上摸索片刻,然后眼前一亮,向身后几个随从做了个手势。几个大汉立刻涌上,沿着索平章寻出的缝隙用劲搬移,石门之后的一个阴暗的空间,映入众人的眼帘。 “索将军果然慧眼如炬!”刘焕衷心地拍着马屁。 索平章微笑不语,率先走进门里,借着微弱的火光细细端详。 刘焕不甘寂寞,满脸堆笑地凑上去:“侯爷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结果让索将军轻松找到了,可是有什么诀窍?” “谈不上什么诀窍,只是狄昀昊在城中的一些私宅私产我都暗中盯着,这个地窖我早就知道,不过这其中的玄机,却是差点把我唬了过去。若不是那日我发现苏萍衣裙上沾有沙土和淡淡酒香,我也想不到此处。”索平章淡淡笑着解释道。 “索将军英明!”刘焕恨不得鼓掌欢呼。 “最好你的本事不似你的马屁这般俗滥。”索平章始终面色平静,刘焕连忙应了几声。他在墙边摸了摸,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他整个人都贴近石门,将烛火凑到近前,旋即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索将军有什么发现?” 索平章轻轻抚摸着石门上的痕迹,笑道:“果然是那些家伙,倒是没让我失望啊。” 刘焕小心试探:“索将军是说……” “叫你去查侯爷将暗羽藏在何处,有什么结果么?” 刘焕愣了一下,心下凛然,哭着脸说:“没……还没有……侯爷对此事十分慎重,府里下人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索将军莫急,再给属下几天……” “不用了,侯爷决心要藏的秘密,你查不到才算正常。” 刘焕这才松了口气。在索平章手下,办事可比在小侯府压力大得多,而且也不似端茶送水那种杂役的活儿,要不是小侯府所有的情报网和案牍都归自己支配,怕是难以当好这个差。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算不得聪慧,索平章随时都能找到人替了自己,因此他办起事来十分卖力。 “不过属下还打听到另一个消息。”刘焕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神秘兮兮地说。 索平章没出声,只扭头看了他一眼。刘焕不敢卖关子,说道:“大公子毕竟名义上统领着万余漠狼营,将印还在他手中,若是将这边暗羽和二夫人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难免生乱。因此侯爷虽秘而不宣,却已起意要夺他兵权。侯爷近些日子召见过二公子,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哦?这倒是个大消息。他什么时候动身?” “属下估计就是这两日的事,漠狼营高旗本就是二公子的人,只要二公子轻骑赶赴,在引起骚乱和大公子反扑前控制住大公子,便再无变数。” 索平章笑了笑:“东边倒是热闹,我等不及看狄昀昊的表情了。可惜眼下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去东境瞧瞧热闹了。” 刘焕猜到了什么,惴惴不安地问:“索将军是说暗羽吧,需要属下继续追查吗?不过以侯爷的谨慎,怕是难有什么进展。”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让侯爷自己带我们去了。”索平章笑着,又抚摸着石门上磨出的怪异的痕迹。“据说上次侯爷调走所有暗羽之后,有人闯进去闹了一番,侯爷以为那是狄昀昊的人,可是大发雷霆呢。这次,说不定还能碰见这些有趣的家伙呢。” 刘焕不知所云,看着那石门上的痕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蒲扇在布满灰尘的石门上扫过,留下羽毛一般鳞次栉比的浅浅的印记。</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信函 此时刚过正午不久,应该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只是现在的沙疆城却萧索得很,街上见不到几个行人,原本热闹的市集也早早关了张。看1毛线3中文网 这几日的大事,虽没有官家发声,却也在坊间传了个遍。原本侯府二夫人,夜里偷偷进入尚书令府邸想看望女儿,却被当成刺客击杀,当场毙命。此后侯府甚至整个沙疆城,不挂白幡,不着丧服,像是全然没有这样一回事一般。然而每一条街道上的冷清,都在昭示着人们对此事了解得清楚明白。 那个人,这个事件中真正无辜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座城仿佛都在仰着狄渊的鼻息,当他需要这座城生机勃勃热火朝天以增大税收时,城关大开,市场商市繁盛似火,而当他愤怒气结之时,整个城市却陡然蛰伏,街上都见不到几人,唯恐触了霉头,或许是城民长久以来养成的敏锐嗅觉。 今日的福昊商行,也比以往冷清了许多,大多伙计都无所事事,围坐在一起喝着茶。唯有侯雁春似乎对此毫无兴致,一人百无聊奈地倚靠在门框处,望着外头像是在发呆。 有熟悉的倩影靠近,侯雁春原本呆滞无聊的脸上顿时堆砌了笑意。 “柳姑娘,今日这情形,赶来光顾,真是够面子啊。” “老规矩,帮我送信到云中城。”柳清雪开门见山,连带着信笺,还有她一早准备好、从剑鞘上卸下的一颗玉石。她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用来散播消息,沙疆城内又气氛诡异,怕也只有这玉石能请得动侯雁春办事了。 侯雁春一眼就认出那颗玉石来自于柳清雪的剑鞘,微微动容,心想又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柳清雪又不得不动用母亲的遗物。不过他始终不露声色,也不再多讨价还价,微笑着接过信笺和玉石,然后伸手请柳清雪同坐饮茶。 柳清雪握剑的左手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在剑鞘上玉石的空槽轻轻抚摸着。她本就对这个决定犹豫了很久,生怕多待片刻就要后悔,只淡淡说道:“侯掌柜可别耽搁。”然后便迈步走了出去。 侯雁春想说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柳清雪就已然消失在视野里。他把玩着手里的玉石,又看着空荡荡的门廊,一时有些失神。 然而很快就有另外一人靠近。看。毛线、中文网侯雁春很快调整好状态,以一种职业的微笑迎向来客。 一个脸色苍白,胸口还缠着几卷绷带的年轻人走进门里。 “掌柜,麻烦帮在下寄一封信。” 侯雁春一愣笑道:“客官不好意思,送些物件不是咱商行的业务,麻烦客官再去找镖局吧。” 那年轻人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问:“刚刚那位姑娘,不是托掌柜寄了一封信么?” 侯雁春眉头微皱,心里迅速地思索着这个家伙与柳清雪是什么关系,一边还盘算着如何解释。年轻人不再多说,微笑着将一封信塞到侯雁春手中,还将几枚银锭一同塞了进去,轻轻掖进了侯雁春的袖口里,脸上一副不可言说的表情。侯雁春不过一瞥,就看出那银钱分量不轻。 侯雁春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扫了一眼那信函,随口问:“客官贵姓?” 他说话间抬起头来,却发现那年轻人已经缓缓转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摆手:“名字什么的无需提及,只需告知收件人,此乃自沙疆城中寄出即可。” 侯雁春将那信函又反过来,查看一番,发现正面写着几个工整而有力的大字。 “清州东流城,卫国公亲启。” 没有提及具体位置,因为这个收信之人的名号实在响亮。 东境开战的消息传到黎州,不过一两日。今日这两封信,一个清州一个云州,什么时候寄出不好,偏偏要在今日这个人人不敢外出的日子,显得十分迫切。说他们毫无关系,侯雁春打死也不信。 “胡掌柜在看什么?”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侯雁春身后,声音低沉,让侯雁春都吓了一跳。 侯雁春回过神来,刚刚自己居然毫无察觉,此刻却又在这家伙身上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周身冷汗直冒。他暗中调整,微笑作揖:“先生,刚刚柳姑娘来让商行替她送信,却又让另一人瞧见,也托商行送信,我不好拒绝,便只得答应下来。” 被称作“先生”的人伸出手:“麻烦胡掌柜给我看看。” 侯雁春神情自若地将两封信都递给他,浑然不顾周围伙计怪异的目光。客人的私物不可动,是福昊商行的铁律之一,不过可惜他们两人严格意义上都不算是商行中人,自然也没有这般禁忌。那客人虽装出一副市侩的模样,以为银钱开路即可。这确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可惜精明如他,也瞧不透侯雁春这样的老狐狸,其实全然不是个正经商人。 “先生”先是看了看柳清雪信函外写的收件人姓名,嘴角勾出不可察觉的笑意。他从封蜡处拆开信函来,很快将信笺浏览了一番,然后又收了回去。他又将另一封拿到面前,但从封面上的收信之人就让他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有些惊讶,他复又拆开来看,看完之后,却是神情凝重。 “若让胡掌柜送,需要多久?” 侯雁春一愣,伸手招呼左近的一个伙计。那个伙计答道:“由于运镖传信原本不算商行的业务,因而并未设置驿站,只能由各地的分行转运,恐怕要一两个月。” “先生”摇了摇头:“不可,太慢了。麻烦胡掌柜替我备一匹快马,我需得跑一趟。” “先生亲去?送哪一封?”侯雁春没想到这么个神秘而显赫的人物,居然会亲自送信,侯雁春不禁十分好奇那信里究竟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封一起好了,反正讲的是同一件事。” 侯雁春目露精光,笑道:“那么先生,也打算送往同一处么?” “先生”言尽于此,显然无意多说。侯雁春虽好奇他会如何处理这两封信,但这都与他无关,就交由那些家伙操心,自己办好自己的差事罢了。他想通这一点,索性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拱手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侯雁春看着那道身影从门口疾射而出,自己端起一杯茶盏,沉默不语。 …… 在极南之地的日子,萧亦澜竟过得像世外桃源。每日他与孟琳一道,树果充饥,在树林间打闹嬉戏,夜里攀上枝头看广阔的星河,反正送木头回家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两颗命珠都已交给了那古树神,或许在百年后,它们又会破土而出。除了每日需要应付一下那古树神的纠缠外,萧亦澜倒是十分惬意。 只是这几日却不怎么见到黎铮,自从这次在极南之地重逢后,萧亦澜总感觉黎铮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段心南自那日起就杳无音讯,萧亦澜也乐得清闲,不用顾忌他那阴沉的脸色。只有黎铮在附近搜寻了一圈,徒劳无功之后却显得有些沮丧,他也变得越发寡言,每日在一片林子里苦练剑法,仿佛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挥剑的声音。孟琳似乎也有些躲闪黎铮,因此萧亦澜开始几次要拉黎铮随自己一起去嬉戏碰壁之后,他便索性放弃,任由黎铮独自沉醉于剑术,他自己和孟琳则是潇洒自在。 “诶,左边一点!”孟琳的声音从树下传来,萧亦澜一只脚踩在树上,努力地伸出另一只脚去勾远处另一根树枝。生在奔海城的萧亦澜在来到南疆之前从未爬过树,因此这对他还很是勉强,身体努力延展着,满脸都写着“用力”两个字,脚尖离那根树枝仍有几寸的距离。 孟琳在树下都瞧地有些无可奈何,笑道:“算了算了,萧公子你还是下来吧!”萧亦澜叹了口气,收回那只脚,然后很是生硬地抱着树干滑了下来。 他可怜巴巴地伸出手掌展开,露出两个小得可怜的干瘪瘪的树果:“我尽力了。”孟琳掩嘴轻笑着,抬头扫了一眼那棵果树。 “那换我上!”还不待萧亦澜反应过来,孟琳环抱着树干,四肢并用,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轻松松地就爬上了这棵树的中段,还冲树下的萧亦澜眨巴眨巴眼。 “厉害!”萧亦澜一声赞叹,坐在树下欣赏着孟琳树梢间灵巧纤细的影子。不过片刻后,树果如果下雨一般哗啦啦地砸了下来,萧亦澜撑开自己的衣袍接果子,一时手忙脚乱。 雨点般砸下的果子终告一段落,孟琳没有急着下树,而是坐在树梢间,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她居然真的轻得仿佛羽毛,坐在一根不算粗壮的枝头,树枝也只是轻轻摇晃,并不断折。 萧亦澜于是也索性一屁股靠着树干坐下,打量了四周,不时目光上移,看向那个枝头如飞鸟的倩影。 幸好这里的岁月有孟琳为伴,若是只有自己一人被困在这极南之地,怕是要乏味苦闷得多,还要整日面对古树神那张老脸。 念及此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树上的孟琳大喊:“琳……姑娘,你在顶上看看,能看见古树神那个家伙吗!”</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血羽 孟琳闻言,温柔地轻笑着,然后轻盈地站起身,继续攀援而上,直到这棵树的顶端,环顾四周。看‘毛.线、中.文、网 “没有诶!”清脆的声音从树梢间传下来,惊起一片又一片层层叠叠飞起的飞鸟。 萧亦澜眼中闪现过一丝欣喜和狡黠,他连声招呼着孟琳下来,一边四周环视,估摸着方向。 孟琳轻巧地落在他身边,不解地问:“怎么?” “我们说不定已经摆脱了那老东西的束缚,再往前走,可能就能走出极南之地了!”萧亦澜眼里有喜不自禁的光芒。之前他打算逃离极南之地时,无论他往什么方向走,那棵参天的古树始终都在自己的某个方向,静静伫立着,自己始终走不出以他为中心的怪圈。如今见不到古树,似乎恰好说明离他的魔爪更远了。 孟琳却没有萧亦澜那般喜悦,只是淡淡地问:“萧公子真想要离开么?” “呃,对啊,你难道不想走?”萧亦澜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日子与萧公子嬉戏山林,却是忘了这方所在。纵情山野,与世隔绝,确实是我曾经憧憬的日子。” “哎,这里还有个活了几万年的怪物每天要缠着我,待久了怕是真要被他忽悠进去。咱们离开这之后,回去奔海城,再纵情山野,也是逍遥自在。”萧亦澜笑道。 “奔海城,容得下我么……在这里只有你我,在外边,却有千万般的束缚……我不知道……”孟琳神情黯淡下去,口中浅浅呢喃。 萧亦澜大手一挥,很是自信地说:“放心吧,奔海城里我也一向不管事,有大哥担着,实在不行还有萧祺那家伙和滢儿呢,娘和父王也一向由着我,只怕还盼着我滚得远些。咱们南行之前,娘还特意嘱咐我待你好些呢!” 孟琳脸颊微红,轻轻点头,只是脸上没有笑意,仿佛有什么东西笼罩在心间,弥久不散。 萧亦澜伸手探开前方的草丛,摸索着前进的道路,孟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了路,又走回到古树神旁边。 二人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那棵如钉子般扎眼的古树仍然没有出现在视野里,连萧亦澜自己都有些意外。看‘毛.线、中.文、网但同样令他惊喜的是,原本极南之地那般极具标志性的红色土壤、错落有致的巨木想是褪色一般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脚下逐渐变成了萧亦澜熟悉的褐色土地,还有高高矮矮参差不齐的树林、灌木和草丛。 当眼前出现熟悉的两条分叉的卡托岐河道的时候,河对面就是让他苦苦挣扎了几个月的南疆大地,此刻他却恨不得欢呼出来。 他欢脱地跃起,落进河里,却没注意到身后孟琳惨淡的神情。 “当心!”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闯入萧亦澜的视野里,借着还未完全黯淡的天色,看清眼前这人就是在南疆里纠缠自己一行人好久的上官襄。 只是此时上官襄满脸的惊慌,身上原本显得风度翩翩的一身白衣已经被扯成了布条,还沾满了鲜血和泥泞,萧亦澜被他这副模样吓到,划着水向后退了退。上官襄却失了魂一样,奋力跳进卡托岐,扑腾着四肢向对岸游去,径直从萧亦澜身边游过,仿佛全然没看见他。 紧接着,萧亦澜就领会到了上官襄为何如此惊惶失措。一个庞然大物从南疆丛林里显现出来,一根锋利而粗壮的犄角立在头上,上面的白点仿佛利剑的寒芒。 “鬼角兽!”萧亦澜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然后拼命地向回头方向划去。 鬼角兽张开血盆大口,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猛然砸入卡托岐的河道里,巨大的水波以它庞大的身躯为中心向四周泼洒开去,萧亦澜只觉得自己仿佛身陷一个巨大的漩涡,无论自己在沥云港锻炼的多么出色的水性,都难以在这猛烈的波动中稳定身形。 鬼角兽的犄角似乎近在咫尺,萧亦澜咬着牙不去看它,拼命往前游,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飞过,连微弱的天光都被短暂地遮拦。萧亦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谁拉扯着脱离了水面。 萧亦澜似乎被甩在了地上,他在地上一滚,然后猛然咳嗽两声,抬眼一撇,却呆住了。 孟琳身后一对黑色的羽翼,羽毛如棘而立,如墨一般融入进暗沉的天色里。她纤瘦的身影在河上如羽毛般随风飘舞,在鬼角兽和浪花中穿梭躲闪,不时挫手成刀,劈砍在鬼角兽身上,只是收效甚微,鬼角兽虽很是笨拙,但皮糙肉厚,攻势越来越猛,水花汹涌如浪潮。 “这……”萧亦澜惊讶得说不出话。 “嘿嘿……我就说,这丫头,可……可古怪的很……”上官襄早趁着机会,拼命扑腾到了岸上,正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边还有气无力地笑道。 “什么意思?”萧亦澜皱眉问道。 上官襄喘匀了起,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他说着,向萧亦澜身边迈进一步。萧亦澜则连忙警惕地后退一步。 “哎呀萧公子何必这么紧张呢,咱们现在可是安全得很,这些日子我可是算清了,所有飞禽走兽,蝼蚁虫豸,除了原本就生在这边的,哪怕是个苍蝇都不敢迈入这极南之地一步,许是树灵一族在南疆里有非凡的地位。若非如此,这些日子托萧公子的福,我苦等于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活不下来啊。”上官襄阴柔的声音听得萧亦澜汗毛竖起。 见萧亦澜仍是满脸警惕地注视着自己,却又不时忍不住瞧一眼与鬼角兽激战正酣的孟琳,笑道:“萧公子是在担心这位姑娘吧?我可有办法救她。” “如何?”萧亦澜下意识地问。 上官襄微笑不答,目光落向卡托岐里的战场,萧亦澜便也急忙转过头去,生怕出了什么变故,可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上官襄突然动了,他原本用惯手的铁链之前被缠在腰间,此刻他如猎豹般扑出,铁链如毒蛇吐信,内功在一念之间运转了一周,流入手上的锁链内,控制着它卷住了萧亦澜。 他一时的内息调动还有些滞涩,涌入铁链的内息并不算强劲,但萧亦澜本就不强壮,在南疆的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还消瘦了些,因此在上官襄全力施展之下,他整个身子都被甩飞了出去,直直的飞向鬼角兽的方向。他一早就认准,这小子才是孟琳的软肋,也只有他能逼得孟琳在鬼角兽前露出破绽,而这也是他对付孟琳的唯一机会。被那种速度支配的恐惧仍笼罩在他心头,只要孟琳在这里,他就没有活路。 上官襄一动,孟琳就察觉了这边的异样,墨羽素裳的身影几乎是一转眼就消失在河道的上空,连鬼角兽都未反应过来。 下一刻,孟琳已然出现在上官襄身侧,她漆黑的眸子里仿佛不带丝毫的情感,右手做刀状,从上而下地砍击。上官襄面目狰狞的脸上,却是呆滞了一瞬,伴随着迅速蔓延扩散的一条血线,鲜血迸射而出,上官襄的整个右臂都被斩了下来! 近到这种距离,痛得近乎晕厥的上官襄才勉强看清,孟琳手里有一柄短刃,形状正和她手掌的轮廓切合,因此她手做刀状的时候,正是这柄短刃起到作用。 然而他剧痛之下,眼神里闪过凌厉决绝的神色,还有些许嘲弄的意味。然后他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孟琳的另一只手已经拉住了随上官襄残肢甩出去的铁链的一端,猛然扇动双翼,想要将铁链和其上的萧亦澜一起拉扯回来。不料她猛的一拉,却是一个趔趄。 断了! 孟琳愣愣地看着手中半截锁链,断口处还有阵阵烟雾喷吐而出,而烟雾的另一端,是萧亦澜连着白色的烟雾画出一条绝望的弧线,几乎要落进鬼角兽的血盆大口中。 半空中,萧亦澜的表情还有些莫名,似乎不太清楚眼前的状况。孟琳咬着牙,几乎是下意识地整个人再次腾起,借着疾风,出现在萧亦澜和鬼角兽之间。 她鼓起双翼,双手抓住萧亦澜的衣襟,想要阻止他前冲的势道,但距离实在是太短,萧亦澜又已经是在下落,速度越来越快,撞得孟琳又退了分毫。 萧亦澜身在半空,转头很是别扭,对周围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孟琳的凝重的脸色,还有这娇弱身影后边仿佛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萧亦澜仿佛能从这口中看见鬼角兽的胃,他忽然拉住孟琳的双手,似乎是想要把她甩出去。 “走!”他像是在哀求。 孟琳的眼睛里突然平静了下来,没有恐惧和担忧,只有万般的柔情,似水一般从眼波里荡漾开。 两人的对视,似乎过了好久。 从那双仿佛蕴含星辰的眸子里,萧亦澜似乎看见了平州那个身穿麻衣却难掩风采的孟氏养女,那个脸红如花蕊绽放提出要同行的少女,还有那个在最好的年华,抛却一切相伴左右的伙伴。 萧亦澜一直不曾知晓,自己在她心中有如此地位。想来自己似乎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或许只是因为自己闯入她的生活,在她的世界分崩离析时出现在她的缺口,填补她突然缺失的陪伴,慰藉了失去的悲痛,就令她义无反顾,倾心于此。 真是固执而坚决得可怜。</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青芒闪耀 不久前的诺言此刻回想起来多么可笑,可自己终究要辜负她了。看1毛2线3中文网像有细小无形的刀片,在萧亦澜心里一片一片地割。 泪水模糊了视野,萧亦澜没有看清鬼角兽巨口合拢的瞬间。 鲜血像是绽放一般,竟是和孟琳身后双翼一样的形状。萧亦澜似乎听见骨骼撕裂的声音,他越发害怕,抱紧眼前的孟琳。 阴沉的天色里,喷洒的一蓬蓬鲜血竟如同填补了孟琳的半边羽翼,萧亦澜看不见孟琳身后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色。 还未等他再做反应,已然合拢了嘴的鬼角兽借着前冲的势头向前一拱,带着势大力沉的力道,连同那根锋利的犄角,都砸在了孟琳的背上。 萧亦澜只感到抱住的娇躯上传来恐怖的力道,两个人都被撞飞了出去,落在极南之地的土地上。 萧亦澜抱着孟琳在地上一滚,浑身像是要散架一般,强忍住自己身上仿佛骨折般的疼痛坐起,不经意一瞥,只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孟琳。他颤抖着,连忙呼唤着孟琳,却始终听不到回答。 什么东西将他的心撕扯开来,流出的不知是血还是泪。又仿佛有针扎在血管中,随着血液流经全身,每一处经脉肌肉,都有痛觉。 他哭嚎起来,哭得无力而绝望。 鬼角兽发出低沉的吼叫声,口中的血腥让它颇为兴奋,前蹄举起而又砸下,水花翻滚,只是仍然不敢上岸。 萧亦澜闭着眼睛,不忍看孟琳身上的伤口。他渐渐止住了哭嚎,缓缓站了起来。眼前的漆黑令他更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呼呼的风声和鬼角兽的吼叫声。周围一切都更加清明。 他突然迈步向前,迎着鬼角兽的方向走去。这让鬼角兽越发兴奋,似乎在咂巴着嘴,等着萧亦澜迈入河道,期待着即将到口的盛宴。 风河都在怒号! 周围的风声忽然大了。紧接着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猛然将自己向后拉扯,离前面翻滚的水声渐渐远了。 萧亦澜猛然睁眼,眼前是一片青光,将自己和鬼角兽,还有整个卡托岐河道都笼罩其中。看‘毛.线、中.文、网不知从哪里伸出的藤蔓拉扯着自己向后急退,还有几根藤蔓也裹住了地上已无意识的孟琳,一起退向远方。 周围的一切都向前快速涌去,萧亦澜看见半空中悬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淮青悬浮在风中,身上的衣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如花朵般怒放。 他嘴角挂起一个嘲弄的笑意,而后就失去了意识。 …… 萧亦澜醒转的时候,一睁眼,古树神那张老脸就出现在视野里。 他缓缓地起身,环视四周,周围一切如旧,淮青悄然立在古树神的树枝上,满身血迹和伤痕的孟琳躺在古树神的树根前,只有那张脸上平静而精致,就像睡着了一般。怒目而视的黎铮从不远处迅速靠近。 又回来了。萧亦澜兀自冷笑。 黎铮一把拽住萧亦澜,眼睛瞪大得像要掉出来:“孟姑娘又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 萧亦澜始终耷拉着脑袋,也没有出声回答。 “你可真是……不同凡响啊!木头,罗大哥,现在是孟姑娘,都是因为你!”黎铮猛然拔剑,想架在萧亦澜脖子上。 青光再次闪烁,笼罩在黎铮的剑上,还未出鞘,就已然难得寸进。古树神似乎在轻轻叹息。 “我明白了,都是因为你……我们什么都不是……哈哈!”黎铮凄厉地笑,抓着萧亦澜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然后他啐了一口,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目光凛冽地看着萧亦澜,突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刺:“奔海城中的情谊,我一路上也算还尽,便于此地了断。你萧公子我高攀不起,你和孟姑娘想着离去的时候,也不曾想到我吧?” 他转身向外,头也不回地说:“自此以后,便是陌路!” 他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间,萧亦澜也始终没有抬头,仿佛坐在地上就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这又是你的设计吧,老家伙。”过了半晌,萧亦澜动着嘴唇,声音却低如蚊鸣,也不管古树神能否听见。 “不算是。代价比我想象的大。”古树神的声音响起在耳畔,“你最后自尽的那一步,便是想逼我出手么?” “呵……原来我这条命,这么值钱……”萧亦澜嘴角抽动着,却笑不出来。 “你能救她么?” “也许可以,我计划里,不会伤得如此之重。” “狗屁计划!”萧亦澜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若真没如你所料的进行,淮青早就会现身了。” “此刻我如何说,于你而言也不重要了。” “你那什么践行之人,我做了。作为条件,我要你救她。” “好。” 萧亦澜看着古树神的脸。这需要他努力地仰起头,一瞥之下,自己是何其渺小。他仿佛虫豸,与神明对视。 “你以为你懂人性,便能玩弄人心。殊不知你只是用一颗老得早就朽败、没有活力的心,在揣测世间最有生命力而又最难驾驭的东西。”萧亦澜艰难地昂起头,嘲弄地说:“其实你什么都不懂,只是这万年来各种各样的见证,让你以为你见到的所有就是人性。” “既然你看得如此透彻,又为何答应?”古树神问。 萧亦澜笑着低头,目光落在孟琳身上:“我总觉得,我未曾为她做过什么,不值得她待我如此。让我能为她付出些什么,我心里能好受些,让我觉得,她待我的所有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他一边流泪,一边笑道:“让我觉得我担得上她这份执着!” 古树神默然片刻。树梢上,淮青微微动容。 “那便开始吧。” 以古树神为中心,青光陡然射出,璀璨夺目,像流水又像纱,将整个极南之地都笼罩其中。 …… 上官襄在一片晕沉中醒转,却只见眼前青芒一片,周围一片寂静,那鬼角兽应该走远了。他想伸手揉揉眼睛,以为是眼睛出了毛病,右手传来的疼痛才让他突然想起,右臂已离自己远去。 也算他在南疆厮杀多年,体魄强健,断臂后并无包扎,流血甚多,仍未毙命。但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多少活头了,断臂处仍未愈合,反而有些溃烂。在这里,孤身的他只能等死。 突然有脚步声靠近,上官襄连转一下脑袋都有些费力,刚看清来人就被整个人提起。 居然是张熟脸,他无声地笑笑,有气无力地说:“你……怎的之前没和那两人一起……” 黎铮面无表情,说道:“你说过,来日方长。你觉得你还有来日么?” “那……那要看阁下……给不给我机会……”上官襄声音十分微弱,别说反抗,连动手的念头都生不出半分。 “你挺聪明。我要你一样东西,给了我,我帮你敷药包扎,若运气好,你还能活。” “什么……什么东西……” 黎铮一字一顿地说:“内功功法!” 上官襄一愣,笑道:“内功这东西,无人领入门……便……便易出差错……我便是……吃了这个亏……不过我……可以先将口诀和……运气之法告诉阁下……待救了我之后,我……再告诉阁下些修习……修习的窍门……” “行。”黎铮果断应允。 上官襄便开始背诵口诀,讲解运气之法,只是他仍在流血,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等到他完全讲完,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黎铮在心里快速地回忆一遍,确保无错。他听得十分仔细,因为他清楚上官襄没有办法讲第二遍。他将上官襄放回地面,却直接迈步过河,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上官襄瞪大了眼睛,他全身上下也只有视线能跟上黎铮远去的背影。 “我是说,若你运气好,还能活。可惜你运气不好,花了太长的时间。窍门什么的,我多的是时间琢磨。”黎铮头也不回,消失在南疆的密密麻麻的丛林里。</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劫道 “萧兄弟!”萧祺感到有谁在晃动着自己的肩膀,把自己残存的一点睡意都晃了开去。wap.kanmaoxian.com 此时尚未拂晓,他睁开眼,昏暗的天色中,穆长笙整张脸都凑在自己面前,眼前两颗瞪得老大的眼睛,把他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地收缩。 穆长笙见萧祺醒了,也没注意到萧祺的看着自己冷冰冰像要杀人的眼神,赶紧又去唤醒顾婉伊和晓汐。 “别睡了别睡了!他们已经开始走了!” 众人连忙都翻身而起,向那个沙丘的方向望去。足有十多辆马车从沙丘上缓缓出发,大多马车后面都是一个四周被木板封得密不透风的木盒子,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囚笼。而在这十多个马车囚笼之外,还有两百名士兵在这一列车队两边,刀戟向外参差而立。 “晟哥哥在哪里?”顾婉伊眯着眼,逐一扫视着那些马车。穆长笙挠了挠头,说道:“我本也看不太清,暗道里出来的人又都用麻袋套住上半身,我也看不见……” 萧祺怕顾婉伊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急忙动身,对晓汐说道:“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回来找你!” 说罢,萧祺招呼穆长笙和顾婉伊随自己一起,与沙丘那边的车队拉开些距离,在沙丘的另一边悄悄地与其并行。 或许是顾及到两边守卫步卒的速度,这一列车队走得并不快,因而萧祺三人能轻松地跟上。只是目前看车队前进的方向,萧祺完全猜测不出他们是前往何处。他们似乎是朝着东北方前进,离沙疆城是越来越远。 一直走在最前头的顾婉伊突然蹙眉道:“不对。”说着,她突然俯下身子,双手摸着地面上的沙尘。 “怎么?”萧祺有些不解。但他和穆长笙很快注意到马蹄声渐进,马蹄踏在地上的震动虽被零散的沙尘缓和了许多,但眼前的沙丘之上,有沙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塌陷。 “有人。”萧祺三人连忙俯低身子,就看见一对人马从远处奔腾而来。从萧祺的位置往前望去,晨光下的广袤沙漠显得浩渺无边,那一支车队如同在一幅土黄色的巨大画卷上蜿蜒缓缓爬行的虫豸,而冲出的骑兵却像是一柄利刃,将这幅画卷整个切断。 骑兵从队伍的后方杀出,皆戴黑色面纱,借着沙丘较高的地势猛冲下来,扎入了重甲兵的阵型之中,更有当先几骑,直接撞在了车队最后的马车上,各种劈砍,将那马车削去一角。看.毛.线.中.文.网 护卫的重甲兵很快作出反应,刀戟转过方向,朝着迎来的骑兵刺出。只是位于车队前部的马突然受了惊吓,在兵戈之声中惊惶失措,慌不择路地拖拽着身后的马车向前冲去。 重甲兵行动笨拙,向后迎敌,失控的马车却向前,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最前面的几辆车就已然冲出了两边重甲兵的覆盖氛围,零零落落地奔驰在广阔的沙丘上。 整个车队被重新组织队形的重甲兵截断,冲杀出的骑兵还不到一百,重甲兵很快就抵挡了前进的势头,也挡住了趋于混乱的车队。重甲兵们依靠沉重结实的装甲组成队列,任由失控的车马和骑兵冲击岿然不动。 萧祺目光始终落在逃窜的几辆马车上,他总觉得冲杀而出一队人马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稍一思量,招呼着穆长笙示意他留下注意这边的动向,然后和顾婉伊一同追击前头的几辆马车。 每辆车有两匹马拖拽着,车轮快速转动着裹挟起一片片的沙尘。萧祺步速已经难以跟上,顾婉伊干脆托着他飞起来,纸鸢一般飘飞在天上,远远关注着前边乱窜的马车。 此刻在离此地三四里地之外,却有四人勒马而立。这里与战场隔了几个凸起的沙丘,风疾,连声音也传不过来丝毫,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望着战场的方向。天空中,雄鹰一般翱翔的身影渐渐飞远。 “索将军,那边似乎是开始了。只不过这狄昀昊府里培植的死士,人数怕是太少了吧?守卫的可足有两百重甲兵呢。”刘焕有些忧心地问。 索平章只是笑了笑:“人少才好,最好这几十人,一个都不要活过今日,否则今日怕是还会留下祸根呐。” 这般淡然而决绝的语气,让刘焕心头一凛。索平章没有多话,只静默地策马站着。 “将军,前面这几辆马车,咱们不用派人跟着吗?”刘焕问道。 “那是特意留给他们关照的。有人在后面追着,驾车人也不敢径直回老巢,咱们的目的,是重甲兵包围的这一批。” 刘焕不知“他们”是谁,只觉得索平章似乎颇有玄机,乖乖地默不作声。 萧祺和顾婉伊两人始终盯着前方连成一串的沙尘和马车。他们此时飞在空中,于地面上的人来说无异于靶子,但顾婉伊已全然不在乎。 不论前面这些家伙能不能带自己找到暗羽的所在地,她眼里只有张晟的影子。出于某种执念,她莫名地相信张晟就在前面的马车中。 她于是越飞越低,几乎要贴着地面掠过,萧祺察觉到顾婉伊的心思,呼喊了两声,顾婉伊毫无回音,只是带着他从空中掠下,迅速靠近那几辆车。他于是不再做声,握着长枪严阵以待。风声里,他隐约听到自己的叹息。 “这个交给我吧。”在顾婉伊快要掠过马车上方时,萧祺淡然说道。顾婉伊显是一愣,但她很快依言松开萧祺,任由他落在最后一辆马车顶上,自己也冲向下一辆马车。 萧祺打算在车顶上一滚消除下降的冲击,却不料那看似坚固的车顶却如同纸糊的一般,自己整个身子都陷了下去。 落入马车后他还在半空中,已然有寒芒入目。萧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不是躲闪,反而是高呼:“圈套!” 话音未落,刀光已扫到了他肋部。他在空中强行扭身侧开,长枪在狭窄的空间里横扫一圈,粗略一试探,这马车里竟有四五柄兵刃! 萧祺终于借着长枪扫开的空档,落在地面上。凭借透过顶上的洞射进来的光,他看见周围足有四人又向自己靠拢。 他沉燕枪决施展开来,只是沉燕枪决本就不见长于团战,这四人都是好手,以一敌四,他瞬间就落了下风。在狭小的空间里,他的长枪因而也受到了限制,他在另外四人的夹击之下,几乎是仓皇逃窜,矮着身子在马车车厢里的四个角落间躲闪。 眼看着他就要不敌,萧祺突然闪开前方一人从上而下的劈砍,整个人向左扑出,猛然撞在墙上。 这个动作在其他几人看来可谓粗陋不堪,也无甚大用,更像是他走投无路想要撞墙自尽,却不料萧祺这一撞,整合马车的车厢都开始分崩离析,阳光从缝隙间钻入,整合车厢四周的木板像冰块融化,四散崩碎!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们都已然跌落到沙地之上。那四人挣扎着从沙地里爬起,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萧祺,却见他除了提枪的右手,左手还握着一柄匕首,烈日之下,仍觉得寒芒逼人。 萧祺在马车车厢内落地的时候就已然掏出了破魂,后面慌乱逃窜时,都刻意在四壁和底部用破魂划上一刀。以灵刃的锋利程度,便可毫不费力地没入,整个马车车厢在他胡乱切割之下,如同被腐蚀,很快就分崩离析。 萧祺表情冷峻如刀,缓缓靠近。另一边,顾婉伊脸色十分难看,鼓着双翼缓缓落下,在她身后,两辆马车横七竖八地倒下,里面埋伏的人正艰难地爬出来。有萧祺事先示警,顾婉伊又灵巧能飞,他们这圈套自然是困不住她,飞到侧旁将金毒蔷卷进车轮,便轻松地相继放倒另外两辆马车。然而她在这片狼籍中,却没见到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她脸上杀意纵横,和萧祺几乎是同时,向前压上一步。 …… 索平章看着快速归来的一名侍从,淡然问道:“那边如何了?若清理干净了就赶紧跟上,遇袭之后,他们应该赶着回到老巢才对。” “回将军,那边……有些古怪。” 索平章显然很是意外,策马向前到沙丘顶端,向战团望去。只见那两百重甲兵非但没有将冲杀出的数十死士杀尽,反而还露出溃败的趋势,在冲击下收缩着阵型。 “这是怎么……”跟上来的刘焕惊讶得捂住了嘴,“原来狄昀昊养的死士战力竟强悍如斯。” “不对,若真是不敌骑兵,他们防守的阵型定早就崩溃,然而他们虽看似节节败退,阵型间极富章法,越发坚固。他们……像是在等什么……”索平章却是皱起眉头,有些忧虑地沉吟。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问道:“这些死士可靠么?可知咱们的底细?” “回将军,他们都是通过小侯府秘密培养的,一向不闻世事,这次也是我直接用小侯府掌事令调来,对将军应该是毫无了解才对。” 索平章听完眉头一挑,笑问:“这么说,他们以为是狄昀昊的命令?” 刘焕露出得意的笑容:“不错,而且我特意安排了几人混在其中,就算有人被生擒,死士宁死不招,这脏水也能转泼到狄昀昊身上。” 索平章略有些讶异地打量了刘焕一眼,说道:“你倒是还有些头脑。” 刘焕笑着正想假装客套一番,却迎上索平章难以捉摸的目光。 “不过下次,若有什么事情瞒着索某,你该知道……”索平章笑着住嘴,也不去看刘焕的神情,策马转身,一边还说道:“你们几个迅速回去,别留下什么痕迹,我自己跑一趟。”</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地牢激战 索平章策马快速掠过沙丘,方向却是车队出发的那个暗道。他刚刚陡然反应过来,既然狄渊会派出足足两百重甲兵护卫,那就说明狄渊早就预料到这途中会生变,以狄渊多疑谨慎的个性,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押送转移对于萧祺,对于索平章是个合适的突破口,又何尝不能成为狄渊的诱饵? 索平章暗骂自己一时大意,不过是拿下了一个狄昀昊的小侯府就开始有些懈怠自满,居然忘了狄渊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今日根本就不是转移那群翼族人的日子,而是狄渊布下的局!想要顺藤摸瓜找到暗羽的藏身地已然不可能,索平章此番赶去,不过是去探探狄渊的底。 但他很快发现身后有人跟随。索平章回头望了一眼,一个人影并未骑马,在沙丘上兔子一般轻盈地起落,即便如此,要跟在索平章的马后也十分吃力。 索平章看清那人的脸,心中一动,勒马停下,笑吟吟地看着有些气喘追上的穆长笙。 “好巧啊。”索平章笑道。 穆长笙停下脚步,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瞪大了眼睛看着索平章。 “索将军这么忙,是要去哪呢?”穆长笙微微喘着气,似乎很气愤索平章引得自己跑了这么长一段路,怒目而视。 “诸位果然还是没有错过这桩热闹啊。” 穆长笙谨记萧祺对索平章的怀疑,也不愿与他多话,径直问道:“今日的事,应该与你有关吧?” 索平章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这可是冤枉了,索某可是特意调来死士来帮诸位呢。可惜狄侯爷早有设计,索某敢与阁下打赌,诸位要救的人,还在原本那个密道里。” 穆长笙将信将疑地皱眉,但此时萧祺和顾婉伊仍无音讯,他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因此对索平章虽存有疑心,但心里已然有些动摇。 索平章对穆长笙的反应猜得丝毫不差,他于是继续说道:“今日的车队,不过是狄侯爷布下的诱饵,否则索某数十死士,如何能将这两百铁甲兵逼得连连后退?若索某所料不差,不过片刻,就会有大军赶来,将这些死士生擒。” 穆长笙不答,始终捏着剑,索平章也很有默契似地拉着马缰原地打转,不往前走。kanmaoxian.com 果真不过片刻,又有数百骑兵从远方缓缓靠近,带起滚滚烟尘,直奔车队的战团。 穆长笙和索平章远远观望着,表情可谓全然不同。索平章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笑问:“如此,阁下可信了么?” “那么索将军这是赶去干什么?” “自然是帮诸位探查一番。” 穆长笙哼了一声,径直迈步走开,再不理会索平章。索平章看着穆长笙的背影,笑了笑,催着胯下的马缓缓前进,跟在他身后。 穆长笙再次提气飞驰,奔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看见那座熟悉的沙丘,而一眼望去,此地已经连一个守卫的人也没有。他特意回头望了一眼,索平章已然不见,他反而还松了口气,有这个真假难辨的家伙在近前,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落入圈套,实在是片刻不得清闲。 他急于验证索平章所说的真伪,稍稍喘匀一口气,便越下那个沙丘上的活板门,沉入昏暗的密道之中。 …… 索平章牵着马从沙丘后现身,亲眼看着穆长笙跃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环顾四周,却瞟到了一个娇弱的身影,缩在一树胡杨后边。索平章眼前一亮,嬉笑着靠近。 穆长笙来去匆匆,又隔了些距离,并未望见晓汐,晓汐也来不及出声,却见到索平章缓缓靠近。她又往后缩了搜,像惊慌失措的猫。 “姑娘落了单么?”索平章翻身下马,微笑问道。 晓汐不答,眨巴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索平章,在树后只探出一个脑袋。 索平章缓缓迈步走近,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意,在晓汐看来却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可怖至极。她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连站起身来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但她也清楚,即便逃跑,也不可能躲过索平章。 “姑娘可需要索某帮忙啊?”他已经走到那棵树前,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把晓汐扶起来。 晓汐一愣,伸出手颤颤巍巍地下意识就要按着索平章的手站起来。看着晓汐的小手,索平章脸上的笑越发肆无忌惮,欲望仿佛燃着的火光从他眼中折射而出。 忽然有破空声,带着怒气呼啸而下,索平章眉头微皱,似乎很是不甘地后退两步,避了开去。 萧祺提枪抢上一步,挡在晓汐和索平章之间,冷冰冰地问:“你要干什么?”顾婉伊同样从天而降,下落带起的劲风将沙尘以她为中心卷向四面八方。 索平章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他们看起来都有些狼狈,身上还带着些轻伤,想来他们追击逃跑的几辆马车时吃了些亏。他从而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一切都是狄渊的局。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笑道:“索某看姑娘跌倒,自然是想把姑娘扶起来啊。” 萧祺仿佛没听见,握着枪压上一步。索平章眼中杀意一闪即逝,他退后两步,打着哈哈说道:“索某就知道萧公子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猜想今天定能见着。可瞧着二位的情形,想来刚刚也是无功而返吧?索某倒是可以告诉萧公子,诸位心心念念的人物,就在这暗道之中。刚刚那个与诸位一道,剑法精湛的兄弟,已经下去了。” 原本心情阴郁的顾婉伊听见索平章所说,顿时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刻就飞下去,但萧祺不动,她只得咬牙忍住着冲动。他们在逃窜的马车中被埋伏,本就开始疑心这次押运另有玄机,索平章的话更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但萧祺似乎不为所动,仍盯着索平章,步步紧逼。索平章无奈地摊手,叹道:“那么索某就言尽于此了,既然萧公子信不过索某,那索某就先告退了。” 他退后,翻身上马,还特意跟萧祺等人挥手告别,才策马远去,头也不回。 萧祺这才转过身,问晓汐:“你没事吧?” 晓汐羞赧地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谢。 “刚刚索平章说的,是真的吗!”顾婉伊迫不及待地问。 晓汐连连点头。 顾婉伊于是展翼而起,二话不说就从沙丘上的活板门飞进密道。萧祺欲言又止,本想追着顾婉伊下去,却突然想起晓汐,他不禁有些头疼。晓汐如何安置确实是个难题,他最终还是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只能背上晓汐,沿着活板门下的绳索爬下。 快落到底部时,萧祺已然能听见打斗声。他还在半空中,底下的暗道里陡然升起一团黄光,照亮了整个密道,光团里阴影闪烁,依稀是顾婉伊和穆长笙的模样。 他落地之后,连忙放下晓汐,自己则急忙赶往战团。 严宸右手拿剑,黄光直到剑端,左手也泛起黄光,如同握着一个黄色的蛋壳,穆长笙挥舞着濯心应付得极为吃力,满头大汗,而顾婉伊也游走在侧,金毒蔷枪尖的金芒在昏暗的环境中如同一只飞虫,在严宸周身上下翻飞,却始终靠近不了。 穆长笙不敌严宸,萧祺是知道的,也不知两人已经斗了多少个回合,若不是顾婉伊加入,怕是他已然命丧黄泉。 萧祺挥舞着长枪加入,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淡黄色的光团和剑光枪影,将众人笼罩其中。严宸以一敌三,许是萧祺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或许缠斗以来消耗了他不少内力,萧祺的加入竟是让他显出些微的颓势。 又斗了片刻,萧祺三人枪剑齐进,封住了严宸所有的空间,严宸双手合握,黄光大盛,犹如实质,挡在身前,与枪剑相接,空气中内力发出一连串劈劈啪啪的爆音,双方都退后几步。 他调整气息,感受着内力流动全身,微微缓解肌肉的疲劳感,黄光再盛,正要出击,却见萧祺对另外两人低声嘱咐了两声。 随后,那两人神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居然退后几步,退出了战局,似乎要将这个战场留给萧祺一人。 严宸瞪大眼睛,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你以为你一人,是我的对手么?”严宸咧嘴笑,露出黄色的牙齿。 “试试看。”萧祺端着枪,伴随着他吐出最后一个字,陡然前刺。 突然顾婉伊托着穆长笙的腋下,身在半空,双脚蹬在墙上,两人像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向密道深处飞去。 他们飞得飞快,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严宸一愣,却没有上前阻止。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萧祺的长枪,戏谑地说:“这就是你们的算盘么,那你怕是要失望了。这只有一个出口,只要我在这里,向内向外,都不可能。这里的囚犯,一人都不能走。” “你很快就不在了。”萧祺突然变招,长枪从斜下方向上挑起,指向严宸的肋下。</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诱敌 严宸眼角微微抽搐,似是怒极,连说几声:“好,好!” 他甚至不用挥剑,左手轻拍在萧祺的枪上,强大的内力涌入,冲击着萧祺的脉络,也将他的枪尖向外推移了几寸。看.毛.线.中.文.网 严宸右手挥剑,裹挟着黄光从上而下猛然劈下。 萧祺强忍住内力冲击造成的不适,横枪格挡。 剑尖浓郁的黄光自上而下,在空中形成一道笔直的线,划破空气,呼啸而来。萧祺感到强大的威压感,气血上涌,宛若实质的黄光充斥着整个空间,压得他透不过气。 “嚓嚓”的声音微不可察,萧祺只觉得双手上一轻,长枪居然在这一劈之下断成两半! 严宸趁势而上,一脚踹在萧祺胸口。萧祺顿时斜斜地飞了出去,在空中还有一口鲜血喷出,在他倒飞出去的轨迹上染上一层狰狞的血色。 “如何?”严宸冷笑着靠近,“恐怕你等不到你同伴出来,就要死在我的剑下了。到时候我再慢慢收拾他们。” 萧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蹲坐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从未与内功道交手,没想到这内力居然如此强劲,严宸手中的剑是灵刃,内功道更添几分威力。他因而一时高估了自己,或许真如严宸所说,自己等不到顾婉伊他们了。 萧祺再次咳出一滩血,抛下半截短枪,用枪尖的那半截断枪撑着自己站起来。严宸微微眯眼,陡然跃起,转眼就到达这密道的弧顶,他扭转身形,头朝下,双脚如顾婉伊那般蹬墙面,流星一般向萧祺射来。看‘毛.线、中.文、网 萧祺勉强地握住断枪,挥动着想要抵挡剑锋,却如同皓月之下的萤火,可怜而渺小。 漫天黄光之下,突然一个乌青色的长杆横在了眼前,如秋水般沉静的颜色,将漫天黄光分开来。 一枪惊鸿! 很快响起铿锵之声,剑锋带着强大的内力砸在乌青色的枪杆上,枪剑相接的一瞬,黄光似乎黯淡了不少,黄光中的乌青色的枪杆如同空间里的一个裂口,将黄光吸走了些许。 黄光之后,严宸“咦”了一声。黄光似乎被突如其来的长枪阻碍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萧祺看见一双巨大的羽翼从眼前飞过,而后狠狠撞在后面的一面墙上。 是张晟。萧祺心里清楚,嘴角无力地抽动着。严宸也看清了那人正是此地的囚犯,自己一个不注意,虽是伤了他,却也是将他向出口方向送了一段。他不禁有些慌张,若是让他逃了,留下眼前三人的人头在侯爷那也无法交差。 他正要上前,却又被执剑而上的穆长笙拦住。他刚刚被萧祺激怒,一击用尽全力,现在还未喘匀一口气,就被穆长笙圈进剑招之中,他一手拿剑一手拿鞘,一时居然没有给到严宸任何喘息的机会。 也趁着这个机会,顾婉伊迅速从他身边掠过,一把拎住张晟,二话不说从那个垂直的通道里飞出去。 严宸完全没想到对方是这般计划,对这两同伴不管不顾,只为了救走那个翼族人!他不禁快速思索一番,难道那个翼族人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知道暗羽对于整个沙疆城关系重大,但狄渊刚接手,有许多事项并不清楚,严宸自然也知之不深。 难道那个家伙与暗羽有什么关联?他于是顿时感到一阵寒意,若真是重要的囚犯被劫,在侯爷面前眼前这几人的人头也全然不抵事的。 严宸越想越怒,两三剑把穆长笙逼退,又是一脚把他踹飞,然后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他不似翼族人能飞,虽比寻常人快了许多,却也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从洞口探头时,顾婉伊已经带着张晟飞了一些距离。 严宸好歹修习内功道多年,身体素质惊人,他在地面上猛踩一步,沙尘以他脚尖为中心震散开去,他自己则弹射出去,紧追着翼族人而去。 好在那翼族人似乎因为托着一个人飞得并不快,贴地飞着,严宸几个起落,紧紧地追在后边。 可严宸跃起之后刚好差了一点点,手掌离前头的翼族人差了几尺的距离。他不甘心地再次跃起,双方似乎都在较量着极限,两者只要慢上一点就会被逮住或者被甩开。若是正面对敌,翼族人在严宸面前半分也逃不到好。然而速度是翼族人天生的优势,追逐了许久之后,翼族人全无减速的征兆,而严宸已经渐渐有些乏力。 看着眼前那对忽近忽远的双翼,严宸突然想起,若是这翼族人一开始就往上飞去,那么自己又如何追得上?他陡然刹住,骂了一声,开始往回奔跑。 这就是故意把自己引走!他们故意给自己一种能追上的错觉,可笑自己只顾着追击眼前的翼族人,全然忘了那密道里还有人。 他顾不上恢复几近枯竭的体力,快速地回到了密道。然而通过那个垂直的通道下落之后,却是一个人影都未见到。 他越发慌张,随手拿起墙上悬挂的火把,快速往深处走去。这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地形因而很是熟悉,他很快就来到最深处,这里有着一股腥臭的气味,昏暗的隔间里还有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与靠外那些培育成功的暗羽的住处全然不同。然而当他一间一间地看过去,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严宸怒火升腾而起,抽出剑来就是一顿劈砍,将左右三四间牢房都毁得一塌糊涂。但他发泄之后,理智告诉他知道这等大事不可耽误,虽心里十分抗拒和不情愿,但还是立刻转身,离开了洞口,回城报信去了。 在他离开后,整个地下的密道都再次陷入沉寂之中。但不过片刻,就有轻轻的吱呀声响起,萧祺和穆长笙有些蹒跚地扶着木质的门栅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探望四周。 严宸实力之强,他不敢冒险,也不敢急于把翼族人都救出去。他不过是将所有被囚的翼族人转移到外面暗羽的住处,然后自己和他们都藏身在角落。地下本就昏暗,所有暗羽又都被狄渊带走,他们住处已经荒废了几日,自然也不会有人想着更换火烛。角落里的阴影便成为他们完美的藏身之处。 另外关键的原因是严宸在外头刚被顾婉伊戏耍了一番,难免气急,没有心思多想。其实他只要稍有疑心就能发现,那么这里除了严宸,不会有第二个人活着走出去。所幸萧祺赌对了,所有人平安无事。 “好了,快出去吧。” 萧祺身后的隔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洛小羽站也站不稳,身上披着一块破布坐在地面上,憔悴而沾有血污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脸。</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闯帅营 与萧牧的战况比狄昀昊想象的还要顺利。看1毛2线3中文网高旗和卫焯奚果然如萧牧所料的那般,直接四面围城,切断了对云中城的补给,然后不断派兵攻城。 可惜狄昀昊一方以骑兵为主,云州的攻城利器穿云战车也在败军时失落,虽在东流城中赶制,但仍需要些时日。不过长此以往,要么等到穿云战车就绪,要么就是萧牧一方弹尽粮绝,云中城的失陷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萧牧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他近些日子居然打开城门,不再死守,而是出兵与漠狼营和云海铁骑正面对战,以期打开战局。不过目前来看,萧牧应该要失望了。骑兵对冲的战法,当今天下漠狼营和云海铁骑应该无人能敌,每一次交锋,萧牧军队都要在城下留下千余具尸首。 今日亦是如此,高旗和卫仲珏以两个方向分别进攻,萧牧举兵迎敌,而狄昀昊独坐军帐之中,远处打得热闹,可惜他无缘亲眼目睹纷飞的战火。他看着眼前的兵书,实在是头疼。原本他没有重视过这些东西,以为权力上的争夺都是朝堂上权术的交锋。这次他随漠狼营出征,虽主要事务都是高旗把控,自己大多只是旁观,但他也窥到些门道。他于是打算钻研一番,指不定日后会有大的用处。 军帐外突然有人影闪过,狄昀昊下意识地将兵书收在衣袖里。他猜想来的是高旗,若是让他发现自己韬光养晦偷学兵法,怕是日子还要难过许多。在狄晖和乌晴蔚的威压之下,蛰伏藏拙,厚积薄发的学问,他早已摸得门清。但他旋即想到,此时的高旗应该正率领漠狼营主力,与萧牧的军队在云中城下厮杀,怎么会突然回到这后方留守的营帐? 帐前突然升起两蓬鲜血,却连闷哼的声音也没有,若不是狄昀昊早有警觉,居然发现不了门外有人靠近。 他陡然站起,死死盯住帐门口。看1毛线3中文网 进门来的两人显然无意隐藏自己,一老一少,大摇大摆地进来,仿佛进了自己家的后院。两人左右扫视了一番,那老的看着狄昀昊问:“你就是狄昀昊?” 独自一人一个营帐,帐外还挂着帅旗,说他不是狄昀昊也没人会信。可恨的是漠原狼太过凶悍,即便是漠狼营也不敢与之日夜相伴,驻扎于此的骑兵们的坐骑们都被统一收束在较远的地方,否则单是凭漠原狼的敏锐嗅觉,也不可能有人悄悄摸到自己的营帐前。狄昀昊勉强地保持镇定,挤出一个微笑:“二位若是为擒王而来,怕是要失望了。昀昊才疏学浅,空担一个主帅的名号,实则只是类似监军,对二位,对成纪王爷并无威胁……” 老人抱着剑,颇为不耐烦,对年轻人摆了摆手。年轻人于是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也不多说,直接丢到了狄昀昊面前。 狄昀昊还沉浸在自己“无害”的说辞中,却见对方二人并无动手的意思。 那意思就是有得谈啰?狄昀昊心中大喜过望,表面不露分毫,淡然捡起那封信,展信。 但越往下看,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看到最后,他眼中似要冒出火光。 “信从哪里来?”他已然顾不得自己的性命拿捏在这两人身上,语气中有透骨的寒意。 “字迹你不认得么?”年轻人笑问。 狄昀昊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信里所说是真是假?” “既然是令妹的笔迹,那么她自然是无事的。至于真假,狄公子不相信令妹么?” 看着狄昀昊咬着牙微微战栗的表情,年轻人知道他已经采信。他于是继续道:“此事发生有些时日了,高旗想必已然获信,隐忍不发许是为了不影响军情。但他对狄公子动手,不过是早晚的事。” 狄昀昊沉吟片刻,才问道:“你们是谁?为何来送信?” 年轻人拱手道:“在下柳家世子柳滨远。这位是封剑北封老将军。” 狄昀昊一愣,柳家的人不该与萧牧站在一头么?怎么还会冒险闯营来给自己送信? “你们究竟想要如何?”狄昀昊将信将疑。 柳滨远微微一笑道:“狄公子一人势单力孤,据说还不通武学,在这漠狼营中,想要脱身怕是困难啊,我们二人愿助狄公子一臂之力。” “怕是代价也不太容易负担得起吧?”狄昀昊淡淡冷笑。 “这既是帮成纪王爷和柳家,也是帮狄公子自己。”柳滨远其实远比他看起来的紧张,左手始终按着剑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要暴起拔剑了。“狄公子虽空居主帅之位,但毕竟帅印在,多少具有一点威慑力。现在高旗仍在前线,正是狄公子掌军的时候。” “呵,柳家果然不是助人为乐而已。可惜这个算盘打得不对,即便我有帅印,漠狼营也不是傻子,公然忤逆高旗的事情,他们是注定不会做的。何况外面仅有不到百骑漠狼营,仅是为了看守辎重,也顺带看守着我。就算我能调遣,又能掀起什么大浪呢?” 封剑北突然眼睛一横瞪了狄昀昊一眼,冷哼道:“哼,军机战力,哪是由人数决定?手无缚鸡之力的政客,也敢妄议!” “狄公子无需多虑,也不用命令漠狼营替公子上阵厮杀。狄公子只用推说一个理由,安排一些人护送公子前往云州军的主营,这点命令想来漠狼营是听从的。然后只用把我们二人安插其中即可。其余的,就交给这位老先生了。”柳滨远说着,指了指封剑北。 狄昀昊愣住,心里快速思索权衡,此时云州军队的主力同样在云中城下厮杀,后方应该也不过几百士兵。但这两人,在百人之中又能如何? “若双方起了冲突,我可性命难保。同样是一死,我为何要帮这个忙呢?” “混乱正是我们的目的,混乱时,狄公子所带的漠狼营自不会任人宰割,便可充作暂时的屏障。混乱之际,带狄公子脱身对这位老先生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 狄昀昊皱眉沉吟着:“云州军治军严明,放火烧营也不见得会让全军失控,你们又如何自信……”接着,他显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的神情,竖起大拇指道:“原来如此。” 柳滨远笑道:“那么狄公子愿意帮这个忙吗?” “最好这位封将军,真如你所说那般英勇神武吧。”狄昀昊耸了耸肩,从一个精致的木盒里拿出帅印,向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打量了一番柳滨远和封剑北两人,说道:“要想混进漠狼营的队伍,封将军的模样怕是会被轻易认出来。往南两个营帐便是辎重车的所在,有备用的甲胄,两位还是去收拾一番吧。” 他在自己下巴和唇上指了指,又指了指封剑北,做了个剪刀的手势,然后才走了出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西荒卷 第一百六十章 穿营 “这什么鬼东西!”封剑北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甲胄,低声埋怨着。wap.kanmaoxian.com他虽常年于军旅之中,却已有数十年不披甲胄,行军中总穿着窄袖束腰的布衣,轻便舒适。此刻披着甲胄,只觉得笨重闷热得很。为了不引起同行之人的注意,他还特意用刀砍断了自己的胡须,用帽檐压低,倒是不怎么显眼。若不是事关重大,柳滨远又求了半天,他才不愿受这鸟气。 柳滨远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生怕被周围的士兵发现些破绽,为此他两人还特意落在了最后。好在漠狼营士兵们似乎也并非彼此熟识,大多只是默默地赶路,目光不时落在最前头的狄昀昊身上。 狄昀昊几乎把驻守的漠狼营调来了大半,足有五十多人,理由是在盟友面前不能输了阵势。漠狼营士兵们虽有疑虑,但这终归算不得出格的要求,谁也不想为此担上一个违抗军令的罪名。但柳滨远清楚,狄昀昊是打算借云州的手除掉他们。那个狄昀昊,比他外表看起来要心狠手辣得多。 “师父再忍忍,可别功亏一篑啊。”柳滨远生怕封剑北一失控,拔剑就要大开杀戒,低声嘱咐道。 封剑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云州军队近三万,卫仲珏并未放心地把大部分主力都撒了出去对战萧牧,而是调出了三支千人队,分别驻扎在云中城外各个方向。或许是因为攻城战中他自觉能起的作用有限,又或是随时提防着漠狼营,卫仲珏自己也并未在前线,而是领着一支千人队驻扎在云中城东边,与漠狼营的驻地一南一北相距不过十多里。 因此当狄昀昊带着一队人笑吟吟地请求通报的时候,云州守军的眼神都怪怪的。 双方的人数实在悬殊,卫仲珏即便怀疑狄昀昊的用心,却也有恃无恐,还是将狄昀昊一行人放了进去。 柳滨远进入营地之后,感到目光从四面八方扫过来,顿时有一种被瓮中捉鳖的感觉,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身前的人往里走。 卫仲珏撩开门帘,从他的营帐里走出来,上下打量了狄昀昊一番,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狄兄啊?听说狄兄想给咱们的联盟添些有趣的东西?” 狄昀昊笑了笑,突然故作神秘地说道:“卫兄听说过暗羽么?” 卫仲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kanmaoxian.com狄昀昊甚至都还没有寒暄几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起如此隐秘的事情。关乎暗羽,应该是沙疆城隐藏最深的秘辛,也是云州众人眼中的一根刺。狄昀昊突然提起,即便是精明如卫仲珏,也愣神了片刻。 “卫兄想必清楚,暗羽对沙疆城之重要。这也因而让云州如此忌惮。但若是狄某能帮云州处理掉暗羽,卫兄能开一个什么价钱呢?” “大公子慎言!”在他身后的一个士兵低声说道。 狄昀昊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漠狼营的许多人也听见了。但他们并未听过暗羽的名字,因此也只听听作罢。但刚刚狄昀昊的意思却是昭然若揭,竟是有背叛的意味。狄昀昊都能感到背后投来如刀子般的目光。 这个话题确实引起了卫仲珏的注意。漠狼营的反应都落在他眼中,他忧心外面人多眼杂,于是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狄兄里边请,咱们进去详谈。” 狄昀昊点头笑着,往营帐里走去。紧跟在他身后的那名漠狼营士兵突然买上一步,沉声喝道:“大公子慎行!” 其余的漠狼营士兵也跟着他迈上一步,蠢蠢欲动,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柳滨远和封剑北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凑到了前面来。卫仲珏看着他们即将失控,害怕送上门的线索泡汤,连忙指挥人上前,两杆长枪交叉,挡在漠狼营众人面前。 狄昀昊转身看着漠狼营的众人,笑着摆手:“各位莫急嘛,这都是为咱们双方的利益,狄某身为沙疆城之人,自然不会做些对沙疆城不利的事情。若是各位信不过狄某,来几人随我一同进去便是。” 那最先开口的漠狼营士兵买上一步,目光阴翳:“那属下随大公子前去。” 狄昀昊只兀自摇头笑道:“你可不行,瞧你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拔刀给我砍了。”说完,他露出一副仔细端详的神情,在凑到最前头的几名士兵脸上扫视一眼,很是随意地点了两点。 “就你俩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直接跟着卫仲珏走了进去。 封剑北和柳滨远很是自然地越众而出,越众而出,也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那最先开口的漠狼营士兵本就站在最前面,甚至连他两人的脸都没看清,就只得目送他们二人的背影走了进去。卫仲珏听见暗羽心里直痒痒,看也不愿多看他们一眼,只顾着快点从狄昀昊口中把话套出来,就将这危险的二人放了进去。 一进门来,封剑北和柳滨远就不留痕迹地探望四周。这里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即便是封剑北也诧异于这沙盘的详细程度,把云中城附近的地形展现得十分仔细。而在营帐的四角,以及卫仲珏座位后都站着全副武装的云州士兵,共有六人。也难怪卫仲珏敢随意让狄昀昊进来。 卫仲珏吩咐给狄昀昊用茶,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以免显得过于急切而露了底牌,故作淡然,开口问:“狄兄说来与仲珏相谋的事,可帮助咱们双方获利?” “自然。”狄昀昊悠哉地饮着茶水,也不坐下,随口答道。 “可与狄兄提及的暗羽有关?” “自然。” 卫仲珏不满于狄昀昊这种像是敷衍的对话方式,渐渐生疑,皱着眉问:“暗羽是沙疆城的强力武器,狄兄又为何要打暗羽的算盘?莫不是狄兄被麾下的漠狼营看得太紧,特意找借口来这蹭口茶喝吧?”他故意激怒狄昀昊逼他透底。 狄昀昊放下茶盏,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卫兄怕是会错了意,狄某所说的咱们双方,可不是云州和沙疆城。” “什么意思?”卫仲珏一愣。 他话音刚落,封剑北突然跃起,剑出鞘的声音和他的身影几乎是同时抵达,卫仲珏反应可谓不慢,他仓皇后退,带着自己的凳子向后一滚,刚好滚到后边两个士兵的中间。 然而卫仲珏料想的片刻空档封剑北也没有留给他。他的剑光左右轻点,那两个士兵喉间已然喷涌出猩红的血雾。而后他剑锋前指,仍追着卫仲珏而去。卫仲珏眼中,死神的剑尖悄然放大。 在封剑北动手的之后,站在角落里的四个士兵也动了起来。两人敢去救卫仲珏,另外两人则向狄昀昊和柳滨远扑来。 狄昀昊对拳脚全然不通,惊慌之下直接蹲在了地上。柳滨远拔剑出鞘,从左边来人的兵刃上接力,在身前划出一道浑圆的剑光,又隔挡住右边的攻势。这一式“雪满”他用得并不熟练,对方的兵刃差点刺中他时他才将将挥剑荡开。 但毕竟是封剑北的亲传弟子,如今他在封剑北的高压之下也勉强能撑上十多个回合。眼前这两人的攻势直来直往,虽霸道得很,但风扬雪霁以灵动为要义,他应付起来并不很吃力。 片刻后,柳滨远清晰地听见了卫仲珏的一声闷哼。说明封剑北已然得手,柳滨远于是信心大涨,剑招使得越发流畅,趁着一人回防过慢,将其刺倒。封剑北的剑光及时赶到,几乎不过一瞬,营帐里站着的人就只有他们二人和狄昀昊。 营帐里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外边,有人一边呼唤着卫仲珏一边靠近,柳滨远踹了面无人色的狄昀昊一脚,狄昀昊才回过神来,连忙咳嗽一声,大声说道:“卫兄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沙疆城也不是随意任人欺负的!”说着还将那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门外的人连忙止步,显是觉得此时闯进不合时宜,顿时立在了门口,距离近到柳滨远甚至能看见他投在门帘上的影子。 而后狄昀昊又大声道:“狄某以为云州二公子多么有手段,原来如此肮脏龌龊!今日是特意杀人灭口吧!” 柳滨远随意在地上捡起卫仲珏的尸体,从门口丢了出去。伴随着外边阵阵惊呼,狄昀昊又喊道:“漠狼营!快退!” 嘈杂的甲胄碰撞声和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漠狼营本就陈兵在门口,四面八方被云州军围住,也无处可退,出了这等变故,云州军队已然仇红了眼,也不会顾忌什么盟友,二话不说就要碾过这数十漠狼营为二公子报仇。被狄昀昊算计的数十漠狼营,终用自己的尸骸为他们争取了片刻的时间。 封剑北提起地面上的士兵尸体,向入口方向猛地丢掷了出去,将要涌进来的士兵们阻隔了片刻,然后他挥剑将营帐后边开出一个大洞,拉拽着狄昀昊,和柳滨远一同冲了出去。</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金河重聚 狄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双目紧闭,脸上有些微痛苦的神色。kanmaoxian.com 严宸站在他桌前几步外,有些担忧地问:“侯爷又头痛吗?” 狄渊仍然闭着眼睛,声音低沉地说道:“无妨,只是本侯昨夜做了个梦,梦见那逆子逃了出来,跑到侯府来,挥刀要杀本侯。” “梦魇而已,侯爷无需多虑,按时日算,二公子应该快到了。只要将大公……那逆贼押送回来,侯爷便可亲自审问。”严宸回答道。 “那样最好。那这边的事……” 严宸扑通地跪倒,垂首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侯爷降罪!” 狄渊摆了摆手,神情疲惫地说:“人都已经逃走了,降罪于你又有何益。本侯最近,失去了太多……” 严宸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响声。 “既然是你的过错,那本侯再给你一个机会。” “多谢侯爷!” 狄渊伸手在桌上摸出一封手书,随意地往前一递,严宸连忙接过。 “这是乌烁来的消息。西荒的东西找着了。” 严宸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旋即欣喜地向狄渊躬身道:“恭贺侯爷!” 狄渊睁开眼睛,似刀似箭的眼神从那双眸子里透射出来:“此次事关重大,本侯和夫人需得亲自去,城中还需要留下一名主事人。本侯心目中的人选是索平章。” “索将军?”严宸觉得不可思议,皱眉道:“索将军素来神秘,何况官职品阶还是低了些,此次虽能证明他与叛贼无关,但属下以为不宜捧到如此高的地位……” “在这桩事中他扮演的角色,绝不似表面看起来这么无辜。但本侯料想他所求,不过是个名分,是个与晖儿争夺的资格。在本侯的几个种里,他倒也算得上能力出众,只做个参将是屈才了。那本侯就成全他,那么所谓官职品阶的顾虑也就不存在了。” “侯爷,这……”严宸显然对此十分意外,连忙说道:“索将军毕竟有不可控的因素,将这么大的责任交予他是否过于冒险啊?” 狄渊伸手按在桌角,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kanmaoxian.com他微眯着眼说道:“倒也不是非他不可。只不过那个逆子一死,晖儿怕是要得意忘形了。总得有人帮本侯敲打敲打他,别让他做得太过分。” 严宸一时语塞,他清楚狄渊所言不假,这位侯爷一向深谙制衡之道,在对待自己几个野心勃勃的几个儿子时更是如此。 “本侯对他也并不放心,因而他只是有个主事人的名号,只有行政职权,而城中兵力调用,除了漠狼营和直辖于本侯的军队,全交由你来统筹。你在旁牵制,他应该也不敢胡来。” 全城的兵权绝非小事,即便除去了狄渊直接统辖的漠狼营和黎州外军,也还剩下侯府府兵、负责城市治安的骁城卫和守城军。这就意味着狄渊离开后,沙疆城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这么庞大的兵权反而让严宸有些懵了,他看着狄渊,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侯离开的这些日子,你把逃走的翼族人,还有救走他们的人全都揪出来。机会给你了,兵权也给你了,不要让本侯失望。”狄渊把手边的茶盏递给了严宸,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严宸先是愣住,而后老脸上眼睛通红,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一字一顿地回答:“属下,定不负侯爷信任!” 狄渊微微点头。他看似疲惫的目光落在被严宸丢开、摔成两半的茶盏上,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 …… 萧祺将最后一个翼族少年从背后放下,让他坐在一棵胡杨的阴影下。然后他感受到鲜血沿着自己的背脊和手掌缓缓流下,心下有些悲戚的意味,有些不忍心去看那个浑身伤痕的翼族少年。 晓汐见状连忙从衣裙上扯下一块布条帮萧祺擦拭一番。 “多谢。”萧祺接过布条,将手上的血迹擦掉,晓汐始终低着头,又扭开头去。 他们总共救出二十九人,大多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有几人甚至更小,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他们无一例外伤痕累累,有的还是结痂的伤口上再添新伤,唯独所有人的一双羽翼完好无损。萧祺难以想象这些少年是如何熬过来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没有在这种酷刑下存活下来。 “这么说,原来不是你出卖的清水间吧。”洛小羽靠着树,虚弱地笑着,“我也觉得你不像,有哪个细作会把’生人勿近‘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你怎么样?”萧祺问。 “倒是活下来了。要是再来晚些,我怕是要自尽了。我见过那些被他们折磨得像呆子一般的族人,从小就像牲口一样被人训练,听个号子就能随意拆迁。”洛小羽脸上的笑有些木然,“相比起来他们比我们还好受些,他们可能是暗羽所生,从出生起就在这般环境里,也不用多吃苦头就能学会服从。呵呵,可惜咱们这些人年纪大了些,更难控制,不把咱们也变成牲口,他们不放心把我们变成杀人的刀!”萧祺发现,洛小羽一向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戾气。 萧祺默然片刻,想不出话来抚慰洛小羽。 穆长笙靠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顾姑娘回来了。” 萧祺抬起头,顾婉伊双手托着一人掠过天空,缓缓降下。萧祺看着两人,不知是日光还是什么东西,让他不禁微眯着眼。 张晟看起来比洛小羽等人更加狼狈,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背上更是血肉模糊。顾婉伊将他放在地上后,仍止不住地抹眼泪。 张晟刚一落地就扑通跪倒,向萧祺猛地一拜。萧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他。 “萧兄弟大恩,张晟铭记于心!”张晟说着,一边还颤巍巍地打算拉着顾婉伊一同跪下。 张晟本就虚弱至极,又帮萧祺挡住严宸的全力一击,受了不轻的内伤,此时保持清醒就不容易。萧祺不费力就将他扶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张晟的身子瘫软,烂泥一般倒下去。萧祺于是将他交给了连忙搭上手的顾婉伊。 顾婉伊将张晟安置好,这才看清萧祺身后二十来个族人。她的眼泪顿时流淌而下,捂住自己的嘴,呜咽的声音从指尖流窜而出,心神激荡下,缓步朝着他们走去。 这些翼族少年大多都认识顾婉伊,仍然清醒的几人也泪流满面,有些费力地和她打着招呼。 萧祺和穆长笙、晓汐立在一边,默默等待着顾婉伊与族人们重逢,只是片刻后三人就只能听见越发响亮的哭泣声。 “对这些小孩儿都下得去手,真是心狠呐!”穆长笙抱着剑,少见地露出愤怒的神情,义愤填膺地说,“那幕后之人不论是狄渊还是那索平章,都不得好死!” 萧祺知道穆长笙的气氛不仅来源于叶暮山的嘱托,也同样来源于他如游侠般的豪气。萧祺一向佩服穆长笙这种侠气,但此刻他看向顾婉伊等人的目光平静如秋水,没有愤怒、凄然、悲悯等任何情绪,却隐约有些空虚失落的颜色。他只淡淡说道:“顾姑娘未必有心思探查凶手了。” 穆长笙一愣,低声嘟囔道:“怎么会……” 萧祺的声音不大,却刚好穿到顾婉伊的耳朵里。她脸上的泪痕未干,闻言却微微颤抖了一下。 顾婉伊强压住自己啜泣的欲望,看起来柔弱的身子如在寒风中战栗。 她确实十分犹豫,萧祺一句话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作为清水间唯一幸存者的顾婉伊,复仇是她不可推卸的使命,也是她的执念;而重新拥有了族人和爱人的顾婉伊,却不需要执意犯险,对生者来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总对萧祺抱有一种深沉的愧疚感,无论是来到沙疆城,还是探查暗羽、营救张晟,萧祺总是以身犯险,是自己最可靠的臂助。顾婉伊明白其心意,却从未挑破,因为她害怕这会使萧祺离自己而去,留自己一人孤立无援慌乱无措。 如今她找回了张晟和族人,她无需顾忌萧祺的离去,但此时的放弃和畏缩,也意味着她放弃和欺骗了那个陪自己一路闯过来、被自己“利用”的人,即便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却仍义无反顾。 顾婉伊始终不敢直视萧祺的眼睛,一直低着头。此时在她旁边的洛小羽却突然出声:“顾姐姐才不会呢。被打了还不还手,才不是我认得的顾姐姐!” 他说话时,既不看着顾婉伊,也不去看萧祺,而是极目远眺,望着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只有顾婉伊才熟悉,洛小羽在赤脚巷受了欺负之后,撺掇着自己一同打回去时也是这幅神情。 顾婉伊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当着萧祺和洛小羽说出放弃的话。 此时萧祺突然开口道:“既然顾姑娘心愿已了,那么萧祺也算是践诺了。接下来的路,需得顾姑娘和张大哥带领族人们走下去了。” 顾婉伊迷惘地抬头,与萧祺四目相对,刹那间,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你果然……”顾婉伊勉强地张了张嘴,可她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发出声音。 “你不打算继续了吗?”洛小羽问。 “不。我劝你们也不要去找幕后凶手的麻烦,不管那是谁,都不是你们现在所能匹敌的。你们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庇护之所为族人疗伤,活下去。报仇之事,来日方长。”</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度入城 洛小羽无声地笑笑,低下头去。他不知道顾婉伊与萧祺之间的约定,却也知道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萧祺看着洛小羽脸上微微笑着却又难掩落寞的神色,于心不忍。但他已经学会不可轻易许诺。他干脆不去看洛小羽的神情,而是扭头看向穆长笙:“穆大哥如何打算?” 穆长笙的惊讶写在了脸上,他瞪大了眼睛与萧祺对视了片刻,终于看懂了些什么,没有出言询问或挽留,只是拱手道:“我受陛下差遣,自然要为翼族奔走,不论翼族中是否只有顾姑娘一人,此诺必践。” 萧祺默然点头。他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不将叶暮山的事告诉穆长笙。 “萧兄弟有什么打算?”穆长笙问。 “这边的事了了,我总需要与父王汇合。”萧祺看向晓汐,“你与我一起吧。” 晓汐红着脸点头。 萧祺正要转身离去,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将族人安置好之后,可以来告知我一声。若无变故,我应该会在云中城,与成纪王一道。”他看着洛小羽,但他自己和洛小羽身旁的顾婉伊都清楚,这番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萧祺留下这么一番似有深意的话之后,再不看翼族的众人,与穆长笙互相深深一揖,不再多留,转身迈步向前,晓汐连忙跟上。顾婉伊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话,呆呆地看着萧祺的背影。 “江湖路远,来日方长。萧兄弟后会有期!”穆长笙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却如同裹挟着漫天黄沙,苍茫而遥远,呼呼的风声中,萧祺听不真切。 身影渐渐缩小,双方终消失在一片土黄色之中。 …… 晓汐看着行进的方向,有些疑惑地问:“少爷,我们不是去找老爷夫人他们吗?”她已经能隐约看见远处沙疆城的轮廓。 “沙疆城之外,最近的城镇也有十数里。若不补给,怕是要脱层皮。”萧祺兀自走着,头也不回地答道,“另外,我在沙疆城内还有些事要做。” 晓汐轻轻应了一声,安静地跟在萧祺身后。炎热日光之下,她走几步就已经满头大汗了,但她不愿出声耽误萧祺的事情,只得咬牙坚持下去。看。毛线、中文网好在萧祺今日走得格外慢,晓汐因而还能勉强跟上。 她低着头,避免阳光直射在脸上,只盯着沙土里萧祺脚印,沿着这一排脚印往前走着。突然萧祺停下脚步,晓汐一头撞在他背上。 她连忙抬起头,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支队伍迎面而来。双方还隔了些距离,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走出马车来。一个人萧祺皱着眉,神情里颇为意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那个人。 卫伯瑜仍是一副虚弱的模样,不过脸上终究有了些血色。他微笑着走近,规规矩矩地向萧祺拱手见礼:“真是缘分,与阁下在此相遇。” 萧祺随意地拱了拱手,一边还扫视了一眼卫伯瑜身后的人,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伯瑜在此叨扰了许久,自然是时候回去了。”卫伯瑜微笑着,“若是晚个几日,等东边的消息传到了,伯瑜怕是就走不掉了。” “哦?你在东边还有什么动作?”萧祺盯着卫伯瑜,想要瞧出些端倪。 卫伯瑜笑着摇头:“阁下莫慌,伯瑜所为于成纪王爷无害,反是帮了王爷一把。阁下可记得与伯瑜的约定?暗羽与漠狼营,你我一人一个。” 萧祺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他,问道:“你在千里之外,果然能动摇战局?如此说来,这次约定却是我输了,暗羽仍安安稳稳地被狄渊藏在某地。” “伯瑜不懂行军打仗之事,只是提供些微臂助罢了。即便伯瑜的书信成功送到云州军中,也不过是扰乱狄昀昊,具体能发挥多大作用,还要看伯瑜那几个兄弟如何安排了。甚至他们采用与否,伯瑜也做不了主。而阁下不也成功救下翼族人?算起来,是平局。” 萧祺哼了一声:“你就不怕云州与漠狼营之间生出嫌隙?一击不制敌,反受其害。何况旁边云中城内,还有成纪王和北境的人。” “无论东边发生什么,都是沙疆城叛贼狄昀昊所为,以仲珏的能耐,不会留下查到云州的线索。至于能否夺回云中城,在伯瑜看来并非关键,反而沙疆城更有威胁。” 萧祺也不知这番评价自己作为成纪王一方该好行小慧还是不快。他对东境战事知之甚少,索性不再多问,只闲聊一般:“那狄渊就这么将你放出来了?你可是个质子一般的存在啊。” “阁下怕是不知,今日早晨狄侯爷已然带着几百军士离城,深入西荒大漠,行前突然力排众议,将索平章索将军封为肃平公子。如今城中,索将军,如今该称作索公子,掌城中行政之权,侯爷心腹严宸掌兵权。” “肃平公子?”萧祺重复了一遍,“封号?” “正是,用于封授侯府子嗣。却是比如今的二公子狄晖更高了一个位分。”卫伯瑜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眼中却有光芒闪烁,“狄侯爷的解释是,索公子是其流落在外的遗珠,在探查狄昀昊反叛一案中有功,故赐封号。长夫人虽全力反对,但狄侯爷决定的事,从未由别人做主过。” 萧祺冷笑一声:“够狠。” 卫伯瑜神情自若,仿佛提起这个话题的并不是他。他又笑道:“今日本是别离的日子,这些事宜就交给日后操心罢。当日伯瑜说过,在黎州之内,与阁下便是朋友。如今伯瑜即将离开,下次再见,与阁下便是敌人。” 萧祺面无表情:“那么你最好祈祷再见的日子晚些到来。” 卫伯瑜笑而不语。他向萧祺作了一揖,然后缓缓走回马车。他刚爬上马车,还未走进去,突然又回头道:“临别之前,再送阁下一个礼物。” “什么?”萧祺显得并没有什么兴致。 “伯瑜带来的随从无一生还,因此银钱开路,雇了大漠佣兵团的人护送东归。这个佣兵团沙疆城的分部今日刚好从西荒大漠回城补给,若是阁下打算进城,他们应该能帮上忙。” “我没钱。” “伯瑜有。” 萧祺看着马车上的卫伯瑜,有微微的笑意爬上嘴角。 “那就谢过了。现在我也希望咱们下次相遇,更晚一些。” …… 大漠佣兵团是黎州最大的佣兵团之一,在沙疆城和黑岩城等大型城镇都设有分部。他们做生意的宗旨可谓一条:银钱开路,来者不拒。即便在狄渊这般铁血手腕的统治下,也敢接些见不得光的活儿。他们随商队深入西荒走货、寻仇杀人,甚至被招募来暂时充作私兵也并非不可能,因而也发展得异常壮大。 卢远是大漠佣兵团沙疆城分部的一个分队长,刚刚在西荒大漠里跑完了一单,硕果累累,就要进城休整。一般沙疆城很是欢迎这种佣兵团和商队进出,因为他们的存在,就意味着给沙疆城带来更多的银钱流动,按照律法,沙疆城是可以以此增加税收的。因此即便最近沙疆城城防异常严格,守城的人还是轻松就将他们放了进来。 卢远带着一队车马穿过整个西城区,向分部方向走去。街上来往都见不到多少人,他们这么一支队伍显得有些突兀。卢远乐得如此,进入分部的马厩,便组织着手下的人开始卸货。 看着手下们从马车里搬出各种各样的珍贵材料,卢远笑开了花,惬意地倚靠在身旁一辆马车上。这趟的油水不少啊,还有外快可挣。他心中琢磨。 他敲了敲那马车上边的木板,片刻后,厢盖打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里头钻了出来。 “多谢。”萧祺扶着晓汐翻下马车,然后冲卢远拱了拱手。 “呵呵,银钱开路,来者不拒。谢这个东西,价值几钱啊?”卢远嬉笑着,露出黄色的牙齿,“之前还没注意,这小妞长得挺标致啊。”说着伸手要去摸晓汐的小脸。 萧祺皱着眉挡在晓汐面前,说道:“商量好的价钱已经给卢掌柜了,卢掌柜别要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 卢远摆了摆手:“瞧你紧张的模样,我也没打算如何。咱们大漠佣兵团,诚信为本嘛!绝不坐地起价。” 他“砰”地一下将马车厢盖盖上:“钱货两清,还不快滚?” 萧祺和晓汐转身就走,还能听见卢远在后面轻叹:“唉呀可惜,这么标致的妞,怎的瞎了眼跟了这个小子……” 萧祺与晓汐走到街道上才彻底松了口气。一路上佣兵团的人都用一个怪异的目光盯着他们,总让他们毛骨悚然,生怕什么时候就刀剑相向。好在大漠佣兵团得以壮大果然不是言而无信的主,即便有许多人的目光色眯眯地在晓汐身上来回扫,但还是乖乖让道,让两人走了出去。 “少爷,接下来去哪啊?”晓汐问。 “你随我一道多有不便,我先给你找个安置之处。” 晓汐一愣,顿时回想起上次那个铁匠铺里满脸猥琐的须发斑白却脸色红润、难辨年纪的男人,不由得又打了个哆嗦。但她从不忤逆萧祺,因而只静默地跟着。</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雾 萧祺果然领着晓汐来到了北城的铁匠铺,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也不等陆玄绰迎接,径直走了进去。看‘毛.线、中.文、网 铁匠铺里仍然是那副冷清的模样,只是不见陆玄绰。萧祺环顾四周,向里面摸索着。在铺面的角落里有一扇门,萧祺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这似乎连接着内堂,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几张白色的桌椅柜子,一张床铺,床头挂着一盏油灯,也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亮。在角落里还有一个木架,上面摆放着一些东西,有做工精致的泥偶、几本书卷。这里虽空间不大,但布置得整整齐齐,很是清爽干净。 这里看起来似乎是陆玄绰的住处……若不是萧祺一瞥看见床铺上那个身影的话。 左云衣像小猫一般蜷缩着身体,坐在床的角落凑近那盏油灯,手上拿着一本书,此时从书卷中抬起眼睛,打量着闯进门来的萧祺和晓汐。 左云衣只披着一层白纱,萧祺隐约能透过白纱看见左云衣白皙通透的肌肤,可谓春光乍泄,他忽地脸一红,连忙闭上了眼睛。 “你来干什么?”左云衣似乎全然没察觉自己穿着过于单薄,在床沿翘起二郎腿问道。 “冒犯姑娘了!”萧祺连忙拱手,始终没有睁眼,“我以为这是陆前辈的住处,所以斗胆进来……” “老家伙住外头。”左云衣瞧见萧祺通红的脸颊,颇有兴趣地说:“哟,你还脸红了?怎的你看禁书的时候没这表情?” 萧祺不答,仍闭着眼睛,摸索着将身后的晓汐拉到跟前:“今日还想麻烦姑娘和陆前辈帮忙收留这位姑娘几个时辰。”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 “那就多谢了!”萧祺几乎是仓皇而逃,没给左云衣讨价还价的机会,留下晓汐,自己飞也似的夺门而出。 左云衣反而被他吓得一愣,看着萧祺已然消失的身影,忍俊不禁,对晓汐笑道:“你敢信这个家伙,还有胆量看禁书么?” 晓汐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与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异常成熟的少女有莫名亲切感。她还在心中暗暗庆幸那个怪大叔不在。 左云衣将手上的书放到床上,晓汐无意间一瞥,却有些疑惑地歪起头。她随萧滢儿一同上学,识字不成问题,但这本书上却大多是奇形怪状的符号,即便偶尔有几个文字,搭配到一起也是晦涩不可解。她不知这样看都看不懂的书的意义是什么。 左云衣似乎还在嘲笑落荒而逃的萧祺,伸了个懒腰,也没有注意到晓汐的疑惑,随口问道:“那家伙又把你抛在这,是去办什么事儿了?” “少爷打算离开沙疆城,需要采购补给,似乎也还有什么事情要办。”晓汐信任左云衣,便老老实实地回答。 左云衣的动作却顿时一窒。她突然抓住晓汐的肩膀,神情严肃,问道:“他要离开沙疆城了?” “是啊……” 左云衣脸上顿时闪现过各种各样的表情。她思索了片刻,低低地骂一声“这混蛋,可别坏了我的事……”她的从手边抄起一件衣袍穿上,只随口嘱咐一声:“等我回来。”就消失在门外。 晓汐还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呆呆地点了点头。她始终拘谨地坐在桌前的凳子上,不时抬头环顾四周,却也不敢站起来翻看个什么。 这个姐姐似乎很喜欢白色。晓汐闪过这个念头。这间屋子布置得简单而干净利落,颜色以白色为主,白色的床单,漆白的桌椅板凳,连木架上都罩着原本穿在左云衣身上的白纱。除了空气中残存的一丝少女的体香外,完全瞧不出这是一间闺房。与萧滢儿的闺房相比,实在是朴素、规整过了头。 她这么想着,门外忽然有了动静,晓汐心想是左云衣回来了,乖乖坐好不动。只是从门口探头的人却出乎她的意料。 索平章笑着说:“姑娘,好巧啊?” …… 沙疆城中仍然没有多少行人走动,虽然狄渊已经离城西进,但这突然出现的肃平公子来路不明,虽然他早已作为索平章被大家熟知,但他之前在沙疆城中实在算不得人物,因而也没人在意他。此番大公子被打为逆贼,这索平章却突然横空出世,聪明人都知道,此人必然有些手段才能爬到这个位置。至于他的身份真假,却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了。反正那位侯爷风流成性,膝下有多少私生子也没人能说得清。 萧祺早就清楚索平章绝非囊中之物,不过即将离开的他并不怎么关心。日后在战场上相见,也好过这样在对方主场里东躲西藏殚精竭虑。 萧祺一路来到晨望书斋的后巷,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塞进墙面上的小洞里。他进城来除了采买补给,还有两人令他在意。一人是卫伯瑜,在城外已经见过,另一人则是柳清雪。 他知道柳清雪素来我行我素,不与人结伴,但毕竟合作了这么久,他不打算不辞而别,另外也觉得该将城外翼族人之事告诉她。 将纸条塞好之后,萧祺从这条小巷里出来,此时距离他重伤跌落清水间与萧牧失散已有大半年,他开始有些怀念并无血缘的家人,憧憬千里之外的战场。感觉着沙疆城内所有的事告一段落,不用时刻挂念着什么暗羽翼族人,还有沙疆城内复杂的权力纷争,他顿时有一种轻松感。不过接踵而至的苦恼是,身无分文如何采购远行的物资。之前遇上卫伯瑜,也没想起来找他多要一些。他开始思索,如何解决银钱的问题。 突然萧祺注意到在眼前街巷的转角站着一个人面带微笑。虽然他笑得很是诡异,但萧祺本来并不在意,只当是个傻子,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只是两人相错时,那人突然开口道:“我们家主子有请萧公子。” “谁?”萧祺莫名其妙。 “肃平公子。” 萧祺眼中寒光乍现,他陡然停止脚步,目光如带着凛冽的寒风,扫视着身边那个人。 “这都能找到我,厉害。” “我们主子有请。”那人微笑着重复。 “那就告诉他让他自己来,我还有事。”萧祺头也不回地走远。 这似乎在那人的意料之中。他仍微笑着,声音从萧祺身后传来:“无妨,主子说萧公子会亲自去见他。” 萧祺冷哼一声:“那让他等着好了。” 其实萧祺全无把握。如今索平章权势之大,要对付自己实在是易如反掌。他能发现自己,就意味着能调集重兵把自己团团围住。却只有这么个人来敲打自己,萧祺坚信索平章还藏有什么阴谋。 萧祺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补给的事情,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快带晓汐离开这里。到了茫茫大漠,索平章要抓住自己也并不容易。 萧祺一路往回走,连忙回到了铁匠铺。可他推门进去,不论是晓汐还是左云衣都不见了人影。他心头一凉,顿时回想起那个人莫名其妙的话。 “萧公子会亲自去见他。” 萧祺咬着牙,晓汐落在索平章的手里,有些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犹如梦魇。他努力镇静下来,既然对方是为了引自己前去,那么应该就不会对晓汐如何。 他陡然想起,左云衣同样不见踪影,想必同样被擒,那陆玄绰也不会袖手旁观。有那位的帮助,想必解救晓汐也算不得困难。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外面的脚步声渐进,萧祺理所当然地以为是陆玄绰,连忙迎了出去。 可来的是左云衣。 两人对视一眼,左云衣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 萧祺心中同样闪过无数个疑惑,一时呆在原地。 左云衣耸了耸肩说道:“那正好,害我好找。既然你要走了,那把‘阎罗劫’就留下吧,我还有用。” “什么?”萧祺心不在焉,随口说着。 “我知道你不会卖啦。可我有急用,那我也只能动粗了,放心,钱还是会给你留一些。”这么霸气又淡然的话从左云衣这么娇小的身躯里吐出来,十分违和怪异。 左云衣双手手指突然在身前纽结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看起来似乎是个奇怪的符号。她口中还在浅浅地吟唱。 还不待萧祺反应过来,左云衣周身突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如轻云出岫,又如白纱,为她披上了一层云一般的衣裳。 空间里,白色的雾气渐渐成形,笼罩着整个铁匠铺。萧祺一脸的莫名,感到周身淡淡的凉意,心下一动,想迈步向前,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 他大惊失色,奋力挣扎着,却是连一个手指也动不了,浑身上下只有未接触到白雾的舌头勉强能动。白色雾气中,左云衣缓缓靠近,仿佛丛林里靠近猎物的猎手。 可来的偏是个身形娇小可人的鬼马少女。她神情高傲地一把抄过萧祺的脚,扯下他的靴子,将其中的匕首破魂拿了出来。她然后将那靴子扔到一边,看着萧祺耸了耸肩:“生计所迫,也不是针对你,可别怪我啊!” 她打了个响指,白雾渐渐散去。萧祺感到自己周身诡异的压迫感缓缓减弱,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浴血 萧祺想到了什么,连忙挣扎着站起向左云衣走去。看‘毛.线、中.文、网 左云衣挑了挑眉,双手再次结印,轻蔑地问:“不信邪么?” “晓汐不见了,可与你有关?”萧祺急切地问。 左云衣一愣,任由萧祺抓住了自己的双肩。她皱起眉:“那丫头不见了?我不知道……” 萧祺似乎毫不关心被夺走的破魂,对这个答案很是失望。他随意拉过一个板凳坐下,沉吟道:“那么果然,还是索平章……” 左云衣反而不知所措,她原以为萧祺会死命地要夺回那个匕首,毕竟其价值不可估量,可这个傻子苦苦思索的却是那个失踪的婢女。 萧祺一拍大腿,问:“你这么能耐,能帮我救人么?” 左云衣愣了一下,随口答道:“既然强夺了你的东西,那我自然是应该补偿的……” 萧祺不由分说地站起身,在铁匠铺里随手抄过一杆长枪走出门去,扔下一句话:“那你随我来!”左云衣看傻子一般看着匆忙离去的萧祺,最终还是鬼使神差一般,跟着萧祺走了上去。 经过短暂的慌乱,萧祺很快冷静下来。他不知索平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什么都应该与晓汐无关,自己才是他最终的目标。见识了左云衣的能耐,萧祺信心大涨,思索着自己吸引注意,让左云衣潜藏进去救个人应该不是问题。 “你那是什么……什么东西?”走在路上,萧祺不禁好奇地问。 左云衣刚刚莫名其妙地跟着萧祺就出来了,自己居然这样任人差遣,回想起来真是丢脸,此刻却也不好反悔了。她于是生着闷气,也不知气自己还是气萧祺。 “法术。”她极为不耐烦地回答。 萧祺默然点头,继续向侯府方向走去。索平章摄政之后,便搬离原来的住所,住进了侯府的一个別苑。萧祺思索着具体的计划,再不说话。 南城的最外部有一个广场,平时是摊贩们摆摊交易的地方,陆玄绰和左云衣就曾在这里捞了不少,萧祺也曾路过此处。如今沙疆城气氛诡异,并没有多少人会去摆摊,还未走近,萧祺却听见了些嘈杂声,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有人面色仓皇,疾步行走,朝着那广场的方向,神色匆忙却很是兴奋,一副去凑热闹的模样。看。毛线、中文网 萧祺越发觉得蹊跷,加快脚步。当那个偌大的广场进入他的视线的时候,他不禁呆住了。 显得有些空旷的广场上已经围了数十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论着,品头论足。他们的目光却无一例外地都落向广场中间的那个巨大的石柱。 上面居然吊着一个人。晓汐衣衫破碎,几乎只是几块破布搭在身上,浑身还有不少血迹和淤青。她双目仍睁着,却已然没有了生机。有绳子缚住她双手,挂在那根石柱上。 引入萧祺眼帘的,便是这般模样。那个羞涩乖巧、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姑娘,就这样衣不蔽体地被挂在高高的石柱上任人羞辱。 底下这么多人用看热闹的眼光扫视着她的身体,品头论足,即便她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也会难过吧。 左云衣轻轻掩嘴惊呼。她感到萧祺身边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你有办法把她放下来么?”萧祺的声音很低,因为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失控。 “可以……”萧祺仿佛冰山,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情感,左云衣却又觉得他像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喷涌出愤怒的岩浆,灼伤别人和自己。她不敢多说,双手结印,伴随着吟唱声,白雾聚成一柄薄而透明的刀刃,划破天际,从绳子上抹过。 萧祺快步跃起,接住了晓汐。她似乎比以前轻了些,也许是因为有一部分的她已离开这副躯体,飘然远去。 他扯下自己的衣袍披在晓汐的身上。周边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接着是惋惜的叹声,似乎是热闹还没看够。 萧祺将晓汐平放在地上,缓缓站起。冰冷的眼神扫视四周,抱怨惋惜的声音随着他的目光,一片片地低了下去。 那是一双犹如死神的眸子。眼球已然充血,爬满的血丝呈现出狰狞可怖的红色。 他握枪的手微微颤抖,低着头,站在那根石柱下,阳光之下,他却仿佛在战栗,阴影正好投在晓汐的身上。他仅仅站在那里,气场铺陈而出,仿佛在与广场上的其余数十人对峙。 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来推搡一步,莫名其妙地问:“有病么?要你来这呈英雄?” “噗呲”一声,萧祺长枪指出,枪尖带着一蓬鲜血从那个人的背后透了出来。 广场上围观的人们终于慌乱逃窜,萧祺在他们看来,就是个杀红眼的恶魔,迈出的每一步,都踩着血腥。 很快广场上只剩下萧祺、晓汐和左云衣。萧祺冰冷的眸子扫过来,左云衣甚至觉得萧祺即将就要扑杀上来。 萧祺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这么远的距离,足够左云衣的法术杀他十次。不过被萧祺的眼神看着,她居然有些害怕,有些心惊,如同被死神盯上,结成的手印顿时僵硬。 萧祺抱起晓汐的尸身缓缓靠近左云衣。他将晓汐放下,如吐出几个冰碴一般吐出几个字:“刀还我。” 左云衣一愣,张了张嘴就要拒绝,可始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虽然一时被萧祺唬住,但她本身对晓汐就怀有一种愧疚感,这个娇小的丫头本该在自己的庇护下,结果自己匆匆离去,来回却是生死的距离。 有种莫名的冲动促使着她把破魂从腰间拿了出来,立在身前,却也不往前递给萧祺,一时进退两难。萧祺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从左云衣手中夺过破魂,而后转身,朝着镇原侯府而去。 “照顾好她。” 左云衣皱着眉,想要叫住萧祺,终究无言。 …… 严宸看着远方,不由得皱眉问:“你这办法,真的能引来救走翼族人的家伙么?” 索平章端着酒杯,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淡然笑道:“严先生莫急啊,他愿意冒险去救翼族人,就说明他是个重情谊之人,看了咱们设计的那出戏,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就不懂了,为何不直接派兵把他围了,活捉不是更简单?”严宸哼了一声问。 索平章微眯着眼看着远处逐渐显现的身影,轻笑着说道:“那多不痛快?索某最喜欢看愤然却末路之人的表情。” “如此对一个女子,实在是过于残忍了。”严宸皱着眉头说。 “严先生就是心软,可严先生不曾想,这人从严先生手下救走了翼族人,毁了严先生的差事。若非侯爷宽恕,严先生下场不会比这好多少。” 强如严宸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虽不信狄渊会对自己如此狠毒,却也十分清楚,狄渊的手段,怕是比之索平章也毫不逊色。 “来了。”索平章站起身,从镇原侯府的门口走了出去,正好站在府门口两个石狮子中间。镇原侯府地势较高,几乎是平地而起,有三十多节台阶将整个侯府拱起,索平章因而能站在高处远望。 而此时这些台阶上,都站满了侯府府兵和严宸调来的骁城卫,剑拔弩张。 萧祺的身影从另一边缓缓出现。日渐西沉,残阳似血,萧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因而他长长的影子比他的人先出现,他顶着残阳缓缓走来,身形渐近,人们才看见,夕阳下的他仿佛浑身浴血,如从地狱而来。 严宸认出这是那日与自己交手的人,眼中闪动着光芒,跃跃欲试:“就是他。” 索平章摆了摆手,示意严宸不急。他的笑容灿烂,甚至胜过残阳。 “萧公子,近日可安好啊?”索平章的声音缓缓传了出去。 萧祺的目光始终落在索平章身上,步速不变,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人靠近,每一步都带着逼人的气势。怒火在体内呼啸,滚烫的鲜血从心脏有力地泵出流经全身,然而从他身上折射而出的却是透骨的寒意,残阳之下却凛冽如寒风,感受不到丝毫暖意。直到他走到台阶前几步,连台阶上的士兵都都被他那股气势吓到,微微向后缩了缩。 萧祺也终于停下,右手握枪,左手拿着匕首破魂,嘴里却还咬着一根布条。他反手拿着匕首,凑到嘴前,用牙齿咬着布条,打了个结,将匕首牢牢缠在自己的左手上。 “萧公子艳福不浅啊,那个婢女生得真是俊俏,可惜反抗的猛烈了些,索某偏又不会怜香惜玉,所以……”索平章啧了啧嘴,很是惋惜的样子。 萧祺嘴角微微抽动,就像是疲惫得说不出话,右手却有力地举起长枪,指向台阶顶上的索平章。 夕阳越来越低,萧祺的脸都隐没在影子里,看不起表情和面容,唯有举起的长枪,从阴影里探头,清晰可见。 索平章笑了笑,对严宸说道:“严先生可以下令了。”台阶上严宸有些担心地问:“这么多人么?可别弄死了。” “这些人可奈何他不得。严先生放心好了。”严宸哼了一声,显然不怎么相信,因而只号令前几排战立的士兵扑了出去。索平章眼中光芒闪烁。</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遁逃 萧祺长枪用力横扫,将最先靠近的几人逼退,自己突然脚步腾挪,挤入到这群士兵之间。kanmaoxian.com站立于最前方的士兵们大多拿着枪戟一类的武器以压制敌人的突进,可他们的对手不是汹涌而来的大军,只是萧祺一人,游鱼一般灵活地欺近,他们反而由于兵刃过长而显得很是笨拙。 萧祺欺到近身,左手左扎右刺,转眼就放倒了五六人。破魂上的阎罗劫发挥功用,萧祺在所有人身上都只刺了一刀,他们却都渐渐无力地倒下,生机随着伤口处奔涌不停的鲜血逐渐逝去。 很快,已经有十多个士兵倒在萧祺脚下,血流成河。萧祺身上沾染了血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却也让他看起来更加凄厉可怖。 “严先生小瞧了他呀。”索平章似是惋惜地微微叹气。 “有点意思。”严宸脱去碍手碍脚的长袍,活动筋骨,骨头关节噼啪作响。 索平章露出意外的表情:“这等人物,也需要严先生亲自上阵吗?” 严宸不答,向前一步,径直跃下了三十多级阶梯。他没看到的是,身后索平章笑容越发灿烂。严宸出手正合他意,严宸想要生擒萧祺审问,但如此自己的秘密也多半会被萧祺说出来。因此索平章千方百计地激怒萧祺,因为他知道激怒了萧祺,不会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萧祺也不可能被生擒。 那个家伙的怒火,不死不休。 索平章愉快地看着下面的情形如同看戏。 严宸一步就落在萧祺面前,黄光升起,又猛然砸下,令萧祺和台阶上的士兵都后退了几步。 萧祺的表情仍无任何变化,退后之后,脚尖在地上轻点,长枪如蛟龙,沉燕枪决从第一式舞起,不由分说地全部砸在严宸身上。 只是严宸始终应付自如,仅仅用手就挡住了萧祺所有的进攻。他轻蔑地笑道:“这点能耐,还不够啊!” 萧祺仿佛被他的话刺激到,陡然退后两步,手上长枪如离弦之箭射出,直指严宸的双目。正是沉燕枪决的最后一式“留燕决”。 严宸呵呵笑着,他没有带剑,只是右手握拳,竟是硬生生地垂在了枪尖之上!拳上的黄光有如实质,将枪尖隔在了外头。 萧祺却依然跃上,同是右手抓住了枪杆,用力将枪尖往前送。 严宸不以为意,内息随着心念而动,催着内力从自己的拳头涌向萧祺的枪尖。 萧祺感受着长枪上似乎延绵不绝的内息,闯入自己经脉里横行,脸色苍白,却仍然不变招,死死地抵住枪,不退分毫。wap.kanmaoxian.com严宸露出一丝讶异的神情,右拳继续前送,萧祺脸上越发苍白,那杆长枪已经弯曲到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发出低低的卡嚓声,仿佛随时就要断掉。 就在此时,萧祺突然松手,整个人矮着身子,顿时抱住了严宸! 其实严宸调动的内力不过四成,否则萧祺决然撑不了这么久,只是萧祺这么与他对着干,激发了他胜负的欲望,一心一意地只想将萧祺逼退示弱,似是觉得用内力胜之不武,便只调用了有限的内力,想用力量分高下。 萧祺这突然一让,便打破了他身体原本的平衡,原本输出的内力突然落到空处,仿佛一拳打在空气,令他十分难受。 他于是气息有些紊乱,脚步也突然趔趄,萧祺也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拦腰抱住了他。为此萧祺付出的代价只多不少,如脱缰野马的内力仍在萧祺体内乱窜,他之前勉强支撑一会儿就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此时几乎是孤注一掷,将左手的破魂,一次又一次地刺进了严宸的肋下。他无需去想敌人是谁,会如何应变,仅仅是从广场上所见而激发出的怒气,就驱使着他木然地刺入,拔刀,再刺入。整个过程安静得只有刀刃划破肌肉的声音,但萧祺心中已然在嘶吼。 不论前路是谁,都要承受他的怒火! 严宸的内功道好歹修习多年,体魄之强健远超寻常人,这几次刺伤仅仅伤及肌肉,算不得什么。他挂着一个轻蔑的笑,全身内力奔涌,想要用内力把萧祺震推。 但他却惊奇地发现,那柄匕首如同给自己雄浑的气海打开了一个缺口,切断了内力在体内脉络间的游走,甚至当他想要用内力把刀刃推开时,竟如泥牛入海,丝毫不减成效,反而那个东西能吸走自己的内力,内力向外倾泻而出,不知去向。 若不是他故意显威风,强行调用内力想把他震推,他也不至于虚弱得如此之快。严宸终于明白这匕首上的古怪,却也为时已晚。体力和内力一同迅速地逝去,他很快感到一丝倦意。而萧祺仍像一个树懒,抱住他不松手。 严宸怒喝一声,右手握拳,砸在萧祺的后背,残存不多却势大力沉的内力顷刻间涌入。伴随着萧祺骨骼震颤的声音,他闷哼一声,终于放开了严宸,严宸乘此机会,一脚踹在萧祺身上,自己接着这反冲的力道仓皇后退。 萧祺正好落于士兵们汇聚成的血泊里,在地上滚了滚,身上裹了一层浓稠的鲜血,他吐出胸间的淤血,撑着膝盖勉强地站起来,抬眼向台阶上望去。 此时的他,是真正的浑身浴血,连眉宇之间都沾染了血迹,平添几分狰狞和煞气。 “来啊!”他孤身站在那里,冰冷的眸子里却仿佛是在燃烧,血腥之中,断喝如平地惊雷,来自九幽之下。 台阶上的士兵们刀剑指着他,却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等候着严宸上前彻底了结了他。 然而此时严宸捂住自己肋部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很快已经在他身旁形成一片血泊。他脸上毫无血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感觉到周围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严宸咬了咬牙,勉力地站起,迈步想下台阶,却是一个踉跄。他跌坐在地上,浑身战栗着,再也站不起来。 很快士兵之中响起一阵阵的低语,没想到无所不能的严先生居然在这家伙手中如此狼狈。他们看向萧祺的眼神,如同看着鬼魅。 索平章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严宸竟然重伤至此,他全然没想到。他自认不敌严宸,自然也不敢去与萧祺交手。这样的家伙若是活下来,带着对自己的仇恨,真是可怕…… “快上!为严先生报仇!”索平章喝道。 若之前他要杀萧祺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此刻,他是为了杜绝日后的隐患。 士兵们对视一眼,犹疑着不敢向前。萧祺却动了,他从血泊中起身,从脚边捡起一只长枪,缓缓向台阶上走去。只是严宸的内力已重创了他全身的脉络,他站起身来已是勉强,其实早已是油尽灯枯的存在,走起来脚步也有些颠簸。 然而却无人敢靠近,随着他上前,士兵们一步一步地后退。 索平章目光阴寒,再次喝道:“怯战者,狄侯爷如何处置,都忘了么!” 狄渊的威慑力仿佛更胜过台阶下的那个阎王。最前面的几人终于举剑向前,迎着萧祺而去。 四下突然寂静无声。一个士兵的剑居然轻轻松松地就刺入了萧祺的胸口,简单得连士兵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索平章也微微皱眉。 剑尖带起一蓬鲜血,萧祺摇摇欲坠,却挥枪还击的力气也没有。这给了士兵们极大的信心,再次压上。连严先生都没有拿下的对手,死在自己手里,还是多大的功劳!他们红了眼,刀剑如雨点落下。 雨点的尽头,是透过片片寒芒看向台阶尽头索平章的萧祺。 他们之间只隔了三十节台阶,却如同跨越不了的天堑。 可惜。这是萧祺此刻唯一的念头。 突然耳边仿佛想起了吟唱之声。白色的流星划过天际落在萧祺的身前。白色的雾气有如实质,将萧祺整个裹在里面。白练一般的雾气居然坚硬如铁,刀剑落在白色的雾气上,发出铿锵的声音。 旋即白练缠住了萧祺,将他整个人拖了起来,飞到半空中。雾气之中,仍未见到人影,萧祺却已想到来的是谁。 然而他没有丝毫庆幸,反而在嘴角挂着冷笑。 萧祺身在半空,突然白雾散去,紧接着有人从空中横掠而过,一把接住了他,毫不停留,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远处。 索平章皱眉看着这突生的变故,不过转眼间,萧祺就已然不见踪影。唯有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女,站在台阶下血泊的后方,与这个血腥的场面格格不入。索平章陡然发觉,这少女的眸子居然与萧祺的眸子有些相似。 左云衣双手结印,目光轻蔑地看着索平章,说道:“原来幕后凶手,也只敢躲在人墙之后。” 索平章笑道:“姑娘神通,索某可不似姑娘这般艺高人胆大,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你还不配知道。” “可惜。动手吧!” 士兵们的对手突然从浑身浴血的阎王变成一个娇小的少女,不由得十分困惑。但他们同样不会手软,只想着这是个更好对付的对手,又挥舞着刀剑冲杀出去。 左云衣冷笑,伴随着吟唱声,雾气凭空出现,浓郁的白雾护在身前,她的身影也隐没在白雾之中。 刀剑很快落在白雾上,但两者接触的瞬间,突然有雾气迅即飞出,顶端凝结成尖,如箭矢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去。 足有十多名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白矢洞穿了身体,更有一支白矢穿过人群向索平章疾射而去。 索平章早有准备,抽出刀来挡在身前,将白矢斩断。然而白矢消散成雾气,复又凝结,向索平章袭来。索平章顿时有些慌乱,挥刀抵挡着,但这白矢仿佛不死不灭,始终追着索平章。 眼看着索平章就要不敌,白矢连带着左云衣周身的白色雾气突然消失不见。索平章疑惑之际,只见左云衣脸色凝重,迅速环顾四周后,再次结印,云雾拖着她缓缓升起,而后快速地掠向远方。 索平章微微喘息着,看了看眼前满地狼藉。严宸趴在地上,鲜血横流再不动弹,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然死去。索平章看着萧祺和左云衣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息。这后面突然出现的两人,都不比严宸好对付,而这两人出现的目的,居然都是为了救下萧祺。 “今日真是失算,日后,真是多了个了不得的敌人呐……”</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序章 宁鸾松开结印的双手,皱着眉,似乎对自己施法突然被打断很是不快。kanmaoxian.com 唐其朔苦笑着说道:“唉你这人怎么如此莽撞……话都不说上一句怎么就动起手来?” “刚刚沙疆城内,有法术波动。”宁鸾沉声说道。 唐其朔一愣,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点头道:“你有如此感知,那应该不错,倒是不能耽搁,速速进城。” 两人于是直接迈步往城内走去。 在他们身后,沙疆城的城墙上一片焦黑,墙砖上细蛇一般爬满了裂纹。原本应该有重兵镇守的沙疆城东门,此时却尸横遍地,地面上也是一片焦黑,在宁鸾和唐其朔身后,一个活人也不剩。 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闯入沙疆城中,片刻后,沉重而杂乱的马蹄声迅速靠近,宁鸾二话不说就要结印,唐其朔连忙拉住,总算没有让他胡来。 索平章勒马停住,面色阴沉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萧祺逃出生天,他的心情郁闷到极点,偏是又有不识相的强行闯门,他领着骁城卫快速赶来,恨不得将之大卸八块,却见对方仅有两人,居然能闯过重兵把守的东门。他心中暗暗诧异。 “阁下这么强行闯入我沙疆城,所为何事啊?”索平章皱眉问道。 “阁下怎么称呼?”唐其朔拱手问。 “沙疆城肃平公子,索平章。”索平章迅速地从之前的震怒中恢复过来,几次呼吸的时间便恢复了以往的和颜悦色。 唐其朔笑道:“在下凌法阁黄字位长老,唐其朔。这位是宁鸾。” “凌法阁?”索平章瞬时警惕,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他只在传说中听过,如今却突然高调地来到沙疆城,偏偏又是选在狄渊不在城中的时候。他不由得怀疑凌法阁的目的。 “我们非有意冲撞,只是我这兄弟脾气暴躁,我阻拦不及才动起手来。我们此来沙疆城,只是为了我阁流落在外的一件法器,我们收到消息,它曾出现在沙疆城。”唐其朔耐心地解释,全然没有露出敌意。 索平章一愣,认真观察着这两人的神情,似乎并非作伪。他忽地想起刚刚那个如披云裳的少女,她使用的似乎也是法术,或许与凌法阁有关? 他于是笑道:“关于贵阁的法器,索某不甚清楚。不过就在刚刚,索某遇见过一个白衣少女,双手也如这位兄台一般结印,许是凌法阁的同伴。” 宁鸾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唐其朔却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白衣少女?敢问索公子,她施放的法术是何模样?” “如云雾一般,缭绕不散,犹如实质。看。毛线、中文网” 唐其朔嘴角微微抽动,喃喃道:“她也在这……” “谁?”宁鸾不解。 唐其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低声说道:“在你之前,凌法阁内最负盛名的天才,不过已经叛出凌法阁。” 宁鸾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目光冷了下去。傲气如他,不允许有人同他相提并论。 “若还是同门,难免有些尴尬,既然是叛徒,那就好办了。天才之名,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那感情好,抓住她可是大功一件啊。”唐其朔笑着,表情却并不轻松。那个人的实力他见过,忽然间他对一向无往不利的宁鸾的信心有些微动摇, 索平章始终关注着这两人的神情,突然见缝插针地说:“看样子这位姑娘与凌法阁有些过节?” 唐其朔兀自微笑,并不正面回答,宁鸾干脆看也不看索平章。 “巧的是,这位姑娘刚从索某手中救走一个沙疆城的重犯,也算与沙疆城站到了对立面。二位孤身而来,想必凌法阁在这西荒之地也能力有限。若是二位有兴趣,何不与沙疆城合作,对付咱们共同的敌人?” 宁鸾的不屑几乎写在了脸上,唐其朔却显得很有兴趣:“索公子打算如何合作?” 索平章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咱们换个地方详谈。” …… 刘焕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睛还没睁开,就打着哈欠问:“查出来了吗?” 此处是小侯府的案牍房,狄昀昊深谋远虑对沙疆城内大小官员,商贾之辈,甚至全程住户,都做了调查和归档,他本就管理着户籍之事,建立这样一个案牍房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他相信这日后能派上大用场,结果证明他的想法不错,可惜这偌大的情报网,却给索平章做了嫁衣。 “刘大人,属下们将户籍核查了一遍,但并无什么异常的户籍,应该是混入城中的流民。” 刘焕皱着眉头问:“这么两天,你就告诉我这么一句话?” “也不尽然,索公子早已发下去通缉令,一个时辰前北城有人来报案,说是北城有一铁匠铺,是一对爷孙经营,就是索公子将那女婢带回来的那家。其中的孙女和索公子描述的有些相似,最关键是,那个要犯,有人看见他当日也去过此处,而这二人从事发日起,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北城。” 刘焕点点头道:“继续查,他们会去往何处。” “是。” 刘焕打着哈欠,慵懒地起身,说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及时来找我。”说着他瞪着那个手下,低声道:“若是索公子问起来,你……” 那人连忙拱手:“属下清楚!” 刘焕这才慢慢踱着步走出去。此时已经是深夜,他伸着懒腰,打算回到自己的住处就继续倒头大睡。这几日为了查救走萧祺的人,他可谓日夜不停,连续在小侯府里泡了两日,如今实在是上下眼皮在打架。 夜深人静的沙疆城看不到一个行人,还有些清冷。刘焕裹了裹自己的外衣,加快脚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案牍房那边有了进展,慵懒地转身想要摆出一副对形势了然于心的大将风范,却见眼前是张清丽冷峻的脸。 这个身影离自己只有几尺的距离,仿佛幽灵。刘焕刚一转过身,剑尖已经抵近自己的喉咙。 他整个人顿时僵住,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动也不敢动一下。 “少侠……女,有什么吩咐?” “当日索平章设计引诱救走暗羽之人,你可在场?”冰冷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在……在的……”对方似乎早就盯上自己了,连自己替索平章做事都能弄明白,更是惹不起,刘焕于是连忙回答。 黑夜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又再次响起:“他如何了?” 刘焕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生怕还未开口剑就刺过来了,他于是急忙说道:“有人将他劫走了……是个穿白衣的少女,似乎会一些诡异的妖术……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据索公子说,少女还有个帮手……”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讲得还不仔细不够证明自己的价值,又加了几句:“我们刚刚查到,这两人是住在北城一个铁匠铺,不过已经有两日未曾出现了……” 刘焕还打算说两句求饶的话,只见眼前那个身影陡然靠近,绕到身后,剑鞘敲击在自己后颈,他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昏了过去。 柳清雪归剑入鞘,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月色,喃喃道:“可别死了啊……”旋即她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纵身跃起,消失在夜色里。 …… 中州皇城,高高在上的皇帝被拉下权位已有数月,但皇城甚至整个中州的旗帜却仍然没有更换,象征着叶氏皇族的剑光旗孤零零地飘扬着。 叶衡秋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叶倾坐在帝王宝座上,轻轻抚摸着扶手上的龙头,头也不抬。偌大的君威殿只有父子二人。 “父王。消息已证实了,叶暮山的确死在沙疆城。不过孩儿查了这些日子,始终没能查出他究竟是如何离开的皇城,请父王恕罪。” 叶倾摆了摆手,目光仍然低垂着,落在帝王宝座上。“罢了罢了,找了这么久仍然找不到天子印,说明那个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我们。卫焯奚那边呢?” 叶衡秋答道:“云州军队留守后方的一个千人队突然被沙疆城叛臣狄昀昊突袭,卫焯奚二子卫仲珏殒命。”提及这个名字,他突然沉默了。 “啊,本王记得这个名字,你自己说过,此人谋略过人,年轻一辈中是个人才?”叶倾思索道。 “正是。上次勤王之战若非北境相助,孩儿怕是拿他没有办法。可惜再没有与之一较高下的机会了。” 叶倾似乎不以为意:“呵呵……天下从来不缺天才,可又有多少天才能真正成长为一个人物?卫焯奚怕是震怒吧?” “卫国公和镇原侯的联盟岌岌可危,但双方似乎都有些克制,终究没有打起来,卫国公全军收兵,退回了清州,而万余漠狼营则开始班师回沙疆城了。” “呵呵,几大豪强各踞一州之地,天下果然越来越乱了。那本王何不再添一把火。” “那父王的意思是……” “本王很是喜欢这个位置,不打算挪窝了。既然叶暮山不给咱们延续隆元皇室的机会,那么本王,也不介意背上这个骂名。” 叶衡秋在脑海里迅速转过许多个念头,看着叶倾脸上的神情,他最终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念头早就在他脑海里萦绕了许久,如今即将成为现实,他不禁心跳加速。 “孩儿明白了,这就去操办。” 叶倾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君威殿外,口中喃喃道:“大势所趋,先帝莫要怪叶倾僭越了……” …… 平顺元年,隆元十一州风起云涌。这一年,是以后数年兵荒马乱的开局,是权力纷争的序章。 平顺元年春,黑岩城和奔海城相继失陷,分而治之数百年的黎、清二州终被统一。 同年秋,末帝怀毅公叶暮山横死于沙疆城,一个月后,平南王叶倾于中州皇城称帝,改国号为煦,年号为宏绪。 同年隆冬,平州齐国公齐肃病逝,其三子齐烈承袭爵位,出兵平峪关,进犯峪州。 至此,皇室陷落,群雄割据,战火纷飞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更大的浩劫仍在酝酿。而未来王朝的主人,此时还未正式走进故事的主战场。</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北地寒霜 初冬的北境,白雪已然是其主宰。kanmaoxian.com晶莹的雪花飘飘而下,数日不绝,已然堆起厚厚的一层。城池、旷野和丛林,银装素裹,银白的颜色仿佛在闪光。 对于北境人来说,雪是天地的馈赠,冬季带来的不是严寒,而是新一年的希望。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冬雪节是团聚的节日,是冬季伊始,往往也是初雪来临的那几日。北境人坚信,冬雪节这一天雪下得越大,来年的日子便越富足。 今年冬雪节的雪,下得格外大。于是整个朔州都洋溢着一种欢喜的气氛,街道上看不到什么人影,大多数人都挤在家里围坐在一起喝酒,闲谈。谈什么反而无所谓了,只是在酒气升腾中,扯着嗓子嘶吼,却让人们感到亲切与温暖。 北境人素爱饮酒,即便是看似软弱的妇人,也能轻松喝倒一个南方人。因此今日的朔州,仿佛充斥着一股酒味。即便是远在城边的柳岳雷,仿佛也能闻到从底下蔓延上来的酒气。 柳岳雷在朔方城北边的城墙,可以望见平旷、犹如月牙一般的牙湾。由于是冬雪节,城墙上戍卫的士兵只有平日里的一半,其余人都被准许归家团聚。柳岳雷却在这个团聚的日子里来到了北城墙上,令士兵们颇为意外。 柳家家主在整个朔方城可谓一手遮天,朔方城是柳家势力的核心,即便柳家并非诸侯,但朔方城内从府衙官吏到城池守将都是柳家出身,柳岳雷于是也被城中人熟知。 “有柳某在,你们可以下去休息片刻,喝喝酒,烤烤火,不必在此受冻。”柳岳雷背对着城墙上的众人,站在墙边远眺牙湾,声音低沉地说。 守卫的士兵们愣了一下,也不反对,对柳岳雷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即便不能散班归家,也能喝酒暖暖身子,总好过在这吹着冷风,何况还是柳家家主的命令,他们自然乐得接受。 整个城墙之上,只剩下柳岳雷独自一人。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向远方,却不聚焦,如在失神。 团圆的日子里,他却无人可聚。发妻病逝,长女与自己反目离家出走,而儿子和自己的亲弟弟为了自己布置的差事奔走在千里之外。他一时不知该去哪里,不知不觉间爬上了城墙,望着远方,思绪万千。 为柳家的事情操劳十多年,今日他居然连一个共度节日的人也没有。他有些恍惚,握着北境这个庞大的势力,他此刻却不知悲喜。 寒风呼啸,即便仍然是初冬,风中的寒意已然能透过他披着的大氅,刀一般切割着他的肌肤。kanmaoxian.com柳岳雷轻轻叹息,转身要走下城墙,突然余光瞥见牙湾的对面,有什么东西从北荒原里显现出来。 柳岳雷眯着眼睛,看着牙湾的对面,努力看清了快速跃过牙湾的是什么东西。紧接着他脸色大变,喝道:“来人!” 然而城墙之上,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人。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迈着大步快递下了城墙。 他一路上将遇见的士兵军士们聚拢,一边将他们带往城门,却仍不放心,吩咐人去军营调兵,又让人端着弩箭上城楼。士兵们不禁很是疑惑,北城外是牙湾和杳无人烟的北荒原,家主急匆匆地召集兵马赶往北门,究竟要对付谁? 今日是冬雪节,轮值戍卫的士兵本就有一半放了假,还有不少悄悄溜走去过节的,如今柳岳雷身后只聚集起一百多人,而此刻他已经站在了北城门口。 士兵们陡然发觉,积雪下的地面居然在微微震颤! 柳岳雷深吸一口气:“开门!” 伴随着他低沉的嗓音,他身上披着的大氅随风飘扬而起,剑光从中闪现而出,将大氅劈成两半。大氅分开来,露出里面执剑而立的柳岳雷。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衣,风将其紧紧拍在他身上,印出他结实肌肉的形状。 但他身后的士兵们还来不及欣赏柳家家主的威严,已然被城门外的景象吓到。 眼前是一群一群的蛮猿,却与柳滨远救下的那只叫灰毛的蛮猿全然不同,眼前的蛮猿们眼神里充满了戾气,甚至还有恐惧,像被什么东西吓到,疯狂地逃离。它们四足着地,蹬在雪地里蹭起片片雪花,以骇人的速度和力量冲了过来。 柳岳雷深知不能让这些杀红眼的畜牲冲进城,那将是一桩惨剧,柳家家主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守住此处。一人存活,此路便不通!”柳岳雷仗剑率先冲出,迎向冲击而来的蛮猿。 …… 狄昀昊坐在桌前把玩着一组茶具,一边目光落向门廊外,等候着某个身影的出现。 柳滨远如期而至,狄昀昊于是放下手上的茶具,笑着站起身,上前问:“怎么样?王爷怎么说?” “王爷和叔叔居然许了。我可也没想到。”柳滨远皱着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狄昀昊却没流露出丝毫的意外,眼神里反而有些杀气,说道:“俗话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王爷应该清楚,沙疆城那个地方,我是回不去了。若我要报仇,那么成纪王自然不失为一个好的靠山。” “从此,狄昀昊便是成纪王手中的刀!”狄昀昊望向远方,重开笑颜,“杀狼的刀!” 柳滨远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你这把刀能不能用再说,豪言壮志省省吧,王爷要见你。” 狄昀昊欣然出门来,回头却发现柳滨远留在房内。 “柳兄不一起么?” “我还有些事,有人会带你去。”柳滨远摆摆手,兀自向前走去。 他一路穿过一片屋宅,小心地绕开了封剑北和萧牧的所在,走到卫国公府后的花园,有个熟悉的倩影落入眼中。 萧滢儿似乎已在此地等候了片刻,看见萧滢儿的柳滨远顿时露出一副傻傻的笑意,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自萧亦湛的死讯已过去月余,凭借从沙疆城传来的情报,萧牧和柳家顺利击退了云州和沙疆城的盟军,双方各自退去,云中城内也终于恢复了平静,众人的心总算可以松弛些日子。萧滢儿脸上的笑于是渐渐又多了起来,也开始有心思想起拉着柳滨远嬉戏玩耍。 柳滨远寄人篱下,一如既往地有一种偷拱人白菜的感觉,不敢堂而皇之地与萧滢儿亲近,只在私下里游玩甚欢,不过他觉得萧牧和李纤茹对自己的小动作了如指掌,只是不曾点破,这些日子里尤其是李纤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拱白菜的猪。 “滢儿等了多久?”柳滨远笑着靠近。 萧滢儿柳眉一横,故意瞪大了眼睛说:“等了一两个时辰了!” 柳滨远早已习惯了萧滢儿这般胡搅蛮缠的调皮,打趣道:“这么说滢儿是又旷课了,下次见面我要告诉王爷和夫人。” 然而萧滢儿非但没有露出柳滨远意料中的沮丧的表情,反而骄傲地挺胸哼了一声:“哈!这次你吓不到我了,昨日我总算将那个先生应付走了,那先生答应说给我放假呢,所谓什么君子一言嘛,可不能食言啊!” 柳滨远居然有些幻灭的感觉:萧滢儿居然都能通过学堂的考试了?这在半年多以前几乎不可想象。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萧滢儿。这些日子,少女长高了不少,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脸上仍挂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灿烂笑意。 萧滢儿注意到柳滨远的目光,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在他眼前挥了挥拳头:“本姑娘这么好看让你看傻了么?” “好看。”柳滨远笑着说道。 萧滢儿似乎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脸上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今日从哪里翻出去?”柳滨远抬头环视,辨别着方向,想找出几个熟悉的地点。萧滢儿闻言双眼放光。卫国公府不比奔海城的成纪王府,坐落于城中心,地势平坦。设计建造的时候应该也不曾想到要防着顽童翻越,因而四周有好几处矮墙,柳滨远可以轻松攀越,萧滢儿于是也得以溜出这里。 不过萧滢儿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你今天不用学剑吗?” 柳滨远一愣,一拍脑袋,说道:“哎呀!今日我收到你的信,先去见了王爷,又给那狄昀昊打搅了一番,竟然给忘了!”他然后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 看着柳滨远脸上窘迫的样子,萧滢儿开心地笑:“哎呀你整天就指望看我旷课出糗,结果今日却是你自己旷课啦!” 柳滨远摇了摇头,连忙低声嘱咐道:“今日你不曾见过我!”说罢,他一路小跑就要离开,萧滢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然而他才跑了几步,突然又停住,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露出苦笑。萧滢儿好奇地凑上来往前望。 封剑北提着剑,火急火燎地走来。萧滢儿料想封老爷子是来逮柳滨远的,于是笑着挥手:“老爷子,在这儿呢!” 柳滨远恨不得回头恶狠狠地瞪萧滢儿一眼,无奈封剑北已走到近前,还不待他开口,柳滨远连忙拱手道:“滨远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麻烦师父下手轻一点!”</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四灵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桌会议 【笔趣阁.】 但柳滨远很快注意到封剑北脸上神情凝重,皱着眉头,并没有要教训自己的意思。这种神情在一向恣睢潇洒的封剑北身上很难看到。他隐隐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北境出事了。”封剑北看着柳滨远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直接。 “怎么?”柳滨远紧张地问。 “北荒原内蛮猿群发狂失控,冲击朔方城北方防线。如今朔方城抵挡住了对方的冲击,却有再攻的迹象。如今柳家已经在组织朔方城百姓撤离。” 柳滨远凝重地点头。难怪封剑北这样的人物也会微微变色,事态果然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蛮猿的凶悍柳滨远是见过的,成群发狂蛮猿所带来的破坏力实在不可估量。 “父亲怎么样?”柳滨远忙问。 封剑北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柳岳雷亲自领兵抵挡在北城防线,被蛮猿重伤。” 柳滨远呆住了,这个消息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他头上,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柳滨远终于反应过来。 “半个时辰前,北境来的快马传信。若非你没有出现在练功房,本可以省下这半个时辰的时间。成纪王和柳光雷都等着你。” “走!”柳滨远甚至来不及和萧滢儿告别,只匆匆回头对她做了个眼色,就随封剑北离去,只有萧滢儿一人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柳滨远跟在封剑北身后疾走,忽地想起什么,快走两步走到封剑北身边低声问“那姐姐那边……” “以她那个脾气我不知道她会作何反应,不过已经有人在去通知她的路上了。” …… 柳滨远随着封剑北赶回到议事厅时,里面已经相当热闹。 柳家的众人,包括柳光雷和北境军中的几名高级将领,全坐在议事厅进门的右手边,而左手边则是成纪王府的人,同样在桌边排了一溜,柳滨远也只认得其中三四人,最熟悉的是个叫林骞的年轻人,比柳滨远大不了几岁,不过近些日子颇受赏识,已在军中做了个不小的官。成纪王手下的心腹强将们大多凋零,他急缺人用,林骞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得以上位。 林骞虽在军政上表现得很是老成,终究是个年轻人,坐在他如今的位置上,周围很少有同龄人,常常眼前这种场合里,只有他和柳滨远两个算是年纪相仿,他于是与柳滨远互相认得了。他注意到柳滨远进门,冲他微微点头,也不管柳滨远有没有注意到。 柳滨远确实没有注意到林骞,因为眼前的情景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柳光雷脸上挂着阴沉的表情,萧牧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只是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着,任由双方的下属吵得热闹,双方隔着一张宽宽的长桌,分坐两边,连长桌有时都被他们激烈的动作挪动。 争论的内容与柳滨远所料相差不多,柳光雷自然想要调动云中城内的北境军甚至要成纪王麾下的军队去支援朔州,而萧牧自然是不愿的。 卫焯奚回撤清州,漠狼营班师,东境的局势刚刚安稳,却也变数甚多。皇帝死在黎州,而他的老伙计叶倾已经在中州皇城称帝,没了对先帝的顾及、对隆元的执念,即便萧牧不愿,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渐渐步入了整个权力的斗争中。云州、昌州尽落于他手中,如今正是他借此发展蓄势的时候,他自然也不愿意放弃这大好的优势,倾尽所有赶去朔州。 柳滨远一时很是尴尬,不知所措,倒是封剑北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在柳光雷身旁拉开一个凳子坐下。他走过去实在是太过显眼,连带着柳滨远也被注意到。 萧牧在他对面,看得更加清楚,似乎看到了什么契机,大声问道,甚至压过了两边的争论“世子怎么看?” 柳滨远一时进退两难,顿时觉得双方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柳光雷的目光似剑一般刺过来,担心柳滨远说出什么影响立场的话。以他世子的身份,说什么都自带分量,柳光雷也不好违背世子的意思。 “滨远……滨远以为,北境危难,成纪王府与之为盟友,不……不该袖手旁观。”柳滨远脸上干笑着,拱手回答萧牧的问题。 这种两难的局面,柳滨远实在不知如何应付,不过他终究还是挑了一段站在北境世子的立场必须说的话,他能感到话一出口,柳光雷就悄悄松了口气,萧牧的眉毛却也动了动。他头皮发麻,只是他一边磕磕绊绊地说着,在脑海中思路却越发清明。 “不过滨远觉得要解如今北境之困局,关键不在于大军驰援。北境辽阔,军备充足,军士也骁勇善战,如今云中城内,驻扎不过五六万的军士,若驰援北境,虽算得一剂猛药,却也未必能治本。” 萧牧眼中发亮,能不耗费大军又能帮上忙的办法,才正对他对我心思,于是他点点头,说“继续。” “蛮猿的来袭,事发突然,才有如此损失。若巩固防线,组成阵型,应该不会轻易让蛮猿突破。因此关键在于北荒原内,滨远与蛮猿有过接触,它们并非嗜血狂暴的凶兽,必定是北荒原内有了什么变故,才引得它们大量向南。”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萧牧等人连连点头,似是觉得有理,反而柳家这边的人面色越发难看。听到柳滨远将主意打到北荒原内,对于北荒原的恐惧重新萦绕在每个北境人的心头。 柳滨远不顾周围眼神的变化,反而有些亢奋,继续道“北荒原内,不适合大军压境,最好的方法是百人的小股队伍深入,找出其中的问题所在。柳家大军抵御蛮猿入侵,人手有限,这支队伍,该由成纪王出吧?” 萧牧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思索道“那么这支队伍又该如何绕开中间发狂的蛮猿,直达你们说的那什么,北荒原呢?” “北荒原东边靠海,可从朔州东南部的北望港乘船抵达。” “想法不错,不过本王手下的人对北境毫无熟悉,又如何担保他们能够找出世子口中的症结所在?” 柳光雷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终于弄清了柳滨远的心思,也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急切地想要组织柳滨远,却只见柳滨远半跪下去,大声道“滨远愿带队前往。” 此言一出,萧牧这边都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柳光雷众人却如晴天霹雳。柳滨远所言,柳光雷自然早就想到,大军开往北境并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但他出于对北荒原的恐惧,下意识就将这个方法略了过去。而柳滨远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特意撺掇萧牧派人前往,对柳家人而言,北荒原是鬼魅是梦魇,而对他们来说,这份差事或许比上阵面对凶兽厮杀更加安稳。 柳光雷唯一不满的,是由柳滨远亲自带队前往。开玩笑,这么凶险的事情,怎么能让北境世子亲自前往? 可柳滨远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他直截了当的请命,柳光雷也就不能出声反对他的意思。 有趣的是,之前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两方都安静下来,而双方的表情或松了口气,或越发凝重,截然不同。双方之中,唯有封剑北一人面色如常,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人群之中,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有些局促却又脸色坚毅的柳滨远。 …… 侯雁春将衣服和杂物随意地堆放在包袱里面,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所在,微微笑了笑,将包袱随意地一裹,就甩到自己的背上。 走出门来向外,路过伙计们的住处,再远些是库房,有许多福昊商行的伙计来来往往,见了侯雁春的时候,他们只是很生硬地寒暄,讲不了两句就拱手告辞,连后会有期的客套话也听不到几句。 福昊商行从未接纳过侯雁春。侯雁春自己清楚,自己虽说带着使命而来,却也触犯了许多商行里的行规,更是从天而降,一跃成为他们的顶头老板,他从未融入到商行的体系里,因而他始终只是个外人,自己的离开,或许正是商行大多数人的所愿。 马厩外,自己的坐骑早已准备好,侯雁春从马僮手里接过缰绳,二话不说就翻身上马。 “胡掌柜留步。”突然有个声音带着笑意飘来。 侯雁春勒马转身,看见一个干瘦的男人,嘴上一个八字胡,随着嘴唇上下抖动,他的衣着可谓雍容华贵,缓缓迈步走近。 “杨掌柜还有什么吩咐?”侯雁春对这个人的到来似乎有些意外。 福昊商行黎州总管杨倦上下打量了侯雁春一番,笑问“今日胡掌柜就要离去了,如此匆忙,连个送别的机会也不给杨某啊。” 侯雁春只是笑笑“胡某可有自知之明,这些日子鸠占鹊巢,杨掌柜不怪已是大量,胡某可不敢相信商行的诸位真的认我这个掌柜。” “迎来送往,广交各界人士,不拒财路,不逾底线,才是商贾之人的谋财之道。不论是谁,只要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都能成为商行的朋友。”杨倦笑道,“何况胡掌柜是大当家派来的人,这个朋友,杨某自然是要交的。” 侯雁春诧异地望了杨倦一眼,方才点头道“杨掌柜不愧能做到黎州总管的位置啊,气度眼界果然非比寻常,这一点倒是比平峪区的那个家伙聪明得多。” “胡掌柜谬赞了。那么胡掌柜为何急匆匆地离开呢?” 侯雁春微笑,转动着马头,一边说道“我们这种人,去哪里从来不是自己决定的,是上头决定的。” “那就不送了,商行里还有些事,若是以后得空,不妨来此处坐坐,喝口茶。”杨倦对着侯雁春马上的背影认真地拱身行礼。 “还有一件事,日后再见,不必称呼胡某为掌柜。这只是层皮,杨掌柜一定看出来了,胡某并非出身商贾。自始至终,胡某都只是个兵。” 他一踢马蹬,驭马向前走去,口中如在喃喃自语“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兵罢了……这份差事,我居然还有些舍不得……”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远山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萧祺迷迷糊糊地醒转,隐约察觉到自己在什么摇摇晃晃的东西上,身下的木板拖着整个身子一同摇晃。 似乎是一架马车。他下意识想坐起身来看清周围的环境,却不料仅这么一个念头闪过,突然有一股极为难受的感觉涌动全身,在脉络间冲撞,口中一甜,一口鲜血从胸中涌上,沿着嘴角流了出来。萧祺这才发现,居然连动一个手指都有些费力,每动弹一下都能感到诡异的疼痛从发力处涌现,继而在经脉肌肉中蔓延,他大概尝试一番,发现全身上下只要五官勉强能动。 “呵呵,这么重的内伤,不好受吧?”有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萧祺转动着眼珠向那个声音望去,昏暗的马车里,出现的是一张须发皆白的脸。他一时有些幻灭,只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仿佛马上就要有古怪的少女扇动着白羽从黑夜中降临,如飞鸟一般的身影闯入自己的世界。 然而四下寂静,只有马车轱辘滚动向前的声音。 陆玄绰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股狠劲儿,没修过内功道居然能把那个家伙干掉,要知道那姓严的家伙内功道已有小成,我猜你多是靠的这个阎罗劫吧?” 萧祺这也才发现那柄寒气逼人的匕首仍被布条牢牢捆在自己左手上,陆玄绰也没去动它。他逐渐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努力转头用眼睛横着陆玄绰,勉强地吐出几个字:“晓汐呢?” 陆玄绰沉默了片刻,又讪讪地笑:“丫头将那妮子的尸身带了出来,找了个地方简单葬了。” 萧祺本还浑浑噩噩的,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陆玄绰口中的“丫头”是谁。他原本浑噩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知道将晓汐的死怪到左云衣身上并无道理,但此时心中却有个声音时刻提醒着他,戳动着他心里疼痛的区域:若非她疏忽,晓汐就不会死……关于这一点,即便在他与严宸死斗的时候,也始终挥之不去。 “呵呵,丫头的担心倒是有道理啊,难怪她不愿与我们同行。也就只有你,能让她生出避而不见的念头。换做别人,她看不顺眼或是谁看她不顺眼便要杀之而后快了。”陆玄绰咂舌道。 萧祺再次勉强地开口,声音里透出些许寒意:“左姑娘怕是为了我手里那个什么阎罗劫吧?” 陆玄绰愣了愣,叹道:“你倒是看得清楚,她也确实有意那你当诱饵来着,可惜你突然要离开沙疆城,她才急着出去……你那女婢的死,也非她所愿……” 萧祺努力地发出一声冷哼,为此的代价,是又有血丝从他嘴角流下。 “瞧你这么大反应,是很喜欢这个女婢吧?”陆玄绰注视着萧祺的表情,淡淡说道。 萧祺默然,却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晓汐的心意他从来都一清二楚,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始终没有与晓汐谈论此事。他唯一所做的尝试不过是提出将晓汐送回萧滢儿身边,却也被晓汐拒绝。 萧祺以为那个丫头不过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将一时的感激当做了心动,若是回到萧滢儿身边,消除嫌隙,以她大侍女的身份也能觅得一个好夫家。 萧祺以为来日方长,以为那种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如细水长流的情愫会在未来渐渐淡去。 然而来日方长,那个羞涩乖巧、脸颊上总挂着花火的少女,已然被藏在黑漆漆的地下,永生不见天光。 萧祺双目望着马车顶像在失神,有两行清泪沿着脸庞划下。 陆玄绰看着萧祺的泪,似乎感触良多,叹了口气,问道:“其实我很是好奇,以你这种隐忍冷淡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冲动地去闯镇原侯府?说是报仇,我看更像是殉情。难道你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也不对啊,最后不也是被那个什么严宸打得屁滚尿流?若非你拿命去搏觅得些许生机,早就被砍成肉泥了。” “自然不如你神通。若当时你在铁匠铺,晓汐也不会死。”萧祺冷冷地回道,连前辈也不愿称呼了。 陆玄绰挠了挠头:“人有三急嘛,我也料不到会有这种事情……” “什么三急会用得这么久?一直从正午到日暮?”萧祺皱眉。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三急,吃饭喝酒赌钱,哪一个不是几个时辰才能尽兴?” 萧祺默然片刻,突然觉得和这个老家伙谈不了几句总会被他带跑偏,又问道:“那你要带我去哪?” 陆玄绰摸了摸自己白色的胡子,说道:“哦,我还差点忘了。你硬扛着严宸的内力,任由他内力在体内流窜破坏,可谓代价巨大。关于你的伤势,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萧祺只觉得陆玄绰啰嗦,不耐烦地说:“坏的。” “你当时强撑着与严宸对峙,强纳严宸的内力于自身与之相抗,因此这股内力大部分瘀积体内,再加上你从未修习内功道,体内经脉如同干涸许久的河道涌入大量河水,经脉受损严重甚至断裂,内力如河水一般流窜在全身各处。那严宸的内力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不过我即便通天神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通,也做不到从有到无,将这股内力给变没了。寻常人受了如此重的内伤应该早就死了,可你偏不,还活了下来,只是如今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萧祺嘴角微微抽搐,又问:“那好消息呢?” 陆玄绰脸上突然露出笑脸:“好消息是我虽治不好你,却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内功道说白了就是取天地灵气炼化于脉络中形成周期回路,人体内脉络何止千万条,因而内力运行的方法也有许多,这便是各种各样的功法。脉络内的内力走上一个周期越复杂,内功道功法越难修习,能达到的上限也越高。你原本毫无内功道的根基,如同一张白纸,而且经脉多处断裂,内力在你体内无需遵循什么所谓的功法运行,胡乱散布在全身各地。那么也无所谓什么脉络运行了,内力运行所向,只要形成一个循环,自成功法,而且是最强的功法!” 说着,他脸上现出兴奋的光彩,连带着萧祺也有些莫名地激动,听他这么云里雾里地绕了一番,萧祺也大多没有听懂,不过看陆玄绰的神情,似乎自己受伤还是一件好事了? 他于是努力地张嘴:“真的?这样也可行?” “对啊!”陆玄绰双眼放光。 “那该怎么做?” “具体如何我也还没想清楚,不过按照逻辑应该是行得通的!” 萧祺顿时觉得有些不对,不禁皱眉:“你是说这是你现想出来的?那以往有人如此成功过吗?” 陆玄绰耸了耸肩:“自然没有,正常人伤成这样即便没有立死,也遇不上我啊!这么天才的想法,不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 萧祺顿时汗颜道:“那你有把握么?” “现在这方法其中细节我都还未想透,只有大概的雏形,不过有那群老家伙帮忙的话,应该问题不大。”陆玄绰越说越兴奋,似乎将此事做成也是他“三急”之一。 “谁?” 陆玄绰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掀开车帘,萧祺努力地转动眼睛往车帘外望去,外面已经不再是漫天黄沙,也不知此处离黎州多远,远处的山色渐露青翠,从萧祺的角度只能望见车门构成的四方天地里,一座山峰从两边低矮的丘陵间耸起。 “我的师门。”陆玄绰笑嘻嘻地说。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章重逢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这几日的沙疆城几乎是城门大开,毫无戒备。先是掌握兵权的严宸身亡,后是东城门被莫名其妙地轰成一片焦黑,城中人心惶惶,担心又有什么大事会发生。但索平章却出乎预料地没有大肆追查,甚至没有选择接手兵权,而是没事人一般出现在朝堂,只问政务,安定人心,据说他还迎了两位贵客入府,常常把酒言欢,有时还能在府外听见他豪爽的笑声。他不过问兵权之事,沙疆城的防务于是放任自流,城中士兵无调动命令,于是也各回各署,一切照旧,无人督促,几日下来,也很快懈怠。笼罩在沙疆城许久的阴霾似乎渐渐散开,短短几日,仿佛之前的压抑氛围从未存在过,街道也比之前热闹了几分,多了几分生气。这个城就有这样的魔力,是喜是悲,总在侯府里那人的一念之间。 柳清雪便是在这般情形下,将整个沙疆城探寻了一遍,注意到萧祺给自己留下关于救出翼族人的纸条,却怎么也没有找到与刘焕描述相符的二人。其实她心里清楚,以索平章的精明,这些调查他一定已然做过不止一次,自己所做的不过是无谓的努力,但她不愿放过些微的线索和可能,以免让索平章捷足先登。 当日事发时,柳清雪尚在西城区,离镇原侯府有些距离,也没听闻什么动静,只在后来街巷闲谈时听说过那女婢的惨状,以及那日战况的激烈。人们传诵的故事多伴有添油加醋,说什么那是九幽之下来的阎王,因为自己的女人被索平章抢去,盛怒之下以一敌百,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淌了一地,还单枪匹马地杀了侯爷手下的煞神严先生,差一点点就杀掉了肃平公子索平章,如说书一般相当精彩。 听书的人图个热闹,大多不信,然而柳清雪却信了大半。她从未见过萧祺盛怒时的模样,但在她想象中,萧祺盛怒下,就该是人们描述的那样,克制而癫狂。 晓汐的身份柳清雪清楚,她也知道萧祺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晓汐,他为一个女婢以身犯险,柳清雪很是敬佩这般重情重义的人,于是努力寻觅着萧祺,想要提供些微的臂助。然而数日之后寻觅未果,她曾想过要借助福昊商行的帮助,却发现侯雁春早已不见踪影,她探问一番,整个福昊商行都对他的去向不明。说来也怪,没了侯雁春,柳清雪在福昊商行里处处遭白眼,她这种没有大业务的人,也没有多少银钱,商行中似乎也全然不顾及侯雁春的面子,大多只是草草敷衍。柳清雪无意得罪福昊商行这样的庞然大物,便只得作罢。 如此一来,她想要找到萧祺的念头却越发迫切。东边战事的消息传来,柳家和成纪王的围已解,柳清雪没有别的去处,便打定主意要找到萧祺。她对此的执着甚至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她时常想,这是否真的出于对索平章行径的不屑与愤慨,亦或是对萧祺的一分仗义和敬佩? 今日仍是徒劳无功,柳清雪越发确定萧祺早已离开了沙疆城,她索性在街边的茶铺里要了碗茶,一边一口接一口地抿着茶水,一边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 沙疆城外,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十多里,重伤的人必然不能步行穿越,何况他是被人救走的。柳清雪打定了主意去查一查近来出入的车马,突然有人二话不说地坐在了她对面。 “在下有消息捎给姑娘。”那人一身黑色长袍,戴着兜帽,黑色的面纱遮住整张脸,连眼睛也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单单望过去就觉得神秘阴翳,而且这声音低沉,显是特意压低的,不愿让人听出自己原本的声音。 柳清雪不想搭理他,这种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善茬,她喝完茶水起身就要离开。 “是侯雁春侯掌柜托我捎来的。” 柳清雪陡然止步,回过头来,皱眉问道:“关于侯掌柜,你知道些什么?他去哪了?” 那人答道:“在下也不知侯掌柜去了哪里,只知道他有急事不得不离开,临走之前,托在下给姑娘捎个信。” “什么?” “关于北境。半个多月之前,北荒原的蛮猿突袭朔方城北境防线,朔方城损失惨重。”那人顿了顿,“据说柳家家主重伤。” “然后呢?”柳清雪不自觉上前踏上一步。 “这是近二十天前的消息了,之后如何,消息还未传达到此。” 柳清雪轻咬薄唇,似乎是在犹豫。萧祺浑身是血的身影浮现在她眼前,但很快却又被浑身是血的柳岳雷所代替。 两边都是柳清雪以为生死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她以为自己会混不在乎,却不想此刻是这两人站在自己心中天平的两端。 “侯掌柜要在下提醒姑娘,蛮猿未退,整个北境危机未解。半个多月前,听说柳家已开始撤离朔方城的百姓。” 柳清雪心头一凛。撤离百姓,意思是有弃城的打算? 这句话终于压倒了她心中的天平,握住手里的剑,向出城的方向走去。她心中急切,甚至没有发现其中的可疑之处。消息从北境传到黎州,也大抵不过半月,侯雁春数日之前就离开黎州不见了踪影,怎会此时托人传来北境的消息?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在柳清雪身后,那个黑衣人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然后他双脚点地,轻松地跃起,如不受重力的约束,伴随着蓝绿色的若有若无的微光,在周围人的惊呼之下,消失在楼宇间。 …… 极南之地里,偶有飞鸟,其余时候,只有来来往往的树灵能发出些声响,总算有些东西能让孟琳分散些注意力。 孟琳静默地站在枝头,看着底下那个如茧一般的青色光团。然而她背后一对黑色的羽翼,却只剩下一半,左翼处原本羽毛柔顺光滑的地方,却是破碎的的半截残翼,虽伤口早已结痂,长出的新肉里隐约可见淡淡的绿色,而羽毛的光泽和羽翼舒展的肌肉骨骼已然不再。 古树神沉寂已久,那个青色的蛋壳发出的微光也将他笼罩在内,树干上古朴的老脸如同雕刻,许久不曾动弹。淮青也不见人影,有时候会出现在枝头,视线同样有意无意地扫一扫那个青色光团。 自孟琳苏醒,已有二十三日。她也不知自己苏醒之前,这样的仪式持续了多久,在鬼角兽口中受的伤,醒转时竟然好了大半,只是被鬼角兽咬掉的羽翼无法自生。再加上见不到萧亦澜的身影,只剩下一个诡异的青色光球,孟琳很快猜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傻子,居然真的答应了古树神的条件,做了什么践行之人。孟琳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但她清楚的是,那个王府出身的富家公子,将拥有的一切抛诸脑后,换来自己的生还。不论从那个光团里走出的是萧亦澜还是践行之人,不论他还会不会出来,孟琳都要等到他,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论代价是什么,她都要亲自把他带离这个鬼地方。什么践行之人,什么古树神,她都不在乎。 没有他的余生,都是苟延残喘。 身后的残翼将孟琳原本那鬼魅般的速度削去了大半,但她全然没有在意,苏醒之后,大部分时候她只时刻盯着那个光团。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光团犹如坚硬的壁垒,日夜明暗不变,没有丝毫消散或黯淡的迹象。 今日的光团却似乎与往日不同,原本青郁的颜色逐渐淡了下去,变得如蛋壳一般的黄白色。孟琳于是格外关注底下的变化。 孟琳脚尖轻点在树枝上,整个人轻盈地纵身而上,连续地越过头上几分枝杈,这些日子她也早已习惯了用这对残翼,虽速度不再,但痊愈之后轻盈和身手不输从前,她抓过身边一个树果,而后张腿坐在枝上,一边啃着树果,一边仍看着底下那个光团。 忽地她似乎听见清脆的“咔嚓”的声响,她愣了片刻,以为是自己咬着树果时发出的声音,但她很快注意到,淡白色的蛋壳似乎渐渐小了些,如同泄气,光芒也越发黯淡。 一颗心砰砰直跳,孟琳直接从枝头纵身而下,借着不完整的双翼在空中划过一道宛转的弧线,没有双翼的缓冲,她缩着身子在地上一滚,缓解了高处落下的冲击,同时黑羽化作一团雾气,消失在她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她白皙背脊上的漆黑纹身,只是对应于羽翼断裂的部分,已然模糊不清。 她紧张地盯着那个光团,它果然在渐渐缩小,逐渐缩到一个成年人高度。接着光团继续收缩,各个方向收缩的速度却不同,光芒下,很快凝聚成一个人形。 孟琳捂着嘴,已然泪流满面。这个情景,她不分昼夜,期盼了足足二十三天。 光芒散去之后,显露出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萧亦澜赤身裸体,仿佛初生于世,孟琳不管不顾,猛地扑了上去将他抱住。 萧亦澜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眸子孟琳却从未见过。萧亦澜的瞳孔本是深褐色,此时孟琳所见,却是一片漆黑,眼珠里黑白分明,却没有了孟琳熟悉的那种光亮。她的动作一时有些停滞。 “姑娘自重。”名为萧亦澜的践行之人游鱼一般灵活地避开孟琳的臂弯,同时淡青色的光亮升腾而起,将他整个身子包裹着,如裹上一件发着清光的长袍。他平平淡淡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孟琳,双手合十向她躬身。 “是我……啊……”孟琳的声音顿时哽咽了。她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仿佛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早就做好的种种心理准备却已被这种疼痛撕扯得粉碎。 “若我认得姑娘,我该记得。”萧亦澜面无表情地说。 他分明没有忘记自己,忘记所谓俗世的一切,他分明还能说出“姑娘自重”这种话,还能顾及到男女之防。可他那淡漠的眼神,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无关轻重的人。 他正以一种冷静平淡到骇人的姿态,审视着一切,仿佛这个世界仍在记忆中,与自己的种种联系和羁绊却都已被斩断。 孟琳突然想起那日淮青和段心南的对话。淮青所说的重获新生,不是遗忘和重新开始,而是跳脱于局外,冷眼旁观。对淮青和如今的萧亦澜来说,或许真的假装遗忘才是与过去断绝的最好方法。然而对孟琳来说,这撕心裂肺的痛却远比被遗忘来得更加猛烈。她的心已然鲜血淋漓。 她努力地镇定下来,不顾奔涌的泪水,哽咽地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说道:“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孟琳……” “孟姑娘好。”萧亦澜,或者说名为萧亦澜的践行之人,冲孟琳不疼不痒地点头。 “我……我还没谢过你,救了我……”孟琳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情绪,同时死死盯住萧亦澜的脸,想要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出些许波动和情愫。 可是没有,萧亦澜只是摇头道:“姑娘客气,只是我并不记得有此事。” 孟琳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浑身无力地后退几步,似乎就要跌倒。 此时古树神那张雕刻一般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五官渐渐舒展,如同从沉睡中复苏。萧亦澜向那棵古树微微躬身。 孟琳望向古树神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隐刃已然在手。就是这个怪物搞的鬼!孟琳在心中暗暗呐喊。 古树神如同没看到孟琳的眼神,空洞的眼神落向远方。“你已成就践行之躯,从此天下各处,草木覆盖之地,皆是你的战场。” “是。”萧亦澜目光低垂,微微点头。 “浩劫自四方而来,席卷天下,终绕不开南疆。而此刻,血腥的风暴已然在酝酿和蓄势。要将其拒于南疆之外,不可固守一处,坐以待毙。南疆之外,便交由你了。” “我明白了。”萧亦澜颔首,闭上眼,周身青光大盛,托举着他缓缓升起,如同没看见一旁脸色极其难看的孟琳。 “不急。”古树神的声音陡然响起,“你与这位姑娘同行吧。这位姑娘神鬼莫测的身手,会是一大臂助。” 萧亦澜的身子悬浮在半空中,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的波动,微微点头,只是孟琳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注视着古树神,手中隐刃在微微震颤。 “你不是有通天的神通么?不是以所有为代价将他变成什么践行之人么?此刻,却又看得上我这点微末的能耐?那个淮青,又去了哪里?”孟琳露出嘲弄的神色。 古树神目光下移,孟琳感到他正注视着自己。 “我生长于此,扎根于此,南疆赐予我强大的能力,我的一切也都借由南疆的亿万生灵。若离开南疆,我无能为力。至于淮青,她本是人类之躯,所有的能力只是我能力的投影,离开了南疆,与寻常人无异。唯有他不同,他作为人类,身上却有树灵的血脉,他拥有完整的法术本源,得以汲取天地灵气,并不与我相关。” 古树神又望向半空中待命的萧亦澜,继续道:“让姑娘同去,是为了让姑娘看清,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姑娘所熟悉的奔海城二公子。他对南疆乃至世界的重要,姑娘会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不怕他一去不复返么?”孟琳冷笑道。 古树神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若你真这么想,不妨试一试,尽管我觉得如此为了无聊的情爱而违背大道的尝试很是可悲。” “呵,你什么都不懂。”孟琳哼了一声,显得有气无力。她转头望向萧亦澜,注意力都在那个半空中仍在极目远眺的少年,眼中仿佛有天地,尽管他目光的尽头,仅仅是一排排的树木交错排列。 “他要去哪?” “让人重新认识他的地方。”古树神声音顿时低了许多,如同在喃喃低语。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逐星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柳滨远打着圈圈扫视着眼前这伙人。他眼前足有两百人,据萧牧所说,这是他军中身手最佳、最为机灵的一伙人,为了选出这两百人,还花了数日的时间来挑选。 这段等待的时间于柳家的人来说并不好过,好在很快北境来信,以退让了三分之一个朔方城为代价,柳家终于完成了对北的防线部署,利用拒马、枪阵抵挡住了蛮猿一波波的冲击。只是防线以北,蛮猿不曾退却,仍毫无规律地冲击着防线,尸身在防线外堆积。长此以往,必有大患。 因此柳滨远已然全副武装,披上了他毫不习惯的甲胄,佩剑按在左侧腰间,一张长弓背在身后,只要这两百人集结后随时可以出发。他甚至连和萧滢儿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留,一是怕见了面自己带队远行的坚决会大打折扣,二是时间也属实不够:今日集结,便要出发了。 他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坚毅的目光平视前方的众人,心里暗暗赞叹萧牧选出来的这二百人确实费了不少心思。机灵能干的人或许不难找,但能够对柳滨远这么一个年轻的外人保证服从,任由他审视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屑与不满,说明这两百人绝对是严遵军令的人,这一点,对于即将深入北荒原的他们至关重要。柳滨远第一次领导的队伍就是这样一支纪律严明之师,他不禁踌躇满志。 除了这些,柳滨远对前路的信心同样来源于此刻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老家伙。封剑北要与他同行让柳滨远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合理,柳滨远剑法未成,老家伙自然不会任由这个亲传弟子轻易送死,白瞎了这些日子的栽培。反正这些日子并无战事,封剑北本也待得无聊,若非有他同行,柳光雷打死也不会放柳滨远北去。 尽管柳滨远也不知自己究竟有什么资质让封剑北另眼看待,但他也不禁感慨这个师父拜得不亏。 只是柳光雷阴沉的目光始终在左近,扎得柳滨远很是不舒服,柳滨远只得躲避着他的视线,他这次擅自做主,让柳光雷很是不满。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柳滨远执意一条路走到底。 他翻身上马,正要下令出发,忽然余光里萧牧和李纤茹坐着车辇靠近。他于是停下,不禁好奇萧牧前来所为何事。开拔远征的仪式早晨已经办过,萧牧本没有道理再次前来。 等到车辇靠近些,萧牧和李纤茹走下来,柳滨远这才注意到,有侍从端着一个又长又宽、外表雕花精致的木盒,跟在车辇旁。 柳滨远有些不耐烦地下马,想着这种时候,萧牧又来干什么耽误时间? 却见萧牧伸手示意,那名端着盒子的侍从便快步上前,将那个精致的木盒递到柳滨远面前。 柳滨远一时有些无措,看了看萧牧,又看了看身边的封剑北,不知自己该接还是不该接。 “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本打算当作滢儿的嫁妆,不过近来局势不稳,成亲怕还要耽误些日子,便提前送你了,当作助你远征的礼物。”萧牧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身边的李纤茹点头附和。 柳滨远拱手谢过,然后接过那个木盒。他不仅很是好奇,什么礼物必须在出征之前送给自己? 他忍住立马打开盒子的冲动,先是细细端详了一番显得沉稳端庄,又再次向萧牧夫妇行礼道谢,然后才打开这个木盒,封剑北似乎也有些好奇,凑过来朝里面瞧了瞧,连他也发出浅浅的惊呼。 令他震惊的是,木盒里打开,居然躺着一张长弓!还是金属质地的弓身,被漆成墨绿色,弓弦被月牙般的弓身两端拉扯得饱满而充满力量。柳滨远一眼就爱上了这张弓。 一般弓箭很少会用金属材料,因为金属远不如竹的韧性和弹性,但柳滨远挽弓有些日子了,从弓身和弓弦的紧绷程度便一眼能看出这并非普通的金属,虽闪动着浅浅的金属光泽,却丝毫不影响张弓的弹性和韧性。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七枚箭矢,长短丝毫不差,安静地躺在木盒里,除了闪动着寒光的箭头,箭杆也被漆成纯黑色,从箭簇到箭杆,竟也都是金属打造。 看着柳滨远发光的双眼,萧牧笑道:“成纪王府常年在清州,因而也搜集了东海的一些珍宝,这张弓,同样来自东海,从弓到箭,都是由沉息之铁所铸,并不影响张弓的弹性和箭矢的重量。因此这配套的箭,一共只有七枚。” “谢过王爷。这份大礼,滨远……滨远很是喜欢!”柳滨远迫不及待地拿起弓,拉弦试了试,又将箭矢用另一个小袋子套好,然后装进箭囊,与萧牧的对话,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萧牧并不在意,拍了拍柳滨远的肩膀:“早日回来,本王和滢儿在此等你。本王不想未来的夫婿,是个空说大话却办不成事的人。”他顿了顿,继续说:“更关键的是,本王未来的夫婿,须得活着回来!” 柳滨远重重点头:“是!” 萧牧笑着拿开手,望向远方:“这张弓本王收购自一个东海商人,他未给它起名,这个机会便交由你了” 柳滨远将长弓放在阳光下,看着泛起的光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泽,笑道:“七箭追魂,犹若七星,寒光如星辰,便叫它‘逐星’好了。” 萧牧点了点头,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然后他扫了一眼蓄势待发的两百人,脸色顿时凝重:“在外,一切听从柳家世子的调遣,若有违背,柳家不容,本王亦不容!” “是!”两百人的声音仿佛一人。 柳滨远以逐星替下自己身上的长弓,然后再次上马,向萧牧夫妇点头致意,然后低喝一声:“出发。” 两百人齐刷刷地上马,还有封剑北慵懒地爬上马背。柳滨远一夹马臀,带着两百人,向着北方浩荡而去。 两百人的队伍行进起来远没有万人大军那般威风,在旷野上浩荡向前,对此柳滨远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不过这两百人都配马,行进的速度可谓很快,柳滨远估计十天左右便能抵达北望城,对北荒原里的种种揣测,很快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思。 在他身旁的封剑北突然开口:“挺喜欢成纪王给你送的礼物?” 柳滨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并没听清,随口“嗯”了一声。 但他很快发现封剑北突然勒马停住,连带着他身后两百人,与自己顿时拉开了距离。 柳滨远这才反应过来,疑惑不解地环顾四周,才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勒马停在近处。 柳滨远眼睛都要掉出来,拉着马缰缓缓靠近,狐疑地问:“你怎么在这?” 萧滢儿褪去了日常的衣裙,却是穿上了一身干练的窄袖常服,独自一人骑马停在一旁,摆出一个俏皮的笑看着柳滨远。此处已经是云中城外十多里处,萧滢儿独自一人在此,属实稀奇。 “你来送我的?”柳滨远笑问。 “想得美!本姑娘都跟到这儿了,你可别想丢下我。”萧滢儿歪着脑袋,撇了撇嘴。 柳滨远却是被说得一愣,挠着脑袋说:“你……真的?”他差点被涌现而出的欣喜冲昏头脑,不过旋即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路途遥远,前路危险,你怎么可随我们一道?王爷若知道我带你一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父王那边我也留人去知会了,你不用担心他以为是你把我拐跑啦!哎呀,有你在,有封老爷子在,也不会让我出事吧?”萧滢儿嘻嘻笑着。此时封剑北也和身后两百人靠上近前。成纪王府的人看见萧滢儿,脸色都不免有些古怪。 “此话倒是有理。”封剑北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柳滨远扶额汗颜,萧滢儿却是笑得更加灿烂。 柳滨远看着萧滢儿的笑颜,实在是进退两难。他自然希望萧滢儿随自己同行,但他同样清楚北地蛮荒,绝不是萧滢儿的去处。 “来人,”柳滨远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定,“送小姐回城!” 两百人中,前头的几人越众而出,萧滢儿气鼓鼓地拉着马缰缓缓后退。经过和柳滨远打猎的这些日子,她的骑术居然进步颇大,柳滨远自己都有些讶异。 “我不是贪玩!”萧滢儿一边退,一边咬着嘴唇说道,“你和父王都说北地凶险,既然这凶险之地你去得,我怎的去不得?” 柳滨远看着萧滢儿认真又闪动着泪光的眼神,确不似胡闹,突然于心不忍,就要有一种冲动答应让她同行。但这里全是成纪王府的人,自己若是出尔反尔任性而为,只怕自己在他们面前更加难做。 “既然萧大小姐想去历练,那么带她北往游历一番也无不可。若情况真的凶险,便让其止步北望城便是,咱们自行乘船向北。”封剑北突然打破了这个诡异的气氛,旁若无人地说。 两百军士虽仍保持静默,但表情里显然看出他们心有顾虑。他们的命可任由柳滨远调遣,萧滢儿却不能。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一路向北至北望城,也难免有危险,封将军可敢保证小姐的安全?” “不敢。”封剑北抬眼望了那人一眼,神情慵懒地继续道:“封某不过也是游历随行,又不是贴身护卫。不过封某想来,咱们这位世子,应该会拼命护这位大小姐周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柳滨远,尤其是萧滢儿恳切地看着他,眼睛晶莹明亮仿佛宝石。封剑北给了一个契机,柳滨远索性跟着台阶下了:“那滨远一定不负各位的期望,不让滢儿小姐伤到分毫。” 那人沉默了,不再说话。其实北行至北望城,一无战乱,二无蛮猿肆掠,北望城又还是柳家的地盘,众人以为萧滢儿真不过是找个机会贪玩罢了。等到要办正事,再令人把她送回来便是。成纪王府的两百人,再无意见。 柳滨远松了口气,萧滢儿则喜笑颜开,拉着马缰跟在柳滨远身边。一行人继续上路北行。 “师父你似乎很想让滢儿和我们同去?”柳滨远趁着萧滢儿不注意压低了声音扭头问封剑北。 “我之前的话还没说完。”封剑北耷拉着眼皮像在睡觉,“你若喜欢成纪王送你的礼物,就更该照料好他的宝贝闺女。” 他忽地抬头望天,低声呢喃像在回忆,却带着模糊不清的幸福的笑意:“当年若我再待她好一些,她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也未必会这么轻易地被那个老家伙拐了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空霞山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峪州的占地面积,在整个隆元十一州内仅次于平州和荒州。此地地形以延绵不绝的丘陵为主,东接平州平原,西接黎州戈壁,南靠慕州丛林,是各种地形地貌的交汇之处。 那幅荒凉、被黄沙覆盖的画卷缓缓向绿色和丘陵过渡,直至此时,萧祺已经完全看不见漫天黄沙。 已近晚秋,峪州的山却没有被秋风吹成毫无生气的黄绿色,除了一些林木开始落叶之外,仍然有一匹青翠的长练从南到北,仿佛看不见尽头。 而眼前,有一座山峰,从两边矮矮的丘陵之间拔地而起,明显高出许多,甚至有云雾缭绕在山腰。这般高大的山峰,在峪州并不多见。其实这里已经是峪州的南部边界,翻过这座山,便是慕州的西部。那里是同样是茫茫大山,一直延伸到南疆之内。 陆玄绰摆明了往这山上走。萧祺忍不住问:“这是去哪?” “空霞山。”陆玄绰将手中烧鸡扯成两半,将整支鸡腿塞进嘴里,接着吐出的骨头已是光秃秃的。 与萧祺同行的这些日子,他也没少如现在这般引得萧祺直流口水。烧鸡烧鹅,山蔬果脯,还有烈酒,每路过一处,他便要下车去采买一番,然后带上车来继续赶路。 无奈萧祺现在除了水和稀粥,什么也吃不下,整日闻着弥漫在马车里的香味和酒气,除了干流口水,连瞪陆玄绰一眼却也做不到。 陆玄绰自顾自地介绍道:“空霞山嘛,背靠慕州延绵大山,虽比不过慕州和荒州的那些高山,也已算是峪州最高处了。” “这就是你的师门?你这种人,师门里不会全是酒鬼赌徒吧?”萧祺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管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非也非也,霞隐可是个规规矩矩的内功道门派。”陆玄绰脾气似乎相当的好,萧祺如何冲撞他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过那些老家伙,我也很多年没见了,指不定有些人不似以前那般迂腐无聊了?” “侠隐?”萧祺哼了一声,“名字倒是自命不凡,可我丝毫看不出你还有侠客的风骨。” 陆玄绰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摇头笑道:“霞光的霞,不是侠客的侠啦。不过那些老家伙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或许有这方面的考量也说不定。那帮家伙……你见到他们就知道了,都是帮自命不凡的家伙。” 萧祺默然,听陆玄绰的语气,他自己似乎并不怎么看得起所谓的“老家伙们”,自己要将命托付给这些家伙,他不禁有些心虚。 马车继续行进,直到空霞山下停住,陆玄绰二话不说地将萧祺背了起来,仅仅是这些简单的动作,就让萧祺一阵眩晕。这些日子,他的内伤丝毫没有好转。 “干……干什么?”萧祺强忍住不适问。 “既然名字里有个隐字,自然不是轻易能被人瞧见的。”陆玄绰背着萧祺轻盈地跃出马车,萧祺这才看到,马车已行到道路的尽头,眼前居然是光秃秃的石壁阻断了道路,坡度很大,除了石壁间狭小的缝隙,几乎没有落足点。而整块石壁,便背靠着空霞山,沿着石壁向上,是越发峥嵘的山势,山岩张牙舞爪地向各个方向张开,阻隔着上山的通道。 陆玄绰背着萧祺,猿猴一般轻盈地跃上,他的脚尖在石缝间轻轻一踩,身子便又快速向上弹起足有数丈远。 萧祺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如此轻盈地攀缘而上,即便是严宸,在陆玄绰面前也是相形见绌。面对几乎垂直的山体,陆玄绰或用手抓住突出的山岩,或脚踩在石缝之间,很快就将地面遥遥甩在身后。 而一路上在他背上的萧祺居然没觉得有多少起伏,并没体会到要将自己五脏六腑都晃出来的痛楚。这个地方果然配上山名字里的“隐”字,正常人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这段被山岩峭壁阻隔的道路,萧祺甚至觉得即便是严宸,也不见得能做到。他开始对那个所谓的“霞隐”越发好奇, 不知陆玄绰攀爬了多久,眼前开始云雾缭绕,萧祺一时分不清是山间的雾还是因为攀爬得太高所见的云海。 陆玄绰也终于停下,白雾间,他脚下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小道。不用在绝壁之上攀爬,始终将心提着的萧祺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还不待他将这口气松完,云雾之外,仿佛有霞光升起。犹如实质的橙黄色光箭刺破纱一般的雾气,落向刚刚踏足在此的陆玄绰。 陆玄绰哼一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火焰般的红色从他脚下迸射一般向四周射出,犹如一个血红色的光球,随着光球的扩散,将雾气连带着这道光箭一同震了开去。 萧祺听见雾气外有人轻轻“咦”了一声。 “是谁?”那边的人慎重地问。 陆玄绰大摇大摆地向里走:“你师父谁啊?”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师父乃是当今掌门的弟子,排行第三……” “如今你们掌门又是谁?”陆玄绰不耐烦地问。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才颇为自傲地说:“当今掌门,便是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长云真人,罗剑声!” 这次反而轮到陆玄绰愣了一下,他喃喃道:“没想到掌门师兄选的居然是这个小子……” 他定了定神,脚步更快,云雾里响起一片惊呼:“站住!你究竟是何人?” “闲杂人等。”陆玄绰步步生风,随着他的步伐,持久不散的雾气却如同躲避他一般,沿着他前进的方向分了开去。 伴随着一阵劈劈啪啪的爆音,萧祺只见四面八方都升起或橙或黄的光,陆玄绰却目不斜视,走到一处突然停下脚步。接着他提气跃起,将所有人抛在脑后。 只有在他背上的萧祺看得最真切。他清晰地看见山间的悬崖峭壁迅速靠近,仿佛不过片刻自己和陆玄绰就要摔在这些参差不齐的山岩上,粉身碎骨。 但是很快,一根粗若手臂的铁链横在萧祺眼前。陆玄绰猛然落在铁链之上,连带着整根铁链剧烈地摇晃,两人快速坠下去,直到整根铁链被两人的体重拉直,陆玄绰稳住身形,而铁链发出轻轻咔咔的声音。 陆玄绰头也不回,双脚轻盈地点在铁链上却如同紧紧抓住了铁链,身子并不偏移,快速沿着铁链向前走去。 “告诉你们掌门,我回来了!”陆玄绰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云雾之中,只有崖边几人面面相觑。 “谁回来了?” …… 萧祺在陆玄绰背上大气也不敢喘,眼睛也不敢往下方的深渊往上一眼。陆玄绰似乎察觉到萧祺的紧张,偶尔特意在脚下打两个哆嗦,晃晃悠悠像要掉下去。萧祺吓得脸色苍白,也强忍住不发出尖叫声,无奈他丝毫动弹不得,连抓紧陆玄绰也做不到,除了用仿佛能杀人的目光等着陆玄绰外毫无办法。 可惜陆玄绰看不见萧祺的目光,还在前头咂舌叹气道:“唉没意思,你这家伙怎么吓也不出声,好生没劲。” 萧祺已经没有余力说话,只一个劲地翻白眼。这是他唯一表示不满的方法了。 陆玄绰没走几步,忽然有一道光从铁链旁划过,留下一道暗沉的弧线。很快,前方似乎有橙黄色的光亮迸发开来,却只有些微透过白雾传射过来,仿佛前方不远处隐藏在云层之后有霞光荡漾。萧祺明白是之前遇见的那些人传信的方式。 借着这点暗沉的光亮,他也才看清,空霞山的内部居然还有一个深渊,四边被石壁围合,再往上,便将整座山峰分成南北两半,一高一矮,南边的最高处仅仅只到北峰的山腰高度,整条铁链从南向上延伸而去,另一段连接在北边顶峰之上。铁链之下,雾气之中深不见底。 陆玄绰背着萧祺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对面顶峰的轮廓逐渐清晰,云雾也渐渐散去,似乎终于要走到这条铁链的尽头,然而萧祺没来得及高兴,因为他最先看见的是,与铁链相接的那个顶峰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留给陆玄绰和萧祺。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落霞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陆玄绰自然也看见了,他似乎没有什么意外或气愤的情绪,仍静静地走着。 “罗剑声不在么?”陆玄绰站在铁链之上,稳若磐石,声音缓缓地传递到悬崖之上。 崖顶上的人都穿着淡黄色的衣袍,应该是霞隐弟子统一的穿着。他们都不拿兵刃,却都各自运气身上泛起或橙或黄的光,紧张兮兮地看着陆玄绰,随着他上前一步,他们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能够轻松闯过山门的弟子们,甚至如履平地地在断魂索上行走,此人必定非比寻常。 “你是何人?敢直称掌门名讳?”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年轻人恶狠狠地问,仿佛直呼掌门名讳是件罪大恶极的事。 “这真是你师门?怎么一个人也不认得你?”萧祺在后边低声嘀咕。 陆玄绰只兀自摇头道:“只是帮小家伙,自然不够资格认得我。”他对眼前一干严阵以待的年轻人摆摆手,说道:“既然掌门不在,那我亲自去见他便是!” 伴随着他一声笑,他突然从铁链上跃起,像飞鸟一般身在半空,从高处随风滑落,径直越过崖边成堆的众人。 底下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或橙或黄的光陡然升起,从四面八方向陆玄绰招呼过来。陆玄绰全然没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右手一挥,鲜艳如鲜血的红光凝聚成一面薄薄的屏障,将各种内力凝成的刀光剑影挡在外边。 “是落霞决!他修的是落霞决!还已入至臻境界!”有人声音惊惶。 陆玄绰嘿嘿一笑,落地之后,红光以他为中心仿佛水波一般荡漾开去,带着阵阵威压和内力的冲击,一口气将十数个霞隐门弟子震退。 在他背上的萧祺感受不到这股骇人的力量,不过看着连连后退的弟子们,他不由得暗暗赞叹陆玄绰对内力施放控制的精细程度,不过若真让现在的他承受,怕是会让他即刻吐血而亡。 一干霞隐门弟子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与自己一门似有渊源,停在原地,犹豫着不敢上前。 此时陆玄绰眼前是一处大殿,虽比不得奔海城内的金碧辉煌,却也很是精致,屋檐窗格之间都还有雕花,一段白玉般的阶梯平地而起,直接这座大殿的正门。门廊下牌匾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霞光万道”。 早有一人默默站在这幅牌匾之下,身后跟着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弟子。他看起来年近不惑,一身纯白如仙的长袍,须发花白,眉毛与胡须同样长长地垂下直到胸前。他一身长袍随风而动,一副仙风道骨不染尘世的模样,在台阶之上对陆玄绰微微点头,却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师叔好。”霞隐门的现任掌门罗剑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所有的霞隐门弟子听清。萧祺清晰听见周围众人中,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小罗啊,不对,如今该称呼你掌门师侄?”陆玄绰嬉皮笑脸,与这个看似很是庄严而肃穆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罗剑声不为人察觉地微微皱眉,然后又是颔首道:“随师叔心意便是。不过师叔离了空霞山,一走便是数十载,连先师仙逝也不曾回来,如今突然回归,又是为何?还有这位是?”他说着,扫了一眼陆玄绰背上的萧祺。 陆玄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点点头:“我正该给掌门师兄……不对,该是老掌门上柱香才是。” 罗剑声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如此看来,这个神秘至极却又实力卓绝的师叔突然回来,似乎并未带有恶意? “那师叔这位朋友?”有几个弟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想要接过萧祺。 “不妨,他随我一道便是。”陆玄绰摆了摆手,整个人再次跃起,在屋檐上轻踏不过几步,便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只有他的声音还在回响:“我先行一步,各位慢来!” 围观的一干弟子惊叹地看着陆玄绰远行,言语里尽是对他矫健身手的艳羡。 罗剑声面无表情地看着陆玄绰消失的方向,眼神里阴晴不定。 他的大弟子何宽一直站在他身后,此时凑近低声问:“师父,这位果然是师祖的师弟?” 罗剑声哼了一声表示认可。 何宽于是一脸兴奋:“弟子瞧师叔祖的落霞决或许已经修习到最后一境至臻境,即便没有突破,也相距不远。那有师叔祖相助,困扰咱们这么多年的瓶颈也……” 罗剑声忽的冷哼一声:“师叔在外游历数十年,接触了各种各样的流派和对手,不知不觉间,师叔休息的早就不是纯正的落霞决。我刚刚一瞥,师叔的内力里夹杂了许多杂质,乍看之下威力惊人,实则离至臻境还差得远。” 何宽一愣,张了张嘴,仍是没说出话来。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是,是!师父果然慧眼如炬!” 罗剑声一拂衣袖,身上红光闪现,却比陆玄绰的颜色淡了不少,远不若陆玄绰周身那鲜血般鲜艳的红色。红光托着他平地而起,如腾云驾雾般飞向位于后山的古祠。何宽愣愣地看了看罗剑声,叹了口气,招呼着同辈的师兄弟跟上,也向古祠而去。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 沙疆城的秋夜,居然还有些微的寒意。索平章注意到身后的刘焕打了个哆嗦。 他于是也看了看身后的东城门,经修葺之后,被宁鸾轰开的城门和城墙仍留有一些焦黑的痕迹。 宁鸾此时站在门口,衣衫的衣领高高立起,挡住了他半张脸。 “那索某就在此静候宁兄弟的佳音了。”索平章挥了挥手,刘焕连忙牵着马上前,将马缰递给宁鸾,宁鸾却不接,甚至看也不看刘焕一眼,只瞪着索平章:“我不骑马。” 索平章一愣,一旁的唐其硕笑着解释道:“这是凌法阁内的规矩,行千里亦积跬步,从不以马匹或车辇代步。索公子莫怪啊。” “自然自然。”索平章轻轻笑着:“不过若不骑马,宁兄弟又如何追上那个妖女呢?” 还不待唐其硕答话,宁鸾只哼了一声,兀自转身走向远方:“不关你的事了。” 唐其硕连忙扭头看索平章的反应,却见索平章神情自若,仿佛没有丝毫愤怒的情绪。唐其硕不免暗道此人心思深沉。 “唐兄,既然宁兄弟一人前去足矣,夜色正好,可愿与索某再饮两杯?”索平章笑着问。 唐其硕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两人还有刘焕于是又进城,却不约而同地降低了声响,静默无声地向侯府走去。他们此次送宁鸾出行,包括镇原侯府与凌法阁的合作,索平章始终讳莫如深,并未向外人透露分毫,连镇原侯府里的人知道的人也不多。反正如今严宸身死,狄渊和乌晴蔚远在西荒,连狄晖也赶赴东境尚未归来,整个沙疆城都落入索平章手中。萧祺一心找索平章报仇,没想到只杀了严宸,最终还间接帮了他一把。 一直回到镇原侯府,索平章招呼着唐其朔入座饮酒,唐其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索平章看着他,思索一番,又开口笑道:“唐兄,酒倒是不急着喝,索某还想问一句,依照索某的推测,那妖女救走了沙疆城的逆犯,必定是乘车遁逃。可索某查到,那个时间内从沙疆城出发,前往四面八方队的马车、商队何止上百,何以唐兄和宁兄弟这么轻易地就确定他们会前往峪州?” 唐其朔脸上已经有些微熏,笑道:“按索公子之前所说,与妖女同行的应该不止那逆犯一人吧?还有个内功道高手,周身呈现鲜血般的红光。” “不错,当日就是此人先行将那逆犯救走。”索平章眼前一亮,“难道那人也与贵阁有些纠葛?” “呵呵,纠葛倒是谈不上,不过总有些能人异士,游走在在世人认知之外,凌法阁是其一,而若唐某所料不错,这位高手应该也是来自这样的一支势力。而他们,就扎根于峪州空霞山,与凌法阁所在的列霄峰分列东北和西南,互成犄角之势,百年来互不侵犯。” 索平章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那么宁兄弟,此去,不会与空霞山起冲突吧?” 唐其朔注视着索平章的眼睛笑道:“自然不会,为一个罪人得罪他们可不值当。何况妖女是凌法阁出身,也不会傻到藏进空霞山。凌法阁不得罪霞隐,他们也不会冒着得罪凌法阁的风险收留妖女。”他没有名言罪人指的是萧褀还是所谓妖女。索平章笑而不语。 “那么索某还有一事不明。”索平章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倒进嘴里,满嘴酒气,“唐兄为何不与宁兄弟同去,而要留在沙疆城呢?莫不是舍不得索某的酒啊?” “若我不留下,索公子会安心么?”唐其朔笑说。 索平章目露精光,不知可否,滞笑着喝酒。 唐其朔摇了摇脑袋,醉眼惺忪:“呵呵,说起来,唐某留下还是为了见上狄侯爷一面。” “狄侯爷?”这个答案出乎索平章的意料。 “素闻沙疆城狄侯爷英雄人物,可惜此次来到沙疆城,却又听闻狄侯爷去了西荒,不在城中,唐某便想着留在这等侯爷回来一睹风采呢。”唐其朔嘿嘿笑着。 索平章不搭话,只微笑着喝酒,同时还注视着唐其朔的表情。他可不认为狄渊能够威名远播至凌法阁,凌法阁一向自视甚高,自以为卓然独立,怎会看重一个偏远诸侯? 看着唐其朔微醺的脸,索平章突然醒悟。唐其朔在意的不是狄渊,难道是西荒大漠?这个念头让他心思豁然开朗,酒水在他口中也越发香醇。 他笑着举杯,两人推杯换盏,越发热闹。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弧顶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陆玄绰将萧祺放在床铺之上,然后自己随手拉过一个凳子坐下。萧祺忍住自己经脉肌肉里的痛楚,转动着眼睛环顾四周以分散注意力。 霞隐门的住处很是简单,除了一床一桌,只有一个“道”字,挂在床铺的正对面,每天早晨睁眼看见的第一幕,便是这个龙飞凤舞的字迹。 托陆玄绰的福,罗剑声派了两个小厮来伺候萧祺,照料一个瘫痪之人般照顾他衣食起居。陆玄绰另有住处,不过他似乎一个人憋闷无聊,遣走了小厮,留在此处,正大快朵颐着小厮端给萧祺的一些填肚子的吃食。 萧祺冷眼旁观,说道:“看样子你的师门不怎么欢迎你。” “对啊,也不是这次了,多少年前就不怎么待见我,我师父说我生性飞扬不羁,恣睢放荡,道心不坚不适合修道求真,从小我也没少挨师父的罚。我倒也不懂了,修习内功道不过是凝神聚气、强身健体的事,和修真求道有什么关系?师父他老人家说的啥道心,我到现在也不懂,我修习内功道这么多年,难道只是为了要整天关在山上,连说话也有这多讲究?” 萧褀注视着床对面的那个“道”字,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只觉得这里坐落于山巅,仙气弥漫,恍若出世。看这霞隐门下弟子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这菜蔬也是寡淡无味,看来修仙求道,才是霞隐创立的目的。只是这寻仙向道的隐士们,居然修习内功道?” “我记得师父说过,内功道炼化天地灵气,使天人达到一种特殊的平衡,只有以肉身入天地,超脱俗世,从大世界外览观众生,才是修道的正途。内功道不是目的,只是手段。”陆玄绰翻着眼皮像在努力回忆。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说不出地怪异。”萧褀摇头道。 陆玄绰耸了耸肩道;"这几句话当年可背了许久,挨了不少的巴掌才勉强记下,如今张开嘴,自然而然就吐出来了。” “那你最终是被师门赶出去的?” “那倒也不是。不过我确实融不进这儿的条条框框,日子又无聊得慌,隔三岔五就被拎出来教训一番,多亏大师兄劝着师父,师父本又护短,我才没被赶出去。我也看得出各位同门们也瞧我这般行事做派不顺眼,师父仙逝后,二师兄做了掌门,便给我了个闲职,把我支离空霞山,我也乐得如此,已有数十年不曾回来了。没想到回来之后,连掌门师兄也没了。”陆玄绰又耸了耸肩,似是感叹人世无常,不过一脸的无谓,一如既往的神经大条。 萧祺默然。这里远离尘世,人们心里没有世俗的浮燥气,便总能静下心来折腾一些有的没的东西。这里规矩的繁复,他也是亲自见识过了,比之成纪王府里更加复杂。之前他们在霞隐古祠里,单单是给先祖上柱香,点燃香火的仪式,就花费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以掌门罗剑声为首,各代弟子依次排开,分代际进香,各代弟子之间,很是看重代际尊卑之别,看得萧祺头大。也难怪陆玄绰不等他们,率先赶到古祠,他不过是燃了香,磕了两个头,所花时间不过片刻,然后他只用满脸无奈地看着罗剑声主持这繁复的仪式,虽瞧了不少白眼,好歹不必参与其中受折腾。萧祺不禁理解了以陆玄绰的性子,果然难得耐住这些规矩。 “你归来第一日,就硬闯空霞山山门,闯入祖师古祠,坏了此处一干规矩。若是我,可不会这么客客气气地接待你。” 陆玄绰哼了一声:“这才是最讽刺的地方。他们因为我不循规矩、坏了风纪而容不下我,却又不愿破除这种他们甚为看重的叔侄尊卑关系,没办法还是得招待我这个老家伙,顺带也招呼招呼你。” 萧祺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问:“既然你这么不受待见,他们还会帮我疗伤么?”他这几日不得动弹,实在是难受得很,对陆玄绰所说的方法颇感兴趣。 “我可没指望这帮愣头青,毛都没长齐呢。”陆玄绰将最后一口菜扒拉进嘴里,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说起此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然后他站起身,二话不说就要抄起萧祺,忽然有人敲门,一名弟子恭恭敬敬地立在门边,拱手弯腰,上身与地面近乎平行。 “掌门特意准备了晚宴,为师叔祖接风洗尘,还请师叔祖移步前厅。” 陆玄绰愣了片刻,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看向萧褀说道:“可是我这位朋友受了重伤丝毫动弹不得,我怎的好意思丢下他独自去吃香的喝辣的?麻烦你转告掌门师侄我就不去了,辛苦,辛苦!”他说得恳切,尽管萧褀十分确信他不过是想以自己为借口搪塞掉这顿接风宴罢了。连上香都让人头大,餐桌上,恐怕陆玄绰更待不惯。 “师叔祖的朋友,自然会有人来伺候他的吃食。” “诶!这种事不用麻烦别人了,他说刚刚那些东西没吃饱,我便亲自再带他去找些吃的!”陆玄绰直接将萧褀背在了背上,大手一挥,不给那个弟子多说的机会,直接夺门而出,只留那个弟子兀自摇头。 萧褀任人拉扯来拉扯去,无奈地问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你又要去哪里找吃的?” “呸!正事要紧,还找什么吃的?你以为我一天背着你很舒服么?”陆玄绰骂道。 霞隐门的所在,修建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庄园坐落在空霞山顶峰,主殿落霞阁、修道坊和弟子们的住所隐风堂是庄园里最高大的三栋建筑,各栋建筑之间铺着石子嵌入地面之中,形成四通八达的道路,通向山间各处。 可陆玄绰偏偏不走寻常路,他脚在地面轻点,直跃过山间的树林,直来直去地在山间穿行,视铺就的道路和阶梯如无物。萧褀已经懒得开口问这里去往哪里,反正陆玄绰总是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去哪里。 翻过眼前的山丘,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黄白色的墙,足有三层楼高,墙内嵌有拱门,门上的牌匾写着“修道坊”三个字。此墙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圆顶建筑,灰白的圆弧顶,四面黄白色的墙围起来与弧面贴合,一眼望去像是一个盒子托举着一个巨大的鸡蛋,而只有小半个鸡蛋露了出来。 这里便是霞隐门弟子修习功课的地方。这种建筑萧褀从未见过,默然欣赏了片刻。陆玄绰则马不停蹄,径直穿过修道坊三个字下面的拱门。 刚一进门,便有弟子急切地围了上来。此处的人或许还没听闻到有个师叔祖突然回来的消息,只当陆玄绰是闯门的贼人,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萧褀本以为陆玄绰又要大发神威,轻轻松松地将这些年轻弟子击退然后径直闯进去。可他却一反常态的低调,看着眼前弟子们升腾起的内力光芒,岿然不动。 “师兄,玄绰来访!”陆玄绰声音不大,但借由内力徐徐传了出去,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弟子们不明所以,就要上前开打,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回应着陆玄绰,低沉有如钟鸣。 “让他过来。” 此间的弟子们虽大惑不解,却是毫无犹豫地退开,让出一条从门口直达内部的通道。陆玄绰这才迈开步子,向里走去。这里只在四周的墙面上点有灯火,但墙面之间互相间隔甚远,照得出底下四周的界限,却照不清中间的情形,也照不亮上面偌大的弧顶,在萧褀看来,上面仍是黑糊糊地一片。虽声音带着雄浑的内力,长久不衰,借由空旷的空间回响,让人觉得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但萧褀坚信,那个声音的来源,就是上方弧顶。 陆玄绰也确实仰头上望,笑道:“师兄啊,好久不见。” “你上来。”低沉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玄绰点头,轻盈跃起,同时周身红光闪耀,照亮了整个弧顶的空间。 一根木梁横在弧顶之间,连接着墙面。木梁不过尺许宽度,从底下看,将那个完美的圆分成两半。一个瘦小干枯的老者,坐在木梁中间、弧顶中心的正下方。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大师兄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那个老者毫无疑问是萧祺见过最干瘦苍老的人,他几乎是皮包骨头,一身灰色的道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脸上皱纹深刻,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缩成一条缝,看不清是睁是闭。他肌肤干黄,像是许久不曾见过日光,盘腿坐在窄窄的横梁之上,头也不抬。 陆玄绰借着自身发出的光亮,看清这个老者,稳稳当当地落在横梁上离老者几步外。 他默然片刻,方才笑着开口道:“三十几年未见,师兄老了啊,不似当年的那个关百河呐。” 关百河始终没有抬头:“不如你过得滋润啊,瞧你这一下,落霞决已入至臻了?” 陆玄绰像是孩子那般挠了挠头,嘻嘻笑着:“算是吧,不过这些浅薄道行,不敢与师兄相较。” “哼,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油嘴滑舌。我们师兄弟几人中,只有一早离山的你不显老态,修为也是大进,已入至臻境,我才是不敢与你相较了。只是我们都老了……”关百河显得有些恍惚。 陆玄绰沉默了。眼前的老者确实比上次相见苍老了许多,似乎不复是那个威风凛凛又待人宽厚的大师兄关百河。当年自己屡犯规矩,多亏这位大师兄,对身为小师弟的自己照顾有加,才没有让自己早早被赶出去。看着尽显老态的关百河,一向油嘴滑舌的陆玄绰竟不知说些什么。 “罗剑声,你可见过了?”关百河问。 “见过了。只是没想到二师兄竟早早去了,也没想到最终会选小罗做掌门。我以为掌门人选,会是二师兄最喜欢的穆安。”陆玄绰老老实实回答。若霞隐门中还有谁能让陆玄绰口无遮拦,也唯有眼前的关百河一人。 “呵呵,我也如此以为,可掌门的心思,谁又能猜透……便是如今的罗剑声,也不再是那个跟在老二后边的小罗了……” 陆玄绰清晰体会到关百河话里的悲戚意味,歪了歪头,看着关百河笑道:“师兄啊,果然老了么,竟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啊。” 关百河沉默片刻,方才笑道:“没想到在山里待了这些岁月,道心居然不如你坚定。你因落霞决已入至臻,内力功显于外,这么多年才未见衰老。或许正说明你走的,才是修仙问道的正途?” 见关百河似乎钻研起了修道之路,陆玄绰连忙打断:“师兄可别琢磨这些事情了,你讲些什么我也听不大懂。这次回来,主要是有些事,想请教各位师兄。” “呵,你来晚了,当年的老家伙,只有我一人了。” “虽只剩师兄一人,以师兄的神通也足够了。”陆玄绰笑说。 关百河又哼了一声:“别急着拍马屁。你身后这位,我怕是也无能为力。” 萧祺心中一凛,关百河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却清楚察觉到昏暗空间里,陆玄绰身后还背着一人,甚至还知道自己受了内伤。他的能耐,远非表面看上去这么老朽不堪。 “师兄别急啊,这小子确实内伤甚重,已成废人,寻常方法自然行不通,不过我想了个办法,想师兄听听,是否可行?” 关百河不置可否,示意陆玄绰说下去。 “我记得师父老人家说过,内功道即是炼化天地灵气聚于气海,经脉络通行一周再回到气海。内力在体内脉络的游走、循环的路径和方式即为内功道功法。对吧?” “这些东西,你倒没忘。”关百河笑道。 陆玄绰不被他打断,显然说得兴起,继续说道:“这个小子身受内伤,是因为超出负荷的内力涌入经脉,导致经脉断裂,内力流窜于全身各处。既然他已然经脉断裂,那我想,可否引导其内力归拢于气海助其纳为己有?” 关百河沉吟片刻,说道:“即便可行,想来也只是无用之举。将所有流窜的内力储于气海,他的气海未经修炼,同样承受不住。” “非也非也,不是储于气海,而是以气海为中心,助内力在他体内形成一个回路。” “可他经脉断裂,内力如何运行……”关百河声音戛然而止,他显然想到了陆玄绰的打算,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大胆的猜想。 陆玄绰看着关百河的神情,颇为得意地说:“既然内力流窜于全身,那么便顺势而为,内力运行不必局限于经脉之内,从而全身各处都是储存内力的容器,这也就使得功法突破了全身经脉的限制,成就最强功法!” 关百河终于抬起头来,扫了萧褀一眼,萧褀得以看清,那双眸子明亮而深邃,犹如平静深沉的湖水,全然不似属于一个衰朽的老者。 “我不知道。此法凶险,且不说以外力介入体内,是否会引起他自身的排斥,又是否真能引导失控的内力,即便真能如你所愿,将所有内力归于气海,又引导其在全身运行一周,也仅此而已了。自古以来,内力仅存留于经脉之间自有其道理,因为经脉之外,肌肉骨骼,不见得能供内力通行,更有甚者,还可能引起身体的反噬。即便通过外在的内力能够约束,一旦离了外力,他照样一个死,甚至死得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更惨。” 陆玄绰连连点头,表示这些问题他都想过,不过他脸上兴奋的神情不减分毫,将身后的萧褀摆放在横梁之上,一手扶住,笑道:“这小子一向命大,说不定能扛过去呢?” 萧褀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挣扎着出声问:“你,你说的疗伤方法,还有这种风险?” “尽人事,听天命嘛,否则你就一直这么瘫着,你乐意么?” 萧褀听天由命一般叹了口气,反正动弹不得,任由陆玄绰处置,咬着牙说道:“那便试试!” 陆玄绰又看向关百河,他沉默许久,方才轻轻颔首:“如此,说不定可行。既然唯一的退路不能接受,那么选择便是最近简单的了。” 陆玄绰兴高采烈,于是跃跃欲试地撸起袖子,对关百河说道:“师兄,助我一臂之力么?” 关百河却摇了摇头:“以外力作为引导,难度和消耗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稍有差池,你们二人都难以幸免。即便要动手,也不能在此地,此刻。” 陆玄绰思索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认可地点点头,伸手要将萧褀又背到背上。关百河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忽然探出手去,轻斩在萧褀后颈,萧褀只闷哼一声就昏倒过去。陆玄绰微挑眉毛,有些意外,但他很快恢复如常,轻声问:“师兄有什么话要说吗?” 关百河注视着陆玄绰的表情,忽地笑道:“这小子难道是你孙子么?怎的如此上心?” 陆玄绰挠头道:“不是不是,我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至于这小子,算我欠他的吧。”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弧顶处,传来关百河一声叹息,陆玄绰于是笑问:“师兄似乎有些犹豫,不愿相救?” “不是我犹豫,我希望你也不要过多插手。你说的方法或许可行,却从未有先例,实在过于凶险,成功的机率不过一两成。若仅仅尝试一番也就罢了,但将外力输入他体内,助他引导收归气海,对输入内力之人而言,同样凶险万分,若是控制稍有偏差,两个内力相融,怕要被他一股脑吸进体内,他爆体而亡,你的一身道行也要尽散。对你,值得么?” 见陆玄绰沉默了,关百河于是继续道:“你该知道,如今你对于整个霞隐门的重要性。落霞决分四境,现今大多弟子不过霞初境或是霞清境,霞隐门内,即便罗剑声一干老一辈的人,甚至于我,也始终未能突破第三境霞光境的瓶颈。唯有你,已然触到了至臻的境界。师父曾说,落霞决入至臻境,便是超脱尘世,抛却肉身入仙的第一步。此番见了你,我也越发确信,达到至臻境的落霞决,确有质变。有你相助,我们必然能突破这道瓶颈。霞隐探求千百年的门槛,第一次离我们如此之近!” 那张干枯老朽的脸上涌现出一抹潮红,关百河显得格外激动,与他相比,陆玄绰却显得过于冷静了。他静静地听着关百河的陈述,等到他讲完,才缓缓开口道:“师兄的意思是,为了这遥不可及的修道之路,要放弃掉眼前活生生的人么?” “一个人的生死,在修仙大业中算不得什么。即便咱们到不了这条路的尽头,也跨出了极大的一步,徒子徒孙,总有企及的一日!若霞隐门下,真能有人脱胎换骨位列仙班,咱们成就的人,又何止千万?” 陆玄绰却连连摇头道:“这种算术可做不得,今日为了所谓的千万,舍得掉一人,明日便能舍掉百人,千人。这条路漂渺无尽头,路上作为祭品的人,又何止千万?” 关百河一愣,满脸的热忱都僵在了脸上,他似乎在认真地思索着陆玄绰的话,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一起,又像是为陆玄绰说的话感到不忿。 陆玄绰却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堆着笑脸说道:“玄绰不如师兄通透,道心纯粹,看不透这大局,玄绰以为,成就一人便是一人。既然师兄不愿帮手,那玄绰便自己试试。”说完,便背着萧褀跃下,然后朝门外走去。 直到他消失在门外,关百河的视线仍空空地落于前方。他猛然闭眼,盘腿而坐,双手结印像在打坐,红色的微光在他周身亮起,如同一只只飞舞的萤火虫。半晌后,他吐出一口浊气,喃喃道:“成就一人,便是一人么……”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得道者为尊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落霞阁是霞隐门的主殿,通常用作帮派内议事、集会的场所,殿后便是掌门人的住处。。其实山间岁月平静而清苦,弟子们人人忙着修道练功,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召集弟子来商议。 因此罗剑声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大殿,两个香炉分列大殿左右,烟气缭绕,整个落霞阁里仿若仙境,罗剑声正襟危坐,像在闭目养神,几次吐息,嗅着大殿里熏香的气息。 空荡荡的大殿里,传来了清晰可闻的脚步声。罗剑声于是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大弟子何宽走进门来。 “掌门所料不错,师叔祖果然去修道坊见了大师尊。”何宽走到罗剑声作为前几步,恭恭敬敬地行礼说。 “他们聊了什么,有打听到么?” 何宽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掌门知道,大师尊已有数年不曾出过修道坊,一向独自在修道坊横梁上,除了向弟子们授道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当时与师叔祖相见时,也与其他弟子隔得很远,弟子们都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只有些只言片语……” 接着,何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那些弟子说,师叔祖与大师尊似乎争执了几句,大师尊表现得很是激动,最后二人不欢而散。而且大师尊中途似乎将师叔祖带来的那人击昏,然后才与师叔祖起了争执。此外,弟子也曾听见‘相救’、‘至臻’、‘甚为凶险’一干只言片语……” “这么说,应该与那个外人有关了……”罗剑声沉吟着:“他身受重伤,已成废人。我那位师叔,或许是为了救他,向大师尊求助?” 何宽拱手道:“掌门英明。” “不过我瞧那人连动弹都困难,应该受伤甚重,说不定经脉已断。此等重伤,不过等死而已,我倒要瞧瞧,那位神通广大的师叔,能有什么办法?”罗剑声抽动嘴角,像是在笑。 “既然是师叔祖的朋友,咱们理应帮衬一些……”何宽说着,突然注意到罗剑声的表情,于是连忙住嘴。 “呵呵,自然得,帮衬着些。你注意我这位师叔的动向,若有什么需要,应了他便是。”罗剑声重新闭上眼,内力随着吐息在体内自然而然地运转。 何宽点点头,见罗剑声没什么反应,便告个退,讪讪地退了出去。 整个落霞阁又陷入沉寂,只是没过多久,弥漫在大殿里的烟气突然以大殿门口为中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荡开。 罗剑声陡然睁开眼,同时站起身,长长的道袍拖在身后。一个干瘦的身影出现在落霞阁门口,罗剑声心中一凛,拱手弯腰道:“大师尊。” 关百河花白的头发垂下,直遮住双眼。他缓缓走进门来,点点头,弯弯腰,算是行礼了。 “大师尊数年未出修道坊,今日突然出关,是有什么要事么?”罗剑声这么问,其实心里已大致猜到必定与归来的陆玄绰有关。 关百河开门见山,也不过多寒暄,说道:“陆师弟这次回来,是为了救他一同带来的那个年轻人。陆师弟毕竟是老辈,若掌门方便,该多提供些臂助。若非必要,有些事情就不用他亲自操劳。” 罗剑声觉得关百河话里似有所指,答道:“大师尊嘱咐的是,我已命人尽可能满足其需要。不过我见识不如大师尊,想请教大师尊,那个年轻人内伤如此之重,即便用霞隐库存的药材,也无济于事。不知师叔不远千里地回来,是打算如何施救?” 关百河叹了口气,说道:“他啊,打算以外力输入伤者体内,引导游窜于全身的内力归于气海,并引导在肌肉、骨骼间运行,帮助他自身形成运行的通道以储存内力。” “这……”罗剑声越听,脸色越发凝重,仿佛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听起来简直毫不可能,细细想来,居然又似乎可行,只是凶险非常。” “确实如此。若是失败,且不说伤者毫无生路,即便是输入内力的人,也会大受损伤,甚至会伤及气海本源。” “那么……师叔祖是打算……”罗剑声试探着问。 关百河哼道:“他自然是打算犯险,孤注一掷。他倒很是在乎这个年轻人,不知与他有何渊源,全然对师门不管不顾。” 罗剑声附和一般说:“大师尊也不必过于在意,师叔祖生性放荡不羁,数十年不曾回来,此次回来也只是为朋友疗伤。说其对师门多深的感情,怕是谈不上。” “我自然知道,不过如今他对霞隐可至关重要,不可出什么差池。若他非要施救,也不能让他亲自出马……” 罗剑声“嗯”了一声,旋即像反应过来一样,声调顿时高了上去。他眼中顿时闪烁出异样的光芒。只听关百河继续说道:“整个霞隐门,这么多年来始终被挡在至臻境的瓶颈之外,始终触不到这一境界。陆玄绰是唯一一人修炼至此,瞧他身体状态、内息雄浑纯粹的程度,比之我们都有质的变化。如此看来至臻境,果然是道业大成的必经之路。有他,整个霞隐门都能迈进一大步!” 罗剑声表情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阴晴不定,似笑非笑地说:“修炼之事因人而异,大师尊怕是想得过于简单。即便师叔愿意帮忙,或许他不过是天分使然,或是机缘巧合才得以突破,又怎知众弟子能如他一般成功?” 关百河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叹道:“我自然想到了这些,可希望就在眼前,不可不试。此次见过他,我便在想,当年他的天资在我们之中并算不得出众,或许正是因为他一早离山,见惯了尘世,方能超脱于尘世,得以突破。” “大师尊!”罗剑声明显提高了声调,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您莫不是在质疑封山的祖训?” 关百河全然没被罗剑声义正严辞的质问吓到,他一身衣袍无风自动,带着无形的威严,面无表情地说:“祖训也曾说,得道者为尊,为得道成仙的所有努力,都为正途。如今有助力整个霞隐获得突破的机会,孰轻孰重,掌门分不清楚吗?” 罗剑声浑身微微战栗,没想到先是三十年不见的师叔,又有闭关数年的大师尊,甫一出现便相继给自己下马威。掌门之尊的他,已有许久没被如此顶撞。 他连续几次吐息,仿佛把怒气都吐出体外,方才向关百河拱手:“若真能助霞隐门上下突破千百年的瓶颈,自然不该轻易放过此机会。我必定给师叔提供所有可用的臂助。” 关百河微微点头,郑重地拱手道:“那就不打扰掌门休息了。”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只是罗剑声目送他远去的目光,却露出些微的寒意。 ……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萧祺警惕地睁眼,下意识想要翻身而起,可全身传来的痛感提醒着他自己的伤势。他无奈地叹口气,努力转动着眼睛望向门外。 推门进来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壮硕,一脸的憨厚,他一进门来扫视一圈,没见到陆玄绰,便堆笑问道:“小兄弟,师叔祖不在么?” 萧祺料想他问的是陆玄绰,便随口答道:“他不在,似乎去见谁了。” 中年人“啊”了一声,萧祺以为他就要离开,却听见他又继续说道:“在下掌门门下大弟子何宽,若小兄弟,或者师叔祖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告诉我,不必拘谨。” “嗯。多谢。”萧祺只淡淡回应。他知道自己这些待遇全是因为陆玄绰,否则他们早就将自己这么个废人丢出去了。因此他对何宽的殷勤并不感兴趣,也并不怎么感激。 何宽倒是不在意,又开口说道:“小兄弟,可是师叔祖的弟子?” “不是。” 何宽又“啊”了一声,思索片刻,又问:“那小兄弟是修习内功道时,内力运行不当受的伤?” “不用旁敲侧击,我不曾修习内功道,你们霞隐门的功法,自然也不曾习得。” “呵呵,那是自然……只是师叔祖内功道已有所成,即便在整个霞隐门,也是顶尖的存在,小兄弟有这层关系,该和师叔祖讨教两招,否则也太亏不是?” 萧祺不答,只是哼了一声,横着眼睛,就差把“行了快滚”几个字写在脸上。 何宽再次自讨没趣,想想似乎没什么可问的了。不过他似乎脾气好得很,仍笑哈哈地问候寒暄几句,才退了出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南北故人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柳滨远勒马停住,立起手掌,扭头对身后众人说道:“在此歇息,正午前后就可进入朔州。” 两百人静默无声地下马,都不需要柳滨远的命令和吩咐,自发牵马归拢到一处,然后各司其职,或饮水,或嚼着怀中带着的干饼,还有人自觉地向外靠,坐于整个队伍的外围,刀刃不解身,担负起警戒的任务。因月光清亮,他们昨夜连夜赶路,直到此时已是清晨,仍能保持如此严格的纪律属实不易,可见他们确实都是萧牧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并非只有些表面功夫。 柳滨远满意地扫了一眼,这才翻下马来,又伸手去扶萧滢儿,只见萧滢儿笑嘻嘻地将他的手拍开,然后自己轻巧地翻下来,正落在柳滨远身边。 萧滢儿随一行人走了也有五六天,出乎柳滨远意料的是,她的热情没有丝毫减弱,一路上瞧见什么都觉得新奇,行旅疲倦,她仍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原本柳滨远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新奇,头脑发热跟过来,居然走到这里,仍没有拍拍屁股走人,大有一路向北的意思。 他一边想着,一边解下马上的水袋递给她,萧滢儿接过来一饮而尽。 “累么?”柳滨远笑着问。 “还早得很呢!”萧滢儿俏皮地跟他眨眨眼,又举起手里的水袋往嘴里灌。 “王爷和夫人……真会由着你跑出来吗?不会派人出来将你逮回去吧?”柳滨远半玩笑,半试探。 萧滢儿想了想,答道:“管他呢,追上来了我也不回去。他们还能把我绑回去不成?” 柳滨远琢磨,成纪王府如今世子、养子身死,二子远行南疆,就这么个女儿在近前,自当如宝贝般疼护。看着略显疲惫却仍神采奕奕的萧滢儿,柳滨远幻想着萧牧盛怒时的模样,心说,说不定真的会差人来绑她回去。 可他终究欲言又止。他当日心软让萧滢儿同行,可冷静下来实在觉得北境不是萧滢儿该去的地方。因而他始终想劝萧滢儿回到云中城,不敢带着她犯险。不过瞧她一路上开开心心,精神得很,想来也不会听自己的,因而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一行人之中,只有封剑北没有下马,他牵着马缰,在原地打转。此地气温已比东境低了不少,已经能清晰看见马口中吐出的阵阵白气。封剑北望着北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柳滨远早已习以为常,老人家的心思可不是轻易能猜明白的。他也不去问,反正封剑北在视线之中,他便觉得安心。 此时已经是云州北部边境,离朔州不过十数里之遥,虽仍无雪,已有骤风,又因为东边靠近海岸,潮气很大,清晨笼罩着一层薄雾,雾中f除了司空见惯的野外林木,什么也看不见。 封剑北突然目光聚焦一处,那个方向,一个人影隐隐约约从雾气之中显现出来,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封剑北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影。 他的异常很快引起柳滨远的注意,柳滨远于是连忙警惕地站起身,低声问:“师父,有情况么?” 他这一动,带起了连环反应,两百名士兵齐刷刷地站起来,严阵以待,刀刃出鞘,随时准备扑杀上去。连萧滢儿都踮着脚,瞄了瞄那个方向。 “不是敌人,无需惊慌。你们呆在原地,我去去就回。”封剑北云淡风轻地说,一踩马刺,驭着马往前而去,头也不回。 在柳滨远的视野中,封剑北的身影逐渐进入雾气里,和远方那个人一样,只有一个黑乎乎的模糊的轮廓。 封剑北一直往前,那个人影越来越近,而那个人影也不离去,似乎静静等待着封剑北靠近。 “你不在南疆转悠,怎么会来这?”封剑北笑问,全是熟人问候的语气。 “那你不在朔方城安安稳稳待着,又来这做什么?”雾气里,传来的声音冷如寒风。 “呵呵,你是有多久不问世事,连天下的大事都不清楚么?如今天下,可没有一处安稳之地。” “你身后那些家伙,是柳家的人?” “不是,不过我徒弟是柳家的人,倒是也在里头。”封剑北摇头,然后笑道:“你可小心些,我可指着我这徒弟,把你,还有你那两个徒弟都收拾一番呢。” 接着封剑北想起了什么,看着那道轮廓,淡淡地说:“不过我交给他的任务他怕是完不成了,你那小徒弟,已经死在了沙疆城。可惜可惜。” 雾气里的人影默然。封剑北追问:“你不痛心么?我还以为你挺喜欢你这小徒弟。” “一个人,能牵念挂怀的东西就那么几样,挂念的东西多了,顾此失彼而已。”人影的声音里顿时多了些沧桑的意味,“另外,他也不再是我小徒弟,我在南疆,又收了弟子。” “人呢?也被你留在了南疆?”封剑北一针见血地问。 又是一片静默无声。封剑北在马上注视着眼前那人,回忆忽然奔涌而来。 他突然哼了一声:“也是,徒弟什么的都是过客,你段心南在意的也就一人而已。就是这一人,也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被你弄丢了。” 面前忽然呼啸而过一阵寒意。封剑北面不改色,剑也不出鞘,向前一横。两柄剑从雾气中显现出来,同样没有褪去剑鞘。三把剑尚未相接,就不约而同地停在空中。像时间被停止,又像是时间倒退而去。 段心南的身影露出一种疲惫的弧线。他收剑,退后,低语如在倾诉。 “说得不错,我确实……弄丢她了……” 封剑北叹息一声,似乎包含了数十年的感慨与无奈。 “我以为你会终老在南疆,怎的出来了?” “我找到她了。” “在哪?”封剑北突然有些激动,马感染着他的情绪向前迈进一步,又被他拉着马缰后退。 “青儿她……已入极南之地,终日与树灵一族为伴……她将过去一切都忘了,她看我……仿佛看一个陌生人。”段心南声音冷冷淡淡,只有封剑北听得出里面的痛楚和落寞。 他静静地看着段心南,一时无话。他不懂这所有,不知道什么古树神,什么践行之人,但仅仅听着段心南的讲述,竟有两行清泪,悄然而至。 “她告诉我,在她获此新生时,作为人的灵识,被剥离出来,借由南疆的力量孕育重生,只是前世的记忆全无,而这个人,自她重生之日起就离开了南疆。” “所以你离开南疆,是为了找到这个所谓的替代品?”封剑北突然发问。 段心南再次沉默。直到他坚定地答道:“既然命运给了我另一次相遇相识的机会,我便不能错过。即便这要耗尽余生,我也不在乎。” 他抬眼看着封剑北问:“你还要来插一脚么?” 封剑北一愣,用鼻音发出一个沉重的“哼”:“哼,我不屑于此。你要去便去,你俩人的故事,早与我无关。滚吧,我真是看着你就来气。” “再见了,老友。”段心南缓缓转身,向远处走去。封剑北默然伫立,很快段心南的身影消失在雾气里,他吟着小曲儿的声音却中气十足,从雾气中空旷地传了出来,响亮到柳滨远等人都能听清。 “千金易得,佳侣难寻。万水千山路,一生一世心。执彼之手,余生不弃。愿众生,皆有此心相寄。” 数十步外,柳滨远突然心血来潮,握住了身边萧滢儿的手。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狰狞的红色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陆玄绰猿猴一般在山岩间攀爬,不是向上,反而是手脚并用向着山下快速行进。 空霞山深渊以南,只有北峰一半高度的南峰上有十多名弟子把守着空霞山的山门,陆玄绰回归的初日,已经与他们打过交道。 这里算是上下山的必经之处,有深渊上的铁链通往北边的主峰,而主峰南临深渊,北面的石壁光滑无物,难以攀登,即便是陆玄绰也不敢轻易尝试。 因此他要下山,需再次回到这里。好在他的身影融入到黑夜里,静悄悄地也没有发出声响,看守的弟子没有任何反应,路过时,陆玄绰甚至能隐约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的鼾声。 过了此处,下山之路顺畅无阻,不多时,他便又回到了当日马车停下的断路前。马车早已被车夫赶走,但另有人在此等候。 少女一袭白衣,随风飘动如同云彩漂落到地上,站在留有车辙印的路旁,抱着双手,静静看着陆玄绰攀爬而下。 “在霞隐待得舒服么?”左云衣幽幽地问。 “哎,一般吧,一如往常,仍是那么多条条框框,吃的也是寡淡,闷得很。不过如今物是人非,我在霞隐也算得老辈了,待遇倒是不错。”陆玄绰笑嘻嘻地说,“可惜你上不得空霞山,看不见我威风的样子,还得在这儿风餐露宿,啧啧,可惜可惜。” “呵,这种日子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已习惯。”左云衣原本盯着陆玄绰的双眼,此时却突然扭开头去,望着远方问道:“那小子,伤势还有的救么?” “怎么?难道还挂念着他?”陆玄绰挤眉弄眼。 左云衣啐了一口,冷笑道:“不过是那个婢女死了,与我总有些关系,我难免有些愧疚,就当报还在这家伙身上。你先告诉我能救,还是不能?” “不好说啊。凶险是一定的,我没有绝对的把握。”陆玄绰耸了耸肩。 “那有人愿帮你么?” “没有。”陆玄绰老实回答。 左云衣皱眉道:“那失败的话,怕是你也讨不到好。你真下定决心要用你那套半吊子的方法?” 她脸上流露出犹豫的神色,欲言又止,想了想才再次说道:“若你是为了我,大可不必如此。若有亏欠,我自己偿还便是。” “哈,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陆玄绰瞪大了眼睛看着左云衣,连连摆手,“我虽也心疼这小子,还有那妮子,能帮他一把也好,不过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救活他,而是在他身上试验一番,内功道的突破到底是否可行!” 他见左云衣又静默无声,只觉得自己一腔的奇思妙想踌躇满志得不到抒发,也不用问,自顾自地继续说:“修习到至臻境后,我的落霞决几乎已到顶峰,无论如何修炼,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师兄以为这是脱胎换骨的开端,其实求道的突破多是他的臆想罢了,至臻境不过是另一层桎梏。得道成仙什么的我不感兴趣,不过内功道却是我的看家本事,若我方法能行,那在武学上的突破可是无与伦比的,算得上划时代的壮举!” “听起来,你倒和你深恶痛绝的那些满口求仙问道的霞隐门人差不多,为了所谓的功业不择手段。” “胡说胡说!”陆玄绰连连摆手,急眼一般:“我确实想要在内功道上有所突破,却不是为了得道成仙这么虚无缥缈、毫无人气的东西,钻研武学嘛,不碍人不害己的!还有什么叫不择手段?我可是帮他呢!他自己也说了,若实在不行,索性就当作推他一把,好过他废人一般等死。这也算积德行善呐!” “能成功最好。”左云衣低声说。 “你约定今日下来,就是为了问这些吗?” 左云衣摇头道:“来跟你知会一声,凌法阁的人往这个方向来了,应该是冲我来的。” 陆玄绰一愣,下意识地问:“要帮忙么?” “不用,凌法阁的人头,由我亲自来取。”左云衣缓缓转身,一边还说道:“来知会你,是告诉你,若我死在他们手上,别让他们把我尸身带回凌法阁。算我麻烦你最后一件事。挫骨扬灰,还是如何,都由你,或是那个家伙。” 陆玄绰点点头,看着左云衣的背影,知道有些帐,只有亲自去算,因此也不劝阻,只说:“那你可要用心些,好好活下去,也让我少一事。” “同样的话,送给你和那家伙。”左云衣身形渐远,直至不见。 …… 桑大途用力挥舞着斧子,锋刃落在眼前一根粗壮的树干上。他几乎是全力而为,然而斧刃只在树皮上浅浅削去了一层。 他抹去额上的汗水,不由得露出苦笑。他在原州最南部的林区做樵夫已有十多年,这种林木便是他的宿敌。即便是他最年轻力壮的时候,也必须二十来下,才能将这种树砍断。 这种在南疆随处可见的树木,同样生于原州南部与南疆交界处,它们生得异常坚韧,可同样也价格不菲,用途甚广,虽产量极低,桑大途仍是靠着贩卖养家糊口。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只是年纪大了,他又挥舞了几次斧子后,很快感到体力不支。他倚着树坐下,乘着树下的荫凉。 但他余光里瞥见有什么东西攒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站起身,以为是什么野兽。可还没等他站直身子,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一把沾满了鲜血显得黏黏糯糯的剑刃搭在了他肩上。 “这是哪?”有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桑大途丝毫不敢回头看,颤颤巍巍地答道:“原州……平坎镇……” “原州?”身后那个不知是人是兽的家伙似乎有些意外,又接着问:“阳勋城怎么走?” 桑大途用颤抖的手指了指北方,然后口中喃喃道:“大侠……饶命,我家中还有……” 话音未落,剑光带着一阵猩红的雾气划过,不过一瞬,桑大途就身首异处。 “谢谢。”黎铮任由鲜血迸射到自己的身上,如同沐浴雨露,不同的是猩红之下,显得可怖而狰狞,他身边充斥着与上官襄相似的雾气,却多了一股淡淡的红色。 上官襄死前所谓走火入魔的预言并未实现,在南疆的四个多月里,战斗和厮杀是黎铮每日的主题,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交际之间,逼迫着他将自己的剑法、内力推向自己都没有想过的极限,也逼着他将这二者逐渐融会贯通。他甚至有一半的时候都在养伤,还需要拖着受伤的躯体继续厮杀,在绝境之中找寻生机。他活下来在他自己看来都是奇迹,也正是这样的奇迹,铸就了他在短短数月里在剑法和内功道上的成果。 即便是在南疆讨生活的上官襄,也很少独自在南疆内行走,多半会带着他精心挑选的手下,以他惜命的个性,自然也很少冲在最前。因此在南疆锤炼了四个多月的黎铮,比之上官襄更加像一个血腥的猎手,肌肉虬结,他更是周身始终充斥着一种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始终保持着猎人的姿态,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杀伐果断的气息。 如今杀戮对他来说,是如呼吸一般普通的事。 他反手握剑,却没有剑鞘,将两柄剑胡乱地插在腰间的布袋,他如同一个血人,连带着两柄剑也变成了红色,其中不知混合了多少种野兽的血液,也正是这些鲜血滋养着他浑身上下形状各异的伤口,血液里的狂暴的野性,或许是他得以在南疆幸存的原因之一。 “阳勋城,还有位故人呐……”黎铮脚尖点在地面,整个人向前方弹射而出,只留下一道猩红的残影。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有何分别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萧祺醒转的时候,是被轻轻的推门声吵醒的。一睁开眼,陆玄绰已经回来,端坐在一旁,运功吐息,周身偶尔会有火花般的红色光点,伴随着他的呼吸运气,时亮时灭。他本就睡得很浅,轻微的声音就能吵醒,但陆玄绰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他自己泡的茶,显然已经在这里坐了有些时候。只是醒来之后,萧祺明显闻到房间里有股酒气,不知陆玄绰昨夜又去了哪里喝酒。他脸上也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练功所致。 门扉渐渐展开,吵醒萧祺的另有其人。 何宽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运气练功的陆玄绰。他眼睛如在放光,不过很快冷静下来,堆着笑脸轻手轻脚地将餐盘放在桌上,然后对萧祺低声道:“这是特意为小兄弟和师叔祖的早膳,二位慢用,不用客气。” 说完,他似是知道萧祺不会有什么感激的言语,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虽一边缓缓后退,一边仍恋恋不舍地望着陆玄绰。 “有肉么?”陆玄绰仍闭着眼睛,身周的红光突然淡去,他又一次深深的呼吸,吐出浊气,然后才睁开眼睛。 何宽大喜过望,直接半跪到地上,双手先横着往两边伸出,而后又缓缓屈臂抱拳于胸前,这是霞隐门中很是庄重的礼节。 “都是些山肴野蔬,这是山上的惯例。不过备有些酒水,特意为师叔祖准备的。若师叔祖要吃些荤腥,尽管吩咐便是,弟子一定办得妥当!” 陆玄绰摆了摆手,拉着餐盘到面前说道:“罢了罢了,可别又招惹那些家伙老跟我说道。”说着,他便拿起筷子来夹菜,另一只手去拿酒壶。 何宽半跪在地上,一时不知该不该起来,直到陆玄绰头也不回地说了声:“你回去吧,别在这挡路,我看不惯这一套。” 何宽于是连忙起身,又堆着笑,看着陆玄绰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陆玄绰哼了一声,又问:“你吃么?”萧祺知道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萧祺干脆不答,反问道:“我不信你不知道,那家伙想要你传他两招啊。” “殷勤的人从来都是有目的的。可惜我没兴趣,这种笨驴也没资格做我徒弟。” “他是掌门的大弟子。” “掌门也是头笨……”陆玄绰突然闭嘴,面不改色地往嘴里送菜喝酒,萧祺很是不解,直到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轻微而沉稳,每步声音的间隔都一样。 响起“吱呀”的推门声,一个仙风道骨,须发雪白的人走了进来,陆玄绰默不作声,继续吃着他的饭,但这人,萧祺是认得的。 罗剑声身后跟着何宽,应该是恰巧又碰上。两人先规矩地向陆玄绰行了个礼,陆玄绰便也像模像样的还一个。萧祺看着这股诡异的气氛,不禁开始猜想陆玄绰刚刚的话,有没有被罗剑声听到。 不过罗剑声的脸色毫无异常,看不出是听见自己和自己弟子被骂笨驴后的表情。他和风细雨般问道:“师叔,大师尊昨日特意出关来告知晚辈,说您想出搭救这位朋友的方法十分凶险?” “不错。”陆玄绰答道,没所谓地耸耸肩。 “既然师叔特地回来,想必是想借助霞隐的力量?有什么需要晚辈做的,师叔尽管开口。大师尊的意思是,找几个弟子替师叔冒这个险?” 陆玄绰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几个师兄弟这么多年未见,应该都有所成,起码不该比我差。谁知这次回来,就只剩下大师兄一人。” 他忽地感叹一声:“唉,生死无常啊!” 罗剑声看起来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陆玄绰于是接着说道:“大师兄不肯帮忙,小罗……罗掌门你们这一辈在内息的控制力上还差些火候,自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罗剑声眼中光芒微微闪动:“晚辈学艺不精,让师叔见笑了。” 陆玄绰似乎对罗剑声这种态度很是喜欢,大手一挥道:“哎,也没啥,大不了一条命呗!”说着指了指床上的萧祺,“反正也是他的命。我最多不过损失些功力,年纪大了,这也不算可惜。” “没有其他办法了么?”罗剑声看起来很是惋惜。 “那就麻烦掌门再去磨一磨大师兄,若有他助力,这件事或许会轻松许多。” 罗剑声点点头:“晚辈知道了。师叔打算何时动手?” 陆玄绰瞥了萧祺一眼,努努嘴道:“三日后吧,日出之时,霞光满天,正是聚气运功的时候。” “是,晚辈这就差人准备。”说完,罗剑声便领着一直默不作声的何宽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门廊之外,罗剑声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望向前方,却是向后发问道:“今日这么早,你怎么在此?” 何宽连忙回答:“昨日掌门吩咐师叔祖有什么需要,一并照料着,弟子是来给师叔祖送早膳的。” “我看到,他还有酒喝。” “是掌门吩咐,若师叔祖有什么需求,直管应了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便是。” 罗剑声皱眉道:“你是霞隐门弟子,不是打杂的小厮。若我听说没错,你昨日晚间也来送过饭,如此频繁,送饭也需得你日日亲自去送了?你不送,难道他就吃不下么?” 何宽脸上一红,低头道:“弟子知错了。” 罗剑声脸上始终挂着冷笑,只是何宽在他身后,并不能看到。 “这几日你心有旁骛,道法不纯。管好你自己的功课,师叔的事情,先不用你操心了。” 何宽一愣,忙问:“三日后师叔祖施法救人,总归是一件大事,需得在万霞台,礼法章程,还有为师叔祖的护法阵,各个方面都要齐全,这些事情弟子掌管多年,再熟悉不过……” “三日后的事情,我打算交给洪瑜去操办。” “老三他一向毛手毛脚……”何宽还想争取这个机会,但他很快注意到罗剑声浅浅地哼了一声,便连忙住嘴。 “弟子知道了。” 罗剑声这才点点头,向外走去。至有何宽闷闷不乐跟在他后边,两人运气,红色光芒升腾而起,拖着两人消失在山间。 …… 萧祺默默地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陆玄绰。尽管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这里的菜肴淡如清水,毫无滋味,但眼下,他吃得可是津津有味。 萧祺终于开口说道:“谢谢。” 陆玄绰握着筷子的手顿时停在半空。 他回过头,骂骂咧咧地说:“臭小子,你可别以为我只是为了救你,甘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是为了晓汐,为了左云衣,亦或是为了你自己,终归要救的是我的命。何况除此之外,我能做的不多。你要试验,便把我这条命拿去便是。” 陆玄绰啧啧着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果然比那些家伙顺眼多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不如我真把你收做徒弟好了!如此一来,你就和罗剑声这些家伙平辈了,可是长老的位份,何宽这些小子,还得管你叫师叔,哈哈我都能想象到若真如此,这些人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说着,他脸上露出孩童一般的笑意。 萧祺却显得兴致不高,淡淡说道:“那我得先活下来,才能去气你那些同门。” 陆玄绰拍拍胸脯道:“放心好了,既然你是我徒弟了,为师自然要用心些!” “但愿如此。”萧祺说道,“不过我可没答应做你徒弟。” “哦,那可就别怪我给你瞎捣鼓了。” “你自己都说了,这方法凶险的很,一个不慎,双方都讨不到好,是不是你徒弟,难道你运功疗伤还有分别不成?”萧祺惊叹于这个老家伙心眼之小。 “那是,给徒弟疗伤,和搭救一个外人,那自然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陆玄绰撇了撇嘴:“我昨日刚摸清后厨酿酒的地方,你若不是我徒弟,我便在运功前喝个四五坛酒,至于一个醉鬼能不能救活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萧祺哑然,这老小子居然如孩童般赌气来威胁自己,自己似乎资质好到让他非收自己为徒不可。他莫名觉得好笑,索性闭目养神不去管他。耳边只留下陆玄绰“去找酒喝”什么的只言片语。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章归家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孟琳静默无声地跟在前面那人身后,视线片刻也不曾离开。 新生的萧亦澜或许真的成为了树灵一族,从极南之地向北,一路上的各种凶兽怪物都没碰上,最多不过是隔老远听见粗旷的兽嚎。 而这一路之上,受了古树神嘱托要带着孟琳一道的萧亦澜便也没有用他那些大神通赶路,仍用着双脚,跋涉在潮热泥泞的南疆大地。他也一直控制着自己的速度,让孟琳能够跟上,不与他拉开距离。 他像是随时能感受到孟琳的各种感觉,孟琳体力不支时,他便放慢脚步歇息,而每日早晨孟琳一睁眼,便能看见他起身,准备前行。而孟琳也尝试过与他搭话,但他常常只是静默,只说些简短而意向明确的话,比如“向左”、“休息一下”、“你吃”等等。 孟琳仍不死心,更多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和他讲起他们的相遇,还有一行人南行一路上的趣事,她还讲起自己的来历,以及自己怎么遇到的养父孟老。这些东西她甚至没有告诉以前那个萧亦澜,因为那就是她的伤疤,每每揭开,便是鲜血淋漓的过往。 但如今,她却能轻轻松松地讲出口来,像讲故事一般跟萧亦澜轻轻诉说,平和而轻缓。萧亦澜从未有过回应,但孟琳相信他在听,即便不是他,在他深处的那个古灵精怪、总带着些微笑意的少年,也会倾听着这段过往。 孟琳随萧亦澜走了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她没有概念,只能大概估计。对她而言,眼中只有走在身前的那个身影,不论日夜。 但她也能注意到,四周浓郁而深沉的绿色已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农田,是石质的屋舍,有时还能瞥见扛着锄头、扁担的路人,一脸莫名地看着衣衫褴褛的二人。她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远离了南疆。 萧亦澜和古树神都没有告诉孟琳他们究竟要去哪里,但孟琳已经大概猜到。 既然是让人们重新认识萧亦澜的地方,那么便该是将他和过去相联系的所在。 奔海城。孟琳暗暗冷笑,古树神将自己的心揉得粉碎还不够,或许是觉得萧亦澜还有些过往,需要一一斩断。 孟琳麻木地跟在萧亦澜身后走着,忽然余光瞥见附近有些眼熟。她一愣,旋即各种各样的回忆流光般从眼前划转而过。这些回忆距此时也不过一年,于她而言却恍如隔世。 她想到了什么,急切地加快进步,赶上前边的萧亦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声问:“你果然记得这里?” 山林间虽然大同小异,但在这里生活、打猎了数年的孟琳一眼就认出了脚下这条官道,是前往平州汾城的道路。这里便是平州内,离孟老的老房不过两三里的距离。 既然萧亦澜特意带自己故地重游,那么说明他仍记得这里,记得与自己初遇的地方! 孟琳满怀这种热忱和期望,看着萧亦澜,萧亦澜却仍然石头般木然,缓缓转头答道:“不记得。” “那……那你为何要特意来这里!去奔海城还要往东,这里不是绕路了么?”孟琳如同抓住了一个破绽,继续逼问,同时心跳悄然加速。说实话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些什么,难道被自己揭穿之后,他便会取下这种冰冷的面具对自己微笑说“被你发现了”了么?她不知道,也不敢想,但莫名带着这种期待,只屏气凝神地盯着萧亦澜,想从他脸上读出哪怕一丝波动。 萧亦澜只是轻轻摇头道:“我们不去奔海城,去云州。这条路最近。” 这个回答让孟琳先是一愣,旋即又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地浇灭她的热情。她点点头,只默默跟在后面。 她忽地懂了,哪怕自己想尽办法要证明萧亦澜的记忆仍在,却已经毫无意义。他确实记得,记得自己,记得此处,却已经漠然到不愿绕路来不引起自己的疑心。 谁又会关心一个陌生人如何看待自己? 孟琳浑浑噩噩,仿佛行尸走肉。 如此又行了不知数日,山林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广阔空旷的平原。秋日的平原上,一种枯朽的黄色如油墨般扩散而开,取代了平原上青郁的颜色,一如孟琳的心情。 远处云中城的轮廓也逐渐出现在眼前。萧亦澜没有停住脚步,面不改色,迈步向前,如同走向一座陌生的城市,迎向一群陌生人。 偌大的平原上冒出这么二人,还直直地朝云中城方向走来,城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止步!来者何人?”城墙上士兵扯着嗓子喊。 萧亦澜平平淡淡地说,声音很轻,却仿佛有风助他,将声音递到士兵们的耳边。 “南疆萧亦澜,求见成纪王。” 城墙上的士兵对视一眼,什么南疆他们是不清楚的,但听见萧亦澜三个字,他们却都是眼睛发亮。 传闻中成纪王府的二公子游历在外,萧牧心里始终挂念,毕竟奔海城失陷,他也担心萧亦澜回来的时候去了奔海城,刚好又落到卫焯奚的手里。他不愿萧亦湛的悲剧再次重演,因此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他也特意嘱托过城防,留心自己这个数月没有音信的幼子何时会突然归来。 于是士兵们连忙派了人跑下城去通报萧牧。萧亦澜耐心地等在城下,很快,有一排人头从城墙上冒了出来,当先的就是萧牧和李纤茹夫妇。 萧牧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旷野上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个娇俏的少女,他顿时心花怒放,忙招呼着士兵们打开城门。 萧亦澜于是迈步进城,孟琳却突然却步。萧亦澜注意到孟琳没有跟上,回头望了她一眼,孟琳却如同看见鬼魅,脸上惨淡,却还带着些微苦涩的笑意。 她忽然害怕,一路上她强行给自己的信心已然分崩离析。若眼前这座城里的人还不能找回原来的萧亦澜,那么孟琳就毫无办法了。古树神的话犹在耳畔,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可她顿时不敢揭开这层纱,不敢知道这条路终将通向何方。她于是缓缓退了几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亦澜只静静看着她,确认她没有与自己一路的意思之后,方才转身向城门走去。 领路的士兵随全然不明白两人的情况,不过他们的目标也只有萧亦澜而已,虽好奇地看了在城外却步的孟琳一眼,还是领着萧亦澜进了城。 他们一路带着萧亦澜直接前往城墙上议事厅,想是萧牧和李纤茹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个数月不见的儿子。 孟琳又后退十多步,孤零零一个人缩身坐在旷野上,望着城楼,以她的视力,足以看清城楼上的情形。 可她却失神落魄一般,打不起精神。或许城楼上发生什么,她早已不关心了,可又有一丝浅薄的希望,逼迫着她留下,作为见证。 萧牧看见从城楼阶梯上刚刚露出半个身影的萧亦澜,两步上前来就是一个结实的熊抱,李纤茹则在他身后悄悄地抹眼泪。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那姑娘是谁?怎的不带回来给我们瞧瞧?”萧牧哈哈大笑。 李纤茹细心地注意到这个调皮捣蛋的儿子似乎与往日不同,不过也只当历练之后有所长进,不怎么在意,轻声问道:“你那树灵,送回南疆了么?” “送回去了。”萧亦澜颔首答道。 萧牧并不知其中原委,萧亦澜离开时,他还在外征战,后来只听李纤茹解释过一些。不过他此时也毫不关心什么树灵了,欣慰地拍了拍萧亦澜的肩膀道:“好小子有进步啊,也能干成事了!” 李纤茹嗔了他一眼,说道:“亦澜这么大老远回来了,也不急着听你训话,我刚刚已差人去准备热水,让他先去休息休息,把城外那姑娘也接进来,然后咱们为亦澜接风洗尘。”她脸上也有不可掩饰的笑意,转向萧亦澜笑道:“可惜滢儿那丫头任性,偷跑了出去,否则她见你回来,一定开心得很。” “是,是!”萧牧连连点头。 李纤茹拉着萧亦澜往住处走去,却讶异地发现萧亦澜微微用力挣脱了自己的手。 “萧亦澜此来,是为了警醒王爷和夫人,天下浩劫将至。”萧亦澜忽地拜倒。 他的行为和口吻都古怪得很,把萧牧和李纤茹看得一愣,萧牧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笑问:“你称呼本王什么?” “过去的萧亦澜已然死在了南疆,今日的萧亦澜,是南疆的践行之人,为天下避免浩劫而奔走。”萧亦澜低着头,声音平平淡淡,不带一丝情感。 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听得面面相觑,萧牧和李纤茹更是皱着眉头,眼前这人分明就是盼了数月的幼子萧亦澜,但二人此时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又与他们熟悉的那个少年有些不同。 仿佛戴着面具,样貌身形全然一致,却仿佛换了个人。萧牧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灵祭奠将起,天下共敌之。”萧亦澜一字一顿地问。 萧牧的神情陡然变色。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万霞之光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萧祺一夜未眠,即便他表面上很少表现出对即将到来那件事的紧张与不安,但实际上他同样怕死,不过陆玄绰在告诉他重伤噩耗的同时,又立刻告诉他了解救的方法,因此让他伤感挫败、郁郁寡欢的时间并不多,一路来也表现得很是淡然。 但随着离陆玄绰定的施法之日越来越近,他却开始有些慌乱,躺在床上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身冷汗,似乎对前方的未知有些恐惧。 尤其是此刻,他被陆玄绰轻轻松松地拖在背上,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陆玄绰那双破旧的布鞋在地面上来回迈动,蹬蹬蹬的脚步声如叩在他心口,他于是心开始砰砰直跳。 不过陆玄绰很能把握分寸,虽然他扛着萧祺的动作让萧祺看起来狼狈得像是个被山大王劫走的良家妇女,其实陆玄绰调动全身内力,将迈步、前进造成的震动和摇晃都消了去,萧祺也没有感到多少不适。 终于到了落霞阁正前方的广场上,这里和当日陆玄绰闯山门时一样热闹,里里外外围了两三圈人,都是盘腿坐下,广场中央则是陆玄绰和萧祺。 “这么大阵仗?”萧祺如同被围观的动物,不由得头皮发麻。 陆玄绰把萧祺规规矩矩地放在地上,自己则盘腿坐下,一边耸肩说道:“据说是大师兄的意思,这些人列阵为咱护法。说是同宗同源的内力,形成阵法便可相辅相成。我不在这些年,他们确实也琢磨出些新东西。” 萧祺转着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样被众人围在里面、黑着脸的关百河。他自然不信关百河是关心自己,不过是拗不过陆玄绰的性子,便守在一旁方便随时出手救下这位“霞隐的希望”。 罗剑声和他一干弟子也站在落霞阁前,在台阶上,越过人墙注视着广场中的萧祺、陆玄绰和关百河。 萧祺索性闭上眼睛,不去想其他。陆玄绰朝周围的弟子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开启阵法。于是以陆玄绰为中心,整个广场上都亮起或黄或橙的光芒,互相交汇融合,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幕,犹如霞光万丈。而整个光幕的中心,则是陆玄绰。 他脸上露出一副很是少见的庄严的表情,双手结印在胸前,身上红光闪耀,如同血色一般的晚霞,将整个空间染红。接着他深深地几次吐息,然后缓缓将右掌,印在萧祺丹田的部位。 很快萧祺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暖意,从丹田处缓缓向全身流动扩散,有如寒冬里喝上一壶酒,暖意随血液荡漾。 只是现在随着陆玄绰内力逐渐流转的暖意要轻微而缓慢很多,陆玄绰并未真正开始,他只调用了一小部分的内力,利用他精微的控制力来试探着萧祺体内摧残的情况以及严宸残留内力的所在。 随着他内力在萧祺体内的流动,也有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沿着萧祺经脉的缺口逃窜出去,不过这一部分被陆玄绰控制到最小。而对萧祺而言,同样是外力入体,相比于面对严宸时的压力和寒意,陆玄绰的内力正相反,带着一股浩荡的正气和暖意,即便有些微股微弱的细流在体内,他的痛苦也微乎其微,甚至觉得暖洋洋的。 陆玄绰的内力很快在萧祺体内流转过一周,接着他的内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萧祺咬着牙,明白艰苦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 陆玄绰沉声道:“准备好啊!”言罢,也不待萧祺应一声,再次一掌印在丹田处。这次他调动的内力可谓十分微弱,可在他的控制之下,迅速沿着萧祺的脉络游走,甚至沿着他经脉里的缺口冲了出去,萧祺疼得直来得及“嘶”一声,这股内力便裹挟着游走在萧祺体内的一小股淤积体内毒瘤般的内力,沿着他的筋肉继续向前流动。 严宸残存的内力早已是死物,只是阻塞在萧祺体内,被陆玄绰的内力裹挟之后,居然没有任何抵抗的趋势,虽然炼化还要些功夫,起码此刻,它不会作乱了。萧祺和陆玄绰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他们担心的第一个问题总算没有发生。 接着陆玄绰如法炮制,继续在萧祺体内收集着散落各处的内力,如同一汪流水连通数十个彼此隔断的湖泊。这个过程可谓十分艰难,为了不引起萧祺体内的排斥反应,陆玄绰只调用了很少一部分的落霞诀内力,到后来已经裹挟着一大团严宸的内力,即便它们并无抵抗的能力,但在筋肉里本就不是内力运行的地方,阻力甚大,推动着它们往前也十分不易。此时陆玄绰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豆大的汗珠,他一旦失控,且不说自己将受反噬之力,萧祺也会因聚在一起而无约束的内力爆体而亡。但他脸上仍是坚毅的表情,紧闭着双眼,感受着自己的内力在萧祺体内微弱的响应。反倒是关百河一脸的愁容,生怕陆玄绰出了什么事,他已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这对萧祺来说同样不好过,就仿佛有人硬生生地在他筋肉里开辟出一条通道,如同将他的筋肉在砂纸上摩擦一般。这是深入骨髓的疼痛,而他除了咬牙坚持外别无他法。 萧祺和陆玄绰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玄绰终于在萧祺体内跑了个来回,用落霞诀内力牵引着萧祺体内绝大多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数残存内力,如同汇成一条大河,缓缓向他的气海流淌而去。 而陆玄绰几乎已经是摇摇欲坠,这种精细的控制极耗心神,即便是他,这么大的工作量也吃不消。若非这个阵法,他恐怕早已坚持不住。 不过他终于控制着将内力汇成的江河引入了萧祺的气海。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息着,而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但他的手掌仍按在萧祺的丹田处,与他体内的内力流保持着联结。 萧祺的气海并不能支撑太久,因而留给他休息的时间也不多,他深吸一口气,就要再次运功。只要他能牵引着这股内力流在萧祺体内再转上几个周期,让他开辟出的这条通道适应这股内力的存在,那么不言其他,起码萧祺的命便是保住了。 陆玄绰其实是不满意于这个结果的,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要再次运功,在他闭眼之前,忽然瞥见一个人影靠近。 何宽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手里拿着毛巾和酒壶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快速靠近,关百河一直关注着陆玄绰的动向,何宽又从他身后来,等到他注意到何宽,何宽已经走到陆玄绰身边。 “师叔祖累了么?快拿这个擦擦汗!”何宽谄媚地说。 陆玄绰和关百河都颇为不耐,不过顾及到罗剑声的颜面,陆玄绰哼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接过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 “去吧去吧,別在这碍事!”关百河催促。 “是,是。”何宽正要退下,突然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以陆玄绰和关百河的修为,很快就发现他周身内力的波动有些异样。 “你干什么!”关百河紧张地喝问。 何宽眼神空洞,不答,周身突然发出淡红色的光芒,如炙热的火焰。紧接着,还不待关百河反应过来,他犹如醉汉,整个身子就猛地向陆玄绰砸去。 何宽如同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带着灼热的温度迅速向陆玄绰逼近,这威力犹如自爆,不容小觑。陆玄绰此时可谓是到了关键时刻,腾不开手,即便能腾开手,他也没有余力调动多余的内力来抵挡。他一缩手避让,萧祺便是必死。他咬着牙,竟然不退,空出的一只手做托举状,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眼看着两人就要撞击在一起,周围传来阵阵惊呼,甚至有的弟子察觉到可怕的能量波动,解开了阵法起身逃脱,唯有站在最外面的罗剑声脸上如蒙有雾气,看不清表情。 陆玄绰手掌接触到何宽的瞬间,他意料中的爆炸并未发生,反而感到萧祺体内多了一股熟悉的内力,帮助自己引领着那股内力流,让他压力骤减。 他抬眼一看,关百河那张老脸出现在眼前,不同的是他脸色远比以往苍白。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左手托住已然失去意识的何宽,右手按在萧祺丹田上方。 陆玄绰很快意识到他在干什么,他不能让何宽在此时此地爆体而亡,却也没有时间去处理他,便用自己的内力稳定住何宽体内汹涌的内息,一边还帮担心陆玄绰出事,索性出手帮他减轻了压力。 “师兄……”陆玄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赶快!否则咱们都要去见师父了!”关百河嘴唇只开开一条缝,憋出了几个字。 陆玄绰重重点头,再次运功。有了关百河的帮助,陆玄绰很快就将再次引导着内力流走了一个周期,接着又是一个周期。越到后面,许是他们已经驾轻就熟,亦或是萧祺身体的机能逐渐适应,陆玄绰和关百河引导的难度逐渐减轻了些,也远不如最开始那般要死要活般费力。 等到他们运转了二十来个周期之后,萧祺体内的内力流居然隐隐有自发向前的趋势。即便陆玄绰两人都将希望寄托在此刻,但此刻真的来临之时,他两人有些难以置信。 从未修习过内功道的小子,身体居然就如此接纳了对他而言可谓磅礴的内力,也没有排斥的现象。连关百河都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或许对内功道真有独特的天赋。 陆玄绰和关百河士气大振,想要一鼓作气再引导内力流流传几个周期。但此刻,两人共同托举的何宽突然有了异动。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涅槃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之前一直被关百河内力控制住的何宽,此时周身却突然再次献出剧烈的能量波动,陆玄绰二人知道,这是内力失控爆炸的前兆。 关百河急忙加大自己左手内力的输出,想要再次将何宽的内力控制住,却越发吃力。他也在之前的施法中消耗太多,一时竟有些乏力,面对逐渐失控的何宽,居然开始有失控的趋势。 何宽周身的红光越发浓郁,像能滴出血一般。光圈内浓郁的内力如同鼓胀的气球,无法控制住的关百河满头大汗,神情凝重。 而周围的弟子察觉到不对,也快速退了开去,阵法消散,整个广场上只剩下陆玄绰、关百河,何宽以及躺在地上神智不清的萧祺。 感受到这股力量逐渐接近失控的边缘,关百河心里一急,突然抽回了萧祺体内的内力引线,全力抵御着何宽。 这一点陆玄绰始料未及,关百河突然的抽退让他有些无措,他已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关百河留下的窟窿他一时竟无法填补,已能自发运转的内力流居然带动着他的内力向前流去! 陆玄绰很快感觉到萧祺体内产生了一股吸力,一直达到自己的气海之中,他修习数十年已稳固如磐石的根基,居然在有所动摇! 可他已无力再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内力渐渐自发地流进萧祺的气海之中。 关百河同样没能全身而退,何宽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鲜红色,爆体而亡不过是片刻的时。关百河面如死灰,终究还是没能挽救。 陆玄绰忽然想到了什么,不顾何宽周身紊乱的内力波动,径直一巴掌按在何宽的胸口。如他所料,何宽体内混乱而强劲的内力也被什么吸引一般,向他体内奔涌而来。 陆玄绰大喜过望,示意关百河效仿自己。关百河于是照做,于是他们两人便如同泄洪的缺口,使何宽体内汹涌澎湃的内力倾斜而出,以两人为载体,都往萧祺体内涌去。 关百河全然不知道陆玄绰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这样不过就是将左手边的炸弹转移到右手边,最终结果,仍不过是一次爆炸,四条人命。 但何宽体内的内力逐渐弱了下去,萧祺却丝毫没有要爆炸的趋向,反而体内的内力越发雄浑,由陆玄绰和关百河引导起的内力流,随着更多内力的涌入却流动得越发顺畅。 何宽的身体已逐渐恢复正常,周身的能量波动也消失不见,而萧祺仍无出现异常,关百河这才松了口气。但他接下来很快就有新的问题,那就是他自己体内的内力也开始被吸去。 他大惊失色,连忙看向陆玄绰,却见陆玄绰一脸的坦然,似乎没有多少忧虑。他大为不解,难道陆玄绰没有受到这股吸附之力? 他自然不知道,陆玄绰救萧祺本就是为了成就内功道的巅峰,他对自己的一身修为也并不十分在意,若他一身内力能为巅峰添砖加瓦,他也乐意得很。 关百河显然不这么想,他担心今朝修为尽废,心烦气躁之下怒目圆瞪,大喝一声:“你们都是吃白饭的么!” 霞隐门弟子们很少时候能见到这位大师尊,更未见过他如此盛怒的模样,一时都有些被他吓住了,他们即便上前也不知该干什么,面面相觑,只得待在原地。 “形势危急,外人只能添乱,插手不得。师叔和大师尊还是断臂脱险最为妥当。”罗剑声的声音从大殿前的高台上轻飘飘地飘落下来。 关百河怒极反笑,努力扭头瞪着罗剑声,气愤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连说几句:“好,好啊!” 罗剑声则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大师尊莫恼,剑声所说是实话,唯有断臂,方可破这吸噬之力。” 关百河冷哼了一声,心里却开始思索起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断臂似乎是比被吸尽数十年修为更好的结果?关百河突然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 “哈哈,大可不必!”陆玄绰忽地豪迈一笑。关百河扫了他一眼,只见他神情萎靡,脸上顿显苍老,脸色也不复红润,显是动了内功道根基。可他脸上却洋溢着喜色,让关百河大为光火。 他心说若非是你硬要来冒险,也不至于双双落入此境地,可紧接着,他就看见陆玄绰抽离了手掌,轻盈地站了起来。 关百河这才发现,或许是萧祺体内承受的内力趋向饱和,萧祺体内传来的吸力已经小了许多,他也终于得以抽开身,在一旁盘腿而坐,运功修复这次造成的损伤。根基动摇,一个不慎,后果十分严重。 陆玄绰没有急着调息,他起身还一个趔趄,可他仍是满脸欣喜,像在高声欢呼,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成了!成了!” 罗剑声和他的二弟子洪瑜飘然如仙地越过一干弟子,迈入广场中央,扫了扫地上已成废人的何宽,脸上闪过难以察觉的神情。 他示意洪瑜扶住陆玄绰,甚是关切地问:“师叔有碍么?” 陆玄绰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比他刚回到霞隐时仿佛老了十岁,可他却精神得很,只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是像耗费了太多体力,就着洪瑜的手缓缓盘腿坐下。 “师叔内功道根基受损,修为倒退,怕是不再有至臻的境界,可惜师叔离超脱凡世仅一步之遥,却又不得不止步于此,真是我门之大不幸!”罗剑声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深深地一揖。周遭弟子也跟着他躬身惋惜。 “都怪这个悖逆之徒!竟敢行此妄为之事扰乱师叔施法,拖下去,门规处置!”几个弟子上前将何宽拖了下去。 陆玄绰却连连摆手道:“不妨不妨。我个糟老头子有何可指望?日后,霞隐乃至天下内功道,都要倚靠这小子了!” 罗剑声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谁?” 陆玄绰指了指地上早已失去意识的萧祺,笑道:“他不仅活下来了,而且体内的内力流已成周期,自行往复,生生不息,还吸噬了不少我、何宽与大师兄三人的内力。论功法之强劲、内力之雄浑,如今怕是没人能出其右!” 周遭的弟子们如同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约而同地围上来,想瞧瞧之前那个动也动不了的废人,如何成了陆玄绰口中的独步天下的人物,又究竟有什么稀奇之处。 热烈的讨论和质疑声此起彼伏,陆玄绰卖关子一般,只笑嘻嘻地盘腿坐着,也不答话。 罗剑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师叔怕是受创之后,神智不清了。且不说此人毫无内功道根基,即便他有,也不可能容纳和承受体内淤积以及刚刚吸入的内力这么庞大的压力,我虽不知师叔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没有立刻爆体而亡,但他又怎可能将之纳为己用?” 陆玄绰颇为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在面前横着晃了晃:“对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可不要妄下断言啊!小罗你还是太嫩!”他心情大好,都忘了顾及眼前曾是跟班的这个家伙,已然是霞隐门的掌门人。 “小罗”这个称呼加上陆玄绰的语气带有莫名的喜感,周遭的弟子们有人将头扭到一边去偷笑。罗剑声脸色渐渐阴沉,还要开口反驳,地上的萧祺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睁眼的瞬间,周身犹如点燃一般,映出凝练璀璨如霞的深红色光芒,以他为中心陡然扩散开去,这一瞬间从地面往上望,果真如烧霞一般的红笼罩在天空,甚至比之陆玄绰的红色更胜一筹。萧祺仿佛涅槃的凤凰,在火焰中缓缓起身。 这一下陆玄绰什么也不必多说了。弟子们心里已然明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天雷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落霞诀的层次,由内力呈现的颜色而分为多个境界,由浅入深,如霞光渐渐浓郁。如今大多弟子停留在霞初境和霞清境,内力也呈现黄色或橙色。而罗剑声等一干老一辈所处的霞光境,内力变为红色,如血色的晚霞,只是颜色不如陆玄绰的至臻境那般浓郁和凝练。而一天前还对内功道一窍不通的萧祺此刻内力的颜色,却已经是至臻的颜色! 其实之前发生的种种,萧祺只有迷迷糊糊的印象,早在关百河加入运功之时,他就被全身的痛觉折磨得神智不清,半梦半醒,神智都处于游离的状态。但随着痛楚的消去,他也逐渐清醒,最先感受到的便是体内自然而然向前如奔流之河水涌动的内力,支路盘根错节,网络般笼罩全身,仿佛是自己意识的延续,他能清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也能随心所欲地控制着他们流出原本的循环,集中于身体的某一处。 近二十年来萧祺没有体会过这般奇妙的感觉。他一边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一边缓缓尝试着坐起来。这个动作,他已经有近一个月不曾尝试过,仿佛浑身的骨骼和肌肉都不太适应,他一边起身,身上的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还能感到酸痛的肌肉。虽然伴随着这些动作,还有一些疼痛感,但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体内奔涌的内力似乎也在促进着他机体的复苏,即便是原本寸断的经脉,也被内力裹住接通,有些许愈合的迹象。 “多谢前辈!”萧祺不顾全身的痛觉,跪在地上,猛地向陆玄绰一拜。如同重获新生的他起身第一件事,便是感激陆玄绰,处于感激,他也再次尊称陆玄绰为前辈。他十分清楚,若没有陆玄绰,或许自己真的只能浑身瘫倒度过余生。 陆玄绰嘻嘻笑着,神情间颇为自傲,像是看着得意门生的师父。周围的弟子们更是一片惊呼之声,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在岁月清淡的山上,这种稀奇又热闹的事情可谓少之又少,弟子们于是看怪物一般看着这怪异的像师徒般的两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耳语议论。罗剑声充耳不闻,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拂袖而去,转身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洪瑜连忙跟在他身后。 “何宽赶紧处理干净,尸体也不要留下痕迹。离霞珠的事情,谁也不能知道。”离开广场之后,罗剑声嘴唇微动,声音就传到洪瑜的耳朵里。 “弟子知道了。”洪瑜点头。“倒是那小子和老家伙命大,这都没能料理了他们,反而还成就了那个小子!不过若如老家伙所说,如今那小子的功法甚至强过落霞诀至臻境,或许也能为我们所用……” 罗剑声径直打断洪瑜,“师叔那人口无遮拦,这般凶险的情形下,不仅保下一条命,还误打误撞修成了什么功法?我看未必。” 洪瑜一愣,问:“刚刚广场上这么多人可是亲眼所见…… “低阶弟子,对落霞诀的认知,难道还能胜过我不成?”罗剑声的话里充满了威严和不耐。 洪瑜连忙点头:“那掌门的意思是?” 罗剑声平视远方的山雾,淡淡说道:“既然师叔他老人家不再是至臻,那么便不必处处迁就着他,以他为尊。至于那小子,本就是外人,此次蛊惑师叔归山,又牵引出这么大一件事,引得师叔、大师尊双双重创,耽误我霞隐门修道之进程,此等大罪过,你可知如何处置?” 洪瑜心领神会,恭敬地拱手道:“弟子知道了!” “嗯。”罗剑声满意地点点头,仙风道骨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格格不入的戾气。 …… 空霞山外十数里地外,皎洁的月色里,有个娇小的身影,抬头望着月亮。今日似乎正是月中,天上的月亮圆如银盘,洒下的月光里仿佛更多了分清冷的气息。 左云衣一袭白衣,月光里仿佛白得放光,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天空像在发呆。 有缓慢的脚步声靠近,在寂静的秋夜里显得十分明显,左云衣很快回过神来。她等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她站起身,看向来人,一身白衣在风中如飘动的云彩。 “凌法阁的人?”左云衣先发问。 阴影里是一张棱角分明而显得有些木讷的脸,他皱着眉头扫了左云衣一眼,显得有些意外,似乎觉得这么副娇小的身躯与“妖女”的名头不太搭:“你就是那妖女?为何不逃?” 左云衣冷笑了一声:“口气很大,可惜凌法阁下,除了凌楼那老狗,还没有人能把我吓退!” 阴影里来人木讷的脸上有些阴沉,兀自摇头:“师父说的不错,你已叛道,遇之,必杀!刚好,我也不允许凌法阁历史上,有另一个名字分享我的光泽。” 他肌肉拧结的身上突然闪动着电光,像有电蛇一般在周身游动。 “让你黄泉路上不至于一无所知,我叫宁鸾,凌法阁阁主亲传大弟子。”随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他周身的电光仿佛越发强盛,还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左云衣轻蔑一笑:“没听过,姑奶奶叫左云衣。”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言罢,宁鸾一边低低地吟唱着,一边带着全身电芒快速地向左云衣奔去。这让左云衣有些意外,凌法阁内都是修习法术,从不以肉身见长,而瞧宁鸾这架势,竟有近身相搏的意思。 左云衣双手迅速结印,白色的雾气仿佛她衣裙的延伸,从她裙摆的末端升腾而起,萦绕在她身边,以她为中心数十步的距离内,都被这雾气笼罩。 宁鸾哼了一声,视若无睹,带着浑身的电光冲击进这团雾气之中。不过一个瞬间,他便感受到周身传来的压迫感,四肢如被这有实质的雾气缠绕住,动弹不得,他不由得警惕起来。左云衣手中变换,手指翻飞如蝴蝶,白雾凝聚成薄薄的刀刃,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落点无一例外,全都是宁鸾。 眼看着透明的白刃就快要飞到,宁鸾周身的电芒却突然暴涨,带着噼里啪啦的雷电之声,撞击上飞来的白刃,白刃瞬时分崩离析。而他同时也硬生生在左云衣的领域里冲撞出一个空隙,挣脱了束缚,猛退了几步,离开左云衣身边雾气笼罩的范围。 “有点手段。”宁鸾木讷的脸上微微动容,“可这并非凌法阁的法术!” 左云衣冷笑道:“凌法阁算什么东西!天下法术奥秘无穷,又哪轮得到那帮混蛋自以为尊?” 她手中结印再次变化,雾气迅速向她聚拢而去,也变得更加浓郁,宁鸾很快就看不清她的身形。 她隐没在层层云雾之后,云雾翻卷,越来越高出地面,吞吐着星光,仿佛带有磅礴的气势。宁鸾不为所动,他闭上眼睛,结了一个迥然不同的手印,同时缓缓迈步向左云衣走去。 当他迈出第一步,一声响亮的雷鸣砸下,却并非他周身发出,而是来自九天之上!雷电从天而降,砸在他身躯上,他的瞳孔,变成了白色! “轰隆!” “轰隆!” 他每踏出一步,便有雷电落下,他身上积攒的电光也越发强盛,仿佛带有无形的威压,压在左云衣形成的云雾之上。 “凌楼那老混蛋,居然这么早就把天雷之劫教给你了么。”左云衣的声音轻轻传了出来,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聚集在宁鸾身边强大的电荷,她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颤抖。 这一幕实在难得一见,仿佛来自九天之上:云卷云舒如海浪翻滚,吞吐星光,其中有电闪雷鸣,将昏沉的乌云片刻地照亮。 “叛逆之徒,当灭!”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四灵祭典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宁鸾的话仿佛带有不可抗拒的旨意,他握拳的右手轻轻往身前伸出,电芒转瞬间便从他身上激射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络,朝那团巨大的云雾印了上去。 左云衣很快感觉到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压力,还有阵阵的麻痹感。她咬着牙,手中结印不变,云雾以她为中心,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快速旋转着抵御着电芒的入侵。远远望去,就像一张蓝色的网网住了一个灰白色的漏斗。 左云衣能感到自己正被一步步地压缩着空间,迟早天雷之劫会冲破自己的屏障,但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滚蛋!”她娇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随着她一声暴喝,与外边电芒相持的云雾陡然散去,没有了阻力的电光如乱窜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向左云衣席卷而去。 但左云衣的速度更快,所有云雾聚到她的脚下,拖着她快速攀升,转眼间就平地而起,向上方飞跃而去。她却是想要从电光上的空隙逃出去。 四周的电闪雷鸣越来越近,左云衣咬着牙,催着云雾越来越快,连带着她的身形,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线条。她很清楚,若被这电芒击中,自己断没有幸存的道理。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左云衣只觉得眼中视野里顿时清明,原本在眼前挥之不去的电芒,已然在脚底。它们碰撞在一起,噼啪作响,仿佛最璀璨的烟火。她终于在咫尺之间躲开了天雷之劫,她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一股倦意席卷而来,刚刚高强度的施法和变换,都需要最精细的控制,即便是她也有些吃不消。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落地,同时警惕地寻找着宁鸾的身影。那个小子果然不是善茬,天雷之劫这种法术,即便是凌法阁的高阶长老,能施展出来的也少之又少。看宁鸾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这般天赋,难怪被冠以天才之名。 但也到此为止了,即便是那些高阶长老,以肉身承载天雷之力之后,也自会不可避免地元气大伤,难以为继,需数日才能复原。而左云衣不与之硬碰,消耗远比宁鸾要小,此时左云衣有信心收拾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于是她也越发急切地寻找着宁鸾。 “找我么?”宁鸾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从左云衣身后不远处传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左云衣凝成几柄白刃向那个方向疾驰而去,无一例外被宁鸾挡下。左云衣借机转过身来,却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恐惧。 宁鸾兀自摇头道:“没想到天雷之劫还不能收拾了你。是我大意了。” 一股恐惧悄然攀上左云衣心头,她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宁鸾神色自若,脸色如常,仿佛一个路过的路人般轻松自得?这份犹疑让她几乎忘了先下手为强。 “那么便看你能接下几次天雷之劫。”他复又闭眼,双手结印。 “轰隆”的雷鸣之声,再次响彻原野! …… 萧牧看着前面几步外,那个仿佛却又感到陌生的少年。他心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边的李纤茹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同样欲言又止,手掌之用力,竟让萧牧有些生疼。 萧亦澜仍然在说着一些在萧牧夫妇看来匪夷所思的见闻甚至可以说是传说,萧牧心不在焉,勉强能跟上萧亦澜的讲述。 “所以……”萧牧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却还是接不下去,萧亦澜沉默下去,像是等待着萧牧的问题,一时间,大厅里的氛围很是怪异。 最终还是李纤茹接过话头:“这次你回来,便是那什么古树神的意思?” “是。”萧亦澜答道。 “就没想着来看看你老爹老娘?”萧牧不耐烦地插嘴。 “萧二公子已不复从前。如今的萧亦澜,生在南疆,不再是成纪王府的人。” 李纤茹只觉得天旋地转,坐在凳子上居然都摇摇欲坠,脸上挂着一副凄厉的笑。 萧牧连忙扶住李纤茹,一股怒火直窜脑门。他一拍桌子,怒道:“大逆不道!你小子南行这么久,可知你母亲等得望眼欲穿?如今你大哥和祺哥没了,滢儿也杳无音讯,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你……你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萧亦澜静默地立着,不退不避,承受着萧牧的怒火,眼光却平静如秋水,没有丝毫波澜。在那双平静的眸子里,萧牧甚至能看见自己的怒容。 “众生不解,我当述以传道,广传四海。然如今浩劫降至,需得王爷的臂助。”萧亦澜淡定地答道。 “又是他妈哪门子的浩劫?”萧牧心情烦闷,忍不住当着众人爆了粗口。 “王爷可听说过,四灵祭典?”萧亦澜一字一顿地问。 萧牧的眼皮忽然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这个似乎很是陌生的名字却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数十年前的记忆逐渐浮现而出。 “四灵祭典?”他皱着眉头,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不错,以东南西北四灵之法术本源作为祭品,成就世间最强大却又能够听命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于人类的怪物。”萧亦澜的声音不大,语气平和,脸色却异常凝重。 在场之人听闻过四灵祭典的人很少,即便是萧牧,也只在记忆的片段里搜索到一些信息。人们面面相觑,疑惑更多的是成纪王府二公子怎么变成这么个神神叨叨的人。 “似乎是方家在东海之乱中,找到了这么本古卷,记载了所谓四灵祭典?”萧牧问。 “正是。只是这本古卷不全,方家只能得知这所谓四灵祭典的存在和大概信息,却无法重现,便搁置了数十年。直到两年前,有人和方家一起,完善了古卷,找到了施行四灵祭典的方法。” “谁?”萧牧忽然有些紧张。 萧亦澜将目光在整个大厅的人脸上扫了一圈,直到所有人包括李纤茹都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时,才开口道:“卫焯奚。” 这个名字在这个大厅里掀起轩然大波,片刻的错愕之后,人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神情间满是不信,毕竟这个名字似乎总在敌营之中,虽从未见过面,却总有种先入为主的印象,觉得他总在敌营深处指挥着云州的千军万马,说他插手什么四灵祭典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萧牧仍皱着眉,却举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他看着萧亦澜,神情复杂,点头道:“继续说。” “王爷该记得,昌州失陷是后来勤王之战的导火索,而其实早在昌州失陷之前,卫焯奚已经从东流城乘船,奔赴东海,找寻四灵祭典的火种。王爷也该猜到了,昌州失陷并非卫焯奚的安排,而是东流城,趁卫焯奚远在东海,背后使绊。” “那么……”萧牧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感受到扶着自己手臂的李纤茹的手劲也明显大了些,“那么他从东海归来的时候,便是整个东原侯府被屠杀……” 听到这句话,整个大堂里的众人都是一凛,过往的一切都渐渐和萧亦澜的讲述重合起来。 “正是。” “这么说,四灵之一,已经被卫焯奚拿下了?”萧牧莫名地吸了一口气。 “卫焯奚在血洗东原侯府后不久,便乘船向北。如今东海之灵鲛人,还有北荒的蛮猿。四灵之中,已去其二。” 此前一直没说话的柳光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那么北境内蛮猿异动,便是因为这什么四灵祭典?” “不错,那只怪物已具雏形,它的气息足以让蛮猿恐惧而奔逃。” 柳光雷脸色惨淡。他清楚蛮猿的厉害,因而他更加清楚那四灵祭典所成就的怪物有多可怕。但他最关心的,还是柳滨远。 他当着萧牧的面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萧王爷真是好算谋啊!自己安坐后方,让我柳家世子犯险!” 萧牧心里到处都是火,一点就着,他冷冷回击道:“呵,偏是你们这位世子,还将本王的女儿拐走了。让小女犯险的,难道不是柳家么?” 柳光雷和萧牧神情就像街上吵红脸的大汉,只是家世和地位让他们有所克制,否则早就爆粗打骂起来了。 萧亦澜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二位不必惊慌。如今卫焯奚已离开北荒原南往,即便柳公子一行人行至北荒原,也只有零星落队的蛮猿罢了。不过他们若不及时离开,撞上从朔方城北归的蛮猿群,怕也会出些状况。” 柳光雷听着居然还舒了一口气,经历了这么多打击,他居然会有“几只落单的蛮猿而已,还好还好”这种念头。他仍阴沉着脸,吩咐着人速去给柳滨远一行人传信。 萧牧则死死盯着萧亦澜,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古树神得南疆草木之灵而生,天下草木、植被覆盖之处,皆是古树神一脉的视野。我由古树神成就为践行之人,侥幸获此洞悉天下的能力。” “这什么古树神,当真是神通广大啊!”萧牧冷笑道。 萧亦澜注视着萧牧,看着那双有些浑浊却折射着些许酸楚的眸子,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微微叹息。 “若王爷仍痛心于成纪王府的萧亦澜已不再,那我有个好消息,或能让王爷和夫人好受些。” 萧牧和李纤茹没有答话,只呆呆地望着前方,有些神不守舍,似乎对萧亦澜要说的话毫无兴趣。 萧亦澜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说道:“王爷的义子,当日在战场上失踪的萧祺仍活着。如今,他在峪州空霞山。” 闻言,萧牧原本耷拉着的眼皮微微上扬。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暗袭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萧祺刚刚醒转,心念一动便翻身坐起,体内内力充盈饱满,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流淌于全身肌肉、骨骼,滋养着数日来的疲惫和酸痛不堪的身体。 自上次将陆玄绰、关百河和何宽的内力收归己用已有两日,困扰了他近一个月的僵硬和疼痛已全部消散,他身体素质更是远胜以往,几次吐息之间,身上闪动出血色的红光。 “行了行了,可别炫耀了。你可知为了救你,代价惨痛的很呐!”陆玄绰的声音响起。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 “多谢前辈了。”萧祺看也不看陆玄绰,随意拱了拱手道,“不过看前辈当日得意洋洋的嘴脸,怕是心里欢喜得很吧。” “什么前辈前辈的,还是原来那般称呼听着顺耳。嘿嘿,昨日我给你了一日修正的时间,从今日起,你可得做好准备,做我徒弟可辛苦了!” 萧祺一愣:“功法不是已成了吗?以我如今内力之深厚,还需要师父么?” 陆玄绰哼了一声,萧祺还没看清,他就陡然跃起,狠狠在萧祺脑袋上拍了一下,而后又落到房间里的另一个角落。 看着萧祺脸上错愕的表情,陆玄绰横着眼睛,颇为得意地说:“你如今不过是内力雄浑,却丝毫不知运用控制,就如同拿着大铁锤的孩童,随便一个拿着匕首的小贼就能收了你的人头。” 萧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可没打算拜你为师。” “小子!”陆玄绰“噌”地一下站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祺,“话不能胡说!你可一早答应了我才拼了老命救你的!难道你真以为你如今的内功道已登峰造极么?” “反正如今你也不再是那个唯一的至臻,霞隐门内胜过你的人想必不少。我瞧那掌门就不错……”萧祺看着陆玄绰急切的表情,心情大好之下,便有了玩笑的心思。 陆玄绰孩子般嘟囔着嘴,神情却是舒展多了:“那你可也唬不到我,罗剑声那个德行,就算你瞧得起他,他可不一定容得下你。何况若没我,你今天这关或许都过不去!” “今天?”萧祺皱眉问。 “你可是将我和大师兄两个老家伙的内力吸走了不少,我胸怀宽广不与你计较,我那大师兄可不愿这么白白便宜你。”陆玄绰耸了耸肩道,“他这两天也在闭关修炼巩固真元。今日他出关便要来瞧瞧你是否真如我给他吹嘘的那般功法卓绝、天赋异禀。” 萧祺挑眉道:“若不是,他还能把那些内力吸回去不成?” 陆玄绰义正严辞地说:“那可说不定,他若对你不满意,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办法把你浑身的内功道都给废去炼化己用。” 萧祺一愣,不禁有些发怵,陆玄绰于是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笑道:“所以呀,还得靠我,你在我师兄这才能过关。” 言毕,他突然听见房间内响起“咕噜”的叫声,他愣了愣,只见萧祺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问道:“有吃的么?” 陆玄绰道:“这些日子罗剑声对咱们可是一个懈怠,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我这师父态度可以吧?” “昨日的菜肴虽简单了些,总归有送来,今天连送都没送么?”萧祺皱起眉头。 “送了,不过我早晨等你无聊,便帮你消灭了。” “……” 萧祺目送陆玄绰出门去,居然觉得这个老家伙能让他看见些洛小羽的影子,尽管除了吃之外两人八杆子也打不着。 他一人闲下来无聊,便闭眼感知着体内流淌的内力,这种内力随心而动、带着舒服而温和的暖意流转全身的美妙感觉让他有些沉醉其中。他不知道所谓功法该如何修炼,仅仅是放松下来,体内的内力便如被什么吸引一般,自发地流动向前,只是速度十分缓慢,萧祺便用心神催着他们加速流转,却发现这比他想象的要难,他稍不注意,内力便涌出那日陆玄绰在他体内开辟出的通道,疼得他直龇牙咧嘴。好在所有的内力都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也不怕再出现不受控的危险情况。 便这么勉强运转了一小段,萧祺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浑身大汗。萧祺这才体会到内功道修习的艰辛,一个不注意便是难耐的痛楚,不由得对整个霞隐门肃然起敬,打定主意不能让陆玄绰这么难得的师父给溜掉了。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情况也属实特殊,寻常刚入门的弟子,哪会有这么磅礴的内力需要控制,且都在经脉内运行,也不会出现他这种“出轨”的情况。 他肚子又在“咕咕”叫唤,萧祺站起身,想去瞧瞧陆玄绰回来没有,却突然听见窗格破碎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他猛地前扑,内力不自觉地凝聚于脚底,他一蹬地,居然整个身子都猛然探射了出去。 这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内力带来的巨大冲击居然让他撞门而出,飞了数步的距离才落地。萧祺在地上一滚,又连忙起来。 他这么大的动作让闯入的家伙都愣在原地,萧祺抬头看清,此人身材消瘦,黑巾捂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面,看不起面容,萧祺却很快猜到了他的来意。 “要这条命,便叫你主子亲自来取!”萧祺双手握拳,迎着那个人影,缓缓伸出。 他此时没有长枪在手,不免有些底气不足,但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内力的流转,催着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那人清晰地发出一声冷笑,如离弦之箭般向萧祺弹射而来,萧祺不退不避,没有长枪的他,只有将内力灌输至双拳之中,以开山之势迎了上去。 那人显然没有把萧祺放在眼里,双掌交错,印上了萧祺的双拳。 “嘭”地一声,萧祺只感觉自己双手上撞上了什么东西,还不待他用力回退,那人居然居然被弹飞了出去! 萧祺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拳,又看了看那个被弹飞老远的倒霉家伙,不由得怀疑,为何关百河派来对付自己的就是这么个角色?这未免也太瞧不起自己了。 对手挣扎着爬起来,眼里尽是错愕的神色,他不信邪一般,再次向萧祺冲来,但等待他的同样是一声巨响,和被弹飞后的遍地狼藉。 萧祺不由得有些好笑,骂道:“如此的话,便滚吧!” 那人的眼中闪现过一丝厉色,接下来他再次弹射而起,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再与萧祺硬碰硬,而是轻盈地绕后,挫手成刀,向萧祺后颈劈下。 萧祺不以为意,努力地想要转身,但心急之下,内息分岔,一时不知道内力该如何运转,他勉强地举起手臂格挡,同时拼命调用着全身内力去抵御对方的进攻。 然而对方的身影再次消失,萧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强大的力道轰然砸下,一口腥甜的气息窜入口中,随着他倒飞出去,血在空中划过一道猩红的弧线。 还不待萧祺落地,那个人也又倏的跟上,右手直取萧祺面门,竟是必杀的一招! 萧祺看着那五根手指快速地在眼前放大,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心里迅速思索着对策,可情急之下,全身的内力仿佛和自己的思绪一般,混乱不堪,短时间居然聚不起一股相抗的力量。 但他脑海中闪现而过的血肉模糊的景象并没有出现,一双干枯的手按在那人的头上,看起来形如枯木,却将那人牢牢按在了原地,不得寸进。 萧祺看清那只手的主人,有些疑惑地挠头。若是他派人来对付自己,又怎会亲自出手相助? 只见关百河如拿着玩具一般将那人提到面前掀开黑巾,思索片刻后,将他丢在地上:“何宽的徒弟。” 在他身后,陆玄绰一个箭步上前来,把萧祺扶起来,又瞥了地上瑟瑟发抖那人一眼,问道:“何宽现在死都死了,你究竟是受谁的差遣来伤人?” “弟子……弟子感念师父大恩,气不过师父被这种人所害,不得善终,因此……因此才起了杀心。” 关百河脸色一沉,喝道:“何宽那是意外罢了,怎说得上一个害字?说起来他的死与我二人也有关,你莫不是也想找我两个老家伙报仇?” “不……弟子不敢!”那人重重地磕了个头。 关百河阴沉着脸,又转向萧祺和陆玄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集大成者?连这么个小瘪三都对付不了,你是在与我开玩笑么?” 陆玄绰嘻嘻笑道:“师兄别急啊,这小子从未修习过内功道,一身的内力无处施展,倒也不足为奇啊!但他的功法和内力都已是上乘,师兄若不抱有偏见,必能注意到。” “呵呵,倒是我心胸狭隘了!”关百河摇了摇头,兀自走到萧祺面前,直接抄起萧祺的手臂,手指搭在他脉搏上。 萧祺下意识地要反抗,却见陆玄绰冲他挤眉弄眼地暗示,他才松弛下来,任由关百河查探自身的修为。 片刻后,关百河才讪讪地收回手,一拂衣袖,转身叹道:“可惜可惜,这种机缘造化,何以落不到你我身上?” 陆玄绰知道关百河已被自己说服,嘻嘻笑道:“师兄福泽深厚,未必日后就遇不到!” “如今你我,又有几个日后?”关百河语气沧桑,微微垂首,刚好瞧见地上那个家伙。 他眉头微皱,转头问萧祺:“这小子,你可有什么处置的想法?” 萧祺看着关百河阴郁的表情,已然明了,道:“此人是大师尊拿下,自改交给大师尊处置。” 关百河点点头,从宽松的衣袍中探出手来,就要提起那人,口中还说道:“那便废了全身修为,逐出山门罢了!” 陆玄绰和萧祺自然没有意见,连连点头,眼看关百河要拿那个倒霉的家伙出一口闷气,只听罗剑声的声音遥遥地传来。 “他总归是我霞隐门的弟子,大师尊要处置,不先问问我这个掌门么?”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一月为期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掌门有什么异议么?”关百河在众目睽睽之下,仍将那个人举在半空中,只横了眼睛来看看罗剑声。 罗剑声不禁微微皱眉。这老家伙不过失了十多年的修为,怎的心性也倒退了,原来那个大师尊,即便对自己有些不满,也总是巧妙地隐藏,不让外人发现。如今,他似是不管不顾,竟有与自己对着干的意思。 陆玄绰也没想到一辈子谦和平静的大师兄,居然老来还要发发脾气,不似以往那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这正对他胃口,索性也不插手,看戏一般看着两人。 “我刚刚也听到了,这弟子也不过是心系先师,一时才犯下错来,此乃尊师。此番他也并未犯下大错,若因他尊师而惩处,岂不是有悖于我霞隐门的门规?” “呵呵,未犯下大错是因为两位前辈及时赶到,若非如此,他便是在光天化日下行凶,掌门觉得,这还不算大错么?”萧祺在一旁冷笑。 罗剑声微眯着眼,注视萧祺道:“这是我霞隐门下弟子,对他如何处置,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萧祺怒火升起,就要发作,只见陆玄绰突然插话道:“掌门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霞隐门的事,终归是在霞隐门解决的好!” 罗剑声一时觉得有些幻灭,一向谦和的大师尊来和自己对着干,而那从来都没有规矩、恣睢乖张的陆玄绰居然会帮着自己说话。他脑袋有些懵,但终归陆玄绰的话听着很是顺耳,便点头说道:“正是。” “那就对了嘛!” 罗剑声看着陆玄绰那张老脸上贱兮兮的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双方都是我霞隐门的门人,掌门应该不会偏袒哪一方吧?” 罗剑声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声音清冷地问:“师叔何意?” “这小子是我徒弟啊,怎么不是我霞隐门的门人?”陆玄绰指着萧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罗剑声脸色很是难看,但作为掌门,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为人察觉地深深吐息,似是压住心头的火气,方才开口,道:“我记得师叔刚回来时,接待的弟子也询问过,这位少年只是师叔的朋友,并非弟子,是吧?” 陆玄绰被问得一愣,挠头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这又如何,我便是前两日受他做了徒弟,又有何妨?” 关百河闻言,微微皱眉,想要开口,却被罗剑声抢先:“师叔离师门已久,怕是忘了,霞隐门下,弟子拜师需有拜师礼,需昭告同门,于祖师祠堂前进香,于落霞阁前受掌门赐冠之礼。这些,他前些日子瘫在床上,怕是一件也没能做到吧?” “呃……”陆玄绰被他问住了。离开数十年,当年在的时候他也没有收个徒弟啥的,这些规矩他果真忘得一干二净,被罗剑声这么一提起,他才隐隐记起当年自己拜入师父门下时,确实费了些功夫。 罗剑声瞧着陆玄绰脸上的表情,不免有些得意。 “如此,小兄弟一个外人,重伤之际,霞隐门提供庇护之所,又受霞隐门诸多帮拂,虽是无心,终究还是害得何宽毙命,二位尊长内功道受损。霞隐门如此损失,我不愿斤斤计较,何况小兄弟也是无心之过,但我将这位小兄弟,请离霞隐门,不过分吧?” 萧祺兀自冷笑,所谓帮拂全是看在陆玄绰的地位上,与自己可是毫无关系,知道自己重伤,可是半个大夫也没见他们差来。他这么说自己“无心之过”,却是对自己今日差点被暗杀之事只字不提。萧祺感受着体内内力流转,怒气冲冲。 “此言差矣。”沉默了许久的关百河突然开口道,“既然掌门也说了这是无心之过,那么他本人也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大罪过。如此,让他补上一个拜师礼,还有一干礼节,再拜入陆玄绰门下,也无不妥。” “大师尊!”罗剑声喝道:“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收徒拜师之事岂可儿戏,你这是要违背祖训么!” 他说得大义凛然,不容违背,却见关百河更加激动,恨不得抓过罗剑声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他形若咆哮着回击,“你可知此人内功道功法,甚至已胜过至臻!有他在,困扰我们数百年的瓶颈,没了陆玄绰,照样可以突破,甚至可以比陆玄绰做的更多!” 陆玄绰在一旁撇了撇嘴,对萧祺笑道:“这话听起来倒是怪怪的。” 罗剑声被关百河喝斥得头脑发懵,作为掌门,他还没有被如此当众训斥过。他怒火窜起,冷笑道:“胜过至臻?大师尊玩笑话吧,我落霞诀何等精妙,至臻乃其至高的境界,一个黄毛小子,在床上躺几日,莫名其妙吸收了几人的内力,便能胜过我门玄奥无边的功法?荒唐!” “正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才让整个霞隐门数百年来,被至臻拒于门外。”关百河突然声音低了下来,像在浅浅叹息。 “多说无益,既然掌门不信,那咱们打个赌。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你随意在一代弟子中选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一个人与他比试。若这小子能胜,足以说明问题了吧?” “一代弟子?”罗剑声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与我同辈的不过十数人,且都已是长老之尊,还来与这小子比试?” “既然是陆玄绰的徒弟,自然与一代弟子同辈。难道掌门怕输么?” 罗剑声怒极反笑,冷笑道:“那便在一个月后,瞧一瞧师叔和大师尊调教的手段!”说完,他一拂衣袖,绝尘而去。跟随他来的一干弟子也都渐渐散去。 陆玄绰没事人一般冲关百河笑道:“师兄啊,我刚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我们’吧?哪个‘我们’啊?” 关百河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转过看向萧祺,说道:“你都听见了,你怎么想?害怕么?”虽说赌约已下,他总不能强留萧祺,萧祺自己愿意留下,帮霞隐门突破桎梏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因此他很担心萧祺突然撂挑子不干,不仅突破瓶颈无望,他也真的丢脸丢大了。 萧祺认真地点头道:“挺有意思的。”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关百河的意料。他问:“有意思?” “能打那个罗剑声的脸,还能与他同一辈分。这个赌,倒是有趣得很。”萧祺说着,已经能想象到罗剑声铁青的脸色了。 “虽然我对霞隐门无多大兴趣,但这个赌,我要赢!” 关百河和陆玄绰对视一眼,都看得出对方眼中的喜色。但陆玄绰很快正色道:“有的话咱们可得说好了,这小子日后可算我的徒弟,师兄你可以指教一番,可不能瞧着眼红,越俎代庖啊……” “是是,好像谁稀罕似的。”关百河骂道,老脸上却是充满笑意。 “小伙子,你可得准备好啊,内功道这条路,可不好走!” “尤其是在我俩手下。”陆玄绰补充道。 萧祺看着两个老人脸上可以说有些阴险的神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雪见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越往北走,只觉得迎面而来的寒风越发凛冽。柳清雪从小长在这般寒风中,只一身蓑衣抵御着从天而落的雨雪,御着马向前而去。 从西荒一路向北,沿途的景象从一片土黄色的黄沙变成了眼前这般,旷野上覆盖着薄薄的雪。即便还未进入朔州,雪白已城外眼前的主色调。柳清雪牵着马拐过一个山坳,眼前是一个城镇,道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闲聊着路过,柳清雪驾轻就熟地牵着马来到一家店,将坐骑安置在马厩里,然后自己走进了这家店铺。 这里是云州最北端的城镇月关,也是人们南来北往的进行补给、中转的地方。柳清雪离开朔州时,便曾途径此地,因此对她来说也不算是陌路。她凭借着记忆在简陋却又四通八达的街巷里穿行,来到了这处面馆。 她揭开自己佩戴的蓑衣,随意摆放在桌上,然后招呼店小二上一碗汤面。 这里已经是云州境内最北端的城镇,再往北,便是朔州的地界了。走了一路,风尘颠簸,即便有马匹代步,她也难免有些疲惫。即将重返故土,柳清雪竟有一种隐隐的局促不安。她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个逼得自己离开的人,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召唤自己回来。 店小二将热乎乎的汤面端上桌,在凛冽的风中还冒着热气。柳清雪微微点头,拿起筷子,吹开眼前升腾而起的热气,就要将面送进口中,突然有人拉开桌前的凳子,在她正对面坐下。 一路上养成的警觉让她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即便是来吃面,她也没有解下剑鞘。她透过升腾的热气,看清对面的人。一个巨大的兜帽和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黑色的长袍与兜帽相连,上面还沾染着一片片的雪花,显然他刚进门不久。 一瞥之下,柳清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突然想起,当初在沙疆城内,告知自己北境之乱的人,也是这般模样。 “好巧。”低沉的声音证实了柳清雪的判断。 “你一直跟着我么?”柳清雪皱眉问道。 “算不上,咱们从同一处出发,去往同一处,在半路遇上算不得稀奇的事。” “那你去北境干什么?又是侯掌柜的意思?” 那人沉默了许久,久到柳清雪以为他睡着了,恨不得将汤面泼在他脸上,他才开口道:“侯掌柜其人,其实并不存在。” “啊?”柳清雪被这句话说得一愣,细思之下居然有些不寒而栗,“照你这么说,之前我见到的便是鬼么?” 那人摇了摇头,继续道:“侯雁春这个名字,并非他的本名。我只知道,那个人姓胡,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可知隆元之中,有一情报组织名叫星罗?” 柳清雪茫然地摇头,那人便自顾自的说:“这个组织势力遍布天下,各地都有他们的眼线和暗桩,从不参与各方势力的纷争,只做情报贩子。所谓的‘侯雁春’便是这样一个暗桩。” “哦?”柳清雪顿时觉得不可思议,脸上写满了不信,“那他总需要有所图谋,我身上能有什么情报?”与她而言,这不过是个故事,反正讲述者和故事的主角都与她无多大干系,只当是旅途中的消遣。 “暗桩的存在,不仅在于刺探情报,更在于隐藏。何况需要的情报,他也收获颇丰。因此他才是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什么任务?”柳清雪蹙眉,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那人却不答,反而盯着眼前的一碗面有些失神,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喂!”柳清雪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人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说道:“老爷的意思。” “老爷?”柳清雪愣了片刻,旋即如遭雷击。她咬着牙问:“你是柳家的人!” 曾经柳清雪料想若遇上来柳岳雷派来将自己抓回去的人,自己定不会留半点情面。不过自她离开朔州之后,再没有遇上来柳家的人。柳岳雷就像是全然放弃了她,连她的下落也全然不在乎。而此刻在临近朔州的地方再次遇上柳家的人,她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气愤。 那人用行动回应着柳清雪,他将手中的剑放到桌上,然后伸手脱下了兜帽。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却又沧桑瘦削的脸。 “陈……陈先生?”柳清雪惊讶得捂住了嘴,全然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会碰上在柳家地位显赫的陈烨。 陈烨比柳清雪影响力更加消瘦,面容也更加憔悴,一身黑色的长袍被窜进屋来的风吹得时起时伏。 他露出一个简单的微笑,说道:“小姐,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是朔方城出了什么事吗?” 陈烨摇了摇头,说道:“自从在沙疆城为小姐传信以来,沿路而来数百里,路途遥远,既然我与小姐于此处相遇,自然也不曾回过朔方城,也不知那边的情形。” 柳清雪点点头,心头疑惑重重,她沉默片刻理清思绪,又继续问道:“那当日让你来传信的,并非那什么侯掌柜,而是父亲么?”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如我刚刚所说,所谓的‘侯雁春’来自星罗。他也不过是拿人银钱,受命办事。而雇佣他的,便是老爷。他一直通过这个暗桩了解着你的动向,在沙疆城形势微妙时,也派我前往支援。不过小姐的朋友,倒是比老爷和我聊想的靠谱。” “这些……他都知道么……”柳清雪如遭重击,勉强地吐出几个字,但内心的重担却渐渐散去。 “那他为何不让我将我抓回来……有了滨远,他便用不上我了是吧?”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还带有哭腔,她拼命绷住,要将心下的触动压下去,故作冷淡地问。 “老爷说,这是他欠你的。既然你终究成为不了他心中的样子,好歹,不能辜负夫人的愿望。‘她血里有风,不愿停留,那我为她搭帆便是。’这是老爷的原话。” 陈烨看着柳清雪越发复杂的脸色,继续说道:“侯雁春这个名字,也是老爷的意思。” “春季,候雁自南向北……是叫我北归的意思么……”柳清雪觉得有什么东西冲垮了自己一直伫立的防线,鼻头一酸。她偏过头,悄悄用手擦拭去眼角的泪珠,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笑意。 “那先生来此,是为何事?” “老爷本不愿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不过我看小姐临近故土,却越发犹豫。最后这数十里,小姐走走停停,用了数日,显是心有不决。于是我在此处告知小姐,是为了不辜负老爷苦心,一方面也是为了小姐……”他察觉到自己语速加快了些,便停下来轻咳一声,才继续道:“为了让小姐,前路不必迷茫。” 柳清雪静默片刻,突然绽开笑颜。 “先生不远千里一路照料,清雪感激不尽!” 陈烨认识柳清雪也近十年,却几乎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情,这么多年在陈烨面前即便她笑,也不过是嘴角微微上扬而已。她眼角还挂着盈盈泪珠,如晨间凝露。陈烨一时有些失神。 “小姐不必客气。小姐无论做什么,陈烨必将竭心支持。”他连忙低下头,伸手摸到自己放在桌上的剑,递给柳清雪。 “这是?”柳清雪诧异地看着那柄剑,这才想起,陈烨内功道出身,从不使剑,这剑想必不是他自己所用。 “这是当年老爷嘱托陈烨辗转求得的剑,老爷原打算在小姐生辰时相赠,不料在那之前,小姐就……此次外出时,老爷重伤昏迷,陈烨以为小姐可能用得到,便擅自作主带了出来。” 柳清雪接过剑,细细端详着。这剑比雪影宽且长,却没有剑镡,反而比寻常的剑轻,剑柄与剑身连接处只有与剑身同宽的圆盘。她接着缓缓抽出剑鞘,寒光逼人,剑身上却也并不平整,被一个个小小的形似雪花的凹槽覆盖,覆盖的区域由宽到窄,直到剑尖,平整锋利。 柳清雪对这柄剑很是喜欢,锋利而轻巧,正合她的心意,最重要的是,这是沉息之铁所铸,因此她也很清楚这样的礼物,必定费了不少心思。 “谢谢。”柳清雪将剑收回剑鞘,诚恳地说道。 “这都是老爷的主意。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陈烨说道,只是后半句,声音小得他自己都没有听清。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戴起兜帽往外走去,柳清雪讶异地问:“先生不和我一道么?” “前面就是北望城,有个家伙若见了我,会有些麻烦。我需得向西边绕路,不能与小姐同行了,也正因此我选在此处将剑交给小姐。小姐保重。” 说完,柳清雪便看着陈烨顶着兜帽,又走入到风雪之中。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重逢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柳清雪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汤面,便又骑上马,复又向北而去。陈烨刚刚赠送的剑被她用绳子系住搭在马背上,而用了数年的轻剑雪影她也舍不得丢弃,被塞在马臀上的包裹里,只露出一小截剑鞘。 月关距离朔州南部的北望城不过十多里,柳清雪御马而行,日落之前便能望见飘飞的雪花中北望城的轮廓。 但令柳清雪讶异的是,在这种天气,北望城的城门外,居然有人稀稀落落,直接坐在已铺上一层薄雪的地上。这里足有一两百人,都是军旅的打扮,清一色的军用钢刀,即便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钢刀也不离手,柳清雪骑马经过的时候,他们都警觉地回头望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没有多余的杂音和动作。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柳清雪脑海里闪现过这样一个念头。 她缓缓向城门靠近,穿过这片人群和呼呼的风声,忽然隐隐听清在靠近城墙的地方,有少年不忿的喊叫声。 柳清雪扭头望过去,视线越过呼啸在寒风中的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的少年朝着城墙上叫喊,旁边还有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少女娇小可人,老者瘦削却挺拔。 “我都说了我是柳滨远,还要怎么证明!名字又不写在脸上!”柳滨远在城墙下似乎神情激奋,扯着嗓子吼将声音送到城墙上。只是城门紧闭,守卫们也无动于衷,似乎没听清柳滨远的声音,或许听清了也不以为意。 看着风雪里的少年,柳清雪嘴角微微上扬。她缓缓策马走近。柳滨远身边的封剑北最先发现她,他扭过头来瞟了柳清雪一眼,挑了挑眉,旋即又转回头去,神情间居然有笑意。 “后边二十步,敌袭!”封剑北轻轻吐出几个字,只有左近的柳滨远能够听见。 几乎是下意识地,柳滨远一只手摸到背上的逐星,另一只手搭上马背上的箭囊,一边迅速地转身,一边弯弓搭箭射了出去,但他射出的只是一枚普通的羽箭,不是随逐星一同赠予他的七枚箭之一,那样的大杀器,他自然不会败家到随意使用。 他这般果断迅捷的动作反而将柳清雪吓了一跳。她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封剑北认出她的时候,她也认出了封剑北。她料想是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的主意,一时竟也来了兴趣。 “噌”地一声,陈烨所赠的剑在柳清雪手中第一次出鞘,剑身如融入到风雪弥漫的空气里,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接将羽箭拦腰斩断。 柳滨远回头的瞬间就看清了,来的哪里是敌袭,而是一年来毫无影讯的柳清雪。他不禁很是懊恼自己居然对姐姐动手,正要弃弓和姐姐上演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却见柳清雪举着剑,从马背上跃起,正向自己刺下! 柳滨远一时慌了神,连忙就要后退,却被封剑北轻轻踹了一脚。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么?”封剑北骂道。 柳滨远无可奈何,于是只得抽出腰间的剑迎了上去。 金属相接之声从风雪之中响起,跟随柳滨远的两百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不明就里的以为是敌人,迅速向柳滨远方向靠拢。封剑北适时地上前将他们拦下,但柳滨远和柳清雪在此之前,已然交手了数个回合。 两人都使的是风扬雪霁,轻快灵动,两柄剑相接只有“叮叮”的清脆声响。这倒是出乎柳清雪的意料,在她印象里,柳滨远骑马射箭十分在行,论剑法,却是连寻常弟子都比不上的。她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却不料他竟然真的能跟上自己的节奏。 有点意思!柳清雪挽出两道剑花,将柳滨远逼得连连后退,趁着他慌乱地横剑后退之际,柳清雪猛然突进,剑尖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出,正落在柳滨远剑身的中段,柳滨远却如被刺中一般,手臂用不上力,几乎连剑也拿不住。 他拼命抓紧剑柄,身子一边向后倒去,手中却借势挥剑从下往上挑起,一式风扬雪霁中的“落堂雪”流畅地施展出。这一招出乎柳清雪的意料,她将手中的剑横过来,沿着柳滨远的剑身划下,也顺势压制着他的剑势。两人的剑一上一下,一时都难得寸进。柳清雪借着这个间隙,忽地向柳滨远欺近。 “啪”地一声响,柳清雪的左手在柳滨远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两人迅速分开,相隔五六部的距离站定。萧滢儿看热闹一般嬉笑着连连拍手,像是在笑柳滨远出糗。 “哎,这么久没见,姐倒是一点也不想见到我啰?”柳滨远无奈地挠了挠他,归剑入鞘,然后愤愤地瞪了封剑北一眼:“师父故意的吧!我可是全力拉弓,伤到姐姐怎么办!” “她要是这么轻易被你伤到,应该也不会让你爹如此头疼。”封剑北双手环抱,一身素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朝着柳清雪微微点头。柳滨远很是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但还是满脸的笑意。 柳清雪向封剑北拱手行礼,然后才转向柳滨远,微微笑道:“你小子倒是好运气,听你说的,似乎已经是封前辈的徒弟了?剑法倒是很有长进。” 柳滨远从小可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没有什么事情获得过柳清雪的夸奖,他嘻嘻笑着,不免有些得意。 萧滢儿忽然好奇地凑近,打量着柳清雪,笑着问:“这姐姐是?” 柳滨远一时竟忘了萧滢儿在一旁,这时反应过来,看着柳清雪脸上戏谑的神情,讪讪地笑道:“我和你提到过的,我的姐姐柳清雪。” 然后他转向柳清雪,有些别扭地介绍道:“这是成纪王府的滢儿。” 柳清雪愣了愣,旋即微微点头。突然听见成纪王府,不禁让她想起仍无音讯的萧祺。重逢的喜悦顿时又被冲淡了些。 “姐姐好!”萧滢儿咧嘴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滢儿好。”柳清雪微微笑着,这个小丫头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倒是怎么都不会让人讨厌的样子。 柳清雪清楚自己离开之后柳家与成纪王府之间发生的事情,因而也很快想到了萧滢儿和柳滨远的关系。 “这小子从小就任性调皮,鬼主意多,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往后,他便交给滢儿,可辛苦滢儿了。”柳清雪居然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像在托付什么重要的东西。 “喂!这……”柳滨远想要反驳,不过想想似乎柳清雪也没说错,无奈地摊了摊手。却见萧滢儿轻轻吐着舌头,嘻嘻笑道:“哎我还以为姐姐说的我呢!我爹娘和哥哥也总是这般说我。” 柳清雪以为萧滢儿不过是在说客气话,然而下一刻她则自来熟一般凑上前去,挽住柳清雪的手臂。柳清雪有些意外,除了母亲之外,她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何况是才见第一面的萧滢儿。她只觉得避开似乎很是不妥,便由着她挽住自己的手臂,只是很不习惯,整条左臂僵硬如木偶。 “这些人都是柳家的么?怎么不进城?”柳清雪终于想起正事来,不去管左臂的挂件。 “这些人是成纪王借的,随我们去北荒原。” 柳清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荒原?”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我觉得北境之乱,与北荒原脱不了关系,因此我打算亲自去瞧瞧。” “带着她?”柳清雪皱着眉头,指了指身边的萧滢儿。 柳滨远苦笑道:“呃,这个嘛,是她自己偷溜出来的,我也很无奈啊。” 柳清雪看着萧滢儿脸上得意的笑容,不禁有点相信萧滢儿之前所说家人对她的评价。 “但我们到此处却被挡在门外,说是北望城已然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柳家也不行?” “问题就在这,我可没来过北望城,他们都不认识我,封将军也常年在北边领兵,自也没见过。而这两百人毕竟是股不弱的力量,不敢轻易放进城,所以好说歹说半天,他们也不敢打开城门,说要去找上司。” 柳清雪抬头望向城墙,此时正好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城墙上探头,姿态颇为慵懒地往下边扫了一眼。 “是他吧?”柳清雪低声说道。 城墙上士兵的喊话验证着柳清雪的猜想:“这是北望城的吴将军。你们若想进城,需得他的同意。” 柳滨远气不打一出来:“他也没见过我,岂不照样一个身份不明便搪塞过去啦?你们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那个姓吴的将军目光忽然落在柳清雪身上,正好与柳清雪的视线对上。他眼皮一挑,手肘撑在城墙上,饶有兴趣地说道:“小姑娘,你可知道你手里剑的来历?” 柳滨远和封剑北等人的目光都落在柳清雪身上,柳清雪却也是一脸茫然。这剑才从陈烨手中拿到不过半日,难道这个吴将军,想问的是陈烨? 可还不待柳清雪回答,吴将军却随手从身边的士兵腰间抽出一柄剑,突然跃起,带着迅即的攻势向柳清雪落下!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雪中客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这一举动不仅柳清雪等人如临大敌,连城墙上的士兵们也都摸不着头脑,但吴将军的出击已表明了立场,士兵们忙不迭地呼喝着,拉弓搭箭,瞄准下方。 仍在半空中的吴将军却喝道:“退后!”随即在一众士兵错愕的目光中,将柳清雪笼罩在剑光之下。 柳清雪冷静地出剑,手中的剑仿佛随心所动,虽然才拿到手不久,却有种难以名状的顺手,风雪中,剑刃上的寒芒仿佛更胜一筹,划破风雪迎向吴将军的剑光。 双方的剑都是一触即退,随即再次突刺,迅速的身影和剑光卷起风雪,甚至改变了雪花下落的轨迹。 柳滨远讶异地长大了嘴巴,不禁喃喃道:“我之前都没注意过,原来姐姐这么厉害哦!”他认真地注视着站成一团的两人,转头问封剑北:“师父,那个家伙似乎用的也是风扬雪霁?” “嗯。”封剑北抱着剑,颇为悠闲的样子,“不过并不完全,其中糅合了许多流派,少了分灵动,却多了几分直来直往的锐利。” “那姐姐不要紧么?”萧滢儿担心地问。 封剑北摇了摇头道:“不至于,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杀招。至于他抽了什么风,我也不知道。” “师父认得这个吴将军?”柳滨远挑了挑眉。 “不认得,不过北望城吴凇的名字,在北境军中总是听过的。” 柳清雪和吴淞再次分开,柳清雪握剑前指,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突然开打,却又如此轻易地退却。 “不错不错,这么年轻,剑法造诣已然不浅,不过再使‘风吹雪’和‘惊雪’的时候,因为这柄剑很轻,利用旋转的剑势或有不足,需得沉腕,重心前移,像这样。”说着吴淞拿着手中的剑,将他刚刚提到的剑招演示了一番。 这么短短数十招的交手,吴淞居然将自己剑招中的缺陷看得如此清楚,甚至能知道自己武器的特点,柳清雪不禁暗暗警惕。 “很惊讶么?哈哈,大可不必,论用剑,我还不是那个老家伙的对手,不过对于你手里这柄剑,我还是很了解的。” 吴淞无奈地耸肩,转头向城墙上的士兵们,喊道:“开门放行!” 士兵们执行迅速,巨大的城门后想起机关响动和木闩移动的声音,在众人眼前缓缓展开。 “小丫头是柳老爷的闺女吧,还有那个小子,应该就是如他所说的世子。” “既然你能认出来,特意跳下来打一架是为什么?”柳清雪只觉得莫名其妙。 “哈,只是好久没见老朋友了,总想较量一番。” “我不认得你。”柳清雪淡淡说道。 吴淞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道:“我可没说你啊!我的老朋友,可是你手里这柄剑!” “剑?”柳清雪不自觉看向自己手里的剑,她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本因为其上的沟槽显得凹凸不平的剑身,此时在风雪中几如透明,上面的雪花槽印与飘落的雪花融为一体。 “剑名,雪现。”吴淞颇有感触似的看着柳清雪手里的那柄剑,“剑身随气温的变化而变化,即便在沉息之铁中,这也是不可多得的材质啊!可惜可惜……” “那……这柄剑,怎么……” “唉,愿赌服输罢了……剑是柳老爷,还是姓陈的家伙给你的?” “陈先生,就在今天早晨,往南十多里的月关。” “哦哟,那家伙故意的吧!要再遇上,我可不会再输了!”吴淞像是错过了什么,很是惋惜地搓手,自顾自地向城门走去。柳清雪于是回想起陈烨要向西边绕路的缘由,应该就是与这个吴将军有关。 柳滨远和萧滢儿此时凑了上来,萧滢儿上下打量着柳清雪,连忙问道:“姐姐没事吧?” 柳清雪摇了摇头,仍盯着走在前面的吴淞,问道:“那么又为何封闭城门?这里本就是南北往来的重地,一路上却见不到什么人,难道蛮猿已经逼近北望城了么?” “不是。封城和蛮猿无关,是为了城中另外一个大人物。”吴淞脸上突然露出凝重的神色,加快了脚步,“被你们这么一耽误,可别耽误了事!” “另外的大人物?”跟在后边的柳滨远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吴淞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向柳滨远一干人说道:“既然你们来了这里,不如与我一道去。这件事,和你们北归的缘由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 北望城东边,是北望城唯一的港口朔云港。与清州繁华的港口不同,这里甚至可以用萧败来形容。因为不对平民开放,只是偶尔有些货运船只载运着北境的矿产从此处出发开往东海或清州,大部分时候这里都没有多少人,除了几间在寒风中仿佛摇摇欲坠的破旧屋舍和里面靠着炭火醉醺醺的船工,此处几乎了无生气。 今日却有不同。醉眼惺忪的船工似乎听见一些动静,从木屋里探出头,只见乌黑深沉的大海之上,有一艘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中型船只乘风破浪而来。 船工努力用醉酒后的脑子回想,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今日没有要停靠的货船。也算他倒霉,平日里即便没有船只来往,也总要有人留下,说些下流的玩笑或是烤着火喝酒。然而今日或许是天气恶劣,风吹得这间破旧的屋子呼呼作响,所以他从宿醉中醒来时,已见不到人影,奈何刚好又轮到他值守,不得开溜,因而只有他一人在这喝闷酒。 风雪中的船缓缓靠近船坞,掀起的浪花冲破岸边的高台溅了上来。船工叹了口气,脚步蹒跚地走过去。透过这座破败的船坞,船工隐约看见有人从船上下来。 “是哪儿的老爷?”船工打了个嗝,一边走近一边问道。今日只有他一人值守,来往登记的工作也落在他身上。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船坞的入口。即便是酒醉的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酒醒了一半。 一行人大概二十之数,当先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出头,在这样的风雪中,只简单披着一件大氅,戴着兜帽,除此之外再无衣物,裸露的上身和双臂上是虬结的肌肉。看他表情,就像丝毫感受不到寒冷,反而有些隐隐的亢奋。 然而更骇人的是,这个男人身后,是一头灰毛的野兽,后肢弯曲如狗一般乖巧地坐着地上,即便如此,它的头也已高及男人的胸部。它的四肢,包括屁股后面的一条长尾,却生者淡青色的鳞片,显得诡异而突兀。 船工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男人环顾四周,看着哑口无言的船工问道:“此处就你一人?” 船工点点头。男人还要再问,突然他身后突出一人,船工还没反应过来,寒芒闪过,一柄枪已刺入他的胸膛。 领先的男人皱了皱眉,伸手抹去脸上溅的血,低沉地说道:“何必,不过是个船工。” “若放任他出去胡说,必定暴露我们的行踪。”越众而出的人比这个领头的人年轻不少,一身干练的黑衣,看起来三十上下,在这个男人面前垂首而立,面无表情。 男人有些不悦,终究没有多说,只是说道:“下次没我指令,不得出手。” “是。” 男人于是伸手在脚边那个怪兽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怪兽乖巧地站起来,壮如公牛,身躯甚至更加庞大。它随着一行人缓缓向前走去。 还未走出朔云港,男人的脸色却似乎有些异样。 “林川,一个港口里,可能一日只有一个船工值守么?还是个醉鬼。”男人表情耐人寻味。 之前出枪的中年人答道:“如此破败的港口,一人值守似乎不足为奇。不会有人来找这种地方的麻烦。” “是么。”男人环抱着双手,停住了脚步。 “那说明你这次历练还不够啊。” 林川愣住,还不待他出声,四下里忽然响起了刀刃出鞘的声音。 这种破败的港口几乎是绝佳的藏身地,随地堆放的废弃木料、货箱和船的残骸后面有黑压压的身影迅速闪现而出。这一行人转眼间就被包围。 “卫工爷,好不容易来朔州一趟,怎么走的都是这般偏狭之地啊。”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章港口激战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卫焯奚微眯着眼,取下自己的兜帽。包围他们的人足有二百余,皆全副武装。卫焯奚却看也不看,他的目光带着森森寒气,直直射向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男人盘腿坐在废弃的货箱上,右手握剑,也支在货箱上。 脚边的元兽似乎也察觉到周边的杀气,嘴皮上翻,露出獠牙。 “柳老爷么?”卫焯奚试探着问。 “无怪卫公爷认不得,卫公爷世袭公爵之位,高高在上,怎会识得我们这种乡野豪绅。”柳岳雷微笑着说道。 “听柳老爷的语气,一定觉得自己此刻高高在上吧?” 柳岳雷不为人察觉地皱眉,旋即恢复如常,答道:“不敢。倒是卫公爷,何以出现在此,二话不说便杀我朔云港的船工啊?”他始终注视着卫焯奚脚边的那只怪兽。这个畜生,必定与卫焯奚的诡异行为有关。 卫焯奚摇了摇头,双肩一抖便抖落了大氅,露出全身结实的肌肉。他扭动着双臂和颈椎,骨骼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 “柳老爷不必废话了,咱们直奔主题吧。” 柳岳雷露出冷笑,左手轻轻一挥:“攻!” 早就埋伏下的人转眼间冲出,林川握着枪,怒喝一声起,领着自己一方的人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卫焯奚双脚猛踏在地面上,整个人疾射而出,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来到了柳岳雷身前。 卫焯奚如此迅即的动作出乎柳岳雷的意料,但他第一时间拔剑出鞘,身体一边后退,一边引着剑刃向上挑去,指向卫焯奚的拳头。正是风扬雪霁的“落堂雪”。 “他交给我!”柳岳雷握剑冷笑,喝退几个要上前帮忙的属下。 卫焯奚却不退不避,食指中指弯曲,挥臂避开剑刃的锋芒,随后指节叩在剑身之上,竟将剑弹到一边。 “内功道!”柳岳雷运剑回防,心下震撼。卫焯奚扬名天下数十年,却直到今日,柳岳雷才知道这个公爵之尊的人,竟然修习了神秘之极的内功道。 只见卫焯奚继续追来,双拳齐出,仿佛浑然不惧柳岳雷的剑刃,却又刚好能避开最锋利的部分,回击在剑身之上。柳岳雷不甘示弱,借着剑长的优势,始终将卫焯奚拒在周身两步之外。 此时柳岳雷带来的人已将卫焯奚的二十来人团团围住,只是林川长枪如蛟龙,全然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难以突破。但双方都清楚,卫焯奚一方的溃败,不过是时间问题,柳岳雷始终提防的,是那头怪异的畜生。那才是可以扭转战局的东西。 卫焯奚似乎也有些心急,突然横掠一步,右手挫手成刀向柳岳雷斩下。柳岳雷借着一势“惊雪”,正好转身迎击,忽然腰腹部一阵剧痛,他整个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卫焯奚的斩击落顿时在他的背后。 一股腥甜的气息涌入口中,卫焯奚的内力冲撞入体,柳岳雷还未来得及反击,卫焯奚再次逼近,一拳砸在柳岳雷胸口。柳岳雷身体失去平衡,他猛然将手中的剑插入身前的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柳老爷,可惜有伤啊。”卫焯奚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柳岳雷挣扎着要站起身,但刚刚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加上之前在蛮猿手下受的伤并未痊愈,他一时竟站直都做不到。 “柳家与云州素无愁怨,若是在往日,卫某倒是很乐意等柳老爷子痊愈之后,再来让柳老爷子输得心服口服。”卫焯奚看着柳岳雷脸上狰狞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不过现如今,卫某没有这个时间。老爷子这些属下,我也无意灭口。” 言罢,他再次举起双拳,齐上闪现出灰白色的光芒,一如现在阴沉的天色。 柳岳雷啐了一口,将口中的鲜血吐出,看着那双灰白色的双拳,表情充满戏谑。他颤巍巍地举起剑,指向卫焯奚,另一只手则费力地捂住自己腹部再次开裂的伤口,鲜血潺潺流出。属下们来救已来不及,即便来了也绝不是卫焯奚的对手。柳岳雷如山岳般站立,身为柳家家主,死,也要站着死。 “不劳你费心了。” 卫焯奚将右拳高举过头顶,眼看着就要砸下,却突然一滞,眉头微皱,脚尖在地面上轻点,整个身体在空中原地转了一圈,与此同时,三道白色的残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他身边划过。柳岳雷像是失去这一口气的支撑,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卫焯奚咬牙望向柳岳雷身后,少年在高处执弓而立,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正在赶来。 一个苍老的身影站在柳岳雷身前,手中的剑也学着柳岳雷的模样缓缓举起,指向卫焯奚。 “我来做你的对手。”封剑北面无表情。 卫焯奚习惯性微眯着眼,缓缓站直身体,说道:“今日真是热闹啊。” 柳清雪握着雪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到柳岳雷面前。 原本瘫坐在地上的柳岳雷忽然瞥见一个熟悉却又不敢相信的身影,下意识地抬头上望。 “怎么……” 柳清雪有些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局促地偏了偏头,刚好与柳岳雷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收回了目光。片刻尴尬的沉默之后,却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暗暗叮咛。这个时候,她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她一时如鲠在喉,措辞了许久,终究是无言。最终她只得轻声道:“剑不错,谢谢。” 柳岳雷呆滞了片刻,用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是么……那就好……”他再次向后倒下,脸上却不自觉地挂上了些微笑意。风雪中,似乎有雪花落在他的眼角盈盈发光。 柳清雪没再回头,而是和封剑北并肩而立,直面着卫焯奚。柳岳雷和萧滢儿站在远处,柳滨远握着弓,俯瞰着整个战场。而他带领的两百人,也迅速向卫焯奚一伙的方向靠拢。 卫焯奚眼看着赶来的众人,脸上浮现出一股寒气。还不待他开口,又是几枚羽箭破空而去,却是向着林川一行人的方向而去,没入两人胸口。随卫焯奚一同前来的二十余人,如今只有林川为首的四五人仍在人群中苦苦挣扎。 与此同时,柳清雪和封剑北执剑向前,一左一右,将卫焯奚笼罩在了剑光之中,卫焯奚转眼间便落入下风。封剑北的剑术比之柳岳雷更加老道而犀利,直来直去,锐不可当,却丝毫不影响飘逸的身姿,他整个人如同和剑光融为一体,风雪中只留下残影。由封剑北承受了大部分压力,柳清雪于是轻松流畅地施展着风扬雪霁,一招一式都招呼在卫焯奚身上。 面对两人的夹攻,尤其是封剑北的快剑,卫焯奚赤手空拳,不再敢以手掌硬碰,只是调用着全身内力,身上灰白色光芒大盛,在剑刃锋芒之间的空隙里游走。 眼看着卫焯奚已要露出颓势,他忽然怒喝一声,十指展开,周身如浓雾一般的灰白色光芒陡然散开,而随着他双手握拳在身前合拢,灰白色光芒又突然双拳相交的位置涌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吸力。 下一刻,聚于一点的内力陡然爆发,将三人同时震荡开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凶兽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卫焯奚在空中一个跟斗,轻盈落地,封剑北则拉着柳清雪及时退了几步,没有受到他内力的波及。卫焯奚这一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并未用全力,不过是借机与两人拉开距离而已。 “这是你们逼我的。”卫焯奚面色凝重,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旋即他将右手放在唇前,吹响了口哨。 几乎只不过一瞬间,之前置身于战场中却恍若不闻、乖乖坐在地上旁观的怪兽,如响应卫焯奚一般,吼叫着加入了战斗,四肢并用,向着卫焯奚狂奔而来。 “吼!”它猛然张嘴,粗狂低沉的吼叫声伴随着一股腥臭的气息,转眼就要来到封剑北和柳清雪面前。 “小心!”柳岳雷看着突然动起来的凶兽,脸色苍白,挣扎着要站起来。 远处的柳滨远又是三箭连发,每一枚羽箭都分布在凶兽的必经之路上。但它四肢在地面上猛踏,硬生生迎着箭簇冲撞过去,箭镞碰到它的瞬间便被弹开,甚至连皮毛都未刺穿,而它也很快逼近了封剑北二人。它前脚扬起,肌肉发达又满布鳞片的前肢向他们狠狠砸下。 封剑北也没见过这种诡异的生物,脸色微变,将柳清雪拉到自己身后,右手挥剑迎向它落下的前肢。 “叮”的一声,封剑北竟被这凶兽的力道震得退了两步,而它前肢上的鳞片似乎坚硬如铁,封剑北的剑只在它鳞片上留下些微的白痕。 但凶兽的攻势并未结束,前肢落地之后,它借此机会,利爪再次在地面上借劲,整个身子继续往前撞去。 封剑北冷哼一声,连刺出四剑,都集于一点,整个身体不退反进,竟是要硬生生地与这怪物硬碰硬! 凶兽发出一声怒号,整个身子在空中扭了一下,旋即倒在了地上,在它灰毛覆盖的背部,有一处血洞正向外渗出鲜血。 柳清雪大喜过望,崇拜地望向封剑北,却发现他握剑的手居然在微微颤动。连刺四剑,都如刺在铁板上,即便是他,手臂的肌肉也已经被震伤。 封剑北活动了一下手腕,想要上去补上一剑。他举起剑,要从凶兽的眼眶里刺进去,不论是什么凶残的畜生,眼睛总是最脆弱的部分。 然而他刚刺下,那头凶兽却突然弹起,一偏头避开剑刃,随即向封剑北右臂咬去。它刚刚居然是佯装诱敌,这头凶兽,竟有这般灵智! 封剑北右手已经被震伤,他暗骂自己大意,刺出的剑却因肌肉如不受控制一般,来不及回防,他皱了皱眉,索性弃剑向后退去。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片刻。这样一头牲畜,居然逼得封剑北弃剑!即便是卫焯奚,也难免有些意外。 封剑北站定之后,注视着那头凶兽的眼睛里,闪现出澎湃的战意。他接住柳岳雷丢来的剑,活动着手腕,舒展着之前被震伤的肌肉。他重整旗鼓,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向凶兽走去。 他的杀气似乎震慑住了那头凶兽,它龇牙咧嘴地吼叫着,却不敢上前。 卫焯奚适时地靠近,抚摸着凶兽的头,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凶兽,顿时如猫咪一般乖巧可人。 卫焯奚于是骑马一般跨坐在凶兽的背上,回头望了一眼已倒在血泊中的林川等人,叹了口气。他回过头,看了柳岳雷和封剑北一眼,笑道:“来日,方长。” 可他的声音里,却带有与脸上笑容格格不入的冷意。 封剑北不理他,轻轻前迈一步,整个身影再次融入剑光之中,长虹贯日一般向卫焯奚落去。 但卫焯奚胯下的坐骑似乎没有交战的意思,退避锋芒,始终寻觅着逃跑的机会,但封剑北的剑光没给他们留下丝毫空隙,卫焯奚只得从地上捡起一柄刀,一人一兽,和封剑北斗在一起。 封剑北终于施展出身为外功道大成者的实力,以一敌二,还隐隐占有优势,需得四肢着地的凶兽只剩下一口利牙作为武器,而封剑北的剑光之快,卫焯奚调用全身内力的攻势总被避让开,全落在空处,封剑北更是借机反击,一时卫焯奚和那凶兽竟双双被压制。 眼看着卫焯奚就要落败,他胯下的凶兽突然人立起来,前肢高高举起就要砸下,卫焯奚死死拽住它脖颈间的毛才没被摔下来。 吃过这个亏的封剑北警惕地避让开来,却见凶兽突然又将前肢放下,整个身子利用封剑北退让出的空档弹射而出,目标竟是最近的柳清雪! 封剑北大惊失色,没想到这畜生竟狡猾至此,他奋力追赶,却论速度终归不是四足凶兽的对手。 柳清雪咬着牙,之前双方的战斗她都看在眼里,她自问不会是凶兽和卫焯奚一人一兽的对手,因此也一直没有加入战团。但那利刃般的獠牙仿佛已在眼前。她不甘示弱地举起雪现,向着那血盆大口刺去。卫焯奚神情复杂,周身如灰雾缭绕,但光雾之下,他始终没有出刀,静默地等候着结果。 忽然间,柳清雪只觉得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野。紧接着有什么暖洋洋的东西撒在自己脸上。 她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浑身战栗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整个左肩被凶兽咬在口中的柳岳雷。他原本应该瘫坐在十多步外的地上,天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跨越了这段距离。 凶兽似乎被口中的血腥味刺激,眼睛渐渐变成猩红。它狠狠咬住,不肯松口。凶兽背上的卫焯奚也是一脸错愕,死死抓住坐骑脖颈的毛发,再无其他动作,显然情形发展也出乎他意料。柳清雪疯了一般挥剑砍在凶兽身上,却大多有气无力,全是不成形的剑招。她想要嘶吼,才发现自己已然泣不成声。 “畜生!”远处传来柳滨远的怒喝,紧接着是两道破空声由远及近,分别指向卫焯奚和凶兽。 卫焯奚回过神来,从凶兽背上跃起,避开了箭簇,但凶兽则不为所动,如饥似渴地吮吸着鲜血,与此同时,它的前爪已探进柳岳雷的胸膛。 但这枚箭似乎有所不同。风雪里,黑色的小点逐渐放大,抵达凶兽近前。 之前连封剑北的剑都难以刺破的毛皮,竟被这样一枚箭簇完全没入! 巨大的力道将凶兽的身子都往后退了退,它终于松开口,张开狰狞的嘴想要怒号,还未张开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封剑北怒气冲冲地杀到,害怕误伤到柳岳雷不敢用剑,极尽全身力量的一脚,将凶兽连带着背上的卫焯奚踹飞出去,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 但一人一兽很快弹起,凶兽还要扑上,却被卫焯奚死死拉住脖颈的毛。 “走!”卫焯奚拼命地呼喝道。 凶兽舔了舔唇牙上残留的血迹,恋恋不舍地望了猎物一眼,然后才在卫焯奚的催促之下,向远处奔去。 柳家一方,没有人前去追赶。越来越大的风雪里,有个身影弱弱地倒了下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重锁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空霞山,北断崖。 这处是高插入云的绝壁,近乎垂直的避免上少有草植,光秃秃的,只有一些凹凸不同的石壁和缝隙勉强能作为立足点。寻常人,或者说是头脑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妄想通过这块绝壁攀爬上空霞山的,因此这也成了整个霞隐门得以倚赖的天险。 但这世上偏是有人,脑子总有些不正常。 萧祺手抠着一道石缝,双脚很是别扭地踩在石壁上,显然这个动作很是费力。即便已经是冬季,山上更是清冷,也丝毫不妨碍他热得汗流浃背。他的汗水将他浑身的衣服都贴在了石壁之上,他每个歇脚过的地方,都会在石壁上印出一个人形。 萧祺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突然闪现出深红色的光,插在石缝里的手指陡然发力,整块石壁都被震碎。但这股力量也拖着他的身体往上升了数尺。然后他借机再次握住了山崖间的一截枯草,用同样的方法往上攀升。而等到他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便往石壁上挥出一拳,抑或是踢一脚,靠着出现的裂痕作为落足点休息片刻。 山崖的顶峰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萧祺暗暗地骂了一声,周身深红色的光芒再次升腾而起,他如被激怒的野兽一般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随即整个人划过一道虹光,向上飞跃而去。与此同时,作为他承重之处的石壁却都瞬间碎裂。 但萧祺已经不需要立足点,他凭借着这股力量迅速上升,伸手抓住了峭壁的顶端。然后双脚蹬在石壁之上,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稳稳地落在地上。 但几乎是同时,犹如陨石一般迅速掠过天空的红光已然逼近。萧祺似乎早有准备,双手在身前握拳,强大的落霞诀内力流贯双臂,然后他侧过身子,屈臂向着急掠而来的红光肘击而去。 双方一明一浅的红光在山峰间交汇,转眼间便形成了巨大的内力波动,以萧祺为中心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风浪。 已经精疲力尽的萧祺似乎有些吃不消,他几乎抵挡不住这强大的风浪,踉跄着退了两步,已然站在了悬崖边缘。但他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抵挡着这股冲击,愣是丝毫不退。 风浪终于散去,袭来的红色光团也显出本来面目。陆玄绰看着瘫坐在悬崖边的萧祺,嘻嘻笑道:“小子有些进步啊,今天倒没有被我打下去啊。” “那是……那是因为老家伙说了,若今天我又被打下去了,可就不会来救我了。”萧祺四肢展开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关百河缓缓从陆玄绰身后走出来,佝偻的身子在山风里显得一不注意就要被吹倒。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看着崖边四平八稳躺着的少年时,语气已经比半个月前柔和了许多。 “记得不错。” “师兄挺狠啊,即便说了不会管,也不用特意待在这么远的地方啊!即便那小子被打下去了,师兄也来不及救吧。”陆玄绰笑嘻嘻地说道。” 关百河摇了摇头道:“若经过你我摧残了半个多月之后,还是这种水平,那这小子便也赢不了那个赌,咱们不如趁早收手免得丢人。” 陆玄绰笑嘻嘻地搭话:“师兄这套训练方法,倒是够狠啊,这么些年,师兄作为大师尊,便是这么训练弟子的?” “自然不是。从零开始的小家伙才不需要这么凶险的训练,他们的内力强度也支撑不下来。只是这小子空有一身强大的内力却从未修习过内功道,又需要在短期内速成,推至生死边缘任其自由发挥,才是最好的方法。” 陆玄绰摇头晃脑地笑道:“师兄真是因材施教啊。要我说,当年你可比二师兄更适合做掌门……” 关百河默然不语,反而让陆玄绰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师兄又要训斥我呢,关于师父之命,不可忤逆之类的话。”陆玄绰注视着老朽的关百河,轻轻说道。 关百河走到崖边将萧祺一把提了起来,自顾自往回走:“老夫老了,世界终究是下一代的。但是……罗剑声不适合引领下一代!” 山风中,关百河的声音若即若离,但陆玄绰听得很清楚。他笑了笑,跟在关百河身后,给萧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那么说师兄,也打算把希望寄托在这小子身上了?” 萧祺已经没有力气去与陆玄绰计较了,只得横着眼睛瞪着他。他也早已习惯了这两个老家伙的脾气,如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虽然谁是红脸谁是白脸随着他们的心情而不定。 “不过整日要我这么爬山,对十多天后的比试有用么?难道比试项目是看谁爬山快?”萧祺挣扎着扭了扭头,问道。 关百河哼了一声道:“霞隐门以修习内功道,得道成仙为目的,与人交手本不是初衷。论起交手的功夫,修习外功道的你,应该胜过我们所有人。因此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熟悉和掌握内力的调用,然后用到你熟悉的战斗方法之中。” “上半部分这半个月你完成得不错。接下来的实战,就交给陆玄绰了。他在外面游历这么多年,杂七杂八的武学也接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触了不少。” 萧祺嘴角不自觉地抽搐:“所以,接下来我要和老家伙交手?” 关百河不回答,如放开一件物件一样轻松地将萧祺丢给了陆玄绰,自己向修道坊的方向走去。陆玄绰则带着萧祺走回霞隐门给他们安排的客房,一边还笑嘻嘻地说道:“今日就让你休息一天,明天再来看看你小子有几斤几两。” 陆玄绰的脚程极快,内力修为大退的他拖着一人仍毫不费力,猿猴般轻盈地起落,很快就回到了住所,萧祺已恢复些体力,陆玄绰便也不用招呼着他,一溜烟儿地不见,许是又到哪里偷酒去了。 回到卧房的萧祺盘腿打坐,感受着内力在体内的流淌。果然如关百河所说,这几日攀爬峭壁,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悬崖,前几日关百河还允许用绳索吊在崖顶,后来连绳索都不能用,因此萧祺不得不始终全神贯注,将全身内力都调用起来,如今他对内力的控制能力,已是今非昔比。 自从拥有了内力,萧祺便很少能感到肌肉上的疲劳,内力在潜移默化之间也强化了他的机体,只会因内力耗尽而感到乏力。他终于体会到内功道对于外功道的优势,两者存在本源上的区别,可修炼内功道的岁月清苦,时日长久,修炼同样时间,成果远不如外功道显著,而且强大的功法多掌握在霞隐门这种以修仙为目的的隐士门派手里,寻常人也难以接触,毕竟像萧祺这种捡到天上馅饼的情况可谓独一无二。 萧祺将内力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周期,不知过了多久,内力已恢复了大半,他睁眼时,天色已有些暗沉。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陆玄绰坐在桌边,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道:“不错不错,这功法果然不错,强度韧性都胜过了原本的落霞诀。不愧是我!” 萧祺不理会沾沾自喜的陆玄绰,虽然他有自己的住处,但这几日似乎是为了监督萧祺,他没事就往萧祺的房间跑,萧祺早已习惯。 陆玄绰显然还打算对自己的奇思妙想所创造出的神奇功法在夸上几句,但有人轻轻敲门打断了他。 他不耐烦地扭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弟子蹑手蹑脚地进门,十分拘谨地说:“师叔祖,掌门有要事相议,还请移步正殿……” “哦?”陆玄绰显得很是意外,“罗大掌门居然会想到要我议事?不怕我坏了事么?”说完他自己便哈哈大笑起来。 那个弟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等到陆玄绰的笑声缓缓低了下去,才敢继续开口道:“不……不是,此时关系重大,据说是关系到凌法阁,按照门规,长老位阶以上,需都得到场……师叔祖虽无长老之位,但在门中地位和辈份崇高,也应出席……” 陆玄绰的脸色顿时变了,连具体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萧祺不明白让陆玄绰陡然变色的东西是什么,是担心这是罗剑声的陷阱,还是担心那个什么凌法阁? “我知道了。小子,走吧。”陆玄绰少见地雷厉风行,站起身就招呼着萧祺出门。萧祺一弹就站了起来,跟在陆玄绰身后。 那名弟子慌了神,连忙说道:“师……师叔祖,弟子刚说了,只有长老之上的位阶才可以……这位小兄弟不允许一同……” “无妨无妨啊,反正不到半个月之后,这小子就会是长老了嘛。”陆玄绰自顾自地说着,不顾那名弟子的阻拦,径直和萧祺走了出去。 “让前辈如此在意的,是那个凌法阁么?”一出门,萧祺便问道。 陆玄绰微微点头道:“大陆之上一直存在着这样的平衡,在内功道中首屈一指的霞隐门,与以法术而独步天下的凌法阁,可谓是世人视线之外的两股强大的势力。两个巨无霸数百年前曾有过冲突,互有伤亡,据说很是惨烈。因此双方约定,互不干涉,断绝于江湖。位置上来说,他们位于东北方的列霄峰,而我们在西南的空霞山,互成犄角之势,百年以来,确实互不侵犯也互不干涉,双方的弟子互相遇见,也大多避让客气,留几分面子。” “那这次……”萧祺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陆玄绰却闭口不说,加快脚步向正殿走去。 今日的主殿落霞阁不似往日那般冷清,隔着老远,萧祺已经能望见殿门外攒动的人头,似乎等待着掌门和长老们的决定。 萧祺和陆玄绰顶着这些人四面八方奇怪的目光,穿过人群往殿里走了去。如此难见的盛况,陆玄绰和萧祺心里越发没底。 走到落霞阁里,主座之上仍是罗剑声,霞隐门现存的十三位长老悉数到齐,在罗剑声左右排开,另在旁边留了两个座位给辈份更高的关百河和陆玄绰。关百河已然就坐,陆玄绰却看也不去看那个位置,因为从他一进入落霞阁起,目光就落在了大殿正中央那个巨大的锁链上。 左云衣不知是死是活,趴在中间的空地上,身上一贯的素白色的衣衫破碎,已然是一片焦黑,露出的肌肤血肉模糊,如遭受过雷击,全然不似原本那般白皙光滑,连流出的血迹都已然干涸,和焦黑的皮肤融在一起。她双手被反缚身后,身后是一副粗大的铁链将其牢牢锁住,与她瘦小的身型形成强烈的反差。她蜷缩着身子,如背负着巍巍大山,就这么躺在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地上。 萧祺瞬间感受到陆玄绰身上,一股磅礴的杀意席卷而出。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落霞阁对峙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迅速席卷整个大殿的杀气让所有人动容,连关百河都露出了骇然的神情。 “这里是落霞阁大殿,师叔祖有什么脾气,可不便在这里撒气。”罗剑声冷冰冰地说道。 他一眼望见陆玄绰身后的萧祺,表情更是不悦:“师叔怕是将规矩忘得一干二净!如此重要的会议,怎容得一个外人在此!” 关百河回击道:“既然长老位阶以上都需在场,那么未来的长老,自然不可缺席。” “本掌门不记得曾答应让这么个黄毛小子成为长老。”罗剑声显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若掌门遵循赌约,十二天后,他便是了。”关百河淡淡说道。 罗剑声怒极反笑:“这么说,大师尊是对自己的授课很是自信呐!” 关百河佝偻着身子,仍微微躬身道:“不敢不敢。这是对新一代的自信。” 罗剑声还要说话,突然有个低沉的声音将他打断。 “还没有人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陆玄绰咬着牙,这几个字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关百河对陆玄绰这种状态也大为不解,但他两人早已站在了统一战线上,自然不能让他在这样的场合下胡闹,他便低声快速地讲述道:“数日以前,南峰山门在空霞山脚下发现一个重伤的少女,如被焚伤,创伤严重,因为是外人,不便带回主峰,便带回南峰的驻地将养,只是几日来她伤势并无改善的迹象,她也未曾苏醒。可就在今天午后,突然有个年轻人来到山门前,说是凌法阁中人,想借霞隐门一臂之力寻找在附近失去踪迹的凌法阁妖女。山门弟子觉得不对劲,便将此女送至此处由掌门和长老定夺。经过与那年轻人所描述的比对,应该就是此女。” “我是问,”陆玄绰冷如寒霜的目光从在场之人身上一一扫过,“为何她锁链加身?” “师叔该知道,既然是凌法阁妖女,自然需要防范着些。只有锁住其双手她才不可结印,如此才消去潜在的威胁。”罗剑声左手边的一个老者缓缓开口答道。陆玄绰认得,这是罗剑声的嫡系师弟,是自己二师兄的第三弟子顾幽,也是长老之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一位。 陆玄绰冷笑道:“如此重伤的女子,还需要沉重的锁链来提防,这便是各位对自己修为的自信么?” 顾幽眉头微皱,不仅是他,陆玄绰这句话已经将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冒犯到,但他还是回答道:“这是我们给凌法阁的态度。既然是凌法阁的妖女,那么也就该是霞隐门的敌人。对敌人锁链加身,不过分吧?师叔如此大反应,难道是与这妖女有何渊源?” 陆玄绰又看了一眼早已失去意识的左云衣,冷笑道:“所以诸位已经做好决定了么?不问对错,不问缘由,凌法阁要的人,只用将她交出去便万事大吉么?” “不然呢?”罗剑声不耐烦地说道,“门规明言,不可与凌法阁起冲突。何况今日凌法阁刚好有求于我们,不管这女子做过什么,抑或是凌法阁做过什么,我们顺水推舟送他们个人情,与霞隐门上下都算是件好事。如此简单的事情,若非门规规定涉及凌法阁的事必须召集所有长老位阶以上的尊者,我本也不打算麻烦师叔呢。” 他的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懂了,陆玄绰兀自冷笑:“那么,若是我不允呢?” 整个大殿之上,沉寂了片刻,关百河疯狂向陆玄绰使眼色,可他视若无睹,只死死盯着高位之上的罗剑声。 罗剑声脸色十分难看,手握着座椅的扶手,连千年古木所制成的座椅都发出嘎吱的声响。 “师叔莫忘了,门规有言,非危及到霞隐门的时候,不可插手俗世事务,不可与凌法阁有过多接触,更不可起冲突,师叔不允,是想要包庇凌法阁的妖女么?” 罗剑声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如在质问:“师叔任性妄为,将百年来的门规,置于何地!” 陆玄绰铁青着脸,浑身如在战栗。他自然知晓门规的存在,可他也不可能看着他们将左云衣交到凌法阁手里。他一时静默,思索着对策。 “去他的狗屁门规。”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犹如平地惊雷,将在座所有人都轰得一愣。 “小崽子你说什么!”一名长老怒气冲冲地指着萧祺呵斥道。 “我说,”萧祺冷笑道,“去他的狗屁门规!” “住口!”喝止萧祺的是关百河,他纵身而上,扇了萧祺一个耳光,“门规数百年来约束着门人的言行,推着霞隐门徐徐发展壮大,身为霞隐门中人,门规是不可违逆的法则!不可口出狂言!” 萧祺默默抹去嘴角被扇出的血迹,竟是向关百河深深一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受前辈提点,萧祺感激不尽,也知晓前辈所托厚望。可前辈不满于现有体系之下的死气沉沉,怀揣着新世代的期盼,便不该让新世代向腐朽老旧的条框臣服。这,萧祺做不到。” 说完萧祺转向众人,以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巧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我便不是霞隐门的门人!” “混账!”罗剑声已是怒极,“没有霞隐门,你不过是个动弹不得的废物!你既然不是霞隐门弟子,又有何资格,在此对霞隐门指手画脚?” 萧祺一个箭步上前,将左云衣连带着锁链扛了起来,背在了背上。他冲已然错愕得呆滞的陆玄绰微微点头,随即转头对罗剑声说道:“罗掌门说得极是,我也无意对霞隐门指手画脚。不过既然我不是霞隐门弟子,自也不会牵连凌法阁。只要我带着这妖女出了霞隐门,霞隐门只用一并推到我身上,便可置身事外,也不算霞隐门违背规矩吧?” “可笑!妖女就在此处,随时都可交给凌法阁,偌大一个人情摆在手里,我为何要诓骗凌法阁,只为成全你这微不足道的怜香惜玉之心?” 萧祺叹了口气,兀自摇头。 “那么,便是谈不拢了。”他将左云衣身上的锁链捆在自己腰间,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紧接着,他周身深红色的光芒升腾而起,也将左云衣包裹其中。他感受着内力流贯全身,跃跃欲试。 “不知天高地厚,拿下!”罗剑声大手一挥,左右各有一名长老突然跃起,向萧祺奔去。 萧祺双手握拳,正要出手,却见一道身影突然掠至自己眼前。 陆玄绰以一敌二,双拳并出,挡下了两位长老的进攻。这情形萧祺也始料未及,他挺身而出本也就是为了不让陆玄绰为难。他清楚陆玄绰和左云衣关系匪浅,也清楚他与霞隐门有斩不断的渊源。既然如此,恶人由自己来做便是,只当是报恩了。 可陆玄绰突然出手,已然与霞隐门站在了对立面。萧祺这一动作,反而显得像是受他指使所为。 陆玄绰脸上已然露出了萧祺所熟悉的的笑容,还带有一股磅礴的战意:“臭小子就爱出风头啊!快带着左丫头滚蛋!若是让她有个什么好歹,我可要把你小子宰了!”他再次发力,红色的内力之下,双拳如萦绕着火焰,将那两个长老轻松逼退。即便不再是至臻,他的实力在霞隐门内也属一流。 萧祺看着陆玄绰在山上一个多月来,甚至自相识以来,他是第一次如此放肆不羁地狂笑,如同有什么一直压住他的东西,终于被掀开。萧祺默默点头,已无需多言。他背着左云衣,向殿外奔去。 “陆玄绰!你怎么敢……”罗剑声终于直呼陆玄绰的名讳,双方已然撕破了脸。陆玄绰站在之前左云衣的位置,如浑身浴火,却在哈哈大笑:“尽管来啊!让我瞧瞧山里这些岁月,你们都有些什么长进!” 话音刚落,大殿之内,除了罗剑声和早已错愕得不知所措的关百河,剩下十三位长老倾巢而出,却无一例外全是朝着已走至大殿外的萧祺和左云衣二人。 陆玄绰大手一挥,落霞诀内力以他为中心瞬间铺陈开去,在大殿的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光幕。他猛然跃起,拳脚并出,配合着隔断半个大殿的犹如实质的光幕,仅一招的功夫,他竟将半数长老足有七人都拦了下来,其中就有长老之首的顾幽。 “既然你不惜与整个霞隐门为敌,那我们便成全你。不过任你再强,也不可能在我们围攻之下护那二人周全,今日那个小子和妖女,可逃不出空霞山!”顾幽用一种嘲弄的神情说道。 陆玄绰却仿佛听见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笑声更大,一边笑一边说道:“你知道我为何独独把你们几人留下来么?怕我一人料理不了你们十三个小家伙?”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低沉而坚决的声音:“这些日子,我们可没有闲着啊。” 话音刚落,陆玄绰纵身而上,居高临下地向顾幽狠狠砸下一拳。 在场的人大多没有见识过陆玄绰巅峰的实力,只听闻他曾突破了至臻境,因意外又倒退了回来,众人估计大概在霞光境。如今霞隐门中长老,大多已经修炼至此境界,甚至已在这一阶段修习了数十年,仍无法突破霞光境的瓶颈,至臻似乎已可近在眼前,却始终难以触及。于是所有长老们料想,陆玄绰既然不在处于至臻境,最多也不过在这道瓶颈以下而已。 如此打算,顾幽以为以七个身处霞光境的长老,对付陆玄绰该是很轻松的事情。 然而陆玄绰狠狠给了他们一个耳光。是真正意义上的耳光。 陆玄绰在七人合围之中,灵活如游鱼,在七人之间看似狭窄的缝隙跻身而过,七位长老从四面八方砸下来的拳头也被陆玄绰一一化解,他甚至有闲心腾出手来,在每个长老的脸上都打了一巴掌,不轻不重,不至于重伤,力道却不小,每个人脸上都挂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然后陆玄绰激流勇退,整个人在空中只留下一道火光的残影,他在七人对面数步的距离外站定。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井底之蛙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大殿内外,分为了两个极端,大殿门外一片打斗之声,声音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大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七个人站在陆玄绰对面,却已然毫无战意。 “你……”顾幽捂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剑声早已从掌门高位上站起,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挤出水来。 “不可能……看你刚刚内力的强度,你如今确实已不是至臻,同是霞光境,我们苦修数十年,即便未突破,也应只有一线之隔!为何……为何……” 陆玄绰摇了摇头,看向顾幽的眼神里竟有些许同情:“一线之隔?你们这场梦做得好久啊。知道我回归霞隐门的的第一感觉是什么么?”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如同盯着恶鬼。他遂自问自答:“井底之蛙。” “你们在山上待得太久了,以为盘腿一坐一天便是苦修。殊不知你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无欲无求的安逸,欺骗着自己这就是修炼。这样的霞隐门,早已没了想要冲击瓶颈、有所突破的锐气和担当,不过是一潭死水。所以数十年过去,霞隐门中最强者仍是两代人以前的老家伙,罗掌门,不讽刺么?” 长老们面面相觑,静默无声。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和陆玄绰之间,仍有难以跨越的天堑。 罗剑声气得浑身战栗,他一把抓过座位边端放着的古剑。这本是摆在高台上,显示掌门威严的东西,他自己也有十多年不曾使过剑,但他已不管不顾了,一袭白衣腾空而起,伴随着周身涌现出的红色光芒,犹如霞光万丈之中飘飞的,被染红的云。 陆玄绰却没有接招的意思,他就这么静静站着,看着罗剑声的剑芒落下。罗剑声已是盛怒,自然是全力而为,但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的是,剑刃竟如此轻易地劈入了陆玄绰的肌肤。剑势未衰,仍旧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陆玄绰的整个右臂都被削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呆了,罗剑声握着剑,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剑上的血迹。关百河终于有了反应,顾不得什么师门大义,忙从衣袍上撤下一段布条给陆玄绰缠上止血。 “傻子!为何不躲?”关百河恨铁不成钢一般大声骂道,恨不得给陆玄绰一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一把年纪的他,眼里竟有浊泪。 陆玄绰额头上滚下硕大的汗珠,脸色也变得苍白。他用仅剩的左臂,撑着膝盖,有些勉强地缓缓单膝下跪。 “你这可是后悔,想要赎罪?”罗剑声不为所动,仍握着剑冷声问。 “弟子陆玄绰,任性乖张,不容于师门,自认不配再担霞隐门弟子之名。师恩似海,陆玄绰无以为报,这条断臂,权当谢罪。今日起,陆玄绰与霞隐门,再无瓜葛。”说完,他朝着掌门高位的方向,重重磕了下去。 “说得轻巧!”罗剑声冷笑道,“你一身内力都由师门传授,何不一并废了去?” 陆玄绰缓缓站起身,注视着罗剑声的双目,说道:“刚刚我所言,字字真心,说与掌门,希望掌门以之为鉴,不让霞隐门继续消沉下去。” “不用你来教我如何做掌门。脱离师门,可不似你这般轻描淡写!”罗剑声冷冷吐出几个字,内息翻滚,再次执剑而上。 陆玄绰收起刚刚一脸肃穆的表情,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脸:“我去意已决,掌门无需挽留哦!” 他左手横拍,通过内力拍在罗剑声剑身之上,使其横移几寸,自己则借着这个冲力向门外落去。 罗剑声愤然追了出来,剑光再次缠住陆玄绰。陆玄绰的断臂处仍有鲜血流淌而出,他的脸色也越发惨白,在罗剑声的剑下,赤手空拳的他只得避其锋芒,在剑光里游走,伺机出拳,但不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明显减缓,被罗剑声轻松化解。 罗剑声身居掌门之位,已有数年不曾在人前动手,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他这一代中天资最为出色的弟子这一事实。当年前任掌门仙逝,他也正是靠比武中打败了另一个呼声很高的弟子穆安才获得了掌门之位。 对这段历史陆玄绰是全然不知,但他感受到了罗剑声剑上传来的强大的威压。单是眼前这越发凌厉的攻势和威压,便不是那些长老所能比拟的。 罗剑声逐渐摸清了陆玄绰的虚实,直刺一剑,将他逼退,威风凛凛地说道:“若在断臂前,我不如你。即便让你养好伤再来交手,我也赢面甚小。但今日,你不是我敌手。或许你在断臂之前,应该再考虑考虑。” “我知道,作出决定之前,我便已经想好了。断臂之后的我即便走不出这空霞山,那也是命数使然,师父他老人家舍不得我啊。这是我挨你那一剑之前就做好的觉悟。”陆玄绰左手拉着缠在断臂处的布条的一端,另一端用牙咬着,将松动的布条再次系紧。 罗剑声愣了片刻,冷笑道:“你还算识趣……” “不过今天那两个年轻人,无论如何是不能留下的。他们是新时代的钥匙,不能葬送在这死水的深井里!”陆玄绰再次跃起,身在半空中,强大的内力波动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天空都为之变色,如霞光染红天际。罗剑声阴沉着脸,挥剑迎了上去。 萧祺游走在追击的长老之间,十数日爬山的训练终于体现了成果,内力的调用早已不似最初那般迟滞生涩,肢体也更加协调。 论拳脚功夫,十个长老也未必是萧祺的对手,但对方多年修习内功道的优势在于对内力的控制力,用最少的内力起到最大的作用。因此萧祺空有一身雄浑的内力,能发挥的威力十分有限。若非这十多天来的训练,他早就被制服在地。 不过他现在表现出的水平已经足以震撼广场上一众弟子甚至长老。十几天前都不曾接触过内功道的人,十多天后,竟能在五六位长老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这在其他人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似乎也仅此而已了,围住萧祺的六位长老已渐渐摸清了萧祺的能耐,他们有默契一般,同时出招,或拳或腿,一时将萧祺的退路全部封死。 萧祺无处避让,只得硬着头皮挑了个看起来最好应付的长老,屈臂成肘,内力翻滚,生生向着对方的拳头撞了上去。他深知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外功道基础和体内雄厚的内力,若要硬碰硬,没人能在他手下讨到好。 然而眼看着他的手肘就要撞上对方的拳头时,只见对方突然退了几分,之前蕴藏着的巨大威力也突然消散,轻松避让开萧祺破釜沉舟的一击。做好准备硬碰硬的萧祺一时肘击在了空处,身体失去平衡,差点站不稳,向前扑去。 那名长老此时却重新出拳,带着更胜方才的力道,收放自如,转眼间就迎着失去平衡的萧祺砸去。这等对内力细致的控制力,萧祺自问远不能及。 还不待他赞叹,那一拳便击中在他胸口,一股陌生的内力长驱直入,推着他整个身子向后飞去。 萧祺身在空中这才想起背后还有个左云衣,他于是强忍住翻涌不安的内息,调整着平衡,在空中转了个圈双脚落地。好在他经过功法的锤炼,身体已远胜从前,更有雄浑的内力在体内帮他化解这股冲力,单刚刚那一下,还不足以重创他。 但他一口气还未喘匀,又有人追到。当先而来的是之前在大殿上怒斥萧祺的秃头长老,此刻怒气冲冲地杀到,速度之快,甚至将其他长老都甩在身后。他抱着杀之而后快的决绝,手成爪状,直刺萧祺面门,一上来便是杀招。 萧祺还未压住因内力侵入而有些不平稳的内息,没有余力避让。他瞪着那越来越近的光头,咬了咬牙,双手护在脸前。 光头长老脸上洋溢着轻蔑的笑意,他甚至加了几分力度,手爪突然扭转一个角度,方向突变,抓向萧祺的胸口。 “噗呲”地一声,五指全数刺入萧祺体内。光头长老冷笑着打算给他致命一击,端详着心脏的所在,突然一只手将他的手臂牢牢抓住。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风暴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光头长老惊骇地发现,不论自己如何用劲,那只手是丝毫不动。压倒性的内力让萧祺的手犹如焊死了一般牢牢抓着光头长老已刺入他胸口的手爪,如此简单的捏合动作不用多复杂的内力控制,他只顾催着全身内力涌入双手手心,只觉得手心越来越热如在燃烧。 萧祺甚至已经听见那个光头长老的手臂骨骼在这么强大的压力下有些微的碎裂声。他冷笑着,缓缓举起另一只手,挥拳! 已然被牢牢抓住无处可避的光头长老,被萧祺一拳击中,蕴含的内力在接触的瞬间绽放,在光头长老的体内横冲直撞。 萧祺适时地松开手,光头长老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晕死过去,倒飞而出,插入萧祺体内的五指带起一蓬鲜血。萧祺捂住胸口五个血洞,大口喘息着,对付这么一个长老,他就已经拼尽全力了。虽看着威风,但他担心一击不成被开膛破肚,为了保证一击必杀,他几乎是将全身内力一股脑全砸了下去。 然而对方的攻击远未结束。追上来的五位长老故技重施,封锁了萧祺避让的退路,萧祺已没有余力思索出路,又挨了重重一脚飞了出去。 他和左云衣一道,在地上滚了两圈,撑在地上的手臂突然失去支撑点,垂落在空处,他陡然反应过来,稳住身形。他往旁边望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断崖,吓得他顿时浑身冷汗。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接近了北峰的边缘,眼前数十步外,就是连接南北峰的索桥。但他此刻贸然上桥,无异于找死。 长老们显然不打算给他尝试的机会,再次逼近。萧祺退了两步,脚底已经探到了空处。他确实已经退无可退。再挨一下,他的下场只能是跌落谷底。 周围的人群更加嘈杂,围上来的长老们微微皱眉,萧祺未反应过来他们表情里的含义,忽然有一阵劲风吹过,陆玄绰越过人群,落在萧祺身边。他犹如一尊凶神,内力席卷着巨大的压力铺陈开去,单是站在那里,就让这些长老不敢靠近。 “里面都收拾完了?” “算是吧。”陆玄绰呵呵一笑。但不远处的罗剑声正举着剑追来。 萧祺察觉到陆玄绰的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他扭头望了一眼,只见陆玄绰的右臂空空如也,只有一截断袖,还嗒嗒地滴着血。 “谁干的?”萧祺声音顿时冷了下去,所剩无多的深红色的内力如升腾而起的怒火,也恰好是火焰的颜色。 陆玄绰察觉到萧祺的怒气,连忙摆手道:“没谁,我自己。” “啊?”萧祺怀疑自己听错了,同时也怀疑陆玄绰失血过多而有些头脑不清醒。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哎,说了你也不懂。”陆玄绰讪讪笑着,“你还行么?你那半吊子,可别把左丫头给摔下去了。” “用不着你关心。”萧祺深深地呼吸两次,调整着因受伤而紊乱的内息。之前因和陆玄绰说话而黯淡下去的火焰般的内力重新旺盛起来,将他整个人和左云衣包裹起来。 陆玄绰看着那种棱角分明的脸,无奈地笑笑。 “找死!”伴随着一声怒喝,罗剑声已然仗剑杀到,萧祺和陆玄绰都已站在与南峰相连的索桥边,若再不能解决掉这几人,让他们当着众多弟子的面闯出山门,霞隐门颜面何存! 萧祺注意到罗剑声剑上的血迹,咧了咧嘴,语气森然地说:“你剔骨割肉的刀,握在别人手里呢。” “臭小子学了两天内功道飘了啊,,我还用你来给我出头么?”陆玄绰一把拉住萧祺,萧祺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他手心缓缓流入体内,缓解着他内力过度消耗而带来的乏力感。他体内的内力本来就大部分来源于陆玄绰的落霞诀,因而不存在排斥的问题,潺潺流入萧祺体内的内力,竟与他本身的内力有融合在一起的趋势。 “你……”萧祺错愕地望着陆玄绰,陆玄绰却往前迈了一步。 “臭小子你先滚蛋,这里交给我。”陆玄绰背对着萧祺说道。 萧祺哼了一声,冷笑道:“要我丢下你个又老又残的家伙,我可做不到。” 陆玄绰一愣,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老又残么……哈哈,果真如此啊!” 峭壁边缘,突然涌现出惊人的能量波动,犹如实质的红色光芒化作雾气,从陆玄绰的身上升腾而起,在空中仿佛一团团时卷时舒的云,高达数十丈。峭壁之上,山风迅疾,却吹不散这团火红色的云,甚至形状都不为山风动摇。而这团云自发地旋转着,俨然在上空形成了一个风暴,遮蔽了日光,仿佛要将周边的一切都吞没掉,而其风眼,正是陆玄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玄绰身上,世界仿佛静得没有声音。陆玄绰所展现出来的,已远远超乎霞隐门上下的认知范围。 此刻的陆玄绰,站在烈火之中,站在风暴之下,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就真如同从天而降的神明。 落霞阁门口,关百河颤颤巍巍地扶住墙,呆滞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地看着那个仿佛比肩神明的男人,老泪纵横。 “师父,大道……诚不欺我……” 萧祺也早已看呆了,他和霞隐门的众人早已被这风暴隔断,他的距离也最近,因而更能感受到风暴里蕴含的狂暴而雄浑的能量,并非仅仅是虚张声势。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人类所能达到的境界,原来那个老不正经的家伙,有如此神通!萧祺看了看自己掌心相形见绌的微弱红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快滚,别在这妨碍我!”陆玄绰的身影仿佛隐没在火红色的云层之下,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萧祺的耳里。 “你应付得来么?”萧祺问出口都觉得有些别扭,仿佛一个稚嫩的孩童要替全副武装的战士上战场。 “你内力使用不熟,走这索桥要花些时间。我替你挡些时间,你滚蛋之后,这些家伙可留不住我。”云层下传来陆玄绰颇为得意的低笑声。 萧祺终于点点头,迈步上了那条索桥。他只在初来空霞山的时候,见陆玄绰如履平地一般通过索桥,闯入北峰。此刻他亲自踏上索桥,才体会到其中的困难。 山风迅疾,在单单一根铁索上保持平衡很是不易。不过悬在半空摇摇欲坠的感觉萧祺早已不陌生了,这十几日来他都在山崖石壁间求存,很多时候落足之地甚至比这跟铁索还要细。虽然攀爬山崖和跨越索桥并不是一回事,但萧祺已熟悉了用内力稳住身形的技巧。除了开始几步差点踩到空处,他很快掌握到迈步的节奏和力度。 而北峰之上,许是因为实现被陆玄绰释放的巨大的风暴着遮挡,亦或是所有人都震慑与陆玄绰显露出的神威,没有一人前来阻拦,萧祺一路毫无干扰,走得十分顺畅。 当萧祺即将到达南峰时,已不用担心跌落的他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山间浓厚的云雾,仍能看见索桥延伸的方向,有一片火红,仿佛在灰白色的画卷里泼了一片火红色的墨迹。 “老家伙深藏不露啊。”萧祺赞叹一声,加速走下了索桥。 南峰山门处,驻守的大多只是二三代的弟子。他们也早已透过浓浓的山雾看见了北峰上异相。北峰上打斗的消息并未传到南峰来,唯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左云衣,正是他们将左云衣送上了北峰。萧祺只需推说押送妖女,便没有多问所有人都被那团火红色的云吸引了去,连给萧祺办理进出山门登记的心思也没了。 不过此处终究人多眼杂,待他们反应过来,总会发现可疑之处,这些弟子虽实力不济,但胜在人多,要悄无声息地溜掉并不容易,萧祺思索着如何兵不血刃地摆脱,又该在哪里与陆玄绰会合,却忽然听见山门的弟子传来惋惜的声音:“哎!怎么没了?” 萧祺愣了片刻,连忙扭头往远处看去。原本染红了半个天际的火红已然不见,只剩下滚滚的灰白暗沉的山雾。 就像山雾之外的那盏灯,被忽然吹灭。 萧祺瞪大了眼睛,想到了什么,挤开围观的弟子们,来到悬崖边。 此时索桥铁链传来剧烈的抖动,萧祺这才安心,看来是陆玄绰走上了索桥。但抖动了片刻的铁链突然停了下来,接着整段向下垂去,如垂死的蛇。 连接南北峰的索桥竟然断掉了! 弟子们顿时慌了神,面面相觑,有人想起萧祺是刚从北峰下来,连忙向他询问情况。 但萧祺恍若未闻,呆呆地望着远处。可锁链断绝,在厚重的山雾里,他甚至辨别不出北峰所在的方向。 显然陆玄绰没有将自己的打算给萧祺全盘托出。此刻却什么也不必说了。 “混蛋!”他突然破口大骂,将周围的弟子吓了一跳。 山风呼啸,雾气翻滚。他的声音终被风和雾拍了回来,传不到远方。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归乡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北峰之上,陆玄绰佝偻着背,似乎已没有力气挺直身板,他的脸上也已无血色,断臂处已没有渗血,可能是已经没血可流。他的左手握着断掉的索桥铁链,其另一端,便是南峰山门。 巨大的风暴散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谁也没有想到,陆玄绰如此拼尽全力、几乎是耗费生命力所铸就的能量风暴,仅仅被他用来斩断索桥,随后就像烟火一样被驱散。 罗剑声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了陆玄绰的目的。他怒不可遏,竟然最终还是让那两个人逃了去,而唯一的追赶的通道,也被陆玄绰斩断。 “将索桥交与我,我便饶你一命。”罗剑声压抑着心头的怒气。 陆玄绰看也不看他,仰天大笑道:“师兄!这天人合一之道,可如你所愿?” “陆玄绰!”怒不可遏的罗剑声举剑指向陆玄绰,却又担心将他和索桥一柄推入山涧之中,因而一时踯躅不前。 除了被萧祺重伤的光头长老,其余十二位长老悉数到齐,大家一字排开,铸成悬崖边的一道人墙,阻断了陆玄绰的所有出路。 可陆玄绰仿佛没有看见,缓缓坐在了地上,嘴角还挂着笑意。 “饶我一命?哈哈,大可不必,我要化作这山风,永生永世都陪着你们呐!”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躺了下去。罗剑声不辨虚实,提着剑向前走了几步。 陆玄绰仍无其他动作,只是他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微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握在他手里的索桥失去了拉力,被山涧之下的部分拉扯着,一溜烟的缩走,终于跌入浓郁的雾气之中。 罗剑声暗叫不好,扑了上去要抢下那段索桥,然而靠近陆玄绰之后,他竟呆滞在了原地。 那个男人的瞳孔已然涣散,可罗剑声分明又听见了他的笑声,难听却悠扬。他如碰见恶鬼一般毛骨悚然,猛然抬头,眼前只有山风吹卷着山雾变换着形状。 是风声么?罗剑声捂住自己额头,有些疲惫地想。 是没死绝么?这个念头让罗剑声再次举起剑,向陆玄绰刺去,带着愤意与茫然。 有个身影挡在了陆玄绰的尸身前。罗剑声冷哼一声,说道:“大师尊,今日陆玄绰叛逆师门,任由外人在此闹得天翻地覆,与他走得极近的大师尊是否无辜还得另说,难道还要袒护这个罪人么?” 关百河摇头道:“陆玄绰所为大逆不道,老夫无意为他开脱。既然那小子与老夫有关,那么老夫便亲自去将那两人追回来!” 闻言,罗剑声阴沉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但关百河接着说道:“但在此之前,麻烦掌门收起手里的剑,霞隐门数百年来唯一悟透天人合一道的人,不该在毙命后受辱!” “天人合一道?”罗剑声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印象里不曾听闻。他刚想追问,只见关百河附身抱起了陆玄绰的尸身,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抛入了山涧之中!只一瞬间,陆玄绰就被山雾所吞没。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罗剑声也愣了片刻,才冷笑道:“不愧是亲师兄啊,够狠!这一下,可是尸骨无存。” “掌门满意了么?”关百河拍了拍手掸去灰尘。 罗剑声不置可否,关百河索性不去理他,转身往回走去。 “如你所愿。”关百河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声音刚一出口,就消散在风里。 …… 北境朔州,朔方城。不久前在这里大肆破坏的蛮猿大多已经退却,一入北荒原便再难追寻踪迹,唯有少数落单的,也被人们一一剿杀。 曾经作为朔州最大城市的朔方城,因战乱而透露出一股萧索的意味。半个城区都在蛮猿横冲直撞下被破坏,重建是如今朔方城居民们的主要生活。 在抵抗蛮猿的战争中身先士卒又身受重伤的柳家家主,刚醒转不久,似乎探查到了蛮猿南下一事的相关隐情,便匆匆忙忙赶赴了北望城。 以柳岳雷为首的柳家的所作所为可谓在朔方城收获了大量民心和声望,尽管人们在废墟里劳作不停,但柳家大院里仍然门庭若市,朔方城乃至整个朔州的年轻人们以加入柳家麾下为荣。若说之前的柳家在人们眼中不过是一个地方乡绅一般的存在,其崛起归因于打出来的名气和庞大的财力,那么现在,柳家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正逐渐向“领主”这一身份缓缓靠拢。 因而损失惨重的柳家子弟得以迅速补充新鲜血液,柳家上下每日都是痛并快乐着,忙得不可开交,虽群龙无首显得有些杂乱,但毕竟势力深厚,几日下来就慢慢步入正轨。柳衡如今是柳家内最头疼的人,带兵打仗、教授剑法是他强项,要让他管事可就头疼了,最关键的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他不能堂而皇之地坐上柳家代理家长的位置,而另一位能担此任的柳光雷仍远在云州,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这个位置安给柳岳雷的另一位族弟柳轩。柳轩为人和善,很好说话,唯一的问题是体弱多病,常年卧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床,管事是完全指望不上的。因此最终所有的事情还是落在了幕后的柳衡身上。 因此当他听闻朔方城外有队伍亮着柳家的熊头旗靠近时顿时喜出望外。他抛下手头的事带着队伍迎了出来,在朔方城城门前迎接着柳岳雷的归来。 但等到熙熙攘攘的人头走进视野里,柳衡才看清这支队伍的最前方开路的,居然是一口黑棺! 柳清雪和柳滨远一前一后,扶棺而行。因为一路匆忙,没有准备白幡和孝衣,但这确实是一支送葬的队伍!柳衡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他注意到早就离家的柳清雪和柳滨远都在队伍里,甚至还有封剑北这种老家伙,唯独不见柳岳雷。柳衡已然明白了大概,但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扭头示意属下们大开城门方便队伍通行,而后静默侧立。等到黑棺从他眼前经过时,他霎时跪下,仍一言不发,路过的柳清雪等人也仿佛没有看见他,径直走过。但柳衡壮硕的身躯,正不为人察觉的微微颤抖着。 不过半日之后,飘扬在城头的熊头旗降下一半高度,白幡从城墙上高高挂下,也遍布在大街小巷,宅院大门前、商铺招牌上,满城白色仿佛与雪融为一体。原本充满复苏的活力的朔方城,再次陷入低沉之中。 柳家并非诸侯,无权要求全城服丧。但人们无言地用行动表明着柳岳雷在他们心中的份量。 柳岳雷死在北望城,扶棺远行至朔方城便算出殡了,柳清雪和柳滨远无意再办多隆重的仪式,一切从简,除了队伍从城内穿行而过,所有行人居民得以驻足行注目礼外,柳家家主便移入柳家的陵园入葬,再不见于人们的视野里。叱咤北境数十年的柳岳雷终以这种方式,与人们见了最后一面。 忙完一切的柳清雪,看着挤在陵园外想要吊唁的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从内心深处传来一阵深深的疲惫感,她的泪已经流尽,与这些满眼同情的人也无话可说,于是旁若无人地走开,漫步这个她已经离开许久的地方。 柳家大院在战乱中保存得相对完整,大部分建筑都还完好无损,只有北部的几栋厢房。柳清雪才走了一年,却如同离开了许久,到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她走得漫无目的,随意抬眼时,看到的是“垂柳居”三个古朴的大字,牌匾上沿还堆着雪。 又回到了这里。垂柳居是柳家家主的住所,自己便是在这里度过了整个不算愉快的童年。柳清雪搬离这里许久了,久到她自己都记不清。 有种莫名的冲动促使她缓缓推门走了进去。回想起来,当初也是在这里,柳清雪无力地看着母亲死在自己手里,那个瞬间,她心里恨透了那个男人,却又无比渴望他披荆斩棘地出现在房门前。却不曾想,不过一年之后,再见那个男人,还未来得及说两句话,就已是永别。所有的情绪,或念或怨,都落在了空处,得不到表达,也听不到回答。 柳清雪原本以为自己泪早已流尽了,此刻眼睛却又有些微的湿润。 “你也来了。”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垂柳居内响起,这个时候,这个原本是家主办公之所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柳清雪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点燃着一盆炭火。她别回头去用手在眼角抹了抹,才转过头来。 屏风后面,封剑北坐在一张长桌旁。柳清雪记起,小时候,一家人便是围在这张桌前一起用膳。此刻却是封剑北在这里,低垂着头如同在酣睡,柳清雪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封剑北又问道:“后悔么?” 柳清雪拉开封剑北对面的座椅,坐了下去,轻轻说道:“事到如今,昔日的对错又哪里说得清楚。” 封剑北嗯了一声。 “封前辈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封剑北说。 “等谁?” “柳衡的口信没有传达给你么?那你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路闲逛,路过便想进来看看。”柳清雪轻轻说道,“这么说来,堂叔应该也料到我会回来此处了。” 两人又沉默下去。融雪苑内只剩下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直到又有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和脚步声打破宁静。封剑北和柳清雪同时抬头望去,走进来的是柳滨远和萧滢儿二人。 走进门来的柳滨远同样是满脸疲惫,脸色苍白,看见早已在内的二人也不多话,在柳清雪身边拉开凳子坐下。看着一向潇洒自如的弟弟如此模样,柳清雪看得有些心疼,但此刻她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外抚慰别人。 “你把丫头也带来了。”封剑北说道。 柳滨远坐到凳子上时,就如同一滩烂泥般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笑道:“是啊。” 萧滢儿一反常态地乖巧,在柳清雪的另一边坐下。 “你不该跟来的。”柳清雪毫不避讳另外两人,对萧滢儿说道,“这里一会儿会很无聊的,那小子那么黏你么?这都要将你带来。”既然是柳衡召集,又还有封剑北这种老一辈存在,柳清雪已料到这场会议的主题,以萧滢儿的个性,自然耐不住。 柳滨远苍白的脸上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微红,只是瞪了瞪柳清雪,也没出声辩解。 “我知道。”出乎柳清雪意料的,萧滢儿眨眼笑道,“我自己要来的。这些天姐姐和滨远小子都……都受苦了,所以我想看看,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柳清雪看着萧滢儿认真的神情,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她意料,不过感动之余,她还是扭过头去扶额,喃喃道:“滨远小子……这称呼真是……独特啊……” “丫头我问你,”一直沉默不语的封剑北突然开口问道,“我这徒弟,在私下里哭过么?” “喂!”柳滨远一拍桌子,不忿地瞪着封剑北,只是没人去理他,连柳清雪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萧滢儿。 “哭的。”萧滢儿不假思索地认真回答,“来朔方城的路上,我就撞上几次呢,哭得稀里哗啦的。” 封剑北满意地再次垂下头去,柳清雪则回头望了柳滨远一眼,对上柳滨远涨的通红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姐姐不是也偷偷摸过眼泪,我看见过的!”柳滨远努力地想拉柳清雪下水。 “对。”柳清雪认真地点头,简单一个字就把柳滨远怼得哑口无言。 “哭就对了。有眼泪可流才说明你们是正常人。”封剑北说道。 柳清雪抱剑端坐着,柳滨远则瞪了萧滢儿一眼,萧滢儿于是笑着捂住嘴巴。垂柳居内的众人再次沉默下来,但沉闷阴沉的氛围相比之前明显缓和了许多。 再次有人推门而入。柳衡扶着一个垂朽老者背靠风雪走进屋内。若非柳清雪等人早就知晓,定然不会想到,在柳衡身边这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柳轩,居然和壮如牛虎的柳衡是同龄人。 柳衡在长桌前环视一圈,看到萧滢儿的时候他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移开视线,然后站到桌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么,除了分布在朔州全境的柳家其他干部正在往这里赶来,如今朔方城内,能决定柳家未来的人,都在这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下一代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一直被柳衡拖住腋下的柳轩努力地直起身子来,咳嗽两声,凭借自己的力量颤巍巍地走到长桌边。 “我……我这身子,一向不中用……这次也帮不了什么忙……所以,我特,特意……将这个带过来……”柳轩说话还带着些微颤音,枯瘦的手指也微微颤抖着。但他努力将手伸进怀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件物什。 他双手捧着那个东西,缓慢而艰难地将其放在长桌上。那是一枚上宽下窄的狭长五边形令牌,除了在下方雕刻有古体的“柳”字,其上方是一个立体的、仿佛要跃出令牌的熊头模型,如同将一个微小的熊头镶嵌进令牌里。这便是代表柳家家主权力的柳字令,柳岳雷不在的这段时间,便由有代理家主之名的柳轩掌管。 众人都站起身,向柳轩点头致意。以他的身体和辈份,即便叫个侍从代为送来,也没有任何不妥。但他仍旧拖着虚弱的病躯,穿越风雪赶来,足以看见他对这个身份的重视和责任感。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柳轩苍白的脸上笑了笑,缓步向外走去。 “我叫人送你。”柳衡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心。 柳轩微笑着回头,说道:“既然我能来,便……便不会死在回去的路上。你们忙正事吧,不用担心我这个废人。”说着,他推门而出,消失在门外的风雪里。 柳衡在最靠外的位置坐下,将眼前的柳字令沿着桌面推到长桌中间:“虽然人有些少,但目前朔方城内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这些人了。萧姑娘,柳某能认为你在此可代表成纪王府做决定吗?” 萧滢了儿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还未曾被置于这样严肃而重要的位置,一时有些不习惯。她回忆着印象里父亲和手下大臣的做派,顿时端坐起来,认真地点头道:“是……吧。” 柳衡于是转过头,继续说道:“那么,首先的问题,便是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说完,他和封剑北的目光都落向柳清雪和柳滨远。柳滨远干脆地摊了摊手,说道:“我不行,这种位置我是做不惯的。反正姐姐也比我年长,自然是姐姐最为合适啊。” 柳衡将目光移向柳清雪,柳清雪一直不声不响地坐着,在其余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摇头。 “从一年前我离开北境起,我就下定决心,不再是柳家的人了,自然也不能坐上家主的位置。” 柳滨远错愕地愣神片刻,一把拍在长桌之上,怒吼道:“现在还说这种话有意思吗!父亲他,从未将你排除在柳家之外!即便父亲他之前有过错,他为救你而死,你还是不能原谅他么?”又有泪水,在他眼眶内打转。 “做过的事情,便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柳清雪低垂着头,褐色的刘海遮住她半张脸,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刚刚封前辈问,我有没有后悔。”柳清雪轻声道,“现在我的答案是,没有。” 柳滨远看着柳清雪,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他还要争辩,但柳清雪突然抬头,与柳滨远四目相对,柳滨远原本想好的话语顿时堵在口边,说不出来。 “自从我选择了逃避,将北境抛于脑后,将所有都推给了你,便背弃了这个身份。北境遭受战乱时,我远在千里之外,上任家主罹难时,我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如此的柳清雪,不配坐上家主的位置。” 整个垂柳居内都安静下来,柳滨远咬着牙,与同样站起身来的柳清雪对峙着,萧滢儿左顾右盼,担忧地看着一左一右柳滨远和柳清雪两人。 柳清雪看着柳滨远脸上认真的神情,虽然眼眶微红,但眼角已经没有泪水。柳清雪忽然绽出笑容,从桌上拿起意义重大的柳字令,信手抛给了柳滨远。柳滨远如同烫手一般,在双手间弹了几次才稳稳接住。 “在那个家伙心中,你才是继承人,你作为继承人与成纪王府的联姻,才是他的夙愿。可别让他失望啊。”柳清雪忽然右手撑住膝盖,左手握剑撑在地面上,然后半跪下去。这是柳家内流行的习惯,表达效忠的方式也充满了江湖气。 柳衡和和封剑北对视一眼,也学着柳清雪的模样半跪下去:“拜见家主。” 唯独萧滢儿似乎不太理解当下的情形,不理解怎么两人吵了一架之后,所有人又莫名其妙地下跪。不过她也不打算不明就里的效仿他们跪下,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反常态地没有吵闹捣乱,静静注视着柳滨远的反应。 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柳滨远看了看手里的柳字令,又看了看半跪在地的柳清雪,终于笑了出来,握紧手里的令牌。他缓缓上前,将柳滨远三人一一扶起。 “那姐姐呢,不会又把这些东西丢给我,然后又离家出走吧?”柳滨远有些埋怨地说。 “如我刚刚所说,我已经不是柳家长女,可要将北境都交给你个冒失鬼我也不放心。所以我要用另一个身份守护北境,我要做,北境最锋利的剑!” 柳滨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你可要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小心了,要把这个名号从师父手里抢过来,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啊。” 柳清雪于是转头看向封剑北,默默等着他的回应。眼下,拜在这公认的北境最强者的门下,似乎是变强的最直接的方法。封剑北终于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懒洋洋地说:“什么北境之剑这样难听的名号,我全然不在乎。不过虽然你剑术比我徒弟强上许多,这性子我瞧着讨厌,也不用指望我在收你这个徒弟了,何况,以你如今的剑术,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柳清雪微微蹙眉,脸色有些凝重,于是郑重地转过身来,说道:“那么,请前辈赐教,清雪该当如何?” “战斗的方法,无外乎分为外功道、内功道和法术三种,传闻都说内功道和法术修炼到后期,要远远胜过外功道,其实也不尽然。” 柳清雪认可地点头,毕竟以外功道剑法扬名天下的封剑北,可以以一敌二将卫焯奚和那诡异的坐骑稳稳压制,也证明这种传闻不尽为实。 “内功道和法术超乎寻常人的认知,也的确威力强劲,但修炼起来费时费力,若无多年积累,难有所成。加之你已修习外功道多年,我不建议你接触这些东西,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柳清雪面露疑惑:“但前辈刚刚说,在剑术上,我已再难有更多造诣?” 封剑北哼了一声:“我没这么说过。我说的是,剑术方面,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在我看来,风扬雪霁就是最强的剑法,你已将其熟练习得,便不用费心思学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剩下的只是通过锤炼而使其登峰造极罢了。” “但是,”封剑北话锋一转,“剑术之外,还有其他影响手中握剑的威力的因素。剑意,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剑意?”柳清雪喃喃重复道。她隐约记得随柳衡学习剑术的时候,听他提过几句,但不解其意,也未深究。 封剑北突然沉默了,他目光空洞地平视前方,皱着眉头,像是犹豫着什么。但他接着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剑意即是将自己的战意施加在剑上,超脱物质存在之外,威力自也不可与单纯的剑招同日而语。只是剑意我虽会用,却不算精通,何况在北境安稳了这么多年,剑意也早已消磨钝化,因此你若有心,另外有个老家伙,你可以去找找看。” “不会是……”柳滨远想到什么,讪讪笑着。 “段心南。那老家伙过去十几年都在南疆丛林,日夜厮杀,没有半刻松懈,只为到达极南之地,因此战意和剑势锤炼得越发纯粹,简直就是为战斗而生。只是这次因为一些原因,他离开南疆,现在天下游走。你若能找到他,从他手中习得剑意的用法,应该会受益匪浅。” 柳清雪讶异得微微张嘴:“就是与封前辈齐名的‘南剑’么?据说也很强啊。” “哼”,封剑北突然不忿地哼了一声,“那老东西,自创的什么双手剑,以剑法来说可谓粗糙不堪,威力有多强,破绽就有多大,那老东西就是凭着那仿佛天生的磅礴而永不退却的剑意才能与我一战。强?呵呵,勉强算是吧?” 即便是柳滨远,也很少能看到封剑北这么争强好胜的嘴脸,这被誉为“南北双剑”响彻过去数十年的两人,似乎有更深的渊源。 “我们只是属于上个时代的老人,想要变强,以我们为目标是不够的。甚至所谓南北双剑之外,还有众多不显山露水不为人所知的内功道、法术的高手,要成为守护北境的剑,不可避免要对上这些人。” “我知道了。”柳清雪点头道,“那么我也不能再安安稳稳待在家里了。麻烦前辈指明,该去哪里找这位段前辈?” “我也不知道。老家伙做事全凭心情,全无规律可言。不过你若想找人,你那位堂叔应该帮的上忙。” 柳清雪顺着封剑北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直默不作声、坐在长桌另一边的柳衡。 柳衡没想到封剑北突然提及自己,为难地说道:“喂,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家主的意思……” 他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柳清雪说道:“既然要将柳家交付给你们这一代,我也不打算瞒你们了。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因此不能担任柳家的代理家主,甚至这么多年,也未在柳家或朔方城内领个职位。” “你们可听说过福昊商行?” 听到这个名字,柳清雪顿时想起了什么,有些记忆被再次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何止听过。堂叔与这商行有渊源吗?” 柳衡耸肩笑了笑。 “何止渊源,我便是这福昊商行的大当家啊。” “啊?”柳清雪柳滨远,还有萧滢儿三人的下巴恨不得跌到地上。福昊商行的名头十分响亮,当之无愧的大陆第一商行,却不曾想到这个商行背后的大当家,就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怎……怎么会?”柳滨远满脸的难以置信,“堂叔你一直在柳家,哪来的时间建立这么大一个商行?堂叔你可是连喝酒赊账都能经常忘记的人,我们怎么没听说你还是个行商的奇才?”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柳衡只是微笑,还有轻轻的叹息:“因为我的亡妻,便是上一任大当家的独生女。我与她膝下无子,便只能由我来继承这个位置了。” “还有这样继承的关系么……”柳滨远扶额道。 “是有些稀奇,不过亡妻病故时,我的岳丈也早已不在人世,也无兄弟姐妹,因此并没有人有地位和权力来反对这个决定。不过即便他有机会,我想他也不会阻止的。当初这门婚事,便是双方看上了对方的势力所进行的联姻,当时福昊也还不是如今的第一商行,也正是靠北境庞大的市场和丰富的矿脉资源,帮助福昊商行迅速发展,另外福昊商行也给柳家提供了充足的财力支撑。如今这两个势力已经紧紧结合在一起,关系密切。” 柳清雪看着云淡风轻讲述的柳衡,在她听来,整段话中有两个字十分刺耳。 “堂叔当年,也是联姻么?”她忽然问道。 整个垂柳居都再次安静下来。包括听柳滨远讲述过几次的萧滢儿,在座的人都知道柳清雪生来就在与这两个字抗争,最终还导致了她与父亲的决裂。因而他们都有些担忧柳清雪的反应。 但柳清雪和柳衡两个当事人的反应都十分的平静。柳衡只轻轻点头,柳清雪对此便不再多问。 “那么侯雁春,便是通过堂叔安排的吧?将一个外人安插进去,还让整个商行一同演戏。” 柳衡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柳清雪,努力思索着。片刻后,他才释然道:“你之前说雪现是陈先生交给你的,那么这件事,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是。” “啊,也好,终究是在老爷死前,你便体会到他的心意。可惜你们相遇的时机,实在是太差了……” 柳衡看着柳清雪,沉声说道:“既然知道了此事,那便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老爷的一片心意!” 柳清雪不答话,只将雪现举到眼前细细端详。在暖和的室内,雪现的剑身呈现出通透的纯白,仿佛由雪铸成。 她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谢。老爹。”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来使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两天后,朔方城外西南。 “姐姐一定要这么赶么?不如等到新家主继位的庆典结束再走啊?”柳滨远看着眼前牵着马缰的柳清雪。 柳清雪一边摸着马鬃一边说道:“不行。在熟悉舒适的地方待惯了会让人倦怠。安心做你的家主,我做完该做的事就回来。” 她扭头看了一眼柳滨远身后的萧滢儿,随口问道:“你们打算何时成亲?” 柳滨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如同鲜红欲滴的番茄。萧滢儿歪歪脑袋从他身后露了出来,神情颇为认真地思索道:“父王的意思是等战局安稳之后再说,不过如今,也不知父王和柳家如何打算……” 柳清雪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脸红的弟弟,说道:“她问你,如何打算?” 柳滨远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柳家的家主,正是该做此决定的人,瞠目结舌下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口里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我我……当然可以……无所谓……” 柳清雪轻笑着扭过头去,牵着马渐渐远行,柳着柳滨远手忙脚乱地和萧滢儿比划解释着,萧滢儿则一脸的莫名,顺便还嘲笑着柳滨远脸上番茄一样的颜色。两人慢吞吞地自说自话,渐渐与柳清雪拉开距离。 来送行的队伍寥寥几人,除了萧滢儿、柳滨远和柳衡三人,只有几个侍从。此前默不作声的柳衡与柳清雪在马旁同行。他任由两个年轻人在后边打闹,望着远方说道:“段心南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情报并非福昊商行所擅长,不过我也委托了星罗,星罗的情报网也会留意此人的动向,有消息我会让当地的分行通知你。你若有需要帮手的地方,也只管告知分行便是。” “堂叔费心了,谢谢堂叔。” “不过段心南毕竟是站在外功道巅峰的人,以他的身手,想不露踪迹,便很难寻觅,何况他又销声匿迹数十年,外貌形象与人们印象里必然有偏差,即便是星罗,怕也要花费些时日。” “清雪知道此事急不来,堂叔让手下人慢慢来便是,不用着急。”柳清雪点头道。 “那你此行岂不是漫无目的?要去哪里?”柳衡好奇地问。 柳清雪低下头去,轻轻说道:“在回北境之前,我还有另外的事要去做,结果因为北境的乱子被迫抽身。此番不论那个人是死是活,我都要将他找出来。因此清雪心中,已有去处。” 柳衡愣了片刻。柳清雪从未谈及离家之后的遭遇,柳衡便也不问。不过听柳清雪口气,这个人似乎对她很是重要。 活到这个岁数,柳衡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小辈的故事产生如此强烈的好奇。毕竟这可是柳清雪,从小冷着脸,除了手里的剑,还有母亲和弟弟,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上心且执着。柳衡不免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柳清雪如此在意。 不过作为长辈身份的自觉终于压抑住了他一探究竟的欲望。他驻足,看着那个跟自己学剑时浑身淤青却连哭也要背过身去的小女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柳清雪翻身上马,他脸上不自觉地挂着欣慰的笑,刚刚那稀奇古怪的好奇和猜想都抛之脑后。 “你做的决定,你爹娘会很欣慰的。”柳衡语重心长地说。 柳清雪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说起来,清雪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堂叔。”坐在马上的柳清雪不急着离去,反而扭头问道。 “什么事?” “之前堂叔说过,堂叔当年也是通过联姻而获得福昊商行的势力支持,对吧?” “不错。”柳衡笑了笑,已经大概猜到柳清雪要问什么。 “那……”柳清雪思索片刻像是在措辞,“选择联姻、成为对柳家有用之人的人生,堂叔觉得如何?” 柳衡呵呵笑着,从马背上往下望去,避风的兜帽遮住了柳衡的脸,柳清雪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说道:“霜儿温柔善良,待我也很好。有她相伴的十几年,我很快乐。我从没有后悔过当初联姻的选择。” “是么……”柳清雪若有所思地沉吟。 但柳衡突然凑近一步,来到马边,用低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但这个选择也将我完全导向了另外一条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我满意于当初的选择所造就的我,也怀缅当初的种种错过。” 柳衡抬头,柳清雪得以看见他坚毅的眼神:“所以不用纠结当初你离家出走逃避联姻值不值得,应不应该。策马走吧!这种问题,等你到封将军那个年纪再想。” 柳清雪默然片刻,忽然绽放笑颜,一边微笑着一边习惯性地低下头去,笑颜在柳衡眼中也仅仅出现一瞬。随后柳清雪抬起头,坚定地抬头道:“清雪知道了,谢谢堂叔。” 此时柳滨远和萧滢儿二人快步追了上来,柳滨远脸上的红色已褪去大半。 “对了,师父要我给姐姐带句话来着。他说,若遇上段心南,可不能丢了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啊。既然要他他学,总得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要打得过他才算出师啊!”柳滨远煞有介事地赶上前来说道。 萧滢儿从他身后探出脑袋,还有一只手张开五指,夸张地在空中挥动着,笑嘻嘻地说道:“姐姐再见!” 柳清雪微微点头,最后朝着送行的队伍轻轻挥手,然后拉着马缰,在风雪中奔向远方。 柳衡看着柳清雪的背影,问道:“你小子那句话,真是封将军说的?” “当然,”柳滨远笑嘻嘻地道:“不过不是说给姐姐,是说给我的。师父给我定的三个目标还有两人呢,若姐姐真打败了段心南,那我再对付姐姐,总比面对段心南简单得多嘛!”柳滨远一脸的坏笑。 柳衡无奈地瞪了柳滨远一眼,回头面向前来送行的众人,挥手道:“回城!” …… 送走柳清雪后,柳滨远和柳衡还有得忙,一直作为幕后的代理家主的柳衡,自然也是辅助柳滨远熟悉掌握家族事务的最佳人选,两人匆匆赶往家主议事办公的融雪苑。柳衡刻意锻炼柳滨远,许多事情都交由他来处理,因而效率也慢了许多,案前已堆积了厚厚一层文书,这几日他们都忙得焦头烂额,萧滢儿早已见识到了,自感没趣,便自行回住处了。 朔方城内的城务要职都由柳家人担任,因此城内事务的文书也都落在了柳家家主的案前。看着眼前文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柳滨远一个头两个大。偏偏柳衡不插手,在旁边候着,任由柳滨远发挥,只在必要时候冷不丁来一句。柳滨远有一种小时候在学堂,默写古文时被先生盯上的感觉。 又有人来敲门,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第三次了。还不等柳滨远处理完眼前这堆文书,便又会有人赶着送来新的一大堆。 柳滨远无奈地应了一声,做好几乎是视死如归的心理准备,却见来人手里只拿着几片薄薄的纸张。 这还是个稀奇事,难道这是最后一份了?柳滨远顿时笑呵呵地招呼那人走进,接过文书,一边还问道:“辛苦辛苦,后边没了吧?” 那名弟子全然没注意到柳滨远脸上的笑颜,反而因为奔跑而有些气喘。 “少爷,是成纪王府的使团到了。” 柳滨远连带着柳衡都是一愣,两人这才看清柳滨远手里接过来的是一封精致的拜帖,还有使团名单等一系列相关的资料文本。 “这个时间点,成纪王那边能有什么事?难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云州了么?”柳衡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若是如此,怎的不见柳光雷那小子赶回来?就算是与使团一道,他也应该抽出身来提前相见才对。” “不论如何,滢儿都还在这里,想来他们此行也不会有恶意。那便请他们进来吧。”柳滨远一边打发那个送信的弟子,一边好奇地打开那本使团名册。能从这些文书中脱身片刻,他可巴不得。 “咦?”柳滨远有些意外地看着名册上最醒目的名字,那是属于使团正使的。 柳衡凑过来,轻轻念道:“萧亦澜……名字不曾听闻,不过姓萧,是成纪王府的公子么?王府公子亲自来做使者,究竟是为了何事?” “滢儿是有个哥哥叫此名,据说游离在外,不过名册上并未说明他的身份诶,”柳滨远的注意力落在别处。“按理说王府二公子亲自出使,这里理应注明啊,即便一向赋闲,也可在出发前领个官职。可从副使及以下,身份官职都十分清楚,唯独这正使显得模糊不清,连二公子的身份也不曾提及。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么?” 柳衡在那份名单上扫了一眼,果如柳滨远所说,萧亦澜的名字旁空空荡荡一片,与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堂堂成纪王府,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疏漏……” 说话间,有人从门口缓缓走来。柳滨远一眼就认出了副使,成纪王府军中年轻一辈的翘楚林骞,两人在云州时便相熟,柳滨远微笑着冲他点头。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盟约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在林骞身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两道柳眉,在林骞身边显得格外文弱秀气。 “萧亦澜见过柳家家主。”他微微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柳滨远挺直腰背,努力摆出家主的威严。 “欢迎二位来我北境。既然是家人,去把滢儿姑娘叫来吧。”柳滨远招呼着后边守在门外的弟子。 “不必!不必。”阻止的却是林骞。萧亦澜脸上如带着面具,除了开口说话之后,脸上肌肉几乎丝毫没有动弹,即便是听见萧滢儿的名字,也木然毫无反应。还是林骞陪着笑脸说道:“此次王爷派我们前来,并非是为了小姐和柳……柳家主的婚事。”显然他在进门来之前,已听闻了柳家发生的变故。 “那是为何?”柳滨远以为此次成纪王府是听闻柳家变故特意来问候,抑或是催促婚期,但看林骞的意思,似乎他们的目的与这二者都无关。 林骞看向身边的萧亦澜,柳滨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想起来萧亦澜才是正使,便扭头等待着他的答复。 “萧亦澜受成纪王和南疆古树神之委托,来与家主商讨进一步的结盟事宜。” “新的结盟事宜?”柳滨远身侧的柳衡皱着眉头插话,“难道成纪王府反悔了么?” 萧亦澜仿佛没听见柳衡的问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听闻前任柳家主是在北望城内,拦截卫焯奚的时候被卫焯奚所杀。说明老家主应该也发觉了此中蹊跷,与卫焯奚有关。” “老家主所料不错,蛮猿的大肆南下,罪魁祸首就是卫焯奚。他正筹谋着以四灵之力,唤醒远古的凶兽。如此,天下便无人可与之匹敌。古语之中,召唤的方法名为‘四灵祭典’。” “凶兽?”柳滨远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么当日在北望城,那个畜生……”他一边说着,脸色一边阴沉下去。 “不错,当日诸位遇见的,正是为四灵祭典所生的元兽,只是元兽仍处在生长期,四灵之力未全,又刚吸取北灵蛮猿的法术本源,尚未完全炼化,因此才让各位得以幸存。待到集齐四灵之力,元兽将成长为能毁天灭地的怪物。” “你说的那什么……四灵之力,是什么?如今那怪物又收集了几个?”柳滨远问。 “四灵之力即是取东南西北四灵的法术本源,炼化于体内,北荒原内的蛮猿也是其中之一。而数百年来,为了避免法术本源被人类所夺,四灵体内的法术本源被自发地削弱大半。因此元兽需要大量猎食四灵以掠取法术本源,单是其散发的气息就让它们恐惧不已,因此蛮猿才仿佛失控一般逃离了北荒原。” “单单气息,就让蛮猿如此慌乱?”柳滨远可是见过蛮猿的凶悍的,何况是成群结队的蛮猿,能被一头怪物吓得南逃,实在是不可思议。 “元兽本就为四灵祭典而生,其存在便是四灵的天敌,有天生的克制。卫焯奚便是知晓这一点,才敢带着区区数十人深入到北荒原和东海。” “卫焯奚……四灵祭典么……这么说,我们和卫焯奚的恩怨,还比我想象的更加深沉啊……”柳滨远默默握紧拳头,“那么成纪王打算如何?对卫焯奚开战么?” “如今大陆上,群雄割据。东北方的云州和朔州属于成纪王和柳家的联盟,清州属于卫焯奚,黎州自然归于镇原侯。而平州新任齐国公也已对峪州开战,此间是收到平南王的怂恿,数日前,盘踞中州的平南王也悄然出兵峪州,为的是打通其大本营穆州与中州的通道,若成,平州和原州并非平南王的敌手,因此隆元十一州中的有半数会落于这个属于平南王的崭新的大煦王朝。” “你这说一大堆,和你刚刚说的什么四灵什么元兽,有何关系?”柳滨远听得有些莫名。 “平峪二州陷入战乱,中州有叶倾父子盘踞,便阻隔了东西的通道,唯一会对我们有所威胁的黎州便也无从来扰。因此,这也正是与卫焯奚交战的最佳时机。据我所知,卫焯奚的下一个目标,是南疆树灵。与鲛人和蛮猿不同,所有树灵的法术本源已被古树神完全剥夺,因此元兽想要获得树灵之力,必须深入南疆,深入极南之地,从古树神身上夺取。凭几人或数十人不可能突破南疆的丛林,因此我料想,卫焯奚必定倾巢而出,开赴南疆。若柳家愿意相助,南疆,便是我们的战场。” “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柳衡皱眉站起身,目光死死地盯着萧亦澜,“中州出兵、什么四灵祭典,连我都不知道,你不过成纪王府的纨绔公子,又从何得知?” 萧亦澜垂首道:“萧亦澜有幸拜入古树神座下成为大道的践行之人,借古树神之力,萧亦澜看见的,比寻常人更多。如今的萧亦澜,与成纪王府再无半点关系。今日站在这,并非为了成纪王来游说,而是为了天下生灵,请求柳家的帮助。” 柳衡冷哼道:“好大的帽子,这又和天下苍生有何关系?” “元兽生性嗜血如狂,卫焯奚现在还能控制它只是因为如鸡鸭习惯于对破壳第一眼所见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的东西产生亲切感一般,它睁眼看见的是卫焯奚,便会依附于他。卫焯奚打算依靠它来争夺权位,可这等凶兽就是为杀戮而生,天生不受控制,它现在仍可控,是因为它有灵智,也很狡猾,知道羽翼丰满前的锋芒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因此仍在蛰伏,等到四灵之力齐全时,它会真正地成熟,不再受控,大开杀戒。凡是活物,都逃不过它的爪牙。” 柳衡瞪大了眼睛,似乎仍不太相信,但萧亦澜言之凿凿,虽骇人听闻,却又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萧亦澜说的每一句,他都无从辩驳。 “堂叔,这……”柳滨远为难地看着柳衡。刚坐上家主之位,就要背上天下生灵这么大的名头,他不禁有些没底。在柳家家主这个位置上,他每个选择都不敢从自己的意愿思考,害怕一不注意便是任性而为。 “按你的第一反应便是。”柳衡轻咳一声,又后退一步,将主座周围的空间完全让给柳滨远。 柳滨远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其实什么四灵祭典,什么大道苍生,我听得也不是很懂。不过既然要给卫焯奚捣乱,那我柳家,便要插上一脚!” …… 峪州西南部是起伏的山峦,东部是与平州相接的平峪大森林,峪州的中部是两者连接的地方,是高低起伏的高矮山地和丘陵,丛林掩映,因而少有人居住,城镇多分布在东南和西北部。于是中间这一片地带成为了难以管辖的范围,贼人强盗若熟悉地形,钻入丛林掩映、延绵不断的山丘内,很容易就失去了踪迹。这一片区域将峪州分成两个部分,西北边的平坦地区是主城禹城的所在地,以及周边发展起的大小城镇成为峪州的心脏,是经贸往来和权势之人聚集之地。 这片土地的东南边,则是落后的贫民窟,因为靠近平峪大森林,土地贫瘠,又无水源,再加上常有野兽侵扰,常年困顿。 虽偶尔有恶名昭彰的贼人遁逃进此地无从追捕,但促成这一带变得无法无天又越发猖獗的原因是领主的放任自流。上一任的峪州领主,还是禹王的叶昆,他曾在十多年前起兵造反,由平南王和成纪王亲自出兵镇压,最终叶昆被杀,但先帝念在禹王一族功业赫赫,留下一族性命,褫夺王位,降为峪州伯。与病重无力掌政的前任齐国公不同,继任的峪州伯叶宽贪图享乐,自他承袭爵位以来,活在禹城内狭小的繁华的天地里,这之外的广阔世界仿佛与他无关,也无意管束远在天边的流寇或者难民。 东南贫瘠之地的人因此很快被遗忘,有能力离开这个贫民窟的早已去往西北边的繁盛之所,而剩下的人,要么继续面临饥寒的困境,要么便只能选择落草。正因如此,近十年来,若非深受其害的居民或是路过的商贾,很难想象在峪州的正中心、离禹城不过数百里的地方,竟有这么一块无法无天、流寇猖獗的地带。另由于平州掀起的战乱,峪州东边几座城池在半月之内失守,百姓无处可归,只得落草为寇,更助长了流寇的势力。因为此地山丘高低起伏,地势复杂而丛林茂密的山丘被流寇占作山头,总共有十六个之多,因此知晓此地玄机的人,将此地带称为“峪中十六川”。 在峪中十六川的最西边,是虎头帮的地盘。此时虎头帮一干人众,正追着前方稀稀拉拉的队伍。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章流寇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这支队伍属实稀奇,大部分人竟都有羽翼,各色羽毛,只不过大多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似乎还带有伤,速度很慢,两者之间的距离正渐渐拉近。 “你们先走!”穆长笙被追了一路,正满肚子气无地发泄,眼见着这支残弱的队伍要被追上,他对顾婉伊和张晟吼了一声,便拔剑回头,迎上追来的流寇。随着他挥舞出的剑光,冲在最前的几个流寇顿时鲜血淋漓。 张晟皱了皱眉,在顾婉伊耳边轻声嘱咐道:“我去帮穆大哥,你带孩子们先走。” “不行!晟哥哥你伤还没好,这么多人,你别……”顾婉伊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一阵发怵,连忙拉住张晟的手臂,“要去我们也一起去!” “不。”张晟坚定地摇头,“孩子们也都还有伤不能飞走,他们都是清水间的血脉!我和穆大哥给你们拖些时间,你要随他们一起,不能让他们出半点差池!” 说完,张晟不等顾婉伊答话,手腕一翻,金毒蔷迅速地在他手臂上环绕一圈,枪尖画出一个金色的圆环。他陡然握住枪杆,原本倒放的长枪转眼间就调整过来,锋芒向外。他接着一跃而上,加入战团,只是身后的双翼仍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原本雪白的双羽显得破败,他也只得收在身后,脚踏实地地战斗。 顾婉伊不舍地再看了张晟和穆长笙一眼,咬牙转身,赶羊一般催着洛小羽等一干从黎州逃出来的翼族少年们加快逃窜。 这些流寇原本大多是寻常百姓,或是军伍逃兵,只胜在人多,进攻毫无章法纪律可言,单打独斗更不是穆长笙和张晟的对手。面对两人一枪一剑的攻势,冲击而来的数十人却如同潮水撞上堤坝,顿时停滞。 顾婉伊回头瞄了一眼游刃有余的张晟和穆长笙,稍稍安心,加速向前。即便张晟伤还没好,但穆长笙的厉害她是清楚的,料想寻常流寇奈何他们不得。 只是眼前丛林茂密,顾婉伊慌不择路,带着少年们在丛林间乱窜,早已不辨方向。后边战斗的声音已微不可闻,顾婉伊寻思着停下来做个记号以便张晟他们与自己汇合,却忽然听见丛林里传来踩在枯枝上的噼啪的声响。 她心里大呼不好,赶紧催着这支队伍往前,可还走不到几步,就听见树梢间传来难听至极的笑声。 “哎呀哎呀,跑这么远,何必呢?”一个声音如鸭叫的男人从顾婉伊左侧数十步外的树上落下来,笑嘻嘻地盯着顾婉伊。 “这一带可是我们的地盘儿,怎么逃都在我手心儿里,刚好那两个男的不是很能打吗?那边让我那些小的们陪陪他们便是,那你也来陪陪我?”这个男人脸上一道刀疤几乎将整个鼻子削掉,刀疤上一双小眼睛色眯眯地打量着顾婉伊身后的白翼。周围有人陆续出丛林阴影中出来,将顾婉伊等二三十人围住。 顾婉伊暗骂自己只顾着担心晟哥哥,一时忘了提防,这么拙劣的陷阱自己都未能察觉。她冷笑着从地上拾起一根长直的树枝,扯去分杈,也勉强当一杆枪来用了。 男人笑得更欢了:“我还没见过你们这种翅膀,不知道是鸟还是人啊?不过小妞长得这么标致,即便做不了压寨夫人,当个宠物鸟儿叫唤给我听也合适的很,你随我回去,我便放了这些小崽子,如何?” “做梦!”顾婉伊双翼一鼓,气流推着她向那男人冲去。那男人却只笑着,手中刀刃横提,砍向顾婉伊手里的树枝。 空中的顾婉伊陡然变招,身体在空中一旋,树枝从另一个方向刺出,那个男人贱兮兮的脸仿佛就在眼前,顾婉伊恨不得立刻就让他血洒当场。 然而男人悠闲地摇头,说道:“他们的命,你不要了么?” 顾婉伊一愣,急忙刹住,扭头一看,族人中想冲上来帮忙的几人被一伙人按在了地上,其余人则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洛小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他仍执拗地抬头,想说什么,刚张开嘴,整个脑袋又被按了下去,嘴唇和牙都撞在了地上。 “住手!”顾婉伊怒气冲冲地瞪着这些人,眼神里仿佛有火光要燃起,她身体还在微微战栗着。 那个男人又凑到她面前,丝毫不畏惧她那杀人一般的目光,反而满意地拍拍手道:“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这个性子。那么,我再问一次,你是现在跟我走呢,还是等我把这些小崽子杀完了,再来亲自抓你呢?” 顾婉伊咬牙切齿,内心挣扎着。她料想洛小羽他们会向张晟和穆长笙报信,那时再等他们前来相救,以他二人的实力,再加上自己,逃脱应该不难。她抱着这种希冀,从贝齿间蹦出几个字:“我随你去便是。” “好好!”男人笑眯眯地从手下手中接过一段铁链,走近顾婉伊,“我瞧你刚刚有两下子,不把你捆结实了我可不放心哦。” 顾婉伊眼睛里如同要喷出火来,握拳用力得指尖发白。可她终究没有动,任由那男人将自己双手缚在身后,和双翼捆在一起。 “放了他们。”顾婉伊冷声道。 “好。”男人点了点头,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一边向顾婉伊靠近。 可流寇们丝毫没有松开洛小羽等人的意思,反而嬉笑着看着他们的头领。 “你想反悔么!”顾婉伊怒道。 男人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放过他们了啊,可我这群手下,也想要些宠物鸟儿,我也没办法。” “混蛋!畜生!”顾婉伊骂道。那男人笑嘻嘻地凑近,挡住了顾婉伊的视线,同时伸手向顾婉伊身上摸去,一边发出难听的如鸭叫一般的笑声。 顾婉伊挣扎着,可铁链将她牢牢锁住,她全无办法,很快她感到有一只粗糙的手摸在了自己的脸上。 但男人的动作和他怪异难听的笑声一同停滞。顾婉伊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男人已瞳孔涣散,无力地倒了下去。 顾婉伊只瞥见了一个黑影,来去如风,在人群间弹跳疾跃,收割麦子一般,制服洛小羽等人的流寇们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一片片倒了下去。 这种流寇本就是乌合之众,足足四五十人的流寇见同伴们连同老大,如鬼魅作祟一般,接二连三的倒下,裂痕迅速延伸而开,流寇的战意陡然崩盘,他们于是一哄而散。 得救的顾婉伊却如同被死神扼住了咽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因为这鬼魅般的身形,她曾见过,仿佛死神的爪牙,将所有人的性命攥在手里。正是这鬼东西,将清水间化作一片废墟,将所有幸存的翼族人折磨了许久。 可那黑影陡然停在顾婉伊身前几步外,顾婉伊吓得往后一窜。但她也借机看清了这道黑影的脸。 清瘦而有棱角的脸上,颜色有些苍白,但不妨碍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和俊秀的五官。顾婉伊于是很难想象这样美貌的少女,竟也和那些面无表情麻木的暗羽是同类。 “翼族人?”如从天而降的少女皱着眉,嘴唇微微张开,眼波流转注视着顾婉伊。 “是……是……”顾婉伊的直觉让她确信眼前这人与那些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不是同类,她的恐惧已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少女的好奇。她一向神经大条,浑然忘了刚刚还身处险境,连被束缚的双手都没解开,就瞪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人。 “我以为,世间再无翼族人。”少女轻轻说着,身后黑气升腾如墨水泼洒开来。 待到黑气散去,露出的是一对黑色的羽翼,与顾婉伊见过的暗羽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在少女的左翼处,只剩下一半残翼。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一章旖旎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左云衣迷迷糊糊地醒转时,在有意识的瞬间,痛觉便从伤口处涌上,她即便仍未睁眼,也疼得龇牙咧嘴。 她勉力地睁开眼,想看看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却发现自己竟浑身赤裸着。不过她自己的反应也比她自己料想的更加冷静,甚至冷漠。她原本趴着,此时她还能有心思努力地扭头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生硬冷峻的脸。 她微微蹙眉,戏谑地问道:“怎么是你?你小子果然色胆包天,趁人之危么……”她一边说着,突然觉得肩背处伤口传来的疼痛陡然加剧,又让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顿时住口。 左云衣这才意识到,有一只手在自己伤口处轻轻抹着,伴随着什么东西浸入伤口所引起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一种微弱的清凉的感觉。由于伤口肌肤被雷火伤及,触觉也很是迟钝,因此醒转时并未察觉。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家伙把自己衣服全脱去,竟是为了擦药? “再废话,我把你丢出去喂野猪。”见左云衣闭嘴,萧祺这才松开手上的力道,冷冷说着。 左云衣回想起当日在沙疆城闯入自己闺房的萧祺的窘迫模样,和今日冷漠自持如修道僧一般的姿态,笑了笑,又问道:“是陆玄绰那老家伙带你上空霞山,让你也变得和那些修道人一般嘴脸了么?” 说完,她便咬着牙做好准备,已然预料到萧祺会按压自己的伤口来威胁自己。不知为何,她总愿意讥讽嘲笑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几句,即便最终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萧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他收回自己上药的右手,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们此时身处一个狭小的山洞内,洞口高度勉强能通人,日光从洞口照射进来,萧祺一站起身,便几乎遮住了所有光亮。 “你……你去干什么?”左云衣顿时有些慌乱,此时她连翻个身也做不到,若萧祺真被她惹恼了丢下她不管,让她这么等死真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他死了,拜你所赐。”萧祺在洞口停住,借着日光投在洞内的萧祺的影子,左云衣注意到,萧祺居然在微微颤抖。 左云衣知道萧祺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她只觉脑子里“嗡”地一下,如遭雷击,半晌也说不出话。 萧祺低低骂了一声,又转身进来,伸手抓了一把自己调制的草药,将黏稠的药汁布满手掌,又抹在左云衣那已然被烧得焦黑的肩背上。 “你的命是他救的,我就不能让你这么白白死了。”萧祺努力说服自己一般,沉声说道。 “陆玄绰他……怎么回事……”左云衣恍恍惚惚地问。 “莫非……莫非是凌法阁那家伙?”左云衣猛然抬头,望着萧祺,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茫然若失的色彩。 “是霞隐门。你被霞隐门的人发现,要将你交给凌法阁示好,陆……陆前辈不愿,便只身挡下一干长老,就为了让你……让我下山……”萧祺竟哽咽了。他说陆玄绰的死是拜左云衣所赐,可他又何尝不知,陆玄绰是为他们两人都铺平了道路。 和晓汐之死一样,这都不算是左云衣的过错,却又与她脱不了干系。即便理智告诉他迁怒于左云衣毫无道理,他却不可避免地产生排斥。萧祺于是始终难以面对左云衣,若非陆玄绰,他刚刚就一走了之了。 “霞隐门……呵……”左云衣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理清思绪。 她勉强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子,让她能抬头正视萧祺。 “谢谢。” 萧祺愣神,冷声道:“谢我什么?” “即便是陆玄绰替我挡下霞隐门,总归是你,带我逃离至此地,又脱了我全身衣服给我上药……” 萧祺皱眉,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一抹红晕悄然爬上他的脸庞。 “总之谢谢。陆玄绰的遗命已经达成,我不会轻易丢掉自己这条命,你可以走了,不用管我,把这些药留给我就好。霞隐门,凌法阁,呵,我都记下了。你若觉得不痛快,日后等我做完该做的事,若我还有命,再去找你当牛做马便是。”左云衣淡淡说道,垂下眼睑,等待着萧祺起身离去,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迷茫和忧虑的眼神。此刻自己动弹不得,而霞隐门和凌法阁的追兵不知何时会到。她不认为萧祺会愿意趟这趟浑水,也不愿欠萧祺人情,索性自己孤身一人,生死也逍遥。 可等了片刻,仍没有动静。她于是又偏头朝萧祺望去,只见萧祺若有所思,心不在焉,仿佛没有听见自己刚说的话。 左云衣有些不快,再次说道:“我说……” “你是死是活,我毫不关心。你也不必找我报什么恩,这都是陆前辈的意思。不过你若想要做的事是复仇,那在你死之前,我们应该用得上彼此的力量。”萧祺突然开口打断左云衣,目光炯炯地与她对视。 “啊?”左云衣显得很意外。她无奈地摇头道:“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你如今只算是得罪了霞隐门,若与我一道,面对的可是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凌法阁和霞隐门两个庞然大物。”她想到了什么,挑眉问道,“你不会是害怕霞隐门,所以想借我做靠山吧?那你要失望了,如今的我,可护不了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萧祺周身升腾起鲜红色的光,与陆玄绰的有些相似,只是不似陆玄绰的内力那如霞光般的温和淳厚。萧祺周身的内力,像真正的火焰,充满生命力和侵略性的跳动着,而且颜色更加深沉,气息也更加雄浑。 “你怎么……你上山才不到两个月,怎么可能练得如此浑厚的内力?” 萧祺深深吐息,火焰般的光亮消散而去。 “说来话长,总之你不用担心我拖你后腿。那合作的事,你怎么看?” 左云衣悄然合上因诧异而张开的嘴,然后轻轻点头。不知为何,此次再见到萧祺,她发现他似乎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在哪里,他还是一样的冷漠寡言,自己抱有不太友好的情绪。不过她唯一说得上来的区别是,她已不再把萧祺当作那个自己可随意逗趣调戏的愣小子,而是个平等的、强大而可靠的盟友。 “那你,不怕我拖你后腿么?”左云衣眼看着萧祺起身,缓缓开口问道,“毕竟此刻,随便一个人便能要了我的性命。” “你最好不要,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会毫不犹豫丢下你。”萧祺森然道。他站起身往洞外走去,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袍。 “你要干什么?”左云衣笑问。 “你的衣服一早就被焚烧得破破烂烂,有的地方布料和烧伤的肌肤粘在一起,我索性全撕了下来方便处理伤口。”尽管左云衣没有丝毫介意的意思,但他总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 左云衣勉强用手撑住下巴,挑逗似地问:“是么?那你动手的时候,手上没有不老实吧?” 萧祺不答,偏过头去不让左云衣看见自己脸上微微的红晕,随手将自己的外衣抛给左云衣,皱眉道:“遮住些。”说完便转身离去。 山洞里重归寂静,左云衣接住飘然落下的衣袍。为不触及伤口,她轻手轻脚地披上,勉强地将身上裹起来。做完这一切,她又看向那个在呼呼的山风中有些单薄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二章闲谈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等到萧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他一手拎着一只山鸡,另一只手抱着一堆柴火。 他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脚边,然后伸手抓起两节木柴准备生火。他没有火折,但如今对他而言,生火已经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用两只手指捏住一截木柴,心念一动,如火焰一般的内力升腾而起,裹住了他整只手。他连忙赶在那根木柴被烧成炭之前将其丢进柴火堆里,看着火焰逐渐旺盛。他不禁想,若是陆玄绰,可以控制内力聚于一点,仅仅从指尖涌出,轻易点燃。不过现在的他,还做不到。 “这里应该还在空霞山附近,生火不要紧吗?”左云衣一直都保持着警觉,即便是萧祺不在时,她也始终瞪大了眼睛看着洞外。这是她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 “这里在空霞山以东数十里,霞隐门的人想要出山,还要费些日子。目前,此处是安全的。”萧祺生好火,又来倒腾那只山鸡。 只是这种原生态的猎物颇难处理,萧祺也不曾下厨,光是拔毛就显得十分笨拙,就着火光倒腾了半天,那只山鸡怕是没想到自己死后还会被如此折腾。 连左云衣都看不下去,她叹了口气,伸出右手,五指张开递到萧祺面前。 她看着萧祺一脸莫名的神情,翻了个白眼道:“给我!我就是伤成这样半身不遂,也比你那笨手笨脚的强。” 她动作一大,扯动了背后大片的伤口,疼得她连吸了口凉气。不过接下来靠的是手指的功夫,不用怎么动弹,她于是在萧祺安静而专注的注视下将鸡毛拔掉,然后将这只山鸡开膛破肚取出内脏下水,完成一切之后,随手丢还给萧祺,问道:“你杀鸡之前血都不放么?又没有水洗,这不是一吃一口血?” 萧祺一愣,问道:“还用放血吗?” 左云衣又翻了个白眼,有些疲惫地趴下,不再理会萧祺。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一声。 萧祺于是将鸡肉撕扯开,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烧烤。整个山洞里,安静得只剩下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所以你与凌法阁的纠葛,不与我说一说么?”最终还是萧祺打破了沉默,出声问道。 “有什么好说的,”左云衣仍趴着,脑袋偏向岩壁,想来是整张脸都贴在了地上,因而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语气却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他们想让我死,就这么简单。” “伤你的人,什么身份?” “凌法阁现任掌门,凌楼的关门大弟子,似乎叫什么宁鸾吧。” “你不是他对手。”萧祺认真地说,仿佛陈述一个事实。 左云衣猛然抬头,前一秒还慵懒的眼睛里流露出彻骨的寒意。 “下次不会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萧祺闻言毫无反应,只低头捣鼓那火上的山鸡。左云衣“嘁”了一声,心里有气,重重的将裹在衣服下的手抽出来枕在脑袋下,但她还未来得及将脑袋枕上去,脸上就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刚刚她动作太大,拉扯到肩背上被烧得焦黑的一片。 她疼得咬牙切齿,不禁低下头去。正是隆冬腊月,她却疼得直冒汗。 “咚”的一声响,左云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面前。她抬头看去,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块凹陷的石板,中间的凹槽里绿油油的一片,还黏糊糊的,看起来很是恶心。 “既然你醒了,那你就自己上药。” 左云衣一动不动地静默了片刻,等到痛感消退一些,她才恶狠狠瞪了萧祺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抹了一把药汁在手上。 烧伤自左肩直至背部,目前她能自由活动的也只有右手,但当她很为难地将手背到身后时,却发现够不到烧伤的部位。 “我够不到。”她索性平平地趴倒,摆明了就等着萧祺来给她上药。 萧祺皱起眉头,冷冷说道:“现在不怕我不老实了么?”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既然你乐意,就当作报恩了呗。”左云衣一副无辜无助的表情,以她那张脸做出来还颇具杀伤力。 萧祺骂了一声,将手里的山鸡用树枝插在地上,然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左云衣披着的那件衣服卷起来,将她整个背部露出来。她原本光滑白皙的背部,如今已有近一半的皮肤,连同左肩都已变成一片焦黑,碳化的皮肤和血肉融合在一起,可谓触目惊心。 他粘了药汁的手,轻轻地在左云衣的背上抹开,力道均匀,让所有伤处都能被药液浸润。 左云衣发现萧祺的手稳稳当当的,气息也平缓而稳定,没有丝毫紊乱,她不禁暗暗惊讶。 这小子,长进不小啊,竟真能坐怀不乱。她看不到萧祺那番慌乱窘迫的神情,只觉得兴趣索然。 她不知道的是,她以为长进,其实是萧祺体内内功道运行的缘故。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萧祺体内的内力已能自发地运转起来,帮助他调整内息和控制全身肌肉张弛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因此即便他已经心猿意马,外在也丝毫察觉不出来。 直到将左云衣的背抹上一层墨绿色,萧祺才停手,在洞口的枯草上擦拭掉手上残留的药液,然后又拿起山鸡架在火上。 他将一半烤好的鸡肉递给左云衣,左云衣一只手接过,毫不客气地撕扯起来。 萧祺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你连问都不愿问一下么?” “问什么?”左云衣只盯着手里烤焦的半只烧鸡,头也不抬一下。 “关于陆前辈,关于空霞山上发生的事。我虽不知你二人的渊源,但他为救你而死,你似乎却毫不在意。” “有什么好问的。你之前说的,是骗我的么?”左云衣吐出一根鸡骨头。 萧祺皱眉答道:“自然不是。” “那就足够了。陆玄绰被谁杀的,挨了几刀、几时咽气的,我不关心。我只需要知道,他死在霞隐门,那霞隐门的所有人,都背上了这个血债!”左云衣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闲谈,不时还吐出一截骨头,却让萧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萧祺沉默片刻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三两下将自己手里的一半鸡肉记得干干净净,然后和衣靠在洞口处的岩壁上,闭上眼睛。 左云衣终于也将手里的山鸡吃得只剩满地细碎的骨头。她依依不舍地还吮吸了撕扯鸡肉的手指。从败退于宁鸾之后,宁鸾始终穷追不舍,连她藏身的几处村庄都被波及,已成废墟,最终她还是重创于宁鸾的天雷之下。当时她拖着重伤的身体,几乎仅仅凭着求生的本能,向陆玄绰所在的空霞山靠近,才被南峰山门的弟子寻到。 这几日的逃亡,左云衣自然没多少机会去填饱肚子,因此她已经饿了好几天。半只山鸡还不足以填饱她的肚子,可她唯一能指望的家伙实在难相处,二话不说就倒头睡去。 她又唤了两声,萧祺充耳不闻,连眼皮都不动弹一下,似乎已经睡着了,尽管左云衣百分百确信他这是装出来的。 因此她只得将几根残骨又吮吸了一遍,确保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已经进了肚子,她才拉起萧祺给的那件衣服当被子盖在身上。 凉风飕飕地刮进来,吹得火光一阵摇曳。左云衣打了个哆嗦,勉强挪动身子靠近火光,将那件外衣裹得更紧了。 她忽地想起什么,缓缓抬头望向萧祺。萧祺抱着双臂,双目紧闭,只穿着一身霞隐门中弟子常用的布制内衬,在洞口岿然不动。 左云衣骂了声傻子,才倒头睡去。 …… 翌日清晨,左云衣刚睁开眼,就看见萧祺的背影,还有微微的红光闪动,就仿佛天边的朝霞照进了这狭小的山洞内。 她之前也见过陆玄绰周身红光闪耀,知道这是正在练功。内功道和法术的修炼之法有共通之处,都是与天气灵气产生共鸣,只是进一步的炼化和利用方法,就有天差地别了。因此她也能察觉到很好奇萧祺内力之浑厚,她很好奇萧祺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炼出堪比陆玄绰的雄浑内力。但萧祺显然无意告诉她,她也不打算自讨没趣。 萧祺运行完一个周期,吐出浊气。也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仿佛知道左云衣已经醒来,开口说道:“你能走路么?” “我若能走,难道还特意在这里一宿赖着你么?”左云衣体态婀娜地伸了个懒腰,却又扯动了背后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刚舒展的手臂和身体顿时又蜷缩回去。 “穿上衣服。”萧祺说。 “我的衣服不是被你撕成碎片了吗?”左云衣轻笑道。 “那就穿我的。”萧祺说着又要解开衣服,看架势是要把里面这件也脱给左云衣。 “行了行了,有这件就够。”左云衣无奈地摆了摆手。她艰难地坐起,用还能运动自如的右手提着萧祺给她那件外衣的衣领,勉强地抬起左臂伸进袖子里,然后将右臂探了进去。这件衣服大到可以塞下两个她,她于是将宽裕的部分在身前卷了两圈,然后用一条布条将这宽松的衣服收束在腰间。她纤细的腰身配上这宽松的灰白色外衣,如同一个沙漏显得十分怪异。不过也正好因为宽松,不过压到她背后的伤。 “我穿好了。” 萧祺于是站起身,走到左云衣身前背对着蹲下,命令似的说:“上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三章XIN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左云衣愣神片刻,才笑着伸手挽住萧祺的脖子,将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身上。 萧祺站起身来,迈步向外走去。 天才蒙蒙亮,已有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投射下来。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算是冬日里罕见的晴日了。虽然风呼啸过,左云衣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她原本还担心会冷得打哆嗦,有些后悔没让萧祺再脱一件衣服给自己。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萧祺背上居然并不怎么冷,前面这个家伙似乎始终散发着热量,也不知是他内功道功法自发运行的结果,还是他有意为之。 “你不是说霞隐门的那些家伙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吗?怎么又急匆匆地赶路,我还饿着肚子呢。”左云衣问道。 “谨慎些好,我摸不清霞隐门的身前,也不知道陆前辈斩断索桥能给我们拖多少时间。看你这伤短时间内好不了。再多待几日也枉然,不如早些赶路。” “那你急着赶路,是打算去哪里?” 萧祺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没有想好。离开沙疆城时,他打算去云中城与父兄汇合,如今摊上了霞隐门和凌法阁,成纪王府似乎更是成了他最理想的庇护之所。 但这毕竟是他自己惹的事,他不愿牵扯上整个成纪王府,因此一时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左云衣见她半天不做声,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先停停,给我找些吃的吧。” 说着,她的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萧祺皱眉说道:“忍着,走出这片山区再说。” “你知道我饿了多久嘛?走出这片山区前我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萧祺不为所动,仍迈步往前走去,而且脚步越来越快,仍凭左云衣威逼色诱,他连头也没回一下,只是左云衣看不见他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 左云衣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问道:“你这么急忙慌地离开这里,是有什么情况么?” “我有一个致命的疏漏。”萧祺沉声道,“我们藏身的山洞,在一片光秃秃的石壁之中,周围又平旷而无遮拦。昨夜我生了火,如今从外面看来,石壁间升起的烟就像是方圆数十里的靶子。我只想着霞隐门这两日还出不了山门便未曾在意,还有另一人须得防范。” 左云衣迅速理会到萧祺的意思。她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宁鸾么……”她理应想到这一点,只是她醒转时已然身处在山洞之中,或许是下意识里对萧褀的信任,让她认定这是个安全的地方,也没有想到洞外的地形如何。 萧褀“嗯”了一声,脚步不停地说道:“不过怕是我多心了,今晨火光早已灭了。若昨夜真有人看见火光和烟尘,此处管阔而平稳,应当早就寻来,不会等到现在。” “未必……”左云衣显然想到什么,有些慌乱的目光环顾四周,一边在口中低声念叨:“凌法阁门规,所有弟子不得使用马匹车辆等一干交通工具,说是这种东西会阻隔与大地之间的灵气吸收。因此凌法阁弟子出门在外,天南海北,向来步行。若从数里外步行赶来,这个时间……” 她话音未落,萧褀陡然停住,低声说道:“乌鸦嘴么……” 左云衣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她循着萧褀的目光方向望去,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这天寒地冻之中,却只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麻织的短袖,露出身上结实的肌肉,初看上去倒像一个农夫。 可是他傲然而立,站在平地上却仿佛俯视着萧褀和左云衣二人。 “蝼蚁总是成群结队地送死啊。这种偏远的地方,果然是蝼蚁的去处。”宁鸾面无表情,周身已经有电弧在跳动。 萧褀微眯着眼看着宁鸾,问:“就是他么?” 左云衣死死盯着宁鸾身上跳动的电弧,有挥之不去的梦魇攀上心头。她微微点头,才想起萧褀看不见。她于是突然俯身将嘴唇贴到萧褀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他对手,快走。” 萧褀感受到左云衣说话时吹出的气流,有些痒痒的,如此近的距离,他仿佛还能感觉到左云衣脸上的温度。这样显得十分暧昧的动作让萧褀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左云衣见他没有反应,急得用一双眼睛瞪着他,可她不愿在宁鸾面前示弱,更重要的是,宁鸾不知道萧褀的深浅,若装得神秘莫测的样子,说不定能唬住他。她只能指望日后自己痊愈后,与萧褀联手说不定能打败宁鸾,但现如今,萧褀再是天才也敌不过宁鸾数十年的苦修,何况还带着自己这个累赘。 宁鸾看着眼前举止似乎很是亲密的两人,木讷的脸上仍毫无表情,问道:“和妖女如此亲近,便不能活。你可知自己插手了不该管的事?” 宁鸾缓缓举起右手,电光闪烁,如同给他右手包裹上一个手套。 “一个忠告,凌法阁三个字,下辈子再听见,便躲远些。”言罢,他整个人都化作一道电光,向萧褀冲来。 可迎接他的只是一道残影,在他急速的冲击之下和电光引起的紊乱气流的影响下像泡沫般破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碎。萧褀背着左云衣,落在数步距离之外。此刻他的内功道功法已完全运转开来,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吞吐着红色的光亮。 宁鸾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转过身,皱眉道:“霞隐门,真的要插手此事么?那么霞隐门和凌法阁数百年来互不干涉的约定便将作废……” 不等他说完,萧褀背负着一人,仍迅疾地向他冲来,右拳如冒着火光,带着磅礴的内力砸下。宁鸾冷哼一声,旋即口中传来浅浅的吟唱,原本如细小的蛇一般在他身上流窜的电芒,顿时化作一条巨蟒,蓝青色的电莽傲然抬头,撞上萧褀的拳头。 两者碰撞,陡然炸开,形成一股强烈的巨浪,萧褀退了三步,而宁鸾更是退了数步方才站稳。他一时小瞧了萧褀,没想到这么个年轻的家伙,内力竟如此雄厚,因而吃了些小亏。 “打便打,哪来这么多废话。”萧褀看不见身后的左云衣小脸煞白,整个人连同背后的左云衣都沐浴在他磅礴的内力所折射出的光亮之下。 “我说!你不是他对手……”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左云衣又凑近萧褀的耳朵,恨不得顺口将他的耳朵咬下来。 可她话还没说完,宁鸾再次攻到。伴随着他的吟唱声,两道电光化作的巨蟒从他双臂之上延伸而出,仿佛有灵性一般,悍然向萧褀砸下。萧褀用内力控制着身体,向侧面横掠而出避了开去。他趁机迅速靠近宁鸾,一拳挥出,直逼面门。 可宁鸾避也不避,仿佛没看见,仍淡定地吟唱着。 “傻子!”背后的左云衣喝道,萧褀顿觉不对,他顿时收了几分力道,右拳在距离宁鸾几尺远的距离陡然停下,仿佛撞上了一堵墙,而拳头与虚无的墙面接触的地方,电光闪耀,如同蛛网一般迅速以接触点为中心蔓延开去。萧褀立即后退,面色凝重。 他的右臂之上有些微蓝青色的电芒,刚刚这一击,他的手臂竟被电得有些麻木。若非有内力保护,怕是已经变得和左云衣背后的伤口一般了。 凌法阁的人,战斗的方式和概念都超乎寻常人的认知,萧褀暗暗琢磨,能将左云衣重伤的人,果然不简单。 此时落空的两条巨蟒已然再次抬头,扭过一个圈,又追着萧褀而来。萧褀再次跃起避让,只是电化作的巨蟒再次砸下的瞬间都会有部分电流溢出,在空气中炸裂开,即便躲开巨蟒的攻击,这全方位的电荷辐射也只能用内力与之相抗,何况萧褀还背负着一人,几个回合下来,萧褀竟已有些疲惫。 而那两条电莽也终于耗散,笼罩着宁鸾的电光也黯淡下去。只是宁鸾似乎没有丝毫疲惫的表现,他轻蔑地扫了萧褀一眼,摇摇头:“如此年纪,这等内力厚度倒是可观,可惜在凌法阁面前,霞隐门也排不上号!不过也只能跳蚤般来回蹦跶。” 说着,他傲气的脸上露出肃穆的神情,缓缓闭上眼睛。 “跳蚤在天雷之下,没有立足之地!”宁鸾周身电芒大涨,连天空都逐渐暗沉下来,一团乌云在他头顶上时卷时舒,浓厚的云层下还有电光隐隐跳动。 左云衣的声音有些微的战栗。 “这是……天雷之劫!快逃!”她已顾不得对萧褀耳语,直接大声呼喊道。 萧褀看着天空上一道惊雷,轰隆地砸在宁鸾身上,手臂粗细的电芒在他身上涌动,连他的眼睛也闪现出闪电的光芒。萧褀能感觉到一股汹涌澎湃的能量在天空中聚集,仿佛孕育在云层后的猛兽,随时准备露出獠牙。 “快……他的施放还有上十次呼吸的时间,逃出一两里地应该就行……”左云衣仍在催促着,可萧褀却不为所动。紧接着,左云衣诧异地发觉,萧褀身上也迅速积攒吸纳着能量,他周身的红光更浓,范围也更大,如蔓延燃烧的火焰,半边天空都被他这片火光照亮。这个场面甚是壮观,一蓝一红,一左一右,雷电与火焰各占据半边天空。 左云衣还想催促他逃跑,可这些话都堵在胸口。“那便一起死吧!”她恶狠狠地喊出来,将脑袋埋在萧褀背后。 萧褀和宁鸾就这么对峙着,宁鸾的眼神里仍是那副轻蔑的神情。 萧褀先动了,他带着磅礴的力量,火焰推着他炮弹一般射出,划过一道鲜红的尾迹,却是双脚朝前,猛然踏向电闪雷鸣中的宁鸾!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四章遁逃Xin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宁鸾自傲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意外。他以为萧褀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即便是在施法的时候,自己也毫无破绽,在引导天雷之劫的时候,周身的结界更强上数倍。即便萧褀看上去气势汹汹,他也对自己的防御毫不怀疑。 天雷之劫的准备还要些时间,萧褀已近在眼前,或许他就是打算打这个时间差,也不算莽撞无脑。 可惜他遇上的是凌法阁第一天才。宁鸾这么想着,双手的法印变换,原本蠢蠢欲动的电弧从他身上游离出来,在他周身又形成了一个雷电的屏障,如层层的网络交织在萧褀身前。 即便未蓄势到最佳状态,这个程度的天雷之劫也足以应付。那是天地的力量,不是人类可匹敌。 只是这种程度的能量对冲,对方怕是尸骸也不会留下。不能将妖女的人头带回凌法阁,宁鸾有些遗憾。 萧褀的火焰转瞬间烧到。一蓝一红两股磅礴的能量猛然撞击在一起,一股气浪以两者为中心喷涌而出,将旷野之上黄色的枯草掀得一片片倒下去。但让宁鸾感到有些蹊跷的是,这爆炸的威力比他想象的弱了不少。 宁鸾想当然地以为,既然是一招分胜负,那对方便该将所有力量汇聚一处才有可能打开缺口。可萧褀看似摧枯拉朽的内力却比宁鸾想象的要弱上不少,而且在接触之前陡然散开而非聚于一点,化成一团火云撞了上去,自然两者的冲击力没有针锋对麦芒那般凶悍,而向各方向铺开的内力也卸去了不少爆炸的冲劲。只是这样一来,这一击造成的威胁也小了许多。 宁鸾还未理解萧褀的意图,忽然瞥见在红蓝的光彩碰撞之外,一道黑影掠过天空,越来越小,直至化作黑点。 他恍然大悟,对方竟然是借着这反冲之力逃跑!看起来的全力一击只是萧褀故意展现出来的,反正在宁鸾所引起的如此强大的能量场中,所有人对内力、灵气的感知都要受到影响,连宁鸾和左云衣都被萧褀这华而不实的一击唬到。实则萧褀知晓宁鸾不会这么轻易地露出空门,必定难以一击即中,因此还留有余力,他的内力在接触前突然铺开,则让这股反冲之力不至于将他们吞噬,也更加平和而均匀地将他们推出去。 宁鸾却是全力而为,这造成的气浪和爆炸不可谓不大,几乎是宁鸾用法术将萧褀二人推了出去。借着这股力量,萧褀和左云衣已在旷野之上弹飞到数十丈之外,然后萧褀甫一落地,便再次跃起,只留下一道道尾迹飞奔向前方。 萧褀将所有内力灌输于双腿,快速地翻越过眼前这片旷野。他早就打量好了地形,只要离开这平旷的地带,进入远处的山林,那宁鸾便无从追起。 当头顶上枝杈投下的阴影映入眼帘,萧褀仍不敢停下。直到他体内内力几乎消耗殆尽,他才慢慢减速停了下来。他勉力地将背上的左云衣平平地放下,然后全身上下泛起的乏力和疲惫将他吞没,他干脆地倒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把左云衣吓了一跳。她匍匐在地方,努力爬着靠近,问:“你受伤了么?” 萧褀摇头,调整着呼吸问道:“他追上来了吗?” 左云衣摇头道:“你刚刚跑了少说也有数十里,凌法阁的弟子身体素质和你可没法比,他又只得步行,短时间内是追不上了。” 萧褀闭上眼睛,控制着体内残余的内力在身体内流动起来以加速恢复。他自己清楚,这是内力耗尽的症状。之前为了不被爆炸吞没,他也花费了不少的内力来抵御强大的冲击力,而后的奔逃更是吃力,几乎是连气都没喘匀就被迫跑了这老远。若非他在空霞山岩壁上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身体的极限,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左云衣见他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咬着牙,等着刚刚剧烈运动所带来的痛楚过去。 “你其实一早就决定了吧,不与他硬碰硬,又何必和他纠缠这么久?还在那装疯卖傻。”左云衣对自己始终被蒙在鼓里,仿佛被萧褀戏耍一般而耿耿于怀。 “若说逃就能逃掉,你也不至于受此重伤了。他的攻势,可比人的动作快得多,若转身就逃,还未加速他的攻势就到了。我因此只能用这种办法拉开距离,才能逃出生天。” “呵呵,我还以为自己被你小瞧了。能把我重伤的对手,你不会以为能轻轻松松对付吧?结果你还是认怂了,哈哈?”左云衣无情地嘲笑。 萧褀却只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直愣愣地望着天空。他若有所思地说:“你刚刚有说,‘那便一起死’,对吧?” 左云衣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毛,笑问:“同生共死,你觉得我是这么想的么?” 萧褀不理会她挑逗的语气,仍望着天空,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种人,赤身裸体地在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面前醒来,伤得连动弹都困难,却毫无苦恼的意思,还能有心情与我调笑。今日在那凌法阁高徒面前,竟也会如此慌张窘迫。即便是落败过一次,以你的性子,也不应如此惊惶。你在害怕什么,不是死亡,而是另外的东西。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 左云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原本已爬近萧褀,此时她又努力地爬开几分,声音冰冷地说:“让你失望了么。” “我只知道恐惧和退缩后面,往往伴随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你与凌法阁的过往,我不关心,但如今你背负着陆前辈的仇怨,要与我一同面对霞隐门和凌法阁的追杀,作为盟友,我只想提醒你,不要被过去牵绊住。从阴影里走出来,战胜它,才能将这恐惧和恨意一同斩断。否则日后再遇上,这将影响你的决断,自己送死倒也罢了,可别拖累了我。” 左云衣神情恍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土地。她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嘴角露出些微的笑意,口中还喃喃道:“你这个人,我该说你有心,还是说你无情呢……” 这句话萧祺并没听清,只当是左云衣喃喃自语,便不再理会,功法运转起来,吸纳着天地灵气以补充自己的内力。 两人再无言。等到萧祺站起身来,已过去了半个时辰。他熟练地将左云衣扛到了背上,再次迈步向前。 “凌法阁中,像刚刚那家伙那么厉害的人多么?”萧祺问道。今日仅仅是凌法阁的一名弟子,便差点要了两人的小命,他虽未表露,却有一种挫败感。他已经开始思索起对付宁鸾的方法。 “自然不多,否则他也不会以天才自居。他是凌楼的弟子,在他之上除了凌楼,应该只有天地玄黄四位长老。其中黄字阶的长老死了,也不知如今是否有继任者。不过以宁鸾的实力,即便不如长老,也差的不会太远。” 萧祺“哦”了一声。 “你这是要去哪?”左云衣问。 “先找个城镇,去弄一件趁手的兵器,我也还需打听打听成纪王府的信息。”萧祺说道,“若今日有兵刃在手,也不至于被逼得如此狼狈。”他在空霞山待了几个月,除了躺着就是修习内功道,这么久也没机会摸一摸熟悉的长枪。霞隐门中人并非不用武器,掌门罗剑声也携带佩剑,只是大多当作施展内功道的工具,也不修习武技。在他们看来这是格格不入、两种体系的东西。萧祺于是很好奇,以内功道内力作辅,施展起外功道的沉燕枪决能发挥出什么威力。 左云衣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说起兵刃,你那个阎罗劫呢?那可是个宝贝,怎么不见你拿出来?” “当时我重伤动弹不得,陆前辈替我收走了。下山那日情势匆忙,便未曾想起此事,应该是落在了空霞山上。” 左云衣翻了个白眼,叹道:“暴殄天物啊!永恒法印这东西,即便是凌法阁内也不可多得。如今霞隐门和凌法阁沆瀣一气,你这简直是把刀递到敌人手里。” 萧祺何尝不可惜,那附有阎罗劫的匕首破魂还是萧牧送的礼物,只是落在空霞山上,现在也无从追寻了。若是有破魂在手里,他也要想尽办法给宁鸾刺上一刀,若那阎罗劫法印真如此厉害,中招的宁鸾应该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等死。可惜此时这一切也不过想一想痛快一番,真正的结果,也只是两人落荒而逃罢了。 萧褀体内虽未完全恢复,但行动已无碍。他背着左云衣,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山林之间。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五章霞光印 【笔趣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隆元纪新网(xin.”查找最新章节! 空霞山,南峰脚下。 一支十多人的队伍整装待发。检查一切发现无误的弟子摸了摸马鬃,翻身上马,朝着后面一匹马上白髯如雪的老者点头道:“大师尊,准备就绪了。” 马背上干瘦的关百河穿着一身很宽松的灰袍,他花白的须发垂下,在昏暗的灯光里遮住了大半张脸。罗剑声考虑到他年迈,一身老骨头似乎在马上颠簸几日便要散架了,本打算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关百河不肯,觉得马车太慢,于是与队伍里其他弟子一道骑马。 “嗯。出发吧。”关百河微微点头。 霞隐门并无马场,平日也全然没有用到马的地方,此次为了追杀萧褀二人,是弟子特意从数里之外的一个村庄买来的。这些马自然不适合骑乘,更不适合远距离奔波,不过总算比人步行要快,聊胜于无。和关百河一道带领这支队伍的长老顾幽有些急躁地甩了甩马缰,向催着胯下的马走快些,只是马除了长嘶一声,呼出一团团的白气外,并没有丝毫加速的意思。 关百河冷眼旁观着随行的一干弟子。似乎是觉得这位大师尊辈分高得遥不可及,再加上他一向不与弟子亲近,整日呆在修道坊里,因此弟子们有什么问题更愿意问顾幽。 “大长老,这天南海北的,怎么找那个叛徒啊?”一个弟子堆着谄媚的笑问。 顾幽用余光瞥了一眼落在最后面的关百河,说道:“还不是咱们的大师尊未卜先知,在诸位长老和陆玄绰到齐之前,在那妖女身上下了霞光印,用落霞决功法便可感知其方向。大师尊似乎早就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啊。” “防患于未然罢了,我下霞光印的目标,本不是那个楞头小子,而是凌法阁。”关百河垂首说道。 “凌法阁?” “那女子被带上山门数日后他才找上门来,若笃定人就在霞隐门,他早该寻来。他能罔顾双方互不接触的约定俗成的惯例,仅仅是凭借怀疑就敢单枪匹马堂而皇之地来空霞山山门前要人,只让我想到了四个字。”关百河从浓密的胡须间吐出几个字,“有恃无恐。” “大师尊以为那人对我霞隐门抱有敌意?” “谁知道呢,但我认为我们和凌法阁的关系,绝对不会是友好。” 顾幽对关百河的分析不以为意:“不过是像借我霞隐门的力量来寻回一个叛徒罢了,哪有大师尊考虑得如此复杂。” 关百河仍垂着脑袋,须发遮住了脸,因而顾幽看不见他脸上的冷笑。 这时有个弟子策马靠近,讪讪地问:“大长老,那咱们此行的踪迹,需要告诉凌法阁的那位吗……” “自然,掌门已派人去寻他的踪迹,会有弟子以霞光印领他追来。”顾幽答道,“这可是数百年来,霞隐门和凌法阁的首次合作,你们可不要丢了霞隐门的脸啊!” 众弟子齐齐应了一声。 关百河却突然挺起身子,内力运转如江水滔滔不绝。这股力量竟托着他从马背上站起身,他借着在马背上一蹬,整个人迅速往前跃去,而他的坐骑则重重摔在了地上。 “大师尊你……”顾幽诧异地看着腾空而起的关百河。 “这马走得太慢,我先行一步,你们能跟就跟上!”关百河脚上如装了弹簧,每次落地之后又再次弹起,直落向远方。这等身姿,丝毫看不出他竟是一个垂朽的老人。 众弟子之中传来一片惊叹之声,有弟子凑到顾幽身边问:“大长老,这……怎么追啊?” 顾幽横了他一眼,骂道:“你能飞么?” “不……不能……”弟子不明所以。 “那怎么追?骑马追!”顾幽一夹马腹,催着马匹加速往前。弟子们纷纷效仿。 一时间,旷野之上马嘶之声此起彼伏。 …… 萧祺将手里树枝掰成两段,塞进眼前的火堆之中,噼啪地炸出些微火花,在黑夜里将左云衣和萧祺周围一圈照亮。 “你真的认路么?那日你说你要找个城镇,我还以为你清楚得很呢。”左云衣趴在地上,用手撑着下巴,火光闪烁,照得她脸上明暗分明。萧祺奔走了几日,似乎已和宁鸾拉开了距离,两人于是也稍稍放松下来,在寒冷的夜里升起火堆御寒。 萧祺理直气壮地摇头:“我没说过我认路,我只是凭着印象而已。” “做梦的印象吧,你知道你这几日兜了几圈么?要不是我看着拦住你,指不定哪天走着走着都能和宁鸾撞上。” 萧祺对她的挖苦毫不在意。他仍若有所思,摆弄着眼前的火堆。 “不对,即便是绕了些路,我们还是在一路向东走的,少说也有一百多里地,却半个人影也无,一路上若都是荒郊野外也好说,只是却有几个规模不小的城镇,已然成了废墟。” “我跟你说过了吧,当时我在空霞山周边几个小村子里躲避宁鸾的时候,听说东边的平州已对峪州开战,战乱之下,有此番景象也不足为奇吧。”左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云衣抬眼扫了扫萧祺,挑眉道,“怎么?你这么冷冰冰的人,也会想小姑娘一般感伤战乱无情?”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怪怪的。”萧祺面无表情地说道,“战火肆掠的痕迹不会被这么轻易地抹掉,这些废墟废置许久了,丝毫人气都没有,不会是战乱所致。” “我真是不知道你那个脑子里整日在想什么,这些事情和咱们有关系么?这种偏远的废墟即便有人也须得干掉,太过招人眼目,要是有两个活口,指不定还会暴露我们的踪迹。”左云衣身下是左云衣让萧祺从废墟扯来的一块破布,不知废置多少年岁,不过她又让萧祺就着雨水搓洗一番,想来也不会比地面的泥土更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在萧祺面前尽情地展示着她纤细的腰身。 但她原本惬意娇媚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她蜷起身子,双手抓在地上,手指直抠进地面的泥土中。 萧祺皱了皱眉,当时研磨几种药草所制成的药液已用完了,这几日赶路也没时间再去寻些药草。他爱莫能助,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只是这副表情在左云衣眼里是“冷眼旁观。”她本就疼得冒汗,看了萧祺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更是有火。她骂道:“你那个药有个什么狗屁用?” 萧祺默不作声。其实他也不会医术,他所配置的药草不过是之前在军营中受伤时郑方教他的一些皮毛,只能够勉强止痛止血。当时左云衣背后的伤口触目惊心,他便也理所当然的用药了。不过从目前的情形看,他这点微末的本事还是抵不了大用。 左云衣从这一阵疼痛中缓过神来,满头大汗地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有些疲惫地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有气无力地说:“我饿了。” 萧祺扫了一眼她身边的一堆细碎骨头,说道:“你半个时辰之前刚吃了一只山兔。” “我之前饿了那么久,这叫报复性进食。”左云衣微笑,歪着脑袋,眼波流转。萧祺的外衣脱给了左云衣,只身穿着一件棕色的内衬,如今已被兽血血染成深色。这几日来,萧祺倒是没有亏待她,白天赶路,顺路打些猎物。夜里则生火烤起来,便是一天的吃食。萧祺似乎对吃的东西并不怎么在意,每次塞几口进嘴就是,剩下的都留给左云衣。 这种风度倒是让左云衣微微侧目。她却出于某种恶趣味,不时就说自己饿了,使唤萧祺去打猎,然后满足地看着萧祺无可奈何的表情。 萧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终于轻盈地一弹而起。 可原本笑盈盈望着萧祺的左云衣忽然脸色变了变,与刚刚站起身的萧祺对视一眼。 “你不是奇怪为什么一路上没人吗?”左云衣微微扯动嘴角,“这就来了。” 萧祺周身顿时升腾起火焰般的亮光,黑夜里的光芒更胜过脚边的火堆。他借着这阵光亮环顾四周,周围足有十数人,拿着兵刃缓缓逼近。 只是他们似乎被萧祺身上突然生出的火焰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在包围圈正中心的男人仿佛突然着火一般,可却又没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他们于是犹疑了片刻,与萧祺对峙着。 “滚。”萧祺的声音裹挟着内力传出,仿佛在空间里掀起一个以他为中心涟漪,声音传得很远,低沉而有力。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似乎不是霞隐门或凌法阁的人,他稍稍安心。但对方来历不明,不知深浅,他也不愿闹出太大动静,能将这伙人吓退是最为理想的情况。 周围这群人面面相觑,已然被萧祺的气势吓到。但很快有一人喊了一声:“上啊!” 于是剩余的人呼喝着响应,壮胆一般。萧祺皱起眉头,双手握拳。这几日他在赶路途中打猎,对内力的调用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即便没有兵刃,有内力裹挟的身体任何部位都能成为破敌的利刃。 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越过黑压压的人群,传入萧祺的耳朵。 “住手!”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六章 匿影 萧祺错愕地转过头,目光越过黑暗中层层叠叠的人头,一对洁白的羽翼倏时间开合,仿佛划破夜空。 顾婉伊轻盈地落在人群之前,背对萧祺,大大咧咧地插着腰,呼喝道:“这是我朋友,退下退下!” 周围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家伙们对视一眼,虽然不少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但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退了几步,连兵刃也收了起来,也不知顾婉伊是如何收服的这群人。顾婉伊见他们这么听话,满意地拍了拍手。 有一丝浅浅的笑意爬上萧祺嘴角。数月不见,她还是这般蛮横的模样,也不见她收敛些许。 顾婉伊于是转过头来,冲萧祺笑嘻嘻地说:“你说巧不巧?” “真巧。”萧祺微笑着回应。 “穆大哥说你多半回了成纪王府,怎么出现在这?” 萧祺张了张嘴,觉得这几个月自己经历的一切说起来实在复杂,他想顾婉伊也并不真的在意,于是只轻声道:“出了一些事情,没想到会在这遇上你。” 顾婉伊问道:“柳姐姐没和你一起么?” 萧褀顿时被问得一愣。当日在沙疆城他本想在离开前去跟柳清雪知会一声,结果晓汐被掳走,一切计划都被打乱。如此说来,柳清雪的去向他全然不知。 “我当日没见到她,也不知她是否离开了沙疆城。” “哦。”顾婉伊有些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这是你姘头么?”忽然有个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顾婉伊吓了一跳,折着双翼整个人都向后弹了弹。她歪着脑袋看清之后,才拍着胸脯笑道:“啊,我刚刚没看见还有个人,我以为是你随手放的口袋来着……” 左云衣脸上的表情可谓丰富,她本是笑着问,结果被顾婉伊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满脸愕然,而后随着顾婉伊的解释,她的脸顿时阴沉下去。 其实左云衣因为背上的伤,即便被团团包围时,她也只是趴在地上用手撑起脑袋,而在顾婉伊的视野里,她的脑袋刚好被火堆挡住,加上她本就穿着萧褀的外衣十分宽松,远处看去,确实就像是一只躺在地上的布袋。 这似乎给左云衣的自尊某种打击,她阴沉着脸,萧褀甚至注意到她的双手相握,竟有结印的意思。萧褀深知左云衣一向性情古怪,摸不清喜怒,若她真的施展开法术,怕是要出些乱子。萧褀于是连忙挡在左云衣身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低声喝道:“助手!这是旧识,没有敌意的。” 左云衣双手被萧褀抓住,丝毫动弹不得。她缓缓抬眼,扫了顾婉伊一眼,脸色已恢复如常。她将嘴唇凑近萧褀的耳朵,轻声戏谑地说道:“翼族人么,你的口味很独特啊。” 萧褀看着喜怒无常的左云衣,与她对视着,缓缓直起身来。而左云衣不避他的目光,带着笑意的眸子如盈盈秋水,温顺而妖娆,她这副娇小可人的童颜格格不入。可萧褀总觉得在这双眸子之下,有什么东西直探进自己的内心,自己在她的注视下仿佛无处遁形。 “这是谁啊?”顾婉伊好奇地问。 萧褀回过神来,只是左云衣的来历解释起来同样复杂,他只得转头简单地说道:“算是朋友,她受了伤。” 顾婉伊以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着萧褀,表情古怪地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萧褀被顾婉伊那种眼光打量着,少见地有些窘迫,张嘴想岔开话题,于是连忙问道:“那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张大哥呢?” 顾婉伊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拽着萧褀就走,一边还说道:“对了对了,我带你去见晟哥哥和穆大哥,他们应该也挺想见你的。” “等等……”萧褀连忙停下,将地上的左云衣一把扛在了背上,然后才随着顾婉伊走去。 周围的众人慢吞吞地挪动脚步,给顾婉伊让出一条去路。顾婉伊领着萧褀二人走出去,一路很是心急的模样,而那群喽啰有一部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更多的人散去,消失在漆黑一片的丛林间。 “这些都是什么人?”萧褀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些家伙都是匪寇,流落在这一带,形成了一股打劫过往行人、劫掠附近村镇的势力,当初刚来时,还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呢。” 萧褀皱眉,军伍出身的他对贼寇一流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那贼寇又为何你如此顺从……”萧褀一说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些贼寇们虽然听从顾婉伊的命令,但显然不是很心甘情愿的样子,响应她的命令也慢吞吞地毫不积极,倒更像是迫于什么压力无奈之举。 顾婉伊狡黠地一笑;“要制服这些家伙,自然得以暴制暴。他们听我的,纯粹因为害怕。” “害怕?你么?”萧褀看着咧嘴笑露出贝齿,始终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顾婉伊,不禁笑问。 “嘿嘿,我很可怕么?”顾婉伊得意地扬起下巴,“对,这个人你也该见见的。” 说完,她扭头对着黑暗喊道:“姐姐你就让他长长眼!” 伴随着声音在静谧的林间传开,原本跟在顾婉伊身后的一群匪寇们脸色煞白,顿时停住。萧褀还未来得及发问,一道疾风直逼面门,连他背上的左云衣都发出一声惊呼。 这种极致速度所带来的压迫感萧褀十分熟悉,当日在沙疆城废庙,这藏身在黑暗中的鬼魅差点要了他和顾婉伊的命。 但如今的萧褀早已今非昔比。火光在一瞬间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将周围短暂的照亮,仿佛燃烧着的手掌张开,挡在他的面前。 黑影从天而落,一只纤细的手掌竖立成刀,静止在萧褀手掌的上方寸许处,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就这样停在空中保持着这般危险的距离,却并不接触。借着映射出的火光,萧褀看见那纤细白皙的手掌下缘闪过些微寒光。对方在手中藏有兵刃。 仿佛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孟琳收回右手退了几步来到顾婉伊身边。她面色凝重,死死盯着萧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萧褀的诧异不少孟琳分毫。这犀利的攻击和鬼魅的速度,正是暗羽无疑,甚至比萧褀在沙疆城遇上的要更快更强,只是对方是一个娇俏、皓齿明眸的少女,而非他料想中麻木的杀人机器。而看顾婉伊的反应,她们似乎互相认得。 “严宸,和你有无关系?”孟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严宸?”萧褀不假思索地点头道,“算是有。” 孟琳冷笑着,似乎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战栗着,她躬起身,黑色的残翼在身后展开,这是冲刺的前兆。 “诶你们怎么……”顾婉伊急得直搓手,她本只是觉得萧褀应该和自己一样,对暗羽的恐怖十分清楚,因而会对这个成为了暗羽却不依从于沙疆城的族人会很有兴趣,便想着将孟琳唤出来让他见见,却不料两人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杀了他,如果这也算关系的话。”萧褀说道。 孟琳愣住了,原本紧绷着要如离线之间射出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道:“你杀了他?杀了严宸?” “对。”萧褀看着反应激烈的孟琳,心里已隐隐猜到了什么。 孟琳如遭重击,背后展开的黑翼重又化作雾气。她一个踉跄,扶着手边的顾婉伊站住,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原来如此,也难怪他们能闯进去救出这些孩子们……” “既然你认得严宸,那就说明姑娘也是来自沙疆城。”萧褀看着因为大起大落而有些虚脱的孟琳说道。 孟琳呼了口气,松开扶着她的顾婉伊的手,站直起来,淡淡说道:“就让这段记忆烂在我心里好了。”她说完,便转过身去,看着顾婉伊。 “孟姐姐你怎么了么……”顾婉伊没见过孟琳这般反应,有些担心地问。关于孟琳的过往,她虽好奇,但孟琳显然刻意回避这些问题,她便也不再问。 孟琳微笑着说道:“我没事。你这个朋友很强,有他在,那些小贼应该也不敢动你,我就先走了。” 顾婉伊连忙拉住孟琳的手臂,慌张地问:“孟姐姐你要走了吗……是萧兄弟他惹恼你了吗?快给孟姐姐道歉!”她瞪着萧祺,后半句显然是在跟萧褀说。 萧褀愣神片刻,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看着孟琳有些单薄虚弱的身影,叹了口气,说道:“若我说的话让姑娘想起不堪的过去,我很抱歉。我有个朋友倒是有和姑娘类似的症结,对此我也只能劝姑娘放下,不要让过去的阴影笼罩现在和未来。” 在萧祺背上的左云衣很清晰地哼了一声。 孟琳笑着摇头,无可奈何地对顾婉伊解释道:“你啊,不听人把话说完。我只是去找个地方静一静,你以为我要走去哪?” 顾婉伊这才松开手,笑着点头:“哦哦好的,那孟姐姐早点回来。” 孟琳俏皮地冲她眨眨眼,才转过身去,就要步入黑暗里。从萧褀身边经过时,她忽地回头,轻声对萧祺说道:“不是阴影挥之不去,而是我,已离不开这片黑暗。”说完,她纵身而起,融入在漆黑的夜里。 萧祺抬起头,看着天空思索着孟琳最后那句话。 “快走啦!”直到顾婉伊催促,他才又迈步跟了上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七章 贼巢 三人一直来到密林深处,爬上一段长长的山坡后,有一排排用木头、石头和茅草砌成的屋子,简陋粗糙,杂乱无章地排列着,许多屋子外还生着火把,从外面一直向里走,沿路都有人,或坐在火堆边,或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和之前那帮匪寇一般打扮,打量向顾婉伊三人的目光都算不上和善。 顾婉伊视若无睹,蹦蹦跳跳地走着。在这群建筑的另一边,是一个破庙,显然也荒废已久,荒草撑破四周的墙面生长而出,但这里好歹五脏俱全,也比其他那些简陋不堪的勉强叫做“房屋”的东西强上不少。 还未进门,萧祺就又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呀,我没看错!” 萧祺扭头看去,洛小羽仍是瘦瘦的,不过长高了不少,身上的伤似乎也痊愈了,也比数月前在沙疆城见到时更有精神。 “你小子在这干嘛?”顾婉伊横了他一眼说道。 “我听说顾姐姐又偷摸摸出去了,我这不是担心顾姐姐嘛,特意出来瞧瞧,没想到这又碰上了咱的萧兄弟啊!”洛小羽还是一如既往地油腔滑舌,让萧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笑。 “好久不见。”萧祺微微点头。 顾婉伊不耐烦地打断这两人,瞪了洛小羽一眼,呵斥道:“快快,回去睡觉,我们还有重要的事呢!” 洛小羽眼里顿时放光,索性赖着不走了:“那我可不能走,咱们一路逃出来,我好歹也算这个群体的一员呐,你们商量什么我当然也要参与嘛!” 顾婉伊还瞪着他,正要继续赶他走,萧祺忽然上前两步蹲下来,将背后的左云衣放了下来。 “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帮忙。我这个朋友受了些伤,还麻烦你帮她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修养。”萧祺扶着左云衣勉强地站立起来。 左云衣愣住了,她蹙眉,望向萧祺:“你放心就这样把我交给他们?” “你还怕被他吃了么?”萧祺反问。 左云衣语塞,倒是洛小羽拍了拍胸脯道:“行,给你一个面子,交给我,就当报还你当初请我的那几顿饭。” 他扭头看向左云衣,龇牙咧嘴地笑:“放心,我不吃人!” 左云衣恶狠狠地瞪了萧祺一眼,又瞪着洛小羽,似是不愿让萧祺小瞧,然后才缓缓伸手撑在洛小羽肩上。她虽比洛小羽年长不少,但她生得娇小,恰好和洛小羽差不多高。她自也不指望洛小羽像萧祺那样轻松背起自己,只得以他为支撑点的一点点地迈步往前挪,动作缓慢以免扯动了伤口。 “找个安全的地方。”萧祺看着外边不时望过来的匪寇们,低声叮嘱道。 洛小羽心领神会,笑道:“交给我,你就放心。” 萧祺再看了缓缓远去的左云衣和洛小羽二人,才迈步向破庙里走去,却被顾婉伊拉住。 “在这边。”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从破庙门口往东,是黑压压的密林,顾婉伊不由分说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阴沉的夜里,顾婉伊轻车熟路地拨开枝叶前进,一边不时回头对萧褀说道:“刚刚那座破庙,还有周围这些破房子,原本是这儿的土匪头子的老窝,后来就被我们占下,破庙后面有几间废旧的厢房,原本应该是庙里僧人居住的地方,我们暂时安置在那里,洛小羽那小子应该也是把你那个朋友带过去了。” “那现在这是去哪?” “这个时辰,晟哥哥应该不在住处。自从他能动弹之后,每天夜里都会拉着穆大哥来这边练功,要练到浑身被汗水湿透才算完。他或许觉得,清水间沦落至此,是他这个卫队队长的责任。”顾婉伊背对着萧褀,兀自在前面走着,萧褀看不见她的脸色,但听着顾婉伊的声音,隐隐如叹息。 萧褀默然。两人说话间,已经深入了丛林,顺着顾婉伊面向的方向,在树木林立间有一片土地遍布着树桩,萧褀已经能看见前方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的一双白羽在夜色下尤为显眼。 昔日与顾婉伊别无二致的洁白如玉的白羽,如今因为遍布伤痕和结痂留下的印记,颜色显得暗沉,羽毛光泽也远不复从前。 张晟手里拿着乌青色的枪杆,展开双翼或如御风而进,或如鬼魅横移,枪尖那一点金芒果如毒蛇一般起舞,锋利的獠牙全数招呼在穆长笙身上。穆长笙仍是一手拿剑,一手剑鞘,双手挥舞自如,在身前形成一道银色的屏障,将金光悉数挡在外面。 张晟的攻势凌厉而干脆,比起当初在清水间与萧褀交手时更果断,也更强势。穆长笙虽完全采取守势,却也开始吃力起来,双手剑用得虎虎生风,眼中的战意也越发盎然。这些日子,他确实不曾懈怠。 “晟哥哥!看我带谁回来了!”顾婉伊挥舞着手,对那两道快速移动的人影喊道。 两人恍若未闻,连看也不望这边看一眼,枪剑碰撞之声络绎不绝。顾婉伊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也不心急,自顾自地找了处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观看着两人的打斗。 终于,张晟手中的金毒蔷划出的金芒如汇成一道巨网,笼罩着穆长笙,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萧褀认得这是由沉燕枪决的招式拼凑而成, 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接连施展出足足六招,这一点,萧褀自愧不如。 穆长笙脸不知因何缘故涨得通红,他退了两步,发现退无可退,终于怒吼一声,剑与鞘在身前交叉,与这金色的巨网撞击在一起。张晟构建的巨网登时瓦解,穆长笙的剑追着他的面门而去,张晟忽地扇动双翼,同时长枪在手中一翻,格开剑刃,然后整个人向后飘一般平移了几步,方才稳稳落地。 穆长笙显然十分兴奋:“你小子进步不小啊,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明天继续啊。” 张晟微笑着点头道:“今日能逼得穆大哥全力出剑,张某也不算枉费了这几日的汗水。”说完,他便向顾婉伊这边望来。萧褀顿时感觉到一股锐利如鹰的目光直射而来。翼族人的视力出众,即便在夜色中,张晟也一眼认出了萧褀。 “萧兄弟!”他很是激动,展开双翼便飞来。穆长笙虽看不清来人,但张晟的话他听得明明白白,他还未从酣战的痛快中缓过神,就提起剑向这边赶来。 萧褀倒是没料到这两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尴尬地挥了挥手。 穆长笙还在数十步之外时,张晟已然落在萧褀面前。他将金毒蔷搭在地上,双手抱拳,然后躬身道:“还未谢过萧兄弟对翼族的恩德!” 萧褀连忙扶住他;“张大哥客气。” 张晟郑重地礼毕之后,才抬起头看见一旁得意洋洋像在邀功的顾婉伊,打趣道。“你出去玩闹一番,不闯祸就算了,怎的还能遇上萧兄弟?” “那晟哥哥可就小瞧我了,我可不知会闯祸……不对!我也没闯过多少祸啊……”顾婉伊笑道。 张晟笑着摇了摇头,转头面向萧褀:“萧兄弟怎会在此呢?” “路过此地,遇到一伙山贼,没想到其背后竟是张大哥和各位。”萧褀十分清楚自己与张晟并无深交,而且因为顾婉伊的原因他更应该有理由对他产生反感和排斥才对。可看着那副清雅的面孔和澄澈的眼神,萧褀实在讨厌不起来。 “哈哈,说来话长,这里夜里风急,咱们回去再说。” 此时穆长笙也走近,萧褀点头招呼道:“穆大哥。” 穆长笙豪迈地拍了拍萧褀的肩,说道:“果然咱们缘分未尽呐!那小丫头没跟你在一起么?” 又有一人问起柳清雪,萧褀只得老实回答:“没有,当日我在沙疆城遇上些事情,没来得及与柳姑娘汇合。” “哦哦,可惜,我还想瞧瞧你们这些日子有何长进呢。”穆长笙惋惜地摇头。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切磋一番,萧褀对这个理由不禁汗颜。 “穆大哥,如今你可是打不过萧兄弟了!他的本事可是突飞猛进呢,连孟姐姐都甘拜下风。”顾婉伊嬉皮笑脸地挑拨离间。 “哦?”穆长笙顿时来了兴趣,“孟姑娘都不是对手?萧兄弟可要让我见识见识!”说着,帝剑濯心再次出鞘。 “哎呀,不急不急。”张晟无奈地摆手,“哪有客人一来就要动手的,穆大哥要切磋,明日再说便是。穆大哥刚与张某激战甚久,便要挑战萧兄弟,是觉得张某不够看呢,还是觉得萧兄弟仅此而已?” “有理。”穆长笙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归剑入鞘。萧褀不禁多看了张晟两眼。他倒是有法子治得了穆长笙这种武痴,作为领袖确实有独到之处。尽管他很想告诉他们自己不能久留,身后还有人在追杀,但他不愿此刻就扫了穆长笙的兴,只得跟着他们往回走。 众人便往那间破庙走去,一路上顾婉伊一直缠着张晟,张晟便也没有多少机会来与萧褀闲聊,萧褀也乐得清闲。等到众人回到破庙,在外头一干凶神恶煞的家伙的注视之下,走进了破庙。 进门后,张晟第一件事就是关上了破庙的大门,并用门闩挡住。看见萧褀的目光,他露出一个苦笑道:“身处虎穴,只得如此。” 接着他们将萧褀引入破庙内部,这里的隔间与破庙后边的厢房是连通的,通过破庙内部可直接抵达。 “那些贼寇们一直以为我们就睡在破庙里,殊不知我们已暗中将其与后边几座厢房连通,也算多了条后路。”张晟解释道。 萧褀不得不佩服张晟心思的缜密,带着一支以十多岁、不谙世事的少年为主的队伍,又是在这种危险的环境,确实要花费不少心思。 “萧兄弟先在这里住一夜,简陋了些,不过此地也只有这样了,萧兄弟多担待。明日咱们再叙。” 萧祺本以为张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讲,没想到是连自己的住宿都安排到了。 “不必,我还有些事情,怕是不能久留。” 张晟愣了愣,点点头,停下手里收拾杂物的工作。 反倒是顾婉伊耐不住好奇,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什么大秘密还非得瞒着我们不成?” “婉伊!”张晟低声叮嘱着,顾婉伊才住嘴,只是仍气鼓鼓的。 萧祺本不愿将他们牵扯进这件事情来,但他不知为何,许是张晟的热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此刻他忽然想看看张晟和顾婉伊听闻这件事的反应。于是他淡淡说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现如今,我正被两个庞大的势力追杀,呆的久了,怕会连累了你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八章 山林之乱 “追杀?”顾婉伊似乎听见了个新鲜的东西。 “哦?”穆长生和张晟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被谁?” 萧祺注视着张晟的眸子,缓缓说道:“霞隐门,还有凌法阁。” 张晟脸上闪现出茫然的神色,这也是自然,数月之前,连萧祺都没听说过这两个名字,何况一直隐居在清水间的张晟。 但穆长生摸着自己的胡茬,面色凝重地开口说道:“我听师父说过,两者一个是修习内功道历史最为悠久也最为精深的门派,另一个更是法术之于人类的创世者。这两个都是隐世的庞然大物,你是如何将他们同时都招惹了?” 萧祺于是将自己在沙疆城遇上陆玄绰和左云衣,身受重伤被带上空霞山,又因左云衣背离霞隐门和凌法阁的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连自己阴差阳错获得雄厚的内力也并不隐瞒,唯独省略了陆玄绰和晓汐的死。这两件事对他而言,即便到如今,仍是鲜血淋漓,不愿再回忆起。 讲述的过程中,萧祺一直盯着张晟的反应。张晟一直捏着下巴思索着,直到萧祺讲完,他才缓缓抬头,注视着萧祺问道:“那么萧兄弟以后的打算,便是亡命天涯吗?” “未来总有各种变数,我只知道当下,实力强劲的左云衣重伤,此时与对方硬碰无疑是最差的时机。” 张晟认可地点头:“不错,但即便萧兄弟口中的左姑娘痊愈,你们也不过是两人,绝不可能是那两个庞然大物的对手。与其继续逃窜,不如抓紧争取到足以自卫的力量。” 萧祺在心里默默冷哼了一声。 “那张大哥觉得我们势单力孤,可愿施予援手?”萧祺语气带着讽刺的意味。 不料张晟认真地说道:“张某区区一人,难掀大浪,不过此地,却是有万余流寇,未尝不能为萧兄弟所用。” 萧祺一时呆滞住了,看怪物一般看着张晟。张晟这无异于天方夜谭的提议一时竟让他不知从何处反驳起。 “若我刚刚没看错的话,即便是破庙外的百余贼寇,也并未心悦臣服,不过是震慑于张大哥和穆大哥,亦或是那位暗羽姑娘的实力方才被迫顺从。张大哥莫不是想指望这些人?” “他们虽只是散兵游勇,却也或许有其用处。不过张某说的不是他们。”张晟继续说道,“萧兄弟可知此地是哪里?” 萧祺摇头。 “此地混乱不堪,盗匪横行已有十多年,加上峪州领主的放任自流,方圆数百里内的村镇、屋舍早已被掠夺一空,被领主抛弃的百姓要么等死,要么只能落草,因此经过数年的发展,这一片区域已成为了峪州乃至整个大陆上最大的流寇聚集地。这对过往的商队和百姓都是梦魇般的存在。在此处形成规模、占据山头的匪寇,总共有十六支,因此这片山丘覆盖的区域,被称为峪中十六川。像之前盘踞此地的虎头帮,不过是最末流的一支,只能占据十六川中偏僻的角落。据之前查问的虎头帮众所说,峪中十六川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有三支,被流寇们称作‘啸林之首’,如此称谓,可见其他的诸多势力也不得不尊他们为首,因为对其他流寇来说,他们已超乎盗匪的定义,纪律严明,战力超群,并不亚于正规军,他们也是峪中十六川数十年来得以存在的原因。” “得以存在的原因?”萧褀有些不解。 “张某刚刚也说过了,整个峪州东南部,都已被峪州的领主遗弃,百姓们要么饿死,要么便已加入了流寇,自然没有油水。但峪州中部是连接东边平峪关和西边黎州的重要商路,相比于从风壑关和长音谷借道中州所面临的高昂关税,对商人而言,从平峪关通过就具有更高地利润。因此往返于整个隆元王朝东西部的商队,便是整个峪中十六川的主要目标。” 萧褀已领会到张晟的意思,接着说道:“能建立起连贯东西的商路,背后必然都有强悍的势力。峪中十六川的存在,触及这些人的利益了么?” “正是,据说七年前,东境的诸多商行,联手召集雇佣兵军团讨伐峪中十六川,许多中小势力被连根拔起,只留下了如今的十六川。当年的啸林之首三家虽各自为战,人数也落于下风,却依靠地形重挫敌军,奠定了如今的地位。因此峪中十六川中的其他势力虽互相独立,实际上却也是分别依附于啸林之首三家而存在。像我们所在的虎头帮,便是啸林之首之一,‘猛虎’手下的一支。” 萧褀默然片刻,终于说道:“张大哥了解得如此详细,应该早就有此打算了。” 张晟叹了口气,扶额苦笑道:“其实张某领着翼族残部在这里停留了近有一个月,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此地形势复杂,不同的盗匪势力纵横交错,外人很难短时间内将其摸清,因而算作不错的藏身之地。而另一方面……”张晟的眼中折射出些微的光亮,“在萧兄弟出现之前,张某也确实有过此念头。清水间覆灭之后,翼族需要新的安身之所,也需要自卫的力量。如今看来,没有比这个法外之地更合适的地方了。” 萧褀微微点头,说道:“所以张大哥,是觉得我还能派上用场,才如此恳切热情的?” “胡说!”出声反驳的是顾婉伊,她瞪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萧褀说道:“晟哥哥才不是这么想的!你未免把人想得太龌龊了!”她有些激动地跺脚,萧褀怀疑若不是因为两人已十分熟悉,她甚至要上来动手。穆长笙倒是一反常态地安静,抱剑靠在墙上。 萧褀看着反应激烈的顾婉伊有些失神,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便收回视线,与张晟对视着。 张晟那张秀气的脸上有些无奈地。他连忙招呼道:“婉伊快退下,萧兄弟可是咱们的大恩人。” “不怪萧兄弟有此怀疑,张某自知在此情境下提出此事,是有些不妥。不过张某思量一番,还是觉得开诚布公的好。其实在见到萧兄弟的时候,张某便想过,若有萧兄弟相助,确实能让此事简单不少,也确实想要请萧兄弟相助。” 他顿了顿,直视着萧褀的目光,继续道:“不过若萧兄弟志不在此,张某自然也尊重萧兄弟的意思,必定舍身相送到萧兄弟想去的地方。日后再见,无论在哪里相见,萧兄弟都是翼族的恩人,张某片刻不曾忘却。” “晟哥哥……”顾婉伊看着掷地有声的张晟,眼睛里如有光。 只是萧褀似乎仍没有从对张晟的疑心中释怀。他的眸子静若秋水,不见波澜。“不用。”萧褀冷淡的声音响起,即便张晟表现得那般气定神闲,心里也不由得一颤。他能理解不愿再相助的萧褀,但若萧褀真如刚刚自述的那般习得强大的内功道功法,他若站到敌人那一侧,将要无比棘手。 “张大哥这番宏图壮志,我倒也有些兴趣。”萧褀的嘴角忽然动了一下,这于他而言已经是微笑了。他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散。 张晟和顾婉伊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张晟欣慰地笑了笑,竟是突然半跪下来:“又要承萧兄弟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谈不上,各取所需罢了。”萧褀这次没有急着服气张晟,他只显得有些疲惫地转头向顾婉伊说道:“既然还要在这里停留些日子,左云衣倒是可以借机养伤,还要麻烦顾姑娘替她上药。” 顾婉伊看了看这个云淡风轻的萧褀,只觉得他与自己认识的萧褀有些不同。不过如此细致的心思一向不是她的强项,反正如今形势的发展顺遂人意,她于是咧嘴笑着,拍着胸脯揽下这个差事:“放心好了,我们翼族的草药可是很有效的!” 看着蹦蹦跳跳心情大好的顾婉伊,张晟嘴角挂起一道温柔的弧线。“既然如此,萧兄弟先休息。”张晟也有离开的意思,他已经在这间屋内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 “稍等。”萧褀横挪一步,挡在张晟身前,问道:“既然张大哥早就有此念头,以张大哥缜密的心思,应该已有计划?还是张大哥不过是一时兴起,就要拉人入伙?” 张晟看着那对漆黑的眸子,沉默了片刻,旋即暗自苦笑。 “自然不是。这些日子,张某倒是也理出一些头绪。既然峪中十六川依附于所谓的啸林之首,那就说明须得从他们入手。” “不错,那么张大哥已经选好目标了么?” “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张某也探听到一些信息。所谓啸林之首,便是取自虎啸山林之意,据说这个名号,最开始是用来形容最强,也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支悍匪军团,‘猛虎’,只不过后来经过内乱、实力被削弱不少,有另外两股势力崛起,才形成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面,被公认最强的三者,也共享了啸林之首的称号,三者也都以山林间的猛兽命名,分别是‘猛虎’,‘群狼’和‘毒蛇’。” 张晟露出一个灿烂如阳光的笑,背后是燃烧的斗志。 “还有什么,比垂而朽矣、在最强的位置上摇摇欲坠的流寇头子,更适合做对手的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零九章 平州,汾城。 柳情雪眼前是一个有些瘦削的中年人,双目深陷进眼窝里,却不时流露出精明的光彩。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外衣,身型笔挺,端坐在桌前,用胸膛撑起胸前的“福昊商行”四个字。他一会儿细细端详着眼前的手书,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扫柳清雪一眼。 “这的确是大当家的手书没错。”瘦削的中年人却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再次抬头打量柳清雪,直看得柳清雪有些不自在,他才垂下眼睑,叹道:“我一直很好奇,让大当家三番两次不惜做出一些违背整个商行原则和利益的事情来帮的人,究竟是什么样?果然是柳家的人呐。大当家有柳家的背景,做起决定来难免有失有失公允,星罗的价格,可不便宜。抛开大当家的身份不谈,柳家和福昊商行,可还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 “马掌柜失望了么?”柳清雪淡淡地问。 马淳方端起桌上热腾腾的茶饮了一口,笑而不语。 “听闻马掌柜很会做生意,这平峪分行这些年来在马掌柜手下顺风顺水,一年的利润都快要超过清州、中州这种富庶之地的分行呢。”柳清雪若有所思地说道。 “姑娘还做过些功课。”马淳方微笑道。 “若马掌柜觉得柳大当家利用福昊商行的势力对清雪施以援手是徇私,那马掌柜不妨将此看作一次投资。” “投资?”马淳方陷入眼窝里的眼睛流露出些许光亮。 柳清雪微微点头,继续道:“马掌柜应该知道,正儿八经的生意人,讲求的是安安稳稳,细水长流,若是辛辛苦苦走商带回来的货物在路上遇上山贼亦或是战乱,那可是赔得干干净净。如今战乱四起,各大要道或被截断或被占据,想来生意不好做。” “不错。”马淳方老实地回答道,“不怕告诉姑娘,若不是福昊商行底蕴深厚,有些门路,每年怕是赚不到什么油水。” “因此,一个安稳统一的时局,才是生财的理想背景,马掌柜以为如何?” 原本靠在椅子靠背上的马淳方顿时挺直身子,将信将疑地看着柳清雪:“柳家有此志向么?却是指望姑娘这么一名女子?” 柳清雪垂首不答,像模像样地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 “清雪人微言轻,还要仰赖福昊商行的臂助,不过是帮马掌柜排遣下怨气罢了,柳家上下如何,时局如何,清雪可做不了主。” “呵呵,小小年纪,真会装糊涂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绕了一圈,却相当于没说!”马淳方扶额摇了摇头,淡然笑道:“我只是个生意人,既做不了主,也做不到大当家那般义薄云天,如此自我排遣,倒也罢了。不过姑娘的话,我可是记住了。” 柳清雪不置可否,安安静静地等着马淳方开口。 马淳方这才从衣袖里掏出一节竹筒,递给柳清雪,一边还说道:“据星罗的消息,上一次段心南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是在云州西北,时间就在是三天前,这封信发出的当天。” 柳清雪展开竹筒里的信纸上粗粗浏览,一边却还微微皱眉。 云州,那可是和她要去的地方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她不禁有些犹豫不决。 “段心南前辈消失在世人视野中数十年,形貌想必也发生很大变化,情报准确么?”柳清雪问。 马淳方笑笑:“这对星罗可不是个问题,对于段心南这种身手和地位的人,其行踪和情报都是有价值的,不少有心人都留心着呢。段心南只是淡出世人的视野多年,但星罗可不会轻易忘掉这样一个重要人物。” 但按照柳清雪从竹筒内展开的信纸上所写,似乎不止于此。 “根据星罗的行踪记录,段心南前辈在抵达云州之前,曾在北境待了足足半年。他每日出门打听查问,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她说道。 马淳方点头道:“不错。他即便是到了云州依然如此,或许是在北境毫无收获。” 柳清雪轻轻收起那卷信纸,说道:“星罗必定也注意到这一点,想必星罗已经开始在查段心南前辈正在找的这个人了。” “姑娘反应倒是很快,”马淳方笑道,“不过据我所知,难度不小。段心南似乎自己对此人的信息也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曾在南疆商队待过一段时间,是个女子,除此之外,再无信息。即便是星罗,要查出来,应该也要花费些功夫。这是后话了,按星罗的规矩,这条消息可还要不菲的价钱。”言下之意是福昊商行不见得会再出这笔钱。 可他自顾自地说着,说完才发现柳清雪沉吟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禁有些不快,故意大声问道:“姑娘是要直接赶往云州么?” “不。既然已经知道段前辈的所在,他也没有故意隐匿行踪,那便不急着去。清雪还有些事情需要料理。” “哦,是么。”马淳方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既然姑娘没其他事,便送客。” “清雪还有一事,想要请教马掌柜。”柳清雪并不急着起身,仍注视着马淳方的眼睛问道,“弘源镖局,可是福昊商行所为。” 弘源镖局这个名字,柳清雪片刻也不曾忘记,其实从汾城离开之后,柳情雪完全没想到有一天会回到这里。但是,在附近诸多城镇之中,只有汾城拥有福昊商行的分行,另外的分行还在数百里之外,为了获取情报,即便冒着被弘源镖局盯上的风险,她还是来到了汾城。 可是进城之后,她原本顾忌的弘源镖局却不见踪影。别说有弘源镖局的弟子拦下查问,甚至原本在街上走几步便能瞧见的弘源镖局的旗帜也不见一只。那是弘源商行赠予归顺于自己的商家的象征,表示此地受弘源镖局的保护。 但如今,这些原本飘扬在大街小巷的灰蓝色旗帜已悄然不见。好奇心曾驱使着柳情雪向弘源镖局的所在摸去,然而当她抵达才发现,原本威风无比的弘源镖局,却已然成了一处空宅,原本漆着“弘源镖局”四个金字的十分大气的牌匾断成两半落在地上,布满灰尘,整座宅院人去楼空,却无人敢收拾,只是人们默默地扯去在在屋檐前飘扬的灰蓝色旗帜。 柳清雪有莫名的感觉,总觉得此事似乎与福昊商行有关。 马淳方只淡淡一笑:“我宁愿不是。这是那个叫侯雁春的家伙还在此地时操持干的,说起这事,我不得不说大当家为了帮姑娘,不仅动用了星罗的情报网,又特意派人来这分行里暗中守护,还灭了弘源镖局一门来替姑娘出气,真是舍得下本钱呐。这个侯雁春,想来在柳家很受重用么?” 原来他也不知道。柳清雪微微皱眉。出门之前,她特意向柳衡询问了关于那侯雁春的情况,原本所有的事情都是柳岳雷借由柳衡传达出的命令,包括赠予七夜寒的解药,一路追随至黎州,“侯雁春”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于是柳清雪也并没有对这个星罗的暗桩抱有多少感激之意。 但柳衡所下达的任务之中,并没有对弘源镖局灭口这一项。 柳清雪站起身,轻声说道:“清雪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并不叫侯雁春。” 她转身出门,喃喃低语着:“不过,我所知,也仅此而已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章 神秘之人 柳清雪走出门外,即便是隆冬,汾城仍无飞雪,依然是暗沉的阴天,此时还从天空中洒下一层薄薄的雨雾。她伸手戴起兜帽,向出城的方向走去。 刚走没几步,柳清雪却被一个壮汉拦住去路。 壮汉生得高大结实,足足比柳清雪高了一个头,一件大氅松松垮垮地劈在身上,从大氅里阴影里伸出两只肌肉虬结的手臂抱在胸前,背后还背着一把巨大的钢刀,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嘿嘿,姑娘似乎是刚从商行出来,是淘到了什么宝贝?”壮汉笑嘻嘻地说道,视线却片刻不离柳清雪手中握着的雪现。 他一直盯着雪现,便也没注意柳清雪的反应,可直到那柄剑越来越远,他才发现,柳清雪竟是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哦?”他斜了斜眼,显是有些意外。 “姑娘这可有些伤人了啊!”壮汉转身,顺手就抄起背在身后的钢刀,借着转身的力量向柳清雪横砍过去。 柳清雪似乎早有预料,雪现转身间出鞘,挡在她的身前。与壮汉的钢刀相比,雪现实在是显得过于小巧,乍看之下竟似不堪重负一般,原本近乎透明的剑身变得有些暗沉,柳清雪也在这股巨力之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壮汉反而却露出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这一招柳清雪看似接得窘迫,实则毫发无伤,只是后退几步化解了这股巨大的冲击力。 柳清雪蹙眉望着眼前这个壮汉,完全地莫名其妙。但从他看着雪现颇为感兴趣的眼神,柳清雪已猜到些许。只是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行凶抢夺。 “好久没遇上一个能打的了!”壮汉此时似乎已放下对雪现的兴趣,他举起钢刀,脸色有些狰狞地咧嘴笑,然后猛然扑出,钢刀从上而下地斩落,如开天辟地。 他这次挥刀,柳清雪才看清,他的刀身上附着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雾,若看不仔细,会以为只是雨雾笼罩下的氤氲。 柳清雪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此人竟是内功道! 她信手翻出一个剑花,迎上去一探虚实。在钢刀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柳清雪的挽出的剑花顿时分崩离析,柳清雪又借着这股力量向后退了几步。 壮汉一刀刚落,复又举起斩落。 柳清雪也大概摸清了他的套路。他的刀法简直可以用蛮横粗糙来形容,就是简单的劈砍动作,却由于蕴含着强大的内力,威力实在骇人。 既然如此,柳清雪只能以巧取胜。她再次举剑迎击,却是将剑身硬生生地撞上去。 看着钢刀与雪现即将接触,壮汉脸上越发狰狞。这裹挟着内力的一刀,怕是连生铁也能砍成两段。他料定对方这么个娇俏的小姑娘不会傻到想要硬接这一刀,必定有什么玄机。但在摧枯拉朽的刀刃之下,任何的玄机都将化为泡影。此时他倒不怎么在意那柄宝剑,骨子里的好战让他更想要解决掉眼前这个对手,他不禁开始幻想对手鲜血喷溅的情形。 刀剑相接,柳清雪果然拿不住剑一般,踉跄后退像要跌倒,壮汉急赶着上千补上一刀,却发现眼角闪过一道寒光。 在那个瞬间,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急忙刹住前冲的势头,整个人向后一仰。寒光自下而上从眼前一闪而过,离他的脸几乎只差寸许。壮汉不禁有些后怕。 柳清雪站定,惋惜地摇了摇头,这一式落堂雪从力量角度和时机来看,都无可挑剔,却还是没能一招克敌。壮汉刚刚是有些轻敌才吃了瘪,若让他完全认真起来,怕是要难对付许多。 壮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无伤之后,才嘿嘿笑道:“有趣,再来!”他提着刀就要上前,周围却有其他人迅速靠近。 “柳姑娘真是擅惹麻烦呐!”马淳方站在分行的牌匾下,皱眉望着街口打斗的的柳清雪和那名壮汉,见柳清雪不答,也无多余的表情,摆了摆手:“别让他再闹事。” 于是福昊商行的家丁们涌出,将壮汉围住,不让他再靠近柳清雪。 壮汉骂了一声,钢刀横提,正要大开杀戒,却听见人群外有个轻弱的声音传来:“洪闯,可是又惹了什么麻烦?” 柳清雪注意到,叫做洪闯的壮汉顿时流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他将钢刀收到背后,然后恶狠狠地瞪了马淳方一眼。 马淳方也察觉到壮汉的动作,他于是与柳清雪遥遥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不耐烦似的挥手:“散了散了。”招呼着家丁撤了回去。 人群散去之后,柳清雪才看见一个病怏怏的人,撑着油纸伞,弱不禁风地缓缓走近,一边还轻轻咳嗽着。 洪闯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骂道:“你要做什么?找死么?” 那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只兀自摇头,然后抬眼望向柳清雪,甚是温柔地说道:“姑娘莫怪,在下这个朋友一向蛮横,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柳清雪的视线在这怪异的组合上来回扫视,一时摸不清虚实。 她于是冷冷地说道:“可不仅是冲撞而已,若换作其他人,此刻已经血洒当场了。” 文弱的男人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是是,姑娘说得对,他这蛮不讲理的性子,我也说过他好多回了。” 说着,他扭头看着洪闯,语气同样温和而平静,问道:“今天你又哪来的兴致,跑到福昊商行来闹事啊?” “没钱了。”他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早就和你说过了,没钱抢钱就是了,何必伤人性命?”男人似在循循善诱。 洪闯一脸横肉的狰狞模样,竟任由这个他可以一巴掌拍死的男人训斥,只是他显然完全没听进去,心不在焉地撇嘴。 柳清雪冷眼旁观着这两人,不禁觉得他们是在嘲弄自己,脸色也因此越发冷若寒霜。 男人还要再说什么,突然他脸色苍白,佝偻起背,剧烈地咳嗽着。柳清雪盯了他半天,才确定他并非假装。他因为剧烈的咳嗽,脸上已没有丝毫血色,连整个身子都微微抽搐着。柳清雪瞧着那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洪闯皱起眉头,从那个瘦弱男人手中结果纸伞,然后一把扶住他,一边缓缓往前走,一边不住地抱怨:“早教你别出来了,又给我惹这麻烦。” 两人缓缓向远处走去,那个名叫洪闯的汉子从柳清雪身边路过时,瞧也没瞧她一眼。 好在走到半路,那个病秧子似乎换过一口气,扶着洪闯直起身子来,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微微的血色。 他深深呼吸,身上的气力在慢慢复苏。他于是能够转身对柳清雪笑道:“让姑娘见笑了。既然今日给姑娘造成了困扰,那便该设宴赔罪才对,姑娘可否赏脸?” “我说过了,咱没钱了!”洪闯翻着白眼打断他。 “没钱去抢便是了。”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仍微笑着看向柳清雪。 看着这如此怪异的二人组面不改色地说出些匪夷所思的话来,柳清雪对这两人的来历越发在意。 既然对方盛情邀约,自然没理由拒绝。柳清雪说道:“可以,不过他不能一同前往。”说着,她的视线落向洪闯。 “那是自然。”还不待洪闯有所反应,那虚弱如飘絮的男人便替他回答道,“他还有事去做,饭钱可都指望他了。” 洪闯瞪大了眼睛,如猛兽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扫视着柳清雪。 “你当真么?这妮子可不是个善茬。何况天这么冷,你身子扛得住?”他撇了撇嘴。 “自然,我应该比你清楚。”男人低声笑道。 “当我白瞎!”洪闯似乎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次是瞪了这个男人一眼,才不忿地转身离去。 那男人目送洪闯远去,便笑着对柳清雪道:“姑娘选地方。” 柳清雪随手挑了个近处的饭庄,此次出门她的盘缠充足,自也不缺这一顿饭的钱,让她更好奇的是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他特意要遣走洪闯,留下自己,说是赔罪,真是鬼也不信,柳清雪料定他还有别的意图。 两人找了个张桌落座,柳清雪开门见山地问:“阁下如此设计,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那人却笑道:“不知柳姑娘所说设计是指什么,不过在下要说的,自然是道歉的话。” “你不必拐弯抹角……”柳清雪说着,忽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她猛然反应过来,手顿时摸到放在旁边的雪现,森然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姓柳?” “那名商行的管事,便是如此称呼的姑娘。怎么,姑娘不喜如此称呼?” 柳清雪仍瞪着他,维持着原来的动作。马淳方确实如此称呼,可她不会傻到认为对方只是信口提起此事。她已然发现,此人的城府要比她想象的深得多。 “那阁下,怎么称呼?”柳清雪冷冷吐出几个字。 “在下不才,得恩人荫蔽,机缘巧合下,或名讳得以传扬出去,柳姑娘听说过也说不定。”他一副与人闲谈的表情,说出那个在战场上,隐藏于千军万马之后最为神秘的名字。 “在下,白希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探询 柳清雪先是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地点点头,只是握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出乎意料地居然没有瞠目结舌,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她早有预料,只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个答案理所当然。她也曾听闻过关于白希尚的传闻,似乎那是一个城府深沉,熟读兵法的优秀谋士,却又是个受到诅咒一般,常年病魔缠身之人。 她接着镇静地点头,然后握着剑说道:”虽不知白先生如此地位身份,会不带一兵一卒地出现在此。那么,白先生那位随从,应该就藏在某处伺机而动。” 白希尚笑着摆手:“在下说过,这是要特意向柳姑娘致歉,自然也不会安排洪闯埋伏在侧。那家伙可一向鲁莽而不知分寸,若又冲撞了柳姑娘,岂非南辕北辙?他的去向,柳姑娘刚刚可是也听见了。” “是么?”柳清雪仍握着剑,注视着白希尚那副苍白的脸色,“有天下第一谋士之称的白先生,竟然真会做出强取豪夺的下作之事。” 白希尚挺直腰背,神情颇为认真地说道:“这如何能叫下作之事?” “恃强凌弱,抢夺走的很可能是别人救命的银钱,犹如杀人,还不算下作么?” “身处乱世,人人都在生死之间挣扎。在下自认从未抢获超过生存所需的银钱和物资,盗匪劫掠,昏官压榨,战场上的杀戮,归根结底,在下所为并无本质区别,他们能做,在下为何做不得?”白希尚轻笑道,这个笑容在他这副苍白瘦弱的脸上犹如冬日阳光下的冰花一般灿烂而易碎。 柳清雪冷笑道:“白先生真是想得通达啊,被你抢夺走财物的人或许不会这么想。” “若在下获得的这一点财物让他们难以存活,那么说明即便没有我们,他们也终将倒在乱世之下,区别只在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何时落下罢了。” 柳清雪沉默片刻,似乎有些不耐:“白先生诡辩之术高超,我无意挑战。若白先生果真孤身一人,究竟有何意图?是卫焯奚的意思么?” 白希尚摇了摇头,表现得颇为耐心:“非也。柳姑娘似乎对在下曾经的身份颇为在意,始终对在下抱有敌意。若在下说,在下,包括刚刚姑娘见过的洪闯,都已与卫公爷毫无关系,姑娘当如何?” 柳清雪愣了片刻,一双清冷的眸子始终注视着白希尚。白希尚则始终神情自若地看着店家端上热腾腾的菜肴放在桌上,寒冬里升腾起的热气仿佛将他和柳清雪隔开,他仍然按箸不动,彬彬有礼地向柳清雪微笑点头道:“姑娘先请。” 柳清雪微微蹙眉,终究没有动手,虽然她并不信任白希尚,不过既然对方还未露出獠牙,她也不愿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动手。她之前确认洪闯离去后并未回头,而此处是她随意选的,白希尚始终没离开她的视线,她于是不认为白希尚能玩出什么花样。她默默地夹起菜肴往嘴里送去。 白希尚这才开动,用筷子夹着菜,动作斯文而缓慢。柳清雪始终注意着他,而他除了专心致志地进食之外,似乎毫无异常。 “白先生若已与卫焯奚脱离关系,此番出现在此,又是为何事?那洪闯,曾也是云海铁骑麾下么?”她于是忍不住问道。 “游历至此而已。既然赋闲,那便要抓紧时间将世间壮美广阔,或久负盛名之地游览一遍。世人皆传平州西北部的凤跃峡是中南峡谷八涧之首,在下游历至此,得以观之,果真恢弘壮阔,不负盛名。实不相瞒,也正因此行程,在下身上剩的银钱才挥霍一空,这才有洪闯冲撞姑娘的一幕。” 柳清雪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是意外。“白先生真是……有闲情雅致啊。”她一时不知对这个理由,或是借口作何评价。 白希尚微笑点头:“柳姑娘过奖。倒是柳姑娘,北境、云州和清州已沉寂月余,三方都似乎蠢蠢欲动,柳姑娘怎会出现在此……”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摆了摆手,无奈地笑道:“不好意思,许是在下之前为卫公爷谋差时的老毛病了,总打听这些事情。姑娘莫怪。” 柳清雪不知是否被他那种淡然又轻松的语气所感染,心里不自觉地倾向于相信他。尽管她仍对白希尚保持着警惕。 “那白先生接下来打算何往?”柳清雪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眼前的碗碟问道。 白希尚若有所思地说道:“既然八涧之首已然见识过,其余七涧不瞧也罢。关于接下来去哪,在下倒还没有主意。柳姑娘有什么推荐么?” “要说广阔壮丽之地,我倒有一处推荐。”柳清雪头也不抬地说,“北境,北荒原,倒是绝佳的去处。” “北荒原?”白希尚露出一个意外的神情,“在下倒是听闻过,据说在朔州疆域最北端,被浓密丛林掩盖。不过在下只听说北荒原凶险十分,却不曾听闻有何可欣赏游览之处?” “先生没听说过么,世上最宏伟壮丽之风光,往往在人迹罕至的凶险之地。” 白希尚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是么,柳姑娘的见解也很是独到啊。” 柳清雪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说道:“承蒙款待,今日得以见到传闻中的天下第一谋士,属实荣幸。希望白先生所言非虚,如今当真只是个游历四方的闲人。日后相见,你我不必是敌人。” 她站起身,握着剑转身离去。 “先生慢用。” 白希尚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注视着眼前的菜肴,仿佛没注意到柳清雪离去。他也放下筷子,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喃喃道:“下次相见,也不知是在人间还是阴间……” …… 马淳方带着一干家丁浩浩荡荡地回到福昊商行的院落。他挥手遣散一干下人,然后朝着后院走去,眼下还没有需要他亲自料理的事务。他一边走,一边还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角,低声叹道:“这丫头,还真是会惹麻烦。” 他还没走出几步,忽然有个伙计快步走近,轻声呼喝着他:“马掌柜,星罗有新的情况。” “哦?”马淳方停住脚步,再次皱眉。和星罗这种神秘至极的家伙打交道向来都不容大意。 那个伙计将手中的竹筒递给马淳方,然后退后半步,恭恭敬敬地在一旁垂首站立。这是马淳方的得力助手,也负责此次与星罗的联络。交予他的差事一向处置妥当,尤其是他不自觉间后退这半步的方寸感,让马淳方很是满意。他快速地展开竹筒里的信纸浏览一番。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说道:“段心南果然不简单,竟真能挣脱星罗的情报网。这条情报链竟就如此断了,连星罗也不知所踪。” 伙计垂首答话:“既然曾是站在武道巅峰的二人之一,段心南有此能耐倒是情理之中。” 马淳方若有所思地说道:“话虽如此,关键在于段心南何必做出这种事情。星罗的人应该不至于傻到对他表达出敌意才对,这可不是星罗的生意之道哇。” “马掌柜,需要赶去告知柳姑娘这个消息么?”伙计问道。 “不必了。”马淳方将竹筒和信纸随手丢还给那名伙计,“她想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会找到分行询问。咱们可还没好心到赶着去送情报。” 伙计应了一声便退下。马淳方慢慢迈步走着,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神情,喃喃自语道:“这段心南举动异常,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但愿别是我想的那样。否则,这单生意可就热闹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驻足 萧褀清晨早起,在昏暗的破庙里舒展着身子,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骨骼活动的声响。破庙条件艰苦,张晟还是给他倒腾出一条厚厚的略有破损的棉被,因而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 他一向觉少,即便这里无窗,看不见日光,一贯的作息让他的身体习惯于在这个时间自动醒来。 萧祺稍稍整理仪容便推门而出。冬日的清晨,林间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纱,出门来萧祺第一眼,就看见在层纱后边,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矫若游龙,还有一点金光不时刺破层雾,如在白日里的点点星光。 张晟使的是沉燕枪决,萧褀再熟悉不过,但他在枪术上浸淫的时日远远超过萧褀,另外据顾婉伊所说,这几日他可谓废寝忘食的修习,即便是萧褀,面对那尖锐的寒光,也不禁觉得头皮发麻。比起在清水间交手,张晟已判若两人。不论是气质还是身手。 萧褀知道张晟是故意选在这里,他相信即便是清晨,数十步之外,也一定有人透过那些简陋木屋的缝隙向这边探视。张晟是在向他们立威,同时也将对面的贼寇与后边的族人隔开。既然族人们安置在后边的厢房里,他便不会让任何一个匪寇悄悄摸过去。萧祺和他都不会傻到相信这帮贼人真的言听计从。任何一个机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又或者他选在此地,是为了向自己示威呢。萧褀一边向张晟走近,一边没来由地想。 张晟也察觉到萧祺靠近。他手臂用劲,将金毒蔷倒立着插在地上,扭头对萧祺微笑,是萧祺所熟悉那种儒雅而温和的笑,刚刚舞枪时的戾气转眼即散。 “萧兄弟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还不错,承蒙张大哥关照。”萧祺淡淡地拱手。 “穆大哥出去找食物了,结果半天没见人影,萧兄弟可先在周边逛逛,虽萧兄弟的身手,想必也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不过还得当心些,这些人都不是光明正大的主。至于之后合作的事宜,不妨等用过早膳再商议。” 萧祺点点头,又开口问道:“还有一事想问张大哥。昨日我托洛小羽安置左云衣,张大哥可知在哪里?” 张晟笑道:“就在破庙后的厢房里,洛小羽这小子办事倒是比张某意料中靠谱,厢房里住处紧张,他特地将萧兄弟的朋友安置在婉伊住处,有婉伊照顾,萧兄弟不用担心。” 说着,他忽的压低声音道:“萧兄弟若要去后边的厢房,麻烦还请从破庙里的暗道走,可别让这些贼寇发现咱们已偷偷将其与破庙连通。” “那是自然。”萧祺面无表情地点头,无意再寒暄什么,转头就要走,只是他一瞥之下,发现张晟抹去额上的微小的汗珠,抽起金毒蔷,摆出一个沉燕枪决的起手式。 “张大哥还要练枪么?”他问。 张晟抬眼笑道:“有些事做总好过闲等。” 萧祺知道他仍提防着对面那帮贼人越界。这么一支以毫无战斗里的翼族少年为主的队伍身处如此复杂的环境之下,而顾婉伊和穆长笙在这方面一向缺根筋,张晟于是全然担起了领袖的责任。萧褀甚至怀疑张晟整夜都守在这里,又或许夜夜皆然。 萧褀回头瞥了张晟一眼。那家伙真是将所有都揽到自己身上。他没来由地哼了一声,往破庙里走去。 暗道的所在昨夜张晟已经给萧褀指明,萧褀在一片昏暗中摸摸索索地通过,直到这条路终止于一到暗门。萧褀用手指敲击确定是空心,然后猛地用力将其推开。 伴随着一连串石块跌落的声音,眼前豁然开朗。萧褀将身后的暗门关上,扫视四周。眼前是一片废墟,或许也曾是厢房与破庙相连的一部分,只是许是因为年岁久远最终倒塌,此处的后墙比起其他的墙面明显要粗糙和粗制滥造的许多,应该是后来填补上的,也将破庙与后边的屋舍隔离开来。 在破庙的后墙之外,果然立着几间石制的房舍,方方正正又排布整齐,只是近有一半已残破不全,因此原本应围成一个圈的屋舍只剩下一排,孤零零地立在后墙数十步之外。虽早已年久失修,但比起破庙外头那些比起赤脚巷还要简陋几分的不能称之为“房子”的东西,这里简直是天堂。萧褀于是有些理解那些匪寇们为何始终盯着这块地方。 这道暗门原来是掩藏在一堆废墟的石块之后,萧褀顺手用石块堆着将其遮挡,然后才迈步往前。 走近眼前这一排房屋,萧褀隐隐能听见呼噜的声音。想来这个时候,翼族少年们还没醒,萧褀于是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偏有一个人是例外。洛小羽从一片废墟里探出头来,向他招了招手。 “起挺早啊,来找你那个新相好?还是来找顾姐姐么?要知道在你和张哥哥之间,我可是支持你的。”洛小羽眯眼笑着,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模样。 萧褀不想搭理他,径直问道:“那她们在哪?张大哥说她们应该住在一处。” 洛小羽往左手边怒了努嘴:“你的那个新相好应该还在那边拐角的屋子里,顾姐姐则在这后边准备早膳呢。”说着他伸手往后一指。 “顾姑娘还会做饭么?”萧褀有些意外,这么多人的伙食,可不是轻松两下就能将就过去的。 他认真地发问:“能吃吗?” “反正吃不死人呐,最初几日确实挺……挺难以下咽,近几日应该算是有些长进。”洛小羽摊手道。 萧祺抬眼望向顾婉伊的所在,轻声说道:“她一人应付的过来么?” “人手不够,能怎么办呢?张哥哥和穆大哥要一直盯着那些贼人,其他小家伙可也指望不上。”洛小羽故作老成地叹气,“何况很多时候她也不算是一人应付……” “那你呢?你不能去帮帮忙么?” 洛小羽闻言挠了挠头:“我也不是没试过……只是顾姐姐她……在这种事上又要强得很,每天她在厨房里倒腾的时候,脾气可大了……”洛小羽露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吐了吐舌头。 萧褀默默又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洛小羽笑嘻嘻地问:“怎么?担心么?去瞧瞧呗。” 萧褀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些微的动摇。洛小羽察觉到他已经微微迈起的左脚又放了下去。 “不用了。既然她在忙,那我不便打扰。”萧褀扭过头,朝着左云衣所在走去。 洛小羽所指的左云衣的方向离厨房并不远,之间只隔了大概两个房间的废墟残骸,也许是为了方便顾婉伊起床做饭时不会吵醒其他人。洛小羽止步于老远之外,后来干脆一溜烟地跑了,似乎害怕被顾婉伊的怒火所波及。 但实际上一切都很平静,萧褀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推开。 说起来萧褀还是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进女子闺房,只不过或许是因为里边的是左云衣,他竟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淡淡的少女特有的香气,萧祺一进门,便直接看见左云衣侧卧在一张床塌上,仍是上身赤裸着,一床厚厚的棉被斜盖在身上,只露出肩背处受伤的部分。 “见了你的小情人儿,可还想得起我这个患难之交?”左云衣神情妩媚地笑,轻轻挪动着身子。萧祺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我有事与你说。”萧祺直奔主题,“我打算在此地停留些日子。” 左云衣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微笑着点头,眼波流转,仿佛这都在她意料之中。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么?” “自然是为了你那小情人呐。只是我瞧你那小情人,已经有心上人了?你不会是要横刀夺爱?”左云衣故作惊讶地捂嘴。 “与此事无关。对付凌法阁和霞隐门,你我二人远远不够,这些人的力量,我们用得到。你有什么想法?” 左云衣笑眼盈盈:“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又走动不得,不全听你摆布。” 萧祺皱了皱眉:“看你今日有心思说这些,伤应该好些了。” “那小姑娘拿来的药确实比你的药好用多了,敷上之后,肿痛果真退了些。”左云衣复又趴下,眼睛笑起来如月牙,打量着萧祺道:“说起来,该上药了。药在那边,你要来帮我上药么?” “待会儿让顾姑娘来。”萧祺转过身去要走,“关于停留些日子的事,我便当作你同意了。” 他刚走到门口,忽然扭头往后看去。只是他并不望向左云衣,而是盯着她身后的那面墙。 紧接着,萧祺周身升腾起火焰般的光亮,托举着他一步翻上了屋顶。 他刚落到屋顶上,便蓄力再次跃起,直奔后边的丛林而去。只是还未等他落下,有一道黑影径直窜出,在空中一折,便落在一排屋舍前的空地上。 孟琳身后的半截黑翼在阳光下如雾气蒸发,她看也不看手上拎着的尸体,回头望了萧祺一眼。 “倒是很机敏。”她朝着萧祺微微点头。 萧祺此时已再次翻过屋顶,站在那间屋子前看着孟琳。经过一夜之后,她似乎已恢复如常。 “与孟姑娘相比,仅是微不足道了。”萧祺并非是在谦虚,他修习内功道后,受天地灵气的熏陶,对周边环境的感知敏锐了不少,但比起翼族人天生敏锐的感官,还有些差距,更何况是被训练得仿佛与环境一体的暗羽。据说他们能探知风的流向,周遭的一切都无处遁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谋划 此时厨房的窗户被推开,探出一个脑袋。 “孟姐姐回来啦!”顾婉伊挥舞着手上的锅铲笑道,似乎对地上那具尸体毫不在意。 萧祺困惑片刻之后,他才想通期间缘由。这里山林宽广,即便是张晟也不可能全然杜绝往这边摸索回来的老鼠,这些时日想来有不少人偷摸过来,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应该还没有人能活着回去。 “嗯。”孟琳对顾婉伊笑笑,在尸体身上的破布上擦拭手上的血迹,然后挽起衣袖,往顾婉伊所在的厨房走去。 萧祺总算知道这些日子顾婉伊是如何保证数十人的伙食的。 顾婉伊一扭头便又看了看萧祺,故意横着眼睛嗔道:“你和晟哥哥商量好了么?不急着回你那什么王府?” 萧祺知道她这是在埋怨昨夜自己对张晟说的话,只是那张故意充得气鼓鼓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意味。他于是只微微点头。 “王府?”孟琳皱着眉头,回过头看向萧祺,“你是王府出身?” 还不待萧祺回答,顾婉伊便抢着答道:“对啊,他好像是个什么成纪王府的人,据说那什么王府在人类之中是个了不得的存在呢!” 孟琳的身子顿时僵住。她呆呆地望着前方,但目无聚焦,视线落在了空处。 萧祺和顾婉伊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孟琳才回过神来。与她对视的萧祺,发现她的眼睛里润了一层水雾。 “这样啊……那……萧亦澜,你认得么?”孟琳嘴角上扬,眼角却凝出泪珠。 “嗯……他算是我弟弟。你……认得他?”萧祺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因为一个名字,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隐隐猜到萧亦澜与她之间有段过往。只是他离开王府已经一年多了,府中动向他一概不知,萧亦澜的近况也是两眼一抹黑,更不用说他与孟琳的关系了。 孟琳眼角的泪始终没有滴落下来。她轻轻用手拭去,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次挽起刚刚垂下的衣袖。 “刚刚听婉伊说,你还要在这待些日子?” “对。” 孟琳咧嘴笑了,轻轻说道:“日后若有时间,还麻烦你跟我说一说他从前的事。” 萧祺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却没发出声音。说完的孟琳兀自转身,走进了厨房。很快,升腾的蒸汽和香味从厨房里弥漫出来。 翼族少年们纷纷醒转,有的记性不错的还能认出萧祺,有些惊喜地和他打招呼。萧祺心不在焉地回应,找了一处废墟的矮墙等待着。 多亏了孟琳,这顿早饭总算是吃上了。不过粮食储备并不充足,大概只有不知放了多久的米,即便是孟琳也只能煮成粥,就着穆长笙之前打回来的猎物,勉强足够所有人的份量。只是不知这些存粮,还能够几天的量。 料理完早膳之后,被翼族少年们占据的这片区域,却是比萧祺想象的安静得多。他们即便是说话,也都压低了声音,有几人帮助顾婉伊收拾着饭后的残局,大多人都只是和顾婉伊和萧祺打个招呼,然后用略带恐惧的眼神瞅一眼孟琳,就又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只有洛小羽,仍然笑嘻嘻的,插科打诨活跃着气氛。 萧祺能够理解这种状态。就他所见,在沙疆城所受的荼毒远未淡去,这数十名少年大多仍瘦骨嶙峋,身上的伤口即便愈合,也留下了不可忘却的痂。他们比寻常少年更多难更厚重,也更深沉。 萧祺这么想着,忽然有人戳了戳他。顾婉伊手里拿着一副碗碟,用手肘捅了捅他。 “晟哥哥要我‘请‘你过去。”顾婉伊努了努嘴,特意把“请”字说得格外清晰,然后便领头往前走去,俨然领路的模样。 萧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晟守着破庙,顾婉伊需得给他送饭。至于自己,应该是张晟要商量关于“猛虎”的事情。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萧祺倏的一下站起,心中如此想着。 两人往破庙走去。只是孟琳似乎没有跟上,她怅然若失地望着远方失神片刻,化作一道黑影,隐没在林间。 张晟已经停止修习, 萧褀和顾婉伊从破庙内来到破庙门口的时候,他将金毒蔷扎在地面上,自己则坐在破庙门口的台阶上,背对着萧褀二人,看不起他的神情,只是萧褀靠近时,能感到他周身一股热气,浑身大汗,说明他刚刚歇下。 “晟哥哥吃饭了。”顾婉伊将一副碗碟递给他。萧褀瞧了一眼,与其他人的吃食无异,仍是一碗白粥,佐着一点干菜和肉片。 张晟伸手接过,却放到一边,转过身来看向萧褀,笑道:“萧兄弟来了,那便来商讨一下今后的计划如何?” 萧褀顺势盘腿坐下,扫了一眼被张晟放到一旁的碗碟,淡淡说道:“张大哥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吃,张大哥一边吃,一边商议便是。我倒没有矫情到介怀这等小事。” 张晟愣了愣,又瞥见顾婉伊的瞪得大大的眼睛,笑道:“那张某便不客气了。” 他用勺子盛起白粥,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粗狂的吃相反而与他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有些不符。萧褀朝门外扫了一眼道:“穆大哥还没回来么?” “他有时会在外头兜转一整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别管他就是了,以穆大哥的身手,倒也不用咱们怎么操心。”顾婉伊撇着嘴说道。 萧褀微微点头,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张晟,问道:“关于‘猛虎’,张大哥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对了。关于啸林之首的三者,除了势均力敌三足鼎立之外,还有些其他的渊源。”张晟咽下一口,继续说道,“啸林之首中的另外一者‘毒蛇’头目周潜,曾是‘猛虎’一支的头目曾广虎的副手。正是因为十年前的叛乱,周潜似乎因为分赃的事与曾广虎决裂,带着自己的一帮徒众大闹一场后叛离出来自成一派,猛虎也是自那时起,逐渐衰落,不过仍与与后来的毒蛇并列在啸林之首中。” “没想到这么一个深林之中而不为外人知的地方,也有如此争斗。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萧祺轻声说道。 张晟认可地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也正因这些争斗,我们才有机可乘。” “张大哥的意思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么?”萧褀微眯着眼,淡淡说道。 张晟咽下最后一口白粥,将碗筷放在一边,正色道:“非也。落草为寇之徒,无一不是恃强凌弱、强取豪夺的人,张某不屑于这等人为伍。” 萧褀这才微微垂首,表示自己仍在倾听。 “其实如今的啸林之首,势力划分很是平均,所谓峪中十六川,说白了就是十六个被匪寇占据形成的山寨,分别依附于啸林之首,各个啸林之首的势力分别覆盖五座山头,十六川中唯一的例外,恰好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虎头寨。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此地太过偏远,不论是商队还是旅客,都极少会路过此地附近,因而可捞的油水也少得可怜。再加上原本虎头寨的匪寇们也都只是些乌合之众,难堪大用,与其养一群混吃等死的人,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这想必也是啸林之首舍弃虎头寨的原因。正因此,虎头寨变得如萧兄弟所见的潦倒景象,他们于是自称虎头帮,自成一派,偏安一隅。不过也正因此,我们在此处的动作才不容易被啸林之首察觉到。” 萧褀原本一直沉默着,等到张晟将这段话说完,才发问道:“可张大哥自己也知道,这帮人的屠刀说不定比啸林之首更早递到我们的脖子上。” “山野贼寇们,不过都是以力量和金钱为尊,啸林之首所垄断的利益摆在眼前,只要他们认为我们有实力去争一争,他们会成为成为助力也说不定呢。”张晟言之凿凿地说,“至于详细的计划,张某还未完全想好,但目前看来,大抵只能通过暗杀实现。即便是啸林之首,也抵御不了来自天空的暗袭,只要能干掉毒蛇或是猛虎的头目,眼下的平衡势必被打破,而到时候,偏远的虎头寨也是最后会被怀疑到的目标。咱们便可坐山观虎斗。” “张大哥是指望孟姑娘?”萧祺挑眉问道。 张晟眼角微微抽动一下,仿佛收到了侮辱,一字一顿地说:“若张某能活着回来,是不会麻烦其他人的。” 他等待着萧祺对他整个计划的态度。因为无人可探讨,这些东西他从未说出来过,只在内心里构思。他今日一吐为快,有直抒胸臆的快感,心里更是不禁燃起一番作为的火花。 萧祺却是摇了摇头:“张大哥久居于清水间这世外之地,对人对事看得过于简单了。若是在初遇之时,张大哥便展现出与啸林之首的实力,或许还能收服这帮人。可如今双方早已见血,便很难有合作的可能。或许死在张大哥手里的人,是他们的挚友,亦或是亲属?即便表面上让他们顺从依附,背地里的刀子,终究会坏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暗杀这一条路,更是无稽之谈。既然啸林之首能与正规军媲美,那么弓箭必然是其必不可少的武器。张大哥虽身手矫健,又自天空而来,但要当着数千人的面落下,暗杀他们的头目,绝不是如张大哥所想的这般简单的事。何况他们的头目,可不会如你我一般就闲坐在如此空旷无遮拦的地方,啸林之首的营地防备怕是比这里强上数十甚至百倍不止,若他待在一栋什么建筑里,张大哥还未碰上他,就会被发现射成筛子。” 顾婉伊一声惊呼,张晟也被说得一愣,他认真思索着,脸上流露出些微挫败的神情,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重重点头道:“萧兄弟说得是,是张某想得过于简单了。”张晟挫败是真的,但重新振作也是真的。他越发觉得,萧祺留下,对于他们所筹谋的事情来说至关重要。 “关于张大哥不愿与匪寇同流的想法,我甚是赞同。只是我们如今身处贼窝之中,如何斩落贼首,我仍无头绪。不过我以为,张大哥若找孟姑娘帮忙,或抵得过这日以继夜地苦修枪术。”萧褀说道。 张晟很快就领会了萧褀的意图,却露出苦笑:“萧兄弟有所不知,张某倒是向孟姑娘提起过此事,只是孟姑娘拒绝了。” “为何?”萧褀显然有些意外。依他看来,孟琳虽然很是神秘,但似乎对顾婉伊和张晟一行人很是友好,连做饭这种杂事她都愿意代劳,而且传授暗羽之术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萧褀一时想不起她拒绝的理由。 张晟继续说道:“孟姑娘觉得暗羽的力量是一种诅咒。她希望这种诅咒终止于她,不必祸害其他族人。”萧褀明显察觉到张晟说这话时眼神的变化。但张晟只是耸了耸肩道:“鉴于大家在沙疆城的遭遇,虽说遗憾,但张某还是能够理解孟姑娘的决定。” 萧褀点头,心中思索着对策。忽然他听见洛小羽的声音,伴随着扑腾羽翼的声音。萧褀三人同时向洛小羽的方向望去,只见洛小羽急匆匆地从破庙后部挤了出来,舒展着羽翼浮在半空,脸色通红显得很是激动:“穆大哥回来了!” “所以呢?”顾婉伊一时担心后边出了什么事,她恨不得把洛小羽从半空中扯下来询问。 “有个家伙,连穆大哥都全然奈何不得!”不知为何,洛小羽眼睛如在放光,“就在后边儿!” 萧褀和张晟对视一眼,惊骇之色溢于言表,萧褀更是感到一阵战栗,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宁鸾的身形。三人不约而同地跃起,往破庙与厢房相连的暗道奔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交手 对于对手的猜测让萧褀穿越破庙与后边院落的密道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他默默地运气,内力如江流奔腾,在体内呼啸。若真是宁鸾追来,怕是也只有自己能与之一战。: 推开熟悉的暗门,眼前豁然开朗。萧褀抢在张晟前面,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但眼前的氛围却与他预想的迥然不同。翼族少年们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废墟残骸上,似乎不经意间围成了一个圈,神情间不仅没有恐惧与慌乱,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对眼前位于圈中心那人评头论足。 穆长笙手中的濯心指着眼前那人,站在废墟的一个大石块上。他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是胸前的衣衫仿佛被火燎过,被烧成黑乎乎的一片。孟琳却不在此处,或许是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萧褀三人的目光于是不自觉地落向这片空地中央。看清来人的瞬间,萧褀的瞳孔陡然收缩。他急忙刹住,同时伸手拉住正往前冲的张晟。 张晟虽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和顾婉伊停下脚步。他扭过头露出垂询的目光,却发现萧褀脸色格外凝重。同时,他惊讶地发现萧褀此刻仿佛燃烧起来,拉着自己手臂的手掌都沐浴在橙红色的火光之中,但他旋即发现,萧祺手掌处只是传来阵阵暖意,而无火焰的灼烧感。 萧祺轻轻前迈一步,全身内力毫不保留地铺陈开去,在场所有人都发出轻声惊呼,在萧祺内力的映照之下,整个空间仿佛都被镀上一层橙红色的光,如天边泛起的霞光。 萧祺明白面对眼前这个人,他唯有全力以赴才能勉强一战,即便如此,也胜算渺茫。作为敌人,他无疑是比宁鸾更棘手的存在。因此他一开始,便毫无保留。他的内力笼罩着这个空间,依照着他的心思蠢蠢欲动。但他犹豫着仍未动手,因为他仍有些怀疑,这人究竟是以什么立场出现于此。 只是面对着如此磅礴的内力,站在空地中央的关百河只是轻轻地点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老夫代表霞隐门,捉拿逆贼于此!”关百河的声音从他那丛白花花的胡子底下冒出来。“来,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 “萧兄弟当心,此人颇有能耐!”穆长笙在一旁呼喝道。 几乎在穆长笙开口的瞬间,萧祺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出,右手如将火焰握在掌心,屈肘之后,轰然击出。不论如何, 关百河的脸被花白的胡须遮住大半,萧褀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只是右手轻挥,卷起宽松的衣袖,鼓起风如同一柄战锤,迎上萧褀的拳头。 但脆弱的衣袖没能抵挡住萧褀的攻势,萧褀右手握着的火焰,将其焚烧殆尽,强劲的气浪和衣袍的碎片四处纷飞,四下传来翼族少年们的惊呼。萧褀在火焰裹挟之下稳稳站定,微微皱眉。他清楚刚刚那一拳全然没有击中关百河,却是结实撞上一股雄厚的内力。关百河全然不像萧褀这般锋芒毕露,看似漫不经心地挥手间便有如此威力,萧褀暗自瞠目。 关百河在冲击之中轻盈后退,整只右手的衣袖已破碎,露出他干瘪枯瘦的手臂。他一张老脸上,深陷在眼窝里的眼里流露出些微欣赏的颜色。 萧褀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复又欺上,这次他压低身子,猎豹一般凑近,然后抬腿横扫,目标是关百河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下盘。 忽然眼前掠过一道灰色的残影,萧褀瞳孔陡然收缩。在淡淡的橙红色光芒之后,一只干瘦的手挫掌成爪,轻飘飘地落下,瘦弱的手却如铁爪一般钳住萧褀得小腿。萧褀顿时感觉原本流畅运转的内力变得滞涩,不论他如何操控着内力涌向小腿,也不能使其前进半分。 火光闪耀间,一个灰色的干瘦的人影显现出来,他的另一只手已在近前,萧祺严眼中,两道指影迅速放大,只要再往前伸出几寸,便可扎进萧祺的眼眶。 萧祺抬起的右腿被制住,情急之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态挥拳,轻飘飘并无多少力道,仍旧落到空处,关百河仍是一触即退,只是退后之前,轻飘飘一掌拍在萧祺小腿上,萧祺并未感到强大的内力袭来的感觉,却惊讶地发现他整条腿都已然麻木,有些不听使唤。萧祺很快理会其中缘由,旋即骇然,仅仅这么片刻之间,关百河竟能控制自己的内力封堵住萧祺腿部的经脉,如同点中穴位一般,血液和内力的输送都收到阻碍。如此强大而精微的控制,怕是和陆玄绰也相差无几。 萧祺一跛一跛地退了几步,不为人察觉地咬着牙,体内操纵着雄浑的内力,硬生生冲破了关百河留下的桎梏。不远处关百河的眼中再度闪现出异光。 萧祺感受着重新流通顺畅的右腿,仍盯着不远处的关百河,伺机而动。忽然背后传来张晟的声音。 “萧兄弟接住!”萧祺听见一阵呜呜的风声,是尖锐的金属与风摩擦产生的声音。萧祺旋即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上扬。他发现在他内力散布开的领域内,破空而过的金毒蔷在他的感知中格外清晰。 他微微扭头接住,金毒蔷落入他手中的瞬间,如同被点燃一般,橙红色的内力光芒迅速扩散,与枪身上的乌青色和微弱金芒融合在一起,显得格外妖异而夺目。关百河微微挑眉,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金毒蔷是沉息之铁所铸的灵刃,对内力的契合度比起寻常兵刃何止数倍,以内力催之,果真如传闻一般,有一种随心所向的感觉。自从在沙疆城重伤,萧祺一直都赤手空拳战斗,先是卧床许久,接着又要应付着关百河的种种训练,修习多年的枪术早被丢到一边。此时重新握住长枪,仿佛沉睡许久的手感和关于枪术的记忆又重新雀跃起来。 兵刃在手,能缚苍龙! 萧祺再次跃起,火光中闪耀的金芒,如吞吐着火焰的游蛇,刹那间已逼近关百河。 关百河手掌汇聚大量内力,已然坚不可摧,顺手抓向枪尖,却只见那道金芒陡然变向,掠过一道残影,又指向关百河的胸口。 关百河皱着眉头,双手突然在胸前合十,竟是将枪尖夹在掌心之中! 所有人顿时骇然失色。张晟等人感受不到内力的汹涌澎湃,但金毒蔷的锋利他是知道的,用手掌夹住枪尖,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唯独萧祺毫不慌乱,金毒蔷被制住,他整个人却没有停下,他继续往前冲了两步,握枪的手则微微松开,沿着枪杆向前滑去。 萧祺的右手抓在枪杆离枪头三分之一距离时,他整个人也停住,关百河还没来得及理会他的意图,却只见萧祺身体后倾,另一只手猛然握拳,由上而下砸在枪杆的末端。 关百河掌间的压力原本只抵消掉金毒蔷前冲的势头,却并未将其牢牢控制住。此刻萧祺以右手为支点,将雄浑的力量送到他掌间,他顿时感到掌间传来一股巨力,锋利的枪尖竟向上滑移,沿着他掌间的缝隙,摆脱了双掌的钳制,明晃晃的枪尖,与他的面门尽咫尺之遥。 但萧祺的进攻还未结束。他以街巷少年踢毽子一般的姿态,抬起右脚,脚背正踢在枪尾上,将金毒蔷直直地向前送去。这条笔直的轨迹的尽头,就是关百河那张老脸。 萧祺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关百河多少反应的时间。没有见识过萧祺枪术的关百河,料不到这比起萧祺一向直来直往的拳脚,会有如此多的花样,这也正是他的杀招。于是萧祺费尽心思,只能一击必杀。否则以关百河的内力与经验,萧祺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金毒蔷金色的枪尖沐浴在橙红色的火光中,迅速飞向关百河的双目,如划破空间的流星。眼看着金芒就要扎入关百河的头颅,关百河却忽然闭目凝神一般,全然不顾。 如此近的距离,他即便努力偏头,也难避锋芒。可就是在枪尖离他双目寸许的时候,关百河周边忽然掀起一股激烈的气浪。萧祺能清晰地感到一股巨大而凝练的能量以关百河为中心,如被极致压缩的空气突然被释放出来,产生强烈的爆炸。萧祺为了出其不意,用脚踢枪尾未能用尽全力,此时金毒蔷前进的势头竟被这股强大的巨浪顶住,旋即被掀得斜斜地倒飞出去。 废墟之上,兴起一股飓风,裹挟着陈年灰尘四处翻飞,围观的所有人都不禁捂住口鼻,视线也被遮挡,有年幼的翼族少年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萧祺离得最近,自己也被这股气浪掀飞出去,烟尘中他颇为狼狈地稳住身形,忽然觉得胸口传来一股寒意。 他只觉得浑身寒毛耸立,不敢动弹。 烟尘散去,萧祺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熟悉的刀柄,熟悉的淡红色的刀身,只是曾经面向敌人的锋利的刀刃,此刻正指着自己的胸膛。 一只枯朽如干柴的手臂握着这柄匕首,牵引着一个干瘦的身影。正是关百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谈判 让萧祺一颗心沉到谷底的,是这柄熟悉的、带着死亡意志的匕首,依然在萧祺胸口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 此刻萧祺脑海中闪现过的是左云衣所说的“阎罗劫”,被阎王诅咒的刀锋,意味着绝不愈合的伤口。尤其是当日在汾城,弘源镖局二当家仅仅被划了一道口,数日后便横死。这让他记忆犹深,即便将破魂带在身边,也异常谨慎。看着胸前的血迹,他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自己献血横流惨死的模样。 关百河不知道萧祺这浑身的冷汗由何而起,以为他只是被突然出来的自己和刀刃吓到,不由得微微轻蔑地一笑。 说着,他收回那柄匕首,插入了刀鞘。 萧祺却仍不动弹,感受着身上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可始终毫无动静。 片刻后,他再低头一看,胸前那道伤口仍只是一道浅浅的血线,再无其他。他有些疑惑地抬头。 “被吓傻了么?”关百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看来阎罗劫暂时是不会发作了,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萧祺这才反应过来敌人仍在眼前。他向后弹起,身上火焰重燃,不露声色地向旁边瞥了一眼,确认了金毒蔷所落的位置。 关百河却摆了摆手,显然无意再动手:“你要做我的对手,还嫩了许多。不过陆玄绰不惜生命救下来的家伙,倒也有些本事。” “这些话,前辈在决定与罗剑声打赌时就曾说过。可惜到头来,最终空霞山北峰之上,仍只有陆前辈孤军奋战。”萧祺冷冷道。 关百河面无表情,却是随手将破魂丢还给萧祺,说道:“难道要我也死在空霞山上,你才乐意么?” 萧祺莫名其妙地接住抛过来的破魂,难以置信地看着关百河。关百河对上他的目光,颇为不耐地说道:“陆玄绰一直收在他住处,这次出来我觉得可能是个机会,便顺手带来,算是物归原主了。” “那前辈……此番前来,不是来拿我人头的?”萧祺犹疑地问。 “罗剑声的确想杀你,这也是他派我前来的原因。不过你若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能放你一马。” 萧祺一时懵住了,刚刚打得这么声势浩大,连命都差点丢了,结果发现对方竟只是为了谈条件。他不知该做如何感想。 “我要你,成为霞隐门的掌门。”关百河注视着萧祺,一字一顿地说。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关百河的声音不小,围观的众人都能听到。他们虽不知霞隐门是何物,但掌门二字的含义还是理解的。 所有人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也包括萧祺。 他注视着关百河,从他的神情看出,这似乎并非玩笑。那么一定就是自己听错了,萧祺如是想。 他于是认真地眯起眼睛,侧头将耳朵凑近关百河:“什么?” …… 破庙最里边的屋子里,原本或许是个杂物间,自张晟等人占领此地之后,这里已被收拾出一些空当。张晟已对破庙里有哪些物件十分熟悉,很快便找到了一张长桌,虽看起来年岁已久,但好歹结构完整,于是被摆在这间屋子的中央。然而没有找到足够的、完好的凳子,因此除了重伤的左云衣得以坐在凳子上外,其他人都围着长桌站立。 除了需留在外头戒备匪寇的穆长笙,和不谙世事的翼族少年们,所有人都在此处了,关百河垂首站在角落里,靠着墙,似昏昏欲睡。若非所有人一开始都被告知关于关百河的事情,若一不注意抬眼瞧见角落里的人影怕是要吓一大跳,孟琳则倚靠在另一个角落,只是从她再次现身到现在,只言未发,连左云衣都被萧褀生扛了过来。 “那就是霞隐门的老头儿?”左云衣打量着角落里的关百河,微微蹙眉:“他不应该急着收下你我的人头么?看这架势,难道还要坐下来喝口茶谈一谈?” “具体情形很复杂……”萧褀随口说着,心里也很是忐忑。 左云衣扭头又看了关百河一眼,啧啧道:“老东西倒是和凌法阁那些老不死的一般的道貌岸然。” 张晟和顾婉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兮兮地注意着关百河的反应。 却只听关百河的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叽叽喳喳吵得没完,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萧褀回过头,与关百河四目相对。 “罗剑声只派前辈一人来追杀我们?按理来说他应该不会如此信任前辈才对。”萧褀始终疑心这是关百河的诡计,但又完全想不出他设计这个诡计的理由。自己和左云衣两条命,要活捉还是就地格杀,在场没有人能拦下他。 “我说我是为了弥补之前相助于你的过失,来捉拿霞隐门叛徒和凌法阁妖女将功抵过,罗剑声才同意我前来。他自然也不会放心我独自一人,顾幽带着近十名二代弟子,已然在路上。我是半路上弃马,日夜兼程才提前赶到此处。” 萧褀注意到关百河脸上确实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只是左云衣在一旁不合时宜地低哼一句:“抢功么?” 萧褀只当作没听见,继续问道:“前辈是如何明辨方向的?” 关百河的视线微微挪动,落在左云衣的身上。 “刚确认这个妮子的身份时,我便在她身上下了一道霞光印。修习落霞决的人可与其产生些微感应。我当时是为了提防凌法阁,没想到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所以顾幽他们也会追来么?”萧褀问。 关百河点头道:“不错。此外,据我所知,顾幽特意派人去知会了凌法阁的那个家伙。他应该也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闻言,众人的脸色微变。张晟三人即便不知他们说的是谁,也知对方注定不会是朋友。张晟已经在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对策。 “呵,好手段。”左云衣的反应更是激烈,脸上覆盖上一层冰霜,吐出的字如带着冰碴,扶着把手的手指发白,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意,若非她重伤未愈,她已然动手了。 关百河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有些不耐烦:“你究竟还有多少问题?” “前辈为何看上了我来做这个掌门?”萧祺问出他心中最重的疑问。 关百河沉默了片刻,整个人如同泄了一口气,靠在墙上的身子松弛下去:“你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那么我告诉你,如今的霞隐门已一潭死水,需要从上到下彻底地换血。陆玄绰说过,霞隐门上下都安逸得太久,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早已忘了霞隐门寻仙问道的初衷。罗剑声之辈,不过是居于权位,混吃等死罢了。霞隐门需要外力来打醒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原本我希望此人是陆玄绰。然而如今,只能是你。” “你如今功法已然大成,又阴差阳错吸取了我和陆玄绰二人修习多年的内力,内力储量可谓雄浑,假以时日,必能有所作为。困扰霞隐门百年的困境,也许能由你解开。”关百河说起此事,眼睛如在发光。 “可我没有丝毫寻仙问道的兴趣。”萧祺坦诚地说道。 “碰巧霞隐门如今的掌门,也对寻仙问道并无兴趣。相比起来,代表内功道功法巅峰的人做掌门,倒是更能名正言顺。”关百河哼了一声,“而且就我看来,你也不似罗剑声那般自大而顽固,也算是一件好事。” 萧祺愣了一下,没想到关百河的依据如此简单而粗暴。 “你在犹豫什么?”萧祺思索间,忽然听见左云衣的声音。 左云衣的声音仍旧带着透骨的寒意。她并不关心萧褀的回答,继续说道:“你以为他真是指望你将霞隐门发扬光大么?他不过是想找一个名正言顺又能听他摆布的傀儡罢了。你若是脑子里是自己能否胜任这般疑问,不妨就此打住。” 萧褀闻言,扭头看向关百河。关百河冷哼一声,由于被胡须遮住半边脸,萧褀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在众人看来,他这便是默认了。唯独萧褀隐隐觉得左云衣这看似合乎逻辑的推断,似乎缺了些什么。 但他已做好决定。 “我答应。不过为此,我有两个条件。”萧褀竖起两根手指。 “说来听听。”关百河耷拉着脑袋,没有愤怒或意外的神情。 “第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在空霞山给翼族人一块生息之地,霞隐门上下不得侵犯。” 张晟和顾婉伊对视一眼,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孟琳也轻轻捂住嘴,他们没想到萧褀第一个条件竟是为了安置自己和翼族人。张晟二话不说,单膝跪地,向萧褀拱手道:“萧兄弟大恩,翼族上下感激涕零!” 萧褀看都不回头看他一眼,说道:“如今言谢,还为时尚早。” 他旋即转向关百河。关百河耸了耸肩道:“你是掌门,划块地出去不算什么难事。” “第二,对凌法阁开战。”萧褀一字一顿地说。左云衣咬着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关百河的反应。 “自然。拥你为掌门,包庇妖女,霞隐门早已站在凌法阁的对立面。虽然这个‘霞隐门’,目前只你我二人。”关百河神情自若地点头,“条件说完了么?” 萧褀点头,关百河于是继续道:“那么我还有一个条件。” “前辈请讲。” “你要拜我为师。内功道的修炼,全听由我的安排。”关百河抬起头,一直混沌的眸子里发出光亮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速之客 萧祺愣了片刻,将此事与之前关百河的反应结合其他,他才反应过来,嘴角微微抽动道:“前辈原来是想拿我做试验么?” “你体内的功法,代表着当今世上内功道的最高水平,既然你无意求仙问道,那我自然要研究透彻些。另外,让你拜我为师,你便与罗剑声同辈,代替他成为掌门,才更合情理。原本是打算让你拜入陆玄绰门下,只是如今,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辛苦一番了。” 听到关百河提到陆玄绰,萧祺默然。他本不愿拜师,这与他而言只是徒增束缚。但其实虽未有正式拜师,但两人以此插科打诨地玩笑过。陆玄绰也曾为了替他解围,声称自己已收他为徒。在他心中的某个部分,似乎已默认自己是那个男人的徒弟了。他于是断然摇头:“不可。” 关百河脸色变了变,冷冷问道:“为何?” “内功道的修炼如何,由前辈做主并无不可,只是我已拜陆前辈为师,当终生不负。”萧祺斩钉截铁地说道。 关百河原本要站直的动作顿时僵住,脸上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他复又靠在墙上,叹道:“随你便是,那你便做我师侄,名义上倒也并无不妥。陆玄绰舍命救你,果然是没看错人……” 萧祺沉默地跪下,磕头,既是对生者关百河,也是朝着已化作山风的逝者。 重新站起身来的萧祺,眼中多了些坚定的光芒。他问道:“前……师伯既然允我这掌门之位,想必已有夺位的计划?打败罗剑声便可么?” “霞隐门的人,比任何人都注重传统和祖制。在他们看来自上而下的尊卑关系和从古至今的承袭模式都是不可撼动的,因此,即便是打败甚至杀掉罗剑声,门人也不会认可你。” 萧褀皱眉道:“那该如何?” “只有让罗剑声亲自退位于你,你本与他同辈,逻辑上既符合祖制,也不违规矩。”关百河淡淡说道。 “胁迫他么?”萧褀思索道。 关百河沉声道:“罗剑声贪生怕死,修为也不过尔尔,如此或许可行。但毫无缘由平白无故地让位,难免受众人怀疑。只有在陷入困境而罗剑声无力解局时,由你介入,才合情合理。” “怎样的困境,罗剑声料理不得而晚辈有此能耐?”萧褀奇道。 关百河环视众人,缓缓吐出三个字:“凌法阁。” 寂静的空间里,所有人都听见左云衣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她的反应比之前要冷静了许多,只是注视着关百河,冷冷笑道:“老家伙早就在打凌法阁的主意了?虽然我很想将其杀尽杀绝,但你怕是低估了凌法阁。或许千百年前凌法阁和霞隐门不相伯仲,可多年以来,凌法阁的家伙为了追求力量,所经历的可绝非霞隐门这些山上轻散岁月能比的。” 左云衣并非故弄玄虚,凌法阁行事,一向如此决绝。只是关百河平静的眸子里不兴波澜:“我知道。所以需要凌法阁作为一剂猛药来敲醒霞隐门的众人,而你便是我为这味猛药所寻的解药。”他说话的时候,注视着萧褀。 左云衣循着关百河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哂笑:“他可真是看好你呢。” 萧褀显然也觉得关百河未免有些托大。与宁鸾交手之后,他对对付凌法阁并无信心,不论关百河跟他强调多少次他所修功法登峰造极。但关百河似乎无意继续讨论此事,他背部微微用劲,让他原本倚靠在墙边的身子立时站直。 “既然你愿做霞隐门掌门,这些东西不妨从长计议。如今迫在眉睫的是,随时会追到的顾幽一伙人,还有凌法阁那小子。既然是挑拨凌法阁和霞隐门的关系,我便不能露面。目前的你们,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关于此事,”此前一直没有插嘴的张晟忽然举起手,微微上前一步,“若张某理解不错的话,萧兄弟和前辈提及的追兵,似乎很是棘手?” 关百河只微微扭头扫了他一眼,并非理会他,萧褀原本背对着他,于是微微侧头道:“正是。” “那有没有可能……将他们引去猛虎寨?”张晟试探着问。 萧褀先是愣了片刻,旋即恍然道:“不错,让他们与猛虎寨的人交上手,不论谁胜谁负,我们都可从中获利。”他于是转向关百河,“师伯之前提及的什么霞光印,可以去除么?” 关百河不明所以,只随口说道:“自然可以。只是若凭空消失,顾幽必定疑心我在其中作梗。” “那师伯在我身上再下一道霞光印便是,我将他们引去。” 左云衣微眯着眼,欲言又止。 “你?”关百河白了萧褀一眼,“这有翼族人,哪一个都比你来去更加方便。” 不等萧褀作何反应,孟琳忽然从阴影中走出来,轻声细语地说道:“我去。”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听清。 这个人选出乎萧褀的意外,所有人都诧异地回头看向孟琳。顾婉伊拉着她的手,有些担心地说:“孟姐姐?” 孟琳只是挂着一个轻柔的笑,说道:“既然这位萧兄弟是为翼族人寻找安身之地,那么我也应该尽一份力。” 张晟却摇头道:“既然张某在此,便没有让孟姑娘去冒险的道理。何况孟姑娘还……还有旧伤,不便长久飞行。即便孟姑娘行如鬼魅,一旦力竭落在人群之中,也是凶险的很。” 孟琳还要说话,却被关百河不耐烦地打断:“推来推去甚是无聊。那你便和这小子一同前去。”他从灰袍下探出的手指向的是张晟。 “一同前去?”萧祺和张晟都不约而同地低声重复道。 “任由一个陌生人前去我不放心,又是对内功道和法术一窍不通的愣头青,你们一同去方才保险。对翼族人来说,一人的重量应该轻而易举?” 张晟郑重点头,表示同意。萧祺眼见关百河已做下安排,便也无意出言相驳。 “且不说猛虎寨这些人能否与凌法阁和霞隐门的高手打得平手,即便他们拼得两败俱伤,又如何迫使霞隐门和凌法阁开战呢?”沉默了一会儿的左云衣又开口道。 “我自有考量。”关百河微微抽动嘴角,眼中折射出些微狡黠的光芒,“只要宁鸾和顾幽都不能活着离开。” 萧祺看着关百河眼中闪动的光,心里不禁琢磨他策划此事已有多少岁月。左云衣反而更加亢奋,萧祺背对着她,仿佛仍能听见她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声音。 这场关乎霞隐门未来走向的讨论似乎告一段落,门外却响起不急不缓的叩门声。 张晟心领神会,将关闭的木门拉开一个口子,脑袋探出去。门外的正是穆长笙。 “穆大哥。”张晟这才把门完全打开,让屋里的人看清来人。 “外面似乎有些动静。”穆长笙摸着胡茬说道。 张晟皱了皱眉,顺手抓起倚靠在墙边的金毒蔷:“孩子们出事了?” 穆长笙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庙外那些贼头有些骚乱,不过我瞧那情形似乎与咱们无关,有好些盯着我们的家伙都撤了,似乎是下了山。” 张晟有些疑惑地沉吟道:“下山……莫非……”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望向萧祺。 萧祺和关百河对视一眼,脸色都极为难看。刚刚商讨出一些眉目,霞隐门和宁鸾杀到的话,此刻他们除了硬着头皮迎战,没有别的出路。 “我下山看看。”萧祺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张晟握着金毒蔷和萧祺一前一后夺门而出。萧祺没有制止他,他没有托大到这种程度,张晟的飞行能力,或许能用得上。 两人离去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门外,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关百河也悄然无声地从门边挤了出去。 …… 峪中十六川,虎头寨以东。 白希尚拄着一只木棍分担身体的重量,脸色依旧苍白的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叹啥气啊,你可瞧见了,可是他们先动的手,你可不能拦我,咱们是说好的。”洪闯有些狰狞地笑着。 白希尚苦笑着缓缓走开,然后倚靠在一棵树上,像是在发呆,只是目光不时会往洪闯的方向落去。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只是白希尚的目光要到达洪闯的所在,需要越过一片倒地、残缺的尸体。白希尚早已见怪不怪,心不在焉地听着洪闯舞动钢刀的风声和他有些亢奋的低吼。 虎头寨原本十多人的巡山队伍很快只剩下四五人,终于反应过来,仓皇而逃,只是洪闯似乎无意放过他们,欢快地追杀着他们,转眼间追上最后一人,在树林间抛洒下片片血雾。 但他的杀戮却突然停下,一双小眼睛,望着不远处,战意昂然。他狞笑着举刀而起,点上激射而来的一道金光。 两人一触即退,洪闯目光越过宽阔的刀刃,看清来袭的敌人。看着悬浮在空中、背后一对白羽的男人,洪闯脸上也不禁露出意外的神情。 “翼族人?”白希尚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也带有惊诧的意味。他站起身来向洪闯缓缓靠近。 此时在这个翼族人身后,又一道人影从树林阴影中显现。他空着手,并无兵刃,身上释放出的强大威压却远胜过半空中的翼族人。 洪闯战意再次燃烧起来,嘿嘿笑道:“没想到这深山老林里,还有这种人物。” “你能赢么?”白希尚低声问。 “那要试过才知道!”洪闯正要提刀跃起,却被白希尚伸手拦住。 “那便不必冒这个险。” 白希尚拄着木棍,微微上前两步,微笑着拱手道:“在下名叫白希尚,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刚刚与这些山贼起了冲突,若叨扰到阁下,在下十分抱歉。阁下若无事,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离去?”他瞧着眼前这两人的神态便知他们并非山贼一伙。那个内力强劲的年轻人靠近看见满地尸体时,脸上甚至有些微庆幸的神情。 只是这神情很快转变成了惊讶与愕然。 “白希尚……?”他难以相信一般,低声重复道。 他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冷淡地说道:“那么二位,怕是要留一下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列霄峰 洪闯试探着想要挣脱双手上的绳结,无奈他的穴位已被封住,以关百河内力的深厚程度,即便是洪闯的能耐也毫无办法,内力完全不受控制。他无奈地放弃,耷拉着脑袋。反倒是白希尚比他淡定得多,还有心情笑道:“倒是没想到,你还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 洪闯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此时木门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走进一人,正是萧祺。 白希尚率先开口,以一种彬彬有礼的态度微笑道:“阁下一言不合便突然动手,将我二人囚于此地,可是为何?若在下没记错,与阁下应该是素未谋面?” 萧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确实未曾见过白先生,不过白先生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 “嗯?”白希尚脑袋快速运转,“阁下与云州卫公爷有所过节么?” “我叫萧祺,白先生或许不知道这个名字。” 白希尚露出恍然的神情,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是萧王爷的义子。据说阁下死于卫三公子之手,如今看来,是情报有误了。” “白先生记得就简单了。不知白先生不待在清州,来这偏远之地有何贵干?”萧祺注视着白希尚的双目,精光乍现。 洪闯插嘴道:“一天天啰啰嗦嗦的,怎么都是关于卫焯奚的事?这家伙已然和卫焯奚,和云海铁骑已毫无关系了。卫焯奚名头是有多大,一路上怎么谁都在疑心你是在为他办事?” 白希尚认同地微微点头,无奈地说道:“确实如此,在下如今只不过是山野闲人,与卫公爷再无主仆关系,不过是游历四方时路过此地。” “听懂了么?那就快给我解开穴道,把那个老家伙叫出来再和我切磋切磋,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洪闯叫嚷着。 萧祺却只是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说道:”是么?“ 白希尚知道萧祺并不信任自己,也知道多说无益,因而只浅浅一笑,静坐在原地,等着萧祺的反应。 萧祺看着白希尚神情自若,只当他是胸有成竹。反正这两人落在自己手里,有关百河这种人物坐镇,也不必担心他们翻出什么浪来。当务之急是应付霞隐门和凌法阁的追兵。 他故作毫不在意地起身,随口说道:“既然白先生游历四方,不妨在这边逗留些日子。不过外边有数百匪寇,可不受我控制,二位杀了他们不少同伴,可令他们怀恨在心。我身边人手有限,不见得能护二位周全。二位还需小心些。” 说完,也不顾骂骂咧咧的洪闯,径直走了出去。 走出门来,有一人迎脸而来,萧褀陡然刹住,方才看清来的是穆长笙。 “真是白希尚?”穆长笙的眼珠疑惑地转了转,往萧褀身后的木门指了指。白希尚或许在世间声名不显,但凡与云海铁骑有交集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 “应该不错,只是他声称他已不再为卫焯奚效力,如今只是四处游历而已。”萧褀答道。 穆长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是么……” “穆大哥相信么?” 穆长笙摸了摸自己的胡茬,说道:“虽说有些可疑,但似乎也合乎情理。若白希尚仍是卫焯奚手下的头号谋士,卫焯奚怎会任由他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护卫仅有一人?如今卫焯奚先后失去了张徊和两个儿子这得力助手,云海铁骑退守清州蛰伏,随时都会爆发战争,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啊。” 萧褀不知可否:“或许是。”他岔开话题:“穆大哥不用在外边提防贼人越界吗?” “张兄弟和孟姑娘在外边儿呢,似乎是在传授一些暗羽的技法。贼人得要再借几个胆子才敢造次。”穆长笙笑道。 “哦,孟姑娘不是不愿再将暗羽传授给其他人么?” 穆长笙挠了挠头:“似乎是因为张兄弟要身犯险境,孟姑娘要传他些手段防身。” “唔,张大哥若能学得一些暗羽的技法,便是如虎添翼啊。”萧褀轻声说道,“那我便也不能落后于他。” 他迈步前去,身后穆长笙喊问道:“萧兄弟有空与我切磋切磋啊?” “来日有机会再说,我现在还有些其他要紧事。”萧褀从暗道走出破庙,有些耀眼的日光让他微眯着眼。 一个苍老的人影站在暗道之外,像是等候着萧褀。 “霞隐门和凌法阁追来之前,还有多少时间?”萧褀眯着眼问道。 “不知。也许一日,也许两日。如那凌法阁的丫头所言不错,凌法阁中人从不骑马,那么依靠此地复杂的地形,应该可提前半日探明他们的行踪。此计能否施展得开,全靠那眼线,能否为我们取得先机。” “眼线?”萧褀一愣。 “就是那个翼族丫头,和他一道的似乎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子。他们既然想要找些事做,我便让他们查看着山下的的动向。” 萧褀陡然皱起眉头,情不自禁地前迈一步,似是咬牙切齿道:“怎能让他们犯险?张大哥知道么?” “不知道。”关百河冷淡地说道,“不过是察看动向,还用你们都首肯么?你应该清楚,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们两人还要因挂念那两人赶下山去?” 萧褀紧握双拳,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 关百河双手伸出袖袍,深红色的火焰在他掌心跳动。 “想好了么,想好便开始。要做霞隐门的掌门,你还差得远。” …… 云州西北,高山耸峙。一条山脊如蛰伏的巨兽,巍峨的脊柱自云州以西向西北延伸,隐没在灰暗的天空之下。这便是世人所熟知的阳沪山脉,山脉南麓为历史悠久的王朝帝都提供了最坚固的天险屏障。只是这片山脉还有着不显露于世人眼中的部分,在山脉以北,是广袤起伏的山地,人迹罕至,乌云和风雪仿佛常年不散,而再往北,便是杳无人烟的荒州。 而在阳沪山脉与云州边界的相交处,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即便在阳沪群峰中也显得鹤立鸡群。这便是列霄峰,也是凌法阁的所在。空霞山的隐蔽隔世在于它山岩陡峭、难以攀爬以拒外人,而列霄峰则是因为其恶劣的气候。近半个山腰之上都隐没在云层之后,山尖处的风雪仿佛常年不休,有时甚至还能看见黑压压云层之后的忽明忽暗的闪电。而凌法阁的总部,便坐落于山顶之上。这自然是巨大法术的功效,即便是偶有冒险精神的人们想要挑战这座高峰,也从未突破这浓密的云层。 此时列霄峰山脚下,却有人影。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抚摸着身边几乎已高于他腰间的凶兽,望向列霄峰的眼里闪动着光亮。正是卫焯奚。 自从在朔方城遭遇柳家众人之后,柳家便向盘踞云州的成纪王府发去消息,控制着从北边南下的所有关卡甚至港口,以防卫焯奚南归。 然而让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月的卫焯奚,此时却并无南归的意思。他仍逗留在云州北部,朔州和云州因此毫无收获。也正是这大半个月以来的探询调查,让他确信神秘莫测的凌法阁,就位于这列霄峰之上。 “段前辈,这些日子可真是承蒙照顾了。”卫焯奚微笑着说着,并未回头,但他身后数步之外的段心南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我讨厌欠人情。”段心南哼了一声,“你帮我应付星罗,我在城中打听消息助你避开成纪王府的耳目,于此,你我便算两清了。” “哪里的话,向星罗买情报虽是卫某的主意,结果只问到了卫某要的消息,没帮到段前辈,一路还麻烦段前辈,卫某倒是过意不去啊。”卫焯奚笑了笑,“日后寻得机会,必定帮段前辈探寻该女的下落。” 段心南扯动嘴角,一向坚毅的目光里闪现出些微异样的色彩。他提剑便走,再不说话。 卫焯奚看了看段心南远去的背影,也不挽留,只是自顾自地轻笑。他随即翻身骑上身边的元兽,双腿一夹,驭着坐骑向着列霄峰疾驰而去。 山路并不算陡峭,已越发成熟的元兽攀爬起来毫不费力。不过是半日的时间,一人一兽便已抵达了山腰处,弥久不散的雾气已萦绕在身边。卫焯奚沿着脚下的道路往前走去,只是雾气隔断了前方的视线,似乎永无尽头。走不多时,他发觉脚下的道路不知多久之前曾走过。这早在卫焯奚的意料之中,凌法阁不会纯粹仰仗天险,如此常年不散的雾气自然是凌法阁搞的手脚,其中具体如何卫焯奚不清楚,想来是某种巨大的法阵,让雾气凝而不散,形成类似于迷宫的幻境。甚至山顶上的风雪和雷电,怕也都是凌法阁的手笔。 卫焯奚对法术一窍不通,也不知此等幻境如何破解,但他相信此幻境中的一切都逃不过凌法阁中人的眼睛。他于是气沉丹田,低沉的声音借由内力缓缓传出,仿佛在空荡的山间回响。 “云州卫焯奚,特来拜见凌法阁阁主,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 “相商……” 山间的回音充斥在这个空间里,卫焯奚耐心地等待着,同时关注着周遭的变化。回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微不可闻。 卫焯奚眼前的层层雾气,再次开口道:“凌阁主或许对卫某没什么兴趣,但四灵祭典,或许能让凌阁主与卫某见上一面!” 声音再次缓缓传开去,伴随着回响,仿佛在近前萦绕不散。不多时,卫焯奚发觉侧前方的山雾,仿佛一道门帘一般被掀开来,缓缓向两边卷起,露出一条向后方延伸的道路。 卫焯奚咧嘴轻笑,催着元兽向那条通道走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断崖上 离开汾城之后,柳清雪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既然知晓了段心南的行踪,便没有多长时间耽搁。她计划回沙疆城一趟,找寻萧褀的踪迹,若仍旧无果,才改道去寻段心南。在柳家时,他问过柳滨远等人,说是成纪王府并没有萧褀回归的消息,她于是料想萧褀仍在黎州附近。当日因为北境之乱,她没能查明从沙疆城离开的车马,此次前去有些日子了,或许困难些,但她仍打算试试。 恩情尚未报还,柳清雪不允许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掉。 此时,她走的是条老路。上一次她和萧褀、顾婉伊穿过峪州前往黎州时,走的便是这条道,她依稀还有些印象,因此赶起路来也比当时快了不少。行不多时,眼前原本茂密的丛林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峡谷映入眼帘。 广阔的峡谷仿佛地面被劈开,两面光秃秃的石壁如顺应刀斧的锋刃向下延伸,隐没在雾气之中。今日日光明亮,却仍旧驱不散这雾气,从峡谷顶端,只能隐约瞧见峡谷间一弯河流穿行而过。 此地柳清雪也有印象,这底下应该就是萧祺和顾婉伊口中的清水间,也就是翼族人的生息之地。柳清雪出于好奇往下边多望了两眼,但当她抬头时,却发现在悬崖边还有其他人。 悬崖边一个树前坐着三人,他们显得很是狼狈,原本应该整洁华贵的外衣被林间的树枝划破,还沾染了些泥土。注意到柳清雪出现在视野里之后,他们也流露出警惕的神情。柳清雪虽是他们的反应有些疑惑,但想来在这荒郊野岭的,看见生人有所警惕也是正常。 她于是不做理会,继续往前走去。但她走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般穿行平峪大森林,多走的是官道,官道路面平坦,能通车马。这种从山林间穿行的捷径虽距离上短一些,但毕竟困难且凶险,当时他们第一次路过时主要是因为和顾婉伊同行,要避人眼目,而柳清雪此次就不自觉地踏上了熟悉的路。 不过这三人似乎有些蹊跷,警惕似乎合乎常理,但他们的动作却有些不自然,注意到柳清雪时,他们似乎挪动了身子,想要挡住什么。 柳清雪扭头前用余光撇见,他们的身子后面没被完全遮住的地方,露出半个绳结,缠绕在粗壮的树干上。柳清雪顿时反应过来,他们是在打着下边清水间的主意。有些在意这三人的动向。 她装作并未注意到这三人的诡异行径,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等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才悄无声息地躲在一排排粗壮的树木后面,悄然向那三人所在的地方靠近。 柳清雪借着日光投下的斑驳的阴影,藏身在距离这三人十数步之外,凝神敛气是他。三人还特意往柳清雪的方向张望了片刻,确认已不见踪影后,才对视一眼,稍稍松懈。 “这条路居然还会遇上人?差点让人瞧见。”一个稍稍年轻的人脸上挂着狞笑,“这荒郊野岭的,咱们在这难免引起怀疑,要不要追去把这家伙干掉?”他跃跃欲试的模样,但仍无动作,似乎是在等待着谁的指令。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扶着那个绳结,冷淡地说道:“要去追你便去,底下由我和老徐去也无妨。只不过若是护法细问起来,我只得如实报告你擅自行事。” 那年轻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叫做老徐的另一人忙打着圆场:“朱法使消消气,小庄不过是有些担心走漏风声罢了,毕竟各种对此寻觅了多少年,事关重大,若是让有心之人得到消息,怕是要生出些乱子。不过如何做,自然还是身为御法使的您来做主啊。” 姓朱的中年人轻轻哼了一声:“且不说咱们刚刚什么都没做,即便刚刚那人生了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一个路人罢了,无关紧要。只要差事办好,将其安安稳稳送回阁中,即便流言四起,也毫无影响。无需为了这毫无根据的疑虑而开杀戒。” 另外两人不敢忤逆,于是连连点头。朱法使又交代了两句,然后双手结印,虚无缥缈的雾气仿佛山雾的一部分,萦绕在他周身,如有清风相托,他的衣衫轻轻摆动,整个人仿佛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他率先抓住那根粗实的绳索,轻盈地向着断崖边向下攀爬,雾气也随他移动,与其说是攀爬,倒更像是沿着向下延伸的绳索缓缓飘落。 另两人效仿着他,也沿着绳索攀爬下去。 等到他们消失在崖边片刻之后,柳清雪才从藏身之处出来。这三人显然早有预谋,似乎有什么秘密隐藏在这清水间之中。柳清雪不清楚什么御法使,什么护法,但显然这三者都属于某个神秘的组织,并对清水间有所图谋。 柳清雪在崖边站立,犹豫了片刻。好奇心驱使她想要弄清这三人的目的,但她有些脚软地靠近这陡峭的断崖,绳子隐没在雾气之中,那三人的人影都已然不见。她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她料想那三人是用了什么手段,减轻了重量,才可轻松地攀援而下。她不敢托大,下边有多深她毫无概念,而底下三人底细不明,柳清雪也不会鲁莽到跟下去,何况她还有其他事要去做。 无论他们图谋着什么,但听他们的语气,终归是对翼族不利,柳清雪虽与翼族并无交情,但看在顾婉伊的面上,她也要捣捣乱。想通此节,柳清雪已打定主意。她不打算就此走人,于是她提着的剑悄然出鞘,走到悬崖边,想要斩断这绳索。 她挥剑之前,不经意间朝断崖下望了望。忽然她瞥见那根绳索陡然震颤起来,像是谁拉扯着绳子逐渐靠近,一个黑影更是从山雾间显出轮廓。 柳清雪顿时反应过来,手腕用力,握住的雪见斩击在树干上的绳索上。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锋利如雪见,虽然她未用全力,一剑之下,竟未能将其斩断,只是在绳结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缺口。紧接着,她发现在下边数丈之外,一个人已经从雾气中显露出来,正是那个叫做老徐的中年人。 他也迅速注意到立于断崖顶端的柳清雪,愕然之色溢于言表。但他旋即领会到自己所处的处境,手脚并用,借着某种法术所凝成的雾气,托举着他快速向上爬去。 柳清雪在这时间之内,也迅速做出反应。这绳子显然并非常物,不知这群人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使得这绳子坚韧度近乎匪夷所思。但柳清雪来不及多想,她再次挥剑,既然绳子一时斩不断,她便陡然挥剑向树干砍去。 “刺啦”一声,树干应声而断,却并未如柳清雪意料的那般,迅速被重量拉扯着坠下悬崖,而是缓缓向崖边挪动。柳清雪顿时反应过来,这三人借由某种秘法,并未在这树干之上施加多少重力,因而这树干也并未被迅速拉扯去。 但老徐此时已经翻越过悬崖,出现在柳清雪近前。柳清雪毫无犹豫地刺出一剑,如劈风斩浪而去,却并未如她意料的那般刺破老徐的胸膛。 老徐一脚踩住绳结,延缓其下滑的趋势,同时双手结印,一阵白色的雾气翻涌而出,挡在她与柳清雪之间。柳清雪的剑竟如同被什么有形之物挡住,刺不破这团迷雾。 柳清雪心中大骇。这种怪异的战斗方法她从未见过,这虽与内功道有些相似,却玄乎诡异得多。她权衡着,迅疾地收剑退后两步,再次举剑横出,换了个角度试探着刺了一剑。 那团雾气仍横亘在两人之间,护住了老徐几乎身前大半空间。幸运的是,这似乎也阻挡了老徐的视线,柳清雪迅速做出判断,试探的一剑一触即收,脚步横挪,施展出一式“惊雪”,借着转身,雪见划过一个圈,点向老徐的侧肋。 眼看着剑尖即将刺到老徐,忽然有急剧的破空声传来,柳清雪不用回头就能感到迅速逼近的疾风。她下意识地收剑回防,雪见上传来强大的压力,发出一阵交锋的声响,然而在柳清雪视野中,竟丝毫看不见袭来的锋刃! 这些攻势,竟真是由疾风所成? 这些念头让柳清雪有些无措,她迅速退了几步,但伴随着浅浅的吟唱声,老徐身前那团白雾陡然散开成一团一团的,向柳清雪追来。她再次挥剑斩击,这次雾气却如云朵一般软绵绵毫无着力,从剑刃两边散开,继续向柳清雪涌去。 只不过片刻,这些云雾般的气团已将柳清雪缠住,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形的棉花,甚至连脑袋也被笼在这诡异的气团里。柳清雪仿佛被浸泡在水中,外界的声音若即若离,她只感觉力量和意识都渐渐的离自己而去,握着雪见的手全然不听使唤。 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见除了老徐,还有已站在悬崖边,双手结印面无表情的朱法使,和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的年轻人小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前夕 月色在林间铺洒开,将整个峪中十六川笼罩在内,像是升腾起一片淡淡的白光。 猛虎寨以南十里以外,树梢之上,立着两个人影。萧褀扶着树干,向远处张望。张晟却显得更悠闲,他毫无顾虑地展开双翼,倚靠在一节粗壮的树枝上,有意无意地看向天上的月光。 “萧兄弟如临大敌,对方应该很是棘手。”张晟轻声说道。 萧褀头也不回,说道:“张大哥若是有些犹豫,应该早些提出来。如今箭在弦上,可不得不发。” 张晟只是一笑,并不动怒。:“张某并无此意。不过为翼族,萧兄弟屡次犯险,从潜入沙疆城,到营救张某和族人,以及这次,虽非萧兄弟的主要目的,但终归也是为翼族人觅得一条出路。” “张大哥想说什么?”萧褀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张晟仍旧望着天空,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或许萧兄弟都有自己的考量,但张某隐隐觉得,萧兄弟除了出于义愤和同情,对翼族出手相助,或许也是为了婉伊那丫头?” 萧褀陡然扭头,目光直射向张晟,神情复杂,却又蒙上一层阴翳。 张晟却自顾自地站起身,轻笑着继续说道:“张某本也有所怀疑,义愤与同情或可用于一时的奋起,但长久以来,必定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萧兄弟一路走来。而自清水间外相遇时起,张某也能感到萧兄弟若有若无的敌意。就在刚刚,张某倒是确认了。萧兄弟,确是重情重义之人……” “我……我与顾姑娘之间,并无,并无……”萧褀少见的有些局促与激动。他本想说“并无苟且”,却觉得这二字听起来格外刺耳,更有不打自招之嫌,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 张晟终于转过身,与萧褀四目对视。出乎萧褀意料的是,他眼中并无大波澜,相反,那双眸子里,是平静与笃定。 “张某相信婉伊,也信任萧兄弟。只是这丫头一向粗枝大叶,萧兄弟总是行多于言,怕是她很难领会萧兄弟的情义。” 萧祺不可置信地瞪着张晟,微眯着眼:“张大哥,不介意么?” 张晟认真地说道:“萧兄弟于翼族有大恩,若萧兄弟真有此意,张某便不愿让萧兄弟因为顾及张某而放弃争取。” “张大哥,真是心胸宽广。”萧祺冷笑道,“顾姑娘于你而言,不过是争取臂助、为了翼族而可舍弃可交易的工具么?” 话音刚落,漆黑的夜里,萧祺瞥见一点金光闪过夜空,月色下如点点萤火,在自己身前数尺之外停住。张晟手端着金毒蔷的枪尾,眼中的寒光一如枪刃的光亮。 两人在树梢静静对峙着。张晟忽而挑了挑眉,无奈地说道:“萧兄弟说笑了。张某从未想过拱手相让。”他手腕翻动,金毒蔷在手中划过一个圈,待他再次握住时,已然是枪尾朝前。 “张某只是不喜欢不战而胜。”他又露出了往常那般随和的微笑。 萧祺注视着眼前的张晟。他展开的双翼遮住了月光,萧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 这道光亮仿佛一汪泉水,缓缓流淌,仿佛抚慰了萧祺脑袋中某根始终紧绷着的神经。有什么长久的执念,终于放下。 他于是居然露出些微的笑意:“不必。我一向输不起,干脆便不与张大哥较量这一把。” 张晟看着萧祺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一时有些感慨。 “萧兄弟大气,然而张某还是胜之不武了。”他叹了口气,终也只是笑笑,将手中的金毒蔷往前递出:“今夜,萧兄弟才是这场戏的主角,金毒蔷在萧兄弟手中,才能发挥其作用。” 萧祺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感受着自己的内力在沉息之铁中自发地流淌,金毒蔷仿佛成为四肢的延伸。 张晟了却一桩心事,终于能专心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两人于是不约而同地望向远方。 终于,有一道人影快速掠过夜空,向萧祺和张晟方向迅速逼近。 张晟微眯着眼,翼族人天生锐如鹰隼的视力让他看清,迅速靠近的,正是顾婉伊。 “还有一件事,张大哥应该知道。”萧祺忽然开口,伴着迅即的夜风,传进张晟的耳中,“顾姑娘或许有些粗枝大叶,但这些事情,她从不愚钝。顾姑娘心之所属,全然不由你我决定,亦或是说你我在此自以为是的较量和商讨毫无意义,从始至终,顾姑娘清楚得很,即便如此,她的选择,仍旧,始终是你。” 张晟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问:“萧兄弟是说,婉伊那丫头,一早便知道……” “她到了。”萧祺打断了张晟。旋即顾婉伊落在树梢之上,微微喘息着说道:“已发现疑似追兵的队伍,西南边一里多地之外。” “洛小羽呢?” “他在另一个方向盯着,应该遇不上这群家伙了,不用操心,那家伙精着呢!”顾婉伊嘿嘿笑道。 萧祺点头,转身走向张晟。张晟也已将杂念抛到脑后,他郑重地叮嘱了顾婉伊两句,然后托起萧祺的腋下,向猛虎寨的方向迅速掠去。 这不是萧祺第一次被托着飞行,下方一切都快速地从眼前掠过,但他仍有些紧张,风声中,他仍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清楚,除了身在高处的局促,更多的压力是来自于后边那群缓缓逼近、终将遭遇的劲敌。 …… 猛虎寨位于峪中十六川的中南部,原本整个峪中十六川的势力都以此地为核心,直到后来生变,十六川中,东边和西北部的整整十个山寨分别被毒蛇寨、群狼寨夺去,才形成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面。 即便如此,猛虎寨的实力仍不容小觑,猛虎寨下属的山寨占据了峪中十六川中油水最为丰富的地段,足足两万的兵力即便面对地方诸侯的军队,也有一战之力。 毒蛇和群狼对这个盗匪行业的老大哥始终虎视眈眈,近年来却少有动作,让峪中十六川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和平之中。一方面是因为三方之间互相忌惮,并不能统一战线,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毒蛇和群狼,都在等待着时机。 猛虎寨的头领,秦行虎,是一手建立这个盗匪集团的人,正是在他手中,猛虎寨发展成啸林之首,发展成过往商队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强大势力。这个人物的故事在峪中十六川中的匪寇之间流传时,难免有些传奇的色彩,让人生畏。 而如今,这个曾经用拳头打下一片江山的盗匪头子,却已然病入膏肓。毒蛇和群狼等待的,便是他咽气的那一刻。 猛虎寨的中心,一座硕大犹如府邸的房屋,与虎头帮的破庙全然不能相较,其门前的牌匾上写着“虎啸山岗”四字。这便是猛虎寨中首脑们聚会的地方。 大堂之上,坐在主位的一人斜披着一挂虎皮,遮住了他左半边身子,而虎皮露出的右边,透过他身着的袍子,仍能隐约看见肌肉的轮廓。然而最诡异的是,有紫色的血管,从虎皮下遮住的部分延伸而出,攀上他的脖子、下巴,这个部位即便是衣物、虎皮也不能遮住,仿佛爬满了紫色的小蛇,在他黝黑的皮肤上,也显得格外显眼。 “今日,有何事?”秦行虎声音低沉,却有些中气不足。 “虎哥,这个每日的汇报你也不必亲到的,你身子……吃得消么?”下座的一人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是秦行虎的心腹庞元。 秦行虎瞪大了眼睛,真如虎目,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问,今日有何要事发生?” 庞元叹了口气,方才说道:“东边似乎有些动作。平州那边攻势很猛,平峪关数日内就要失陷。若平州的部队打算逼近禹城,最近的路线是取道峪中十六川的东北部。数万大军行进,怕是会在十六川中出些乱子。”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叶宽那个浑小子早已放弃了大半个峪州,必定会龟缩禹城。我们先静观其变就是。平州的军队即便要路过,也大概是毒蛇的地盘,咱们先不急着出手。” 庞元等一干首脑都点头应允。另一个头目继续开口道:“还有,虎头寨那边,这些日子倒是有些,除了一早占据了那里的一群鸟人,人来人往的,有其他人进出,只是咱们的眼线只能在外围,查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虎头寨那边,盯紧些便是,若与那两方无关,也不必费心去处理这群走投无路的蚂蚁。”秦行虎说道。 “嗯。至于群狼和毒蛇……”那个头目一边说着,一边关注着秦行虎的脸色。在听到毒蛇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往下耷拉,眼中折射出阴森的寒光。 “群狼和毒蛇仍无动作,应该是在观望……” 秦行虎冷哼一声:“什么观望,不过是盼着看我什么时候死罢了!”他情绪有些激动,顿时急促地喘气,脖颈处的紫色血管也随着他呼吸微微地涨动。 庞元默然,不知如何宽慰这位头领,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秦行虎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他似乎有些勉强地吞咽口水,还未来得及再次出声,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虎哥,有个家伙在附近鬼鬼祟祟,还拿着兵刃,我们把他抓来了。“那人侧开身子让出空间,一个人被推搡着进了大堂。他手中的兵刃已被夺去,握在进门来另一个盗匪喽啰的手中。 萧祺被推搡着进门来,在门槛处一个踉跄。他勉强站稳之后,抬眼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秦行虎,和他下巴上触目惊心如蛇爬满显露的血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二十章 夜半惊雷 秦行虎打量着萧祺,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萧祺皱眉看了秦行虎一眼,犹疑着问:“你是这儿的头头么?” 庞元等人脸色变了变,正要出声训斥,秦行虎却不以为意地点头:“我是秦行虎。” 萧祺于是一本正经地拱手道:“见过秦大头领。我只是山野间一个闲人,路过这峪中十六川时,与虎头寨的家伙起了些冲突,也在虎头寨停留了些日子因而对此间的微妙形势有所耳闻,如今猛虎寨强敌环伺,于是我特意来给猛虎寨支个招。” 庞元迅速反应过来,眼前此人就是秦行虎口中潜藏在虎头寨的“蚂蚁”。只是他和秦行虎都没想到,他会以这种张扬的方式暴露在自己面前。四下顿时响起些冷笑声,一人甚至直接拉拽着萧祺的衣领,二话不说就要将他拖出去,磨刀霍霍,就地格杀。 “住手。”秦行虎低声喝止。他转向萧祺,上下打量着问,“这周边数里之内都遍布我猛虎寨的兵,你是如何摸到这附近的?” “我有一些翼族人朋友,可以飞上高空。从天而降,自然绕过外边那些兵力。只不过眼下的情形,他还不便现身。”萧祺抬眼看了看秦行虎,关注他神情的变化。 秦行虎愣了一下,和庞元对视一眼。 “翼族人?就是那些背上生翅膀的鸟人?”庞元低声对秦行虎说道。 “嗯。”秦行虎上下打量着萧祺,心思快速转动。 “既然你能摸近我的大营,自然也能轻松离开峪中十六川。你冒着风险接近这里,我该设想你能带来些有用的东西。” “我是来给大头领提个醒。”萧祺微微颔首道,“大头领可听说过霞隐门和凌法阁?” 大堂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庞元不愿显得见识浅薄,皱眉插嘴道:“你先说,这二者与我们有何关系?” “寻常人或许不清楚这些名字,但内功道和法术,大头领应该是听说过的。这两者,就分别是修行内功道和法术的门派中的佼佼者。而我在虎头寨的这些日子里,发现这二者与峪中十六川似乎有着密切联系。” 秦行虎原本就黑黑的脸色顿时阴沉得仿佛滴水:“继续说。” “实不相瞒,我与霞隐门有些冲突,正是他们将我逼入此地。因而藏身于虎头寨时,也关注着凌法阁中人的动向,而数日前,有凌法阁的人从虎头寨以北路过,并未冲着我来,而是深入了峪中十六川,次日方回。一日时间,并不足以走出峪中十六川,若秦大头领自问不知,那此人的具体去向,倒是清晰了。” 秦行虎皱着眉头:“你是说,这什么霞隐门,与毒蛇或者群狼那些家伙有联系?他们能有何图谋?” 萧褀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本也只是怀疑。翼族人身手迅即,能入天空,我托他们关注周边动向。如今正有一队霞隐门和凌法阁的人,正向猛虎寨靠近。他们的目的,怕是很快就清楚了。” “当真?”秦行虎扭头看向自己一干属下。人群中一人直愣愣地冒头,连忙说道:“此事倒是不假。从昨日清晨起,在寨子西北南边确实出现了一队人马,只不过才十数人,而且方向不定,看不出去向,又速度很慢,这种没什么油水的队伍我们一般是不招惹的。结果他们昨夜进入我们的势力范围,又沿途路过我们手下的几个哨站,都被拔除,因此发现得晚了些。我……我正要向虎哥汇报来着……” “荒唐!”秦行虎似勃然大怒,他的右手径直掀翻手边的一张桌子,“这么重要的消息,一发现就应当告知我!你竟让我在今日才见到的陌生人口中听说,而且这队人马,已近在眼前?” 庞元等人沉默不语,那个下属垂首不敢与秦行虎对视。秦行虎剧烈地喘着气,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有些狐疑地望向萧褀:“若他们的确冲我们而来,为何行动如此缓慢,而失却先机?” “凌法阁的规矩,门下弟子不得骑马,只能步行。一队人应该是为了迁就步行的人。”萧褀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的确……这队人中,的确有一人始终步行……”那个被训斥的属下低声说道,只是仍不敢与秦行虎对视。 秦行虎情绪有些激动,下颌处紫色的血管仿佛偾张开来,比之前显得更粗更明显。 “你如何对他们如此清楚?你特意来,又是何用意?”秦行虎望着萧褀,沉声问道。 萧褀说道:“我是霞隐门的弃徒。今日来找秦大头领,是要投奔,为自己和一帮翼族朋友寻得出路,也是为了共同对付霞隐门和凌法阁。” “凭你?”一旁的庞元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即便没有你来传信,区区十多人,再厉害又能耐我们如何?” 话音刚落,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萧褀身上燃起火焰般的光芒,原本将刀刃架在他脖颈上的两人齐齐被吓退。一时间,他身上的火光更盛过屋内的灯火。 “霞隐门的强大之处和弱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萧祺轻声说道,“不会有人傻到用十几人与几万猛虎寨军士为敌。这些人的目的,也不是想要挑起冲突。但对猛虎寨而言,却是先机。对付他们,你们用得到我。” 秦行虎神情复杂,眼中是萧褀燃烧的身影,却仿佛点燃了他自己瞳中的火光。 庞元见状,连忙说道:“虎哥,对方来路不明,不好就此下决定。此人说的真假,总要与这些人查问过后才可确定。” “那等问清一切,怕也为时已晚!诸位以为任由这队人马孤零零前来,毒蛇或者群狼会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么?”萧祺冷声回击。 “若我答应你,你既然是猛虎寨的人,那你自也应当庇护猛虎寨所有弟兄,不被另外两家,亦或是你刚刚所说的什么霞隐门的欺凌。”秦行虎仿佛没听见庞元的话,她语意踌躇,眼中的火光却忽然黯淡了些许。庞元注意到他的神情,不为人察觉地轻叹一口气。 秦行虎调整着情绪,再度望向萧褀时,目光变得果断而决绝。萧褀在这猛虎一般的眸子注视下,一时竟也有些失神。他似乎看懂了些什么,那双眸子里,已没有了生气,却满是死意。这样的眼神,萧祺见过不止一次。 “嗯。”他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 萧祺收敛了周身外放的雄浑内力,火光熄灭,却有些失常地沉默了,像是心不在焉。他本该怂恿秦行虎与顾幽等人开战。他料想双方接触,即便是动起手来,也不会致使场面失控,多半会陷入对峙。若是对峙期间,双方一来一往,问出个大概,把萧褀这个罪魁祸首抖出来,双方不但打不成,反而会齐齐将矛头转向萧褀一伙。他于是努力地将顾幽一行人与毒蛇和群狼联系在一起,怂恿他们仗人数优势直接动起手来,两败俱伤最好。 “你究竟什么……”庞元不耐地打断他,只是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轰隆的雷鸣之声。 “什么鬼?刚刚天气晴好,怎的忽然电闪雷鸣?”庞元皱着眉头向外看去。只是这雷声,却如阵阵响鼓,猛然敲在萧褀心头。 “来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思绪快速转动,顺口说道:“这便是凌法阁之威。各位不妨出去见识见识。” 他说完,便扭头出去,秦行虎一伙面面相觑,也跟着出门去。 率先走出去的萧褀望向天空,身子竟一时僵住。 一个小小的黑点悬浮在空中,却格外显眼。这个黑点仿佛接天通地,青白色的电芒从九天落下,汇聚于这一点,又经由他向下射出,如洒下一片电网,以他的落点为中心向四周辐散开,照亮夜空,从远处看,仿佛一个巨大的电光章鱼,数不清的触手从上而下,轰然拍地,每次轰击地面都有密密麻麻的人浑身电芒地被电得焦黑。 在这仿佛神迹的情景之前,萧褀和所有人一起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左云衣特意告诫过他,这是宁鸾的大杀器,凌法阁两大至高法决之一,天雷之劫。上次遇见,萧褀巧妙避开与他正面交锋,在宁鸾蓄势完成前便逃之夭夭,未能见识这毁天灭地的威势。而今日,却是宁鸾以凡人之躯,渡天雷之劫,为万人敌! 萧褀原本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事情发展到如此,双方注定不能善了,但随之而来的顾虑却有如阴霾,挥之不去。 一言不合面对一干喽啰,就能放出大杀招的宁鸾,究竟是鲁莽,还是有恃无恐? 他咬了咬牙,回头喝醒秦行虎一干人,说道:“大头领可见识了对方的实力?此时对方势单力孤,不动手还更待何时!再犹豫,不知今日猛虎寨有多少伤亡!” 最后一句确是有感而发,虽考虑到法术和内功道面对寻常人家优势,期望着双方能两败俱伤,但萧祺属实没想到宁鸾一人就能给猛虎寨带来如此大的麻烦,甚至掩盖了顾幽一干霞隐门中人的光彩。一时间,他甚至觉得宁鸾要一路劈开人群向自己而来。凌法阁,竟恐怖如斯! 秦行虎似乎也终于下定决心,沉声喝道:“传令下去,列阵,迎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螳螂捕蝉 萧褀很快感到地面的震颤,甚至将他的注意力从半空中璀璨的电光吸引过去。萧褀即便在人群之中看不清周围的变化,但数千人整齐划一的动作透过地面传导而来,伴随着阵阵战鼓和号角声,昭示着整个猛虎寨中的大动作。 除了正与宁鸾等人交战前线的少部分人,其余人都有默契地向两边撤开,原本杂乱无章地人群很快显出队形,足足一千人的队伍如墙壁一般伫立在战团的边缘,每人手中举着一枚盾牌,悉数举过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仿佛一个巨大花朵的无数花瓣,翩翩起伏。 庆幸的是,峪中十六川内铁器并不充裕,因而猛虎寨士兵手持的都是木制盾牌,在轰鸣恍若重锤的雷击之下,虽被电击得一片焦黑,短时间内却不至被击穿,终于稍稍抵挡住宁鸾的攻势。 随即在秦行虎前方不远处,也很快结成了队形,以秦行虎为中心站立成一个扇形,前排握弓,后排持弩,一片片的箭镞向仍在半空中的宁鸾疾射而出,夜色里只觉天空中满是寒光点点,刹那间竟像是闪动着光亮的落雨。 在短短片刻之间,猛虎寨便能组织起这等程度的反击,萧褀不禁侧目。他悄然扭头打量着秦行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沉静如水地注视着眼前的战局。漫天的箭镞并没能击中宁鸾,他双手结印,雷光化作屏障,虽一片璀璨中看不太清,但秦行虎知道,敌人并未伤到分毫。 秦行虎盯着那一片光幕,瞳孔陡然收缩,离他不远的萧祺甚至感觉到他的壮硕身躯突然紧绷,就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箭雨之中,电光之中的身影竟在缓缓向秦行虎方向靠拢!宁鸾竟真如沐浴在细雨中一般,轻轻松松地前进,丝毫没有阻碍他的脚步。地面上组成盾墙的人们移动笨拙,又视线受阻,挪动得十分缓慢,宁鸾逐渐越过了这盾墙,雷鸣电闪,再次轰击在盾墙后暴露在电光之下的人们身上。 如降世之神灵,俯瞰众生。 秦行虎忽地大喝一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提刀来!” 庞元瞬间就理会他的意思,连忙说道:“虎哥,你身子……身子不适,这家伙又如此……如此诡异,交给弟兄们便是,你又何必亲自上阵呢?” 秦行虎啐了一口,骂道:“这王八蛋是在老子的地盘上,杀着老子的人!这些弟兄,这片基业,你要老子这时候做缩头乌龟么?” “虎哥……”庞元还想说什么,却被秦行虎一声断喝打断:“闭嘴!若我是躲在后边苟延残喘,心安理得看着弟兄们为我送命的懦夫,那只能说明所有弟兄,包括你,都瞎了眼!这猛虎寨,也不该伫立于峪中数十载!” 一个亲卫终于将他的刀抱来。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长刀,他一手提起,手臂上青筋乍现。庞元似乎被他的话点燃,骂骂咧咧地喊着:“他娘的,死便死了,却也不能让虎哥死在咱们前面!跟我冲去把这混蛋砍个稀巴烂!”他一边骂着,一边愤然拔刀,拨开人群,带领着周围一干弟兄,仿佛被某种癫狂的力量和热情所支配,头也不回地往宁鸾的方向冲去。 一时间,此地就只剩下萧祺和秦行虎。秦行虎右手提刀,看着庞元等人的背影,微微抽动嘴角,刚刚的怒气和愤然突然沉寂下来,神情像看着孩子的父亲。他不急着冲杀而去,反而是扭头看向萧祺。 “是你故意引来的?” 萧祺默不作声。秦行虎于是继续道:“我不知你与我,与那些不像人类的家伙有什么仇怨,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若有次怀疑,为何其他人在的时候你不说出来?”萧祺皱眉问道。 “然后呢?他们会愤怒地把你撕成两半,如果他们能办到的话。战局已开,于事无补。从猛虎寨的角度,我应视你做仇敌,今日倒下的所有弟兄,都有你一份血债。” “那为何不动手?”萧褀瞧着秦行虎一手提着长刀,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禁问道。 “许是将死之人,话也变多了。很难想象,几年前的我会和一个仇人说这么多废话。但说实话,以我个人而言,却是有点庆幸今日能遇上你,还有天上那个家伙。整个峪中十六川都等着看我死,这种日子我是过厌了。临终前有些能自己决定的东西,也算慰藉。” 萧褀看着神情肃穆,转身向着宁鸾的秦行虎,顿时明了他的用意。他不是为了亲征,而是为了求死! “今日猛虎寨大乱,大头领就这么自信没了秦行虎的猛虎寨,能度过今日此劫?即便能过了今日,不怕整个猛虎寨被毒蛇和群狼瓜分么?秦大头领为自己一时痛快,似乎并不顾念大局。” 秦行虎像是在笑,只是他背对着萧褀,看不见他的脸:“去他妈的大局!还是那句话,为了维持这个早就外强中干的领袖形象、顾念所谓大局而躲在后边,任由信任我、支持我的弟兄们奋力拼杀,老子做不出来!若是小崽子们没了我便要任人宰割,那他们不如趁早滚蛋。” “那你便这么放过我了么?”萧褀看着秦行虎的背影问。 “我秦行虎要死,也要轰轰烈烈。和你打一架,似乎差点意思。就交给庞元那些家伙,若他们能活下来,否则便等我化作厉鬼,再来收拾你。” 他忽而仰天长啸,左手挥动,将原本遮住左半边身子的虎皮抖落,露出他一直不曾显露的左臂。萧褀诧异地看着那条被凸显的紫色血管布满的左臂,仿佛寄生虫蚕食着他的肌肤,这枯瘦甚至可以称作萎缩的左臂甚至难以想象是和那壮硕的右臂来自同一个人。 他长刀拖地,奋然向前,长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一如秦行虎,既不偏折,也再不回头。 萧褀看着慷慨赴死的秦行虎,一时心情复杂。他深吸一口气,内力运转,整个身子弹射而出,轻松地攀上临近的楼顶。 他藏身在夜幕之中,右手轻轻抬起,指尖出现一点火光,沿着他的指端轻轻射向天空,仿佛黑夜里的一座灯塔。片刻之后,一个白色的人影悄然降落。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宁鸾身上,因此也没有什么人能关注一个屋顶上发生的事情。 张晟将金毒蔷递给萧褀,神情凝重地问:“这些家伙如此强悍,有万余兵力的猛虎寨,竟耐他不得。这般情形,该如何近身呢?” 萧褀微眯着眼,打量着半空中的宁鸾,“左姑娘说,他能多次释放这个天雷之劫,但并非连续施放,每次释放结束都需要重新运气结印,这便是我们的机会。这个时机的把握,还要靠张大哥了。” “交给张某便是。”他一把托住萧褀的肋下,双翼一展,疾飞而起,两人即刻就隐没在夜幕之中。 萧褀对冲杀向宁鸾的一干人有些在意,他往下望去,想看见秦行虎的身影,奈何距离太远,又在夜里,实在难以看清。他索性闭眼,不让那些心思扰乱心绪,感受着夜风呼啸,等待最佳时刻的到来。 “快到了。”张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萧褀陡然睁眼,前方远处的宁鸾仍是一个黑点,却已稍稍显出了身形,因为缠绕在他周身的电光已远不如刚刚明亮,从他身体向下延伸出的光柱也细了不少。 视力天生敏锐的张晟能比萧褀看到的更多。“他在喘气,那个奇怪的手势也在变了。而且他周身托举他的电芒消退之后,他已经开始渐渐下落了。若是落到地上,怕是瞬间就要被砍成几段。” “他自大,却不蠢,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在他落地之前,一定能够再次施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张晟咧嘴笑了,他双翼展开,强大的推力让他和萧褀猛然向前,在空中划过一道灰白的轨迹,却不是直接靠近宁鸾,而是在半空中陡然划出几道折线,从另一个方向掠向宁鸾。这是孟琳传授的秘法,加大飞行过程中的灵活与多变,算是暗羽的入门技巧。张晟虽不熟悉,但这么短时间内达到这种程度,也属实不易。 宁鸾微微喘息着,活动了一下维持动作太久而有些酸软的身体,睥睨地打量着地面上犹如蝼蚁的人们,不由得冷笑。漫天的剑雨仍在泼洒,只是他一人在空中目标太小,难以瞄准,有些运气好的箭镞落在他周身,也被他身边一层难以发现的光幕弹开,不能伤他分毫。 施展天雷之劫的间隙他须得调整内息,无力施展其他复杂的法术,只是借由一点简易的御风术托举着他缓慢下落而不至于直接跌落下去,而真正保住他命的是师父凌楼赠予他的法器,风纹甲,时刻为他提供一层屏障,这种屏障在强力的法术或内力之下或许不堪一击,但这种在风中飞行了老远余势甚弱的箭镞却是毫无威胁。 他深深吐息,感受着周身充斥于天地的灵气,再次结印,却忽然瞥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透过那个金色的枪尖和其后仿佛燃烧的橙红色光亮,他认出了那双沐浴在火焰中的眸子。 “是你!”他惊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黄雀在后 张晟从上方划过,带着萧褀从上而下,金毒蔷借势推出,直刺宁鸾的胸膛。 宁鸾此时很是难受,手中结印已然完成,但天雷之劫的施展需要蓄势的时间,金色的寒芒已近在眼前,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宁鸾浑身冷汗,寒毛耸立,求生的本能迫使他在半空中极力扭动着身子,避开了要害,带着穿透意志的枪尖刺破风纹甲的屏障,刺进宁鸾的右肩。 宁鸾右手一直捏着的手决松开,没了御风术的支撑,他的身子快速向下跌落,也借此拉开了与萧褀的距离。 张晟托着萧褀在空中兜过一圈,看着宁鸾下降,再次振翅追去。 张晟和萧褀稳稳追着宁鸾而去,始终保持着一个很近的距离,如此距离萧褀也能看清宁鸾脸上痛苦的神色和他手里的动作。宁鸾右肩上一个血洞,左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右手则又重新捏出一个手诀,又是御风术,不过不似之前那般惬意,连指端都在微微战栗,这个勉强维持的手诀因而只能稍稍给他减速,缓冲他下落的冲势。这般模样的他,想来很难再施展那强力的法术。 萧褀感觉到张晟鼓动双翼,靠近宁鸾,忽然侧头说道:“慢些。” “什么?”张晟不解其意。 “让他落到地上。”萧褀没头没尾地说道,张晟虽很是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办,两人与宁鸾的距离维持在一个适中的距离,目送着宁鸾落下去。 宁鸾很快已降至地面,却是背部着地,虽他用御风诀减了些速,不至于摔死,但猛然的撞击也让他胸口一闷,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近乎晕厥。 宁鸾挣扎着,几乎是用尽全身的气力,翻身站起,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已有十多年没有遇到过如此狼狈的情形,此时耻辱感和愤怒充斥着他整个胸腔,压得他喘不过气。周围都是猛虎寨的人,只是骇于他刚刚的威势,一时只敢举着明晃晃的刀枪,却不敢上前。 张晟和萧褀悬停在半空中,关注着下边的举动。眼睛敏锐的张晟注意到宁鸾颤抖的双手努力地在胸前相握,是要结印的意思。他连忙警惕道:“萧兄弟,他要结印,若让他完成,这等局面可困不住他,快去了结了他?” “不急。”萧褀却始终眯着眼,看着人群的动向。他嘴角轻轻上扬,等的人终于到了。 夜幕之中,有一人拨开层层人墙,提刀而来。 宁鸾如同末路的困兽,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结印,却就是他的大杀器,天雷之劫。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寻常的法术只是小打小闹,不过多杀几个人,却也杀不尽这重重叠叠的人墙,只有天雷之劫,只要重新召唤出九天之雷,便所向披靡,不论是升空跑路还是大开杀戒,都不在话下。 因此即便施展和蓄势的时间很长,他也不得不堵这一把。 但不过一两次吐息的时间,已有一阵疾风袭来。宁鸾咬牙忍痛,急挪脚步,感受着刀刃上的寒光从脸前划过,疾风刮得脸上生疼。 秦行虎一手握住长刀刀杆,小臂肌肉猛然发力,竟将还飞在半空中的长刀硬生生拉了回来,长长的刀杆以腰部为轴,转过一个角度,再砸向宁鸾。宁鸾惊慌失措之下,索性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手中的法诀却丝毫不乱,将将躲过秦行虎的刀锋。除了他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有一个刹那,他指尖闪动出蓝色的电弧。 秦行虎感受着热血在血管内激荡,他已经许久没有产生过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来。他只有一只手持刀,因而显得有些笨拙,让宁鸾连续躲开两招,但招招威势骇人,不减当年。宁鸾已经倒在地上,避无可避,秦行虎兴奋地举到过头顶,切西瓜一般奋力劈砍而下。 就在刀锋即将落在宁鸾肩上的瞬间,宁鸾周身雷光暴涨,九天之上,仿佛响应他一般,电光划破夜空,短暂地将一切照亮。也正是这个瞬间,光束从天而落,有如平地惊雷,仿佛脐带,将宁鸾与天空连接起来。而秦行虎,却刚好挡在这道光束之上。 雷光穿透了秦行虎的胸膛,烧得焦黑的肌肤内脏和血浆、掺杂在一起,顷刻间流出,砸在宁鸾身上。但宁鸾在最后一刻也未能自救,秦行虎的长刀即便不用他挥动,如此重量跌落下来,刀刃横着没入了宁鸾的肩胛。刚刚聚起的电光顷刻间散去。 猛虎寨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簇拥而上,扶着秦行虎,只是他眼中的生机正快速逝去。他被扶着躺下时,目光扫到了半空中的萧褀。不知为何,如此远的距离,远到他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萧褀却总觉得那个男人在笑。 张晟快速地带着萧褀落地,一把抢过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宁鸾。有猛虎寨的人注意到他们,叫喊着,想引起同伴们的警觉。秦行虎忽然呼喝一声,他努力地张嘴,似乎在说什么,只是他口中已满是鲜血,没人能听清他的呢喃。 但他这一喊,却将周边所有猛虎寨的人的注意力短暂地吸引过去,没人再关心从天而降的怪人,反正情况眼下似乎也不会更糟了。萧褀看着那双逐渐暗淡的眸子,微微颔首,手中抱着宁鸾,而后随着张晟一飞而起,消失不见。 …… 顾幽体内落霞诀运转,内力流转全身,又涌向右掌,将眼前一人拍飞,迅速环顾了四周。他已萌生退意。 宁鸾陨落。那样的高度落下来,还是落在敌人堆里,不用想也知道后果是什么。霞隐门的众人看在眼里,也只能看在眼里。在双方冲突爆发的开始,宁鸾就施展天雷之劫飞入半空,将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顾幽一行人只能被层层叠叠涌上来的敌人烦得焦头烂额。 但目睹了宁鸾的下场之后,顾幽已没有战斗下去的理由。让他放弃的不仅仅是眼前黑压压仿佛见不到尽头的人群,还有被挫败感摧残的斗志。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纠缠的意思,顾幽等人很轻松地退下。此番战斗,顾幽这边虽有数人受了轻伤,好在并无减员。霞光印所指示的妖女的方向还要越过这群贼寇,顾幽已再无意硬闯。他不禁开始苦恼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就退了么?”忽然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顾幽浑身一哆嗦,循着声音望去,却是关百河从斑驳的树影间现身。 顾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大师尊真是日夜兼程,来得刚刚好啊。” “不等我就开打,可是顾长老自己的决定。若不是来得巧,怎么见得到顾长老半途而废的窘态。” 顾幽眼中如有火光,愤怒让他有情不自禁地想要辩驳,他咬了咬牙,终于克制下来,只兀自冷笑。在霞隐门内,以下犯上可是重罪。 关百河却没有再冷嘲热讽,却只是叹了口气:“不论我参战与否,霞隐门今日,都是凌法阁宁鸾的陪衬。” 顾幽心头一动,深感如此,却默不作声,低头沉吟着。 “如今,顾长老还觉得我当日关于凌法阁的提防,全然没有必要么?我远远瞧去,都能看出宁鸾实力非凡,仿佛有毁天灭地之能,我霞隐门中,还有谁能有此能耐?唯一一人,在空霞山北峰上,召起火红色的龙卷云,是我们认知里最接近今日宁鸾的力量。然而这唯一一人,属于我们那个老去的时代,业已化作山风,而宁鸾却是正值盛年。其间差别,顾长老当真看不见么?” “即便凌法阁如今胜过我们又如何,若非此次他们特意登门造访,我们与他们,一向是互不往来,我们霞隐门一心求道便是……”顾幽似不服气地说,却越说越没有底气。 “宁鸾是凌法阁阁主最爱的小徒弟。他今日的下场,不论你如何辩解,都与霞隐门脱不开干系。若霞隐门强大足以自保便也算了,而如今二者之间的差距,还具有威慑力么?”关百河注视着顾幽,缓缓说道。 顾幽始终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懊恼和为难的神色。 终于,他叹了口气,垂下头,似乎是示弱:“这局面,似乎正合乎大师尊心意啊。” 关百河斩钉截铁的说:“我都是为霞隐门好。既然与凌法阁的冲突无可避免,还是让掌门早做准备地好。” 顾幽没精打采地点头:“我即刻动身。”他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望向关百河。 关百河早有所料,淡然道:“我说过,会亲自抓到那小子。你先回去就是,这边交给我。” “多谢大师尊。那我还是给大师尊留下几人做个帮手?”顾幽挑了挑眉毛,一边拱手,一边瞪着关百河。 关百河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你。那就他好了。看着不算愚笨。”关百河随手在顾幽身后队伍里点了一人。 顾幽带出来的都是他自己或者罗剑声的嫡系弟子,不论谁来盯着关百河他都很是放心。关百河随手点的弟子名叫何韫,还是罗剑声一系中三代弟子的第一人,也就是罗剑声的徒孙,倒是个精明能干的人。顾幽于是放心地将他留下,低声交代两句,然后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小何,你可要好好表现,别给大师尊拖后腿啊。” 何韫微微点头,然后转向关百河,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顾幽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告别关百河,带着余下众人,消失在山林间。 关百河和何韫大眼瞪小眼,对峙良久,直到确认顾幽等人走远了,关百河嘴角才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何韫陡然拜倒,头重重磕在地面上:“霞隐门的未来,全靠大师尊了。” 关百河颇是欣慰地点头。 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何韫警惕地扭头,关百河却是头也不回地问道:“都办好了么?” 萧祺和张晟飞鸟般跃出,萧祺还顺手带起一个身影,将其丢在了地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章往事 关百河往地面上瞟了一眼。宁鸾几乎整个右肩都被削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筋肉和骨骼。他已然奄奄一息,他拼尽全力望着萧褀的眼睛里,瞳孔也逐渐扩散。 “你……都是你……”他气息微弱,几乎只是嘴唇在动。他的双手在颤抖,却丝毫也举不起来。萧祺料想他此刻将所有的难听刻薄的话都在心中骂了个遍,却没有一句能说吐出来。 萧祺看也不看他。这对骄傲一生的宁鸾来说,无异于比骂他两句更难受。 “还有一口气,安全么?”见过宁鸾能耐之后,关百河不敢小瞧宁鸾,即便他此时动弹个手指也做不到。 萧褀扫了宁鸾一眼:“这般的他若还能掀起什么风浪,那我输了倒也不亏。再等等,有人更想亲手要他的命。” 关百河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萧褀这才将目光移向关百河对面的何韫。 “这是谁?不是顾幽留的眼线么?”萧褀看了看何韫。 “算是,也是我们计划的关键人物,霞隐门,何韫。”关百河耸了耸肩,转向何韫介绍道:“此人你应该不陌生,一路上怕是听了许多。不过你需知道的是,他已拜入陆玄绰门下,是名正言顺的霞隐门门人。” “是。见过师……”何韫低头思索了片刻,低声招呼道:“师祖!” 萧祺瞅着这个似乎比自己还要年长两岁的年轻人唤自己师祖,不免觉得有些滑稽,不过作为顾幽的人,对自己似乎太客气了些。萧祺不清楚霞隐门内的规矩,于是只好不得体地挥了挥手。他不知道这何韫的底细,眼下关百河似乎也没心思解释,因而此时萧祺仍保持着警惕,不提他与关百河筹谋之事。 “走了走了,今夜之后,峪中十六川定要发生巨变,此地远算不上安全,先回虎头寨再详说。”关百河催促道。 “那此人……”何韫看着地上可怜兮兮的宁鸾,问道:“他还有一口气,是带回去,还是……”他比划了一个刀斩的动作。 话音刚落,林间似乎刮起了风。一道无形的锋刃滑坡林间阴暗的空间,在宁鸾咽喉划过。宁鸾其实已并无多大动作,鲜血从咽喉喷涌而出,与原本伤口的鲜血掺杂在一起,在地面缓缓流淌,血泊渐渐扩大。他甚至已没了挣扎的余力,没有半点声响便咽了气。 “这样,你们就不必有此困扰了。”左云衣的声音从林间传来。经过翼族的草药调养了这几日,她背后的烧伤已开始逐渐开始愈合,已勉强能行走。不过从虎头寨的破庙到这里,以寻常人的脚力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她一颠一跛的走过来很是费力,多半是有人帮忙。 萧祺果然很快发现孟琳立在树梢,仿佛隐没在阴影之内。这是她曾经的习惯,自从南疆的变故之后,她发现从前那些血腥黑暗的日子带给自己的“恩赐”,也逐渐回到她的身上。她藏身在阴影之后,即便脚下众人,除了何韫之外,都很快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也都对此默不作声。 “如此,你的心愿了了。老头子我乏了,先走一步。”关百河说完便走,何韫连忙跟上。 左云衣却没有转身的意思,反而是一瘸一拐地向宁鸾的方向靠近。萧祺也没动,索性在旁近一块石头上坐下。 张晟可谓能审时度势,他轻咳一声,追着关百河而去,只是从萧祺身边路过时,悄无声息地将金毒蔷插进萧祺手边的泥土里。 树梢上的孟琳,也很快消失不见。这片空间之内,只剩下萧祺和左云衣二人。 左云衣眼中似乎再无他物,她缓步走到宁鸾的尸身旁边,面无表情,沉寂得仿佛睡了过去。然而还不待萧祺开口,下一秒,她手中结印,伴随着浅浅的吟唱声,数不清的锋刃以她为中心飞旋开来,仿佛怒放的花,每一枚致命的锋刃都是片片翻飞的花瓣,萧祺虽看不清无形的风,但高速划过所产生的气流残影在眼前铺织开来,隐约能看清一朵花盛放的轮廓,却充满冰冷刺骨的气息。 无数道锋刃将宁鸾包裹在其中,每一片刀刃飞过,都在宁鸾身上划过一道口子,每一道锋刃快速划过,都带起鲜血,顷刻之间,每一片花瓣都镀上了一层红色,显得诡异而妖艳。 待到锋刃散去,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重归静谧的世界,连林里的蝉鸣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早已失去生机的宁鸾身上遍布伤口,似乎再碰一下,就要散成一堆碎肉。如此狠辣,即便萧祺早就知道左云衣不似她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也仍觉得胆战心惊。 “你是否觉得我有些不可理喻?”左云衣眼神空洞洞的,似乎望着远方,忽然幽幽地说道。 萧祺沉默了片刻,认真地答道:“未知全貌,我无从评价。” 左云衣径直从饱受摧残的宁鸾尸身上迈过去,仿佛眼中一切都视若无睹。她幽幽地讲述着:“他说凌法阁救了我的命。我最痛恨的就是,唯有这一点我无从改变。那个鬼地方,那些家伙就通过这样的方式在我身上留下烙印……” 萧祺默不作声。他已忘了他一开始留下等左云衣的缘由,此刻,他只是觉得左云衣需要一个倾听者,虽然自己的存在似乎可有可无。他想,即便没有人,左云衣对着石头,对着草木,亦可倾诉。 左云衣继续讲:“我出生的村子,在列霄峰的山腰处。村子里很穷,只有十多户人家。山里进出不便,便由各户轮流下山采买补给,久而久之,相依为命的十多户人仿佛是一家,大家都有得吃,也都有事做,虽然清苦,却也快活。可不知为何,那年雪下得很大,数月不停,大雪封山,我们没了补给的来源。很快我们储存的粮食吃光了,半个村子的人出去找食物,却很少有人能回来。我爹娘也是……我最后饿得不行,只能自己出去找他们……但茫茫大雪,连方向也辨不清……我只隐约凭着直觉,向一个方向摸索着爬去。我在雪地里,靠吃树皮,喝雪水,度过了三天,直到饥寒交迫地昏死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已经在凌法阁了。那时候的我,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之前还是漫天大雪遮天蔽日,醒来却是初夏,山巅虽有积雪,却一片飘飞的雪花也没有,这于我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我想不清楚,却知道是凌法阁的人救了我,我无处可去,刚好他们说我天赋异禀,要我拜入他们门下……” “如今想来,那还真是,谢谢他们呐!”左云衣忽地转身,抬脚在宁鸾的尸身上踩了一脚,动作之大,显然拉动了她背后的伤口。萧祺清晰地看到她后背的衣衫逐渐沁出血迹来,并逐渐扩散开。 萧祺不禁想要阻止她,可左云衣仿佛全然没有感觉到痛苦,脸上带着一种阴冷的笑意:“收我为徒的是黄字号长老许栎。作为四大长老之一,他对我倒很是上心,耐心传授我各种法术。只是当时的我,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传授法术,都要我褪去衣袍,为什么他每次教授法诀到一半,都要贴近我身边,用那双粗糙的手在我身上抚摸……我很害怕,很反感,但我以为只有这是修习法术的必经之路。他们将孤苦伶仃的我捡回来,我要证明我自己不比其他人差,不想被他们抛下,再变得孤苦伶仃,再回到那片看不到尽头的雪地……” 萧祺微微动容。听着左云衣的讲述,一股悲戚的意味夹杂着怒火,在胸中荡漾开来。他不禁握紧手边的金毒蔷,直致指尖发白。 “直到有一次,他和其他长老谈论正欢,推杯换盏,我去给长老们添酒。他忽然一脸醉态地拉住我,说要传授我一个很厉害的法术……他说要让其余长老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于是要我褪去衣衫,当场传授……我不明所以,但为了所谓‘厉害的法术’,还是乖乖照做……” “够了。”萧祺陡然站起,眼中燃烧着怒意。他将金毒蔷抽出地面,情不自禁之下,内力运转,流入金毒蔷之中。整个乌青色的枪杆,都仿佛燃烧起来,犹如火炬。 火光映照下的左云衣,眼中倒映的火光却更像是她眼睛自身散发出的光泽。她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些人的眼神……或是欢欣,或是耻笑,还夹杂着我看不懂的热忱。我终于反应过来,落荒而逃,还能听见阵阵笑声……” “我说够了!”萧祺前踏一步,直逼到左云衣身前。他注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 左云衣忽的笑了,眼中如星辰,忽明忽暗:“这才是一切的开始啊……多谢于此,我才终于发现我所谓的师父,堂堂黄字号长老,不过是把我当作消遣的玩物,而将我真正的亲人屠杀殆尽的风雪,只不过是他们为了阻隔外人所设置的法阵……” “你心疼了么?”左云衣缓缓凑近萧祺,看着他眸子里愤怒的火光,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别担心……我杀了许栎,逃了出来,还遇上陆玄绰……那看着色眯眯的老家伙,却比凌法阁的任何人都堂堂正正。再后来,就遇到了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缓缓将自己纤薄的嘴唇,印向萧祺的唇。此时的她并无半点媚态,眼中也没有往日那般挑逗的意味,只是那种仿佛流淌在眸子里随时要溢出来的的淡淡的清冷和悲伤的情感,让人呆滞在原地,舍不得推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废二百二十四章 废墟 萧祺无神的双目陡然变得锐利,如梦中惊醒。他顿时间汗毛耸立,连忙退了几步。 左云衣垂下眼睑,似是在自嘲地轻笑。 萧祺不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一时手足无措。 “抱歉。”他思量半天,吐出两个字。 左云衣重新抬头,已是萧祺所熟悉的模样,眼波流转,笑脸盈盈:“为什么?就因为你胆小地退了几步么?你占我便宜可不少了,不缺这一个吻。” 萧祺看着从过往中抽身出来仿佛变成另一个人的左云衣,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不知道。杀了宁鸾,痛快了,想说便说了。我自己也不知为何,居然会觉得你这么个木头,会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左云衣轻轻笑着,仿佛刚刚那些话,不过是梦呓。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会让木头一般的你动心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一向对这种事异常敏锐的你早就察觉了。”萧祺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熟练地背起左云衣。他如今已不打算隐瞒自己暗生的情愫,毕竟最不该知晓的人都已经一清二楚。 左云衣娇小的身子伏在萧祺背上,轻轻摇头:“不对。我是否察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察觉到了?” 萧祺的脚步为之一滞。他停留片刻,似在体会左云衣话中的意味。然而很快他就迈步向前,朝虎头寨营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 柳清雪醒转时,突然惊觉自己浑身不能动弹,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束缚遍布全身,不得挣脱。她惊慌之下,奋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忽然有阴影垂了下来,遮蔽了所有光亮,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哟,小美人儿醒了。”有个难听的声音传入耳朵。阴影中伸出一只手,用劲捏住柳清雪的下巴,将她的脸凑在近前,“果真是水灵啊。谁能想到这荒郊野岭的,还有遇上这种姿色?” “朱法使说过,不可动她。你又何必硬要忤逆他的意思?等办完这趟差事,回去汾城那个香柳阁,怎么快活都随你。”有个中年人的声音在稍远处响起。 眼前的阴影微微挪开,有光亮透了进来,柳清雪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个山洞内,狭长的空间里,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几乎遮蔽了洞口的所有光亮。借着他侧身,柳清雪才勉强看清这山洞里除了自己,还有两人一近一远,正是当日在山崖上遇见的小庄和老徐。 被唤做小庄的年轻人撇了撇嘴,笑道:“朱法使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他回来我已办完事儿,我就不信他会为一个陌生的女子,就此把我杀了?” 说着,他将脸凑近柳清雪,仿佛在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柳清雪面若寒霜,平静的眸子下是汹涌的怒意还有些微惊惶,她努力镇定地骂道:“滚!” 小庄只嘿嘿一笑,伸手在柳清雪脸上摸了一把:“你能奈我何?” 他正要将整个身子靠过来,忽然洞口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庄旻凡,那你尽管试试,看我敢不敢杀你?” 庄旻凡闻言还来不及回头,就吓得一个哆嗦,整个身子都往后窜了窜,陪着笑脸扭头道:“朱法使……我……我知错了……” 朱凛板着脸走进来,沉声道:“问清是敌人便干干脆脆杀了,何况是一介女流,你将她五花大绑了侮辱她,不是畜生行径是什么?” “凌法阁中弟子,不该有这种禽兽之举!”他咬牙切齿地说。随后,他用很低的声音又说着,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起码,不再有……” 庄旻凡唯唯诺诺地点头,不敢吱声。朱凛于是又转向一旁的老徐说道:“徐平我告诉你,若之后我不在,他再做出什么畜生的事情,你也休想善了。” 徐平连忙拱手答应。二人不知这阁中地位尊崇的御法使为何会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发如此大的脾气。似是为了平息朱凛的怒火,徐平连忙转移话题问道:“朱法使在外边有何发现吗?” 朱凛这才想起正事来,叹了口气,说道:“视线所及,全是废墟。遍地的尸骨除了人类的,还有翼族人的。情报或许不错,此处确实是翼族人的聚居地,只是似乎出了什么变故,已无活口。”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走到柳清雪面前,板着脸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咱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干涉我们?” 柳清雪脑袋快速运转。经过短暂的接触,她确信眼前这个朱法使才是三人中具有话语权的人,幸运的是,这个人品行并不卑劣。 她于是很快想出了借口:“我不过是路过而已,刚好瞧见有人在悬崖边鬼鬼祟祟,像是刚抛下去什么东西。我行走江湖,好行侠仗义,见如此,最直接的猜测便是有人杀人越货,抛尸山涧。于是特意绕回来,却发现你们已不见踪影,这才凑过去瞧瞧,这也不行么?” 朱凛皱眉,继续追问:“那你为何突然动手,要斩断我们固定的绳索?” “当时是你们的人突然从云雾中探头,又大声吆喝了两声,把我吓了一跳,更是飞一般地跃上来就要动手,我自问无法以一敌三,这才想到去斩绳索。”柳清雪煞有介事地说道,神情颇为不忿,俨然一脸被冤枉的模样。 朱凛虽仍有怀疑,但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反正眼下这女子在自己手中,不怕她翻出什么浪来。他于是沉吟着点头,在一个石块上坐下。 柳清雪眼见他大有采信的意思,于是鼓起勇气说道:“既然你知道是误会了,快给我松开,我们互不干涉。” “不可。”朱凛拒绝得很是果断,“起码是暂时不行。你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万一传扬出去,会有麻烦。假使你是无辜,也还要委屈你再待些日子,等到我们找到想找的东西并带回去,再放你自由也不迟。” 柳清雪心中暗骂一声。朱凛看着她阴郁的神情,补充道:“至于庄旻凡这小子,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说着他回头瞪了庄旻凡一眼,庄旻凡挠了挠头,脸上陪着笑脸。 柳清雪自然不乐意,但对方显然没有留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朱凛手指灵活地在身前弯折接合,结成一个奇怪的手印。他口中低声吟唱着,柳清雪陡然感到束缚住自己的不明物体有了反应,她借着光亮低头看去,只见一层云雾一般的白纱萦绕在自己周围,却莫名其妙地限制了自己的行动。 这仿佛飘忽不定的云纱随着朱凛的吟唱声而呈现出某种规则的律动。它托着柳清雪悬浮在半空,将她身子立了起来。柳清雪双脚落地,勉强能够迈开步子,却轻飘飘的,感受不到多少身体的重量,让柳清雪大为惊奇。然后朱凛迈步走出洞口,这云纱也追随其后,就像有根无形的线,被攥在朱凛手中,柳清雪虽双脚踩在地上,但因为轻飘飘的,用不上劲,只得被拉扯着跟着前去。 这三人一同走出山洞。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萧索的废墟。光秃秃的石壁之上,被人为开凿出了许多洞穴,之间曾经似乎有木栈相勾连,也有木栈从岩壁直通山岩脚下的矮楼。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只有残垣断壁,早已破损成一截一截的木头悬在石壁上,更多的则是掉落下来,许是早已腐烂。 而地面上,更是一幅萧条的景象。沿着山谷间河流所修建的各种屋舍只剩下焚烧后的废墟,河岸两边的繁华与生机已坍塌成灰烬。血迹或早已干涸,只是若细心些,仍可在废墟木头、石块上找到残留的屠戮的痕迹,遍布在各个角落,与之为伴的是数不清的尸骸,如朱凛所说,既有人类的,也有翼族人的,只是翼族人的尸骨,足有十之八九。黑漆漆的焦炭和森森白骨形成一种诡异的黑白分明,成为目光所及的所有主色。 柳清雪从萧祺和顾婉伊得知翼族人的生息之地被烧毁殆尽,可亲眼见到,仍是不小的震撼。那片废墟之上,并未生出茂盛的杂草,可见这屠杀发生的时间,并不久远。 “鬼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徐平兀自嘟囔着。 “这一带我已查过,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事不宜迟,咱们分开找,我沿着下游找下去,你们去西边上游,看会有什么线索。那种东西不太可能在寻常屋舍里,注意那些比较特殊的建筑。或是废墟。”朱凛冷静地发号施令。 徐平和庄旻凡乖乖地各自挑了一个方向,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朱凛则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 柳清雪被那诡异的白纱束缚,完全身不由己,只得跟着朱凛走。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还有这诡异的东西又是什么?”柳清雪别扭地想要挣脱,再次毫无所获,终于问出这个问题。好奇和满肚子的疑问让她难以再沉默,即便她明白对方对此讳莫如深。 “你无需知道。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朱凛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满地尸骸,可是你们的杰作?” “不是。” “那你们在找什么东西?” 朱凛只装做没听到,默不作声。 柳清雪心中暗暗寻思,此地的惨状是因为被沙疆城内的暗羽盯上了,这她是知道的。不过这三人似乎真的与沙疆城无关。朱凛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或许真为了自己好。他们所谓的机密没有外泄,便还有留活口的余地。 想通此节,柳清雪稍稍放松。只是此地勾起了她关于沙疆城的回忆。当日萧祺和顾婉伊营救被困翼族人的计划她只简单听说过,计划执行时她仍在城中,并未参与。而后萧祺和顾婉伊杳无音讯,她又匆匆赶往北境,也不知最终萧祺和顾婉伊是否成功。 “你可不能死了啊……”她在心中默念,像是在说服自己。 朱凛突然停住脚步。柳清雪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沿着河下游走去,峡谷两边的石壁渐渐收拢,从特定角度看去,光线从两边石壁之间狭小的缝隙透射过来,只剩一条窄窄的光线,一线悬天。即便实际上在整个峡谷岩壁距离最短的地方,也足有数十丈,即便是最善跃的马也不能跳过。 就在这两边岩壁距离最短的地方,岩壁的底部立着一个古朴的木楼,木料都漆成深红色,仅一层,却足够三层楼高,竟没有丝毫焚烧的痕迹,虽显得破破烂烂,但结构仍算完整,与一路走来其他的地方相比已是十分幸运。 在这栋楼的门前,一个牌匾跌落在地上,饱受风霜后还勉强能够辨认出上面的字。 “尘翼祠。”朱凛轻轻读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章古祠 朱凛顿时流露出热忱的神情:“应该就是此地……” 他迈步就要往里走去,却在门廊处陡然停下。而后他小心翼翼地收回迈出的脚,谨慎地环顾四周。 难怪他多疑,除了此地,其他的地方或被焚成灰烬,或被生生拆倒,唯有眼前这栋极其招眼的建筑,保存得十分完整,也不见血迹。 这栋木楼看上去就像是由几个形状并不规则的圆筒形组成,从下往上,空间逐渐变窄。门虽敞开,从门口也望不见深处,门前被一道围成弧形的墙挡住视线,从入口处向两边延伸而去,与整栋建筑的外墙形成一个弯曲的回廊,仿佛是绕了整层楼一圈。任谁也会怀疑里面是否有什么玄机,亦或是机关陷阱。 朱凛在门外徘徊,犹豫着不进去。柳清雪终于清闲片刻,在朱凛周边一个圈的距离内勉强地活动着。只是很快朱凛不死心,打算围着这栋楼绕一圈,将柳清雪也拉扯起来。 整个建筑的弧形的墙面上不仅有门,还有几扇窄窄的窗,说是窗户,其实更像是洞,不过拳头大小,许是用来透气,不规则地零星排列在一个墙面的各处,只是向里探望,看见的仍只有深红的漆和昏暗的回廊,其余的一无所获。 朱凛踮起脚,从一个洞口向里面张望,而后失望地收回脑袋,继续往前走。柳清雪被迫跟在身后,路过时,情不自禁地也扭头往里边望了一眼。 第一眼什么也没有,封闭的回廊里不进光线,唯有窗户这一个光源,在照亮的有限空间外,除了隐约能看清墙面上深红色的燃料之外,只有一片漆黑。她回过头来就要前行,忽然她反应过来,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中,在透过洞口洒下的光亮形成的阴影之下,似乎有影子在挪动。 她于是立刻再次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苍白干瘪的脸皮,和一双深陷进眼窝的眼睛,犹如枯尸! 惊悚的冲击让柳清雪全身汗毛耸立,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甚至连尖叫也忘记了。 这是个人!柳清雪终于反应过来,她骇然间退后一步想要拔剑迎击,却才陡然想起自己的剑早就被朱凛夺了去,自己更是连大点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不过对方似乎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那张苍老干瘦犹如枯尸的脸先是凑近,眼中带着决绝的杀意,仿佛就要动手,而后似乎是看清柳清雪不得动弹,脸上露出一个柳清雪不明所以的神情,杀意如融雪般退散,整个身子又缩了回去,消失在阴影中。 “怎么?”朱凛似乎注意到背后柳清雪的异常,扭过头来皱眉问道。 柳清雪快速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低垂着头,漆黑的发丝垂在额前,不让朱凛看出端倪。 “没什么,绊了一下。” 朱凛狐疑地打量着四周,确认并无异常之后,才继续迈步前进。 两人很快走到了尽头。这座建筑背靠着陡峭的峡谷,最底部也就是最大的弧形墙面,竟有三分之一的墙体嵌入了岩壁之内。 朱凛只得无功而返。再次回到门口,他终于下定决心,迈步进去。柳清雪倒是对此侧目,毕竟这种情况下,让无足轻重的路人先当作诱饵探路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朱凛在门廊内站了片刻,四下仍是一片寂静。他这才将柳清雪拉了进来。 两人于是沿着这弧形的回廊继续深入。柳清雪警惕着,仿佛那个恐怖的人影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但那个苍老的影子始终没有再出现。如此宽阔的空间里,其实墙面上用来透气的洞很少,两人行走时,除了偶尔视线能够被墙面上的洞口透进来的日光照亮之外,其余时候都是一片漆黑。 静谧的空间里,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和老旧木板发出的吱呀声,柳清雪不知为何,还隐约听见了机括转动的声音。这声音很轻,在脚步声回响的回廊里,若不自信,很难察觉。她环顾四周,眼中除了昏暗的走廊什么也没有。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这声音却仿佛若有若无的虫鸣,不绝于耳,却找不到出处。 前方再次迎来光亮。两人却已回到了入口处。这样一路走过来,似乎比在外边快了不少。然而一路上并没有任何异常,四周只有天花板和两边弧形的墙面,再无其他出路。柳清雪开始回想,刚刚那个苍老的身影,究竟从何而来? 更关键的是,从外表看,这栋楼足有三层楼高,而依目前所见,只有其三分之一,中间更是还有一个围成圆筒一般的墙面隔开了大半空间,这个尘翼祠的大部分,都还隐藏在阴影之中不为人知。 朱凛的耐心终于要消磨殆尽,他一言不发地走出去,眼神阴翳地扫了柳清雪一眼:“待在这里,别想乱跑。” 说完,他双手结印,柳清雪顿时觉得自己周身的束缚松弛下来。紧接着,朱凛身边重新升腾起一团雾气,萦绕在他周身,入披上一层白色的轻纱。他手印变换,腾云驾雾一般升了上去,消失在视野里。 柳清雪下意识地就要逃走,但忽然想起雪见仍在朱凛手中。在朔州时,她便特意令人将原来剑鞘上剩余的两颗玉石重新镶嵌到雪见的鞘上。如今雪见于她而言,不仅是兵刃,更是父母的寄托,她断不会弃剑而去。 她思索着如何取回雪见,忽然耳边忽然再次传来那种机括转动的声音。此刻没有脚步声,柳清雪一人静静地站着,终于再次捕捉到了那诡异的声音。她还来不及循着声音摸索去,便骇然发觉有一双手凭空伸了出来,捅了捅她的背。 柳清雪几乎是瞬间,转过身来,眼前却是那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他似乎并无敌意,注意到柳清雪转过身来,便摊开手,表明自己手中并无兵刃。柳清雪这才注意到,老人左脚裤腿下空荡荡的,只有一足站立。 “跟我来。”苍老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轻到只有两人彼此能够听见。然后他转身后退。 柳清雪这才注意到,这个老人佝偻的背后,也有一对羽翼,只是羽毛稀疏,再无光泽。而在他身后,之前仿佛无尽头的墙壁上竟凭空多出了一个洞! 这个洞足有八九尺高,位于这墙面的上部与天花板接触的地方,寻常人很难爬上去。老者虽只有一只脚,仍轻轻扑腾着翅膀一跃而上,而后,洞口处垂下一根绳索。 柳清雪犹豫了片刻,还是抓住绳索,轻盈地攀爬上去。 翻上这个洞口之后,老人伸手在旁边摸索着,很快整个地面都发出轻轻的震动,以及柳清雪熟悉的机括转动的声音,地面带着洞口转动,而外墙固定,很快这个洞口被外面的墙壁遮住。柳清雪终于明白刚刚一切诡异景象的由来,难怪在建筑内部走一圈比在外面快了不少,整个回廊的墙壁都在悄然转动,其实之前朱凛和柳清雪看到的始终只是一小块区域,这个唯一的入口始终被隐藏在转动的墙面之后。柳清雪不由得感叹这个机关的精巧。 柳清雪这才得以窥见整个尘翼祠的原貌。这里或许算是尘翼祠的第二层,不再是被两面墙夹住的狭窄长廊,四周外墙构成的形状仍接近一个圆圈,只是这个圈相比第一层明显要小一些。 然而四周的墙面上,却都嵌入了巨大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卷轴或文书。但是有几面墙上却有一片空档,其上的书卷不知所踪,在其他墙面上鳞次栉比的书卷之中像是凹陷进去一片。嵌进了书架的墙面足有两层楼高,参差不齐的书卷仿佛布满了鳞片向上蔓延,与最上边的弧顶相接。 弧顶下,吊着一个巨大的雕像,日光从透明的弧顶倾泻而下,将雕像藏在背光之中,柳清雪看不清雕像的样子,只隐约看见这个人形雕像孔武有力,背后伸展出两对巨大的羽翼,分别向上向下展开,光照之下,仿佛投下一个巨大的十字阴影。 在这个阴影的正下方,也就是柳清雪踏足的地面上,一张供桌,如人类宗祠那般,陈列着数十个排位,燃点着烛火,微微摇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