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日不落当海盗》 0001 大航海时代 支离破碎的梦境…… 在梦里,隧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大块的水泥坠落车前,黄汤似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搅作巨浪,把郑安岳和他的车掀到半空。 坠落……坠落…… 郑安岳猛坐起来! 铁艺的床架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轻若云团的蚕丝被从床边滑落,无声无息铺在地上。 “这是……哪儿?” 他茫然看着眼前这个古典而华贵的英式卧房,扩散的瞳孔渐渐凝集。 记忆复苏了…… 他抱住头苦笑:“怎么跟又穿了一次似的,这里可是……家啊。” 【家】是一间百平米大小的奢华卧室。 石膏顶悬着硕大的铁艺吊灯,地上铺着阿克明斯特的织花地毯。 墙面淡黄色的羊绒墙纸是当下最新潮的蒸汽机织,墙纸上挂着油画,记录着激战正酣的格拉沃利讷海战。 油画下是漆作纯白的铁艺大床。 床架高耸的弧形格栅参考自伦敦的大桥,床边摆放哥特风格的木质书架,书架对过有一张维多利亚风格的单人沙发,沙发紧靠着房间的壁炉。 壁炉并未生火,素洁的炉柜绕炉而立,宽仅两掌,平摆着三件精美的装饰。 最左是成化年间的斗彩瓷展盘,中间是大本钟造型的木艺座钟,右边则是名为金鹿号的帆船模型,模型的铭牌上写着:【赠予洛林,我亲爱的弟弟】。 洛林就是郑安岳。 三年前,一场铺天盖地的泥石流把他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带到十八世纪的欧洲,成为德雷克世袭男爵家族的二公子,现年十五岁的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名人。 他本以为自己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只是幸运地逃开了一场十死无生的杀局,又幸运地继承了一个溺水少年的一切,包括强壮的身体,优秀的天赋,以及美满的家庭…… 他理所应当地过起了无忧无虑的新生活。 不需要思考未来会如何,因为在这个时代,他并不比原来的洛林知道更多。 德雷克家是传统的海军名门。 其祖弗朗西斯.德雷克是英国海航史上的传奇人物,也是皇家海军的主要缔造者之一。 两百多年前,他奉伊丽莎白一世的命令驾驶金鹿号横跨大西洋,以私掠商人的身份在新大陆大肆劫掠法国、荷兰和西班牙的商船,一度令人闻风丧胆,号称七海恶龙。 后来西班牙人的巨舰封锁了他归国的去路,他与麾下失散,在麦哲伦海峡以南发现了通往太平洋的新航线,德雷克海峡。 德雷克海峡打破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对东西方贸易线的垄断,英国海商就此崛起,弗朗西斯也成为世界上第二个完成环球航行,第一个全程指挥环球航行的冒险家。 归国以后,他又投身军界,以海军中将的身份发起格拉沃利讷海战,击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英格兰一跃成为第一流的海上强国,弗朗西斯因公受封勋爵,由此建立起德雷克家族。 时至今日,他的后人已经成为皇家海军不可或缺的领袖力量。 洛林的父亲艾利亚.德雷克是现任的族长,世袭男爵,海军中将。 不久之前,艾利亚被委任为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提督,只等着全新的旗舰hms狮子号交付,就准备启程去往牙买加的金斯顿港赴任。 洛林的异母兄长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是下一任的族长,比洛林年长十岁,现在是皇家海军中校,海峡舰队hms海狮号的舰长,前程远大。 洛林也不简单。 这孩子从八岁开始随亲戚的船队出海,到过印度,去过美洲,绕行过好望角,还登上过去往北极的考察船。 在北极溺水后,新的洛林回到岸上,在艾利亚的安排下考入普利茅茨海军学校,求学两年,学习操令、指挥、海图、击剑、导航五项,各项全优。 作为海校三年级的新生,他已经是皇家海军上士,hms继承人号的突击艇长。 待这次假期结束,他将参加为期一年的实习海操。等海操合格,他会以中尉身份正式服役,成为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年轻军官。 这就是洛林原本的生活轨迹。 人到中年,他或许会成为一名将军,一个殖民地的提督。 他希望能到东印度去。 因为那里离中国近,有朝一日,他或许可以用一个歪果仁的身份,为灵魂上的同胞开启民智尽些绵薄。 可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今天早上艾利亚从德文港的船坞回来,用调侃的语气跟他说起一个贵族圈里微不足道的笑谈。 著名的反英斗士帕特里克.亨利先生在刚刚结束的弗吉尼亚州议会上发表了演讲,他说“不自由,毋宁死”。 洛林此前从未听过这位亨利先生的大名,但这句口号却意外地把他前世的记忆彻底唤醒了。 1775年…… 弗吉尼亚州议会的演讲,莱克星敦小镇的枪声,华盛顿将接过北美独立的大旗,轰轰烈烈的独立战争就要开始,一个大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而失去了富饶的北美殖民地后,欧洲的矛盾会彻底激化,法国大革命近在咫尺,拿破仑将走出残破的西西里农庄,在广袤的欧洲大陆迈开属于他的王图霸业。 华盛顿、拿破仑、卡尔大公、彼得一世,还有终结拿破仑伟业的英伦双雄,海军的纳尔逊和陆军的威灵顿公爵…… 原来我对这个时代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恍恍惚惚的洛林熬过白天,在晚上陷入真实的梦魇,以更惨烈的方式重历那场泥石流,一时间几乎回忆不起身边的一切,就像是重新穿越了一次。 为什么? 在这个时间,经历这样一场噩梦,老天爷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他茫然下床,光着脚走到穿衣镜前,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高挑清瘦的白人少年。 黑色的卷发,褐色的眸子,他的皮肤苍白,比一般的白种人更白,他的身材高大,手脚修长,强健有力。 他是维京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混血儿,有头脑,有力量,有技艺,身体里有两世为人的沉稳,背后还有一个声名显赫的家族。 “大时代就要来了,拥有这些的你,甘心只作个唯命是从的海军么?” 他喃喃自问,突然从镜子的一角看到了金鹿号的倒影。 弗朗西斯.德雷克的金鹿号正航行在壁炉上,昂着首,鼓着帆,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洛林走过去,轻轻把它捧起来。 “金鹿号,轻型盖伦三桅帆船,长二十三米,宽六米,全装横帆,艏艉三角帆,桅间设顶帆和斜杠帆,配置加农炮十八门。它是传奇海盗、传奇冒险家、传奇商人、传奇军官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被称为海盗王的座驾。” “而它的主人,只是一个私掠商人……” 洛林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发光。 私掠商人是时代真正的宠儿,千变万化。 面对敌人,他们是凶残的海盗;面对朋友,他们是慷慨的商人;遭遇神秘,他们是无畏的冒险家;进入战场,他们是勇猛的战士。 他们航行在广袤的七海,驾驶着与海军同款的优秀舰船,一面是落后国度里予取予夺的统治者,一面又是文明世界中富可敌国的人上人。 自由,自主,自信,自以为是…… 他想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将是最后,也是最壮阔的…… 大航海时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2 贵族的洁癖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 洛林手持着刺剑站在庄园前的茵茵草场。 他穿着浆熨如纸板的白衬衫,外面是黑色的马甲,下面是马裤,马裤外套着纯白的马靴,手上戴着镶金边的手套。 他站得笔直,神情严肃。左手向后背在腰上,右手向前高举刺剑。 细而长的剑身与身体的中轴重合一线,剑尖恰好挡住眉心。 锃亮的护手弧面朝向对手,攥紧剑柄的拳头则收在胸前,这样就可以藏住因为用力而略有些发白的指尖。 这是一堂击剑课。 他的老师和对手是对面那个留着漂亮八字胡的中年绅士,也是他这一世的父亲,艾利亚.德雷克男爵。 洛林向艾利亚微微颔首。 艾利亚扬起剑回礼,说:“别留手,我与海校那些庸才可不一样。” “是,父亲。” 轻轻应了一声,洛林猛然出剑。 他重重一脚踩在地上,刺剑像毒蛇一样昂首刺往对手的咽喉。 艾利亚轻描淡写拨开剑,踩着侧旋绕到洛林身边,扬手一甩。 这一剑的目标在洛林的手臂,洛林只得回身收剑,横挡,反攻。 艾利亚当即后撤了一步。 一退一进之间,不仅避开了洛林的第二剑,还像弹簧似骤然起速,剑尖直刺向洛林眉心。 好快! 洛林心里一惊。 危机关头,他侧开脖子,任凭烈风擦过脸颊,同时抬肘架起了艾利亚的手臂。 这根本不是击剑的动作。 措不及防的艾利亚中门大开,洛林趁势欺身近前,扫地就是一记侧踢。 嘭! 两人的胫骨重重撞在一起,一触即分。 洛林后跃点地,旋即反冲,就在将要出剑的当口,艾利亚突然说:“就这样吧。” 洛林好险没刹住车…… 他狼狈停下来,连喘了两口大气,这才站直,扬剑,如一开始般向着艾利亚颔首致意。 仆人们走上来,奉上毛巾,也接走了两人的剑。 艾利亚擦着额头细细的汗珠,不满说道:“洛林,你心不在焉。” “我在想亨利先生的宣言。” “亨利先生?新大陆那个自以为是的乡巴佬?” “不自由,毋宁死,乡巴佬说不出这样的话。”洛林苦笑了一声,“北美做好了流血的准备,可听您的意思,英格兰却没有类似的觉悟。” “因为他们还不值得被当做对手。” 艾利亚不屑地笑了一声,手指向不远处的太阳伞:“去吧,海伦娜在等你。” 洛林循着艾利亚的手臂去看,看到太阳伞下正站着一个蓝色礼服的贵妇人。 她有着和洛林一样的黑色卷发和褐色眼眸,神色温柔,正向洛林轻轻招手。 她叫海伦娜,海伦娜.亚纳逊,洛林这一世的生母,维京人,也是个信仰先祖的异教徒。 她是冰岛征服者殷格.亚纳逊的后人,原本是冰岛的渔民,后来与艾利亚在海上相识相爱,勇敢地搬到英格兰,成为了贵族圈中那个【最不受欢迎的野蛮人】。 英格兰的贵族们对不愿放弃先祖信仰的海伦娜很不友善,哪怕她与艾利亚忠诚相爱了十七年,也没有人愿意为他们主持婚礼。 所以从法理上来说,洛林还是一个私生子,一个备受家人宠爱,从来没有因为身份受到过委屈的奇特私生子。 洛林佩服海伦娜追求爱的勇气,也敬佩艾利亚对爱人的大度。 作为一个虔诚的清教徒,他不仅接受海伦娜信仰先祖,还允许洛林追随海伦娜的信仰,不洗礼,不信教,连中名都继承自母姓,堂而皇之打出异教徒的标签。 如果这都不算爱,世上还有爱情么? 洛林快步迎上去,挽住海伦娜的手臂。 “母亲。” “我刚才看到你犯规了。”海伦娜点了点洛林的脑门,“真是个小滑头。” “只可惜还不够彻底。”洛林耸一耸肩,“如果刚才能带住父亲的胳膊,那一脚扫出去,一定能把他扫倒。” “真正的绅士就算断了腿,也不会让自己在美丽的女士面前摔倒。” 艾利亚插着嘴走上来,从洛林手里接过海伦娜,关切地问:“你怎么走出来了?别忘了你正在咳嗽,现在还不适合吹风。” “我的丈夫和儿子要出海了。”海伦娜轻咳了一声,“一点点咳嗽而已,不值得浪费我与他们相聚的时光。” 这一会功夫,仆人们在伞下摆好了茶。 三人靠着圆桌就坐,海伦娜摘下手套,轻声问:“刚才在聊什么?” “洛林觉得新大陆的乡巴佬们会挑起战争,担心我准备不足。” “战争?”海伦娜皱起眉,“在这个时候?” “不必为我担心,海伦娜。”艾利亚拍着海伦娜的手,“巴尔的摩只有渔船,狮子号却是最新锐的三级舰。面对七十四门大口径的加农炮,一切反抗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可他们有漫长的海岸线,您却不能离开自己的防区,甚至不能随意开火。”洛林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红茶里添奶,“父亲,我想退学。” “退学?” 洛林的突然袭击让艾利亚和海伦娜都有些措不及防。 艾利亚深皱起眉头:“我知道你想早点到狮子号上服役。可现在退学,你得从水兵做起,用三年换一年……” “我可以直接成为船长。”洛林打断艾利亚的话,也不去看他脸上的诧异,“我希望您能把弗朗西斯的私掠证给我,再借我三千……不,一千镑。最多三年,我会带着船队去新大陆,既能为您补足短板,也能为家族赚取利润。” “你要做商人?”艾利亚难以置信,脸色气得通红,“德雷克的子孙居然要做商人?” “弗兰叔叔和米提亚舅舅就是家族的商人,连弗朗西斯.德雷克年轻的时候也做过私掠者……” “弗朗西斯做私掠者时还不是贵族,而弗兰和米提亚……他们是弃子!” “名义上的弃子罢了。”洛林放下奶壶,坐正身体,“父亲,您与兄长需要一支优秀的私掠船队作为战术补充,新大陆开战之后……”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艾利亚猛站起来,一字一顿,“你该考虑怎么成为一个优秀的海军,而不是做一个逐利的商人!” “父亲……” “我看你的假期太漫长了。从明天起,销假登船,让雷顿爵士好好为你收收心。” “……是。” 看着艾利亚怒气冲冲的背影,洛林臊眉搭目,满心无奈。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英国的国情。 在经历过光荣革命之后,统而不治的君主立宪制在英国基本确立。 但国家的权利依旧掌控在保守的新式贵族手里,德雷克家族恰恰就是他们的代表和中坚力量。 在这些贵族看来,家族子弟唯有从政从军才是正途,都走不通时,做一个学者或是医生也不至于伤及家族的脸面。可他们绝不能成为商人和律师。 这两个行业缺乏立场,逐利享乐,风评与传统贵族的品格洁癖格格不入。 家族虽然不能缺少他们,但真正在族中负责从业的,往往都是名义上被逐出家门的私生子。 洛林觉得很是郁闷。 多合适啊,我不就是个苗红根正的私生子么…… 他心想着,却不敢当着海伦娜的面说出来。 他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追逐梦想的第一道阻碍,居然会是家人毫无私心的关怀。 这真是…… 海伦娜轻轻咳嗽了两声:“你啊……太鲁莽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3 海操与急讯 “滴!滴!” “跑起来,跑起来,小伙子们!” “你们是光荣的普利茅茨军校生,注定伟大!注定不凡!注定会死在海上!注定!” “注定!” “大不列颠万岁!” “我们的王万岁!” 风平浪静的普利茅茨湾,一艘小小的盖仑舰停在海上,甲板上有无数的少年在卖力奔跑,尖锐的笛声和拼尽全力的呐喊直透云霄。 这是普利茅茨海军学校的训练舰hms继承人号,舰长比利.雷顿爵士,皇家海军功勋上尉,也是海军学校最出名的魔鬼教官。 洛林正是他的学生…… 十五岁的少年,每日从晨起开始操训,绕甲板跑,格斗,爬帆,从瞭望台的缆绳滑降,然后踩着艏斜桅跃入海水,从五公里外的浮标处取得午餐资格,再游回来。 午餐以后,他们要开始相对轻松些的射击训练,包括操枪、操炮,推着沉重的大炮在甲板上折返跑,跳舷,潜水,在锚链的铁环上摘到晚餐的资格。 晚饭后他们也不能歇着,身为船上的水手,他们必须擦洗甲板,给每一条缆绳打水手结,收拢和修补船帆,哪怕继承人号的帆从不破洞。 然后就可以睡了么? 理论上,可以了,只要雷顿爵士没有失眠,没有梦到船上失火。 一旦他梦到了,小伙子们就得朝着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甲板泼半夜的水,再用下半夜把水痕擦干,以应对第二天周而复始的训练。 “007的生活,实在比996充实太多了……” 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洛林感慨地望了眼不列颠岛的远影,猛然解掉头巾缠住手掌,一咬牙,攀住缆绳,纵身跃下! 哗! 半小时后,湿漉漉的洛林打着晃爬回甲板,啪一声把一张细长的羊皮条子拍在雷顿爵士身上。 爵士嫌恶地放下怀表:“42分16秒,小德雷克,你比昨天又慢了一分钟,难道没是睡好?” “托您的福,先生,这艘船上的人已经连着两天睡眠不足两小时。如果您今夜继续做噩梦,我想我大概会猝死在舱里。” “休想套我的话,鬼精灵!”爵士哈哈大笑,“你的同学们还在水里,所以,你有半小时休息时间。” 天籁啊…… 乍听天音,洛林啪一声并脚捶胸:“谢谢先生!” “这是你应得的,只是你要记住……” “我的目标不是身边的同学,是该死的雷肖纳.纳尔逊。”洛林背身扬手,“同样的话一天说三遍,先生,您的失眠症该治治了。” …… 夜深,人不静…… 在风帆战列舰时代,水兵们的住宿条件一直糟糕。 因为战舰的空间是有限的,为了节约空间,他们的卧室大多被安排在收拢了火炮的炮甲板。 上百人猬集在逼仄的船舱里打着地铺,身边就是上万斤的火炮。 一旦炮架上的卡轮因为船身摇晃发生滑脱或是断裂的事故,后果……就是事故。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优等生才拥有睡绳床的资格。 只需把兜网朝挂钩上一套,他们就可以高居在人炮之上,摇摇晃晃,高枕无忧。 洛林的床就是绳床,而且还是一头贴着炮口,一头连着舱外,一翻身就可以逃出生天的贵宾席。 他枕着胳膊躺在网上,耳听着身下各式各样的磨牙和呼噜,眼透过小小的火炮舷窗,盯着外头深邃如地狱般黝黑的夜色。 不知不觉,海操过去六个月。 莱克星敦的枪声如约而至。 在弗吉尼亚,在马萨诸塞……在整个北美的东海岸,未来的合众国民兵像散兵游勇般向英国的殖民地驻军发起无畏的冲锋,哪怕损失再惨重,也看不出退缩的意图。 短短几个月,近百名士兵殉国,如此巨大的损失终于让伦敦警觉起来。 一个半月前,hms狮子号中断海试,正式交付皇家海军。 艾利亚紧急赶赴德文港,在接管新旗舰的第二天即宣布赴任就职。 依照船队离开英格兰的时间推算,这会儿,他大概已经看到金斯顿的海岸线了。 问题是洛林依旧没能说服他…… 在德文港的几次父子聚会氛围都说不上好,洛林试着向同在德文港服役的兄长沙克求助,结果,连沙克也站到了艾利亚那头。 论如何劝说一群顽固且爱你的英格兰贵族…… 洛林很无奈。 哪怕海操再有六个月就要结束,哪怕他即将获得正式的职位,成为皇家海军的优秀军官,他依旧不满十八岁。 英格兰的法律认为每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年轻人都需要被监护,每一份人生决定都需要监护人的签字,离职恰恰是其中之一。 所以很大可能,洛林得在军中服役到十八岁,一直等到法定成年之后,他才能启程,开始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还需要两年…… 碎碎念着问候了一遍英格兰的法律,洛林翻身准备睡觉。 他突然看到海面上亮起摇摇晃晃的灯光信号,三照长,一照短。 海校的紧急通讯? 他疑惑地闭上眼睛,含着疑问,坠入梦乡。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还未放亮,三副就把他叫了起来。 “小德雷克,静默下床,立即去舰长室报到。” “爵士?” 不知道为什么,洛林想到了睡前的那道紧急通讯…… “继承人号突击艇长,上士军校生洛林.德雷克报到!” “进。” “是!” 高耸的船艉舱外,洛林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装束。 绑腿扎紧,钮扣扣实,头巾、配剑,身上的装束全无问题,军装和衬衣也没有明显的折皱。 他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舱。 雷顿爵士正皱着眉坐在他的小酒桌前,嘴上叼着烟斗,身前摆着小半杯白兰地和一卷封着火漆的羊皮纸卷。 他轻轻吐出烟:“小德雷克,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洛林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声音高昂。 “三副什么都没说,所以学生什么都不知道!” 爵士满意地点了下头:“猜猜看。” “学生是军人,军人没有猜想!” 爵士越发满意,他笑起来:“那你观察到了什么?” “紧急通讯,先生!时间在夜22时至22时30分之间,因为那时正好换班,朱迪亚同学在起床时问候了您的母亲!” 这不是打小报告。 洛林的表情很正式,正式到雷顿爵士分不出究竟是朱迪亚在骂他,还是洛林骂他。 不知者不怪罪,爵士不能确定嫌疑人,就只能不怪罪。 他用烟斗推了推面前的羊皮纸卷:“海校的急信,指名要你来阅读。” “是!先生!” 洛林啪一声并腿,用最干脆的动作拿起纸卷,先检查火漆完好,随后双手执卷,收在腰间。 “请问需要学生念出来么?先生!” “海校命令,你可以自行决定是不是告诉我,以及告诉我多少。” “是!先生!” 疑惑越来越多了。 带着诸多的疑惑,洛林轻轻揭掉火漆,展开纸卷。 几个呼吸后,他略带歉意地抬起头,声音一下变得低沉。 “先生,我可能要提前下船了……” 雷顿爵士的眉头猛皱成一团。 “提前下船?”他的声音里透着全无掩饰的不满,“你的海操只剩六个月,如果提前下船,这一科的成绩要作废,正式服役就要延迟到后年!上士,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的父亲……狮子号在驶往新大陆的途中遭遇风暴,主桅折断,新大陆舰队提督,海军中将艾利亚.德雷克……殉国。” 洛林的声音微有些颤抖,手上的纸卷不知不觉攥成了一团。 “父亲死了,家族要我立刻终止学业,回塔维斯托克去……料理,后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4 想闻见海的味道 1775年的欧洲风平浪静,就像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压抑地让人心底发颤。 九月,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进入轮换期。 新任提督艾利亚.德雷克男爵乘坐着他的新旗舰,皇家海军最新锐的三级舰hms狮子号,在前往赴任的途中遭遇风暴,不幸殉国。 然后六个月转瞬即逝…… 洛林闭着眼躺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 棕色的木门在左手边半开半阖,原木拼接的床板在门的对过安放。 墙上有连片的霉斑。 顺着霉斑,床尾处摆着一只半旧的橱柜,上层对开,下层有五个抽屉。 木框上细碎的裂痕是它身上唯一的花纹,若是盯着去看,人的思维就会不受控地去猜想橱柜塌掉的时间。 它们是这间屋里唯二的物件,而这里,则是洛林蜗居了整整半年的新家。 德文郡,塔维斯托克小镇。 此处距离德雷克世袭男爵的华贵庄园只有不到两公里,一望到头的田间小路连接两处,可对洛林而言,却如同是一道天堑。 他是德雷克家的二少爷,或者说,曾经是。 六个月前,宠爱他的父亲死在去往新大陆的途中。 四个月前,他的兄长继承爵位,突然像变了个人似地,把他这个私生子和他没名份的异教徒母亲赶出了老宅。 半个月前,身体一直不好的海伦娜病死了。 在那一刻,十六岁的洛林终于和这个世界彻底断开了联系。 他自由了,无论这自由是不是他想要的。 洛林睁开眼睛,提起挂在床尾的破旧背囊,面无表情走出了房门。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他名义上的老爷,也是名义上最后的监护人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会告诉他,家族对他最后的处置结果。 结果是什么呢? 洛林不在乎。 他带着冰冷地笑走进客厅,一抬眼,就看到已经笔挺站在那儿许久的沙克。 沙克穿着得体的燕尾服,手持着镶嵌翡翠的短杖,俊朗的脸因为严肃显得生硬,海蓝色的眸子炯炯有神,却没有看向洛林。 洛林不屑地牵了下嘴角:“一时在雇农的房里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么,我亲爱的德雷克老爷?” 沙克依旧没有去看洛林。 他的目光游动着,就像墙上纵横的霉斑是一幅唯美的海图。 “不要冷嘲热讽,我愚蠢的弟弟。”他说,“你应该记住,嘲讽是弱者虚伪的尊严,除此之外,它什么都不是。” “可我一直觉得,自以为是的傲慢才是虚伪。”洛林自顾自走过去,拖开椅子,当着沙克的面把脚重重架在桌子上,“尊贵的老爷,我的判决在哪?” 沙克的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一下。 他跺跺手杖,管家福尔基提着一个大大的皮箱进门,先向洛林施了一礼,然后小心把皮箱提起来,摆上洛林搁脚的桌子。 洛林偏头去看。 这是一只很好的皮箱,水牛皮,九成新,浅褐色的皮面印有清晰的三叶草斑纹,一朵一朵,绽放出爱尔兰的乡野风情。 洛林没有问箱子里有什么,只是向着福尔基努了努嘴。 箱子很快打开了,在洛林面前露出里头井井有条的归置。 左右两边是用玻璃和楠木装裱起来的羊皮纸文书,中间则是用皮绳捆扎得齐齐整整的三百枚金镑。 在英格兰,三百镑是一笔巨款,一户中产阶级人家就算是不吃不喝,也需要大约十年才能攒下这笔钱。 洛林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真是个慷慨的老爷。” “在家族看来,你即使被逐出家门也需要拥有体面的生活,这代表德雷克的脸面。” “他们管得真宽。” 洛林不再关注那些金镑,放下脚,细长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滑动。 两份文书…… 左手边的文书来自大名鼎鼎的剑桥大学法学院,内容是一份正式的入学许可,而右手边…… 【谨以国王的名义,朕赋予德雷克先生在海洋上维护合法利益,攻击王国之敌的权利……伊丽莎白一世,于1571年3月27日】 这就是洛林盼望了一年的私掠许可证。 二百年前,伊丽莎白一世把它颁给了弗朗西斯.德雷克,七海恶龙凭此纵横世界,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破产商人,逆袭成为海上的传奇。 二百年后的今天,它依旧具备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法律效力。英格兰的国王通过这张薄薄的纸,授权商人可以随时且合法地化身为海盗,以王国的名义在整个世界范围劫掠敌船。 看见了它,洛林笑得更加畅快。 “这就是你最后的决断,律师或是商人?” “这是家族的判决。”沙克依旧站得笔直,“家族认为,相比于家里有私生子和异教徒,不肖子孙选择有失体面的工作才更合适成为被驱逐的理由。” “果然又是德雷克的脸面。” 洛林啐了一口,从箱子里抽出私掠许可证,翻手塞进背包,旋即起身,出门。 在和沙克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突然说:“知道吗?我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这是你的错觉。”沙克冷冷回应。 “不是错觉。”洛林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等我回来,当着母亲的面把这一切还给你们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不是错觉。” 沙克第一次笑了:“你放弃金镑,等于身无分文。这样的你,真奢望能在我老死前回来?” “我会回来的。”洛林轻轻摇起头,“沙克,你是第一任德雷克勋爵的后裔,是英格兰传统而骄傲的贵族老爷……可我不是。” “我的血管里流的是七海恶龙弗朗西斯.德雷克的血,是冰岛之主殷格.亚纳逊的血。海盗的后人从不接受施舍,我们要什么,更喜欢自己去拿。” …… 豪雨突至。 倾盆的大雨冲刷着塔维斯托克的街巷和丘陵,冲走了污渍,驱散了阴霾。 在一处背阳的山坡上,孤零零立着一块没有十字架的无名新碑,碑体四方,斜向西北。 它的顶上雕着一朵娇艳的三色堇花,下面用英语、维京语和简体中文三种语言,镌刻出意义完全一样的墓志铭。 【这里躺着一个愚蠢的女人】 【她曾经是海的女儿】 【她为了爱放弃了海,却在失去挚爱后,没能找回她的海】 【她渴望闻见海的味道】 【她失败了,身体在这片见不到海的谷地化成气泡】 【愿尼奥尔德没有忘掉她,能在大海上鼓起暴风,席卷过干涸的山谷】 【愿她能找回通往船城诺欧通的路,不要永远飘荡在天上】 【愿她的灵魂能够安息】 【愿她的爱人不去天堂】 【他们最初相遇在海上,也该最终厮守在海上】 【一个不存在于世上的幽灵,郑安岳,镌在c.e.1776】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5 十三先令六便士 这是海的味道…… 时隔半年,洛林再一次回到普利茅茨,物是人非。 这里是英格兰,欧洲,乃至全世界最著名的港口之一,属于伟大的皇家海军。 强大的海峡舰队在此地驻扎,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学校的光荣前身,洛林的母校,普利茅茨海校在此地开堂授课。 德文港是普利茅茨的核心。 世界最顶级的德文港船坞树立在红色的灯塔边,最优秀的造船匠们身在其中,昼夜不息地为皇家海军建造一艘又一艘动人而强大的风帆战舰。 还有长排的,如海上浮岛般的泊锚码头,那些悬挂米字旗的巨大战舰从这里驶向海洋,神采奕奕的水兵在甲板上纵声歌唱。 可或许是因为德文港的声名太过显赫,人们时常会忘了,沿着风平浪静的普利茅茨湾,还有一长串珍珠似的民用港口。 她们也是普利茅茨的一部分,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是英格兰人首选的起航与归国之地。 索托港就是这样一座民港。 和大部分民港一样,这里混乱,自由,各种房屋随意搭建。在光鲜整洁的码头背后,还藏着数不尽的肮脏暗巷,专用于藏污纳垢。 行于其间,你可以看到虔诚的牧师,张扬的冒险家,勤劳的农夫,风骚的妓女,还有骗子,掮客,律师,手艺人,以及破产的手艺人。 当然,这里最多见的还是汗流浃背的码头工人,烂醉如泥的落迫水手和英格兰真正的精神象征,那些贪婪、无畏并且狡诈的海商们。 从塔维斯托克出来,洛林用身上全部的钱换了一张索托港的马车票,背着他的破皮囊,一路来到一家名为【人有三急】的典当铺子。 在把沙克的傲慢踩在脚底下之前,他首先得恰饭。 隔着高高的,几乎可以够到下巴尖的柜台,憨厚的黑人店员正以某种极度专业的态度为洛林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定价。 “怀表一只,走针……”黑哥儿瞥了眼店里的座钟,“一塌糊涂,基本不能当作钟表看待。” 洛林耸了耸肩。 钟表小型化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新潮流,走针精准是天方夜谭。在更多时候,怀表依旧只是被当作一种华贵的饰品,一种贵族身份的象征。 看洛林没有意见,黑哥儿合上表盖,取来一只单筒的珠宝镜,叩进眼窝。 “唔……祖母绿一颗,约两克拉,切割可以给80分,然而成色差了些。表盘银制,有划痕,很多划痕,还有污垢……” 他皱着眉拔下珠宝镜,郑重其事地看着洛林。 “先生,下次打劫的时候咱能不能小心些?珠宝是娇嫩的白种女人,对一个绅士来说,不应该拿靴子去踩她们的脸。” “如果我准备抢劫。”洛林把如果咬得格外重,“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黑哥儿有些遗憾,因为洛林很狡猾,不愿承认怀表是脏物,这让他少了一个压价的正当理由。 他用黑绒把怀表包起来,收拾起满桌的鉴定工具。 “先生,走针破怀表一枚,三成新,本店愿意作价八便士。” “多少?” “八个便士。”他用黑胖黑胖的手掌比了个六,自信说,“我敢说这是港区最高的开价,主人的慷慨人尽皆知。” “才八个便士……”洛林皱了皱眉,“把怀表还我。” 黑哥儿脸色微变,下意识拽了拽手边的黑绒。 “先生,我用主人的信誉保证,你就算寻便索托港也找不到比我们开价更高的店了,何必浪费时间呢?” “真的?” 虽然这一世洛林含着金汤匙长大,确实没有机会操持生计,但上一世…… 他的小动作引起了洛林的警觉。 啪一声响,洛林把腰上的剑拍上柜台,笑着问:“认识它么?” 黑哥儿不由咽了口唾沫:“这是皇家……” “皇家海军少校军官指挥剑。” 洛林一字一顿地说,慢条斯理地抽剑,在黑哥们面前,肆无忌惮亮出它雪亮的锋刃。 “它和怀表属于同一个人。十年前,那人在一场接舷中用这把剑杀了一个法国男爵,俘虏了一艘四级舰,踩了你手上的怀表,因此,他得到了晋升。” “怀表上的划伤是那场战斗里留下的,而怀表背面的花纹则是那个男爵家族的家徽,记录在《贵族纹章学》第162页,你该去看一下。” 洛林顿了顿,掀起眼皮扫了眼黑哥儿的脸,“你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落到我手里么?” 黑哥儿黑白分明的眼窝有点充血。 他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他的黑发褐瞳很不贵族,破旧的衣衫像个流浪汉,可他的言行举止,坐卧起行,无一不体现出良好的教养,还带着一股浓重而刻板的军人气质…… 一个参过军,并且受过良好教养的少年……这样的人只能有一种身份…… 洛林笑眯眯把剑顶到他的心口。 “你知道么?依照英格兰的法律,我如果把剑捅下去,大概会因为意外损坏国民财产的罪名,被判赔偿六到八个先令。” “我相信这枚怀表的价值会略微高过这个价,而且在赔付之后,剩下的数目依旧远远超过八个便士。” 洛林的剑尖偏移,挑起黑哥儿胸前的名牌。 “星期五先生……没想到你的主人还是笛福先生的粉丝……星期五先生,你说我该捅下去么?” “十三先令六便士!”星期五脸色惨黑,说得飞快,“主人去西班牙了,他给我的授权只有这么多。多一个便士,他回来以后都会打死我,而且不需要向任何人支付赔偿金!” “虽说还是少了点……”洛林遗憾地叹了口气,收剑回鞘,“不过,成交。” …… “究竟哪艘船需要海员呢……” 索托港的码头停满了船,各式各样。 有近海商船中最常见的柯克型,有小型的单桅斯鲁普型,偶尔还能见到桅杆更多的斯纳库型,独独独见不到海军当下的主流,最适合远洋航行的盖仑型三桅帆船。 这并不出乎洛林的意料。 索托港是小商人的聚集地,主营则是近海贸易。 对风小浪平的多佛尔海峡来说,老款的帆船更便宜,载货量和船速也没有明显劣势,是这些近海商人最优的选择。 洛林本打算从这里起步,一边积累资金,一边观摩当代海商的贸易技巧,可事情却没有他想得那么顺利。 港口上人来人往,几乎每艘船都需要码头工人和水手,却绝少会有海员的需求。 就算偶尔出现那么几家,在看到洛林的年纪和装扮后,他们也不愿给他面试的机会。 在商人的概念里,像海员这样的佼佼者只可能从资深水手当中脱颖而出。他们既是船上的技术工种,也是水手们的领班,船长的助手。 接受过系统教学的海校生当然是例外。 问题是洛林虽然做过海校的优等生,但他中途辍学,没有凭证,现如今红口白牙,实在没法让陌生人相信这份优秀得有些过份的履历。 连着被拒绝了四次,有些心灰意懒的洛林拖着腿走到中心广场,看着满场无忧无虑的鸽子,叹着气取出刚买的黑面包。 黑面包的口感很糙,但胜在价格便宜,两便士就能买到辞典大小,足够吃一星期的一大块。 而且它很干燥,易保存,也是最合适航海的主食之一。 洛林掰下一小块来,自己吃一点,搓碎了洒出去,让鸽子们也吃一点。 鸽子很快聚拢过来,围着他的长椅挤成一团,咕咕咕地叫唤,吵闹得让人没法专心自怨自艾。 洛林喃喃自语:“还说什么自己去拿,眼下连船都上不去,叫我怎么拿?” 他自嘲笑了一下,收好面包站起身,预备要再接再厉,突然看到喷泉那聚起了很多人,就像他的身边,正聚着茫茫多的鸽子。 人群中间响起一个声音。 “亚……亚提斯商会招慕能开船的资深海员,也欢迎有志从商的人入股!我有船!有大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6 亚提斯家的美人 在喷泉边喊话的是一个邋遢的男人。 他有一头亚麻色的卷发,眼珠是绿色,只是眼球浑浊,看起来并不清透。 他的身材肥胖,脖子短,肚皮圆。上身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衬衣,下身搭配裆扣不全的深棕色吊带裤。 他衬衣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与身材不符的肌肉虬结的手臂和一双骨节突出的大手。手指上有明显的黄斑,指甲缝里也全是污泥。 污泥是洛林之所以会认为他邋遢的主要原因。 海航途中医药俱缺,任何一个正规的水手都会尽可能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哪怕不能经常洗澡,也不会让指缝里留下污物。 可是仔细观察过后,洛林又推翻了自己原本的想法。 他并不邋遢。 身上的装束虽然窘迫,却很干净,就连头发也拾掇得整整齐齐。 至于说手指甲上的污泥,或许是某种常年难洗的斑。 水手一点也不喜欢吊带裤,因为它不够宽松,累赘的吊带和带扣也会影响水手在船上的敏捷。 所以这胖子并不是海上的人…… 看他的样子,更可能是一个人到中年,才突然想去海上闯荡的旱鸭子。 洛林摸着下巴躲在人群里,看着旱鸭子在喷泉边徒劳地喊。 “亚提斯商会招慕海员,招慕水手,也欢迎有心闯荡的年轻人入股!” “我们的实力很雄厚,有船!有大船!” 人群里突然有高声问:“先生,你出过海么?” 胖子一下变得支吾起来:“虽……虽然以前没出过,但是……” “你会游泳么?”又有人问,“如果尊贵的先生掉进水里,要几个人才能把你捞上来?” 哄堂大笑! 胖子的脸红得滴血,他在人群中间梗着脖子强辩道:“我会游泳!我在家乡的河里游过泳,还捞过鱼呢!” 嘲笑声更响亮了。 在连片的嘲笑声中,洛林慢慢举起手。 他问:“先生,我会开船。我只想确定一件事,您真的有船么?” 他的声音像天籁一样传进胖子的耳朵,胖子眼睛发亮,忙不迭地点头。 “有船!就停在十三号码头,是一艘崭新的大船!真正的海船!” 洛林笑了:“我身上刚好有十三先令,不知道拿来投资的话,可以占几成股?” …… 夕阳西下,招慕的一天的胖子垂头丧气走在街上,洛林远远跟在后面,捂着鼻子躲避他身上难闻的怪味。 胖子叫莱克,莱克.亚提斯,德文郡人。 他在普利茅茨城里经营祖传的制革工坊,是个优秀的皮匠,手指上的烧斑和身上混合了硝和腐皮臭气的怪味就是他丰富从业履历的明证。 然而这些东西对一个海商而言全无价值。 他制革的手艺再好,也依旧是那个不被信任的旱鸭子。劳心费力一整天,也只有洛林这个同样不被信任的半大小子愿意加入新生的亚提斯商会。 甚至除他们以外,商会就连一个像样的水手都没有。 这让莱克很沮丧。 他听人说,想要开动他的大船至少需要八个称职的水手,而他现在只有一个,称不称职还在两说。 他出海的心愿黄了…… 心若丧死的莱克领着洛林一路来到十三号码头,只想证明自己是有信誉的。 等看过船以后,他就准备把船卖了,用卖船的钱来偿还皮匠铺子的巨额债务。 现在,分手的时候到了。 莱克站在码头边,手指着泊在海面上的一艘大船,轻声说:“小伙子,这就是我的船,我没有骗你。” 洛林缓缓放下了手。 火红的夕阳下,一艘微胖的大船静静停靠在海湾,随着岸浪柔柔起伏。 她有30米长,8米宽,尖头、阔尾,唯一的粗大主桅笔直地竖立在船的正中,有22米高,干净的帆缆斜拉向下,将主桅与船艏3米长的细长艏桅连成一体。 洛林轻声念诵:“汉萨-柯克型单桅横帆船,北欧船系最著名的设计之一,因汉萨商盟闻名于世,特征是首用船艉中央舵。发展至今,标准长度30米,宽8米,主桅22米。” “柯克型有宽大的内舱和船底,在浅海区域航行平稳。因为使用巨大的横挂式方型单帆,在顺风环境能够维持优秀的航速,但在逆风环境表现不佳。” “引入阿拉伯艏斜帆后,其最大缺陷得到弥补,设计定型四百余年,仍以低廉的造价和稳定的性能广泛应用于北海和地中海一带,标准载员8人。” 莱克听得两眼放光:“小伙子,你好像……” 洛林自嘲一笑:“我以前是海校的校生,要不是家里生变,提前掇学,这会儿大概已经上船了。” 莱克苦涩地笑起来:“本来以为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想到我居然捡了个宝贝……可惜……” “先生,您是担心没有足够的人开船么?”洛林突然问。 “诶?”莱克被戳重了心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你……别误会,你很好……只是想做生意,总得先把船开出港,而开船是八个人的事,你再能干……” “事实上,这船我一个人就能开。”洛林摸了摸鼻尖,“因为设计比较老,她的操作并不复杂。” “诶?” 莱克呆在那,眼睁睁看着少年跑起来,踩着踏板,跃到船上。 洛林飞跑到船艏,像只灵巧的猴子,扶着缆绳蹲在艏桅的尖端:“先生,我还没问,她叫什么名字?” “美……美人号!”莱克像梦醒了似朝着洛林嘶声大吼,“她叫亚提斯美人号!” “原来是亚提斯家的美人么……”洛林轻柔地抚摸着脚下光滑的艏桅,渐渐露出微笑,“没想到,居然是个胖丫头呢。” 只有两个人的亚提斯商会紧张地忙碌起来。 莱克负责采购商品,雇工搬运。 洛林则忙着给甲板打蜡,给锚和舵上油,还要检查船帆、缆绳、舱室、龙骨,确保所有部件完好无损。 他是雷顿爵士的弟子,只信任自己和同伴的绳结,所以每根绳结都要解散,重打,忙得不亦乐乎。 他甚至在甲板正中心用红漆画了个两米来宽的方框,从艉舱一直延伸到距离船艏5米的位置,横平竖直。 莱克运了货物上来,奇怪地看着这个刺眼的红框。 “小洛林,这个框是?” “这是您的船长区。”洛林拍了拍巴掌,“出港之后,您在甲板上的活动位置就这么多,而且必须套救生圈。先生,您太胖了,要是掉海里,我可没办法拖您上来。” “诶?” “对了,既然我们要横穿海峡,您应该已经买好相应的海图了吧?” “海图很贵诶!”莱克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我听人说,只要顺着风开……” “你很快就会漂到荷兰,不出意外的话,美人儿也变成马车夫们的战利品,基本就是这样。” “诶?” “去吧去吧……”洛林懒洋洋摆手,“作为船上的大副兼舵手兼领航员兼瞭望手兼船工,我还需要单筒望镜,罗盘,一副厚实的亚麻手套和一些耗材。一切都有劳船长大人,谢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7 去法国吧 亚提斯商会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 首先,从海图到补帆用的针线,各种航海用具一一齐备,基本都是洛林开单,莱克掏钱。 莱克没有钱,海图是最劣质的书局油印版,印刷粗糙,图像模糊,沿海峡的港口也只标注了有限的七八个大港。 不过这难不倒洛林,他在海校制图课的结业作品就是1773年版军用海峡图,如今有了海岸线与经纬度作参考,完善海图只花了他一天半的时间。 其次是商会的分股。 去掉一应用具支出,莱克的股本还有三十金镑,入伙时洛林说要用十三先令入股,但莱克没收,而是以技术入股,赠了洛林一成干股。 所以洛林升职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商会的合伙人,而且还是副会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首航的目的地。 莱克从掮客嘴里打听到,法国的瑟堡黑港有一批黑货瓷器要出手,物美、价廉,而洛林的补充版海图里正巧就有黑港的位置。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商会高层统一决定,就去瑟堡。 如此在港口整备了七天,亚提斯美人号满载着普利茅茨新鲜的蔬菜,在一个晴朗的微风天正式起航。 洛林咔嗒一声锁死船舵,迈步飞跑到主桅,拽着帆索荡上横杆。 “起锚!” 他大声呼喊,套着救生圈的莱克卯足气力转动绞盘。长长的铁链哗啦啦升上水面,尖锐的锚钩在朝阳下闪着寒光。 洛林笑着扯掉头巾,让鲜红色的方巾迎风飘扬。 “风向东北东,微风,三节!” 他从横杆一跃而下,丢掉帆索,呲一声解开三角艏帆。 艏帆鼓涨,亚提斯美人号踩着浪,摇摆着缓缓离岸。 洛林固定住艏帆,跑回舵位,抬手松开卡扣,紧握住手轮。 “船长,下令吧!” 莱克激动得浑身颤抖,扶着绞盘仰天大吼:“目标瑟堡!亚提斯美人号!扬帆!起航!” …… 广阔的海上见不到陆地,放眼全是各色各样的蓝,深蓝,浅蓝,偶尔有大鱼跃出水面,扑通一声,碎蓝。 天空也是蓝的,湛蓝无云。 在阳光下,有几只海鸥嘎嘎叫着,飞得悠然自得,眼睛里倒影出海面的景象。 有艘胖乎乎的柯克型商船正懒洋洋漂在海上,逆风而行,又平又缓。 洛林曲着腿坐在船艏,一手托着艏帆的横杆,另一手抓着鹅毛笔,对照海图和罗盘,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他们的运气很不好,这几天全是逆风。 柯克型的缺点在这样的天气表露无遗,洛林用不上横帆,只靠着小小的三角艏帆,维持0.5至1节的基本航速。 照这个状态,行驶到瑟堡还要三天…… 多开几天船问题不大,只是船上都是些新鲜的蔬菜,照这么漂到瑟堡,蔬菜岂不是要变成蔫菜? 怎么才能让船快一点呢? 洛林思考着。 他思考得正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刺耳且低沉的声音。 “呕!” 思路被打断了,洛林只能无奈把笔放下,向着莱克抱怨:“先生,您吵到我了。” 莱克抱着一只大木桶靠坐在主桅边,面如金纸。 他惨笑一声:“小洛林,你要习惯。年轻人就是得在噪杂的环境下集中精神,才能……呕!” 洛林翻个白眼,顺着风微微拨动艏帆:“我不是给过您建议了么?去舱里吐,要脏就脏一块,至少不会把甲板弄脏。” “可是舱里……呕……舱里味道不好,而且晃得更厉害。我觉得,我可能会死……呕……死在海上。” “每个海校生都知道自己会死在海上,这不值得吹嘘。” “我向上帝发誓,这是诅……呕……诅咒,不是吹嘘。” 洛林耸了耸肩,疑惑问:“先生,您是个皮匠,还是个好皮匠。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上船来?” “因为……呕!” 历经一番千辛万苦,洛林终于在莱克断气前问清了来龙去脉。 莱克是个好皮匠,如他所说,亚提斯制革铺在普利茅茨生存了三代,一度还成为过德文郡好皮的行业标准。 然而蒸汽机工坊出现了。 有个大商人在普利茅茨置办了三台蒸汽机,取代部分人力,开了一家大型的制革工坊。 机器制革确实不如人力硝制的皮革软和,但也足够软和,而且成本远远低廉。 莱克家的制革铺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生意惨淡。为了维持经营,他三年欠下五十镑的巨额债务,离破产只剩下一步之遥。 就在他一愁莫展的时候,上帝为他推开了一扇窗。 他亲爱的二表姑妈找上帝报到去了,遗嘱上为他留下了一笔巨额的财富,亚提斯美人号。 标准柯克型的造价是五百镑,美人号半旧,市价也有三百镑左右。 他面临两个选择,卖掉船,拯救制革铺,又或是卖掉制革铺,在全新的领域搏一个不一样的前程。 莱克勇敢地选择了后者。 他把制革铺抵给蒸汽工坊,换来二十镑,又在绅士处抵押了家里的祖产,十五镑。 他带着这三十五镑迈出舒适区,来到陌生的索托港,一番机缘,最终和洛林走到了一起。 听到这,洛林忍不住苦笑:“所以先生,你现在是孤注一掷。如果这一趟血本无归怎么办?” “还能……呕……怎么办?”莱克抹了把嘴,喘了几口大气,“要是赚不到钱,我只能卖了美人号。皮尔斯还在家里,我……呕……我是一个没用的父亲,却不能让八岁的孩子露宿街头,衣食无着。” 洛林惊叱:“您居然还有儿子?妻子呢?” “死……呕……死了。我和皮尔斯是相依为命,家里没有第三个人。” “您至少还有儿子。”洛林走过去,轻轻拍着莱克的背,“就算是为了他,您也该适应海上的生活。相信我,这一趟不会血本无归的。” 他的祝福才落,海面突然吹起一股凉风。 他惊讶地直起身子,一把扯掉头巾。 鲜红的方巾在手心里舞成精灵,迎着大风猎猎作响。 洛林喃喃:“风向东南南,风力五级,中风?” “呕!” 洛林懊恼地抬脚踹在救生圈上。 莱克肥胖的身子晃了晃,可怜巴巴抬起头:“小洛林,船好像……呕……晃得更厉害了……” “因为您的上帝又作弊了。” “诶?” “作弊,先生。”洛林深吸一口清洌的海风,“如果您现在能老老实实去船舱里恶心自己,而不是在这里碍手碍脚……天不入夜,您就会看到瑟堡的海岸线!” “诶!” 莱克手忙脚乱地拖着木桶爬向艉舱,趁着这个功夫,洛林飞快地收起艏帆,又解开主桅帆索,发力,升帆。 巨大的方型横帆升了起来,升到顶端,鼓如月满! 他迎着风大喊:“迎风!满帆!尼奥尔德,加把劲儿……送我们去法国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8 垃圾堆上的北非天使 黑港不是特指,而是某种特殊类型港口的统称。 她们往往没有正式的名字,被代指以黑港、黑市、蜃楼、假镇,而在水手们口中,她们更多地被称为赫尔洛。 赫尔洛是娼妓的意思。 黑港大多拥有往昔的繁华岁月,后或毁于天灾,或亡于,又或是因为不够繁华,不够开阔,乃至是发生了某些令当权者不愉快的勾当…… 总之她们被抛弃了。 失去关注,失去投资,失去期望…… 她们像弃妇似日渐荒芜,又在彻底破败前迎来了黑市商人、流氓、海盗或者是敌国海军的关注,从而获得扭曲的新生,在纵情声色当中,绝望等待着注定会到来的下一次衰亡。 就像是一个沦落风尘的落魄贵妇。 瑟堡的黑港就是如此。 夕阳当中,亚提斯美人号鼓着横帆跃出海平面,劈波斩浪,驶入到黑港的海域。 这里暗礁密布,乱石嶙峋,只有几条隐蔽的,曲折的,宽度不足十五米的狭窄航道遥遥指向远处双峰环抱的平静港湾。 在几百年前,在风帆战船还未彻底放弃平底,脱离排桨动力的时候,这里曾以优异的防守地型和天然的避风良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法国人所青睐。 那个时候,她名叫瑟堡。 也是从那时起,瑟堡这个名字与法兰西王国的海峡舰队绑到一起,成为了他们的驻地。 法国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这里建造船坞、码头、灯塔以及一切军队需要的东西,商人也聚集过来,港口繁盛了整整一个多世纪。 可随着造船业的进步和发展,原先形盛的航道日渐成为了大船通行的累赘。 军港首先转移,在一百公里外更开阔的海湾建起新的瑟堡,剥夺了她的名字。 不久之后,商人也放弃了这里。 这里开始腐朽。 船坞垮塌,码头沉没,直到一伙黑市商人入驻,她才蜕变成黑港,成了法兰西海峡舰队眼皮底下的无法之地。 甚至于,这里还是英国海军斥侯舰的秘密补给点。 敏捷而修长的六级舰可以轻易通过港外狭窄的航道,港内的黑市商人又将慷慨的英人视作顶级的生意伙伴。 间谍从他们嘴里收购情报,往往比斥侯舰自己侦来的还要准确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瑟堡的赫尔洛堂而皇之登上了皇家海军的军用海图,洛林也由此得知,这才促成了亚提斯美人号的瑟堡之行。 驶近礁石区,洛林收起横帆,全神贯注操起舵轮。 亚提斯美人号微胖的船身借着惯性滑进由浮标组成的航道,优雅而缓慢地转过巨大的s弯,顺着涨潮的海浪,缓缓泊入码头,下锚,停靠。 船头轻轻靠在岸堤,才一停稳,洛林就听见嘭一声巨响! 莱克像一股肥胖的腥风从洛林身边掠过,脱兔似飞身下船:“呕!” 声震港湾! 在码头上忙碌的人们像看什么西洋景似好奇地看过来,洛林尴尬地挠了挠头发,瞥一眼艉舱,决定先去港区雇两个人,把艉舱里的狼藉彻底收拾干净。 他吹了声口哨,背上背囊懒散下船。 这还是洛林第一次真正踏足黑港的土地。 不同于正常的港口,黑港的每一寸土地都张扬着混乱和破败。 大宅边是废墟,废墟边是堆场,不时能见到堆成山的垃圾聚在道边,有朽木、碎砖、家具,山上甚至还住着人。 赌场、酒馆、妓院星罗棋布在街道的两侧,各种窝棚肆意侵占,把平直的大路摆布成弯弯扭扭的小巷。 而港中真正的小巷又塞满了另一类废弃。 各种生活垃圾在房舍之间腐烂,无人问津,臭气弥散。 放眼望去都是人…… 醉汉、酒鬼、酒鬼、醉汉,清醒的人极少在街上抛头露脸,就算有,不是被脱得一丝不挂的赌徒,也是主动脱掉衣衫,倚门卖笑的娼妓。 洛林一时居然不知该去哪找码头工人。 他茫然地走在街上,迷惑地四下张望,在一家酒馆的边巷,终于看到了清醒的人。 那应该是个少女。 她裏着脏得看不出原色的麻布罩衣,把身体裏得严严实实,修长的手指从罩衣下摆露出来,咖啡色,却出乎意料地干净。 她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手脚并用地翻找,不一会就翻出几块尚算新鲜的鳕鱼。 正准备塞进嘴里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警惕地抬起头,向着几步外的洛林露出脸。 黑发,绿瞳,大眼睛。 她的皮肤确实是咖啡色,罩帽下露出的黑色短发又细又密,尖尖的下巴虽显消瘦,脸色却不病弱,透着健康且干净的红晕。 垃圾堆里的北非天使么? 洛林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逗得一笑,才笑出声,少女的身体就绷起来,呲着牙,瞪着眼,用奇怪的姿势四肢直立,保护住身前的鳕鱼。 就像受了惊吓的流浪猫…… 我有那么吓人? 洛林又奇怪又尴尬,下意识想摸鼻子。 他的手才抬起来,少女的身体又放松了。大腿微曲,上身伏低,整个人蓄势待发。大大的眼睛眯起来,翠绿的眸子里迸溅出威胁的目光。 “我……不是要攻击你……” 洛林被吓了一跳,赶紧打开双手,慢慢,慢慢地蹲下,放下皮囊。 他一字一顿说:“我没有恶意……看,没有武器,腰上的剑也躺在鞘里,很老实。” 他向着少女展示手掌,为了表达诚意,还用稳而缓的动作卷起袖子,把手臂也露出来。 少女大概是感受到了洛林的诚意,试探着捡起鳕鱼,手一缩藏进罩衣。 她轻轻舒了口气,用微哑的,带一点砂质的声音问:“为什么要笑?” “刚好想到了些好笑的事。”洛林歉意地耸了下肩,“如果让你误会了,我愿意道歉。” “真的?”她有些不信,“不是因为鱼肉?” “呃……如果不是在船上,我其实很少吃鱼。” “那你吃什么?”少女疑惑问。 “大部分时候,吃面包。”洛林慢慢解开皮囊,露出里面的板砖黑面包,“吃过面包么?” “吃过。”少女像猫一样靠近一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又补充道,“不久前就吃过。” “还想吃么?” 少女噌一下就缩回去,十指深深嵌进垃圾堆,满脸警惕。 洛林忍不住苦笑一声,用力掰下半块面包,放在地上,然后起身后退,一直退到巷口。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打听些事。” 少女一动不动地盯着洛林,问:“你想要什么?” “你对黑港熟吧?” “一部分。” “我想知道在哪能找到老练的清洁工。”洛林看着她的眼睛,“我的船需要打扫,或许还有些货物要搬。” 少女皱眉想了想。 “白色的废墟边是老汉萨的酒馆,他手上有黑港最能干的工人,虽然贵一些,但老实,手脚也干净。” 说完这话,她飞快捡起地上的面包转身,几个纵跃跑进深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说走就走,你至少告诉我白色废墟在哪啊……” 洛林郁闷地背起皮囊,枕着胳膊晃出小巷。 “嘁!奇怪的女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09 贵人 一小时后,洛林带着两个本分健壮的工人回到码头,眼睛里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莱克意气风发地站在甲板上,正和三个衣着得体的绅士谈笑风生。 船上船下还有十来个码头工人正在忙着缷货。 他们的动作规范,利索,一群人排成长排,像流水线一样把底舱的蔬菜起出来,运下船,送到停在一边的大型马车,整整齐齐摞进车厢。 洛林带着一脑袋问号挤上船,带着他雇的工人走到莱克身边:“先生,这是……” “小洛林,我来为你介绍。”莱克大笑着把洛林拖进人圈,“马丁先生,托马斯先生和皮特先生。他们是慷慨的本地商人,刚刚买下了我们整船的货物。” 洛林向三位绅士一一行礼,只客气寒暄了几句就开口道歉,把莱克拉到一边。 “先生,您说刚刚?” “呃……”莱克的脸微微发红,“就是我刚才下船……皮特先生正巧在边上。” “然后呢?” “他为车夫笑话我的行为道歉,还邀请我去他的餐馆吃饭。我听说他是做餐饮的,就试着告诉他,我们的船上装了整舱的新鲜蔬菜。” “然后他就把货全吃了?” “对他而言,我们的货有些多。”莱克认真纠正了洛林的话,“所以他联系了好友,马丁先生是开酒馆的,托马斯先生是放高利贷的……” 洛林难以置信道:“为了买菜,他们还借高利贷?” “说什么呢!”莱克忙慌把洛林拖得更远,“托马斯先生养了三十多个打手,也需要食材。他是买家!” 一船蔬菜,三个买家,莱克用晕船的功夫把手上的货卖出了三十六镑的高价,钱货两讫。 考虑到这船货的成本不足二十八镑,莱克这一吐,吐出了近三成的获利。 这钱未免也赚得太容易了…… 洛林看着莱克一脸复杂:“先生,您或许是个天生的商人……” “是么?”莱克很喜欢这句恭维,“小洛林,你刚才干嘛去了?” “我去找些人手,准备清理你这一路施法的痕迹……” 遗憾的是,身为一个虔诚的新教徒,莱克矢口否认自己和巫术的关系。 在他看来,皮特先生是他在黑港的第一个贵人,不仅买光了亚提斯商会的菜,还为他引荐了第二个贵人,放高利贷的托马斯先生。 莱克从托马斯先生嘴里打听到,有一个黑市商人近期正在出手一批东方来的瓷器,品质上成,价格也低。 这与莱克从掮客嘴里买到的情报不谋而合。 他兴奋不已,当即丢下洛林看船,兴致勃勃坐上托马斯先生的马车进了港区,准备趁着这股妖风,从那个叫老巴里的黑市商人手里买到精美的东方瓷器,回普利茅茨去大赚一笔。 洛林唯有报以苦笑。 如此,入夜。 船上的货搬空了,马丁先生和皮特先生带着工人满载而去,洛林雇来的工人也完成了自己工作,收拾一新的艉舱整洁清净,到处都溢着海水的香气,再闻不见一丝怪味。 洛林对清洁的效果很满意。 他爽快地付了每人一先令的工钱,然后收起船板,百无聊赖坐在甲板上,对着晴朗的天空发呆。 夜里的码头很宁静。 港口寻不见白天的生气,泊船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四下无声,远近无人。 人都跑去港区了。 那里有坚实的陆地、妖娆的女人和辛辣的烈酒,每一样,都是足以让水手出卖灵魂的恶魔。 不把身上最后一个便士花出去,他们绝对不舍得登船离港。 洛林突然有些怀念继承人号。 那里有雷顿爵士,他永远不需要担心自己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而不像现在…… 他居然想再打一遍绳结。 疯了么? 明明两个钟头前才打过一次…… 他烦躁地站起来,几大步窜上帆网,一直爬到高高的瞭望台。 身处在二十二米的高空,天上的月亮触手可及,这时候,洛林才感受到一丝平静。 “太怪了……” 他伸出手掌环圆,把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港区圈在圆心,皱眉沉思。 从再一次回到海上开始,他的精力就变得异常旺盛。 先前的三天,他一个人在海上操控标准载员八人的亚提斯美人号,还要分神照顾莱克这个旱鸭子,每天睡眠不足两小时,却从未感到精力不济。 今天一路顺风,到了黑港又无事可做,夜深人静时,他索性开始烦躁。 他的心里像是有团火,火的当中,有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生病了么?还是急于求成? 思索之间,洛林看到港区驶出三驾马车,为首一驾的车辕上坐着肥胖的莱克,正远远地,兴奋地向他招手。 “小洛林!放下船板!打开底舱!我们要发财啦!” …… 要发财了…… 和莱克并肩站在艉甲板上,洛林眼看着七八个彪形大汉笨拙地在船上行走,把一袋袋香料扛进底舱,心里头不止有疑惑,还有警惕。 香料是莱克此行的收获。 他随着托马斯先生去老巴里的仓库谈生意,本打算挑选一套价格合适的东方瓷器回普利茅茨赚大钱。 洛林从未想过莱克能赚大钱。 虽说辨不出瓷器的真假古今,但洛林比九成九的欧洲人都更知道瓷器这一行的水深。 什么青花瓷、景泰蓝、均窖、定窖、斗彩瓷…… 瓷器是艺术品,价值高低从不以份量来论。莱克不过就是个合格的皮匠,他能懂什么? 他此行最好的结果是淘到一套英格兰上流社会钟爱的茶具。因为茶具兼具奢侈品和日用品的属性,只要卖相好一些,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让他们亏本。 可谁知道,莱克居然淘来了整整三大车香料,将近五百斤…… 事情一下变得诡异了。 洛林下意识摸着腰上的佩剑,压低声音问:“先生,您不觉得今天的事有些过份顺遂了么?” “这都是上帝在保佑我们。”莱克感激地在胸前画了十字,“小洛林,四百多斤香料……哪怕只是浸过海水的劣等货,运回普利茅茨,我们也能轻松卖出一百镑。那可是超过百分之二百五的利润!” “这才是问题,不是么?”洛林深皱着眉头,“香料不像瓷器那样容易追查,如果可以卖一百镑,老巴里为什么要卖四十镑?” “他没有船!” “卖给法国人不就行了?”洛林追逼道,“这可是香料,在整个欧洲都供不应求的紧俏货!” “这……”莱克终于警醒了一些,但仍免不了侥幸,“小洛林,巴里先生是黑市商人,而且专作海盗的供销。我猜想他的身份应该是通缉犯,一旦离开黑港,就得去蹲大牢。” “你连他是通缉犯都想到了,还敢和他做生意?” “这里是黑港嘛……” 洛林感受到一种威胁。 邓宁格说过,当利润达到10%的时候,商人将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商人将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的时候,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的时候,他们敢于冒绞刑的危险。 莱克现在显然已经超过了铤而走险,而老巴里,却又显得太理智了一些…… “先生,我觉得……” “两位尊贵的先生。” 耳后突然传来一声谦卑的问候,洛林毛骨悚然,下意识就把莱克护到身后,手也紧紧攥住了剑柄。 他回过身,看清说话的人是香料工人的头领,他似乎有些被洛林的反应吓到,后退半步,谨慎戒备。 “先生,我是巴里先生手下的工人,您看……” “我们知道你是谁。”洛林眯着眼打断他,“请问您的工作完成了么?为什么我看到还有一大半香料在马车上,您却在我们面前闲逛?” 头领咽了口唾沫,越过洛林,诚恳地看着莱克。 “先生,货物太多了,工人们又辛苦了一天……能不能请船里的人帮帮忙?我们愿意分出适当的酬劳。” 莱克歉意地摇摇头:“抱歉,这艘船上只有我和小洛林,没有其他水手。” “真的?”头领后退了几步,连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他的声线,他的应对让现场陡然变得紧张,洛林锵一声抽出剑,不顾莱克的反对,推着他直到船尾,退无可退。 莱克既挣扎又紧张,还得分神去关注自己最珍重的信誉,一路上都在嘟嘟囔囔:“这很不礼貌,有教养的人不该被人质疑!” “先生,够了!”洛林引着剑,沉下肩,贯住神,“他不在乎你是不是撒谎,他只想知道船上还有没有我们的人。” “诶?” 阴影里的头领笑起来。 “真是个聪明的小子,而且很勇敢。” 他顿了顿,身后走出七八个持刀的大汉,排成一行。 他们都是先前的香料工人。 头领从一人手里接过弯刀,挥了两下,狞笑着看向洛林。 “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遇上了一个愚蠢透顶的主人,难怪你们敢不经过黑港委员会的同意,就跟黑港的商人做生意……” “你们……要干什么!”莱克惊恐地语无伦次,“巴里先生……巴里先生……” “您的朋友皮特先生破产了。为了不让他美丽的夫人和女儿沦落风尘,他把你们和你们的船抵给了债主,也就是托马斯先生。” 头领笑着解释。 “委员会的马丁先生是见证人,证明你们没有得到委员会的许可,就在黑港进行了贸易。如此一来,你们就失去了黑港法律的保护。” “托马斯先生把你们卖给巴里先生,不贵,连人带船,一百镑,正好偿清皮特先生的欠款,以及马丁先生所需的酬劳。” “所以,我代表巴里先生宣布,你们和你们的财产,从这一刻起都归于巴里商会。”头领扬起刀,一字一顿,“乖乖认命吧,英国佬。顺者昌,逆者……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0 捕鲸人的歌 顺者昌,逆者亡。 一声令下,强壮的香料工人们压上来,踏着艉舱两侧的楼梯,拥挤上小小的上甲板,呈弧形把洛林和莱克包围住,围得密不透风。 洛林在人群当中压住身体,猎豹一样蓄势待发。 面前有八个敌人,大部分没他高,但每一个都比他壮。 他们不是海上的人,港湾的风浪再小,船也不能像陆地一样平稳,这属于利好。 按照海校生的格斗水平估算,一对八有难度,特别身后还有一个帮不上忙的莱克,真打起来,自己可能会受伤。 但对方下盘不稳,所以也不见得必须受伤…… 关键是快,如果能在开场减掉三个…… 噗! 利刃……入肉。 洛林正在思考速战速决的对策,突然感到后心一凉,紧接着,就是巨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前胸探出一截短短的刀尖。 这把刀很薄,很短,是莱克祖传的剥皮刀,洛林每天都要见上几次,因为船上开饭的时候,莱克会用它削熏肉。 而现在,这把刀洞穿了洛林…… 血痕晕染在衬衣上,围着刀尖,越阔越大,样子像一朵盛放的牡丹。 牡丹就盛放在心口的位置。 洛林的力气登时散了,手中的长剑哐啷啷摔在地上,他软倒在莱克怀里,瞳孔慢慢地向外扩散。 “先生……莱克……你……为什么……” “你……你拿着剑干什么!拿着剑干什么!”莱克的声音又惶又尖,“你没听先生说么?顺者昌,逆者亡!你想害死我么!” 他一边问,一边捏住洛林的肩拼命摇晃,晃得洛林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是水手啊!一个让船长陷入险境的水手,我要你何用!” 他一声惨号,手臂发力,猛地把洛林掀出了护栏,一把扔出了船外。 洛林无力地摔出去,从五六米的高度坠水,噗通一声沉进海里。 水花过后,海面上只余下几圈微不可查的红圈化作涟漪,散开,漂远。 莱克软软跪在地上。 “先……先生,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我有孩子啊……在普利茅茨,我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在等着我……他那么小,还没有学会硝皮,也不能养活自己……” 他对着暴徒们又哭又笑,指着海,急声说:“不识相的小子我帮你们杀掉了!我什么都给你们!船、钱、货,都是你们的!求求你们……饶恕……饶我一命……我还有孩子……饶恕……” …… 一场梦,或者是一场回忆。 时间应该是五岁,洛林先前从未忆起过这个场景。 小洛林被人推下了池塘。 他在溺毙前幸运地被人从湖里捞出来,躺在德雷克老宅宽大的卧室里昏迷不醒。 年轻的沙克找到了推他下水的罪魁祸首,杀气腾腾提着剑,去塔维斯托克教会学校找那两个勋爵家的蠢孩子决斗。 艾利亚连夜从海峡舰队赶回来,一回来就向勋爵家族发出照会: 决斗是贵族的荣耀和传统,无论哪家的孩子死了,又或是死了几个,双方家族都不许掺和进来。否则德雷克将视之为战争宣言,两个家族,不死,不休。 突然之间,海上恶龙的子孙们露出了獠牙,因为一场低劣的恶作剧,德雷克的孩子就要死了…… 小洛林很痛苦。 虽然没有在水里淹死,但是惊吓和恐惧折磨得他开始发烧,经历了一场持续整整半个月的恐怖高烧。 他全程都陷在噩梦里轮回,眼睛能看到的只有飘荡的水草和冰冷的湖水。 他开始窒息,意识模糊,迷离之间,恍惚来到了一片全是沉船的湛蓝色海底。 “这里是……船城,诺欧通?” 洛林茫然地漂浮在海水中间,眼看着数以万计,甚至是十万计的舰船残骸在海的中央环出一座巨大的圆型城市。 它建造在洁白松软的海底沙滩上,石英砂里掺杂着数之不尽的金色珍珠,珍珠发着光,把船骸和海域映成白昼。 有色彩鲜艳的珊瑚和海草点缀在内外,连成一条条小巷,组成一片片森林。 洛林在船城中央看到一座金色的灯塔。 塔尖的灯柱映射出彩虹,指引着无数沉船像游鱼一样从海的四极疾驰蜂拥。 这是属于诺欧通的神话。 在神话里,此地是世上一切船只和水手的坟墓,也是海上的人向往一生的天堂。 洛林升起一股明悟:“尼奥尔德……就住在灯塔里么?” 他朝着灯塔游起来,游得飞快,不一会就越过环形的船城,一直游到了虹桥的尽头。 只可惜,他并没有看到握着桨的尼奥尔德。 透过灯塔尖阁的拱柱,他看到一片迷离的彩光,彩光里有画面在动,映出一间装饰华美的贵族卧室。 那是……家。 画面里,小小的洛林躺在那张熟悉的铁艺床上,双眼紧闭,脸色酡红。 他的头发被汗水黏住,殷红与惨白共居于小脸,因为扭曲皱成一团。 这是……真实的外景? 洛林不知道。 通过画面,他看到年轻的海伦娜走进屋子,在大床边坐下,轻柔攥住了小洛林的手。 “海伦娜……”小洛林醒过来,虚弱地唤了一声。 海伦娜的眸子里正映着小洛林的痛苦,就像海伦娜自己正经历着痛苦。 小洛林挣扎着告状:“海伦娜,大约克和小约克骂我,说我是私生子……” “我们是维京人。”海伦娜笑着说,“我和艾利亚在冰岛举办过维京人的婚礼,所以你不是私生子。” “可他们又说我不是真正的维京人,维京人的头发是金色的,而我是黑色的……” “我们是维京人。” 海伦娜又说了一遍,然后捋起海浪似的秀发,自豪地向小洛林展示。 “我们的黑发与褐瞳是先祖的恩赐。因为大部分维京人都是阿斯加德的孩子,而我们的先祖是尼奥尔德,他虽做了阿斯加德的海神,却永远是华姆海姆的神明。” “真的么?” “真的,黑发象征力量。我们不仅是维京人,还是维京人中最荣耀的一群人,我们是捕鲸人。” 【我们是捕鲸之人】 【黑色的卷发像深海,褐色的眸子如船桨】 【我们的祖先尼奥尔德,赐予我们勇敢,赐予我们强壮】 【他让我们的鱼叉百发百中,也会在冬天回应祈祷,让平静的海面扬起夏天的风暴】 【我们视海为家】 【淹不死,冻不伤,百里外能听见鲸鱼哀鸣,透明复睑助我们看清前方】 【我们舔舐伤口,伤口就会愈合。只要触碰海水,就生出无尽的力量】…… “这……是什么?” “这是捕鲸人的歌,黑发的维京人一代代传唱着它,父传女,母传子,现在我把它传给你了。” “歌词里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海伦娜笑着抱起小洛林,轻轻地摇,“所以睡吧,睡吧。小小的堰塘伤害不了你。你是海的儿子,身在水中,只会变得无比强大。” “可我……不想睡……” “可我……不想睡。” “可我……不想睡!” 诺欧通的洛林,海伦娜怀里的洛林,还有瑟堡黑港里的洛林同时说。 梦醒了…… 沉在海底的洛林猛张开眼睛,可又似乎没有完全张开眼睛。 有一层透明的,几乎无法分辨的眼睑正罩在他的眼睛上,把混浊的海水隔开,让他清晰看到亚提斯美人号静浮在码头的船底,以及码头两侧连排的,将朽未朽的木桩。 这里是……黑港? 莱克! 记忆一瞬间觉醒了。 洛林在海底颤了一下,想浮上水面去救莱克,才一行动,立刻就感受到来自心口的剧痛。 他吐出了一长串气泡! 海水瞬即灌满了他的口鼻,他掐住脖子,手脚乱蹬,不一会就又一次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莱克,你就是个蠢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1 面包和鳕鱼 悠长的梦…… 在梦里,海伦娜一遍遍唱着捕鲸人的歌,声音像塞壬般悠远,在湛蓝的诺欧通里来回飘荡。 就像海浪的声音。 哗啦……哗啦…… 听到海浪的声音,洛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正躺在一栋天顶特别特别高的砖石建筑里,建筑的样子像塔,细长,笔直,只是塔里空空荡荡,唯有高高的尖顶透进天光,告诉他现在是白天。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却更想知道这座塔建立的目的。 四壁都是空空荡荡的,建造的人难道从没想过怎么到塔尖的问题? 如果那人恐高,原本就不想去塔尖,那他只需要造一间平房就可以了。 这房子未免太小,挑高也太高了…… “怎么会建成这样呢?”下意识的,他的问题脱口而出。 边上有一个砂质的女声回答:“这里是黑港灯塔。原本墙上有梯子,后来烂了,塌下来时还砸死过人。” “那人真倒霉。”洛林嘀咕着扭头,对那个猫一样的咖啡色少女说,“好巧,又见面了。” 少女一如既往地裹着那件肮脏的罩衣,只露出脸和手。 她的手掌上把玩着一柄又薄又短的尖刀,一会儿舞出眼花缭乱的刀花,一会又让刀尖直起来,在修长的手指上轮番跳舞,看得人赏心悦目。 洛林诚心夸奖:“你的刀玩得很好。” 少女显然没有过多的谈性,只是淡淡说:“个人爱好。” “奇怪的爱好……” 洛林皱着眉头撑起身子。 他看见自己上身,原先的衬衣被裁成细长的布条裏在身上,白、褐、白、褐,两色交错,像某种古怪的迷彩。 “是你把我捞上来的?” “不算是。” 少女弹指把短刀挑上半空,看着它落下来,咄一声插进两人之间,半刃入土。 “不算?” “我去找吃的,在沙滩上看到你,就把你扛上来了。” “几天前?” “两天。” “伤是你裏的?” 少女点了点头:“找到你的时候,你背上插着这把刀,刀法精湛,看起来像刺进心脏,却连一根血管都没伤到。” “刀法是他唯一的本事……”洛林苦笑了一声,“在船上的时候,他每餐分我三刀熏肉,总能顺着纹理削,又整,又薄,像纸片一样,特别吝啬。” “他?” “我的船长,一个普利茅茨的皮匠……最好的皮匠。” “皮匠为什么会成为你的船长?” “因为一个愚蠢的决定。”洛林痛苦地挪动身子,靠到墙壁,“真是的,就算为了儿子,他也该把船卖了好好做他的皮匠才对。他根本就不明白,海……是吃人的。” 他靠着墙壁站起来,背部磨擦在粗糙的砖上,留下一条长长长长的新鲜血痕。 少女皱着眉头看着他:“你要干嘛?” “显而易见,我的船长是个懦弱的蠢货。他这辈子从没有反抗过什么,哪怕有一手好的出奇的刀法,也做不了合格的战士。” “所以他才把我们的船当成了死地,为了不让我跟着陪葬……”洛林摁住心口的伤,洒脱一笑,“我得去救他,然后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这一刀很蠢,比他出海的决定更蠢。” “你知道去哪救?” “皮特先生开了家餐馆,名字叫作草味鹅肝。因为他幸运地还清了债务,理论上,这家餐馆应该还没来得及倒闭。” 少女想了想:“是没有倒闭。他们的鹅肝很难吃,不过这两天的生菜不错。” “很荣幸能得到救命恩人的夸讲。”洛林摆手行了一个绅士礼,扶着墙,走向门。 少女又问:“要是你的船长死了呢?” 洛林的脚步顿了一下,轻声说:“我是尼奥尔德的孩子,血债,自然要血来偿。” 少女?异道:“你是白人,居然不是上帝的信徒?” “维京人不需要上帝的祝福,我们只崇拜自己的先祖,是骄傲的异教徒。” 丢下这句话,洛林慢慢挪动到门的位置,伸出手,够到把手。 一道流光飞掷过来,擦着他的脸,咄一声刺到门上。 少女在背后说:“我觉得你可能想雇一个帮手。” 洛林挑了挑眉毛,回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咖啡少女:“知道么?我对帮手的要求比较高。” 少女不说话,哗一声扯掉罩衣,露出一身奇特的装束。 她的装束有些像后世的连衣裤,上身紧绷,衬出高挑窈窕的曲线,下身宽松,在膝以下缠住绑腿,显出紧致美好的小腿。 整套衣服都是纯白色,亚麻面料,旧却干净。 细小的连排扣集中在前胸,把衣服一分为二,两侧对称共缝着八个小口袋,每一个口袋又用包布的大扣罩住袋口。 可它偏又不是完全对称。 左手长袖紧扣在腕,右手无袖,露出少女咖啡色的手臂,以及大臂上那道既像山峰、又像匕首的简洁纹身。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纹身……”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娜.耶斯拉,埃及人,也是阿萨辛。” …… 阿萨辛派,一支起源于古波斯的神秘教派,首领被称为山中老人,曾是西方世界人人谈之色变的刺客组织。 不过那并不是海娜的阿萨辛派。 真正的阿萨辛派灭亡于蒙古人的西征,末代山中老人开城投降,鹰巢城被屠杀一空。 阿萨辛的幸存者从此开始流亡。 他们在西亚和北非一带活动,日渐转变成纯粹且零散的刺客,以父子传承的模式教授技艺,也不再拒绝天主教世界的雇佣。 海娜的父亲就是一个阿萨辛,她和她的弟弟接受了传承,一家三口共组成一个小小的刺客联盟。 三年前,他们受一个法国人的雇佣刺杀他族中的竞争者,事成之后,雇主为了洗脱嫌弃,选择过河拆桥。 海娜的父亲力战而死,当时十四岁的海娜带着十三岁的弟弟逃进黑港,躲过了追杀。 然而她的弟弟在逃跑过程中受了重伤,只坚持了几个月,也死了。 海娜至此成为黑港的流浪者,凭借过人的身手,很快就在这片无法之地立下了脚。 她的职业让她不至于过份憎恨天主教徒,但被出卖的经历,还有家破人亡的过往却让她无法再去信任天主教徒,尤其是那些遍布在黑港的法国人。 所以她一直独来独往,偶尔接受一些雇佣,杀一些人,雇主也绝不会是上帝的信徒。 这是她挑选顾客的怪癖,而恰好,洛林符合了这些奇怪的要求…… 听完她的自述,洛林靠着门苦笑。 “海娜小姐,我认可你的能力,只是……我却不是合格的雇主,因为我的身上,没钱。” “我要那把刀。” “刀?”洛林看了眼耳边的小刀,“难道现在只需要一把没杀过人的剥皮刀,就可以雇阿萨辛拼命?” “这是把很好的刀。”海娜摇摇头,“而且刀是尾款,你的头款我已经收下了。” “黑面包?” “面包搭配鳕鱼,很好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2 结帐 有了熟悉本地的帮手,洛林再也按捺不住救人的念头。 哪怕莱克那愚蠢的一刀让他连走路都困难,哪怕他现在手无寸铁,连衣服都没有。 救人如救火,他已经昏迷了两天,再拖下去,莱克就真死定了。 正午烈日。 洛林拖着脚步,被海娜搀扶着下山进到港区,钻进一条肮脏的尾巷。 他靠着墙等在那儿,数到四十七,穿着脏罩衣的海娜就把一个醉成尸体的水手丢了进来。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脏汗衫,下身是宽松的蓝色绑带裤,头上绑着蓝色的头巾。 洛林不由瘪了瘪嘴:“我不喜欢蓝色。” “这里是陆地,你不会和海水混在一块。” “似乎……有那么些道理。” 两人把水手脱得干干净净,不一会,洛林就成了标准的落迫水手,走在路上摇摇晃晃,看上去形同宿醉。 二人分道扬镳。 洛林沿着长街走,在一片斜躺着橡树的废墟边找到了【草味鹅肝】的招牌。 店的生意很不好,虽说是午饭时间,却连一个客人都找不到。 他轻轻推开摇门,选了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摇响了桌上的侍应铃。 叮铃!叮铃! 在柜台后发呆的皮特先生惊喜莫名,几大步窜到后厨,不一会赶出个三十来岁,姿色中人的金发女人。 女人穿着被裁剪得只盖住关键部位的女仆装,走得扭扭捏捏,不情不愿。 “先生,本店今天的特色菜是黄油煎鹅肝和生菜沙拉。鹅肝很新鲜,肥厚多汁……”说到这,她停顿了片刻,挣扎着挤出一抹媚笑,“就像我一样……” “我不喜欢太老的鹅肝。” 那女人的脸色登就变了:“先生,请您注意……” “以您的穿着来说,我不觉得自己需要注意言辞。”洛林随手翻着菜单,眼皮也不抬,“一份沙拉和一杯波尔多,上菜的时候麻烦多穿一点,谢谢。” 伴随着后厨喋喋不休的争吵和抱怨,沙拉和红酒很快就被穿戴一新的女侍应端到了洛林面前。 洛林捡起叉子尝了一小口,笑着说:“正如朋友告诉我的,你们有黑港最新鲜的生菜。” “是的,先生!”女侍应振作起精神,“我们的生菜从普利茅茨采摘,有专门的海运渠道,是隔天的新鲜货!” “是么?”洛林又尝了一小口,抿着嘴露出享受的表情,“新鲜蔬菜永远是水手的良伴。女士,请问我能当面感谢一下主厨先生么?” 对一个行将破产的餐馆而言,当面感谢主厨会让他们的名声大噪,口碑远扬,这是皮特先生所不能拒绝的邀请。 戴着厨师帽的皮特先生很快站在了洛林桌前,双眼含笑,态度严肃。 “这位先生,我听卡洛琳说,您愿意为本店的沙拉提出宝贵的意见。” “差不多算是吧……”洛林自顾自吃着沙拉,“卡洛琳女士……还是叫皮特夫人吧,这样礼貌些。” 皮特先生面露出一丝惊?:“您怎么……” “这不重要。”洛林抿了口红酒,推开餐盘交叉起十指,“皮特夫人刚才说你们的生菜是隔天的新鲜货,可据我所知,因为风的关系,这些菜运到黑港花了四天,到现在,应该是六天。” 他抬起头,向着皮特先生咧嘴一笑:“我的船长告诉我,信誉是一个商人的根本,而欺诈……会让您破产的。” 皮特终于认出了洛林。 他的瞳孔猛缩成针尖,颤着声问:“你……你是那个……” “亚提斯商会,洛林.德雷克向您问好。” “你不是死了么!我听传闻,传闻说……” “眼见,为实。”洛林指了指皮特的眼睛,慢慢做了一个抠的动作。 皮特吓坏了。 他惊恐地后退,拽着卡洛林,只想要夺门而逃。 可洛林又说:“如果我是您,在暴徒面前,一定不敢丢下自己的女儿。” 已经跑到门边的皮特和卡洛琳一下僵住。 他机械似扭过头,恶狠狠看着洛林的背影:“你……想干什么!” “暂时来说,我只是想品尝一下家乡的生菜,顺便试一试法国的红酒……不怎么样。” 洛林看着柜上的座钟,慢悠悠说:“听说您的女儿喜欢在每天晚上的六点钟,在二楼弹一段钢琴,现在才一点……我由衷希望她今天能看错时间。” 他的话音才落,二楼突然响起了悦耳的琴音。 调子是g.b.马蒂尼的名曲《爱情的喜悦》,只是琴手落音稍显仓促,旋律中也听不出多少喜悦的味道。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 洛林含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可以请您和您的夫人入席么?虽说是美食,但总有结帐的时候。” 一个多小时后,洛林换了身得体的新衬衣,腰配着细长的刺剑,和海娜一道驾着马车,驶出了饭馆的后门。 海娜皱着眉头驾车:“你为什么不杀掉他们?” “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可能会通知托马斯和老巴里。” “不会的。”洛林懒洋洋靠在车厢里,把玩着一口袋叮当脆响的金镑,“他们不是朋友,甚至不是合作伙伴。在谋算船长这件事上,皮特没有得到太多好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被逼的。” “你觉得他无辜?” “毫无疑问,他是罪魁祸首,至少是其中之一。” 洛林玩味地笑起来:“只是对于一个被破产折磨了许久的商人来说,让他真正破产,远比杀掉他残忍。杀人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却不见得也是报复的好办法。” “所以你把他洗劫一空,还让他签了一张不可能兑现的百镑欠条。都是报复?” “四十七镑十六先令三便士是他向船长买菜的钱,那张欠条才是报复……对了,你有相熟的商人么?只要五镑,我可以把欠条转让出去。” …… 用五镑换取三个白奴和一套不算小的房产,这笔交易不需要技巧,海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欠条转给了老汉萨。 为了表达谢意,汉萨允许他们在酒馆的包间待到深夜。 他们不仅享受了免费的晚餐,还用三镑的价钱买到一份上好的伤药以及一些海娜需要用到的小东西。 清清凉凉的特制油膏只用了一个下午就让洛林的伤口舒服起来。虽然依旧用不上太多力,但至少行动起来变得矫健,看起来,比之正常人也不遑多让。 这一点对洛林而言很重要。 他们接下来要去老巴里的仓库,不同于皮特,巴里养了十个打手。 “十个打手……”洛林摇着头喃喃自语,“抢船的时候他只派出了八个人,没想到……我们的巴里先生居然还是个谨慎的人。” “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3 水里的幽灵 不同于熙熙攘攘的中央港区,夜里,集中了黑港仓库的临海港区和码头区一样安静。 港区里的人不是在中央港区逍遥就是躲在各自的仓库里,轻易不愿出来走动。 这给洛林行事带来了不小的方便。 在从皮特处得知了老巴里的仓库位置,又经过实地考察和老汉萨的确认,洛林和海娜对照着简单的草图,商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入夜后不久,皮特的马车慢慢驶入码头区,在靠近临海港区的一面停稳。 二人又一次兵分两路。 洛林孤身站在海边,抬头看了眼两里外灯火零星的港区,一跃,入海。 …… 临海港区是整个黑港历史最悠久,保存也最完好的建成区。 在几百年前,在黑港还是瑟堡的时候,这片港区是法国人的军港。 除了更深、更宽的泊锚码头,法国人还沿着海岸建造了十几座宽大的干湿船坞。经过后期改建,如今成了黑港条件最好的水门仓库。 水门仓库是特型仓库,一般分作相连的前中后三仓。 前仓最大,有向海的宽大水门,仓库里设有至少两道不露天的泊船道,是当年的湿船坞。 中仓略窄,但更高耸,正中是以前的干船坞,商人们把下海坝填实,改建成了纯粹的仓库。 因为仓顶高耸的关系,沿着仓壁还有两大排吊房,一般被用作工人宿舍。 后仓是最小的仓,曾经是船工和海员的住所,经过改建,现在则成了商会老板与核心骨干的豪宅。 洛林在水底睁开眼睛,眼球外罩了一层透明的复睑,乍看不出,却坚韧密实,保护他的眼睛不受咸涩的海水和临港的漂浮物所伤,可以自如地在水下视物。 各种各样的声音通过海水传进耳朵,几里外入港的商船破水而行,轻柔的海浪拍打岸堤,还有人在海边钓鱼,若有若无,也不知在跟谁说话…… 每个声音都那么地清晰可辨,他能认清方向,也能知道大致的距离。 捕鲸人血脉带给他的好处还不止声纳。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身在水底,可以数分钟不觉得弊滞。 他的泳姿像鱼,双腿一摆,身体就滑出数米。 只不过几次换气的功夫,他已经深潜到临海港区,无声地接近了港区三号水仓。 而另一边,海娜脱掉宽大的罩衣和笨重的皮靴,像灵猫一样翻上仓顶。 她乘着夜风向前疾奔,纵身腾跃过空无一人的街巷。 四肢触地,她的膝和肘微微弯曲,平稳而轻柔地落上高高突出的中仓顶上,和一只游闲的野猫狭路相逢。 “喵?” 野猫歪着脑袋,似乎好奇眼前的同类为什么特别大只,而且和它长得全不一样。 海娜直起身看了猫一眼:“喵。” 洛林像游鱼一样穿过阻挡船只的水下栅栏,滑进水门。 这里是前仓,大半建在海上,水深由浅至深,最深处接近八米。 在这个深度,人的视线已然无法穿透由海水组成的壁障,水面和水底变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世界。 洛林在水底直起身子,穿过悠闲的游鱼,看到如卫兵般排成长列的八列木桩,它们以两列为单位,单位中间相隔十四五米距离。 这说明老巴里的仓库里有三个仓内泊道,而其中两个正停着船。 中间泊道是一艘长不过五米的小渔船,左侧泊道则是一艘吃水接近四米的大船。 龙骨曲锋,船体微胖,洛林上浮贴近龙骨,在中央舵附近的船板找到了一块从内侧加固的痕迹。 这是在离开普利茅茨之前,他亲手为亚提斯美人号做的加固。 洛林闭上眼睛,贴着中央舵继续上浮,在船艉处露出半个头,堪堪露出鼻子,轻声换气。 他很快又潜下去,在最深处潜到左中两道中间的码头栈道,在木桩中间平躺上浮,距离水面不足三十公分。 仓里有人。 有两个人散落在外仓,一个在亚提斯美人号的船头,一个则在离他最远的栈道,都在钓鱼,默不作声。 两条粗大的渔线静静垂下来,月白色的浮标在水面上浮浮沉沉,随浪轻摆。 洛林想了一会,深潜下去,捞起近处的鱼钩,轻手轻脚绕过木桩,绕了两圈,又勾在他的皮靴上。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靠近垂钓人。 放出的渔线用尽了,浮标猛一下沉,线圈开始疯狂打转。 绑在线圈上的摇铃叮铃铃狂响,正在打瞌睡的垂钓人一下子惊醒,攥紧渔竿,起身收线! 锋利的渔钩瞬间撕开了仅仅钩住一星边角的靴皮,在海水中打着晃倒游,咄一声扎进木桩,再不能被拉动半分。 渔竿曲成了半月! 钓鱼人兴奋了,一边尽力拽住渔竿和线圈,一边向远远的同伴高喊:“艾尔!大鱼!大鱼!” “上帝!培罗,你钓到鲨鱼了么?” 艾尔惊呼一声赶过来帮忙,培罗得意洋洋看了眼脚下,忽然看到一团白花花,正中漆黑的影子。 “咦?这是……” 哗! 一只大手从水下伸出来,电闪般攥住培罗的脚裸,发力一拽! 培罗惊呼一声跌下海水,脑袋嘭一声砸在栈道边沿,当时就昏了一瞬。 只这一瞬,洛林勾住他的脖子,拖着他一路下潜到水底,把他的裤腰勾上了美人号的锚尖。 培罗凸着眼珠疯狂舞动手脚,越舞越慢,越舞越软。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岸上的艾尔惊得手足无措,在他看来,培罗被大鱼拖下了水。 那嘭的一声大概是失足跌落时受了伤,海水上浮起的红斑也证明那一下摔得挺重。 可他看不到培罗在哪! 海水的能见不过两三米,翻滚的气泡到处都是,穷极目视,他也找不到培罗的位置。 已经一分多钟了! 眼看水面上的气泡越来越少,艾尔咬了咬牙,努力睁大眼睛,一跃入水。 水下是另处一个世界。 木桩,船底,远近无声。 他看到培罗舒展着四肢,张大着嘴巴,挂在大船的铁锚上飘飘荡荡,极偶尔才抽搐一下,从嘴里吐出一星半点的气泡。 见鬼了? 艾尔赶忙滑水去救,身体潜到水底,忽然感觉有人揪住了他的后腰。 噗! 锋利的刺剑从后穿透他的喉咙,只一露,剑尖便像闪电似缩问回去。 大团的污血顺着伤口涌出来,混合在长串长串的气泡里翻上水面。 艾尔绝望地捂着脖子回过身。 他看到一个修长的,穿着白衬衣的身影仰起头优雅上浮,不一会就跃出水面,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吐出了肺里最后的气泡。 头……水里有幽灵……那个水手,回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4 为什么要留活口 海娜把吊索固定在壁炉的烟囱上,踩着墙轻盈降落。 中仓的高处有一排百叶窗,每面六扇,分别对应仓里的吊楼。 它们中有一部分是打手兼工人的宿舍,另一部分则零乱地推放着杂物。 海娜贴着百叶静静得听,很快就在一侧确定了其中三间的呼吸声。 她从口袋里掏出木夹夹住鼻子,又从另一只口袋掏出火折和一些潮乎乎的烟草。 引燃的烟草很快飘出浓密的白烟,海娜屏着息看了一会,随手把它们塞进百叶的缝隙。 吊索,烟草和这种古旧的不怕风的火折都是和伤药一起从老汉萨手里买来的。 作为黑港的酒馆老板和人口贩子,他那有不少世面难寻的奇怪玩意。 就像是这些烟草,它们的原产地是新大陆,浸泡了印度送来的曼陀罗浆汁,烟气有强烈的致幻效果,又不像罂粟有太强的成瘾性,深得黑港三教九流的喜爱。 阿萨辛也喜欢曼陀罗,从久远的过去开始,他们就把这种无味的特殊致幻剂当作迷烟,破门入户,无往不利。 海娜忙完一侧,光着脚重回仓顶,绕到另一侧故伎重施。 待两侧都忙完了,她又绕回头一侧,抽出小刀撬开杂物间的百叶窗,翻身而入。 杂物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像臭袜子,又像有机物在角落腐烂,长长久久无人清理。 她恍若未闻,绕开杂乱的桌子凳子,又越过几只满满当当的脏衣篓,趴到门上安静倾听。 过道很安静,两侧宿舍的呼吸则重了不少。 她轻轻拉开门,从门缝瞥了眼楼下。 有十几个封口的木箱堆在仓库的角落,两边吊楼的过道上都不见人影,下头也没有人,无论是通向前仓的大门还是通往后仓的小门都闭得严严实实。 海娜轻盈地走出房间,抽出大腿上的小刀,挽个刀花,撬开其中的一间卧室。 打手的卧室比杂物间更乱,海娜径直走到床边,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潮红的强壮男人,挥手出刀。 锋利的小刀从内侧颈项切入,割断气管、血管、食管、声带,旋即又拔出来。 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喷出来,溅满墙壁,打手下意识抽搐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怪声,不一会就没了动静。 一、二、三、四、五、六…… 两侧吊楼,海娜迈着优雅的猫步,慢条斯里收割了六条性命,然后拭干净刀,摘掉鼻子上的木夹,反锁住往后仓的小门。 在确认没有遗漏后,她拉开了通往前仓的大门。 吱呀! 大门打开。 湿漉漉的洛林喘着息,低着头,看到海娜打开大门,当即便是爽朗一笑。 “几个?” “六个。”海娜皱眉盯着洛林的胸口,“你的伤口崩开了。” “贯通伤嘛,动一动多少会留些痕迹,不用大惊小怪。”洛林扶着门从海娜身边穿过去,“活口呢?” “没有活口。” 洛林一愣:“你没留活口?” “为什么留活口?”海娜反问得理直气壮。 …… 为什么留活口…… 前、中两仓,十个打手拢共出现八个,理论上应该还剩下两个打手和老巴里一块呆在后仓。 这是今夜没有访客的状态。 进场之前,洛林和海娜踩过点,已知的情报是后仓大门有两人守卫,门口则停着两驾并排的马车。 老巴里究竟有几驾马车? 守在门口的又是不是老巴里最后的打手? 无从断定。 洛林在中仓的小门后站了许久,轻轻抽掉反锁的插梢,和海娜一起上了吊楼,躲进杂物间。 海娜在洛林的要求下又一次吊上仓顶,约半小时后,带来了新的消息。 老巴里没有睡,正和另一个男人在屋里聊天,仓门依旧守着两人,门外仍是两驾马车。 也就是说,老巴里今夜有访客,这是个坏消息。 洛林凝住神沉思。 “海娜,你手上还有多少迷烟?” “六卷。” “吸进多少会让人致幻?” “如果只是影响行动的话,不需要多少。”海娜捅开门缝,看了眼紧闭的小门,“如果想把人迷晕,需要多一点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洛林忍着疼强抻了一个懒腰,“我需要你去后仓,劝阻巴里先生离开他的产业。” 告别海娜,洛林开始忙活。 中仓的货箱里有干草,里面有少量瓷器,一些锡器,都是来自东方的特产。 他挑选了其中四个箱子,取出货物,丢进烟卷,绕着小门摆作一圈。 摆完箱子,他闪身到小门一侧,贴墙,学着海娜的样子夹住鼻子,屏息引燃干草。 木箱很快烧了起来,烟卷的白烟裹在浓重的黑烟里,遮盖住洛林,顺着门缝飘进后仓。 洛林听到后仓乱起,有人喊着失火,有人则喊着模糊不清的人名。 杂乱的喊声越来越近,有人轰一脚踹开了门,扬手泼进来一大桶水。 胡乱泼洒的水并不能灭火,只能让黑烟更浓。 有人在外头骂了几句,然后五六个大汉提着桶,端着盆挤挤囔囔拥进中仓,看着几个正烧得炽烈的木箱呆呆出神。 “这……” 黑烟中一点寒光疾刺,刺穿一个大汉的心口,又拔出来,翻手扎透另一个大汉的脖子。 木盆木桶哐啷啷落地,两个大汉软软摔倒,洛林弃剑,垂手抽出大汉腰上的弯刀,闷哼一声连劈两人。 过于剧烈的动作让他伤口挣裂,挤出的鲜血渗透绷带,染红了衬衣。 但洛林瞬间斩了四人。 他引着弯刀转身砍向第五人,却不想对方已有防备,锵一声就把洛林的刀挡了开去。 “小子,原来是你!” 猬集在小门附近的烟气被洛林的动作挥散,对方看清了洛林的脸,洛林也看清了对方。 是那天的头领! 洛林深深看了他一眼,缓步后退走出烟雾,深深吸了口气。 “亚提斯商会,洛林.德雷克向您问好,先生。” 头领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木箱,狞笑着带着另一个幸存者走出烟区,站到洛林对面。 “有趣的小伎俩……先前我说你不知死活,看来是真得没有说错。” 洛林含笑点头,却不回嘴。 那一脚踹翻了燃烧的干草,黑烟变得若有若无,弥漫在半个中仓。 谁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缕里混进了曼陀罗的毒烟,洛林呼吸长,觉得自己还是少吸为妙。 头领把他的反应当成了年轻人的傲气。 “从你的伤看,你那位船长的心够狠,可惜刺得却不够准。” 头领说着话,挽着刀花,弯腰沉肩,摆出战斗的姿势。 “何必为这样的船长效死呢?活着……不好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5 你欠了一个道歉 若有若无的黑烟弥漫在中仓。 黑烟当中,头领攻,洛林守。一把弯刀在头领手中虎虎生风,每一刀都是势大力沉。 锵! 洛林挡住头领一记劈砍,抿着唇,摇晃着连退三步。 头领追上来,扬起刀又是一劈。 洛林侧步避过,旋即转身。 他拿肩抵住头领的身体,一晃绕到头领身后,抬臂扬手,弯刀飞射! 噗一声响,刀刃精准刺中旁观的打手,贯胸而过,直没入柄。 打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飙溅出来的血,慢慢地,慢慢地跪倒在地。 “你找死!” 缠斗之中居然还被洛林偷袭得手,头领登时大怒。 他趁洛林回气的当口反手抓过来,一把揪住洛林的衬衣,挥刀,横劈! 赤手空拳的洛林矮身撞进头领怀里,重重一拳捣在他胸和腹的隔膜。 嘭! 头领疼得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强忍着引刀回来,谁知洛林又猛地直身,径直用头顶撞中了他的下巴。 又一声巨响! 这一下两败俱伤,洛林的脑门钻心地疼,头领的眼前一阵阵黑。 两人齐齐趔趄倒退,退出两步又一块出脚,同时蹬中了对方的胸口。 嘭嘭! 洛林被直接踹飞出去,在地上连滚了三圈。 伤口彻底裂开了,鲜血泊泊浸透胸背,几乎把衬衣染成血衣。 可他仍强屏着气,一声不吭,哪怕在这一击过后,他的肺里早没了气。 头领在另一头大口地喘息。 胸腹剧痛,下巴剧痛。 他怀疑自己的肋骨被刚才那拳锤断了一根,牙关也被撞松了,半张脸上全无知觉,也不知下巴究竟有没有碎。 “难……难缠的小子!” 他咬着牙挤出几个字,眼睁睁看着满身是血的洛林像打不死般又站起来,摇晃着从死掉的打手身上抽出刺剑,挥臂甩掉血珠。 头领突然注意到洛林有些异样的鼻子。 有个小小的木夹正夹在两个鼻孔中间,夹头包裏棉布,大小恰好塞住鼻孔。 为什么要塞鼻孔? 头领下意识想问,才吸口气,就感到一阵阵发昏。 “这烟里……” 洛林沉默着启动。 一步踏出,两步成跃,他赤着眼睛弓步急停,手腕下压,剑锋上扬,疾刺! 细长的剑锋如灵蛇般昂首突进,速度不快,直向心口。 头领吓得魂飞魄散,连步后退,横刀回护。 刺剑当即偏斜上去,嗞一声长音在宽大的刀身上擦出一溜火星,洛林又是一大步踏出,用标准的弓步突刺,噗一声洞穿头领右肩,自肩胛一穿而过。 一瞬间的对视,胜败分明。 洛林抖手拔出刺剑,侧身避开溅出的血浆,顺着势旋到头领身后,高扬的刺剑向下一挥,随手划开头领右腿的膝窝。 头领这时才惨嚎出声,长刀脱手,单膝跪地。 “你……赢了……” 洛林低着头站定,剑尖顶着头领的后心,第一次吸了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 “你现在有一次活命的机会。告诉我,船长在哪。” 头领狰狞一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会。” 噗! 刺剑透胸,首领软软倒下去。 洛林喘开粗气,捂着胸口费力迈步,一直挣扎到后仓,嘭一声关上仓门。 在后仓的另一头,海娜正把玩着小刀,堵着大门,满身鲜血。 她的身后躺着四具抽搐的尸首,面前站着两个衣冠楚楚的绅士,一胖,一瘦。 “人生何处不相逢……托马斯先生,亚提斯美人号船员,洛林.德雷克向您问好。”洛林虚弱地笑了一下,“怎么?您不打算为我引荐一下身边的……巴里先生么?” …… 老巴里的房间设在后仓右侧,是原先船坞经理的办公室。 分墙把仓库一分为三,老巴里独占一分,拢共有上下两层。 所有活着的人都在上层。 在老巴里的卧室里,两位绅士被繁花似的水手结体面地绑在一起,背靠着背。 洛林的技巧在水手当中首屈一指,绳结打得不会太紧,不至于弄皱衣服,也不会扎得太松,以至于错给人挣脱的幻想和余地。 洛林拖了张椅子坐到床尾,翘着二朗腿,把玩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指挥剑。 海娜正在处理他的伤口。 她细心地脱掉他的衬衣,解掉绷带,洗净血污,上药,又换上干净且干燥的新绷带。 清清凉凉的感觉让洛林长舒了一口气,少量吸入曼陀罗烟气的微醉进一步迷糊了痛感,带给他久违的舒适。 他微微甩了甩头。 一直关注着洛林的托马斯先生和老巴里同时振奋,异口同声说:“身为绅士,德雷克先生,我们要求体面的对待和赎回自由的权利。” “这事可以慢慢谈。”扎紧了绷带,洛林点头向海娜致谢,“我对一些话题更感兴趣,比如说,我的船长在哪?” 老巴里的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水牢……” “水牢在哪?” “地下室。”老巴里咬着牙,“从房间出去,正对有一排文件柜,推开它们,您就可以看到地下室的入口。” “一个不错的开头。” 洛林笑着朝海娜使个眼色,海娜心领神会,转身出门。 洛林交叉起手指:“巴里先生,这里真是您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么?” “保险柜……在书桌的抽屉里。抽屉门是假的,你可以缷掉它。” “和您聊天真是愉快。”洛林站起来,咔哒缷掉抽屉的面,露出里面精铁打造的保险箱,“密码呢?” “4159……” 收获很丰富。 在铁柜里,洛林发现了四捆用皮筋扎实的金镑,每捆一百枚。 除此之外,还有三号水仓的房契、地契,两张欠条,面额分别是六十镑和八十镑。 剩下的都是些航海用品,包括洛林的航海日记、私掠许可证、亚提斯美人号和那艘小渔船的船契,以及三份海图。 这三份海图涵盖整个西欧近海,一份是洛林的军讯改良版海峡图,另两份都是法兰西皇家海事局出版,民用类别中最详尽的手绘版北海和坎塔布连海域图。 结合洛林先前所发现的,属于老巴里的香料正整整齐齐躺在亚提斯美人号的底舱里,洛林猜测,老巴里有意进军海商圈。 他失笑一声,抽出私掠许可证在老巴里面前扬了扬:“巴里先生,您认识它么?” “它是无价之宝!”老巴里脸色阴沉,“这一百年,欧洲的海上强国已经停止向外颁发私掠许可。一份不列颠王国的许可证要是流出去,可以在任何一个海盗手上换到一千镑!” “一千镑……您是一个狡诈的商人,却不够有眼光。”洛林把那些价值连城的物件收拾起来,慢悠悠说,“弗朗西斯.德雷克是德雷克世袭男爵家族的创始人,第一任德雷克勋爵。” “做海盗时,他让新大陆的法国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焦头烂额;成为海军后,他又带领弱势的皇家海军击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他还完成过环球航行,德雷克海峡是西葡两国衰落的开始。” “这份文书开启了一切的传奇。”洛林敲了敲私掠证的装裱,不屑地笑,“如果您把它送到塔维斯托克的德雷克家,它值五千镑;如果您把它交在任何一个英格兰的收藏家,一万镑,两万镑,予取予夺。” “两万镑!”老巴里和托马斯先生齐齐打了个颤,“您也姓德雷克,这份文书想必就是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 “您想问什么呢?一个尊贵的贵族后裔为什么会跑到一艘小船上做海员?还是我为什么不把它卖了?” 老巴里咽了口唾沫:“都是。” 洛林随手把私掠证塞进包袱:“东方有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就算说得再清楚,可惜您也听不明白。” 老巴里颓丧地叹了口气:“德雷克先生,我已经把一切都交出来了,我们扯平了。两万镑的物产,用来赎罪绰绰有余。” 洛林刚要答话,海娜吱呀一声推门进来,向着洛林微微摇了下头。 洛林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你杀了他?” 老巴里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在你们的船上发现了私掠证……我以为他能给得更多……我问他要,他不给,总说自己是个第一次出海的皮匠……是……是他逼我用刑的!我不管怎么用刑他都不说,连鞭子都抽断了两条……德雷克先生!德雷克先生?德雷咕咕咕咕……” 老巴里剧烈地抽搐起来。 洛林攥着他的头发,逼他昂头,用指挥刀,一点一点切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从硕大的伤口涌出来,并不飞溅,而是像瀑布一样沾透衣服,浸透床单。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嘴巴依旧下意识地开开阖阖,喷出来更多的血,溅了洛林一身。 洛林眯着眼丢开他,任他垂在托马斯先生的背上抽搐。 托马斯正襟危坐,表情凝重。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他努力威严,努力镇定,“您受过良好的教育,应该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不需要承担责任,也不应当受到牵连。” “我知道。”洛林拖着剑,绕过床,“您只是把皮特的抵押卖给了合适的人。而现在老巴里死了,皮特一家又成了汉萨的白奴,您或许准备提供合适的赎金,从我手上,买回您的自由。” “是的。”托马斯先生振奋起精神,“我觉得一千镑是个合适的价格。只要一封书信,不用天亮,您就可以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 “一千镑……您是个慷慨的人。” 洛林慢条斯理地把剑架在托马斯先生的燕尾服上,轻轻抹掉上面的污血。 他轻声说:“照理说您不欠我的,也有诚意,按照从小接受的教育,我应该答应才是。” “然而……我受的教育多了些,也杂了些。” “做错事就要倒歉……”他吸了口气,“您欠了船长一个道歉。如果想当面告诉他,您得下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6 瞭望手,实习生 尘归尘,土归土。 处决了托马斯后,洛林任海娜搀扶着下到水牢,在支离破碎,声息全无的莱克面前站了整整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他走出水牢,在海娜的帮助下把渔船吊上亚提斯美人号的艇架,收拾起全部瓷器和锡器,打开水仓的阻拦。 是真正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洛林把水仓的房地契、老巴里的欠条和两百金镑交在海娜手里,微微一笑。 “我该走了,希望以后有机会见面。” 海娜的眼神略有些迷茫:“你一个人开得动这艘大船么?” “原本可以。”洛林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现在可能稍有些难。” “我能帮你。” “诶?”洛林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你也会开船?” 海娜把头摇得理直气壮:“不会。但我学东西非常快,这不是问题。” “如果这不是问题……那离开黑港,去到陌生的海上……” “这儿……不是家。”海娜看着血迹斑驳的仓库,眼神越来越亮,“我讨厌这儿,只是一直找不到离开的路。去海上,或许是对的方向……” 她回头,向着洛林展颜一笑:“而且跟你在一块很有趣,偶尔不用金钱来衡量性命……也很有趣。” “是么……”洛林也笑起来,“海娜.耶斯拉小姐,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三号水仓冒起了浓烟。 在冲天的火光当中,有一艘微胖的大船歪歪扭扭驶出水门,生涩却坚定地向着广阔的海峡,扬帆…… …… 为了教导海娜瞭望和掌舵的技巧,亚提斯美人号收着帆,在风平浪静的海峡飘荡了整整十天。 十天时间,学东西很快的海娜勉强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水手,洛林的伤也好了大半,虽然还有崩裂的风险,但日常作息已然没有大碍。 四月开初,亚提斯美人号重回普利茅茨。 洛林在索托港务局登记了船上的货物,缴纳了三英镑的代管金之后就抛下船,和海娜一道乘着马车,去往以织花地毯闻名于世的阿克明斯特小镇。 那里是莱克的老家。 马车在一栋奶白色的二层小楼前停下来,洛林和海娜跳下车,在院子里看到一个穿着水手衫的强壮男孩。 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大概只有岁大,长着和莱克如出一辙的亚麻色头发和翠绿眼睛,正在以树枝作剑,认真地向着院子里的大树发起攻击。 这让洛林不由想起自己的八岁。 第一次八岁,他读小学二年级,养死了生命中第一只小乌龟,把揪女孩的小辫当作表达好感的唯一方式。 第二次八岁,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他在去往印度洋的盖仑船上吐得天昏地暗,一度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活到加尔各答。 当然,那是他还不是洛林。 洛林失笑一声,抬手摇响了门口的铃铛。 叮铃,叮铃…… 正在认真练习剑术的男孩茫然抬头,看到篱笆外头一男一女。 两人都很年轻,而且高挑。 男的穿着燕尾服,拄着雨伞,戴着礼帽,女的裏着一身宽大的纯黑色罩衣,连脸都用轻纱遮起来,只露出挺翘的鼻梁和像宝石一样碧绿的眸子。 一个奇怪的组合…… 一个陌生,而且奇怪的组合。 男孩很谨慎,捏着树枝小心接近门边,隔着篱笆问:“先生,女士,你们是找……” “你是皮尔斯吧?皮尔斯.亚提斯,莱克.亚提斯的儿子。” “是……” 洛林闭上眼睛,回忆起水牢当中,莱克破碎而绝望的样子。 不一会,他重新睁眼。 “我叫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是亚提斯先生的船员。现在遗憾地通知你,您的父亲过世了。他在行船途中因病发烧……死得非常安详。” 咯噔! 皮尔斯呆立在那儿,木枝,坠地。 …… “临死之前,莱克委托我成为你的监护人。” 洛林和海娜进到莱克简单破旧的祖居,坐在客厅,轻声交代接下来对皮尔斯的安排。 “我准备送你去普利茅茨海校,雷顿爵士是我的恩师,一个正直、严谨而有信仰的贵族,也是海校最优秀的教员,皇家海军最出色的军官。” “他膝下无子,我会说服他成为你的养父,这对你的未来会有帮助。” 洛林交叉着十指,皱着眉,看着神色不属的皮尔斯。 “还有亚提斯美人号……” “这是莱克的船,现在则是你的船,我希望能买下她。” 海娜沉默着从罩衣下掏出一扎金镑,拢共百枚。 洛林继续说:“亚提斯美人号是标准柯克型,市价五百镑,我一时拿不出来。” “这一百镑中,五十镑是这次贸易所得,是莱克的财产。另五十镑,我希望能暂时租用美人号,租金每两个月五十镑。我会签署一张欠条,一年内与你结清船款和剩下的租金,共计七百五十镑。” “当然,如果你不信任我,这张欠条可以找当地的绅士公证,公证的费用由我来出。” 说完这些,洛林深吸一口气:“皮尔斯,对于我的安排,你愿意接受么?” 皮尔斯呆呆地看着他:“德雷克先生……” 洛林微微点头 “父亲和我说过,美人号很旧了,只能卖出两百镑……” 洛林不屑地笑了一下:“船长不懂船,他被人骗了。” “旧皮子卖不出新皮子的价。我虽然没有学过硝皮,但从小跟着父亲做生意,这个道理还是懂的。”皮尔斯感激地看了洛林一眼,“您是个好人,全心全意为我考虑,但我不能接受您的安排。” “为什么?” “我想出海!”皮尔斯捏紧小小的拳头,满脸坚定,“得到船后,父亲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海商。我想继承他的遗志,而不是继承大笔的遗产,成为一个优秀的,却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你……想出海?” “我想出海!”皮尔斯站起来,在洛林面前激动地挥舞手臂,“德雷克先生,父亲走了以后,我学了游泳,学了捕鱼,还学会了简单的烹饪!我……我很勤奋,很勇敢,我可以在船上洗甲板,可以做饭,可以守夜和搬货……” “我可以不要那艘船!”他哀求地看过来,“先生,收下我好么?让我像父亲一样去海上,好么?” 洛林定定地看着他:“成为一个商船的水手会很辛苦,你要学很多东西,更要知道,大海是吃人的。” “我不怕死!相比于死,我更怕……怕您送我去雷顿先生那儿之后,我会慢慢忘了父亲……我不想忘了他,不想忘……”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男孩的眼眶里滚出来,可他就是睁着眼,生怕错过那个或许会有的,极轻微的点头。 洛林苦笑着和海娜对望。 “海娜,知道么?我第一次出海也是八岁,在一艘亲戚的商船里做实习生,除了添乱什么也不会……” 海娜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表情:“你是船长,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你这是推缷责任……” “你猜对了。” “真是的……”洛林脸上的苦笑更浓了,“皮尔斯.亚提斯……” 男孩啪一声站得笔直:“是,船长先生!” “不久的未来,我将组建德雷克商会。你如果带船入股,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成干股。” 洛林斟酌着说:“这很可能会是笔亏本的买卖,因为商会的资产如果不能超过八千镑,一成干股的价值就会低于我原来对你的安排。” “我不在乎钱!先生!” “你得学着在乎起来,因为商人天生就是和钱打交道的。”洛林起身,笑着向皮尔斯伸出手,“欢迎你,二副实习生皮尔斯.亚提斯先生,你被录取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7 惊胎烂 苏格兰海,马里海湾。 经过了十二天的连续航行,载员三人的亚提斯美人号跨过清澈见底的斯佩大河入海口,终于来到了苏格兰中北部的黑港埃尔金。 埃尔金是一座尽人皆知的黑港。 把她称为黑港其实并不妥贴,因为正经的埃尔金根本不是港口,而是苏格兰王国下辖马里郡的首府所在。 然而苏格兰不景气,马里郡在洛西茅茨建造港口,却无法为郡里创造利润。 痛定思痛之后,苏格兰人在洛西茅茨的东边建起新港,让乡绅在此接待黑商。他们还欲盖弥彰地为黑港起了个名字,叫埃尔根,自此马里郡才真正兴旺起来。 然而这事产生了一个副作用。 因为苏格兰人的口音关系,往来的商人金根不分,久而久之,埃尔根被念成埃尔金,内陆的马里首府也摇身一变,成了洛西茅茨边上一座号称秩序,笑迎八方的奇特黑港。 洛林的第一站选在这里,一方面是仰慕她秩序的美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苏格兰人经济拮据,在英格兰难以出手的次等香料,在这里却有不错的市场。 亚提斯美人号半帆向岸。 远远地,站在瞭望台上的海娜兴奋地高喊:“看到港了!在正南!” 洛林笑起来:“海娜,换手!皮尔斯,解开艏帆,再三海里降帆!” “是!船长先生!” 埃尔金港水深港宁,降了帆的亚提斯美人号平滑地驶向码头,在缓进途中不断用艏帆调整方向,显示出船员优秀的操船技术。 码头上有红、白二旗交替招展,指引美人号泊入就近的七号码头,贴岸下锚。 这对洛林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不一会,美人号的船艏轻轻撞在岸堤,皮尔斯松开锚盘,锃亮的铁锚哗啦啦沉入水底。 “海娜留船,皮尔斯,去艉舱挑一套上好的瓷器,跟我拜访当地绅士。” 洛林绑好艏帆,啪一声架下船板。 他笑眯眯迎向那个旗令精准的引航员,手指一弹,一枚银闪闪的先令就飞了起来。 “漂亮的棋语,先生。” 引航员伸手接下先令,喜笑颜开塞进口袋:“漂亮的操帆,先生。” 花花轿子人人抬,有了这番恭维,接下来的握手就变得顺理成章。 “先生,我们第一次来埃尔金做生意,有什么应该注意的东西么?” 引航员皱着眉想了一会。 “首先,您得尊重苏格兰人的生活习惯,要熟悉和遵守苏格兰的法律。这里虽然是黑港,却是有秩序的黑港。” 洛林耸了耸肩:“难道我不需要拜会管委会?” “这是另一件事。”引航员轻笑了一声,“想要让黑港的法律保护您和您的船员,您在交易前必须经过管委会的许可。当然,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领取税牌,那是在港务局报税用的。” “需要报税的黑港……我该去哪领税牌?” “繁花大街17号,这是管委会的办公地点。黑港的管委会有三位绅士轮流坐班,这个月是卡尔.皮迪克先生。” “万分感谢您的建议。”洛林摆手行了一个绅士礼,看到皮尔斯捧着个精美的小箱子下船,便又奉上一枚先令,“皮迪克先生喜欢瓷器么?” “在不列颠岛上,谁又不喜欢瓷器呢?” …… 繁花大街17号。 告别了热情的引航员,洛林带着皮尔斯叩门拜访,很顺利就被褐发的秘书引到二楼,见到了管委会的皮迪克先生。 皮迪克是标准的凯尔特人,有圆圆的红鼻头和一头浓密的金发。 他的金发涂了厚重的油膏,闪闪发光,平顺贴合,又在上头罩了纯白色的卷曲假发,增添了几分正经的官僚色彩。 以一套茶具和德雷克家的贵族血统打底,才第一次见面,洛林就获得了坐沙发的资格。 现在那套来自东方的精美茶具就放在二人中间的茶几上,皮迪克端详着天青色的茶杯,爱不释手。 洛林笑着说:“天青色的色釉来自东方大清国的奇特烧瓷工艺,全名叫铜胎掐丝珐琅。这种工艺起源于两千多年的周朝,到明朝景泰年间达到巅峰,所以又被称为景泰蓝。” “惊胎烂……”皮迪克先生砸着嘴,琢磨着这个拗口的发音,“神秘的东方国度,博学的小德雷克先生。” 他小心翼翼把茶杯放回木箱,啪嗒一声合上箱盖。 “小德雷克先生,您真的来自德文郡?” “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不屑子孙,这个身份不值得冒名顶替。”洛林翘起腿,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坐姿,“先生,我带了一些香料和东印度的锡器过来,希望能在埃尔金获得长久经商的资格。” “香料……和锡器?”皮迪克先生一脸?异,“您看起来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打通了东方的航线?” 洛林失笑摆手:“您误会了。香料和锡器是一段难忘经历的战利品,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商人,虽说早晚会去东方,但不是现在。” “我又看到了您的闪光点,勇气、自信和诚实。” “您过奖了。” 一番寒暄,皮迪克先生调整好坐姿,双手扶膝,正襟而坐。 洛林也适时摆正坐姿,与皮迪克先生平静对视。 这下连小皮尔斯都知道,正题要开始了。 皮迪克先生清了清嗓子,轻声唤来秘书,嘱咐她小心收好惊胎烂,并取一块空白的税牌和一封贵宾邀请函过来。 秘书诧异地看了年轻的洛林一眼,但还是遵从皮迪克先生的要求跑了个来回。 两封函很快摆到洛林面前,都是打卷的羊皮纸,裁得四方,上面镌着漂亮的花体。 皮迪克先生问了洛林的全名,先在税牌上用鹅毛笔书写一通,签上大名,盖上火漆,又趁火漆未干,小心地贴上丝带花。 他把税牌郑重递给洛林:“小德雷克先生,埃尔根港欢迎像您这样诚实、勇敢、自信、博学,又慷慨的尊贵血脉长驻。” “凭借税牌,您将享受苏格兰法律的保护,接受埃尔根绅士的监督。” “您可以在埃尔根正常的买入和卖出,置办产业,预定预约,每次交易的税率是两成,买和卖独立结算。” 买与卖独立结算,意即是每次交易,黑港总共会抽取交易额的四成,这就是黑市商人的世界。 这个抽成高得离谱,但经历过瑟堡,洛林又觉得它物有所值,当即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感谢皮迪克先生的信任和提携,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像苏格兰的风笛般悠远,永不落幕。” “这也是我的希望。” 入港的资格获取了。洛林把税牌卷好,交给皮尔斯,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另一份文书。 “皮迪克先生,这是……” 皮迪克先生恢复了轻松的坐姿,笑着说:“您已经是港内的常驻商人,我必须与您说一说埃尔根的交易规则。” “包括艾尔根在内,欧西北的大部分黑港都不支持私下交易,一般来说,我们的交易方式有两种。” 他伸出两根手指,又曲起其中一根:“第一种是交易所,您必须有自己的产业,在港务局登计,接受会计审查。您的每一笔交易都要入帐,港务局每三个月收取一次商税,并依旧您对黑港的贡献予以退税。” “一般来说,您半年的贸易额超过五千镑,退税5%,超过一万镑,10%,最高是50%。” 洛林心算了一下,就是贸易额达到五万镑,他就只需要在买卖中承担一成抽税,当然是先抽后退。 他点点头:“第二种呢?” “第二种,针对没有交易所的游商,就如您这种,黑港有每十五天一次的拍卖会,现场抽税,不计退税,但会场本身不抽取额外的佣金。” 洛林饶有兴致地看着皮迪克先生:“这份就是拍卖会的邀请函?” “拍卖会不需要邀请函。”皮迪克笑着更正,“这份是拍卖会的贵宾邀请函。” “贵宾?” “拥有自己包间的管委会贵宾,环境更幽静,座位更宽敞,就连正当的交易税也只需要货款的15%。”皮迪克先生笑着把邀请函递给洛林,“小德雷克先生,这是身为朋友的馈赠,希望您能喜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8 航海日记 【c.e.1776,4月28日,微风,四节】 【东经:356.6,北纬:57.7,黑港,苏格兰艾尔金】 【特产:威士忌,毛织品,牛肉】 【对新生的德雷克商会而言,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我们拥有了第一个常驻港口,苏格兰的艾尔金港】 【只是在皮迪克先生的正式文件里,它叫艾尔根港】 【无论她叫什么,我们都打开了市场,让这支总人数三人,拥有一艘标准柯克型及四百余镑资金的小小商会正式走到了发展的轨道上】 【神秘东方的精美瓷器功不可没】 【想念东方】 【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呢?】 【现在是1776年,听人喊声洋大人倒是没什么,只是金钱鼠辫,太难看了……】 【言归正转,商会是时候考虑下一步的发展方向了】 【对近海贸易而言,三角贸易是一个好的模式】 【以艾尔金为支点,另两个角,该选哪呢?】 就着昏黄的油灯,洛林在摇摆的海浪上认真书写着自己的航海日记。 航海日记是每一个海船船长的基本功课。 在海上的时候,他们记录风向、洋流。在港口的时候,他们记录经纬、特产。 其中当然少不了每日的心得和思考。 而正因为这些重要信息的存在,无论在什么时代,航海日记都是一个船长最宝贵的和财富,其价值更要超过他们自用的海图。 船长们对日记内容的保护也是最严密的。 除了随身携带,秘密保存,他们在书写日记时常常会在关键信息使用密语。 洛林的秘语是拼音,花体的拼音混在同样字体的英语当中,至少在当代,他的日记没有被破译的可能。 写完日记,洛林把本子合上,收进船长室的暗阁,又在床上抖开北海和坎塔布连海域的海图,对照着入夜前送来的拍品清单怔怔发愣。 这是拍卖会贵宾的特权,可以提前两日知悉抬卖详情,自行决定是否出席。 洛林因此对拍卖会的规则有了熟悉的机会。 埃尔金的拍卖会分上、下午两场,上午拍卖特殊商品,下午拍卖大宗货物,持续两日。 洛林的香料和锡器也在这次的清单里头。 四百七十斤香料以五十斤为单位分九次拍卖,在下午场,十四件锡器则单独成标,在上午场。 依照洛林自己的估算,这些货物大概能给他带来税后二百三十到二百七十镑的收益,以无本生意的角度来说,这个数额不算高。 他在挣扎要不要把库存的瓷器也清出来卖。 说来郁闷。 老巴里手上的瓷器并不多,拢共只有七套,但每一件居然都是高级的茶具套件。 三套景泰蓝,两套斗彩瓷,两套青花瓷,这种工艺水准的茶具自然可以拿出去卖,而且轻易就可以卖出两百镑以上的高价。 但从皮迪克先生的反应来看,这些东西用来馈赠的效果显然更佳,用来换金镑,实在是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可洛林偏又缺钱。 要开交易所,要买船,要招水手,要实现货物良性进出,还要留够商会运转的资金,形成资金链……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该死的,穷就穷了,大不了在拍卖行多呆几个月!在没有打通东方航线之前,这种好货用一件,少一件!” “什么用一件少一件?”海娜不明就里地插嘴进来。 洛林抬起头,看到她像白天那样裹着罩衣,只是夜深人静,摘了面纱,肆意张扬出精致的脸蛋,在月色的映衬下,翡翠般的双眸闪闪发光。 洛林笑着摇头:“到换岗的时间了?” “是。”海娜点点头,“皮尔斯还小,他的岗是一小时,接着就是你。” “我不会虐待他的。”洛林招手把海娜叫进来,“两天后就是拍卖会。艾尔金的特产是威士忌,我准备把舱填满,在斯堪迪纳维亚的冰天雪地里,烈酒不愁卖。” “卖酒?”海娜歪着头,“你有挪威的黑港航线?” “没有。所以第一场拍卖,我们得先拿下那份海图,有了它,我们才有下一个泊锚点……” ……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四月三十日,埃尔金港的黑市拍卖会在繁花大街42号的小剧场里如期召开。 一驾驾马车如鱼汇聚,成百的商人三五成群。 今天的洛林穿上了得体的燕尾服,戴假发,压礼帽,手拄着收拢的纯黑雨伞,脚下的尖头皮鞋锃亮光鲜。 他在剧场外跳下马车,一回身,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亮出手背。 海娜愣了一下。 她今天穿着轻薄的黑纱罩衣,盖住秀发,遮住俏脸。 适当的叠纱给罩衣分出一层层的浓淡阴影,既能巧妙遮挡住罩衣里头的奇特战袍,又能让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她藏在轻纱后的大眼睛忽闪盯着洛林,直到看见洛林含笑鼓励的目光,这才从罩衣下探出咖啡色的素手,轻轻搭在洛林手背上。 如此奇妙的一幕自然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一个陌生的英格兰年轻绅士,挽着一位年轻的,浅棕色皮肤的非洲女人…… 看她的肤色似乎是埃及人,难道是迦太基或是马其顿人的混血后裔,一个尊贵的王室成员? 他们屏息凝神,眼看洛林挽着海娜,直趋到皮迪克夫妇面前。 皮迪克夫人掩着羽毛扇向洛林伸出手背,洛林颔首向夫人致意,纤长的手指勾住夫人的指尖,凑到唇边,相距一公分左右做了个吻的姿势。 海娜的大眼睛又开始忽闪,纠结着要不要学夫人的样子,把自己的手也递给对面的半百老头。 她不是很愿意…… 洛林看出她的纠结,状若亲密地偏头过去,小声说:“致意就好了,少女不用行吻手礼。” 海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向着皮迪克先生浅浅一礼。 皮迪克先生爽朗大笑:“小德雷克先生,每次见面,您总能让我感到惊喜。您身边是?” “海娜,海娜.耶斯拉,她是船上的瞭望手,我最信任的伙伴。” “郎才,女貌!”皮迪克先生赞了一句,“您的包厢在七号,与我相邻。我由衷希望您已经找到了心仪的目标。” “确实找到了。”洛林向皮迪克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只盼一会的竞争别太激烈。要是叫价太高,那就太遗憾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19 斯科特弩炮 埃尔金的剧场是标准的回音壁结构,高耸的穹顶架着连排似肋骨般的弧型拱梁,支撑起内部的平底蛋状空间。 剧场前端是圆型的舞台,近门是围绕舞台的二三百个座位,斜拱向上,两侧各六个小小的露台式包间,虽止四五平,却装饰得富丽堂皇。 洛林挽着海娜与皮迪克夫妇点头告别,踩着厚厚的苏格兰毛织地毯进到包间里。 里头仅有三张法兰绒面的紫色宽背靠椅,共围着一张小小的圆台几。 台几上放着三个带手柄的小望镜,红茶与茶点,以及一块红绿苏格兰格纹装饰的标牌,双面都写着硕大的【vii】。 洛林先为海娜移了座,转而坐到与皮迪克先生相邻的座位,提起面前的骨瓷茶杯。 “喝茶么?” 海娜撩起面纱:“加糖加奶的那种?” “也可以什么都不加。” 海娜想了想:“可以。” 洛林苦笑着给海娜倒上茶,琥珀色,七分满,苦涩的香气飘飘袅袅,沁人心脾。 海娜双手把杯子捧起来,啜了一小口,皱皱眉头,开始加奶加糖,很多奶,很多糖。 她叮铛铛直把一整杯琥珀玉搅成奶白色,这才对口感觉得满意,舔了舔嘴唇,念叨了一声:“味道不错。” “甜牛奶的味道肯定好嘛……” 剧场里灯火通明,繁复的玻璃吊灯在穹顶上映射出一片迷离的华光,照亮舞台正中一座讲台。 讲台上站着一位年轻的绅士,身量笔挺,与皮迪克先生长得五分相像。 皮迪克先生在隔板边探出脑袋:“那是我的侄子拉莫斯,在皇家海军服过役,后来伤了背,就退役回来经营黑港,是个能干的小伙子。” “小皮迪克先生……看起来就一表人才。”洛林恭维了一声。 “散会后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你们都是年轻人,该多亲近。” 洛林笑着点头:“有劳皮迪克先生。” 拉莫斯站在台上,等了一会,就见参会的商人们差不多齐了。 台下零零散散坐了一百五六十人,十二个包间满了六间。 他的叔叔皮迪克先生用标牌暗指了下洛林,示意他,这就是前两天专门向他提过的德雷克家弃子。 拉莫斯清了清嗓子,咚一声敲响了拍锤。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到埃尔根港拍卖会,我是你们的司仪拉莫斯.皮迪克。本次有多件异宝奇珍参会,衷心地希望你们,能够满载而归。” “首先是今日的第一件拍品,来自于洛西茅茨的精致帆布……” 洛林在包间心不在焉地品着红茶。 茶一般,是苏格兰土产的茶叶,味道远不如锡兰和印度的茶叶醇厚,但奶不错,茶点也很好。 洛林在电视里见过许多次拍卖,艺术品拍卖、慈善拍卖,还有土地拍卖……当然是电视剧。 按照一般拍卖场的流程,头三件拍品用于暖场,一般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就如洛西茅茨的帆布。 风帆舰的主帆往往比船还大,就算在航行途中破了烂了,一般也是修补为主,谁会占用宝贵的货仓去屯一大块备帆? 便是真到了补无可补的地步,船会入港啊。船坞自然有帆可买,而且少有转手,价格便宜。 劳心费力自备船帆,何苦来哉? 拍卖一路顺滑地进入到第三件商品。 拉莫斯让工人推上一个大大的推车,揭掉油布,露出一架用柚木边角料打造的精致的……弩炮。 弩炮是在火炮流行起来之前的主要舰战武器,包括底座,转盘、弩、矢、与矢相连的长索和收整长索的绞盘共同构成。 在火炮流行起来后,这种辅助接舷,勉强可以轰碎小渔船的落后武器一度失势,直到捕鲸业兴起,把它变成了渔船上的利爪。 所以它还有一个更耳熟能详的名字,叫渔叉炮。 这是洛林本场拍卖的第一个目标,优先度排在第三。 拉莫斯介绍说:“贝尔船坞在苏格兰北部大名鼎鼎,这件渔叉炮是船坞学徒克伦.斯科特亲手设计、打造的试水作品,用料上乘,手工精良,附赠三枚备用渔叉和五百米长的标准叉索,而且斯科特先生承诺亲手安装。起拍价五镑,每次加价十个先令。” 洛林示意海娜举起了牌。 拉莫斯眼前一亮,当即高喊:“七号包间,五镑!” 他话音未落,台下接连有四五块牌争相高举,渔叉炮的价格一路攀升,很快就升到八镑。 洛林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埃尔金的拍卖会场特别讨捕鲸商人的喜爱? 要不然为什么一架该进博物馆的渔叉炮还能掀起来? 他凑过挡板和皮迪克先生对视了一眼:“先生,您愿意为我解惑么?” 皮迪克早等着洛林来问了。 他朗笑一声,解释说:“这一标拍的不是炮,是接触斯科特先生的机会。” “接触?一个学徒工?” “他可不是普通的学徒工。”皮迪克卖了个关子,“莱利.贝尔是马里郡近几十年最优秀的船工,十年前还是德文港船坞的一级大匠,后来年老眼花,退休回洛西茅茨,这才开了贝尔船坞。” “克伦.斯科特是贝尔先生的弟子,而且是最优秀的弟子。他的一身技艺承师衣钵,早就出徒了,只因为贝尔先生的身体不好,这才以学徒的名义待在老师身边照料。” 洛林一下来了兴趣:“您是说……学徒不是学徒?” “最近六年,贝尔船坞基本都是他在操持,船坞的名声不仅不堕,反倒比贝尔自营时口碑更胜。您说,他是学徒么?” 听皮迪克这样说,洛林反而迷糊了。 “先生,依您的说法,他为人忠诚,而且受重用,为什么……” “贝尔年前死了。” “死了?” “对,贝尔死了,他的儿子继承船坞不到一个月,就聘请了新的大匠和经理。斯科特先生作为船坞的招牌,直到今天仍是学徒。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洛林的眼睛亮了。 短短功夫,弩炮的竞价已经上升到十一镑的高价,洛林轻笑了一声,从海娜手里接过标牌。 “十五镑。” 会场骤然安静。 包间上的贵人第二次叫价,一口气把竞价提上八拍,显然是对斯科特志在必得。 大部分人开始踌躇,直到拉莫斯开始倒数,才有人试探着举排:“十五镑十先……” “三十镑。”洛林站起来,向各处包厢环一圈鞠礼,他说,“船上缺人手,让各位见笑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0 胡克船长的海图 “三十镑一次……三十镑两次……三十镑!恭喜七号包间的先生,三天后,斯科特先生将去您的船上报到,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洛林向拉莫斯遥遥一礼。 他听出了拉莫斯的弦外之音。拉莫斯,或者说皮迪克家族将为他打前站,为他和克伦.斯科特的会面创造一个好的氛围。 这就是友谊的力量。 拍卖继续进行。 因为洛林这个包间阶级意外加入下层竞逐,原本估价在十二至十五镑的热场压轴乍成了。 这对拍卖场是好事。 接下来的拍卖平顺而热烈,一个小时成交十四件,没有流拍。 洛林有三件锡器先后登场,平均成交价十二镑,溢价与今日的大环境持平,约在二至三成。 洛林也凑趣似又出了次手,以五镑十二先令的价格拍下一件古旧的八分仪。 八分仪是领航员的专业测距工具,是六分仪的前身。区别在于前者的测角仅有四十五度(八分之一圆周),而后者有六十度(六分之一圆周),测量出的经纬度也是后者更为精准。 毫无疑问,六分仪虽贵,却比八分仪好,可对洛林而言,八分仪至少比量角器好,皆大欢喜。 又过了半个小时,拍卖场的气氛日渐转冷。 洛林的第四件锡器只拍出十镑,第五件仅有六镑十四先令,整个过程,包间上层根本没人举牌。 今早最重要的一件拍品就要登场了…… 拉莫斯清了清嗓子。 “先生们,女士们。拉比.胡克先生是一位顶尖的近海商人,他的足迹遍及欧西北,在北海、波罗的海、多佛尔海峡和坎塔布连海域都有扬名。” “上个月,他双喜临门,六十大寿,喜添长孙,所以他决定退休。”拉莫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委托拍卖行处置他的退休事宜,包括他自用的欧西北海图与布里根廷型商船美丽鱼号,都将在今明两天挂牌竞拍。” “今天,让我们一睹胡克船长海图的风采!” 随着他激昂的话音,两个工人缓缓推上一只盖着海蓝色天鹅绒的木箱。 绒布揭开,有十几卷收拢的海图斜插在木箱正中,看起来毫不起眼,对黑市海商而言,却又价值连城。 洛林在这两天打听过胡克船长的过往。 这是个荷兰人,二十三岁出海,混迹近海三十七年,成为船长二十四年,主要活动区域在北海,其次是法国与西班牙交界的坎塔布连海域。 他没有选择分开发售自己的海图,说明这些海图的价值有高有低,但考虑到他的舒适区范围,洛林对这份海图依旧抱持了浓厚的兴趣。 深吸一口气,洛林从海娜手里接过了标牌。 拉莫斯在台下宣布:“胡克船长手绘自用海图,起拍价五十镑,每次加价,十镑!” “一百镑!” 四号包间首先出标,紧接着,三号,九号,十一号接连应标。 海图的价格像火箭似攀升,不一会就突破二百镑,向着二百五十镑闷头疾冲。 整个会场也唯有几大包间在轮番出手。 对下层的大部分商人而言,两百镑可能是他们全部的资产,甚至于倾家荡产,他们也不见得能抽出两百镑的现金来。 海商的构成,从来都是贫富悬殊的金字塔结构。 二百二十镑,九号包间退出竞争。 洛林对面的绅士站起来,遗憾而有风度地向所有的包间鞠躬,旋即离场。 二百七十镑,十一号包间的绅士也站起身鞠躬退场。 三号、四号两房的绅士一边隔着拦板谈笑风声,一边轻描淡写地轮番举牌,很快把海图的价格抬到四百镑。 这已经超过了洛林所有的现金,而洛林至今还没有机会出手。 他皱着眉,问皮迪克先生:“先生,拍卖行结算是在上午散场后,还是在明天终场之后?” 皮迪克了然一笑:“是明天终场。” 洛林感激地向他点头致意,轻轻举起手中的牌。 “四百一十镑!七号包间四百一十镑!三号,四号的先生,你们愿意向七号的先生割爱么?” 三号包间的绅士抬头看了洛林一眼,又侧过头,与皮迪克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站起来,带着女伴鞠躬,离场。 洛林为这一眼诧异了半天。 皮迪克轻声说:“弗尔米爵士是管委会三大委员之一,是我的好朋友。” “原来如此。”洛林恍然大悟,“皮迪克先生,弗尔米爵士喜欢喝茶么?” “很喜欢,非常喜欢。” 这样一来,与洛林竞标的只剩下四号。 那是个胖胖的法国绅士,他们喜欢在燕尾服上装饰彩色的羽毛,就像英格兰人会用雨伞取代短杖,都是便于他人辨认的特别之处。 弗尔米的退场带给他莫大的压力,额头开始见汗,举牌也不再那么坚决。 洛林轻声问:“皮迪克先生,对面是?” “德塞家族的埃尔根交易所经理。他不是什么大人物。我记得,德塞家给他的授权似乎是五百二十镑。” “是么……” 洛林更加轻松了,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面带笑容。 两人相互喊了几标,到四百五十镑,洛林突然说:“五百镑。” 全场一声齐刷刷的惊叹。 四号包间的德塞先生怔怔看了洛林半天,想要看出对面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年轻人的虚实。 洛林就是面带着微笑,还向他举了下杯。 德塞先生放弃了。 他看不出洛林的虚实,与其山穷水尽,沦人笑柄,不如像个合格的绅士那样,带着谦让和余地含笑退场。 他也举起茶杯:“对面的先生,愿你的航行一帆风顺!” 洛林站起身还礼:“感谢您的谦让与慷慨,法兰西绅士拥有令人心折的美德。” 尘埃落定。 五百镑,洛林竞得胡克船长的全套海图。 眼看着德塞先生离场,洛林轻声长舒了一口气。 皮迪克先生笑着凑过来:“可惜德塞的授权不够。我倒真希望弗米尔能留下来,也让我看看,你的家族究竟给了你多少授权。” “哪来的授权?都跟您说了,我是弃子。” “英格兰的贵族向来古板,像您这样的弃子每个家族都有几个。话说回来,不也全靠着弃子们的努力,你们的家族才能维持体面的生活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洛林忍不住苦笑,“无论如何,感谢您今日援手,也要麻烦您费心为我引见弗尔米爵士,谢谢。” “您准备回去了么?”皮迪克伸过手来与洛林握了一下,“今日的拍品,晚上的时候我会让拉莫斯亲自送过去。至于和弗尔米见面的事,下周吧,这周你会比较忙一些。” 洛林笑着颔首:“我由衷期待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1 名不符实的学徒 “原料是……腌制的烤鸡胸。” “吐司,培根,生菜,番茄,奶油,草苺……还有面包和红萝卜。” “做法……吐司切掉烤边,涂上奶油,垫底……放上生菜和蕃茄,放面包……鸡胸肉与培根要叠在一起,再盖上另一片吐司。” “沿对角线……切!” “最后贴上草莓,洒上萝卜丝,再插上细木条……完美的罗琳奶奶秘制版皇家总汇三明治,搞定!” 亚提斯美人号的厨房里,小皮尔斯仔细地收拾好罗琳奶奶留给他的遗产食谱,把三明治们装盘,端起,拉开舱门。 今天是个艳阳天,海风和煦,海浪温柔。 洛林正趴在甲板上,对照着摆满身边的巨大海图,进行制图作业。 皮尔斯端着三明治走上去,好奇问:“船长先生,胡克的海图不是现成的么?您为什么要重画一遍?” “因为精准。”洛林在图上添上一条平顺的曲线,放下笔,看着皮尔斯,“胡克的海图给我们提供了二十四个黑港的位置,涵盖挪威、芬兰、荷兰、普鲁士、英国、法国和西班牙,物超所值。” “但这套图应该是继承或是抢来的。因为标注上有不同的笔迹,而且底图很老。从海岸线和签名来看,我猜它大概是十六世纪初,荷兰海事局的民用图稿。” “您连这也看出来了?”皮尔斯瞪大眼睛。 洛林笑着接过餐盘:“为了熟悉海岸线演变,我亲手绘制过十四到十八世纪总共十七个版本的军用海峡图。胡克的套图里也有海峡图,所以大致可以比得出来。” “哇……” 不去管趴在图上努力找不同的皮尔斯,洛林放下餐盘,捏起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 三明治的味道极好。 生菜和番茄充分中和了油腻,突显出鸡肉和培根的香咸。新鲜的奶油又和吐司辉映,一绵一滑,使口感多变,回味悠长。 洛林美美嚼了几口,夸赞道:“小皮尔斯,又是罗琳奶奶的秘方?” “对啊。”皮尔斯头也不抬,“先生,图的差别在哪呢?” “最明显的变化是敦刻尔克,在加莱海峡一带。”洛林连吃了三大块,摸摸肚子,“给海娜送去了么?” “耶斯拉女士在练飞刀,我放在她舱室了。” 洛林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面色一变:“等等,培根!” 皮尔斯嚯一声站起来:“上帝啊!我去去就来!” 眼看着小皮尔斯狼狈的身影窜进艉舱,洛林嚼着三明治,除了苦笑,只有苦笑。 拍卖结束后三天,拜访弗尔米爵士取得了良好的结果,克伦.斯科特还没来安装鱼叉炮。 皮迪克让拉莫斯传来消息,说克伦正在贝尔船坞料理离职手续。也就是说两人虽然还未见面,但皮迪克家族已经为洛林解决了克伦登船的最大障碍。 还有拍卖会的收获…… 渔叉炮、八分仪、海图,为了购买这三件商品,洛林连税金一共支付了615镑18先令10便士,差不多就是616镑。 而锡器和香料的税后收入只有281镑。 为了缓解商团的财务压力,洛林经过深思熟虑,不得不在第二天的拍卖临时添加了一套斗彩瓷茶具。 这个操作并不符合拍卖会的常规程序,但考虑到洛林所提供的瓷器品相,拉莫斯连夜跑遍了除洛林外的全部九个拍卖会贵宾,获得了一致的体谅和认可。 茶具由此登上拍卖会的舞台,并在第二天的上午场掀起了不下于美丽鱼号的竞拍热潮,最终以税后323镑成交。 这笔钱成了洛林的救命稻草。 手上又有了钱,他在下午全力出手,以平均每桶1.5镑的价格接连夺下三标,共购入一百五十桶三等威士忌,重新填满了亚提斯美人号的底舱。 整轮交易结束后,他手上还剩下接近160镑现金,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个数目足以用来应对商船将会面临的问题。 下一站去往北欧的目的地也确定了。 在挪威王国的博肯峡湾,第四大城市斯塔万格附近有一座无名的黑港,胡克对它的标注名同样是斯塔万格。 那是一座维京人的黑港,洛林对接下来与同胞的会面充满了期待。 如此一来,万事俱备,他在埃尔金的任务也只剩下招揽克伦这一件…… 洛林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量角器。一座新港的经纬度还没算完,船下突然传来了拉莫斯的叫喊声。 “洛林!” 毕竟都是年轻人,双方还有过共同在皇家海军服役的经验。几天相处下来,洛林和拉莫斯已经建立起足以直呼其名的友谊。 拉莫斯在船下喊:“放下船板,你看我带了谁来!” 洛林疑惑地抬头去看,看到拉莫斯身边站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白发青年。 这个人的鼻梁极高,肤色苍白,深邃的眼窝里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珠,浓眉剑目。 他穿着米色的半袖衫与褐色的棉裤,背上绑着一把半人高的巨大铁锤,他的手上提着宽大的木箱,木箱上油迹斑斑,却偏偏给人干净整洁的奇怪感觉。 而且他的身量特别高。 拉莫斯和洛林身高相仿,本身已经是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高个,可在他的身边却生生矮了一截。 看着他粗壮的手臂,洛林脑子里兀然跳出一个名字,克伦.斯科特。 名不符实的船工学徒,你终于来了么? 洛林赶紧放下船板。 那个青年和拉莫斯大步登船,不一会儿就与洛林站到对面。 拉莫斯笑着介绍:“洛林,这位是……” “维京人?”洛林打断拉莫斯的话,仰着头问。 青年咧嘴一笑:“日耳曼人,但我的祖国是芬兰王国。” “怪不得……据我所知,无论是普鲁士还是神圣罗马帝国都少人能像你这么高大。”洛林伸手捏了捏青年铸铁般的胳膊,“而且强壮。” 青年在洛林面前鼓起山包似的肱二头肌:“没办法,船工原本就是力气活,更何况我还是个出色的操帆手。” “有多出色?” “天下无双。” 洛林失笑一声摇头,向着青年伸出了手:“洛林,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克伦.斯科特,一个没人要的船工学徒。”克伦傲气地盯着洛林的眼睛,“船长,您的船上缺人么?” “如果你说的是大匠级别的船工和天下无双的操帆手,缺。” 啪一声响,两只大手牢牢地握到了一起。 洛林笑着说:“斯科特先生,恭喜你,你被录取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2 怎么感觉上了贼船 七天之后,亚提斯美人号上建起了属于她的第一个舰装。 克伦的技艺无疑是精湛的。 他在船艏搭建起一层三米长,五米宽,高度接近两米的艏楼上甲板,渔叉炮的转盘和收整矢索的大型绞盘就安装在甲板侧后,美人号斜指天际的艏桅则独立在外,不与甲板有任何交集。 这种独特的设计使渔叉炮基本保持了正前九十度的广阔射角。 更重要的是,通过微调三角艏帆的位置,他在甲板前端空出了艏帆的操作区,成功保留住了标准柯克型有限的逆风操帆能力。 对一艘风帆动力的海船而言,这很重要。 完成了对船艏的调整,他将目标对准了美人号的艉部。 洛林和海娜在瑟堡黑港俘虏了一艘桨动力渔船,把它当做冲锋艇挂在亚提斯美人号的右舷艇架上。 冲锋艇当然很重要,它赋予海员在几乎所有类型的天然港湾拥有登陆的权利,无论这座港湾水浅淤积,还是礁石密布。 然而它的重量同时也破坏了美人号整体的平衡。 克伦的应对很简单。 他打造了十来个木桶,当中填满砂石,固定在美人号的左舷外侧,如此既不会影响船员在甲板上正常的通行,又揪回了船体的重心。 唯一的遗憾是船艉因此又重了不少。 但无论是洛林还是克伦都对这个副作用不甚在意。 标准柯克型从来都不是高速船型,哪怕鼓满横帆,八到十节的速度也不足以让船头在破浪的时候翘起来,并由此生出海船倾覆的风险。 不花钱的改造都做完了,精力充沛的克伦又把目标瞄向了主桅。 他向洛林建议:“船长,我打算把美人号的主桅前移五米,然后相隔十米,再加装一根十五米高的副桅。” 洛林一边画着海图,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克伦被这个回答噎了半天,“因为双面横帆可以让船速更快!” “我计算过了,改造后美人号的航速可以达到十节左右,在满帆状态下基本等同同级别的布里格型。我们还可以一步到位加装全装帆索,扯足角帆和捕风帆。就算是逆风,美人号也可以保持二到三的航速,完美啊!” 洛林无奈地放下鹅毛笔:“斯科特先生,你知道这样的改装要花多少钱么?” “呃……我可以主持施工,只有材料和劳力的话,大概八百镑。” “八百镑。”洛林咂巴了一下嘴,“很好的设计,驳回。” 克伦难以置信地攥着头发:“为什么!” “很简单,我没钱。” “您跟我说大名鼎鼎的德雷克世袭男爵家里没钱?” “德雷克是德雷克,洛林.德雷克是洛林.德雷克。难道拉莫斯在跟你介绍我的时候没说过,我是德雷克家的弃子?” “他说了!他还说英格兰贵族历来就是虚伪、古板、傲慢、无耻,像您这样的弃子,每个历史悠久的家族都有好几个!” “他说的大体没错。据我所知,德雷克家族确实有两个名义上的弃子,分别负责经营美洲和亚洲航线,为家族赚取利润。” “那您呢?” “很遗憾,我正巧是德雷克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弃子,名副其实那种。” 克伦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冒昧问一句,您开给海员的薪水是多少?” 洛林认真回忆了一下:“德雷克商会仍在草创期间,暂时来说,水手的薪水会控制在每年二十到三十镑,大体与市面价格一致。至于海员嘛……包吃,包住,并与我本人一起,共享商会光辉灿烂的前景。” 克伦大惊失色:“我居然没有薪水?” 洛林为难地耸了耸肩:“年轻人嘛,有未来就够了,要钱干什么……” 克伦深吸一口气:“我们吃什么!” “罗琳奶奶的秘制美食。” “罗琳奶奶在哪儿?我上船七天了,也没见过哪个厨娘来船上做饭!” 洛林认真回答道:“你没看见她是好事,因为她七年前就欢欣鼓舞地见上帝去了。在去之前,她把一生珍爱的秘方食谱送给了我们亲爱的小皮尔斯,他的手艺是正宗的。” “那我们住哪儿?” “宿舍不是在七天前就分配给你了么?艉舱。” “可我的房间在见鬼的水密舱!” 洛林皱皱眉头:“你是船工,我甚至为你准备了独立的工作舱。除了水密舱,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大的空间?” 克伦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位死不要脸的船长先生,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上了一艘贼船?” “说来还真是。”洛林拍拍屁股站起来,“别看亚提斯美人号上只有我们四个人和一架可怜的渔叉炮,但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私掠船。私掠许可证现在就挂在我的船长室里,而且还是女王亲手颁发的。” “女王?” “周五不吃鱼。”洛林鬼七鬼八地念出一句伦敦腔,“那位女王就是我们伟大而英明的童贞女王,英格兰、法兰西和爱尔兰共同的主人,伊丽莎白一世……女王陛下。” …… 不吃鱼=拥戴领袖。 克伦听出了洛林的话外音,更何况这些天也着实与这位出色且多才的年轻船长相处融洽。 他最终选择留在亚提斯美人号上,哪怕德雷克商会无耻地剥夺了海员们的薪水,哪怕洛林没有钱来满足他改装舰船的。 就像是洛林所说的,他们还年轻,不是么? 【年轻人嘛,有未来就够了,要钱干什么】 高傲的克伦征得了船主小皮尔斯的同意,把这句话完完整整刻在主桅上,并以此宣布,他正式完成了对亚提斯美人号的全部改装工作。 于是乎,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晴朗午后,美人号拉起了铁锚。 海娜掌舵,克伦操帆,洛林披着风衣,双手抱臂,单脚踩在艏甲板的护栏上,目光坚定直视前方。 他高喊道:“左满舵!” 海娜当即拨动手轮,美人号倒退着在开阔的马里湾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船向正东。 “风向正东,风力三节,微风,满帆!” 克伦行动起来,收起艏帆,在小皮尔斯的协助下,迅速将宽大的横帆拉到顶端。 洛林抬起手臂,正指向前。 “亚提斯美人号,目标斯塔万格,离港,起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3 双子海盗团 如果说斯堪迪纳维亚半岛是维京神话体系中,恶龙尼德霍格的形象来源,那么博肯峡湾一定就是这条恶龙用来喷吐着火焰和冰霜的鼻腔。 绕过卡姆岛,亚提斯美人号驶入了博肯峡湾。 这里水文复杂,两岸常见到峭壁陡崖,一路之上又小岛遍布。 行驶其间,适合大船往来的航道时宽时窄,不时与其他航船交错,两船间往往只留下几米的微小间隙。 在这种环境,海娜的操舵技巧肯定难以胜任。 洛林早早地接过手轮,收起主帆,海娜立在瞭望塔,而至关重要的艏帆则全权托付给克伦照料。 他们的目的地是斯塔万格黑港。 同名的挪威王国第四大城市斯塔万格建立在峡湾西岸的通根内斯半岛,而这座繁盛的黑港则建在与之一海相隔,直线距离不足二十公里的伦讷斯岛上。 船行于水上,顺着岛的轮廓绕行码头。 洛林站在高高的舵位,在岛的南面望见了一片草坡,草坡上有大名鼎鼎的乌特斯坦修道院,白墙红顶。 这座修道院建在与伦讷斯岛紧临的乌斯坦因岛向阳坡,始于奥古斯都时期,曾是挪威王国最古老的宗教建筑。 它整整辉煌了四百年,直到十六世纪整个欧洲爆发宗教改革,它才被国王废弃,赠予了依瓦松家族,继而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成为了加曼家族的私产。 而恰好,加曼家族就是斯塔内格黑港的实际掌控者,唯一的管委会成员。 如果从埃尔金打听来的消息为实,管理黑港的加曼爵士因为不信教的原因被逐出家族,是一个“弃子”,也是一个纯粹的维京人。 想到这,洛林不由眯起眼睛。 加曼爵士的信仰和身份对他而言是优势,而从未跟真正的维京人接触过则是他的劣势。 该怎么扬长避短,快速打通斯塔万格的商路呢? 他沉心想着,亚提斯美人号的侧后突然插上一艘高耸而修长的炮舰。 她在狭窄的航道上张满了风帆,哗啦啦撕碎海浪,擦着美人号的侧舷扬长而去。 美人号的船员们吓得一跳,洛林操舵,克伦控帆,手忙脚乱地规避开可能遇到的冲撞。 在擦舷而过的一瞬间,洛林看清了对方主桅上飘扬的旗帜。 黑底,白纹,纹案是两个抵额对视的骷髅头骨,骷髅的下面有一剑一斧,交叉成x。 两个巨人般高大的年轻人并肩站在甲板上,长发的腰挂苏格兰砍剑,光头的背着车斧。 在双方距离最近的时候,洛林隐约看到那个光头啐了一声:“嘁,英国佬!” 片刻之后,炮舰失去踪影,惊魂未定的船员们齐聚到洛林身边。 小皮尔斯脸色惨白,额头上还有刚才摔伤的鼓包,红通通一大片,肿得老高。 他心有余悸地发着颤:“船长,刚才那面是骷髅旗么?他们……是真的海盗?” 克伦深皱起眉头:“从旗面来看,他们应该是这几年名声鹊起的维京双子海盗团,团长是一对孪生兄弟,埃里克松家的莱夫和博尼特。” 海娜?异地看着克伦:“你认识他们?” “我没有见过两位团长,但贝尔船坞的黑港分部为他们修过船,也经手过他们抢下来的商船,所以多少熟悉些……” 皮尔斯张了张嘴:“他们的船……好大。” 洛林扶着舵轮缓缓摇头:“布里根廷标准型,长30米,双桅。前桅横帆,高20米,主桅纵帆,高22米。艏斜桅5米,挂四张三角帆,双桅之间还有两张捕风帆。” “这种船型是标准的高速舰,顺风航速十二节,逆风五节,修长,稳定,适应性强。” “她并不比亚提斯美人号更大。你之所以会觉得她大,主要是因为她的艏斜桅比美人号长,帆也比美人号多得多。” “另外嘛……布里根廷有五层甲板,就算除掉两层上甲板,在吃水相似的情况下,她的舷高也比美人号高了近两米。” 克伦面色凝重:“船长,您看清他们甲板上的东西了么?” “火炮。”洛林长长吐出一口气,“主甲板有八门火炮,都是六磅炮,艉楼有两个艉炮窗关着,炮甲板的十个舷炮窗也关着,如是满装,就是二十门炮舰……” 克伦深吸了一口气:“这可是真正的炮舰……” …… 即便早就进行过心理建设,可乍然与双子海盗团偶遇在黑港海域的经历,还是给亚提斯美人号船员们的心里蒙上了阴影。 北海并不平静。 在这片小小的海域上,苏格兰人、英格兰人、法国人、荷兰人在密布的航线上神出鬼没,而其中最强大、最残忍的……又是维京人。 维京海盗们的老巢就在斯堪迪纳维亚半岛周边那些星罗棋布的小岛上,总数大约二三十支,双子星海盗团仅仅是其中的一支,且远不是最强大的那支。 这让洛林重新注意起一个问题。 如果商会想把北欧用作三角贸易的支点之一,他必须妥善解决海盗的威胁。 加曼爵士……会是一个契机么? 在夕阳下,亚提斯美人号缓缓驶入平静的港湾。 斯塔万格的码头有些残破,看上去也远没有埃尔金井然有序,至少洛林没有看到引航员。 船只随意挑选了一个空置的泊锚码头下锚,远远躲开港湾另一头的双子海盗团。 船停稳后,洛林留下克伦和皮尔斯守船,自己带着海娜进入港区,开始打探加曼爵士的爱好和住所。 在他想来,海娜和他都是异教徒,在维京人的港口,应该天生具有高于上帝信仰的亲和力才对。 只可惜他的打算不错,运气却不太好。 在港区打听了一圈,他得知加曼爵士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海峡对过的乌斯坦因岛,每个月只有两三天来黑港处理杂务,而上次临港正好是五天前。 他还喜欢清静,非常不喜欢陌生人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这差不多是最坏的消息,它意味着,洛林很可能要在这座陌生的黑港滞留整整一个月。 他和海娜无奈地往回走,回到码头,居然发现有一群海盗模样的大汉正嗷嗷叫着向亚提斯美人号发起攻击。 他们大约有十几个人,鼓噪着围在栈道和船上对峙。 克伦谨慎地抽掉了船板,他们无法直接登船,就开始向船上抛钩索,依着接舷的方式往甲板上爬。 拱共有五六条钩索同时挂在二十多米长的主甲板上,皮尔斯提着菜刀正切得卖力,克伦一面要保护他,一面要应对同时登船的三四个对手,不一会身上就添了好几条血口子,防守得异常辛苦。 洛林目瞪口呆。 老子的船……在泊锚码头被抢了? “见了鬼嘿!” 在港区碰了一路软钉子的洛林怒了,连汉语都嘣出来了。 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锵一声抽出剑,猛虎下山似扑进了战团! “海娜,尽量留活口!” “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4 维京唱诗班 洛林和海娜像风一样杀入战团。 不同于发生在瑟堡的战斗,今天的洛林没有重伤拖累,表现出无以伦比的战斗能力。 他从狭小的栈道杀入,两个海盗当即转身,一左一右挥刀夹攻。 洛林矮身避开劈砍,扬臂,起身! 精铁打造的剑柄护手猛地砸在第一个海盗的下巴上,由下至上,一击把海盗击飞,口吐着鲜血坠进海里。 那海盗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 而一击得手后,洛林维持着扬臂的姿势踏步转身。右脚重重踩在栈道,扬起的右臂被身体带转,径自曲肘,轰一声砸中第二个海盗的正脸。 那海盗倒飞出去,像保龄球似撞翻了两三个人。 总算有些反应快的及时避开了车祸现场,他们扬着刀,无畏地呐喊着杀向洛林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洛林背对着他们。 洛林背对着他们,面对着海娜。 海娜跃起来,轻盈的身体踩上洛林的手掌,在胸口一点,肩头一踏,直冲向三米多的高空,旋身! 她宽大的罩衣像繁花一样打开裙摆,四道寒光从陀螺似的残影里飞射而出,咄咄咄咄,间不容发,精准洞穿了全部四个海盗的脚面! 前冲的海盗跌成一片,抱着伤脚大声哀嚎。 洛林启动了,他像推土机似从他们中间突进,身影所至,群盗翻飞。 眨眼之间,二人打翻了栈道上所有的敌人,洛林直冲到船下,下跪作梯,第二次,把紧随在身后的海娜高高抛上天空! 海娜又一次飞起来,飞得比上一次更高,一跃登上四米多高的甲板,锵一声抽出大腿上的剥皮小刀。 她抿着唇杀入到克伦和海盗中间,乳燕投林似撞进第一个海盗怀里,一刀捅在胸与腹的隔膜。 那海盗捂着胸口软倒,海娜就地翻滚,避开刀锋,钻进第二个海盗的胯下。 她笔直修长的腿直上蹬天,啵一声,正中在海盗两腿中间。 “嗷!” 凄厉如野狐一样的惨叫戛然而止,不待叫完,那海盗已经疼昏了过去。 得海娜援手的克伦终于解脱了。 雄壮却略显笨拙的日耳曼大汉三两步跑到船边,丢掉铁锤,放下船板。 船板还没架稳,洛林就窜上来,跨木马似跳过蹲在船舷的克伦,飞起一脚踹飞了向海娜挥刀的第三个海盗。 这一番兔起鹘落,直接把最后一个海盗看呆了。 明明…… 他们有十多个人,四个人在船上,十个人在栈道,而对方只回来了两个人…… 明明…… 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海盗,而对方只是绵羊一样的商人…… 明明…… 船长告诉他们,英国佬软弱得只会向上帝哭求,绝不敢向勇猛的维京递出刀子…… 明明…… 他打了个激灵,慌忙地说:“告诉你们,我的船长是……” 嘭! 洛林重重一记摆拳砸在他的鼻梁,磅礴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把他掀飞。 他打着转,飞出去,最终也没能把话说完。 战斗,结束。 …… 哗……哗…… 太阳落下了,月亮却还没升起来,海浪拍打着港湾的防浪堤,懒散散地,托着海船轻柔摇摆。 在夕霞的余辉下,亚提斯美人号正在钓鱼。 渔杆是船上粗大的撑杆,鱼饵是四个惨兮兮,捆作一团的海盗们。 他们头下脚上被吊在船艉,距离船体两米多,距离海平面不足二十公分。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洛林很仁慈,就算小皮尔斯切钩索的时候切伤了食指,就算克伦身上开了四条口子,以至于两只胳膊缠满了绷带,他还是让充作鱼饵的海盗们与海平面留足了五十公分的距离。 只是海校的优等生不小心忽略了一件小事…… 现在是涨潮。 大约再有十几分钟,海水会没过他们的嘴,到那时候,就算是奥丁从阿斯加德赶下来,他们也决计活不下去。 善泳者溺于水……或许,这就是命吧。 心怀着仁慈的洛林抬着头,目光忧郁地望着港区的方向。 大慈大悲的维京勇士们出现了。 埃里克松家的孪生兄弟,莱夫和博尼特领着三十多个人气势汹汹杀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被当成鱼饵,倒挂在船艉的海盗们。 莱夫气得光头锃亮。 “卑鄙的英国佬!洛基偷走西芙的金发,托尔怒号,摔门离家!勇士不会放过卑贱的敌人,即便是黄昏降临,他们也能笑对死亡!” 压着韵的唱诗像闷雷一样轰隆隆滚,在一船人的脸上炸出见了鬼的表情。 这会儿,船下正有一个至少两米高的维京大汉,他背上的斧头比皮尔斯都高。 他是海盗,是光头,满脸横肉,志在寻仇。 他的马仔现在被洛林吊在船艉,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淹死。 面对此情此景,他居然吟诗一首…… 还特马是唱出来的! 气疯了么? 六只眼睛齐勾勾扭向船上唯一的半个维京人,那种旺盛的求知欲让洛林觉得特别地尴尬。 他咳嗽了一声。 “这个……跟你们解释一下哈。虽然在传说当中,维京人常常被当作野蛮、粗鲁、暴躁的文盲,但他们其实是诗人……” “诗人?” “对……野蛮、粗鲁、暴躁的诗人,他们愤怒的时候,喜欢用唱诗的形式来谴责敌人。” “歪?” “歪嘛……因为他们相信以诗歌的嘹亮,可以穿越宇宙,传到阿斯加德。心思细腻的瓦尔基里听了,会厌弃那个被谴责的人,等下凡的时候也就不会把他的灵魂接到英灵殿去享福了。” 经洛林一解释,见了鬼已经不足以形容船员们的表情了。 克伦张着嘴喃喃:“你认真的?” “百分之百认真。”洛林无奈地摊开手,“反正我死后是要去诺欧通的,关于英灵殿的面试流程,我也没那么了解。” 六只眼睛恍然大悟。 小皮尔斯瞅了眼越来越高的海平面:“船长,下面有三十多个人组成的唱诗班,我们该怎么办?” “架船板吧。骂街这种事,我实在做不来……”洛林叹了口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鱼饵再往下放一点,我看潮又涨了……” 洛林和海娜下船,克伦在甲板上紧守住船板。 二人缓步走到栈道的尽头,洛林轻轻抽出佩剑,吊着眼皮问:“埃里克松先生,请问……我惹你了?” 莱夫不由愣了一下。 洛林居然跟他讲道理…… 要知道维京人虽然鲁莽,却不是真正的野人,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还是放之四海皆准的。 具体到这件事情,就是他纵容手下抢劫亚提斯美人号在先。 洛林的反击虽说狠点,但一没有杀人,二没有上门唱诗,已经表现得足够克制。 反倒是他,不仅表现得不依不饶,还开口就断了洛林去英灵殿的通途。 算起来……他好像是有点理亏的…… 最大的关键还是场所的问题。 他是干海盗的,抢商船是为人本份,只是这里,是加曼爵士的黑港。 加曼爵士的黑港是所有维京海盗的家。人家带了礼物到你家里来做客,你怎么能抢人家的船呢? 难道说……要道歉? 莱夫心虚地瞟了眼身后。 刚才一时激动,带来的人有点多…… 看来只能死鸭子嘴硬了。 “喋喋不休是无耻者的无耻!”他解下巨斧,哐一声杵在地上,高声唱诗,“拉塔托斯克站在世界树上,雄鹰与恶龙皆羞与为伍!密米尔去华纳海姆为质,最终被智慧的神明砍掉了头颅!” 洛林在旁边翻译说:“他的意思是……不肯谈。” “不肯谈?” 海娜根本没听明白怎么回事,诗又响了。 “悲惨的严冬持续三载,残酷的黄昏终将来临!海姆达尔吹响了加拉尔,诸神与英灵齐聚在彩虹桥!” 唱诗即毕,莱夫身边的博尼特抽出了大剑。 洛林的表情终于慎重起来,他轻声对海娜说:“没毛的归我,有毛的归你。小心点,他刚才是说……死战。” 莱夫扛起他的巨斧,下蹲,蓄势。 “命运三女神的身边只剩破网,密米尔的头颅缄默不言!胜利的弗雷,告诉我吧!我的对手究竟是芬里尔,还是加尔姆拉!” 莱夫一声高音,洛林扬起了剑。 他眼看着诗人,就如胜利之神在回应信徒的疑问。 他轻声回答说:“是,你,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5 我要风 战启。 洛林与海娜,莱夫和博尼特同时启速,各自迎向当面的对手。 海娜的速度最快,宽大的罩衣带起风,猎猎作响。 她的速度在三步之间达到最高,两条修长的腿疾速交替,双手贴靠在双腿外侧,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 她跳了起来! 在跳起的瞬间,一道流光射向博尼特的眉心。博尼特大吼一声磕开飞刀,双手的大剑高高举起,锋利的铁刃直劈向海娜眉心。 海娜反手抽出小刀,叮一声砍中袭来的大剑,上扬的身体登时下沉,浑不受力似在地上一点,旋即跃开。 博尼特根本没有感受到金铁交击的反馈,他的全力一剑就像是砍在空处,唰一声劈在铺就码头的圆木,溅出些许细碎的木渣。 他郁闷地拔起剑,甩着胳膊满腹怨言。 “嘁!为什么我的对手是女人……” 洛林与莱夫对进! 在步频上洛林略胜,在步幅上莱夫远超,两人几乎以一致的速度相对而行,两三步便把对手纳入到攻击范围。 莱夫像天神一样高跃,身体挺成弓形,战斧高举到身后,几乎可以触碰脚尖。 他在空中嗷一声战嚎,如山崩地裂,骤然反弹! “噢!” 巨大的战斧被舞成了流光! 人坠,斧落,一式下劈,直劈向洛林行进的方向! 这一斧根本不可能被硬接! 劲风和杀意扑面而来,洛林奔跑的身体疾停,单掌撑地,侧跃跳开! 轰! 大斧只一击就劈碎了整根圆木,碎木混合沙石扬起,如烟似雾拢住两三米方圆。 而洛林撕开了雾! 他撑着地以弧线绕行到莱夫身后,甚至不作起身,佩剑就似灵蛇般刺出,撕拉一声,在莱夫的大腿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喷溅而出。 莱夫痛呼,拧腰横扫。他没料到洛林依旧贴在地上,这一斧挥到空处,登时间中门大开。 洛林面沉似水,收剑突刺一气呵成,随着起身的动作,剑锋直刺向莱夫心口。 莱夫拼尽了全力躲避! 可是,洛林的速度或许不比海娜更快,却比莱夫要快得多,莱夫只来得及避开要害,长剑便疾袭而至,噗一声刺透了莱夫的左肩。 这一剑痛彻心扉! 莱夫嗷一声惨叫,竟红着眼伸出伤臂,攥住洛林的胳膊丢了出去! 洛林全无准备地被甩上天,横飞出七八米,撞开人群,重重砸在码头边堆积的木箱上。 轰一声,木箱坍塌了! “啊!啊!啊……噢!” 洛林挣扎着从木箱堆里爬出来,咳着血,突然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莱夫扑了上来! 左肩上插着洛林的剑,右手上拽着自己的斧。 巨大的圆型斧刃磨擦地面,在紧靠的圆木上剌出深深的切痕。 莱夫的动作却并没有被拖慢。 他红着眼,带着伤,腿上的血浸透了裤腿,肩上的剑扯开了肌肉,可他的速度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比刚才更快,更猛,更疾! 他几乎是撞到洛林面前,单臂扬斧,开天破地! 洛林大骇,低下头以狼狈之姿扑逃,他的身体还未扑出多远,巨大的气浪就伴着巨响,把他高高掀飞。 轰! 那是真正的掀飞! 洛林感觉自己落在了火炮的炮点上,一时间竟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跌飞出去,重重摔落,一摔,两摔,三摔…… 莱夫又扑了上来! 如巨灵神般顶天立地的莱夫,似破霄般撕裂天际的巨斧! 洛林发了狠,咬着牙打滚,方向根本就不是远离,而是接近! 地动山摇! 莱夫的大斧又一次劈落,巨响和气浪把洛林掀起。 这次洛林身在爆点的前端,身体飞起来,直接撞到莱夫身上。 莱夫的双眼赤红! 他的伤臂电光火石般抓住洛林的腿,像劈斧一样把洛林砸往地面。 上扬! 下坠! 在天地倒转般的晕眩感中,洛林眼看着暗褐色肮脏的圆木地面越来越近,却根本无暇去顾及。 他只有一次机会! 在过肩的一瞬间,他猛伸出手,牢牢攥住了嵌在莱夫肩头的指挥剑,发力回抽。 长剑离体,伤口被搅成大洞。 莱夫像无知觉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他的左手依旧在巨大的伤害前脱力,不自主地松开了洛林的脚踝。 洛林顺着惯性飞向了天空。 怎么会这样呢? 双目赤红的莱夫歪着脑袋一脸迷惑,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手上的猎物为什么没有如所愿般砸得脑浆迸裂。 但是,好像也无所谓…… 砸不死的话,劈碎就好了。 他攥紧了手上的大斧,向着洛林飞出去的方向迈开步子。 这也是洛林所盼望的! 他在空中,强扭过身,身体向着地面急坠,眼睛死死盯着扑上来的莱夫。 莱夫扬起了斧! 在莱夫扬斧的瞬间,在身体坠地的瞬间,洛林挥臂甩出了手里的长剑。 长剑破空,噗一声刺进莱夫的小臂,右臂! 轰! 哐啷啷! 洛林重重砸在地上,莱夫的大斧脱手坠地。 莱夫做完了整个劈砍的动作,却因为失去大斧,只能撕开空气,眼睁睁看着洛林像皮球一样连滚带跳地远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寂静…… 空气是静的,海浪的静的,整个战场都是静的,站着的莱夫和躺着的洛林也是静的。 在众人屏息之中,洛林颤了一下。 他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终于抬起手臂,啪一声摁住地面。 他的肌肉像痉挛一样鼓动,鼓动着强撑起他的身体,一点一点,一度一度。 他满脸都是血。 牙关,皮下,艳红的血液像稠浆一样滴溅在地上,他浑身都是摔砸的淤青,眼耳口鼻全是溢出的鲜血。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站了起来,捏着臂,拖着腿,目光明亮,灿若晨星。 “没想到……你居然是狂战士。” 洛林咬着牙,切着齿:“狂战士了不起么!谁!还不是个维京人么!” 他猛然加速,重重一脚跺在地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叫:“尼奥尔德,我要风!” 狂风骤起! 原本无风的黄昏狂风骤起,从洛林身后的海湾疾卷上陆地,仅仅一息! 一息之间,狂风卷过码头的战场,扬起遍地的风沙木屑,迷糊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息之间,洛林飞扑向对手,张开双臂把莱夫扛到肩上。 一息之间,尼奥尔德和奥丁的子孙齐齐奔过码头的栈道,在栈道的尽头跃向海面。 两人在半空中脱离…… 博尼特逼开海娜,呆若木鸡看着这样的场面。 “黑发……褐瞳……能呼唤风……”他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黑发褐瞳的维京人!这个小子……是捕鲸人?” 海面上兀然盛开两朵巨大的绚烂的繁花! 噗!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6 阿萨辛隐身术 水花过后,水面重归向平静。 这种之后乍然的死寂让人心惊。 就像在诸神黄昏的末尾,象征绝望的黑龙尼德霍格从世界树的最下层爬出来,化身为海,一口吞噬了两位勇猛无铸的维京战士…… 他们一位是奥丁供养在英灵殿里的狂战士,无惧伤痛,愈战愈勇。 另一位是继承尼奥尔德血脉的捕鲸人,呼风唤雨,坚韧倔强。 他们都是世上难寻的勇士,是维京人中最顶尖也最纯粹的血脉。 他们是骄傲,是历史,是维京海盗曾经叱咤七海,令整个世界为之惊颤的伟大力量。 难道这样的人也会死? 或者说这样的人…… 难道真得会如此轻易地死去,如此亟不可待地……想要回去属于他们的天堂? 海娜的眼睛红了。 她眯着眼慢慢脱掉宽大的罩衣,也脱掉了靴子,在海盗们面前展露出专属于阿萨辛的纯白色奇特战袍。 “你也是狂战士么?” 博尼特从这个突然变装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先前所没有过的巨大威胁。 他用双手握住剑柄,平举到胸前。 “我觉醒的时间比莱夫晚了两年,不过……是的,我也是狂战士。” “要是被切断了喉咙,你们能狂化么?” 博尼特愣了一下,缓缓摇头:“不行,愤怒才能狂化,死了就是死了。” “那就好……”海娜用舌头轻轻舔了下刀尖,留下一抹刺眼的殷红。 她说:“你可以死了。” …… 洛林扛着莱夫跃下水面,双双沉向水底。 高纬度的海水冰冷刺骨,刺激着伤痛,也振奋着精神。 莱夫从失去敌人的茫然无措中清醒过来,双手攥拳,攻向洛林。 洛林像游鱼似避开去,腿一摆绕到莱夫身后,曲起中指一拳捣出。 这一拳正捣在莱夫的腰眼。 莱夫恍若未觉,翻身扬臂想要抓住狡猾的敌人。洛林却先一步游上去,厚重的皮靴蹬在莱夫脸上,蹬出一串长长的气泡。 莱夫沉得更快了。 洛林翻过身,头下脚上抖腿逐上,向着莱夫的咽喉再次出拳,打出第二串长长的气泡。 莱夫越沉越深,洛林越追越紧。 在浑浊的海湾水底,复睑能帮助捕鲸人锁定对手,赤瞳却不能让狂战士寻见敌人的踪迹。 就像在陆地上的时候,洛林倾尽全力也无法在莱夫手上讨到任何便宜,而现在是水下,这里是捕鲸人的主场。 形势就此逆转。 莱夫茫然无措地在海底挥着手、蹬着腿,洛林绕着他游动,一拳又一拳打向胸腹,打向咽喉,打向脸颊,打向肺部…… 沉重的拳头打在莱夫身上,每一拳都能逼他张嘴,每一拳都在挤压他血管里的空气。 莱夫的身体开始窒息。 晕眩的感觉驱逐了狂化,看不见的敌人让狂战士迷惘。 赤瞳渐渐消散了。 剧烈的疼痛混合在天塌似的虚弱当中,莱夫绝望地张大嘴,咕噜噜噜…… …… 海娜的样子像一道幽灵。 她倒持着匕首,速度快若闪电,奔跑、跳跃、翻滚、折转,她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博尼特,又一次又一次地放弃,远远退开。 博尼特根本就追不上她的动作。 无从反击,无法移动,他对海娜束手无策,只能选择最不像狂战士的应对,像乌龟一样把自己缩在壳里,用大剑和直觉严守住身上的每一处要害。 海娜脸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翡翠般的眸子死盯着博尼特,越来越凝,越来越利。 她猛地后跃,扬手飞刀直射向博尼特眉心。 博尼特慌忙挥剑去挡。 就是这区区一瞬的分神,海娜不见了。 头顶没有,脚下没有,眼前没有,两侧的余光也找不到……甚至连身后也没有! 博尼特惊骇地发现,海娜彻底消失了。 她……在哪儿? 海娜在奔跑。 在阿萨辛的技巧当中有一种奇特的隐身法,视觉隐身。 它的基本原则在于避开目标视野的直视区域,并依照对方眼睛的高度躲避余光,无声行动。 这个动作从投掷飞刀的一瞬间开始。 她向后跃,目的是诱导博尼特在磕掉飞刀以后的第一时间把视野放到远端。 而实际上,在掷出飞刀以后,海娜就迅速斜插,在接近博尼特的同时,也跑出他正前一百二十度的视野直视区。 这是最简单的一步。 离开博尼特的直视区后,她叼着刀,开始绕着博尼特奔跑,不是像人一样用双足奔跑,而是像猫一样,手脚着地,四肢并用。 从四肢着地的那一刻开始,海娜就从对手的眼睛里消失了。 博尼特很高,身高超过两米,眼睛的高度也超过一米八。 海娜在距离他三至五米的地方游弋,忽快,忽慢,大部分时间都滞留在他的侧后或正后,偶尔也会伏低身子冒险从正面穿过,选取最短路径重回到安全区域。 这一切都是在光天化日下进行的。 在围观者们的眼中,海娜正用一种怪异的爬行不断试图接近博尼特,发起攻击。 除了行进方式改变,这与她之前的很长时间里做的事一样。 那时候博尼特追不上她的速度,目光总会慢上一拍,全凭着野性的直觉和精湛的技艺护住要害,让海娜找不到可乘之机。 现在看起来也差不多。 海娜堂而皇之地在博尼特身边游走,接近,远离,博尼特看上去笨拙而无奈,谁也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弄丢了海娜的踪迹…… 可这种技巧也不是无敌的。 人毕竟不是真正的四足行走动物,海娜的身体再柔韧,对猫斗术的掌握再精通,不断地变向、变速甚至变形也会大量消耗她的体力。 更何况她还要时刻关注博尼特的眼睛,不断心算和修正他的视野范围。 劳心,劳力。 只是短短一分钟的功夫,汗水已经打湿了海娜的短发,她开始察觉到手足酸软,干涸的喉咙只想大口地呼吸。 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以这种状态发起攻击,不管博尼特作出什么反击,她都没有余力避开。 可她不在乎…… 在瑟堡的时候,洛林用自己的行动教会她一件事,那就是船员必须对自己的船长负责。 这是本分,也是尊严。 洛林的船长是莱克,所以他拼着命去救。等知道莱克死了,他又放弃了巨额的触手可及的财富,毫不犹豫,选择了血债血偿。 她的船长是洛林,洛林也死了,那么她需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 拼命,血债血偿,旁的一切都不必考虑! 她耐心地和博尼特周旋,一分钟,两分钟,直到博尼特彻底放弃寻找她的踪影,她才真正放松下来,缓缓吸气,缓缓呼气…… 蹬足,扑击! 哗! 一只满是淤青的大手从水下伸出来,啪一下摁实了码头的地面。 洛林拖着人事不省的莱夫撑出水面,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上码头,瘫软在地上。 他咧开嘴一笑:“看来这一次,华纳海姆赢了。” 咚! 像一座被人丢出来的猎豹雕塑,海娜正中在博尼特的鼻梁。 博尼特,昏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7 自己人 【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财宝】 【我们是海盗,有本领的海盗】 【美丽的姑娘们,请你来到我的怀抱】 【我们是海盗,自由自在的海盗】 【在骷髅旗的指引下,为了生存而辛劳】 【我们是海盗,没有明天的海盗】 【永远没有终点,在七大洋上,飘荡的海盗……】 “敬维京!” “干杯!” “敬捕鲸人!” “干杯!” “敬黄昏!” “干杯!” “敬海里的诺欧通!还有天上的英灵殿!” “干两次杯!” “小伙子们,彻夜狂欢吧!” “我们是海盗,凶猛的海盗,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捧着财宝……” 朗夜,星辉。 斯塔万格的码头上燃着巨大的篝火堆,四五十个邋里邋遢,手和脚却异常干净的大汉们高举着酒杯,围着篝火欢声歌唱。 这是伟大的双子海盗团和同样伟大的德雷克商会的联欢会场。 德雷克出酒,双子团出人。 海盗们手挽着手跳着蹩脚的舞蹈,小皮尔斯和克伦在海盗团大副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参观着布里根廷型的双子星号。 还有双王决死的主角们…… 海娜伤势最轻,额头上红了一片,正在靠海的角落给洛林抹消淤的油膏。 博尼特比海娜伤得重些,鼻梁上的一大团纱布至少不会影响喝酒。 四人里头看来最惨的是莱夫,到现在还不能自主行动。 黑港来的医生在火堆旁给他处置伤口,而所谓的处置方式就是洗一洗,缝起来,擦上药,裹上布…… 反正洛林暂时用不上如此高明的医生。 他的身上有大量的擦伤和淤伤,内腑还有一定程度的移位,全不在外科医生的处置范围。 给他处理伤口的是海娜。 他正惬意地趴在海娜丰腴柔软的大腿上,面朝着热火朝天的会场,享受着细致轻柔的涂抹,乐哉,悠哉。 背抹完了,海娜拍拍洛林的肩,让洛林翻过身,与她那双碧绿色,在夜空下隐隐发光的眸子对望。 海娜的眼睛很漂亮,深深的眼窝让眼睛看起来格外大,也格外有神。 但洛林的注意力总是不受控制地飘飞,飘到宽大的罩帽下面那个肿得老高,尖顶发亮的通红鼓包。 就像长了角一样…… 洛林噗嗤一声笑出来:“海娜,明明那时候刀就在你手里攥着,你怎么会想到用脑门砸人鼻梁?还砸断了……” 海娜没好气地白了洛林一眼:“你要是晚出水一会,我会切开他的心脏。” “那还真是赶巧了……” 海娜纤上的手指在洛林的心口画着圈:“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杀人?” “看出来了?” 海娜点点头:“莱夫很笨重,以你的剑技,想要杀他,一开始就可以捅穿他的喉咙。” 洛林耸了耸肩:“没料到他觉醒了狂战士的血脉,我失策了。” “还有呢?” “看到那个庸医了么?”洛林冲莱夫的方向努嘴,“他叫埃迪.加曼。” “加曼?” “加曼爵士的第三个儿子。他在港区开诊所,主要顾客就是维京的海盗们。” 海娜秀眉一挑:“你早就知道?” “怎么可能……”洛林苦笑了一声,“海盗们敢挂着海盗旗入港,说明他们在这里不需要隐藏身份。既然如此,他们和加曼爵士的关系必定很好,至于一个医术不精的后序位继承人……只是意外之喜。” 海娜释然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加曼爵士?” “三天。”洛林皱着眉头,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至少三天,我和莱夫才勉强有行动的可能……” 事实证明,洛林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莱夫,主要还是高估了维京人的血脉传承。 他花了五天才可以独自下床,莱夫更是费了足足七天,才正式脱离了水手的搀扶。 第八天,一行人划着小艇跨过海峡,在加曼医生的引荐下,登上了乌斯坦因岛的平坦草场。 加曼爵士是个标准的维京贵族,身材高大,五官硬朗。 在欧陆大地上,燕尾服和白色假发基本已经成为贵族的标准装束,可他仍旧坚持着先祖的传统,身裹熊皮,面刺纹身。 他甚至养了一头叫作耶罗的北极熊。 洛林在乌特斯坦修道院的中庭见到他。 爵士正懒洋洋靠在躺椅上,脚边是同样懒洋洋的耶罗,都是半天半阖着眼睛,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醒着,还是睡了。 加曼医生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拘谨,双手束于裤缝,身体站得笔直。 反倒是吊着两只胳膊的莱夫笑嘻嘻凑到他身边,用震雷一样的声音耳语。 “爵士,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勇士!” 加曼爵士掀起半边眼皮:“鲁莽的大埃里克松,听说你被教训得很惨?” “半斤,八两!” “可我在他身上没看到和你一样的绑带和夹板。” 莱夫尴尬地摸着光头:“他是内伤,身上的淤青这两天才消尽呢。” “还是嘴硬。”爵士哈哈大笑两声,坐起身,叉起十指看着洛林,“黑发,褐瞳,你是捕鲸人?” 洛林笑着点头:“我的母亲,她叫海伦娜.亚纳逊。” “亚纳逊……”爵士的表情变得郑重,“冰岛之王,殷格.亚纳逊?” “正是家祖。” 爵士嚯一声站起来,踢了耶罗一脚。 一人一熊左右绕了洛林一圈,猛地张手,重重把洛林抱在怀里。 他兴奋地向天高喊:“奥丁在上!尼奥尔德的血脉觉醒了!我们的捕鲸人……他回来了!” …… 在斯塔万格,得到了加曼爵士的认可等若是得到了整座黑港的认可。 这一点,洛林从重踏上黑港土地的第一刻就有了深切的认识。 他成了自己人。 仅仅半天时间,船上的威士忌就以平均每桶四镑的高价销售一空。 所有的顾客都是港区里的维京酒馆,且都是主动寻到码头,向洛林提出交易。 去掉百十之十二的常驻级交易税后,光这一单,洛林就净赚了将近二百三十镑。 腾空了货舱,洛林开始考察当地市场,并在毛毡、熏鱼和玻璃制品这三项特产当中选择了玻璃作为下一站的带货。 商会三角贸易的最后一站将是西班牙,而北欧的玻璃晶莹剔透,状若水晶,尤其是其中带有天主教纹式的各种器皿,在西班牙一直拥有良好的口碑和巨大的市场。 他很快联系好了一整舱玻璃,拢共一百三十五箱,作价二百七十镑,交货时间则定在明天。 洛林礼貌地送走联络人,正巧看到海娜在上甲板练习飞刀。 他心血来潮,开口就问:“海娜,想逛街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8 维京剑,芬兰刀 斯堪迪纳维亚半岛拥有悠久的锻铁历史,其生产的刀剑历来以锋利和精美享誉欧洲,这其中,又以芬兰刀和维京剑最为出名,且各具特色。 一行三人,洛林、海娜和皮尔斯穿着宽松是常服,谈笑着行走在港区专营刀剑的清冷巷子。 北欧山多而人少,大部分街巷依山而建,与人口稠密的西欧地区截然不同。 斯塔万格的黑港也不例外。 宽宽的巷子铺着散乱的青石地板,循着山势的起伏搭建起一栋栋临街的纯木制尖顶小楼,白墙,彩顶,色泽亮丽,宛如童话。 街巷上少见人影,便是见到也大多隔得远远,招呼寒暄都在两米开外,不是特别的熟识,几乎不会走在一起。 这使得洛林三人显得格外地吵闹和扎眼。 一路走,一路笑,他们在一家名为【马尔汀尼&艾斯博特】的店门前停下,拉了拉摇铃,推开镶嵌玻璃的大门。 店内无人。 四处摆满了凌乱而精致的刀剑,老板在向阳的前院晒着太阳,就算看到客人进屋,也没有过来招呼一声的意思。 在北欧,这属于热情好客的标准典范。 洛林三人自顾自挑选开。 店里的兵器琳琅满目,刀、剑、盾、矛、斧、锤、钩,每一种都是海盗热爱的兵器种类,而最扎眼的,仍是他们的刀和剑。 洛林在墙上的剑架看到三柄纯正的维京剑,剑身以乌兹钢打造,两刃开锋,中设血槽。 它们的长度在七十至九十公分,剑身印刻清晰的【ulfberht】铭纹,就是店名当中【艾斯博特】的由来。 芬兰刀陈列的数量则比贵族似的维京剑要多太多,长刀、短刀、弯刀、直刀,有的包着油布斜插在木桶,有的套着皮套散置在柜台。 它们并不显眼,唯一能将它们与其他刀相区分的,除了流畅朴素的刀身外,就只有其独特的,雕饰花纹的桦木皮刀柄。 洛林从角落的木桶里抽出一对捆在同一块油布中的宽直刃长刀。 它们的样子几乎一样,有一掌宽的厚重刀身,薄如发丝的雪亮刀刃,刀背笔直,顶端收尖。 其刀身接近一百二十公分,配上单手无萼的桦木皮刀柄,总长近一百四十公分。 它的单刀重量大约在四到五公斤,略重,但洛林试着挥了几下,发现完美的重心使其如指臂使,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带来的滞塞感。 洛林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套刀,拈起刀来细细地品。 他在刀柄处看到繁复的用铜丝镶嵌的防滑纹,纹的中心是花体的铭文【marttiini】,想来就是店名中【马尔汀尼】的由来。 海娜攥着两把轻薄的短刀走过来,看到洛林正在玩刀,不由感到一点奇怪。 “你不是用刺剑的吗?怎么在看刀。” “和莱夫打过一架后,我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强化一下。” “更长,更重,更多?”海娜不满地看着洛林,“适合的武器才是好武器,我原以为你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里头可能有点误会。”洛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德雷克家祖传的甲板格斗术其实是双刀,我从六岁开始在父亲和兄长的指导下练习,如果没有记错,应该练了有十年。” 海娜瞪大眼睛:“刺剑居然不是你的惯用武器?” “刺剑是海军的标准。德雷克使用它,只因为海军要求我们使用它。” 每个人都有明确的目标,装备的挑选很快就有了结果。 洛林买下了那套长刀,配了两个厚实的鱼皮刀鞘和一条用来挂刀的皮索,十六镑。 海娜选了一套八枚的红绒飞刀,又买了两把称手的芬兰短刀,七镑。 皮尔斯为克伦买了把断缆斧,自己也看中了一柄身长约五十公分的仿维京短剑,吱吱唔唔,目露恳求。 洛林皱着眉头看着他:“皮尔斯,你想学剑?” 小皮尔斯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变成累赘!”他坚定地说,“在双子海盗们抢船的时候,我就站在斯科特先生身后。可我不仅帮不上一点忙,还害他分心,以至于受伤……我不想要这样!”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这柄剑不适合你。” “不适合?” “短剑是维京小孩学剑的玩具,也是女人防身的武器,可它与战士无关,甚至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洛林揉他的脑袋,解下腰上的指挥剑,塞到他手里,“如果你想学剑,以后可以用它。” 皮尔斯呆呆看着手上的剑:“先生,它是……” “它是我父亲缴获第一艘敌船时所用的剑,环游过世界,斩杀过海盗。它是勇敢者的宝剑,答应我,别让它蒙尘。” “是!我以亚提斯家的名誉起誓,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 波折的过程,完美的结果。 换装了新武器的一行人回到船上,一同投入到出港前的最后准备。 两天之后,被钩索损坏的船舷修缮一新,精美的北欧玻璃也填满了底舱。 元气满满的亚提斯美人号踩着岸浪驶离码头,在双子星号的护送下驶出驻留了十几天的博肯峡湾,向西开始了全新的征程。 这一次的目的地在遥远的伊比利亚半岛,在广阔的比斯开湾,在西班牙,在日渐没落,再也不复繁华的毕尔巴鄂大港边上。 那里有风平浪静的港湾和热情似火的弗拉明戈舞。 那里将是洛林三角贸易计划的始发地和终点站。 那里是最重要的一环。 一旦打通了西班牙的商路,他就能把新大陆的商品输进不列颠,把苏格兰的烈酒送到斯堪迪纳维亚,再把北欧华贵的毛皮和精美的制器返哺回欧洲大陆,至此形成近海商圈中堪称优质的流通体系。 那将为他带来财富,而且财富的累积速度能有多快……看风,看天,再不需去看人的脸色。 “曾掀起大航海时代的西班牙……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洛林单脚踩在艏甲板的护栏上,抱着臂,忽听到身后皮尔斯稚嫩的高喊。 “风向东南南,五级,中风!” 洛林咧嘴一笑,松开手,笔直指向前方。 “四分之一帆,张艏帆!航向西南,目标贝尔梅奥!亚提斯美人号,出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9 你才是吉普赛人 穿着一身笔挺的燕尾服,洛林与海娜端坐在金光闪闪的俗气会客厅。 他们的对面是房间的主人,黑港的玻璃器皿商人弗雷先生。 “弗雷先生,诚挚地感谢您愿意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会面的请求。” “嗯哼。” “我们从挪威王国淘了一船精致的玻璃器皿,虽说不是大师的手工,但形纹清晰,品相上乘。不知能否浪费您一点时间,稍微看上一眼?” “你不是已经带来了么?不让你拿出来,大概会耽搁我更长的时间。”弗雷抽出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的祖母绿,“时间就是金钱,年轻的先生。” “对此我也有同感。” 洛林笑得如沐春风,摆摆手,让海娜端出四方的木盒,朝着弗雷的方向打开。 弗雷厌恶地瞥了眼海娜咖啡色的手背:“摩尔人?” “她是科普特人,先生。” “嘁,也没什么两样。” 弗雷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收起丝巾,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白手套,小心翼翼端起箱子里的玻璃碗。 这是一只弧斜纹的大碗,晶莹剔透,盛绽如花。 它的四面皆有雕画,分别是童贞圣母、怀抱基督、圣子救母、和三位一体四幅宗教图,雕画上染上了斑斓的彩色,尤见手工精巧美观。 弗雷爱不释手地端详了半天,突然问:“年轻的先生,你应该不满二十吧?” “十六,先生。” “十六岁……十六岁时,我还在亲戚的店里招揽生意,父亲根本不愿我接触自家的铺面。” 洛林知道弗雷究竟想问什么,因为相似的问题,这几天他已经听了很多遍。 他摇了摇头:“先生,我是英格兰人。对英格兰人而言,十三四岁上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他们的职务仅限于实习生,或许其中的佼佼者能成为海员,但绝不可能是船长。”弗雷放下盆,眯起眼,“年轻的先生,我很好奇,你的家族怎么放心你在海上的安危?” “或许……这就是没有家族的好处?” “没有么……”弗雷沉吟着扫着玻璃盆的边,一圈,两圈,终于停下来,“品相不错,如果你手上的都是这个品相,每一份我愿意出价2.5镑,有多少,收多少。” 洛林轻轻合上箱子,起身离席:“弗雷先生,打扰了。” 弗雷好整以暇地坐正身体,翘起二郎腿:“年轻人应当现实一些。你没有常驻协议,在贝尔梅奥,想找到比我出价更高的买家……不容易。” “谢谢您的衷告,再会。” …… 西班牙,贝尔梅奥黑港,在亚提斯美人号泊锚的第十七天,洛林依旧没能卖出他的玻璃。 每座黑港都有她与众不同的特色。 瑟堡的特色是混乱,埃尔金的特色是秩序。 斯塔万格像维京人一样鲁莽、排外,贝尔梅奥则像极了日暮的西班牙王国,外表开放,内在保守。 这座黑港的经营模式让洛林大开了眼界。 首先,她不像其他黑港那样给往来的商人设置入港门槛,谁都可以来港经商,每个人都可以享受制度的保护。 在这里既不必担心强买强卖,也不必担心遇到如洛林在瑟堡那般,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糟心事。 然而,拥有黑港中最公正商业环境的贝尔梅奥却没能真正地公正起来。 以管委会的税率为界,当地商团建立起严密的贸易壁垒,暨对驻商和游商采取截然不同的估价体系。 驻商可以在贝尔梅奥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同时享受较低的港口税率;而似洛林这样的游商则必须在接受平价买入,低价卖出的同时,承担更高的税额。 刚入港时,洛林以为这是当地商团杀鸡取卵的短视作法。可在连续三次申请驻商资格被拒之后,他的看法又改变了。 这种古怪的二级市场很可能并不是商人的自发行为,而是一种有预谋的政府行为。 其目的在于,通过隐晦的行政干预手段强行实现贸易顺差,在为西班牙商品寻找到倾销出口的同时,减缓本国金银储备外流的速度。 这种拐弯抹角在西班牙是极有可能出现的 曾经强大的西班牙王国早已经是明日的黄花。 王室奢靡,政治保守,作为大航海时代的引领者,她没能在这场举世无双的地理大发现中培养出坚实可靠的中产阶级,其结果就是市场造血能力贫弱,度过了殖民地开垦的红利期后,经济呈现大幅度衰退的趋势。 一方面,人民困顿,国内购买力虚弱,另一方面,日渐成熟起来的殖民地又源源不断地把产品运回国内,堆在仓里。 两方矛盾交织之下,在整个欧洲都供不应求的海外产品在西班牙市场,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过剩现象。 所以贝尔梅奥这样的黑港才会出现。 在西班牙人精明的算盘里,他们根本就从没想过要通过这些近海黑港来接纳其他国家的制物,他们只想利用黑市商人的运力把堆积在国内的殖民地商品卖出去,越多越好。 想通了这些,洛林就彻底放弃了更换港口的打算。 整个开比斯湾的黑港想来都是如此。 甚至不止是黑港,或许连西班牙的正规港口都是这种做派。否则像毕尔巴鄂这样的超级大港,何以会破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不是……给我找麻烦么! 和海娜一道走出弗雷先生的交易所,洛林放下伪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海娜,这是第几家?” “十。” “最高开价两镑十二先令,最低开价一镑十六先令。这些西班牙商人这么会算账,到底是太会做生意呢?还是不会做生意呢?” 两人意兴阑珊地走,走到一处小广场,随便寻了个长椅坐下。 洛林正处在两难当中。 一方面,海外商品是洛林设计的三角贸易环当中最重要的一环,它能保证商会商品的多样性,有利于洛林快速积攒人脉。 西班牙迫切出售海外商品的特殊市场环境是他绝对无法割舍的。 另一方面,接受对游商的不平等条约会大幅度减慢他积攒财富的速度,甚至于毁掉他在苏格兰和挪威的良好开局,最终害他一辈子困顿在黑市商人这个小小的贸易圈子里。 解开这个困局的最好办法是弄到贝尔梅奥的驻商资格。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贝尔梅奥黑港管委会由七位绅士组成,必须同时获得四位绅士的认可,驻商申请才能通过。 洛林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想要在短时间内达成这个条件难如登天。 幸得他还有另一条出路,阿方索子爵。 子爵是管委会七人组的一员,声望隆重,对其他委员有很强的影响力。只有得到他的帮助,洛林才有可能打开贝尔梅奥的局面。 但是…… “双方非亲非故,子爵又时常不在港中,该怎么才能跟他搭上线呢?”洛林全身心地思考,心无旁骛,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海娜扬了扬眉毛:“可以打听出他的家庭住址,我先变装绑架他的孩子,你再当着他的面救人,把我打跑。这样,友谊就建立了。” 洛林听得哭笑不得:“这么刻意的剧本,你当子爵是傻子么?” “可以做得真一点。”海娜杀气腾腾,“比如说解救的时候,我在你身上戳几个窟窿,多流点血。出于愧疚,子爵不容易怀疑。”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海娜很认真。 她这几天受够了气,满脑子都想在人身上戳透明窟窿,一点都做不得假。 洛林看出来了,吓得瞠目结舌。 他强咽了口唾沫,眼神游移,突然看到广场尽头开出十几辆色彩缤纷的圆顶大篷车,自顾自圈占住广场的一角。 天降福音! 洛林欣喜若狂,急惶惶岔开话题:“看,海娜,这里居然有吉普赛人!” 死一般的寂静…… 海娜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字正腔圆:“你才是吉普赛人!你们全家都是吉普赛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0 海娜和黑猫 失策啊…… 不小心犯了巨大的口误,洛林臊眉耷目,像个小媳妇似跟着海娜回了船上,看不出半点船长的风采。 小皮尔斯看得云里雾里,忙不迭丢下洗甲板的活跑过八卦:“船长,您这是……” “今天的五百次击剑做了么?” “诶……做了!” “一百次绳结打完了么?” “打完了!” “游泳两公里呢?” “游完了!” “海图?” “作业就放在您桌上,昨晚就已经完成了!” 洛林歪过头,斜瞥了眼躺在甲板上的拖把:“也就是说天还没黑,你就只剩下擦洗甲板和做晚饭的活了?” “是的,先生!”小皮尔斯志气昂扬。 洛林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很好,明天的训练量增加20%,记得通知克伦监督。” “是……诶!” 船有一小,如有一包。 洛林在小皮尔斯身上顺了气,终于决定直面惨淡的人生。 他在晚上找到海娜,郑重同意了海娜的建议。 他们约定,如果三天以后事情还没有任何进展,他们就启动阿方索子爵继承人绑票计划。 剧本里只有十六个字,海娜绑人,洛林解救,三刀六洞,换取友谊。 第二天一大早,振奋了精神的洛林和海娜再次进入港区,忙碌他们徒劳而善意的推销工作。 然后,黄昏…… 依旧是那个广场,依旧是疲惫又失落的一对影。 吉普……罗姆人在大篷车前跳着热情洋溢的弗拉门戈舞,吉他、响板、欢歌,还有一声又一声直冲向云霄的“哈列奥”传过来,似乎真的有魔力,能给人的灵魂注入生机。 洛林和海娜被吸引过去,在大篷车前静静看了许久。 直到日落西山,洛林弹指朝摊开的吉他盒丢了一枚金镑,笑容才重新回到两人脸上。 洛林朝海娜屈起肘:“美丽的女士,可以邀请您去我的船上共进晚餐么?” 海娜鼓着腮帮子挽住洛林的胳膊,小声说:“晚上吃牛肉,炖西班牙牛肉!” …… 华灯初上。 洛林挽着海娜走在去往码头的市场小巷,在路上逮到一只白耳朵的小黑猫,好像已经跟了他许久。 大概……是从广场就开始跟了。 他疑惑地对那只瘦弱的小猫招了招手。 小家伙真地靠近过来,拿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拱洛林的手掌。 洛林被它的憨相逗笑了。 “真是的,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走么?” “喵。” “想要什么?” “喵。” “饿了?” 洛林赶紧嗅了嗅身上。 他不是渔夫,可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船上,大部分时间都以海鱼为食。 如果硬要说身上一点鱼腥味也没有,这种鬼话,他自己也不信。 可是这么点淡淡的几乎闻不出的味道居然能拐来一只可爱的小猫…… 还是只代表幸运的黑猫! 要时来运转了么? 迷信的小德雷克先生心不在焉地挠着小黑猫柔软的白耳朵,突然站起身,从隔壁的渔获店买了一块大大的三文鱼,一点一点撕下来,生怕可爱的小家伙噎着。 小家伙吃得飞快,很快就把偌大一块鱼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喵。” 它舔着洛林空荡荡的手心,摩挲着,和洛林愈发亲昵。 洛林哭笑不得地戳着它的脑袋:“还没吃饱么?” “喵。” “可是我刚才看了,渔获店里只剩下几块熏鱼。你不能吃熏鱼,小家伙吃大盐粒,会生病的。” “喵呜。” “先……先生,您可以把白耳朵放开么?” 巷子角突然冒出个怯生生的声音,洛林看到个脏兮兮的少女,正攥着袖子在那儿手足无措。 她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身材娇小,黑发,黑眸。 她近似鹅蛋的脸上有一双大而长的明亮眼睛,在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张略有些宽的嘴巴。 这是罗姆人的标准长相,有些印度,又很白人。 只是大部分罗姆人的性格都是热情开朗,突然冒出这么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神色局促,脸色苍白,让洛林一时又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 不过,这好像无关紧要。 洛林揉了揉小猫的脑袋,问少女:“它是你的猫?” “是……求求您,能放开它么?” “可不是我抓的它,它只是饿了。”洛林笑着站起身。 小猫见再也要不到吃的,可怜兮兮喵一声,扭头,像箭一样窜回到少女的怀抱。 少女的脸上展开笑颜,她说:“谢谢先生!” 她向洛林鞠躬,行完礼便倒退着没入阴影,不一会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遍寻不见。 洛林眼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微皱着眉:“海娜,你觉不觉得……他们俩都有些怪怪的?” “啊?”海娜惊了一跳,“什么怪?” “你居然也会走神……”洛林失笑了一声,“有那么喜欢那只猫么?” 海娜轻咬着嘴唇。 “其实不全是猫的关系,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往事?” “弟弟的事。” 海娜的声音有些沉,轻轻地飘在夜风里,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楚。 可她的表情却在笑。 “你知道的,父亲死后,我和弟弟逃到瑟堡,那时他正受着伤。” “为了给他治伤,我在老汉萨的酒馆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白天帮老汉萨收拾酒馆,中午杀人,晚上做侍应生,除了给弟弟换药,几乎没有时间陪他。就是在那段时间,他捡了只黑猫,全黑的,和白耳朵很像。” “他特别喜欢它,给它起名叫罗姆利,天天抱着,还像你刚才那样,把我买来的肉一点一点撕下来喂它,就像是怕它噎着。” 海娜笑得越发温柔,一边说,一边和洛林一道朝着码头的方向走。 “后来我病啦。疯了似地工作了几个月,遇到要杀人的时候,常常几天不能睡觉,一不小心就发了烧,险些比弟弟死得更早。” “救我的是一碗肉汤……” “那天他浑身都溅着猫血,带着笑,眼泪却滴进汤里。我忘不了那一幕,所以一直到他死了,都还记得那碗肉汤的味道。特别酸,酸得叫人咽不下。” 说到这儿,洛林知道海娜的故事讲完了。 她的声音一直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生怜悯。 洛林转身抱住她,海娜也不挣扎,就靠在洛林怀里,听着海风,看着月亮。 洛林问:“想哭么?” “不想。”海娜回答得干脆利落,“知道么?你们俩其实特别像,倔强,聪明,而且勇敢,连年纪都一样。” “可我不是他。” “我知道的。只是偶尔总会忍不住想,如果你就是他……该多好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1 内讧的罗姆人 黑猫带来的幸运似乎还不足以撬动贝尔梅奥森严的贸易壁垒。 在又一个全无收获的黄昏,洛林和海娜肩并肩走出交易所,眼睛里反倒没了前几日的阴霾。 明天向管委会发出最后一次驻商申请,一旦被拒,他们就准备启动备选方案,强行与阿方索先生建立友谊。 总之,再也不去那些该死的西班牙交易所受气了。 七窍一通,心情顿畅。 洛林笑着问海娜:“晚上想吃什么?” “想看弗拉门戈。” “罗姆人?” “罗姆人!” 就今天来说,罗姆人的小广场有些远,只是二人不赶时间,就相互挽着走在贝尔梅奥熙熙攘攘的繁华街巷。 西班牙的建筑还是很有特色的,远高,近低,曲街,窄巷。 屋顶铺满了红陶筒瓦,街巷两侧是长排的手工抹灰墙。 他们喜欢弧型。 海浪般的小拱璇、礁石似的圆弧檐口,还有灵感来自海湾的弧型长墙,在街巷上随处可见,彰显出这个国家亲海的特性。 还有挂饰着铁艺、陶艺挂件、摆满了绿植的一步阳台,以及淡、暖色为主的涂墙和彩砖,又让人看到西班牙人内心向阳的爽朗。 这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民族…… 要是他们做生意不这么标新立异,或许会更讨人喜欢。 二人重来到小广场,天色已经入夜。 罗姆人的大篷车在广场的一角安安静静圈作半圆,感受不到半点生气。 洛林遗憾地耸耸肩:“今天大概看不到弗拉门戈了。” 海娜没有立刻回应。 她皱着眉,疑惑地望着不远的一条暗巷,一动不动。 洛林有些奇怪:“海娜,你……” “嘘,我好像听到白耳朵。” “白耳朵?” 洛林兀想起昨晚那只死皮赖脸的小黑猫,隐隐约约地,果然听到了暗巷里的猫叫。 只是那声音实在太远,远到根本分不出是猫叫还是婴孩的啼哭,至于究竟是哪只猫在叫…… “海娜,贝尔梅奥虽说不大,可是一只偶遇的猫……” “是它。”海娜闭着眼睛,深皱眉头,“我听得出,它在求救!” 一个救字尚未落地,海娜猛就扑进了暗巷。 洛林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燕尾服和手心里的伞,苦笑一声。 “下次去斯塔万格的时候,得去找马尔汀尼先生订一把伞剑……” …… 曲巷,无止。 洛林追着海娜的脚步奔跑在贝尔梅奥深邃幽长的窄巷。 高高的礼帽早就丢了,纯白的卷发也扔在地上,为了跑得利索一些,他甚至解开了马甲的钮扣,任凭这一身礼服散成花,像海娜的罩衣一样猎猎作响 可就算这样,他也只能勉强坠住海娜的身影。 海娜在天上。 窄巷里到处都堆着零星的杂物,她嫌跑着不通畅,就跳起来,踩着街巷两边零星的一步阳台,像猫一样折进。 洛林自然做不到她这种轻盈,他只有最鲁的办法,直进! 一个在上面跳,一个在下面撞,两三里路程转瞬即逝,他们终于循着猫的叫声,锁定了窄巷中一条又偏又暗的背巷。 这是一条断头的背巷,宽不足两米,两侧全是四五层的楼房。 巷子里堆着大量的木板和木箱,收在一起,被主人拿油布仔细包住,又在油布上罩了旧网,压上重物。 这高高的一堆在夜色下阴阴沉沉,宛如人造的高山,牢牢堵死巷子的出口。 里面的人气出奇地旺。 昨天见到的罗姆少女背靠在堵巷的杂物边,发着抖,慌着神,双手托举着一枚橙子大小的深紫色水晶球,肩上停着喵喵叫唤,把洛林和海娜引来此处的白耳朵。 她整个人都是僵直的,黑色的眸子在水晶球的映照下泛出微微的紫光,清透的瞳膜里倒映出一个强壮的男人,持短剑,护着她,满身是血,遍体鳞伤。 他们正在遭遇危险,而对手就堵在街巷的另一头。 对手共有五人,每一个都和保护她的男人一样强壮,手持短剑,身穿麻衣、头戴方帽。 他们都是罗姆人。 洛林一时有些分神,脑子里跳出的第一反应是……罗姆人内讧了? 不等他想明白,高高在上的海娜已经从人造的峭壁上跳下来,呼啦一声落在少女与保护他的男人中间,想也不想就抽出刀,径直捅进男人的侧颈。 喷洒的鲜血溅了满墙。 男人软软倒下去,死得不明不白,海娜站直了身体,持刀背对少女。 她说:“休息一下,安全了。” 少女如听天音,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 她无力地靠在杂物堆上,汗水如浆,只一会就在衣服上染出大片的渍斑。 洛林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帮罗姆人内讧,海娜插手,一刀捅死了少女的保护人,可少女既不惊也不恐,反倒像解脱了似的放松下来。 这情况……海娜到底打算帮哪头? 他没有为此头疼太久。 只一愣神的功夫,那五个大汉嚎叫着冲向海娜,海娜抬脚把地上的尸体钩出去,用这种方法,向洛林明确了敌我关系。 “帮女人,打男人,啧啧……” 洛林扬手甩出他的雨伞。 收拢的大伞像标枪像利箭,没有击中任何敌人。 它擦着所有人的脸,从头与头的缝隙间穿过人群,笔直地,重重地撞在被海娜钩起来的那具尸体上。 惯性尚在,前路被阻,硕大的伞盖哗一下撑开,黑色的油布堵满窄巷,硬生生在巷子中心造出一道隔阂,把内外、男女分成两半。 穿着燕尾服的绅士慢条斯理扣好马甲的扣子,扬起臂,向着众人欠身鞠躬。 “尊敬的先生们,你们的对手……在这里。” 战斗结束得很快。 虽说洛林以一敌五,虽说对方手中有剑,但过份狭窄的巷子根本难容两人并出,所谓的五对一,不过就是连续五次一对一的狭路相逢,而且对手连跑都没处跑。 避开剑,摁住头,拍墙上,避开剑,摁住头,拍墙上…… 重复五轮,战斗结束,洛林连衣服都没皱,地上已经躺倒了横七竖八一堆罗姆人。 他施施然抖了抖燕尾服的衣襟,抚平翻起来的领角,咔哒一声,收回黑伞。 “一顶礼帽,一顶假发,我觉得,我值得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2 女巫实锤 少女叫诺雅,诺雅.萨拉,罗姆萨拉部的占卜师、奇术师、提琴乐师、舞师,同时也是一位女巫…… 听着这份光辉灿烂的奇特履历,再看着这个怯生生泪汪汪的娇小姑娘,洛林觉得脑阔疼。 他们似乎摊上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托多米尼加修道士克拉马与司布伦格两位先生的福,女巫一词在天主教世界里大名鼎鼎。 十五世纪中叶,黑死病的阴霾依旧弥散在欧洲大陆的角角落落,百年的休养生息不足以让这片受创的土地恢复生机,缺医少药的现实又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人们,当下一次黑死病来临时,他们依旧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有一群女人假鬼神之名在大陆游走,因为略通医术,又愿意为穷苦人民治病,很快就得到了社会各界的爱戴和崇拜。 她们被尊称为【女巫】。 这令当时的教会势力很恼火,因为女巫大多是异教徒,又或是为了生计和神秘感,故意隐瞒自己的信仰,伪装成异教徒。 为了维系自己在世俗世界的统治力,教会开始向她们发起抹黑式的宣传。 这种宣传在1484年达到。 克拉马与司布伦格通过诬告、恐吓、造谣、刑讯等卑劣方式取得了大量“铁证”,经过整理和编辑,把对巫术的辨识、破解和审判形成系统,著成了名为《女巫之锤》的奇书。 这本书正式把【女巫】独立出传统异教徒的范畴,使之成为了邪恶、恐怖、诅咒和瘟疫的代名词。 人们恐慌了,在教会的唆使下,整个天主教世界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女巫审判】运动,整整持续了三个世纪。 据不完全估计,有至少十万无辜女性在这场疯狂的骗局当中惨死。 甚至直到今日,洛林还偶能从他人的谈资当中听到关于火刑的消息,只是区域大多已经局限到民智难开,消息闭塞的内陆村落。 可以这么说,上帝信徒们对女巫的迫害有多重,对她们的恐惧就有多深。 而眼前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巫…… 就在刚刚,她才用口袋里的紫色水晶球把一个杀手魅惑成自己的保护人,直到海娜从天而降,一刀破解了神秘的巫术…… 洛林对其中蕴含的科学原理很是好奇,只是夜幕将至,眼下这条躺满了罗姆人的背巷,怎么看也不像是走进科学的合适场所。 他沉吟了片刻。 “诺雅.萨拉小姐……” “是……”诺雅的声音细细的。 她站在洛林对面,绞着袖子,手足无措,就像一个怕生的小姑娘,而不是一个能骑着扫帚,追逐魁地奇的天空骑士。 洛林眯起眼睛,郑重其事:“萨拉小姐,请问您会骑扫帚么?” “诶?” …… 很遗憾,诺雅不会骑扫帚。 甚至别说是扫帚,她这辈子连马都没骑过一匹,只坐过大篷车。 洛林对她的兴趣一下子消减了大半。 因为连送快递的琪琪都会骑扫帚,那么,不会骑扫帚的女巫肯定是个假女巫。 至于她为什么能凭借一只水晶球就让对手为她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洛林猜测,很可能与某种深层心理暗示的技巧型变种有关,虽然看起来神秘,却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会骑扫帚的女巫小姐对洛林而言只能算个路人,既然海娜的正义感已经得到了满足,双方自然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走出背巷,洛林抚胸向诺雅告别,挽着海娜继续行程,准备回船计划明天的绑架事宜。 可是…… 走着走着,洛林停下步子。 “喵呜……” 走着走着,洛林又回过头。 “先生……” 诺雅和白耳朵垂着脑袋,攥着袖子跟在洛林五米开外,既不追赶,也不远离。 洛林走快些,她就走快些。 洛林走慢些,她就走慢些。 洛林停下脚,白耳朵就叫。 洛林回过头,诺雅就开始哭…… 女巫小姐哭得极富技巧,不是撒泼打滚,而是无声啜泣。 大大的泪珠在又长又明亮的大眼睛里面滚啊滚啊,绝对不会落下来,让她的眼神片刻失去惨兮兮、泪汪汪的可怜状态。 海娜歪着脑袋皱住眉:“洛林,是不是……” “她是个女巫,而我们船上还有皮尔斯和克伦。” “可是船上缺人……” “她是个女巫,而且从来没有出过海,也不会开船。” “船上有老鼠……” “她是个女巫,而白耳朵就是只混吃等死,只会卖萌的懒猫,我不觉得它能够承担起捉老鼠的重任。” “我可以教它……” 洛林挂了一脑门子黑线。 他突然记起来,海娜真的可以像只真正的猫一样捉老鼠,因为这本来就是猫斗术的日常训练之一。 洛林不由陷入两难:“海娜,实话告诉我,你这么坚持,究竟是因为人,还是因为猫?” 海娜翠绿的眸子闪了闪:“弟弟的身边有只黑猫,你也该有一只。” “都说了我不是你弟弟。” “我知道,所以你也该有一只。” 疯了! 洛林烦躁地顿了顿伞柄,深吸一口气:“海娜,你如果想要黑猫,等我们打通了阿方索子爵之后,我可以陪你去市场上找一只。我们眼下还是以子爵为重,可以么?” “那个……”半藏在阴影里的诺雅怯生生举起手,“先生,你们谈论的是贝尔梅奥的阿方索子爵么?撒赛利卡.阿方索子爵?” 黑猫的好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罗姆萨拉部是一支奇特的罗姆人部族,在四代人的记忆里,他们从波兰共和国的明斯克开始向西流浪,曾信仰过东正教、天主教、新教,在西班牙又转回到天主教的怀抱。 这是标准的罗姆人信仰模式,如浮萍般随遇而安,只要能消减周围的敌意,他们就可以是虔诚的信徒。 但毫无疑问,他们是上帝的信徒。 作为一群精通占卜的上帝信徒,他们在西班牙的贵妇圈中很有市场,时常在某某夫人的引荐下去往某某城市,为某某夫人实行占卜,并以此赚取短期的落脚之地和可观丰厚的佣金。 这次来贝尔梅奥也是如此。 阿方索夫人因为疾病的原因失去了生育能力,阿方索子爵长期无子,一不小心就和夫人美丽的乡下堂妹坠入了爱河。 出于对孩子的渴望和对婚姻的担忧,夫人开始迷信巫卜。她在闺蜜的介绍下听闻了罗姆萨拉部的大名,这才把他们请来贝尔梅奥,希望通过塔罗占卜找到解开困境的方法。 然而,罗姆萨拉部在来的路上却发生了意外。 他们的女巫,诺雅的母亲死了。 他们在城外被一群破产的农民袭击,诺雅的母亲死于流矢,临死之前,将蕴含巫术力量的命运水晶球托付给诺雅,让诺雅成为了新一任的部落女巫。 接下来就是王权继承中常见的狗血戏码。 诺雅的三位表姐不愿承认这位羞涩、胆怯,很不罗姆人的新女巫成为部族领袖,到达贝尔梅奥的当夜就策反了整个部落,开始用武力谋夺命运水晶球。 诺雅幸运地逃出来,在贝尔梅奥的大街小巷流浪逃命,几天来缺衣少食,忍饥挨饿,直到将死之际,被洛林和海娜联手救下。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在码头边听完了诺雅的自述,洛林和海娜凑到一块,抵着脑袋窃窃私语。 “海娜,绑架计划破产了,阿方索子爵没有继承人。至于他的夫人和乡下堂妹,不管我们绑哪一个,另一个都会鼓励我们撕票。而且不管撕与不撕,我们都会因此而得罪子爵。” “嗯。”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通过罗姆萨拉部的占卜,我们才可能和子爵快速地建立起友谊。” “嗯。” 取得共识,洛林直起身,理了理燕尾服上的褶皱:“诺雅.萨拉小姐。” “是……” “出于礼貌,我得先征询您的意见。”洛林微微颔首,“您希望登船,与我们这些陌生人一起开始新的流浪么?” “我……被部落抛弃了。离开海港可能会被人抓起来烧死,留在港口,肯定也会被表姐的人杀掉……您是一个强大的人,所以……”诺雅咬了咬嘴唇,“是的,我希望得到您的庇护,能成为您忠实的船员。” “既然如此,我有三个问题需要了解清楚。” “您说。” “第一,罗姆萨拉部除您之外有多少人?” “还剩下三十七个男人,十八个女人,小孩有六个。” 洛林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知道您就在我的船上。” “什么也不用做。我们会从小偷、乞丐和流浪汉的手里买情报,港口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表姐的眼睛。” “第三个问题,虽然子爵夫人笃信巫卜,但是子爵呢?他对巫卜是什么态度?” 诺雅的小脸纠结了一下:“他是个虔诚的教徒,对我们很排斥,所以占卜才没有立即进行,夫人需要时间来说服子爵先生。” “是么……”洛林笑着向诺雅伸出手,“占卜师诺雅.萨拉小姐,恭喜你,你被录取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3 命运水晶球 夜幕下,收着帆的亚提斯美人号静悄悄离开了港湾,像一艘近海的渔船,在距离贝尔梅奥五里处的宽阔水域下锚泊船,踩着海浪,浮浮沉沉。 船上突然多了两名新成员,一个是亦步亦趋,三步不离海娜左右的罗姆女巫,一只是乖乖巧巧,趴在洛林腿上喵叫卖萌的白耳黑猫。 在皮尔斯看来,这事很不正常…… 不管是把女巫这种危险人物领到船上来,还是毫无理由地驶离港口,所有的事情都不正常。 他在厨房心不在焉地拌着沙拉,忽看到壮硕的克伦用一种北极熊掏鸟蛋的鬼祟姿态,偷偷摸摸钻进了舱。 “斯科特先生,你这是……” “嗯哼。”克伦扳直腰板,清了清嗓子,“小皮尔斯,今晚吃什么?” “主食是罗琳奶奶的蕃茄生菜黄油沙拉和芥末金枪鱼,餐饮是黑啤酒和橙汁,开胃菜是魔鬼蛋。” “淦!魔鬼!”克伦的白脸唰一下苍白,“魔魔魔……魔鬼这么快就来了?” 皮尔斯猛翻一个白眼,从餐桌端起一盘白底黄芯,煞是争眼的小食塞到克伦手里,重音重复道:“魔鬼蛋,万圣节的魔鬼蛋!” “魔鬼……蛋?” 克伦愣愣看着手上的蛋,看了半晌,一张方脸白转红,红转赤,赤转微紫,耳廓冒烟。 他吭哧了半天,小声说:“小皮尔斯,你跟船长的感情好。你说,船长怎么能让一个女巫上船呢?” “挑选船员是船长的特权,连上帝都不能干预。” “可那是女巫哎!带着黑猫,披着斗篷,相貌奇丑,喃喃自语,屋里头有一口大锅,里头煮着蜥蜴、蝙蝠、蜘蛛、毒蛇……是这种女巫哎!” 皮尔斯无奈地看着克伦。 “斯科特先生,白耳朵似乎更喜欢会钓鱼的船长,船上披着斗篷的是耶斯拉女士,在大锅里煮食是我的工作,而且从来没煮过什么蜥蜴、蝙蝠、蜘蛛、毒蛇。” “至于喃喃自语……以前船上没有,现在倒有一个日耳曼的船工。还有丑……萨拉女士刚上船的时候是脏了点,但洗完脸后,你摸着良心说,她丑么?” 克伦被怼得繁花盛开,支吾,支吾:“可她是女巫哎!” 皮尔斯擦了擦手,解掉围裙:“斯科特先生,要是你真这么在意,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船长?” “我问了……” “船长先生怎么说?” 克伦深吸了一口气:“他说女巫是尊称,魔女是诬蔑。而上船那个是女巫,不是魔女……” “这话你听懂了么?” “要是听懂了,我会来找你么?” 皮尔斯颇为理解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事我也偷偷问了。” “船长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这两天吃清淡些,船上可能会见血。” 克伦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喃喃自语:“船长拐骗了一个女巫,魔鬼果然要来了……” …… 拐骗了女巫的洛林正在钓鱼。 他盘着腿坐在艏甲板上,面前竖着散花似的四条渔杆,腿上趴着没骨头的白耳朵,身边平放着他的双刀,背后则是揭了油布,昂扬朝天的斯科特弩炮。 比斯开湾的游鱼很好钓,四条杆下水,有两条已经有了咬钩,亮白的浮标沉在水底,洛林却没有起杆的意思。 白耳朵就是个吃货,钓一条,吃一条,这会儿已经吃了一条狗鳕和一条小小的沙丁鱼,如果接着起杆,小家伙怕是会撑得走不动道,对肠胃不好。 这样百无聊赖地等到第三根杆沉标,洛林终于听见一道脚步声。 来的人是海娜。 虽然海娜走路素来没有声音,但她身后跟了诺雅,自然就跟出了声音。 诺雅把自己洗干净了,素素白白的小手,干干净净的小脸,卷发梢上还有没甩干的水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为头发的主人平添出几分妩媚,总算有了些罗姆女人的味道。 洛林冲诺雅招了招手。 诺雅走上甲板,咬着唇站到洛林身后。 “在船上习惯么?” “虽然是第一次出海,但罗姆人天生能适应所有的代步工具,这是祖先给我们的恩赐。”诺雅小声回答。 “不晕船就好。”洛林把白耳朵拎起来,塞回到诺雅手里,“女巫和黑猫才是良配,小家伙总赖着我,害得鱼都脱钩了。” “喵呜!”小家伙不满地抱怨一声,往诺雅肩上一踩,一溜烟就窜进了底舱。 洛林哑然失笑,站起身起出一条硕大的金枪鱼,黑背白腹,青色纵纹,少说有三十来斤,在甲板上拼命扑腾,拍打出啪啪地响声。 海娜一刀挑在它的鳃盖,把它挑起来,丢进水桶,随后归刀入鞘,靠着洛林的位置坐下。 “你准备用渔叉炮?” “有备无患,得看他们来多少人。” 海娜点点头:“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今晚?或是明晚?”洛林笑着穿上鱼饵,重架好杆,“罗姆人是陆地的流浪儿,想从海上的流浪儿手里抢人,他们既不敢耽搁太久,也不敢明目张胆。” “应该是今晚。”诺雅突然插嘴说,“阿方索夫人随时可能说服子爵,如果没有命运水晶球,表姐们做不了占卜,会被赶走的。” “原来今晚就能见分晓了……”洛林意味莫名地看着平静地海面,“诺雅,你的水晶球能借我看一下么?” “诶?” “如果跟罗姆人的风俗有冲突……” “不是,只是大部分人会对巫卜的工具敬而远之,所以……”诺雅结结巴巴地说着,赶紧从布袋里掏出水晶球,双手捧着,递到洛林手里。 洛林郑重地接过来。 水晶球很沉,重量约有五六斤,却只有橙子大小,堪堪一握。 洛林高举着它凑近月亮,透过月光,看到外表光华的深紫色球体中有密密麻麻的发丝纹。 这些纹的分布很奇特,在球体中组成或宽或窄,或薄或厚的阻光带。 光线透过剔透的球体,变得浓淡不均,球中的月亮会荡漾,就像是水中倒影将碎未碎时的模样。 洛林心下了然,知道诺雅的巫术果然如他先前所想,是某种利用光影的意识催眠…… 想来罗姆萨拉部几代人都穷极了智慧去琢磨如何利用命运水晶球当中的天然发丝,如果换一个球去施法,她们的巫术效果也必定会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命运水晶球是罗姆萨拉部巫术不可替代的组成部件。 洛林咂巴一下嘴,郑重地把水晶球交还给诺雅。 他看到皮尔斯端着餐盘在艉舱招手,就说:“去吃饭吧。吃饱了,好熬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4 绑架 深夜,海静。 今夜的比斯开湾没有风,平静的海面如镜澄清,海天一色相对着两轮明月,美得叫人沉醉痴迷。 洛林依旧待在船艏。 他闭着眼,曲着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背靠在斯科特弩炮。 弩炮上连索的主矢已经拆下来,如今和不连索的备矢放在一块,整齐列在弩炮边上。 船员们也准备好了。 大块头克伦背着他的大铁锤,腰上别着新买的断缆斧,正在主甲板上烦躁踱步。 海娜则呆在高高的瞭望台,翡翠似的眸子远望陆地,一动不动,形似雕塑。 吃饭的时候,洛林跟船员们宣布今夜将会有战斗,战斗的对手是罗姆人,数目不定,战力未知,还以此为由把皮尔斯和诺雅关进了艉舱。 皮尔斯很有点抗拒和一个女巫独处一舱,但作为英格兰绅士,他既不能反对船长的命令,也不能拒绝保护淑女。 所以,今夜的甲板上将没有拖油瓶。 一行人平静或不平静地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快到十点的时候,海娜攀着帆缆一跃而下,纵身荡到洛林身边。 洛林慢慢睁开眼睛:“来了?” “五条小艇,离岸不久,四条快,一条慢。” “看来诺雅的三位表姐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团结。” 洛林拍拍屁股站起来,朝克伦比了个手势。克伦的脚步猛然一顿,第一个反应是……掏出脖子上的十字架,亮到衣服外头,然后开始大声祈祷。 海娜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小声对洛林说:“你觉得,他和诺雅能相处融洽么?” “他是个开明的信徒,只是还不太习惯新伙伴,过两天就好了。” “真的?” “是的,因为他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船长。”洛林扎紧挂刀的皮索,飒然一笑,“你不懂白人。如果他连薪水都可以放弃,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他留在这条船上。” 两人小声开着玩笑,目极尽头终于出现了小艇的踪迹。 美人号的船艏正对着陆地,先是一条出现在船艏正面,又是一条在东面,很快又有两条出现,紧接着,是最后一条。 克伦的祷告做完了。 他大步踩上艏甲板,目露坚毅,就像个受到祝福的圣斗士。 他沉声说:“船长,只有两条艇在渔叉炮的射角。” “我看到了……”洛林咔哒一声拽开绞索,克伦俯身按上备矢。 相隔近三百米,洛林推动转盘瞄向射角边沿的小艇,毫不犹豫一矢激发。 嗡一声长鸣! 硕大的渔叉似电光般从美人号的船艏射出,轰一声击中小艇扬起的船头,径直轰碎了船板,几乎把三分之一条船轰成碎片。 小艇开始下沉,夜空中扬起惨叫,艇上的罗姆人慌乱跳水,船艏位的小艇开始转向,希望能够逃出渔叉炮的射程。 洛林又一次扯开了绞索。 第二枚备矢,激发! 轰一声巨响,急于逃窜的小艇横对着弩炮,被洛林一炮轰成两截,有两个罗姆人被弩矢击中,轰成碎渣,鲜血晕染了大片海洋。 在弥天的惨叫声中,海娜很快把计数报了出来,两轮弩矢,共两人立死,十四人落水。 洛林放开弩炮,在船舷边脱掉靴子:“海娜,你和克伦在这里应付另两条艇,记得要少杀点人。” 海娜轻轻嗯了一声。 克伦诧异道:“船长,你要下水?” “这一战可不是仅仅击退魔鬼就结束了,我亲爱的克伦。”洛林的手高高扬起来,“为了这次绑架,我和海娜可策划了整整三天呢。” 一声长笑,洛林高高跃出,像游鱼一样钻进了比斯开湾平静的海面。 噗通! …… 罗姆人登船了。 长达几个世纪的流浪不仅让每一个罗姆人能歌善舞,热情开朗,也让他们见惯了歧视和迫害,能够平静地漠视意外和死亡。 这是一种不同于维京人的勇敢,但结果却没有什么两样。 洛林精准得过分的弩炮并没有吓跑他们,身处在射角之外的两艘小艇依旧快速接近了停泊在海面上的美人号。 他们抛上准备好的钩索,从两侧船舷向上攀爬,而且一个个都表现得身手敏捷。 克伦的断缆斧只砍断了两条钩索,就已经有咬着短剑的罗姆人登上甲板。他只能遗憾地放弃了砍索的行动,解下大锤应对复数敌人的进攻。 防守右舷的海娜则轻松了很多。 她有八枚红绒飞刀,如果洛林没有禁止她杀人,在小艇接近的时候,她就可以把敌人全部钉在艇上。 而现在…… 考虑到这么趁手的飞刀只有在斯塔万格才能补充,她突然觉得,洛林不让她杀人的真正用意,其实是把对手放到甲板上来,方便后续飞刀的回收。 她觉得洛林考虑得真周到。 海娜很开心,瞥了眼克伦的战局,确定船工暂时还没有受伤的风险,就好整以暇等着她的对手全部上船。 能歌善舞的罗姆人没有让她失望,只一会儿功夫,八个人就齐齐爬上了甲板,还在她的面前围成弧形,挥舞着短剑,小心翼翼接近。 海娜转成了陀螺。 牡丹似盛开的罩衣下,八道流光在一个呼吸内射出,咄咄咄咄,戳穿了全部八个对手的脚面。 罗姆人们惨叫着倒了下去。 她对眼前的结果并不关注,丢完飞刀,转身就杀进了克伦的战团…… 洛林像飞鱼一样游荡在浅海。 双刀出鞘,横握在身体两侧,是飞鱼宽大的胸鳍,双腿摆动,脚掌缓慢而有力,是飞鱼叉状的尾鳍。 只是飞鱼喜好跃出水面,滑翔在空中,而洛林只在水下,距离水面不足一米,连上浮换气都不需进行。 他掠过落水的罗姆人,猛地下潜,向幽灵一样从乱蹬的脚下穿越,不一会儿就接近到离战场最远的那艘小艇,在艇的底部缓缓上浮。 这是一艘标准的小型河渡木艇,与美人号上用作冲锋艇的小艇属于一个制式,长5米,宽1.5米,整体修长,头尖尾宽。 洛林收起刀,张开大手轻轻抱住船身,紧接着手臂发力,开始摇晃。 哗啦! 哗啦! 他的摇晃越来越剧烈,艇上的人开始落水。 第一个落水的是个尚算年轻的罗姆女人,看到水下的洛林,惊恐地瞪大眼睛,哇一口吐出了大量的气泡。 第二人,第三人接连落水,其中有一个男人。 洛林扯开嘴角做了个笑脸,翻身抽刀,一脚蹬在船底的一侧。 这次的摇晃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一下便有两人落水。 他们看到水下有一个幽灵,手提着长刀,轻飘飘捅进了男人的肚皮。 气泡混合着鲜血涌出来,洛林抬脚蹬开他,引着刀,游向水里的第二个男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5 配不配 “慢慢游过来……” “对,接住绳圈,套住手腕……是两个手腕,蠢货!如果不想被鲨鱼吃掉,你们最好配合一点!” “双手高举,让我看到绳圈。如果想要浮在水上,你们只需要用两条腿踩水。” “好,绑好绳圈的人可以登船!” “每舷一人,一次两人,一个个爬上来……该死的,一个个爬!罗姆人难道不说英语么?听得懂么?” “再挤!再挤你们都在水里泡着!该死的!” 美人号上热火朝天,皮尔斯正在教着诺雅打绳节,然后把形似手拷的【8】字型绳圈抛下水,引导靠船的罗姆人自缚,一个个登船。 今夜的战斗就此进入收官环节。 总共有三十四个罗姆男人和三个女人抢攻亚提斯美人号。 结果鱼叉炮杀了两个,洛林杀了三个,克伦又锤死了一个,剩下的人无论有伤没伤,全成了俘虏,连三条残存的小艇也一道成了缴获。 克伦挑了其中品相最佳的那条拖上船,补全了美人号的两舷艇架,成为今夜的第一项收获。 那属于意外之喜。 在艉舱的餐厅里,三个落汤鸡似的罗姆女人在海娜的目光下坐成一团,战战兢兢。 她们普遍年轻,长得也算漂亮,长眼睛大眼窝,鼻梁直挺,发似垂波。 只是她们的脸色惨白,轻薄的裙装紧贴在身上,曼妙之余,更多的却是狼狈。 这群人…… 这群人真的是商人? 她们至今也不敢相信,一整支部落,三十多个男人,居然在区区几个海商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洛林在水下的样子吓到她们了。 他灵活得像水底的幽灵,又快,又稳,眼睛明亮。 他在水下睁着眼睛,杀人的时候脸上带笑,给人的感觉……根本不像一个人在潜水,而是一条人型的鲨鱼,正在撕扯着合口的猎物。 海商…… 英格兰的海商……这么可怕? 三个女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门开了…… 内侧的舱门吱吖打开,换了干爽衣服的洛林擦着头发走出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躲躲闪闪的诺雅。 看到诺雅,三个女人的气势立时回来了。为首者啪一拍桌子,才要喝斥,洛林突然说。 “要是站起来,就别坐下了。” 这话不重,语调温和,但女人就像是听到了野兽在吼,维持着将起未起的姿态,浑身上下一动也不敢动弹。 洛林拖开椅子坐到女人们对面,双腿一抬,啪一声,架在桌子上。 三个女人又是一颤。 她们只听洛林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洛林,洛林.德雷克。亚提斯美人号的船长,诺雅.萨拉小姐的保护人,也是英格兰的……私掠商人。” 随着洛林的自我介绍,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 私掠商人,一个臭名昭著,又充满传奇色彩的名词。 他们是海盗,是军人,是冒险家,唯独不是正儿八经,羔羊似逆来顺受的商人。 综合一切的特征,他们是杀手…… 三个女人瞪大了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罗姆人是狐狸。 狐狸以羔羊为食,又做猛兽的食粮…… 她们本该对真正的猛兽敬而远之,可她们,居然自不量力地唆使部落向一头猛兽发起进攻,还是在水里,向一头水生的猛兽发起进攻! 贝尔梅奥的情报贩子都是业余的么! 看到她们脸上又惊又怒的表情,洛林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看来女士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我可以省些口舌,不必从私掠商人的起源说起。” “是……” “三位口渴么?” “不渴……” 洛林不屑地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海娜沿着长桌推过来一小桶黑啤酒,呲啦啦磨擦着桌子,恰好停在他的脚边。 诺雅把酒端来,洛林润了润喉。 “怎么说呢……今天的会面不是太友好,我的船员想出海,本是个勇敢而有担当的决择。作为家人,你们可以有疑异,可以劝说,却不该用强。” 为首的女人脸色一变,当即反驳:“我们不是……” “船员!”洛林一声高音打断,“船员从上船的那一刻起,就是船长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人财产。你们想用武力谋夺我的财产,这样不好。” 三个女人一下变得喏喏,洛林的话是狡辩,但此情此景,却容不得她们质疑。 洛林也不打算听她们的质疑,他只让她们消化了片刻,就继续说:“你们谋夺我的财产,我本可以原谅你们。英格兰教导绅士大度,就如我一样。可你们却在谋夺的过程中伤害了我的船……” “我们的族人只甩了几次钩……” “钩索会弄伤栏杆,脏靴子会踩坏船板。最麻烦的是血……血会顺着甲板的纹理渗进木头,产生无法清理的污垢。这种污垢含有有机质,会,破坏木头的结构,要是渗到了龙骨……” “怎么可能!”最年轻的女人大喊。 “怎么不可能?船是精贵的东西,你们不懂。经此一战,我们的船看起来完好,其实整个结构都坏了。她很可能会在航行中散架,在茫茫的大海中央,把整船人丢进海里,无处逃生。” 年长的咽了口唾沫:“那么先生……您觉得,这件事该怎么了结?” “赔偿吧……”洛林叹了口气,“我们的船是最新型的商船,造价一万英镑。我们的船员是最好的海员,有军港的大匠,有比熊猫还稀有的阿萨辛,有贵族家的后人,有英格兰最好的皮匠。对了,还有比阿萨辛还稀有的女巫……” “多……多少……” “意外伤害险、精神损失费、劳务费、误工费,嗯……青春损失费和继续教育保障金。船的零头我就大度地抹掉了,总计十万英镑。” “多少?” “十万英镑。” “你这是讹诈!”又是那个最年轻的,在诺雅的表姐当中,她似乎是嗓门最高的那个。 洛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认真且诚恳地说:“凭心而论,你们觉得我这个捏着你们全族人性命,随时可以把罗姆萨拉部从地球上抹掉的人,一个正直、大度、诚实、慈悲的英格兰绅士,会用讹诈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么?” 三个女人被洛林这一眼瞥回到现实,终于想到求助洛林身后,大眼睛正眯成弯月亮的族人。 最年长的表姐捏着桌板,咬着唇向诺雅求助。 “诺雅……女巫大人,看在同族的份上……您的母亲一定不希望罗姆萨拉部就这个消散的……” 诺雅纠结了一小会,揪着洛林的衣角:“船长,他们没有钱……” “没有钱可以卖产业,卖人。罗姆人的风评虽然不好,但作为乐奴和舞姫,在欧洲一直有不错的市场……” “可是他们的产业只有大篷车……人的话,五六十人就是卖得再贵,也不值十万镑。” “那怎么办?”洛林皱起眉,“罗姆人居无定所,就算打欠条,我也不敢相信他们的诚信。五六十个奴隶和十几辆大篷车……看来只能收回多少算多少……” “船长,您可以让他们赎罪么?用工作来抵销债务,就比如按着您的要求,蒙骗西班牙的贵族?” 话说到这,谁还能不明白所有的东西都是局? 洛林的强势让三个女人胆颤,但诺雅的吃里爬外,更让她们心寒! 罗姆萨拉部已经在西班牙流浪四十多年了。 他们原本活得很好,可要是欺骗了本地的贵族,他们又得去陌生的地方流浪,又得付出多少努力和多大代价,才能上新的地方接受? 年长的表姐咬牙切齿,看着诺雅两眼喷火:“诺雅!别忘了你是罗姆人!” “是啊!”诺雅挺着胸膛站在洛林身后,小脸通红,恨意涛天,“我一刻没忘记自己是罗姆人,到了新的环境,会努力让新的主人知道价值!你们呢?女巫是族里的领袖,和族长一样尊贵,但你们驱逐了我!” “那是因为你不配!” “我配!”诺雅掏出水晶球,双手捧在胸前,“我是命运水晶球的继承人,是母亲选的,是上一任女巫选的,是命运选的!命运已经告诉我们结果,是你们……不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6 能言善辩的英格兰先生 迎着朝阳,亚提斯美人号缓缓归港,一夜没睡的诺雅站在船舷,一脸的哀伤。 洛林走过去,背着手往她身边站住,诺雅就把头靠过来,靠在洛林胳膊上。 她很娇小,连身材都很不罗姆人,一米五几的身高连洛林的肩都够不着,只能靠在胳膊上。 洛林伸出手把她揽住,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后悔了?” “他们是我的族人,萨姆叔叔小时候偷偷给我藏奶酪,皮达奶奶总是给我吃酥饼。还有小艾尔伦,他总说要做我的专属乐师,可我却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跳舞,害得他至今也没有在广场弹奏过吉他……” 诺雅小声说着话,努力把脑袋藏起来,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听得清,却不见了喜怒。 “他们就要流浪了……”她说,“罗姆人喜欢流浪,也害怕流浪,到了一个新地方,人们总会把我们当巫师,当小偷,当强盗,会死人的……” 洛林无言以对,也知道,诺雅不需要他说话。 诺雅继续说:“船长,不骗阿方索子爵好不好……表姐们想杀我,但是萨姆叔叔、皮达奶奶,还有小艾尔伦,他们从来没想过伤害我……我能逃出来,就是小艾尔伦报的信,是萨姆叔叔告诉他的……” “我们本来就不会欺骗子爵。诚信是生意的根本,一旦有了欺骗,生意就不会长久。” “真的?”诺雅的眼睛亮起来。 洛林笑着揉她的脑袋,白耳朵也凑趣地钻进来,让洛林一起揉它的小脑袋。 洛林逗弄着白耳朵的圆下巴,轻声说:“诺雅,以后不能再质疑你的船长。诚信是航行的根本,一旦有了欺骗,海船会被诺欧通拒之门外。” “诺欧通是?” “是所有海船的坟墓,是所有水手的天堂。”洛林指着自己的心口,“可她不在天上,她在这儿,也在一切三色堇盛开的地方。” …… 船只靠岸,与阿方索子爵建立友谊的大计划就此展开。 诺雅回到了罗姆萨拉部,以女巫的身份等候子爵夫人的招唤。 这只是暂时的。 占卜结束之后她就会回到船上,因为做不到驱逐三个表姐,她能驱逐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洛林不可能放任自己的船员身在险地,除了让海娜辛苦些保护她,还逼着她的三位表姐向命运水晶球发下毒誓。 可笑而有用的招数。 罗姆人可以信仰所有神,可骨子里他们却是无神论者,世上唯一信仰的只有命运,并通过水晶球和塔罗牌去聆听。 这一点和洛林很像。 两世为人的他也是骨子里的无神论者,信仰尼奥尔德,一个是小洛林赠予他的习惯,另一个则是对海伦娜的缅怀。 幸好,先祖信仰的根基本就是缅怀,否则洛林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捕鲸人,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激发出血脉里的力量。 一切进行地有条不紊。 三天以后,诺雅传来口讯,说阿方索子爵回来了。他们将会在明天的十点求见子爵和子爵夫人,为后天的占卜商定最后的细节。 得到消息的洛林微微一笑,让皮尔斯准备好礼服和无往不利的景泰蓝,早早地就写完了航海日记,熄灯,安眠。 第二天早上九点,一身礼服的洛林和皮尔斯早早来到阿方索子爵的家门口,凭着景泰蓝开道,只等了半个小时就得到了子爵的接见。 子爵坐在草地的阳伞下面,只穿马甲、衬衫,既没有燕尾服,也没有戴假发。 见到洛林,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精美的东方瓷器为你们换取了十五分钟,先生们,在时间结束之前,你们可以畅所欲言。” 洛林毫不犹豫地浪费了用三百镑换来的十五分钟。 他本来就说服不了阿方索子爵。 一个黑商,一个家族弃子,一个英格兰人,洛林完美符合西班牙绅士心目中可以跑腿,不可以偏帮的全部条件。 这些条件一刻不停地帮助洛林,以至于他说了十五分钟,阿方索子爵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手上的景泰蓝茶杯哪怕一秒钟。 等洛林掐着点说完了,阿方索子爵珍重地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能言善辩的英格兰先生,我承认,您差点说服我了。”他合上盖子,心不在焉把玩起手上的戒指,“贝尔梅奥港三成的利润……很诱人。以后随着您的成长,还能升级为大巴斯克地区的三成利润,连未来都考虑到了。” “可惜啊……”他遗憾地摇着头,“我是个贵族。在为家族利益考虑之前,首先需要考虑的是维多利亚公爵的利益,是马德里那位可敬的国王陛下的利益。” “您应该看出来了,贝尔梅奥是一个接纳黑商的官方港。我们以黑港的模式运营,为黑商们营造舒适的环境,但我们却不是黑港,我也不是依靠非法营利维持体面生活的土财主。所以……” 说到这儿,管家走上来,凑到阿方索子爵身边耳语几声。 巴斯克的方言晦涩难懂,但洛林却猜得出内容,无外乎是诺雅来了。 果然,管家说完话,子爵就微笑着站起来,向洛林伸出了手。 “精美的东方瓷器与善于倾听的英格兰先生。你们给了我一个明媚的早午,也希望你能有一天快乐的心情。然而,再愉快的会面也有结束的时候……现在就是了。” 洛林也站起来,笑着与阿方索子爵握手道别,目送着他走向豪宅,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子爵走了一会,不满地回过头来:“英格兰先生,您打算毁掉这次难能可贵的初见么?” “不,先生。”洛林站在伞下浅浅欠身,“我还有一句道别语,说完,自然就会离开了。” “哦?” “卡门.泽维尔。” “什么!” “卡门.泽维尔小姐。”洛林向阿方索子爵颔首,“不知道我有没有喊错那位美丽淑女的名字,您知道,西班牙语的发音对英格兰人来说有点拗,如果不小心对您造成了困扰,我可以道歉。” 阿方索子爵眯起眼睛:“令人惊喜的英格兰先生,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商人,唯有将勤,才能补拙。” 两人同时笑起来。 一旁的管家等了一会儿,发现阿方索先生又有了谈性,为难地靠过来:“老爷,夫人的客人……” 阿方索子爵猛就变了脸色,面目狰狞,状若吃人:“让那些卑贱、肮脏的弗拉门戈人等着!没看到我正在招待客人么?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7 唐璜 洛林和阿方索子爵坐回到伞下,代表着谈判重新回到。 或许还不止。 因为碍事的景泰蓝被仆人收了起来,小圆桌上换成了两杯香浓的英式红茶,甚至还配上了薄片黄瓜三明治、草莓蛋糕和英式松饼。 虽然它们其实应该是出现在下午四点的美食,但这里是西班牙,阿方索子爵也不过就是一个靠着非法经营,来维持体面生活的土财主而已,洛林觉得自己不能要求更多。 他礼貌性地吃了一小块三明治,和子爵愉快地谈论了天气,以及维多利亚大公或许有脚气的传闻。 茶饮过半,子爵问:“我该怎么称呼你,英格兰先生?” “洛林。”洛林放下茶杯,十指交叉收在膝盖,“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德雷克?” “就是您记忆中的那个德雷克,塔维斯托克是我的故乡。” 阿方索子爵忍不住开怀畅笑:“弗朗西斯.德雷克一手导致了毕尔巴鄂大港的没落,现在他的子孙居然来贝尔梅奥淘金?” 洛林无奈地摊开手:“就像东方的一条谚语说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钱扔在……什么?” “大致就是钱扔在水里,总有一天会随着洋流飘回它出发的地方。” 阿方索子爵大为叹服:“没想到,神秘的东方人也会对海洋如此精通。” “他们什么都懂,唯一的问题是懂得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用神秘的东方作为闲谈的结束语无疑是美妙的,尤其是阿方索子爵学到了一句东方谚语。 他笑着向洛林致谢,抹了抹嘴,突然说:“德雷克先生,你在威胁我。” “不不不不不,您误会了。”洛林连连摆手,“我没有任何威胁您的意思,甚至没有费力去打听过泽维尔小姐的长相和住所。只是为了与您更好地攀谈,我找了些朋友,幸运地聆听了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 “真的?” “我是英格兰人,先生。虽然您的国家与我的国家,您的先祖与我的先祖都相处得不算融洽,但至少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受到的都是现代文明的熏陶。” “一个……文明的绅士?” “礼仪,礼貌,不随便打探一个美丽淑女的细节,更不会夺人所爱,强人所难,不是么?” 双方沉默了许久,目光对视,不闪不避。 许久之后,阿方索子爵笑起来,提起茶壶亲手为洛林续了满杯:“不得不说,您成功让我改变了对英格兰人的偏见。” “承蒙厚爱,先生。”洛林在椅子上欠身,“夫人与堂妹,子爵不好受吧?” 子爵苦笑了一声:“我还爱着我的夫人。这样的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奇怪,但真实情况就是如此,我比她所知道的更在意这段婚姻。” “那泽维尔小姐呢?青春?美丽?” “她与夫人年轻的时候很像……自信,美丽,骄傲,矜持,对主忠诚,而且聪慧。”阿方索子爵露出追忆的表情,“那场大病后夫人变了很多,变得疑神疑鬼,猜忌刻薄。我知道孩子是我们缓和关系的唯一方式,但上帝却不肯把他赐给我们……” “然后您遇上了泽维尔小姐?年轻版的夫人?” 子爵向着洛林露出会心的笑容:“不,其实夫人生病之前我们就认识了。若不是卡门坚持服从教义,要在婚前保持圣洁,说不定在那场浪漫的舞会上,我就已经摘下了这朵娇花。” “西班牙绅士的浪漫总是比法国佬含蓄矜持。”洛林违心地夸赞了一句,用咏叹的语调轻声吟诵起诗歌,“爱情啊!在这幽僻的野林间,交缠着安全和狂喜,这是你极乐世界的版图,你成了真正的上帝!” 这句诗一下念到了阿方索子爵的心坎,他大为惊喜:“没想到,德雷克先生居然还是一位诗人。” “只是被您的故事又一次打动了,有感而发。”洛林举起茶杯向子爵致敬,“子爵,我为您准备了一件礼物。” “不是东方瓷器?” “不,再珍贵的瓷器也是死物,而我的礼物,是泽维尔小姐。” “卡门?” “占卜师们很死板,但幸好,文明世界总归还是教会了我们说服他们的办法,不是么?”洛林轻轻啜了一口茶,站起身:“已经耽搁您很久了。期待下次见面时,我们能成为朋友,真正的朋友。” 阿方索子爵愣在哪儿,坐着,甚至忘了起身送行。 洛林像一个十足的绅士一样走出子爵的庄园,绕个弯,海娜就无声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顺利么?” “有眼前的瓷器,未来的金镑,我甚至为他张罗了该死的爱情。生意做到这个地步,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海娜清清静静点了点头:“顺利就好,子爵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林一脸嫌弃的表情:“我本以为自己对贵族的爱情观有足够的适应,直到今天才知道,我还太年轻。” “诶?” “撒赛利卡.阿方索先生,他不仅是个土财主,还是一个十足的渣男。” …… 第二天,阿方索庄园的草地上搭起了一顶紫色的帐篷。 洛林一身罗姆人的打扮,花衣、方帽,像个劳工一样扛着大大的箱子,还在脸上贴了一条特别特别长的八字胡。 他的黑发使他在一群男人当中毫不注目,深邃的褐瞳与罗姆人惯常的黑眸也难以一眼区分,只是鹤立鸡群般的身材委实高大了一些,但无所谓,这一次的主角毕竟是女人,男人只是背景板。 他扛着箱子从阿方索子爵身边经过,不小心撞倒了他身边的仆人。 借着被子爵训斥的机会,他把什么偷偷塞进了子爵的裤袋。 子爵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洛林向着子爵狡黠一笑,用嘴型说:“一份小礼物,我的朋友。” 说完,他从箱子里取出一只红木匣子,双手捧着,走进了帐篷。 子爵赶紧寻了个理由走到无人的角落,伸手往口袋里一摸。 他摸出了一块苏绣的手绢,手绢上是一个英俊的东方男人,正盘腿坐在树下,怀抱着一个美丽动人的东方女人,神色肃穆。 那手绢里还夹着一条纸条,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柳下惠,东方传说中最有名望的绅士。只有像您和他这样矜持而高贵的人,才能在美色与面前,坚持自己圣洁而纯粹的爱情。” 捏着手绢,子爵虎目垂泪。 “知音啊!”他望着帐篷喃喃自语,“神秘的东方,神秘的……德雷克先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8 女巫与塔罗 帐篷里充满了魔幻的色彩。 诺雅披着几近透明的金色轻纱,罩住头,遮住脸,只露出一对黝黑的明亮眼珠和小巧挺翘的鼻梁,端端正正跪在帐篷的中间。 她的对面跪着一位黑纱遮面的中年女士,洛林看不清样貌,也不需要看清样貌。 在她们中间摆着一张黑檀木的矮桌,桌子很大,黄金比例。 四条边角用奇特的,不规则的距离摆放着二十二盏烛火,短边横架两把明闪闪的镂空短剑,四角上是四只海螺形状,盛满水的水晶杯,靠近诺雅的位置则用小小的球架架起深紫色的命运水晶球。 紫色的帐篷,紫色的水晶球,帐篷中再不见其他色彩,唯有明黄色的烛火透过各种折射交汇在水晶球,经过发丝的晕染,在帐篷中投下出或浓或淡的奇异色斑,成为紫与橙的过渡。 洛林恭敬地把匣子递到夫人手边,放在地上,趁机与诺雅交换了一个神色,然后无声地退到帐篷的阴影,沉默地就像是一道影子。 诺雅脸上挂起浅浅的笑。 “夫人,请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大阿卡纳,带着您向上帝的求告,在桌子上清洗银牌。” 夫人依言而行,从匣子里取出一副真正用银合金制成,用矿石颜料上色的华贵塔罗牌,一共二十二张,就是诺雅所说的大阿卡纳。 她开始洗牌,虔诚地将所有的牌打散,又收拢,平放在桌子的正中心。 诺雅伸出手,在牌的上空轻轻一抚,明明没有接触牌面,合拢的牌却像羽扇一样铺开。 这神奇的一幕让夫人几乎要跪拜。 她的呼吸变得沉重,才要问话,诺雅突然说:“夫人,冥想。我只是上帝的口舌,一切荣光皆归我主。” 夫人一下便平静了。 她感激地看着诺雅,轻声问:“祭司,我需要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么?” “您只需要说给主听。他会告诉我答案,就在您掀起的牌上。” 夫人更虔诚了,颤抖地,从中挑选了三张牌,倒覆着平放在桌前。 诺雅用袖子的纱扫过它们,三张牌在夫人面前依序翻起,女祭司,女皇,塔,皆是逆位。 一般来说,逆位代表错误与否定,夫人的脸色变了。 可诺雅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柔和,能使人心情平静。 她说:“看来您遇到了困境,夫人。现在请心怀希望,告诉主您的想法与期望,再抽三张。” 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的手颤抖地越发厉害。 她又挑出了三张,整整齐齐列在原本的三张下面,诺雅还是一如既往地用自己的袖纱掀开,动作轻柔,充满了神秘学的特质,不可捉摸,不可猜测。 正位的隐者与恋人,还有逆位的教皇。 她微微一笑,素手一展把剩余的牌收回一堆,依旧是悬空整理,依旧不触及任何牌面。 夫人知道占卜结束了,呼吸再一次变得粗重起来。 诺雅静静看着她,双手成抱,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轻抚命运水晶球。 深紫色的水晶球在她的手中忽明忽暗,晕染着迷幻的色彩,蜡烛一盏接一盏的熄灭,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六盏,烛台上分别用罗马数字,写着【2】【3】【5】【6】【9】和【5】,正好是六张牌的序号。 诺雅疲惫地叹了口气,用一种飘荡而空灵的声音说:“我知道您的疑问和期许了,夫人。” 夫人已经完全被折服了,在诺雅面前,深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请指引我方向,祭司。” “您的爱情正在面临挑战,它在变化,您的理性不认同这种变化,但心里却有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我想要个孩子,可是上帝将我的权利收走了。” “不要急惶,夫人,主会关上门,也会打开窗。”诺雅的声音越来越飘,越来越远,“您需要反省,询问内心深处的想法,哪怕它有悖于传统,有悖于您自幼的教养。一段新关系的形成需要时间,可它也会为您的生活带来希望。” “我该怎么做,祭司?” “您将拥有一个健康而聪慧的孩子,她本孕育在您的血脉当中,现在却顺着血脉的河流漂去了一条支路。他是您的孩子,别让他从手边溜走,去抓住他。” “去抓住他?” 烛火骤熄! 残存的烛火突然在同一时间熄灭,幽暗的帐篷霎时间变得一片漆黑,洛林在第一时间拉开了里外两层厚重的围挡,天光照进来,让一切都曝露在光明之下。 桌上的牌消失了,无论是夫人抽出来的,还是不曾抽出来的。 它们重新堆叠起来,收回了那只红木匣子,匣口大开,整整齐齐。 诺雅虚弱地趴在桌子上,胸口剧烈地喘息,脸上有异样的红润。 她脸上仍有着慈悲的微笑,慢慢地,一字一顿跟夫人说:“夫人,愿您能找到正确的路,获得一段幸福的人生。” …… 所有事情都上了轨道。 美丽的卡门.泽维尔小姐在占卜的第三天就被夫人派人接出了乡下农庄,以照顾体弱夫人的名义,明目张胆地搬进子爵的庄园。 只是不知道三人同院,最后究竟是卡门.泽维尔鸠占鹊巢,还是夫人借腹得子,了尝心愿。 洛林在子爵的引荐下参加了一场贝尔梅奥上层的酒会,在会上与六位管委会绅士皆相谈甚欢。 第二天,他重新向管委会提出常驻申请,以七票同意获得资格。 又两天,还是在弗雷先生俗气的交易所,他的玻璃制品以平均每箱5.5镑的高价卖出,转手又以每公斤1.2镑的价格买入了一批真正上等的美洲烟草。 他心目中的欧西北三角贸易线终于通浚了。 从此以后,亚提斯美人号将疾驰在贝尔梅奥-埃尔金-斯塔万格这条富得流油的近海航线上,为洛林和未来的商会赚取丰厚的利润。 新大陆的紧俏品、苏格兰的烈酒以及北欧的奢侈物,这些将成为他在这个时代起航的本钱,为他赚取第一桶金。 在一个风和丽日的清晨,亚提斯美人号缓缓驶离了贝尔梅奥的平静港湾,在广阔的比斯开湾掉头,扬帆,船头直指向遥远的不列颠岛。 洛林、诺雅和白耳朵并肩站在艉舱的甲板上,看着码头上挥手送别的罗姆人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远端。 洛林狠狠地揉了揉诺雅的黑头发:“你告诉他们不用离开西班牙了,是么?” 诺雅皱了皱好看的鼻子:“罗姆人喜欢流浪,却不喜欢去陌生的地方闯荡。我们是爱好自由的一群人,不是活够了的一群人。” “你还把占卜的报酬都留给他们了,是么?” “流浪需要钱的!没有钱,他们只能去偷,被当地人憎恨,向陌生的地方流浪。” “可他们曾想杀你,不是么?” “可最后还是和好了呀。”诺雅揉着白耳朵的圆下巴,大眼睛笑成了月牙,“表姐们放弃了命运水晶球,也把我的舞裙、风琴和银塔罗还给了我。她们一起向命运祈祷,希望我能在以后的流浪中好运常伴。这可全是船长的功劳!” “容易忘仇的小丫头。”洛林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我猜,你的银塔罗里掺了铁,占卜的金纱则绣了磁石,是不是?” “这是……秘密。” 洛林不置可否,继续说:“然而我想不明白,你究竟怎么保证夫人一定会抽中那六张牌,而且还是按照你的要求,摆定正反。我本以为你用换牌的手法把牌藏进了金纱里,可那天我抱你出来时,却发现你的纱薄得什么都掩不住,连身体都掩不住。” 诺雅的脸霎时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绞着袖子,小声说:“占卜是命运给人的启示,不要试图去追究它的技巧,因为它既不是过去,也代表不了未来。” “我突然觉得,你或许是个真正的女巫。” “女巫与黑猫,啧啧啧……”洛林被自己的念头逗得一笑,摆了摆手,转身告辞,“白耳朵,吃饭了。下一步,我们要组建商会!” 【卷一,想闻见海的味道……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9 丧钟为谁敲响 平静的西欧,动荡的北美。 1775年4月19日,波特兰英军奉命往康科德查抄私藏军火。他们路过莱克星敦的草地,偶遇正在进行射击训练的民军…… 北美独立战争就从这一场啪啪啪的打脸开始。 莱克星敦之战,英军死伤286人,溃败。 1775年6月14日,全美大陆军组建,次日,乔治.华盛顿出任大陆军总司令。 1776年7月4日,大陆议会发表《独立宣言》,美利坚合众国宣布诞生。 大不列颠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革命面前表现得异常笨拙。 一方面,自上一任新大陆舰队提督艾利亚.德雷克男爵在上任途中意外殉国,海军方面始终没能挑选出合适的继任者。 强大的新大陆舰队长时间处在群龙无首的混乱当中,直到1777年中,才终于等来他们的新提督彼德.帕克爵士。 另一方面,殖民地陆军又身陷在另一种形式的混乱。 1776年初,约翰.伯戈因就任加拿大地区总司令,与时任北美地区总司令的威廉.豪分庭抗礼,成功把人数本就不多的英军一分为二。 为了与同级别的同事融洽相处,两人进一步把军队分得更细,制定出规模宏大的【新英格兰分割战役】,兵分三路,向纽约州奥尔巴尼进兵。 这是一次可笑的军事行动。 三支互不联络的部队,兵微将寡的巴里·圣雷德格上校早早被美国佬赶回出发地。 豪司令在半途改了主意,转道宾夕法尼亚,攻占大陆议会所在的费城。 唯有老实巴交的伯戈因司令领着区区7000士兵坚持不懈地向着目标持续进发。 他的部队先是攻占了泰孔德罗加要塞,又在哈德逊河与美军主力迎头相撞,孤军无守,弹尽粮绝。 1777年10月17日,约翰.伯戈因在萨拉托加斯普林斯北部带领部下向美军投降,史称萨拉托加大捷。 萨拉托加大捷改变了一切。 自1778年2月开始,法兰西、荷兰、西班牙先后承认美国独立,庞大的舰队开赴北美。 一夕之间,大不列颠的敌人从“不配被称为对手”的乡巴佬们,一下变成了半个世界。 早春的信风吹起来,掠过广阔的大西洋,把战争的消息带回欧洲。 这里是海洋强国们的根本,国王们依旧谈笑风生,努力维系着最后的克制,但战争的号角……却早已在商人的世界吹响了。 …… 1778年4月,埃尔金黑港。 亚提斯美人号缓缓泊入了平静的港湾,皮尔斯插着裤腰晃下船,就如当年的洛林那般,嘣一个先令弹出去,精准地落在引航员的手心。 一晃两年,当年小小的皮尔斯高了许多,也黑了一些。 他的一举一动像极了洛林,就连翘在嘴角的那抹淡笑都与洛林一般无二。 “漂亮的旗语,梅德先生。” 引航员梅德笑眯眯收起先令,把双旗一收,揉了揉皮尔斯的脑袋。 “小皮尔斯,第一次做船长的感觉如何?” 皮尔斯的肩一下就垮了。 他哭丧着脸说:“梅德先生,明知故问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诶?明知……德雷克先生这次不是轮休么?” “哥是轮休啊。”皮尔斯臊着眉搭着目,“可如今海上的形式,哥不在,海娜姐就一定在。有她掌着舵,我就算挂上提督的名,不还得听她的吗?” 正说着话,海娜也下了船。 两年的海航并未让她生出太多变化,还是披着罩衣,兜帽面纱,还是清冷冷不太理人的样子,只是身材更高挑了,站在高大的男人身边也不显矮,只是消瘦、轻盈。 她从艏艉尖上一跃而下,四五米的高度对她形若无物。 她皱着眉走到梅德身边,从罩衣下递出一个包着油纸的小包。 海德心里升出一股不安,愣愣看着海娜:“这是……” “我们在航线上发现了皮蒙先生的船,只剩些残骸,没有活口,这是他的航海日记。” “老皮蒙……” 海娜默默点头。 梅德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油包:“我要立即把遗物递给管委会,耶斯拉女士请跟我来。小皮尔斯,失陪。” 他带着海娜飞也似地走,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咒骂。 “这个月第四个常驻!这世道,疯了么!” 正如皮尔斯和海德先生的说话,这几个月,海上的形势很糟糕。 新大陆的战事升级了。 英、法、荷、西的殖民地驻军在新生美国的土地上打成一团,从海上到陆上,找不到片刻的安宁。 欧洲的形势则比新大陆要平稳一些,这里是本土,一举一动牵动根本,政府不敢轻举妄动,相互之间还维持着面上的和睦。 对于黑商来说,这也是最坏的状况。 在国家的纵容下,私掠商人们松开了缰绳。 猎杀开始了。 一夜之间,散布在航线上的海盗增加了何止一倍? 无穷无尽的海盗漂流在海上,人少炮弱的黑商正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抢劫、杀人、抛尸、毁船…… 这几个月,皮尔斯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听见了多少噩耗,在贝尔梅奥,在斯塔万格,最多的……则是在埃尔金。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繁花大道的钟塔又一次响起了短促而急惶的丧钟,这说明管委会已经确认了皮蒙先生的遗物。 丧钟,代表着埃尔金又失去了一位自由、乐观、勇敢的驻港黑商。 “按照梅德先生说的,皮蒙是这个月第四个……下一个……又或是再下一个……什么时候会轮到我们?” 皮尔斯咬了咬嘴唇。 洛林很强大,海娜很强大,甚至是见人就脸红,不显山不露水的诺雅也远比一般人强大得多。 可在连天的火炮面前,个人的力量究竟能有多大价值? 现在的德雷克商团太弱小了。 他们只有四条标准柯克型货船,洛林又咬牙为每艘船配了四门中程六磅炮。 那种炮基本打不穿船壳,也打不断桅杆,唯一的作用就是向着甲板发射散弹,以期能点燃堆在甲板上的炮弹,或是杀伤乱跑的水手。 这段时间,皮尔斯不止一次回忆起当年在斯塔万格参观双子星号时的场面。 像那种二十门炮的布里根廷型高速舰,打不过,跑不掉,德雷克商团只要遇见一次,就免不了全团覆没,船毁人亡。 他们甚至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四十多天前,上上次贸易线,他们满载着北欧的皮草驶出博肯峡湾,迎面就撞上了一艘荷兰籍的布里根廷。 如果不是天不绝人,强大的维京颅骨海盗团正准备去斯塔万格补给,顺手驱逐了那艘摆出攻击姿态的荷兰炮舰…… 德雷克商团能逃出生天么? 哥!你究竟在犹豫什么! 皮尔斯紧盯着远方摇晃鸣响的铜钟,深吸口气,加快脚步。 他决定了! 今天,一定要劝服洛林买船。哪怕把德雷克商团这两年攒的家底都搭上,也要买一艘真正的炮舰! 要不然,就死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40 成立商会的条件 作为近两年风头正劲的新人,德雷克商团在埃尔金的贸易所选址在伊梅尔街4号。 那里是繁花大街的叉巷,距离举办拍卖会的小剧场仅有百米距离。站在小剧场的门外,一眼可见柚木削制的硕大招牌,指向的小楼红砖黑瓦,风情盎然。 小楼共有三层。 正入一楼是交易大厅,玻璃柜的展品依据库存变动,这会儿正展示的是北欧的刀剑、皮毛和新大陆的可可与烟叶。 贸易所的普遍规则是小宗的买卖现场清结,大宗或预订去到后面的会客室,进一步商定交易的细节。 德雷克贸易所也是如此。 二楼往上则是海员的宿舍 二楼有两套套间,左手边是海娜,右手边是诺雅,再往上三楼,是洛林的办公室和卧房。 皮尔斯和克伦不住在楼里。 楼的后头有商团的仓库和独立的属楼,两个男生就住在属楼当中。 属楼有不小的院子,既能方便皮尔斯练习格斗和体能,也能合适克伦偶尔进行的大件手工和日常的设计制图。 这样的环境称不上宽松。 凭心而论,近两年洛林确实赚了不少钱。但商团还远没有富裕到公私分开的地步,宿在交易所也是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 毕竟商团草创,大伙的轮休不算太多。 皮尔斯大步踏入交易所,小小的孩子脸上没有半分童真,像个初遇到情感问题的少年一样眉头紧锁。 年轻的店员笑着跑上来:“副会长……” “贞娜,哥在哪?” “德雷克先生?他正在会客室见客人……” “会客室……我去找他!” 顾不上贞娜小姐脸上的为难,皮尔斯急匆匆推门进去,一进门就大喊出声:“哥……” 正在攀谈的四个人齐刷刷抬头,三个惊异,一个不满。 不满的自然是洛林。 年已十八的洛林比两年前更高了,基本已经和克伦齐高,而且这两年窜高放缓,匀称的肌肉终于开始显出点形,看起来魁梧了一些,至少不会再给人消瘦的感觉。 这也让他不满的时候变得格外威严。 “皮尔斯.亚提斯……” 皮尔斯心里咯噔一下,直呼要糟。 “英格兰对绅士的要求是什么?” “永远沉稳,永远冷静,永远自信,先生!” “看看你自己……”洛林沉着脸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去收拾整齐,这场会很重要。” “诶?是!” 小皮尔斯灰溜溜跑了,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属楼,给自己洗了澡,换了全套的礼服,包括衬衫、马甲、领结、西裤、皮鞋和燕尾服。 因为他的年纪连少年都算不上,他的衬衫还有蕾丝,得在袖口一个折皱一个折皱抚平,免得看起来轻浮。 轻浮的话,把蕾丝除掉不好么! 他心里念叨,脸上无怨,打扮齐整后又回到会客厅,轻轻唤了声门:“先生,我准备好了。” “进。” 皮尔斯轻轻推开门,越过众人在洛林身后的小凳坐下,坐得笔直。 除他之外屋里有四个人。 初具魁伟威仪的洛林自不必说,还有埃尔金港皮迪克先生的代理人拉莫斯,斯塔万格加曼爵士的代理人埃迪。 屋里唯一的女士皮尔斯从未见过,黑发,黑曈,眼窝深邃,看起来似乎是有部分摩尔人血统的卡斯蒂利亚人,也就是西班牙人。 她的年纪很轻,应该二十上下,身穿着艳红色的连衣礼裙,露出前胸和双臂大片雪腻的肌肤,美丽性感,大方动人。 洛林轻轻敲了敲沙发背:“泽维尔小姐第一次与皮尔斯见面,我为你们介绍一下。” “皮尔斯.亚提斯,德雷克商团股东、副会长,我的海员实习生,也是亚提斯美人号的船主。” “卡门.泽维尔,阿方索子爵的代理人,也是我们在贝尔梅奥方面的合伙人。她很能干,入职不过八个月,贝尔梅奥线的利润就上扬了三成。” 皮尔斯赶忙起身向卡门行礼,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两年的时间太久远了,久远到皮尔斯完全记不得当年那个乡下堂妹。 两年前,卡门追逐着爱情的脚步搬进子爵的庄园。 她意在名份,坚持婚前圣洁,而子爵夫人却只想要她的肚子,明示、暗示,逼迫她成为子爵的情妇。 她身心俱疲,选择向子爵摊牌。结果子爵心里只想左拥右抱,对卡门的期翼嗤之以鼻。 双方就此产生了矛盾,爱情之路也走到了尽头。 这场漫长无果的爱情毕竟持续了五年。 或是因为愧疚,或是因为长时间的相处为她与子爵建立了信任。 总之她摇身一变,以子爵代理人的身份成了洛林的员工,从八个月前正式接管商团在西班牙的全部业务,还表现出无以伦比的商业天赋,以及交际才华。 卡门.泽维尔,如今已成了毕尔巴鄂上流圈子人人仰慕,却又求之不得的最娇艳的那朵鲜花。 皮尔斯没有记起她,洛林也无意提及那段伤害人心的过往,只是继续说。 “皮尔斯是商团的股东,原本出海在外,我没想到他能回来,现在他既然赶上了,我建议,请他也参加这次商议。” 他探询的目光扫过三位合伙人,三人皆大度地表示同意。 皮尔斯感受到这次会谈的正式性,局促地说:“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至不见得能听懂……” “听着就好。”洛林温言劝慰他,“这也是实习的一部分,别忘了你不仅是海员,还是商人。” 皮尔斯重重点头。 理顺了皮尔斯的与会资格,洛林交叉起十指。 “简单摘一下我们前面谈的内容,让皮尔斯心里有数。”他说,“经过两年零一个月的发展,德雷克商团现有资产11800镑,另贸易所三间,柯克级四艘,分别是亚提斯美人号,贝孚利商人号,卡维尔醉鬼号,诺森德骑士号。” “最近一年,商团平均月贸易2900镑,利润1600镑,经三成分润,商团得利1120镑。” “且因为泽维尔小姐的出色表现,我们在商品品类和质量上都有大幅提高,已经与几家正牌的商会建立了贸易往来。” “除此之外,六个月前皮迪克先生竞争马里郡议员,我们为他提供了2000镑的政治献金,并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因为他成功了。” 说到这儿,洛林深吸了一口气。 “半个月前,我去了一趟伦敦,获得了在英格兰注册正式商会的全部要求。” “一、向同业公会提出正式的书面申请;二、1000英镑的保证金;三、不少于三位绅士的推荐;四、三个在英格兰拥有贸易权的商会推荐。” “申请我来写,钱我们也有,商会的推荐我已经拿到了,至于绅士的推荐,皮迪克先生从他的议员朋友手中为我们争取了两封,他自己也可以写一封。” “德雷克成立商会的条件已经齐备,所以我准备,正式在英格兰注册,成立商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41 故地重游 成立商会的好处有很多。 首先,可以将三角贸易的范围从仅有的三个黑港扩大到所有正式民港。 前提当然是获得该国或者自治地区的贸易许可。 其次,可以享受远低于黑港比率的法定税率,并随着贸易额的提升和商会规模的扩大,进一步享受退税、减免等政策红利。 其三,可以签订受法律保护的贸易合同,保障贸易安全。 最为关键的是,随着欧西北的关系日渐紧张,商会急需要真正的武装商船。 武装商船,就是炮舰。 更厚的船壳,更好的船材,以及配置于上的火炮…… 这些东西并不是随处可得的。 各国皆有造船和造炮的秘方,为了防止技术外流,法律往往会禁止无资质的个人或团体购买船炮。 英国就是这样。 唯有本国商会可以通过正规渠道购船买炮,那些航海业发达的地区甚至还有进一步的限制,以此维系自己在领域内的技术领先。 黑市自然可以买到来路不明的船和炮,只是价格…… 一艘全新的布里根廷在英国的造价只有4000镑,而黑市买一艘手续齐备的二手船至少5000镑,有价,无市。 火炮的价格更离谱…… 就好比洛林前些日子买的中程六磅炮,这种入门级炮的官方订价只有150镑。 而他买下16门,平均每门作价……400镑。 洛林算了一笔帐。 建造一艘全新的布里根廷,4000镑,按照标准配置九磅长炮10门,3500镑,六磅长炮8门,1600镑,六磅短炮2门,200镑,总价9300镑。 在黑市买一艘二手的布里根廷,5000镑,20门六磅中炮,8000镑,总价13000镑…… 花更多的钱,买更差的船…… 成立商会对当年的洛林而言或许只是未来和抱负,对现在而言,是命…… 这件事终于变得刻不容缓! 洛林抱着争命的决心招集合伙人,不打算接受反对,也有充分的准备来获得支持。 他们开始商讨细节。 首先,洛林会在普利茅茨注册总商会。 选择普利茅茨并不是因为那里是德雷克家的祖地,而是因为依托海峡舰队,当地的造船业和铸炮业在全世界首屈一指。 只要有钱,那里可以定到任何级别的船,买到任何档次的炮,而高级的燧发炮更只向本地商会开放,这对商会的发展很重要。 其次,合理地向合伙人让利。 洛林不打算出让总会的股份。在德雷克商会规模仍小的时候,让得少了合伙人不满意,让得多了洛林不满意。 皮迪克议员将享有商会在苏格兰地区未来30%的利润,加曼爵士是挪威地区,阿方索子爵则是巴斯克地区。 分享利润是他们的权利,搞定当地贸易许可,协调商会发展过程的阴阳交道则是他们的义务。 三位全权代理人对此都表示满意,双方当场定立了新的合作意向,甲方是即将成立的德雷克总商会,乙方则是三个在各自地区享有声望的尊贵家族。 第三部分是总商会的股权。 洛林独占九成,又把其中三成利润许诺给自己的核心海员,也就是那些不领薪水的同伴们。 暂时来说,他们是海娜、克伦和诺雅。 皮尔斯不在这个名单,他是总商会唯一的股东和以后的副会长,依旧享有属于他的一成股份,拥有完全的股东权利和义务。 这是一份公平的分配方案。他的同伴会越来越多,但商会的规模也会扩大,利润只会越来越高,只有极意外的状况才会出现下降。 第四部分,成立分商会。 总商会成立后,洛林会同时组建第一个分商会,欧西北分会。 总商会占据分会70%的股权,另外30%均分给拉莫斯、埃迪和卡门,每人10%。 他们是分会的股东,也是分会的管理层和经理。 卡门负责西欧、南欧事务,埃迪负责北欧、中欧事务,拉莫斯负责不列颠岛及爱尔兰、冰岛相关事宜。 现阶段,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取得这些地区全部国家的贸易许可。 三位出色的年轻人欣然接受了洛林的邀请,商会成立事宜就此落地。 完成了这些前期筹备,洛林当即宣布德雷克商团船队转入休整。 亚提斯美人号载着洛林和克伦单舰驶向普利茅茨,时隔两年,又一次进入了索托港的十三号码头。 斜阳余辉下,船坞、码头、热闹的港口,往来的人流,还有海面上不时滑过的小小渔船,以及遥远的海平面上,一艘艘庞大而雄壮的皇家海军战舰……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停留在两年前,什么都没有改变,人们的脸上也看不到多少对战争的忧虑。 他们拥有强大的海峡舰队,而且战争尚远,远未到忧虑的时候。 洛林站在船艏,看一眼熟悉的码头,又看一眼忙碌在美人号甲板上的商团水手们,一时间,感慨万千。 克伦难得见到洛林沉静,不免好奇。 “船长,你是普利茅茨人吧?” “是。”洛林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并不是近乡情怯。” “不是?” “两年前,我被家族驱逐,花光了身上的钱,换了一张从塔维斯托克到索托港的马车票,来到了这。” “十六岁的少年,穿得破烂,吃着黑面包,那面包还是卖了父亲的遗物才换来的。” 克伦难以置信地眨着眼:“你……是这样开始航行的?” “是啊。”洛林飒然一笑,“没人愿意收留我,正好皮尔斯的父亲想出海,也没人信任他。我就这么登上了亚提斯美人号,那时船上连水手都没有,我是唯一的一个船员。” “皮尔斯的父亲……莱克……” “莱克……”洛林回忆起莱克憨厚的胖脸,相貌已经有些模糊,“我是个不称职的水手,第一次航行就失去了自己的船长。” “他……听说是在航行途中病逝?” 洛林像是没听到克伦的话,只是用低沉的语音喃喃自语:“那天我和海娜在瑟堡大闹了一场,杀了很多人,又放了把火,然后离开法国,接上皮尔斯,再接着,就是在埃尔金拐骗了你……” 克伦恍然大悟:“皮尔斯告诉我莱克在航行时死于高烧,我那时就觉得奇怪。只是一次跨越海峡的航行,以你的本事,居然会死人……” “他是死于高烧的。”洛林回过身,轻轻拍了拍克伦的胳膊,“别自作聪明,他就是死于高烧。” “我明白了……” “明白就去吧,让水手们照顾好我们的美人。这趟事务有点杂,我们可能要多住几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42 两面旗帜 普利茅茨的市政厅是一栋颇具古典风情的浅褐色小楼,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1439年,是普利茅茨建市、定名以后奠基的第一栋楼。 这栋楼见证了普利茅茨的光辉历史,包括1557和1580年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两次环球旅行,1588年皇家海军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1620年五月花号的新大陆之行,以及1640年以来,那场改变了英格兰历史,一度推翻了王权统治的清教徒革命。 主管商会注册与筹建的商务司就在小楼的三楼东面,正对德文港红色灯塔的方向。 副司长维克托.韦斯利接待了洛林,他的桌上摆着一份图册,图册中开,展出一黑一白两面旗帜。 白色的是商会旗,以英格兰的圣乔治十字为底,正中绘着一朵娇艳的三色堇花,紫色为主,中圈明黄,核心雪白。 黑色的是海盗旗,素黑底色,正中有纯白的骷髅,骷髅的眼窝燃着异色的火团,左眼紫,右眼黄,x型的交叉则是鱼叉和船桨。 韦斯利先生翻拣着桌上的介绍函…… “罗伊商会,丝蒂卡商会,艾尔明德商会……德雷克先生在商界的交友确实宽泛,不过法律并不强令国民专营,不是么?” 洛林微微颔首:“小商团营生不易,基本逮到什么卖什么,感谢韦斯利先生的理解。” “绅士的举荐……罗德.斯切子爵,马里郡行政司司长卡亚斯.莱迪斯,还有马里郡议员卡尔.皮迪克。”他皱皱眉头,“德雷克先生是苏格兰人?” “我是英格兰人,而且还是德文郡的本地人。” “一个能被苏格兰佬认同的德文郡绅士……”韦斯利先生的表情亲切了许多,“德文郡为你骄傲。” “谢谢您的夸讲。” “成立商会的基本条件你是具备的,一千镑的保证金,我相信也难不住你。”韦斯利先生把所有函件收拢叠好,露出画册上的旗图,面露难色,“德雷克先生……” “您说。” “你是自己人,我说话索性就唐突些。”他吸了口气,“你是不是对商会有什么误解?要知道,我们是商人,不是海盗。” 洛林提起随身的皮箱,取出私掠许可证平放到韦斯利先生面前。 “先生,我要注册的不是普通商会,是私掠商会。” “私掠……这是……”韦斯利先生的眼睛渐渐睁大,“你居然是德雷克家族的德雷克!” “身为一个弃子,我并不以家族为荣。”洛林轻轻敲打着私掠证的玻璃,“先生,我只以伟大的先祖为荣。” …… 德雷克商会正式成立。 韦斯利先生用最快的速度为洛林办理了商会执照,船舶、火炮交易许可,英格兰王国贸易许可等证照的正副本,同时备注了商会信息、旗帜以及私掠许可证。 这意味着德雷克的私掠许可证从今天开始不再独代表洛林自身,授权范围扩大到整个德雷克商会下辖船队。 洛林矜持地向韦斯利先生表达了谢意,在他的陪伴下走出市政厅,就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冲动,坐着马车直驱向普利茅茨最大的民港塞尔港。 在塞尔港的船舶交易所,他与先一步来到这里的克伦会合,张口就问:“我希望在这一天半的时间里,你已经为商会选定了新的旗舰。” “事实上,我可能做得比预想得更好一些……”大个子克伦摸着鼻尖,一脸羞涩。 他带着洛林进到交易所的会客厅,交给了洛林两套船契。 拢共两艘布里根廷型双桅混帆快速舰,一艘船龄十二年,一艘船龄十五年,选用的船材都是在民用船只中表现优异,以物美价廉闻名的加拿大冷杉。 她们原本是一家殖民地商会的财产,因为独立战争的影响,商会运作出现了财务困难,原主人这才忍痛割爱,选择卖船。 克伦已经去码头查验过实船,船龄虽老,但是因为保养得宜,船的性能却保持得非常完整,只需要简单打理一下,就足以在海上应付任何状况。 她们被打包出售,而打包的价格……3700镑。 这个价格便宜得有些惊悚,洛林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撞到这份好运。 直到下单的时候,克伦面不改色地向交易员支付了4000镑,在船契正式划入商会名下之后,才小声跟洛林说。 “每个交易员手上都有一些独特的存货,她们永远不会出现在大厅的交易牌,这件事,我在德文港做学徒时就知道了。” 洛林恍然大悟。 两艘布里根廷正式交付,年轻的命名为蝴蝶花号,年长的命名为幸运草号。 这时商会的活动资金还剩6800镑,洛林眼也不眨,直接按照标准配置为蝴蝶花号置办了20门火炮,共耗资5300镑。 剩下的钱却不能再动了,幸运草号将空船北上,在埃尔金收集全部的六磅中炮作为船上的临时火力。 如此整备了整整一周,两艘雄壮的布里廷根和亚提斯美人号一起悬着崭新的三色堇旗,沿着不列颠岛曲折的海岸线重回埃尔金,在德雷克贸易所里,招开了商会成立后的第一次股东大会。 海娜、克伦、诺雅、皮尔斯、拉莫斯、埃迪和卡门,他们就是新商会的全部股东,每一个都是盛装出席。 “我亲爱的朋友们,德雷克总商会与欧北分商会,成立了。” 掌声雷动。 一群年轻人们,年纪最大的埃迪29岁,年纪最小的皮尔斯10岁,他们从这一刻拥有了自己真正的产业,从此脱离黑商阶级,成为这个时代真正的海商。 洛林向他们举起杯,湛蓝色的鸡尾酒像海一般深邃,在高脚杯中轻轻摇曳,宛如波涛。 “我们的商会暂时还很弱小。1500镑的现金,两艘布里根廷,四艘柯克,还有不足4000镑的库存货物。” “这些东西在埃尔金象征着富有,可在商人的世界里……它们不值一提。” “但我们年轻!”洛林突然笑了起来,“年轻人嘛,有梦想就够了,要钱干什么?”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克伦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响亮,他高喊道:“致敬我们贫穷的年轻!” “致敬我们伟大的梦想!” “致敬我们的提督!” “干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43 蝴蝶花号 “这就是……我们的新旗舰?” 第二天,海员们在洛林的带领下登上了整备一新的蝴蝶花号。 在昨天的餐会上,洛林正式宣布了商会第一阶段的计划安排,同时对现有船只进行了舰队式重组。 旗舰正式转移至蝴蝶花号。 作为标准火力配置的布里根廷型双桅混帆船,蝴蝶花号长30米,宽8米,双桅。 前桅20米,配置横帆,主桅22米,配置纵帆,另有三角艏斜帆四面,桅间捕风帆两面。 巨大而全面的帆装和修长尖底的舰身使其挤身高速舰的行列,顺风高速十二节,逆风也能保持四到五节的高速。 她有五层甲板,内甲板两层,主甲板一层,上甲板两层。 底层为水密舱,大半在吃水线下,常用作物资和货舱。 中层炮甲板,配置九磅长程炮10门,每舷5门。 上层主甲板,配置六磅长程炮8门,平时收在艏舱当中,只在战时推上甲板。 船艏舱是双层结构。 上层用作炮舱,洛林在上甲板移装了斯科特弩炮,毕竟这个古董兵器已经成为洛林的标志,一日不见,洛林也不太习惯。 下层建在炮甲板,用作鸡窝和羊圈。近海航运虽说不太需要生禽养殖,但洛林不会一直窝在近海,而且海娜很喜欢小动物。 船艉舱共有三层。 最底层同样设置在炮甲板,是艉炮舱,配置有六磅短程炮2门。克伦和拉莫斯的卧舱,以及船工工作室也安置在这一层。 中层有餐舱、厨舱,皮尔斯和诺雅的卧舱,此外还有两间空舱,暂用作食材舱库和占卜间。 诺雅的塔罗占卜在水手中间很受欢迎,在神父不愿登上洛林的船的前提下,隐隐代替了忏悔室的作用,成了水手们精神慰藉的核心。 上层则毫无疑问是洛林和海娜的卧舱。这里是全船的权利核心,舵轮就安放在他们头顶的上甲板上。 海员的职务也有了细微的调整。 船长自然是洛林,海娜司职大副兼舵手,克伦是三副兼船工兼操帆长,诺雅依旧只是占卜师。 皮尔斯长大了一点,逐渐突显出眼神好的天赋,如今在二副实习生和大厨的职务外,又添上了瞭望手的标签。 拉莫斯首次以海员的身份登船。 他在退役前曾是皇家海军hms战意号的司炮手,此番登船,也是因为蝴蝶花号需要专业的炮手来掌控火炮,帮助洛林分担压力。 洛林将商会的船只平分为两支舰队。 第一舰队,旗舰蝴蝶花号,下设亚提斯美人号与贝孚利商人号,主营不列颠岛到伊比利亚半岛航线,提督洛林自任,副提督一职则交给了拉莫斯。 第二舰队,旗舰幸运草号,下设卡维尔醉鬼号与诺森德骑士号,主营相对安逸的不列颠岛到斯堪迪纳维亚半岛航线,提督埃迪。 两支舰队将继续以三座黑港为依托,在稳定利润的前提下,逐步向爱丁堡、南安普顿、斯塔万格、毕尔巴鄂四座大港转移重心。 1778年5月1日,苏格兰埃尔金港。 整备一新的德雷克商会特意选择在月头出航,因为在遥远的东方,这一天与一个月中的每一天都不一样,象征着新的开端。 这天天阴,风浪却平,蝴蝶花号收起两舷的船锚,被岸浪推动着,缓缓退进宽阔的海面。 诺雅跪坐在船艏,在洛林的身后摊开她的银塔罗。 “挑一张吧,我的船长。” “今天是5月1日,我选择从左向右第五张。” 诺雅轻轻抽出牌,翻开,平放在甲板。 “编号i,正位的魔术师。墨丘利有烔烔的眼神和自信的笑容,象征新的开始,改变形式。你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娴熟的技术,它们会帮助你,你将实现野心。” 洛林微笑欠身:“真是明目张胆的祝福,我的占卜师小姐。” “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船长大人。” “谢谢。” 皮尔斯在瞭望台上扯掉了头巾:“风向西南南,风力四节,中风!” 克伦哈哈一笑,扯着嗓子对水手们高喊:“半帆,先生们!在甲板上跑起来!” 蝴蝶花号的船帆缓缓升起,海娜滴溜溜拨动了手轮,修长的舰身划着弧线调过船头,与亚提斯美人号、贝孚利商人号摆成品字。 洛林的靴子踏上船艏的护栏,他锵一声抽出了长刀:“升商会旗!目标贝尔梅奥,德雷克商会第一舰队,起航!” …… 一晃,三个多月。 威斯头是南安普顿最大的港口,赫博特沃克大街又是威斯头港区的主街。 赫博特沃克大街79号是一栋红色砖墙的三层小楼,临街而立,不设庭院。 这里是德雷克商会的全新总部,在功能上,已经和港区的贸易所正式分开,主要用作处理商会的行政事务,以及为洛林和他的海员们提供陆上的休憩之所。 商会的发展顺风顺水,在装配了强大的布里根廷舰后,第一、第二舰队便再也没有遇上过海盗的袭击。 齐装满配,水手的炮术也越来越纯熟的蝴蝶花号在近海无疑是强大的。 幸运草号的实力虽说要差上两三个档次,但在远比坎塔布连海域安逸的北海航线,也不会是海盗们愿意轻易招惹的对象。 安稳是商会最好的朋友。 三个月时间,德雷克商会发展迅速,先后取下西班牙、威尔士和丹麦的贸易许可,触手伸入波罗的海的同时,也将商会重心正式从原来的三座黑港转移到繁华的大港。 挪威斯塔万格,丹麦哥本哈根,苏格兰爱丁堡,威尔士加的夫,英格兰南安普顿,巴斯克毕尔巴鄂以及西班牙希洪。 七座大港共同构成升级版的欧西北三角贸易链,每月利润节节攀升,而其中的核心就是南安普顿。 所以洛林才把商会总部设到了这座英格兰南部商业氛围最浓厚的民港城市。 这一次出航排到洛林和诺雅轮休。 无忧无虑的诺雅早早给自己安排了一场阿尔明斯克的短途旅行,准备趁着假期,用自己的分红换一条舒适的手工织花地毯来装点崭新的占卜室。 洛林则没有那样的好命,他除了是海员,还是商会的会长,在商会真正迈上正轨之前,他闲不下来。 啜一口香浓的哥伦比亚咖啡,洛林揉揉眉心摊开商会的帐目。 发展很喜人。 丹麦、威尔士、英格兰和西班牙的市场不需要与合伙人分润,正规的大港在税率上又远低于黑港,诸多利好汇在一处,盈利增长得非常快。 整个七月,刨掉一切开支和分润,总商会的利润正式迈上2000镑大关,洛林占六成,可以独得1200镑,皮尔斯200镑,四位海员平分600镑,光这个月,每人的收益就有150镑。 现在他手上有4270镑现金,仓库和船上的货价值近6000镑,等到十一月,紧巴紧巴就可以给幸运草号全面配装。 只是有没有这个必要? 对现在的德雷克商会而言,北海的形式相对还是稳定的。 他们和强大的维京海盗们有不错的交情,全六磅中炮的幸运草号在那里的威慑力足够,似乎不必要着急忙慌地进行火力升级。 这些钱可以有更好的去处,比如添两艘物美价廉的凯奇型双桅纵帆船作为不列颠岛的沿海转运船队,提高两支舰队的跑商效率。 或者再升一级,不用凯奇,直接用载货量更大,速度也快得多的混帆斯库纳型? 因为沿着不列颠岛的海岸线走基本不需要配置火炮,两艘混帆斯库纳需要的花销不过就是2400镑。 编成一个转运舰队,招一个踏实稳重的提督,还可以顺势打开爱尔兰市场,毕竟都柏林一直都是个令人垂涎的大港…… 越想越觉得这个发展方向不错…… 洛林犹豫着要不要立刻去普利茅茨把此事落定,升格成总会秘书的贞娜小姐突然敲门进来。 洛林皱了皱眉:“贞娜小姐,有事么?” “毕尔巴鄂的急信,会长大人。”贞娜红着脸把一筒封着火漆的信筒轻放到洛林桌上,喘口气说,“泽维尔小姐说,希望您在第一时间阅信,并尽快作出决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44 猎场 能让卡门如此急迫的事情自然只能是坏消息。 在一场毕尔巴鄂的上流舞会上,她打听到一个惊人的情报。 法国的何塞与卡尔玛商会,荷兰的约德尔商会,以及西班牙的埃雷拉商会正式签署同盟协定,他们预备在坎塔布连海域设置猎场,以英商为目标,彻底把王国的敌人驱逐出法西近海。 事关重大,卡门并没有第一时间通报洛林,而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去确认情报的真伪,结果……不容乐观。 情报是真的。 这四个商会都是老牌的近海私掠商会,各自拥有超过二十条商船,每一个对于现在的德雷克商会来说,都是庞然大物。 他们已然结成了同盟,在法国多次秘会。 德雷克商会在那里人地两生,卡门想尽了办法,也依旧对狩猎的开始时间、持续时长和参与的舰队规模这些关键信息一无所知。 敌暗,我明,敌强,我弱,敌众,我寡…… 看着这样一封急信,洛林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扪心自问,西班牙可以放弃么? 不能。 西班牙是整个欧洲唯一拥有广阔而成熟的海外殖民地,同时又因为经济萧条,不具备充足内需市场的国家。 她是商会获取廉价新大陆和亚非商品的核心之地,与之相关的利润占到商会总利润的七成,不想沦为平庸,洛林就没有任何放弃的理由。 那么坎塔布连航线可以放弃么? 答案……似乎还是不能。 坎塔布连航线是英国通往西班牙唯一的陆缘海航线,失去了它,洛林能选择的就只剩下凯尔特海。 凯尔特海虽然与坎塔布连海域毗邻,但两者的水文环境却截然不同。 它已经是大西洋的一部分。 水深,浪高,直达伊比利亚半岛西北的巴雷斯角。 洛林如果选择了这条深水航线,就意味着每次去毕尔巴鄂都要绕上一个巨大的圈,这会大大影响商会的物流效率。 更何况这还不是商会需要付出的唯一代价。 宽底的柯克型不适应深水环境,在那种水文条件下,船只随时都会有倾覆的风险。 只有放弃柯克型。 可一下子放弃柯克型,商会又凑不出足够的运力来维持利润增长的需求。 幸运草号是绝不能离开第二舰队的。 北海的平静得益于幸运草号的威慑,贸贸然把她调出来,洛林不见得能稳守住西班牙的航线,只会连稳定却低产的北海航线也一块丢掉。 该怎么办? 他长考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才终于提笔回信。 卡门.泽维尔小姐: 信已收悉,望继续打探。 我将在海上,静观其变。 您的朋友,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 商会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洛林在第一时间取消了所有海员和水手的轮休。 他去到普利茅茨,一面花2800镑买下8门九磅长炮,换下幸运草号身上的六磅中炮,用来武装亚提斯美人号和贝孚利商人号。 一面又把蝴蝶花号的水手数从底配的20人提升到120人,用以保证其强大的火力能够得到充分发挥。 第一舰队摆出了抢运的姿态。 西班牙分部竭尽全力搜集商品,三艘船则以平均每周一趟的频率频繁穿行在坎塔布连航线,居然让八月的利润直线上扬,远远超出了先前的预计。 那毕竟只是意外之喜。 第三周,第一舰队从希洪出港,行驶到法国贝勒岛西一百二十公里的外海时,皮尔斯终于发现了战斗的硝烟。 “哥!两点钟方向发生海战,距离十公里!” 洛林猛从甲板上跃起来:“把旗舰货物转运到属船,蝴蝶花号,轻装,疾进!” 十公里约等于5.5海里,在不完全逆风的情况下,蝴蝶花号抛下两艘满载的柯克型,只在一个多小时后,就从下风口悄悄接近了战场。 海面上飘荡的浓烟给了洛林最大的掩护。 战斗的双方都没有发现蝴蝶花号,洛林站在前桅的副望台,高举望远镜观察战场。 战斗距离他们大约两公里,很近,就算是逆风,蝴蝶花号也有把握在十五分钟内进入到攻击位置。 洛林一共观察到九艘船。 被袭击的一方悬英国商会旗,旗面是一匹独角兽。 他们有四艘船,两艘柯克正在火焰中缓缓下沉,两艘混帆斯库纳正在努力向南逃窜,只是洛林看不出成功的可能。 因为袭击方比他们强大太多。 他们的旗舰是一艘与蝴蝶花号同级的布里根廷炮舰,炮门全开,侧翼疾追。 麾下共混帆斯库纳四条,仅有一条因为起火原因暂时抛锚,另外三条在海面上划出弧线,准备越过英船,形成包夹。 洛林顺着缆绳一跃而下,海员们都围拢上来。 “皮尔斯,我需要你回到港位,随时通报敌旗舰的位置。” “海娜,从西边绕去上风口,从敌舰舰艏切入,抢占t头。他们战正酣处,没有配置瞭望手,所以你只需要把距离控制在现在的两公里。” “拉莫斯,让你的炮手们都准备好,我们要在两舷开炮。” “克伦,鼓足帆,最高速。” “诺雅……让水手们知道,命运选择了我们。” 他走到船艏,看着海员们,呼一声揭掉了盖在鱼叉炮上的油布。 “我看到巨大的机会……”他说,“商会旗高扬!蝴蝶花号,参战!” 依从着洛林的命令,蝴蝶花号升起了巨大的帆。 艏斜帆、捕风帆,主桅纵帆同时鼓到最大,修长的船身在平静的海上划出巨大的弧线,横穿过风带,从侧风逆行,进入到顺风航位。 甲板上一片忙碌。 一门门六磅炮被推出艏舱,以如一的距离安置到两舷,炮甲板两侧的炮门全开。 弹药装填,发火压实,黑洞洞的炮管伸出舷窗。 在船壳的后头,每炮边上各配上了水手5人,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摩拳擦掌。 皮尔斯最后一次通报了敌旗舰的位置,洛林要求他固定好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坐进了鱼叉炮的发射位。 洛林高喊:“左舵15度!满帆!抢风!” “左舵15度!满帆!抢风!” “满帆!抢风!” “抢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45 T字强袭 坎塔布连海域,法国贝勒岛以西外海。  战正酣处  混帆斯库纳型帆船具有良好的适风性,双纵帆的配置让她即便在设计上属于宽底船,于浅海区域,船速也不会落后高速舰太多。  但这都不是雷文逃出生天的理由。  在对手的强大火力下,他的船队只能选择波浪式规避,这就大大延缓了船速,逃到现在,负责包抄的两艘敌同型船已经绕到了自己的前面。  只要对手关上门,摆在雷文面前的就只剩下战死和投降两个选项。  雷文是南安普顿明德尔商会第二舰队的提督,得益于会长的性格,明德尔商会又是一支门风稳健c实力上却远称不上庞大的商会。  第二舰队的覆灭会让商会元气大伤,会长大人即便是子爵的亲弟,也会因为这场战败彻底失去子爵的信任  一想到会长多年的栽培之恩,雷文的眼睛彻底红了。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哪怕  “提督!看后面!”  正要决死的雷文猛地一颤,下意识顺着大副的指引,看向身后的追敌。  他惊叱地失声大叫:“上帝啊!”  在海西的尽头,有高耸的桅杆像骑士的长枪一般跃出海面,桅尖上飘扬着一面陌生的旗帜。  紫花,黄白斑纹,纯白的底色印着鲜艳的圣乔治守护!  “是英格兰的同胞!”雷文欣喜若狂!  驰援的海船彻底进入了视野,速度如风,前横,后纵,所有的帆都顺着风向鼓到最大,修长的舰身一往无前地插向战场中央!  “是布里根廷!”雷文哽咽着,用嘶哑的声音高喊,“小伙子们,我们的援军来了!让那些傲慢的法国佬看看,我们英格兰海上男儿的勇气!疾进!”  “右舵5度,疾进!”电脑端:/  同样的命令也在洛林的嘴里喊出来,他大马金刀坐在船艏,双手扶着鱼叉炮的握柄,乘着最后的时间微调着蝴蝶花号进入战场的姿态。  眼前的战场已成分明,由南至北,最前端是海盗的两艘斯库纳,中间是英格兰独角兽的船,最后是海盗的另一艘斯库纳和她的旗舰布里根廷。  两舰之间有大约五十米的间隙,洛林瞄准的,就是这区区五十米的间隙!  “抢占t头!十字战况!收帆准备!两舷炮击准备!”  操炮的水手们高举起火把,操帆的水手们抓紧了绳头。  他们即将进入战场,可除了洛林和高居在瞭望台上的皮尔斯,根本没有人去关注近在咫尺的慌乱的敌船。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工作!  每个英格兰人都知道,在战场上只有全神贯注做好自己的工作,胜利的女神才会向着英格兰撩起裙角!  “五十米!冲击准备!”  洛林一声大吼,克伦和拉莫斯齐齐一振。  “开火!”“降帆!”  两道命令同时发出!  一瞬间,所有的升帆同时松缆,蝴蝶花号失去风力,修长而挺拔的舰身骤停在敌方两艘战船正中,成字型,黑洞洞的炮口一向舰艏,一向船艉!  轰!轰轰轰轰轰!  全部十八门火炮次递开火。  上层六磅炮填散弹,细碎的弹丸横扫甲板,人仰马翻。  下层九磅炮填实心弹,火热的铁球轰在船壳,木屑横飞。  还有更多的炮弹落在海面上,在海上炸开大朵大朵的水花,水花冲天,激起的巨浪让三艘战船不住摇晃!  两艘敌船在遇袭的第一时间就放下了主帆。  他们开始调整船艏,极尽一切努力让战船转向,向蝴蝶花号露出火力充沛的侧舷。  洛林怡然不惧。  他趁着对方甲板尸横遍野,猛地射出了手上的渔叉,连着索,咄一声扎进海盗旗舰的主桅,随即便离开了射位!  他抽出腰上的长刀!  “火力压制斯库纳,水手接舷布里根廷!克伦斯科特暂代舰长,海娜c诺雅,我们上!”  轰轰轰轰轰!  第二轮火炮齐鸣,火光仅在蝴蝶花号右舷闪耀,甲板上的水手向着近处的布里根廷抛出了钩索,洛林c海娜c诺雅更是先一步踩着粗大的渔叉索,像踩钢丝一样几大步跃上了敌船!  咄咄咄咄咄!  洛林冲得最快,但首先发力的永远是跟在他身后的海娜。  红绒飞刀从洛林身侧呼啸而过,间不容发射倒了三个想要砍索的海盗,每一刀都精准地正中在侧颈。  海盗们倒下去,洛林和海娜也先后踩上了染血的甲板。  他们停也不停,一落地就分开左右。  洛林杀向蜂拥而上的海盗,一双长刀舞成流光。海娜抿着嘴直扑炮位,那些火炮已经就绪,只等船身横摆过来,就要点燃发索,把炮弹射向蝴蝶花号的甲板。  而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诺雅。  害羞的女巫绝没有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她的战斗方式是牌。  银塔罗的小阿卡纳是她的武器,56张又宽又薄的银片在她手中扯成牌链,不时飞出一张,像飞刀一样扎进海盗们的胸口,为洛林和海娜打开通路,清扫前敌!  三个人在海盗的甲板上掀起了不下炮火,甚至杀伤力更盛的腥风!  蝴蝶花号上的战况一点也不逊色于她的船长。  在左舷,七八个勇敢的水手扯着钩索拉近两船,在五六米的距离就飞身荡出去,咬着刀,泰山一样荡向敌舷。  接 舷的船板架起来了!  二十来人高举弯刀,在克伦的指挥下呐喊着冲上敌船,冲过激战了数分钟的洛林三人,与海盗们战成一团。  在右舷,拉莫斯指挥着上四下五全部九门火炮,以接近三分钟一轮的速度向对面已经完成舰姿调整的斯库纳型倾泻火力,双方只隔了二十米,九对四,木屑和白烟在双方中间燎成雾霾。  布里根廷是真正的炮舰,与她同级的布里格型在各国海军位列六级,无论是船体的坚固,火炮的密度,舷高还是船壳的厚度都是对面的斯库纳所无法比的。  双方的炮战呈现出绝对的压制!  不到十五分钟,五轮炮击,拉莫斯已经打哑了对方三个炮位,空余出来的六磅炮切成链弹,只一轮就打碎了对方的前桅,彻底剥夺了对手脱离战场的权力。  胜利的天平向着蝴蝶花号开始倾斜    噗!  洛林矮身,左刀斜撩引开敌锋,右刀下劈破开胸膛,血泉喷洒上天,溅了洛林满身。  “十个”  他轻轻念了一声,直起身,缓步迈上艉楼的台阶。  一左一右又有两个海盗扑上来,洛林刚要引刀,一道红光和一道银光从左右齐齐掠过,红光钉进目标眉心,银光插在对手胸口。  两个倒霉的海盗当即从护栏上翻倒坠落。  洛林扛着刀,哭笑不得地回过头。  他先看到甲板上一面倒的战局,德雷克的英勇水手已经顺着甲板正中的梯道杀进下层炮甲板。  又看到身后亭亭而立的海娜与诺雅,一个玩着刀,一个玩着牌,身上半点血迹没有,和他血水直淌的野人模样截然不同。  “你们很闲么?去炮甲帮忙!”  海娜迈着猫步从死人眉心拔出飞刀,擦了擦,插回刀套:“他们反扑过,想夺回甲板,被打垮了。”  诺雅赶紧红着脸点头。  这意思是说,水手们不是正在强攻炮甲板,而是在追剿残敌,所以用不着她们帮忙  还能说什么呢  洛林耸肩,一脚喘开了顶层最中心的那个舱门,银塔罗和飞刀几乎在同时射了进去。  咄!咄!  没有响动  洛林面色古怪地伸头去看,只看到一个穿着提督服,脸色发青的白人青年。  青年心有余悸地拔掉了戳在耳廓边的红绒飞刀  “我是波尔多德赛子爵的亲侄子亚查林德赛。”他捏着飞刀,咽了口唾沫,“我要求与身份相符的待遇和权利,同时尊重您自由分配我一切随身财物的权利。”  “我现在已经是您的俘虏了。您可以向我的家族提出赎金,我保证,价格一定会令您感到满意” 更多请收藏【】! 0046 水手的镜像 夕阳映照着大战方歇的海面。  海上一片狼藉,有碎木,有残尸,有漂散的货物,还有燎绕青烟的海船。  战斗迎来了结局。  经历长达三个小时的鏖战,英格兰人大获全胜,洛林接舷俘获敌旗舰远光号,又迫降了失去主桅的斯库纳型人鱼歌声号。  雷文乍得了强援,以两船合力与当面之敌血战一场,付出僚舰大损的代价,俘获了黄金海岸号,另一艘斯库纳型望风而逃。  面对这种结果,当时正忙着扑灭大火,毫无行动能力的纯白沙滩号理智地选择了投降。  洛林与旗下两艘柯克型会合,趁着水手们忙着打扫战场的当口,在蝴蝶花号的甲板上接待了雷文。  “尊敬的先生,我是南安普顿明德尔商会第二舰队提督雷文肖格纳,感谢您的仗义援手。对于您和您麾下的勇气和强大,我感到由衷的敬佩。”  “肖格纳先生,我是普利茅茨德雷克商会的会长洛林德雷克。我们商会的总部也设在南安普顿,说起来真是巧呢。”  一场精彩的战斗,近乎于完胜。  洛林和他的蝴蝶花号在战场上完全主导战局,在战后的利益分派上也理所当然享有决定权。  雷文对些全无疑异。  这一战收获颇丰,在舰船方面俘获布里根廷型一艘,远光号(微破);混帆斯纳库型三艘,人鱼歌声号(大破),黄金海岸号(中破),纯白沙滩号(中破)。  此外,洛林还得到了亚查林的佩剑c短枪c地图册c没什么价值的航海日记,搜刮出接近1000镑价值的财物,以及近3000镑价值的货物。  船货的总价远超过一万镑。  洛林本可以私吞所有,哪怕依着道义,也可以只将明德尔商会独立俘获的黄金海岸号交给他们,无论怎么做,都不会破坏海上的游戏规则。  可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把受伤不重的黄金海岸和纯白沙滩一块送给了雷文。  雷文颇为?异:“德雷克先生,这样的分配对您和您的船员”九九九)(  “我们都是英格兰绅士,而且还是一个港口的亲密朋友。德雷克虽然死了两个人,伤了七个人,但你们的损失更大。”  雷文理智地摇头:“我们是猎物,迎战是我们的义务,而您本可以不卷入这场战斗。”  “不可能的。”洛林浅笑道,“法国人c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这片海域摆下了猎场,我们需要朋友,而不是自行其事,自生自灭。”  “猎场?”  “这是我们毕尔巴鄂的经理泽维尔小姐得来的重要情报。”洛林抽出一卷羊皮纸交在雷文手上,“这件事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哪怕是为了自己,我也不希望可以成为战友的正直绅士提前出局。”  洛林郑重看着雷文:“肖格纳先生,请接受德雷克的好意。”  船只分配到此为止,私人物品和货则不需要分给明德尔商会。  洛林大方地把所有财货都分给了参战的120名水手,受伤的商会再发放50镑的补助金,战死的抚恤高达200镑。  如此巨赏让船上的士气突破了天际,几乎要传到天堂。  剩下的便是亚查林的私人物品。  航海日志洛林交给皮尔斯去观慕学习,他可以找亚查林要密码,也可以试着自己破译。  佩剑洛林送给了拉莫斯,它是法国海军的校官剑,不仅制作精良,而且意义非凡。  亚查林的短枪让洛林有些为难。  它是好枪,不仅沉,而且准,有效射程达到10米,是一件防身的利器。  可它又算不上武器,黄金包裹的枪管和象牙装饰的枪托上镶着宝石,雕功精美,完全可以称作一件奢侈的艺术品。  这把枪原本应该很适合小皮尔斯防身才对,可因为过多的赘余,它重得根本不适合一个孩子,哪怕这个孩子很强壮  真是多余的审美。  洛林瘪着嘴把枪插到自己腰上,正式宣布对这件火器享有所有权。  最后一样海图册。  这是一件珍品,黑色摩洛哥皮革为封,厚重而清晰的对开式手绘书页,精妙的上色,随处可见的金银花边与装饰  这本图册一共绘制了四十四份海图,涵盖波罗的海c北海c不列颠岛与爱尔兰岛周边c多佛尔海峡c坎塔布连海域和凯尔特海,全面包含了西北欧的全部海区,还依照时代发现,进行了层次分明,又不伤及原画的覆加式透明皮膜修正  洛林在每幅海图的末尾都看到了卢卡斯扬松瓦赫纳尔的签名,而这本海图册的名字叫作《水手的镜像》。  荷兰是当今世界制图业的标杆,从十五世纪开始,顶尖的制图师便层出不穷。  瓦赫纳尔先生是灿若群星的荷兰制图师中绝对的领袖级人物和真正的佼佼者。  1584年,他出版了《水手的镜像》,共囊括44幅北欧水域图,主要包括海岸线c陆标c从临海位置能看到的海岸轮廓以及水深。  瓦赫纳尔的海图集一度十分流行,以至于英国人采用“agg一ner”(瓦赫纳尔名字的变体)一词来专指所有描绘海岸内容的海图集。  这是一本宗师图集,而且还是瓦赫纳尔先生的手绘。  洛林如获至宝,也为德赛商会的财大气粗而乍舌。  瓦赫纳尔先生作古好多年了,这样一本保 存完好的图集无论有多大实用价值,如果放到拍卖行去,估计可以价值一艘满配的布里根廷也就是一万英镑。  疯了  这一战最大的收获居然在亚查林的船舱  收拾好激动的心情,洛林夹着图册回到甲板。  战场的打扫已然接近尾声,死掉的水手被抛下海,活着的无论有伤没伤,这会都猬集在小艇上。  按照海上的规则,他们将被流放,胜者只需要提供勉强够他们两天食用的食物和水就算是尽到了道义,而洛林给了他们三天。  基本没有大损的远光号分配了水手,大破的人鱼歌声号也拉上了拖绳,如今就漂在远光号的后头,静静起伏。  洛林目送着水手们划着小船去向法国的海岸线,接过红白双旗,向雷文打出旗语。    雷文以精准的旗语回应。    洛林哈哈一笑,高扬起手臂:“蝴蝶花号,目标南安普顿,起航,回家!” 更多请收藏【】! 0047 驱逐舰 “喂,克伦,哥说那本海图册值一艘布里根廷,是真的么?”  “我对海图的市价不熟但瓦赫纳尔大名鼎鼎,他亲手画的图册,说一万镑应该没有高估。”  “上帝啊!满配的远光号,和远光号同等价值的图册,还有3000镑货和一艘1200镑的混帆斯库纳我们打一仗赚的钱,岂不是岂不是”  大大的克伦没好气地白了小小的皮尔斯一眼:“你当私掠商人为什么总能一夜暴富?劫掠的利润从来不是正经经营比得上的。”  “那还做什么生意啊!去抢啊!”  “我们可不是海盗!”克伦一巴掌扇在小皮尔斯脑袋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劫掠钱好赚,可也不好赚因为只要输上一次,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南安普顿,德雷克商会总部,洛林正在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他的客人是耶罗明德尔,当地名流明德尔子爵的亲弟,明德尔商会的会长,也是雷文航海的老师和领路人。  耶罗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绅士,有一对灰色的明亮眸子,看上去虽然一丝不苟,可笑起来却格外爽朗,不像个英格兰人,倒像个苏格兰人。  洛林原本就爱不起英格兰人钟爱的刻板严谨,和耶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英勇c善战,正直而又慷慨的年轻人,看来我真的老了,居然不知道南安普顿的羊圈里圈进了一头年轻的野狼。”  洛林苦笑着举起茶杯:“明德尔先生,德雷克组建商会才四个来月,在南安普顿落户更是才两个月。您没听说是因为我们名声不显,千万别妄自菲薄。”  “能力与资历无关,小德雷克先生。”耶罗大笑了三声,“德雷克商会才刚组建,应当还没有加入同业公会吧?”  同业公会是一种行业内自发组织的民间机构,往往设有负责协调内部矛盾的会长和理事会。  成员们在框架内分享情报c信息,同时提供中介和猎头互助,对一个商会而言助益巨大。  问题是加入公会需要推荐,而且一般只接受创始会员或理事会的推荐,这就注定了加入公会需要人脉和名望的积累,这个体系只可以锦上添花,无力于雪中送炭。  洛林很有自知之明,至今也没有考虑过相关的问题。可是听耶罗的话,他似乎有意要成为洛林的推荐人  天上掉馅饼了?  洛林有些受宠若惊,不由坐正了身体:“明德尔先生,您的意思是”  “近海公会是个普通的小公会,成立至今37年,会员29家,多是主营近海贸易的中小商会。明德尔商会作为其常务理事之一,恰好拥有举荐权,也希望能将优秀的年轻人推荐到更广阔的舞台。”  “感激莫名,我的先生。”洛林深深欠身。  “等我的好消息吧,年轻人。向会长与其他理事介绍你,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一个来月。”  “我期待着。”    发生在贝勒岛西的海战给洛林带来了巨大的触动。  沉没的柯克型,燃烧的斯库纳型,还有鲜血c残尸,连天的炮火。  他深切地感受到,船壳轻薄,甲板孱弱的宽底商船已经不能适应坎塔布连越来越严峻的环境。  恰好他俘获了远光号,相比于一个月前,他终于拥有了调整的空间。  商会舰队重新调整。  第一舰队依旧以蝴蝶花号为旗舰,修缮完成的远光号根据商会命名规则更名为猫尾花号,成为唯一的僚舰。  拉莫斯调任为猫尾花号舰长,依旧任舰队副提督。  如此一来,第一舰队的整体运力锐减了20,但火力c速度c反应皆与往日不再同日而语,在有限降低航线利润的前提下,大幅提升了生存能力。  亚提斯美人号与贝孚利商人号下放至第二舰队,增加运力,尝试打开普鲁士和瑞典两国的贸易航线。  洛林还正式组建了不列颠本土转运舰队。  他购买了一艘全新的双桅混帆斯库纳型,命名为塞壬号,又将人鱼歌声号更名为人鱼号,合编一队。  提督是耶罗推荐的62岁老船长卡洛梅林,一个土生土长的南安普顿海员,稳重且经验丰富。  这支船队会全面负责起爱丁堡c南安普顿和加的夫三地的货物转运,提高第一c第二舰队的跑商效率,同时着力获取爱尔兰的贸易资格,打通都柏林市场。  商会的调整接近尾声,往波尔图联络的卡门也传来了回音。  如亚查林所言,德赛商会有意赎人。  但他们对洛林提出的承担伤死水手抚恤,并向明德尔商会支付一艘柯克型造价,总计1760镑的赎金颇有异议,提出要与洛林面谈。  适当的讨价还价在贵族当中是合理的要求,更何况对方允许德雷克商会选择谈判地点。  卡门代替洛林决策,当场选定了多佛尔海峡上的根西岛作为谈判地点。  这处小岛紧邻法兰西的海岸线,也是英王乔治三世的皇权属地,它接受皇家海军的庇佑,却又不驻有常军,确实是双方谈判的合适地点。  三天后,他们将在岛西一处峭崖上属于科德爵士的海滨城堡见面,就亚查林德赛先生的身份究竟该认定为海盗还是贵族,展开一场友好的磋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第一舰队航行至根西岛的西岸码头,与一艘巨大的盖仑 船迎面而行。  那是一艘标准的海军五级驱逐舰,40米长,10米宽,主桅高度28米,全装横帆。  这或是洛林在世上最为熟悉的一种船型,因为当年海操,他服役了整整半年的hs继承人号就是一艘五级驱逐舰。  两层水密舱,一层炮甲板,一层主甲板。  以主甲板为界,艏楼向下两层,向上一层,艉楼向下三层,向上三层。  总甲板数,七层。  从数据看她仅仅比布里根廷多了一层水密舱和一层上甲板,可双方的战斗力却有着天渊之别。  她不是商船,不是高速舰,而是从建造伊始就只为战场而活的,真正的战舰。  军用级别的昂贵船材多是榆木c橡木c栎木或是柚木,选用百年成木,木料质密厚重,既有强大的防水效果,又有足够的韧性来抵御炮击。  两层水密舱为它带来了极强的负重和平衡能力。  炮甲板配置十八磅长程炮20门,主甲板配备十二磅长程炮12门,艉炮双层,上2下4,都是十二磅短炮,艏炮2门,分列左右,则是追击性能极强的十二磅中炮。  洛林在两门艏炮当中的斜桅下看到船艏像,是一只昂扬的,长着树叉般长角的驯鹿,一下就与卡门的情报对应到了一块。  她是原法国海军退役五级驱逐舰驯鹿号,德赛商会的看家法宝,商会第一舰队旗舰  蝴蝶花号的海员们沉默地站到洛林身后,看着这艘收拢着全部爪牙的庞大战舰从面前掠过,抢先一步,泊锚入港。九九九)(  克伦的声音有些干哑。  “德赛那些法国佬准备把看家的宝贝也送进坎塔布连么?”  “我们剿灭了他们的第三舰队,兔子急了,选择咬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克伦深吸了一口气,“船长,九磅炮打不穿她的船壳,而十八磅炮只需要一炮,就可以在我们最厚实的侧舷开出大洞怎么打?”  “这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洛林声音低沉,“我们和其他商会不同,商船已经全面撤出坎塔布连。驱逐舰是全装帆,最高航速10节,逆风2节。一般来说,她追不上我们全高速舰的第一舰队。”  “只有跑么?”  “暂时只有这样。”洛林紧盯着海平面上渐渐下沉的帆影,“最高250人的载员,比布里根廷高出两米的舷高,光是这两点,她就不是我们一家可以力敌的。勇敢也需要分时候。” 更多请收藏【】! 0048 野蛮人 入夜,马车慢悠悠停靠在科德爵士的峭崖城堡。  这座城堡很小,拢共不过十米多高,四五百平的面积,方方正正,四角碉楼。  它驻立在一段笔直的伸出岛屿的陡崖,三面临海,仅有一面,宽不足三十米。  身处于崖,月亮似乎格外大,城堡似乎格外高,脚下是惊涛拍岸,眼前是巨石压顶,给人以极大的威慑感。  洛林在城堡的吊桥外见到久候的卡门,一身暗紫色的蕾丝礼服,点缀金边,白纱,一看就是按照三色堇商旗的风格定制。  洛林微微颔手,屈肘向她发出邀约。  她提着裙角屈膝一礼,挽上来,状若亲密地凑到洛林耳边。  “会长,德赛商会临时更换了谈判人,副会长伊利斯比不来了,换了第一舰队提督维仑,他们都姓德赛。”  “临时?”洛林微微?异。  “是的,临时,没有以任何形式知会我们,依照礼仪,您可以拒绝会面。”  “为什么要拒绝?”  卡门咬了咬嘴唇,踮起脚,几乎贴住洛林的耳朵:“我听说维仑很傲慢,非常傲慢。”  “让一个傲慢的人来谈判”洛林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不是正好么,我们也不是很缺那两千镑赎金。相比俘虏一个贵族,我更喜欢站在正义的立场去审判一个海盗。”  在卡门的陪伴下,洛林踩着湿冷的旋转石梯登上城堡二层的大露台。  这里是谈判的会场,向西,面海,前后是陡直的峭崖,向外是一望无垠的多佛尔海峡。  露台中间有一张长桌,面上铺着法兰绒的深蓝桌布,桌上空无一物,只在南面坐着一个穿燕尾服的冷峻青年,站着两个腰佩长剑,背手挺胸的魁伟大汉。  洛林脸上笑容更甚,在桌子北面为卡门拉开椅子,自己则和青年对坐,随身的长伞就靠在手边。  他舒服地翘起二郎腿:“维仑德赛提督,坐在法兰西的方向,却不在礼服上佩饰鸟羽。”  维仑垂着眼皮:“全套盛装是对尊贵血脉的尊重,面对一个以劫掠为生的英格兰海盗,穿礼服就足够了。”  “这话可有点不在理啊。是贵商会悬着海盗旗在公共航线上劫杀英格兰的商船,现在却诬称我为海盗难道这就是法国绅士的修养?”  维仑微微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我调查过你,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海盗德雷克的后代,混血儿,私生子。半年前还是埃尔金的黑商,半年后终于凑够了一千镑注册商会,一个小人物而已。”  “卡门小姐对你的评价是傲慢。”洛林靠着椅背,舔了舔嘴唇,“我觉得她错了,你不是傲慢,只是蠢。”  “哦?”  “一个小人物击败了你们的第三舰队,俘虏了你的堂兄?表兄?还是亲兄弟?你们恳求我不要以海盗的罪名审判他,我接受了,这才来到这里。而你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我永远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野蛮人。”  维仑站起身,叮一声弹出一枚金路易,正落在洛林面前。  “德赛的血脉里没有亚查林这种蠢货,德赛的名誉也不容污辱。这,是你远来的路费”  “如果你今晚能侥幸活着出去,可以把亚查林绞死。下次在坎塔布连见面,我私人为你结算一百镑,算作酬劳。”  他向洛林行一个绅士礼,长笑一声走进了幽深的城堡。  卡门目瞪口呆地看着维仑离开,目瞪口呆看着两个留下来的壮汉狞笑抽刀,又目瞪口呆地看着洛林站起来,面无表情提起了靠在一边的长柄伞。  “上次穿礼服打架还是在贝尔梅奥,幸好,我记得向马尔汀尼先生订伞剑。”  锵!  伞剑出鞘  片刻以后,洛林脸上沾着血,挽着惊魂未定的卡门含笑走出城堡。  让他意外的是,维仑这个披着野人皮的蛮人居然记得把他雇来的马车赶跑,换成了十几个水手装扮的肮脏导游。  洛林无可奈何,叹着气解下自己的燕尾服,郑重交在卡门手上。  “卡门,稍站得远一些,我不太喜欢自己的衣服溅到脏血”  水手们呐喊着扑了上来。    设局c谋刺c阻杀  峭崖城堡与西岸码头隔了十余公里,一路上都是人迹罕至的密林和山崖,不时就会从阴影中窜出杀手,向着洛林发起攻击。  这些只有强壮可持的水手在洛林眼中算不上合格的威胁,但他心疾如焚,提着伞剑,不由就带着卡门越走越快。  卡门快跟不上了  “会长,等啊!”  一声惊呼,洛林居然把她抱起来,开始奔跑。  他只用左手抱着她,右手提着剑,借着身高差和强壮有力的臂膀让她半坐半倚在身上,发足狂奔。  卡门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匹骏马绑架了,两侧的树影在飞速地倒退,身体也随着洛林的迈步不住起伏  为了不掉下去,她只能用尽全力揽住洛林的脖子,整个人几乎软倒在洛林身上。  她俏脸通红,声若蚊呐:“会长,我可以自己”  “你太慢了。”洛林一点不客气,手臂一抻,把卡门搂得更紧一些,“维仑是个疯子,我担心蝴蝶花号”  “他敢在不列颠皇家海军庇护的港口袭击英格兰的商船?”  “不怕一万,只怕” 正说着话,边上树叉上猛跳下一个水手,高举着刀直劈向洛林怀里的卡门。  洛林来不及躲闪,强侧过身,用后背硬受了这一刀!  噗!利刃撕开马甲,撕开衬衣,在他背上留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红的血瞬间染出来,呼吸间已经染透了半身衣服。  洛林皱了皱眉,向前半步,返身疾刺。  细长的伞剑从那水手咽喉刺入,横一挥几乎把脑袋整个削断。  卡门惊惶失措:“会长,您的伤”  “大呼小叫无助于止血止痛!”洛林咬牙切齿,强忍着继续前进,“你如果怕,就闭上眼。”  一路走,一路杀。  短短的十公里路,洛林抱着卡门杀了二十多人,背上还不小心挨了一刀,赶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终于在港外,看到了静静泊在码头上的第一舰队。  大伙平安无事。  洛林长舒了一口气,杀了一夜的疲惫和背上的伤痛齐齐袭来,让他几乎摔倒在地。  抱着卡门的手松了。  卡门落地慌忙架住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迎着全船人愕然的目光,把满身淌着血的洛林扛回了蝴蝶花号。  甲板上登时变得混乱起来。  海娜飞身接住洛林,翡翠似的眼睛里溢满了杀意。  她盯着卡门:“怎么回事?”  “维仑维仑德赛是个疯子。他安排许多人在路上劫杀我们会长为了保护我”  “海娜”洛林突然出声,“发布命令,立刻让拉莫斯接管指挥”  他无力地靠在海娜身上,虚弱地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  “告诉拉莫斯,舰队离岸不离港,暸望台整夜要有人要小心维仑的驯鹿号挨过今夜,等待天明” 更多请收藏【】! 0049 谁毁了谁 南安普顿,德雷克商会。  亚查林缩着脖子,被冷着脸的海娜一路押到了洛林的卧房前。  这很不正常。  因为贵族的卧房是很重要的私秘空间,而且带有家庭的特殊属性。  除了直系家属和家中佣仆之外,有教养的未婚女眷通常只会招待自己的闺中密友进卧房,而男性则基本不会在卧房招待任何人。  洛林无疑是有教养的。  在战场上被俘之后,亚查林被妥善安置在市郊一个租借来的小庄园里,每天吃好c喝好,早午两茶,美酒点心,还有一个专门的厨师和一个年纪稍有些大的女仆。  他甚至被允许在庄园的草地上溜马。  作为一个贵族俘虏,亚查林享受的待遇无可挑剔,而这种无可挑剔本身,恰恰证明了洛林的教养。  可这样一个有教养的绅士怎么会在社交问题上犯如此巨大的错误呢?  正踌躇间,海娜不耐烦地从亚查林身后超过去,把门一推,冷声说:“进来。”  亚查林三孙子一样慌忙进门。  进入大门,首先是私人书房,亚查林以为洛林可能会在这里见他,但进门却发现,这里依旧没人。  海娜又推开了卧室门。  亚查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德雷克先生要在卧室见我?”  “进,或是死。”  亚查林狠狠打了个冷颤。  德雷克商会当中,他最怕海娜,从他被俘的第一天起就怕。  这里面有那枚擦着耳廓的红绒飞刀的功劳,更多的却是海娜看人的眼神。  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她看人的时候少有离开眉心c咽喉c心脏c胯下这四个部位,都是一击致命的要害。  他一点也不怀疑海娜会背弃贵族的荣耀捏死他,她的肤色和穿着都证明了,天主教世界的规则对她没有任何约束。  亚查林二话不说就屈从在海娜的淫威之下。  他硬着头皮进门,用最底限的礼仪敲了敲门,轻声问:“德雷克先生,我啊!”  海娜一脚把他踹进去,啪一声,门关上了。  亚查林花了点时间去适应乍然改变的光线,直到能看清地毯的花纹,这才抬头。  屋里的人出乎意料得多。  洛林裹着满身的绷带靠在床头,脸色青白,他的左边坐着花裙大袖的诺雅,右边坐着浅蓝礼服的卡门。  罗姆人的长相和卡斯蒂利亚人一点也不像,但卡门有摩尔人的混血,恰好拥有了和诺雅一样的黑发黑瞳,如今室内光线阴暗,看起来,就像一对美艳夺目的姐妹花。  克伦和拉莫斯也在屋里,就站在床头的两边,一个有意无意地搭着从亚查林手上缴来的法军校官剑,另一个索性就把不离身的大铁锤拄在地上。  这阵仗有些吓到亚查林了。  面前除了洛林,每个人脸上都有恨,眼睛里都有怒,好像只要一个合适的借口,他们就会把他生吞,活剥。  什么故事啊!  洛林虚弱地笑了一声:“抱歉,德赛先生,我其实没那么虚弱。只是考虑到三天后就要出海,我的伙伴们非要我卧床休息。”  “您受伤了?”  “是啊,托您的福,您的家族拒绝赎还您,还在会谈现场埋伏了大概三十人”洛林认真想了想,“再次抱歉,昨晚杀的人有些多,一时数不太清。”  “三三十人?”  亚查林呆若木鸡,小步后退,才退不两步,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腰眼被什么顶住。  一回头,皮尔斯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小脸蛋上的怒意比屋里的人更甚,这会正提着他的象牙火枪,从背后瞄准着他的心脏。  看扳机的状态,枪是上膛的  亚查林猛咽了一口唾沫:“德雷克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家族是必定会赎我的,我的血统,我的技能对家族都很重要,他们是不可能放弃我的!”  “看来您高估了您自己,我也高估了您。”洛林自嘲一笑,“您的家族拒绝承认您,那么按照私掠规则,我会以海盗的名义把您移交给巡游法庭,他们会选择一块合适的礁石,作为您”  “等等!”亚查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大喊出声,“德雷克先生,我能不能问一下,代表家族与您谈判的,是家族c商会,还是舰队?”  洛林微皱起眉头:“是贵商会第一舰队提督,维仑德赛先生。”  “果然是他果然是维仑”  看着亚查林神色不属的样子,洛林没来由就产生了兴趣。  “不知您与另一位德赛先生”  “德雷克先生,您的船上缺司炮手么?我有法兰西海峡舰队三级舰,敬畏号司炮长的任职履历。我很优秀,而且服从,希望能在您的麾下自赎!”  洛林突然闻到了狗血的味道    随着亚查林絮絮叨叨的自述,关于他与维仑的恩怨很快就剖白在洛林和他的海员们面前。  “我和维仑都是德赛家族的外围子弟,两家都住在波尔多的瑟农县,是邻居,连出生日期我也只比他早了三天。”  “虽然是外围子弟,但因为家族经商的关系,我们的家庭多少也做些小生意,我家是卖蜡烛的,他家是卖灯油的。”  “小商之家,不穷不富,足够让孩子衣食无缺,还能供我们上教会学校。”  “我们在同一所教会学校上学,成绩优异,每一科都分享 前二,也因此被家族看中,一起被安排到法兰西海校入伍求学。我是炮兵科,他是指挥科。”  “在海校,我是同期炮兵科第一,他是指挥科第一。我们结伴去参加舞会,一起爱上了一个女孩,苏菲拉布雷德,并同时向她发起了追求。”电脑端:/  “我胜了。”加查林一脸骄傲,“我夺走了美丽少女的初吻和初夜。从那时起,他就恨上了我。”  “我们以各科头名的成绩同时毕业,加入海军,又因为表现优异,连连晋升,还先后被家族收入继承人序列。我是第三十九顺位,他是第四十顺位,这是他憎恨我的第二个方面。”  “后来兜兜转转,我们又被分配到一起。在海峡舰队的三级战列舰敬畏号,我是少校司炮长,他是中校二副。”  “他开始报复我!”亚查林的脸上露出恨意,“他通过各种方法排挤我,抹黑我,终于把我逼出了海军,到家族的商会,任职远光号船长。”  “谁知道一年之后,他也主动离开军队,居然成了家族旗舰驯鹿号的船长!”  “他彻底毁了我的人生!”说到这儿,亚查林怒不可遏,“德雷克先生,他是我的一生之敌,一辈子都在给我添堵,现在居然还公报私仇,想要我的命!”  “我要报复!我要杀了他,只要能杀掉他,我愿意和魔鬼做交易!请您一定要收留我!”  狗血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洛林听得百感交集。  他的船缺司炮长么?缺。  拉莫斯调任猫尾花号之后,蝴蝶花号上正好缺少一个指挥火炮的合格司炮长,而且还是急缺。  亚查林的履历优秀么?优秀。  法兰西海校的教育水平较普利茅茨海校略逊,但也属于世界一流,亚查林能在那里得到第一,后续还能在三级舰上任职司炮长,足见其在职业上的优异。  问题是这种加入的方式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难道说,亚查林其实是德赛商会针对德雷克作出的陷阱?一个见谍?  洛林险些被自己逗笑了。  且不说如此复杂且生硬的潜伏流程怎么安排,在贝勒岛海战之前,德赛商会怎么可能知道洛林德雷克是谁。  事情的关键在于,即使亚查林的初衷不是间谍,也不代表他会对德雷克商会忠诚。  怎么试探他的忠心?或者说退路。  洛林眼前一亮。  “苏菲拉布雷德女士,她是你与维仑一切恩怨的,是吧?”  “您的记忆令人叹服。”亚查林赶紧恭维了一句。  “她后来怎么样了?我是说,你们结婚了么?”  “诶?”亚查林愣了一下,满脸奇怪,“我为什么要和她结婚?”  “呃”  亚查林一脸唾弃地甩甩手:“先生,婚姻是浪漫的大敌,是爱情的坟墓,只有维仑这种老古董才把婚姻当作全部,我只追求爱情。”  洛林终于听出了一点味:“这么说,你们分手了?”  “是的,分手了,但故事却没有终结。三年之后,她与维仑结婚,在教堂的仪式上,我看着她身穿白纱,突然又找到了爱情的味道。”  亚查林一脸兴奋。  “您知道么?我重新向苏菲发起了追求,只花了半年就成功了,她与维仑离了婚,重新和我走到了一起,渡过了蜜月般美妙的三个月光阴。”  洛林一脸怪异:“那是在海军的时候,而且你还没有去敬畏号,是么?”  “您怎么知道?”亚查林满脸?异。  “猜的。”洛林舔了舔嘴唇,“请问,维仑德赛先生再婚过么?”  “没有,似他这种无趣的人,怎么能知道追求爱情的美妙!”  “你真的认为是他毁了你的人生?”  “是的,他毁了我的人生!”亚查林斩钉截铁道,“我恨他入骨!”  “好吧”洛林从领口抽出一枚打了孔的金路易,神色不属,“因为你在伟大的爱情争夺战中获胜,恭喜你,你被录取了,司炮长亚查林德赛先生。” 更多请收藏【】! 0050 海上救援 亚查林是个人渣。  无论是按照洛林上一世所接受的东方式平民爱情观,还是这一世接受的英格兰式绅士爱情观,这个答案都毫无疑问。  但这不足以成为洛林拒绝他上船的理由。  这头荷尔蒙牲口是个好炮手,好海员,而且和维仑有深仇大恨,在维仑死前都没有回到德赛商会的可能。  短期之内,他还有忠诚。  对洛林来说,这样的海员并不好找。  更何况他还不要钱。  双方的海员协议中有关于自赎的附加条款:      有了这两个条款,亚查林就成了一个物美价无的顶尖海员。  至于说维仑  维仑是个可怜人。  十有七八,亚查林毁了他的人生。就是拜亚查林所赐,他才从原来那个憨厚而有才华的青年变成现在这个暴徒提督。电脑端:/  但这与洛林无关。  洛林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情感热线,没有义务为他开解人生。  洛林需要考虑的,只有如何终结他的人生。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在床上连躺了三天,凭借海娜c诺雅和卡门无微不至的照料和捕鲸人血统无以伦比的恢复能力,洛林的伤好了七分,第一舰队也做好了再次启航的准备。  去希洪!  得益于舰队结构的调整和转运舰队的成立,第一舰队往返坎塔布连航线的效率再次提升,单程的极限速度从原先的三天半加快到两天半,往返五天。  洛林依旧把周期设定为七天。这样一来,船队可以在进出港时更从容,水手也可以在南安普顿集体休整一整天,充分缓解旅途的疲劳。  充沛的精力极大地保证了水手的反应,化学反应日渐呈现,德雷克家的两朵娇花在航行中越来越默契,身后留下的曲线越来越圆润。  只是德雷克商会的状况越来越好,坎塔布连的局势却在越变越糟糕。  维仑和他的德赛商会第一舰队高调入驻法兰西拉罗切利港,包括盖仑型驱逐舰一艘,布里根廷型高速舰两艘,用于战斗辅助的混帆斯库纳型两艘,共计火炮96门。  他们一刀横斩在航线中心,像一条饥饿了许久的鲨鱼,在广阔的海域四面出击,所过之地船骸漂浮,英国水手尸横遍野。  损失惨重的英国的商会迅速向法国商船发起血腥报复。  中小商会望风而逃,坎塔布连处处烽烟,每周一轮的航行,洛林能明显感受到整条航线的萧条。  海上已经很难再看到那些不悬商旗的黑市商人,连悬着英法国旗的宽底货船都变得越来越少见。  取而代之的,是顺着海浪漂浮的箱c桶,木板c桅杆c浮尸c烟火以及偶能得见,蜂拥在水域翻滚争食的鱼群。  洛林下达禁渔令,而早在他下令之前,舰队的水手已经停止了钓鱼,连白耳朵都改吃了冰窖的鲜鱼。  不幸中的万幸,德雷克商会总归有惊无险。  舰队遭遇过几次敌情。对方船多,洛林船快,双方都寻不到攫取战果的机会。  除了十几天前与埃雷拉商会的辖下舰队在希洪外海对轰过三轮,旁的遭遇,洛林连开炮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如此直历过四轮航运,步入十月,明德尔商会为洛林搞定了近海公会的入会许可,只等着洛林回航,他们就要在剑桥商学院召开专门的迎新酒会。  这意味着商会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洛林靠着栏杆思索着下一步的发展方向,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漂着个人  “收帆!下艇!瞭望警诫!”他想也不想,当即命令。  船队在广阔的海中央停下来,皮尔斯灵猴似窜上瞭望台,接替了水手,克伦带着六个人坐小艇下海,摇着桨,奋力划向水面上的人影。  没有人对洛林的安排提出疑议。  海上救援基于人道主义,与环境无关,报酬无关,与救援与被救者的身份也无关。  谁都希望自己落难的时候可以得到搭救,所以每一个水手c每一条船都把这当做义务,连海盗都不例外。  明德尔商会的雷文当年就被海盗救过,救他的还是与英国商人从来不对付的荷兰海盗。  克伦的小艇飞快划向远处,折腾了半晌,只打捞出一只箱子。  他们空船回来,提着箱子来到洛林面前。  “船长,我们来晚了。我亲手为他整理了遗容”  “去休息吧。”洛林遗憾地接过箱子,“通知拉莫斯,下帆半小时,不要让海浪惊扰了死者。”  “是。”  箱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总计17镑10先令的现金,一本帐册,一个大路货级别的海用罗盘,几张无甚特殊的海图以及一本船长日记。  日记的书写人叫吉米凯伦,一个从加的夫港出海的威尔士小商人,有一艘10米长的非标准级双桅凯奇型纵帆船,名字叫聚宝盆号。  那只聚宝盆的效果很一般。从帐册来看,他每年的营收大约在800镑,利润很可能小于60镑。  这也是大部分小商人正常的生活状态,比中产阶级富裕,远没有中产阶级安逸,就如这位吉米船长,最终死在了海上。  洛林根据日记里隐约的信息写下一个地址和一个女士的名字,准备连箱子一起交给转运船队,请老梅林代他致哀。  正在考虑要不要附一封致哀信,安慰那位女士开 始新的人生,小皮尔斯突然在瞭望台上叫。  “哥!六点钟方向两艘法属柯克型,距离20公里,航速3节,趋离!”  “柯克?”洛林决定不写致哀信了,把箱子里的物件一收拾,抬头问诺雅,“默哀多久了?”  “26分钟。”诺雅薅着白耳朵的圆下巴,心不在焉。  这是专属于女巫的技能,为了在仪式中准确把握蜡烛熄灭的时间,她们可以不使用任何工具,计时远比怀表精准。  洛林对这个时间很满意。  “皮尔斯,盯住猎物!亚查林,准备火炮!克伦准备海盗旗,爱娜掌舵,等待命令!”  他吸了口气,笑眯眯抢过白耳朵:“诺雅,现在你是代理提督了。30分钟一到,就指挥我们去狩猎。”  “嗯!”诺雅喜笑颜开,重重点头。 更多请收藏【】! 0051 荷尔蒙炮 “蝴蝶花舵左,猫尾花舵右!两翼包夹,挤压航道!”  约岛以西的广阔公海上,两艘悬着彩瞳骷髅旗的布里根廷型帆船张着巨帆,乘风破浪。  她们在追逐两艘挂着法国商旗的柯克型。  如此张扬的追逐自然早早就被柯克型发现,但是宽底微胖和单桅横帆的设计使得这种船根本不具备竞速的可能。  在眼下的横风环境下,尤其如此。  她们借取风力的唯一方式是折线,但两艘布里根廷就像巨兽张开双颚,一左一右,正把她们的航线逼得越来越平直。九九九)(  折行的空间越来越小,风帆的利用率越来越低,他们还听到上风处那位高大的青年提督向海盗舰队发布了新的命令。  “迫降!允许炮击!”  密密麻麻的炮门从内侧打开,亚查林闭着一只眼,在一门九磅炮后翘起大拇指。  “炮击是仅次于把妹的浪漫,先生们。”他对站在身后的炮手们说,“我知道英格兰炮手训练有素,我们发射两轮,你们往往可以发射三轮,军舰甚至更快。但为什么英格兰依旧不能统治世界?那是因为你们不够浪漫。”  他眯着眼,抻着臂,双脚像扎根一样站在剧烈起伏的炮甲板上,纹丝不动。  “风速,风向,风力,点火的时间,瞄准的目标,所有的一切都要考虑。就像把妹,你得知道她的喜好,她的成长,她的恐惧与热爱,然后才能一击中的,直取点火!”  轰!  第三舱的九磅长炮炸起一声轰鸣,烧得通红的炮弹划出一道美丽的,略有些偏斜的弧线,精准落在50多米外柯克型摆着小炮的主甲板,径直砸穿。  甲板内侧燃起大火,火炮c炸药顺着孔洞向内坍塌,紧接着  轰!  在荷尔蒙教歪理邪说的加持下,亚查林的第一炮就引发的殉爆。  爆炸发生在船体的内舱,冲击波轰鸣着把柯克型的船体从正中撕成两半。  粗大的烟柱冲天而起,平静的海面掀起巨浪,那浪如此大,五六米高,几乎把一旁的蝴蝶花号掀翻。  包括亚查林在内,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这惨烈的一幕。  残肢c断臂,完整的人体,巨大的船骸,还有封在木箱里,和早已经不封在木箱里的货物  像下雨一样。  炮手们满脸都是敬畏:“司炮长,法国人都像您这么会打炮?”  “嗯咳!”亚查林咳嗽了一声,“那什么去甲板迫降。对于浪漫的绅士而言,我们只需要在意女人何时会躺到床上,不需要了解她究竟为什么会躺到床上。”  “是!”  战斗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  深陷地狱的同伴还在不远处绝望地下沉,水手哀嚎声从漩涡深处传出来,幸存的那艘柯克型的船长听了,当即就决定升白旗,降帆,投降。  亚查林的荷尔蒙炮立下奇功。  战场进入盘点阶段,拉莫斯让他的三副带着水手们登上降船,不一会儿就给洛林带来了消息。  依照那位船长的交代,他们居然是两艘为了追风,不小心远离海岸线的转运船。  她们的底舱满载着来自东方的瓷器和绣品,总价值超过一万三千英镑。  洛林如坠在云端。  一万三千英镑  排除缴获的不可能去换成钱的船和海图,总商会上个月的盈利是四千余镑,再上个月,不足两千镑。  由此可见,以德雷克商会现阶段的运力和渠道,两千镑是总商会的正常月盈利标准。  想凭本事挣下一万三千镑,洛林得在坎塔布连航线担惊受怕地跑上整整半年。  而现在它们一半在俘船,一半在海上  这漫海域漂着的哪里是什么黑色的烟柱和战争的痕迹,是金镑,是时间,是更多的船,更大的炮  归根结底,它们都是金镑!  洛林的眼都红了。  “传令,舰队下锚!蝴蝶花号第一级警戒状态,猫尾花号下放所有船员,接驳俘船,清点货物!”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拉莫斯,尼奥尔德不需要瓷器和丝绸,海面上漂着的那些全是我们的!”  随着洛林的命令,德雷克的两朵娇花在这片危险的海域泊锚c下帆,锚链一直下探到近七十米深的海底。  猫尾花号彻底放弃了战备。  除了留下必要的维持船只稳定的二十来个水手,有三十人登陆俘船,拉出十几条缆绳,几乎把俘虏的柯克型和猫尾花号绑在一起。  有二十多人划着突击艇,分散在广阔的海域打捞那些飞出去的货物。  近处的货物直接由水手游着泳打捞,捞到一件,就像海狮拱球一样送回船上。  蝴蝶花号则恰好相反,海娜爬上前桅瞭望台,监管西南,皮尔斯站在主桅的瞭望台,远望东北。  所有的炮门全部打开,所有的火炮装填就位,洛林亲自掌着舵轮,连操帆手都紧攥着帆索,全神戒备在自己的位置上。  每个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小鹿一样,嘭嘭直跳。  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里紧贴着坎塔布连的主航道。在这种要命的地方驳船打劫,就好比在高速公路上撬翻一艘运钞车,捡钱的时候,任何一辆飞速往来的汽车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理性不断地规劝洛林,放弃一切,保持机动,钱哪有小命重要。  感性的小人则在旁边 不屑直笑,如果人可以依照理性来行动,侥幸这个词怎么可能被创造出来?  两个小人开始吵架,在洛林的脑海里,吵得洛林心火直烧,足足烧了两个小时。  打捞还没完成c  大约有六千镑以上的货物堆在俘船,还有湿漉漉的四千镑散乱地丢在猫尾花号的甲板,依旧有近三千镑的货物泡在海里浮浮沉沉。  打捞的小艇越划越远,游泳的水手越来越慢。  “上帝啊!”皮尔斯骤然发出一声惨叫,“驯鹿号!十二点钟方向发现驯鹿号,满帆,全速!”  他猛地扯掉自己的头巾,一时又没抓稳,只能眼看着头巾飘扬着逃离。  “风向正南,六级,中风!”他愣着神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高,向着艉舵高喊,“哥!距离十八公里,驯鹿号预计一小时内抵达!”  听着皮尔斯的惨叫,洛林傻傻转过头,紧盯着全无半点帆影的正北海平线。  “这是教训么?贪心不足,过尤不及?”他咬了咬牙,“旗语!让拉莫斯立即放弃俘船,收回水手!问他需要多久!”  拉莫斯当即回应,四十五分钟。  “我给他五十分钟俘船的货舱能搬多少搬多少,所有水手收回猫尾花号,然后向毕尔巴鄂逃窜!”  海员们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克伦代替众人问:“那我们呢?”  “我们”洛林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驯鹿号跑得太快。如果想要猫尾花号顺利逃掉,我们得扯一扯她的后腿。”  克伦瞪大眼睛:“去扯一艘驱逐舰的后腿?”  “冒险开始了,我的朋友”洛林苦笑出声,一边笑,一边下令,“蝴蝶花号,换商会旗,起锚!” 更多请收藏【】! 0052 以卵击石 嘀!嘀!嘀!  尖锐的鸣笛响彻在海面,硕大的风灯悬挂上艏艉,旗语水手仓惶地在船舷舞动着彩旗,所有这一切都在通传同一个信号  放弃一切,归舰!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与此同时,每个人又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蝴蝶花号启动了!  横帆收,纵帆满,艏斜帆高挂,捕风帆涨鼓。  海娜像山猫一样从前桅荡到主桅,皮尔斯和诺雅抱着白耳朵,用最快的速度钻进全船最坚固的艉炮内舱。  克伦提着自己的工具箱呐喊,亚查林脸色青白,挥着手要求所有炮手站到炮位。  舵轮上,洛林亲自掌舵!  蝴蝶花号启动了,逆着风向北,带着无匹的勇势,划着折线切进风,普一开始就趋近逆风的疾速!  每个水手都在骂娘。  他们骂得响亮,骂得越响,笑得越畅。  “我们去踢驱逐舰的屁股!”  “踢驱逐舰的屁股!伙计们!”  “胜利女神穿白色的蕾丝裤袜!”  “蕾丝万岁!”  “大不列颠万岁!”  “快跑,伙计们!”  骂声与祝福交织,蝴蝶花号疾冲向前,海浪破出雄壮的歌声,随着海风,激荡,远扬!  “统治吧,不列颠尼亚!统治这片海!不列颠的勇士们,永不为奴!”  散在海上的水手们呆呆看着越行越远的三色堇花旗  嘀!嘀!  尖锐的催归哨,愈发急惶    蝴蝶花号鼓着帆航行在碧蓝的海上,迎面撞碎大浪,修长的舰艏高高扬起,旋即砸落。  海娜放下望镜,扶着瞭望台向洛林喊。  “驯鹿号舰姿未变!十点钟方向,距离5公里,相对速度14节!”  洛林当即左满舵。  水下的巨大艉舵随着舵轮缓缓转向,带动蝴蝶花号变向,顺着惯性打过弧线,向左切风。  洛林固定住舵轮,轻声喘了口气。  “还有10分钟接敌,我会最后一次变向,让蝴蝶花号能够从驯鹿号的舰艏滑过去,直接面对左舷。”  站在洛林身边的克伦和亚查林齐齐一颤。  “克伦,我希望你已经准备了足够的木板和胶,吃水线是生命线,绝不能有事。”  “二十个棒小伙,我会亲自带领他们。”克伦郑重说,“再不济我们还可以封舱,我检查过,舱室的密闭没问题。”  “封舱就是等死。”洛林紧攥着手柄,“不允许封舱。”  “是!不许封舱!”克伦重捶胸口,飞奔下舱。  “亚查林”  亚查林猛咽了口唾沫:“我在。”  “九磅炮对驱逐舰没有威胁,这一场你的战场在主甲板。”  “我需要倾角!”  “我会给你,但不会久”  “一会儿足够了!”亚查林深吸一口气,“攻陷淑女的心扉往往只需要一瞬间,这是每个浪漫信徒都应该知道的事情。”  “说真的,我突然有了那么点自信”洛林松开卡扣,用尽全力,右向满舵,“驯鹿号,来了!”  粗大的桅杆出现在天边。  北方的海平线上,悬着海盗旗的粗大桅杆升起来,由细,至粗。  旗面上有中规中矩的纯白骷髅,骷髅头下是两条交成型的海蓝丝带,丝带上绣着波旁王朝金色的剑花,每侧有三枚。  旗帜下是绷直的缆绳,再下是碗状的瞭望台。  瞭望台下是第一横杆,第二横杆,第三横杆  横杆间鼓着纯白色的巨帆,主桅四段,前后桅三段。  还有艏斜帆c捕风帆c艉纵帆  顺风,航速10节,驯鹿号巨大高耸的舰身昂着艏跃出海平线,如泰山崩塌般重砸入海,掀起的巨浪扬上四五米高空。  维仑披着象征提督的海蓝风衣抱臂在船头,冷笑着,看着斜掠抵近的蝴蝶花号,还有远方如背景般,越来越稀的烟柱。  “在野蛮人的眼里,愚蠢总会被误认为是勇气”  “提督。”他的大副轻声提醒,“他们在t头,我建议适当切风,让左舷备战。”  “左舷确实需要备战,右舷也要。”维仑扯了扯嘴角,“但驯鹿号不需要切风。她如果敢在t头停下来,就撞碎她。”  “是!”  三公里,两公里,一公里  蝴蝶花号切过驯鹿号的舰艏,驯鹿号十二磅的船艏炮首先发声。  轰!轰!  白烟弥散,烧得通红的实心铁弹从高昂着的船头飞出来,划过高高的弧线,在蝴蝶花号百米开外砸出巨大的浪花!999()  蝴蝶花号穿浪而过!  战斗开始!  “战备!”洛林猛地拨动舵轮,让蝴蝶花的行进轨迹更靠近驯鹿号的左舷,“海娜!拉莫斯怎么样!”  “没有升帆!”瞭望台上的海娜飞快在腰上缠紧吊索,“小艇还没归舰!”  “该死的!全体注意,切舷!”  切舷!  左舷对着左舷,舰艏擦过舰艏,中间隔着百米的海水,双方的火炮次第放响。  轰!轰轰轰轰!  洛林右满舵!  巨大的水花一朵朵盛开在两条船的周遭,蝴蝶花号猛然向外,船身在海浪的推动下倾侧出近十度斜角。  洛林压着手轮怒吼:“亚查林!”  轰!  亚查林亲掌的六磅炮一声轰鸣,数以百计的弹丸泼天,在距离驯鹿号二十米处掀起巨大的白浪。  “散弹打不了这么远!”  “你那个放荡的女 神不知道作弊么!”  洛林紧咬牙关,舵轮向左,蝴蝶花号折返抵近,在舰尾处切到驯鹿号八十米的距离,双方还在不断接近。  轰轰轰轰!  第二轮炮响,驯鹿号的重炮呼啸着砸来蝴蝶花号四周,蝴蝶花号的九磅炮幸运命中,拳头大的铁弹砸中船壳,只留下一团焦黑  亚查林的火炮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装填,可他翘着拇指,从头至尾也没有尝试点火。  他的脸色涨红,口不择言:“我要仰角!仰角!你们英格兰人听不懂英语么!”  “我操的是船!”洛林扯着嗓子回骂,“不是该死的企业号!”  “企业号是什么?”  “1701,你知道个屁!”  对骂之间,蝴蝶花号再次与驯鹿号形成交错,在四十米的位置,从舰艉处切开驯鹿号的水线。  驯鹿号蓄势待发的艉炮轰鸣!  轰轰轰轰  洛林大惊失色:“直击!”  他话音未落,有枚烧红的弹丸就径直砸中蝴蝶花号的舰艏。安放在上甲板的斯科特弩炮粉身碎骨,空荡荡的艏炮舱被轰出大洞。  烈焰冲天而起,扬起的火焰直接点燃了高悬在上面的艏斜帆。  “灭火!保护艏帆!”一边嘶声下令,洛林一边拉远船头。  甲板上的水手扛着水桶c沙袋奔向船头,蝴蝶花号趁机放出第三轮炮响,有两枚正中目标,在驯鹿号的舰艉砸出两个陷坑。  亚查林在倾侧的船上放出第二炮。  轰一声响,擦过艉帆,也点燃了驯鹿号的艉帆。  两舰的距离再次拉开百米。  眼看船头的火势控制住了,洛林喘着粗气左向满舵,冒着烟的蝴蝶花号划过一个大大的弧线,转入顺风。  “升起横帆!”  横帆升了起来,双方距离四百米。降下了艉帆和捕风帆的驯鹿号直冲在前,满帆昂首的蝴蝶花号急追在后。  “海娜!我要知道猫尾花号的情况!”  “拉莫斯正在收小艇!最多十五分钟,他们会进入驯鹿号的射程!”  “我保证维仑德赛见不到猫尾花的帆影。”洛林面目狰狞,牙关紧咬,“第二回合,开始!” 更多请收藏【】! 0053 瞧瞧这烂摊子 火炮轰鸣,水花飞溅。  坎塔布连海域,在法兰西王国约岛以西的广阔水面上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战斗的一方是以高速和稳定著称,广受海盗和走私商人喜爱的布里根廷型炮舰,另一边,则是各国殖民地海军中缉私的主力,盖伦型五级驱逐舰。  猫和老鼠,猎豹和羚羊。  不管如何形容双方的关系,拥有十八磅长程炮,在攻防两端都呈现出压倒性优势的驱逐舰始终都是布里根廷最不喜欢的对手。  在广阔的大洋上,驱逐舰追逐布里根廷的场面也绝不少见。  但这场追逐战截然不同。  驯鹿号昂扬着舰艏笔直向前,本该望风而逃的布里根廷却像一只灵巧的老鼠一样折线游走在她的侧后,忽而近,忽而远,一次次甩出自己九磅重的爪牙,哪怕连对手的皮都破不开,依旧穷追不舍,叫人厌烦。  “折向!”洛林一声大吼,手中的舵轮滴溜溜直打到底。  蝴蝶花号修长的舰身向外转向,用夸张的倾斜拉开距离。甲板上的水手拼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侧舷的火炮则抓住机会连续激发,与驯鹿号对轰。  炮弹飞散,一时间数十朵巨大的水花搅碎了海面的平静。  自从上一次侥幸点燃了驯鹿号的艉帆,亚查林已经开了三炮,最好战绩是熏黑了驯鹿号的一处船壳。  九磅的实心炮弹可以在抵近射击的状态下,勉强把战舰的船壳砸出木屑,而六磅的散弹除了脏,对那种又硬又韧的木心板基本不会产生任何威胁。  驯鹿号的舷炮则不然。  十八磅的重炮在直击的状况下,可以轻易撕碎蝴蝶花号的船壳,就算是主甲板上的十二磅炮,也可以对蝴蝶花号造成巨大的损伤。  就像是螳螂支起手臂,鸡蛋飞扑顽石。  洛林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变向,既是为了倾出角度,把自己的炮弹送上驯鹿号的甲板,也是为了躲避炮击,以免遭受不可修复的损伤。  他的操舵技术无可指责,只是这种飘忽的走位对身负重任的炮手们绝对称不上友好。  亚查林愤恨地解掉了腰上的固定锁,一路扶着栏杆,晃晃荡荡移动到洛林的身边。  “船长!提督!会长!老板!英国小子!”他用尽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部词汇形容洛林,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愤恨和不满,“你冲过来找死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证明自己胆大并且技术优秀?”  洛林咬着牙拨回舵轮,开口一句中文就骂了出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诶?”亚查林愣了一下,“不许对着我念咒语!”  洛林稳住舵吸了口气:“我是让你对着我放屁呸!让你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别拐弯抹角。”  “我要距离,六十到八十米。要倾角,至少十度,或许十五度。还要稳定,十五到二十秒的稳定,不要摇晃!”  “疯了么?”洛林瞪大眼睛,“你知不知道这一炮意味着什么?”  “我去让炮甲板全部替换散弹!”  洛林猛地一怔:“你还打算齐头并进?”  “最多五分钟,你的大话就要失效了!”亚查林扶稳栏杆,对着洛林猛喷口水,“猫尾花号就在前面,甲板上全是杂物,就算拉莫斯皮迪克先生有您这样的操舵技巧,甲板上的人也活不过两次转舵!”  洛林一把把舵轮推到底:“你赢了三分钟后,你会得到全部!”  得到了承诺,亚查林连滚带爬冲进炮甲板:“散弹,全舷散弹!小伙子们,瞄准他们的炮门,只瞄炮门,不要其他!”  蝴蝶花号放弃了折线!  在顺风的状态下,满帆的蝴蝶花号比失去唯一一张艉纵帆的驯鹿号快了近五成,一旦放弃折线,它的速度便骤然加快。  飘着黑烟的舰艏撕开风浪,以肉眼可见的状态追近c赶超,也把自己的整个侧舷暴露在驯鹿号的炮门面前。  驯鹿号连连开火,在波动的风浪中,仅有一炮击中船艉,轰一声响,砸烂了克伦的工作间,在船艉咬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木茬散飞。  可蝴蝶花号依旧实现了超越。  残破的舰艉超过船头,隔着海,站在舵位上的洛林与船头的维仑遥遥相望。  洛林冷笑着竖起中指。  “降横帆!折向!”  操帆手一把扯掉了前桅上的帆索。  硕大的横帆哗啦啦砸下来,蝴蝶花号速度陡降,在陡降的同时,整个舰身折向右手。  巨大的接近二十度的侧倾!  蝴蝶花号的吃水线完整地暴露在驯鹿号的炮门前面,来不及固定自身的水手惨叫着翻滚,瞭望台上的海娜攥紧吊索,抿着嘴死盯着天空。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等待已久的炮手们抢先开火。  连片的散弹从侧舷的五个炮门打出去,噼里啪啦砸在驯鹿号的船壳。  星星点点的流光钻进大开的炮门,驯鹿号的炮甲板传出隐约的惨叫,至少有七门重炮当场哑火。  可驱逐舰的侧舷足足有十六门炮。  炮甲板上哑火大半,主甲板的十二磅炮次第开火。  轰轰轰轰!  至少有三炮击中蝴蝶花号的船壳,实心的炮弹在木板上砸出深坑,更有一炮直击命中,轰一声在船壳上砸出大洞,击碎了储存在水密舱里的淡水。  硝烟弥漫,船体巨震!  巨震之后,船体趋平 ,亚查林终于等到了机会。  他放下火把点燃发索,使足浑身的力气大喊:“给我生个儿子,伦妮小姐!”  主甲板上,四门六磅炮几乎在同一时间激发,铺天盖地的散弹高高扬起来,越过驯鹿号高耸的侧舷,在甲板上掀起腥风血雨!  完美的一炮!  驯鹿号上,哀嚎声冲天,洛林看到了维仑铁青的脸色。  维仑发怒了。  洛林疯狂的笑起来,竖起的中指向回收,在自己的高高昂起的喉咙,缓缓作出绞喉的姿势。  他用嘴型送出一句法语:“elb一rdel。”  看看这烂摊子  海娜的高喊适时传遍了全船,略带砂质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猫尾花号满帆向南!他们逃走了!”  他们逃走了!  洛林咔哒一声锁住了右满舵的舵轮,跃下甲板高声朗宣:“灭火!修船!我要听见响亮的歌声!先生们,唱吧!”                肆无忌惮的歌声飘扬在海上,唱歌的人却越来越远。  驯鹿号上洒满了鲜血,头顶的瞭望手颤抖着通报:“提督,英格兰人跑了,一艘向西,一艘向南”  维仑的脑海里只剩下洛林那个戏谑的嘴型。  瞧瞧这个烂摊子  “是你要找死”他呢喃着,轻轻抹掉溅在脸上的大副的血,“你跑不掉的,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我发誓,天涯海角。” 更多请收藏【】! 0054 诺雅的大篷车 登高,远眺。  作为大西洋的一部分,凯尔特海风高而浪急只要信风吹起来,往往就是一连数天甚至数十天的急风骤浪。  就像现在这样。  风向西南西,七节,大风。近两米的浪高在近海水域难得一见,在这里却一波接一波地把蝴蝶花号推高,推高,直到再也承载不住,舰体才猛然坠落。  洛林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举着单筒镜,望着天边的光景。  他少说已经看了十五分钟,一动不动,就如泥塑木雕。  镜子里呈现的是另一个世界。  油桐的外壁好似舷窗,玻璃上有一道道长短不一的黑线,最高处的黑线与海平线齐平,最低处则靠在船艉的轮廓。  在这一方天地当中,海面被蝴蝶花号分出两条矢锋状的白线,线的尽头有雄状威武的驯鹿号。  她和蝴蝶花号一样起伏在浪上,在起伏间分出另一道矢锋,与前一道恰成平行,组在一起,就像是缺了半边的书名号。  这种形状的逐浪线意味着近,意味着双方正共处在一条直线,更意味着双方的相对速度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追,追不上,甩,甩不开,不上不下,让洛林感到厌烦。  “嘁!我又不是苏菲拉布雷德,犯得着这么不依不饶么?”  “我看差不多。”脚底下传来小皮尔斯愤愤不平的接茬。  他也在瞭望台,更准确地说,这里本就是他的岗位,洛林手上拿的,也是他的单筒镜。  小皮尔斯正掰着他肉呼呼的指头。  “哥,你和拉布雷德女士都选择和浪漫的德赛先生在一起,抛弃了暴躁的德赛先生。抛弃之前,你们又不约而同羞辱了他。她捏碎了他的心,你轰烂了他的船。除了性别,根本没什么两样。”  “小小年纪哪学来这么多古怪词汇!”洛林气得直翻白眼,手一伸就捏住他胖嘟嘟的脸,提过台沿,“看清楚!我?轰烂了他的船?”  从20多米高的瞭望台往下看,蝴蝶花号惨不忍睹。  船艏的大洞触目惊心,裂口处如龟烈蛛网,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船艉从甲板上看或许无事,可从高处看,又有一道明显的缺口,位在左后,破坏了整体圆润的造型,就如完美的酥饼却被偷嘴的小孩胡咬了一口,落着渣,漏着屑。  这些还不是真正的问题。  为了让亚查林放出那入魂的一发,蝴蝶花号的船壳遭受了不可抢修的重创,左舷处两个水密舱被击碎舱壁,随着海水涌入,彻底失去了修补的价值。  考虑舰体在高速航行中平衡的必要,克伦不得不用对称的方式,拔掉栓塞,手动注满了右舷两个对应的水密舱。  于是乎,近百吨重的海水突兀涌进底舱,把蝴蝶花号的吃水线压低了整整15米,几乎成了趴在水面上的巨龟。  这件事的好处在于,蝴蝶花号在凯尔特海的浪涌中稳如鬃狗,坏处在于,即便洛林保住了所有风帆,蝴蝶花号的顶峰速度也只剩下不到八节。  他们不得不抛弃了一切可以抛弃的东西,包括压舱的卵石c沙包以及从西班牙带来的昂贵香料。  而恰好,失去了艉纵帆和一部分水手的驯鹿号航速也同样冲不上八节。  双方以几乎相等的速度同向追逃,一追就是两天一夜,至今整整三十个小时。  洛林都快被维仑追疯了  为了保持合适的体力和反应,船上的水手从昨天入夜开启轮班,以六小时一班,两班对倒。  海员们同样也要轮班。  但洛林对旗舰海员的要求过于高,普遍都是身兼数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人数不足的缺陷就凸显出来。  掌舵是洛林c海娜c亚查林,操帆是洛林c亚查林c克伦,瞭望是洛林c海娜c皮尔斯  此外克伦还要兼顾四个注水舱的密闭问题,诺雅则专司抚慰船上人心,从早到晚,迎来送往,翻来覆去那一句“恭喜你,抽中上上签”,愣是把她给说哑了。  而洛林兼顾三班。  三十个小时,他只睡了不足两个钟头,年轻的下巴冒出青茬,脾气自然也难免暴躁。  刚才他甚至生出了翻身回去,和维仑决一生死的冲动。反正结果都是注定的,不是我死,就是你活  需要,理智!  在皮尔斯的小脸上撒够了野,洛林深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攀住缆索一跃而下,正好落到海娜的舵轮前。  海娜卡住舵轮瞅了他一下,也不说话,只伸出纤纤长长的手指指一指栏杆,意思大概介于“下去”和“去找诺雅”之间。  洛林望了眼无帆无际的海面,烦躁地挠挠头发:“我不想去抽签,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像傻子。”  “你不一样。”海娜说,“罗姆人游走在人世,擅长很多种舒解心情的方法,不仅仅有占卜。”  “真的?”  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洛林下到诺雅的占卜室。  几个水手正在占卜。  天光透过舷窗射进来,照亮命运水晶球,在舱室里映出一片氤氲的紫堇微光,美轮美奂,叫人沉醉。  诺雅穿着碎花的大裙,用透明的金纱遮住脸。  那连衣的裙子有奇特的窄袖,在肘部收紧,上拢下松,抚摇之间,雪白的小臂乍隐乍现。  她一如既往不触及塔罗,以袖扫,以纱掠,银塔罗就会像精灵附体般搅杂开阖,垒成叠,排出扇。 眼看这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炫技震慑了水手们,她伸出手指点一下牌,第一张,翻出愚者。  “命运回应了你们。”她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笑,“现在,心怀疑惑,抽牌吧。”  结果自然是上上签,因为船上的人现在只在意前路。  生或是死九九九)(  生就是上上,生者应验;死定是欺骗,死者含冤。  然而诺雅怕生却不怕鬼,既然占卜的人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洛林背倚着舱门看完了整个过程,待看到水手们闪亮自信的眼神,忍不住会心一笑。  海娜说得不错,罗姆人擅长很多舒解人心的手段。巫卜或许是其中传扬最广的手段,却远不是最神秘的那一个。  听到洛林的轻笑声,趴在角落的白耳朵喵呜一声就扑了出来。  洛林在半空中捞住它的脖子,提到面前,努了努嘴:“小家伙,禁渔令解除了。我看到克伦在舷边钓鱼,别错过了机会。”  “喵呜!”  白耳朵滋溜一声不见了踪影,诺雅红着脸把洛林迎进舱,关上门,轻声说:“船长,你也来占卜么?”  洛林遗憾耸肩,一屁股坐到白耳朵原来的位置,抚摸着命运光滑的球面。  “风向稳定,不用调帆,皮尔斯和海娜被我闹得心神不宁,就把唔!”  柔软的手指轻触到头皮。  诺雅不知何时走到了洛林身后,跪着,扶住洛林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她用指肚按压洛林的头皮,轻轻,柔柔,像有魔力,把脑海中丝丝缕缕的念头勾出来,发散到虚空,再不见踪影。  洛林惬意地舒了口气:“这是罗姆人的秘艺?”  “这是罗姆女人只展示给家人的关怀”诺雅低着头,看着地毯上恰好圈住自己和洛林的,小小的纯白色织花方框,声若蚊呐,“欢迎来到我的大篷车,船长大人” 更多请收藏【】! 0055 屋漏偏逢…… 在诺雅温柔的按压下,洛林感觉进入了一片平静的港湾。  半梦半醒间,他猛然间听到舱门被人砸响。  咚咚咚咚!  诺雅像受惊的白耳朵一样噌一声蹿得老远,洛林乍然失去依托,挥舞着手狼狈地砸在厚重的织花地毯,虽然不疼,也吓得不轻。  他呲牙咧嘴爬起来,冲了诺雅歉意一笑,拉开舱门,看见了皮尔斯。  “怎么了?”  “哥,十点钟方向大片雾区,距离大概十五公里,我们可能会从侧面穿过。”  “雾区?”  一个很奇怪的词,洛林不由皱住眉看起天色。  天色很好,海上的大浪是信风引起的,与暴雨雷鸣皆无关系,这种状况怎么可能遇到雾区  “让海娜绕过去,这个时候”  “船长!”  洛林的命令还没有说完,克伦面色急惶地跑过来,脑袋上还趴着不依不饶的白耳朵,拽都拽不掉。  “船长,底舱开始漏水了!我们注水的时间太长,封板的胶开始脱落,基本没有挽救的可能!”  “底舱漏水?”洛林面色大变,“一个,还是”  “三个!”  蝴蝶花号的水密舱每舷六个,再加上船艏c船艉,一共十四个。  先前有四个注水,已经把船的吃水压到了极限,如果再有三个不!是四个!  船肯定会沉没!  洛林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放空的脑子再一次飞速转动。  沉船是最坏的可能,但舱体本身没有损伤,船上又有足够的水手排水,直接沉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三个舱室开始注水,肯定会进一步拖慢蝴蝶花号的航速,要不了多久驯鹿号就会追上来,在茫茫的大海上,他们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  唯一的生路  洛林咬了咬牙:“我去掌舵,克伦操帆,皮尔斯和诺雅指挥水手排水,让海娜立刻上瞭望台还有亚查林,把他叫起来!”  “船长,你是要”  “我们进雾区!”  进雾区!  相距十五公里,以蝴蝶花号现在的速度只需要一个小时,即便算上切风和漏水造成的航速损耗,整个过程也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  洛林在众人拥簇下登上舵位,从海娜手里接过手轮。  两人四目相对,皆抿着嘴,郑重地互一点头。  “左舵60度,横帆半,切风!”洛林向着甲板上的水手们高声喊,“蝴蝶花号,目标,雾区!”    一追,一逃,蝴蝶花号的速度在逐渐下降,驯鹿号从背后绕到侧面,正在洛林的右后方急追猛赶。  这是瞭望台上的海娜通报的消息。  从驯鹿号的应对来看,维仑显然也发现了雾区的存在,而且还看穿了洛林的企图。  幸运,亦或不幸  雾区并不是在十二点钟,而是在十点钟。  有了60度的切角,全装横帆的驯鹿号不能像蝴蝶花号那样灵巧地切风直进。失去了艉部巨大的纵帆之后,她能做的唯有不断折线,以这种方式来保持追击的速度。  这无疑大幅增加了驯鹿号行进的距离,在敌快我慢的状况下,勉强维持住了双方速度上的均势。  蝴蝶花号的甲板上一团麻乱。  风高,浪急,又处在不稳定的切风环境,水手们排成长排站在甲板上,每个人都在腰上系了固定身体的缆绳。  他们把一桶桶水从底舱送上来,泼进海里,又把桶传回去,周而复始,始作圆周。  抢时间,抢速度,抢载重,还有抢风!  什么都需要用自己的双手来抢,每一点细小的优势,都用来抵消己方越来越分明的劣势!  看见雾区了!  在看见雾区的同时,甲板上乍起一声惊呼:“驱逐舰!”  驯鹿号硕大的身躯猛然跃出海平线,轰隆一声砸碎海浪,从两公里外向着蝴蝶花号的侧舷直冲过来!  “亚查林!轰她的帆!”  洛林一声大吼,猛然满舵,亚查林获得了仰角,蓄势已久的六磅炮与驯鹿号的艏炮在同一时间激发!  轰轰轰轰!  硕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在双方舰船的两侧一朵朵盛开,咸腥的海水劈头盖脸浇在洛林脸上,洛林抹了一把脸,又把船艏反向拉回航线。  “距离雾区17,距离驯鹿13,洛林,她会截住我们!”海娜在瞭望台上高喊。  “她截不住!”洛林满脸狰狞,“满帆,折向!亚查林,去艉炮!”  克伦亲自跑去升帆,亚查林连滚带爬钻进艉舱。横帆再一次升了起来,洛林切着风把舰艏从新拉回到风向,整艘船猛地一窜,重新与驯鹿成了前后。  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公里,在辽阔的海面,这种距离几乎与追尾无异!  驯鹿的船艏炮又一次发出轰鸣,有一枚擦中船壳,犁出漫天的碎屑。电脑端:/  蝴蝶花号压上浪,船艏高昂,然后,坠落!  “亚查林!”  “苏菲拉布雷德,保佑我!”  轰!  高高翘起来的船艉仅有一声炮响,亚查林射出链弹,便弃了火炮趴到舷窗眼巴巴瞧。  滚圆的铁弹划出高高的弧线,在空中打开,一道铁链,两个半球,像抻直的哑铃飞到驯鹿号的头顶,挂在了舰艏密集的支帆索上。  它打着转在帆索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烧得通红的铁链仅旦夕间便烧断了两条缆绳。  崩!崩!  亚查林知道这是 自己的幻听,可他就是听到了这样的弹唱。  驯鹿号的艏斜帆砸了下来,巨大的上端横帆瞬间卸力,松垮垮坠成半帆。  “viv!”  在亚查林的欢呼中,驯鹿号像踩了刹车似猛地减速,还不待调整好舰身,残破的蝴蝶花号就重回到切风线,打着晃,一头扎进怪兽似盘踞在海上的浓雾,转眼便失去了踪影。  维仑呆呆看着消失的船影。  “我失败了?”  领航员在他身边惊惶地提醒:“提督,这个位置和爱尔兰岛c冰岛正好处在等边三角形的三个支点,按照古老的领航员传说”  “我听过那个传说。”维仑冷冷打断领航员的话,“子爵把《水手的镜像》当做礼物送给商会的每一个提督,虽说是没什么价值的古老海图,但我也有幸拜读过。”  “既然您知道”  “你怕了?”维仑盯着领航员,眼神里满是凶煞,“一片奇特的雾区和暗礁地罢了,野蛮的英格兰海盗敢进去,我们光荣的法兰西绅士却要被古人的恐惧攫住笼头?”  领航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提督但凡有令”  “归航吧。”  “诶?”  “下令,归航。”维仑掸了掸自己沾满血迹的风衣前襟,“光我所知,近百年有不下五个冒险家试图探索赫巴西雾岛,然而小艇进不去,大船出不来。愚蠢的英格兰海盗这一次驾着布里根廷冲进雾区,与死无异。”  他冷笑了一声:“我们的时间尊荣而宝贵,坎塔布连的猎物,远比这群死人值钱。” 更多请收藏【】! 0056 幽灵船 浓雾  奶白色的浓雾无边无垠,能见度不足五米。对于一艘30米长,8米宽的大船来说,这个距离几近于无。  洛林觉得自己像是钻进了云团,眼前除了雾,还是雾。  他们在哪?行进多远?航向何方?  往日精准的方向感和距离感尽皆失效,在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硫磺味刺激下,连嗅觉也快要失去。  洛林能依赖的唯有罗盘,罗盘在告诉他,他们在偏南。  进入雾区,船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偏南,汹涌的洋流执拗c顽固,不依着它转舵,它就能把整艘船掀翻。  这里的风也怪  蝴蝶花号明明就在信风带的边沿,可这里的风却显得散乱而飘忽。  布里根廷过于强的捕风能力反成了缺陷,吹动得船体左摇右晃,一刻不宁。  不得以,洛林只能降下所有的大帆。  横帆c纵帆c捕风帆c艏斜帆,四张艏斜帆只余下一张,接上控帆杆,由克伦亲自掌帆,手动捕风。  蝴蝶花号几乎只剩下洋流在推动。  可即便这样,洛林依旧嫌船速太快,他决定冒险,要求渗漏舱暂缓排水。  他让水手们在舱壁画上红c蓝双线,维持近半舱的注水量,从蓝线开始排水,决不许水位抵达红线。  这样一来,蝴蝶花号光是注入的海水就达到140一160吨,伸手够出炮门,轻易可以触到海水。  沉舟的危险不言而喻,水手们开始向上帝祷告。  洛林没有信仰可以祈祷  他上一世的信仰这辈子还没出生,这辈子的信仰就在海下,随时欢迎每一个水手去热情好客的诺欧通淹死。  这时候找尼奥尔德唠嗑,他又不是疯了。九九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或许是因为人在自救的时候脑子会格外活络,洛林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说做就做,让水手们把熟悉海洋,并且善于掌舵的亚查林五花大绑到艏斜桅的尖上,临时打造出一个人肉的船艏像。  亚查林哆嗦着,不情不愿地做了蝴蝶花号的眼睛和嘴巴,整整二十个水手排成长条,从艏楼排到艉楼,成了他c克伦和洛林之间的联系纽带。  直到这时,那种油锅边行走,磨盘上溜弯的恐惧感才从水手们心里逐渐散尽。  走出雾区只是时间问题,只要罗盘没有损坏,他们绝不会变成游荡在海上的  “幽灵船!”亚查林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左满舵!满舵!”  洛林想也不想就把舵轮打到底。  蝴蝶花号缓缓侧转,才转不过15度,浓雾之中便无声撕出一道船影,轻轻地撞在蝴蝶花号船艏侧舷,只轻轻一磕就滑开去。  两船舷贴着舷交擦而过,船壳与船壳挤压磨擦,发出咔啦啦刺耳地响动。  洛林猛然间福至心灵:“抛索!接舷!”  说完,他卡住舵轮,捡起舷边的缆绳直接跳了过去。  咔啦啦!  半朽的甲板发出连片细碎的爆响,洛林弯腰张手,一动不敢动,生怕过大的动作直接把甲板踩塌。  可水手们依旧没有作出行动。  眼见两船擦舷将终,轻盈的海娜从瞭望台上滑下来,带着诺雅径直跃舷。皮尔斯和克伦也丢掉手边的工作,抛出缆绳c勾索,挂住船板。  水手们如梦方醒,缠缆c打结,终于又把两条船绑回一处。  洛林长舒了口气,把手上的缆绳丢给海娜,轻声说:“把主桅系住,别系太紧”  忙碌了将近半个小时,两条船终于被紧紧锁在了一起,洛林试着走动了一下,橡木的船板尚能支持,只是需要小心谨慎,尤其是接缝和茬口。  这是一艘双桅的卡拉维尔船,长约20米,宽约6米,前后的拉丁帆是她与其他多桅船最大的区别。  从历史看,卡拉维尔型是葡萄牙人的伟大设计,随着葡萄牙海事的鼎盛风靡世界,也随着这个小国堕入二流日渐消亡。  自从盖仑船取代卡拉克船成为远洋大船的首选,海面上已经很难再看到这种灵活,稳定却缺乏爆发力的多桅帆船。  就如洛林脚下这艘。  腐黑的船板,碎裂的帆布,还有炮甲板上锈迹斑斑的小口径炮和零零星星惨白而绝望的尸骨无一不在告诉洛林,她是一艘百年甚至数百年历史的老船。  船上自然见不到生灵。  活人,幽灵通通没有,所过之处唯有咔啦啦啦细密而轻微的碎裂,一刻不停,宣告着大船寿命的终结。  这艘船已经不能用了,她的腐朽远不止外在,连内核c龙骨一类的关键也没能逃过岁月的折磨。  洛林就地取材修理船只的念头顿成泡影,只能抱着探索棺椁的念头继续深入。  他先和海娜c诺雅一起下到底舱,撬开底甲板,看到压舱的黝黑卵石。  这说明这艘船不是海盗船,海盗船惯用劫来的金银压舱,而能在几百年前用上这种大船的海盗,手上的金银肯定不会少。  他们又进艉舱,由下至上查看舱室。  舱室中的东西大半腐朽,与化为白骨的主人朝夕而对,只有少数依旧完好  洛林找到了一架封存得异常完好的航海四分仪,这件古旧的星盘被包裏在油布和法兰绒中间,雕花包金的铜柱上镌着制作或使用者的名字。    “一个西班牙领航员”洛林把舱室仔仔细细翻了个遍,了 然说,“我想,我大致猜到他们为什么会在这片不大的雾区迷航了。”  “为什么?”  海娜对这种问题不怎么上心,一边问,一边摘下墙上外型精美的水手刀。  只听见咔哒一声,她只抽出了柄,在鞘里留下了刃。  看到她郁闷的样子,洛林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里是领航员的舱室,可是却没有罗盘。”  “他们的罗盘呢?”  “或许是损坏了,也许是遗失了。总之他们在大雾里失去了方向,被迫困在洋流当中,直到现在,成了幽灵。”  海娜丢掉手里的烂刀:“他们为什么不用四分仪?”  “现在就是白天。”洛林遗憾地指了指头顶,“白天不见日,晚上不见星。这件测纬器之所以会被小心收起来,不是因为贵重,而是因为无奈。”  “也死得太”  “船长!”诺雅惊喜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突兀打断海娜的话,“快过来!我发现了航海日记!” 更多请收藏【】! 0057 赫巴西岛 1579年,西班牙阿维莱斯的埃雷拉爵士乘着他心爱的浅水鳄号穿越大西洋,去往富饶的新大陆担任洪都拉斯总督。  结果幸福的生活仅仅过了大半年,他就得了传染病。  浅水鳄号在船长米克尔阿尔特塔的带领下载着患病的爵士回国医治,于途中遭遇风暴,不仅摔坏了航海罗盘,还偏离了航线,在一个大雾天,不慎驶进了这片诡异的雾区。  洛林怀疑这船人得罪了满天的神佛  他们在雾区中迷失方向,挣扎求生,埃雷拉爵士的传染病又在船上爆发,经历过漫长的痛苦,最终夺去了全船人的性命。  这就是船上的尸骨会如此少的原因。  早死的c将死的人被尚有余力的人丢下海,体弱之人又被力强的人弃下船。  船上的人越丢越少,遗弃他人的遭受了远比被遗弃者更久远的恐惧和绝望,在孤独c负罪与咒骂当中,迎接最后的死亡。  洛林默默看完了日记中所有非暗语书写的部分。  前半部分志气昂扬,记载了浅水鳄号穿过大西洋,去往新大陆的航程,后半部分日渐潦草,他们载着病人回国,遭遇风暴c疾病,深陷雾区,谋杀船员  阿尔特塔船长在日记里大段大段地咒骂他的雇主埃雷拉爵士。  正是那个自私疯狂的贵族下令遗弃了第一批活人,这艘原本拥有80名优秀水手,船体也毫发无损的远洋战船才会在众叛亲离和自相残杀当中,丧失掉最后一搏的机会。  而埃雷拉爵士也没能得到善终。999()  在两个忠诚而强大的火枪卫士病倒之后,主从三人被最后的船员们残忍流放到一支小艇上,没有食水,随波待死。  “善恶到头终有报”洛林喃喃合上日记,抬头跟诺雅和海娜说,“怪不得船长和领航员会住在下舱,原来这艘船上载了尊贵的客人。”  “乘客?”  “是,阿维莱斯的埃雷拉爵士和他两个护卫住在上舱。”  “阿维莱斯埃雷拉?”诺雅一脸古怪,“我记得”  洛林笑着扬了扬手上的日记。  “德赛商会的亲密同盟埃雷拉商会就是阿维莱斯的商会。而这本日记可以让他们的家族名望扫地,是阿尔特塔船长为我们留下最珍贵的礼物。”  洛林的话让海娜不由好奇起来:“里面写了什么?”  “一场卑鄙的谋杀。”洛林重新为日记包上油布,扎紧绑带,“埃雷拉爵士胁迫船长谋杀了大约二十个患病的船员,出于愧疚,阿尔特塔船长把一切详细都记录了下来。”  “是宝贝。”海娜言简意赅下了定语。  这本日记让浅水鳄号从一艘破船变成宝船。  从船长舱出来,他们又去了上层,在爵士的舱室里找到一枚镶嵌红宝石的家徽戒指,以及一小箱,约三百枚皮斯托尔。  皮斯托尔是西班牙铸造的金币,与英镑等值,现在却不多见。  西班牙人如今更青睐小巧的八字金币和西班牙金元,皮斯托尔流通渐少,日渐具备了藏品的溢价。  只要找对买家,一枚皮斯托尔大约可以卖出两到三镑。  与船长先生的航海日记比起来,这些东西只能算是小有收获。  三人满载而归,水手们解开了和浅水鳄号的缚索,目送着雾区的幽灵船再一次消失在大雾里,继续它永无休止的流浪。  船上的气氛很压抑。  洛林把自己的海员们召集到一起,在船艏的破洞边开了个短会。  “我们在浅水鳄号上发现了阿尔特塔先生的航海日记,依照他的猜测,这里很可能是赫巴西。”  “赫巴西?”  海员们的表情完全不同,海娜c诺雅和皮尔斯一脸懵圈,克伦和绑在艏斜桅上的亚查林则是满脸惊骇。  赫巴西是一座神秘岛屿的名字,从1325年起就流传在远洋水手的谈资当中。  最早的时候,人们猜测它是海洋尽头的新大陆,等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它又成了孤悬在大西洋中间的魔鬼岛。  孤岛说在15至17世纪盛行于欧洲,《水手的镜像》里就有关于赫巴西岛的标注,位置在比冰岛更西的中纬度海域,但很快就被证实是错误的。  1674年,爱尔兰基尔贝格斯的冒险家约翰纳斯伯尔特声称自己找到并且登陆了赫巴西岛。  他说岛上住着一个男性巫师,养着一只山一样大的黑兔作为宠物,喜欢给幸运的水手发放金币。  可他并没有公布岛的位置,船上的海员和水手也没有正面回应他的宣称。  两年之后,他的座舰金刚鹦鹉号在北大西洋失踪,有人说他们又一次去了赫巴西,并被岛上的巫师留了下来。  洛林向来对赫巴西的传说嗤之以鼻,可如果约翰纳斯伯尔特说的是真的呢?  他简单地向海员们介绍了赫巴西岛的过往,海员们一个个深皱起眉头。  海娜盯着洛林的眼睛:“你打算探索雾区?”  洛林托着罗盘,耸了耸肩:“我们正在向西。”  “转向了?”  “转向了。我们从东北冲进雾区,最早向南漂,现在则向西漂。浅水鳄号在这片不大的海域漂了两百年也没能离开,这都说明,我们正处在一条封闭的环流上。”  洛林绕着破洞转了一圈,神色莫名地看着洞的中心:“如果这里真是赫巴西岛,那么岛肯 定在环流中心,否则闭环会被打开,洋流会乱,不可能这么稳定。”  “送金币的巫师”他笑了一下,抬头看向自己的海员们,“先生们女士们,想去巫师的家里做客么?”    这并不是太难下定的决断,因为他们现在的状况很糟糕。  距离大陆近千公里,水密舱正在渗水,雾区外或许还有守株待兔的凶徒在等着他们。  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清楚,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靠岸抢修,他们平安驶回英格兰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相比之下,探索未知的风险则小得多,至少,他们还能看到活的机会。  为了活命,选择探险。  为了鼓舞水手的士气,洛林取出了从浅水鳄号上搜来的皮斯托尔,给每个水手发了奖金,一人两枚。  六到十镑相当于他们数月的薪水,这份意外之喜让水手们欢欣鼓舞,精神振奋。  就在欢笑声中,洛林宣布了赫巴西的消息,得到了全船上下的一致拥护。  蝴蝶花号上忙碌起来,她缓慢而坚定地扭过船头,横切环流,一路向北,驶向那片未知的,雾海的深处。 更多请收藏【】! 0058 触礁 “左舵10度!10度!不不不,只要8度,太多了,快转回去!”  大雾里回荡着亚查林尖厉的惨叫,洛林见不到人,只能顺着传声的水手们小心翼翼地调整舵轮的位置,把全部的信任都交给亚查林的眼睛。  他们正行驶在一片广阔的暗礁带上。  密密麻麻的暗礁分布在海面,或隐或现,藏在雾中。船上的人只能偶见到露出水面的一两枚,且都是紧贴着船壳,擦舷而过。  这样的航行让每一个人精神紧绷。  他们在跟死神跳舞,最近的一次,刀尖似的礁石几乎已经触到了船壳。  洛林重新把海娜派上了瞭望台。  在大雾中,瞭望台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们只寄希望于雾气能有偶尔的下降,给他们一个远眺的机会,一次就好。  因为他们已经离海岛不远了。  礁石是海里的山,连片的暗礁只可能出现在浅海,而浅海又只出现在陆地附近。  这是一个简单的推论,每个水手都对此心知肚明。  紧张c期盼c等待  他们知道,自己正走在对的方向。  生机抵近!  “右舵15度!”  洛林咬着嘴唇全神贯注,一听到亚查林的喊声,就咔啦啦拨动舵轮。  蝴蝶花号倾侧过船体,缓慢地避开一块突起的礁石,行进过半,突然间猛地一震!  轰!  右舷在水下位置触礁,整艘船被抬高c拉斜。洛林猛打舵轮急作规避,隐约间听到一声惊呼,接着便是哗啦的水声。  有人落水了?  还不等他弄清状况,甲板上的水手已经大叫起来:“瞭望落水!耶斯拉女士在右舷落水!”  洛林面色大变,当即高呼:“皮尔斯,掌舵!”  他急锁住舵轮,几大步跑到右舷,想也不想,纵身跃起。  噗通!  冰冷的海水裹住身体,洛林张开眼睛。  水流很急。  湍急的水流在海面下搅动,使这一带海水汹涌浑浊,但在复睑的帮助下,洛林依旧可以看出将近百米,远比海面上的能见度高得多。  蠢死了怎么之前就没想过下水引航?  他摇摇头,首先看到蝴蝶花号残破的船体。  有块断头的礁石藏在水下一米的位置,在右舷给船壳开了一条斜长的大洞。  这个洞大约延续两间水密舱,但除了船壳的碎屑,附近却没有更多的杂物。  船上没有杂物的水密舱唯有主动注水的那几间,所以不幸中的万幸,蝴蝶花号并没有涌进更多的水,而且通过刚才的紧急规避,已经彻底与暗礁脱离。  洛林滑动身体四下寻找,很快又在远处找到海娜。  她从二十多米的高空被甩进水里,没来得及做任何防护,径直被坚硬的海面砸昏。  她在下沉,双眼紧闭,气泡细密,修长的四肢舒展开一动不动,正顺着海流越飘越远。  双方的距离大约五六十米。  洛林咬一咬牙,上浮水面,朝着蝴蝶花号模模糊糊的黑影高喊:“皮尔斯!”  “哥!我在!我们怎么办!”  “触礁的位置在注水舱,船暂时不会沉!”洛林深吸一口气,“你来掌舵,听从亚查林的指挥,继续横切环流。船不要停!环流太急,强行下锚会被横推出去,你们会继续触礁!”  “那你呢?”  “我找到海娜了,现在去救她!我们在赫巴西见!”  说完这句,洛林一个猛子扎回水底。他顺着洋流摆腿,游鱼似猛扑向海娜的方向。  只一会儿,海娜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看上去依旧昏迷不醒,唇边的气泡几近于无。  洛林游得愈发快,窜上去,抱住她,踩着海水快速上浮,哗啦一声钻出了水面。  四下全是奶白的雾海,蝴蝶花号已经失去了踪迹,洛林喘了几口长气,托着海娜的脑袋游向附近一处礁石,不时沉下水去辨认方向,确保自己没有游偏。  他把海娜托上礁石,脱掉她又湿又重的罩衫,卷起来垫在后颈,仰头,抬颏,仔仔细细清理掉口鼻的杂物。  紧接着,他捏住海娜的鼻子,打开嘴,俯身凑近,用自己的嘴唇包住海娜的嘴唇,飞快地吹气。  海娜的嘴唇柔软c冰凉,洛林渡一口气,就松开捏鼻子的手让气体呼出,一连五次。  五次之后,他顺着海娜的肋骨摸到剑突,向上两横指,用掌按住。  他把双手交叠成十字,双臂绷直,垂直下压。  压一下,他喊一声:“海娜,醒醒!”  压一下,他又喊:“海娜,醒醒!”  十二次按压,五口气,周而复始,一连三轮。  海娜猛地咳嗽出声,有清水从口鼻处流出来。  洛林大喜,赶忙单膝跪地把海娜抱起来,轻轻放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轻轻拍背,让呼吸道和胃里的水可以顺利流出来。  一分钟后,海娜终于恢复了意识。  她虚弱地躺在洛林怀里,睁开眼,轻声说:“我溺水了?”  “你从瞭望台上摔下来,直接被海水砸晕,不小心多喝了几口水,算不上溺水。”  “是么”她迷茫地看着茫茫的雾气,“蝴蝶花号呢?”  “她在暗礁带停不下来,我让他们先去赫巴西了。”  “赫巴西在哪儿?”  洛林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别担心,我会带你游过去。”  “嗯。”  两人静静抱在一起,在暗礁上休息了半个多 小时。  海娜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就拽了拽洛林的衣袖:“我可以了。”  洛林扶着她站起来,两人重新跳进水里,轻轻划臂。  海娜问:“赫巴西有多远?”  “不知道。”  “万一”  “我们会找到它的。”洛林大笑着打断海娜的话,“尼奥尔德告诉我,它在雾的中心,我们就要见到它了。”  海娜不再说话,取出随身的吊索递给洛林,洛林用索在海娜的腰上打了个结,留出两米,又在自己腰上缠紧。  “准备好了么?”  “嗯”  两人朝着雾的深处游起来,洛林在前,海娜在后,中间连着细细的吊索,像蝴蝶花号一样横切过环流,一连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冲出了暗礁带。  海水突然之间变暖了,雾气开始稀薄,水流越来越弱。  洛林终于看到了星星。  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他在海水当中停下来,长时间拖着海娜,对抗急流让他的体力透支,头晕目眩,就连游泳的姿势都变得笨拙。  海娜担忧地看着他。  洛林伸手拍了拍海娜的脸,飒然一笑:“看,我们穿过雾区了。如果这时候有八分仪,我就能算出这里的纬度。”  “让我自己游吧”  “就要见到赫巴西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带你游上岸的。” 更多请收藏【】! 0059 诱惑的魔鬼岛 星月之下,洛林终于看到了岛的轮廓。  海岛就在几里之外,有星散的银白沙滩,还有郁郁葱葱的海岛丛林。  在岛的中心有两座火山,西山高,东山低,山体圆润,山巅有两道烟柱直上青云,远望就像巨大黑兔的剪影。  原来约翰纳斯伯尔特没有骗人,赫巴西岛上真有一只山一样大的黑兔,那么巫师呢?  怀着疑惑,精疲力竭的两人被岸浪冲上海滩。  洛林只勉强走了几步,走到干燥的沙地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摇摇晃晃跪下来,仰面摔倒,没了声响。  海娜吓了一跳,忙跑上来,这才发现,洛林居然睡了  她温柔地看着洛林苍白的脸,凑近了,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睡吧,我的船长,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这一觉,洛林睡得天昏地暗。  待醒过来,夜色如旧,他的身边燃起一堆篝火,几根木棍支在沙滩,系着吊索,索上晾着海娜纯白的战斗服,才不过烤得半干。  他由此知道自己只睡了没一会。  洛林翻身坐起来,?异地看到一丝不挂的海娜正背对着他,面向着大海抱膝静坐。  皎白的月光照亮她咖啡色的光滑皮肤,微微泛出玉一样的润泽,月下美人,不可方物。  他起身的动静惊动了海娜。  两把短刀就在手边,她抄手握刀,弹起转身,骤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碧翠的眸子里映出一个男人  盘着腿,大马金刀坐在沙地上,一只手扶着膝盖,一只手托着下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定定的,就像在欣赏什么传世的艺术佳作。  “啧啧啧,多好的身材,为什么总喜欢裹着罩衣呢”  咄!  飞刀脱手,入地三寸。  海娜很快就把自己裹了起来。  虽说战斗服束腰修身,比起宽大的罩衣漂亮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总归没有光着的时候好看。  洛林觉得很遗憾。  遗憾之中,他看到海娜红得滴血的脸和慌张逃散的眼神,又决定把自己心底的小小心思藏起来,只字不提。  他笑眯眯拨了拨篝火:“海娜”  “你不是累昏过去了么?怎么会醒得这么快!”  “准确地说,我只是睡了一觉。”洛林耸耸肩,“捕鲸人是海的儿子,在母亲的怀抱里,我们比任何时候都强大,恢复也快。”  “可那也那也”  洛林哈哈一笑跳起来,锵一声抽出长刀:“我去水里叉两条鱼。等天亮了就去找蝴蝶花号,还有那个喜欢送金币的巫师!”  日出于东方!  天亮了,漫天漫地的金光播撒下来,照亮了方寸大小的赫巴西岛,在洛林和海娜面前展开一副绝美的仙境人间。  碧海c银沙c向阳棕榈c阔叶丛灌。  远方长得像兔子的连山是黑色,向下则是连绵的深绿,环绕沙滩又是浅绿和嫩绿,石英沙滩银白无暇,身前的海水清澈见底。  洛林和海娜抵着肩并坐在沙滩中央。身边的篝火早熄了,柴堆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飘向天际,与远山的烟柱和天边的雾壁呼应,曼妙地轻摇。  海娜沉醉在这片美丽当中。  “洛林。”  “嗯。”  “他们为什么管这里叫魔鬼岛?”  “因为关于它的传说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就像恶魔在人的耳边低语。”  “真的么?”  “当然不是。”洛林哑然失笑,“在文艺复兴初期,人们从希腊的典籍里翻出了毕达哥斯拉的地圆说,又找到了埃拉托色尼和托勒密的佐证,开始怀疑天主教会宣扬的地平说。人们愿意相信大地是圆的,而其中,又以航海家们最为坚信。”  “赫巴西的传说从那时开始出现在航海家们的口中。他们说在欧洲的西面,大洋的彼岸有新的大陆,还极尽想象去描绘它。哪怕哥伦布发现了美洲,与传说中的赫巴西不一样,他们也不愿承认祖祖辈辈传扬与描绘的东西是假的,只是勉为其难,把赫巴西大陆,变成了赫巴西岛。”  “它承载了航海家们对教会统治的反抗,就像哥白尼和布鲁诺的日心说。这才是它被称为恶魔岛的真正原因,因为每一个寻找它的冒险家,在教会眼中都是被恶魔诱惑的堕落之人。”  “原来它这么重要”海娜眨了眨眼站起来,“洛林,蝴蝶花号在哪儿?”  “我们在游过来的时候没看到船。如果她没有沉没在暗礁带,肯定就在岛的背面,被火山挡了起来。”  “环岛?还是横穿?”  “环岛吧。”洛林也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碎沙,“贸贸然深入丛林,我怕会遇上送金币的巫师。如果他不友善,就糟糕了。”  行动方案定下来了。  洛林和海娜都是身手矫捷的行动派,一旦决定,当即起行。  两人沿着海岸线谨慎前行,劈斩灌木,绕岛而行,一路上没有遇上太多阻碍,花了半天,就找到了搁浅在岛背面的蝴蝶花号。  她歪歪斜斜冲上沙滩,舰艏高昂,在阳光下暴露出狰狞残破的船壳。  看见水手们四下忙碌的身影,洛林露出了由衷的笑意:“那帮家伙干得不赖啊。”    然而洛林并不知道,此时船上其实是另一幅光景。  蝴蝶花号抵岛的时间比洛林晚,直到四个小时以前,他们才张着帆,借着风 势冲上沙滩。  那时天色已经大亮。  成功让船体搁浅上岸后,他们又花了两个小时伐木,以棕榈树的圆木为轮,集中人力把船体拉直,垫上底板。  直到这时,蝴蝶花号才彻底摆脱了沉船的阴影。  生存的压力失去了,其他的担忧涌出来。  克伦提着自己的断缆斧,嘶吼着指挥水手们伐木取材。  皮尔斯带着几个水手清理货仓,把食物和水搬上沙滩,再搭起简易的遮雨棚子。  诺雅不言不语跪坐在舵轮边,面前摆着命运水晶球,肩上趴着同样安静的白耳朵,神奇的银塔罗在她面前排开,一次次洗牌,一次次占卜。  亚查林像个救世主一样趾高气扬地到处游荡,看起来无所事事,又忙得脚不沾地。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难宣于口的犹疑。  洛林和海娜落水以后,蝴蝶花号航行了近十个小时,按照05节的航速计算,他们的行进距离接近十公里,而且只会长,不会短。  这么长的距离,又深陷在雾区,洛林真能带着海娜游上岛么?  如果失去了船长,他们该怎么办?  亚查林是所有人中最坚信洛林已经葬身海底的那个。  他变得不安分,觉得自己拯救了全船,理所应当获得支持,成为蝴蝶花号新的船长。  想要名正言顺,他需要海员的支持。  克伦c皮尔斯c诺雅从谁开始呢?  亚查林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游弋,看到孤零零坐在舵轮边的诺雅,俊朗的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  对一个浪漫的绅士来说,还有谁,能比一个懦弱无是处,却在水手当中深受爱戴的罗姆少女更适合成为目标呢?  攻陷这个女人,然后夺下船长和会长的宝座! 更多请收藏【】! 0060 命运迷心术 对诺雅而言,这是一次神圣的自卜。  为了确保静心,虔诚,自信,准确,她已经用最复杂的六组牌询问了最显明的六个问题。  晚上有饭吃么?有。  今天会沾水么?会。  有睡觉的地方么?有  几个人睡?一个。  会一辈子呆在这座岛么?不会。  岛上有活人么?有。  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占卜的结果也没有问题。更重要的是,借着四十一到七十七张牌的古法牌阵,她的精神已经彻底收束起来,依附在命运水晶球,真正听到了命运的叹息。  最关键的一卜要开始了。  诺雅飞花似拔动面前的牌,一张张倒覆的小阿尔卡纳从牌组里飞出来,依花色分成四份。  权杖c星币c圣杯c宝剑  游动的散牌只剩下二十二张大阿尔卡纳。  诺雅闭着眼,袖子一挥,散开的牌集拢,束成叠,呈放在命运水晶球的光晕当中。  “船长洛林和海娜还活着么?”  她无声地质问命运,纤细的手指伸出来,点在牌堆。  啪啦啦啦啦啦!  牌堆弹起来,拉花似随着手指起伏,像弹簧似跳动,跳了七下,骤裂出近半,共十二张,弃到侧面。  诺雅的手指点在了第十三张的核心。  这是古埃及传承下来的天狼星牌阵,不同于那些复杂的古牌阵,天狼星以明了c直白c敏感和脆弱著称,用唯一的命选之牌揭示疑问,是占卜师们最常用,也最信赖的自卜之法。  诺雅睁开眼,轻轻翻过那张牌。  天狼星把回应投射在牌面,正位的倒吊人。  倒吊之人接受考验c行动受限c牺牲c不畏艰辛c不受利诱c有失有得c吸取教训c浴火重生c广泛学习c奉献的爱。  洛林和海娜死了么?还是被困在了哪里?又或是绝处逢生,已经摆脱了困境?  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张模棱两可的牌面?  是天狼星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诺雅盯着银塔罗,皱着眉头陷入深思。  恍惚之间,有道黑影罩上来,恰好挡在命运水晶球和天狼星的中线,一下就打断了诺雅的冥想。  诺雅的脸噌就红了,颔着首,绞住袖,眼神慌张,手足无措。  她肩上的白耳朵也炸了毛,抬脸立身,冲着亚查林奶凶奶凶地亮出虎牙。  “嗷!”  亚查林对好吃懒做的白耳朵不屑一顾,斜靠舵轮摆出自以为放荡的微笑。  “萨拉小姐。”  “是是。”  “刚才我去下面督工,从不少水手口中听到了对您的非议。这让我感到不愉快。”  诺雅的头更低,脸更红:“对对不起。”  “不不不,您不需要道歉!”亚查林有力地挥动一下臂膀,“绅士的船上不该有对美丽女士的非议!如果有,那一定不是女士的错,是教养的错!”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趁势给诺雅一个关怀的拥抱,谁知手才张开,白耳朵连尾巴都竖起来,锵锵锵锵,肉乎乎的爪子弹出利爪。  亚查林决定缓图片刻。  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向着诺雅,王霸之气肆意发散。  “萨拉小姐,您是这条船上最尊贵的海员,和我一样,是统治者,是负责人!这种威信不当有质疑。”  “为什么会有质疑?我发现,其实是我们高傲的船工和未成年的副会长在有意架空您。他们是一伙的!”  “不是德赛先生,克伦和皮尔斯很好,只是我什么也不会,帮不上忙”  “女士就应该安享尊荣!”亚查林更近一步,蛮横地,几乎踩到诺雅的银塔罗,“如果我是船长”  “德赛先生!”诺雅像是鼓足了勇气大喊,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诶?”  “过暗礁带的时候,我的水晶球砸了一下,好像裂了,您能帮我看看么?”  她说着话,漂亮的双手像绽花似托起水晶球,高举过头顶。  亚查林的眼睛顺着水晶球上移,嘴里下意识问:“哪裂了?”  “第七c十四c二十一条发丝,它们有交叉,那裂纹”  “这么多发丝,我怎么”  亚查林眯着眼仔细地看,突然在水晶球的中心看到了白耳朵的眼睛。  小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诺雅的头顶,圆溜溜的眼睛睁大,穿透水晶球,死盯住亚查林。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呐  禇黄色的瞳孔像对称的半球各据左右,中心是尖细的菱型竖瞳,原本是黑色,经过命运水晶球的晕染,却成了紫色。  黑中泛紫,紫意盈黑。  “嗷!”  亚查林猛地一震。  诺雅慢慢站了起来,柔软的身体带着奇特的韵味,无论怎么动,水晶球都纹丝不动。  她站直了,看着亚查林迷惑的脸,轻轻吐声。  “vii,xiv,xxi是命运之数,大阿尔卡纳有二十二张,愚者是王,轮回有三。”  “轮回是塔罗,是牌,是数,是命运。”  “万事万物有终有始,这个终始是七,是环,是一切命运的勾连。”  “战车!正位之人配享力量,虚妄之徒奢求荣光。”  “节制!适合的位置使庸者如强,自以为是令能者成赘!”  “世界!忠于使命可有幸运眷顾,背弃信诺只有一败途地!”  “你!亚查林德赛,巨大的错会折磨你,会纠缠你,让你一世不宁,让你 寝食难安!”  亚查林脸上挣扎起不安,彷徨,恐惧  “你!亚查林德赛,巨大的错会折磨你,会纠结你,让你身败名裂,让你粉身碎骨!”  挣扎消失了  亚查林的眼神愈发迷茫,神色愈发恐惧。他的喉咙发出咔咔咔的怪声,机械似发问:“该怎么办”  “命运是慈悲!”诺雅昂起脸高唱了一声,“善恶有报偿!你虽生出不该有的欲念,却幸在未发生不可挽回的举动跪下!向着命运,乞求宽恕,恳请赎罪!”  亚查林扑通一声双膝跪了。  “请告诉赎罪”  “洗清你的罪!洛林德雷克生死未名,你自愿帮他!你要用你卑贱的性命接拢命运的轮盘,为你的船长,争取一线的生机!”  “你!亚查林德赛,甘之如饴!”  “我自愿欣喜”  亚查林默默念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陈旧的皮斯托尔,慢慢慢慢递到嘴边。  他轻轻地张开嘴,缓慢却坚定。动作里没有挣扎,没有犹豫,甚至脸上还挂着笑,释然c欣喜。  就在这个时候  “船长!”  船下猛地炸开了,洛林牵着海娜的手,笑眯眯地迈出丛林,动作矫健,看不出半点伤痛。  “船长回来啦!我们勇敢无畏的船长带着耶斯拉女士回来啦!”  “船长万岁!”  “德雷克万岁!”  “尼奥尔德万岁!”  “赫巴西万岁!”  听着沙滩上一声声万岁的嚎喊,诺雅怔了片刻,突然间笑靥如花。  她嫌弃地看了亚查林一眼,硕大的皮斯托尔正被他半含在嘴里,准备咀嚼。  她无趣地皱了皱鼻子:“倒吊的人原来天狼星既想告诉我船长浴火重生,又想劝诫我给你改过的机会。白耳朵,它管得可真宽。”  “喵!”  “算了,看在以后还要跟天狼星打听事的份上饶你一命!白耳朵,挠他!”  一声令下,白耳朵从诺雅头上一跃而起,猫爪舒展,十字交叉!999()  唰!  皮斯托尔叮铃铃坠地,亚查林捂着脸,张着嘴,眼神聚焦。  “啊!我英俊的脸啊!” 更多请收藏【】! 0061 当务之急 洛林回来了。  救回了海娜,穿越了雾区,游过了十公里甚至更宽阔的海面,克服了水手们心中唯有天使或是恶魔才能克服的困难,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在跃下海面之前,他是会长,是雇主,是提督,是船长,是一个年轻却技艺精湛,能够慑服人心的海上男儿。  在重新回归之后,他成了英雄,成了传奇,成为领袖。  上帝的信徒信奉圣三一,信仰上帝的水手们更用圣三一来认知海上的生活。  他们的船是父,船上的水手是子,船长是船上唯一的灵。  圣三一是唯一真神的不同格位,三位一体,船c水手和船长虽不具备神圣,却也有相同的三位一体。  船长强大就是船强大,船强大就是每一个水手强大。  能够拥有一个如此强大的灵,蝴蝶花号的每一个水手都感到与有荣焉。  他们必将战无不胜!  洛林没想到这一场历险能为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荣耀,他原本还担心船上的士气,因为破船c孤岛c死地  现在看来,他似乎不需要担心了。  他很快把自己的海员们召集到一块,在甲板上,洛林抱着温顺的白耳朵,面色古怪地看着把脑袋缠成木乃伊的亚查林。  “我说用金币逗猫,你真当白耳朵小,脾气就好?”  彻底变了副样子的白耳朵懒懒打了个哈欠,奶凶奶凶的虎牙露出来,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亚查林打了个哆嗦,用满脸的绷带堆出委屈:“船长,我是德赛家族苦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是贵族和精英!您觉得我会这么愚蠢,用金币去逗猫?”  洛林的面色更古怪了:“问题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想白耳朵有多懒?海娜把老鼠抓到它面前,它都懒得挠一下。平白无故地,它怎么会想起来挠你?”  “呃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亚查林为难地挠挠绷带,“我分明记得自己硬要用皮斯托尔喂猫,可理智来说,我为什么要喂猫?”  “想不通?”  “想不通。”  “那就不想了。”  “诶?”  洛林清清嗓子:“先生们,女士们,从这座小岛中间的火山,我们基本能够断定,这里就是约翰纳斯伯尔特所说的赫巴西。他没有欺骗世人,这座岛上确实有山一样大的黑兔,这就为我们带来了困扰,既然黑兔是真的,那么巫师呢?”  小皮尔斯惊惶地瞪大眼睛:“那个喜欢送金币给水手的巫师?把纳斯伯尔特先生留在岛上,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上的巫师?”  “准确点说,第一条是纳斯伯尔特描述的,第二条是无聊之人臆测的。”洛林咂巴一下嘴,“我们姑且认为巫师存在,金币也存在,至少在一百年前,纳斯伯尔特遇到过这些。”  克伦皱着眉:“船长,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探险,是求生。”  “我知道,亲爱的克伦。现在的状况是,我们的船破了,食物和水坚持不了三天,岛上的某处可能还藏着巫师。即便没有巫师,我们也对这座岛也一无所知,连怎么出去都没有头绪。”  洛林把事情一件件掰开,很快就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为了充分发挥战力,蝴蝶花号上配置的水手是120人,与驯鹿号的海战并没有死亡和重伤出现,只有七个轻伤,行动并没有障碍。  所以他们依旧有120个人力,一方面人手充足,另一方面后勤压力巨大。  克伦所说的当务之急被洛林分成了三部分,修船,收集食物,找水并探查岛屿c排除潜在的安全隐患。  海员和水手都要依照这个目标,各司其职。  伐木组,克伦要带领40个水手修船。他们需要在海滩上建造一个最简易的干船坞,并且采集足够的木料,封堵破洞,刷上胶漆。  后勤组,亚查林要指挥40个水手捕鱼c打猎,采集一切能采集的食物,同时力所能及地收集部分干净的水。  皮尔斯和诺雅则要指挥20个水手负责把鱼制成鱼干,其他食物也处理成易于保存的类型,并且把所有的水烧开,贮存。  探索组,洛林和海娜将带着20个水手深入岛屿,最核心的任务是寻找淡水水源,其次则是弄明白巫师的所指,为蝴蝶花号扫平后患。  在洛林如日中天的权威下,三个小组的分派很快落定。  最强壮的人跟从克伦,技艺好的跟从亚查林,最机灵的跟着洛林和海娜,剩下的跟着皮尔斯和诺雅料理杂活。  经过一夜休整,洛林的人聚集到他的身后。  他们的任务是在赫巴西寻找到合适的淡水水源,为此,他准备进入丛林。  在荒岛搜索淡水是一个海员的基本功课,首先需要建立的是对岛和礁的判定。  在普遍概念当中,岛与礁皆四面环水,但岛的海拔高于涨潮位,礁的海拔则低于涨潮位。也就是说,永不下沉的小型陆地可称为岛,而会在涨潮时沉于水下的,则称为礁。  海员们还有更简单方法来判定岛礁,那就是植被。  海水不适合灌木生长,赫巴西能够拥有大片丛林,肯定不会时常泡在海里,所以它是一座货真价实的海岛。  确立这个概念对海上的人来说很重要。  因为在大洋之上,只有岛有足够的条件可以积蓄淡水,礁在大部分情况下则没有淡水 。  确定了寻水的可能之后,下一步就是有目的的找水。  海岛的淡水多来自降雨积蓄,水源的分布有自己的特点。  首先是在海岛迎风坡一侧往往有水,其次岩质的洞穴与海水隔绝,地势上也容易留存淡水。  这意味着,洛林和他的探险小队必须冒险深入陌生的丛林。  他为此思考了良多。  昨晚对照星相,他确定赫巴西岛地处在相对较高的纬度,大致在北纬五十至五十二度之间。  这种纬度的丛林一般来说少有成群的,带有毒性和疫病的飞蝇和蚊虫。  但岛的中心有两座活火山,海的四周又有近乎于封闭的雾墙阻隔,这种特殊地势使得赫巴西岛的温度很高,热,且闷热。  这是一座身处在高纬度的热带丛林,甚至可能是更危险的雨林。  群聚的蝇虫,剧毒的蜘蛛,四处飞舞的毒蜂,藏于草丛的毒蛇它们中的任何一种都可以轻易要了水手的性命。  为恻安全,洛林要求每个水手都穿上防寒的罩衣,用细绳扎紧袖口和靴口,扯上罩帽,甚至学着海娜的样子用水手头巾蒙住面,只露出眼睛和双手,涂满油膏。  然后便是砍刀c火把c绳索c长木条c小型指南针和望镜等船上现成的装备,务必求全,不使缺失。  直到一应准备都做妥当,洛林深吸一口气,一刀砍倒了身前的灌木丛。  “出发吧,让我们去探险。” 更多请收藏【】! 0062 想跳船板么 呼!呼!  洛林的面前有一片草窠,矮矮小小,草叶宽大。  他拿着火把在上面反复燎了几下,驱出好些乱七八槽的小虫,接着又换成长木杆,站得远远地,抿着嘴一下一下地戳。  队伍深入丛林三个小时,行进的距离不足两公里,比蝴蝶花号在雾区当中行驶得都慢。  可队伍里并没有生出反对的声音。  在陌生的丛林当中行进,谨慎属于一种美德。  比如水手们原本对裹满全身的粗布罩衣有过意见,因为岛上的天气很闷热,海上男儿更喜欢阳光的暴晒和海风的轻抚。  可在经历过一次蜘蛛趴脸的事故之后,这种声音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那是一只美丽的蜘蛛,本体深褐色,在足节和身体上缀有迷彩式的浅色斑纹,互补对称,趴在树上全无踪迹,牵着丝飘荡起来,看上去也与枯败的落叶无异。  它有一对巨大的毒牙。  有见多识广的水手认出来,这是一种产在热带的花边鸟蛛,虽然没有太强的攻击性,但毒性惊人,可以使人昏迷不醒。  而它恰好趴到了一个水手的面巾上  那之后,抱怨和反对就销声匿迹了,带队的洛林也变得愈发谨慎,火把几乎燎过每一棵树,每一片叶。  可即便这样,还是有水手被树丫上窜下来的毒蛇咬伤,海娜的快刀削掉了差不多半斤肉,才让殷红的鲜血重新流淌出来。  索性这种见鬼的经历终于结束了电脑端:/  越过最后一片草窠,他们踏上了一片广阔而平整的火山岩地。  黝黑的坡型是往昔熔岩流淌留下的痕迹,致密c不易风化c含有大量金属成分使其不仅成为一种优秀的天然石材,更难以形成植被。  光秃秃的岩地在水手们眼中就是安全的代名词,洛林长舒了一口气,挥挥手说:“向前五百米,休息半小时,允许喝水。”  队伍里发出轻声的欢呼。  他们往前行进,在裸露的岩层上择地休息,闷热了半天的水手们迫不及待解开罩衣,让渍着汗的身体袒露出来,迎接海风。  洛林挑了一块更高的山石,和海娜并肩而立,远远打量起岛屿的海岸线。  “找到更适合的通道了么?”海娜的声音里难言忧虑,“今天的路太长,就算真的找到水源,我们也没法保证水手能安全装运。”  洛林无奈摇头。  他蹲下来,用砍刀在嶙峋的火山岩上画出白印,轻声说:“一般来说,海岛的向风面最平缓,被风面最陡峭。赫巴西岛的向风面在北面,我们倆在西边登陆,蝴蝶花号则是在东面。”  “既然这样,我们找船的时候为什么不从北面走?”  “因为近。”洛林叹了口气,“而且我担心会在南面的峭崖找到蝴蝶花号撞毁的残骸。如果他们在向风面的海滩登陆,就算相遇迟一些,至少也是安全的。”  海娜认同点头。  洛林继续在地上画线:“绕过山,我们会到达向风面,那里的植被会稀疏一些,也最有可能积存出小湖c深潭一类的淡水源,等我们找到它,就可以划定向海滩的最短路线,开辟安全通道,装运淡水。”  “如果没有呢?”  “如果没有那就只能去背风面了。那里的岩层保持得最完整,容易出现岩洞,,只是淡水的储方会小很多,只找到一两处,很可能不够我们所需。”  海娜低头想了想,想起来在找船的过程中,他们确实发现过几个很小的水潭,勉强可以装满几个木桶,不仅运输困难,储方也不够整船人几天的消耗。  就像是洛林担忧的,背风面的储水只能用作补充,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上百人缺水的问题。  “如果能下一场大雨就好了”  “是啊。要是有一场大雨,我们就不用为水源头疼了。”  队伍继续行进,顺着火山岩构成的缓坡,绕行向北,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岛屿的向风面,在一片碧海银沙和星星落落的青葱矮树当中,一眼就望见了一高一低两座水潭!  高的那座小些,葫芦型,长边大约五六米,短边大约两三米,位置就在火山岩地与疏林的结合部,色如碧玉,迎风微澜。  矮的那座巨大,圆形,至今约有六七十米,位置就在沙滩上沿,一侧林,一侧沙,色彩通透,美轮美奂。  水手们振奋了,性急的直接感谢着他们的主冲下山坡,洛林一时没能拦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五个人冲进林子,不一会儿又惨叫着从林子里连滚带爬逃了出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张着獠牙的雄壮野猪。  “岇!”野猪一共有六头,有一头跑得最快,冲势极猛。  它低着头追上跑得最慢的那个水手,怪叫着昂首一拱。  尖锐的獠牙从水手后背刺出,当胸穿透,那水手瞪大了眼睛,无助地张着手,又很快被野猪甩了出去。  他的身体摔在火山岩上,翻滚着,留下一路刺目的血斑。  洛林锵一声抽出双刀,压低身体:“战斗!”  海娜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她前倾着身体飞奔,跑出几步,便有四把红绒飞刀脱手而出,其中一把正中杀人野猪的眼睛,眼眶而入,直没入柄。  野猪惨嚎一声摔扑出去,剩下的的野猪越过它,向着海娜发起冲击。  可海娜绝不是孤身奋战。  她射出 飞刀,洛林的身影也追向飞刀。  在洛林身后还有十几个勇敢的水手,他们越过海娜,避开奔逃的同伴,三两成群迎击凶兽。  当场便有两个水手被撞飞出去。  洛林闪身避开突击,身体轻盈旋转,长刀护体入舒展的花瓣,从两头野猪中间,轻轻切过它们的后腿。  鲜红的兽血飞溅出来,两头野猪哀嚎倒地。  海娜回过了气,一跃而起避开猪突,又是四把飞刀离手,其中三把命中,更有一把扎中后臀,随着野猪的奔跑,扯开巨大的伤口。  这意味着第四头野猪失去战力。  洛林和海娜的强大杀伤力让水手们压力骤减,他们以五六个人团战野猪,奔逃的同伴也翻身回来,进一步扩大了双方的数目差。  付出了两人被撞飞,一人受重伤的代价后,左侧战团终于有刺剑扎穿了野猪的眼睛,刺剑立断,那野猪也魂归西天。  右侧战团则是洛林结束了战斗。  他翻身杀回战场,从水手们手中接回对手,两把锋锐的芬兰长刀上下翻飞,绕着笨重的野猪转圈。  野猪拱不中洛林,最有威胁的猪突又因为外围水手的压制无法发动,在挨了十四刀后,终于被洛林一刀劈在眉心,彻底丧失了生机。  突如其来的遭遇不过短短几分钟。  水手们一人死亡,三人重伤,还有四人被撞飞,各自导致不同程度的瘀伤和挫伤,付出的代价何其惨重。  眼看着队伍的惨相,洛林收刀回鞘,怒气冲冲盯住那几个擅自行事的水手。  “无令而行,奔走呼嚎。先生们,就这么想跳船板么?” 更多请收藏【】! 0063 长船遗迹 只一次穿林,探险队所属的二十名水手一死,四重伤,四轻伤,这还是在准备充足,基本没有出现穿林损伤的状态下  仅仅一次疏忽而已。  赫巴西的野猪蛮横且巨大,每一只少说都有四五百斤,獠牙尖锐,双目赤红。  从攻击性来看,它们应该是食肉的。  而且应该是这座小岛的食物链顶端,作威作福,不可一世。  考虑到猪类的成长和繁衍速度,向风的疏林中有这样一族霸王,其族群的规模就变得很难估量。  肯定不会太多,也必定不会太少  这意味着,疏林远没有看上去安全。  索性他们一共发现了两处疑似淡水源,只要运气好,就不必要在林子里和野猪群死嗑。  探查的顺序由此确定。  扛着收获的野猪和枉死同伴的尸首,伤痕累累的队伍鬼鬼祟祟穿过疏林,来到沙滩边的那处大池,很快就确定,这里的确是岛上主要的淡水源之一。  池边有明显的野兽游荡的痕迹,脚印多是蹄类,没有熊掌c猫爪一类的杀星,也没有恐怖的海岛鳄鱼,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让洛林终于能松一口气。  然后就是第二个问题怎么把淡水,以及向风坡丰富的食物资源采集回去。  沿岛海运是最好的办法,可蝴蝶花号不能下水,拢共两条冲锋艇也无法承担起运输的重责。  洛林沉吟地看着在林边探头探脑的一只野鹿。  “海娜,你说我们如果在向风沙滩扎营,野猪群会来驱逐我们么?”  “在这里扎营,蝴蝶花号怎么办?”  “可以分散扎营,伐木组留在窄小的东沙滩,后勤组和探险组移到这儿。这样一来,采集的食水可以就地加工和储存,只需要少量转运,就可以满足伐木组的需求。”  海娜挑了挑眉毛:“这里有两股淡水,我们在池边多设些陷阱,主动打猎。聪明的野兽就会避开这儿,去林子里喝水。”  “还可以放炮”洛林咬着嘴唇补充,“船艉的六磅短炮很轻,可以通过冲锋艇运过来。既可以用作沙滩营地的防御,又可以惊退野兽,开辟空间。”  “等蝴蝶花号修好,装运食水就不成问题了。”  三言两语商量即定,洛林命令能行动的水手一分为二,一组人在沙滩挖沟,人工造岛,辟出可以供上百人扎营的场地。  另一组人伐木,扎一条木伐回东沙滩报信。  结果首先完成的反而是简易的木筏,三个水手用自己的罩衣做帆,扎起一条粗陋的帆筏,沿着海岸线漂向东岸。  夕阳时,亚查林领着两条冲锋艇c二十个水手c铲子和许多空桶到达新营地,大幅加快了挖掘沙岛的速度,还给洛林带来了一个消息。  在来的路上,他们在一片山崖下发现了一处长船的遗迹。  “长船?维京长船?”洛林诧异道。  “是,看细长的船身比例,应该是一艘9世纪盛行的斯内克杰型长战船,可因为天色已晚,我们没有登上去探索。”  “9世纪的维京人”洛林饶有兴致,赞赏地拍了拍亚查林的肩,“你不仅博学,还做了正确的决定,亚查林。”  “相比于一座不会跑的古船遗迹,在入夜前掘通沙岛,防备野兽才是我们的首重。明天,我们会看到那艘古船的”    沙岛营建和人员物资的转运整整持续了一夜,到第二天朝阳再升,赫巴西的向风沙摊上多了一座半独立的弧型沙岛。  岛的面积将近一平方公里,一面临海,一面向着疏林。  它与疏林被一条两米宽的水道分开,深度近两米,引入海水,两侧垒高,还支上了简单的灌木栅栏。  陆地的野兽不喜欢海,有这样一条简单的护营水道,野猪或是其它藏在林子里的凶兽就不会发起大规模的攻击,至于零星的袭击,值班的水手们能够应付。  沙岛与海岛通过一座四五米宽的圆木便桥连接,过了桥四五十米就是淡水池。  海娜和皮尔斯会组织水手在向林的一侧制作连片的陷阱,他们同时也是临时营地的负责人。  捕鱼c打猎c修缮船只c收集淡水,蝴蝶花号彻底解除了生存危机,洛林也简单调整了海员的分派。  皮尔斯与海娜主持向风营地,海娜同时也是营地的保护人,应对意外。  克伦和诺雅负责东岸沙滩。那里的进出口狭窄,两侧是难以崛动的山岩,防御结构上定然不如向风营地安全,但他们晚上可以住在船上。  诺雅是东岸沙滩的保护人。罗姆女巫的性格虽然害羞,但个人战斗力远远高于亚查林和克伦这两个正常人类,稳居在船上第三把交椅。  洛林还进一步简化了探险组。伤者休整,不令而动的水手下放到后勤,海娜则换成了亚查林。  这样一来,探险组只剩下8个人。为了多少提高一些战斗力,洛林把亚查林的象牙短枪重新交给他,是借的。  如此,在将两门艉炮运上向风营地之后,探险组征用了一条突击艇,在亚查林的指引下,划着桨驶向长船遗迹。  行不多远,洛林在一片峭崖下见到了亚查林口中的斯内克杰型长船。  她有十七八米长,不足三米宽,正中立着一根桅杆,高约十米,上头的横帆早已风化,只剩下孤零零的木杆,形如墓碑。  瞻仰着遗迹 ,探险队的成员们靠岸登陆,洛林站在突起的礁石上,更近一步看清了这艘基本完好的古代战船。  她的船材是橡木,历经多年,渐现石化,却几乎没有外在的腐朽。  她的船身外面包裹着一层船板,用长铁铆钉固定在船体上。  船板间的空隙巨大,那是因为用由动物毛和植物纤维制成的线和索不如船材耐腐,早已不见了踪影。  还有大名鼎鼎的高昂的弯曲艏艉,是用一整块完整的橡木精雕细刻而成。船艏雕着一个女人的半身像,大眼,卷发,人像的底部还镌着一行古冰岛语,。  洛林?异了半天,忍不住了又看了眼那个雕功精美的半身像,并用想像力把她的肤色变白,眼珠染褐,头发染黑  隐隐约约,他看到了逝去的海伦娜  这让洛林确认了一个猜想,又生出更多疑惑。  海尔维格是洛林捕鲸人一脉的母祖,传说中冰岛之王殷格亚纳逊的发妻。  可她本身并不是特别显耀的人,即没有个人传奇,也不符合维京人喜好用黑龙尼格霍德和大蛇耶梦加德来震摄七海的传统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条船的船艏像和守护神?  压着心座的疑惑,洛林继续检查船身。  龙骨的材料取自高大笔直的橡树,中部做成弧形可以增大承重量,而两端则逐渐变窄,形成流线型通道。  船肋由结实的橡木制成,材料全部取自天然弯曲的木材,经过细心打造后,安放在龙骨的各个部分。  船肋外面包裹着一寸厚的船壳板,由相互交叠的橡木块制成,用铆钉固定在船肋上,留出长排的桨孔。  只是如今长桨尚在,本该由杉木根制成的缆索却早已经腐朽,以到于板材变得松散,有部分更因为。  维京长船的一大特色就是露天的单层甲板,不设内舱。  透过脱落的船壳板,洛林看到成排安坐在舱底的骷髅,腰和腿上绑缚着锈蚀的铁链,死前形貌凄惨,头颅大多飞散。  他们是划桨的奴隶,总数24人,看样子是被统一进行的斩首。  结合这条船完整的结构,洛林猜测她并不是触礁,而是主动搁浅。  他还在龙骨的花纹上找到了船铭  ,王者之狼。  “殷格亚纳逊?”洛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正想要进一步弄明白事实,亚查林带着几个水手急惶惶从崖的内侧急奔出来。  “船长!大发现!重大发现!” 更多请收藏【】! 0064 福卡斯金币 “在您探查遗迹的时候,我发现一条小路,就是这里”  一边说,亚查林一边带着洛林向前,绕过一处屏风似的山壁,转入一个宽仅十几米,长度却有三四百米,向着岛内曲陷的海崖峡谷。  崖壁边有一条蜿蜒贴崖的险峻栈道,时起,时伏,看不出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宽度却格外一致,又让人不敢排除人工的可能。  它先向下,有一百多米潮湿滑腻,显然只有在落潮时才会显现,又在低谷上攀,重新跃出水面,变得干燥平直。  洛林随着亚查林向上攀,在峡地中段攀到最高,绕过半弧,这才见到了峡地的终点。  一个海洞。  深邃的海洞矗立在峡地的末尾,起伏的栈道深入洞中,一眼望不穿究竟。  洛林眯着眼睛向里张望,只看到一片黑暗,轻声问亚查林:“你们进去探过了?”  “没有,但水手在洞口发现了这个。”  亚查林递给洛林一枚金币。  金币的成色很古旧,圆形片状。正面为一头戴王冠c留有长须的半身男装像,两侧有十字架,左边缘处有铭文。  背面是有翅膀的胜利女神像。女神右手持长柄勾状器,左手持一上立十字架的球体,左边缘处有铭文。  “这是暴君百夫长福卡斯时代铸造的金币?”  百夫长福卡斯是7世纪初拜占庭帝国的皇帝,在位时间介于查士丁尼王朝与希拉克略王朝之间,仅有短短的8年。  他最初是拜占庭帝国的贵族将军,通过军队哗变篡位登基,又被希拉克略家族以同样的方式取代,没能建立起真正的王朝。  这是一段冷僻的历史。  若不是因为欧洲贵族世系多源于罗马,贵族子弟必修的纹章学也有大篇幅去解读东西罗马帝国的传承,洛林根本就不会了解这些。  而现在,他不仅对这些耳熟能详,还知道福卡斯时期铸造的金币因为精美c足色等原因,历来是各方收藏家和罗马狂热者竞夺的热门,每一枚都可以被称作至宝。  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赫巴西的海洞外?  “送金币的巫师王者之狼的宝藏”    洛林带人退回遗迹,乘小艇返回向风营地。  海洞当中可能存在殷格亚纳逊的宝藏,这使探索海洞成为一件危险的事情,且危险不仅仅局限在探索当中。  他不敢贸然去做,紧急接来了克伦和诺雅,聚起海员商讨起大事。  行将入夜的时候,克伦和亚查林在两个营地代表洛林向水手们宣布,招募志愿者。  探险队发现了一处海盗的藏宝地,或许有生命危险,也可能隐藏巨大的利益。  慷慨的德雷克会长决定与每一个水手分享这份喜悦,探索的报酬将受益到每个人头上。  为了保证受益的公正,他们连夜组建了合同议会。  洛林作为商会代表,克伦作为海员代表,他们俩与五位水手代表一同商讨了探险的分配方案,经过几次讨价还价之后,公布了具体的分配原则。  原则有四:  一总商会拥有对所有被发现宝藏的所有权。  二总商会提出一千镑的探险保底,并将依照收获的最终称重,实重折算为金镑,上不封顶。  三折算之后的金镑将分为四份,五成归属总商会,两成归属所有赫巴西岛上所有隶属商会的人员,两成归属参与冒险的二十位勇敢者,还有一成专属于探险过程中的伤者和死者,三七分配。  四一应结算在回到南安普顿的第二天结清,不得拖欠。  为了证明诚意,所有人将依照上述原则签署一份神圣的分赃合同。总商会的两位股东洛林和皮尔斯将作为甲方,除他们以外,所有有分赃权的人将成为乙方。  这是一份对所有人都公平的合同。  优先获利者获得的利润稳定,但是缺乏上升空间;兜底操盘者在项目启动时承担相应的风险,却换来了获得高额利润,独自享受红利的机会。  没什么文化,并且生计艰难的水手们是无法了解,也没有渠道去发掘高端藏品市场的艺术溢价的,他们发掘不了古旧金器的真正价值。  与先前的皮斯托尔不一样。  依照水手们的社交圈,任何金器一旦超过了三百年历史,它们反而只剩下金子本身的价值。  拥有了这份合同就不同了。  探险尚未开始,船上的125个人已经共同拥有了200镑的保底收益,坐享其成。  参与冒险的20人无论死活,至少都将额外再获得每人10镑,相当于四个月薪水的巨额奖励。  伤者还能平分至少30镑慰问金,每个人都有些期待;死者虽说能平分至少70镑,却谁也不想要。  他们甚至还拥有合理且不封顶的升值空间。  那么对于洛林呢?  如果海洞当中真的有殷格亚纳逊的宝藏,上千年的历史会让这些黄金制器升格成为高端藏品,在艺术品领域衍伸出无以伦比的高额溢价。  一枚标准福卡斯金币的重量是45克,只相当于06镑,但它的市场价值常年稳定在60到80镑。  洛林虽不知道详细,却知道这一时期的金器普遍溢价超过本身五十倍,艺术价值高或是拥有特殊历史的更可以轻易达到百倍。  从这个溢价来说,他只需要在探险当中收获20镑金器就不会亏 本,而且找到的越多,利润就越大,总商会几乎注定会独享这次意外发现的所有红利。  这才是洛林想要的,独享暴利,又不给自己的团队留下因财生隙的隐患。  他做到了。  公正的谈判流程,优渥的合同内容,隐含的巨大利润  每个人都对合同的内容感到满意,争相在神圣的合同上签上大名,再由具备天主教牧师资格的克伦公开宣布合同成立,为这份金光闪闪的合同赋予了神性。  接下来关于冒险队的遴选也很顺利,洛林c海娜c诺雅c亚查林,一门六磅短炮,以及十六个精干强壮的优秀水手。九九九)(  他们被赋予了今夜不值班的特权,享受饱食c饱饮,将在天明之后,乘坐两艘突击艇正是进入海洞,一同去探明深藏在赫巴西岛的宝藏。  盲目的乐观和期待弥漫在营地,冒险者们听着浪涛陷入美梦在那里,只有天堂,没有危险。  随后,夜色散尽 更多请收藏【】! 0065 洞穴蝠影 哗!哗!  两艘冲锋艇,一在前,一在后。  前艇的船头架着轻便的六磅短炮,当中填满了散弹,后面垫实了沙包。  炮的后面坐着亚查林,除他之外,艇上还有洛林c海娜和诺雅,两个划桨的水手则坐在船尾。  相比于宽松的前艇,后艇则显得拥挤得多。  十四个精挑细选的水手满满当当坐在艇上,头尾持着刀剑,中间四人划桨。  两条艇一前一后滑进峡地,顺着一线天的峭崖重新来到海洞前,洛林站起身,抬手高喊:“减速!点火把!”  他与亚查林各点起一个火把,后艇也有两个水手站起来,一人手持一个火把,照亮整条船的前后水域。  探险队就这样滑进了深邃的海洞。  这个海洞曲折c幽深,而且宽阔,就像永无尽头的波形弯,通过一次次长短不一的变向把人带进海岛的腹地。  到处都是刺鼻的,沉积的刺鼻氨气,四周全是嶙峋突起,横贯在航道的怪石。  行进过半,崖边的山路就彻底断绝,天光进不来,洛林仅能凭着火把的微弱光芒,看清楚一部分洞壁的景象。  “这是一个海蚀洞。”洛林指着洞壁上不可言状的突石说,“熔岩在这里飞溅,却没有密合,可能当年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地形使这里留出了缝,后来海水天长日久地冲刷,最终才把洞扩大到现在的地步。”  海娜和诺雅都对这样新奇的知识感到好奇,想听洛林多介绍一些。只可惜艇上还有同样熟悉海洋,并且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亚查林。  浪漫的法国绅士耸了耸肩,努力抻直手臂,抬高火把:“我只关心这个隧道有多长,船长先生。我们可能已经前进了一公里,或许更远,却还没有看到尽头。”  “你担心尽头会通向洞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亚查林郁闷地叹一口气,“我担心这条隧道贯通了整个岩层,结果终点落在丛林深处的露天环境。这么多年过去,就是有再美丽的金器,也被野兽糟蹋完了”  “我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  “投机有风险,站队要谨慎。”洛林笑眯眯说,“亚查林,你的情况特殊,至少在我们得到收获之前,你随时可以改变立场,获得和水手相当的待遇。我认为这种逐利的改变是合理的。”  “见鬼!您居然诱惑我!”  亚查林在海员中的立场确实特殊。  洛林为旗舰海员准备了30的总商会分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亚查林正处在自赎期间,依照双方的雇佣合同,在这期间,他的所有报酬都归总商会所有,无论多寡,皆用于自赎。  但探险不是商会行为,是个人行为,其收益和风险也理所当然独立于总商会的盈亏之外。  所以从理论来说,亚查林完全可以将自己和总商会剥离开,像一个参加冒险的水手一样获得属于他个人的利益。  至于代价,则是暂时或是彻底地失去真正进入洛林信任名单的机会。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野心使他在洛林面前心虚,变得格外渴望信任。洛林给予他的选择说白了,就是金钱和圈子的取舍。  是否要真正融入洛林的圈子?  这个问题只让他纠结了一小会儿,他就咬着牙作出了决定:“船长,金币很动人,但我选择拒绝。”  洛林意味深长地和诺雅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亚查林,回南安普顿后,你不用去第二舰队了。”  “诶?”  亚查林尚来不及体味这次诱惑的深意,身后的小艇上猛然炸起惨叫!  “啊!”  有个水手站起来,惨叫着跌落水中,借着微弱的火光,洛林看到有十数团漆黑从天而降,吸附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他在水里挣扎!  仅仅挣扎了片刻,又不再挣扎。  那些漆黑像喝醉了酒似摇摇晃晃飞起来,聚在一块发出声尖利的鸣叫:“吱!”  洞顶上乍亮起无数道幽暗的红光,漫天漫地的漆黑从洞的阴影飞出来,扑腾翅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暴雨在拍打芭蕉。  亚查林惊惶至极:“吸血蝠!”  “保护桨手!用火把驱散它们!”洛林用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锵一声单手抽刀,令一手高举着火把,在桨手头顶上竭力挥舞!  “加速!冲过去!”  更多的火把被点燃,水手们惊恐地在身体四周舞动,驱赶那些恐怖的吸血蝠。  桨手们加快了桨频,用尽全力想要快速冲过蝠海。  他们陷入了蝙蝠的海洋!  漫天漫地的黑影,足有上千只吸血的蝙蝠。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洛林一手舞动火把,一手挥动长刀,每一刀至少切中一只蝙蝠。海娜和诺雅的效率比他更高,一个手持两柄短刀,一个手指夹着塔罗,背抵着背,不仅死守住身体周遭,还有余力照看两位桨手的正面。  亚查林也在驱赶蝙蝠,站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借着火焰,把正面扑向小艇的蝙蝠赶开。  得益于他们的应对,前艇暂时无恙。  可拥挤的后艇远不能像他们这么自如。  洛林及时发布了命令,他们在短短时间里点起六枚火把,呼啦啦驱赶,可还是不是有水手被蝙蝠咬住,惨叫一声,被更多的蝙蝠撞下水。  短短时间,三人落水,加上先前生死不知的那 个,就是四人!  这样后艇冲不过去!  洛林两眼充血,一刀横断两支蝙蝠,高声喝令:“亚查林!开炮!”  亚查林下意识点燃发索,火星一溅起,就惊惶地大喊:“俯身!张嘴!捂住耳朵!”  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响彻整个洞穴,急速向前的前艇猛地一滞,如炮弹般飞快倒退。  洛林和诺雅齐齐跌飞,向前跌飞,眼疾手快的海娜只来得及抓住诺雅,洛林就已经从他身边飞过去,普通一声跌进水里。  上百枚通红的流光照亮了隧道,噼里啪啦击打在坚硬的洞壁,石粉乱溅,岩屑横飞,将船头近百只蝙蝠一扫而空。  可这一炮的收获远不止此!  蝙蝠是听力敏锐的生活,忽然间的雷鸣巨响震晕甚至震死了它们,无数蝙蝠像雨点一样摔下来,掉在水里,掉在船上,砸在人身整个族群一扫而空!  洛林哗啦一声浮出水面,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耳朵,忍受着耳鸣。  “装填散弹,组织涝人,我们得在大部分吸血蝠醒过来之前离开这儿。”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水,“该死的,前后艇以后不能划在一条直线要是因为后座力撞上,就太冤了。” 更多请收藏【】! 0066 金刚鹦鹉号 这场大规模的吸血蝠袭击让探险队损失惨重。  先后落水的有四人,没有落水,却不同程度受伤的还有七人,其中就包括亚查林。  落水与否似乎成了伤势轻重的判定标准。  因为没有落水的人普遍伤势不重,而落水的  四人中有两人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另两人被捞上来时也是进气多出气少,一看就药石无灵,离死只剩下一步之遥。  伤势如此惨烈,主要是因为吸血蝠的唾液里含有溶血酶。  这种特殊的酶会大量杀死血小板,阻止血液凝固,便于吸食。  它们异化的尖牙和觅食习性又擅长在血管附近撕开巨大的创口,进一步加快血液的流逝。  此两相一合,谁都知道,就算洛林立即中止探险,把他们送回蝴蝶花号,他们也不可能活过今晚。  在征得了他们的同意后,洛林命人结束了他们的性命,收集起遗物,尸体则沉入海中,去往每一个水手的归宿。  这场葬礼在每个人的心头都蒙上了阴影,队伍失去了原本零星的笑语,在沉默和安稳中又前划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海浪拍岸的声音。  岸浪代表他们来到了水道的尽头。  “收桨!”洛林的声音回荡在幽深阴暗的水道,激起回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洛林站起来,踩着摇晃的船板直走到船头,举起火把向面前高大的黑影晃了几下。  “这是帆船?”  他们在水道的尽头发现了一艘布里格帆船  标准型双桅全装横帆护卫舰,长30米,宽8米,舷高55米。  她的双舷炮门紧闭,停泊在起伏黑暗的水道尽头,像一头无声的巨兽,趴伏在地狱入口。  这让洛林一时没有了思量。  标准型帆船是战舰分级制度成熟以后才兴起的风尚,起源只能追溯到17世纪前中期,英荷两国绵延数年的海上霸权战争,其历史并不久远。  那个时代,英荷两国的战舰赤博上阵,在广阔的大海上疯狂劫掠对手的商船,以期能截断对手的商路。  商船们只能在战舰的护航下维持贸易。  为了适应全装帆式战舰的航速和阵型,商人们被迫放弃了量材造船的原始风格,飞快形成了近海商船随便造,远洋商船尽可能统一的造船业新标准。  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有了“标准型尺寸”这个说法。  一艘近现代建造的布里格护卫舰,突兀出现在一个9世纪的藏宝洞中,而且还是舷灯全灭,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姿态  洛林不由舔了舔嘴唇。  “靠舷。我和诺雅先登船,海娜殿后,亚查林负责指挥水手。”  他轻声下令。  两条小艇靠在一起,四个水手跳到前艇,诺雅和海娜则换到后艇。  他们从左右两舷小心接近,抛起勾索。  洛林第一个从左舷登船,锵一声抽出刀,高举起火把。  等不一会,诺雅也从右舷登上来,两人前后相互护卫,用最快速度探查船舱,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收纳起来,锚链锈蚀,四磅c六磅和九磅的小炮则包着油布收拢在炮舱。  没有人,活人c死人c骷髅一应皆无。  洛林在船长室的舱壁发现了一张私掠许可证,是爱尔兰王国在1659年颁布的,赋予约翰纳斯伯尔特船长的私掠许可。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洛林带着诺雅回到甲板,向两舷发出信号。  水手们在海员的带领下登舷,围拢到洛林身边,等待命令。  洛林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仔细搜索全船。这里是金刚鹦鹉号,约翰纳斯伯尔特失踪的那艘旗舰,金刚鹦鹉号”    无人的船舱搜索起来自然方便,更何况参与探险的水手都是洛林船上的佼佼者。  船的状况和各种发现一一汇合到洛林面前。  这艘船确实是一百年前失踪在大西洋上的爱尔兰籍探险船金刚鹦鹉号,标准布里格型,全装式双桅横帆。  她的船材是昂贵的军用船材,百年橡木。  洞穴是高氨的奇特环境,而氨对木料具有腐蚀性,可奇怪的是,哪怕上百年未经修缮,这艘船的船材和龙骨却得以旧而不腐,保存良好。  然而她的帆c缆和胶还是彻底风化了,想要重新行驶在大洋,需要经过繁琐而细致的打理。  除此以外,28门火炮的状况良好,大都是百年前盛行的小口径炮,主战是九磅和六磅,主甲板和艏艉炮甚至是早被淘汰的四磅。  四条船锚则完全毁了,绞盘和铁链锈成一坨,想要开船,只能想办法把船锚废弃。  洛林基本能确定,金刚鹦鹉号的船员是在准备充足的状况下离开的船。  因为每一个舱室都归置得整整齐齐,海图c船长日记c八分仪和航海罗盘等重要物品都用油布包裏,仔细收纳。  水手们还发现了大约价值18镑的金银铜币,洛林一个便士没要,直接分给了探险队的水手们。  此外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封闭的海员舱,属于在航行中身故的冲锋艇长,他生前的武器被作为遗物收拾起来,包括两柄都柏林短火枪和一柄银光闪闪的优质刺剑。  它们成了亚查林的第一份收获,亚查林喜笑颜开。  百年孤独,船上能用的东西只剩下这么多,洛林赚得盆满钵满。  首先是船 ,洛林肯定能把它拖出海洞,至于能不能带回南安普顿,得看克伦是否可以在现有的条件下让她恢复海航的能力。  其次是海图,纳斯伯尔特的海图上有成熟的高纬跨大西洋航线,从爱尔兰到西印度,等若给洛林打开了新大陆的航线。  第三就是纳斯伯尔特的航海日记。  撇开密语,洛林在日记里看到完整的关于赫巴西探险的记叙。  纳斯伯尔特和他的船员两次登岛,不仅探索了全岛,还亲眼见到了海洞当中的古代宝藏。  他把海洞称作“喜欢给水手送金币的巫师”。  然而巫师并没有他宣扬得那么友好。  第一次登陆时,他的船因为分赃不均发生了暴动,纳斯伯尔特侥幸镇压了暴动,杀了很多人,自己也因此受了重伤。  损失惨重的金刚鹦鹉号失去了继续探索的能力,不得不带着满心的遗憾和累累的伤痕离岛,直到两年后,故地重游。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纳斯伯尔特没有在里面记叙第二次探索的结果,但金刚鹦鹉号像幽灵一样潜伏在海洞当中百年,已经向洛林揭示了第二次探险的结果。  全军覆没  洛林合上日记,扎紧油布,海娜翡翠般的眼睛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探寻。  “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入藏宝地,那里保存完好,干燥c封闭。”洛林沉吟片刻,轻声对海娜说,“路上可能有未知的巨大风险。纳斯伯尔特带了四十个水手进去,结果一个也没能出来。” 更多请收藏【】! 0067 未知的团灭理由 冲锋艇在水道尽头靠岸,紧贴着沉默的金刚鹦鹉号拴住缆绳。  水手们轮番登陆,又喊着号子,从金刚鹦鹉号上推下一门最轻便的四磅短炮。  这是在猜出了纳斯伯尔特团队的下场之后,洛林临时调整的方案。  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自己真会像一个笨拙的陆军那样推着火炮去冒险。  理论上说,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为了在摇晃的大船上发射得更远,抛物线更稳定,海船火炮的铸造从来比陆战炮更大,更精良,也更沉重。  拿同级的六磅炮比较。六磅陆战炮的重量往往只有一吨不到,还配有轻便的炮车,而海用的六磅长炮重达两吨。  即便是蝴蝶花号上最轻,炮管最短,被洛林选中安装到艇上的六磅短炮,重量也稳站在12吨。  想要扛着这样一个庞然重物在崎岖的海洞中冒险,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金刚鹦鹉号给洛林提供了不一样的选择。  它的艉炮舱有六门保存完好的四磅短炮,整体重量仅07吨。  炮舱里还有方便运输的炮车,虽说是甲板用的小轮车,可还是让带着火炮去冒险成为可能。  与口径相对应的炮弹也不缺。散弹c实心弹c链球弹铁质的炮弹裹着干结的油膏,就堆放在火炮边,而且堆放得整整齐齐。  唯一的遗憾是底舱贮存的发射药变质了。幸得洛林自带有六份发射药,按照四磅炮的口径重新分装一下,费不了多少事就分出了八份。  拥有专业技能的亚查林测算过海洞的岩壁硬度,确定四磅散弹轰不塌洞壁,如此一来,洛林的构思得以通过,探险队成功增加了一份巨大的依仗。  探险队还剩下二十个人。  为了用好这门火炮,洛林调整了四个人专门负责推拉炮车,两个人推着弹药,配合亚查林辅助操炮。他们组成总计七人的奢侈炮班,被安置在队伍正中间。  剩下的水手也各有安置,洛林和诺雅带着五个水手负责开道,海娜带着五个水手殿后,守护退路。  海员们趁着卸炮分药的当口反复检讨,直到确信自己真正做足了准备,洛林呼啦一声扬起火把,轻声说:“出发。”    洞穴里很静  穹顶并未随着地基的升高而升高,在十来只火把的照耀下,原本光照不到的天顶变得清晰,高仅有三米上下,对洛林而言,仿佛伸手就可触及。  洞穴的宽度也在变窄。  从最初光水道就宽达十四五米,到现在两壁宽幅仅五六米,探险队已经能看清自己的四周,同时也看清了一个个叉洞,有深,有浅,有的勉强可以行人,有的连猫都钻不进去。  洛林的手上正握着亚查林新得来的刺剑。  在这种逼仄的环境下,他的战斗能力削弱巨大,不能跳,无处躲,连擅长的长刀都不能使用,他的身高c臂长加上刀长,在这种地方根本就施展不开。  炮显然也不能开。  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蚁穴,甚至开始妄想,觉得团灭了纳斯伯尔特团队的罪魁祸首就是某种史前蚂蚁,人高马大那种。  应该不至于吧?  他用不确定的口吻在心里自我安慰,一边安慰,一边却行进得更加小心,尤其是那些或大或小的岔洞,必须彻底探查清楚,才敢带着冒险队穿越过去。  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了半个小时,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洛林抬起手:“原地休息,第二组放哨。”  队伍在他的命令下停下来,聚到一起,有四个水手离队而出,两前两后,各自举火攥刀。  洛林打开水囊抿了口水,诺雅靠近他,轻声问:“船长,你觉得危险是什么?”  “不知道。”洛林摇着头,“殷格亚纳逊是我的血脉祖先,是9世纪的维京人。从长船的大小和那些被处决的摇桨奴隶来看,他就算把藏宝地安在洞穴深处,也没有人力制作足以运行一千年的陷阱。”  “可是那个探险家的团队全灭了。难道是又一次暴动?”  “暴动不是不可能,但在暴动的同时同归于尽,没有一个人逃出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在大多数时候,叛变总会产生胜利者。”  “野兽?”  “想要团灭一支以探险为专业的40人队伍,洞里的野兽要不群居,要不就格外巨大。就像亚查林说的,如果有这样的野兽把藏宝地当成巢穴,怎么可能还有金器保留下来”洛林苦笑了一声,“你别忘了,纳斯伯尔特不是古人,只比我们早到了一百年。可他亲眼见到了宝藏,还险些带走了它们。”  诺雅也迷茫了。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能商量出头绪,正打算问问海娜和亚查林有没有什么新的见解,异变突生!  在队伍前面放哨的水手突然惨叫了起来。  他惨叫着跌到,平躺着滑向不远处一个岔洞,就像被神秘力量拖拽住,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紧接着,队伍后面也发出了惨叫。  爱娜眼疾手快,咄一声射出飞刀,同时高喊:“洛林,脚踝!”  脚踝!  洛林想也不想飞扑出去,奔跑的过程中,腰上的长刀猛然出鞘,像一道钢轮飞旋着掠过了水手与那个岔洞中心。  噗!  水手登时停了下来。  与他一同值哨的水手跑上去,把惊魂未定的队友拖回大队,洛 林捡起地上掉落的火把,向着岔洞的方向飞甩出去。  火把照亮了远方的景。  袭击者是一头巨大的蜥蜴,三米多长,有三角形的狰狞头颅,通体黑褐,皮肤粗糙。它的身上长满了隆起的疙瘩,形似鳞甲,却没有鳞片。  它摇摆着粗大的尾巴缓步钻出岔洞,铜铃大的眼睛盯住洛林,尖锐的爪子在岩地上剌出一溜溜火星。  “科莫多巨蜥?”  洛林警惕的扬起刺剑。  他看到更多的巨蜥步入到火光,队伍前面有五只,从穹顶,从岩壁,从岔洞他还听到殿后的水手在喊,队伍后面已经发现了四只。  “亚查林,洞径太小,不要放炮”他用勉强能传到亚查林耳边的小声说,“诺雅,争取速战。”  话音未落,洛林疾扑出去,大步一迈已经站定在被斩断了舌头的巨蜥面前,手中刺剑电光火石般直刺向那双眼睛。  巨蜥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他慢!  在洛林启动的瞬间,五头巨蜥同时启动。它们以与身长全然不符的迅猛纵跃向洛林,正前挥爪,左右甩尾,倒爬在穹顶的冲着洛林弹出了长舌,像一把刺剑,直射向洛林咽喉!  可洛林怡然不惧!  他成弓步向目标刺出利剑,空余的左手半抽出长刀,抵着刀背横挡在身侧。  诺雅飞花般射出她的银塔罗,十数枚,飞旋着从洛林身边掠过,径直切断了洛林头顶的长舌,叮叮当当抵消了一记扫尾。  亚查林轰一声击发火枪,烟雾缭绕之中,火红的铅弹正中一头巨蜥的身体,把它整个轰飞出半米。  有巨蜥挥出的爪子砸在洛林的长刀上。  只听见叮一声响,洛林闷哼一声,手中刺剑几乎在同时扎穿目标的眼球,一挑,破颅而出!  目标的利爪在洛林身侧不足二十公分的位置停下来,软软的,无力地垂倒在地上。  洛林猛地抽出常见,侧转旋身,用倒持的方式引着长刀,斜劈向面前的第二个目标。  “杀!” 更多请收藏【】! 0068 中阻 一声大喊,锋锐的长刀滋溜溜划在巨蜥的前足,却只留下浅浅的划痕。  巨蜥身上覆盖着坚韧的厚皮,硬质的突起只有黄豆大小,硬且密集,最大限度抵消了锐器的劈砍和钝器的冲击,几乎是无懈可击的防御。  洛林想也不想,抬脚踹在巨蜥脖颈,把它蹬退,躲开一记扫尾,但另三头巨蜥的第二轮扑击也到了,他只得飞退。  利爪在岩地擦出火星,粗壮的尾巴破开风声。  前队的水手们呐喊着扑上来,两三人一组越过洛林,接走两头蜥蜴。  亚查林的第二枪适时响起,朝上,一枪轰爆穹顶巨蜥的左眼,那巨蜥落下,摔在洛林身边。  洛林抬剑捅穿它的眼窝,一挑,再斩一头。  他大喘了两口粗气:“亚查林,让你的炮手帮你帮枪,诺雅,去帮海娜!”  后阵的状况远比前阵危急得多。  海娜很强,在德雷克商会诸位雇员们的心里,她的战斗力从来不在洛林之下,论起杀人效率,更是稳居其上。  这是阿萨辛的荣耀。  可阿萨辛杀人术的特点也决定了海娜不适合成为战斗的领袖。  武器短小,快而飘忽,她不会像洛林一样站在水手们前面,也无法像盾一样为同伴争取喘息的时间。  战斗一开始海娜就跑了起来,踩着岩壁,跃上穹顶,一个折射飘到最后一头巨蜥的身上,扬起双刀捅暴了那头巨蜥的双眼,一击必杀。  后阵的水手们则在慌乱中承受了巨蜥群的第一波攻势。  一个水手被扑上来的巨蜥扑倒,弹出的舌头直接洞穿了脸颊。  另一个水手被巨蜥的甩尾扫中,吐着血倒飞出去,隆起的胸膛陷成凹槽。  唯有第三头巨蜥的攻势落了空,它的挥爪被水手侥幸避开,可反击的水手刀落在它身上,也没能产生任何伤害。  一轮过后,以死换死,巨蜥还剩三头,后阵的人类也只剩下四个。  诺雅及时赶到,银塔罗散花般飞出去,叮叮铛铛缷掉了两头巨蜥的第二轮攻势。  海娜趁机跃上其中一头的背,故伎重演,再下一城。  这一轮是一换一,诺雅的银塔罗瞄准的是全部三个目标,却对扑出去的巨大蜥蜴毫无作用。  水手们崩溃了。  短短时间内伤死三人,剩下的两个水手像疯了一样扑向最后的蜥蜴,结果一个被尾巴扫飞,一个被利爪削断了腿。  海娜抿着嘴和其中一只巨蜥游斗起来,诺雅也咬着牙跑上去,夹着塔罗,踩着舞步和另一头巨蜥展开周旋。  洛林在三位水手的配合下捅死了第三头蜥蜴,然后使尽全力一踹,用它的尸体撞开第四头。  前阵趋稳。  他喘息着疾追,抵着刀背硬扛了一记扫尾,刺剑在倒飞的同时甩出,击杀第四头。  嘭一声响,洛林砸在坚硬的岩臂,顺势翻身直扑向越来越险的后阵。  “亚查林,最后一头交给你了!”  短促却惨烈的战斗在几分钟后彻底结束,随着洛林加入后阵,海娜腾出手来连斩了最后两头巨蜥。  前阵,亚查林在五位勇敢水手的配合下轮翻使用三把火枪,几乎把剩下那头巨蜥的面皮打烂,终于把它成功地驱走。  探险队的伤亡集中在后阵。  五个水手,三死两伤,无一幸免,洛林和诺雅近乎脱力,在收拾完战场,收回武器后也没有了再战之力。  这种状况显然已经不适合继续前进了。  他们收拢死难者的遗物,在洞穴里留下火炮和炮弹,腾出炮车,装着伤者和两头巨蜥的尸体退回金刚鹦鹉号休整。  待体力恢复了大半,海娜好奇地盯着甲板上的两头巨蜥,问洛林:“你把它们带回来当食物?”电脑端:/  “它们的皮很坚韧,我打算给我们每个人做一幅护臂,几乎可以当盾来用。”  “为什么不直接做成盾?”  “呃我们中还有人会用盾?”  愉快的谈话无疾而终。  队伍的士气没问题,毕竟在神秘的赫巴西海洞探索海盗的宝藏,每个人都有死人的觉悟。  而且从收获来说,眼下的死人并不算多。  洛林已经承诺了,如果克伦认为金刚鹦鹉号有开回去的价值,并且能够顺利进入南安普顿的港口,总商会为这艘失修的老船作价三千镑。  这是个合理的估价,也是合理的前置条件。  修整过半,洛林见两位伤者的情况稳定下来,宣布结束第一轮探险,拖拽金刚鹦鹉号,返回东岸沙滩。  哗啦啦啦!  水手们撬断了锈蚀的锚链,停泊了百多年的金刚鹦鹉号缓缓漂离水岸。  海娜操舵,诺雅掌控艏炮,防备半路上的吸血蝠。  洛林和亚查林各带着五个水手,划着小艇拖拽在船艉,拉着巨大的布里格舰驶离了海洞,用龟爬似的速度,在夕阳下抵达了克伦所在的东岸沙滩。  洛林一跃跳下冲锋艇,踩着海水冲克伦大喊:“船没有锚!克伦,集合水手,准备拴桩!”  “上帝啊!你们这是偷进了海神的宫殿么?”    入夜,东岸沙滩。  洛林坐在一堆篝火前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烈焰,神色不属。  克伦正在带人全面评估金刚鹦鹉号的使用价值,评估的结果很重要,很可能决定是否进行第二次海洞探险。  没有合适的利益刺激,水手们会打退堂鼓。 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结果,洛林留了下来。  除他以外,探险队的其他成员,包括海员c水手c伤者和巨蜥都已经被送去了条件更好的向风营地。  那里不仅宽敞,而且安逸c食水充足,人气也旺,相较于逼仄凌乱的东岸沙滩,显然更适合伤员和疲惫的水手们。  可惜的是洛林的护臂暂时泡汤了。  优秀制革匠的儿子专门来了一趟,跟洛林说了一通莱克当年处理一张犀牛皮的过程。  这种天然重甲不适合通过原始的方式制作装备,需要进行特殊与细致的硝制,才能在不破坏其防御性能的前提下,提升柔软,裁制成形。  眼下他们能做的,只是把皮尽可能完整地剥下来,弄干净碎肉皮膜,捆扎油布,不使受潮。  不过这都是小事,洛林如今真正在意的只有两件事,蝴蝶花号什么时候能修好,金刚鹦鹉号能不能顺利出海。  前者关系到他们回归欧洲的时间,后者关系到这次探险的收获。  月到中天的时候,疲惫的克伦终于出现在洛林面前。  “这只金刚鹦鹉是上帝的恩赐!要不然,就是你的尼奥尔德把她从诺欧通偷了出来。”他说。 更多请收藏【】! 0069 荧光洞穴 在大匠级别的评估下,金刚鹦鹉号的状况出其得好。  结构完好,船材坚韧。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历经百年风霜的老妪,看起来更像三四十年船龄,只是长期缺乏打理。  洛林缺乏材料学方面的专业知识,但是听克伦的话意,造成这种结果的似乎是船体表面一层特殊的氧化膜。  整艘船所有外露的船板都覆着这种特殊的膜,吃水以上薄些,吃水以下厚些。  这种膜隔绝了氨对木材的腐蚀,使其老化变慢,随时可以出海远洋。  当然,这不代表金刚鹦鹉号不需要修缮。  船上铁制的小零件锈蚀得很厉害。  克伦的计划是,像缆扣c包桅之类,蝴蝶花号上有充足的备件的部分直接更换,锚也可以从蝴蝶花号上匀两条过来。  布里格和布里根廷是同型船,每船四锚,保留两个足可以让她们在风平浪静的海域泊稳,比如赫巴西岛,再比如各国的大型码头。  固定船壳的铆钉眼下就没办法了,但同样得益于那层膜,金刚鹦鹉号的铆钉还可以再战几轮,只要路上不遭遇风暴和战斗,大可以开回南安普顿再进行大修更换。  铁和木头的问题顺利解决,意味着船的问题解决了八成。  剩下的都是小事。  防水胶不成问题,缆绳蝴蝶花号上的备料也充足。  至于帆,克伦的方案是拆掉蝴蝶花号的两面捕风帆,改制成艏帆,这样可以为金刚鹦鹉号提供一定的切风能力。  蝴蝶花号的横帆是三帆制式,只保留最下面的大帆,把中段的横帆转移到金刚鹦鹉号上,构成顺风面。  上段的横帆斜分为二,改制成两面后桅拉丁帆,提升船速。  这样的调整可以大幅减少缆绳的使用,克伦预计完成改造后,金刚鹦鹉号可以在大西洋上获得顺风五节,逆风三节半的航速,足可以跟上缺帆的蝴蝶花号,组成舰列,一起开回不列颠去。  洛林大喜过望,他把改船的任务全权委托给值得信赖的大匠,当即命人把好消息带回向风营地。  第一轮海洞探险,收益三千镑!  死伤惨重的回忆被兴奋的水手们抛诸脑后,向风迎地当夜就开始了第二轮遴选,这次洛林要二十八人。  新的探险队将在三天以后,驾驶完成抢修的金刚鹦鹉号重赴海洞,把已经明确了存在的海盗宝藏,收归囊中!    一晃三天,蝴蝶花号的修缮有条不紊,已经完成了四成。  帆装变得面目全非的金刚鹦鹉号载着士气昂扬的探险队缓缓离岸,借着风,操着炮,惊飞蝠群,重回到水道的尽头。  战船下锚。  这一次洛林带了更多的人,推了三辆炮车,光药包就带了二十份,完全可以撇开火炮,直接当炸药包用。  长长的队伍点着火把,再次来到先前遭遇巨蜥的地方。  巨蜥的尸体不见了,被留下的水手的尸体也失去了踪影,只有那门轻炮和被留下的炮弹依旧完好地堆放在一起,与三天之前,全无二致。  洛林知道科莫多巨蜥有食腐和同类相食的习性,这种变化证明,他们遇到的巨蜥群不是海洞中唯一的主人。  它们或许有同类,或许洞里还有与它们同样强大,甚至更强大的猎食者。  洛林抬起手臂:“休整,装炮,三组放哨,不要远离大队。”  那一场大战似有作用  动物比人敏感得多,在海洞这种近似封闭的生态环境中,科莫多巨蜥就算不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也肯定是上游的霸主。  它们向新来的人类发起了袭击,付出八头成年巨蜥的代价,只猎杀了三个人,这足以让这个生态圈对人类的实力作一个排序,一多半,这个排序会在巨蜥之上。  想到这一点,洛林的心里兀然多了些底气。  休整过后,队伍继续前行,不急不徐地通过隧道最窄的点,其后,便越来越开阔。  诺雅亦步亦趋地跟在洛林后头,警惕地看打量着越来越阴暗的洞壁。  “船长,你觉不觉得洞里变热了?”  “有点”洛林扯了扯衣领,“蜥蜴是冷血动物,如果没有温暖环境,它们的行动欲望会下降,不会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真的?”诺雅的大眼睛里眨巴着好奇,“船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基本的生物学常识”洛林无奈耸耸肩,“克伦和亚查林也知道。”  “我知道,谦逊是绅士的美德!”诺雅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船长,洞里照不到光,为什么会变热?”  “很可能,我们在向火山行进”  “火山!”  二人正聊着,队伍在行进中折转过一个巨大的弧线,眼前骤亮!  他们进入到一个平整宽阔的洞穴。  洞穴有十余米高,蛋状,形似剧场,最宽处足有三四十米,里面到处生长着一丛丛或红或绿,莹莹放光的奇特植丛,把整个山洞映染得光怪陆离,如梦似幻。  这些光微弱,不足以为持,但水手们在漆黑的海洞里行进了许久,除了火把橘红色的方寸之地,早已适应了不见首尾的黑暗。  眼前乍现的光和明晰的洞让人不自觉就感到了放松。  洛林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些是萤光覃?”  萤光覃是一种会在发株的时候自行放光的奇特生物,属于菌类,不可食用。  这 还是上一世阿凡达带给洛林的奇怪冷知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这种珍惜物种乍现在赫巴西,自然让洛林惊?不已。  他身边的诺雅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了,不由自主靠上去,没走两步,就被不知何时来到前队的海娜拉住。  “海娜?”  “美丽的东西往往蕴藏危险。”海娜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从萤光覃,“至少那些巨蜥不敢来这里。”  经由她,洛林和诺雅这才看到成片的萤光覃中多多少少都积聚着一些骸骨。  大部分是动物,也偶有人的头颅。  它们就藏在洞穴最亮的地方,隐隐现现,难以察觉,如果不是海娜眼尖,连洛林都险些错过。  事实上,他确实错过了。  更准确地说,除了海娜,整个探险队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发现隐含在其中的危险,所有人都被眼前人世难寻的美景所迷惑!  有至少十个水手在走向萤光覃,距离最近的几乎已经把手伸进光丛。  “所有人远离!蒙住面巾,不许接触!”洛林大声地向队示警。  他的声音不可谓不快,可相对于动作敏捷,心里又毫无防备的水手而言又不够快。  已经有两个水手把手伸进了光丛,听到洛林的声音,不由一愣。  “啊!”  惨叫声骤起!  把手伸进光丛的水手抬着臂趔趄着倒退,他们的手上卷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彩带,只退几步,就抽搐着跌在地上。  那彩带从他们的手臂松开,游动着滑向下一个水手,只听见咄咄两声,海娜的红绒飞刀就钉住一条,诺雅的银塔罗则将另一条切成了两段。  “是珊瑚蛇!”海娜飞快抽出新的飞刀,“它们被吓到了!”  “我也被吓到了!”洛林锵一声抽出双刀,横臂展开,护着身后的水手们缓步后退。  一片片光丛里都有色彩斑斓的彩带游出来,数目上百,每一条都只有五六十厘米,身型细长,姿容美丽。  它们从四面八方逼近探险队,把圈子越压越小,其中大半昂首挺胸,支撑起它们三角型的脑袋,嘶嘶吐着艳红的蛇信。  这是即将发动攻击的征兆!  洛林c诺雅c海娜成品字形站成队列,各护住同伴左右,可即便是他们也被上百双蛇目瞪得心里发毛,全然没有杀脱出去的把握。  更甚之于,就算杀出了这片洞穴,回来的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办?  “亚查林!朝着空旷地放炮,快!”  亚查林的脸红得滴血:“如果船长,如果吓不跑它们怎么办!”  “吓不跑它们的话德雷克商会就可以改名叫亚提斯商会了。开炮!” 更多请收藏【】! 0070 伦敦大桥垮下来 “开炮!” 身处在以毒性和美艳闻名的珊瑚蛇群当中,洛林这一声令喊得格外响亮。 他心有惊惧。 哪怕他的声音听上去稳健,没有颤抖,可他确确实实从那一条条斑斓如彩条般的小蛇眼里,感受到了来自于深渊的凝视。 一声惊令,亚查林下意识点燃发索,遍地的毒蛇也弹身飞起,像箭一样直扑向探险队的成员。 洛林不退反冲,向着飞扑来的毒蛇挥出长刀。雪亮的刀锋映照火焰,在人的瞳孔里留下x状的残光,只一击,就把当面七八条蛇齐齐斩断! 可断裂的蛇头依然展露着獠牙,蛇这种生灵从来不是区区横断便可以终结其性命的物种。 飞刀c银塔罗掠过洛林的身侧,一枚枚飘飞着,精准地把致命的蛇头击落在地。 洛林单膝跪在地上,死盯着更多的,尚未弹起来的毒蛇,耳听着身后水手们的惨叫,高声怒吼。 “杀!”“轰!” 震天的轰鸣! 四磅炮发出怒嚎,雷鸣般的轰响声沿着回音壁结构的洞穴反复回荡,震得洛林耳中长鸣。 他觉得耳膜都破了。 他强忍着尖锐的音鸣声回头,看到重影的海娜和重影的诺雅交叠,捂着耳朵,蹲身,张嘴,面露出痛苦。 水手们的样子比海员们更糟,一个个东倒西歪,呲牙咧嘴,洛林甚至分不出有多少人在这一轮袭击中遭了蛇吻。 可绝地终归是求到了生机。 火炮的轰鸣惊退了蛇群,它们惊惶逃散,在洛林的重影里,像一道道流光闪耀在幽明的洞里。有的钻回光丛,消失无踪,有的歪歪斜斜,从光丛边穿过,冲着光滑的洞壁攀爬。 没有一条蛇游向两头的洞口。 隧道的边沿仿佛有隐形的线,每道流光都会自主避散。惊惶当中,它们宁愿一次又一次从光滑的洞壁摔下来,也不愿顺着无光的隧洞逃向远方。 这让洛林生出一种奇怪的幻象 这个小小的穹洞,与其说是珊瑚蛇们的窠,不如说像囚笼。 他拄着刀站稳了身子,摇晃着,嘶着声:“检查身边的同伴,先生们!” “被蛇咬了的放血抢救,抢救无效的为他解脱!我们只等一分钟。”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管自己说出来的话能被多少人听见,“诺雅!希望女巫脑子里的座钟没有被这一炮轰得走针,计时!”あ七八中文ヤ81首发c域名c请记住 查验和急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拢共有三个水手被咬伤,再加上那惊动蛇群的两位,中毒五人,救回两人。 探险队丢弃同伴,惶惶如丧家之犬,踉踉跄跄c七拐八绕地冲向不远的隧洞,一路上,谁也不敢再靠近光丛。 直到火光外的世界重回漆黑,水手们再也看不见萤光覃魅惑的幽光,洛林这才松了口气,靠着壁,软软坐倒。 “休整” 天籁似的命令在陆地上晕船许久的水手们横七竖八坐倒了一片,干呕的声音此起彼伏。 干呕声中,有人幽幽地问:“我们逃了过来,又该怎么回去” “能过来,就能回去。”勇敢些的咬牙切齿,“要是实在走不过去,就让火炮开道,把那些该死的蛇都轰飞!” 这就是标准的英格兰水手,贪婪,无畏。 洛林感慨地叹了口气。 能听到水手们的对话,说明他的耳鸣已经好了大半,虽说于他自己而言,嗡嗡的长音至今不绝,但他能比较,能判断。 带着火炮冒险果然是个愚蠢透顶的决定,每次在海洞当中开炮都像遭受一场酷刑 巨大的声浪无处释放,又通过共震和回声更添威势,伤敌三百,自损八千。 洛林很担心再轰下去,找到黄金的或许会是一群聋子。可若是没有随身的大炮,他们中的大部分连成为聋子的机会都欠奉,早已经在野兽的袭击下,成了死人。 纳斯伯尔特的团队全军覆灭,究竟是覆灭在哪 巨蜥毒蛇还是藏在前面,他们还没有遇到的其他危险 洛林不敢掉以轻心。 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眼看着队伍恢复了姿态,洛林依着洞壁站起来,命令探险队继续前进。 水手们毫无怨言,举着火把,跟随洛林,沉默着在幽深的隧道中走成长龙。 洞里面变得越来越温暖,洞壁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温度,却不灼热。 洛林怀疑石壁外是一条温泉水脉,可 洞壁干燥得看不到一点水迹,轻易不让洛林验证自己的判断。 他皱着眉问:“亚查林,洞壁是不是在变薄” “薄” 亚查林抽出火枪,用枪柄轻轻敲了敲洞壁,听到矻矻的空洞响声。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蹲下身,小心翼翼又敲了敲地面,依旧是那种矻矻的奇怪响声。 “船长,恐怕您的第六感是对的。这层岩壁薄得像蛋壳,而且根本就不在实地。”他吸一口气,颤声说,“要是我猜得不错,眼下我们正在钻管子几十个人,推着一门一吨多重的铁疙瘩,钻一根随时会塌陷的石头管子。” 洛林耸了耸肩:“所以呢你是想建议我把火炮留在这儿,还是命令探险队加快速度,尽快从这根管子里跑出去” “都不要!”亚查林的脸在火光下橘中带白,“照理说这种厚度c这种长度的石头管子根本就承不住四磅炮的重量。既然现在什么都没发生,我觉得我们最好能够维持原状,理智地当做没有这回事情,也不需要特意告知水手们” “英雄所见略同。”洛林获得了答案,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还煞有架势地安慰自己的司炮手,“亚查林,这里的岩壁再薄也比伦敦桥厚实。既然伦敦桥可以从十世纪起就屹立在泰晤士河上,这条隧道也不会轻易垮掉。” “希望您的乐观能像您的第六感那么精准。毕竟以前从未有人试过把伦敦桥包起来然后,在里面点炮。” “以后也不会有,英格兰人不舍得让伦敦桥遭遇险境。”洛林玩味地笑了笑,“知道为什么法国的人口和土地都远多于英国,却始终无法征服不列颠岛么” “为什么” “你们凡事总爱往坏处想,所以愤世嫉俗,及时行乐,缺乏挑战与探索的勇气。”洛林拍打着亚查林的肩膀,“乐观,相信你的上帝,我的朋友。” “乐观” “出发,去找寻我们的宝藏。” 洛林自信昂扬地转过头,脸一下就黑了下来。 该死!火炮彻底没用了 更多请收藏【】! 0071 海洞的终点 缓慢c沉默c坚定。 探险队在水管当中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又来到一座新的洞穴。 漆黑的洞口望不见内容,就像是一只张大了嘴,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凶猛巨兽,静等着食物上门,去填饱它的肚子。 队伍在洞口停下来。 “亚查林,检查一下这里的洞壁是不是和隧道一样,别惊动其他人。” 亚查林默默点了点头。 洛林和海娜从水手们手里接过火把,每人两只,高举着并肩走进洞里。 映着火光,洛林看到光滑得近乎于乳白的岩壁,依旧是那种蛋状的回音壁似的造型。只是这个洞比前面的荧光洞大得多,站在入口,凭着四支火把根本就看不清洞里的情形。 两人沿着壁走,走不多时就在壁上看到了人工的造物。 那是一枚火把,被粗糙的铁架支撑在石壁上,火把上的油布焦黑,似乎燃过,却不曾燃尽。 “海娜,我们带了火油吧” “以防万一,带了一些。” “叫两个水手做一些缠火把的麻布来,我有种预感,我们来到终点了。” 洛林的需求很快得到了满足,水手小心把油布缠在火把上,拿火一引,当即点亮了一片天地。 他们顺着两路分散,一左一右顺着洞壁寻了一圈,点亮了整整四十八根火把,将小剧场般的巨大洞穴照得透亮。 洛林看到一座白色的洞! 洞的四壁是白色,中心也是白色。 白色的中心是用石英砂垒出的一座近三米高的平缓沙丘,上面洒着零零星星的金币和金器,越往上,越密集。 在沙丘的顶端,金器已经堆成连片,大片的黄金中安放着一张奇特而古旧,支立着高大雕柱的靠背木椅。 一具骷髅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头戴金盔,腰系长剑。 他的双腿岔开,背脊前倾。左掌支着左膝,左脚踩着黄金。右臂则架在右腿上,右腿略高,脚踩着一架样式狰狞的巨型弩炮。 一头巨熊的骨架陪伴在王座的侧面,四肢曲拢,侧头安睡。 还有四具骨骼粗壮的银盔骷髅跪伏在王座之下,面向着王者和巨熊。他们是自裁的,腐烂的只剩下骨架的胸膛里还插着早已锈蚀的维京宝剑。 海娜呆呆看着这一切,翡翠般的眼睛透着迷茫:“这里是王者的坟墓” “这是殷格亚纳逊的埋骨之所。”洛林轻声说,“我的祖先,冰岛的王者之狼,殷格亚纳逊。” “你怎么知道” 洛林抬手指向王座背后那根旗杆似的高大雕柱:“看到那根柱子了么它叫王座支柱。对部落时期的维京人而言,它是部落主的权利象征,酋长们把柱子安放在自己的王座背后,又把王座安放在自己的长船上,漂洋过海,掠夺财富。” “传说中,殷格的长船航行到冰岛附近,他的支柱从船上掉落。按照维京人的传统,支柱登陆的地方就是部落安居的所在,所以他顺着洋流寻找支柱,找到了冰岛,成了冰岛的王。” “在他之后,他的家族统治了冰岛三个世纪,每个王者都用殷格的名字做姓,被称为殷格王朝。直到后来冰岛被挪威征服,失去权威的后代们才恢复了亚纳逊的姓氏,直到我的母亲海伦娜,海伦娜亚纳逊把血脉传承到我的身上。” 洛林缓缓地叙述,不知不觉,探险队的成员们聚集在他的身后,饱含着崇敬之心,敬畏地看着沙丘顶端的王者之狼。 海娜轻声问:“你早就知道他在这儿” “怎么可能。”洛林苦笑了一声,“亚查林发现长船遗迹和福卡斯金币的时候,我只是怀疑殷格把这个海洞当成了最后的埋骨地。可我从未想过,他居然在这里建造了一座疯狂的陵墓。” “这里建造” “白沙,金器,还有环绕洞壁的石槽”洛林迷茫地看着洞穴的布置,“他想建造一座船城诺欧通。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最终也没能把自己的长船搬进来,反成了洞外的长船遗迹,成了我们和纳斯伯尔特找寻他陵墓的线索。” “一饮一啄,都是神的旨意。”海娜感慨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海娜指着沙丘上的王者之狼:“这里是你祖先的陵墓。” “你想多了。”洛林失笑着抻了抻懒腰,“我尊重殷格。可我是海盗的子孙,就算殷格醒过来站到我的面前,也无法阻止我取走宝藏,那是我的水手们应得的,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这是一 份正式的宣告。 探险队里爆发出惊天的欢呼,水手们蜂拥上沙丘,开始捡拾漫处散落的金器。 这些金器的成分相当复杂,从公元前几世纪的艺术品到八九世纪的普通金币和仪式器皿,全然没有半点体系,一看就知道,是殷格劫掠生涯的全部总结。 他们没有储存金器的箱子。 黄金堆上的几个木箱早随着岁月腐朽,一扯就烂,水手们把药包c弹药甚至是火油倾倒出来,腾出两个大木箱和一个木桶,摆在用作推车的炮车上收集金器。 甚至有人建议把火炮也卸下来,好多腾一辆车,多装些金器,只是这个建议被理智的同伴们拒绝了。 也有人脱掉衣服,打成包裹,把沉重的黄金缠到身上,兴奋得不能自己。 但从头至尾也没有人去触碰四位维京勇士的尸骨,更没有人去打搅殷格和他身边那头大熊的安眠,哪怕他们脚踩着最丰厚的黄金。 洛林说他尊重殷格亚纳逊,水手们尊重自己的船长,也打从心底对这些纵横在海上的前辈保有崇敬。 拾取宝藏是他们作为冒险家的权利,不打扰死者安眠则是他们身为水手的义务。 洞穴里到处弥漫着收获的香气,刺鼻熏人,是火油的味道。 洛林和他的海员们站在洞口,避着怪味,笑眯眯看着水手们在沙丘上忙碌。 诺雅随手把玩者一枚黄金手镯,小脸皱成一团:“船长。” “嗯” “我有些想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如果这个洞穴是殷格亚纳逊营造的陵墓,为什么只有五个人和一头熊难道陵墓是他们亲手建造的就算洞的天然的吧这么多沙子,还有这么多金器还有那个渔叉炮他们得搬多少趟才搬得完” “银盔的勇士可不是苦力,他们是荣耀的维京禁卫军。”洛林笑着解释,“每一个禁卫军都是奴隶主,殷格更是最大的奴隶主。当年营造陵墓的奴隶肯定成百上千,他想建造诺欧通,也不可能只用一艘长船。” “其他的船哪儿去了” “隔了这么多年,大概沉了吧。只有殷格的旗舰被拖上礁石,这才得以留存下来。” “那这么多奴隶又去了哪儿” “这” 诺雅一脸认真:“船长,奴隶贩子喜欢抓捕流浪的罗姆人。我听萨拉部的老人说过,罗姆人一旦被抓,他们就不再是人,是奴隶主的财产。” 她挥舞着手臂,似乎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奴隶主是不会允许自己的财产离开的。哪怕是死,他们也会先处死自己的奴隶,或是把奴隶当做遗产,交给自己的子孙继承。维京人的传统不是这样么” “差不多” “要是差不多这里怎么见不到奴隶的埋骨坑难道都埋在沙丘里了” “沙丘” 洛林下意识去看沙丘,恍惚间,似乎看到松软的银沙动了一下。 他怔一下,揉揉眼睛正要细看,只这一会儿,沙丘猛然发生了塌陷! 沙丘塌陷了,位置就在两个捡金器的水手正下。水手惨叫一声跌进沙洞,很快又像棒球似高飞出来,嘭一声撞在洞穴的穹顶,脑浆迸裂,血如雨下。 平静的沙丘涌起大浪! 一条纯黑色的尾巴从白沙之间摇摆探出,猛一抽,把殷格和他的忠诚禁卫抽得粉碎。 殷格脚下的渔叉炮似炮弹般飞射过来,直冲着洞口,撞飞了沿路三个逃避不及的水手。 洛林飞扑出去,把惊呆了的诺雅和亚查林扑倒在地。 渔叉炮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撞中炮车上的四磅炮,轰一声,左右齐飞。 巨大的森蚺从沙丘中缓缓扬起它的脑袋。 十几米长,近一米粗,松软干燥的细沙从它漆黑的身体滑落,不在上面遗落下半分尘埃。 惊惶的水手们疯了似地涌向洞口,洛林缓缓站直身子,逆着人流与洞口的海娜站到一处。78中文全网更新最快78c?/a膍 “盘绕中庭的巨蟒,耶梦加得。” 更多请收藏【】! 0072 耶梦加得 感觉就像在演真人版的狂蟒之灾。 无暇的白沙上金器散乱,一条硕大无比的黑蛇正从沙丘的中心缓缓游出。 它吐着信,一点一点地从沙丘里拔出身体,每游出一点,沙丘就下陷几分。 干燥而松软的沙丘本就因为水手的攀爬变得凌乱,如今被巨蛇肆虐,一面垮,一面压,细碎的白沙哗啦啦倾泻向四壁的石槽,整个洞穴早没了原来的样子,遍地流沙,坡谷起伏。 它旁若无人地游动,直到身体完全爬出沙地,盘绕在中庭,昂扬起蛇首。 “嘶昂!”它仰天长嘶! 嘶鸣声中,巨大的森蚺昂首突进,用与身形截然不符的疾速,猛扑向一名仓皇逃命的水手。 只在旦夕之间,它的身体崩成笔直,突进的速度快若电闪。 它张大了嘴。 上颚与下颚张成180度的平角,露出双颚的獠牙和里面黑洞洞的喉管,迎着目标,口吐出腥风。 森蚺明明是无毒的! 可那腥风不过一掠,奔逃中的水手便闻风欲醉,脚一软跌滚出去,等再爬起来,蛇吻已近到眼前,就算想逃,他也找不到逃生的出路。 “艾米亚!” 锵! 洛林像重锤一样撞过来,双刀并举抵在肩头,轰一声切在蛇皮上,生生把如人高的双颚横顶出一米,擦着水手撞上洞壁。 沙尘弥漫! 洛林站稳在水手面前,喘着粗气:“我说,艾米亚是谁” “是是我的爱人,船长!她在利物浦给谢菲尔德爵士做厨娘。我们约定,等这次出海归来,我们就要在家乡举行婚礼!” “那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洛林打开马步,缓举起双刀,倒背在背上,“人的一生或许会有许多次婚礼,但第一次,总归是最不能舍弃的人生经历。” “是的!船长!”水手感动得两腿直颤,“虽然我快跟艾米亚结婚了,但每次喊起她的名字,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回忆起和萨伦表妹的第一场婚礼!那时真青涩啊!” “哈你是二婚”“嘶昂!” 关于婚姻的话题还没讨论出个究竟,脸颊受伤的大蛇在嘶吼中横甩过头,像一根巨大的横杆扫荡过来。 洛林一脚踹开水手,咬牙劈斩。利刃噗一声再一次斩进蛇皮,他却被推得倒飞起来,轰轰两声,连着撞碎了场中所剩无几的两座沙包。 白沙漫天飞散!溅到穹顶,散落地面,把半个洞穴遮掩得迷迷蒙蒙,只剩二婚的水手和大蛇面对面相望。 水手惨兮兮咽了口唾沫 “萨萨伦表妹,我错了!那天我不该和艾米亚在牛棚里偷情的!”他向着冥冥中的上帝高声忏悔,上帝用最快的迅捷回应了他的忏悔。七八中文柒捌 白沙尚未落尽,巨蟒尚未扑击。 挂帘似的沙尘当中飞射出七八枚银塔罗,打着旋撞在大蛇坚韧的蛇皮,又叮叮当当滑脱开去。 穿着战斗服的海娜四足奔跑跃出沙幕,一扬手甩出吊索,套马似缠住高昂的蛇颈。 巨蛇的尾巴带着呼啸的风声飞袭过来! 海娜牵着吊索身在半空,眼看避无可避,抿着嘴抽出了短刀。 就在这时! 洛林骤然从沙地当中拔出来,自地面纵起,弹簧似倒曲,刀尖向前,双臂展尽,猛地,双刀扎下! 噗! 他倾尽全力的一击把不适合直刺的双刀扎入蛇尾半寸,他由上至下的发力紧压住蛇尾,让蛇尾升不到预想的高度,只能带着他,用最迅猛的势头擦过海娜的脚,直直砸在洞壁。 轰! 洛林重重撞在石壁上,哇一声呕出大口的鲜血,身后的壁咔喇喇裂开蛛网般细密的纹,曲折蜿蜒爬出老远。 海娜仍在半空当中。 眼见洛林压住了蛇尾,她反身发力抽紧吊索,她以索为腾,身体似灵猴般荡过半圈,借着回环,把自己送上蛇颈。 诺雅又是一轮银塔罗洒出来,七八枚银片在半空中舞成轮,蝴蝶般掠向大蛇的双目。 大蛇乌溜溜的双目有皮球大,眨也不眨,根本就不可能射偏。可银塔罗撞在上面,居然破不开透明的瞳膜,就像先前撞在蛇鳞上一样,呲溜呲溜滑荡开去。 这种无伤的袭击却让大蛇感受到了痛楚! 它昂首,却被海娜的吊索缰绳似紧锁住七寸,让它不能随心所欲。 它摆尾,嘴角还溢着血的洛林撑起全力扯住,让它难以得偿念想 。 两人一蛇僵持了片刻,大蛇只能眼睁睁看着诺雅赶着花心的水手跑进洞穴。 这是最后一个依旧滞留在洞穴里的水手。 洛林的脸因为过度发力涨得通红,手背上头青筋直跳。 “亚查林!开炮!” 亚查林愣愣坐在地上,手边就是滚落在地上的四磅炮。听到洛林声嘶力竭的喊叫,他的身体猛然一颤:“你疯了吗炮会把洞轰塌的!” “你以为” 大蛇突袭式扬起了尾! 这条十几米长的庞然大物在力量上本就远胜于洛林,先前双方横向僵持,洛林全凭着一口勇力死撑硬抗,如今它普一变向,洛林毫无抵抗之力,天旋地转间,已经被大蛇抛上天空。 头下,脚上! 他发狠抽出双刀,人在半空就想反击,大蛇却先他一步发出了第二击! 这一次是头部! 大蛇放松了长尾,横甩过头颅,拽着索的海娜像离心的小球般飘起来,眼看大蛇张开双颚,咬向无法防御的洛林。 避无可避 心念之间,海娜翻身松手,踩住绷直的吊索。 她凭着这些微的,常人绝难依仗的作用力像飞翔般奔跑起来,几大步重蹿上蛇头,紧接着跃过上颚,脚尖在巨蟒的蛇唇上一点,骤然加速,抢在蛇吻之前抱住了洛林的腰。 二人横着飘开,抢身落地,森蚺的全力一击扑在空处,像脱轨的火车直撞向洞壁! 轰! 石屑飞溅,洞穴震摇。 洛林抱着海娜踏住实地,扭头冲着亚查林怒吼:“你以为不开炮,这洞就不会塌么!开炮!” 咔啦啦啦! 蛛网般的缝隙正变得越来越大,连成片,聚成褶,借着洞壁上火把的光,就算是站得远端的亚查林也已经能看清那些不断蔓延的裂痕。 他知道,洛林没有骗他。 他的脸色在找死和等死之间犹豫惊惧,终于颤着声音咬破了嘴唇,带着哭腔大喊:“架炮!快,架炮!” 炮班的水手们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把火炮重抬上炮车,填药,装弹。 洛林眼看着森蚺回头,它缓缓回头,吐着信,盘起身。 洛林和海娜对视一眼,肩并肩高扬起双刀,横摆锋锐,面向强敌。 他深吸口气:“诺雅,带着无事可做的水手跑起来越远,越好。” 更多请收藏【】! 0073 垮塌 大蛇攀高! 洛林总是无法理解蛇的肌肉模式,就像眼前这条大蛇,一息之前还是盘身昂首,猛然间,它三角形的头颅就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攀高,划过抛物线,张开双颚滑扑向洛林与海娜的所在,势若风雷。 洛林与海娜左右跳开。 二人跳开,齐齐向蛇尾狂奔。 大蛇的躯干重重砸在沙地上,蛇尾如鞭,抽向洛林。 洛林急停架刀! 他单膝跪地,左刀横置,用刀背抵住右臂,右刀直垂,刀尖拄地,锋刃正对大蛇。 势大力沉的蛇尾鞭上来,啪一下抽在刀架,鲜血飞溅,蛇皮绽开。 洛林倒飞出去,轰一声砸在洞壁。岩石的碎屑悉索索滑落,墙上的蛛网愈裂愈宽。 然而蛇只有一条尾巴。 大蛇的尾巴扫向洛林,另一侧的海娜趁势跃起。 她像猫一样跃上蛇身,两柄短刀高举猛刺,噗一声刺穿鳞片,顺着刀刃斜刺里拔出。 两股血泉向上飙射。 大蛇吃痛,一面用尾巴抽飞洛林,一面扬起脑袋,顺着自己的躯干倒折咬向海娜,洛林不知何时扑将回来,两柄长刀展到最大,冲着雪白的蛇腹,力斩! 破革之声骤起在洞穴,大蛇遭遇了开战以来最大的伤害,蛇腹位置两道晶莹的蛇肉破皮挤出。 它痛苦地昂起头嘶吼。 大蛇是蚺! 身大力健是它的优势,无毒无爪也是不可弥补的缺陷。 它的攻击方式就这么多,撞c咬c鞭c绞,面对满洞的猎物和笨拙的水手自然可以无往不利,可当对手只剩下洛林和海娜,便再无法肆意妄为。 但它毕竟庞大。 洛林和海娜合作,可以轻松应对它的强袭,也同样对它坚硬的皮鳞和肌肉无能为力。一刀刀斩击和直刺在破开皮肤后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速战速决,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可是个随时会崩塌的脆弱秘洞! 谁也不知道洞外的状况,只是勉强猜测洞穴可能泡在一座温度适宜的温泉里。 因为洞里面非常地暖和,又不像长期与岩浆或开水亲近,温暖到过分灼热的地步。 只要不会沾水就死,洛林就不担心洞穴垮塌,只担心洞穴被龙精虎猛的大蛇撞塌。 蛇是亲水的动物,一旦在垮塌的状态下陷到水里,连他都不见得斗得过迅捷的大蛇,其他人更是难寻活路。 需战,需胜,更需要速战速决! 细长的四磅炮悄没声地在隧洞中探出了头,亚查林的声音艰涩飘忽,变着调用他最大的声音高喊:“点火!” 声音传到洛林和海娜耳中,两人当即弃蛇奔逃,一左一右,跑向洞壁。 被激怒的大蛇以头追洛林,以尾逐海娜,不自觉就把自己拉横,拉长,将自己粗壮的躯体,完整地暴露在散弹的射程之下。 轰! 火炮轰鸣,数以百计的弹丸随着巨响飞洒出来,近半数轰击在巨蛇身上。 大蛇横飞出去,砸在沙地,半边身体败如破革,血肉横飞。 无处扩散的音浪回荡在洞穴,横冲直撞,整个洞就如同年久失修的房屋,穹顶的落灰扬洒满空间,几乎能遮蔽住人的视线。 洛林看到大蛇还试图仰头,张大嘴,扶着壁,强忍住欲呕的冲动高喊:“亚查林,继续!” “继继续” “继续!” 亚查林的脸白得全无血色,张大的嘴巴牙关直颤,梗着的脖颈不住颤抖。 他一脚踹向身边的水手:“没听到船长说的么炮管抬高2度,装弹!” 炮班急惶惶忙碌开去。 趁着他们装弹,被震得趔趄摇晃的洛林踩着方步挣扎回隧洞,扶住比他还要不济的海娜,一直退到火炮正后。 残破的大蛇吐着信子缓缓游动起来,又慢,又软,鲜红的蛇血沿着被炮轰的烂肉流淌到沙地,所过之处一片褐斑。 它游向隧洞。 炮班的动作越发急迫,有水手站在亚查林身后,不断宣告着大蛇的距离。 “30米,25米,20米10米,9米” “完” “开炮!”这次再不用洛林催促,大蛇已经张开了大嘴,亚查林面无人色地点燃发索,瞬息之间抬高的炮管再起轰鸣! 轰鸣声震趴了重伤的大蛇 大蛇嘭一声软倒在 沙地,所有的弹丸擦着它的身体轰打在洞壁。 咔啦啦!咔啦啦! 洛林和亚查林不由地面面相觑。 “10米,陆基,你居然也能打偏” “这个人生嘛,再熟捻的绅士也难保不会在爱情前失手。” 咔啦啦!咔啦啦! 海娜眼尖,第一个发现裂缝两侧渗出水渍,那水渍扩大,不一会儿,洞穴就开始滴水。 亚查林咽了口唾沫:“船长,要不然,再来一发” “来个鬼啊,跑啊!” 轰!洞壁崩塌! 洛林c海娜c亚查林和炮班的六位水手顺着漆黑的隧洞拼了命发足狂奔,身后就是滔天的冒着热气的浊浪,硫磺的味道溢满了胸腔。 有个水手跌到,惨叫一声被卷入浪中,谁也无力停下脚步去救他,因为浪比人快,在他后不久,大浪就拍卷过所有人,把所有人卷进浊流! 洛林在被巨浪吞卷的第一时间就抱住了海娜。 他们的速度比奔逃时更快,双脚离地,横冲直撞。 手上的火把在入水的瞬间熄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无止无休的前程。 洛林尽全力把海娜护在怀里,海娜像只温顺的小猫,努力摒住呼吸,蜷缩身体。 嘭! 洛林的背重重砸在岩壁,剧痛让他忍不住张嘴,挤压出一长串气泡。 可他被乱流攫住,根本就无力挣扎,只能在水中随波反弹,迎接更沉重,更突兀的下一次撞击。 嘭 他开始窒息,意识渐渐模糊。 模糊的意识当中,有什么在怀里挣动了一下,柔软和细腻覆盖住他的嘴唇,甘甜的空气从虚空度进他的心肺。 洛林的精神猛地一震。 光! 哗啦! 巨浪拍地,他和海娜被甩出水浪,摔在一片盈盈放光的小洞。 他看到诺雅站在洞穴,正急惶惶跑过来搀扶,看到探险队的水手们,欢欣鼓舞地相互击掌。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紧接着,亚查林和炮班的水手们也被浪头甩了出来,一个个砸在地上,人事不省。 洛林任由诺雅把他搀扶起来,虚弱地笑了一声:“救人,别让英雄的炮手们溺” 哗! 巨大的水花随着拍入洞穴的浪头扬起,重伤垂死的巨蛇从浪中探头,如蛟龙出渊,张大嘴一口咬在洞穴的空处。 那张大嘴距离洛林仅有一米不到的距离,乌黑无睑的蛇眼与洛林的双眸对视相望。 它吐了下信子,修长而残破的蛇躯缓缓倒退,没入水中,不一会儿便只剩下若有若无的血痕,随着浊浪,翻卷,拍岸。 这突如其来的惊险一幕把所有人都惊怔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一步。 洛林咳嗽了两声:“这洞里的蛇呢” “不久之前,突然往出口处逃了,把整座荧光洞都让了出来,不然我们也不敢进来。” “看来它们还是有节操的,不像耶梦加得,居然连硫磺都不怕”洛林苦笑着摇头,“它不会来了,快救人吧。再迟一些,我们的炮手们就该淹死在陆地上了。” 更多请收藏【】! 0074 独角鲸 海洞的探险结束了。 虽说过程曲折了一些,但得益于诺雅从容带走了大部分水手,他们不仅没有血本无归,相反,还赚了个盆满钵满。更新最快电脑端:/ 经过公开称重,探险队抢回了一整箱共九十四件金器及近两百枚古代金币,总重6452公斤,折合金镑8814镑,按照先前的合同,洛林慷慨地将这份收获直接定价一万镑,举船欢腾。 这是一种投桃报李的表达。 先行的水手队伍在撤退过程中发生了一件让洛林颇为感动的事。 在洞穴垮塌,珊瑚蛇抛弃荧光洞,所有人都知道战场大变的时候,他们感念于洛林屈尊断后的勇气,首先抢救的居然不是黄金,而是他们心目中专属于船长的标志,那件被殷格踩在王座底下的古怪弩炮。 撤退的时候,他们把这件半吨多重,看起来一文不值,甚至没人知道还能不能使用的古旧舰装也一道带走了 也正是为了搬运这件古董,他们错失了搬运黄金的机会。 满满当当两箱一桶金器,他们只抢下一箱,剩下的全被涌来的大浪吞没,淹进了那个有大蛇出没,危机四伏的深穴温泉里。 这份沉重的恩义足以让洛林主动分享出更多利润。 检讨和总结。 先后两次海洞探险,接受分成协议的共125名,参与探险的水手共33人,死亡15人,受伤4人,损失巨大,收获也巨大。 探险的收获包括金刚鹦鹉号,作价三千镑,古金器,作价一万镑,以及尚未通过克伦验证的古代弩炮和尚未制作成装备的巨蜥皮,不作估价。 如此一来,需要分成的收益也达到一万三千镑。 按照先前的协议,每个签订合同的水手可以分得20镑16先令,这属于坐享其成。 参与冒险的水手额外再分得78镑15个先令,这属于冒险所得。 还有抚恤,每一位探险死难者的抚恤金是81镑3先令,伤者的安慰抚恤则是20镑10先令。 所有的分红全在这里,活着的人最多能得到140镑,堪称一夜暴富。 诺雅和皮尔斯给每个水手开具了支领单,一回到南安普顿,他们随时可以向总商会凭单支领。 至于死者 他们的财富和留下的遗物会由总商会遣人送到他们的遗嘱人手上,并向对方致意默哀和问候,这是雇佣方应尽的义务。 洛林究竟从这次探险获得了多少 一条通往新大陆的航线,一艘修缮之后就能经商的布里格型护卫舰,以及高达八千八百镑价值不明的古代金器,便是按照一比五十的标准换算,金器的价值也达到了四十四万镑。 当然,实际收益肯定不能如此计算。 物以稀为贵。 古代金器的收藏市场就这么大,若是把这些金器大量投入市场,只会在短时间内让它们变得一文不值。 这个折现的过程可能会长达十年甚至更久。 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会有许多金器被洛林当做礼物去换取机会,实际的现金收益还要打对折,甚至三折。 三折,十三万镑,同样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些钱将成为德雷克商会鱼跃龙门的启动资金,是洛林的祖先在这座神秘的传说之岛留给他最宝贵的礼物。 休息三日之后,洛林怀着感恩之心,带着自己的海员们重回到长船遗迹,把自己亲手削制的维京船桨黏合到长船的桅杆上。 船桨上用古冰岛语写着: 克伦颇不甘心地望着海洞的方向:“船长,好几万镑金器呢!那条大蛇受了重伤,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硫磺毒死了,你真不考虑派几个人下水探探” “过尤不及。”洛林轻声念出一句中文。 克伦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这是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意思是说,面对财富时,应该理智地顺从主的安排,不要让贪婪蒙蔽了你的眼睛。” “那个古老的东方人可见不到好几万镑,而且有上千年历史的金器啊!” “这不是很好么耶梦加得守护着无尽的宝藏,海盗的亡魂深藏在水底,这才像诺欧通真正的传说。伟大的捕鲸人理当获得这样的归宿,殷格亚纳逊值得这样的归宿。”洛林淡淡笑了笑,“对了,那架古代弩炮怎么说” “神乎其技!” 洛林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毛:“听你的口气,它真的能用” “岂止是能用!”克伦兴奋地挥舞着 手臂,“你知道么它的材质应该是某种鲸鱼的肋骨,上面雕刻了细密的螺纹,并通过特殊工艺浸染c渗透金属融液,改变了材质性状,这可是顶级的炼金术技巧!” “炼金术” “是失传的炼金术!”克伦粗重地喘着气,“这种技艺让弩炮变得千年不朽,而且硬度c韧性都非比寻常。我听说它被大蛇击飞,砸中过四磅炮,但根本没找到碰撞的痕迹。我测试过弩臂的拉力,只要安装上合适的弦,它可以稳定射出三百米,距离惊人!” “不朽c坚韧还有炼金术” 洛林皱着眉理解了半天,决定把这件古代兵器当成某种机缘巧合下形成的记忆金属,反正它射出的矢还是那样,大致意思差不多。 他点点头,问:“它叫什么” “我在弩臂上发现了它的铭文,。” “独角鲸。”洛林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名字,“你能像斯科特弩炮一样,把它安置到船头么” “现在不行,但是回了南安普顿,我就可以为独角鲸构建一个全新的发射平台,跟以前的斯科特弩炮一模一样,甚至更好!” “这事就交给你了,我的大匠。” 洛林兴奋地抻了个懒腰:“加速修理船只。纳斯伯尔特的日记里提到,暗礁带在岛的西北有一条曲折却宽阔的安全航线,他就是凭着这条航线,两次通过雾区的。” “真的”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真的。”洛林笑着确认,“这两天,我和亚查林会把它找到,并且标记出来。我们从东北进入雾区,就算驯鹿号还在大雾外的海域等着我们,也估算不到我们会从西北出来。” “穿过雾区,直插向北,我们从高纬航线回英格兰,茫茫的大海上,谁也找不到我们。” “先生们,女士们,尽情地骄傲吧。”他看着自己的海员们,像个骄傲的法官站在长船上宣告,“确立航线,登陆岛屿,横穿丛林,探索未知。我们征服了赫巴西岛,彻彻底底地征服了它!” “万岁!” 更多请收藏【】! 0075 沙克.德雷克 普利茅茨,德文港皇家海军行政楼。 行政楼是海峡舰队的陆上办公场和指挥所,大型的乔治亚风格大楼白墙蓝顶,连排的推窗对称明静。 三楼西首是德雷克当代家主,h狮子号新任舰长,皇家海军上校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的办公室。 他正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听着自己的舵手贝尔朱迪亚汇报工作。 “10月4日,德雷克商会第一舰队在坎塔布连海域,约岛以西海面向法兰西王国富尔克一安茹商会旗下转运船只发动私掠,俘一,沉一,消息已证实。” “在打扫战场时,他们被法国德赛商会驱逐舰驯鹿号堵截,蝴蝶花号迎战,猫尾花号逃逸,消息证实。” “10月9日,驯鹿号在拉罗切利返港,维仑德赛宣称,蝴蝶花号在凯尔特海西缘被击沉,舰上乘员无一生还,消息未证实。” “但是”贝尔小心翼翼地偷瞄了自己的上司一眼,“双方交战是4日,驯鹿号返港是9日,今天是22日。拉莫斯皮迪克证实蝴蝶花号在西逃时就中了至少三炮,德雷克同学至今没有出现,很可能” “维仑德赛,是谁”沙克突然问。 “报告舰长,维仑德赛是法兰西德赛商会副会长,第一舰队的提督,也是驯鹿号的舰长!” “他宣称击沉了我那个蠢弟弟” “是是!” 沙克脸上无喜无怒,从书桌上找出一份文件翻看了会:“三天后,狮子号有巡航任务,我们的目标在北海,而斯巴达卫队号的巡航区在凯尔特海替我约一下布罗上校,我想和他一起喝下午茶。” 贝尔眨巴了一下眼睛:“舰长,司令要求我们克制,不要主动与法国挑起战端,您这” “狮子号从来不会违背司令部的意见。”沙克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但你要知道,狮子号才组建不久,原属于流浪号的军官,我带来的也只有包括你在内的寥寥几人。” “新的团队总有磨合期,偏离航线是可以接受的意外,若是在这场意外中恰好剿灭几支张狂的海盗,应该当作意外之喜才是” “您的意见总是中肯的。”贝尔无奈地耸耸肩,“舰长,您知道在雷顿爵士麾下学习时,我与德雷克同学是难得的朋友。我想替他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把他逐出家门” “是。” 沙克沉默了半晌,推开窗,望着远方的德文港。 “我不是父亲。” 一听见这样的开场白,贝克不由皱起眉头。 “父亲战功卓著,名声显赫,又深得陛下信任。整个英格兰的贵族圈都知道他终有一日会成为海军大臣,或许还会成为首相,所以他有能力庇护洛林和那个令人厌恶的女人。” “可我不行。”沙克自嘲一笑,“我只是个萌父之阴的无能之人,在海校时,还在决斗中杀害过贵族家的继承人,全赖父亲威名才能勉强留在军中,成为陛下弥补对父亲亏欠的工具。” “我庇护不了洛林。” “他是骄傲的,不需要因为这个没用的兄长,平白去承受贵族们的冷眼和嘲讽。我可以给他他想要的,包括私掠证,还有自尊。” 贝尔完全不明白沙克的心思:“如果您是这种心思,完全可以和德雷克同学说明白” “凭什么”沙克突然打断,目光灼灼,“洛林是我的弟弟,是那个令人厌恶的异教徒女人害他不能成为完美的贵族,我憎恶她。” “亚纳逊夫人” “去见洛林前,我去看过她的墓碑。若是原先还有些愧疚,见到那份墓志铭后,就再也没有了。”沙克的声音冰冷,让人听来不寒而栗,“是她引导洛林背弃的上帝,为了惩罚她,我可以失去一切。” “去邀请布罗上校,这一次的见面,我希望越快越好。” 贝尔知道谈话结束了,他叹口气,并腿敬礼:“是!舰长!” 他正准备去执行沙克的命令,办公室的房门猛地被人从外推开:“舰长,赛尔港” “阿曼尼上士,您的规矩呢”沙克站得笔直,不满地看着新进门的水手,“出去,重新报道!” “是!” 水手慌忙敬礼退出,不一会,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报告!上士主桅操帆长迪阿曼尼求见!” “进。” 整治完衣着的阿曼尼上士健步而入,先向沙克敬礼,又拧过身,郑重地向贝尔敬礼。 “舰长,上尉,驻赛尔港斥侯回报 ,今早10时12分,一艘布里根廷与一艘布里格组成的船队驶入赛尔港比雷亚船坞。已确实,两艘护卫艘皆是德雷克商会的武装商船,分别是蝴蝶花号和金刚鹦鹉号,商会会长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先生无恙!” “已确实你们上去询问了”沙克脸上看不出欣喜,好似关注全不在点上。 贝尔苦笑着咳嗽了两声:“舰长,您让我安排人看顾民港时,我就挑了流浪号的老人,他们都知道轻重。” 沙克隐约舒了口气。 他坐回座位,肃然郑重:“阿曼尼上士,我们就要调防新大陆。这几日船上的操训有所放松,通知所有在岸水兵,两日后必须上船集结,一应休假全部取消!” 两日后 阿曼尼上士心领神会,兴奋地啪一声立正:“是!先生!一定将您的命令传递到每个水兵耳朵里!” “去忙吧。” “是!先生!” 阿曼尼上士振步而退,贝尔眯着眼睛偷偷做了个怪相:“舰长,您与布罗上校的下午茶” “朱迪亚上尉。”沙克慢悠悠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翻出海图册,“我很忙,已经很多天没有喝过下午茶,而且短期内也不打算浪费这些宝贵的,用来熟悉新防区海图的时间。”首发7一8 贝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瘪了瘪嘴:“明白了。” “对了,听说你妹妹去了教会学校,家里缺钱么” “您打算赞助我” “军需那有批长枪,大概40支。因为狮子号即将调防的关系,还未进入盘点程序。那些无法无天的私掠商人大概会为它们出个好价钱。” “您是担心” “洛林从小吃不了亏,脾气暴躁得很。这次在那个”沙克皱了皱眉头。 贝尔赶紧小声提醒:“维仑德赛。” “维仑德赛。”沙克点点头,“他在维仑德赛的手上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艘驱逐舰已经是他的猎物了,除了接舷,他没有别的办法。” 贝尔挑了挑眉毛:“明白,我会把长枪卖个好价钱的,决不会让家里的妹妹受苦!” 更多请收藏【】! 0076 风波定 冲出赫巴西岛的雾海之后,洛林便一刻不停地思考起接下来的对策。 他的面前摆着四件事。 第一件是蝴蝶花和金刚鹦鹉号的大修问题。 金刚鹦鹉号需要更换全船的铁器件和帆装,核心是船壳和甲板的铆钉,这等若是要把整艘船拆开。替换无法重复利用的船材,再重新拼装回去,工作量巨大 蝴蝶花号的状况好一些,也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船壳和一小部分船板需要更换,龙骨和肋骨也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检修。 从保质保量快速高效四方面考量,克伦放弃了南安普顿的七家私人船坞,直接向洛林推荐了赛尔港声名远播的比雷亚船坞。 那里的大匠当年和克伦一道在德文港船坞做学徒,虽说不是一个师傅,却是睡在上下铺的弟兄。 克伦对对方的人品和技艺赞不绝口,拍着胸脯向洛林保证,只要洛林选择比雷亚船坞,蝴蝶花号的修缮工期可以控制在十天内,金刚鹦鹉号的工期也不会超过四十天。 这个时间仅仅只有克伦原先估算的一半。 第二件事是商会的状况。 这一趟赫巴西之行,蝴蝶花号在人前失踪了近二十天,生死不知。 作为商会的绝对控股者,洛林深知自己的失踪会生出怎样的波动。 人心会离散。 德雷克商会的历史毕竟太短,底蕴不足。眼下贸易许可c航线和商会的大部分运力都控制在欧西北分会的三位高层手里,而拉莫斯c埃迪和卡门又恰恰是商会三个合伙家族的代言人 一旦他的合伙人生出贪欲,乘乱举事,他的商会很可能会被瓜分或是分裂。 任何一种状况对商会的打击都是巨大的,一旦出现,就算洛林能源源不断地变出钱来,想要恢复旧日光景,至少也需要半年时间。 回南安普顿安定人心,这件事情迫在眉睫。 除此之外还有金器的处置和坎塔布连破交战的后续应对,虽说同样是关乎生死和利益的大事,可在商会前途未卜之前,考虑它们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合时宜。 蝴蝶花和金刚鹦鹉的目的地该放在哪儿 普利茅茨还是南安普顿 洛林最终决定接受克伦的建议,船队趋往普利茅斯赛尔港的比雷亚船坞。 克伦和亚查林会留在那里料理后事,他c皮尔斯c海娜和诺雅则从陆路赶往南安普顿,兵分两路,最大化节约时间成本。 10月22日上午,蝴蝶花号驶入赛尔港。 洛林换上燕尾服,一手拄伞,一手提着皮箱站在租来的马车前,身后是同样礼服盛装的海娜三人,与留守的克伦和亚查林告别。 “如果一切顺利,海娜会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和后续的安排传给你们。如果有什么不顺遂”洛林皱着眉摇了摇头,“那是我的事,你们只管把船修好,普利茅茨的事由克伦做主,不用担心钱,我会搞定。” 克伦和亚查林郑重点头。 双方告别,洛林四人依次上车。 候在一旁的马车夫想接过洛林手里的皮箱。洛林轻轻提起箱子,不失礼仪地避让开,向着马车夫点头致意:“里面是先人遗物,亲力亲为是后辈的本分,谢谢。” “先生客气了” 马车缓缓启动,亚查林眼看着车影消失在码头的拐角,无不担忧问:“克伦,你说船长会顺利么” “这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事。”克伦疏离地瞥了亚查林一眼,“去附近租两间好房间,在船长回来之前,金器随我。” “嗯” 一夜疾驰,马车终于停在了赫博特沃克大街,属于德雷克总商会的红砖小楼前,洛林在贞娜小姐的迎接下步入门厅,在楼里,意外地看到了正拘谨对坐着喝早茶的拉莫斯和卡门。 “我的副提督和业务主管居然会安安稳稳地待在总商会喝着早茶,难道最近的业务很萧条” 哐当! 卡门的汤匙失礼地砸在面前的骨瓷盘上。 “会长您,终于回来了!” 借由拉莫斯和卡门的嘴,洛林总算理清了眼下的状况。 就如他所预料的,这几天商会里人心惶惶,几欲离散。 一切荣光都要归于远在法兰西拉罗切利港的维仑德赛。 他在14天前,也就是10月9号高调回国,随后便在各个场合宣唱,他击沉了蝴蝶花号,全船上下,无一生还。 对他来说,编造这样一个谎言或许只是 为了扬威和尊严,可对失去了会长的德雷克商会而言,谎言却险些酿成灾变。最快手机端:/ 首先发难的阿方索子爵。 他提出总商会两位股东同时身故,又全都没有继承人,总商会应当解散。 独立的欧西北分会可以由三位股东高管共同掌控,或者分裂成三个半独立的合作商会,独立财权,共享运力和渠道。 这个提议遭到了当时身在毕尔巴鄂的卡门和拉莫斯的严辞反对,提议最终不了了之。 也因为这件事,卡门和阿方索子爵大吵了一架,彻底恩断义绝。 阿方索子爵当天便派遣了新的代言人取代了卡门的位置,卡门硬气地奉还了阿方索子爵当年赠送的山庄别院,当夜,便和拉莫斯一起搭乘猫尾花号,冒险穿过坎塔布连航线,回到了总商会坐镇。 事态的发展证明他们的决定极富远见。 阿方索子爵开始游说另两位合伙人。 皮迪克议员几乎被说动,是拉莫斯言辞恳切的信笺让他收回了已经发出的动议。 挪威那头也不太平,只是动摇的并非加曼爵士,而是被洛林委以重任的埃迪。 他专程奔赴总商会,与拉莫斯和卡门闭起门磋商了一夜,想要带着第二舰队自立门户,拉莫斯和他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不欢而散。 埃迪带着怨气和怒意回到斯塔万格,此后便以担忧洛林,无心从业为名,宣布第二舰队驻停斯塔万格,暂停经营行为。 这相当于是摆开了架势,想要迫使拉莫斯和卡门重启谈判,接受他的要求。 那是在六天前。 埃迪的叛变如釜底抽薪一般将了两位忠诚伙伴的军,他们正为此一筹莫展的时候,洛林回来了。 洛林回来了,维仑的谎言不攻自破,商会的危机迎刃而解,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迹。 听到这儿,洛林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埃迪加曼先生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谈判那就请他过来吧,我正想和他谈谈。” 更多请收藏【】! 0077 赠礼,新海员 三天之后,埃迪满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思踏进了总商会的大门。 他原以为等待他的会是一场冷言冷语的批判和一份生硬的解聘通告,可是什么都没有。 既不热情,也不疏冷,洛林甚至没有单独见他,直接带着皮尔斯和三位高层去了办公室,直接启动了欧西北分会的正式董事会。 在贞娜小姐忙着准备会议材料的时候,洛林带着他们到休息室喝起茶。 “回忆起来,惊险万分。”洛林笑着说起与驯鹿号的追逐战,“我们凿穿了四个水密舱,驯鹿号烧毁了关键的艉纵帆,速度相似,一追一逃,从坎塔布连一直追逐到凯尔特海的西缘,走投无路的我们被逼近了一片雾区” 幽灵船,暗礁带,赫巴西的风土,还有长船遗迹,海洞探险,一件件惊险刺激的探险被洛林娓娓道来,听得他们惊呼连连,心思难静。 “幸好,船上的信仰多,满天的神明都愿意眷顾我们。我们不仅活了下来,还找到了我的先祖,殷格亚纳逊的宝藏,收获了一些小小的纪念品。” 他拍拍手,诺雅从外面走进来,提着三个小箱子交给洛林。 洛林打开其中一个,看一眼,走到拉莫斯面前。 “拉莫斯皮迪克,我的朋友。这是提拉提亚,罗马禁卫军的黄金剑。在历史上,它只属于元首最敬重的朋友,禁卫军让罗马帝国成为横跨欧亚非的长盛传奇。” 拉莫斯郑重地接过,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镶嵌宝石,半臂长短的宽大金剑。 这把剑的名字就是提拉提亚。 公元前1世纪,屋大维把这把剑赐给了他最信任的护卫,并创建了罗马军事史上最凶名赫赫的禁卫军。 人们时常只记得禁卫军成为独立政治力量之后屡次刺杀皇帝的恶行,却下意识忽略了他们对罗马的贡献。 正是凭着这支百战百胜,护卫王权的强大军队,罗马才得以在自己最强盛的时候,成为奠定欧洲文明的伟大强国,而这个时期最荣耀的代表,就是屋大维钦赐的金剑,提拉提亚。 拉莫斯感激地看了眼洛林。 这把金剑是无价之宝,又远远不止无价之宝这么简单,因为它代表了信任。首发7一8 洛林笑着拍拍他的肩,又拿起第二个箱子,打开,递到埃迪面前。 “埃迪加曼,我的伙伴。这只金壶上雕琢着屋大维c安东尼与雷必达的聚会,他们的亲密让罗马发展壮大,就像你和我一样。” 埃迪怔怔看着箱子里小小的金壶。 这只壶的时代和价值一点也不逊色于拉莫斯获得的金剑,就连意义也毫不逊色。 屋大维c安东尼与雷必达是后凯撒时期罗马政坛上叱咤风云的铁三角,亲密无间,强大无比。 他们奠定了屋大维建立元首制的基础,像催化剂一样成为了摧毁共和国的元凶,并由屋大维在共和国的政治废墟上建立起罗马帝国。 问题是屋大维之所以能建立起罗马帝国,正是因为他和安东尼c雷必达二人分道扬镳,并最终杀死了他们。 这段友谊只成就了屋大维一人,另外两人,俱化尘埃。 埃迪颤抖着把金壶取出来,抱在怀里,呐呐说:“谢谢。” 洛林像拍打拉莫斯一样拍打他的肩:“我不喜欢屋大维的结局,一点也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 埃迪缓缓坐下去,也不知不喜欢的究竟是安东尼的结局,还是雷必达的。 最后一个箱子,洛林提起来,直走到卡门面前才打开来。 “卡门泽维尔,我遭遇了意外,您却成了损失最大的那个人。您的忠诚与恩情我无以为报,只希望这套金饰能为您增光添彩。” 洛林把箱子里华美的项链取出来,亲自戴到卡门雪白修长的脖颈上。 “很遗憾,我对华丽的首饰认识不足,它也没有告诉我它到底叫什么。我只在上面找到一句话,赠给克里奥佩特拉。” 克里奥佩特拉,克娄巴特拉七世,托勒密王朝的末代女王,凯撒和安东尼的情人。 卡门诧异地抚摸着胸前的项链,很想从洛林褐色的眼睛里看清洛林赠礼的意思。 然而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洛林请她坐下,说:“自由是美妙的东西,您可以认真考虑未来的路,无论有什么结果,请告诉我。” “我想上船。”卡门红着脸,轻声说。 “上船” 卡门点点头:“我知道,我对海航一窍不通。但您是一位商人,也 是一个贵族,需要有一个擅长的人陪着你远航,为你料理陆地上的交际与人情,这些正好是我的强项。” 洛林沉吟了片刻:“您考虑清楚了么” “是的,我已经考虑了许多天。”卡门郑重地说,“这片陆地让我厌倦,不仅是爱情,连亲情和友情都如此脆弱。我听了您的海上冒险,终于知道我想要的就是船上像缆绳一般坚韧的羁绊。我不后悔。” 洛林诚心笑了起来:“我的船上确实需要一个优秀的社交参谋,卡门泽维尔小姐,您被录取了。” 有了这场赠礼作为前站,后面的分会董事会进行得异常顺利。 为了防止这次的风波再次发生,同时也为了商会以后的发展,洛林彻底改组了分会的结构。 股权上,卡门退股,主动把自己的股份全部转赠给拉莫斯,使拉莫斯和埃迪的股权比例达到二比一。 职务上,洛林卸任分会会长和提督的职务,明确由拉莫斯接任,成为欧西北分会的绝对话事人,埃迪为副会长,不再兼管舰队,转而主营贸易许可和各港口交易所的行政事务。 埃迪知道自己的行为失去了洛林的信任,只有无奈且感激地接受了洛林的任命。 舰队上,洛林设立总商会直属舰队,自认提督,旗舰蝴蝶花号,属舰猫尾花c幸运草。 欧西北分会只保留一支贸易舰队和不列颠转运船队。 贸易舰队旗舰金刚鹦鹉号,提督拉莫斯,属舰为三艘柯克型货船,贝孚利商人号c诺森德骑士号c卡维尔醉鬼号。 转运船队编制不变,旗舰塞壬号,提督卡洛梅林,属舰则是同为混帆斯库纳型的人鱼号。 具有特殊意义的亚提斯美人号物权交还皮尔斯,在商会租来的干船坞封存保养,暂不使用。 这些基本操作结束之后,洛林提出了几项总商会事务,都是花钱的事务。 一c筹备六千五百磅用于支付水手的冒险奖金,安排专人把死难者遗物和遗产转交给继承人,这件事事关商会的声望。 二c全装幸运草号火力配置,筹备资金支付蝴蝶花号和金刚鹦鹉号的修缮需要,这件事事关商会战力和运力。 三c埃迪负责与阿方索子爵的清权谈判,趁着西班牙地区暂时性的贸易萧条,以合适的价格回购合伙人份额。卡门则负责在西班牙地区遴选新的合伙人,由拉莫斯负责具体谈判。 正式成为洛林参谋的卡门无不担忧地说:“船长,照着您的要求,总商会要在一个月内筹出将近一万八千镑现金,就算调空储备金,我们的缺口也会超过六千镑,是不是缓一缓” “筹备资金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卡门。”洛林向诺雅点点头,诺雅马上提着一个大皮箱走进来,放在会议桌上打开。 满满一箱古代金器! “八件金器,六十枚钱币,总重九百镑。卡门,你负责为它们寻找合适的拍卖行,一要分散,二要适量,我们要在尽量不冲击藏品市场的前提下把这批古代金器抛出去,为商会筹集足够的资金,也为接下来不知持续多长时间的经济萧条做好准备” 洛林深吸一口气:“明德尔商会还欠我一张同业公会的邀请函,是时候找些盟友把场子找回来了。” 更多请收藏【】! 0078 国王的椅子腿 剑桥大学,三一学院。 华贵的马车以漫步之姿缓缓停在这座培养出牛顿c培根等伟大人物的伟大学府面前。 洛林和耶罗穿着最隆重的礼服左右下车,齐齐停步,抬肘,从车上迎下自己的女伴。 耶罗的女伴是他的未婚侄女弗雷亚,一个标准的,活泼的,还有些嘴碎的英格兰式贵女。 洛林的女伴则是卡门。 她今天盘起了长发,身上穿着奶油色的束腰长裙,颈系丝巾,蕾丝手套,连头上的宽边礼帽也点缀着素雅的蕾丝和绸带,浑身上下不饰金银,唯一的贵重,就是胸前那枚用珍珠攒成的三色堇胸针。 保守,清纯,却巧笑嫣嫣,依旧美艳动人。 洛林从未想过能从卡门身上看到这样的气质,忍不住称赞说:“今天你会让所有的女士心生妒忌。我看到,明德尔小姐已经把嘴撅起来了。” 卡门颔着首,扶着洛林的胳膊跳下马车,顺势挽上来。 “耶斯拉小姐告诉我,海员是船长的私有财产。若是没有得到您的授意,我不许再卖弄风情。她说这是海盗船的规矩。” “怎么把我说得跟老古板似的” “是尊敬。” “有区别么” 看到洛林郁闷的样子,卡门掩住嘴,笑得花枝轻颤。 商会改组后八天,蝴蝶花号的大破修缮进入尾声,稀有的古代金器陆续登陆各地拍卖行。 这批金器在收藏市场引起了轩然大波,超过三万镑现金流入洛林的口袋,折合成水手的奖励金c阿方索子爵的股本和幸运草号的崭新舰装。 这三件事共花费了洛林足足两万镑。 事情全部办完后,总商会的账面上依旧结余一万四千镑,分商会则是四千镑,资金充裕。 拉莫斯还在卡门的引荐下,与巴斯克地区颇有名望的毕迪亚伯爵有了良好的第一次会面。 若是接下来没有意外发生,毕迪亚家族会弥补清退阿方索家族所带来的名望损失,成为德雷克商会在西班牙王国与巴斯克地区的新合伙人。 千头万绪都有了进展,蝴蝶花号离下水又还有些时日。 洛林抽出空闲,领着皮尔斯高调拜访了明德尔商会的会长耶罗。 在那之前,耶罗一直以为洛林死在了海上 在洛林失联的二十多天里,坎塔布连的局势越发败坏。 驯鹿号无人能敌,德赛家族第一舰队在这艘强大战舰的加持下横扫四野,获利巨万。 有巨大利益的驱使,法国卡尔玛商会,荷兰约德尔商会与西班牙的埃雷拉商会纷纷把自己的最强舰队派入到猎场。 整条航线遍布精锐的私掠敌船,英格兰商人已经变得寸步难行。 耶罗焦头烂额,一方面哀叹于自己所看好的年轻人早逝,一方面也因为商会的损失。 在眼下的局面下,他不得不切断了获利巨大的西班牙航线,致使商会收益跌入断崖。 就在这时,洛林像个天使似重回了人间。 单枪匹马,以小博大,勇斗巨鲸,安然回航 重新站到耶罗面前的洛林从一个充满潜力的年轻人,一跃成为了耶罗眼中破交作战的胜利希望。 他用最大的热忱重启了德雷克商会的入会事宜,不几日就取得了所需的一切。 德雷克商会正式加入近海公会,而这场在三一学院举办的盛大午茶会,就是公会为洛林准备的正式迎新会。 洛林与卡门在马车旁小声地调笑,耶罗挽着自己的侄女走过来,主动充当起东道的角色。 “英勇的小德雷克,以前来过三一学院么” 洛林苦笑着摇头:“我与剑桥距离最近的时候是被家族驱逐的那一天,那时有一张法学院的录取函摆在我的面前,只要我接受了,就能成为剑桥的学生。” 耶罗哈哈大笑:“三一学院是三一学院,剑桥大学是剑桥大学。你要小心,千万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 他指着大门一角,在一排大树后,孤零零栽在窗下的苹果树说:“那是万有引力树,它当年与艾萨克牛顿一起发现了万有引力。如今牛顿先生住进名人堂,它则在大门外,独享这片庭院幽静。” “明德尔先生似乎对三一学院很熟悉。” “我与兄长都是三一学院的毕业生。事实上,近海公会草创的三个商会都与三一学院有所渊源,这件事最初的动议就是在巨庭的温泉边由三个年轻人策划的。” “三一学院居然还 支持学生经商”洛林诧异道。 “自由,挑战,幽默,我们与众不同。” 耶罗自傲地笑了一声,引着洛林直趋向哥特风格的雄伟院门。 “1546年,伟大的亨利八世陛下把国王学堂和迈克尔学堂合并成三一学院。为了让我们记住他的恩典,他召集了当时全英国的优秀雕塑家,从上千个方案中选定了最威仪的那个,在学院大门上竖立起自己的雕像。” 顺着耶罗的指引,洛林在院门巨大的圆拱形门廊上方看到了那座雕塑。 亨利八世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廊上,左手平捧着金色圣球十字架,右手高擎着一根奇怪的棍子。 “他的手上” “一根椅子腿,还是跛的。” “椅子腿” 耶罗脸上的自得之色愈发浓烈。 “雕像落成之初,亨利八世陛下手上举着的本是象征王位与威仪的金色权杖。他高高在上,要每一个三一学子从入学的那一天起,就向他的威严俯首。” “这引起了老学长们的不满。雕像完工不到一个月,有个叫托尼克莱顿的学长偷偷爬上雕像,抽掉权杖,丢进了臭水沟。”天才 洛林和卡门听得目瞪口呆:“把权杖丢进了臭水沟” “确实是臭水沟。”耶罗耸一耸肩,“这事在当年引起了全英哗然。陛下严令学院追查,但全院师生坚定地保守着克莱顿学长的秘密,即使面对上帝,也同样缄默不言。学院调查无果,无奈之下,只能重做一根权杖塞回到雕像手里。” 洛林哭笑不得道:“那位克莱顿先生又把它丢进水沟了”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克莱顿学长与后两次权杖失窃有直接关联。” “后两次见鬼,这根权杖先后被人偷了三次” 耶罗指着权杖右手的破椅子腿说:“就在第三次,盗走权杖的人把这根破椅子腿塞了进去。” “然后呢” “学院的高层认为这样很好,他们用一次公开声明为这次事件画了句号。声明的原文是:学生的作法虽然调皮,却不失可爱,还尽情地表达了学院反抗权威的独立精神。学院认为这是一次合适的改变,也认为,这应该是雕像事件的最后一次改变。” “1546年”洛林听得啧啧称奇,“也就是说,亨利八世陛下已经举着椅子腿在学院门口站了两百多年” “他会一直站下去的,因为人世终焉,三一永存。想要毁掉她,除非上帝厌倦人类。” 更多请收藏【】! 0079 祝酒词 举着椅子腿的亨利八世创立了学院,十七世纪初的院长托马斯纳维尔设计了学院。 步入大门,洛林看到一片绿草茵茵的哥特式广阔庭院,庭院正中有一座喷泉,尖顶的礼堂高耸在正中。 耶罗向洛林介绍说,三一学院自立院之初就保留了一项有趣的传统,入学新生必须在开学宴会的当天尝试在正午钟楼敲钟时,围绕巨庭跑上一圈。 巨庭的周长是367米,几乎等同于一座标准体育场,而正午的钟声只持续43秒,每一个完成挑战的新生,都将成为迎新宴会上最受瞩目的明星。 他突然取出怀表,笑眯眯看着洛林:“小德雷克,今天正好也是你的迎新会。不想试着挑战一下三一学院光荣的传统么” 洛林神色怪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您打算让我穿着燕尾服去挑战一项运动” 耶罗怔了一下,笑容渐渐尴尬:“也是,一群哲人c诗人c科学家和神学家的挑战,对你而言根本算不上挑战。请,你的宴会在莱恩图书馆前的纳维尔庭院,我们得穿过礼堂才行。”首发7一8 穿过礼堂,来到庭院,洛林看到院里东西摆着长排的方桌,方桌上全是精美的食物。 数十个男男女女成群散在院中,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低声,却又谈笑风声。 包括洛林在内,近海公会共有27个成员商会,其中13个经营坎塔布连航线。 这个数目仅占据公会成员的半数,但运力和战力却占据了七成。 他们是近海公会的主导者,其中又以当今的会长,利物浦的罗伊商会最为强大。 罗伊商会是一支有近二百年历史的老牌商会,旗下舰船30条,其中有两条是与驯鹿号同级别的卡拉克型驱逐舰。 卡拉克型是盖伦型的前身,又被称为西班牙大帆船,随着盖伦型帆船的兴盛,这些年早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罗伊商会的两条驱逐舰都是80岁以上的老龄船,历史证明,她们除了在火力配置与甲板层数上能和盖伦型一较高下,在其他方面全都不值一提。 冷餐会的本质是社交。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宴会开始前的聚谈往往比宴会本身更重要,所聊的话题也更真实,更能代表与会者真正的心态。 一进庭院,耶罗的侄女就娇笑着从洛林手里接走了卡门,对洛林说:“德雷克先生,我带泽维尔小姐去认识一下公会的贵妇,您不介意吧” 洛林知道这是耶罗的意思,轻轻点头:“卡门是自由的未婚女士,明德尔小姐,您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 “要的。”弗雷亚挽着卡门皱了皱鼻子,“闺蜜们都说上帝轻吻过我的眼睛,我可以看穿一切。” “您看不穿海员,我们身上裹着蜃楼。”洛林向她们比了个请的手势,“希望你们玩得开心。” 礼貌地目送两女融入贵妇圈子,耶罗带着洛林来到庭院一角,一个小小的绅士圈。 罗伊商会,斯布伦迪商会,沙克林商会,萨缪尔森商会,四位会长所拥有的商会都是近海公会的佼佼者,与明德尔商会一样,都是理事会的成员,罗伊商会更是公会的会长。 “先生们。”耶罗向圈子里的诸位打招呼,“向你们介绍一下今天的主角,洛林德雷克,德雷克商会的会长,塔维斯托克德雷克家族的成员,英格兰年轻的绅士,也是勇敢c强大,值得信赖的优秀提督。” 洛林颔首向诸位会长致意:“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我只是德雷克家族的弃子,一个辍学的海校学生,当不得明德尔先生如此夸奖。” “不要妄自菲薄,年轻人。”如众星捧月般被诸位会长拱在正中的严肃绅士牵了牵嘴角,向洛林伸出手,“约翰罗伊,我是罗伊商会的会长。” 借着握手的机会,洛林仔细打量起他的脸。 五十上下,灰发c绿瞳,眼前的老绅士给人以强健c严谨的感觉,每一根发丝都贴合在脑袋上,罩着假发,礼服上见不到半点褶皱,完美符合英格兰人对于贵族的传统定义。 从他的语气中,洛林听不出太多的欢迎意味。他对德雷克这样一个新生的小商会不屑一顾,对耶罗最看重的洛林的战斗意志与战斗能力也不看重。 这种冷落让小小的圈子陷入尴尬。 耶罗咳嗽了一声:“先生们,你们在聊什么” 沙克林商会会长奥迪兰沙克林含着笑捧场:“我们正在聊一个新消息。” “什么消息” “坎塔布连的四支舰队变得更紧密了。两天前,他们在拉罗切利港宣布组成联合舰 队,维仑德赛成了联合舰队的提督,那艘法国驱逐舰成了联合舰队的旗舰。” 耶罗皱起眉头:“他们居然解决了战利品分配的问题” “看起来,是的。”奥迪兰无奈耸肩,“一支由一艘盖伦型驱逐舰c十八艘布里根廷型护卫舰和十六只混帆斯库纳型武装商船共同组成的强大舰队,我们的意见有些分歧。” “分歧”洛林完全不明白这个消息有什么值得分歧的,“公会的整体战斗力难道还比不过四大商会的第一舰队” “如果把公会中经营坎塔布连航线的会员们全部集合起来,当然比得过。”奥迪兰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无奈,“我们的火力远超过他们,有两艘卡拉克型驱逐舰和三十二艘布里根廷型护卫舰,问题是” “问题是我们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约翰冷笑一声打断,“那些私掠贩子不该组成联合舰队。那支舰队已经破坏了坎塔布连的实力对比,海峡舰队绝不会对坐视不理。在我看来,坎塔布连的封锁就要结束了,一切都将恢复到往昔的样子。” 洛林奇怪地看了约翰一眼:“您觉得这个节骨眼上,皇家海军会向坎塔布连航线上的私掠贩子宣战” “显而易见,不是么”约翰抚胸向所有人告了个罪,举着自己的高脚杯和一枚银叉缓步走到庭院正北,面相众人。 叮 交谈结束了,所有人都聚拢起来,无论男女,尽皆排成弧面,站到约翰面前。 约翰清了清嗓子:“耶罗为我们引荐了一位勇士。” “这个月的四号,他在坎塔布连的外海与驯鹿号交战,不仅用一艘布里根廷型护卫舰保护了自己的队友逃生,还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让我们热烈欢迎我们的新成员,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掌声响起来。 掌声当中,洛林踱着步走出人群,接替了约翰的位置,站到人群的面前和中间。 他的神色不属。 耶罗在下面提醒:“小德雷克,向大伙介绍一下你自己。” “介绍么”洛林咀嚼着词汇,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始了他的入会演讲,“机缘巧合,我的船曾与明德尔先生的舰队合作,击溃了德赛商会的第三舰队,还俘虏了德赛家的顺位继承人亚查林德赛先生。由此,我得以与维仑德赛见面。” “他是个疯子。在谈判会场设置埋伏,在英格兰国王的皇权属地根西岛上,意图置我于死地。” “我能站在这儿,自然证明他失败了。”洛林举起酒杯笑了笑,“后来在约岛以西,我又一次见到维仑,见到驯鹿号,顺便进行了一场战斗。” “战斗的时间不算长,我的火炮一共十二次击中驯鹿号,最大的收获是烧毁了她的艉纵帆。她击中我三次,一次在船头,击穿两层甲板,一次在船尾,削掉半个艉舱,还有一炮在吃水线以下,打穿了我两个水密舱,险些对龙骨形成伤害。” “他追了我30个小时,一直到凯尔特海西缘才放弃追逐这,就是维仑。” 洛林沉默了一会儿:“我自小就是一个不愿意吃亏的人,这一次吃了大亏,肯定得向维仑讨要回来。但是,单打独斗的德雷克商会很难对维仑的第一舰队产生威胁,现在第一舰队成了联合舰队,就更难以制造威胁。” “我需要战友。” “我需要战友,所以才委托明德尔先生,让我能加入强盛的近海公会。然而我没想到,居然会在三一学院见到一群书呆子,一群天真的中老年人。” “皇家海军介入战争”洛林不屑地笑起来,“我姓德雷克,在场的应该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海军。” “现在的局势是,英格兰和法兰西,和荷兰,和西班牙在新大陆打得不可开交,全凭克制,欧洲本土才勉强维持住现有的,表面上的和平。” “没有人敢于置国家利益不顾,妄开战局,更没有人会为了我们这群小小的近海商人,把英国的本土拖入战争的深渊。” “英格兰需要坎塔布连航线么”洛林嫌恶地看着面前的先生们和女士们,“其实不需要!” “广阔的大西洋,风高浪急的凯尔特海才是亚洲c非洲和新大陆商品流入不列颠岛的核心航线。英格兰根本不需要坎塔布连,需要它的只是我们!” “不要再对皇家海军抱有幻想了,在英格兰眼中,我们不值一提!” 洛林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先生们,女士们,我是洛林德雷克,现在请允许我祝酒。” “第一杯,让我们敬那些终将为敌人所得,亦或是长眠于海底的我们的财富们!” “干杯。” 更多请收藏【】! 0080 盟友和破交舰队 “年轻气盛” 静静的剑河边上,耶罗一脸复杂地看着洛林。 洛林脸上云淡风轻,手指着剑河上的点点帆影,轻声念诵。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您让我知道剑桥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会记载一切发生过的事。今天我让宴会不欢而散,可当预言成真的那一天,他们会记起今天,会恨我,也会依赖我。” “问题是,那一天要多久” “要不了多久。”洛林掸了掸衣襟,支起手肘挽住卡门,“感谢您的引荐,明德尔先生,我该回普利茅茨了。即便是所有人都决定坐以待毙,我也要反抗,到坎塔布连,去寻找胜利的契机。” “小小的德雷克商会准备独立对抗联合舰队” 小径中响起一声嘹亮的畅笑,奥迪兰沙克林孤身从林子里走出来。 他对身材的管理很失败,看起来肥胖c油腻,走路的时候还有些微跛,必须以长伞支撑,才能够走得稳当。 洛林原本就对他感兴趣。 在祝酒前短暂的小范围交流时,他的立场似乎是主战的,和耶罗一样,有成为洛林盟友的潜力。 所以洛林停下了脚步,笑盈盈看着奥迪兰拄着伞柄晃荡近前。 “你要去作战,德雷克先生” “是。”洛林随意地点了下头,“来之前,我调整了商会的结构,腾出三艘布里根廷组成临时船队。我会亲自带着他们去撩拨联合舰队的虎须,把他们的猎场,变成我的猎场。” “以快打强!”奥迪兰欣赏地盯着洛林,展露出笑,把目光转向耶罗,“耶罗,老朋友,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为什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 “前些天他死了。”耶罗耸耸肩,“我不觉得你会对一个死掉的年轻人感兴趣。” “那倒是。”奥迪兰接受了耶罗的解释,又把头扭回来,“你准备把破交战升级成商人间真正的战争,坎塔布连的贸易怎么办” “暂停贸易,或者只保留北海贸易。现在的坎塔布连早就失去了经商的环境,任何一次损失,都足以让商会血本无归。” “暂停西班牙线会让商会损失巨大,年轻人,你有把握速战速决”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是么” 短暂的沉默。 奥迪兰和耶罗当着洛林的面用眼神交流,不一会儿,他问洛林:“你觉得几艘布里根廷,足够支撑你打一场大仗” 德雷克商会,明德尔商会和沙克林商会在南安普顿签订了同盟协定。 协议宣布,三商会同盟暂停全部经由坎塔布连航线的贸易行为,在战争期间,成立破交舰队。 舰队全部由高速的布里根廷型护卫舰组成,数目七艘,具体是德雷克商会的蝴蝶花号c猫尾花号c幸运草号,明德尔商会的金枪鱼号和鳕鱼号,以及沙克林商会的飓风号和骤雨号。 蝴蝶花号成为破交舰队的旗舰,洛林任提督,两位副提督分别是明德尔商会的雷文和沙克林商会的年轻提督雅辛。 三商会共同承诺,每艘布里根廷型作价五千镑,沉船的损失和水手的抚恤由三方共同承担,利润折合成金镑,同样由三家平分共享。 还有许多细碎的条款,包括养护c修缮c损耗c人员开支和其他零七八碎的涉利领域,则由卡门和两家商会的全权代理人在临时用作破交舰队总部的德雷克总商会小楼随时磋商,补充完善。 11月3日,随着洛林一声令下,舰队船只从普利茅茨的赛尔港扬帆。 洛林在他的航海日记中写道。 只要能够保持成功,抢劫就是世界上获利最丰厚的一门生意。 坎塔布连海域的破交战进入第三阶段,法c西c荷盟约松散的联合舰队成为航线上绝对的霸主。 航线上的情势因此产生了进一步的转遍。 一方面,柔弱却不愿放弃西班牙利润的英国商人基本放弃了报复式的反击,组建起规模庞大的货运船队,只要不被联合舰队的主力堵截,就能维持住商路的通畅。 而这种应对的副作用在于,一旦庞大或昂贵的船队落入到预设的陷阱,商会付出的代价也会高昂到难以承受的地步。 近一个月的时间,近海公会已经有四家商会宣布破产,其中达特茅茨的查仑商会甚至还是公会的理事,这等残酷的现状对公会成员的冲击可想而知。 另一方面,法c西c荷的小商会则借着这次破交战的机会统治了西 班牙的外贸市场。 航线变得比往日更加繁忙,失去慷慨的英格兰人,并没有让西班牙的外贸遭受太多的冲击。 也正是得益于三国零散商贸的大肆扩张,洛林的破交舰队收获颇丰。 二十多天的巡航,他们发动了两场海盗劫掠,共俘虏混帆斯库纳型商船三只,柯克型七只,击沉斯库纳和柯克各一只,劫掠商品总价6400镑。 虽说停止了对西班牙的贸易,可三个商会在坎塔布连的利润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上扬姿态。 按照协议,他们平分了所有收获。 洛林喜提混帆斯库纳型一只,命名娜迦号,编入不列颠转运船队。柯克型两只,命名凯尔特勇士号c爱尔兰诗人号,编入分会货运舰队。 明德尔商会用300镑的价钱买下了多出来的那只柯克型,这让洛林又分到了价值2200镑的财货。 破交舰队还和联合舰队战了两场,因为都不是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双方并没有打出太明显的火花。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互有胜负,皆无大损,最大的损失是幸运草号在一场战都当中被打断了主桅,只得送回南安普顿船坞修缮,暂时脱离了破交舰队的序列。 耶罗和奥迪兰一刻也没有放松对自家获益的宣传,尤其是查仑商会破产后,三商会同盟的风生水起和其他近海商会的惨重损失越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海军的表现终于让商人们失望了。 他们开始自发地像三商会同盟那样成立破交舰队,只是效果并不好。 并不是每个提督都能像洛林那样接受过海军的倾力教育,熟悉并擅长舰队规模的海战;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如耶罗和奥迪兰一般,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到外人手里,还要共同承担风险。 一次残败之后,同属于公会理事的汉莎商会宣布破产,兴盛了不到两周时间,那些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破交舰队又纷纷宣布解散,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 有脑子活络的商会提出要加入三商会同盟,可是三家商会皆不愿与新人分享原来的盟约,新来者也不愿放弃对自家舰船的主导。卡门接待了三家商会,最终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洛林知道,成立更广阔同盟的火候还未成熟 破交舰队像一条狡猾的鲨鱼般巡游在坎塔布连和大西洋的连接线上,磨砺着爪牙,随时准备挂上海盗旗,开启第三次劫掠。 谁知11月26日,雷岛外海域。 “三点钟方向!距离十六公里,大战!”瞭望台上的海娜惊声高喊,“洛林,联合舰队主力包围了罗伊商会的船队,驯鹿号压制卡拉克型马木留克号,罗伊商会危急!” 更多请收藏【】! 0081 狭路相逢 “第一个问题,罗伊商会是否需要救援。” 蝴蝶花号的甲板上,破交舰队三位提督聚在一起,洛林还让亚查林和皮尔斯参会,亚查林有足够的能力参与决策,皮尔斯的身份则是学习和旁听。 雅辛沙克林捂着嘴,皱眉看着面前的战场示意图,坚定地说:“罗伊商会的船几乎被联合舰队围起来了,数量c火力和战力都不占优,我觉得需要救援。” 他是个强壮的年轻人,有沙克林家一脉相承的金发褐瞳,声音响亮,膀大腰圆,曾在海峡舰队服役,在五级舰h礁石号做过三副水兵长。 可他的履历虽然优秀,还是奥迪兰的亲侄子,论血缘亲疏比纳尔逊亲近得多,在被调入破交舰队之前,他却从未在沙克林商会当中有过独当一面的经历。 洛林通过这些天的相处看出了原因。 雅辛很好,只是性格略有些呆板,在拥有强大执行力的同时,缺乏思考和应变的能力,为副足矣,为主则远远不足,无法让人心生信赖。 这个答案就是标准的雅辛式答案,洛林问什么,他就想什么,绝不逾越,也没有亮点。 洛林点点头:“第二个问题,罗伊商会是否有我们冒险救援的价值” 亚查林不屑一笑:“虽然只是一群愚蠢的英国佬,但他们的卡拉克型古董船是对抗驯鹿号的唯一手段,船长,要是失去了它们,你对维仑束手无策。” 他的话引起了在场所有英格兰绅士的不满。 洛林冷冷瞪了他一眼:“你刚才在辱骂你的船长,亚查林,这一周的甲板都交给你来清洁,以儆效尤。” 亚查林眨巴一下眼睛:“船长,您知道我在特指罗伊商会那群蠢货,是吧” “是的,但是我喜欢。”洛林耸肩,重重戳了戳面前的战场示意图,“第三个问题,我们是否有能力救援罗伊商会”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九磅炮威胁不了驯鹿号,既然如此,他们凭什么去救 雷文甩了甩胳膊:“战场很大,先生们。我们大可以从上风口切入,为罗伊商会突围创造机会,同时又不让自己掉进战团当中。我们应该明确一件事情,我们是本着道义和正义去救援罗伊商会,而不是准备代替他们去死。” “这是中肯的建议,雷文。”洛林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东西,哈哈一笑,“风向!” “风向西北西,四节!” “舰队组成战斗队形,挂商会旗,切风绕行战场东南。让我们去上风口踢维仑的屁股,出发。” “是,提督!” 布里根廷型的适风和灵活让洛林的命令得到了充分的实践。 破交舰队组成三角锋矢,以蝴蝶花和猫尾花居中,沙克林和明德尔商会护卫两翼,斜切入风,以三节半的高速绕行向战场上风口。 双方距离十八公里,大约只需航行两个半小时,他们就能够抵达战场。 两个半小时,对一场规模庞大的海战来说,并不足以决出胜负,当然,罗伊商会的损失是免不了的。 洛林无意像个救世主一样,去挽救整个罗伊商会的船队,他想救的只是罗伊的战舰,更确切一些,只有那艘卡拉克型的古董驱逐舰马木留克号。 舰队高速转进,以曲折的轨迹划出弧线,在平稳行驶了一个半钟头后,设定航线猛然生出了异样。 瞭望手把关注点过多地放在远方的主战场,一时竟忽视了自己的前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另一只大船队撞了个正着。 海娜在桅顶上高喊:“距离两公里,正前方发现敌踪!布里根廷型五艘,混帆斯库纳型六艘,相向抵近!”78中文全网更新最快78c?/a膍 “敌船确认,是荷兰的约德尔商会!” 洛林大惊翻上前桅。 通过单筒望镜,他很快找到了海娜示警的敌踪,十几艘修长的舰船排作散列,鼓帆疾驰。 他们的桅杆上竖着海盗旗,雪白的骷髅下,有两枝娇艳的郁金香共作x型,一橙一红。 郁金香海盗旗是荷兰约德尔商会的旗帜,作为联合舰队的成员,他们的第一舰队实力中游,在法国的卡尔玛商会之上,次于西班牙的埃雷拉商会和德赛商会。 洛林眯着眼睛打量这支疾进中的船队。 从对方的阵型来看,这只是一次偶遇。洛林的目的是绕道上风口驰援罗伊商会,而他们的目的大概是趋往下风口,在这场狩猎中获取利益。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破交舰队, 甲板上水手慌乱,海员们呼号奔走。 前船减速,后船偏转,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准备在接触之前组成战列,利用自己身处在上风口的优势。 但他们的提督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指挥水平,在高速状态下发布调整的命令,以至于他麾下的船队没有如他所想般各就各位,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散乱。 下风对上风,船只的数量居于劣势,火力上也没有优势 海娜踩着支帆索从主桅一路跑到洛林身边,皱着眉问:“怎么处置” “距离太近了。”洛林摇起头,“差不多十二节的相对速度,不需要十分钟,我们就会撞在一起。” “避不开” “避不开,而且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看样子也不打算让我们走。”洛林冷笑一声,扫了眼紧随在蝴蝶花号身后的雄壮战舰们,轻声说,“战便战吧,只是可惜了罗伊商会。” 他飞身跃下瞭望台,快速发布出一系列调整命令。 “b战法,穿插迎敌,双船包夹!” 他的命令被变换的旗语飞快传递到身后的僚舰,船长们大喊着差使起水手,甲板之上忙乱一片。 洛林抬脚踩在蝴蝶花号的舰艏护栏,锵一声抽刀向前:“我们没有准备,他们也没有准备,这是一场遭遇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样的战争,唯有勇气,可以成为决定胜负的法宝!” “先生们,鼓起勇气,破交舰队,迎敌!” 随着洛林一声令下,六条战舰齐齐响起了悠长的高喊。 “迎!敌!” “司炮就位!船工就位!操帆就位!甲板就位!” “打开炮门,上膛!” “授命b战法,穿插,包夹!” “英格兰!前进!” 更多请收藏【】! 0082 b战法 英格兰,前进! 这是破交舰队的新战号,用以代指至今也没有合适名字的三商会同盟,为舰队中的每一个水手所熟详。 舰队如今只有六艘布里根廷,没有软肋,没有弱点,每一艘看上去都是船坚炮利,灵活英勇。 这也是洛林敢于在下风口正面迎敌的依仗。 他深知,相比于全面而庞大的商团舰队,破交舰队更适合打乱仗。 战争开始。 随着洛林的命令,蝴蝶花号一马当先摆正舰艏,细长的艏桅直指向远方硕大的船影,海娜荡着缆绳从瞭望台一跃而起,从水手手里接过舵轮,掌控战船。 身后的战舰像花一样散开。 猫尾花号和鳕鱼号折线向南,飓风号和骤雨号折线向北,勇猛的雷文指挥他的旗舰金枪鱼号追赶上来,从侧面切入蝴蝶花号侧后战位,像一个忠诚的护卫,紧紧跟随在蝴蝶花号身后。 六艘战舰,三个战团,每一个都是类似的前后结构,飓风号c蝴蝶花号c猫尾花号冲前,骤雨号c金枪鱼号c鳕鱼号紧随。 她们之间的间隔仅有百米,战团间的距离大些,也不过是一公里有余。 拉开了战团与战团之间的距离,所有的船都摆正了舰艏,以自己的正面,正对高速奔来的敌方战船。 这就是洛林口中的b战法。 战列舰发展至今,各国的海战规程早已成熟。七八中文柒捌 一切的关键就是以密集的横队或纵队抢占上风,在敌方完成布阵之前,亮出侧舷。 这种行进战线往往只有一条,在极偶尔的情况下会有两条。 一条战线称为t型战术,两条横线称为双船战术。 可那并不适合布里根廷。 在正规的战列当中,装备小口径火炮的护卫舰原本就不列入战线,因为他们的优势在灵活,传统战法会扼杀掉他们最大的优势。 护卫舰的战群法是不同的,其指导思想在穿插c包夹c以多打少,短兵相接。 就如这套b战法。 行进阵型变种自海军传统的密集横队,像三叉戟一样分出疏密,形成直接插入敌方阵列的锋利战团,回避开传统而死板的战列对轰。 他的变阵让约德尔商会措手不及。 他们原本打算在宽正面构成笔直的战列线,充分发挥船多c上风c侧舷火力强盛的优势,可是双方接近的速度太快,随着破交舰队抢风急进,又进一步加大了双方的相对航速。 三公里,六分钟。 他们的战列线根本来不及展开,五艘布里根廷全速突前,六艘慢一些的斯库纳型遥遥坠后。 舰船们还处在松散而混乱的结阵过程当中,破交舰队就已经从战船间的缝隙直插进去,与他们擦舷而过! “稳固!开炮!” 此起彼伏的号令在双方甲板上炸起,准备更充分的破交舰队当先开炮,橘红色的火光在两舷绽放,舷炮齐鸣! 轰轰轰轰! 舰炮轰鸣,双方的战舰像交错的犬牙乱成一团。蝴蝶花号和金枪鱼号一左一右包夹住荷兰人的旗舰,本身又深陷在三艘同级别布里根廷的包夹当中。 通红的弹丸砸向船壳,九磅铁弹轰砸船板,一时间,水花飞溅,木屑横飞。 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洛林的双脚像生根般牢牢扎在甲板上,扯着喉咙高声呼喊。 “降下纵帆!减慢船速!时间就是生命,先生们!撒开腿,跑起来!” 洛林的命令得到了忠实的实行,而且不仅仅是蝴蝶花号。 依照战术手册,破交舰队全部六艘战舰在接敌的一时间就降下了支撑行进的巨大纵帆,仅仅依靠桅杆中间的捕风帆和船艏三角帆控制船身,保留转向。 劣势骤成优势! 开战之初,约德尔商会在上风口,破交舰队在下风口,这次勇猛的穿插把双方拉成一条横列,如果约德尔商会不减速,就会彻底失掉风口上的优势。 就连战线都是洛林的舰队更为齐整。 如果约德尔的前列战船敢乘着风从包夹当中突破出去,洛林大可以命令舰队横摆,用完整的战列线把阵型参差不齐的对手截成两段。 这样一来,便是那些布里根廷战舰可以逃出生天,落在后头的斯库纳型也会变成洛林砧板上的鱼肉。 约德尔商会别无选择。 砍断横帆,收拢纵帆,前列的布里根廷放弃突围,与破交舰队展开对轰,后列的斯库纳型两翼展开,用数量 的优势对两翼阵线进行火力支援。 由南至北,战线形成相类似的僵持。 南北两端,鳕鱼号和猫尾花号合作,飓风号与骤雨号配合,分别包夹住约德尔商会的一艘布里根廷,外围又是三艘隶属于约德尔的斯库纳型,炮火轰鸣,绞杀一团。 正中战线,五艘布里根廷打得火热,依序分别是约德尔一图兰朵号,德雷克一蝴蝶花号,约德尔一自由郁金香号,明德尔一金枪鱼号,约德尔一香雪兰号,犬牙交错,炮火连天。 身处于其中,水手们甚至说不清究竟是自己包围了约德尔商会的旗舰,还是约德尔商会以旗舰为轴,包围分割了破交舰队的提督和副提督。 火炮成了战场上唯一的主演。 在炮甲板的左舷二号炮位,亚查林含着十字架,嘟嘟囔囔地向上帝祈祷。 他今天已经发射了七炮,两中,五失,相较于和图兰朵号八十米左右的距离,这个命中率足以证明他精湛的操炮技艺。 只可惜,收效几近于无。 从大的角度来说,正中战线是整个战场的主轴,聚集了双方全部十一艘布里根廷中的五艘,这里的胜负将决定整场遭遇战的走向。 从切身利益来说,蝴蝶花号正处在图兰朵号和自由郁金香号的包围当中,与自由郁金香距离不足五十米,与图兰朵号距离八十米,两舷交火。 英格兰水手的操炮技术冠绝天下,像这种约等于停船射击的状态,火炮的发射频率可以达到一分半到两分钟一轮。 可这种有利于操炮的条件是相互的,荷兰人的射速也因为战线的僵持发挥到了极致,大约两分钟到三分钟,便有一次炮击。 蝴蝶花号几乎每分钟都在承受炮击,每一轮总计十六颗炮弹,在海娜和克伦的竭力规避下,低于百分之五的命中率。 到现在为止,蝴蝶花号结结实实挨了三炮,其中最惊险的是第二炮链球弹,越过船舷,擦过主桅,轰在主甲板上,弄死了一个倒霉的操帆水手。 蝴蝶花号迫切需要清减压力,这个重任只能落在他和他面前的九磅炮上。 水手们飞快地完成了填药c装弹,插上发索,炮车就位。 亚查林眯着眼睛单膝跪下,透过小小的炮舱,紧盯着远处不断摇晃的图兰朵号。 “去告诉那个玩刀的埃及女人,我要稳定,让她维持住这个射角至少三轮炮击。” 身边的炮手飞奔上主甲板。 亚查林的目标是图兰朵号的二三号炮位之间。 那里先前挨了一炮,船壳受损,可以看到明显的焦黑和凹痕。 这个位置在亚查林正前五到七度,仰角接近零度,但是想要击穿船壳,合适的着弹点仅有不到两米的范围。 在摇晃的海上,这种苛刻的条件就像是 “就像只靠写信,就想把美丽的淑女骗上床。” 亚查林呸一声吐掉嘴里的十字架,在炮手的配合下,一点一点调整角度。 短暂的风平 在船身摇晃最小的时候,亚查林迅速点燃发索,只听见轰一声炮响,弹丸坠落在距离图兰朵号不足三米的海面,在两船间掀起一道遮天的巨浪。 “嘁,就知道靠写信赢不下美人的芳心,更何况还是势利的荷兰美人” 他啐一口,站起身,冲着身边的炮手下令:“清理炮管,装填实弹。把火炮仰角垫高05度,下一炮,我要翻阳台。” 更多请收藏【】! 0083 巨浪 “右舷受弹!左满舵!” 随着洛林一声高喊,海娜抿着嘴把舵轮直推到底。 蝴蝶花号懒懒散散偏开脑袋,踩着海波,荡出三四米。 自由郁金香的炮门轰鸣出声,由艏至艉,铁弹疾飞。 凭着及时而准确的预判,所有铁弹尽数落空,砸在蝴蝶花号周遭的海面,爆炸掀起的巨浪扑天盖地,荡得大船拼命摇晃。 有个炮手连滚带爬从炮甲板窜上来,冲着海娜高喊。 “耶斯拉女士,司炮长对突然的偏斜很不满,他希望您稳定!” “左舷受弹!右舷60,切风!” 洛林高喊,顺着船体的偏斜一脚踹在炮手的屁股,把他像滚瓜葫芦一样踹飞出去。 他面色阴冷,声音在隆隆的炮声和漫天的水花中回荡:“在颠簸的船上命中目标是炮手的天职!让亚查林少插嘴规避的事,告诉他,五分钟,我要对面的左舷至少哑掉两个炮门,去!” “是!船长!” 轰轰轰轰! 连声的轰鸣,震天的炮响,中线战场在各舰的炮击与规避中走出了胶着的钟盘线。 自由郁金香号是钟盘的中点,她在小小的海面折转规避,船壳上已经中了七八枚弹丸,血迹斑驳,缭绕青烟。七八中文柒捌 蝴蝶花号压制在她的右舷,船体状况尚佳,两翼水花连片。 金枪鱼号紧跟着她的左舷游走,勇猛的雷文运气不佳,被一枚刁钻的九镑炮弹钻进炮门,在船头轰出个巨大的缺口。 她们的轨迹与自由郁金香的旋转逆向,外围的香雪兰和图兰朵又与她们逆向同步,顺时针,逆时针,顺时针,缓慢,勇烈,坚定。 亚查林追着图兰朵的炮伤一路跳到四号炮位,眼瞅着远方的帆影,嘴巴里神神叨叨。 “美丽的姑娘,矜持,放荡,欲拒还迎,含羞带俏左转3度。” “我捎你情信,你不屑一顾。我翻上阳台,又险被狗咬右,回转1度。” “眼见你婀娜渐行渐远,我本该放你自由稳住,全船停止射击!” “但我的主人威胁我,若不能得你芳心,他今夜要将我喂狗就这样,稳住,稳住,不要急躁就是现在!” “接受爱吧!夫人!” 轰! 一炮轰鸣,火红的弹丸高飞离舷,划过一道平平的弧线,跨过浪涛汹涌的海面。 图兰朵号切风而过,就像主动向亚查林敞开怀抱。 弹丸精准地砸在半损的船壳,用尽动能破壳而入,沉甸甸地落在了高高堆起的弹药箱上。 图兰朵号的司炮长面色惨白,眼睁睁看着高温的炮弹引燃了药包的裹皮,轻烟升起。 “上帝啊”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冲断甲板,无处释放的气浪撕碎船壳。 残肢断臂,重炮船骸,各种各样的东西泼洒上天空,像礼花般,最远飞出了一两公里。 洛林站在甲板上,愣着神,看着图兰朵修长的舰身在轰鸣中震了一下,紧接着就从正中两分,像被调皮小孩掰开的饼干,船艏向西,船艉朝东,呼吸之间就分开近三米的距离。 主桅歪歪倾倒下来,本就不平静的海面掀起了遮天的巨浪,浪头足有七八米高! “右满舵!拆帆!”洛林手忙脚乱地用缆绳把自己系在主桅上,“抵御拍浪!就近固定!快快快快快!” 蝴蝶花号上所有的帆在第一时间松垮下来,水手们直接砍断了帆索,用缆绳捆住自己一切能捆的部位。 海娜拼命拨动舵轮,直到咔的一声拨无可拨,这才锁住舵轮,固定身体。 蝴蝶花号缓缓掉头,与海浪保持同向。 她的船艉被鼓起的前浪抬起来,接着是船身,尖锐的船艏离开海面,高高翘起。 接着,船艉猛坠! 她成了头高脚低的倾斜,身后就是涛天的巨浪。 巨浪推着蝴蝶花号向前,像一艘飞翔的神船,直抵达自由郁金香的头顶。 自由郁金香号的甲板上全是呼嚎狂奔的惨烈,阴影缓行,笼罩于上,犹如世界末日来临,阳光远离人间! 浪拍下来了! 在行过百多米后,失去支撑的巨浪拍打下来,先是被蝴蝶花号高耸的船桅分作三份,接着便以无匹之势,重重拍打在绑满了人的甲板。 蝴蝶花号从高空猛坠,尖锐的船头像刀尖似破开自由郁金香的侧舷和船壳 ,艏桅断裂,缠着缆绳把两艘船紧紧缠在一起,呈现一个标准的,纠缠的t型。 巨浪拍上自由郁金香的甲板! 两艘船被一道压进海里,又凭着水密舱里的空气,猛地从海面以下弹起来。 哗! 重见阳光,洛林猛吸了口气。 “清点人数!解开固索!接舷!接舷!” 他一挣松开身上的水手结,锵一声抽出双刀,疾奔向已经和蝴蝶花号连在一起的自由郁金香。 落汤鸡似的水手们摇摇晃晃追在他身后。 诺雅推开舱门飞跑出来,穿过水手的间隙紧跟洛林的脚步。 海娜扯着帆索从高空荡过来,七八米的高空踩上前桅,纵身跃过洛林,第一个登上敌船。 洛林擎着双刀跃过接口! “占领旗舰,俘虏指挥,擒贼!擒王!英格兰,前进!” 呱!呱! 斜阳西下,白鸥翱翔,力战了半天的洛林背靠栏杆,懒洋洋坐在自由郁金香号的船艏,和海娜c诺雅共赏火烧云天的美景。 皮尔斯端过来几杯热气腾腾的可可,是约德尔商会提督万格杰罗姆的私有物,连烹制地点也是在自由郁金香的厨舱,所以喝起来不仅暖心,还别有一番香甜。 亚查林的荷尔蒙炮又一次扮演了上帝之手的角色,图兰朵号永眠于海底,自由郁金香成了洛林的俘虏。 胜负至此决断。 俘虏了敌舰之后,解开接舷的蝴蝶花号绕过战区,与破损的金枪鱼号夹击香雪兰,荷兰人的艉舱被掀掉近半,仓惶而逃。 破交舰队乘胜追击,驰援就近的飓风和骤雨号,雷文向约德尔商会的风信子号发起接舷,在付出了七个人后,敌船投降。 蝴蝶花号游走于场外,以优势炮火独立压制三艘斯库纳型,击断了其中一艘的主桅,逼退了另外两艘。 等他们腾出手来,猫尾花和鳕鱼号的战斗也结束了,对方眼见败局已定,且战且退,带着满身伤痕,退出战线。 至此,这场遭遇战以破交舰队的完胜告终,俘虏约德尔商会布里根廷型护卫舰两艘,自由郁金香号c风信子号,俘虏斯库纳型一艘,海岸线号,另击沉布里根廷一艘,图兰朵号。 破交舰队本身没有战舰损失,雷文的金枪鱼号断艏,中破,沙克林商会的僚舰骤雨号断桅,大破,其余战舰以蝴蝶花号损伤最重,仅在小破,只需要简单修整,就可以恢复如初。 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远处的战场也已经接近尾声,洛林心心念念想要救援的卡拉克型驱逐舰马木留克号已经在维仑的淫威下驶向诺欧通了,此外还有两艘斯库纳战沉,一艘布里根廷战沉。 联合舰队的劫掠船已经把剩下的猎物圈进包围圈里,预计最多两个小时就能结束战斗,洛林失去了驰援的机会,也丧失了支援的意义。 经此一战,罗伊商会运力减半,战力大损,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往日气象,只能是白日作梦。 洛林有种感觉,坎塔布连破交战就要进入决战期,与维仑的恩怨胜负,不需要多久,就该要见胜负了。 他一口一口啜着热可可,心思飘摇,突然听到甲板上几声骚乱。 “先生们先生们别急着赶我下船呐。” “你们是英格兰人吧绅士的品格呢在赶我下船之前,是不是至少问一问你们船长的意见” “我可是个高级人才!没有经过船长的同意,你们怎么可以随意对待一个高级人才” “喂!你们干什么这是要丢我下海么” “别过来!别怪我事先没警告你们,我很厉害哒!” “听过空夫没有就是那种神秘的东方体操,像这样啊哒!”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敲掉你的牙,它只是正好凑过来,而且还不太稳固对,很不稳固” “喂!别群殴啊!船长!船长!我不想下船啊!” 更多请收藏【】! 0084 开启民智 用“空夫”敲掉水手门牙的主角很快就被五花大绑到了洛林面前。 他是个样貌清秀的黄种男人,黑发,褐瞳,身量只有一米七出头,但是四肢匀称,十指修长。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汗衫,系着宽松的黑色棉裤,腰带是鲜艳而没有品味的红色,头巾则是最有品味的大红色。 洛林有些估不准他究竟是哪国人。 按照时间推算,现在的清国正在闭关锁国,后世的留洋风潮还远未兴盛。 更何况他的头发只是及肩,就打散了束在头巾下面,看上去懒散且浓密,既没有剃发,也没有扎成清人标志的金钱鼠造型。 他的法语也很优秀,英语说得虽然别扭一些,但咬字发音更像是巴黎口音,不难辨认,与舶来二字全不沾边。 难不成是东印度殖民地的海外侨胞 洛林冷着脸:“姓名。” “王也。” “性别。” 王也无奈地翻个白眼:“船长先生,您觉得我像女人” 一个叛逆的灵魂同胞 洛林耸耸肩,对水手说:“丢海里吧,不用浪费小艇了。” 水手们摩拳擦掌拥了上来。 王也吓得脸色惨白,扯着脖子嘶声高喊:“男人!男人!我是男人!不信您可以脱裤子!” “早这样多好。”洛林叹了口气,这才转向自己关心的问题,“国籍,先生。” “清国。”王也正了正神,“神秘的东方国度,在亚洲大陆的最东边,有瓷器,丝绸,茶叶” “还有金钱鼠样式的脏辫子。”洛林摆手打断他,“王先生,我并非对清国一无所知,你们要求所有的男性扎辫子,似乎还有一条国策,叫什么留发不留头” “您居然会说汉话” “这与您无关。”洛林轻笑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王也,“王先生,您说自己是清国人,头上却没有最能证明身份的辫子,您说我是该信您,还是不相信您” “我在欧洲流浪九年了,用我们的话来说,我是个留洋学童” 王也开始讲述他的人生。 父母双亡,弃落深山,他被一个修行的道士收养,在道观里长到十岁。 十岁的时候,江西灾荒,观中的师兄弟饿死大半,等他们的师傅也饿死了,一群孩子便离开了破败的道观,一路乞讨到了广东。 那是在1768年,时任广东巡抚钟音。 有个叫劳伦斯的法国商人意图打通清国的贸易线,就在同行口中扫听了一下清国的规矩,转头向这位巡抚发起了银弹攻势。 他顺利赢得了钟音的好感。 只是清国对贸易许可管束严格,行贿显然不能被当做颁布许可的理由,想要顺利达到目的,劳伦斯还需要对人们作出贡献。 钟音的意思是让劳伦斯挑一个小镇,修桥铺路,广积善缘,再由乡绅引荐,三请为民,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地把那张薄薄的许可递送出去。天才 问题是劳伦斯不明白。 质朴的法国绅士想啊想,想啊想,最后跟钟音说,他准备资助十二名清国有志青年去巴黎留学,学习数学c艺术c音乐和哲学,开启民智! 神特码开启民智! 要不是收了劳伦斯太多银子,钟音恨不得当场就把这洋鬼子擒下,送到北京明正典刑。 于是乎,好戏开锣。 钟音以清理广东市容为由,漫大街抓捕流浪的少年乞丐,洗刷干净,送入交好的乡绅府中,再热情地把劳伦斯引荐给那些乡绅。 劳伦斯借着翻译的嘴,废了九牛二虎之银子说服乡绅们交出族中的有志子弟,也就是这些被精心包装过的小乞丐们,满足了他志在开启东方民智的高尚心愿。 王也就这样被送到了陌生的欧洲,那时是1769年,他11岁。 来到欧洲之初,劳伦斯尚算尽心尽力,不仅把他们送到了巴黎著名的教会学校进行为其三年的适应性学习,还热心地为他们配了翻译,帮助他们度过最难熬的语言阶段。 三年之后,当学童们再一次见到劳伦斯时,大多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 劳伦斯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专场宴会,兴奋地告诉他们,已经为他们办妥了巴黎大学的入学手续,只要选好专业,他们很快就能入学深造。 学童们感激涕零,也兴奋地告诉他,他被骗了。 一夜之间,王也被扫地出门,从一条连接东西方文明的纽带,变成 了拥有奇特东方面孔的巴黎流浪汉。 他没有钱,没有家,一个人浪迹在香榭丽舍大街,意外看到了一张厨师学校的招生通知。 包吃,包住,先学,后款。 他顺利通过了面试,死皮赖脸地在里面学习了整整一年,欠下学校十七镑,临走时又卷走了价值三镑的食材和工具,以通缉犯的身份逃到荷兰,开始在一艘艘海船上辗转航行,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随船回故乡去 故事大致就是这样。 洛林看着嬉皮笑脸的王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这么说,你不愿下船的原因是” 王也摊开手:“尊敬的船长先生,我在法兰西的通缉令依然有效,如果从这个位置飘回岸去,一上岸就得老老实实去吃牢饭。我打听过,二十镑足够他们关我二十年,这不符合我对自己的人生规划。” “那你是打算” “您的船上缺厨子么我精通全部东西方美食,手艺绝不会令您失望。” “厨子” “对,您大可以先试试我的手艺。鹅肝,蜗牛,沙拉,亦或是英格兰人钟爱的黑布丁,英式酥饼和煎蛋,只要您能说出来的” “佛跳墙。”洛林用纯正的中文,缓缓说出三个大字。 “跳什么” “要是您做不到,东坡肉c瓦罐闷鸡c松鼠鲈鱼c笋干老鸭” “呃船长先生,您其实是个八旗的贵族对吧难道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皮肤看上去才显得苍白” “看来你都做不了。” 洛林没有理会王也的话,轻声把皮尔斯唤过来,问了下蝴蝶花号上现有的食材。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我的船上有黄油,有生菜,还有数量不多的洋葱和大蒜。您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为我做一道蒜蓉生菜,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削一双筷子过来。” “这是正式的面试” “如果您喜欢这么叫是的,这是一场面试,将决定你的去留。” 十分钟后,洛林吃到了这一世第一口变了味的中国炒菜,鲜c咸c香c腻,又不失生脆,与西方的烹饪效果截然不同。 王也的手艺远没有他自称得那么好,但至少在水准线以上,更重要的是,他证明了自己是真正地会做中国菜。 似乎这就足够了。 洛林推开盘子,站起身轻轻抹嘴。 “厨师王也先生,恭喜你,你被录取了。”他向王也伸出手,微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以后的船长和雇主,我叫洛林,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更多请收藏【】! 0085 食色,性也 南安普顿,赫博特沃克大街,德雷克总商会。 曾几何时,厨房是专属于小皮尔斯的领域,凭着罗琳奶奶的悉心教导,他在这方寸之地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就算是支使洛林摆盘,洛林也只得遵从。 然而,随着三天前坎塔布连海域的一场大战,一切都变了。 他的职务被取代,他的地位被剥夺,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 王也,一个来自东方清国的法兰西通缉犯! 小皮尔斯气哼哼看着王也。 这个男人正嬉皮笑脸站在他的厨房里,穿着贴合的对襟扣衫和格子长裤,脚上是白底黑面的绵布靴,腰上是系着花结的布围裙,头戴厨师帽,颈系黑领巾。 这身衣服是皮尔斯挑的,与他身上的穿着大体一致,只是皮尔斯穿的是厚底的拖鞋,脖子上的领巾也是白色。 气势!一刻也不能放松气势! 皮尔斯小大人似清了清嗓子:“记录!” 王也赶紧从围裙的兜里掏出小本和笔。 “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说服哥,取代了我的位置,总之你做到了。从现在起,我会把总商会的厨房,还有旗舰厨师的地位正式移交给你。” “现在我们进行最后一场交接,关于陆上早餐!” 皮尔斯深吸一口气,看到王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这才找到一丢丢的满意。 “你要记住,哥是英格兰人,我们是英格兰商会,对英格兰而言,早餐,午餐,午茶,晚餐,晚茶,偶尔还有宵夜,六次正餐当中,早餐最为正式。” “早餐吃得像国王,午餐吃得像贵族,晚餐吃得像乞丐不要笑!英格兰人重视早餐,就像你们清国人重视” “长幼尊卑。”王也小声提醒了一下,“我们最重视长幼尊卑,充大发的小东西会挨揍,厨师长先生。” “我知道你们重视张油尊北,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皮尔斯完全不知道自己着了王也的道,只是羞恼难当,“还有,不许在我面前说那些奇怪的语种,我听得懂!” “是的,先生。您圣明,先生。” 皮尔斯顺了会气,继续说:“哥是最正统的英格兰贵族,对早餐比平民更重视。早餐是尊贵,尤其是海员的陆上早餐,必须像英格兰的绅士一样,刻板,严谨,半点也不能马虎。” “是的,先生。您圣明,先生。” “不许敷衍我!” “是的,先生。您圣明,先生。” “啊!” 英式早茶是英格兰绅士赠送给全人类的瑰宝,每个英格兰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正统的英式早餐丰盛而严苛,主材包括番茄c香肠c蛋c培根c焗豆c蘑菇c薯块和黑布丁。 除此之外还有辅材c主食c早茶和水果。 完美的英式早餐对英格兰尊贵的绅士而言无比重要,是身份和品味的象征,所以皮尔斯说得絮絮叨叨,王也记得尽心尽力。 “番茄要切成对半,抹上黄油,用烤箱烤熟。香肠也要烤熟,有鸡肉,牛肉和猪肉,可以换花样,但是海娜耶斯拉女士不吃猪肉,这里要加粗。” 王也愣了一下:“耶斯拉女士不吃秽肉” “什么秽肉请尊重个人信仰!” “哦哦哦!” “蛋,蛋的处理是早餐的关键。哥,海娜姐,诺雅,还有我是炒蛋派,干燥精致的炒蛋要洒生葱和黑胡椒。克伦和卡门是煎蛋派,单面煎,必须让蛋黄保持流动。可耻的法国佬什么都无所谓,你就是忘了放蛋,他也看不出来。” “可耻的法国佬是” “司炮长亚查林德赛。” 王也唰一声划掉本子上的,换上两个汉字,。 “培根没有问题,双面煎,火候要好,海娜姐单拎出来,不能在她的餐盘出现。蘑菇是烤的,薯块是炸的,焗豆的食谱我会抄给你,切记收汁要用心,不能留汤水,也不能焦” 半调子中西厨听得头大,忍不住问:“我能做成拔丝么” “拔丝” “熬些糖浆,然后” 皮尔斯气得满脸通红:“番茄酱是焗豆的灵魂!灵魂懂么!没有了番茄自然的酸甜气息,连上帝都不会原谅你!” “呃” 王也很想说他不在上帝的管辖范围,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他叹一口气:“番茄酱焗豆,明白。” “黑布丁哥要一片或不要, 海娜姐不要,我和克伦一条,诺雅和卡门两片,要煎透,煎焦。” “黑布丁血肠” “以后只叫黑布丁,不许叫血肠!”皮尔斯瞪了王也一眼,“水果用应季的鲜果,辅材主要是牛奶燕麦,偶尔可以换成酸奶燕麦。主食有吐司c可颂c丹麦卷c炸面包,可以换着花样,但如果是吐司,得双面煎。” “双面煎吐司” “单面!”皮尔斯更正道,“最后,茶,绅士的良伴,前两天在船上跟你说了午茶和晚茶的拼配法,现在是早茶。” 他哗啦啦翻开罗琳奶奶的食谱,一字一顿读:“阿萨姆作底,四茶匙,大吉岭和锡兰增加香醇,各一茶匙,肯尼亚四分之一茶匙,增加酽度,绝不能多,多了就会变成爱尔兰茶。” 他啪一声合上食谱,小脸上全是严肃:“记下了么” 王也瘪瘪嘴:“记下了” “最后是白耳朵,它吃鲜鱼,得片成小条,免得它噎着,每餐的额度只有07公斤,不够它吃,但它在减肥。” “我居然还要给猫做饭” 皮尔斯理所当然地点头。 “记住,早餐是英格兰的尊贵。午餐和晚餐的时候,你可以按你的喜好整治花样,不管是华而不实的法国餐,还是那种用木头片夹着吃的奇怪东方菜,都可以。但早餐必须严格,有客人的时候,更不许有任何差错,这是厨师的天职。”最快手机端:/ “是的,先生。您圣明,先生。” “厨房从现在起交给你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哼!” 皮尔斯夹着罗琳奶奶的食谱大步走了,王也臊眉搭目地荡出来,正看到靠在门边的克伦,抱着臂,带着笑。 “小皮尔斯很重视厨房的工作,因为作为船上的实习生,这是他唯一的正职。” 王也苦笑一声:“你想说,我抢了他安身立命的饭碗” “不。”克伦直起身,拍拍衣服,“他把最珍视的厨房交给你,说明正在试图接纳你。这个怪怪的小集体并不是那么容易接纳人,如果你不想和亚查林一样成为一个单纯的雇员,最好学会接受他的好意。” “啰嗦居然是好意”王也想了一会,掏出本子又写几笔,说,“等搞定了这顿麻烦的早餐,我会试着和他像男子汉一样谈一谈,顺便诚恳地找他借那本食谱。” “东方都是聪明人。”克伦笑了。 更多请收藏【】! 0086 老同学 雷岛外海域之战在三日前硝烟散尽,可隆隆的炮声却至今回荡在英格兰的上空。 罗伊商会一败涂地,卡拉克型旧式驱逐舰又一次在与盖伦型新式驱逐舰的战斗中败北,顺便向见识浅薄的近海商人们揭示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哪怕拥有相似的火力,卡拉克也远远不是盖伦的对手,甚至连被称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与此同时,三商会同盟声名鹊起。 他们是距离那场战斗最近的英格兰人,他们的实力远远不足以介入那场战争,他们勇敢地发起了驰援,并通过一场血战,击破了约德尔商会的第一舰队。 这场胜战成了英格兰人唯一的遮羞布,而更令他们绝望的是,罗伊商会动用了身后子爵的关系,却依旧没能让停泊在普利茅茨的海峡舰队更多地关注这场近在咫尺的小型战争。 洛林德雷克是对的,在英格兰眼中,他们根本不值一提。 这两天洛林忙得不可开交,求访的商人一个连着一个,出人,出船,放弃控制权纷纷希望加入三商会联盟的阵营。 许多人给出的条件极之优厚,优厚到洛林都为之心动,全靠海娜在一旁盯着,这才没作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他得端着。 在与约德尔商会的战斗结束以后,他和耶罗c奥迪兰开诚布公地进行了一次密谈。 破交舰队的使命该结束了,击败约德尔商会这种实力的船队就是他的极限。 想要承担更大的责任,他们需要真正整合英格兰近海商圈的力量,而不是慢慢发展自己的小同盟,孤立被重创的罗伊商会。 因为罗伊商会还有一艘卡拉克型,纵观整个近海商圈,这艘名叫红发苏丹号的老旧驱逐舰依旧是对抗驯鹿号的不二选择,任谁也取代不了。 转机究竟还需要等多久呢 洛林静静地等着,既在等待罗伊商会的消息,也在等待卡门的消息。 敲门声响起来。 洛林正了正神,理了理自己的马甲和衬衣,轻声说:“请进。” 前台的贞娜小姐开门进来,向着洛林鞠了一躬:“德雷克先生,下一个预约的客人还有5分钟到,我为您预留了30分钟。” “也就是说,我得在25分钟内拒绝他,并哄他向罗伊商会施加压力这是今天的第九个,是吧” 贞娜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您的记性真好,是第九个。” “这次又是哪个商会的会长还是他们的经理” “都不是。”贞娜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翻翻翻一直翻到中间页,“访客名叫贝尔朱迪亚,是三天前预约的。他说自己是您的老同学,因为始终不肯说明来意,优先度为0,这才被排在所有会长的后头。” “朱迪亚同学他来干什么” 5分钟后,洛林在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了贝尔。 金发,碧眸,身上穿着精神抖擞的尉官军装,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懒散笑容。 两年未见,洛林在海校最好的朋友还是那副惫懒样子,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改变。 洛林笑着站起身:“贝尔朱迪亚,我听说你去了德雷克中校的流浪号上服役,却从没想过你会来找我。” 贝尔摘掉头上的三角帽,一扬手盖住办公室里的座钟,挡住表盘,坏笑着说:“发了财的老同学不好见,你漂亮的秘书兼情人让我等了三天,却只给了我25分钟。附带一提,你的哥哥已经是上校了,h狮子号的新舰长。” “狮子号” “就是那艘狮子号,舰长将继承艾利亚将军未竟的事业,到新大陆去。” “无聊的坚持。”洛林摇着头走到吧台,顺手把贝尔的三角帽丢上帽架,重新露出表盘,问,“喝点什么威士忌还是波尔多” “咖啡,最好是牙买加的,我得提前适应起来。” 洛林看了眼走针,对门边的贞娜小姐说:“为朱迪亚上尉冲一杯华伦福特的蓝山,两勺奶,不要糖,如果我没记过的话” “华伦福特农庄”贝尔眼睛一亮,“不要奶,也不要糖,我已经准备好直面加勒比的苦涩甘甜了!” 贞娜为难地看着洛林。 洛林失笑一声,摆了摆手:“照着朱迪亚上尉的意见来,不过请快一些,他只剩下20分钟来品味这份苦涩。” 贞娜应了一声,关上门去冲咖啡,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贝尔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架起腿,惬意地发出一声呻吟:“有钱人的生活洛林,我第一次觉得,你 放弃海军是这辈子最明智的决断。”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一个未成年的被监护人没有权利主动退伍,我是被德雷克家勒令退学。” “有区别么舰长把弗朗西斯的私掠证给了你,你接受了,至少在这一点上,你们依然拥有默契。” 洛林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加上冰,轻轻摇晃:“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让我把你从窗户里丢出去” 贝尔无奈耸肩:“其实是为了做生意。” “生意” “事件的起因,我的好妹妹选择了教会学校。你知道,我的家族只是个没落在光荣革命的小贵族,支撑不起昂贵的学费。” 洛林点点头。 “事件的经过,狮子号正在换防期,物资仓库管理混乱。作为舰长的亲信,我奉命协助盘点清仓,结果发现了一批没有被列入物资清单的长枪。” “长枪,有多少” “43支1756式褐贝丝海事通勤燧发枪,今年2月皇家轻武器铸造厂新造,枪管上有编号和铭文。” “新造的海事通勤”洛林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曝光,你的军旅生涯就结束了。” “谁让我是一个爱妹妹的好哥哥呢”贝尔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意,“单价80英镑,你要不要” “出厂价的三倍”洛林沉吟片刻,“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货。” “收到钱的第二天晚上,你可以在凌晨一点,让人去普利茅茨湾打捞,我会给你具体位置。” “弹药呢” “每把枪配一千发,如果要更多,你得加钱。” “加到五千发,每把枪我出给你90镑。明天这些钱会送到你母亲的手上,希望不会吓到她。” “我似乎开始知道为什么才区区两年半时间,你就已经富裕到能请客人喝正宗的蓝山了” 更多请收藏【】! 0087 意外之喜 “使用燧发枪的要诀,在于熟练,稳定。” 南安普顿郊外,在耶罗的一处私人庄园里,洛林正提着崭新的海事通勤燧发枪,对遴选出来的四十位眼神锐利的水手进行培训。 “熟悉你们的枪,熟悉发射的硝烟和枪支的后座力,熟悉装弹的流程。做到这些,你们就将成为接舷时最强大的压制火力,而且丝毫不用担心自己会排成线列,像陆军一样,听着鼓声,被对面飞来的铅弹击毙!”首发7一8 “我们的对手是海盗,是私掠商人,是野兽和那些原始地区未开化的土著!他们不是欧洲强国的军队,找遍整个近海商圈,我们也找不到一艘船能像我们这样,拥有40把崭新的军用长枪!” 洛林高高举起手中的枪:“你们,将无敌于世!” “英格兰!万岁!” 打消了水手们对排队枪毙的恐惧,洛林把枪拄到地上,从腰上的弹药包里取出一枚黄色的长条纸筒,又一次举起手。 “这是你们的弹药,定装纸壳子弹,一切都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只需要这样” 他弹起手指叩开发火池的盖子,用牙咬开纸壳的尾巴,把火药倒进去,盖上盖,又咬开子弹头,把铅弹和另一部分火药倒进枪管,抽出通条,一通到底。 做完这些,他举起枪,瞄准20米外的环纹木板,扣动扳机。 只听见轰一声响,白色的硝烟从发火池涌出来,一时间烟雾缭绕,遮蔽视野。 等烟雾散尽了,八环的位置多了一个硕大的孔洞,透出板后面的茵茵草场。 水手群想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洛林看似不满地磕了磕枪管,倒掉残余的药渣,继续说:“每人每天一百次射击,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我希望” 轰! 远处乍起一声枪响,距离差不多有一百多米,洛林停下话头,惊愕地看向硝烟的方向,居然看到小皮尔斯趴在草地上,捧着和他差不多高的火枪,揉着肩膀,呲牙咧嘴。 作为助教的亚查林看着环纹木板瞠目结舌:“靶靶心” 洛林随手把枪抛给最近的那个水手,哭笑不得说:“看来在失去了厨房的地位之后,小皮尔斯很快就给自己找好了新的正职岗位,真是好样的” “猎兵”抱着自己的新玩具,小皮尔斯眨巴着眼,一脸茫然,“哥,你想我成为船上的猎兵” “对啊,除了二副实习生的副职岗,我希望你额外兼任猎兵的正职岗位。” “那是干嘛的” “猎兵嘛,早先是步兵的名词,专指行动迅速,枪法精准的精锐火枪手。他们拥有不进入线列的特权,可以自由选择射击位置。后来发展到海军,被用来代指船上的神枪手,负责狙杀对方的海员和军官。” “专职射击,任意狙杀” “就是这样。”洛林点点头,“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个岗位,我准备让克伦把前桅瞭望台改建成专门的设计台,挖出枪垛,包裹铁皮,你可以在里面站着或是蹲着射击,能帮大忙。” “能帮大忙”皮尔斯眼睛闪亮。 “是的,一个优秀的猎兵,在接舷战的作用不亚于一门火炮,而且是亚查林操控的火炮。” 一瞬间,小皮尔斯找到了全新的人生价值。 他爽快地答应了洛林的请托,同时也接到了任务,要海娜帮他缝制一个厚实的垫肩,以及一对舒适的耳罩,同时,每天完成二百发子弹的射击量,用高频率的射击,开发并稳固自己的天赋。 小皮尔斯欢天喜地地找海娜去了,洛林抻了个懒腰,慢悠悠度到太阳伞下和雷文喝茶聊天。 雷文脸上全是羡慕。 “你居然能搞到海军陆战队专用的短管枪”他舔了舔嘴唇,“我们整个商会只有十几把老旧的一式步枪,枪管太长了,在船上总也发挥不出应有的价值。” “如果你喜欢。”洛林笑着抿了口茶,“我还有一把备枪,这是朋友的馈赠。” “真的”雷文忍不住搓了搓手。 洛林哑然失笑:“雷文,从破交舰队成立之日,你就一直做我的僚舰,我在我心中是朋友,和我的海员们一样,是值得托付性命的朋友。” “我也愿意为你献出生命。”雷文郑重其事道,“从你在海上救下我开始,我就知道,近海商圈终于走出了一位勇士,能与他成为朋友,是我毕生的荣幸。” 两人喝着茶笑谈,雷文郑重接过洛林叫人取来的枪和配套的子弹和刺刀,像抚摸情人似地,陶醉地抚摸着枪 上的铭文。 沉醉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好意思地把枪放回到匣子。 “洛林我能这么喊你吧” “一直都可以。” “洛林,我的女儿三天后洗礼,我希望你能成为她的教父,陪她成长。” “教父”洛林愕然。 他的反应落在雷文眼里,被雷文误解成了拒绝,不由脸上一暗:“如果你有所为难” “还真是为难”洛林放下茶杯,斟酌着词句,“首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这份邀请是对我人格的褒奖,我感怀在心。然后你要知道,我的信仰是自己的祖先尼奥尔德,这个信仰影响了很多事情,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称不上好事” 雷文诧异道:“德雷克家不是清教徒么” “这也是我被逐出家族的主要原因” 这下轮到雷文苦笑了。 “没想到,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洛林含笑向雷文敬茶,“只可惜,你得为我的侄女重新物色一位教父了,一位信仰上帝的教父。” “是啊” 两人正聊着天,卡门和耶罗的侄女弗雷亚联袂而至,远远的,洛林就看到了卡门脸上的笑容。 “船长,约德尔商会正式回应我们的要求了。他们非常愿意就自由郁金香号和那位英俊提督的归国问题与我们谈判,时间定在三天后,地点在普鲁士王国汉堡港的弗尔德里希庄园,而且是约德尔女男爵亲自来谈!” “居然是女男爵亲自来谈”洛林一脸怪异,“我记得她不是商会的会长吧” “不是,会长是阿尔明德先生,她只是商会的出资人,也是实际的收益人。” “本该躲在幕后的女男爵亲自赴会”洛林喃喃着,颇为玩味地盯着琥珀色的茶液,“看来我们有些低估了自己俘虏的东西那位英俊的万格提督,瞒了我们很多事啊。” 更多请收藏【】! 0088 钻石俏寡妇 马车缓缓停靠在市郊,当初关押亚查林的那处小庄园,洛林怡然下车,抬起臂准备搀扶同行的诺雅。 谁知道诺雅还没起身,车厢里传出喵呜一声叫唤。 圆滚滚的白耳朵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踩着座椅纵身飞跃,抢先一步,扑将出来,准备跳上洛林的肩膀。 问题是它太胖了。 起跳时的目标明明是洛林的肩头,可等真跳起来,它却发现自己的轨迹横平竖直,根本连胸口都踩不着。 小猫咪很慌张。 为了尊严,为了不走路,也为了自己干干净净的小肉掌不沾上土灰,它果断地亮出了爪子。 张着牙,舞着爪,它奋起一声喵呜,像一枚出了膛的炮弹,在短短的一米多远划出道完整的弧线,从胸口,瞄准马夹,转到裤腰,继续向下 洛林翻手揪住了它毛茸茸的后脖子,把一脸无辜的小家伙举高高,直到人猫四目齐平。七八中文柒捌 水汪汪的大眼睛,肉鼓鼓的圆脸盘,臊眉搭目,趴耳垂尾。 白耳朵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染了毛的加菲,一点也不像女巫骄傲的共生灵魂。 它可怜巴巴地瞅着洛林,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虎牙和爪子藏起来,摆出无害的可爱样子。 “喵呜” “喵呜也没用。”洛林像每一个称职的英格兰绅士那样不解风情,严肃地教训,“小东西,皮尔斯说得没错,你该减肥了。” “喵嗷!” 洛林眯着眼睛晃荡起它,眼角眉梢都是嫌弃:“又胖,又懒,海娜天天教你捉老鼠,捉过来的老鼠你吃过么除了片好的鱼肉,你连吃都懒得吃。再这么胖下去,你还怎么帮诺雅施展命运迷心术一跳上去,把她脑袋压折了怎么办” “喵呜!” 诺雅红着脸从车上跳下来,抢过白耳朵抱在怀里,轻声问:“船长,我们真要对一个贵族施迷心术” “有备无患而已。我们做到什么程度,全在于万格提督究竟愿意告诉我们多少。要是交谈顺畅,自然不需要你出手” 结果交谈进行得意外顺利。 在充分享受了几天贵族待遇之后,万格一改先前遮遮掩掩的姿态,对洛林的询问知无不言,诺雅成了陪客,白耳朵也遗憾地失去了在船长面前表现的机会。 一份全新的俘虏资料很快摆到洛林的面前。 万格提督,全名达恩万格,是阿姆斯特丹近几年才展露头角的年轻画家。 他的上帝待他不薄,不仅给了他艺术的细胞,还给了他英俊的脸,灵巧的手,健壮的身体,和一颗不安分的心。 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确实是阿姆斯特丹贵妇圈中有名的交际“花”。 宠爱或许是野心的温床。 在做了两年的交际花后,万格开始追求改变。 他在一场上流社会的画展中与丧夫的约德尔女男爵相识,又通过另几位贵族夫人的撮合,很快就成了这位富有c年轻c尊贵c美丽并且寂寞女士的唯一床伴。 按照万格的说法,女男爵为他痴迷,而他则利用这份痴迷,开始谋求自己的发展。 凭借女男爵公开的情人身份,他进入约德尔商会,受聘成为副会长兼第一舰队提督,位高权重。 他专注于事业,表现也优异,很快就在近海商圈名声鹊起,还有幸结识了卡尔玛商会的会长,借着这次新大陆的动荡,促成了约德尔商会与法c西商会的同盟狩猎,短短数月,就为商会攫取了数千镑的利润。 女男爵离不开他! 万格在洛林面前言之凿凿,女男爵一定会提出最大诚意的赎金,因为洛林手上有他,还有女男爵亡夫留存于世的唯一遗物,自由郁金香号。 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 痴迷的床伴,亡夫的遗物 洛林不知道女男爵如何处理这两段感情,只知道她之所以要亲自参与谈判,正是因为这些都是她绝对不能舍弃的珍宝。 至少在万格口中,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走出山庄,洛林玩味地笑起来。 胜利的拼图还未凑齐,没想到,行动的时机倒先一步成熟了。 马不停蹄返回南安普顿,洛林直驱向明德尔商会,他的两位盟友,耶罗和奥迪兰早早就已经等在了那儿。 三人在密室当中热议半夜,顺利商定出后续的行程。 他们将兵分三路。 八面玲珑,在近海商圈拥有崇高声望的耶罗会继续坐镇在南安普顿,他的任务是煽动同行,给罗伊商会施加压力,逼迫他及早放弃近海商圈的领袖地位。 在西班牙多有故旧的奥迪兰则要在卡门的陪同下,带着米克尔阿尔特塔船长的航海日记和埃雷拉爵士的私人家徽,去掐住埃雷拉商会的七寸。 洛林的目的地是汉堡,他要全权代表三商会联盟与约德尔女男爵会晤,用万格和自由郁金香号谋取最大的利润。 内正己身,外弱强敌。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在决战来临之前,为自己创造出最优越的条件。 三天以后,抛下仍在努力训练的皮尔斯和火枪队,蝴蝶花号缓缓驶入汉堡的港口,洛林领着海娜弃船乘车,循着街巷上破败的石板路,一路来到市郊华贵的弗尔德里希庄园。 弗尔德里希庄园是汉堡伯爵尤里乌斯哈耶克的私产,坐落在汉堡远郊,是一座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哥特式古堡。 夕阳西下,远望山丘。 洛林在一片如茵的草毯尽头看到一栋纯白的尖顶石堡。 尖肋拱阁,束柱雕梁,精细的飞扶壁像天使的翅膀向两翼横展,连排的柳叶窗拱卫正中硕大的玫瑰窗,彰显出这栋古老建筑的堂皇大气。 因其复杂的工艺和精雕的墙面装饰,哥特式建筑的建造周期往往极长。 譬如洛林耳熟能详的米兰大教堂,始建于1386年,直至十几年前,也就是1774年才立起中央塔的圣母玛利亚雕像,至今也没有完工。 还有科隆大教堂,1248年始建,据说已进入到最后的施工阶段,足足建造了五个世纪。 弗尔德里希庄园的规模肯定不能和上述两者相比,但作为纯粹的哥特式建筑,其建造周期也不会短于两百年,再加上三百年的历史 洛林愕然地发现,眼前这栋黑压压,肃穆生硬的石堡居然是和科隆大教堂同时期奠基的。 谈判场突然就变成了古董 马车缓缓停靠下来,海娜挽着洛林在草毯上信步而游,不一会儿就走到那长条状突出的大门前,在内陷的尖拱门外头见到了约德尔商会的会长范简森贝格先生。 这是位看上去非常法国的荷兰绅士,高傲而散漫,似乎不满自己这个大商会的会长兼职了门童。 看到洛林和海娜结伴而来,他只用鼻腔打了声招呼,轻轻摇响门外的挂铃。 厚重的楠木大门缓缓而开,露出里头长排的明烛和火红色的步道地毯。 贝格先生说:“夫人在里头等你,进去吧。” 洛林挑了挑眉毛:“您不打算参加今天的谈判” “哼!夫人说了,今天的谈判并不复杂,她只想单独见见俘虏了自由郁金香的英格兰商人。” “既然夫人有这份雅兴”洛林拍了拍海娜的手,“海娜,在外面等着我,一会儿就行了。” 海娜点点头:“如果她在里面做了埋伏,我先把这个红头发的老头杀掉,再进去帮你。” “你开心就好。” 更多请收藏【】! 0089 交际花 作为为宗教而生的建筑类型,哥特式建筑其实非常不适合作为私宅。 洛林拄着伞,孤身走在长长长长的红绒地毯,两边是绵延晃动的明烛,头顶是尖耸冲天的拱顶。 这些元素都在放大人的感官。 明明只有短短三十余米的通道,洛林却觉得自己飞快跨过了百米甚至数百米。 他在过道的尽头绕过一片雕饰的影墙,踏步进入铺满了蓝色绒毯的古堡大厅。他的身后是直径五米的玫瑰花床,面前是分出上中下三行,齐整并列,又细又窄的柳叶拱窗。 两窗中间就是今天的谈判场。 一张长桌,两头孤椅,正北主位坐着穿素袍,戴黑纱的窈窕女士,正南客座空置在洛林面前,显然是给他的预留。 他没有急着入座,带着微笑走向女士。 女士起身离开座位,迎了两步,朝着洛林伸出自己戴着手套的纤长手指。 洛林颔首向女士致意,抬手勾住她的指尖,凑到唇边,虚作一吻,轻声说:“美丽的约德尔女男爵,洛林德雷克向您问好。” 女男爵牵着裙摆还礼,用略显低哑的嗓音回应:“您比我想象得更年轻,更强壮,也更野蛮。” “您不该指望一个海盗的后代能拥有文质彬彬的气质。” “弗朗西斯促成了荷兰的崛起,是荷兰人的朋友。虽然我们没把握住,最终还是把这一切还给了英格兰人。” “这是天命使然,夫人。” 女男爵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入座吧,听说你带了美丽的女伴,怕是不愿陪我这个老女人闲聊太久。” 洛林又一颔首,既没有解释,也不作认同。 双方落座,隔着十多米远的长桌四目而望。 洛林慢条斯理地把长伞靠在身边,摘掉礼帽,十指交叉:“夫人,您准备怎么赔偿英格兰商人在这场无妄之灾中的损失” “年轻人都是这么性急么我听说,英格兰绅士喜欢用天气做开场白。” “所以英格兰才会常伴着阴雨天。因为总被人莫名其妙地说道,它的心情一直好不了。” 女男爵哑然失笑:“它” “它。” 女男爵的声音冷下来,透过黑纱,洛林依旧可以感受到那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疏离感。 她慢条斯理摘掉先前被洛林触碰过的那只手套,随手丢到地上。 “约德尔商会没有授权第一舰队在荷兰海域以外私掠,所有的一切都与商会无关,也与我无关。” “那就是没得谈了”洛林耸耸肩,“我很好奇,既然没得谈,您何以屈尊,亲自过来见我这个小小的海商” “我要自由郁金香号。” “只要船” “只要船。” 洛林有些愕然,因为谈判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 接下来无论他提什么条件,女男爵都会答应,因为她主动揭开了自己的底牌,再也不愿虚与委蛇。 她居然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手。 洛林沉吟着,漫无目标地注视着女男爵身后的彩花飘窗,突然明白了她将这座古堡选为谈判地点的深意 他苦笑出声:“您是个合格的贵族,夫人。” “说条件吧。” “约德尔商会退出坎塔布连狩猎同盟,并且向三商会联盟支付船只损伤及人员抚恤,共计3762镑18先令4便士。” “18先令4便士”女男爵诧异地盯着洛林。 “与约德尔商会一战,三商会一共支出762镑18先令4便士,但却您不能原价赔偿。狩猎同盟伤害了我与两位盟友的感情,您需要为先前数月的选择,支付每个商会一千镑的赔偿。” 女男爵这才恍然:“合理的价格,明智的选择,看来您也是个合格的贵族,哪怕您不信仰仁慈的上帝。” “我在南安普顿恭候您的使者。”洛林站起身,戴上礼帽,提起长伞,“很高兴与您见面,夫人,愿您青春永驻。” “也预祝您富贵安详。” 两人颔首作别,洛林离席退场,在即将拐出影墙的瞬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幽幽的长叹。 “真空虚啊明明只需要英俊体贴就够了,可他偏想要得更多。自由的郁金香寄托着亡夫一生的梦想,保护不了她的人不值得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场谈判,连同洛林进出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当他走出大门的那一瞬间,海娜脸上全是疑惑。 “房子里没人么” “有人。” 海娜瞥了眼洛林的伞:“你并没有遇到袭击。”78中文全网更新最快78c?/a膍 “里面只有女男爵,我们的谈判结束了。” “结束了” “是的,她取回了自由郁金香,我则化解了普鲁士与荷兰商会大规模介入这场战争的可能,皆大欢喜,好聚好散。” 洛林支起肘挽住海娜,连道别的话也没有留,抬脚便走。 “知道么万格自以为是一朵娇艳的鲜花,殊不知,他不过是交际花身边的一小撮花泥,甚至连草都算不上” 1778年12月1日,南安普顿巡游法庭正式宣判荷兰人达恩万格海盗罪成立。 他被吊死在南安普顿海岸线的一块无名礁石上,脸上再看不出半点英俊,身体随着海风摇荡。 3日,荷兰约德尔商会正式宣布退出三国狩猎同盟。 5日,西班牙埃雷拉商会紧随其后,宣布退出同盟,并公开支持坎塔布连航行自由。 几日之间,欧西北的商战风起云涌。英格兰明明输掉了关键的战争,却又凭着三商会同盟的努力,从外交场上取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 坎塔布连至此变成英法两国近海商会之间的对决。 法兰西人有力,德赛商会的维仑提督与他的驯鹿号在这片海域无人能敌。 英格兰人有势,三商会同盟真正成为了近海商圈的主导者,罗伊商会迫于同行压力,只能屈尊寻到耶罗,开始商议组建联合舰队,彻底打通坎塔布连封锁的可能。 又是一番唇枪舌箭,明德尔商会成为英格兰联合破交舰队的发起人,洛林荣膺舰队提督。 他在曾给他留下过不好经历的三一学院宣誓就职,同时提议设置副提督三名,分别是罗伊商会的隆萨罗伊,明德尔商会的雷文肖格纳以及沙克林商会的雅辛沙克林。 各方舰船齐聚在南安普顿,数量共计卡拉克型1艘,布里根廷型14艘,混帆斯库纳型9艘,柯克型6艘。 原混交舰队以整体编入舰队,占据布里根廷型的半数。 这支获得过关键胜利的舰队确保了洛林在庞大的新团体中,继续保有绝对的权威。 挂着各色商会旗帜的大船沿着英格兰曲折的海岸线齐聚到南安普顿的各个港口,一时间,威斯特港风声鹤唳,码头船坞日夜不休。 乌云凝集在英格兰的上空,坎塔布连最后的大战,即将开始 洛林在火枪队的训练场地找到了亚查林。 “亚查林,我亲爱的朋友。”洛林含笑看着他,“在赫巴西,你勇敢无畏;在战场上,你功勋卓越;在这片草地,你又表现得勤勤恳恳,吃苦耐劳。你用自己的表现赢得了我的认同,我觉得,原先的自赎合同对你而言显然是不公平的。” 亚查林被洛林吓得汗毛直竖,连声音都打起了磕巴。 “船船长,在训练间隙爬上弗雷亚明德尔小姐的床确实是一种擅离职守的行为。这个但是火枪队的训练我可是一刻也没有落下过!他们已经能做到每分钟3发速射和70的打火率,这个数据很优秀,就是放在法兰西海军陆战队当中,也足够列在中游啦!” “我当然知道你把火枪队训练得很优秀”下意识应了一句,洛林突然瞪大眼睛,“见鬼,你居然把弗雷亚小姐给睡了” “您不知道” “连耶罗都不知道!” 亚查林眨巴了一下眼睛:“呃所以您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 洛林压着脾气深吸了两口气,努力把话题拉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千真,万真。关于你破坏商会与盟友感情的行为我们以后再算现在,自赎合同结束了,你自由了。” “我真自由了” “你自由了。依照自赎合同的附加条款,我代表德雷克商会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并愿意提供一份为其五年的,正式的旗舰海员合同。” 洛林放慢了语速,生怕亚查林听不清楚。 “现在选择权在你的手里,我的司炮长。你准备选择德雷克,还是德赛” 更多请收藏【】! 0090 无间道 叮铃叮铃! 随着摇铃的脆响,酒馆的大门里冲出个烂醉如泥的水手,趔趄着撞在亚查林身上。 亚查林厌恶地退了一步。 那水手撑开惺忪的眼,确定自己撞到的不是那种黑白相间的大人物礼服,就开始撩袖子:“不长眼么” 亚查林无奈地抽抽腰带,把后腰上的皮枪套亮出来。 水手登时酒醒了大半:“对对不起,先生。” “不长眼么” “落吧台了,对不起!对不起!” “滚。” 水手滚得干脆利落,亚查林掸了掸自己的丝绸衬衫,随手推开酒馆的木门。 叮铃叮铃! 喧闹,昏暗,而且肮脏,世界各地的港口酒馆大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混乱,因为它的客人,是水手。 亚查林嫌弃地蹭了蹭油腻腻的地板,抬起头打量酒馆的风光。 巨大的大厅有两百来平,两侧是烧得旺盛的壁炉,中间是杂乱安放的圆桌。 桌子上有蜡烛,幽暗的烛光和橘红色的壁炉火是大厅里唯一的光源,被一道道人影撕碎,四处都是阴影。 那些阴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有人赌博,有人销赃,有人贩卖情报,仔细去观察,甚至能听到妓女的呻吟,看到白花花的耸动。 酒馆最亮的地方是吧台。 那里临近一侧壁炉,弧形的高柜上摆着连排的蜡烛,外侧有高脚圆凳,大多空着,只有寥寥几张,坐着孤独。 亚查林吹声口哨,一路避过面红耳赤的醉鬼们,插着皮带坐到吧台边上。 “来杯布莱索,先生。” 壮硕的酒馆老板哐当一声放下巨大的酒桶,一拳锤在高柜上,瓮声瓮气,恶形恶状:“这没有那种酸唧唧的脏东西,只有新大陆的乡巴佬和海峡对面的法国猪猡才会在神圣的酒杯里放鸡尾巴!” “巴克利说得对!”大厅的醉鬼们呱噪起来,“敬巴克利,这杯免费!” “法国猪猡万岁!” “干杯!” 咕嘟咕嘟全场干杯,亚查林听到扑通扑通两声倒地,紧接着就有人为扶不扶和谁来买单的问题打起了架,现场开盘买定离手,从老板到顾客,没有一个人试图去制止发生在眼前的斗殴。 亚查林尴尬地松了个扣子:“老板,您这有什么” “麦芽鲜啤!”巴克利拍拍脚边半人高的木桶,“如果你想吃点什么,我们还有面包c咸鱼c培根c腿肉和麦麸肉汤。” 亚查林弹出一枚先令:“您看着安排。” “弗朗切西卡!” 巴克利冲着后厨喊了一声,当即钻出一个穿着黑白女仆装,虎背熊腰的雀斑大妈。 她的胳膊比亚查林粗,单手提着硕大的木酒杯和人头大小的酒桶,哐哐两声砸到高柜上。 哗啦! 她轻而易举起开木桶的盖板,倒了满满一杯麦芽鲜啤,随手一推。 木杯顺着吧台滑到亚查林面前停下,弗朗切西卡高喊一声:“酒来啦!”接着又是哐哐哐哐四声。 面包硬得咯牙,长着霉斑;咸鱼臭气熏天,油盐黏连;培根和腿肉是焦糊的,麦麸肉汤看着香浓,亚查林试着啜了一口,却从味道里品出了一股惊天的谋杀案 卖盐的被打死了! 他努力而尊严地向弗朗切西卡表示感谢,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眼睛不去关注吧台上那条长长的,由浮灰和浆汁混合起来的滑道,开始品酒。 感谢上帝,麦芽鲜啤真的是给人喝的,不是用来毒死谁的! 他小口的饮酒,手脚无处安放,直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褐发隆鼻,留着大八字胡的莽汉坐到他的身边。 “巴克利,鲜啤。”那人冲着吧台里喊了一声。 巴克利怔怔看了他半晌,咬牙切齿说:“安曼,这段时间南安普顿不欢迎法国佬!” “战争是那些富有商人的事,不是么”安曼不以为意,从口袋里摸出三枚便士排在高柜上。 巴克利愤愤然收起便士,恶狠狠说:“看在老主顾的份上,喝完就滚出我的酒馆。要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今晚能活着走出去。” “喝一杯就走,我的老朋友。” 弗朗切西卡依样画葫芦地为安曼推过来一杯鲜啤,就掸着脏毛巾跑去大厅收拾桌子,吧台又成了孤独的角落,即便明亮,依旧搏不到任何关注。 安曼一口干掉半杯鲜啤,舒坦地喘了口气,突兀说:“前 提督先生,希望你给我带来了惊喜。你也看见了,这个时候的南安普顿不欢迎法兰西人。” 亚查林的脸上看不出丁点变化。 “英格兰人在组织一个陷阱。” “嗯”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过两天,家族会收到情报,说德雷克商会将运输价值数万镑的货物,沿着凯尔特海和坎塔布连的接缝去西班牙,这是陷阱。” 亚查林双手捧着酒杯,遮住大半张脸。 “实际情况是,洛林德雷克带领的是空船,七艘布里根廷,进可攻,退可守,维仑那个蠢货抓不住他。真正的货船队在他十点钟方向,离他25公里,这是卡拉克型瞭望的最远距离,布里根廷看不到那么远。” “这” “这批货是巴斯克地区的维多利亚大公预定的,包括一批古罗马的金器和其他奢侈品,英格兰商人不敢怠慢,所以才设了这个陷阱。他们的目的是把维仑引走,既可以空出坎塔布连航线送货,又可以在凯尔特海设伏,夹击家族的舰队,以多胜少,一锤定音。” 安曼听得连吸冷气:“你这消息准确么” “我就在蝴蝶花号上!洛林德雷克的船队有没有带货物,我难道不知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安曼定神看着亚查林,“亚查林,你现在可是德雷克商会的海员,家族的叛徒,为什么要出卖雇主” “雇主要不是维仑那个蠢货害我,我需要为英国佬工作”亚查林脸上露出恨意,“你知道我签的是什么合同么” “什么合同” “一份自赎合同!两年时间,不管我做得多好,表现多优异,洛林德雷克这个吸血鬼都不需要给我一个便士。在他的船上,我就是笑柄,连普通的水手都可以对我呼来喝去!” “这个境况必须改变。”亚查林深吸一口气,“你立刻把消息带回家族去,让家族安排维仑将计就计,这次一定要俘虏蝴蝶花号!等你们把洛林德雷克绞死了,我就自由了!有这份大功在身上,等我回了家族肯定重受重用。到了那时,和维仑的帐我们慢慢再算!” 更多请收藏【】! 0091 特洛伊木马 从洛林就任英格兰近海商圈联合舰队的提督开始,德雷克总商会就成了舰队的临时指挥所。 12月7日,也就是亚查林密会安曼的第二天,舰队的成员们在洛林的召集下齐聚。 这里有包括近海公会在内的近海三大同业公会的主持人和四家不隶属于任何同业公会,但却颇具实力的独立商人,总共涉及主营近海贸易的商会二十七家。 有船出船,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如此复杂的构成,原本三商会同盟那种合作无间的盟约自然无法继续执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看似公平的共同协议,损失自理,缴获自得。 有鉴于此,洛林这个提督自然也不再是信任的终极,他只是被协议雇佣的最高指挥官,而他的报酬是驯鹿号。最快手机端:/ 为了拿下这份报酬,洛林作出了巨大的让步。 他和他的盟友要承担整个舰队三成的火力输出,也就是完整的混交舰队。 他还得为自己制定的计划筹措一份价值连城的货物,市场价值不得低于一艘盖伦驱逐舰的总装配价,三万英镑。 今天既是他宣布行动计划的时候,也是他实践承诺的时候。 二十七位会长和几位正副提督共聚小楼,衣冠楚楚地在一张铺着法兰绒的巨大圆桌前谈笑风生。 等人都到齐了,客串司仪的耶罗轻轻拍了拍手。 “先生们,女士们,英格兰的近海商人们合作无间,为了共同的敌人并肩作战,这是第一次,是值得我们铭记的日子。” 掌声如雷鸣。 耶罗笑着,举手压下:“为了让我们的合作更彻底,我建议,德雷克提督应该首先付出诚意,告诉我们,您值得拥有驯鹿号作为胜利的酬劳。” 这是洛林c耶罗和奥迪兰早就商量好的流程。 洛林需要立威,而商人中间最立竿见影的立威方式,就是展示财富。 所以洛林对此毫不意外,只是向着耶罗点头致敬。 他轻轻地摇铃,仪态万方的卡门推门进来,到洛林身后,把一个小巧的皮箱摆到圆桌上。 洛林随手打开。 皮箱里是琳琅满目的各色金器,在天光下交相辉映,满室金华。 “古代金器一千镑,品相上乘,制造历史分散在公元1世纪到5世纪间,主要是罗马帝国的古董。”他从里面取出一枚金色的胸针,“譬如这枚胸针,正面镌刻的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背后刻着暴君尼禄的金铭。” “诸位都是见多识广的绅士,应该知道,这位暴君喜好艺术,在犹太起义时期曾流连希腊,进行艺术巡展。有理由相信,这枚胸针是他在希腊时的信手之作,对他一生的艺术成就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现在来说,它价值连城。” 洛林把胸针交给耶罗,请他一路传递过去,让诸位会长检验他言语的真伪。 等胸针传回来,洛林合上皮箱,郑重却毫不犹豫地交在约翰罗伊手里。 “一千镑古代金器,按照藏品溢价,就算按照一比五十计算,也价值五万英镑。我想以它为核心做诱饵,那些法兰西人一定忍受不了诱惑。” 所有人都被洛林的大手笔惊呆了。 近海商圈的富裕是相对于中产阶级而言的,便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竭尽商会之力,能够变现出十万英镑已经是极限。 所以他们才对洛林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 一艘崭新的驱逐舰造价两万五千,不承担足够的风险,谁也不愿把如此贵重的船简单许诺给洛林。 因为驯鹿号一旦成了洛林的协议报酬,那么无论谁夺下那艘船,都必须毫无理由地交到洛林手里,所谓“缴获自得”原则在那艘船上将不适用。 可谁也没想到,洛林居然会如此财大气粗 相传他是塔维斯洛克德雷克男爵家的弃子,难道说这就是家族给他的支撑,价值数万镑的古代金器 看着他们的表情,洛林知道自己的立威已经见了成效。 他微笑说:“金器的鉴定和估价我希望交由多方进行,如果能出具相关的鉴定书就更好了,因为这批金器既是这次作战计划的诱饵,也是真正属于维多利亚大公订购的商品,以及德雷克商会给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顾在场的惊愕,他突然正肃了神情:“以联合舰队提督的身份,我将想诸位公布本次作战计划的详情。这一战关乎英格兰近海商圈之生死,接下来的内容,希望诸位能够完全保密。” “计划名称,特洛伊木马。” 随着洛林的叙述,一项庞大的计划在众人面前铺展开。 英格兰近海商圈联合舰队共计卡拉克型驱逐舰1艘,布里根廷型高速舰14艘,混帆斯库纳型武装货船9艘,柯克型标准货船6艘。 她们将一分为二。 木马舰队,原破交舰队布里根廷型7艘,并柯克型标准货船6艘,舰队指挥官洛林。 各个商会要通过自己在欧洲大陆的关系网,不着痕迹地宣扬这支舰队将携带着价值近十万镑的古代金器和近万镑其他商品驶向西班牙的消息,要具体到出港时间c航线c规模以及指挥官人选。 散布流言的尺度和节奏由奥迪兰把握,预计耗时5天,消化3天。12月15日,木马舰队从南安普顿出港,正式开始执行计划。 主力舰队以卡拉克型红发苏丹号为旗舰,包括剩余的布里根廷7艘以及真正装载货物的斯库纳船队,舰队指挥官是罗伊商会的隆萨。 他们将坠后在距离木马舰队二十五公里的海域,主要的任务有二。 其一,在木马舰队遇袭之后,红发苏丹号要带着布里根廷驰援战场,夹击法兰西舰队。 其二,战斗打响后,航行速度较快的斯库纳型要带着所有商会集合起来的货物销往西班牙,尤其是德雷克商会的货物。 如此一来,即便这场诱饵作战最终失败,洛林身死在坎塔布连海域,德雷克商会也保住了东山再起的实力。 洛林的计划让所有人对这个新入行的年轻才俊刮目相看。 他以一个最称职的舰队提督的立场,主动承担了几乎所有的风险。 财货上,为了让诱饵计划真实可信,他真正安排了一场涉利巨大的交易,在最危险的时候,用最高调的方式把这批价值连城的货物丢进了战场。 以己度人,一旦这批货物有失,名不见经传的德雷克商会必将一蹶不振。 安危上,他主动承担了诱饵的工作,二十五公里的距离,布里根廷看不到主力舰队的船影,而他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主力舰队的监视当中。 还有比这更大的诚意么 所有人都相信,洛林是真的希望这次计划能够成功,他已经为此压上了所有! 感动,叹服! 被任命为南安普顿舰队总调度的耶罗代表所有会长向洛林表达了敬意与祝福,在会议结束之后,他又单独留下来,满脸复杂地盯了洛林许久。 “年轻气盛你知不知道,你几乎把自己丢进死地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敢把救命的主力舰队交给隆萨!” 洛林诚恳地看着耶罗。 “明德尔先生,请相信我。想要让这支各怀鬼胎的舰队拥有和法兰西人一战的力量,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事实上,我们别无选择” 更多请收藏【】! 0092 勾心,斗角 “全舰起锚!” “起锚!” “舵令左满!调转船头!” “左满舵,调转船头!” “待命!” 一声声喝令高高传扬在南安普顿的威斯特港口。 随着喝令,原破交舰队,经过重组后又隶属于联合舰队木马分舰队的13艘战船缓缓退出泊锚码头,随着浪,在广阔的海湾调转船头,斜指向多佛尔海峡的湛蓝海面。 风平而浪静。 旗舰蝴蝶花号打出一连串的旗语,四周各舰,水手们呼喊着奔跑在甲板,把一道道回令通过同样的方式传达回来。 操帆就位。 舵手就位。 甲板就位。 瞭望就位。 洛林抱着臂,神色清冷地看着广阔无际的海,耳朵里听到克伦扯开嗓子大吼:“风向西南西,四节,适航!” “看来天气不错。”他意味莫名地笑了笑,“传令各舰,半挂横帆,收拢纵帆,沿海岸线行进,目标坎塔布连。” 舰队,缓慢而有序地排成双v字行进队列,以布里根廷在前,柯克型在后,蝴蝶花号又坠在末尾,在无数人的目送下,驶出了安详宁静的索伦特峡。 在一处面海的露台上,隆萨放下单筒望镜,皱着眉百思不解。 约翰罗伊慢条斯理地搅着茶,轻声问:“走了” “走了。”隆萨坐到老约翰对面,捧起茶杯啜了一口,“约翰叔叔,我看不透洛林德雷克的想法。” “你不明白” “不明白。”隆萨老老实实回答,“他很优秀,身后又有强大的德雷克家族。就算近海这条商道走不通,他也可以凭着雄厚的资本转型远洋贸易,事实上这种转型对他而言,或许根本就用不了几年。”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隆萨烦躁地挠着头,盯着约翰怔怔发愣,“他把贵重的财货当成了诱饵,又把自己也丢进险境。他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远超出一艘盖伦驱逐舰的价值,为什么!” “为什么”老约翰也放下了茶杯,不屑地笑,“你以为这个计划真是德雷克想出来的” “难道不是” “他不过是个18岁的年轻人!”老约翰大笑了三声,“年轻气盛,勇力超群。我承认,他是百年一遇的优秀战士,就算与他的祖先弗朗西斯德雷克比较,天赋上也不会逊色。” “然而计划不是战斗。”他站起来,面朝大海,“计划是智谋,是对人心的猜度,是学识与经验的发酵。一个18岁的青年做不出合格的计划,这个计划,是耶罗明德尔做的。” “耶罗明德尔” “我问你,如果这次作战成功,德雷克可以得到什么” 隆萨认真想了想,肯定说:“声望。他会获得无以伦比的声望,从此成为近海商圈当之无愧的领袖。” “这声望是他一个人的么” “当然”隆萨一下子恍然大悟,“三商会联盟!” 老约翰欣慰地点头:“通过逼迫约德尔商会和埃雷拉商会退出所谓的狩猎同盟,明德尔c沙克林和德雷克在大家眼里已经成了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德雷克的胜利就是明德尔的胜利,但是因为明德尔不上战场,德雷克的失败却仅仅只是德雷克的失败。” 他惬意地欣赏着索伦特峡连绵的丘陵,感慨夸赞:“承担最小的风险,博取最大的利润,这才是耶罗明德尔真正的计划。一旦成功,他就会取代我们,实现心中多年的夙愿。” “德雷克为什么要帮他不对,应该说,德雷克为什么会甘愿受他驱使” “因为欺骗,我善良的隆萨。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沟通的,但我却能猜出大概。” 老约翰眯着眼睛,冲着隆萨伸出一根指头:“洛林德雷克年轻气盛,他被法兰西人追赶过,险死还生,所以心中有恨意,明德尔可以抓住这一点,放大驯鹿号的价值,让她从一艘普通的盖伦驱逐舰变成战利品,洗刷勇士耻辱的战利品。” 老约翰又伸出第二根指头:“但是这样的战斗有风险,德雷克的身后是德雷克家,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冒险,所以明德尔就出了第二个主意,金器。明德尔让德雷克把金器放在安全的主力舰队,无论计划成功与否,商会都不会伤筋动骨,就算洛林德雷克死在这场,德雷克家也可以让其他人接管商会,不会损及家族的利益。” “没有了后顾之忧,年轻人的勇敢自然就被唆使成了鲁莽。他可以不顾一切,因为每一个年轻人都自以为拥有上帝的眷顾。” 隆萨听得毛骨悚然又心悦臣服,不自觉就低下了脑袋,声音虔诚:“叔叔,我需要你的指引。” “只需要按照计划去做,我的孩子。”老约翰走回来,摁着隆萨的肩,“但不需要拼命。欧洲的和平持续不了多久,法兰西人也不能永远占据坎塔布连,你的责任,在于不能让红发苏丹号受损,她是我们的命根,也是东山再起的希望。” “是”天才 风况一般,又有缓慢的柯克型拖累,木马舰队花了一天的时间才驶出英吉利海峡,向南,顺着凯尔特海的边缘,驶向伊比利亚半岛的方向。 按照既定的计划,隆萨所率领的主力舰队这时候也应该从兰兹角西南的锡利群岛,相隔二十五公里坠在木马的十点钟方向。 这个距离对蝴蝶花号的主桅高度来说处在不可视范围,所以洛林无从亲眼验证。 可他在普利茅茨也留了后手,不久前有快船追上来,明确地告诉他,隆萨了,位置c速度,分毫不差。 得知了这个消息,洛林召集雷文和雅辛到蝴蝶花号开会,正式向他们通报了真正的计划。 “隆萨会落入维仑的陷阱。”开宗明义,洛林一言惊人。 雷文和雅辛被洛林的开场白惊得不行,都是一脸呆滞的模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一块看着洛林。 传道,授业,解惑。 “不要这么看着我,朋友们。”洛林无辜地耸耸肩,“我对罗伊先生并不熟悉,对罗伊商会也没有好感。红发苏丹号是这一战的关键,只有让她掉进法国人的陷阱,逃生无门,我才敢对她报以期望。” 雷文哭笑不得说:“洛林,你凭什么认定维仑一定会埋伏隆萨” “因为红发苏丹在那儿,英格兰近海商人一半的精锐在那儿,价值数万镑的金器也在那儿。” “可法国人并不知道金器在隆萨手上!” “很遗憾,他们知道。”洛林抬手把亚查林招过来,“维仑有准确的消息来源,我确定,他们知道金器真正的所在。” “你的海员”雅辛瞪大眼睛,锵一声抽出佩剑,“他是叛徒” 洛林笑盈盈把亚查林护到身后,拨开剑锋说:“稍安勿躁,雅辛。” “亚查林是真正计划的关键部分,正是凭着他的努力,我们才得以摆脱诱饵的身份。从隆萨驶出锡利群岛的那一刻起,木马的身份就转移了。” “计划不变,角色转移。先生们,我们将依托隆萨罗伊先生的奋战,触及那道曾经遥不可及的胜利的大门。” 更多请收藏【】! 0093 魔改风信子号 1778年,12月17日。 深冬时节,往日繁忙的坎塔布连航线一如季节般变得清冷起来。 圣诞节就要到了,水手们想和家人团聚,码头工不愿辛苦操劳。 从进入12月起,装缷和航运的成本就成倍提升,离圣诞节越近,这个价格就越离谱。 所以12月是每年一度的海运淡季,到了这个月,小商会大多停运,人手宽裕的大商会也会主动缩减运力,给自己的员工安排轮休,收买人心。 只是今年的淡季较往年更淡,繁荣的航线上几乎见不到一支船。 战近终末。 英法商会即将决战的消息在英格兰人别有用心的传播下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流言肆溢,叫人真假难辨。 许多人选择了观望,早早停止航线上的生意,把广阔的海域让给事件的两大主角。 但也有利欲熏心的独立海盗想要趁乱分一杯羹。 两天,洛林打退了三拨突袭,柯克型不慎伤了一艘,索性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对航速的影响也几近于无。 反正他们的航速本来就慢。 没有人关注这些恼人的小鲨鱼,决战就要打响了,他们只想知道,它究竟会在何时打响。 上帝从高高的云端俯瞰这片碧蓝的海洋。 风向西南西,贴着凯尔特海的边缘有一支船队,是洛林的木马舰队。 距离他二十五公里的十点钟方向是另一支规模更庞大,但同样龟速前进的船队,是隆萨的主力舰队。 两支舰队构成了一枚不等边三角形的两个支点,至于这个三角形的第三个支点,则是一艘奇特的怪船。 它是一艘被粗暴改装过的布里根廷。 左右两舷炮门大开,从炮门里延伸出粗大如船桨般的木杆,绑缚着两排又宽又大的木筏,像极了早就被历史淘汰的桨帆船,又像后世专用于特殊领域的分体船。 船上也解掉了全部的帆索,前桅横帆尚在,半张鼓风前行,主桅拆掉了纵帆,绑缚着一根特别特别特别高的超级桅杆,高度足有39米。 39米高桅一般是用在标准四级盖伦型巡洋舰上的主桅,用在布里根廷上,其实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 它昂贵c沉重,就算不挂帆,也会破坏船体的重心,使布里根廷无法稳定航行。 但这条船就这么用了,而且那根超级附桅的底座只是粗略固定在主甲板上,几乎没有支撑,全凭着密密麻麻的缆绳,把它和原本的主桅紧紧缠在一起。 这艘船名叫风信子号。 半个月前,她还是约德尔商会的产业,遭遇战之后被女男爵放弃赎回,洛林花了3000镑把她买下来,为德雷克商会添置了第四艘布里根廷。 可她没有被编进任何一支舰队,从成为商会财富的那一天起,她就停在赛尔港的船坞当中,秘密交由克伦的老朋友们进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改装,成了洛林瞒过所有人的后手。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魔改风信子号的临时船长是皮尔斯,船上的每一个水手都是跟随洛林在赫巴西冒过险,得过利,对德雷克商会忠心无二的老牌员工。 他们在船坞里藏了大半个月,直到隆萨带着主力舰队驶出锡利群岛,这才趁着夜色,偷驶出普利茅茨湾,成了洛林监控整个战场的上帝之眼。 皮尔斯手握着望镜,身上绑满安全索,正摇摇晃晃站在最高处的瞭望台上。 他与两支舰队的距离都超过三十公里,把风信子号深藏在海平面下。 但是凭着附加桅杆的特殊高度,他能轻松监控住整个海面,依照自己的需求,随时观察两支舰队的动静。 他把大半的精力都用在了隆萨安逸的主力舰队上。 航行两日夜,这支舰队阵型散乱,泰然自若,没有一点可能被袭击的警觉。而事实上,他们一路上也确实没有遭到任何敌对势力的攻击。 这种平静让皮尔斯感到不安,他担心洛林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假如德赛商会真的重视亚查林这个顺位低到发指的继承人,假如维仑承受不住商会的压力,真的接受了亚查林的建议,放弃金器,偷袭洛林,那洛林的计划就全毁了。 他只能抛下空空荡荡的柯克型逃进凯尔特海,在回避战斗的同时,也等若是放弃了那些舍生忘死挣来的名望。 代价太大了! 强压着心里的担忧,皮尔斯尽责地监控着主力舰队的一举一动。 早上9点,他终于看到舰队乱了起来,在更远的远方帆影 闪现,大群战舰从上风口鼓满风帆,用迅猛之姿直扑过来! 皮尔斯锁定了驯鹿号! 他兴奋地捏紧了拳头:“好样的,德赛提督,就是这样!亚查林拆散了你的家庭,你凭什么听他安排,为他脱身!好样的!” 他一溜烟蹿下桅杆,高声呼喊:“轰碎平衡筏,放倒附加桅!我去蝴蝶花号通报消息,风信子号,返航!” 所有船员都知道这串命令的真实意思。 一时间,风信子号上响起轰鸣一样的欢呼:“德雷克,万岁!” 不久之后,蝴蝶花号。 “拉丁帆的斯普鲁!十二点钟,快速接近!洛林,小皮尔斯来了!” 瞭望台上传下来海娜的声音,洛林精神一震,当即下令:“抛弃柯克型,舰队转向,航向十二点钟!” 这是所有人等待已久的命令! 柯克型上的水手当即收帆泊锚,放下小艇,用最快的速度划向自己对应的布里根廷。 接纳完水手之后,七条修长的战舰升起纵帆,调转船头,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疾驰的斯普鲁船迎上去。 船上的水手很快就看到了那艘小小的斯普鲁船。 斯普鲁型是近海最常见的小型快船,标准结构是单桅纵帆,能凭着轻c小c长的优势,在顺风和侧风都维持住高效和稳定。 而这一艘专门用来通信的斯普鲁更进一步加装了顶部横帆和艏桅横帆,连主帆都换成了操作繁琐,但更适合切风的拉丁三角帆。 这些由克伦一手设计的高速帆装使她在侧风状态的航速达到了惊人的十节。 再加上洛林的舰队相向抵近,三十公里的距离,双方只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实现了汇合。 皮尔斯像只灵巧的小猴似登上蝴蝶花号,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就咋咋呼呼对洛林喊。 “哥,法兰西船队从上风口发动突袭,隆萨罗伊毫无防备,被割裂了!” “位置在哪” “十点到十一点,距离二十公里水域!” “辛苦了”洛林挥挥手,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传令,舰队绕行,从正北方突入战场。决战开始了,我们去给法国人一点教训。” 他的命令在第一时间转换成旗语,整个舰队呼声震天。 “决战!” “绕行正北,突袭战场!” “提督有令,全速前进!” “前进!英格兰,前进!” 更多请收藏【】! 0094 谁是诱饵 “左舷受弹!回避!” 轰轰轰轰! 水瀑盈天,硝烟弥漫,几十艘武装商船猬集在狭小的海域里,火炮的轰鸣一刻不停,破碎的船板四处漂散。 到处都是水手的哀嚎,飘散的血腥味引来了鲨鱼群,又被轰鸣的炮声惊远,巡回着,游弋着,期待着或许就在不久之后的那一顿饱餐。 维仑向隆萨发起了突袭! 在洛林的操作下,整个十二月,德赛商会都在不停地接收情报。 第一则情报出自亚查林,德赛家的叛逆,维仑的一生之敌。 这份情报在亚查林密会安曼的第三天被送到维仑手上,很快就被打入冷宫,在保险柜里整整躺了两天。 维仑本能地对亚查林说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可这件事的关键在于,除了有技巧地隐瞒了与德雷克商会新签署的海员雇佣合同,亚查林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 商会里还有人记得他兢兢业业的过往,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又经得起推敲,连那个早已废止的自赎合同,在海商圈里也并非藏得太深的秘密。 待到英格兰人放出来的消息传扬开,亚查林的情报很快就被德赛商会重视起来。 商会越过了维仑开始验证情报的真伪。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难度并不算大。 德赛商会是个大商会,触手遍及欧洲各国,在洛林起家的埃尔金黑港还有专门的驻港交易所。 亚查林的话被一件件证实,英格兰人洒出来的消息成了逆向的佐证,在海图上勾勒出一副完整的海战示意图。 这份图纸由会长亲手送到了维仑面前。 英格兰人在组织一场决战,洛林带着半数炮舰在前,隆萨带着另半支舰队在后。他们提前瓦解了三国同盟,德赛只剩下一个盟友,那就是同为法国的卡尔玛商会。 利润,效率,战役难度,战利品和威慑效果 会长和维仑一番长谈,轻而易举就决定放弃为家族立下大功的亚查林,转而决定袭击携带着大量财货的隆萨主力。 为此,德赛商会倾尽了全力。 除了早已覆灭的第三舰队,商会下属的第一c第二c第四舰队以及卡尔玛第一c第二舰队的精锐全部集结。 维仑又收拢了三支寻上门来,试图分一杯羹的法兰西海盗,让自己所指挥的舰队规模达到了庞大的盖伦型驱逐舰1艘,布里根廷型高速舰17艘。 这个数量不仅不弱于三国联合舰队时期,在指挥上甚至更为顺畅。 他的舰队以守株待兔的姿态静默在拉罗切利港的外海,直到驯鹿号高高的瞭望哨看到了隆萨主力舰队的帆影,这才从上风口俯冲而下,像猛虎下山一般,直接撞进了英格兰人松散的阵型。 他在布里根廷的使用上与洛林有着异曲同工的思路,秉承的原则就是两点,分割,以及肉搏。 这场海战从接战伊始就趋向了高潮。 维仑以十艘布里根廷为前驱,七艘布里根廷为外围,把隆萨的船队撕裂成三部分,互难驰援,各自为战。首发7一8 战场的核心是红发苏丹号和驯鹿号,两艘大舰顺着海波相互炮击,隆萨被压制得苦不堪言。 东北和西南两面,法兰西人排成战列斜插在英格兰的布里根廷和斯库纳型中间,两舷开战,各据优势。 还有七艘布里根廷巡游在战场外侧,组成集群,像鲨群似围剿落单或是受伤的英国船。 短短两个小时,英格兰已经有一艘布里根廷和一艘斯库纳被集火击沉,还有一艘布里根廷被轰断主桅,无助地漂浮在海上,等待着被俘虏的最终宿命。 站在驯鹿号的甲板上,维仑志得意满。 这将是他海商生涯的一道高光,指挥着法兰西的船队,摧毁英格兰近海商圈的主力。 此战过后,坎塔布连航线将成为法兰西商人的所有物,而他的两个仇人,洛林和亚查林会失去一切。 届时千夫所指的洛林必然要彻查战役失败的原因,他只要稍微放出一点风声,亚查林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伤害他名望的人会失去名望,毁掉他人生的人将断绝人生,这是个完美的结局。 维仑忍不住想笑,嘴角的弧度堪堪拉起来,头顶的瞭望手突然发出惊惶的呼声。 “敌踪!”瞭望手高喊,“十二点钟方向,距离十二公里,速度八节!来袭共有布里根廷七艘,旗舰悬挂三色堇商旗!上帝啊,是那个德雷克商会,是蝴蝶花号!” “这不可能!”维仑失声 脱口,在炮声中急惶惶攀上主桅,一把抢过瞭望手手里的单筒望镜。 他很快就找到了敌踪。 七艘布里根廷,为首的船上挂着鲜艳的三色堇旗,她的船头安置着一门不伦不类的渔叉炮,是洛林独一无二的旗舰象征。 可是洛林这会儿应该呆在战场的西南,茫然不知地向着西班牙缓慢航行才对。 距离二十五公里,布里根廷的瞭望台应该发现不了这里的状况才对 可是区区两个多小时,他却绕到了上风口,还放弃了随行的累赘 维仑的脑子飞速转动,一下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这意味着此地的战斗还未打响,或许自己才对英格兰人的主力舰队发起突袭,洛林就已经作出应对了。 可是怎么可能! 难道说所谓的主力舰队,才是真正的诱饵 维仑猛望向百米之外那艘笨拙的红发苏丹号。 卡拉克型是古董,是早就被各国舍弃的失败设计。 过于高耸的艏艉楼使她重心不稳,无论是航行还是回旋,表现得都像个蹒跚的老妇人,迟钝而笨拙。 所以红发苏丹号在驯鹿号面前全无反击之力,相距百米的单舰炮战早早就被打成了一边倒的压制。 她在挣扎求活。 后桅被打断了,水手们切断了帆索,艏楼被轰烂了半间,至今还飘荡着火灾之后的浓烟。 她的船壳有两个大洞,一个在炮甲板,致使二号与三号炮门哑火,一个在吃水线往上,隐隐约约能看到水手在里面封洞c舀水。 维仑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艘英格兰驱逐舰的恐惧。 他们没有身为诱饵的觉悟和准备,甚至于整个主力舰队散布在茫茫海上的这十几艘大船,其糟糕的,无措而慌乱的表现也不像是一群自知会成为诱饵,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死士。 这些人根本不是自愿成为诱饵的,包括他在内,或许所有人都在洛林的算计当中 维仑心里突兀地升出一股明悟,不由就对洛林的精算发出了赞叹。 “你布了一个精妙的陷阱,不仅网住了我,还网住了你的盟友所有人都在战斗当中,你在这时候杀出来,确实能最大限度弥补英格兰人在实力上的缺失。” “我收回以前的话。你虽然是个野蛮人,却是个聪明的野蛮人。” “可是你大概没想到,我这次带来的舰队会强大到这个地步吧你的诱饵不足以缠住我,区区七艘布里根廷,也改变不了英格兰人葬身海底的命运” 他带着冷笑从瞭望台上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船长风衣,正声下令:“命令!” “是!” “令卡尔玛提督将领外掠分舰队迎敌。驯鹿号加强火力,只要对面的老妇人投降,德雷克商会很快会灰溜溜地逃走,我们有的是时间收拾战利品。” “是!” 更多请收藏【】! 0095 飞蛾扑火 “距离六公里,敌方迎击!数量,布里根廷七艘,速度四节,预计15分钟后遭遇!” 海娜的声音迎着海风飘荡下来。 洛林站在蝴蝶花号的船艏,手扶着狰狞的独角鲸,眯着眼享受着风和海水的咸腥。 战斗愈近,他已经感受到血液在沸腾。 木马舰队重新变回了破交舰队,七艘布里根廷排成齐整的a字阵型,以金枪鱼和飓风领航,两翼展开鳕鱼c骤雨c猫尾花和幸运草号,把蝴蝶花号包裹在阵型的中心。 他们都是洛林熟悉的战友,是他能够放心交付后背的伙伴。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德赛商会的总旗舰,五级盖伦型驱逐舰,近海商圈中的海上巨兽,驯鹿号。 洛林深知,再精妙的炮术也无法让布里根廷装配的九磅炮轰碎驯鹿号厚重的船壳,而红发苏丹号上的火力虽强,其笨拙老旧的船身又无法构成对驯鹿号真正的威胁。 胜利只能用鲜血来换。 他为维仑准备了一份厚礼,蝴蝶花号舍弃了全部火炮,整整两百个水手猬集在小小的船舱当中,磨刀霍霍,高呼待战。 所以洛林才需要红发苏丹号纠缠住驯鹿号的火力和注意力。 他准备强行接舷,强行登舰,拼着蝴蝶花号被击伤击沉,也要把这场不公平的决斗强行拉拽到公平的领域。 而他勇猛善战的战友们会为他打开通途 想到这儿,洛林锵一声抽出了长刀。 “命令,雷文肖格纳,雅辛沙克林提督各领左右,鼓帆迎敌。蝴蝶花号,前进!” 随着命令,外围战舰齐齐张帆,八节的列阵速度进一步提升,修长的战舰破开海浪,散开阵列,勇猛地扑向当面之敌。 雅辛和他的飓风号冲得最快,不过两公里的航程,他拉开其他舰船五六个船身,一头扎进法兰西的船队中间,高声命令:“开火!”更新最快电脑端:/ 轰轰轰轰! 飓风号的两舷同时开火,烧红的弹丸漫洒出去,在海面上炸开一朵朵巨大的水花。 法兰西人当即还击。 猛烈的炮击轰向飓风号,第一炮就砸中了飓风号的船艉,把艉楼的露台轰得稀烂。 船身巨震,但雅辛怡然不动,冷声命令舵手转舵,向着左侧倾斜推进。 他的战友紧随着他冲入战场,六艘战舰拉出礼花般扩散的水线,朝着两侧压制,逼迫着法兰西人向更外围的水域规避。 炮火连天,震动四野! 战场中心空出了一条笔直的航线,洛林眯着眼睛盯着它,高声下令:“满帆,突进!” 蝴蝶花号鼓满了横帆! 顺风,满帆,因为提前拆除了沉重的火炮,轻装的蝴蝶花号高高昂起舰艏,整体速度陡然蹿升,像箭一样穿过混乱的前沿战场,直扑向炮火连天的主战线。 五公里,四公里洛林终于看到了驯鹿号高耸的桅尖,金剑花的海盗旗迎着风猎猎作响,瞭望手冲着甲板高声呼喊着什么,大概是在告诉维仑,有一艘不知死活的布里根廷突破了阻击,正向着驯鹿号单舰突进。 洛林深深吸气:“备战!” 备战! 相距三公里,水手们蜂拥出炮舱,手持弯刀c钩索c利斧c刺剑聚集到甲板。 亚查林在甲板上高声呼喊,总数四十人的火枪队在甲板的中心列队集结。 皮尔斯接过他专用的海事通勤步枪,挎在肩上,向着前桅顶端专门改造的铁皮瞭望台攀登向上。 海娜c诺雅和王也纷纷站到洛林身后,克伦全面接管了蝴蝶花号的指挥,白耳朵懂事地喵呜一声,钻进底舱。 海娜交给洛林一对特别的皮护臂,厚重的护臂青灰色,内层贴合洛林的小臂,外层厚重,延伸开护住手肘和手背。 洛林愕然地看着这套奇怪的护具:“这是” “赫巴西岛的科莫多巨蜥,皮尔斯请普利茅茨的优秀制革匠缝制的,很好用。”海娜扬了扬自己的手。 她也有一对护腕,与洛林的护臂不同,看起来简约精致,长短仅仅保护住小臂的下端,还有突出的,可以活动的叶延伸到手背,是标准的量身定制。 洛林把这对造型蛮野的护臂绑到手上,扎进皮索,好奇问:“船上每个人都有” “材料不够,其中一张皮给皮尔斯缝制了一整件罩衣,可以防弹。另一张皮给我做了一对护腕,给你和克伦各做了一对护臂。后来克伦发现王也的格斗术不错,就把自己的护臂让给了他。” 这种选择显然很理智,王也会道家的功夫,虽然洛林看不出正宗与否,但实战表现确实优异。 相比而言,克伦其实不擅战斗,就像这一战,洛林对他的安排是指挥水手接舷,并不指望他自己能收获多少战果。 亚查林的情况也差不多。 擅长射击和把妹的司炮手不会把自己放进肉搏的环境里,万一一不小心陷进去,他的战斗力也不值得期待。 只是诺雅 洛林砸了咂嘴:“诺雅呢” “她的技艺对重心要求太高,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不能在手上附加任何重物。” “那真是太遗憾了” 片刻功夫,船上的战斗员做好了准备,洛林抬腿坐进弩炮发射台,双手握住独角鲸冰凉光滑的握柄,瞄向目标。 双方的距离只剩下最后两公里 蝴蝶花号在风力的推动下早已经达到顶峰航速,以超过十二节的速度踏浪穿海,也就是说,只需要大约5分钟,这个距离就会变成零。 红发苏丹号在炮火当中努力做着规避的动作,慢慢地慢慢地冒着青烟,绕到了驯鹿号的背面。 驯鹿号的侧舷跟着偏转。 洛林面色大变! 因为隆萨愚蠢的指挥,红发苏丹并没有从驯鹿号的左舷射界脱离出来,反而把急速冲锋的蝴蝶花号送到了驯鹿号的右舷! 盖伦型驱逐舰每舷有十六门重炮,主甲板六门十二磅,炮甲板十门十八磅,黑洞洞的炮口伸出炮门,当着洛林的面调整射角,把毫无反击之力的蝴蝶花号锁定到射界当中。 洛林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脸色一下涨得通红。 “隆萨,干得好!”他猛站起来,咬牙切齿地高喝,“正前受弹!所有人固定身体,左满舵,规避!” 轰轰轰轰! 散花般的炮弹向着蝴蝶花号轰击过来,凭着洛林提前的示警,蝴蝶花号以大角度的倾斜避开了炮击。 可是甲板上的水手太多了,突如其来的变向让整个甲板人仰马翻,至少有十多人惨叫着落水,像下饺子一样跌进海里。 鼓满的帆也软了下来。 急速的切风让蝴蝶花号失去了赖以为生的速度,现在的航速有多少根本就没人知道! 惊怒交加之间,洛林突然听到水手大喊:“天哪!是金枪鱼,肖格纳提督来了!” 雷文来了! 就像洛林刚才做的,他把金枪鱼号完全放进了风带,整艘战舰鼓满风帆,趁着蝴蝶花号规避失速,电射一般从洛林身边冲了过去。 在擦舷而过的瞬间,洛林看到雷文面色苍白地站在舷栏,颤抖着,亲手向洛林挥动旗语。 “炮口转移!”瞭望台上的皮尔斯惊惶大喊,“金枪鱼号正面受弹!上帝啊,他们放弃了规避!” 轰轰轰轰! 又一轮炮弹泼洒出来,有枚散弹扫荡金枪鱼号的甲板,洛林看到雷文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 但是金枪鱼号的速度没有片刻减缓,它像箭,像矢,像飞扑往灯火的蛾子,高昂起自己尖锐的船头,撕开面前的层层水雾,向着驯鹿号的右舷笔直撞了上去! 轰! 洛林尝到了唇角的咸腥。 他面色阴冷地坐回到独角鲸的发射台,满嘴的鲜血,轻声下令:“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尼奥尔德蝴蝶花号,接舷,突进。” “切风!突进!” 更多请收藏【】! 0096 冲撞 毫无理性的撞击 现在是1778年,距离16世纪初,加莱型桨帆船在英法两国海战中逞凶的野蛮年代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而作为桨帆船的标准配置,青铜撞角和与之匹配的冲撞战术也早已是明日的黄花,寻常再也没人提及。 在海上的男儿看来,风帆舰是世上最精美的艺术品! 龙骨c船肋c空舱c重心 成型舰只的每一个方寸之地都是精密计算的成果,从桅杆高度到吃水深度,几代人删删改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快速c灵活c稳定,更利于炮击,更适宜远洋 谁会鼓足风帆,用这样一件艺术品去发动撞击 谁又会用自己空心的船艏,去硬扛对手厚重而稳固的侧舷 谁能真的如此不可理喻 答案是英格兰人。 金枪鱼号以十二节的高速笔直撞上驯鹿号的右舷,艏桅崩碎,龙骨折断,船壳破裂,甲板隆起。 明眼人都知道,这艘船已经彻底失去了修缮的价值。在撞击发生的那一刻,她就死了,和她的船长一样,留在世上的只有那个破烂残败的躯壳。 躯壳就搁浅在驯鹿号的身上,高耸的桅杆歪倒下来,崩断的帆索四飞交缠,把两艘船紧紧地缠在一块。 似卵,击石。 金枪鱼号用自己的命换来了驯鹿号的重创,形同腰斩的舰艏撞烂了驯鹿号的船壳,深陷进去,少说砸烂了四座炮门。 许多人在这场事故中死了,幸存的水手们怪叫着弃船,从船舷跳进冰冷刺骨的海水,无助地游向就近的英格兰战舰。七八中文柒捌 就像惨烈的泰坦尼克 跳水的举动无异于死中求活,但总好过待在寿终的船上等死。 驯鹿号恼羞成怒,残存的炮口开始转向。 维仑狼狈地从甲板上爬起来。 他的三角帽不翼而飞,帽檐下的银丝假发飞出老远。 金枪鱼的一撞把他甩飞出去,重重摔在主桅的基座。 这一摔,他失掉的远不止提督的威仪,基座的铆钉在他的眉角上开了巨大的口子,血流满面,状若恶鬼。 怒!不可遏! 他站起来,接过大副递来的毛巾,摁住伤口,努力地平覆心中的怒意。 他想把金枪鱼击沉,但理智又告诉他,在现在的状况下发泄怒火,沉没的或许不仅仅是金枪鱼。 他一字一顿道:“驯鹿号绝不能被缠在海上,目标桅杆,轰碎她,轰烂她!” 命令就是行动! 主甲板的十二磅炮当即聚拢起来,炮甲板幸存的十八磅也努力寻找着射角。 它们没有能力瞄准桅杆,但就算不能瞄准桅杆,它们也要在力所能及的角度,用自己的炮火在金枪鱼的残尸上留下印记,一泄愤怒。 司炮长高声下令:“开炮!” 轰轰轰轰! 处刑似的炮击声回荡在海上,十八磅c十二磅的弹丸精确轰击在金枪鱼的硕大船身,用一次次直击,展现法兰西人心中的暴虐。 桅杆断折,船只崩解。 歪倒的炮车c凌乱的箱桶还有水手的尸体从密布的孔洞中滑落向海。 失去了帆索的勾连,金枪鱼号被推出去,脱开了与驯鹿号的纠缠,无力地漂远,摇摆着下沉 可她还漂得不够远,沉得不够快,至少在被伤害了尊严的维仑眼里,她不值得拥有现在的善终。 两分钟后,又一轮火炮轰鸣。 至少四枚炮弹击中了摇摆的金枪鱼,其中一枚顺着船壳的孔洞钻进内舱,掀翻了堆放火药和炮弹的巨大木箱。 轰! 猛烈的爆炸在金枪鱼号的腹部炸响,数以百计的弹丸四散飞溅,击毁沿途一切阻滞,引起更进一步的殉爆。 轰!轰!轰! 千疮百孔的船身喷吐出一股股火舌,金枪鱼号在爆炸中裂开,碎成无数的小块,其中最大的一块来自于艉楼,几乎有半座艉楼飞起来,整个地飞向了天上。 这是何等末日般的景象。 小楼般的巨大飞行物高飞在天上,吸引了整个战场的目光。 海面上的炮声停歇了片刻,每个人的眼睛都随着那半座艉楼高抬,坠落 轰! 循着金枪鱼号的轨迹,蝴蝶花号骤现在战场! 鼓帆,破浪,高昂的船艏指向天空,毫不犹豫撞碎了半空中翻滚 的艉楼,用一往无前的资态,向着被重创的驯鹿号直扑过来。 为金枪鱼号! 水手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甲板上,磨刀霍霍,面露狰狞。 驯鹿号的司炮长瞪大了眼睛,颤着声音高声尖叫:“散弹装” 嘭! 蝴蝶花号的桅尖响起声沉闷的枪响,与此同时,司炮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倒飞出去,死不瞑目,胸口处的大洞喷涌鲜血,不一会就染红了大片的衣襟。 为雷文肖格纳! 小皮尔斯吹了声口哨,一屁股坐倒在射击台,蜷缩在包铁的篮子里,麻利地咬开纸壳,清膛装弹。 驯鹿号的炮手惊惶四散,嘴巴里发出无意义的恐慌:“猎兵!是猎兵!” 猎兵发声,距离百米!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否成为猎兵的下一个目标,身处在露天甲板上,每个人都是砧板上的鱼肉。 维仑急惶惶钻进艉楼,神色阴沉地看着混乱的主甲板,向自己的大副下令:“快去炮舱,把那个野蛮人赶远,快!” 他的决策未免晚了一些。 等炮舱的十八磅炮调转了炮头,蝴蝶花号也近到了最后的冲锋。 已经没什么能阻止接舷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粗大炮管,洛林纵声高呼:“正前受弹!右舵五度,降帆,冲撞!” 轰轰轰轰! 轰鸣的重炮抵近响起,蝴蝶花号提前偏转了弧线,避开炮击,撕开水花。 鼓起的帆装在一瞬间松垮下来,她的速度骤降,侧舷撞在驯鹿号顺滑的斜面,循着惯性,磨擦向前。 巨大的力量摆动船艉,两艘战舰像合拢的夹子似贴拢在一起。 轰! 船身摇晃,洛林间不容发射出了渔叉。 连着粗索的铁矢顺着驯鹿号的破洞钻进内舱,咄一声扎透炮甲板,成功在两船之间搭起了第一条连接。 “接舷!登船!诺雅跟我进炮甲板,海娜领王也上主甲板,记得废掉他们的炮!” 洛林锵一声抽出双刀,奔跑着跃上崩直的绳索。 “为了正义,先生们杀!” 更多请收藏【】! 0097 北方海的私掠主 “钩索!接舷!” 克伦的喊声回荡在海上,蝴蝶花号的水手们聚拢在船舷,依着他的命令纷纷抛出手上的钩索,挂住船舷,奋力拉扯。 他们齐声喊着号子,使碰撞之后渐分的两船再次趋合。 驯鹿号的水手们当然不愿放弃火力的优势,让对手轻松地把两条船绑到一起。 在三副和冲锋队长的指挥下,大群的水手冲上来,手持着弯刀利斧,呼喊着切向钩索。 就在这时 “目标甲板!瞄准,放!” 嘭嘭嘭嘭! 不足十米的距离,亚查林指挥火枪队齐射,爆豆子般的枪声响起,靠到舷边的法兰西人成片栽倒。 眼看着英格兰人整齐划一地放下长枪,咬开弹壳,法兰西的水手们胆怯了。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成规模的火枪队根本不该出现在这场近海级别的商战当中,在这个连短铳火枪都属于稀有物资的圈子,一群训练有素的火枪手根本就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三副敏锐地感受到水手们的胆怯,他站出来,在人群中挥动手臂,高声叫喊:“火枪装弹需要时间!不要怕,冲上” 嘭! 一声孤零零的枪响,三副捂着胸口倒飞出去,高高在上的皮尔斯呼一口吹散硝烟,蹲回筐里,又摸出下一颗子弹。 他知道,法兰西人已经重新想起了,被猎兵瞄头的恐惧 洛林和诺雅踩着崩直的粗索飞奔向右舷破洞,两人的速度奇快,三两个呼吸就已经冲进了炮舱。 才遭劫难的炮舱里一片混乱,粗大的炮管倾斜歪倒,鲜血和死尸随处可见。 洛林平展着双刀,像杂耍似飞奔进场,正尝试切割渔叉缆索的水手们见了,当即举起弯刀,高呼迎战。 他们并不是洛林的目标。 仗着刀长,洛林挥刀荡开正面,一个大步踏出,轻易踩上炮舱的实地。 诺雅紧随在他的身后,高高跃起,扬手射出一片银光,扫过水手们的咽喉。 银塔罗轻而易举切开了皮肤,截断了血管和气管,水手们凸着眼球,捂着喉咙软倒下去,洛林抬脚踢开几具挡路的尸体,挽起刀花,狞笑着看着惊惶失措的炮手们。 他用法语说:“先生们,准备好迎接死亡了么” 海娜抛出了吊索。 打着活扣的细索荡过米的间距,轻轻巧巧挂上护栏的突起,猛地收紧。 海娜荡出去,蹬腿点在驯鹿号的船壳,并不攀爬,而是扯紧了绳,抿着嘴像钟摆一样迈步奔跑。 平行于海面,垂直于船壳,她径直跑上甲板,整个人横飞上高空。抖开的罩衣下面,红绒飞刀飞射而出,咄咄咄咄,刺穿了几个炮手的咽喉。 王也只比她慢了一拍。 这位来自清国的道士在欧洲流浪多年,因为肤色的限制,从来只被用作水手。 这一次,是他真正享受海员待遇的首战。 东方讲究士为知己者死,王也不至于为洛林去死,却也第一次放弃摸鱼,彻底地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他大踏步后退,助跑,起跃,修长的手脚舒展开,在半空中踏着步,生生跃过近五米的间距,只用手指就稳稳勾住了船舷。 有水手舞着刀扑将上来,他翻手从刀鞘里抽出门板宽的精铁菜刀,挥手一甩! 谁也看不出这一甩究竟用了什么技巧,菜刀自脱手起开始打转,疯狂地打转,发着呜呜的低鸣划出巨大的弧线,居然像回旋镖似地,飞出四五米后开始回转,从身后,笔直剁进了水手的背心,透胸而出。 水手带着深深的疑惑断了生气,再无阻碍的王也手指发力,腾身飞起。 嘭!他单膝跪地登上甲板,慢条斯理拔起手边的菜刀,任凭飞溅的鲜血洒在脸上。 “龙虎山王也在此,洋鬼子们,速来领死!” 鏖战,弥天! 广阔的海域一分为四,在东北和西南,五艘法兰西籍的布里根廷排成战列轰击着英格兰的舰船,数量虽少,战力却健。 正北面,破交舰队的五艘布里根廷与卡尔玛商会数目为七的分舰队乘着风浪游弋炮击,双方互有损伤,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而在最关键的中央战场,蝴蝶花号全面接舷。 主持大局的克伦果断地放倒了主桅,驯鹿号的帆索被搅得一团麻乱。 成群的水手架起船板扑上驯鹿号,主甲板和炮甲板全线激战,在皮尔斯和火枪队的压 制下,法兰西人苦不堪言。 驯鹿号彻底瘫痪了,两舷的重炮已经许久没有作声,死里脱生的隆萨愣愣看着远处无畏的盟友们,突然间一声长叹,命令红发苏丹号脱战,驰援向东北战局。 拥有十八磅重炮的红发苏丹在驯鹿号面前或许是一拍即死的虫子,可在布里根廷面前,依旧足以展露雄风。 从这一刻开始,战局开始向着英格兰人倾斜过来。 海娜持着短刀奔跑在驯鹿号的甲板上,纵身一跃,合身撞进一个强壮水手的怀里。 她的刀尖朝外,轻轻一捅就刺穿了心脏,旋即便拨开尸首,轻喘一声寻找下一个目标。 炮舱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满身是血的洛林一脚一个血印地踩出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诺雅,缓步登临主甲板。 海娜皱着眉看他:“攻陷了” 洛林挥手甩掉刀刃上的血珠,懒洋洋说:“开始投降了,有克伦在那儿,足够应付。维仑呢” “艏楼和主甲板都没找到,王也猜,他应该” 海娜好好说着话,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别致的暴喝:“孽障尔敢!” 驯鹿号的冲锋队长挺着刺剑扑向海娜,海娜轻退半步避开,随手扬起短刀。 嘭! 那位英勇的冲锋队长被天外一枪射飞出去,接着便是咄咄咄咄一顿乱响。 洛林的长刀,王也的菜刀和诺雅的银塔罗几乎在同时钉在他原先站立的甲板上,皮尔斯抱着枪远远扮了个鬼脸,脑袋一缩,钻回篮子。 “这孩子,长大了呀”洛林无奈地捡回长刀,往肩头一搁:“王也猜,维仑在哪儿” “艉舱。” “船长躲在艉舱,猜得真好。” 夺船作战进入尾声,洛林带着诺雅和王也攻入艉舱,势如破竹。 皮尔斯一枪击毙了驯鹿号的瞭望手,海娜攀上主桅,降下驯鹿号的金剑花海盗旗,换上了代表德雷克商会的,那面娇艳的三色堇商旗。 在三色堇旗迎风飘扬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耳中似乎都听到了胜利之神发出宣判的那一声锤响。 “上帝啊!我看到了什么” “船长!德雷克商会俘虏了法国佬的驱逐舰!” “红发苏丹击沉了一艘布里根廷!见鬼,炸得真响!” “反击!全面反击!” “法国佬转舵啦!他们在撤离,乘胜追击!” “目标主桅,开火!” “英格兰!万岁!” “万岁!德雷克!” “万岁!北方海的私掠主!” 更多请收藏【】! 0098 为了正义 叮一声轻响,洛林斩断了维仑的刺剑。 他轻抬起挂满血的长刀,用刀尖勾住维仑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船长室的舷窗。 “看到什么了么我敬爱的维仑德赛提督。” 维仑的面色惨白,抿着嘴一眼不发,努力维持着身为贵族最后的尊严。 他败了。 属于法兰西的私掠舰队正在仓皇而逃,悬挂着圣乔治旗的英格兰人鼓着帆急追。 到处都是硝烟,海上布满残骸。那些被冻僵了的浮尸抱着木板漂在海上,每一具都面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这些面目可憎的嘴脸 他深吸一口气:“我要求” “维仑!你也有今天!” 亚查林面目狰狞地跑进船舱,二话不说扬起手里的短枪,重砸在维仑的脸上。 维仑申诉的要求被生生打断,整个身体横飞出去,吐着血撞在舱壁。 墙上琳琅满目的挂件哗啦啦滑落下来,劈头盖脸,逼迫他抱住脑袋,蜷缩身体,再没有一丝贵族的尊严。 洛林招呼王也和克伦把得意忘形的亚查林架出去,在满地的杂物中翻翻找找,找到了德赛商会的私掠许可证副本。 “这似乎是您合法行为的明证,维仑德赛先生。” 洛林小心翼翼地把相框里的羊皮纸文书抽出来,当着维仑的面,慢慢,慢慢凑近煤油灯的火苗。最快手机端:/ “现在,它不见了。” 维仑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惊恐,他颤着声喝骂:“洛林德雷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践踏贵族的尊严!上帝会诅咒你的!” “上帝习惯诅咒每一个异教徒,向来如此。” 洛林的手稳得像铁铸一般,文书燃起了火,烧得明艳而炽烈。 他歪着头静静看着,直到快烧到手指才松开,看着火苗轻飘飘下坠,落在早就备好了的银碗里。 待文书烧尽,他从衣领里拽出一枚染着血的金路易,屈指一弹,正中在维仑眉心。 维仑惊醒过来:“为什么要这么做公然践踏贵族的准则,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有好处的。”洛林锤了锤自己的心口,“知道么雷文本想让我主持他女儿的洗礼,遗憾的是,我没有资格” 发生在1778年,持续了近半年的坎塔布连破交战最终以英格兰的胜利迎来尾声。 在最终的决战当中,英法双方拼尽全力。 英格兰方面共有一艘卡拉克型驱逐舰,十四艘布里根廷型护卫舰,九艘混帆斯库纳型武装商船参战。 最终布里根廷沉没六艘,大破四艘,混帆斯库纳型沉没三艘,大破两艘。 红发苏丹号大破,蝴蝶花号大破,猫尾草号大破,骤雨号大破。 金枪鱼号沉没,联合舰队副提督,明德尔商会第二舰队提督,雷文肖格纳战死。 法兰西方面出动盖伦型驱逐舰一艘,布里根廷十七艘。 凭借着充足而准确的情报,他们在决战的大部分时间都占据着胜势,便是最后撤出战场,也仅仅只有三艘布里根廷被击沉,三艘被俘虏。 但他们失去了最关键的驯鹿号。 在近海商圈等级的战争当中,如驯鹿号这样的五级驱逐舰所代表的就是胜利。 事实上战斗之所以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收尾,正是因为在战斗的尾声,克伦解开了蝴蝶花号与驯鹿号的捆绑。 拖着三根布里根廷级别的桅杆,帆索乱得一塌糊涂的驯鹿号步履蹒跚地杀入战场,仅仅朝着法兰西人开了一炮,那些依然抱着侥幸心态的海盗们就急惶惶调转船头,士气径直跌到谷底。 无论如何,战斗结束了。 巡游的英格兰舰船在硝烟弥漫的海面搜索着最后的幸存者,洛林把所有船长聚集到驯鹿号的船上,在侧舷支起了船板。 维仑德赛孤零零站在船板的尽头。 洛林在空隙中洗了澡,换上了燕尾服,带上假发c礼帽c领结和白手套,双手捧起了写有所有船长签名的宣判文书。 “维仑德赛,一个臭名昭著的海盗。” “在坎塔布连航线横行期间,他和他的海盗团杀害了大量无辜的英格兰商人,每个毛孔都渗透着英格兰高贵的血。” “为了维护世界的正义与荣耀,为了枉死的英格兰绅士能够安息,在神明的见证下,我们依照英格兰的法律,在海上组建了临时的巡游陪审团。 ” “经十五位绅士一致裁定,这个邪恶的,野蛮的海盗头目和他毫无底限和廉耻的团伙被判处死刑。” “我宣布,行刑!” 宣判声落,亚查林一把抽调压制船板的重物,维仑睁着眼,沉默着从船舷上摔下去,噗通一声摔进了那冰冷刺骨,游荡着无数鲨鱼的死亡之海。 洛林疲惫地收起文书,向着身边的船长们一一颔首。 “先生们,有赖于你们神圣的判决,英格兰人将重新主导这片公海的秩序和公正。我们会在回程的第一座礁石竖起十字架,剩下的海盗会被钉在那里,用残躯为英格兰宣扬文明和尊严,警醒那些欧西北的不法之徒,告诉他们,英格兰的尊严不荣侵犯。” “你们是英雄!”他骤然提高声音,“我会把这份宣判文书递送给南安普顿的巡游法庭,请尊贵的法官追认这次判决的合法性,到时候,整个英格兰都会传颂你们的牺牲!”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连成片,聚成雷。 船长们振奋对望,因为在洛林矜持的恭维之中,他们感受到真实的荣耀。 “还有回报。”洛林抬手压下掌声,含着笑环视众人:“这一战我们损失巨大。明德尔先生将代表诸位向法兰西人提起赔偿,届时还会邀请西班牙与荷兰的商会,或许还有普鲁士人和葡萄牙人,共同议定这片海域的新秩序。” “我向诸位保证,那将是由英格兰人主持的新秩序,也将是我们所喜欢的新秩序!” 中断的掌声再一次响起,更响亮,更热烈。 在一片赞美声中,洛林抚胸,向着面前的船长们弯下了腰。 “回到你们的船上去吧,先生们。我恳求你们,带领我们的得胜之师返航,目标普利茅茨。” 大海上响起了振奋的号令,一声声回荡,一声声飘远。 “!” “收锚,扬帆!提督有令,目标普利茅茨,!” 更多请收藏【】! 0099 梦想飞向新大陆 战争结束了。 作为战争的保留曲目,胜利者在享受凯旋喜悦的同时,也做好了迎接新一轮权利更迭的准备。 洛林把这件事做得堂皇大气。 借着审判的机会,他用肯定的语式连着提出两个建议。 第一是由耶罗来主持战后的英法谈判,第二则是把凯旋归航的目的地选择在德雷克商会的注册港普利茅茨。 他坦荡地向罗伊商会发出挑战,隆萨则选择了避战,自始至终也没有对洛林的建议提出异议。 至此,三商会同盟取代罗伊商会,正式成为了英格兰近海商圈的绝对话事人。 12月19日,蹒跚的驯鹿号拖着失去主桅的蝴蝶花号出现在赛尔港的海湾,她们的身后跟着残破的红发苏丹号,再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重伤舰船。 提前知悉的各大公会为他们准备了英雄似的欢迎仪式。 上岸的水手们带着花环,兴奋地把这场战斗传遍了街头巷尾,洛林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人们耳中,勇敢,果决,并且力挽狂澜,几乎以一己之力,彰扬了英格兰的尊严。 一夜之间,他名声大噪,人尽皆知。 这场规模浩大的破交决战经由一轮轮美化传到沙克的办公室,沙克支着下巴听,突然好奇地问贝尔:“洛林甘心做诱饵这鬼话你信么” 贝尔无所谓地耸耸肩:“德雷克同学的胆子向来大得很,以他一贯的作派,主动去做诱饵没什么奇怪。” “是么”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他究竟通过什么方法,不仅在视界外及时发现了主力舰队被突袭的事,还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对麾下的调整,没有任何错误,没有浪费一分一秒。” “大概这本就在他的计划当中。”沙克舒适地叹了口气,“狮子号做好准备了么” “远洋海试全部通过。按照计划,水手们会在圣诞节后销假登船,在您的带领下航向新大陆。”贝尔眨眨眼睛,“舰长,彼德帕克爵士从金士顿传信来,说期待与您的会面。” “我也期待着能与这位新上司见面。调离几年,也不知新大陆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无独有偶,在南安普顿的德雷克总商会,洛林也念叨着与沙克相似的话。 今天是圣诞节,上帝的信徒们齐聚在教堂聆听神父的训示,而像他这样的异教徒则只能无聊地蹲在房间里,眼瞅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海图,畅想着广阔的海洋和全新的冒险。 归港六日,三商会同盟比大战之前更加繁忙。 德雷克商会c明德尔商会和沙克林商会齐齐迁移了自己的总部。 他们索性搬到了一块。 新的总部依旧选在南安普顿,在距离威斯特码头不远的五月花公园,三个商会比邻而处,各自购买了一栋漂亮的白色小楼。 那里有雪白的粉墙和红色的尖顶,房间更多,宽敞明亮,还有各自独立的干净前院,以及三家共用,广阔的足可以用来跑马的草场后院。 这种一体同心的态度让人即羡又忌。 除此之外,近海公会也进行了新一轮的理事选举。 德雷克商会以全票通过为公会的常任理事,耶罗又在随后的会长改选中轻松战胜约翰罗伊,高票当选为新一任的公会会长。 当选为会长后,耶罗正式接管英法谈判事宜,并迅速敲定了谈判的时间和地点。 1779年1月4日,两国同业将在南安普顿的市政厅礼堂开启战后谈判,届时荷兰c西班牙c普鲁士和葡萄牙的商会代表将会作为见证出席。 六国还有意共举盛事,准备在这次谈判之后就坎塔布连新秩序筹建沙龙,以便能随时c友好地展开磋商,避免商战再次发展成不可控的血战。 至于洛林 近海公会的选举之后他就闲下来。 驯鹿号的修缮和更籍有克伦操持,后续的谈判也有卡门和拉莫斯奔波。 他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商会的下一步发展上,为此还抽空跑了一趟海校,向他的恩师比利雷顿爵士求教。 爵士的想法与他是一致的,眼下最适合德雷克商会的海域在新大陆。 私掠商人最大的优势在于合法劫掠,只要能够长胜不败,商会就能用无以伦比的速度成长起来。 洛林的先祖弗朗西斯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他只用了10年时间就从一闻不名的破产商人成长为叫人闻风丧胆的私掠提督。首发7一8 鼎盛之时,德雷 克家的私人舰队占据皇家海军的半壁江山,在击败西班牙人的战斗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洛林本身的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 坎塔布连破交战虽然是法兰西人挑起来的战争,但正是凭借着这场长达数月的私掠战争,洛林才能够轻松建立起阵容强大c运力充足的欧西北分会,为商会的后续发展奠定了稳固的基石。 他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优质的消费市场,下一步要开拓的就是稳定c廉价c优质的商品原产地,也就是美洲c非洲或是亚洲。 考虑到私掠商人的劫掠授权仅仅落在王国之敌上,假如洛林不想变成倒霉的基德船长,眼下最好的选择无疑就是激战正酣,四面皆敌的新大陆。 与恩师的会面让洛林受益匪浅,回到南安普顿,他当即宣布了一系列的决定。 拥有强大火力的驯鹿号被定为新的旗舰。 依托先祖弗朗西斯之名,洛林把她更名为金鹿号,要求克伦催促赛尔港的比雷亚船坞日夜抢修,保证在一月上旬完成全部修缮,正式交付到商会手里。 而除了金鹿号之外,蝴蝶花c猫尾花c幸运草和风信子号则全部下放到欧西北分会,洛林在近海公会的理事资格也全权委托给拉莫斯,交由他继续巩固欧西北的贸易市场。 面对陌生的海域和天下闻名的加勒比海盗传说,洛林不敢有一丝懈怠,也充满了无穷的期待。 加勒比,棕榈树,碧海,银沙,那飘扬的海盗旗,还有吹拂着咸腥海风,炎热而动荡的广阔海域 他轻抚着纳斯伯尔特留下的海图,沉在幻想里喃喃自语。 “北海太小了,就像只鱼缸。它不足以承载鲸鱼庞大的体格,更不足以承载一个捕鲸人无穷的欲望。” “北美的独立战争么” “风云激荡的加勒比,洛林德雷克来了。” 更多请收藏【】! 0100 向着大西洋【第二卷完】 以洛林的意志为依托,德雷克商会开始积极筹备起从近海向洲际商会的转型。 这必将是一个复杂而艰难的过程,而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道难关,就是横亘在欧洲与美洲之间的大西洋。 大西洋,风暴海 旗舰的海员当中,唯有洛林c亚查林和克伦有过屈指可数的远洋航行经验。可他们三人当中,又没有一个人切身指挥过横渡行动。天才 简单地说,在接下来的行动当中,每个人都是茫然无措的新丁。 这群新丁将在无边无垠的大洋上航行一个月,时间只会延长,不会缩短。 食物,淡水,水手的精神和生理健康,沿途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林林总总 为了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他们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洛林首先考虑的是水手。 五级盖仑型驱逐舰的满荷载员是250人,最低载员则是50人。 水手的数目越少,他们的续航能力就越强,同时应对危险的能力也越弱。 该带多少水手 权衡利弊之后,洛林决定挑选150名水手登船。 这个数量兼顾了航行c战斗与日常修整。 金鹿号有40门炮,去掉艏炮和艉炮,每舷各16门,其中10门十八磅,6门十二磅。 因为都是先进的燧发炮,其在射击效率远高于蝴蝶花号的同时,对于炮手的需求反而有所降低。 十八磅炮的炮手需求是7人,十二磅炮是5人,洛林预备100名炮手,就确保了交战之时,在不影响操船人手的情况下,单舷火力可以全开。 而在非战斗的航行状态,150名水手又可以分成六组,足以保障充份的休息与轮换。 决定了人数,洛林开始挑选水手。 蝴蝶花号的火枪队是必须要带上船的,曾用于风信子号的50位骨干水手也是可以依靠的忠诚下属,如此还剩下60人 洛林把30个名额交给亚查林,让他遴选操炮骨干,剩下一半则由克伦招慕,只要有远洋经验的海上老手。 第二步,食物和水 洛林直接叫来了王也,开门见山问:“清国有一种腌制蔬菜的方法,你会么” 王也满脸都是见了鬼的表情:“船长,你一个土生土长的英格兰贵族,怎么连大清的泡菜都知道” “你别管我上哪知道的,只需要告诉我,会,还是不会” “腌萝卜,腌白菜,腌黄瓜,泡辣椒,我虽然没做过,但知道做法。” “试验出来,准备全船两个月的量,用橡木桶装还有绿茶,要准备大量绿茶,不用高档,航行时所有水手都要饮用。柠檬也可以备一点,那东西有点贵,还容易坏,少准备一些” 王也眨巴着眼睛:“船长,你打算让水手们在海上吃斋” “这些东西是坏血病的克星”洛林顿了顿,没底气道,“我在剑桥听人说的。” “剑桥的学者告诉你腌菜可以治坏血病” “不止腌菜,还有黄豆。用黄豆泡水培出豆芽,物美价廉。” “剑桥的学者还知道用黄豆发豆芽我去,白皮文曲星么” 洛林被那一声声灵魂拷问逼进了绝路,一时间恼羞成怒,仰天怒斥:“剑桥学者爱中国,你管得着么滚!” 王也灰溜溜跑了。 他出去,海娜进来,奇怪地看着面色涨红的洛林,歪着头问:“什么叫奸翘雪蛰挨种锅,是哪种奇怪的海蛰么” 洛林被海娜逗得失笑,什么气性都散尽了。 “没事,你怎么来了” 海娜看洛林不想说,就不问,指着门厅说:“有人找你。” “贞娜小姐呢” “轮休。” 洛林耸耸肩:“那人来干嘛的” “应聘。” “这个当口,应聘” “是,应聘。” 不一会儿,洛林就见到了那个前来应聘的人。 他提着一只小皮箱,身穿着褐色风衣,头带一顶夸张的复古宽沿帽,帽子上绑着银色丝带,丝带上插着蓝色和绿色的羽毛。 洛林扫了眼手上的简历,抬起头,直视那双寻不到丝毫感情的冰蓝眸子。 “丹尼尔索兰德” “是。” “简历上说你是伦敦人,天主教徒,专长是外科医学” 丹尼 尔默然打开随身的小皮箱,转过半圈展示给洛林。 皮箱的上层绑着一张行医执照,执照上有皇家医学总会的印戳,彰显出执照主人高超的技艺。 下层则是一叠鼓鼓囊囊的皮套,套子里插着各色闪亮的手术刀c镊子c夹子以及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手术工具。 “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洛林感慨一声,继续翻看简历,“你拥有优秀的行医技巧,却在简历里说自己不以医师为业你居然是个剃头匠” 丹尼尔酷酷地从风衣里抽出一把剃刀,手一抖打开,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远洋途中洗澡不便,水手的毛发容易滋生跳蚤。想要对付这种吸血的小东西,您需要一个剃头匠。” “你还知道我要远洋”洛林揉着眉心,把那份复杂的简历翻到第三页,“多才多艺的索兰德先生,除了是外科医生和剃头匠,还是个炼金师” “弗拉梅尔派的再传炼金师,我的精神导师是亨利莫尔,入门书籍是《灵魂不朽》。” “没有师承” “最后一位贤者死后,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足以成为我导师的炼金师存在。” “很好。”洛林合上简历,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个不足以用高傲来形容的应聘者,“索兰德先生,从简历来看你无比优秀,而且还有过为期两年的出海经历,曾去往非洲。优秀如你,为什么要来德雷克商会应聘” “阿佐特和第五元素。”丹尼尔轻声说,“我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炼金术典籍,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两件至宝就藏在非洲或美洲的某处。我在非洲空手而归,而您正要去美洲,并且不安分,钟爱冒险。” “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我”洛林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怪诞,忍不住问,“是谁介绍你来找我的” “比利雷顿爵士,我做过他的私人医生和理发师,在不久前的一次信件中,他跟我提到了您。” “雷顿爵士”洛林诧异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医师丹尼尔索兰德先生,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洛林的爽快完全出乎了丹尼尔的预料,他挑了挑眉:“您不打算验证我的专业技能” “不需要。能被我恩师看重的人必定是人中龙凤,我信任他的眼光。” 1779年1月4日,英法战后谈判会暨第一次坎塔布连公平贸易沙龙在南安普顿的市政厅礼堂召开。 占据绝对大势的英格兰人主导了整个会议的进程,法兰西人溃败千里,最终抛弃了德赛商会。 与会各方一致认定,德赛商会必须为持续近半年的坎塔布连纠纷承担全部责任。 他需要向受损的英格兰商会支付总计六万八千英镑的赔偿金。德雷克商会分到其中的三千镑,明德尔商会获得更多,包括被俘的三艘布里根廷中的两艘,以及总额四千镑的赔偿金。 这是一笔天价的巨款,赔付的时间必定漫长。 可洛林不担心德赛商会赔不出足够的款项。 因为商会的背后有波尔图的德赛子爵,哪怕为了贵族的虚荣和脸面,他也得咬牙凑够所有的金钱,直到倾家荡产,声明扫尽为止。 第一次沙龙论坛也获得了圆满的成功,形成了一份名为《南安普顿近海贸易商约》的公开协定。 商约宣称,坎塔布连航线为所有近海商会共有之航线,任何国籍的商船都应在航线上享有公平c公正的对待。 一切私掠行为都将被视作对商约的挑衅,必将受到以英格兰近海公会为首的,所有拥有荣耀和廉耻的沙龙成员的唾弃与谴责。 在洛林看来,这份商约唯一有价值的话就是那句。 有了这份免费的广告,身为近海商会的常任理事,德雷克商会将在整个欧西北的贸易当中无往不利。 会议在经历了五天七场论谈之后胜利闭幕,洛林正式把欧西北的业务全面移交,带着自己的海员们回到了普利茅茨。 1779年1月12日,修缮一新的金鹿号缓缓驶出了比雷亚船坞的海试场,随着浪,漂进宽广的普利茅茨湾。 “腌菜c黄豆c绿茶c柠檬c黑面包c熏牛肉和下蛋鸡。足够两个月饮用的淡水,以及整整五十桶葡萄酒” “两卷备帆,五千米帆索,足够的药物和耗材,弹药和金镑” “150个忠诚且训练有素的水手,十八磅的重炮,身怀绝技的海员” “加勒比,我准备好了” 洛林缓缓睁开眼,手扶着船艏像的鹿角,迎着风直立在船头。 他披着黑底红带的风衣,厚重的风衣猎猎作响。 他头戴镶嵌玳瑁三色堇的三角帽,七彩的帽徽熠熠发光。 他回头向着自己的海员高呼:“准备好征服海洋了么!你们这些 旱鸭子们!” “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目标加勒比海!金鹿号,扬帆,!” 更多请收藏【】! 0101 天使降临人间 数日,风和日丽。 金鹿号从南安普顿的威斯特港,沿着不列颠岛的海岸线,跨越锡利群岛,驶入风高浪急的凯尔特海。 她鼓满帆,高昂起船头,劈波斩浪地疾驰在无边无际的碧蓝色海面,不几日就行驶到冰岛左近。 在度过了最初的兴奋与慌乱后,船上的一切开始井井有条,每一个水手都能够按部就班。 150个水手被均分作六组,做五休一,除了一组格外精干,余下的都是以老带新的混搭组合。 他们承担了船上的大部分工作。 首重之重在操船,以每六小时一组轮替,一天四组,负责操帆c掌舵c瞭望c测向,以及记录水文,观测气候。 当日不需要操船的两组则一工一休。 轮到休息的可劲儿休息,轮到做杂活的需得负担起补帆c结绳c搬运c清洁,还有最重要的,给王也的厨房打下手。 相比之下,海员的生活轻闲得多。 王也和皮尔斯负责做饭,诺雅负责心理疏导,丹尼尔负责问诊开药。剩下的人只需要以日为单位在船上轮值。 譬如洛林,他今天休息,这会儿就抱着白耳朵,盘腿在高高的艉甲板上海钓。 身处在信风带,金鹿号就算没有挂起全部的帆,速度也足有八节。 食指粗的渔线放出去,坠着的钩子有拳头大,追着船后头赶得飞快。 似这种状态真正能钓起来的一般只有两种鱼,海豚要不鲨鱼,难度很有些大,只是洛林并不在意。 他也不是真想钓些什么上来。 他钓鱼,只因为他一旦摆出钓鱼的姿态,白耳朵就会特别乖巧地趴到他怀里。 这是迄今为止,船上所知的唯一能够阻止小家伙祸害厨舱的办法,骗 钓着鲨鱼,打着瞌睡,暖阳和煦,咸风沁脾。 哐哐哐哐哐哐哐 带着厨师帽的皮尔斯敲着锅盖出了艉舱,边敲边喊:“午餐,先生们三组继续坚守岗位,等到饭后,四组进入轮替” 洛林坏笑一声站起身,动作之迅捷,把迷迷瞪瞪的白耳朵吓了一跳。 “喵” “诱猫大作战结束。”洛林冲白耳朵拌个鬼脸,抻着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东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知道么得学会抓老鼠。” “喵” 水手餐厅开饭了。 今天的午餐包括黑面包c熏牛肉c酸萝卜,以及每人一大杯清澄碧绿的树叶汤也就是煮绿茶。 茶香氤氲,细叶舒展。 打餐的水手愁眉苦脸看着茶叶,小声问:“王先生,还是老规矩,得连树叶一块咽下去” “树什么叶,树什么叶”王也咚一勺子砸在水手脑门上,“锅里的可是正经的碧螺春” 水手呲牙咧嘴强作好奇:“彼裸春” “咱大清的洞庭碧螺春,高档次的绿茶。船长和船医都说了,它能预防坏血病。” “这烂叶子居然就是神秘东方的绿茶它还能治坏血病” “要不然呢”王也啐了一口,“一锅茶水价值十五个先令,先生们你们一天三顿,相当于每天得喝掉船长两枚金镑要不是能治坏血病,就凭你们,犯得着么” 水手们登时激动了。 远洋航行,坏血病堪称是水手最恐惧的梦魇。 这种病不知由来,无从医治,一旦被病魔缠上,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性命。 哥伦布环球航行时,船上的水手就险些因为坏血病全军覆没,随后达伽马c弗朗西斯c亚美利哥每一个伟大的航海家都曾经历过被这种恶魔纠缠侵害的痛苦日子。 水手们尝试用各种方法祛病,然而毫无成效。 直到1753年,皇家海军的外科医生詹姆斯林德先生终于发现这种病与饮食有关,并实验出用柑橘类水果和新鲜蔬菜来治疗病症的可靠方法。 只是知道归知道,状况却并没有太多改善。 新鲜的蔬菜不易久存,柠檬的价格又无比昂贵,连乔治三世陛下都不舍得为自己的水兵大量采购,普通的远洋商船里,最常用的治疗办法依旧是祈祷。 开玩笑,祈祷有用的话,还要医生干嘛 有鉴于此,选择参与远洋航行的水手大都会为自己写好遗书,一般都跟偷偷带上船的柠檬一起,藏在船舱不起眼的小角落。 他们从未奢望过从商会手上获得保障,哪怕每个人都知道货舱里储存了一箱柠檬,也觉得这是洛林为自己 和海员预备的急救物资。 谁知道 谁知道一天两镑 感性的人热泪盈眶,冲动的人仰天长啸。 他们灌着茶,嚼着茶叶,口中不断呼喊着上帝的圣名。 感谢上帝在异教徒中发展出一个天使,还舍得让这个天使降临人间,赐以他们无尽的关怀 万能的主啊 洛林摇头晃脑走进来,被餐厅里像极了十字军东征的狂热场面吓了一跳。 “皮尔斯,我们船上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边吃东西边祷告了吃个饭而已,居然还有人哭” 皮尔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个王也不小心跟他们说了这批茶叶的市场价格。” “市场价格没告诉他们这批茶浸过海水是半卖半送的” “没有” “那就好。”洛林冲着边上的王也一笑,抬起手赞许地拍了拍道士的肩。 道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船长,你袖子上白耳朵为什么会咬你” “它啊”洛林无奈地晃了晃袖子上的小黑猫,“它成精了,现在居然能听懂人话了。” 远洋的生活无聊且无聊,更何况洛林走的还是纳斯伯尔特记录的高纬航线,而不是相对热门的低纬航线。 航线上几乎见不到其他的船影,唯一能用来调剂视力的,就是那些偶尔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山。 冰山是大事。 与礁石一样,它们往往只有巅峰一角露出海面,巨大的体积藏在水下,像一座浮岛横行在航线。 一旦没有及时闪避,船只沉没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洛林正亲自给白耳朵片着金枪鱼赔罪,忽听到甲板上一声高喊:“前方十五公里,冰山” 示警声起,克伦和亚查林从各自的舱里奔出来,高声叫喊:“暂停换岗,四组待命,甲板待命” 被喊到的水手慌张张咽下餐盘里的食物,飞奔去各自岗位。 洛林也站起来,把片了一半的金枪鱼朝王也手上一塞,皱着眉说:“安排人把午餐送上岗,这场警戒至少要两个小时,不能让水手饿着肚子。” 冰山 半个多小时后,洛林在船头看到了冰山。 幽蓝色的山峰高耸挺拔,露出海面至少二十米,迎向他们的一侧陡坡,背对他们的一侧缓平。 这种大小的水上冰山意味着水下的浮冰或许有小岛那么大。 为求安全,洛林命令金鹿号脱离风带,左舵十五,降半帆缓行。 金鹿号庞大的身躯划出外倾的水线,克伦升起艉纵帆,亲手操帆,竭力让船体的航行稳定。 冰山从他们眼前横过,洛林看到山的背面有一艘搁浅的小船,桅杆上挂着一盏小小的风灯,隐约可见火光在闪。 海娜轻声说:“他在求救。” “看到了。”洛林活动了一下胳膊,“绕行被风面,降帆,泊锚” “右满舵,缓慢航行” “一会儿海娜和丹尼尔跟我去救人,亚查林指挥冲锋艇,克伦代理船长,等我们回来。”洛林叹了口气,“希望没来晚吧。” 更多请收藏【】! 0102 晚安,陌生人 哗啦啦啦啦啦 绞盘滚动,铁锚下水,在不足20米的深度触到硬面,咔哒一声停了下来。 克伦扫了眼铁链上的标号,皱着眉走到洛林身边:“船长,深度172米,如果停得太久,金鹿号有隔浅的风险。” “金鹿号不用留在这儿。”洛林看着缓缓下水的冲锋艇,“等我们上艇,你就把船开远,保持在冰峰外围一公里的相对位置记得注意浮冰。” 克伦郑重点头。 不一会儿,亚查林指挥着冲锋艇靠舷,洛林c海娜和丹尼尔先后下船。金鹿号收锚,只凭着一面艉帆缓缓驶离开危险海域。 距离五百余米,桨手奋力划起桨,小艇荡过背风的平静海面,缓缓靠上冰山的缓坡。 洛林第一个跳下艇,脚踩着冰冷刺骨的海水,和两个水手一起,奋力把小艇拖到岸上。 搁浅的船就在不远处,是一艘小型的斯卢普单桅纵帆船,体长仅十米左右,歪歪斜斜躺在冰面上。 这种船大多被用作近海渔船,操作简便,舱位也狭小,所以船上的人不可能太多,随船的物资自然也少。 海娜不由有些奇怪:“这么小的船,怎么会跑到大西洋上来” “这里距离冰岛并不远,他们或许只是在近海捕鱼,又因为某些原因搁浅,这才跟着冰山漂来这儿。” “什么原因” 洛林怔了一下:“比如天太黑” 像这种猜测性质的讨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踩着光滑的冰面走到船边,发现桅尖上的风灯早就灭了,所谓的火光不过是阳光反射玻璃的影子。 船舷与冰面的接合处爬满了凝结的冰爪,这些爪痕把船底牢牢嵌在冰山上,任凭风吹雨打,依旧纹丝不动。 洛林扶着船舷绕了一圈,在翘起来的船艏龙骨找到一处巨大的断茬,在底舱撕开巨大的口子,连断口附近的冰面也冻结得坑坑洼洼。 很显然,这里发生过激烈的碰撞。 他叹口气,直起身:“高速撞击,撞断了龙骨,这是她搁浅在这儿的主要原因。” 海娜翻身跃上船舷,眯着眼打量了一圈:“甲板上的东西都是冻住的。洛林,他们已经在这儿很久了。” “并不出意料。”洛林摇摇头,“亚查林,和海娜一起检查一下船舱,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诶我”亚查林指着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头,“船长,您不是带了船医么” “你怕” “一艘破渔船有什么可怕的”亚查林逞着口舌,撑起臂翻上船舷,随手就掏出双枪,叮叮两声,拉开击锤,“为了和美人幽会,我可连院子里的黑背群都没有怕过” 放完大话,他看着甲板上那扇爬满了霜的舱门,艰难咽了口唾沫:“耶斯拉小姐,女士优先” “胆小鬼。”海娜纵身跳下甲板,扶着舱门推了几下,发现推不开。 她扭过头,碧绿色的眼眸定定看着亚查林,不说话,不暗示。 亚查林被看得无地自容,吭吭哧哧跳下来,举着双枪,一脚狠蹬在舱门上。 嘭一声闷响,舱门不见怎么样,舱后檐倒是乍惊起“呱呱”两声尖鸣。 有两道黑色的鸟影疾射向天空,把亚查林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扣动了扳机。 轰轰 雷鸣般两声枪响,被惊起的鸟儿急惶惶飞得更远,就像要离家出逃,再也不准备回来的样子。 洛林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狼狈的司炮手。 “巴掌大小的鸟,黑羽,白腹,短翅,彩喙两只冰岛海鹦鹉居然能把你吓成这样,亚查林,你真的参过军” 亚查林哭丧着脸:“船长,我是被鸟吓的么” “有区别么” 洛林实在是懒得理他,自己翻上船舱,握住门把缓缓用力。 舱门的冻结在他的巨力下一点一点松动。待到舱门初见动摇,他抓住机会猛然发力,咔啦一声,把整扇门掰了下来。 “很简单,不是么” 洛林和海娜齐步走入。 小船的舱室并不大,里头的物件散乱摆放,多是金属器件,不见一件家具。 角落里有一男一女相拥而眠,金发,白肤,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近处也支起了熄灭的火盆。 他们早就冻死了,僵直的身体维持着生前的模样,男人抱着女人,女人依偎着男人,神色安详。 海娜简单检查了一遍,冲着洛林沉默摇头。 “没有证实身份的东西” “什么也没有。”海娜递给洛林一把没有柄的小斧头,“连斧柄都没了,看来他们烧光了所有能拆的东西。” “那就太遗憾了” 救援以失败告终,洛林命水手们凿开嵌住船身的冰爪,众人合力,把那艘早就无法航行的斯卢普帆船重推回海面。 海水顺着龙骨的裂口飞快涌入,小船踩着波浪越漂越远,也越沉越深。 “冰岛人是维京的后裔,你们是海上的渔民。你们走了,诺欧通会接纳你们,那里没有寒冷,你们仍可以相拥安睡,享受安宁。”洛林轻声祈祷着,“晚安,陌生人” 送别了死者,搜救队员们划着小艇返回金鹿号,洛林才登上甲板,突然听到两声呱呱的鸟叫。 那鸟叫声很熟悉,托亚查林的福,不久前他才有幸听过一次。 这让他不由生出种荒谬的感觉。 “那两只海鹦鹉居然跑到我们船上来了”78中文全网更新最快78ca膍 迎接的克伦冲艉舱努了努嘴:“也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就停在卡门的舷窗上,一点也不怕生人。” “卡门没惊走它们” “怎么惊卡门一伸手,它们就打蛇随棍地停到卡门胳膊上,就像是被人饲养的宠物,全不像野鸟。” “或许它们真是宠物也说不定”洛林苦笑着摇头,“在餐厅外头给它们搭个巢吧。这里离陆地太远了,就算赶走它们,它们的力量也不足以飞回冰岛去,会死在半道的。” 经由一段奇妙的缘分,金鹿号在大西洋中脊外的高纬地区加入了两位新的船员,海鹦鹉们。 它们在艉舱的餐厅外安下居来,卡门还给它们起了名字,珍妮和麦卡锡。 这对名字来源于他们出海前的一段耳闻。 珍妮原本是南安普顿乡村的一位纺织女工,因为蒸汽工坊的关系,被工坊开除,丢掉了工作。 为了报复资本家,她和她的爱慕者麦卡锡策划了一起对南安普顿银行金库的抢劫。 鲁莽的计划没能成功,他们抢到了钱,然后毫无悬念地,双双被击毙在银行门口。 听说治安队开枪的时候,麦卡锡曾试图为珍妮挡枪。 卡门觉得这段感情感人肺腑,尤其符合海鹦鹉一夫一妻,矢志不渝的生活习性,就把这对名字给了它们,在褒奖它们爱情的同时,顺便也谴责一下它们强行登船的蛮横无理。 小鸟们很喜欢它们的新名字,雄鸟叫珍妮,雌鸟就叫麦卡锡。 结束了这段邂逅,金鹿号重新扬帆,切入中脊,顺着这段宽达1600公里的海底山脉折向西南,继续朝着温暖的加勒比海进发 长路,漫漫。 更多请收藏【】! 0103 雷暴 风暴肆虐在大西洋的中脊海域,巨浪泼天,黑云压顶。 狂风和骤雨合力搅动起海面,像沸腾的鱼缸,找不到方寸安宁。 风暴抓住了金鹿号。 五级舰巨大的船身在天地之威下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够被动忍受着,任由一道道浪头四下推搡,抛起,砸下,举高,摁陷。 生死攸关 船上的帆在第一时间收了起来,甲板上的杂物一概清除。能收就收,不能收的当即解开固定,趁风浪大起之前推下大海,就好比两舷悬挂的冲锋艇。 它们这会儿已经从海面上消失了。 洛林曾瞥见过一片木料的残骸撞上侧舷,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属于冲锋艇的,还是属于从船上抛弃的其他杂物的。 水手和海员大多进了内舱。 舱门封闭,舷窗紧锁,留在甲板上的只有最精锐的第一组和最忠诚的第四组,再由亚查林掌舵,克伦领班,洛林居中。天才 颠簸的大船突然迎来片刻的安宁 金鹿号仿佛被风送进了一片深陷的谷底,四周的浪涌越来越高,船下的海面越陷越深。 洛林不由瞪大了眼睛。 “左舷巨浪” 他一声大吼,左舷处猛掀起一股冲天的海浪,海浪足有二三十米高,上连着天,下接着海,排山倒海般拍砸。 金鹿号的船身倾斜着被吸进浪底,巨大的浪拍下来,像一只大手,啪一声把整艘大船生生摁下了海面 海水灌满周遭 洛林的耳朵一下子变得安静。 幽黑的海水全无波澜,回荡着悠远清澈的呦呦声,让人心生祥和。 他抬起头,透过复睑看到头顶翻覆的海面,那里就仿佛另外一个世界,正在迎接创世,亦或是毁灭。 可他的心依旧悬着。 沉不片刻,大船骤然上冲,就像初升的火箭,轰一声撕开天地,重跃上海面。 突如其来的上升把洛林死死压在甲板上,其后的下坠又把他抛起来,高高的抛起来。 甲板上的船员手舞足蹈,要不是腰上拽着缆绳,感觉能冲破云层,一直飞到宇宙上去。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极高而坠 洛林重重摔在甲板上,还来不及喘息,又一道浪涌从右舷过来,掀动金鹿号整个侧倾,倾角几乎达到垂直。 “啊” 有个倒霉的水手惨叫着从洛林身边坠落,洛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咬住牙紧贴着甲板,另一手拽紧了绷直的缆绳。 漫长的坚持,漫长的等待。 轰一声响,金鹿号终于归位,砸起的浪头撞碎了大海的下一波攻势,给船上的乘员赢来了片刻的喘息。 “扎紧帆索稳固舵轮”洛林飞也似起身,顶着风雨捡起一条无人的缆绳,丢给那个被侥幸救下的水手,“检查你们绑在身上的缆绳反复检查反复” “雷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洛林大惊,一把抹掉脸上的雨点,瞠着眼睛望向天空。 层层叠叠的乌云流淌着紫光,在他的眼前汇聚到一处,在云的中心透出光亮,亮得耀眼。 “神经病,我不记得今天渡劫啊” 粗大的闪电劈落下来,撕裂天地,笔直打在前桅尖端,那个洛林为皮尔斯专门定做的铁皮射击仓上。 轰隆 震天的雷鸣随之而来,轰隆一声炸响,让洛林如遭重击,眼睛里冒出闪亮的金花。 前桅燃烧起来。 熊熊烈焰在暴雨中燃烧,浓密的烟柱与乌云连结。 “克伦”洛林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高喊,“带人上主桅切断帆索,把前桅砍断,快” “是”强壮的船工急声应令,带着四五个老练水手解掉缆绳,飞奔向主桅。 又一道浪打了过来,推得船身剧烈摇摆,有个水手在奔跑间摔倒,惨叫着朝着侧舷滑了过去。 锵 洛林翻手甩出长刀,打着转咄一声戳进甲板。 那水手顾不得刀刃锋利,张手抓住,殷红的血顺着刀刃流淌下来,但总算稳住了身型,没有掉进汹涌的海水当中。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谢谢谢船长” “爬起来继续跑”洛林咒骂一声,“该死的,下次再也不用铁皮了,再也不用了” 慌乱,尖叫。 忙乱当中,船上的帆索被一条条切断,水手们顶风 冒雨,合力把燃烧的前桅砍断,推倒。 粗大的木料砸烂侧舷,摇摆着卷入波涛,那几缕青烟不过片刻就消散殆尽,再也寻不到存在的踪影 云开雨霁。 挣扎了整整三四个小时,伤痕累累的金鹿号终于被海浪推搡着驶出了风暴区。 洛林一屁股坐倒在甲板,喘着粗气,眼看着天边的乌云渐行渐远。 舱门被打开了。 艉舱的舱门吱呀推开,珍妮和麦卡锡呱呱乱叫着飞出舱外,紧接着白耳朵喵一声扑将出来,有如猛虎下山,霸气十足。 海娜c诺雅和卡门结着伴走过来,衣饰凌乱,满脸倦容。 她们的后面跟着皮尔斯c王也和丹尼尔,皮尔斯的额头还裹了全新的纱布,纱布下红斑点点,看起来格外凄惨。 风平而浪静。 水手们陆陆续续踏出底舱,看着船上的惨象不住惊呼。 “冲锋艇呢我们的冲锋艇哪儿去了” “冲锋艇算什么,没看见连前桅都不见了么” “见鬼了,一场风暴而已,你们怎么把前桅也砍了” “雷击我们的船刚才挨了雷击挨了雷击,我们居然没有去见上帝” “哈利路亚,仁慈的主啊” 听着耳边的闲言碎语,洛林哭笑不得地仰身,手脚大张躺倒在甲板上。 海娜就站在他的脑袋后头,居高临下和他四目对望。 做了这许多年的搭档,她知道洛林现在需要她。 “海娜,统计死伤,清理内舱,甲板和帆都需要抢修。还有舵,趁着天气晴朗,安排人下水全面检查船舵。这很重要,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安然走完剩下的路” “知道了。” “余下就拜托你了。”洛林疲惫地叹口气,“诺雅,我现在需要罗姆人的传统技艺,能邀请我去你的大篷车坐坐么” 诺雅低着头,小脸通红:“我的大篷车时刻为您敞开,船长大人。” “那真是太好了” 几个人正聊着天,艉舱甲板上突然传来皮尔斯惊喜的欢呼:“鲸鱼天呐,好多的鲸鱼” 劫后余生的人们互相搀扶着登上甲板,扶着栏杆,欣赏难得一见的鲸鱼出水的盛景。 那群鲸鱼就在离船区区四五百米的海面上聚集,有大有小,巨颅窄尾,数量足有几十头之多,棕褐色的身体在太阳下隐隐发光。 它们在海面上嬉闹。 成群结队的小鲸鱼鸣叫着潜入海底,用尾巴拍起浪花,大的鲸鱼懒洋洋浮在海面,时不时喷出大股的水雾,折射阳光,造出一道又一道明艳的彩虹。 丹尼尔站在洛林身后,酷酷地说:“船长,我听闻您的血统被叫作捕鲸人。” “怎么了” “抹香鲸肠道内的分泌物叫龙涎香。干燥研磨之后,可以治疗咳嗽和心痛,是名贵且难得的药材。而且格拉斯的香水制作商也钟爱这种材料,每磅的价格高达数百英镑” “丹尼尔,我们是共同历经了风暴的战友,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题,你不觉得有些煞风景” “这是纯粹理性的思考,先生。”丹尼尔不为所动,“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们也经历了那场风暴。” “风暴时它们就在我身边,我听到了。”洛林懒洋洋笑了一声,“别怀疑捕鲸人,海面以下,我才是权威。” 更多请收藏【】! 0104 巴巴多斯 航向西南。 眼下依旧是冬未春初,但随着纬度渐降,海上的气温却已经渐渐升了起来。 二十多度的气温正是宜人,海风微拂,不闷不燥。 如此美丽的天气极大地缓解了水手们越来越难以克制的烦躁情绪,洛林松了口气,终于有了闲情可以仔细校对海图。 说起来,较准和定位的事情他其实每天都在做,没有专职的领航员,他就是保证金鹿号不在大海中迷航的唯一保障。 但是在雷暴那天,船上的八分仪出现了损伤,只能勉强维持粗略的较准以只能保证航向准确。 至于自己究竟在哪儿,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就算通过大量的测绘和计算,这些信息也已经不可能得到了。 洛林在甲板上算了整整一个上午,只确定了几件事。 第一,金鹿号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第二,这里距离加勒比海不远了,至于到底有多远,大概介于111公里到555公里之间,也就是五个纬度的跨度。 误差如此之大,洛林很有些后悔没有在出航之前,买个最新款的六分仪备用。 要是手上有六分仪 “发现海岛”他正后悔,瞭望台的位置突然传来振奋的大喊。 洛林兀然抬头,愣愣仰头看着桅杆:“在这儿海岛” “船长,十一点钟方向,距离二十二公里,确认无误,真是海岛” “居然连最小值都误差了” 洛林再顾不得其他,随手丢掉八分仪,三两步窜上主桅,抢过瞭望手的单筒望镜,朝着岛屿的方向观望。 望镜展示出一座绿意盎然的热带海岛。 曲折的海岸线,闪亮的银沙,清透的碧海。 海面上有成群的白色鹈鹕遨游飞翔,岛上遍地栽种着鲜艳的金凤花,橙红色的花冠点缀金边,像一只只火焰蝴蝶栖息在绿树的枝头。 这里的树如此奇特,细长的枝条沿着海岸线垂荡,枝条上染着绿苔,乍一看,就像是岛屿的唇边长着浓密的大胡子。 “白鹈鹕,金凤花,长着绿胡子的奇怪岛”洛林喃喃自语,“那是巴巴多斯。加勒比海的最东端,小安地列斯群岛的巴巴多斯。” 他伸手拽住缆绳,从高高的瞭望台一跃而下,降落甲板。 “先生们,巴巴多斯我们成功啦” “万岁” 历经四十二天,洛林和他的金鹿号从南安普顿出发,沿着高纬航线直抵中脊,又顺着中脊海域航向西南,穿越大西洋,直抵巴巴多斯,完成了他作为领袖的第一次远洋航行。 一路直上,他们躲过冰山,经历雷暴,收养了海鹦鹉,邂逅了鲸鱼群。 他们甚至在晴朗天中遇见了接天的水龙卷,还享受了这种极端天气慷慨的馈赠,上千斤大鱼像暴雨般从天而降,弄坏了两张帆,渔获洒遍了整个甲板。 现在美洲就在前方,让整个欧洲疯狂神往了数百年的崭新大陆就在前方 转向正西 伤痕累累的金鹿号挂出商会的三色堇旗帜,在浮标的指引下靠近巴巴多斯,又沿着海岸线,就近驶向岛屿东岸那片美丽的巴希巴海滩。 巴巴多斯地势复杂。 向西呈阶梯状下降,向东c南急剧下降成悬崖,东北部地面崎岖不平,有两岸陡峭的谷地,中部为地势较高的台地,沿海则是地势低平的沙滩。 这种地势使得它的大型港口集中在西北,面向加勒比,大西洋沿岸唯一的泊锚码头就是巴希巴海滩,也是一处水深不过数米的珊瑚礁浅海,近岸处还有长片密布的礁石地带。 凭金鹿号的船型不可能靠近这样的海滩泊锚,她的泊锚地点在浮岛码头,自沙滩一路延伸入海,长度足有三百余米。最快手机端: 船只停当,下锚泊稳,洛林当即下派了任务。 水手们分组不变。 克伦带两组人去采购一些短缺的修船备件,还要买两条冲锋艇。在加勒比环境复杂的群岛当中,小而轻便的冲锋艇一日不可或缺。 断掉的前桅却不可能在巴巴多斯修理。 这种大修需要专业的船坞,在巴希巴这种冷僻的码头不可能有,甚至布里奇顿也不见得拥有合适能够修理金鹿号的船坞。洛林想要在西印度群岛对金鹿号进行一次彻底的修缮,唯有等到了牙买加的金士顿。 王也和丹尼尔也带了两组人,其中一组负责替换和补充船上的食材和淡水,另一组负责采买生活用品,同时也需要补充部分药物。 海娜c亚查林和剩余两组水手负责留守,洛林带着诺雅c卡门和小皮尔斯上岸,放松心情,欣赏加勒比海的异域风光。 巴巴多斯是大不列颠王国的传统殖民地。 1518年,西班牙为寻求在砂糖农场做工的奴隶,成为了第一批登上这座岛屿的欧洲人。 他们看到这儿绿树成阴,每棵树上都垂挂着缕缕青苔,就把这座岛屿命名为巴巴多岛,意为长了胡子的岛。 然而西班牙人对这座胡子岛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掳走了岛上的印第安人,就把一座无人的空岛留了下来。 百年以后的1620年,英国人第二批登岛,宣布这里从此成为英王领地。 是他们开发了这座岛屿,在这里建起砂糖农场,从非洲大陆运来大批的黑奴充当劳动力,种植甘蔗,熬炼砂糖。 种植园经济在这里持续了160年,至今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所以巴巴多斯的特产是砂糖。 巴希巴镇就是一座设置在平坦谷地的种植园镇。 走在镇上,洛林看到连片的木质锥楼,下柱,上锥,地上是悬空的木台,屋顶是小小的天窗和细细的烟囱。 它们每一栋都称不上大,使用面积大概只有四五十平,用棕榈叶包裹住原木,再用草绳和泥巴箍紧,贴糊,形成防水。 他们喜欢把门开在靠近路的那侧,再在门的两侧开窗,简单而朴素,全没有欧洲流行的花里胡哨的雕塑艺术和华而不实的奇型结构。 这种锥楼的住户是种植园的奴隶,主体是黑人,从房屋的构造和数量来看,大约有两三百户,不超过两千人。 偶尔也有一些黄皮肤五官硬朗的加勒比族印第安人,头戴羽毛,颈系獠牙,充作底层的管理者,和被管理的奴隶同住一块。 白人们住在镇子的另一边。 有道雕画的黑色铁门把整座镇子一分为二,透过格栅眺望,可以看到高耸的山崖c绵延的草地,草地上零零星星几栋欧式小楼,标准的白墙彩瓦,显得高贵,也显得死气沉沉。 看着这一切,洛林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铁门如同监舍的入口,里头关着犯罪的主人们,外头放养着的,则是劳改的奴隶们。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追求的意义。 不过话说回来,种植园里的土狗们似乎从来都不能理解海洋的广阔,哪怕他们能来到这里,本身就代表了他们,或是他们的先辈曾经穿越过海洋。 这是代沟。 在欧洲,海商与种植园主的思维向来是割裂的,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甚至不在同一个维度。 一路走,一路瞧,小镇里生机勃勃,摊贩虽然不多,出售的东西却琳琅满目。 他们主要出售水果,有种植园里的无花果c甘蔗c香蕉c芒果c海滩上的椰子,还有巴巴多斯特产的醋栗c樱桃和芦荟。 海鱼和岛上特产的海鸟c野兽也有一些,物廉而价美,足可见岛上的奴隶至少伙食不错。 珊瑚制成的首饰也是此地的一大特产。 各种各样的土法粗工别有风味,用烂银和鱼线简单串联起来,无论是非洲风格还是印第安风格,都用自己原始的粗犷肆无忌惮地在富有的女士们面前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洛林不由庆幸自己带了皮尔斯来。 他把陷入疯狂的女士们交给皮尔斯,也不看小家伙哀怨的眼神,枕着胳膊独自游荡。 六分仪 他迫切地需要六分仪和加勒比的海图,一刻也不愿再多等下去。 问题是,这些东西在哪儿呢 更多请收藏【】! 0105 别说话,吻我 一般来说,在远洋码头类型的集镇总能找到一两家航海用品商店,那里出售海图c罗盘些常用的海上用品,里面自然包括六分仪。 然而,巴希巴镇里却没有这样的店 说得更准确些,整个镇上根本没有一间真正意义上的店,就连水手最热爱的酒馆和妓院都没有。 这民风未免太质朴了些 洛林有些抓瞎。 他在巴希巴停靠,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在这里买到趁手的六分仪和新大陆的海图。 这些东西布里奇顿肯定有,可是那里面向盛产海盗的加勒比海,不到别无选择,他实在不喜欢两眼一抹黑地钻进去。 现在看来好像是非钻不可了。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洛林苦笑一声,索性就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逛非逛,景非景。 他小时候就随船来过美洲,也在加勒比海的小岛上停靠和补给过,相比于那些繁华的市镇,巴希巴镇在他眼中算不得景色宜人之地。 只是人类终归是陆生的动物,就算没有找到需求的东西,他也享受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洛林开始思度起商会在新大陆的发展规划。 新大陆包括加勒比海群岛和巨大的美洲。 战乱的北美和混乱的加勒比地区对他这个私掠者而言是创业的天堂,相比之下,落后的南美则没有太多利益可图。 暂时来说,他准备在美洲筹建两个分会。 第一个分会将辐射整个加勒比海和中美洲。 热带的咖啡c砂糖c烟草c可可等作物都是合适的远洋商品,利润巨大,更何况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新大陆驻地就在牙买加的金士顿港,有强权支撑,商会的根基也更牢固。 北美值得建立第二个分会,那里有充足的人口和发达的经济,和欧西北分会的辐射定位一样,可以成为商会未来主要的利润增长点。 问题是那里正在进行反英的战争。 作为一个英格兰人,究竟是等北美正式独立以后再拓展商业触手,还是在战争期间就冒些风险,动些手脚,洛林还没想好。 幸好这件事情也不必急在一时。 这一次他只带了三万英镑,古代金器虽然多,折现的比例却着实有限,而且也不能急于出手。 这个数目只够一家分会启动之用,用来买船,甚至不够满配一艘与金鹿号同级的标准驱逐舰。 所以,首要之事肯定是在金士顿建立起加勒比分会。只有分会建立起来,他才可以进一步挑选生意伙伴,组建远洋船队。 至于接下来干什么 按照常规的发展思路,他应该像大部分远洋商人一样,用金鹿号亲自跑商,利用欧洲和美洲遥远的距离来赚取丰厚的差价。 可他却不想这么做。 自打赢坎塔布连破交战,德雷克商会已经在欧西北的广阔海域站稳脚跟。 那里有充足的造血能力,完全可以通过消费西班牙的新大陆产品来生产稳定的利润。 一艘金鹿号远不足以撬动这种成熟的利润模式,洛林就算把自己绑死在航线上,也不能让自己获得的产生质变。 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在新大陆的海洋上冒险,利用私掠商人的特权,通过抢劫来缩短新大陆两个预筹建商会的成熟过程,而不是劳心劳力,精打细算。 关键是,要怎么做才能把海盗旗和商会旗利用到极致 怎么样才能像弗朗西斯一样,利用战争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而不是像基德船长那样,被焊在铁笼子里,挂在泰晤士河边做展览 不可急,不可怠 洛林越想越入神,就找了个无人的小巷,靠着锥楼坐下来,轻声地自说自话。 还没等想出所以然,一阵嘈杂搅乱了他的思绪。 “那女人在哪儿” “前面该死的,前面我看到她了,两头包抄” 喧闹呱噪的叫喊伴随着杂物被掀翻的声音,洛林好奇站起来,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姿从小巷尽头惶惶然窜出,低着头,直朝着洛林的方向跑过来。 那是个白种女人,身材高挑,手脚纤长,一头红发肆意披散,卷着波浪,热情张扬。 她的穿着与这个时代的女性截然不同,既不戴帽,也不穿裙,上身是纯白宽袖的丝绸衬衣,下身是浅褐色的紧身马裤,而且衬衣的下摆并没有塞进裤腰,只是简单在腰上缠了个结,格外凸显出那道蜂腰的纤细和柔软。七八中文柒捌 洛林没能看清她 的脸。 她跑得仓惶,时而回头,时而垂首,看上去颇为矫健,轻轻巧巧跃过挤占窄巷的杂物,不一会儿就窜到了洛林身边。 洛林理所当然地让了半步。 谁料这半步一让,却让女人看到了靴子。 她这才发现面前有人,下意识往侧面躲闪,结果反而结结实实撞在了洛林怀里,香玉满怀。 背巷的追逐声近了,好似追兵下一秒就会出现,从两头把一时耽搁的女人堵个正着。 洛林满脸都是古怪,伸出手把女人扶正,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长相。 她很年轻,有大而长的眼睛,细而秀的眉毛。 她有一双深褐色的大眼睛,肤色略暗,呈现出淡淡的小麦色感。高挺的鼻梁不钩不翘,脸蛋圆润,下巴微尖,彰显出五官柔和,细腻妩媚。 一个红发的伊比利亚人 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洛林已经认清了她的人种,可是他的疑惑并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比先前更多。 巴巴多斯是英国殖民地,这会儿英国的新大陆当局与西班牙正是交战状态,与葡萄牙似乎也算不上友善 有这样的大环境打底,一个伊比利亚女人怎么会出现在巴巴多斯,而且慌不择路 他试探问:“这位小姐,您看起来” “别说话,吻我” “诶” 女人见洛林没反应,一咬牙挺步靠近。 她纤长的手臂揽住洛林宽大的背,手掌顺着脊背上游,径直摁住了洛林的脑袋,踮起脚,猛然下压。 唔 唇齿相依。 她的嘴唇冰凉,细腻柔软。 披散的红发轻轻刺挠洛林的面皮,勾动心肝微微发痒。窈窕的身姿紧贴在洛林的胸膛,淡淡馨香萦绕鼻尖。 洛林的脑子整个都是空白的。 见了鬼了 这次真是见了鬼了 大庭广众,朗朗乾坤,老子堂堂皇皇威武雄壮的维京汉子,居然被一个逃难的小女人吃了豆腐 亏吃大发了 更多请收藏【】! 0106 吃亏是福? 吃亏是福。 人都说加勒比海热情奔放,在亚查林的循循善诱下,洛林肯定是做过邂逅艳遇的心理建设。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艳遇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他才堪堪触到加勒比海的边呢艳遇就自己寻上门来了。 怀抱柔媚,唇染芬芳。 洛林只惊愕了片刻,当即就决定,反客为主。 他顺着女人的意愿后退,从小巷退到中巷,又退到另一头的小巷,直抵巷尾。 过程中,他的双手各行其是。 右手环住女人的腰微微提起,既显亲昵,又能缓解她踮脚走路的辛苦。 左手空出来咔哒解开自己的船长风衣,扬起一抖,从头把怀里的佳人罩得严实,不让那头显眼的红发露出半分。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 这一愣神的功夫,洛林顺势叩开她的牙关,划过贝齿,轻而易举俘获了一条笨拙的舌头。 女人柔软的身体瞬间僵直,漂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发散,惊惶无措。 可洛林不打算放过她。 他抱住她,提起她,以最标准的贵族舞步拉开弧旋,仅用两步就转过半圈,随即壁咚 女人的背触在巷尾的杂物堆,只剩下脚尖点地,无处受力。 她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搂着洛林的脑袋,只是手掌的姿势由压变推,用力地推,却拧不过洛林的大力。 她吓坏了。 好好的权宜之计,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这时,破烂的木箱从巷子另一头飞出来,哐啷啷砸在墙上,砸得粉碎。 几个穿着肮脏,手脚却干净的水手从中巷c尾巷次弟杀出,骂骂咧咧,四顾搜寻。 他们轻松就发现了这对躲在巷子角,奸情热烈的男女。 男人正向女人发动凌厉的攻势,雄健宽大的背影把怀里的女人挡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双雪白纤细的小臂,全然看不漏半点春光。 水手们淫笑出声。 “啧啧啧,是个高档货三副,你说这妞究竟是酒馆的流莺,还是种植园的小姐” 三副哑然失笑:“巴希巴又哪儿来的酒馆我看八成别打岔,我们要找的人呢” “人”水手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很快又看回巷子尾的小情人,又是妒忌,又是艳羡。 他突然心生一计:“三副,这对小情人一直在这儿,我想肯定见到过什么人吧” “你是说” “您等着保管给您把红发的行踪问出来” 提议的水手振奋精神,抄手抽出卷刃的弯刀,狞笑着走进巷子。 五步,四步,三步 水手们肆无忌惮,对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人耳目,连接近都是一副张扬跋扈的姿态。 洛林怀里的女人越来越僵硬,她很把手放下来,可是洛林紧箍着她的腰肢,背心上传来的热气又显然在告诉她,不许她轻举妄动。 难道说,他还有别的办法 紧张,好奇,浑然忘我。 女人的注意力全被将要发生的事情吸引,居然没有注意到洛林已经收回了那条作恶的坏舌头。 小巷里乍起锵一声金鸣 没人知道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睛一花,风声一起,正准备棒打鸳鸯的水手还未发难,洛林已经像后脑长眼似的,把刀尖顶在了他的咽喉。七八中文柒捌 刀尖向前,刀锋向上,水手被迫高抬起下巴,眼望着天空,渗出的冷汗在喘息间就浸透了衣衫,整个人在暖风下瑟瑟发抖。 他感觉到一股滔天的杀意。 洛林微笑着松开女人,拿眼神示意,让她裹着风衣面壁思过。 等她像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这才缓缓转过身,挑着水手的下巴,慢条斯理走出小巷。 “先生们,爱情”他冷笑着,“热烈的爱情是不可遏制的渴望。” “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情究竟惊扰了你们之中的谁,也不知道你们之中的谁,是伊萨贝拉那个无能丈夫请来的打手。” 他缓悠悠抽出右手的长刀,拖着地,轻轻哗啦开坚实的泥土,当着水手们的面,在双方中间划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妨碍我享受爱情的人会被拖下地狱。而且你们不会孤单,因为那个愚蠢的,仗着家族财势抢夺我挚爱的乔治明天一定会来找你们。” “来吧杀我。” 风起,肃杀,三副艰难地咽了 口唾沫。 他是无辜的。 他只是奉船长之命追捕一个目标,根本无意撞破这一段奸情,更无意介入两个你死我活的情敌之间的争斗。 可对面的青年却显然误会了。 洛林的眼睛里喷涌着怒火,就像守护金币的恶龙盯住了盗取财宝的窃贼,人赃并获。 三副的心里比窦娥还冤,但为了面子,偏偏还得不动声色。 他也缓缓抽出刀,他的手下聚到一块,跟随着他的脚步,朝着洛林齐齐抽刀。 打探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 对面的青年很强,他们也不弱,两强相争,一死一伤,三副只想竭力避免这样的结果。 “这位先生,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智,慢慢放开我的部下。” 三副的声音缓慢,努力真诚。 “这是一场误会。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们和那个乔治没有任何雇佣关系。我认识的人当中甚至没有一个人叫做乔治,哪怕英格兰人好像都叫这个该死的名字” “真的”洛林恰好好处表现出疑惑,“既然你们和乔治无关,为什么,你的部下要持刀接近我” 洛林把刀朝前递了一点,水手的脸上露出痛苦,刀尖渗出一滴殷红。 三副脸上怒意隐现:“你会后悔的,先生。你正在撩拨一群强大的海盗我们是加勒比黑曼巴艾米菲拉德船长的忠诚部下,与你的爱情毫无关系,也不准备有丝毫关系” “你们是海盗”洛林猛地撤了一步,引刀回防,低垂在身侧,遮挡在巷口。 “我们是海盗” “海上男儿不会与土狗为伍,如果你们真是海盗难道你们真的和乔治无关” “我一直在告诉你,我们和那个该死的乔治无关” “是么”洛林轻嘘了一口气,朝着站在双方中间,咽喉上还挂着血珠的倒霉海盗歉意一笑,“即然是一场误会,你们走吧。” 三副的部下死里逃生,仓皇逃回自己的队伍。 三副早已被鬼扯地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只气冲冲扫了洛林一眼,手一扬,收刀归鞘。 “享受你的爱情去吧,小子别让我在海上遇见你” 撂下狠话,黑曼巴海盗团的水手们呼啦啦散去了远处。 洛林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尾,靠着墙回身一仰,满脸戏谑。 “美丽的女士居然和一群粗野的海盗扯上关系这位小姐,我有酒,您有故事么” 女人自称唐娜,唐娜琳卡,是住在新奥尔良的西班牙人。 她搭乘家族的商船去参加闺蜜的婚礼,路遇风暴,不得不在巴巴多斯短暂停留。 谁知这一停留却停出了问题。 商船走了 这是她的原话,她家的商船,抛弃了她这个家族小姐,满载着兴冲冲的一船人,跑去里约热内卢参加她闺蜜的婚礼 洛林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标准的西班牙骑士小说的开头。 落魄的骑士被家族抛弃,独自一人踏上征程。 而接着的故事更狗血。 她流浪在巴巴多斯,被加勒比著名的人贩子艾米菲拉德发现。 菲拉德觊觎她的美丽,想把她抓起来,卖给新大陆的印第安酋长换取黄金,她逃了出来,直至遇见洛林,绝处逢生。 全部的故事就是这样。 “德雷克先生。”唐娜红着脸,“看得出来,您是位正直的绅士。” “您过奖了。”洛林故意舔了舔嘴唇,害得唐娜又想起了那香艳而屈辱的一吻。 唐娜恨不得现在就把洛林戳死。 “您不该这样嘲笑一个女士的初吻” “初吻”洛林笑得越发玩味,看得唐娜气急,又无处发散。 她强自忍耐,故作镇定:“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向上帝起誓,要是” “我相信您,琳卡小姐,其实您笨拙的舌头早早就已经把您出卖了。” 洛林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看着唐娜羞怒交加的样子,微笑着说:“您这么努力自抬身价,肯定是有求于我。说说看,或许我会答应呢” “您”唐娜咬住嘴唇,“我知道您得罪了黑曼巴,眼下并不是出海的最好时候。但我希望您可以送我去新奥尔良,我的家人在那儿,这趟冒险,您会得到满意的酬谢” “一份委托,是么” “是” “既然是委托,那就得在商言商。”洛林抻了个懒腰,“我的报酬已经收到了,足以敷用。然而我的船员们,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理由去冒险” “我保证,他们会满意的。” 更多请收藏【】! 0107 契机 打道回府,美眷相随。 洛林带着船上的新乘客懒洋洋回到美丽的巴希巴海滩,顺着浮岛码头一直走,直走到海中心停泊的金鹿号身边。 海员们回来得远比他早,这会儿正在宽敞的浮岛上晒着太阳扯闲。看到洛林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回来,连身上的船长风衣都披在那个女人身上,自然免不了一番好奇。 珍妮和麦卡锡扑腾着翅膀当前探路,绕着唐娜一圈圈打转,呱呱地叫唤,似乎在询问她的来路。 紧接着是白耳朵,小猫咪喵呜一声窜到洛林怀里,呲着虎牙,歪着脑袋打量唐娜,圆眼睛忽闪忽闪,眸子里满是戒备。 唐娜对这一番热情招待全无准备,一边拘谨地躲避海鹦鹉,一边尴尬而矜持地笑:“船上养猫我倒是听说过,可是船上养鸟”天才 “与您一样,它们也来自于一场奇特的邂逅。” 洛林说着话抬起胳膊,珍妮和麦卡锡嗖一声飞过去,落在洛林的胳膊上,挤着脑袋相互清理起羽毛。 “邂逅” “是啊,人也好,鸟也好,我始终不太擅长拒绝美丽登船,哪怕她或许不适合呆在船上。” 这句话别有深意,唐娜若有所思地看了洛林一眼,恰好看到海员们围拢上来。 一群女人和孩子 唐娜诧异地看着小皮尔斯开口:“哥,你不是去买海图和六分仪么怎么带了个女士回来” “说来话长。”洛林揉了揉皮尔斯的头发,笑着说,“为你们介绍。琳卡小姐,这个小家伙是皮尔斯,皮尔斯亚提斯,害羞的丫头是诺雅,诺雅萨拉。” 洛林把手指向卡门:“卡门泽维尔是船上最闪亮的宝石,她也是西班牙人。还有海娜,海娜耶斯拉,我为你选定的室友。在到达新奥尔良之前,你都会和她共处一室。” 洛林又把唐娜介绍给自己的船员:“唐娜,唐娜琳卡,新大陆出生的西班牙人。她和自己的船队失散了,我们会把她送回家去。” 海员们满脸诧异。 海娜看了眼唐娜胸前的十字架,不说,不动,探寻似的目光转向洛林。 洛林微微一笑,抱住海娜轻轻贴脸:“她受了点惊吓,在你身边,我会放心一些。” 说完,他走到唐娜身边,煞有架势说:“琳卡小姐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而且慷慨。她承诺会为这趟行程支付让人满意的报酬,船上的每位船员都将获得五镑的酬谢。我觉得这个价格相对合理,值得我们仗义援手。” “五镑”海员们震惊了,唐娜也震惊了。 她瞠目结舌,看着洛林:“德雷克先生,您的船上” “我和我的海员不需要您的谢礼,您只要安排好水手即可,这艘船上的水手不多,150人。” “150人每人五镑” 洛林耸耸肩:“你说会让我的船员们满意。要知道这艘船上的人不见得是好水手,但是一个个身家丰厚。在欧洲的时候,为了让他们随我航海,我支付给每人上百英镑,就是这样还是有许多人半路离船,留下的全是忠义的。” “上百英镑”唐娜瞪大了眼睛,“那您为什么不换一批水手,还是说欧洲水手的身价已经上涨到这个地步了” “这与你无关,琳卡小姐。”洛林感慨地拍了拍唐娜的肩,“操心开支是男人的工作,女人只需要在悠闲的午后捧着茶杯,等着男人和水手们结算就好。” 夜深,人静。 轻柔的海浪抚摸着加勒比的银色沙滩,月亮又大又圆,高高挂在天上。 船员们都睡下了。 除了值夜的人依旧蜷缩在甲板上吹牛打屁,大部分人都把自己关进了梦乡。 梦乡里有巴希巴所没有的酒精和女人,来到加勒比的第一夜,他们对这片号称热情的海域失望透顶。 吹着海风,洛林抱着白耳朵坐在高高的艉楼夜钓。 白耳朵乖巧地打着呼噜,不时用湿乎乎的小舌头舔舔洛林的手背,讨好卖乖。 海娜悄无声息出现在洛林背后。 洛林扯出一抹笑:“我们慷慨的客人睡下了” “睡了。”海娜点点头,“丹尼尔在她的洗澡水里洒了助眠的花瓣,效果很好。” “戒心颇重啊” “洛林。”海娜闭了会眼,疑惑发问,“进舱室的时候,她的肩膀下垂,脚步也是戒备姿态。还有,她的虎口有茧,虽然很淡,却是练剑的痕迹。” “她的左靴里还藏了骑士短剑。”洛林了然一笑,“我知道她没有看上去那 么无害,所以才坚持把她放在你的舱室,让你看着她。” “骑士短剑” “rche。”洛林轻吐出一句法语,“骑士的左手短剑,是为了弥补轻盈的击剑术而兴起的一种特殊防具,有宽大的护手和短而锐的剑刃。” “这种剑我似乎从没遇上过。” “你的前辈们想必对这种剑很熟悉。它并不冷僻,只是专业,时至今日只有最传统的骑士家族仍在传承,那些家族都有壮丽而悠久的过往,和德雷克家这种才兴起数百年的贵族后辈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海娜诧异道:“她是个骑士” “一个年轻的女骑士,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和技艺,面对显而易见的敲诈也愿强作忍耐。对了,她还和一个叫黑曼巴的海盗有瓜葛,你不觉得这一切放在一块,很有趣么” 听着洛林的调侃,海娜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又要冒险” “我们初来乍到,我的朋友。”洛林张开手向着海洋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对这片海域而言,我们是外人,是陌生人,船上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对这片海域一无所知。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 “第六感告诉我,她是尼奥尔德指引到我身边来的,会帮助我打开加勒比海的缝隙。只是前提,我们得小心她或是那些觊觎她的人的反噬,有得必有失。” 洛林笑着站起来,猛一扬杆,钓起一条长着大翅膀的银色飞鱼。 飞鱼啪一声摔在甲板上,扑腾没两下,奶凶奶凶的白耳朵已经扑上去,喵呜一口咬在它的肚子上。 猫和鱼当着洛林和海娜的面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不一会儿就分出了胜负。 白耳朵惬意地享受着自己的美食,洛林笑得愈发开怀。 “看,白耳朵已经为我们夺下了第一场胜利,看来加勒比海的游鱼们并不比欧洲更难对付。” 海娜了然点头:“知道了,我会看住她的。” “知道就去睡吧。巴希巴太简陋了,害的我们还得沿着海岸线去找布里奇顿。”洛林挠着头叹了口气,“加勒比海,谁说它好客来着” 更多请收藏【】! 0108 愚蠢的早茶会 沿着巴巴多斯的海岸线,金鹿号正懒洋洋地行驶在海上。 早茶时间。 水手们在艉楼甲板上用长长的船板拼起餐桌,又在餐桌铺上浅褐色,带着水滴斑纹的棉质桌布,并竭尽全力装点。 桌布的正中摆着一线列兵似的烛台,哪怕大清早不需要点蜡烛。 烛台的四周是九套餐具,包括精美的骨瓷餐盘c茶杯以及银质的闪亮刀叉,整整齐齐,间距无差。 若不是船上实在找不出与长桌相匹配的高背餐凳,他们几乎成功把艉甲板布置成了英伦贵族的华美餐厅。 只可惜 幸得有小机灵鬼想出了权宜之计。 装水的大桶被包裹上柔软的湛蓝色法兰绒,像一个个墩子杵在餐桌旁。 这样的创新无疑成功,临时餐厅少了股英格兰餐茶文明沉甸甸的厚重感,却意外多了种时尚c流行以及年轻人的活力元素。 至少洛林很满意。 今天早上,他要宴请船上的贵客享用正统的英格兰早茶。 海员们都提前接到了通知,从舱里翻出仔细保存的早茶礼服。 男士是传统的燕尾服c白衬衫c白马甲和黑色的领结;女士的礼服各有特色,但从帽子c长裙到丝巾c手套,都是清淡的暖色调,连海娜都换上了浅色的罩衣和纯白的面纱,以在色调上和自己的同伴达成统一。 他们首先落座。 一侧是海娜c克伦c诺雅和丹尼尔,一侧是皮尔斯c卡门和亚查林,男女相邻,轻声谈笑。 洛林的打扮比在座的男士们更郑重一些。他是东道,为了体现出与众不同,特意带上了银色的假发,悠闲却庄严地站在二层上甲板的露台,也就是海娜的卧舱,唐娜昨晚休息的舱室门外。 他并没有等太久。 片刻之后,只听一声吱呀轻响,唐娜推开门,抻着懒腰走了出来。 洛林含着笑站在门口:“琳卡小姐,海船摇晃,希望你昨天睡得香甜。” “您不必为我担心,我从小”唐娜苦笑着看过来,看到盛装的洛林,一时间瞠目结舌,说了一半的话飘飘荡荡挂在半空,“德德雷克先生,您这是” “每一位有修养的绅士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客人长久地生活在陌生而不适的环境里。”洛林支起胳膊,“来吧,我为你筹备了一场英格兰早茶会,只有这种正式的社交场合,才可能结识真心的朋友。” 箭在弦上。 虽说脑子里一团浆糊,虽说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和马裤,但自小接受的礼仪还是让唐娜及时作出了得体的应对。 她像穿着礼裙似地向洛林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上前半步挽住洛林的手,木然地跟着洛林一直来到餐桌旁,坐进洛林为她拉开的水桶。 待唐娜坐稳了,洛林走到桌子的另一头,入席主座,轻轻摇动手边的铜铃。 穿着雪白厨师袍的王也闻铃而至,手一拍,二十多个水手开始轮番上盘。 装着番茄c香肠c蛋c培根c焗豆c蘑菇c薯块和黑布丁的巨大主餐盘,装着吐司和黄油的面包盘,装着香蕉c芒果c芦荟和樱桃的水果拼盘,还有一杯浓郁飘香的拼配茶,一小壶鲜奶和一小罐砂糖。 英格兰的早茶是天下闻名的繁琐和丰盛,唐娜失魂落魄地低头吃,却彻底忘记了洛林口中的主要目的,社交。あ七八中文ヤ81首发c域名c请记住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客人现在正魂游天外。 唐娜很震惊,非常震惊,震惊到不能自持,连基本的礼仪都险些维持不住。 只是让她如此震惊的并不是王也的厨艺,也不是洛林的礼仪,而是整船人的智商。 本来嘛,船在水中,一切从简。 哪怕是大不列颠的国王出游,也不会奢侈到在物资匮乏的海船上摆出陆地那般的排场。 海上的三餐往往是简单的。 面包,发霉的面包,熏肉,长毛或是长虫的熏肉,以及咸得发腻的肉汤。如果船上的物资丰富些,比如像金鹿号现在这样,刚从一座港口驶出,海员和船长或许还能有一杯淡酒,用来解渴调味,体现阶级。 没有人会在一艘漂在水面的海船上组织宴会 这种行为不叫奢,叫蠢。 闻所未闻的蠢事发生在眼前,唐娜不由联想到昨晚那场舒适到透骨的花瓣浴,船上水手们高达百镑的年薪,以及这群身穿华服端坐在餐桌前,顶着海员名号的女人c小孩和贵族少爷们 这群人驾驶着一艘齐装满配的强大驱 逐舰,艰难地走完了横穿大西洋的旅途,还作断了船的前桅。 唐娜亲眼看过断口,从痕迹分析,那桅杆居然还是他们亲手砍断的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唐娜自度算得上见多识广,可她愣是想不明白,究竟得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一艘远洋航行的战船才需要特意去砍断自己的前桅。 是大张的风帆遮住了聚餐时赏景的视野么 还是对面这个又好色,又爱耍帅,又没有常识的船长少爷在航行过程中突发奇想,希望用橡木来温暖他的壁炉 想到壁炉,唐娜突然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 船长室里不会真有个烧柴的壁炉吧 这群英伦三岛的少爷和小姐们,难道是背着家里大人,偷偷开船来加勒比体验生活的 唐娜越想越觉得这种猜测是有根据的 她放下刀叉,捧起茶杯,借着氤氲白气的掩护偷偷打量着餐桌上的一干人等。 洛林显然是这群人的领袖,船的主人。 亚查林c丹尼尔c皮尔斯c还有卡门,从他们娴熟的贵族举止来看,他们应该是洛林家的世交,从小到大的玩伴。 与自己同住的海娜应该是洛林的保镖,许多贵族都有这种传统,从小培养非洲小孩,作为家中继承人的贴身死士。 诺雅大概是洛林的贴身侍女,只是在船上不好言明,这才以海员的身份假装贵族。 整艘船上真正的主心骨应该是克伦,唐娜昨天看到他在教训水手,一言一行极尽专业,而且严谨。 克伦或许是这艘船原来的船长,只是因为家族的少爷坚持要担当这个身份,他才不得已自降了身份,连那些真正的海员都混进了水手群体当中。 而洛林或许是不知道这些隐情的,所以才会生出水手年薪百镑的错觉。 唐娜越脑补越觉得靠谱,越脑补,越觉得肯定就是这样 因为有了这样的解释,自上船以来一切的违和都变得不再违和了。 洛林就是个自小接受贵族教养,心性高傲,武艺上乘,同时也不识疾苦的十足蠢货 他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海洋不会永远风平浪静,海,是吃人的 又或许,他只是单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小小的加勒比还远不足以威胁到他的安全。 这个人会为自己的志大才疏付出代价。 这艘看似强大,实则弱小的战船根本不可能到达新奥尔良的港口。 只要一离开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保护范围,她就会被加勒比海的鲨鱼们连皮带骨吞吃干净,而首当其中,就是残忍的黑曼巴,艾米菲拉德。 唐娜捧着茶杯,故作从容地扭过脑袋。 船的后头跟着几艘忙碌的渔船,看上去毫无异样。但唐娜早就注意到,他们已经跟了很久,而且撒网的频率一点也不像是合格的渔夫。 要提醒他们么 唐娜沉思着,自始至终也没有关注海员们的窃窃私语。 克伦侧着脑袋问海娜:“耶斯拉,船艉那几艘斯卢普” “洛林有自己的安排,别多嘴。” 克伦皱了皱眉:“这场多余的早茶会也在安排之中” 海娜没有正面回答。 她背过身,掀开面纱轻啜了口杯里的奶茶。 “茶真得很好喝。在大西洋漂了这么久,我都快忘记它的味道了。” 更多请收藏【】! 0109 汉诺威的贵妇人 时至下午,“双桅”盖伦型驱逐舰金鹿号慢悠悠开进了位于巴巴多斯西南海岸的卡里斯尔湾,循着引航员的旗语,在一处宽大的泊锚码头停了下来。 相比于巴希巴镇,这里才是经历过远洋和冒险的水手们合格的休整之地。 洛林给大伙放了大假,长达六天,除了轮班有一组水手负责照顾船,他们有足足五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消息宣布,水手们欢呼着蜂拥进繁华的港区,唐娜冷眼旁观,越发确信洛林就是个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贵族子弟。 她也跟着海娜下了船。 因为依照洛林的说法,在船上呆久了的人会失去对陆地的亲和感,所以在泊锚期间,海员们得在港口租赁旅馆休整,轮值虽然是免不了的,但那跟唐娜无关。 唐娜越来越期待洛林被社会毒打之后的样子。 送走了唐娜和海员们,洛林和克伦c亚查林c卡门聚在甲板,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洛林负责采购海图和六分仪。 克伦得去附近的船坞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五级船前桅,直接开始对金鹿号的修缮。 亚查林不许下船,作为船上的爪牙,他得尽快适应加勒比海的风浪,保证自己的操炮技巧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 卡门则要代表德雷克商会拜会当地的巴巴多斯总督。 布里奇顿是英属向风群岛的总督府所在地,巴巴多斯总督同时兼任向风群岛总督。 而这片隶属于小安地列斯群岛南弧,面对东北信风的零星岛屿是大西洋航线最重要的中转码头,哪怕物产不丰,依旧是开通新大陆航线的核心节点。 商会想要发展,必须拿下这里的贸易许可,这就是卡门的任务。 分配好各自工作,四个人分头行动,洛林插着腰,这才正式踩上了布里奇顿的土地。 从欧洲人的眼光来说,布里奇顿在加勒比海算得上历史悠久。 1628年,英国人正式开始对巴巴多斯岛的建设。 建设者在加林内治沼泽发现了一座原始桥梁,有人认为这座桥梁系加勒比的印第安土著阿拉瓦克人所建造,就把这里当做了全岛的中心。 他们在原始桥梁附近建起一座新桥,又围绕桥梁搭建起圣迈克尔小镇,也称作布里奇顿。 布里奇顿,在英语中就是“印第安桥”的意思。 凭借优越的地理和宽阔的避风海湾,这座小镇不几年就发展起来,而且布里奇顿的浑名在传播度上远高于圣迈克尔的正式名称,久而久之,新来的总督根本不知道小镇的本名,在一切正式文件中,将其称作布里奇顿。 圣迈克尔就这样成了布里奇顿。 所以说,英国人在巴巴多斯的历史有多久,这座繁华小镇的历史就有多长。 150多年的殖民史催生出连片的拥有百年历史的精致小楼,红墙c白墙,蓝瓦c黑瓦,建筑风格简洁明快,乔治亚式的细长对窗一路延伸,让人恍惚以为回到了英格兰的普利茅茨。 洛林顺利找到了一处临街的航海用品商店,买到了全新的六分仪和一份英国皇家制图局版的加勒比海图册,还是1770年绘制的新品。 他对自己的收获分外满意,打道回船,细细研读起新到手的海图。 另一边,总督府 卡门在水手的搀扶下跳下马车,随手摇开束着蕾丝的金骨扇面,半遮俏脸,轻轻摇动。 她为这次重要的公关选择了一身纯紫色的蕾丝大裙撑礼服,高领,长袖,搭配真丝的白手套与深褐色的长筒皮靴,不在脸部以外露出半点肌肤。 脸上则是最纯粹的汉诺威贵女妆容。 把珍珠碾碎,混合羊油调成胭脂,像糊墙一样把整张脸涂得雪白,遮盖住眉毛。 然后在眉毛的位置戴上海狸鼠毛缝合成的浓重假眉,长长的假眉毛贴顺朝上,几乎连到发际。 她的唇膏选择了最鲜艳的朱红,唇锋锐利,细长而妩媚。 雪白的脸上还贴了金箔c银箔以及一些染了色的彩花纸,造型有星c月c花c鱼,五彩缤纷,引人注目。 她还戴了极尽夸张的假发。 银色的假发像山一样足有半米高,上面缀着鲜花c鲜果c金银与珊瑚,两鬓挂着小巧而鲜艳的胡萝卜,几缕卷丝从额前垂下来,恰到好处地挂在眼前,随风轻摇。 打扮成这样,卡门基本上放弃了行进间交际的能力。 不过她也不需要和守门的卫兵交际,只需要静静摇着扇子,看着自己的 水手走到卫兵面前,趾高气扬:“这位先生,你们的总督在么” 出声英格兰农奴阶层的总督府卫兵紧张兮兮地打量了卡门一眼,咽了口唾沫:“先生,总督就在楼里。”あ七八中文ヤ81首发c域名c请记住 “泽维尔女士是总督的故交,今天过来访友,劳烦通传一声。” “这请问这位尊贵的女士有预约么” 水手怒了,吊着眼角瞥了眼卫兵的军衔,沉声喝骂:“下士,泽维尔女士的日程安排很繁忙。如果错过了这半小时,我保证,你明天会去种植园,和一群黑皮肤一道砍甘蔗,时限是永远” “是的先生”卫兵啪一声立正敬礼,“这就去,先生” “跑步前进,下士” “是跑步前进” “等等”卫兵转身飞跑进总督府,才跑两步,水手突然喊住他,“对了,你们的总督是” “内维尔卡莱尔,先生” “好的跑步前进,下士” “啊是是” 三分钟后,把尊荣全写在脸上的卡门被恭请进了卡莱尔总督的私人会客室。 圆润的卡莱尔总督插着十指,目视卡门端庄地坐进沙发,不确定说:“泽维尔女士。卫兵说您自称是我的旧友,可在我的印象里,我似乎从未认识过您这样美丽的夫人。” 卡门用金骨扇面遮住小嘴,只用眼睛就摆出了端庄的笑意:“我们从未见过,先生。” “也就是说,您用自己的尊贵有意欺骗了我的卫兵” “不,见面是认识的一种方式,却不是唯一的方式。”卡门冲水手使了个眼色,水手摆开一个小木箱,冲着总督,打开箱盖。 “公元七世纪,西撒克逊王朝时期某一个小国的加冕王冠。我曾咨询过南安普顿的学者,很可惜,它不是埃格伯特陛下加冕的那一顶。但也足够珍贵,不是么” 总督的眼睛直勾勾瞪着那顶王冠,瞪了好一会儿才拔出眼睛:“夫人的意思是” “它现在是您的了,我的总督大人。”卡门微笑着,“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这并不妨碍我们建立起深厚如旧友般的友谊。” “您的话恕我不敢苟同,夫人。我一直以为,我们本就拥有真正的友谊。”卡莱尔总督站起来,轻轻合上王冠的箱子,对卡门说,“今天终于见到您了,就如我的朋友们所说,您风华绝代,耳闻,不如见面” 更多请收藏【】! 0110 醉汉保护日不落的海疆 夕阳西下,洛林就着夕阳的余晖,一笔一划划拉着新到手的海图。 克伦第一个回来,两手空空。 正如他们事先所预料的那样,整个布里奇顿找不出一根现成的驱逐舰前桅。虽然他们接受订做,但是订做需要两个月的时间,而从这行驶到金士顿也不过区区十来天的路程。 修船的事只能暂且搁置。 洛林和克伦c亚查林商量着驶往金士顿的航线,聊着聊着,看到卡门回家,由水手搀扶着跳下马车。 三人一道迎上去。 洛林一脸嫌弃地看着那座山一样的假发:“怎么想到打扮成这样” 卡门艰难地把假发搬下来,摘掉比白耳朵还浓密的假眉毛,长长喘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这不是英格兰人的审美么” “奢侈到变质的审美而已。”洛林耸耸肩,命人给卡门打水,帮她卸妆。 卡门苦笑一声,轻轻垂着自己的肩:“尊荣的装束可以大幅度减少见面的难度,只要能见上面,我还是挺擅长说服人的。” “这么说,你为我带来了好消息。” “是的,从大约一个小时前开始,德雷克商会就获得了向风群岛总督府的贸易许可。许可范围包括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格林纳达,多米尼克,巴巴多斯以及多巴哥。”78中文全网更新最快78ca膍 “整个英属向风群岛” “另外总督告诉我,这段时间海上并不太平,法兰西人似乎有意侵占格林纳达,而金士顿却没有太多的余力。他希望我们在入港前看清港口悬挂的国旗,免得遭遇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你不止说服了那位总督,还与他建立了不错的友谊。” 卡门狡黠一笑:“用卡莱尔总督的话来说,我们之间的友谊由来已久,大约从西撒克逊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没想到他还是位幽默的绅士。” 水手们端上清水,卡门试着弯了下腰,痛苦地皱了皱眉头:“我的船长大人,能请你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 “海娜和诺雅都被你赶到岸上去了,我需要有人帮我松开这件该死的巴斯克依奴。”她喘了口气,“那些鲸须快把我勒死了。” “我能说什么呢责无旁贷,我美丽的参谋。” 卡门的身材很美,皮肤如丝般柔滑,而且凸翘宜人。 更衣的过程闻上去香艳而绮丽,洛林尽到了一个船长的职责,像个最合格的绅士那样为自己的海员排忧解难。 等更完衣,他挽着换了身宽松长裙,洗净铅华,俏脸红得滴血的参谋走出船舱,当头就迎来了亚查林轻佻的口哨。 司炮长把自己挂在艉楼的顶层栏杆上,满脸淫笑,看得卡门无地自容。 洛林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想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 “这并不妨碍我造谣不是么美丽的参谋请船长帮忙,两人在舱里待了半个小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今晚你可以在岸上过夜。”洛林郁闷地看着他,“布里奇顿夜色宜人,希望你能在明天十点前,精神抖擞地回到船上。” “浪漫从不会透支精力,我英明的船长”亚查林欢呼一声,几个大步飞奔下船,转眼就没了踪影。 无奈的洛林和无奈的克伦凑到一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我猜,今晚我守夜是吧,船长” “我可能会陪着你。”洛林活动着胳膊,“海图还没处理好,在我们的客人面前,不太适合处理这些专业的事。” 克伦满脸疑惑:“船长,我早想问了,你为什么要在那个叫唐娜的女人面前伪装出一副航海新丁的模样” “因为人的智商是个有趣的东西。它不会因为对手聪慧而高起来,却会因为对手愚蠢而降下来。”洛林用手横着划出一条线,“降到齐平,变得一样蠢。” “你在试着让她变蠢” “只有蠢货才会尽快露出马脚,我们很忙,没空为某件事情耽搁太多精神。” “啊哈” 两人正聊着天,隔壁码头缓缓驶进一艘布里格型护卫舰。 修长的舰身在海面上划出漂亮的弧线,水线平稳而圆润,显示出船员们精湛的驾船技艺。 洛林在甲板上看到了熟悉的大不列颠海军军服,一群水兵在几个尉官的指挥下呼喊奔忙,把船稳稳停靠在码头,放下船板。 克伦眯着眼:“皇家海军的船” “船艏像 是一只獾,要是我猜得没错,是皇家海军护卫舰,h獾号。” 克伦像看怪物似看着洛林:“船长,整个皇家海军近千条船,难道你全记得” “当年我在海校学习时,獾号是海峡舰队的斥候舰,所以见过几次。”洛林耸耸肩,“对了,我记得离开南安普顿的时候,奥迪兰给过我一封私信,他的侄子霍雷肖纳尔逊似乎就在獾号上服役。” “这么巧” “谁知道呢去问问不就行了。” 翻翻拣拣从舱里找出奥迪兰送给纳尔逊的信,洛林叉着裤腰下船,一路来到h獾号所在的泊锚码头。 水兵们正在下船。 不同于船上那副精神抖擞的军容姿态,一下船,他们就成群,勾肩搭背,走得多彩多姿,就像一只只巨大的螃蟹。 事实上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自伊丽莎白一世起,大不列颠的皇家海军飞速扩张,为了弥补水兵的不足,皇家海军往往会在港口的酒馆里抓壮丁。 抓上船,绑起来,船只出海,开始调教。 舰船的军官在甲板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被赋予了君王般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以任意辱骂c鞭打甚至是虐杀自己的水兵。 被绑上船的醉汉们很快就会屈服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成为合格而勇猛的水兵,然后签署下近似卖身契的参军条令,自此成为皇家海军的光荣一员。 所以有人说,醉汉保护着大不列颠日不落的海疆,这并不是一句笑谈。 军官的权威无法下船,只要脚踩陆地,醉汉依旧还是原先那群自由的醉汉。 洛林避开他们,走到船边,冲着船舷上一位少尉问道:“请问是h獾号么” 少尉奇怪地探出脑袋:“这位” “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我是德雷克商会的会长,奥迪兰沙克林先生的朋友。沙克林先生有封信托我捎给贵舰长霍雷肖纳尔逊中校,希望他现在就在舰上。” “在的,您等一下”少尉喊了一声回过头,“舰长,有您的家信那信使追着我们到巴巴多斯来了” 更多请收藏【】! 0111 一瓶黑皮诺 霍雷肖纳尔逊,这个名字在洛林的记忆当中如雷贯耳。 他是奥迪兰的侄子,奥迪兰对他的眼光和能力推崇备至。 他是洛林的恩师雷顿爵士的假想敌,海校体验派三十年来培养出最优秀的学生代表。 这涉及到海校内部的教学路线之争。 体验派认为优秀的军官只能从战场上培养,每个海校生都应该在入学当年就加入舰队,用残酷的优胜劣汰来选拔精英,学院的系统性教学只能够培养海员,于军队无用。 学院派对这种自绝根基的论调深恶痛绝,视体验派为耻。 洛林当年被雷顿爵士视为珍宝,在海校时听得最多的一句咒骂,就是“你的对手是那个该死的霍雷肖纳尔逊”,足可见学院派们心里对纳尔逊的芥蒂。 此外,如果洛林上一世的记忆没出问题,纳尔逊还是个注定的传奇人物。 白旗海军中将,第一代纳尔逊子爵,特拉法尔加的英雄,全世界优秀军人的楷模,二次世界大战时德国与日本海军的教条式信仰 能够将万般尊荣系于一身,纳尔逊必定是出类拔萃的。可即便如此,洛林依旧对他没什么兴趣。 参考上一世的记忆,这位传奇显然只是个纯粹的军人,奋不顾身,求仁得仁,致死也没有把显赫的军功转化为从政的人望和政治筹码。 换句话说,他不是洛林合适的投资目标。 从逐利求财的角度来讲,结交纳尔逊是一场事倍功半,且注定会血本无归的生意。 所以洛林在送信这件事上表现得并不积极,面对少尉的邀请,他甚至没有亲自登上獾号,只矜持地表达了感谢,然后交信,走人。 这件事似乎到此为止了。 洛林完成了奥迪兰的嘱托,把一封远隔重洋的私信送到了他的好侄子手上。 可谁知两天后,冒失的少尉居然出现在洛林租住的旅馆门口,双手递上了纳尔逊的邀请函。 邀请函是楠木包皮,不仅装裱精美,里面的花体字也写得细腻整洁,一气呵成,最关键的,信笺内容与末尾签名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说明邀请函是纳尔逊亲手写的,而且写的时候抱着郑重其事的态度,事先打了草稿,之后才镌录于上。あ七八中文ヤ81首发c域名c请记住 洛林忍不住皱了眉头:“弗朗索瓦农庄,明天晚上” “是的,德雷克先生。”少尉认真说,“弗朗索瓦爵士是中校的好友,中校向他借了农庄,备下宴席,请您务必赏光。”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类型的宴席么” “法式。” “只有我与中校两个人”洛林顿了顿,“我是说,中校会带女伴来么” “弗朗索瓦小姐会陪同在侧,他们正在热恋当中。” “是么”洛林笑着收起邀请函,“烦请转告中校,感谢他的盛情邀约,我必将准时出席。” “恭候大驾,德雷克先生” 送走了少尉,洛林抱着胳膊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海娜走过来,满脸不解:“你在担心,是觉得这场宴会有诈” “有诈倒不至于,我们之间没种冲突,也没有宿怨。”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中校表现得太过郑重了,这让赴宴一下子变得麻烦。” “比如” “比如他的信仰c喜好,还有那位弗朗索瓦小姐的年龄和长相。如果不想在人前失礼,我至少需要知道这些。” 海娜挑了挑眉毛:“弗朗索瓦农庄是吧晚上我去探一探。” 第二天,洛林选了卡门做女伴,乘坐马车前往郊外的弗朗索瓦农庄。 巴巴多斯的农庄自然是种植园,沿路都是成排的卫兵似笔直的甘蔗林,林子中间有砂糖工坊,从隆隆的响声来看,弗朗索瓦男爵已经引入了新潮的蒸汽机设备。 穿过广阔的甘蔗林,又穿过一个小小的黑奴集居的村庄和大片美丽的樱桃园,洛林终于看到了农庄。 木质的大门古朴厚重,两边延伸出长长的高耸围墙,墙上扎着铁丝网,把奴役和被奴役分开两边。 洛林在农庄的大门处看到了恭候在那的纳尔逊,穿着一身正式的军礼服,头戴假发,假发上压着黑绒面的三角军帽。 他的身边是个小家碧玉的金发姑娘,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脸上还没有褪去婴儿肥,五官端庄,略显局促。 马车在大门前停稳,洛林跳下来,支肘接下盛装的卡门。 海娜早先的密探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纳尔逊是清教徒,弗朗索瓦小姐一家则虔诚地信仰着天主教。 综合双方的信仰与喜好,卡门今天穿上了保守的深绿色撑裙,放弃一切华贵的首饰,只用一枚银质的十字胸针装点色彩。 她把满头秀发高高盘起,压上米色的,造型简单的窄边礼帽,纯白的面纱覆下来遮住俏脸,臻首微颔,不施粉黛。 如此清丽又不失礼仪的装扮当即博得了纳尔逊的好感。 他露出笑,挽着弗朗索瓦小姐迎上来。 “德雷克先生,初次见面,我是霍雷肖,霍雷肖纳尔逊,皇家海军中校。” “洛林,洛林德雷克,久仰大名,纳尔逊中校。” 两人笑着握手,卡门从车夫手里接过一瓶扎着丝带的葡萄酒,双手递给弗朗索瓦小姐。 “这是法兰西黑皮诺庄园的香槟,希望能让远离故土的朋友嗅到欧洲的泥土芬芳。” 弗朗索瓦小姐眼前一亮,惊喜说:“黑皮诺,难道是” 嗯哼 纳尔逊不满地咳嗽了一声,打断弗朗索瓦小姐的说话。 他皱着眉看着洛林:“德雷克先生,黑皮诺的香槟太贵重了,并不是合适的登门礼。” “我是个商人,一个利润还算不错的商人。”洛林全无退让地回看纳尔逊,“在当地购买登门礼是对主人的不尊重,而我船上的酒只有两种,一种是黑皮诺,另一种是供给水手们喝的劣质葡萄酒。纳尔逊中校,您难道忍心让我的女伴扛着硕大的橡木桶登门么” 这样的回答显然出乎纳尔逊的意料,他愣了半晌,哑然失笑:“奥迪兰叔叔说得不错,您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而且言辞锋利。” 洛林小小扮了个鬼脸:“然而只有一见如故的人才配得上肆无忌惮地真实。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巴巴多斯的卡莱尔总督,我只会告诉他,这酒是在他的酒庄新买的。” 纳尔逊哈哈大笑。 笑完了,他拍拍洛林的肩:“我已经闻到欧洲的芬芳了。请进,我的朋友,黑皮诺是人间至美,今晚让我们干掉它。” “恭敬不如从命,我的朋友。” 更多请收藏【】! 0112 阿尔萨斯的法式料理 今天的用餐主题是法式料理。 海娜探查来消息,弗朗索瓦爵士在昨天重金聘请了布里奇顿最知名的法式餐厅主厨皮埃尔先生到农庄做客。 今天早上,卡门又在卡莱尔总督那儿打听到,这位皮埃尔先生来自阿尔萨斯地区。 这一点透露出很多信息。 法餐的菜式因为地域不同多有殊异。 其中阿尔萨斯洛林地区与香槟地区临近,受到阿曼尼饮食文化的影响,在配菜上偏向德意志饮食风格,善用猪肉,少有海鲜,与其他地区法餐长于牛肉和各类海味的传统大相径庭。 这也符合了世界上一切水手的通病,一旦离开了船,他们对海鲜深恶痛绝。 香槟地区的法餐自然适合配香槟。正是考虑到主厨的因素,洛林才专门选择了黑皮诺作为登门礼。 他无意于讨好纳尔逊,只是受人宴请,适当的心有灵犀总归是客人的本分,那样能让宴会的东道在心理上获得满足。 寒暄过后,两人挽着各自的女伴进到偏厅,围着一个或许从未没有被点燃过的壁炉惬意安坐。 家里的仆人很快端上浅红色的利口酒和一小碟橄榄,弗朗索瓦小姐在纳尔逊耳边低语几声,纳尔逊笑着点头。 “德雷克先生,这是农庄自产的利口酒,用白兰地做底酒,酿入樱桃c松仁c当地一种名叫阿巴库的香草c几种香料c金凤花和鲜奶油,酿成之后沥去杂质,最后添入庄园蔗糖。”他举起酒杯,对洛林说,“品尝一下。” 洛林浅浅抿了一口,浓稠的酒浆滑落喉咙,泛起甘甜,吐露芳香,却只有极浅的酒味,令人口舌生津,回味悠长。 “完美的口感,中校,我第一次知道,与清教徒共餐也能品尝到世间一流的美酒。”78中文全网更新最快78ca膍 “这是托了你的福。” 两人相视一笑。洛林放下酒杯翘起腿:“中校,送信的时候我可没有留下过地址。您这么大费周章地找我出来,令我很好奇。” “只是单纯地表达谢意。”纳尔逊看着洛林,“您为我送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可怜的莫里斯舅舅不幸去世了。” “莫里斯舅舅” “奥迪兰叔叔的兄长,我在海军的引路人,莫里斯沙克林舅舅。他一直很照顾我,若是没有他的帮衬,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节哀顺变。”洛林挑了挑眉毛,“沙克林先生请我把这个消息带给您,而不是通过邮局我觉得,他是希望您有所准备,谋求后路。” “您是对的。”纳尔逊遗憾地叹了口气,“莫里斯舅舅是家族在海军的支柱,他的离世对沙克林和纳尔逊影响很大。我现在重任在肩,但幸好,我提前得到了彼得帕克爵士的赏识,上帝仍在保佑我们。” “彼得帕克爵士新大陆舰队提督” “原来您也听说过他。”纳尔逊微微有些兴奋,“您知道么我原本随洛斯托夫特号在百慕大的大陆分舰队任职,只是船上的二副,得不到任何表现的机会。但是今年,时来运转。” “一位与你同姓的少将先生从海峡舰队调防到新大陆舰队,帕克爵士把百慕大海军基地交托给他,让他做了大陆分舰队的提督。” “多了一艘三级舰,大陆分舰队的实力一下子过剩起来,洛斯托夫特号就被调回了金士顿,我也由此才得以被帕克爵士慧眼发掘,转调旗舰,又很快转调到獾号,当上了舰长。” 洛林听得一脸古怪:“您说,一位和我同姓的少将成为了大陆分舰队的提督他的座驾是一艘三级舰” “难道您认识那位先生” “他是不是叫沙克德雷克,他的旗舰是不是h狮子号” 这下就连纳尔逊也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您真的认识德雷克提督。” “何止是认识”洛林举起酒杯,借饮酒的动作遮住脸上的表情,“他可是我的好哥哥呢。” “你们是兄弟” “同父,异母。”洛林已经恢复了常态,重新露出笑脸,“这么说,他现在负责封锁北美大陆” “从巴尔的摩到波士顿,整个北美海岸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真是位高权重,平步青云” 话题一下子陷入僵局,洛林努力消化着这个意外得来的重要信息,纳尔逊则不明就里,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幸好洛林带来了卡门。 聪慧的参谋当即接过了谈话的主导,不着痕迹地挑起弗朗索瓦小姐谈论时尚的话头。 两位女士叽叽喳喳 聊得开怀,纳尔逊一时插不上嘴,也就忽略了洛林的古怪,只静等着餐厅开饭。 差不多一小时后,仆人进门邀请众人上桌,洛林和纳尔逊寒暄了几声,这才并肩共入餐厅。 四人就坐,仆从上菜。 阿尔萨斯的法餐确实别具风格,冻开胃头盘就是经典的柳橙法式鹅肝酱。 煎得略焦的鹅肝飘散着胡椒白兰地的酒香,混合柳橙汁和橄榄油,酸甜清淡,既承继了先前浓甜的利口酒的口感,又令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汤是正宗的法式海鲜浓汤,龙虾的虾壳被研磨人肉眼难见的细小粉末,混合在奶油和菜泥里,浓郁馨香。 热开胃头盘是芝士焗蜗牛,养殖的罗曼蜗牛与大蒜和黄油一道烹煮,鲜嫩可口,入口即化。 鱼则是罗勒鲑鱼泥。 水手不爱在陆地吃鱼,大厨就用鲑鱼泥做成片糕,在维护法餐传统的同时,也最大限度地照顾了食客的需求。 待吃完鲑鱼,丰盛的头盘才告终结。 洛林用餐布轻轻拭了拭嘴角,向前来问好的主厨表示感谢,还送上了一枚金镑,作为这顿美餐的奖赏。 主厨退下,正餐来临。 第五道菜是极富阿尔萨斯特色的德国酸菜配香肠,辅以拉斐庄园的优质红酒,肉香浓郁,齿颊留香。 热盘是红酒烩鸡,进一步提升了整场晚宴的肉感,饱足了洛林的口腹之欲。 而在热盘之后,菜式趋回清淡,红酒被撤下,换上洛林带来的黑皮诺香槟,佐以生脆的冻虾片,一下子澄清了口腔,激活了味蕾。 雪葩上来了。 新鲜的巴巴多斯土产芒果被冻至结冰,研墨成沙,在半融化后端上餐桌,口感类似于后世的雪糕,却没有牛奶的滑腻,只有水果自带的清甜香气。 雪葩之后又是阿尔萨斯的特产,用啤酒花和菊苣搅拌成蔬菜沙拉,给予食客充分的沟通和谈笑的时间,消食,解渴。 主厨又一次来到餐厅问候食客,这一次卡门给了小费,依旧是一金镑,宾主尽欢,揭开尾声。 尾声的菜式简单了许多,蔬菜是法国名菜草莓黄瓜,香c甜c清脆,为接下来法兰西乳酪的登场做好准备。 乳酪是甜点,之后是咸点。 棍式面包切成小块,贴合培根c干酪,抹上黄油是今天的主食,最后又以阿尔萨斯特产的奶油圆蛋糕收尾,让葡萄干c红醋栗和杏仁成为整个晚上最终被记住的味道,甜蜜而满足。 酒足饭饱,闲聊深夜。 洛林看了看天色决定告辞,纳尔逊送他出门,在登上马车前,突然又叫住他。 “德雷克先生。” 洛林愣了片刻回过身,突然间露出了然的笑容:“看来您还是又用得着的地方,中校先生。” 纳尔逊满脸局促。 “德雷克先生,奥迪兰叔叔在信里对您推崇备至,说您勇敢,睿智,技艺高超,值得信赖。” “他过奖了。” “我可不觉得他是过誉。”纳尔逊看着洛林,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在夜色下隐隐泛光,炯炯有神,“我之前说过的,我得到了帕克爵士的赏识。” “是的,您说起过。” “可是莫尔斯舅舅毕竟去了天堂,即使为了家族利益,我也必需要获得功勋。” 洛林淡淡笑了笑:“您是一位优秀的军人,攫取功勋原本就是您的本分。” 纳尔逊不为所动,正声严辞:“我正在巡防蚊子海岸,而且剿灭了两支海盗。有帕克爵士帮助,这样的功勋足够帮助我晋升,不仅是升为上校,还可以换一艘船,一艘更有战斗力,能承载更多水兵的战舰,譬如巡洋舰。” “那我该提前恭喜您才是。”洛林耸耸肩,“只可惜我依旧没听出来,您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先生。” “上校晋升少将”纳尔逊坚定地说,“这一步并不好走,我需要冒险,可是据我所知,西印度的总督们大多安于现状,很难为我提供助臂。” “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是说如果。”纳尔逊深吸了一口气,“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可以向您求助么” “雇佣兵” “我知道您是一位私掠商人,与卡莱尔总督相熟的也并不只有您身边的美丽女士。”纳尔逊向着卡门颔首致意,“我记得私掠商人原本就有协助海军征战的义务,但我现在并不想用义务束缚您。” “可您也不排除会用义务来束缚我,是么” “是。” 纳尔逊的姿态充满了攻击性,洛林眼看没有回避问题的可能,索性就闭上眼,开始思考起这次邀约的利益得失。 他不可能无条件给纳尔逊打工。 即便私掠商人有协助海军的义 务,可有资格发出召集令的,却只有各个舰队那寥寥无几的中将提督而已。 至于说纳尔逊现在的他还远远不够格。 既然纳尔逊威胁不到自己,那么在这件事上,究竟是帮,还是不帮 许久之后,洛林睁开眼:“我要在加勒比海建立商会,这需要彼得帕克爵士的首肯,也需要一个与各方面都熟悉,同时精通财务和调度的年轻人帮衬。” “半个月后我会在金士顿的皇家港等着您,您要的一切,在那里都会得到满足。” “我似乎开始喜欢您了。”洛林爽快地伸出了手,“恭喜您,成功得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盟友。” “这也正是我挑选您的原因,洛林德雷克先生。”纳尔逊用力握住了洛林的手,轻声说,“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更多请收藏【】! 0113 海上兄弟会 休整的日子很快走到了尾声。 出港这天,天阴,风嬉,海面上笼盖着淡淡的雾影。 洛林和他的海员们早早退掉了旅馆的包间,迎着第一缕阴沉沉的天光回到船上,吃着简单的船上早餐,敬候着自己的水手归建。 约定的登船时间是上午八点,到七点半的时候,水手们陆陆续续出现在港口,宿醉的宿醉,揉腰的揉腰,一个个看上去狼狈不堪,脸色青白。天才 这都是纵欲过度的后遗症。 唐娜站在艉楼冷眼旁观着一切。 近几日,布里奇顿的大街小巷到处流传着慷慨的德赛船长和他慷慨海员的故事,连在海娜监护下极少出门的唐娜都有耳闻,这艘船的荒唐可想而知。 唐娜只是不明白,这群在陆地上表现的不堪入目的水手怎么一踏上船板就像变了个人。 难道是因为他们的真船长坐在船板边钓鱼 还是说这才是英格兰水手的本来面目,上岸像虫,登船如龙 要真是这样,这一船人岂不是训练有素,都能做到收放自如了 可能么 唐娜险些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那笑很复杂,有五分自嘲,三分忧虑,最底下还暗藏了两分不甘。 她在布里奇顿待了整整六天,本可以做成许多事情,但海娜缠着她,缠得死死的,让她满腹妙策无处施展,时至今日,没能联络上任何一个老朋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出海在即,前路未卜,她已经开始考虑更现实的问题,究竟是跟着金鹿号出海去送死,还是找个借口下船,寻求更稳妥的方式去新奥尔良。 怎么办 唐娜抚摸着船艉的护栏,咬着嘴唇沉思,全没注意到十几米外,洛林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海娜就坐在洛林旁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洛林倾凑到海娜耳边:“听说她试图接触什么人” “下船第一天,她在离旅馆不远的一条冷巷画了个记号。” “什么记号” 海娜从罩衣里掏出一小块羊皮纸交给洛林,洛林随手打开折叠,看到一个陌生的图案。 两把交叉的斧头,下面是1640四个数字,再下面则是一只鸟的剪影,形似飞翔的海鸥。 海娜轻声说:“这是我临摹下来的,前两天你在船上处理海图,一直没有机会给你。” “晚几天不碍事,反正我也没见过。”洛林把羊皮纸一收,“有人来接头么” “不知道。” “不知道” 海娜的眼睛有意无意扫过唐娜:“她很警觉,只在第二天清晨去过一次,之后就放弃了。我想她应该注意到我在盯着她。” “你没有分头行事” “王也和诺雅轮流盯了三天,驻足的人超过10个,三教九流都有,分辨不出特别的目标。” “倒是忘了,这里不是欧洲”洛林无奈耸了耸肩,“就这样吧,反正意外捡到了新大陆舰队这条线,至于琳卡女士这条,得之则幸,不得断了也无所谓了。” “起锚” “右满舵” “风向西南南,风力三节,半帆” “半帆升纵帆” 一声声号令此起彼伏,金鹿号的大帆缓缓升起。 克伦站在甲板中间,像个船长似地扬声高喊:“金鹿号,目标牙买加,扬帆,” “左舵5度” “” 战船起行,鼓着风,踩着浪,悠悠行驶出卡斯里尔湾平静的海面,进入加勒比海。 唐娜最终也没有下船。 在金鹿号离港的瞬间,洛林看到她恨恨地踹了一脚护栏,嘟囔着,像受气的小媳妇似钻进了艉楼。 这让洛林对她平白生出了一点好感。 面对一船的航海白痴,她至少没有选择弃之不顾。与结果相比,其余诸如立场c动机c隐瞒c目的之类的细枝末节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战船在海上航行了半日,有水手跑过来小声通报洛林,四点钟方向发现船影,已经在金鹿号侧后跟了半个小时,桅尖无旗,不明所属。 这个消息让洛林皱了眉头。 他对遇袭的事有心理准备,毕竟在去往布里奇顿的时候就有过渔船尾行的经历,他也知道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 可与唐娜心里的那份笃定不同,洛林对这场可能的遭遇仍有保留。 因为在海洋上, 带着爪和牙航行的势力不外乎海军c海盗和私掠商人。 洛林仔细分析过三股势力。 当代私掠商人的本质是商人,和洛林一样,商会和贸易线才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根本。 洛林至今没有建立起加勒比分会,就算建起来了,短期内也不足以撬动那些老牌商会的利润。 他们没有利益冲突,那些私掠商人就没有冒险攻击一艘强大驱逐舰的动机。 海军和海盗动机明确。 在新大陆,英国殖民当局与法c荷c西c美皆处在战争关系,海军或许会以掐断英国贸易线为目的,对英国的商船发动袭击。 但他们不会偷偷摸摸潜入英国殖民领海,也不会盯着金鹿号死不松口。 这样一样,有可能对洛林发起袭击的就只剩下海盗。 加勒比有悠久的海盗史,最早可以追述到洛林的祖先弗朗西斯与约翰霍金斯横行海上的十六世纪。 十七世纪中叶至十八世纪初的近百年时光,加勒比海盗达到鼎盛,包括海盗皇帝亨利摩根,黑色准男爵巴普洛缪,黑胡子爱德华,海盗王子贝拉米在内的一大批海盗名人肆虐在信风所至之地,令整个世界为之颤抖。 这个时代被称为海盗的黄金时代。 在黄金时代里,加勒比的海盗们不仅颁布了举世闻名的海盗法典,还建立了名为“海上兄弟会”的海盗帝国,风头一时无两。 可海盗毕竟是海盗,随着海军火力的升级,以轻船和快船为核心的海盗舰队已经很难再撼动战列舰的统治地位。 这种状况就好比坎塔布连破交决战,为了拿下脚下这艘金鹿号,不仅洛林押上了性命,英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想到这儿,洛林轻蔑一笑。 “像这种只有轻船和快船的武装势力真的能威胁到金鹿号么” “如果能,加勒比海盗的威名也不会堕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吧” “海上兄弟会” 洛林的面色骤变,飞快取出怀里那一小块画着图型的羊皮纸,看着纸面怔怔发愣。 如果把交叉的斧头换成旗帜,黑旗上画上骷髅,蓝旗画上乌龟。 1640年是亨利摩根继承海上兄弟会,颁布海盗法典的年份。 下面的海鸥加上立体的边框和直线,完善成一本书的模样 海上兄弟会的纹章 唐娜琳卡是海上兄弟会的人她是一个海盗 洛林猛地跳起来:“海娜把唐” “尾舰悬挂海盗旗她正在向我们冲锋”水手的惨呼打断洛林,声震甲板,“预计十五分钟内接战” “敌袭” 更多请收藏【】! 0114 加勒比的红发卡特琳娜 “迎击备战水手进入各自岗位遭遇敌袭” 在克伦的呐喊声中,洛林逆着甲板的人流,大步流星趋向艉楼。 艉楼的舱门急惶惶打开,亚查林第一个冲出来,诧异地看了洛林一眼,旋即飞跑向炮舱。 紧随其后的是诺雅和海娜 唐娜第四个跑出艉舱,焦急地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海面,咬了咬牙,突然间冲出人群,向着洛林发起突袭。 那冲突爆发得毫无征兆,船员们呆立在甲板,愣着神,看着唐娜用行云流水般的步伐疾进,只一晃神已经冲到洛林面前,弓步,出剑 一点寒芒,金铁交击 叮 洛林不知在何时抽出了刀,他冷笑着,只抽出短短一截,宽大的刀身贴住小臂,随手一扬,就把唐娜的刺击架了开去。 唐娜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恍惚间才想起在初遇洛林之时,他的刀也是这么快。 拔刀快若电闪,出招又不着痕迹。 上一次他用背刀的手法制住了背后的敌人,这一次他又用收刀的招式化解了唐娜的攻击。 他的技法一如既往地如指臂使,就好像他腰上的根本不是常人需双手来握持的笨重的偃月刀,而是以灵巧著称的匕首 该死小看他了 一刹那的失神,黑影骤然近前。 唐娜猛地惊醒过来,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击,数枚银塔罗便旋飞疾至,咄咄几声在她的脚尖钉成一排。 海娜闪到了她身后,短刀出鞘,利刃压颈,王也站到她的身前,隔开洛林,门板似硕大的菜刀悬到了她的头顶。 还有皮尔斯 那个唐娜眼里最不像水手的小屁孩不知道从哪捡了把簇新的,和他身高都差不太多的火枪,正用极标准的姿势单膝跪地,端着枪,笔直地瞄准了她的脑袋。 唐娜分明看到,枪的击锤是打开的 杀机盈野。 无数道杀机锁定住唐娜浑身的要害,最盛的那道来自身后,其次是举着枪的皮尔斯,拈着牌的诺雅,再次是王也,暂停指挥水手的克伦,和扶着门框,至今没有走出艉舱的卡门。 还有丹尼尔和从炮舱里探出脑袋的亚查林,还有站满了甲板,脸上愕然与愤怒交织的水手们 唐娜突袭船长的行为激怒了金鹿号上的每一个船员,只要洛林一声令下,他们将把这个忘恩负义的西班牙女人挫骨扬灰。 洛林轻轻鼓了鼓掌。 “先生们,加勒比的海盗正在向我们发起冲锋,难道你们准备束手就擒么” 惊怒中的船员们如梦方醒,克伦的号令再次响起来,水手们大呼小叫地飞奔向自己的岗位。 洛林缓缓收刀归鞘,拨开王也,一脸轻松地走到唐娜面前:“诚意,小姐。像这样举着剑,我是否该理解为你没有谈话的意愿” 唐娜愣了一下,缓缓抬起手,用最不容易引起误会的速度打开手指,任由手上的短剑跌到地上,咄一声斜刺进甲板。 “看来你是愿意谈话的。”洛林笑起来,“我该怎么称呼你,海上兄弟会的骑士小姐。唐娜琳卡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你知道了” “其实只要猜出那幅画,联想到你的身份并不是难事。”洛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来你的身份似乎是内应。在开战之前刺杀船长难道是加勒比海盗的惯用伎俩” “抱歉,我没有恶意” “可你的剑并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只是想俘虏你,通过你来获得这艘船的指挥权。” “然后呢投降” 洛林轻佻的言辞似乎激怒了唐娜,她抬起头,看着洛林的眼睛,一字一顿。 “黑曼巴击沉了我的船,也屠杀了我的船员我是加勒比的红发卡特琳娜,终其一生,也不会向那个卑劣的屠夫摇尾乞怜” “黑曼巴是那个在巴希巴镇找你的海盗你连帆影都没有看见,怎么能肯定是他” “因为只能是他”唐娜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海盗王和海盗王的候选者都有自己的猎区,就像猛兽会在丛林里划定领土,轻易不会过界。这里是黑曼巴的猎区,在巴巴多斯沿岸300公里的范围内,不存在第二支海盗有能力袭击一艘驱逐舰。” “海盗王” “黑曼巴还算不上海盗王,他和我一样,只是第七顶海盗王冠的竞争者之一。” 洛林隐约觉得,故事似乎越来越精彩,也和正题偏得越来越远了。 他哭笑不得道:“骑士 小姐,你之前才说过每一个候选人都有自己的猎区。依这样说,你们其实是遇不上的。” “正常情况下,您说得对。”唐娜脸色黯下来,“然而不久前,我从可靠的渠道弄到了一个情报,他和另一个候选人在巴巴多斯的外海密谋联合” “为了破坏这场密谋,你决定离开猎区,自投落网就因为一个看似可靠,其实并不可靠的情报”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唐娜咬着呀,刻意地加重语调,“他收买了我的线人” “我开始理解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船上袭击我了”洛林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是一场愉快的谈话,海盗骑士小姐。如果不是还有另一位贵客需要招待,我们或许能更深入地畅谈。” 这句话象征着谈话结束。 唐娜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海娜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又不许她动弹半分。 她急切地说:“德雷克先生,黑曼巴已经来了,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想活命的话” “一个冲动而陌生的指挥官并不能带给我们胜利”洛林抬高声音打断她,“骑士小姐,你其实并不了解我们,就像我不了解你。” “可即便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在我看来,你也只是一个或许合格的大副,却绝不是一个合格的船长。” “带领一艘船的人不该因为一条无根的情报就把自己的船员带入险地,这是轻敌,也是愚蠢。” 洛林一下子失去了谈性,轻轻地摆了摆手:“诺雅,王也,把她绑起来送进艉舱,战斗已经开始了。” 王也挠了挠头,为难地找了跟细缆绳交给诺雅。 海娜一松开刀,唐娜突然挣扎起来。 “可是您并不了解黑曼巴,也不了解加勒比”她急惶地向着洛林叫喊,“您可以不给我指挥权,但可以让我提供建议,由您自行决定是否采纳您说过,带领一艘船的人不该轻敌” 洛林定定地看着她:“你的积极让我感到疑惑,骑士小姐。” “没什么好疑惑的。”唐娜挣开诺雅和王也,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这里是海洋,我们在一条船上。而且不管您相信与否,我们拥有相同的敌人,我想为自己的船员报仇。” 说完这些唐娜就闭了嘴,她坦荡地看着洛林,褐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洛林沉默了好一会儿,皱着眉,轻声叹了口气:“或许,你并不是个全然不称职的船长” 他挺直腰杆。 “命令海娜掌舵,克伦操帆,亚查林指挥火炮,王也来主持火枪” “皮尔斯上瞭望台,丹尼尔救护伤员,卡门去艉楼躲起来,诺雅给骑士小姐一根绳子,让她自缚到独角鲸上,我会在舰艏指挥战斗” “先生们,女士们,还有敌友难分的骑士小姐,让我们见识一下加勒比海同行的实力。”洛林笑了一声,高举起手臂,“风向西南南升海盗旗,抢风,迎击” 更多请收藏【】! 0115 黑曼巴 抢风,迎击。 当印有彩瞳骷髅的海盗旗在金鹿号的桅尖飘扬起来,懒散了十余日的德雷克旗舰在一息之间苏醒了。 水手们像猿猴一样滑荡在这艘残缺了前桅的巨大战船的帆索上,升起横帆c纵帆,张挂起全部的艏帆和捕风帆,在摇摇摆摆之间侧过船艏,斜切海风,缓慢加速。 水手们飞奔在甲板上。 他们以八人为一组,有序而快速地把一架架十二磅炮和配套的弹丸c药包从艏楼推出来。 亚查林在炮舱探出半个身子,高声叫喊:“全舰实弹两舷齐装待战” 水手们用唐娜从未见识过的训练有素完成了装填,推动炮管探出船舷,飞快地钩上固定炮车的铁链。那些铁链软软地躺在甲板上,并不绷直。 因为待发射之时,炮车会随着火炮的后座力倒退,铁链的目的只在于防止炮车退飞出去,而不是把所有的后座力都交给战舰来承受。 洛林在船艏估算着距离,纵声下令:“左满舵,转帆” 海娜二话不说拨满舵轮,克伦带着操帆手们推动帆桁,在艉甲板走出一道弧线,随着船身的倾斜,让纵帆始终处在鼓满的状态。 金鹿号由此完成了第一次折线切风。 唐娜静静看着这一切。 她站在洛林身边,腰上缚着细长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绑在独角鲸狰狞的弩臂上,余留的绳长仅有一米。 这是她对洛林允许她“自缚”的回报,然而洛林是否信任她暂且不提,金鹿号的船员们肯定没有因为她的举动就放松了警惕。 诺雅,那个一说话就脸红,走路都不敢独自超前的害羞的罗姆女孩就并腿坐在她的身边,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腰上的牌盒,依旧是那副眼神躲闪,柔声细语的样子。 可唐娜再也不会把她当成贵族少爷的贴身侍女。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这个“侍女”扬手射出几张塔罗,轻而易举扎进了坚固的橡木甲板,入木半寸。 要是那些塔罗扎在人身上唐娜打了个寒战,突然想起来,自己因为好奇的缘故,在极近的距离请她做过占卜。 还有皮尔斯,那个年龄和模样都远远达不到成年标准的小孩,在举起长枪的一瞬间,脸上稚气尽消。天才 唐娜隐约看到一个小号的洛林端着枪,瞄准她,眼神里没有半点犹豫,那份高傲,那种自信看得人心头发寒。 现在,他正在攀爬帆缆。 在摇摇晃晃的海船上,背着一人高的长枪,披着奇怪的用某种生物的皮做成的罩衣,这个孩子像灵猴似攀上三十来米高的瞭望台,丝毫不惧其中的危险。 唐娜如何还能不知道,她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好色多嘴的亚查林,只会做菜的王也,心好累的管家克伦,没有自我,只有主人的死士海娜 还有那个看起来充斥着贵族情怀,把航海当成郊游的洛林德雷克 唐娜抬起头,呆呆望着飘扬在桅尖上的彩瞳海盗旗,喃喃自语。 “这是一群披着羊皮的野狼一场有预谋的入侵。” 洛林听到了她的话,笑着回过头:“骑士小姐,想明白了” “您不必再喊我骑士小姐,我背弃家族已经很久了,当不得骑士的称呼。” “可你并没有通报姓名,我总不能喊你喂。” 唐娜沉默了一会儿:“卡特琳娜迪波,我曾是巴塞罗那埃斯坦巴伯爵的女儿,现在则是加勒比海的红发卡特琳娜,一个失去船的海盗船长。” “迪波女士。”洛林微微欠身行礼,“很高兴我们之间的了解又近了一步,作为回报我确实对加勒比的海盗有兴趣,但从未想过,您会是海盗的一员,还是如此优秀的一员。” 卡特琳娜摇着头笑了两声。 “金鹿号,德雷克,如果我猜得没错,您的祖先就是加勒比海盗的先行者弗朗西斯。您知道么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海盗都将他视作榜样与追求,所以我们远比您想象得更有修养,哪怕这听来很好笑。” “其实并不好笑。”洛林耸耸肩,“欧洲的海上强国皆因海盗昌盛,贵族多与海盗渊源。你也是正统的贵族出身,应该知道我们依旧恪守着暴徒的传统,只是做得比先祖们有技巧得多,比如说,用阶级和法律来替换弯刀和火枪。” “奇特的说辞。”卡特琳娜挑了挑眉,“看来您在贵族圈里并不受欢迎。” “没钱的时候确实是那样。”洛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闲聊结束,我们的敌人来了。” 黑曼巴的帆影出现在 海平面上,缓缓上升,风驰电掣。 金鹿号完成了第二次折线,逆着风右向满舵,朝着对手的左舷斜切。 洛林看到了一面招展的海盗旗,黑色的旗面上有一团硕大的,血一样的鲜红的渍斑,渍斑的正中是白色的骷髅,低下两柄弯刀交叉,一条黑曼巴盘踞在骷髅上,三角形的蛇头从左侧眼眶钻出,高昂头颅,作势欲扑。 洛林憋了瘪嘴:“前桅和主桅横帆,后桅纵帆,标准的巴格型三桅混帆船,她叫什么” “毒蛇号。”卡特琳娜没有表现出半点犹豫,“长44米,宽10米,桦木材质,载员200。她原来是一艘非洲航线上的走私船,艾米菲拉德俘虏她的时候被装在货舱里的黑曼巴蛇所伤,及时砍断了自己的左手,伤而不死,这才获得了黑曼巴的名号。” 洛林抱着臂观察着敌船,轻声说:“我没兴趣知道黑曼巴船长的发迹史,她的火力怎么样” “炮舱每舷10门十二磅炮,主甲板每舷4门九磅炮,她特意加固过船艏,配备两门十八磅中程炮,是船上最强的火力,你要小心。” “把重炮放在船艏”洛林愣了一下,“他似乎很享受追逐猎物的快乐。” “不是的,他的战法有点特别,主要是” “翼帆”卡特琳娜的话没说完,瞭望台上突然传来皮尔斯稚气而惊惶的喊声,“一点钟方向,距离15公里敌船张开翼帆,航速激增,相对速度十六节” “船艏炮击规避” 更多请收藏【】! 0116 同道中人 轰轰 炮火轰鸣,水柱漫天,金鹿号摇晃着擦过水柱,缓慢而坚定地执行自己的切舷之旅。 毒蛇号的第一轮炮击对金鹿号而言没有任何威胁。 虽然中程加农炮的理论射程确实能达到1500米,但是考虑到颠簸与风浪的因素,舰装长程加农炮的有效射程往往也只在300米内,中炮的稳定性比长炮弱,200米内才是适合它发挥威力的区间。 可是洛林的脸色依旧铁青。 卡特琳娜的提醒,以及毒蛇号突然张起的翼帆,这两点已经足够洛林猜到艾米菲拉德那个所谓特别战法的真谛。 就是苟。 双方在海面上对峙,洛林在火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在速度和灵活性上却又居于绝对的劣势。 以逆风对顺风,金鹿号的切风速度大概只有三节,而毒蛇号的航速却达到十二至十三节。 与此同时,相对宽阔厚实的船身本可以让金鹿号在转向和规避时更灵活,这也是各国海军面对以高速舰为主的海盗和私掠者的看家法宝。 但是金鹿号失去了前桅,影响了船体的重心,这个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从操控的角度来说,金鹿号并不能比风驰电掣的毒蛇号更好驾驭。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三分钟的时间,双方接近到五百米,毒蛇号高昂的船艏放出了第二轮炮弹,落在金鹿号百米周遭,炸起的海水像骤雨冲刷甲板。 金鹿号也进行了试探性的反击,右舷十三门火炮轮番轰鸣,一分钟后全体完成装填,在两百米距离又是一轮。 毒蛇号在密集的水花当中优雅地转向,与金鹿号擦身而过,侧舷火炮抵近了连发疾射,一枚九磅炮砸中了金鹿号的船壳,劈出零星的木屑,炸出来一团焦黑。 这也是双方距离最近的一次。 毒蛇号一击即走,洛林眯着眼盯着那渐行渐远的帆影,咬着牙下令:“调头,迎风,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金鹿号笨拙地调起头,滑出巨大的弧形,在海面上留下歪歪扭扭的水线。 卡特琳娜突然说:“德雷克先生,您得防备您的身后。” “身后” “黑曼巴是一支海盗团,并不是只有毒蛇号一艘船。” “有几艘” “三艘,一艘巴格型,一艘布里根廷,还有一艘布里格。” “如果被夹击就不好了”洛林捂着嘴喃喃自语,突然抬起头,“皮尔斯四周海域状况,仔细检查还有没有别的船影” “十点钟方向,巴格型在四公里外调头。九点钟方向,布里根廷型一艘,距离十二公里,似乎没有发现这里的战斗。六点六点钟发现布里格型一艘,顺风疾进,预计二十分钟后进入战场”最快手机端: “诱敌,埋伏,以及望风。”洛林挑挑眉头,“你的船就是被这样击沉的么,迪波女士” 卡特琳娜的眼神闪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什么惨痛的记忆:“是,菲拉德的毒蛇号很快。那一天,他就是用毒蛇号牵制住我们,我们被打坏了船舵,逃到巴巴多斯附近的礁石带如果不是船员们掩护,我逃不出来。” “能让一群海盗舍弃生命掩护你,你就算不是个合格的船长,也是个优秀的领袖。” “您不必安慰我。”卡特琳娜苦笑了一声,“一对三,布里格会在二十分钟后加入战斗,布里根廷或许也会参与围剿,您打算怎么办” “你说过这是一场入侵。”洛林笑着拍了拍独角鲸,“我会让他们知道,为什么驱逐舰会被称为海盗的克星” “开火” 轰轰轰轰 连绵的炮响,巴巴多斯的外海激战正酣。 然而这场战斗与当日发生在坎塔布连的战局分外不同。 因为黑曼巴是一群纯粹的海盗,包括他们的团长艾米菲拉德在内,所有干部都没有科班的背景。 他们不像欧西北的私掠商人那样,大多有过军方的经历,设计起战法来自然也是天马行空,无迹可寻。 这大概会是洛林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将要面对的对手模版,加勒比的海盗,并不比欧西北的私掠商人更好对付。 毒蛇号鼓着帆,像幽灵一样疾驰在广阔的海上,用一次次迅猛的调头和他们并不精湛的炮术不断像金鹿号发起冲锋,忽近忽远。 另一边,那艘布里格型已经赶到了战场,狡猾地坠在侧后,竭力不让自己的侧舷暴露在金鹿号密密麻麻的炮门之下。 金鹿号的应对看起来格外笨拙。 高速的毒蛇号游荡在左舷,大半的炮手就被集中到左舷,十八磅的燧发炮几乎可以做到一分钟一发,泼天的弹丸却至今没能在毒蛇号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炮手们努力想要逮住这条滑不留手的海上泥鳅,可他们一无所获,还在炮击的间隙,被毒蛇号又一次抓住机会,用抵近炮击掀掉了船艉露台老长一段木质护栏。 阴魂不散的布里格型纠缠在右后,金鹿号只能用十二磅炮来牵制她,主甲板两门,艉炮四门。 狭小的射角极大地影响了射击的命中率,十余轮炮击,只有一枚炮弹擦中了布里格型的船艏,砸出一个月牙似的缺口,丝毫不能影响对方的航行。 布里格一次次加速前突,放空排炮之后当即减速,一进一退,就像是一只灵巧的老鼠正在戏耍跛脚的老猫,一次又一次。 老鼠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战舰的前突变得越来越坚决,越来越深入。 亚查林带着他的炮班站在右舷倒数第二个炮门背后,眯着眼,举着手,翘起的大拇指与眼睛还有远处的布里格型连成一线,一动不动。 “没想到,看起来洁身自好的船长居然会是同道中人” 熟悉他的炮手们立刻知道他开始调整发射状态了,赶忙迎合道:“司炮长,难道这次的战术又跟把妹有关” “这是必然的”亚查林满脸虔诚,“我们的船长在舞会上邂逅了两个贵族小姐,一个美艳动人,活力四射,另一个长相普通,因为朋友而天生自备,可船长就是喜欢那位自卑的小姐,一心想要夺走她的处子嫣红。” 炮手一脸古怪:“难道我们的船长是瞎子么” “你懂什么美丽的外表千篇一律,高洁的灵魂才会让人魂牵梦萦” “噢” “但是我们的船长不能直接向自卑的小姐发起攻势。因为自卑的人往往胆小,就像我们的占卜师小姐,太过热情的绅士会吓坏她,吓得她远远逃开,再也不敢靠近半分。” “那,怎么办呢” “追求美艳的小姐” 炮手的眼睛闪闪发光:“虚张声势” 亚查林得意洋洋地点头:“就是这样,当着自卑小姐的面追求美艳小姐,使劲浑身解数,在让自卑小姐松懈的同时,充分展示出自己男性的魅力。” “然后呢” “等自卑的小姐放松了警惕,习惯了我们那位船长的存在” 亚查林缓缓蹲下身体,捡起地上的拉绳,在手心绕了几圈,又缓缓站起来。 他兴奋地舔着舌头,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炮门。 透过小小的炮门,布里格型又一次扬帆冲了上来,甩出一长串的炮弹,在金鹿号周遭炸出连片的水花。 亚查林失去了视野,但却确认无误地知道,布里格型就在四百余米外的海面,不需要多久,就会降下主帆,减速后退。 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像现在这样,整整半个小时,右舷的炮舱没有发射一枚炮弹。对面的小姐已经习惯我们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的朋友身上了,她对我们毫无戒心。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摸清她舞会后回家的路线,蒙上面,截住马车,就在那浪漫的车厢里放” 轰 雷鸣骤起,火蛇吐信。 烧得通红的链球弹从炮管正中飞射出来,在空中打开,旋转着,精准地跃过四百余米的海面,缠绕在布里格型的主桅上,咔啦一声,把粗大的桅杆从正中绞断 布里格型的主桅歪倒下来,轰隆一声砸在侧舷。 水手们惨叫着落水,蛛网般密布的帆索被拉扯着横向海面,带动整艘大船倾斜,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 亚查林飞奔向下一门炮,一边跑一边喊:“开火开火治安官一会儿就会赶到现场,一亲芳泽只有现在,开火” 更多请收藏【】! 0117 捕蛇行动 伴随着布里格帆船的瘫痪,洛林第一次把握住这场战斗的节奏。 这个机会他等了许久,所以一见远方主桅倒伏,当即迫不及待地命令金鹿号转舵,把自己的侧舷迎向目标。 主甲板的十二磅炮,炮舱中的十八磅炮次第轰鸣,像击打固定靶似地把泼天的炮弹洒向敌船。 炮手们表现出令人乍舌的准确度和熟练度。 仅仅三四分钟的时间,舷炮完成三轮齐射,几乎所有的炮弹都落在敌舰周遭一百米内,更有三发炮弹直击命中。 一枚炮弹落在船艏,从船壳处的缺口钻进去,掀掉半个船头,火势弥天。 一枚炮弹落在主甲板,在主甲板撕出大大的陷坑,燎出大片大片的焦黑,看起来狰狞可怖。 还有一枚正落在主甲板与船肋结合的厚实夹角,直接被崩飞出去,顺势带倒了半侧护栏,让整艘船的样子愈发凄凉。 洛林抿着嘴一言不发。 击沉布里格型只是时间问题。 而随着布里格型陷入危局,不仅毒蛇号的进攻猛烈起来,连远处的布里根廷也在第一时间升起纵帆,朝着战场的方向猛扑过来。 这场战斗已经走到了胜负的拐点。 黑曼巴海盗团已经底牌尽出,然而情况却对洛林利好。 艾米菲拉德早先把望风的布里根廷扔在了主航线左近的下风口。逆风向上,那艘船的适风性能就是再好,想要跨过这二十多公里的距离加入战斗,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洛林要面对的只有一个失去了规避能力的固定靶,以及毒蛇号这船滑不溜手的巴格型改装船。 机不可失 他伸手拖住一个水手,沉声下令:“告诉亚查林,只用最小人力维持对毒蛇号的驱赶,他的首要是击沉对面的布里格型,越快越好” “是” “德雷克先生”水手尚未出发传令,沉默了许久的卡特琳娜突然又一次出声。 洛林好奇地看过去:“迪波女士又有什么建议么” “是的” 卡特琳娜的建议让人耳目一新,她居然提出对布里格型轰而不沉,同时放松对毒蛇号的驱赶,给予艾米菲拉德接舷的机会 洛林的眼睛越听越亮:“您的意思是” “从黑曼巴的角度来说,金鹿号价值连城,他不舍得击沉金鹿号。更何况接舷可以制止住你们的炮击,救下对面的布里格。所以就算是冒一些风险,菲拉德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水手。” “而从您的角度来说”卡特琳娜漂亮的眼睛盯着洛林,“你必须承认,您的船不可能追上毒蛇号,对即将参战的布里根廷也没有合适的手段。”あ七八中文ヤ81首发c域名c请记住 “同理,您也无法逃跑。无论是船的灵活度,还是对这片海域的熟悉程度,您都处在绝对的劣势。一旦形成追逃的局面,毒蛇号的重磅艏炮会让您和您的船员付出惨痛的代价。” “您唯一的胜机就是接舷。既然您抓不住他,为什么不试着让他主动来抓您呢” 卡特琳娜抬起手,指着身陷在水雾当中的布里格船。 “您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也有现成的诱饵,手上的筹码很丰厚。问题只在于,您是否愿意把这些凶残的海盗们放到金鹿号的甲板上” “我讨厌麻烦,可你却给我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麻烦主意”洛林突然抽出刀,一钩削断了卡特琳娜身上的绳子,“诺雅,把迪波女士的短剑还给她,再帮她借一柄刺剑来。甲板乱起时,谁也不敢保证绝对的安全。” 金鹿号开始了隐蔽的调整。 调整的第一步是自损,亚查林在洛林的要求下,在左舷选了一个炮门的船壳,在毒蛇号开炮的当口由内爆破,炸开了一个颇为凄凉的口子。 口子里面浓烟滚滚,两侧火炮歪斜倾覆,就像是结结实实挨了一炮,水手伤亡,炮门哑火。 捕蛇行动就此启动。 通过炮舱与艉舱连接的舱门,一半炮手被抽调出来,总计60人,包括整支火枪队,还有20个格斗技术不错的勇敢水手,带领他们的是王也c诺雅和临时加入金鹿号的双剑女骑士卡特琳娜。 但是金鹿号的火力却没有明显减弱。 主甲板的炮手被抽调向炮舱,甲板上只留下负责操船的20来人,看起来好像是炮舱在直击后损失惨重,急需增援。 每个炮班需要负责三门火炮,面对布里格型的十个炮门全开,左舷和艉炮也有半数继续开火,这样一来,金鹿号的炮火密度骤减 ,命中率也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十分钟,四轮炮击,仅有一炮擦中布里格型,点燃了艉帆,朝向毒蛇号的炮弹更是漫无目的地飞散,再起不到驱赶的作用。 毒蛇号抓着炮击的空隙进行了一次抵近,有一枚散弹被送上金鹿号的主甲板,伤了两个水手,哀嚎声震天彻地。 洛林觉得,这次尝试应该能让艾米菲拉德下定决心了 又二十分钟,两次折转,皮尔斯在桅尖上放声高喊:“巴格型突进没有变向接舷准备” “固定”洛林几步纵跃到主桅附近,死死攥住地上的缆绳,“锁死舵轮,降下船帆,全员备战” 轰 船体剧烈地摇晃,毒蛇号从金鹿号侧后上行,用自己的侧舷重重砸在金鹿号的左舷,碎屑残木四下横飞,两条大船紧擦着靠在一处。 乌泱泱肮脏的海盗聚集在毒蛇号的甲板上,为首的正是洛林在巴希巴镇见到过的那个三副。 在他的指挥下,一条条钩索被甩出来,钩住金鹿号的甲板和船舷。 金鹿号的水手们放弃了操船,一个个聚到洛林身后,稀稀拉拉的,手握着刀剑,紧张待战。 两条大船开始漂散,被海波推动着,仅仅漂开一米多远,就被那几十条钩索挂住。 厚重的船板被架了上来,十几个海盗从高高的帆桁上拽着缆,发着鬼叫,荡过缝隙。 十人,二十人,直到七八十人 毒蛇号的三副登上了金鹿号,看了眼洛林和他身后数量不足二十的水手,狞笑一声:“又见面了,巴希巴镇的船长先生,不知道您的伊萨贝拉小姐还好么” “您很快就会见到她。”洛林舔了舔嘴唇,高举起长刀,“火枪队,杀” 更多请收藏【】! 0118 登船申请 “火枪队,杀”  随着洛林的命令,艉楼的舱门被齐齐打开,四十个铅弹上膛,刺刀上枪的火枪手从八道舱门里依序走出来,沿着护栏排成一排,整齐划一地端枪,瞄准。  海盗们没有任何反应。  既不攻,也不退,脸上的表情呆滞而混乱。  简而言之,他们有点断片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们正要抢劫一艘刚完成了跨大洋远航的商会驱逐舰。  这种船的优点一般是火力强大,缺点则是水手的数量捉襟见肘。  为了在跨洋时携带更多的给养和货物,商会往往会大幅度地消减船员,只充分地保证航行所需,至于防卫这一块商人们总是容易把火炮的口径和船的战斗力混为一谈。  退一万步讲,这是艘谨慎的船,或者船长在布里奇顿休整时临时把船上的水手数补到了最大,以防在加勒比航行时被海盗偷袭。  他能找到的水手也不过就是一群破落户,流浪汉,布里奇顿没有更高级的水手,在加勒比这片地方,勇敢的c技艺精湛的水手供不应求,早就被各大商会和海盗团收入囊中,视作中坚了。  这艘船是怎么回事  还有他们手上那些簇新统一的海事步枪又是怎么回事  仁慈的主啊  难道说,英国的海军已经学会钓鱼执法了么  三副瞪着大大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艉楼上密密麻麻的排枪,有一个提着大砍刀的黑发男人和一个英姿飒爽的红发女人从舱里走出来,一左一右,站到排枪队的两边。  那个女人红发的,卡特琳娜  “小子,你果然藏了”  砰  瞭望台上骤然一声枪响,铅弹在摇晃的海船上精准集中三副的眉心,把他整个轰飞出去,当场就没了性命。  那枪声如同号令,王也和卡特琳娜齐声下令:“开火”  砰砰砰砰  排枪激发,硝烟弥散,登上甲板的海盗们像割麦子似连片的栽倒,伤的c死的,因为恐惧从船舷边失足落水,或是被恐惧的队友挤下缝隙,被忽近忽远的大船挤压在海面的  海盗乱了起来。  洛林不屑地摇起了头:“同行们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是我们的回合。先生们,接舷”  水手们高举起手里的凶器,鼓足力气嘶声高喊:“杀”  他们扑向了敌人,从洛林的身后,从艉楼的餐厅,也从甲板正中的炮舱。  他们在克伦和亚查林的带领下杀向登船的海盗,王也指挥着火枪队调转枪头,瞄向了近在咫尺的毒蛇号甲板。  诺雅和海娜聚到了洛林身后,洛林提着刀扭了扭胳膊,骤然启动,直冲向前。  乱战中有一个海盗向他举起火枪,寒芒闪过,就被飞射过来的红绒飞刀刺穿了心脏。  有两个海盗逼开对手想拦截他,还没跑到位,左边那个就被皮尔斯一枪击毙,右边那个则被诺雅的银塔罗切断了喉咙。  洛林毫无停顿地直冲向毒蛇号,抬脚踩在十二磅炮的炮管,蹬踏在主甲板炮门的护栏,高高跃起,重重地踏毒蛇号的甲板上  嘭  他单膝跪地,旋即疾冲,聚集在甲板上的海盗激发了短枪,砰砰两声,击中他原本站定的位置。  但洛林早已不在那里,他狂笑着扑向敌群,凌厉的双刀舒展开挥动,血溅漫天  反攻反攻  海娜像猫一样四足着地,从舷边跃起,跃过缝隙,扑倒了一个奔跑中的海盗,一触即分。  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腿上的短刀已经握在手心,被扑倒的海盗抽搐着,绝望地捂着脖子,那里有一道巨大的口子,浓稠的鲜血溅满甲板,不停地喷涌。  诺雅踩着海盗们拉起来的钩索第三个登上敌船,踏着舞步,拈着塔罗,从手持弯刀的海盗中间斜穿而过。  海盗们被她的身姿吸引,下意识扭动脖子,一瞬间,血雾喷洒而出。  战斗趋向高潮。  金鹿号上,克伦呐喊着用自己的重锤砸翻了当面对手,亚查林在他身后激发火枪,砰一枪把准备偷袭的敌人一枪击毙。  两人齐齐舒了口气。  克伦抬起头,发现金鹿号上只剩下了零星的入侵者,每一个都被数量更多的水手缠住,绝望地挥舞刀剑。  他蹬脚踏上面前的船板,高喊道:“反扑过去,支援船长杀”  卡特琳娜呆呆地看着几乎一面倒的战场。  在她的印象里,黑曼巴的海盗勇猛而残忍,他们的团长艾米菲拉德凶名赫赫。  身为与她齐名的海盗王候选人,他能被海上兄弟会选中,并授予信物,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毒蛇号的水手惯于厮杀,接舷战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可是眼前,他们居然正被金鹿号的水手撵着打  精锐如斯  时隔两百年,德雷克的名字又要飘扬在加勒比海了么  她怔怔地向,突然听到王也在喊她。  “迪波女士,金鹿号上的战斗结束了,您是待在这,还是去毒蛇号上找找刺激”  “我”卡特琳娜咬了咬嘴唇,“我一定会手刃艾米菲拉德”  “那你可得快一点。”王也拧着腰做热身运动,“身为船长的猎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脑袋就该跟脖子分家了。”    金鹿号的水手们全面反攻毒蛇号,甲板上随处可见几人成群的零星战斗。  相对于欧西北的商船水手而言,加勒比的海盗们肯定要擅长战斗得多,而且还有不少 短柄的火枪配备。  然而金鹿号上却有半专业c最新锐的火枪队。  在水手们的掩护下,他们以每分钟两发的射速压得海盗们抬不起头,无法组织起攻防队形,虽然人数占优,可在实际表现上,却每每都处在被围殴的状态。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倾斜。  砰一声枪响,洛林一个滑跃躲开铅弹,弹身而起  手上的长刀由下至上挥动,银色的匹练剖开当面海盗的肚子,溅起的鲜血淋了他满身。  “呸。”  洛林啐了一口,挥手甩干刀锋上的血珠,抬脚踩上艉楼的台阶。  “船长”  王也高喊一声,踩着八卦步闪过一个海盗,回身拧腰,一刀劈在对手肩上。  那海盗惨叫一声跪倒,卡特琳娜的刺剑便像毒蛇似钻进了他的咽喉,一剑夺命。  王也把死掉的对手踹翻,活动了一下胳膊,笑嘻嘻对洛林说:“船长,迪波女士想抢夺你的对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竞争,我觉得得先问问你的意见。”  “艾米菲拉德”洛林挡下一记劈砍,右手刀随手捅穿对手的肚子,一扬臂,丢下艉楼,“迪波女士,您甚至不是我的海员,为什么觉得我会把最有价值的猎物交给您”  “只要能给我的船员们报仇”卡特琳娜在尸首上擦干净刺剑,慢慢站起来,“我可以成为您的雇员。”  “怎么听着好像是我赚了便宜似的。”洛林嘟囔一声,看到海娜和诺雅并肩走过来,就笑着问,“你们呢,同意迪波女士的登船申请么”  “这是船长该考虑的事。”  “对”  “还真是指望不上你们。”看着诺雅局促的表情,洛林失声一笑,“迪波女士,您的登船申请我收到了,艾米菲拉德现在是您的。至于您的申请是否能通过,我需要考虑。”  “万分感谢您的慷慨,船长先生。” 更多请收藏【】! 0119 捞过界 可惜的是,卡特琳娜最终也没能实现手刃对手的心愿。  毒蛇号的舵手被海娜切断了喉咙,武技精湛的大副和王也纠缠了四招,被一刀砍掉了脑袋。  冲锋队长刺伤了克伦,正要攫取战果之际,被窥伺在半空中的皮尔斯一枪毙命。  眼看大势已去,艾米菲拉德选择向洛林投降。  战斗结束。  皮尔斯在瞭望台上报告,随着毒蛇号降下海盗旗,那艘哼哧哼哧赶路的布里根廷已经急吼吼调转了船头,乘着加勒比的海风逃跑了。  这让洛林颇为失望。  毒蛇号的海盗们被绑成了一串,那艘布里格型上的海盗也在金鹿号火炮的威胁下有序登上小艇,弃船,绑缚双臂,聚集在毒蛇号的甲板上。  “居然有两百多个俘虏”  趴在艉楼的栏杆上,洛林头疼地望着脚下密密麻麻的海盗们,一脸为难。  气哼哼的卡特琳娜押着艾米菲拉德登上甲板,脸上还沾着不知从哪溅上的血:“船长先生,如果您要在桅杆上吊死这个海盗,我可以做刽子手。”  “这可不是一个尊贵的骑士该说的话,哪怕您做过一段时间海盗。”洛林耸耸肩,皱眉自己的俘虏,“菲拉德先生,您说我究竟该怎么处置您和您的团员”  “您的船上升着海盗旗,先生。”艾米菲拉德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我希望您能遵守海盗法典的约束。它是加勒比海的法律,背弃它,就是与飘扬在整个加勒比海的骷髅旗为敌。”  “有道理,我也崇尚秩序。”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我对那本法典知之不多。它讲了些什么晚上八点熄灯又或者,不许奸女”  “您说的都是法典的行为规范对于海盗绅士之间的决斗,它规定,胜者可以剥夺败者的财产,但不能伤害败者的性命,就像那些贵族一样”  “真的”洛林探询地望向卡特琳娜。  “他在骗您。”卡特琳娜面无表情,“摩根船长和黑色准男爵都对贵族那套知之甚祥,由他们主持修订的法典不可能这么愚蠢。”  “有道理。”洛林走上去,笑着拍了拍菲拉德的肩,“先生,您对贵族不熟悉,贵族之所以会对俘虏囚而不杀,是因为我们可以向他的家族要求赎金。您呢谁愿意为您支付赎金海上兄弟会么还是那艘逃跑的布里根廷”  菲拉德脸色惨白:“我我的财富在底舱”  “它们是我的。”  “我我还有海盗王的秘密”  “迪波女士已经递交了登船申请,我猜想,您知道的不会比她更多。”  菲拉德眼神涣散:“但我是主动投降您不能在海盗旗下,用海军那套残忍的方式来对付一个放弃抵抗的对手。”  “真可惜,那本该是最简单的方法”斜瞅着聚在船下撕咬着血肉的加勒比狂鲨,洛林遗憾地喃喃自语。  艾米菲拉德获得了他想要的法典待遇。  凿沉了那艘已经失去修复价值的布里格,洛林和他的船员们操控着血迹斑驳的毒蛇号与伤痕累累的金鹿号,在卡特琳娜的指引下来到附近一片远离岛屿的,光秃秃的礁石带。  俘虏的二百多个海盗被送上礁石,水手们又划着冲锋艇,在十几块比较大的礁石上留下水手刀和朗姆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洛林知道,肯定会有水性好,运气也好的人可以游过几公里宽的海水找到那个藏在海平面外的岛屿。  然而那毕竟只能是少数。  大部分人并没有死里求活的勇气,等在他们面前的,只是地狱。    近乎完整的毒蛇号成了这一战的缴获,德雷克的船成了船队。  两支船的船队缓缓航行在海上,到处都是呼喊和奔跑的人影,甲板上一片忙碌。  这是每次战后的必由之事,清理甲板,清点缴获,修补破损,医治伤员  无论是海员还是水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工作,反而是洛林,身为船长的他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要等待结果,再看着清单给出最后的处理意见。  所以他很闲。  把航行的目标重新定向金士顿的皇家港,他在金鹿号的船艏像上坐下来,随着船身一起一伏,神色木然地组织起心里的思绪。  加勒比海的首战给了洛林颇大的冲击。  这里不愧为海盗的天堂,无法之徒横行在海上,以动制静的奇特战术险些让洛林栽了跟头。  四人死亡,二十二人受伤,对于一场以少打多的接舷战,这样的损失算不上大。可是洛林却知道,如果不是船上侥幸收留了卡特琳娜,他付出的代价会远远会比现在高,就连胜负都在两说之间。  怎么才能快速地在加勒比海站住脚  洛林伸出手,抓住驯鹿的木角,怔怔出神。  珍妮和麦卡锡突然飞过来,不知起了什么兴致,落到他肩上谈起情,说起爱。白耳朵恶意满满地看着它们,想要抓只鸟开开天荤,又怀疑得自己没那个本事,急得直挠胡子,喵喵叫唤。  洛林一把薅住小家伙的背颈毛,没好气地揉:“你可不能吃它们,它们是卡门的宠物,要是被你伤着,卡门会伤心的。”  呱呱  海鹦鹉得意洋洋地冲着黑猫挑衅,扇着翅膀飞去艉舱,大概是找它们的主人去了。  白耳朵的尊严和地位惨遭羞辱,只得可怜兮兮舔着洛林的手心,小爪子挠啊挠,远远指向栏杆边的鱼 竿。  这时海娜走上来,纤手一捞把白耳朵捞起来,冲着艉舱说:“开饭了,去吃吧。”  “喵”  白耳朵一溜烟就跑了。  洛林哭笑不得地看着跑远的小家伙,拍拍身后的空甲板,示意海娜坐下。  海娜坐过来,自然地抵着洛林的背,望着船帆:“你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疯狂的念头,关于怎么在加勒比海立足,当然,还有些私人恩怨。”  “能赚钱么”  洛林奇怪地扭过头:“你还在意能不能赚钱”  “你想的是商会的事,能不能赚钱最重要。”海娜看着洛林,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洛林的眉心,“至于冒险我们在海上,什么时候不在冒险”  “这次可不一样。”洛林张手画了个圈,“在规则的范围内,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如果一脚踩出去,我们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大到不能接受。”  “能赚钱么”海娜还是那个问题。  洛林认真想了想:“能,而且赚得非常多。”  “那就不踩出去。只站在线的边上,把手伸出去。”  洛林瞪大眼睛:“你是说捞过界” 更多请收藏【】! 0120 污名圣女 “卡特琳娜迪波小姐,正式向你作一下自我介绍。”  在金鹿号的船长室里,洛林第一次以上对下的姿态召见了卡特琳娜,普一开口,就让人感受到这场谈话的郑重其事。  “我叫洛林,洛林亚纳逊德雷克,英格兰世袭男爵德雷克家族的弃子,普利茅茨德雷克商会的会长,私掠许可证的持有人。我们的商会成立于去年,旗下欧西北分商会是英格兰近海公会的常任理事,共有十几条船,以及遍及欧西北沿海的成熟的贸易渠道。”  “如我所言,我是合法的海盗,也是富足的商人。我经商的权利是英镑赋予的,劫掠的权利则是伊丽莎白一世陛下赋予的,神圣而不可侵犯。”  卡特琳娜静静地听,这段正式的自我介绍不仅让她补全了对洛林的认识,也让她成功提炼出了整段话的核心,“合法海盗”以及“去年成立”。  她听出了洛林的弦外之音。  商会的发展就像是人的成长,哪怕背后的资本再雄厚,想要壮大也需要时间来滋养。  信誉c人脉c商路,等等等等  区区一年时间显然不足以让一个新生商会迅速成长为行业内的翘楚,而德雷克商会却做到了。  它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了“拔苗助长”这个词所能带来的效果。  想要做到这一点,德雷克商会的业务主体只能是抢劫。  洛林必定有一支强大而善战的船队,这一点卡特琳娜不久前就亲身体验过,正在礁石上等死的艾米菲拉德也亲身体验过。  可他又与加勒比的海盗们截然不同。  抢劫是海盗们的唯一手段,他们之所以纵情欢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朝不保夕,所谓生于暴行,成于暴行,也终将死于暴行,就是这个道理。  而对洛林而言,抢劫却只是手段之一。  他的根基依旧在商会,所有的抢劫和暴行,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反哺商会,催熟商会。  德雷克商会不是海盗,被海盗们引为圣经的海盗法典在洛林这里不适用,海盗们所面临的那种必然的c悲惨的未来,在他这里也不适用。  这就是洛林想对卡特琳娜说的,行海盗之事,而不行海盗之思。  卡特琳娜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呢,船长先生是走是留,我已经把决定权交给了您。如果您觉得一个有过海盗过往的女人不适合成为您船上的一员,您大可以在下一个港口把我放下,或者把我交给当地的殖民总督。”  “你误会了,迪波小姐。”洛林含笑看着她,“我有一个计划,还没想好是否实施。您是这个计划的核心关键,所以我需要您充分了解德雷克商会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团体,理智地决定是否为商会奉献一切,而不是单纯为了给船员们报仇。”  “理智地决定”  “意气之争很美好,但它不能给予人持之以恒的动力,万一以后后悔了,对你对我,对这个商会都不是好事。”洛林交叉起十指,“这次谈话是关于您登船申请的正式考察,我希望能听到你全面而正式地自我介绍。如果事涉隐私,你可以不说,但我绝不希望听见谎言。”  “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说呢”  “我会送你去新奥尔良,从此形同路人,再无瓜葛。”  “是这样么”  或许是真的已经对海盗的生涯厌倦了,沉默良久之后,卡特琳娜向着洛林娓娓说起一个故事。  她是巴塞罗那船王c埃斯坦巴伯爵的女儿,出生在西班牙,家中有一个兄长。  在兄长的疼爱和照拂下,她的童年肆意妄为,跟着兄长,像西班牙的骑士继承人那样学会了马术c剑术c射击c船艺,样样精通,也养出了活泼好动的性子,不喜文事。  为了让她更像一个合格的贵族淑女,13岁那年,她的兄长被伯爵送去了新大陆参军,她也被丢进了修道院,侍奉上帝,修身养性。  她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安排。  在修道院待了不足一周,她做了一个改变人生的重大决定,逃出来,剪掉长发,女扮男装,去新大陆投奔自己的兄长。  然而,她虽然成功混在家族的货舱里逃来了新大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她的兄长,只能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流浪生涯。  为了活下去,年少的她在酒吧里当过侍应,在邮局当过邮差,参加过码头的盗贼团,也兼职做过水手。  15岁那年,她加入了秘鲁的西班牙殖民陆军,凭借自己精湛的武艺和枪法,很快就混到了士官阶层。  她的上司是个混球,腐败c残忍,对士兵毫无怜悯之心,时常在醉酒以后毫无缘由地打骂士卒,甚至发生过士兵被他的马鞭活活抽打至死的惨剧。  一天夜里,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被鞭打的是一个13岁的小伙子,一个崇拜并信赖卡特琳娜的年轻人。  卡特琳娜发起了兵变,趁着夜色举剑刺杀那位上司,又被他的副官拦了下来。  双方在黑夜当中发生激斗,势均力敌,卡特琳娜受了重伤,在太阳升起的一瞬间,借着那位副官突如其来的失神,成功将他刺死当场。九九九  洛林在卡特琳娜平静的神情下找到了一丝悲悸。  “那位副官就是你失散的兄长,是么”  卡特琳娜苦笑了一声:“是。太阳从他的身后升起来,他先看清了我,而我没 能看清他。”  “节哀”  “这是我的罪。”卡特琳娜的声音低沉,全无波动,“兄妹阋墙,我那位真正该死的上司却趁乱逃走了。我成了通缉犯,逃上了一艘海盗船,从此开始了我的海盗生涯。”  她成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海盗,勇敢,无畏,自暴自弃,不求索取,也凭着这些从死神手上抢下了许多同伴的性命,威信越来越高。  一年之后,她的船长在一次劫掠当中丧生,她被选举为新的船长,至此恢复了女儿身,在加勒比海闯下了赫赫威名。  加勒比的红玫瑰,红发的卡特琳娜,污名圣女,海盗女王  可笑的是,她从未忘记过骑士精神,她的船从不袭击西班牙的船只,甚至为了救援落难的西班牙船只,几乎和加勒比成名的所有海盗进行过战争。  如此到六个月前,加勒比七位海盗王中的一位意外身殒,她c艾米菲拉德和另一个声名显赫的海盗新势力被乌龟岛选定为海盗王冠的候选人,领取信物,开始争夺,这才发生了那许多事,让她在巴希巴镇遇上洛林,有了现在  故事说完了,卡特琳娜看着洛林,再不发一言。  洛林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迪波小姐,听得出来,手刃兄长的意外一直在折磨你。我想知道,你还需要多久才能从愧疚当中走出来”  “永远。”卡特琳娜毫不犹豫地回答,“直到我下到地狱,这件罪孽也不可能洗清。”  “看来我们需要换一个说法,你还在求死么”  “我得活着。”卡特琳娜闭上眼,“刚登上海盗船的时候,我确实有求死之意,但我并没有死。无数次险死还生让我知道,哥哥希望我活着。他是一位高尚的骑士,活着的时候只想保护西班牙的人民。现在他死了,这件事需要我来做,我需要力量。”  洛林轻轻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的船和西班牙的军舰发生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哥哥宣誓保护国王,庇护人民,您会对西班牙的商船出手么”  “如果她不主动挑衅,我可以放弃劫掠他们的权利。”  卡特琳娜笑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永远都将是您忠诚的船员。”  “看来我们取得了共识。”洛林站起来,朝着卡特琳娜伸出手,“大副卡特琳娜迪波女士,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更多请收藏【】! 0121 上天入地寒鸦号 正式招募卡特琳娜对洛林和德雷克商会而言都是一件重要的事,因为它预示着,洛林的“捞过界”计划正式具备了开启的条件。  他把所有的海员聚到了一起。  “这是一次董事会。”洛林开门见山,“我将向你们宣布商会的下一阶段发展计划,内容绝密,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外传。”  说完,他让海娜和诺雅在所有人面前展开了一张破旧的海图,指着上面的海岸线说。  “这是从毒蛇号上缴获的新大陆海图,包括北美c加勒比地区和部分南美海域,原主人是艾米菲拉德先生,他正在礁石上度假,愿他的上帝能保佑他。”  亚查林看了眼海图,举起手:“船长先生,您准备放弃西印度的原料产地,直奔大陆”  “这么说不准确。”洛林想了想,“准确地说,下阶段,商会会进入双核发展的节奏。”  他捡起一支羽毛笔,指着牙买加的金士顿皇家港。  “加勒比和南美方面,由金鹿号负责拓展商路。我会在金士顿建起西印度分会,海军的纳尔逊中校愿意为我物色合适的商会管理人,许可c财务c调度,商会什么时候开始盈利,取决于我们什么时候为商会抢到第一支远洋船队。”  这种赤裸裸的说辞没有引起任何不快。  谁都知道抢是原始积累的最好手段,私掠商人不抢劫,就像专注于剑术的骑士在决斗中自缚双手一样愚蠢。  至于抢谁  看看跟在金鹿号后头的毒蛇号就知道,他们不需要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只要保证胜率,加勒比海上有的是合适的远洋船只,而且速度飞快。  大伙会心地笑起来,克伦拍着桌子说:“所以我们这次要扮演正义的使者么”  “扮演正义的使者”洛林咂巴了一下嘴,“以我们和金鹿号的战斗力,我估计不出三个月,德雷克商会就会和海上兄弟会正面宣战,然后我们会输,被流放到礁石上,腐烂,发臭。”  克伦愣了半晌:“那你的意思”  “第二部分,北美方面。”洛林的羽毛笔在海图上轻轻一划,指向新奥尔良,“毒蛇号暂时不进行登记,她会成为加勒比玫瑰新的旗舰,以新奥尔良为根本,打开向美国的走私通道。”  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场骤然变得安静下来。  海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卡门硬着头皮提问:“船长,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大不列颠至今没有承认美国独立,英国的新大陆舰队封锁这北美的海岸线,独自面对法c西c荷c美四国舰队,不分伯仲。”  洛林轻描淡写地分析着美国的现状。  “我知道走私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么事实上,知道,一旦我们的身份曝光,德雷克商会将失去她的合法地位,我会成为叛国者,再也享受不到强大的英国带给我的巨大红利。”  “代价太大了”卡门尖声反对。  “稍安勿躁,卡门。你的措辞有问题,我们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这件事只是风险大,不是代价大。”  “富贵险中求,先生们女士们。”洛林笑着把海图收起来,一字一顿说,“这就是我召集你们的目的,告诉你们,说服你们。”  “我们先说战争。美国的独立战争开始于1775年,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四年,你们觉得它还能持续多久两年还是三年”  “英国坚持得很辛苦,在我看来她无法阻挡美国独立的脚步。甚至于,美国其实已经独立了,文明世界当中,只有英国依旧不承认她的国家地位。”  “这是一个新生的,拥有广袤国土和文明绅士的富饶国度,她有大量的人口,大量的需求以及巨大的市场。”  “我们该怎么做一边在混乱的加勒比海和海盗们捉迷藏,一边眼睁睁看着法国c西班牙与荷兰的商人们把这片市场抢夺干净”  “愚蠢至极”  “我们是商人,不是政客面对利益的时候我们就该把那些家国情怀远远抛开,去追逐利益我们要趁着这个新生国都的领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价值,赢得他们的友谊,顺带,赚他个盆满钵满”  充满激情的演说。  在座的男士们被洛林煽动得心驰神往,唯有女士依旧能够保持住理智,这是生理上的差异,女士的思维更感性,也更细腻。  卡门咬着嘴唇继续发问:“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的叛国行径被发现了呢”  “这就是可行性的问题了。”  “这件事是否有可行性我认为是有的。”洛林绕着自己的海员们踱步,“首先,毒蛇号名义上是走私船,而且在英国承认美国独立前,她都会是一艘非法船只,不会与德雷克商会产生任何纠葛。”  “其次,我们以海盗的身份进行走私,回避与英国海军的交战,只要不被抓到,就不会留下任何案底。流言无法成为呈堂证供,我们和倒霉的基德不同,在英格兰,我们也有身份高贵的朋友。”  “第三,就算这件事曝光了,我是我,商会是商会。我虽然按照最悲观的估计告诉你们结果,可这件事其实并不容易牵扯到商会。即便是悲剧收尾,最大的可能也只是私掠许可证无效化,我从此成为一个拥有合法商会的海盗头子。这才是英格兰的法律。”  卡门郁闷地皱了皱鼻子:“知道么你几乎要说服我 了。”  “那就再添一把火吧。”洛林笑了笑,“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执着于走私么”  所有人都露出好奇的目光。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首先是利益。从西班牙和法国的殖民地采购药物和军火,顺着海岸线输送到近在咫尺的巴尔的摩,交给美国的大陆军使用,一本万利。这条航线与新大陆到欧洲的航线一样是用黄金打造的,但跨越一次大西洋需要一个月,而这条线,我们只要一周就能走上个来回。”  “其次,我们将借卡特琳娜真正融入海盗的世界。海盗之间的战争是个体行为,无论我们俘虏或击沉了多少海盗船,无论我们如何使用她们,都是内部矛盾。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不激怒海上兄弟会的前提下快速组建起自己的远洋船队。”  “而且,胜利会成为我们的威严,只要我们一直获胜,德雷克的船只将在加勒比海取得与坎塔布连海域相同的特权,畅行无阻”  “这样,诸位对这个计划还有疑议么”  全票通过。  在加勒比的海面上,德雷克商会迅速地进行了下一阶段调整。  五十个拥有商会长约,对商会忠心耿耿的水手被抽调到毒蛇号,他们将成为走私船上的骨干,带领以后招募的水手成为加勒比的海盗。  金鹿号的新任大副卡特琳娜被临时委任为毒蛇号船长,暂时配属克伦c亚查林c王也c丹尼尔和诺雅五位海员。  克伦和诺雅还秘密肩负着考查卡特琳娜的任务,一旦她的行为与表达不符,克伦拥有临机决断权。  至于洛林和剩下的海员,会作为临时船员,在需要的时候登船作业。  除此之外,洛林还把毒蛇号的名字改成了寒鸦号,一方面是为了回避金鹿号在巴巴多斯外海与毒蛇号的交战过往,另一方面则是讨个彩头,毕竟众所周知,寒鸦号上天入地。  人力的调整结束了,船员们各自登上座舰,寒鸦号将先一步去往特立尼达岛的西班牙港,在那里等待与洛林汇合,不进入英国人的核心领地,金士顿的皇家港。  眼看着寒鸦号缓缓远去,海娜走到洛林身边,轻声问:“为什么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们”  “私人恩怨么”洛林抿着嘴,嫌弃地摇了摇头,“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此。照理说,他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可一想到海伦娜咳着血咽气的样子,我就想给他找点麻烦,没有一点理性可言。”  “这是过往的痕迹。”海娜张开手抱住洛林,贴着他的胸膛静静说,“就像我讨厌天主教徒,我喜欢克伦c卡门,也不厌恶卡特琳娜,但就是讨厌天主教徒。”  “人是感性动物,你想告诉我这个么”  海娜摇着头:“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违背本心,你可以讨厌他,也可以喜欢他,也可以同时讨厌和喜欢他,这不冲突。”  “我理解不了。”洛林回抱住海娜,闻着她的发香,“在我看来,这冲突得很” 更多请收藏【】! 0122 德雷克家的蠢兄弟 告别了寒鸦号,人员不整的金鹿号再无流连之事,收拾齐整,径直驶向位于加勒比海中部的牙买加岛。  牙买加是加勒比海航线的中转要地,北邻古巴,东接伊斯帕尼奥拉,西南抵近中南美洲,穿过向风海峡可达岛礁密布的巴哈马群岛,渡过尤卡坦海峡,则是风高水深的墨西哥湾,堪称四通八达。  这座岛屿有着悠久的殖民历史。  1494年,哥伦布带领他的船队成为第一批来到此地的欧洲人。  1509年,西班牙宣称牙买加成为其殖民地,改名为圣地亚哥,又在1538年建立了西班牙镇,将其作为首府所在。  他们对牙买加的统治持续了一个半世纪。  1655年,威廉宾和罗伯特维纳布尔斯联合率领一只英国舰队成功占领了牙买加。  他们邀请海盗来到岛上最大港口卢瓦尔港,协助防守西班牙人可能的反扑,在此后几年内两度退敌,至此拉开了牙买加与加勒比海盗的深厚渊源。  1670年,西班牙在马德里条约中正式承认了英国对牙买加的所有权。  依照两位舰队提督给予海盗们的允诺,查理二世把卢瓦尔港交给了海盗管理,把这座港口变成了英格兰私掠者和加勒比海盗共同的圣地。  等到1674年,亨利摩根在伦敦被赦免罪行,受封为皇家骑士,就任牙买加副总督。  他在英国皇室的支持下回到加勒比海,明面上本分地经营着他广阔的庄园,暗地里却带着更为精锐的海盗团队收服了整个加勒比海有名有姓的知名海盗,建立起海上兄弟会,颁布海盗法典,成为了加勒比海历史上唯一一位海盗皇帝。  皇帝所在,即为国都。  卢瓦尔港由此真正成了海盗帝国的首都,摩根在世时,其风头更要超过海上兄弟会所在的乌龟岛,是加勒比万千海盗的向往之地。  然而好景不长。  摩根死于1688年,卢瓦尔港毁于1692年。  一场大地震把半座卢瓦尔港送进了大海,不事生产的海盗们很快便遗弃了这片废墟,直到几年以后,英国人始建金士顿,在卢瓦尔港的旧址上建立起皇家港,用作金士顿城的属地海港。  这里成为了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的军港锚地,牙买加的海滩上也从此不见了海盗们肆意妄为的歌声,变得平庸,只剩下深埋在礼仪与秩序下的阶级对立和种族歧视,与每一个被文明之光照耀的落后国度一样,无有二致。  想到这儿,洛林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从那场古怪的谈话以后,他发现自己时常会陷入一种文艺怪圈,寄情山水,无病呻吟。  就像刚才对文明之光的嘲讽,他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古怪的念头来。  难道他骨子里还想像罗伯斯庇尔那样,纠集起一帮无赖c流氓和破产工农,把白金汉宫里的乔治三世绑起来斩首示众,然后再被某个小角落里的农场少爷取而代之,死不瞑目  多闲呐  胡思乱想之间,金鹿号绕过莫兰特角,远眺着莫兰特贝的洁白沙滩,缓缓驶入皇家港的海湾。  迎面驶来一艘巨舰。  硕大的船身,高耸的船舷,洛林在昂扬的舰艏看到一头择人欲噬的威武雄师,不由眼神一凝。  沙克静静站在舰艏,和他一样,双脚踩在船艏像上,腰间扣着两柄长刀。  配饰双刀意味着他将去战斗,对手或许是法c西c荷的豺狼猎豹,或许是美利坚的海上老鼠,也有可能是流窜在海上,无所不在的加勒比海盗们。  他看到了洛林,冰蓝色的眸子全无波动,就像看着一个陌生的路人。  洛林慢慢咧开嘴,昂起头,冲着他高高竖起了中指。  两船擦舷而过,洛林与沙克谁也没有回头。  海娜略有些担忧地走到洛林身边:“那艘船,好大”  “hs狮子号,皇家海军新锐三级战列舰,长52米,宽15米,主桅高44米,排水1800吨。”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她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最顶尖的三级战列舰,拥有两层全覆式炮甲板,下层装备三十二磅长程炮28门,上层装备十八磅长程炮30门,艉炮三层,12门十八磅短炮,艏炮两层,下层十八磅中炮2门,上层四十八磅超重臼炮2门,满编水兵550人。”  “格斗,肉搏,炮战,接舷,追缴,她无所不能。在小规模战斗中,适应性和杀伤力甚至超过老旧的二级战列舰,是大不列颠海军真正的主力舰种,更是殖民地舰队提督舰的首选。”  海娜微微张了张嘴:“狮子号,那不是”  “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上校不对,现在应该喊他大陆分舰队提督,少将先生了。这是他的旗舰,也是父亲当年的旗舰。”  “刚才那个和你一样佩双刀的,就是他”  “是。”洛林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入港吧,希望纳尔逊中校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可以让我们多少节约一点时间。”    狮子号缓缓驶出皇家港的海湾,沙克默不作声站在船艏,脑子里全都是擦身而过时,洛林那个古怪的动作,还有脸上肆意妄为地笑。  刚升为少校的贝尔插着裤腰懒懒散散走过来,眉角带笑,没有一点优秀军官的样子。  “提督,刚才 惊鸿一瞥,我好像看到了德雷克同学。”  “如果你有空关注来往船只的船长,应该提前把加勒比所有海盗的画像印在脑子里,这有助于我攫取战功。”  “呃我只是转舵的时候恰好扭了头您知道的,我们船舷比较高。”  沙克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回舱。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停下来:“你的妹妹,最近生活还好么”  贝尔眨巴了一下眼睛:“提督,汉密尔顿港的军资在移交前可是刚盘点过,您就是再想资助我妹妹的学业,我也不敢动那里的东西。”  “倒卖军资不是长久之计。”沙克低下头把玩着军装上的挂穗,“你在普利茅茨的行为已经曝光了,如果不想上军事法庭,最好在圣萨尔瓦多下船。”  “曝光”贝尔难以置信,一时失声,“什么时候曝光的”  “就是刚才。”沙克的声音平稳,让人完全分辨不出真假,“因为有水手正式向我提起书面检举,依照程序,我得在到达百慕大的当天召开军事法庭,审判你的罪行。我们都知道,你罪有应得。”  贝尔的白眼翻到了天上:“提督,这事儿有回旋的余地么”  “有,我还可以以外勤的名义把你的行踪列为绝密,这样你既可以保留军籍,又可以逃避审判。等那个水手战死了,因为失去原告,军事法庭自然会无疾而终。”  “我就知道”贝尔嘟囔了一嘴,“您打算派我去哪儿出外勤”  “金士顿,德雷克商会。我怀疑其会长洛林德雷克有意进行私掠许可以外的海盗行为,你要接近他,把他的一切行踪报告给我,这是将功折罪的唯一出路。”  “将功折罪,是么”贝尔恨不得一口啐在沙克华贵的军风衣上,“我需要一份伪造的审判令,至少五镑零钱。还有,我出外勤期间,我的薪金要一便士不少地寄给母亲,并且依照年限正常晋升家里只剩下女士,我不能让她们担心。”  “要求很合理。”沙克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船的时候你会得到这些,另外,我还会安排可靠的人毒打你一顿。”  “为什么要毒打”  “因为军事法庭有拷问环节,我的弟弟很蠢,却并不好骗。”  贝尔重重地垂下脑袋,认命似叹了口气:“好吧,您赢了,记得告诉他们不许打脸。”  沙克轻轻摇头。  他说:“这个要求不合理,我不接受。” 更多请收藏【】! 0123 举贤不避亲 在引航员的指引下,破损严重的金鹿号缓缓泊入皇家港西十七号泊位。  消失的主桅和侧舷的大洞引来路人驻足围观,他们纷纷猜测究竟是哪路海盗如此骁勇,居然把一艘标准型驱逐舰生生逼到了衣衫褴褛的地步。  可惜他们注定猜不到答案。  船只停稳,船板下放,洛林带着海员们漫步下船,远远弹出一枚先令,精准地落在引航员的手里。  “漂亮的旗语,先生。”  引航员同情地看了洛林一眼,收好先令,指了指船:“看来您这一路不太顺遂,先生。”  “雷暴,水龙卷,冰山,海盗,海上面到处都是意外。可要是没有了这些,我们出海还能经历些什么”  “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居然接待了一个年轻的冒险家。”引航员冲洛林竖起拇指,“您的船很强大,能让她受重伤您难道遇上了加勒比的海盗王”  洛林苦笑着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伤是雷劈的,我们在大西洋中脊遇上了雷暴。”  “落雷”  “海盗不可怕。”洛林耸肩笑道,“至少和天地之威比起来,海盗一点也不可怕。”  引航员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看来上帝选了您来承受他的怒火。在这种情况下能活下来,您应该感谢主的仁慈,至于船什么的,不是还没沉么”  “您的开解很有效”洛林无语地看着一脸憨相的引航员,“向您询问个事。”  “您说。”  “hs獾号归航了么我与獾号的舰长纳尔逊中校有约。”  引航员认真想了想:“两天前回航,您要找的那位中校现在大概在海军大楼坐班,就是不远处那栋蓝皮褐顶的建筑,很显眼,您不会错过它。”  “感谢您的指引,先生。”    有了明确的目标,洛林让海娜和皮尔斯领着水手缷下船上的金镑和金器,在码头附近挑选落脚的宾馆,自己则换上礼服,和卡门一道乘坐马车驱向海军大楼。  他们没有遇到刁难。  半小时后,洛林就在纳尔逊的办公室见到了这位锐利的年轻军官。  报到,推门,洛林和卡门被迎入办公室。  纳尔逊满面春风地绕出办公桌,首先向着卡门深深一鞠。  “多日不见,您看上去依旧光彩夺目,原来就算是暴躁的海风,也会在美丽面前变得温柔起来。”  “您过誉了,中校先生。”卡门提起裙角还礼,“大海并不温柔,我只是有幸追随了一位优秀的船长。”  “男人驯服大海,女人驯服男人。”纳尔逊狡黠一笑,“德雷克先生,我准备向海军大臣提议召慕女性军官上船,你说大臣会同意么”  “招一批英格兰淑女上船那您得在船舱准备好新鲜的胡萝卜。”  “胡萝卜”纳尔逊不由想起贵旅淑女的夸张妆扮,“见鬼,舱门可通不过半米高的假发。”  “那您可招慕不到愿意上船的淑女,农妇倒是有一些。”  “看来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提案要胎死腹中了。”纳尔逊郁闷地点了点头,招呼洛林二人进到偏厅,“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朗姆酒”  “咖啡。”洛林翘起二郎腿,“希望受器重的中校手上有正宗的蓝山,如果没有,我一会让人送一桶上等的过来。”  “那就喝茶吧。”纳尔逊洒然一笑,“商人的嘴太刁,我就不献丑了。”  两人哈哈大笑。  寒暄过半,香浓的大吉岭端上桌,配着鲜奶c蔗糖和一些粗制的糕点。  洛林举着奶壶慢条斯理地添奶,心里琢磨着从哪个角度更适合切入正题。  谁料纳尔逊远比他想得更加积极。  茶还没调好,这位年轻的中校就笑着说:“知道么你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怎么说”  “我原本打算向帕克爵士引见你,就跟他谈了你的情况。可我似乎多此一举了,爵士知道你,他与身故的德雷克中将是军中好友,曾在一艘船上合作过不短的时间。”  洛林听出纳尔逊的责怪,笑着解释:“爵士与亡父是有交情,但亡父不喜欢带同僚到家里来,所以我并不认识爵士,无意隐瞒。”  “原来是这样”纳尔逊有些遗憾,“爵士很看重你,听说你来了新大陆,甚至想见你一面,可惜不巧的是,你来了,他却公出去了汉密尔顿。”  “汉密尔顿,百慕大”  “为你的兄长主持任职仪式。”  “原来是给德雷克少将打前站。”  纳尔逊皱了皱眉:“你与你的兄长关系不佳”  “不值一提的小小摩擦。”洛林无所谓地摆摆手,“中校先生,我准备把分会总部设在金士顿,或许还会置些产业,如果爵士有遐,您可以很容易找到我。”  这个话题拆解得恰到好处。  纳尔逊与洛林的交际是建立在纳尔逊的雇佣需求上,战机功勋转瞬即逝,洛林能长驻金士顿,对他而言当然是巨大的利好。  他立刻就把德雷克兄弟的家长里短抛在脑后,兴致勃勃问:“听你的意思,你打算长留在金士顿”  “准确地说,是停留在金士顿的时间相对较长。”洛林调好茶,尝了一口,“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加勒比又如此令人着迷,这里有太多人迹罕至的未知等着我去探索,我怎么能慵懒地享受生活”  “你居然还是个探险家”  “只是好动,而且好奇心旺盛。” “那你的商会怎么办”  “雇人呐。”洛林理所当然道,“如果您为我推荐的人选难以独当一面,我会继续寻找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资本的魅力就在于我可以雇佣胜任的人为我做他擅长的工作,从而解放我自己,去做我喜欢的工作。”  “就像奥迪兰叔叔说的,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商人。”纳尔逊失笑一声,“只是这样一来,我却不知道自己推荐的人能否胜任了。”  “我相信您的眼光。”洛林不轻不重地恭维了一声,“而且判断人才是我的工作,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我就放心了。”  纳尔逊点点头,站起身取来两张羊皮纸交给洛林。  洛林双手接过,扫了一眼:“查克帕克上尉,原任新大陆舰队军需副官,26岁;理查德科特伦斯中尉,原任獾号二副,28岁,这就是您为我挑选的人才”  纳尔逊抽出第二张纸,郑重说:“科特伦斯中尉是我的二副,勤勉,踏实,熟悉加勒比的海域和港口。他快结婚了,女方是牙买加的一户小庄园主,为人略有些势利。为了日后的婚姻考虑,他需要一份体面且富裕的工作,我认为在你的麾下,他可以让女方忘却他贫寒的家庭。”  “看来是个优秀的海员。”洛林晃了晃手上的另一张纸,“那帕克先生呢”  “这位”纳尔逊无奈地笑了一声,“精明练达,口碑上佳。他是帕克爵士的族侄,伦敦商学院高材生,也是军需处的干员。这样的人物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中校能够随意安排的,事实上,他是爵士为你挑选的。”  “爵士希望他的族侄到我的商会工作”  纳尔逊一耸肩:“我听说帕克上尉志不在军旅,虽说表现无可挑剔,但参军三年却递交了六份退伍申请,这一次,爵士满足了他。”  洛林的头一下大了起来:“您知道么您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知道。”纳尔逊了然一笑,“然而困难与机会往往共存,世上也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你说呢德雷克先生。” 更多请收藏【】! 0124 爱尔兰风情 带着两位“人才”的基本资料,洛林皱着眉,满怀疑惑地走出了纳尔逊的办公室。  他一直在思考纳尔逊临别前所说的话,困难与机会共存,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纳尔逊究竟想表达什么  暗示洛林为彼得帕克爵士准备一份合适的干股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暗示  相比于帕克爵士的名望和阶级,现在的德雷克商会只不过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商会,真值得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中将,拥有新大陆最强海上力量的名宿如此地拐弯抹角,费尽心机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是十八世纪末期,大不列颠王国乃至整个世界的政治权利皆为传统贵族所垄断。他们是时代的骄子,在这个黄金时期,正全面主导着所有国家和世界人民的价值观与选择权。  名望即为富足。  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手段来变现名望,入股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商会并不是其中最好的手段,甚至称不上是好的手段。  就譬如洛林与帕克爵士之间的关系。  假如帕克爵士的目的在即将成立的德雷克商会加勒比分会的干股,洛林喜不自胜,五成以下,皆可由之。  商会依旧是洛林的商会,得到了帕克爵士的名望加持,他们将在整个加勒比海畅通无阻,获得公平c尊重c利润,以及更多的利润。  洛林需要为此付出了什么  成本。无论帕克爵士是否入股,这些都是必要的支出。  利润。许诺未来的利润作为贵族名望的使用费,就相当于让消费者承担本该由商会承担的开支,洛林其实不需要额外付出一个便士。  帕克爵士又需要为此付出什么  名望。看不见摸不着的名望如沙筑的城堡,垒之弥艰,垮塌却只需要几个呼吸。  一切的关键在于商会的决策权。  在这种合作模式下,洛林绝不会把商会的决策权交托出去。  帕克爵士无法控制商会,就意味着若是洛林铁了心要透支帕克爵士的名望来编织骗局,牟取暴力,爵士将对此无能为力。  这是权力本位的社会生态所特有的扭曲。  看似坐享其成者承担了巨大的风险,看似身居弱势者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正因如此,代言人才会存在。  代言人是贵族唯一的自我保护手段。  他们在商会当中身居高位,警惕地关注着决策者的风吹草动,一旦出现对贵族不利的苗头,无论是据理力争还是抽身而去,至少可以及时地做出对贵族有利的反应。  但贵族毕竟是冒着风险的。  代言人是活生生的人,有欲望c有立场c有独立的人格与判断,谁也不敢保证自己选定的代言人会永远忠诚于自己的利益,就如卡门与阿方索子爵的旧事。  这也是为什么洛林想不明白的原因。  他与帕克爵士非亲非故,甚至素未谋面,爵士为什么会想到入股德雷克商会  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亲侄子拨弄到洛林麾下来  难道只是单纯的举贤不避亲  洛林郁闷地挠了挠头发,把心一横,决定不想了。  反正他已经和纳尔逊约定,明天分上下午对两个“人才”进行面试,地点就在洛林他们落脚的爱尔兰风情旅馆。  可笑的是,洛林此前并不知道自己会住在哪里,旅馆的名字是纳尔逊的副官在两人谈话过程中打探清楚,反过来告诉洛林的。  这让洛林深切感受到皇家海军在金士顿那无所不在,一手遮天的强势地位,也意味着如果洛林要在牙买加置产,金士顿绝对称不上合适的城镇。  “莫兰特贝,曼彻尼尔,究竟是在这两个临近莫特兰角的镇子中二选一呢还是索性荒僻一些,直接去毗邻北部岛礁带的卢西小镇”    兜兜转转回到皇家港,洛林沿着港区大道,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所谓的爱尔兰风情旅馆。  旅馆灰墙红顶,共作四层,墙沿装饰着小拱璇,墙面零散排布着一步阳台,阳台上摆满盆栽,绿意盎然,就连瓦片也特意选用了圆弧檐口这种西班牙以外并不常用的奇特造型。  这显然是一栋极富西班牙风情的独特小楼,洛林实在想不明白,经营者为什么非得扯上八杆子打不着边的爱尔兰。  就因为这里是英国的殖民地  不过转念一样,起名是人家业主的自由,就算叫中国风情,跟洛林又有什么关系  他哑然失笑,推开门,在柜台边摇响铃铛,请出了屋里头漂亮的旅馆侍应。  “先生要入住么我是奥菲麦卡锡,愿意为您效劳。”  女孩的声音清脆如铃,带着浓重的南部爱尔兰腔调,让洛林被疑惑折磨了一路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脸上也不由挂起了笑。  “麦卡锡小姐,我的船员应该在贵旅馆定了房间。”  “是么请问订房人的名字”  “大概卡门泽维尔,那是一位和您同样美丽的淑女。”  奥菲小姐发出大大一声惊叹,一下子捂住了嘴:“您就是泽维尔小姐说的船长么德雷克先生”  “看来您对她的印象很深。”  “是呢泽维尔小姐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士,她身边那位耶斯拉小姐是第二美丽。我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样没有风度的鲁莽汉子才舍得让她们去吹粗粝的海风。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奥菲小姐涨红了脸,憋了半天:“以 貌取人是不对的。”  洛林眨巴了一下眼:“您说什么”  “穿燕尾服好看的绅士不一定懂得怜香惜玉,先生,谢谢您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用最快的语速说完埋汰的话,奥菲小姐大退一步,冲着洛林诚心实意地鞠了一大躬。  洛林尴尬地杵在柜台前,刚来的好心情瞬间不翼而飞,还不好发作。  他郁闷地瘪了瘪嘴:“麦卡锡小姐,您还没告诉我,我们的房间在哪儿”  “二楼,三楼,四楼,除了一楼的四间,剩下的泽维尔女士都包下了。她出去的时候让我转告您,您的房间在401,那是旅馆最大的套间,有独立的书房和会客室,卧室的窗户直面大海。”  “她想得真周到。”  “是我建议的”  “好吧感谢您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洛林艰难地表达了谢意,叹了口气,扭头上楼。  谁知一双大脚才上楼梯,他突然听到奥菲小姐在柜台后嘟嘟囔囔地念叨。  “401的卧室向着海,清早的鹈鹕吵死你,吵死你哼”  哼  这些随性的爱尔兰人,真是见了鬼了 更多请收藏【】! 0125 下马威 一夜无话,明媚晨光。  太阳缓缓升起在海平面上,照亮了加勒比的碧海和银沙,湿热的海风拂动棕榈树的粗枝大叶,哗哗,嘎嘎  洛林发现那个叫奥菲的柜台丫头说的真不错,鹈鹕们喜欢401的一步阳台。  从第一缕天光洒落开始,就有数以十计的鸟儿流连在洛林的卧房外,也不知究竟是在开董事会,还是忙着谈情说爱,总之好吵。  鹈鹕的叫声比珍妮和麦卡锡的合唱更难听,散碎c短促c沙哑,还带着某种直击灵魂的奇特韵律。  它们坚强而勇敢地把洛林从柔软的床上拖下来,打着哈欠洗漱更衣,早早开启了新一天的美好生活。  早上5点,洛林神清气爽地摇响了柜台的摇铃,叮铃铃的响声持续了十三次,直到穿着睡衣的奥菲小姐梦游一样从柜台后头飘出来,撑起眼皮扫了洛林一眼。  “船长先生起得真早”  “我喜欢鹈鹕,一听到它们欢歌,肚子就会兴奋地饿起来。”  “绅士不都是9点才喝早茶么”  “对啊,所以今天的早餐不要配茶,请为我准备一份起泡的卡布奇诺,和早餐一起送到我书房来。”  “晚一点不行么”  “我们付了钱的,麦卡锡小姐。别忘了,顾客是上帝。”  上帝在半个小时以后就在自己的书房吃上了纯正而丰盛的英式早餐,虽说料理的处置有些潦草,但是独到的牙买加咖啡还是让洛林齿颊留香,精神振奋。  他满意地放下咖啡杯,抹了抹嘴,对身旁一脸怨气的奥菲小姐说:“麦卡锡小姐,现在我要工作了。9点我需要喝到早茶,希望你知道锡兰和阿萨姆的拼配秘方,别辱没了你们旅馆的鼎鼎大名。”  “是的,船长先生。”奥菲小姐愁眉苦脸地收起盘子,“我可以去睡回笼觉了么船长先生。”  洛林看了眼座钟:“恐怕不行。皮尔斯习惯七点起床,海娜会晚一点,大概七点半,你现在为他们准备早餐,时间正好。”  奥菲小姐惊恐地瞪大眼睛:“难道你们都是邪恶的异教徒么”  “除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你猜对了。”  赶走了可怜的奥菲小姐,洛林打开书房的窗户,坐在书桌开始完善加勒比的海图。  完善海图是一项细致而枯燥的工作,主要流程是对比缴获的海盗海图,计算出那些隐秘港口的经纬度,然后依照海图册的比例再算一遍,添加港口c航线还有沿路的岛c礁和其他风险,容不得一丝一毫马虎。  洛林很快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就过去了3个小时。  早上8点55分,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奥菲小姐端着早茶敲响了洛林的房门。  “船长先生,楼下有位帕克先生说与您有约,我需要带他上来么”  “帕克先生”洛林诧异地确定了一下时间,不由展颜一笑,“没想到,居然连通传的时间都算上了,这算是下马威么”    会客室里茶香宜人,洛林和查克帕克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调着手里的早茶。  待到糖和奶都达到了合口的标准,洛林放下茶匙,奇怪地看了站在边上的奥菲小姐一眼:“麦卡锡小姐,你打算听到什么时候”  “啊”奥菲小姐颤了一下,“那什么,客人在旅馆赞助,我就是管家”  “可你并不是真正的管家。”洛林指了指门口,“麻烦带上门,另外,把卡门叫过来,就说我需要她参加这场面试。”  奥菲掩面而走。  书房的大门合上,查克嫌弃地把奶糖过量的早茶一推,交叉起十指探询问道:“不知卡门”  “卡门泽维尔,我的社交参谋,总商会一应陆地商务的总负责人。”  查克了然点头。  洛林轻笑着抿了口茶:“帕克先生比我想象得更在意这次面试。”  “何以见得”  “直觉。”洛林举杯致意,“纳尔逊中校告诉我,您是帕克爵士的侄子,在军中风评上佳”  “只是些官僚的事务性工作,没什么可吹嘘的。”  “我也念过海校,明白您口中的事务性工作有多繁杂。所以,我不理解。”  查克眼神一闪:“不理解我为什么执着于经商”  “不不不。我只是不理解您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即便帕克家没有属于自己的商会,重新建起一间来也不难,不是么”  查克沉默下来。  双方沉默了几分钟,盛装的卡门推门进来,娉娉婷婷来到洛林身边:“船长,听说我们的分会开始筹建了”  “已经有了合适的副会长人选,科特伦斯先生会在10点过来。”  “10点”卡门诧异地看了查克一眼,“那这位先生”  “查克帕克,新大陆舰队提督彼得帕克爵士的侄子,伦敦商学院的高材生。”  “原来是船长的朋友,幸会”  一直到这一刻,洛林给查克施加的压力才通过卡门的附和彻底释放出来。  查克开始局促不安,伸手去捧茶杯,想了想,又放回膝盖:“德雷克先生。”  “我在听。”  “彼得叔叔告诉我,您从小就是一位不安分的人。纳尔逊中校说您在欧洲足见了商会,又把它丢给合伙人,孤身来新大陆拓展商路,这是真的么”  “从描述来看似乎是不错。”洛林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但我并不是抛弃了成熟的欧西北分会,而是通过合同与制度 明确了我与合伙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那之后才是妥帖地把每个人安排到他所适合的位置,譬如我,也譬如我的合伙人。”  “您觉得自己适合开拓,而您的合伙人更适合主持商会的日常事务”  “远不止日常,拉莫斯在欧西北分会拥有除董事决策权以外的一切权利,我信任他,总商会的制度也允许我去信任他。”  查克的眼睛发着光:“德雷克先生,您能理解一个离经叛道,不愿意被家族束缚住人生的年轻人么”  洛林忍不住和卡门对视一眼。  他从卡门眼睛里看到哭笑不得,相信卡门看到的神情也不会相差太多。  他斟酌了半天,轻声说:“帕克先生,您今年26岁,我冒昧问一句,您成婚了么”  “我不愿接受家族安排的婚姻那个威尔士淑女顶着高高的假发,脸上没有一丝真诚”查克手舞足蹈,“先生,我有自己的爱人,阿尔维斯小姐像天使一样照进我的生活,我们终将走进婚姻的殿堂”  “终将”  “嗯她的父亲是大陆议会的议员,在战争结束之前,我们都认为”  洛林终于理解了查克的脑回路,英美的战争让他不得不与爱人分离,他担心战争遥遥无期,更担心即便战争结束,他的家族也不允许他和叛逆的女儿走到一起。  所以他才急于摆脱家族的束缚,要彻底地摆脱,不再有一丝一毫的依赖。电脑端: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帕克爵士想把他塞进德雷克商会,究竟是抱了什么念头  洛林抿着嘴不说话,卡门想了一会儿,插嘴进来:“帕克先生,不知您与帕克爵士”  “彼得叔叔是我的教父,也是我与阿尔维斯小姐的介绍人。”查克想了想,又补充说,“这是战争开始以后的事情。”  洛林畅快地笑了起来。  英美之间的这场战争,果然比表面上看起来有趣多了 更多请收藏【】! 0126 加勒比分会 分会的筹备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帕克爵士希望查克加入德雷克商会,查克本身也有加入商会的充分意愿。  这样一来,无论他的能力是强是弱,洛林都能找出适合他的位置,然后借助帕克爵士的名望,让德雷克的商旗在最短时间内插遍新大陆的角角落落。  所有人都轻松下来,洛林让奥菲小姐换了新茶,三人品着茶,开始交流一些细节。  洛林看了眼座钟:“距离科特伦斯先生过来还有45分钟,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帕克先生,不知道您希望获得什么职位”  “您是个慷慨的人,给了分会会长充分的展示才华的机会。如果可能,我希望成为加勒比分会的会长。”  “您想成为会长”洛林好险没呛了茶,“您看,您以前也没有经过商,是不是”  “我制定了商会第一个三年的发展计划,您可以过目。”  查克不由分说地打断洛林的话,伸手递过来一个搭着纽扣的厚皮本。  洛林只得接过来,当着查克的面打开。  里面是详细的分商会发展计划,从总部的选择c班底的组建,到贸易区的扩展,对英属以外领地的渗透,还有近海和远洋船队的梯次  查克甚至为所有的事情布置了清晰的时间表和完善的预算,充分显示出他科班出身的功底,以及他由来已久的念想和野望。  洛林找不出计划中明显的错漏,虽然略显理想化,但至少在英属殖民地内,查克的身份决定了他有资格提出理想化的时间表,比如在三个月内获得所有英属殖民地的贸易许可等。  “您成功让我提升了对您的评价。”洛林合上皮本,诚心实意地说。  查克的兴奋溢于言表:“先生,您觉得我能胜任会长一职么”  “这事不急。”洛林晃了晃手上的皮本子,“您的计划忽略了两件事。第一,我们有成熟的欧西北分会,他应该成为加勒比分会的欧西北地区销售商,商会没有任何理由为同样的商路投入两次成本。第二,我们是私掠商会,这一点纳尔逊中校难道没有告诉过您么”  “我们是私掠商会”  洛林笑着点头。  查克嚯一声站起来:“能借您的书桌用一下么我需要笔,还有您手上的”  洛林把皮本子交还给他:“请便,帕克先生,我和卡门去阳台欣赏海景,您觉得,半个小时如何”  “40分钟,我只需要5分钟介绍新的规划。”  “很好的自信,我喜欢。”  留下查克修改计划,洛林和卡门双双来到一步阳台。  卡门打开伞骨遮掩住嘴,眉眼带笑:“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他。”  “26岁的年轻人,充满干劲,自以为是,还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没法叫人不喜欢。”  “上帝啊,我的船长居然管一个26岁的绅士叫年轻人若是我没记错,你才刚满19呢,船长大人”  “离生日还有将近半年,确切地说,我现在是18岁半。”洛林纠正了一嘴,“但是生理年纪并不是唯一的参考标准,你也不过20岁出头,难道比不得屋里那位成熟”  “看来你也知道,他不够稳重。”  “那就给他安排一个足够稳重的副会长。你觉得伦纳德老爹怎么样”  “阿瑟伦纳德”卡门眨了眨眼,“你准备大量启用留在金鹿号上的长约水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洛林无奈地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们接下来不会有太多的时间管理加勒比分会,他的独立性会比欧西北分会更强。而水手们虽然在知识技能上不如本地的年轻贵族,但他们有经验,有阅历,也有足以信赖的忠诚。对分会来说,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东西。”  “防人之心不可无”  “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这个道理。”    查克用40分钟充分证明了自己经营商会的才华。  分会的发展规划被大幅度调整,重中之重就是指导思想的转遍。  在他原本的规划中,德雷克加勒比分会与其说是总商会旗下的一个分会,不如说是一个以跨洋贸易为核心盈利模式的独立商会。  而在新的规划中,加勒比分会则成了真正的产地供销型分会。  查克准备首先打通所有英属殖民地的贸易许可,组建一支以灵活快速见长的小型近海转运船队,通过利润低廉的近海贸易为分会赚取运营成本。  数额巨大的远洋舰队的组建被依照三七比例拆成两份。  小的那份在三年后使用商会资金自行组建,开启远洋贸易,为欧西北分会输出新大陆商品。  大的那份则交给私掠。  他似乎很看得起洛林的私掠战力,直接为洛林定下了三年七艘布里格级别的私掠指标,从未想过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问题。  查克甚至还确定了与欧西北分会的内部贸易模式,包括欧西北远洋提货和加勒比供货两种模式,前者在扣除成本以后加价两成,后者则是五成。  这个价格远低于欧洲的市场价,他在为欧西北预留了足够利润空间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分会留下了足够的利润。  总的来说,洛林对这一份规划很满意。  他笑着合起皮本:“查克帕克先生,接下来我希望您做三件事。”  查克打起精神:“您请说。”  “首先,十天之内,把这份规划完善成正式的项目书, 总商会董事会需要通过和留底,用于对分会业绩的考核标准。”  “八天之内我就能完成。”  “还是十天,因为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洛林笑了笑,“第二件事,您知道西海岸的卢西小镇么”  “知道”  “我需要您在三天内为我置办一份产业,作为我这几年的临时居所和总商会的办公地。分会的总部也要置办起来,包括总部c贸易行和仓库,时间不能超过五天,这是对您业务能力的考核。”  查克一下愣在原地:“先生,不是我推脱如果不向彼得叔叔开口,我手上的资金”  “下午的时候,您可以去卡门女士那里领取五千镑,如果你通过了考核,您会得到分会剩下的启动资金。”  “天呐,五千镑”查克转忧为喜,像个真正的军人一样站起身并腿捶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先生”  “很好”  咚咚咚。  洛林的话还没说完,奥菲女士又一次敲开会客室的门:“不是我想打搅您,船长先生,只是楼下又有一位叫理查德科特伦斯的先生,他也说与您约了在上午见面。”  “他没有骗你,麦卡锡小姐,麻烦你带他上来。”洛林笑着应付完奥菲小姐,转回头继续对查克说,“科特伦斯先生就是您的第三件事。您已经是未来加勒比分会的临时会长了,接下来的面试,我觉得由您来进行更为妥当。”  “我”  “考察下属也是会长能力的体现,不是么”洛林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从现在起这间会客室就交给您了。”  查克有种坠在云端的不真实感,在不真实的同时,又隐约感受到一种被尊重和信赖的感动。  他看着洛林和卡门拐向书房,突然问:“董事长,关于分会的提督,您有什么合适的实业考核么我的意思是,除了买船。”999  “买船以外的考核”洛林想了想,说,“我的金鹿号现在就停在皇家港,船身略有些破损。她是一艘优秀的驱逐舰,您如果需要对科特伦斯先生的能力进行考核,安排一次修缮会是个不错的手段。”  “我明白了” 更多请收藏【】! 0127 宝藏男孩 查克用自己的实绩一次又一次刷新着洛林对他的能力评判。  面试后两日,他就在卢西小镇毗邻北部湾的位置为洛林买下了一整片种植园。  这片种植园占地广阔,正北临海,西向靠山,包括庄园c马场c农田c甘蔗园c咖啡山庄和一个私人渔港在内,总面积超过三百亩,还额外附送在种植园操劳农活的四户二十二份黑奴契约,以及负责打点庄园别墅的十二个土著雇佣。  那些土著是名义上的自由民,八女四男,普遍不超过三十岁,很多甚至只有二十岁上下。  他们和庄园签订了终身制的雇佣契约,个中条款之苛刻与奴隶无异,洛林甚至看到了“初夜权”这个早就被扫进故纸堆的愚蠢字眼。  而这样一个种植园的价格仅仅只有两千镑。  这个价格远远低于洛林的心理价位,让他不得不怀疑查克用自己的姓氏在线下做了某些仗势欺人的勾当。  为了名声着想,洛林选择直言质问查克。  查克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找来原主人和洛林面对面进行了产业交割,那是在面试后的第三天。  一场可笑的误会水落石出。  原主人的祖先是来自英格兰唐克斯特的一户开拓民,凭着胆量c口才和运气,很快就脱离了破产农民的阶级,在牙买加置办产业,还和北美确立了稳定的贸易关系。九九九  他们家曾像人上人似享受了整整三代的优渥生活,还一度作为卢西镇庄园主的代表竞选过牙买加议员。  殖民地的议员在含金量上与不列颠岛的各级议会不可同日而语,有名无实。  他们受到当地总督辖制,而总督只由国王指派,向国王和王国议会负责,总揽着殖民地全部的行政权利。  简而言之,殖民地议会就像是只在白天点亮的民主灯塔,他们可以参政议政,但通过的法令没有总督签字就形同于废纸一张。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个了不起的阶级跨越。  只可惜,月满则亏,好景不长,北美独立战争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他们在北美的贸易渠道被断绝,种植园的收入断崖式下跌,三代人的积累只坚持了几年就再也承担不起原有的奢侈生活。  是他们自己生出了出售种植园的想法,想趁着尚有些结余,回英格兰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牙买加的种植园并不值钱,相比于寸土寸金的英格兰,这里的土地只能用廉价来形容。  早在半年前,他们就挂出了三千镑的价格,却始终无人问津,查克只是简单为他们分析了英格兰的产业价格,顺便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购买欲望和心理价位,生意就谈成了。  包括土地及土地上的一切附属物在内,每亩地的价格被控制在六镑十三先令,300亩就是1985镑,其中还有10是属于中间人的佣金,公平交易,钱货两清。  没有了后顾之忧,洛林当天就搬进了新的庄园,舒舒服服享受起殖民地庄园主的腐败生活。  又五天,查克让新任副会长阿瑟伦纳德来向洛林汇报分商会筹建进度,洛林在庄园前的草地摆开下午茶,对自己这位弃船从文的忠实属下表示了欢迎。  “怎么样,地上的生活还习惯么”  “本来就是近海的水手,一年有小半年都在陆地上晃悠,哪有什么不习惯。”  “以后不要叫船长,要叫会长。”洛林笑着摇头,“还有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伦纳德露出一丝苦笑:“船会长,我就是个老粗,若不是您提携,连欧洲都走不出去。现在您突然让我做分商会的副会长”  “你在水手当中有威望,在船上处事也细致。克伦和王也都夸过你,也不止一次跟我提过,想升你做船上的三副。”  “二位先生高看我了。”  “他们是低估你了。”洛林笑着摆了摆手,“你为人扎实c稳重,只是管理旗舰上的器械跟水手,对你来说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会长”  “帕克会长是个年轻人,有干劲,有能力,还有一个显赫的姓氏。你要做的就是协助好他,替他查漏补缺,首要就是管束好和你一块调进总商会,即将成为各殖民地派驻代表的二十个人,别让他们仗着资历,没深没浅地和帕克会长对着干。”  伦纳德眼睛一亮,终于明白了洛林把他赶下船的目的。  他大大喝了一口茶,呼出一股热气:“会长,我只要管好人就行了”  “好好跟帕克会长学习经商之道。”洛林不满地敲了敲桌子,“还有,找个机会把家人接过来。我相信帕克会长会让分会越来越兴旺,你会成为名流,也该和家人团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  伦纳德呼啦一声站起来,像在船上一样并腿行礼:“是会长”  “坐下坐下。”洛林苦笑不得地看着伦纳德,轻声说,“名流要有名流的样子,先学会合适的穿着和礼节。这身燕尾服是怎么回事,怎么皱皱巴巴的”  伦纳德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我一个落魄户以前哪穿过什么燕尾服这一身还是过来之前,帕克会长逼着我去买的。”  “回金士顿要立刻订做,挑好裁缝做。”洛林想了想,说,“找卡门不行,她昨天好像和海娜一块出城去了。找皮尔斯支五百镑,礼帽c假发c手杖你和那些个混小子都得置办 几身,改头换面,这事由你去办。”  “全都要”  “当然啦以后你们经常会用到这些,别因为马虎丢了我的脸面。”  “明白”  “对了,我让你准备一艘斯卢普,准备好了么”  伦纳德郑重点头:“我挑了艘去年的新船,15米级,最多可以配置30个水手。为了保证安全,我还在黑市购置了两门九磅炮,放在艏艉”  “你给船配了炮”洛林皱了皱眉,“你知道加勒比海上什么船最安全么”  “什么”  “没有任何武装,不悬挂旗帜的渔船最安全。因为连鲨鱼都知道,这样的船上没有油水可捞。”洛林瘪瘪嘴,抿了口茶,“回头把舰装去掉,在船艏安装一套渔网架,挂上渔网,要像真正的渔船一样。”  “是”  “帕克会长知道斯卢普的事么”  “除了我和几个经手的老兄弟,没人知道。”  “那就好”  私事到此就算是交代完了,洛林细想了一下,没有遗漏,就叹口气,松懈地靠住椅背,还翘起了二郎腿。  “帕克会长让你来汇报分会筹备情况,说说吧,五天时间,他又做了些什么”  查克的进度再一次让洛林乍舌。  仅仅只花了五天时间,他就搞定了分会的营业许可,还和总商会在股权上完成了挂钩,只差确定具体的股权比例问题。  除此之外,他买下了洛林先前落脚的爱尔兰风情旅馆用作分会总部,在皇家港租下一片两千平米的码头仓库和一个固定泊位,总价一千三百镑。  他还以八百镑每艘的价格买下两艘二手的混帆斯库纳型,组建了分会的转运船队。  两艘船分别叫方块砂糖号和浓香咖啡号,船队提督就是纳尔逊举荐的科特伦斯,副提督则是从洛林船上下去的优秀水手奥尔默特。  伦纳德这次过来,也把分会的营业许可正本和查克拟定的股权协议带了过来。  这意味着仅仅十天出头,查克就用洛林给他买庄园的钱,买下了庄园,并且完成了整个分会的基础构建。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进一步的资金注入,分会就能开始运转,在加勒比海上为洛林创造出利润。  这个利润在短期内肯定抵不上洛林投入的巨额资金,但谁又不是从无到有开始的呢  查克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在他的带领下,加勒比分会扭亏为盈只是时间问题。  洛林有些犯难了。  他似乎是捡了个宝。  可是这个宝越贵重,往往就意味着他的心里越不安分  所以,该怎么才能让查克安安心心地在分商会发光发热  洛林思索着接过股权协议,仔细阅读了几遍,看似随意地改了几笔,又递还给伦纳德。  “转告帕克会长,总商会不需要占有100的股份,我也不需要那种单纯的聘用员工,他得为分会的盈亏负责。”  “10”伦纳德看着协议,“会长,怎么我也有5”  “共同盈利才能让分会发展良好嘛。”洛林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你走的时候把分会启动的剩余一万镑也带回去。还有,我会给欧西北拉莫斯会长写信,让他相机组建远洋船队,具体细节请帕克会长亲自跟他沟通,以两分会的贸易协作尽快成型为要。” 更多请收藏【】! 0128 初夜权 加勒比分会的筹建过程称得上一帆风顺。  1779年3月6日,准备好一切的加勒比分会在皇家港正式挂牌成立。  洛林应邀参加了剪彩仪式,并主持召开了分会第一次高层会议。  会议上确定查克帕克为加勒比分商会会长,占有10股份,同时就任分会董事局首席执行官。  阿瑟伦纳德占有5股份,就任副会长和次席执行官,理查德科特伦斯为转运船队提督,提尔比奥尔默特任副提督。  巴巴多斯将在15天内建立起分会第一个交易所,驻派代表为斯特里德,驻派地布里奇顿。  除此之外,查克还把金士顿小有名气的商人皮斯洛特从一家葡萄牙商会高薪挖角过来。他将被派驻到南安普顿,成为加勒比分会驻欧西北分会业务代表和欧西北分会的董事局第三执行官。  同理,拉莫斯在收到信后也会挑选合适的人物进入加勒比分会的核心管理层。  这种互派是洲际贸易商会比较常见的管理模式,不仅有利于两个分会在贸易协作中的沟通,还能有效降低分会的独立性,相互牵制,相互监督。  可有趣的是,这个建议并不是洛林提出来的,而是查克主动提出来的。  在会议之后的酒会上,洛林和查克相聚在更衣室。  洛林意味莫名地举了举杯:“查克,你似乎很担心被我猜忌。”  “我特别推崇会长的一句话。”  “哦”  “年轻人嘛,有梦想就够了”  说到这儿,洛林突然出声,齐声附和:“要钱干什么。”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  “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经商的天才,帕克家族为什么会放你出来。”  “因为我不愿意为他们经商。”查克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家族的商会里都是些古板的叔叔和伯伯,他们思想老旧,毫无冒险精神。我唾弃他们。”  “可是战争结束前,我也不会冒险开辟北美航线。”  “然而战争就要结束了。我相信您不会理会陛下对北美的制裁,也不会为了所谓贵族圈的风评,阻拦我与阿尔维斯小姐追求爱情,不是么”  “你或许应该出生在法国。”洛林笑着举杯,“爱情万岁。”  “理解万岁。”    加勒比分会漫长的启动仪式结束后,洛林回味着和查克的谈话,乘上了连夜返回卢西小镇的马车。  信任是人与人之间合作的基石,而他和查克恰好缺乏这种基石,在到达金士顿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过彼此的名字。  但藉由这次谈话,两人之间至少垒起了第一块砖,掘起了第一楸土。  查克告诉洛林,他打算在商会稳定以后,冒险去一次宾夕法尼亚州。  那个阿尔维斯小姐就住在那儿,他要把自己脱离家族掌控的消息告诉她,之后无论是私奔还是靠通信维持恋爱关系,总之不会再是现在这副不清不楚的状态。  洛林挺看好他们的未来。  这对年轻人的爱情起步就是在战争时期,帕克爵士和阿尔维斯议员显然有超越政治利益的私人友谊。  既然双方的重要长辈都支持这场恋情,那么他们在战争结束之后走进婚姻殿堂并不是太难以想象的事。  尤其,查克还摆脱了对家族的经济依赖。  感性也好,计划通也罢,洛林已经做好了查克随时脱离分会的后备手段,也愿意在他作出离职的决定以前,始终把自己的加勒比分会托付给他,由他天才的经商头脑来开启壮大德雷克商会的远洋贸易规模。  至于他自己没有了商会的束缚,他终于能去冒险了。  3月7日日出,奔驰了一夜的马车在卢西庄园的滨海别墅前停下车,洛林跳下车,随手把自己的雨伞丢给等在门口的侍女。  “玛卡,把马卸下来,照料好,短时间里我不会再用到它们。”  “是的,先生。”车夫低声回应。  玛卡就是十二位印第安雇佣之一,在庄园里管理马场,也兼职洛林的车夫。  印第安人使用克丘亚语,名字往往充满寓意,比如“玛卡”,翻译过来就是堡垒的战马,一听就像是天生的养马人。而那个等在门口给洛林接伞的侍女则叫芬利尔,名字里有“灯塔”和“希望”的意思。  短暂十来天的接触,洛林发现这些印第安雇佣一个个都表现得老实本分,也不知究竟是数百年的殖民历史已经给这些幸存的土著烙下了人种和阶级的概念,还是原主人精挑细选,只接受这样的性格。  总之,托原主人的福,洛林用得很顺手。  看着玛卡赶着车去了马场,洛林任由芬利尔为他摘掉礼帽,扫落旅尘,突然问:“芬利尔,我听说你和玛卡是恋人”  芬利尔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是,先生。”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这得听先生的意思。”  “听我的意思”  洛林不明就里地想了半天,等看到芬利尔涨红,还隐约有些伤心的神情,才想起那个该死的初夜权。  他的心情一下子臭了大半:“我明天要出门,赶在今天,你们找皮尔斯把先前的契约修改一下。”  “修改”芬利尔一下子恐惧起来,“先生,如果您不想我们结婚,我们可以不结婚的您要是赶我们走,我们很快会被奴隶贩子抓起来,我们”  “想什么呢,只是把那条初夜权 去掉。你们是自由民,不需要这种毫无人性的约束,也应该自由地决定婚姻的时间。”  小姑娘的瞳孔里真正地亮起了希望的光芒:“先生,您的意思是”  “只去掉初夜权,别的条款不变,这点改动应该不会让我变成卢西绅士们的众矢之的,而你们以后也可以把自己洗干净些。一个个脏兮兮的,我看着也别扭。”  “是是的,先生”芬利尔手足无措地捧着洛林的配饰,“我请原谅我先行告退,我现在就去洗脸”  征得了洛林的许可,她蹦蹦跳跳跑去了马场的方向。洛林目送着她离开,正巧看到海娜从屋里走出来,疑惑地望着芬利尔的背影。  “你跟她说什么了”  “修改契约,把那条愚蠢的初夜权去掉。”  “为什么”  “因为选择谁成为我的床伴应该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那些精虫上脑的绅士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个所谓的权利其实首先侵犯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人权”  海娜歪着脑袋想:“你的解读似乎有点奇怪。”  “谁在乎呢,反正这是我的庄园。”洛林笑着邀请海娜挽住臂,“你和卡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法兰西角。”  “法兰西角圣多明哥”洛林诧异道,“你们去法国殖民地干嘛”  “走私就要开始了,我和卡门都觉得需要给你准备一些小东西。金士顿人多眼杂,不合适。”  “一些见不得人的小东西,不够繁华的小镇又买不到”洛林哑然失笑,“这意思,你们不会打算让我变装吧”  “对的,就是变装。”  海娜看着洛林,翠绿的眸子里倒映出人影,没有一丝玩笑。 更多请收藏【】! 0129 双刀爱德华 镜子里映出一个人影。  高大,强壮。  他穿着褐色的皮风衣,罩着宽大的皮兜帽,兜帽下散碎露出金色的头发,年轻的脸上留着短而密的络腮胡子,给这张脸平添了不少沧桑。  但这种沧桑并不突兀,因为他身上的皮衣不是全新的,七成新,三分旧,用三条簇新的橙红色皮带交叉扎紧,两条挎肩,一条环腰。  挎肩的皮带斜插着三柄短刀,另一侧的皮带上挂着枪套,枪套里是洛林那把几乎没有用上过的象牙短枪。  腰上挂着两柄厚背的阿拉伯长弯刀,左右各一,连柄长不足一米,比洛林用惯的芬兰双刀轻了近半,但是拥有完美的重心,熟悉起来并不困难。  这就是洛林的新形象。  他歪着脑袋欣赏了半天,摘掉兜帽,露出一头金色的蓬松齐肩发。  “船长大人,满意自己的新造型么”卡门在身后嬉笑着问。  洛林一脸说不出的古怪,在金发上挠了挠,找到一个锁扣,轻轻摘下来,露出底下用网兜罩起来的本尊黑发。  “这就是女士们假发的秘密么”  “现在也是你的秘密了。”  海娜把洛林掰过来,抿着嘴,用力扯了扯他脸上的络腮胡。  鱼胶的黏合很牢固,而且根据先前的实验,只要沾些苹果醋就能很轻易揭下来,不损伤皮肤。  她摸着洛林的脸问:“脸上痒么”  “就像糊了点泥巴,倒是不痒,就是累赘。”  “那就是没有影响。”海娜点点头,看着洛林的眼睛,“卡门,那个眼罩呢”  卡门迟疑道:“船长时常要和人搏斗,戴眼罩是不是”  “得破坏掉五官的整体感。”海娜伸手挡住洛林的嘴,“看,熟悉洛林的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还真是”卡门嘀咕着,转身跑进屋子,不一会儿就拎过来三四个眼罩,有朴素的黑色单眼皮罩,华丽的金色贴花眼罩,红色印着骷髅的潮牌,甚至还有忍者神龟那种样式的双眼罩,“究竟用哪个好呢”  “像那些普通的瞎子船长就可以了,洛林现在不需要引人注目。”  洛林一巴掌拍掉海娜的手,哭笑不得接过最素的那个单眼罩,系住皮绳罩住左眼。  “这世上哪儿来这么多瞎子船长。海盗船的船长大多兼任领航员,他们罩住左眼不是因为受伤,而是为了保养视力,以便更精确地使用罗盘和六分仪。”  海娜细心地为洛林罩回金发,左看看,右看看,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那你为什么不带眼罩”  “因为我不挑食。”洛林叹了口气,“真有必要如此么”  “船长和船是一个海盗团的标志,如果你被认出来,我们放弃金鹿号就没意义了。”  “可真到了肉搏的时候,我们的船好认的很,像你c诺雅,还有东方面孔的王也和小小的皮尔斯”  “认识我们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不在新大陆,你不一样。”  看海娜坚持的样子,洛林唯有听之任之。  卡门把剩下的眼罩随手一丢,支着海娜的肩膀探出脑袋:“船长,需要我为你起名么”  “连名字都要换”洛林重新罩上兜帽,看着镜子,慢慢地抽出双刀,“这算是命运的安排么”  “什么”  “爱德华肯维。”洛林心里涌起一股恶趣味,“我叫爱德华肯维,寒鸦号的船长,也是玫瑰海盗团的新团长。”  卡门如捣蛋的小恶魔般轻声低语:“你为什么选择成为海盗因为钱么”  “这不是需不需要钱的问题。我想要吃干净的食物,我想要能遮风避雨的房子,我想要过体面一点的生活”  “你或许是个天生的骗子完美。”  三人正忙着sy,皮尔斯突然推门进来:“哥,该吃午咦海娜姐,哥呢还有这位奇怪的先生”  “我叫爱德华,小皮尔斯。”洛林回过身,笑着摘掉兜帽,“爱德华肯维,注定要成为海盗王的男人。”  小皮尔斯长大了嘴:“爱德华肯维船长”    准备好这一切,洛林四人在庄园里又安安生生待了三天。  到第四天入夜,没有和仆从们作任何交代,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别墅,提着装满变装素材的小皮箱一路来到北面海滨的私人码头。  这里是整座庄园唯一被洛林明确了管理员的设施,早在十来天前就交给三个忠诚且有些上了年纪的水手来照料,并且把原先的印第安仆役调去了别的岗位。  水手们住在码头边的一座小屋里,看到洛林到来,当即有人走出小屋,提着风灯去到码头尽头。  不一会儿,一条修长的,幽灵似的斯卢普渔船就滑进了泊位。  眼见着船上的风灯有节奏地晃动了几下,码头水手跑到洛林身边:“船长,我们的船来了。”  洛林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去了哪儿”  “船长和海员们去了墨西哥湾探险,想要找到玛雅的遗迹与财富。”  “不必要那么详细。”洛林拍了拍水手的肩膀,“我的行踪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  “是只有刨根问底的人,我们才会把情报适量地卖给他们。”  “这就对了。”  四人上船,乘着加勒比的海风,一路行驶到小开曼岛附近,在一处孤零零的岛礁边上,找到了身披月光的寒鸦号。  她静静停泊在岛礁边,细长的主桅上飘扬着海盗旗,白 色的骷髅下是一长一短两柄刺剑,骷髅的嘴上叼着玫瑰,花瓣凋零。  操帆手敲开了船舱的门,轻声说:“船长,寒鸦号。”  “发信号,靠上去。”  变装完成的洛林从船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海娜c卡门和皮尔斯,齐齐抬着头,欣赏着寒鸦号窈窕的剪影。  斯卢普船缓缓靠近她,洛林看到船艏上亮起风灯那特有的幽暗的光,三短两长,接着两短两长,和斯卢普发出去的信号正好相反。  这是洛林定下的灯光讯号。  两船接舷,寒鸦号上放下绳梯,克伦踩着绳梯下船,看着洛林的新装扮,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船长,你这是”  “海娜和卡门的好意,不必在意。寒鸦号的状况怎么样”  “昨天,迪波女士临时招募了一批自由水手,用的是商业合同。”  “商业合同”  “是的,商业合同,迪波女士认为商业合同有助于维护船长的绝对权威,不像海盗协议,还要赋予水手们选举船长和舵手的权利。”  “那我们的业务范围是”  “走私和抢劫。”克伦摊开手,“我实在看不懂这些开拓民,迪波女士只是允许每个人夹带五公斤私货,他们就嗷嗷叫地报名上船,争先恐后,连生死状都愿意签署。”  “这里可是加勒比海,我的朋友。”洛林嗤笑了一声,“在他们眼里,海盗与欧西北的黑商无异,只是出人头地的一种手段。”  海员们随着克伦登上寒鸦号,洛林坠在最后,把斯卢普的船长叫到身边。  “和伦纳德老爹说,斯卢普船不要急着处理,就当做他的私人渔船用起来。我要找你们的时候,会提前让人去通知老爹。”  “是,船长。”  “就在这儿分别吧。加勒比海风浪大,晚上的时候,不要在海上逗留太久。” 更多请收藏【】! 0130 新奥尔良 顺着绳梯,洛林爬上寒鸦号的甲板。  卡特琳娜显然已经从卡门等人的口中提前知道了洛林的变装,满脸自然地迎上来,冲着洛林伸出手。  她的手有些冰,柔软却蕴含力量,握手的过程干脆利落,与那些心志坚定的绅士一般无二。  洛林不由露出笑脸:“这些天辛苦你了。”  “完璧归赵,船长先生,寒鸦号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万全”  洛林知道卡特琳娜口中的万全并不是托词,寒鸦号确实为走私做好了准备。  通过伦纳德私自购入的斯卢普型,双方早早就建立了联系。  卡特琳娜在洛林的遥控指挥下为寒鸦号注册了西班牙的船籍。  她现在是合法的西班牙民船,更准确地说,是与当初的亚提斯美人号一样,不具备合法经营许可的黑商船。  她的船主是出生在新奥尔良的第二代移民唐娜琳卡,现在的船长则是自己,来自巴吞鲁日的第三代移民爱德华肯维。  所有相关联的人物信息都是假的,而且在户籍管理凌乱,多方势力纠缠的路易斯安那,就连查证都很难进行。  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洛林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拍船上的主桅:“摘掉海盗旗,升帆,起航先生们,我们去新大陆淘金。”  “去淘金”  “去发财”  “哇哦”    寒鸦号起航,顺着开曼群岛的外沿斜穿过尤卡坦海峡,在佩雷斯岛休整了一夜,北上横穿墨西哥湾,在六天之后,终于来到了一片巨大的海沼泽地。  这里就是世界闻名的密西西比河三角洲。  汹涌的密西西比河是印第安人口中的众水之父。她从五大湖发源,流经整个新法兰西的广阔土地,一路上汇聚支流,携带着无尽的泥沙,在墨西哥湾沉积出这片长达24至80公里,总面积达一万两千多平方公里的巨大冲击扇。  河流在这片冲积扇中分散,化作毛细血管般宽窄不一,深度也不一的河流,切割出无数的三角洲,形成沼泽c沙岛,直抵三角洲最外延的尚德卢尔群岛。  这片弧形的岛链成了三角洲的门户,把海洋与沼泽隔开两地,泾渭分明。  这里也是进入新奥尔良唯一的航道,平均水深仅有65米,不仅断绝了战列舰进出的可能,连寒鸦号这种商船中的巨舰也只能在主航道上小心翼翼,如果没有熟悉当地水文的领航员领航,绝不敢轻易冲进这片禁区。  洛林命令寒鸦号挂上象征西班牙的“血与金”旗,在尚德卢尔群岛南缘的布雷顿岛近海泊锚,放下冲锋艇。  他把亚查林叫过来:“亚查林,保护卡门和卡特琳娜去岛上雇佣一个领航员,我们从西北主航道入港。”  亚查林眨巴了一下眼:“船长,我是司炮手。”  “我知道你是司炮手,但新奥尔良对法兰西人和西班牙人更友善,我听说他们不喜欢说英语。”  “看来英国人是浪漫的敌人,这是共识。”  亚查林无奈地耸耸肩,登上冲锋艇,承担起护花使者的重任。  不多时,他们带着一个背长枪的领航员登上了船,卡门小声对洛林说:“领航一次三先令,但查尔斯先生愿意出售他自己手绘的主航道水文图,要十镑。”  “你买了”  卡门点点头,把一卷羊皮纸塞到洛林手里:“我只付了五成,至于到达新奥尔良之后是支付剩下的五成还是把他留在三角洲上喂鳄鱼,得看你验证的结果。”  “肩负重任啊”  获得了领航员的寒鸦号重新启程,从布雷顿岛和大戈尔齐岛之间进入三角洲,只凭一面纵帆,缓慢而平稳地驶入三角洲的近海沼泽当中。  两岸风景如画,水鸟翱翔,鳄鱼漫步,雪堆似的沙洲点缀在如茵的绿草当中,像一颗颗珍珠,在太阳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彩。  这里最常见的是一种叫棕色鹈鹕的大型海鸟,它有青白交杂的长喙,深棕色的鸟颈和灰色的羽毛,时常漫步在浅水滩中,偶尔成群结对地飞出来,飞向大海,捕食饱餐。  洛林把大部分经历放在新得到的水文图上。  图上用深色的线条勾勒出五条曲折如鸟爪的宽阔航道,航道上数据繁密,清晰而准确,不仅标注出了必须绕开的搁浅点,还标注了深度在三到四米间的浅水通道,寒鸦号虽然开不进去,但更小一些的船完全可以凭这张图,在这片复杂的水域当中和强大的敌人捉迷藏。  洛林对领航员的专业水平非常满意,在成功绕开第五个搁浅点后就让卡门结清了尾款。  收获巨款的领航员变得更加卖力,指着沙洲上一颗颗造型各异的树木,跟洛林传授起无图领航的诀窍和经验。  如此整整航行了十个小时,寒鸦号终于驶出三角洲,进入到宽阔而深邃的密西西比河口。  浪涌明显大了起来,船上的水手们却齐齐松了口气,寒鸦号沿着河岸蜿蜒挺近,终于在入夜之前缓缓泊入了密西西比河港繁忙的码头泊位。  站在高耸的船艏,洛林借着夕阳的余晖打量起新奥尔良的繁盛景象。  这是一座奇特的城镇,城市依河而建,状如新月。  码头正前是一座宽大的教堂广场,正中坐落着圆形的喷泉,广场的一角则是有着高耸钟楼的雄伟教堂。  教堂广场以外,各家各户紧密相连,不见 缝隙。斑驳的老墙之上,二楼的雕花栏杆小阳台们被绿色的垂吊花草布满,绚烂艳丽。  那些比较张扬的住家还要在这绿色中挂上花花绿绿的狂欢节珠子,配上几个鸟兽的塑像点缀在花草之间,或是悬挂挂几串随风摇曳的铜风铃,使本来就充满了浓郁热带气息的城市更像一座座小型悬空的热带雨林。  街边又是另一幅景象。  沿街的住户们把自己的私密空间遮蔽得严严实实,大门多用雕花的生铁防盗门保护着,窗户也时常被色彩鲜艳的木头板遮住,不让人窥视室内景象,看上去排外而又封闭。  敞开的则多是商店,枪械c刀剑c成衣c饮食,还有码头区最不能缺少的妓院和酒馆,一家家恨不得把每面墙都换成玻璃,把室内的一切都袒露到街景当中,让人一览无遗。  街上放眼都是行人。  男人,女人,黑人,白人,尤其特殊的是,洛林居然常能看到穿燕尾服的黑人像欧洲的绅士般走下马车,在身穿着鲜艳民族服饰的印第安侍从的陪同下,与白种人谈笑甚欢。  这让洛林大开眼界,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居然能在白人的世界看到黑色的绅士”  卡门在身后笑了一声:“政治的本质就是妥协与融合。新大陆贩卖了太多黑人,早期的开拓民又多不是什么高贵血统,他们在追求权利的过程中苟合到一块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可是新奥尔良的黑人并不是早期开拓民解放的。”卡特琳娜英姿飒爽地走过来,“他们取得权利不过是10年前的事。”  经由卡特琳娜的嘴,洛林听到了一段奇特的建城史。  1719年,法国人在印第安人的指引下,在密西西比河口这片唯一的高地上建起了新奥尔良。  他们原本并不重视这块深藏在三角洲后的海港,直到珍贵的海狸皮在欧洲掀起风尚,这里成了新大陆皮货最重要的输出港。  法国人在狩猎的过程中控制了整个密西西比干流,建立了新大陆最广阔的殖民地,称为新法兰西。  可是之后,英国崛起。  法国把新法兰西近半的土地割让给英国,为了寻求盟友,又在丹枫白露协定中把新奥尔良送给了西班牙。  随后狗血开始。  新奥尔良的法国人并不知道他们被自己的国王遗弃了。  1762年,新奥尔良归属西班牙,65年,西班牙派出第一任总督,68年,城中的法国人联合德意志人发动和平政变,把总督赶了出去。  法国人的背信弃义让西班牙很生气,新的总督铁血而果断,用一场夜宴把叛变的法国人一网打尽,就在教堂前的阅兵场上,枪毙了5个人。  城里的法国人被打断了脊梁,只剩下纵情声色,他们甚至不再称自己为法兰西人,管自己叫克里欧人。  白人是白克里欧,黑奴和印第安是黑克里欧,想通过这种幼稚的手段让西班牙总督放下对他们的警惕,方便他们发起再一次和平叛变。  然而他们还是失败了。  既然白人和黑人都成了克里欧人,总督就顺水推舟,准许新奥尔良的黑奴赎买自己的自由,在新奥尔良的土地上,掀起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场黑奴解放运动。  十年过去,有不少黑克里欧已经拥有了产业,还有些加入了议会。他们对西班牙死心塌地,因为一个称呼,法兰西人彻底失去了这座重要的港口。  洛林和卡门听得津津有味,等卡特琳娜说完了,洛林笑着感谢。  “你增长了我的见闻,更让我高兴的是,你愿意主动跟我们分享故事,这才是真正同伴的相处之道。”  “事实上,我来找您不是为了分享法国人的愚蠢”卡特琳娜咬着唇,“前些日子您一直忙于正事,有件东西我一直找不到机会交给您。是黑曼巴之战的战利品,或者说是后遗症。” 更多请收藏【】! 0131 海盗皇帝的遗产 加勒比的海盗帝国  洛林面前并排放着两块用玻璃和楠木装裱起来的小木框,木框里垫着精细的法兰西绒和薄如蝉翼的透明皮膜,一前一后,包裏住一块小小的,三角型的海图碎片。  海娜就坐在洛林身边。  作为出海以来的第一个同伴,她在洛林心里始终拥有特别的信任,事无不可对她言,二人对此都觉得理所当然。  卡特琳娜则站在洛林对面,一则则惊天动地的海盗帝国秘辛从她漂亮的嘴里流出来,不断冲刷着洛林对历史二字的传统认知。  洛林从没想过,加勒比的海盗们真的建立起了一个帝国,那个帝国的缔造者,是大名鼎鼎的亨利摩根。  1671年,也就是差不多100年前,摩根船长率领着他的军队攻占了巴拿马,用一场彻底的胜利击溃了西班牙军队。  这是一场封神之战。  经由这一战,他先前辉煌的战绩得以升华,哪怕是身处在为自由而生的加勒比海盗当中,他也成为当之无愧的唯一领袖。  他统一了加勒比的海盗们。  在拥有了无上的权威之后,他在海盗们的拥簇下来到伊斯帕尼奥拉岛北端的乌龟岛,向当时统领海盗兄弟会的荷兰人让戴维诺发起了挑战。  他们在一对一的海战当中厮杀两日,最后戴维诺被击碎了主桅,也失掉了手里的桂冠。  加冕的摩根船长尝试修改和完善在海盗世界流传了上百年的守则,将其编纂成册,是为海盗法典。  这部法典让他真正成为了皇帝,成为加勒比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海盗皇帝。  他以海盗兄弟会为根基建立起帝国,在登基仪式上敕封了七个海盗王,每一个都是当时名震一时的大海盗。  他又参考旧时罗马帝国的元老院制度,宣布皇帝至高无上,皇帝之下阶级平等。  海上兄弟会是海盗帝国的元老院,掌管着海盗法典,拥有解释c仲裁和修正法典的权利。  七位海盗王封疆一方,在自己的辖海拥有绝对的号令之权。  他还规定每一个海盗都应被公平对待,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剥夺他的生命和财产。  做完了这一切,他带着巨额的财富回到英国,通过贿赂英国的国王,被查理二世封为爵士,就任为牙买加的副总督。  他成了富可敌国的商人c主持一方的官员c战无不胜的军士c受人尊重的种植园主,同时,他依旧是海盗的皇帝。  卢瓦尔港成了海盗帝国的帝都,乌龟岛则是陪都与兄弟会的驻地,这个秩序在他的有生之年始终未改,整整持续了14年。  1788年,摩根病逝。  临死之前,他出人意料地没有把自己的皇位传给子嗣,而是公正的把巨额财富一分为二,只将固定资产留给后代,而把价值超过一百万英镑的金银财宝深藏进一片隐秘当中。  他对世人说:“想得到我的财富么我把他们藏在那里那是只属于皇帝的遗产。”  这种无私的行径避免了海盗帝国的崩溃,也让摩根直到临死那一刻依旧拥有无上的权威。  他召集海上兄弟会修订了帝国的继承制度,在这个制度当中被充作信物的就是面前这些生僻的海图。  洛林轻轻抚摸着海图的玻璃面,若有所悟:“这些海图就是藏宝地的海图”  “是的,它们指向海盗皇帝的藏宝地,代表着享用不尽的财富和加勒比海至高无上的权柄。”  “那为什么要剪碎或者说谁会无聊地去剪碎”说到这儿,洛林异地睁大眼,“七个海盗王,分散的海图,难道继承的方式是七王夺桂”  “正如您所说,海盗帝国的继承制度,就是七王夺桂。”  卡特琳娜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许的恐惧和憎恶,开始讲解海盗帝国的继承法则。  以藏宝地为中点,藏宝图被细分成一片核心和二十一片周边。  核心的那片由摩根的后人保存,他们发誓世代不参与以后的皇位争夺,而其余二十一片则被打散排序,每人三片,分别交由七个海盗王保存。  只有获得了全部二十一片海图的海盗王才可以向摩根家族要求最后那片海图。  只有找到宝藏的人,才可以成为新的皇帝。  这就是海盗帝国继承权的两大基本准则。  剩余还有一些细节问题。  譬如说海图的回收。  海盗王死后,他的海图会被收回。海上兄弟会需要对缴图者予以重酬,并选举出最有名望的三名海盗分别继承。  这三个人从接受海图开始即成为海盗王的候选,开始进入二级竞争,竞三存一。  还有海盗王的尊号。  每个海盗王都有自己的尊号,一般的结构是外号加名字的组合。  加勒比的海盗对家族给予的姓氏讳莫如深,一般情况下,唯有结婚c处刑或是金盆洗手的时候才会公开自己的姓氏。  就像是卡特琳娜,她的尊号是“红发的卡特琳娜”,直到加入洛林的商会,放弃了海盗的身份,才正式恢复了迪波这个姓氏。  但并不是每一个海盗王都可以使用自己的尊号。  海盗法典规定,接受兄弟会选举的结果的海盗会获得法典的保护,在正式成为海贼王前,其他海贼王不能对他们出手,而作为代价,他们在成为王后不得使用自己的尊号,只能继承上一个海贼王的尊号,称x 世。  只有选举结果以外的人可以用自己的尊号替代上一任王者尊号,可同时,他们也不能享受法典的保护。  兄弟会会竭尽所能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每一个对海图有欲望的人都可以向他发起攻击,直至他成为皇帝,或者被他人夺走海图。  这就是法典中关于继承的大部分内容。  洛林摸着下巴:“现在的海盗王是哪几位”  “大部分都是继承自黄金时期的尊号,分别是棉布杰克七世,旗舰血腥玛丽号;黑胡子爱德华五世,旗舰安妮女王复仇号;黑色准男爵巴夫洛缪四世,旗舰皇家幸福号;猎犬亨利六世,旗舰幻想号;海盗王子贝拉米三世,旗舰维达号;苍蝇托马斯,旗舰盛世号,一共六个。”  “这些海图属于第七个王”洛林指着面前的两幅海图问。  “曾属于烙印曼斯菲尔德二世,无论是我还是黑曼巴,一旦收齐三张海图,都将被尊为曼斯菲尔德三世。”  洛林不由沉默下来。  “第一个问题。”他问,“他们的座舰是这些尊号的第一任拥有者时期的老船或是同型船么”  “不是,在继承尊号的同时继承船名对海盗而言是荣耀,也有人将之视为诅咒,认为不如此做,缠绕在尊号上的怨灵就会把他们拖下海底。”  “第二个问题,历史上有第二个皇帝么”  “没有了。”卡特琳娜低声说,“历史上最接近帝位的海盗是第一任巴夫洛缪,他夺取了十八张海图,控制了海上兄弟会,修改了法典,但直至死亡,他也没能找到最后三张海图的下落,直到他身死之后第三年,贝拉米二世的海图才被一个水手上缴了海上兄弟会,并获得了三千镑的巨额奖赏。”  “是么他没能找到最后三张海图的下落”洛林喃喃自语,突然问,“卡特琳娜,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这两份海图”  “匿名上交兄弟会。”卡特琳娜想也不想,“拥有他们,您等于和整个加勒比海的海盗为敌,这并不明智。”  “可他们怎么知道我掌握着海图”  “兄弟会拥有庞大的情报网。他们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我曾登上金鹿号,金鹿号还击沉了黑曼巴,现在我成了您的大副,只要稍加推断”  “是啊,他们终究会察觉到有局外人掌握了海图。”洛林笑了笑,“洛林和爱德华都有嫌疑,只是他们大概想不到,洛林和爱德华是同一个人。”  他突然站起身掸了掸皮衣:“这两幅海图我收下了。”  “您”  “卡特琳娜,你错估了一件事情。我们是商人,既然会远隔重洋来到加勒比海,就已经做好了与海盗为敌的准备。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并不是愿不愿,而是值不值。”  “那您是觉得值”  洛林对卡特琳娜的问题避而不谈,只是畅快地笑起来:“让海盗们来找我吧。这场海盗王的争夺,我参加了。” 更多请收藏【】! 0132 枪械天堂 深夜,新奥尔良的街区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各种喧哗与歌舞的嘈杂透过夜空传递到港区,在彰显出活力的同时,也让希望追求平静的人极易生出厌烦的情绪。  这是法兰西人特有的风情。  法国人建造了这座城市,也在她的每一砖每一瓦烙印上及时行乐的标签,哪怕被西班牙人统治了十年之久,这种标签依然没有丝毫的清减。  可惜的是,今夜的洛林恰恰就是渴望寻求平静的那一波人。  他坐在船艏的甲板,望着街景,满头纷乱。  北美的基本盘似乎开得有些太大了。  牙买加岛的商会,即将开始的走私,两个身份,两种纠葛,现在又意外沾上了海盗皇帝的宝藏  他有信心面对大部分局面。  可毕竟都是拼命的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游刃有余。所以他急于要放空自己,让脑子尽可能地清楚,至少想明白所有事情的轻重先后。  只有这样,当危急真正来临时,他才不会陷入迷茫,错失掉破局的关键。  然而新奥尔良似乎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这座城市  “和亚查林一样讨人嫌。”  他郁闷地呢喃了一声,背手一躺,恰好靠在一双笔直柔软的腿上。  能这样无声出现在他背后的自然只有海娜。  洛林直起身,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海娜应一声,张开臂,轻轻把毛毯盖到洛林肩上,依从地坐下来。  洛林摆出一个感谢的笑脸:“水手们都风流去了”  “新上船的散兵游勇们去了大半,不过他们身上没什么钱,估计待不了多久。老人们都呆在船上,他们知道轻重,不会在办正事前徒耗体力哦,亚查林除外。”  “听起来,似乎只有他才像个真正的海盗。”洛林撅了撅嘴。  “我们本来就是商人。”海娜脑袋一歪,理所当然地占用了洛林的肩膀,“为什么要蹚海盗王这趟浑水”  “因为我们需要船。”洛林笑了笑,“这两张海图就像捕鼠器上的奶酪,可以把海盗吸引到我们身边。他们的座驾大多是合适的远洋快船,和我们的需求不谋而合。”  “就没想过做皇帝”  “暂时来说,腾不出手。”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看得出来,卡特琳娜对这件事情的了解很有限。光凭现在的情报,我们能破开这场阴谋的可能性很小。”  “阴谋”  “亨利摩根把上百万镑的遗产藏进了无人的秘窟,又无私地把海盗皇帝的宝座让出来,不允许自己的后代染指。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哪儿奇怪”  “第一,他是圣人么”洛林自设一问,“不是,因为圣人不会成为海盗。”  “第二,他把自己当成过海盗么也没有,他对自己人生的安排与弗朗西斯几无二致。我就是弗朗西斯的后代,所以我知道,哪怕在被称为海盗王的年代,弗朗西斯也从未把自己当做过一个海盗,就像我们一样。”  海娜皱了皱眉头:“还有么”  “第三,巴夫洛缪几乎触及了海盗皇帝的宝座,可就在最关键的时候,他的最后一个对手失踪了。直到他死亡两年之后,剩余的海图才出现在世界上。我猜想那时他的遗产应该已经被分割,六个新的海盗王重新鼎足在加勒比海,且趋于稳定。这未免太巧了。”  “你觉得有人在操纵夺桂的过程,不想让新的皇帝出现在加勒比海”  “或许吧。”  “谁”  “最大的嫌疑是海上兄弟会。”洛林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借由和海娜的交流清理自己的思路,“海盗帝国参考了罗马帝国的古旧制度,只有在没有皇帝的时候,元老院才能拥有领袖的权威,兄弟会有理由这么干,也应该有能力这么干。”  “那摩根家族呢”  “不好判断。从理性上分析,一个已经金盆洗手的富豪家族没有任何理由去做海盗帝国的幕后黑手。但我们对这个家族一无所知,对海上兄弟会也不熟悉。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瞎想,想得再多,也没有参考的意义。”九九九  “也是呢”  “总之先把关于海盗的鸡零狗碎放下吧。”洛林抻了抻懒腰,冲着新奥尔良比出个中指,“这里才是我们的舞台,相比于海盗帝国的龌龊,我更在意走私的路怎么走。”    第二天一大早,洛林就把所有能用的人手都洒了出去,因为他需要情报。  人多力量大,仅仅只用了不到两天,新奥尔良的商业状况就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这座城市有四大特产,砂糖和皮货远销于欧洲,谷物则是西印度群岛的必需品。  但若是考虑利润,这三件特产都比不过枪。  这里是火枪的天堂。  在市场上,可以找到本地枪匠生产的耶格尔短管线膛枪,口径巨大的双管滑膛枪,被称为猎枪之王的肯塔基线膛长步枪,甚至连在欧洲享有巨大名声,实用性却颇低的胡椒瓶手枪都有,种类之多,叫人目不暇接。  亚查林给自己买下了两柄造型精致的四管胡椒瓶手枪。  这种枪是后世左轮手枪的前身,可以一次装填四枚铅弹,通过转动枪管实现轮流打火,号称是世界上射速最快的火器。  只可惜它的打火率一直是个巨大的问题。  虽然枪匠信誓旦旦地向亚查林保证,由他手工制 造的胡椒瓶可以达到85以上的打火率,但亚查林试射了一百发,仅有70发成功发射,且最长的连续失火长达7次。  从可靠性来说,它完全不足以托付性命,但是亚查林喜欢。  皮尔斯也有收获,他为自己购买了两柄肯塔基长步枪。  这种步枪起源于耶格尔短管线膛枪,因为在枪管中应用了膛线,有效射程长达300米,远超过海事通勤的百余米射程。  可同样因为膛线的关系,这种枪的气密性极差。  为了保证打火率,其专用的纸壳子弹在材质上往往会选择厚重的油纸,而且把直径制作得略大于枪管,在装填时,需要用小锤辅助通条一点一点把子弹压到位。  这种缺陷极大地影响了它的射击效率。  皮尔斯使用海事通勤的射速稳定在每分钟两发,但使用肯塔基,大致需要三到五分钟才能装填一发。  射速如此缓慢,哪怕它在射程上远超,在大部分时候依然不如海事通勤实用。  但是皮尔斯有刚需。  出于保密的需要,此番所有的海事通勤都被留在了卢西庄园,在这个大前提下,有枪肯定好于没枪。  除此之外,洛林还在市场上打探到了法兰西查尔维尔式燧发步枪的信息。  这种步枪定型于1777年,是欧洲大陆现役枪械中最先进的燧发长枪,各方面数据都领先于英国的褐贝斯步枪。  更重要的是,它不仅是法兰西陆军现役的制式装备,还是美国大陆军装备数量最多的主战火器。  这是一个关键的信息,因为迫于英国的压力,法国本土从不向美国人提供这种新式兵器,美国人想要获取它们,唯一的方式就是走私。  法国人耍了个精妙绝伦的政治花招。  和平的法国本土把军火输送给战争状态的殖民地陆军属于内政,由于殖民地陆军没有交易军火的授权,英国对这种行为无可指责。  同理,也是内政问题,殖民地的法国佬把自己的佩枪卖给走私商,英国人还是管不着。  至于为什么走私规模大到十余万支,法国陆军还有足够的军火打仗  人家大陆第一强国,工业实力雄厚,人傻钱多不行么  我憨我骄傲,你管得着么  总之,查尔维尔式如今是新大陆军火走私中性价比最高的商品,没有之一,不仅货源充足,流量巨大,而且每单自带买家。  洛林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去获得它。  众所周知,这种枪在新奥尔良只有一个供货点,那就是驻扎在城市北郊的法兰西兵营,所有的订单都在那儿,志在走私的洛林不可能错过他。  情报整理到这儿,洛林从如山的纸堆当中探出脑袋。  “明天我要去一趟法国人的军营,卡门陪我去。对了,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叫什么来着”  “加尔维斯伯爵,伯纳多德加尔维斯。”卡门迅速回答。  “居然是个伯爵”洛林深皱起眉头,“一个尊贵的法兰西伯爵到西班牙人的港口经营走私消息没错么”  “肯定没错,有四份报告同时提到了这一点,其中一份是克伦的。”  “这么明目张胆,不会有什么隐情吧” 更多请收藏【】! 0133 吊带袜,高跟鞋 燕尾服,假发,礼帽,在边沿勾勒出金线的纯白手套,锃亮的尖头皮鞋,以及那柄珍藏在船长室的被伪装成礼仪配饰的伞剑  次日晨起,变装后的洛林第一次换上全套礼服,假发下露出星星点点碎金般的发色,乍看过去,浓郁的贵族风雅铺面而来。  为了这场与奇怪伯爵的会面,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他总觉得哪里别扭  是太过在意那位走私伯爵的古怪之处么  还是说,这身在欧洲贵族圈中久经考验的装束搭配真的有不曾发现的问题  究竟会有什么问题呢  他想不明白。  这种茫然和不自知让他难受得如鲠在喉,下意识就拄起伞,有一下没一下地揪起了自己下巴上的假胡子。  “诺雅。”  “嗯。”正在帮他整理褶皱的巫女清清静静地应了一声。  洛林唰一下回过身,俯身,低头:“你帮我仔细看看,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啊”  转眼之间,骤遭突袭,诺雅一抬头,这才发现洛林的眼睛已经近到咫尺。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那双褐色的眸子就悬在眼前,黑白分明地倒映出一个慌张的罗姆女孩。  诺雅一下子就慌了神,她红着脸低着头,把自己的脑袋死死抵住洛林胸口,恨不得就这么穿透进去,把整个脑袋藏进面前的体腔,好回避那双撩人的眼睛。  白耳朵还在她肩上呢。  这两个奇怪的人类一个向前,两个向前,像抱在一块似地把小黑猫挤在当间。  白耳朵半个身子趴在诺雅肩上,拼命伸出小爪子扒拉诺雅的衣服,想把自己从两人的肩膀中间拔出来,却总也扯不出力,甚至还有趋于下坠的感觉。  它极坏了,捏着嗓子拼命叫唤:“喵喵”999  “果然是有问题么”洛林完全没有察觉到事情的关键,自顾自疑惑地直起身子,“可是问题究竟在哪儿呢”  “是胡子么”  海娜搀着盛装的卡门走进舱室,打量着给出了合理的建议。  “胡子不是关键。”洛林摇摇头,“虽说络腮胡不是绅士们喜欢的样式,但我看过克伦之前穿礼服,并不显得非常突兀。”  “是伞。”卡门一眼瞧出了问题所在,“洛林德雷克从小接受英格兰的贵族教育,用伞代替手杖无可厚非,但爱德华肯维是新法兰西的第三代开拓民,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这种非主流的英格兰人习惯。”  “居然是伞剑那可麻烦了啊”洛林呆呆愣了半晌,“这岂不是说,以后在任何的礼仪场合,爱德华肯维都不能带防身的武器了”  “只有燕尾服不适合佩剑而已。”卡门走上来,取走洛林手上的伞剑,摆到一边,“船长,我觉得你可以准备一身复古的礼服。”  “复古羽毛帽和吊带袜”  “还有高跟鞋c绒面礼服和泡泡袖衬衫。”卡门指了指自己的脸,“到时候你还可以在脸上涂抹些胭脂,那会让你的变装更完美。”  “叫人去港区买手杖吧。”洛林毫不犹豫拒绝了卡门的提议,“我洛林德雷克就是死,死外边,也绝不会穿吊带袜,更不会在脸上抹什么胭脂”  因为这个小插曲,洛林和卡门直等到中午时分才得以坐上马车。  拉车的马儿咯噔咯噔踩着新奥尔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摇晃而曲折地去往城郊的兵营,带给人极不舒适的驾乘体验。  可洛林却不能怪罪租赁马车的克伦。  因为并不是他雇佣的车夫技术不好,而是新奥尔良的路况之差,世所罕见。  这座城市建在一整片潮湿泥泞的沼泽地上,好好的石板路上随处可见巨大的陷坑,四周鼓起,坑底陷落,把本该平整的大路摧残得高低起伏。  再好的车也不能在这种路况下纵马疾驰,他们能做的,就只是顺着坑洞的轨迹一次次变向,绕行,拐着弯,抹着角,像极了横风状态下风帆战船切风而行的姿态。  洛林的心情更郁闷了:“新奥尔良应该盛产海员和水手才对,毕竟他们每个人都习惯在走道的时候切风”  “谁知道呢”卡门哑然失笑,“或许他们就是享受这种起伏,就像是好好的法兰西伯爵喜欢经营走私一样。”  轻描淡写地,卡门又把话题引回到所有人疑惑的地方。  “等到了军营,我们得找机会打探清楚。”洛林叹着气摇头,“事出反常即为妖,一个伯爵经营走私,不可能只是因为爱好。”  “谁知道呢”    一个多小时以后,洛林终于来到了位于新奥尔良北郊的法兰西军营。  这里人山人海。  近百个身着礼服的绅士排队苦等在军营外头,长长的队伍被一道形同虚设的路障阻拦,蜿蜒地像一条蟒蛇,长得队尾望不见队头。  洛林愕然地看着这一切:“卡门,你觉得新奥尔良会有这么多走私商么”  “不可能”卡门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码头上的商船也不超过一百艘,总不可能一条船上的人还要分开排队吧”  “这个伯爵,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洛林探出脑袋,向驾车的车夫打探情况,这才知道法兰西军营前的长龙是正常现象,法国人甚至还为自己的访客设立了专门的停车场,就在距离庞恰特雷恩湖不远的一处平地,有专门的军士指引。  而且停车场距离军营入口 足有半公里远  等车停稳,洛林搀扶着卡门下车,远远望了眼排队的人群,一抬手就拦住了引导的军士。  “先生,我还有工作。”被拦住的军士满脸冷酷。  洛林叮一声弹了枚先令过去。  “我的工作很重要,如果让成群的马车猬集在军营外,上尉会拿鞭子抽我。”  又是叮的一声,金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军士被金色的反光晃花了眼,声音里再没有先前的坚决:“先生,我的家人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如果我失去工作,孩子们会挨饿的。”  “军官先生。”卡门含着笑打开手包,取出个小小的钱袋子,亲手塞进军士的军服口袋,“我们的问题并不多,不会耽搁您太久的。”  沉甸甸的感觉传递到军士的肩膀,让他的意志越发软弱。  “先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士,知道的消息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我知道您的消息或许不值钱,但我的时间很值钱。”洛林嫌恶地望了眼长长的队伍,嘴巴里吐出纯正的法语,“如果必须像那些蠢货一样去太阳下排队,我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合适理由。” 更多请收藏【】! 0134 疯狂作妖的新奥尔良保卫战 霸气使然亦或是金钱使然。  从那位中士的嘴里,洛林很快就把缺失的大部分情报都问了出来。  新奥尔良的军火走私体系并不是一贯控制得如此严苛,在此前的大部分时候它都运行得很宽松,毕竟美国人需要枪,法国人也需要钱。  严苛是近期才出现的变化,洛林不巧地遇上了一个特殊的时期,具体来说,就在一个多月前,英国人联合印第安的盟友正式向新奥尔良发起了进攻。  不伦不类的新奥尔良保卫战开始了。  兵非兵,将非将,这场战斗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新奥尔良的奇异风情。  首先作妖的是西班牙的新奥尔良总督。  照理说这座港口是西班牙控制墨西哥湾的重要基地,于情于理,他都有义务为自己的祖国阻挡住英国人的进攻。  可他并不这么看。  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并不是西班牙人的错。  若不是法兰西人出于政治目的借用了新奥尔良进行疯狂的军火走私,英国人根本就不会把有限的兵力投入到这座被三角洲保卫的,无法获得海军支援的港口,这才是战争的主因。  作为走私的最主要获利方,法兰西人应当在这场战争中承担更大的责任,西班牙人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不可能再为盟友的钱袋子去付出性命。  所以他越过西班牙国王,直接向新法兰西的路易斯安那当局提出了照会。  照会的内容大致是:如果法国人不能在城外阻挡住英国人对新奥尔良的进攻,他保留投降的权利,而且会尽自己所能,把这座美丽且重要的中转港尽可能完整地移交到英国人手里,以保护西班牙籍开拓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翻译成人话,这个照会的意思就是我撂挑子了,你们看着办。  那位可怜的路易斯安那总督就是阿尔维斯伯爵,在这件事情上,西班牙总督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  新奥尔良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方面,她是西班牙控制墨西哥湾的重要港口之一,是西班牙在加勒比海沿岸最重要的财税之地。  查尔维尔式的走私是官方走私,在美国港口虽然享有免税的权利,但在新奥尔良却一直被当做常规交易看待,是要缴税的。  而另一方面,她又是密西西比河唯一的入海口。  法国人占据着富饶的北美中部,从墨西哥湾到五大湖,新法兰西几乎囊括了密西西比河流域。  水深床阔的密西西比河是内河航运的天赐之地,所以新法兰西把自己重要的城市几乎全部建在大河两岸,这里面就包括路易斯安那的总督府巴吞鲁日。  如果英国人“尽可能完整地”占据了新奥尔良,新大陆舰队的五级和六级舰就能源源不断地从三角洲开进宽阔的密西西比河,然后溯流而上,一直开进五大湖。  密西西比河上没有能够与这支强大力量对抗的舰队,五大湖的法国人和美国人也没有足以对抗英国人的舰队,这意味着一旦新奥尔良丢失,英国人随时可以把整个法国殖民地打到对穿。  最坏的结果,法国人会被彻底赶出新大陆,至此沦为欧洲的笑柄。而失去了法国的支持,稚嫩的美国独立革命也会在三面夹击下被快速扑灭,想要再有一次波士顿倾茶事件,无异于天方夜谭。  新奥尔良是法兰西在新大陆的命门,加尔维斯伯爵别无选择,唯有在这片西班牙人的领地上,为法兰西的生死存亡拼命一战  他把这份大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自己最嫡系,同时也是路易斯安那最精锐的巴吞鲁日军团。  可谁能想到,巴吞鲁日军团居然也开始作妖了  路易斯安那的法国士兵大多来自于新大陆的法国籍开拓民和开拓民的后代,尤其是巴吞鲁日军团,因为与新奥尔良距离颇近的关系,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有新奥尔良的亲戚,或者索性就是在新奥尔良出生的。  十多年以前,自从在那场卑鄙的夜宴当中,法国人血洒阅兵场,西班牙的殖民总督就一直没有改变过去法兰西的方针。  解放奴隶,调整议会,取消法兰西人在港口的特权,拆除唯美的法式建筑,鼓励丑陋的西班牙弧形  法国人在新奥尔良的境遇每况愈下。  特别是三年之前,法国区还发生了一场扑朔迷离的大火,烧死了近千人。西班牙人诬陷有法国人酒后纵火,法国人却无法忘记那上百个葬身火场的法国籍开拓民。  大部分人都认定这是一场阴谋。  因为在那场火灾当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法国老建筑付之一炬,又在随后的重建当中被统一调整成西班牙建筑风格,大大削弱了法兰西对新奥尔良的影响力。  在路易斯安那的法国人心中,西班牙人等于坏人,卑鄙c无耻c阴险c狡诈,哪怕双方现在是盟友的关系,也是一对塑料盟友。  巴吞鲁日军团不愿为这样的塑料盟友去死,所以他们拒绝出战。  洛林不知道那时的加尔维斯伯爵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结果。  在这个疯狂作妖的环境下,伯爵终于成为了第三个作妖的人。  他盯上了查尔维尔步枪的走私权。  垄断枪械走私对他而言难度并不大,就像洛林所了解的,作为新型枪械,新大陆没有生产查尔维尔步枪的能力,所有的走私枪必须在法兰西本土制造出来, 然后通过远洋舰队运输到彭萨科拉上岸,再通过内河航运转到新奥尔良,送到每一个官方指定的走私商人手中。  而彭萨科拉是伯爵和巴吞鲁日军团的辖地,伯爵需要做的,只是把本该由十几个大贵族共同分享的利益短暂变成自己和巴吞鲁日军团独享的财富。  他做到了。  他用金钱驱使桀骜的巴吞鲁日军团截留枪械,再用这些枪械胁迫走私商人成为雇佣兵,还准备用最后的胜利去赢得路易十六的信任,用功勋来抵挡那些经济利益受损的大贵族的反击。  从作出这个决定开始,伯爵就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保卫新奥尔良的目的彻底变了质,这位爱国者一旦失败,他和他的家族将会死得很惨,非常非常惨。  既然这样,会不会有人不希望伯爵获胜呢  洛林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而且越想,眼睛越亮。  “中士,这场战争开始多少天了”  “四十二天。”  “现在是哪一方占据优势”  “从战争开始,伯爵就没有失败过一次。他指挥若定,应征的走私商人悍勇无畏,战场远离新奥尔良,我们拥有绝对优势。伯爵说,最多再有一个月,那些英国佬就该夹着尾巴逃走了。”  “是么”洛林意味莫名地笑起来,“如果您有幸遇到伯爵,请替我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中士愣在那里:“您不打算排队了”  “不排了。伯爵的走私权要用胜利去换,偏偏我的水手层次不齐,就算踏上战场也只会扯伯爵的后腿。这一点,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更多请收藏【】! 0135 爱国无罪 “通报一下最新的情报。”  寒鸦号的餐厅里召开了一场紧急的海员会议,由洛林主持,全体海员参与。  洛林坐在餐桌前,十指交叉,撑住下巴:“卡门,把基本的情况和大家说一下。”  卡门点了点头,开宗明义道:“先生们,女士们,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新奥尔良正处在战争状态。”  “什么”克伦瞪大眼睛,“这消息准确么我们已经在码头泊了好几天了,还漫洒人手出去打探过消息,这座城市有哪怕一丝战争的样子么”  “战争原本就和市民无关,克伦。”亚查林大笑起来,“别忘了这里是法兰西人建造的城市,城里的每一个居民都知道,战争是国王和军队的事。他们只需要及时行乐。”  卡门被亚查林夸张的辞态逗得一笑,轻声解释:“亚查林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加尔维斯伯爵精妙的指挥,战争始终在新奥尔良远郊进行,城里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炮声。”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卡特琳娜皱起眉:“也就是说,这场战争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四十二天。”  “可是前天我还看到了新奥尔良军团在阅兵场巡逻,我从他们的口中买过情报,我确信,他们并不在战争状态。”  “他们确实不在战争状态。”卡门扮了个鬼脸,“西班牙人在这场战争中选择作壁上观,战场上只有法兰西人和英格兰人,而他们的盟友则是新奥尔良的走私商和依附于英格兰人的印第安人。”  卡特琳娜愣了半晌:“走私商人参战了难道法兰西人”  “胁迫。”卡门轻轻吐出这个词,“加尔维斯伯爵用查尔维尔步枪的走私权对走私商人进行了雇佣。我和船长打探清楚了,只有在战场上获得战功的商人才可以走私那些抢手的步枪。”  “不要钱么”  “很遗憾,枪械的进货价不变,需要在新奥尔良缴纳的商税也不便。而且因为应征的走私商人数量太多,僧多粥少,并不是每一个走私商都可以得到参战的机会。”  “难道还会有人抢着去死”  卡门耸了耸肩:“事实上应征现场热烈而有序,伯爵为想死的人设置了完善的预约和排队制度,基本杜绝了争抢的可能。换句话说,抢着去死是需要资格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插队的资格。”  海员们相顾骇然,卡特琳娜喃喃自语:“那个法国佬是魔鬼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魔鬼。”洛林笑着让卡门坐下来,接过话头,“我只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巴不得他下地狱。”  “船长的意思是”  “这位爱国者坏了规矩。”洛林轻描淡写说道,“我们先来猜猜英国人发起这场战争的目的。”  小皮尔斯哗一下举起了手:“新奥尔良是查尔维尔步枪走私的主要港口,美国佬正是靠着这条走私线才在战场上挡住了勇敢的英国士兵攻占新奥尔良,将是正面战场的重大利好。”  “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准确。”洛林投给皮尔斯一个肯定的眼神,“法国人选择新奥尔良走私只是出于政治考虑。如果他们铁了心要支援美国人,就算新奥尔良沦陷,彭萨科拉也可以承担起走私的重任。”  他站起来,扯出一张北美地区的地图,指向大西洋沿岸。  “在独立战争的战场上,美国的民兵在宽正面阻挡着英国人的进攻,可英国人的真正对手不是他们,是那些零星分布,却训练有素的西班牙和法兰西援军。”  “攻击新奥尔良有什么价值”洛林把手指下移到新奥尔良,“首先,这里是西班牙人控制墨西哥湾的重要港口,想要守住她,西班牙人需要从战场或墨西哥抽调援军。”  “如果这时候,新大陆舰队向墨西哥海岸施加压力,墨西哥总督府还敢抽调自己的兵力么答案显而易见,世人会嘲笑愚蠢的陆军,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无视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战斗力。”  “这样一来,西班牙就只能从战场上抽调兵力,放弃对美国人的侧翼保护,这是其一。”  “其二,法国人。”洛林的手在密西西比河上轻轻一划,“新法兰西的主要城市几乎全部建在密西西比河两岸,而新奥尔良则是海军进入密西西比河河的唯一通道。”  “占据了这里,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就可以组织起庞大而精锐的驱逐舰群杀入新法兰西的腹地,密西西比河的水面上找不出任何能与其抗衡的力量,丢掉了新奥尔良,法兰西人会输得精光。”  “英国人攻击新奥尔良是战略上的先手,他们一旦在战场上取得优势,法兰西的军队将无法独善其身。他们必须支援新奥尔良,从而削弱主战场上的力量。”  “一石三鸟。”洛林笑着拍了拍地图,“新奥尔良攻略战一旦顺着英国人的预想进行,相当于同时打击了日益猖獗的军火走私,削弱美国人的火力,调动西班牙与法兰西的战场兵力。美国人的防线会变成一只筛子,沦为虚设。”  “而它最精妙的地方在于,英国人只需要获得短暂的优势就能达成战役目标,根本不需要真的攻占新奥尔良,这意味着,英国不需要为这场战争投入太多力量。”  “英国人居然算计到这一步了”卡特琳娜感慨地叹了一声,“船 长,您刚才说有很多人想要加尔维斯伯爵的命难道是因为,他让英国人的计划破产了”  “差不多吧。”洛林举起木杯抿了口辛辣的朗姆酒,“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加尔维斯伯爵是位优秀的指挥官,可似乎也只是一位指挥官。”  “这场小小的战争有很多妙手。英国人出了第一手,发起了新奥尔良战役。西班牙的新奥尔良总督出了第二手,一眼看透了新奥尔良的本质,她虽然是西班牙的领土,却对法兰西人更为重要。”  “他选择退出战争,甚至用投降来逼迫加尔维斯伯爵独立承担起对抗英国人的责任。”  “再后来,神奇的法兰西民族性占据了主演。”洛林朝亚查林浅浅鞠躬,提前致歉。  亚查林当即挑了挑眉毛,一脸很骄傲的样子,也不知究竟在骄傲什么。  “你们看亚查林就知道了。他不在乎这场战争是不是关乎法兰西在新大陆的未来,新奥尔良数量众多的法兰西开拓民同样不在乎。从我们收集的情报来看,连精锐的巴吞鲁日军团都不在乎,可想而知,在遥远的法兰西本土,那些因为走私而获利的贵族和绅士们同样不会太过在乎。”  “全世界都不在乎,只有伯爵忧国忧民。被逼无奈之下,他选择强行收拢走私权,用雇佣的名义胁迫商人为他卖命,去战场上流血牺牲。”  “结果你们看到了。这么做的效果似乎出奇地好,法兰西没有参战,西班牙没有参战,独自参战的伯爵凭一己之力顶住了英国军队的进攻,就连新奥尔良港的走私大业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英国人的计划破产了,对伯爵实施报复是发泄怒火非常好的一种方式。”  “不少走私商人在这场战争当中死掉或者破产,他们的憎恨也需要一个倾泻的渠道。”  “还有在这场军火走私中既得利益的法兰西大贵族们。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伯爵获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们还会有挽回损失的机会么那些被伯爵和军团吃尽嘴里的利益,会有人愿意吐出来么”  “全世界的恶意正集中在意气风发的伯爵身上。他的爱国与善战直接拆掉了餐桌,让所有人只能蹲在地上,用手抓着餐盘里的牛排撕咬,就像个卑微的原始人。”  亚查林感同身受地耸了耸肩膀,克伦则一脸的茫然不解。  他犹豫问道:“船长,我理解英国人和走私商憎恨伯爵的原因,可是法国人如果新奥尔良沦陷,他们不是连盘子都丢了么”  “我前面就说了,即使失去了新奥尔良,法国人依旧可以走私,谁的利益都不会受到损伤。而且新奥尔良真得会丢么巴吞鲁日军团就在郊外,新奥尔良军团就在城里,十余万法兰西和西班牙的陆军在大西洋沿岸徘徊,不需要一个月就能赶到战场,挽回局势。”  “只有美国人需要为这场刺杀买单,剩下诸如英国人c法国人c西班牙人甚至是走私商人,他们不会有任何损失,该享受生活的继续享受生活,该赚取利润的依旧赚取利润。”  “而且,美国人的损失惨重些对所有人来说不见得就是坏事。美国很大,美国人很多,一旦大陆军损失惨重,就意味着他们要动员更多的民兵,对军火的需求也会更大。这是一场完美的营销,不是么”  克伦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从来都站在正义的一方。”洛林畅快地笑起来,“上战场去拼命太蠢了,等伯爵死去又太不可控,我准备做些我们擅长的事,去保护英雄。”  “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们去保护法兰西的英雄。爱国,无罪” 更多请收藏【】! 0136 老酒馆 身为一座以自由和狂野闻名的城镇,新奥尔良足有十几片红灯区。  酒馆c妓院c赌场,一切能够放大人类欲望的店铺在这里都应有尽有,无数的人以此为生,无数的人借此享乐。电脑端:  人们常以为这里就是新奥尔良的地下世界,唯有真正逍遥法外的人才知道,真正的地下世界从来不会浮于表面。  查尔斯街。  这里或许是这座城镇最循规蹈矩的地方。  没有赌场,没有妓院,街巷上见不到游荡着的烂醉的酒鬼,阴影之下也没有鬼祟的掮客。  街两旁只有连排的正规店铺,成衣c杂货c餐饮c装饰  看着那一面面窗明几净的落地玻璃,寻常人绝难想到,新奥尔良地下世界的核心,老酒馆会深藏在地下。  秩序与混沌,如此之近。  晚上八点,卡特琳娜推开老酒馆的大门。  她如往常般穿着飒爽利落的男装。  宽松的白衬衫遮掩住窈窕的身段,下摆在腰的位置打上结,收束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下身是卡其色紧身的马裤,包裏住那双大长腿,勾勒出笔直浑圆的勾人曲线。  马裤与腰当中松垮垮地吊着腰带,左剑右枪,干练而张扬。  一双深褐色的高筒皮靴踩在脚下,咯噔,咯噔,伴随着门铃的轻摇,一路漫行到吧台面前。  “巴赫,一杯朗姆酒,谢谢。”  乍听到她的声音,独眼的巴赫诧异地抬起头:“见鬼红发你居然还活着”  “撒旦似乎畏惧我去地狱传播福音。如你所见,以我的船和全船七十三人的性命作为代价,我侥幸活了下来。”  “那黑曼巴”  “复仇已经结束了。”卡特琳娜的声音低下来,“无论去往天堂还是地狱,他们至少能得到安息。”  巴赫的独眼闪了一下,飞快从柜子里捞出一个玻璃杯,加满冰,注上酒,嘭一声砸在卡特琳娜面前。  “你专用的酒杯,红发。”  “包打听巴赫真是什么都不能让你知道。”  卡特琳娜开始叙述自己的历险。  “我被艾米菲拉德偷袭,船沉在巴巴多斯东边的外海。全船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逃到了巴希巴。”  “在巴希巴,我遇到一位英格兰的贵族少爷,他姓德雷克。”  “德雷克”巴赫的声音激动得微微发颤。  “确实是那个德雷克。”卡特琳娜笑了一声,“只可惜,他是英格兰人。”  “我用假名骗过他,登上了他的船,又用他的船作饵,在布里奇顿西边击沉了毒蛇号和獠牙号。响尾号逃走了,剩下的水手包括艾米菲拉德在内,都被放逐到附近的礁石上,不可能再活下来。”  “为船员们报完仇,我在金士顿下船,辗转去到西班牙港,在那里加入了走私船寒鸦号,还成了那里的大副,现在也是。”  “你加入了走私船不做海盗了”  “不做了,我有些厌倦了。”  巴赫长叹了一口气:“加勒比的红玫瑰抛弃了海盗法典,这会是个重磅消息。红发,明人不说暗话,海盗王的信物现在在谁手上德雷克,你的新船长,还是生死不知的艾米菲拉德”  “它们不在我手上。”卡特琳娜勾起一抹笑,“我也不知道它们在哪。”  “多少钱”  “与钱无关,老朋友。”  巴赫皱住眉:“如果不是为了钱你这次来,难道就是为了宣布退役的消息”  “船长准备去美国。”卡特琳娜一枚一枚把金镑排开在台面上,排了整整五枚,“巴赫,我需要一些有用的消息。”  “美国的消息”  “百慕大替换了新的分舰队提督,和你的救命恩人一样,也姓德雷克。”  “大陆分舰队的编制也进行了调整,加入了三级舰狮子号,调出了五级舰洛斯托夫特号,六级舰獾号和羚羊号,总体战斗力大幅提升。”  “十天前,德雷克提督发起了新一轮大陆封锁,主要目标在巴尔的摩,走私船因此损失惨重,法国海军正在组织破交。”  “杰克逊在波士顿遭到了政治失败。因为法国海军在海战上的活跃表现,他所支持的美国海军振兴计划失去了大陆议会的多数支持。”  “他的好友埃德蒙海特为此陷入经济危机,海特船坞正在建造的两艘新型驱逐舰停产,杰克逊有可能面临浪费税金的指控。”  “相关的情报,荷兰准备支持法国在加勒比对英属殖民地发动攻击,想以此干扰德雷克提督对大陆的封锁计划”    在卡特琳娜与旧友聚会的当口,老酒馆的秘密入口迎来了两个陌生人的光临。  那是衣着隆重的亚查林和丹尼尔。  今天的丹尼尔为自己配备了全套的绅士礼服,以彩羽胸针装饰胸口,配合冷峻的面容与披肩的金发,像极了准备前往赴宴的法兰西贵族。  亚查林的衣饰更夸张,浑身上下俱是复古,一个不漏地把洛林先前立下的g踩了个遍。  吊带袜c高根鞋c羽毛帽c蕾丝边,一对夸张的,红白蓝三色的泡袖像皮球似点缀在两侧肩头,厚重的粉底涂满面庞,让皮肤苍白得犹如新刷的砖墙。  作为真正的大陆贵族,他接受过全面而正统的社交培训,也有相应的底蕴支撑。  这意味着只要他想,就可以都随时把自己伪装成欧洲上流社会中独一无二的阴柔绅士。  就像现在。 他翘着兰花指,勾出收在贴身胸袋的怀表,点开表盘,随性一瞥。  “多好的衣服啊,船长怎么能对如此纤细的贵族礼仪嗤之以鼻呢”  他的语调比最细腻的淑女更细腻,又在细腻的同时,无时不散发出高高在上c目空一切的风雅和气场,就算是英俊的丹尼尔也被他夺去了风采,退到边沿,好似个默默无闻的随从。  丹尼尔面无表情说:“在你眼里,船长身上有任何能和纤细沾边的东西么”  “这不重要,丹尼尔。”亚查林叹一口芬芳,“时间差不多了,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么”  “古达里尔法兰西风韵,按照迪波女士提供的信息,老酒馆就在这间铺子的地下。”  亚查林忍不住皱了下眉:“为什么酒馆非要建在成衣铺的地下室”  “听说是和平政变时的聚会所。”丹尼尔面无表情地解释着老酒馆的由来,“西班牙的第一任总督虽然开明,但为了防止城里的法兰西人煽动人群,依然颁布了禁止集会令。当时的法兰西领袖古达里尔就在自己的成衣铺子下挖出了这样一个地下室,邀请每一个非西班牙籍的白人进场饮酒,共举大事。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座建在地下的公开酒馆,连进入酒馆的方法都成了某种仪式。”  “酒馆是需要营业的。一个保留了秘密集会传统的酒馆该怎么招揽客人”  “秘密集会”丹尼尔扫了亚查林一眼,踏前一步,推开大门,“你高估你的同胞了,法兰西人怎么可能知道秘密集会为何物。他们不过是创造了一种复杂而没有意义的古怪仪式作为酒馆的入场式而已,和大部分酒馆在入场前询问客人是否成年并没什么两样。”  “你怎么知道”  “那个仪式就刻在门扉上。”丹尼尔敲了敲手边的门板,“看字迹,已经刻了有些年头了。” 更多请收藏【】! 0137 悬赏 “在第三面试衣镜前脱帽,抚胸,鞠礼”  “口中默念自由的法兰西万岁。”  “念三遍。”  “把摘下的帽子挂在第四面试衣镜前的左侧第二枚挂钩,去沙发,要求成衣铺为自己提供一杯纯净的饮用水,海风味的”  亚查林努力维持着端庄和尊严,一边认真落实着那些稀奇古怪的规矩,一边小声嘟囔。  “该死的,设计出这套仪式的人难道没有羞耻心么”  丹尼尔捧着亚查理的呢子外套站在一边,轻声回答:“寻找法兰西人的羞耻心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这么天真。”  亚查林猛翻了一个白眼:“知道么,你在侮辱法兰西”  “让她来谴责我好了。”看到亚查林成功把帽子挂到要求的挂钩,丹尼尔转过身,拉开身后的沙发,“服务员,请为我的长官递一杯纯净的饮用水,加一点海风的味道。”  口令一出,漂亮的女服务员立刻换上笑脸:“先生们不打算试试咖啡么椒盐咖啡,别无二家。”  “不需要,美丽的女士。”亚查林翘着兰花指,仪态万方地坐在沙发上,“我已经向上帝发誓,这一生只品尝干邑地区的白兰地,绝不向任何诱惑妥协退让。”  “明白了。”女服务员向着亚查林深深鞠躬,打开了第六面试衣镜,露出地下室的入口,“台阶有些滑,先生,请注意脚下,谨防摔跤。”  “我会注意的。”    五枚金镑可以购买一整套次级情报,数目多达一二十条。巴赫用自己超凡的记忆一条条背给卡特琳娜听,背到第十六条,酒馆的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电脑端:  门外进来两个古怪的客人,撑着门的那个穿得像要去赴宴,自顾自走进来的则穿着夸张的戏服,隔得老远,巴赫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娘娘腔味。  娘娘腔用手绢捂着鼻子,皱着眉嫌弃地避开往来的酒客,一直走到酒馆中央的空置卡座。  那个去赴宴的三两步超过他,拉开椅子,抽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掸干净椅面上的余尘。  娘娘腔这才愿意坐下。  待娘娘腔坐稳,招招手把赴宴的叫道身边,轻声耳语几句。  赴宴的直起身子,冲着巴赫尊严下令:“一杯白兰地,加冰,最好是干邑地区的,如果没有,亚曼涅克地区也可以将就。”  巴赫愣了半晌。  干邑地区他知道,毕竟进入酒馆的切口里就有这一句,但他从来不知道那里真的产酒至于亚曼涅克地区,不好意思,他虚度了三十六年,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他不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心目中最见多识广的老朋友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低声告诉他:“干邑是世界上最好的白兰地产地,在法兰西,亚曼涅克地区也一样。”  “可我这儿只有朗姆酒,新奥尔良产的,墨西哥产的,还有大安的列斯产的。”  “你可以直接告诉他。”卡特琳娜耸耸肩,“以前就跟你说过进入酒馆的仪式应该修改一下,经历过那样的对话,每一个慕名而来的客人都会以为你这儿提供白兰地。”  “可我经营的是地下世界的情报交易站,并不是真正的酒馆”巴赫懊恼地锤了下吧台,“索菲亚,去给新来的客人介绍”  “你最好不要麻烦索菲亚。”  巴赫的话没说完就被卡特琳娜径直打断。  她俯身靠在吧台上,压着声音,遮住脸庞:“看那两人的穿着。”  “穿着唱戏的还有赴宴的”  “你真该多学一些贵族的常识,免得有朝一日,死得不明不白”  “你说死”  卡特琳娜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巴赫茫然地摇摇头。  “你口中那个穿戏服的娘娘腔他穿的不是戏服,是法兰西上流贵族中间最流行的礼服。这种礼服属于复古风格,因为打理繁琐的原因,在大部分国家都已经不再流行,唯有法兰西c西班牙和神圣罗马的小圈子对其依旧钟爱,他们称它为大陆贵族的传统与荣耀。”  “大陆贵族”巴赫惊恐地瞪大自己的独眼,“你是说,那个娘娘不,尊贵的人是法兰西贵族不是普通贵族”  卡特琳娜郑重地点点头:“就像你猜的,他应该是真正的法兰西贵族。看到他身边那个随从了么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族的气质,这世上也只有尊贵的法兰西贵族才能让普通贵族家的年轻子弟成为随从,而且心甘情愿。”  “那那我该怎么办”  “不要让索菲亚去招待他们。索菲亚做事毛糙,要是不小心激怒了贵人,或许会被迁怒受伤,甚至是死于非命。”  巴赫被卡特琳娜的表情吓坏了。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招待一个真正的贵族啊,该怎么办”  “你啊”卡特琳娜无奈地摇着头,嚯一声站起来,“你不是擅长花式调酒么那个冰山烈焰,去表演给他们看,拖延时间。索菲亚还有干净的侍应服吧我一会儿就来。”  片刻之后,卡特琳娜换上标准的法式黑白女仆装,托着一杯剔透的青柠朗姆酒走出吧台。  可怜的巴赫正在卖力地为亚查林表演冰山烈焰。  这是一种将朗姆酒c甘蔗汁与高浓度蒸馏酒混合调配的技术,需要通过特殊的调酒手法,使两种烈酒和甘蔗汁实现分层,注入放置冰块的酒杯当中,随后点燃上层的烈酒。  一旦成功,幽蓝的火 苗会飘荡在冰块上,蒸发掉烈酒,同时灼烧一部分甘蔗汁,凝结出新鲜的焦糖漂浮在酒液当中,入口甘甜,后劲绵长。  这是巴赫的看家手艺,也是他作为酒保唯一熟练的调酒技巧。  眼看着酒杯燃起火苗,卡特琳娜适时走上来,轻轻放下托盘,向着亚查林深深鞠躬。  “尊贵的先生,为了使客人享受到最优质的法兰西白兰地,我们对酒的品质要求甚高,以至于库存稀少。您来得不巧,酒窖中的白兰地在三天前售罄了,下一批需要两个月后才会到达,所以”  亚查林高傲地扬起下巴:“所以,我像个蠢货一样在外面做了表演,却不能喝到家乡的味道”  “万分抱歉,为了弥补您的损失,巴赫先生为您准备了新大陆最好的朗姆酒,冰山烈焰和青空初阳。请相信我们,新大陆的酿造技术虽然不如法兰西馥郁芬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绝不会叫您失望而归。”  “真的”  “您可以亲自品尝,或是让您的仆从代为品评。我们相信二位先生的品味,也由衷地希望能获得您的肯定。”  戏演到这儿,巴赫已经彻底走进了寒鸦号事先准备好的剧本。  亚查林注意到这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起自己的锋芒,就像是卡特琳娜成功用不卑不亢的态度博得了他的欣赏,顺带也把可怜的巴赫从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当中解脱了出来。  伺候贵族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巴赫在心里深处感慨着,突然听到亚查林居高临下的说话声。  “有朋友告诉我,这里是新奥尔良最好的酒馆。”亚查林用带着手套的手饶有兴致把玩着那杯燃烧的火苗,“你们不仅卖酒,似乎还卖一些别的东西。”  巴赫的眼睛骤然亮了:“您想买什么”  “命。”  “悬赏么目标是谁”  “伯纳多德加尔维斯,他最近住在美丽的肯特夫人的庄园里,听说时常会去北郊游玩,真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  “伯纳多德加尔维斯”巴赫咀嚼着这个名字,冷汗渐渐爬满了额头。他失魂落魄地压着声音尖叫,“您你想悬赏加尔维斯伯爵新法兰西路易斯安那总督,那个加尔维斯伯爵”  “怎么了难道这间酒馆还是加尔维斯的产业”  巴赫敏锐地察觉到亚查林语气中的不满,这才重新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比加尔维斯伯爵更加尊贵的法兰西贵族。  一个法兰西贵族要通过悬赏的办法刺杀王国在新大陆的重镇,这其中的理由显而易见  他强咽下一口唾沫:“先生,我们承接所有的订单。只是加尔维斯伯爵有专门的卫队保护,最近大量的好手被他征上了前线,留下的人,我怕无法冲破卫队的阻拦。”  “卫队的事由我解决。”亚查林冷笑着站起来,慢条斯理脱掉手套丢进燃着火的杯子当中,“三天以后,他会在去往肯特庄园的路上和卫队分开,你们只需要抓住机会,就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  “真的”  亚查林没有解答巴赫的疑问。  他捂着鼻子挥了挥手,嫌弃地说:“这里的空气太糟糕了,皮埃尔,我们走。”  “是,先生。”  丹尼尔提起随身的小皮箱放到桌上,转过身,指引着亚查林走出酒馆,至此消失不见。  巴赫怔怔看着面前的皮箱和被蓝焰灼黑的丝绸手套,木然地打开箱子,看到了满满一箱的金路易。  “红发,你觉得箱子里有多少金币”  “谁知道呢加尔维斯伯爵的订金,少则两百镑,多则五百镑。”  “价值一千到三千镑的悬赏”巴赫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和你那位新船长有兴趣么”  “你甚至不知道那位贵人的姓名,巴赫。”  “就算问了也是假名。”巴赫盖上箱子,“这种贵族爱惜名声,也不会为区区几千镑就失去信诺,所以这一单很可靠,我希望你接下单子,我们可以二八分成。”  “你被恶魔诱惑了。”卡特琳娜坚定地摇起头,“别试图拉上我们,巴赫。我们是正经的走私商人,对这种毫无保障的买命钱没有任何兴趣。”  “那太可惜了要是你不去的话,我或许得组织不少人呢。” 更多请收藏【】! 0138 炼金术与现代医学的最高端结晶 三角洲,帕奇曼沙洲。  帕奇曼沙洲是位于密西西比河三角洲东北腹地的一外低地小岛。  不同于覆盖大半沙洲的盐沼地,这里被蛛网般的小股河流所包围,四周地势略高,形成天然的扼制海水倒灌的堤坝。  所以这里才拥有难得的不析盐晶的土壤,哪怕贫瘠,哪怕沙化,依旧能承载起一片小小的棉花种植园,养活了附属的黑奴小镇,帕奇曼小镇。  这座小岛还是处远近驰名的海鸟栖息地。一年四季都有猎鸟的绅士们慕名而来,牵着狗背着枪,带着个贴身的随从,在镇子旁的鹈鹕农庄短驻,享受他们悠闲的杀戮时光。  克伦和皮尔斯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一对生活优渥的父子,穿着崭新的舒适的衬衫和马裤,带着乌涣涣一大群凶狠的白人随从。  如果硬要把他们和常见的海鸟猎人作出区别他们的身边没有猎狗,却有足足40杆双筒猎枪,火力之强大,就像一支小型的军队。  农庄主人在心里暗自打鼓。  普通的富商肯定没法支撑起这么大的排场,更何况还得把随从调教得令行禁止,规矩森严。  这位叫克伦的客人说不定是内陆的某位高级官僚,又或者是殖民地陆军的高级军官  总之,肯定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要是能和这样的大人物建立起适当的联系比如说,婚约  皮尔斯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在背后扫过,难受得连打了好几个激灵。  克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小皮尔斯,你不会生病了吧”  “怎么会”皮尔斯涨红着脸连连摆手,“为了不给大家拖后腿,我特地向索兰德先生求了万能药索兰德先生说,他的药虽然不能治疗任何病症,但绝对可以确保我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百病不侵”  “还有这种奇药”  “是炼金术和现代医学的最高端结晶”  “难道是阿佐特”  “不是万灵药。”皮尔斯遗憾又敬佩地摇着头,“索兰德先生坦言说,他虽然掌握着炼制万灵药的配方,但在找到第五元素之前,他没有能力炼制出真正的万灵药。”  克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真正的阿佐特,难道是某种替代品”  “斯科特先生听过星锑么索兰德先生说,它是一种不纯粹的阿佐特,因为受到混沌法则所束缚,所以无法提纯,无法分离,是最后一位贤者的伟大发现”  “星锑巴西尔瓦伦丁的锑之凯旋车中所描述的奇特结晶”  “斯科特先生果然知道星锑”皮尔斯兴奋地舞了下拳头,“索兰德先生说,最后一位贤者改良了瓦伦丁术士的配方,成功制取了星锑,并从中检测出阿佐特的存在。这可是自文艺复兴,炼金没落之后,人类距离第五元素最近的一次伟大突破”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现代医学,炼金秘术,用牛粪c驴须c兔子尿液c老鼠屎和适量的盐与硫混合,炖煮以后用猛火灼烧粹取结晶,这就是星锑斯科特先生是没有见过它的美丽,就像在星空中截取片段,收藏进黑色的宝石当中。只要吃了它,一周之内,百病不侵”  “你吃了”  “当然”  “什么味道”  “良药苦口”  “啊”  “斯科特先生,索兰德先生很伟大吧我想向他讨教炼金术和医学”  “年轻人好学当然好,问题是包括射击c剑术c制图c指挥c气象和理财,船长还坚持让你学习贵族礼仪和文学,再加上炼金术会不会”  “我还可以挤出两个小时一天睡四个小时,足够了”  看着小皮尔斯一脸狂热的模样,克伦怜爱地叹了口气,伸出手重重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真想学的话,这次结束之后就去向丹尼尔请求吧。炼金术不是敝帚自珍的学问,他会答应的”九九九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早,克伦和皮尔斯领着全部四十个枪手出门,携带着充分的补给和装备,一头扎进了横跨两三座小岛的广阔密林。  没有人想过去知会一声农庄的主人,因为他们来这儿唯一的目的就是在尽量不引起外人瞩目的情况下,让火枪队尽早熟悉到手的新枪。  在密林的一处空地里,克伦高举着手里的新枪站在人群面前。  “看清楚你们手上的破烂它是本地枪匠所制造的双管猎枪,口径0109,最快射速每分钟3轮,有效射程50米,最佳射程8米,发火率60。因为拥有两根枪管,使用更大的装药量和铅弹,所以威力巨大,火力密集,深受皮货猎人们的喜爱。”  “不用怀疑相比你们用惯了的海事通勤,这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废铁但,它是你们的新武器”  “你们都是商会的长约水手,是船长心中最忠诚的部下。从船长把整只火枪队从金鹿号抽调至寒鸦号时就该明白,我们的身份不容暴露”  “所以,海事通勤被留在了金鹿号上,包括你们的猎兵亚提斯先生在内,都要熟悉新枪,熟练新枪,这是你们的使命”  “接下来,四人一组,每天至少射击一百轮船长的要求是,每一组保证站姿射击火力不间断,移动射击压制力不下降你们只有三天时间,小心林子里的毒蛇和水边的鳄鱼现在,解散”  “是,先生”  配合默契的火枪队迅速分成了十组,像放散的烟花,转眼散 进幽谧的丛林。  不一会儿,林子里就传出了密集的枪声。  皮尔斯拄着比他还高的肯塔基步枪,满脸郁闷:“两根枪管,每分钟三轮哪怕发火率不太可靠,他们组队的射速也比海事通勤高了许多呢”  克伦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可是猎兵,这一场还是陆战。50米的射程对你来说太短了,也太危险了。”  “我知道”皮尔斯双手捧起肯塔基,“可是这把破枪的枪管也太长了,就算陆地上比瞭望台宽敞,三分钟1发,我也不可能像在船上那样支援你们了。”  “不需要支援。”克伦轻蔑地笑了笑,“在船长的计划里,你本来就不和我们一起行动。眼下熟悉新枪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皮尔斯跺跺脚,扛着步枪猛地抬头,“斯科特先生,你觉不觉得哥这次的计划设计得太复杂了”  “复杂么”克伦想了一会儿,“船长的思路没有错。参与战争的代价太大,性价比太低。等待加尔维斯伯爵被刺杀,并且适时出现,救人水火才是最优手段。”  “既然这样,我们就等着刺客出现啊。再不济,组织一场假刺杀也可以,何必非要做成真的变数也太大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克伦笑着拍了拍皮尔斯的肩,“人类往往对第一次行事抱有恐惧。如果我们只是静观其变,很可能直到城外的战争结束,想要刺杀加尔维斯伯爵的人也不会真正动手。这样的发展对加尔维斯伯爵有好处,对我们却没好处。”  “我们需要让事情变得有趣一些,不可控一些。就像是船长说的,伯爵去冒最大的险,我们则去争夺最大的富贵,毕竟,富贵险中求嘛。” 更多请收藏【】! 0139 爱情使人疯狂 “这里是新奥尔良最著名的阅兵场。1719年,法兰西人最早的开拓民在我的祖先的陪同下来到这里定居,打下的第一块基石就在这儿。这里是法兰西人信仰的圣地,所以早先的时候,它叫礼拜广场,直到你们西班牙人来了,这里才改名叫阅兵场。”  繁华的阅兵场上,卡门领着诺雅和王也站在成群成群的鸽子中间,随着一位印第安导游游览新奥尔良的风光。  旅游业在世界领域都是一项新生的事物,还远没有形成成熟的行业,自然也不可能拥有真正专业的“向导”,但以销售为目的的导购却从未缺席过人类的历史。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这次旅游。  一大清早,卡门带着诺雅和王也走了整整七家古董店,以一个爱好殖民文化,并且钱多得没处烧的贵族淑女身份成功得到了古董店老板的特别招待。  这个名叫查库库奇利的印第安人是古董店老板的奴隶,口才了得,而且对新奥尔良开埠以来一切的历史和秘辛如数家珍。  老板对他委以重任,要求他充分激发淑女的好奇心和西班牙人的自豪感,撑大卡门的钱袋子,让她尽可能多得购买店里陈列的新奥尔良古旧藏器。  卡门当然不会让查库库先生感到失望,等他一说完就适时地插嘴:“奇利先生,难道你们店里那个木质的十字架就是最早安放在教堂里的那个”  “不不不,尊贵的女士。那并不是最早的十字架,却绝对是最有意义的那一尊。您听说过1968年的阅兵场骗局么”  “我的同胞惩治了法兰西狂徒那次”  “就是那次那一夜血染密西西比,政变头目古达里尔在一同赴宴的法兰西人的保护下曾一度逃进过教堂。”查库库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那时他身负重伤,浑身浴血。听说西班牙人请出神父打开教堂大门时,他抱着十字架早已经断气,身上的血浸透了木质的纹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总督觉得沾染了狂徒之血的十字架是对上帝的亵渎和侮辱,就命人替换了全新的十字架,而换下来的那个则被主人高价买入,成了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卡门感慨一声,“奇利先生,你们的镇店之宝售价多少”  查库库的表情僵了一下。  据他所知,当年他的主人收购这个十字架的价格是五十镑,照理说过了这么些年,又背负着这段沉重而悲壮的历史,十字架的价格应该大幅攀高才对。  可白人们谁也不愿意购买一尊浸着血渍的木十字,这东西实际早就砸在了手里,都快腐朽了。  是趁着卡门冲动的时候用一个极低的价钱把这件库存抛出去还是满足她对镇店之宝的幻想,用高价诓她  思前想后,查库库决定诓。  “女士,那尊十字架承载了过多的东西,主人收购它就花了一百镑,这十多年过去”  “二十镑。”  “成交十字架是您的了。”查库库飞快地说。  卡门掩着嘴偷笑起来:“对了,还没向你介绍过我的同伴,诺雅和也。诺雅是我的妹妹,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位来自大清的绅士,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上帝的见证下举行婚礼。”  “那可太好了”查库库欢欣地向王也和诺雅表达祝福,“诺雅小姐,您的眼光独一无二,黄皮肤的男人天生比每一个白皮肤更温柔,而且知情识趣。更重要的是,您还找到了一位来自神秘东方的英俊绅士,连世俗都无法因此谴责您。”  “谢谢谢您谢谢”诺雅害羞得浑身潮红,恨不得找个陷坑就钻进去。  这时王也突然站出来,不着痕迹地阻挡在查库库和诺雅当中。  “奇利先生,你错了。清国的绅士常因为信仰的问题,被顽固的白人们视作异端,什么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他们习惯把清人统一看做异教徒,在我与诺雅的爱情之间设置障碍。”  “那您该怎么办”  “爱情无法被卑鄙阻挠”王也振臂一呼,“我们东方有一句话,叫做权宜之计。你知道么我已经成功骗过了诺雅的父母,让他们相信,我是个信仰上帝的印第安人,还是一个强大部族的少酋长。”  “啊”  “少酋长我准备在三天以后和诺雅的父母见面,可是我对印第安一无所知。奇利先生,你愿意帮助我么你看,我能够说服卡门女士,为那个十字架支付更合适的价位。”  奇利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位相同肤色的东方绅士,隐约觉得,或许假扮印第安人,才是这三个人在古董店大肆宣扬的主要目的。  “这我虽然无所谓,但您用这种方式欺骗女方家长,真的没问题么”  “没问题没问题大清与新大陆远隔重洋,只要拜完堂,成完亲,她就是我大清的媳妇,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三从四德,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见着娘家人。所以,放心”  “放心”  “放心”  查库库敬拜叹服,原来爱情真是一件叫人疯狂的东西呢。    时光辗转,一连三天。  夜,月黑风高,天,杀人放火。  今天是大计划开启的日子,洛林如前几日一样,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棵高高的橡树上,叉着腿,支着头,一双眼睛半眯不眯,正透过繁盛的枝叶打量着不远处平静的法兰西军营。 这里就是巴吞鲁日军团,只是随着天色入夜,营外再看不到长蛇般排队的人群,夜籁寂静,鸟兽争鸣。  洛林已经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  因为伯爵为应征的走私商人们订立了一个类似于后世医院和银行的排号制度,每一个有志应征的商人都会领到一个号牌,决定他们排队的顺序。  唯有发生缺号c过号之类的情况,其后的商人才有顺位递补的可能,过号的商人则会凭号顺延,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失误浪费了先前多少天的无聊等待。  排队无用,不排又不行,在伯爵的强势下,每个人都能严守军团的闭营时间,开则聚,闭则散。  长长的队伍决定了伯爵永远不会缺乏人手。  前线的战事并不紧张,依照洛林的观察,这里每天只会征召500人左右补充战损,这个数目大抵与十个走私商人能够提供的人力相当。除开这些幸运儿,其他人所能做的,唯有耐心。  除此之外,洛林还确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伯爵的作息。  每一个绅士都会尽可能为自己创造一个稳定的作息,以此来保证第二天的神采奕奕,伯爵也不例外。  如果洛林的怀表没有过度走针,距离伯爵今晚出营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想到这儿,洛林叹了口气,又一次把身子伏低,几乎整个趴到树枝上,就像一条裹着黑皮的树蜥,彻底融入夜色,一眼难望究竟。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洛林循着声音回望,正看到一身黑色罩衣的海娜迎风而降,稳稳落在他身后的树丫上。  动作之轻盈,神色之淡然,当真让人觉得帅得一批。  他郁闷地瞅了眼脚下:“这棵不是附近最高的树么”  “是。”  “那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每次都从上头降下来的难道阿萨辛还会飞么”  “我没学会。”海娜用这种方式默认了阿萨辛飞天术的存在,然后抖手一抽,从树枝上抽回吊索,仔仔细细地收回口袋,“伯爵出来了。”  “现在”  “我制造了一些动静。他正在兵营里寻找非法入侵者,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最多还会在里面待二十分钟,之后,他就会放弃搜索,离开军营。”  “和前几天一样乘坐马车”  “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分头行事。”  说完这句,洛林翻身跳下树枝,双脚在横生的枝桠上反复轻点,短短几个呼吸就降落地面,沿着军营外的直路,撒开腿向着远方奔跑。  跑了将近两公里,他停下来,和早早就埋伏在林子里的海员和水手汇合一处。  克伦从林子里迎上前,紧张地压住了声音:“船长,肉票来了”  洛林轻轻调整自己的呼吸:“一会儿海娜会在车厢外挂一串橡实,那东西在夜色下很显眼。所以放心吧,你肯定不会错过的。” 更多请收藏【】! 上架感言 一句话点题。  6月19日周五上架,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订阅支持。  首先简单通报一下海盗的状况,截止上周日,8000收,13万推荐,日推大概在300400之间,因为这周是裸奔的关系,基本和上架的数据差别不会太大。  也就是说,如果海盗的订阅数据正常的话,大约也就在300到400之间。  接着就是更新计划。  上架第一天,6月19日周五,五更。  除掉上午的更新,剩下四更会从开通开始,时间的话大约是中午12点半,每15分钟一更,防止乱章。  上架第二天的更新看第一天的均订情况。  500以下,咸鱼三更;500以上,振奋五更;如果大家给力到让我冲上千钧,十更,礼拜五晚上码通宵,我应该勉强能保质保量地赶出来。  再多就不许诺了,说了也是骗人骗己。  然后不管几更,周六的更新都会从早上9点开始,每30分钟一更,主要还是为了防乱章,跟缓兵之计什么的绝对绝对没有任何关系认真脸。  上架第三天,也就是周日,正常状况萎靡三更,千钧以上的不正常状况,回光五更。  更新时间,9点,12点,17点,20点,22点。  第四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朝九晚五,无不可抗力保证不会断更,如果有少更或是加更的计划,也会提前和大家说明,反正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太常见。  上架更新的情况就是这样,有兴趣订阅或者没兴趣订阅准备转场看的朋友们,记得调整好阅读时间。  最后再洒一把正道的光。  写文不易,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阅读划掉,希望大家能支持端口的正版阅读。  正文结束,以下进入无意义的彩蛋环节  不知不觉,这已经是第三次写上架感言了。  2018年是超业余风水探秘,60来万正常完本,均订记得是30左右,e,不太想去回忆。  2019年是大秦钜子,离200万只差几万字,均订虽然只有200左右,但写得真得很开心,想表达的东西也完整地表达出来了。  对于一本古白话体,又是聚焦社会主义工业革命和诸子百家文化冲突的小众秦朝正史文来说,说句良心话,从开书那天起我就没有过分期待过她的成绩。  怎么样,看完我凄惨的过去,是不是一下子对我正常完本充满了信心  2020年,就是重生日不落当海盗,书名是编辑帮我挑的,自带热搜,至于其他的别在意那么多。  回想起来,海盗算是一本命运挺坎坷的书。  记得刚有这个构思是在开书前半年,钜子还处在高潮阶段,远远看不到结尾在哪里。  有一天晚上,我诡异地梦到了差分机,于是大半夜爬起来去翻蒸汽朋克的设定,在网上看到了飞天的帆船  风帆是高于蒸汽机的男漫嘛,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想写一本关于风帆时代的小说。  依稀记得刚立项那会儿,我兴致勃勃地和作者群里的混蛋们撩起这个构思。有人跟我说,外史,小众,海航史,小众,我要是真敢去写这本书,注定两小无猜,订阅无期。  但我还是不受控地开始起处理海盗的大纲。  首先是时代,从最初的地理大发现到英荷争霸再到现在大家看到的风帆末期,作了三次大调整,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资料。九九九  然后是故事,零零散散做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基本快要收尾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没错,和大部分人一样,我对风帆舰的了解仅限于这船很帅,扬帆的时候超级帅这种认知水平,连模型都没拼过,根本不足以支撑我写出一本以海洋为舞台的冒险小说。  那时候真的心灰意懒,做了六七万字的大纲直接扔进了废稿里,毕竟一些历史和风俗的细节或许可以通过小说家言来填充,最多被你们骂几句,可关乎全文的设计核心,总不能完全脱离实际地扯淡。  真要脱离到那个地步,我还不如去写一本星辰大海,虽然题材过时了,但受众至少比风帆广一些  那之后零零散散又有好些个脑洞,不是没有中意的,只是海盗在那儿躺着,卖弄风骚,疯狂阻碍我移情别恋,让我干什么什么不成。  直到隔了一两个月后,我机缘巧合地接触了名为风帆战舰的贴吧,这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以,今天第一个要感谢的不是编辑,而是那些可爱的技术宅吧友们。  是他们孜孜不倦地搬运和翻译,才让海盗有了足够的技术支持,让我这个空桶也敢于鼓起勇气来写一本几乎没有人写成过长篇的小众海航史小说。  第二个要感谢的就是从开书起就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们。  全靠你们,海盗的数据一度很不错,虽说在新书期的最后也没能冲上三江,甚至没能登上首页,但至少我一度妄想过,连临上架了都还敢于妄想15比1这样的高订阅比。  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妄想源泉。  第三,感谢家人的支持和编辑的支持。  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海盗原本的编辑虎牙大在中途调去了都市频道,新编辑山月大刚入职,人很和蔼,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感谢。  最后,强行言归正传,不忘初心,上架感言是用 来卖惨求订阅的嘛  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515以前,舆论中这里是成神的地方,515以后,这里突然成了维多利亚时期的伦敦工厂,我们这些写手似乎也成了工厂里的童工,雾都孤儿就是专门为我们写的。  可是,鲁迅说的话和我周树人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我年纪大一点,被社会毒打得久一点,在我眼里,从来都只是一个类似于梨园的地方。  的老板在这片空场子里搭了台,我们这些初学乍练的戏子们轮番登台,台下则坐着你们这些爱戏又懒得唱的票友们。  有一些人爱听,我就成了个唱戏的;多一些人追捧,或许就成了角;假如能有很多很多人追捧,自然就成了大师,比如说,梅兰芳大师。  文化产业从诞生伊始就具有商业属性,受众的认同度和广度是判断它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在梨园,这个标准就是能不能把票卖出去。  君不见梵高活着的时候,就算用自己的画去换一块面包,都得千恩万谢,并捎带上一份人情  所以我真心希望愿意订阅的朋友能尽可能地在读海盗。  可能它的a有些反人类,可能和某三个字命名的楼阁比起来,它的ui设计员就该被钉到耻辱柱上等着七天后复活,但是只有在这里,海盗才拥有评判她合格与否的价值标准。  仅从正版阅读的角度来讲,去qq阅读看的书,就像在梨园边上的酒楼听我们唱戏。我能看到你们,酒楼老板也多少会打赏我们一些,但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我们的座次。  去腾讯的其他阅读平台读的书,就像在音像店买梨园老板刻录的唱片,声还是那个声,但我们肯定听不见台下的响动,至于其他的姑且,有吧  这就是现在网文的大环境,和新中国建立以前的梨园没有什么两样,和三千年前或是三千年后的资本也没有任何区别。  可我依旧喜欢在写文。  因为有全网络最包容,接受度最高的读者群体,只有在这里,像我这种以为爱发电为本,痴迷小众文化的写手才有些许得到认同和欣赏的可能,这一点,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做不到。  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一首大实在由郭德纲献给大家。  言止于此,我要去做我的精品梦去了滑稽保命,期盼我们能在章节相见。  暗夜拾荒,于6月16日深夜。 更多请收藏【】! 0140 忠诚 十几分钟后,马铃声响起。  有辆华贵的马车在几十个骑兵的保护下懒懒散散走向新奥尔良的方向。  这里是往返兵营的道路中唯一适合马车通过的大路,剩下的路要不陡峭,要不崎岖,要不然就太过狭窄,横生的枝桠容易刮擦车厢上的金银装饰,影响伯爵车队的仪态。  这也是加尔维斯伯爵打从心底里讨厌新奥尔良的原因之一。  路况太差了  无论是石板路还是郊外的土路,他的车队根本跑不起来。以至于光是从军营到寄宿山庄的这一段短短的距离,每天就要浪费他宝贵的两个小时。  如果把这两个小时用在征兵,他可以在前线多投入至少两百个士兵。  如果把这两个小时用在战场,该死的英国佬可能早被他赶出了路易斯安那  然而,假设就是假设。  身为一个尊贵的,拥有大志向的法兰西贵族,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在简陋的军营里过夜。  那里没有美味的葡萄酒,没有香浓的咖啡,床边不会有温柔的淑女和贴心的仆从,帐篷里的潮气更会让他的卷发蓬松,不好打理。  相比于快速的赢得战争,他更在乎如何优雅地夺取胜利。  反正胜利总归是他的囊中之物,加尔维斯伯爵注定要成为法兰西的英雄  英雄  伯爵不由翘起了嘴角。  这几天,他先后哄走了黎塞留公爵和佛兰德尔伯爵的信使,这两位尊贵的大人物绝对想不到,他虽然诚恳地许下的承诺,但这所有的所有都不过是缓兵之计。  新奥尔良保卫战关系到皇家的利益。  所以伯爵的背后始终都有路易十六陛下和玛丽王后的支持。  王后甚至还遣来使者告诉他,只要能够确保新奥尔良战役的胜利,维护住王室在新法兰西的重要利益,加尔维斯家族就能晋位到“法兰西贵族”,从此摆脱可悲的“普通贵族”的圈子,与那些对他颐指气使的大人物们平起平坐。  到了那时,狐假虎威的信使们还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么  就算是黎塞留公爵和佛兰德尔伯爵这样的贵人亲自到来,难道他们就能拉下脸皮来追究他擅权的责任  他的所作所为可都是为了法兰西的终极利益。  伯爵几乎闻到了那种被称作飞黄腾达的馥郁香味  他为了这份香味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假如最后依旧以失败告终,远在法兰西的加尔维斯家族会被那些饿狼撕成碎片吧  一旦在剑尖上失足跌落,他,路易斯安那总督加尔维斯伯爵,终究会被罗列起无数的罪名,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吧  生死存亡啊  伯爵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开始怀念起肯特夫人娇柔的身体。  他推开窗户,探出脑袋,准备催促车队加快速度,突然就瞥见车厢下缘一抹摇摇晃晃的嫩绿。  十来枚鲜嫩的橡实不知被什么人扎成穗子,正偷偷绑在厢壁的一处银饰上,随着车身忽聚忽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眨眼。  他的怒火一下腾了起来:“阿尔”  赶车的黑奴紧张地回过头,眨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问:“主人,您怎么生气了”  “我记得,我曾要求你在每次出行前仔细地清洁马车,你真有遵照过我的命令么”  “那是必然的,主人”阿尔慌忙辩解,“每一次出行前我都会把马车上下打扫干净,就连每个装饰都用棉布擦拭得一尘不染,我敢向上帝发誓,绝不会有一丝遗漏”  伯爵强压住怒火,伸出手,指向那一串橡实:“那么它是哪儿来的从军营出来之前,你也这么做了么”  “这串橡实”  “难道你想告诉我,这串脏东西是在我们驶出军营之后,被一个恶作剧的农夫挂上去的那个农夫难道能在几十个卫士眼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近我的车厢,并为我悬挂上名为恶意的邪恶配饰”  阿尔的脸色惨黑,连握着缰绳的手都开始颤抖。  “主人主人您要相信我,我敢保证在我们驶出军营之前,这串橡实并不在那儿至于它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一想到自己或许已经在新奥尔良成为了笑柄,伯爵的怒意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径直打断了阿尔的话。  “上一次鞭打好像有七天了吧看来我对你太宽容了,宽容到你已经敢对我撒谎,敢让我的马车挂着这样一串脏东西招摇过市,被人耻笑”  “主人阿尔跟随了您三年,一直都是您最忠诚的奴仆,就算是面对利剑,我也从来不曾退缩”  嘭  毫无征兆地,林中骤炸起一声突兀的枪响。铅弹跨过那些横生的枝桠,从数百米外精准击中了摇晃的马铃,在马的脖子上剌出道长长的焦痕。  吃痛的马儿长嘶一声,撒开腿在颠簸的道路上飞跑起来。车前的骑士们慌忙让开道路,忠实的阿尔则惨叫着,下意识跳下了马车,留下伯爵和无人驾驭的疯马在道路上撒了欢地越跑越远。  所有人目瞪口呆。  原本护卫在车后的卫队长打马领着自己的卫队冲上来,一边跑一边高喊:“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我们刚刚遭遇了一次不成功的刺杀”  “遭遇刺杀”卫士长惊恐地瞪大眼睛,“伯爵呢伯爵上哪儿去了”  有几个骑士木然伸手,斜指向队伍前进的方向:“长官,伯爵的马车受了 惊吓,刚刚朝那儿跑了。”  “那你们难道就这么干看着”卫队长扬起马鞭,猛地看到了在地上呲牙咧嘴的阿尔,“阿尔,怎么连你都在这儿。也就是说伯爵现在根本就没有车夫”  阿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选了一棵大树藏身:“布莱诺先生,虽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但是您别忘了,正有个枪手藏在林子里。”  “枪手”  卫队长悚然一惊,滚鞍下马,背靠住大树。  “全体隐蔽隐蔽到树后这里有猎兵”他冲着慌乱的队伍高声喊叫,“我需要几个自告奋勇的勇士去保护伯爵我们是卫士保护伯爵,是我们的天职”  “自告奋勇者上马” 更多请收藏【】! 0141 夺回贞德 文件编号:1779总商会董事局第8号  起草: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论证:海娜耶斯拉,卡门泽维尔,亚查林德塞,卡特琳娜迪波  旁听:皮尔斯亚提斯  记录:诺雅萨拉  校正:克伦斯科特,王也,丹尼尔索兰德  保密级别:绝密论断即焚,仅保留索引目录  行动代号:夺回贞德    夺回贞德是商会进入美洲以后的第一个超大型发展规划,在设计上远比去年的坎塔布连破交决战复杂得多,连前期投入的人力c物力和金钱也不可同目而语。  然而即便如此,它依旧是一次高风险投资。  洛林的最终目的是插足北美的军火走私行业,而且要一步跨越前期积累与缓慢成长步骤,直接进入收获阶段,成为坐在餐桌上分食蛋糕的那群人。  这意味着,洛林需要把自己打造成货源裙带上的特权阶级。  北美军火走私的核心是查尔维尔步枪,查尔维尔步枪的唯一供货方是法兰西王国,一级代理商是路易斯安那殖民政府,二级代理商则是那些拥有法兰西权贵背景的贸易商会。  新奥尔良保卫战开始前,这些商会构成了走私链上铁板一块的特权阶级,路易斯安那殖民政府空据一级代理的环节,但以加尔维斯伯爵的权威,根本不足也不敢插手权贵对货源的瓜分。  一级代理商只是虚名,二级代理商才是真正掌握货源的上帝。  然而保卫战的特殊发展让这中牢固的阶级结构出现了堪称神奇的转遍。  在各方各面的压迫下,伯爵敏锐地抓住了他手上唯一的一根稻草,伙同巴吞鲁日军团,一同夺占了本属于权贵们的走私货源。  旧的金字塔轰然崩塌,新的金字塔尚未建成,在这个过度时期,伯爵和军团成了唯二的物资分配方,取代了原先的一级和二级代理商,成为走私的绝对话事人。  这个时期会持续多久  在洛林看来,其结束的标志有二。一者,伯爵身死;二者,战争结束。  等到这个时期结束了,新的金字塔结构会很快重建,基础依旧是原来的基础,仅有的区别在于,只要伯爵能活下来,他就会顺理成章成为“新”二级供货商中的一员,而且还是掌握巨大话语权的那一员。  这是整个行动设计的理论基础,暨投资伯爵有机会获得长久且巨大的利益回报。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但是,伯爵根本就不是那种四处寻找融资的创业青年。  新奥尔良保卫战距离结束已经不远了,伯爵一直做着天怒人怨的勾当,却至今没有遭遇过刺杀。  这说明,想要伯爵性命的人虽然多,却大多存有顾虑。  这种顾虑或者是虚无缥缈的贵族尊严,或者是贵族之间约定俗成的行为法则,又或者是单纯的只是投入不足,以至于刺杀行动久久不能成型。  所以洛林祭出了亚查林。  亚查林和丹尼尔各司其职,共同捏造了一个虚假的对伯爵怀有恶意的法兰西贵族的影子。  这个影子在老酒馆明目张胆地对伯爵发起悬赏,一方面是为伯爵的性命进行明码标价,给后来者参考的标准,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把伯爵和原本的既得利益团体之间的矛盾摆到表面,撕开伪装,让双方再无苟合的余地。  卡特琳娜则代表洛林参与到这场大戏当中,既洗刷了洛林的嫌疑,又给洛林接触伯爵,参与到这场刺杀提供了契机。  下一步,就是让这次无组织无纪律的笨拙刺杀对伯爵产生真正的威胁。  加尔维斯伯爵是殖民地的实权总督,善于领兵,而且和精锐的巴吞鲁日军团正处在蜜月期间。  即便拥有绝对的刺杀他的理由,可对刺杀成功率的预判依旧会浇灭大部分人行动的冲动。  洛林需要让所有人觉得,刺杀伯爵其实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他和海娜从定计当天就在军营外的树林里定了居,用了整整三天摸清了伯爵的行动规律和卫队的行为模式。  然后,海娜为伯爵的座驾进行了标记,皮尔斯在一百五十米外精准一枪,割裂开伯爵和卫队的联系,为杀手们创造出绝佳的条件,也为洛林接下来英雄救贵的行为搭建起最真实的舞台。  经过这一系列操作,伯爵会真的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上许久,即便最终活了下来,有心人也会看到,这位尊贵的天才指挥官被一群临时组织起来的暴徒逼进了绝路。  没人会在意这次刺杀的成败。  新奥尔良从来不缺少暴徒,这个世界也不缺少敢于用性命去博取富贵的勇士。只要性价比合适,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在洛林身后奔赴龙穴,梦想成为那个屠灭恶龙,功成名就的孤胆英雄。  洛林用这次刺杀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盒子里装着伯爵的性命,而洛林身处在盒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小心翼翼把盒子托住,千万别让伯爵真的死掉,又或者遭受无法继续指挥战争的重创。  这次投资能成功么  又或者说  “伯爵会死么”藏身在树林的边缘,洛林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趴在他身边的克伦愣了一下:“船长,你刚才说什么”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我在想,伯爵会不会死在路上。”  “咦”  “没想过么”洛林抬起手,指着路,“新奥尔良 建在一片沼泽上,道路的状况差得令人发指。伯爵坐着无人驾驶的疯狂马车在这种破路上飙车,就像我们驾驶着没有舵的斯卢普冲进大西洋的雷暴,车毁人亡是再正常不过的结局。”  “可耶斯拉不是在边上保护他么”  “海娜躲在树林里,行进方向和马车平行。”洛林在树干上画了两条线,一条笔直,一条扭曲,“你看,她得用两条腿追四个轮子,而且行进距离比马车长得多。且不说追不追得上的问题,就算一直跟在左近又怎么样假如伯爵在翻车的时候就死了呢又或者他在这场车祸当中侥幸活下来,海娜能走出树林,提前跟他碰面么”  “但您坚持安排耶斯拉跟着马车”  “海娜跟着马车走,是为了在出现意外时能及时向我们通报意外。她是后手,不是先手。”  克伦的脑子显然有些转不过弯来,结巴了半天,小心翼翼问:“那假如伯爵死了呢”  “从今天开始到战争结束,伯爵会遭遇无数次刺杀。如果没有上帝的眷顾,他随时都会死。他死了,我们会损失掉全部的投资,包括留在老酒馆的悬赏,你们手上的双管猎枪,还有卡门买下的那个丑陋的古董十字架。”  “就这些”  “不然呢无论伯爵是死是活,走私都不会停止。甚至就算是走私停止了,大不了我们开着寒鸦号回卢西去,就说寒鸦号是在玛雅探险的过程中抢来的,谁还能怀疑我们么”  “呃难道这就是王也说的立于不败之地”  “不败”洛林忍不住笑起来,“你的语言天赋让人羡慕,可是败就是败,哪有什么不败。只不过我们现在手头宽裕了,这一场,输得起而已。” 更多请收藏【】! 0142 刺杀 眨眼之间,距离洛林和海娜碰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分钟。  道路尽头依旧没有出现马车的踪影,海娜也没有从林子里钻出来,带着坏消息和洛林汇合。  洛林看着天边聚起的乌云,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悬而未决的事态让他烦躁,还是暴风雨前的气闷让人心绪不宁。  或许是后者。  因为表现出烦躁的远不止他一人,就在道路的对面,与洛林他们相对的另一片林子里,刚才有好几个背着枪的大汉骂骂咧咧溜达出来,又被隐藏在林子里的人厉声喊了回去。  他们是本次行刺的杀手们。  今天早上,丹尼尔以输送行动资金的名义秘密造访了巴赫的私宅。  他在诺雅和王也的帮助下像幽灵一样孤身出现在巴赫的床边,轻松迷晕了这位情报贩子的床伴,然后留下两百镑现金,在坚定巴赫信心的同时,顺便理所应当地要到了这次刺杀的行动方案。  一共三个人接下了悬赏,包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海盗,一个优秀的皮货猎人和一个街头大混混,他们组织起一支42人的庞大团队,还成立了联合指挥小组,准备同进共退,一起分享这笔巨款。  洛林对地下世界一直心怀敬佩,尤其敬佩的就是眼下的状况。  哪怕他们把隐秘的事情张扬得人尽皆知,消息也会被牢牢封锁在圈子里面,除非有人刻意混进去打探,否则主流社会绝对听不到半点端倪。  假如有朝一日德雷克商会也能形成这样的信息闭环该有多好  洛林感慨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海船是一个流动性巨大的地方,培养出一批死心塌地的忠诚水手并不容易,即便像当时的蝴蝶花号一样真培养出来了,随着商会规模扩大,他也必须把他所信任的水手安置到更重要的岗位。  白人的世界并非没有真正的忠诚义士,只是他们的文化注定了这样的人只是异类,绝不可能大规模地出现。  忠诚必须得到回报,利益c地位c重用,什么都好。  关于这一点,洛林在卢西已经开始做了,金鹿号上留下的五十人被大量稀释到加勒比分会担任重要岗位,剩下十来个人则按照他们各自的强项提升为海员,以此应对旗舰海员尽数抽调至寒鸦号的岗位缺失。  在合适的时候,寒鸦号也会进行类似的晋升,洛林身后的火枪队首当其冲。九九九  考虑到走私行为的特点,洛林觉得,让他们担任骨干扩充船队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只是这样一来,可以用来执行秘密行动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二者不可兼得啊  是不是想办法招募一批泛汉唐文化圈的水手呢  从忠诚的保质期来讲,儒家文化洗礼出来的人可比聆听上帝教诲长大的人长久多了。  问题是偌大的西方,哪里可能找到数以群计的黄皮肤水手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让他们理所当然地把自己这个维京蛮子视作主公  迎着风站在船头,领着他们背观沧海或是去格陵兰的冰山上背沁园春雪  要不然两首一起背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这么高端的王八之气,他们真能理解么  而且千里冰封的沧海不就是北冰洋么  北冰洋有王八么  那货在寒冷环境下不是会冬眠么  除非老天在格陵兰也造出一个与赫巴西类似的温泉岩洞出来,它们才能活蹦乱跳地活着。  可它们吃什么  这么说来的话赫巴西那些蜥蜴啊,森蚺啊,平时都是怎么解决伙食问题  从那些蜂窝煤一样的小洞里钻出去捕猎  烦躁的等待中,洛林的心思越飘越远,越飘越高,飘着飘着,克伦突然扯了他一下。  “船长船长”  洛林呆呆地怔了半晌,突然之间回过神来:“怎么了”  “远处有枪声”克伦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而且,耶斯拉来了”  千呼万唤,海娜伴着远方的枪声出现在洛林的面前。  她急促地喘息,皮肤因为长距离的高速奔跑呈现出媚异的潮红,贴身的战斗服浸满了汗,一时间几乎站立不住。  洛林赶紧迎上去扶住她:“海娜,怎么样”  “马车来了,还有一个拐角的距离有十几个卫士试图追上来,结果被埋伏的刺客半道截住,损失惨重。”海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要休息一下,剩下的,看你了”    加尔维斯伯爵惊恐地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浑身都是碰撞的淤痕。  这些都是在飙车的过程中,新奥尔良赠予他的礼物。  得益于这里糟糕得仿佛被上帝诅咒过的路况,马车跑得很颠簸,非常颠簸,四轮同时触地的时间几近于无,随时随地都有发生侧翻的危险。  伯爵能做的只有祈祷。  可或许是马车跑得太快,又或许是这里地处太偏,上帝似乎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他遭遇了一场刺杀,刺杀g。  林子里不知藏了多少枪手,他只看到第一枪,那一枪射偏了,惊了战马,还吓跑了他口口声声忠诚如我的的马夫。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护卫们则用他们精熟的马术间不容发地让开了道路,没有一个人试图控制住惊马,没有一个人试图解救他们的主人  这是一场阴谋  马车又飞了起来,然后重重落地,换成伯爵飞了起来 ,一头砸在坚硬的厢顶,下坠,向磕头一样咚一声砸在对面的座位。  伯爵被砸得眼冒金星,一下子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遁入一片混沌的世界。  神奇的事,他的思路却打开了。  这必定是一场阴谋,有人收买了他的马夫,收买了他的护卫。  大部分人都被收买了,以内应的方式参与到这场刺杀当中。  收买他们的人是水  战争当中,所有的护卫都取消了休假,他的马夫更是从欧洲带过来的奴隶,连着两代都为他的家族效力  谁能当着他的面,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完成对这些人的收买  只有黎塞留公爵和佛兰德尔伯爵的信使  那些脑满肠肥的法兰西贵族终于对他出手了  伯爵揉着脑袋深深吸气。  这些卑鄙的贵族肯定没能收买所有的人,否则他们大可以让护卫或马夫动手,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还是有忠诚于他的高贵骑士的。  因为在飙车的过程中,伯爵听到过慌乱的马蹄声,听到过焦急的呼喊,还有雷鸣山崩一样的枪声  身后正在发生战斗,那些忠实于他的护卫掉进了陷阱,陷入了埋伏,正在苦战。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护卫了  失去了护卫的他,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呢  翻车更多的刺客枪决还是折磨以后再枪决  似乎死定了。  深深的绝望感笼罩住伯爵,在绝望当中,他听到了刻耳柏洛斯的嚎叫。  嘭  一声突兀的枪响过后,奔马嘶鸣,天翻地覆  他终于翻车了,而且不是因为道路颠簸,而是有人出手击毙了他的马匹。  他重重摔出去,坚固的马车拖着马尸在黄土路上摔砸着翻滚,华贵的金银装饰四散飞溅。  他蜷缩在在小小的车厢里滚动,像皮球一样撞来撞去,不知伤,不知痛,只是抱住脑袋,护住身体,挣扎求存。  如此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有一会儿,翻滚停止了。他颤抖着靠在躺倒的车厢,尝试着想站起来。  髋骨传来钻心的痛,牵动后背,肩膀,胫骨和脑门,温热的血从眉角的破口淌出来,淌得满头满脸,洒得浑身都是。  可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从疼痛的传递方式来看,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太严重的伤势。  上帝终于来保佑我了么  伯爵热泪盈眶,强忍着疼痛抹一把血泪,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推开了头顶的车门。  “嘭”  又是一声突兀的枪声,铅弹打中了车门,在门上打出了一个大洞。  更密集的枪声随之响起,嘭嘭嘭嘭,接二连三地集中了厚实的厢顶。  伯爵吓得又一次蜷缩回去,抱着头,发着抖,无助地听着车外疯狂的喊叫。  “杀掉愚蠢的法兰西人”  “杀掉法兰西人去喝最烈的酒,睡最辣的女人”  “杀啊”  “保护伯爵”  “迎击迎击各组散开,压制目标,注意规避,枪声不停”  “迎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更加密集的枪声从车厢的另一面传过来,伯爵看不到外面的状况,只是隐约感觉,似乎有另一波人赶到了战场。  救兵  可这里又怎么会有救兵  难道是他的护卫突破了拦截,及时赶了上来  他想不明白,现在的局势也容不得他仔细地想明白,因为他听到有声音从竖立的车厢底部传过来。  “里面是加尔维斯伯爵么请您尽量贴住马车的车顶,避免不必要的误伤。”  话音才落,也不等伯爵有任何反应,一把大锤就猛地砸过来,只用一击就砸烂了木板,在厢底砸出拳头大的孔洞。  有双褐色的眼睛透过孔洞,含着笑与他四目相对。  “看到您依然健康活力,我真是松了口气。”那眼睛说。  伯爵重重咽了口唾沫,贴着厢顶脸色惨白:“你你是”  “我叫爱德华肯维,一个自由的走私商人。请放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更多请收藏【】! 0143 相同的时间线 荒僻的郊巷,倾覆的马车,风起于野,吹拂过树丛,扬动了沙尘。  远天有乌云正在聚集,层层叠叠像滚动的棉花团,应和着视野外隐隐约约的激烈枪战,就像一声声闷雷,惊震着天地。  如果把这一切比作一幅静态的油画,那身处于其间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幅画的组成元素,还是最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躲在林子里的,藏在马车中的,提着心的,吊着胆的  存在,又不存在。  自从击毙奔马的那一声枪响之后,这种薛定谔式的僵持已经持续了很久。  洛林的心提到嗓子眼,隆隆锤响,感觉随时都会跳出喉咙。  车翻了。  就在离他不足20米的位置,疾驰中的马车翻起来,砸在地上,轰然翻滚,车厢上的零散装饰溅洒一地,被翻起的湿土拉出长长的新痕。  车祸壮烈如斯,车里的伯爵还活着么  洛林很想派个人去探一探,但理智又告诉他,现在远不是他们登场的时候。  太早登场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搞砸。藏在对面的刺客们可能会被吓跑,会取消刺杀计划,等他们跑了,洛林的存在就会变得很尴尬,就算解释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可能摆脱刺客的嫌疑。  这将是最糟的结局。  所以,等吧  林子的两面,心怀鬼胎的枪手们以马车为中心屏息静待,比拼着耐心,谁也没有抢先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倾覆的车厢终于有了动静。  一只大手,白色皮肤,满是淤青的大手艰难地推开了朝天的车门,扭曲变形的摇皮发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把车门像挡板一样竖起来。  嘭  又一道枪声在洛林的对面炸响,火光乍现,急速的铅弹跨过空间,在门板上轰出一个巨大的孔洞。  洛林看到那只大手咻一下缩了回去,终于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伯爵还活着,而且刺杀,开始了  “杀掉愚蠢的法兰西人”  “杀掉法兰西人喝最烈的朗姆酒,睡最辣的女人”  伴随着赤裸裸的战号,至少二十个枪手从林子的另一头冲出来,人数只有丹尼尔情报的一半,可想而知,他们把另一半派去了远处的阻击阵地,为洛林挡住了那些忠诚且勇敢的卫士。  “这钱花得可真值。”洛林轻声念叨了一嘴,已经举起半天的手臂重重挥下,“杀”  克伦等到了命令  魁梧的日耳曼船工站起身子,低沉的号令传遍野林:“保护伯爵依战术迎击”  “迎击各组成列,枪声不停开火”  “开火”  寒鸦号杀入了战团  四十人的火枪队像训练时那样迅速分成十个小队,提着粗陋的双管猎枪构成流畅的轮转战阵。  前排永远保持两人射击,主射手用最快的速度打开击锤,完成两轮射击,无论是不是听到枪响,都在第一时间垂下枪管,退到后列。  副射手竖着耳朵聆听身边的响动,一旦听到击锤放空,当即举枪补射。而等主射手退入后阵,他又左移一步,成为队列中新的主射手,并为后列同伴上前空出位置。  周而复始  这种奇特的陆地战法把四个人结合成整体,像矩形的四角,旋转着迈步密林。  刺客们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全无准备,一照面就被射倒七人,剩下的人连滚带爬退回树林,用粗大的树木作依托,慌乱地和火枪队展开对射。  压制迅速成型。  克伦威风凛凛地站在树林边,像一个真正的将军,用一道道将令调整着战局。  “第三,第六,第七组,掩护王突击阵地。”  “第一,第二,第五,第九组,由德赛指挥,压制对面。”  “第十组向北面移动,防备刺客后续增援。”  “第四,第八组,接管马车,警戒伤员”  王也杀了出去。  他穿着一身夸张的彩色罩衣,脸上涂着油彩,头上缠着羽毛,像一只鲜艳的鹦鹉,提着短矛冲出了树林。  “呀吼”  他怪叫一声,健步如飞。每一步都跃出近两米距离,每一次落地都伴着玄奥的折向,好似身体全然不受惯性和引力的束缚。  他管这种步伐叫“八卦迷踪步”。  折线,直线,斜线,后退的斜线  跳蚤似的王也玩性大起,独自一人吸引了对面近半的火力,他在火枪的轰鸣声中独舞,看似危险,实则安逸。  因为真正射向他的铅弹根本没有多少,对面的枪手一旦露头,很快就会被王也身后的排枪击倒,仅有极少的人有机会扣动扳机。  他就这样张狂地冲进密林,扬手甩出手上的短枪,呼啸着扎穿一名刺客枪手的肚皮。  “印加的太阳王,保佑我吧”  京片c粤语,带着摇曳的法语的韵味,混合一点江西土话喊山的风情,王也的这句战号乱得连他师傅在天之灵都分辨不出,却神奇地被吓破胆的刺客们听了出来。  带队的皮货猎人惊恐地大喊:“是印加战士那些传说中的死神,阿兹特克的飞鹰战士”  呼  从天而降的王也一脚把他蹬倒在地,用厚重的皮靴踩住他,俯下身,慢条斯理抽出他腰上的弯刀。  “你错了。船长说我是天鹰战士,新世纪天鹰战士,用克丘亚语来说,叫艾娃eva。”  “艾娃”  弯刀挥过,血溅三尺    战况正酣。  克伦和火枪队已经控制了战场的局势 ,对面的刺客被密集的火力压制得无法抬头,王也和突击队员的冲杀又让他们的密林阵地乱作一团。  洛林拍着衣襟站起来,从克伦背后摘下他不离身的巨大铁锤,倒提着,一步一顿走向马车。  这辆马车异常地结实。  度过了最初的心慌气短,洛林发现在如此惨烈的倾覆之下,它面包状的车厢居然没有发生过度的扭曲变形,车厢的立柱也没有断裂的痕迹。  这说明,这辆车包着铁  对面的刺客还没有彻底伏法,这个时候爬上车厢,那扇车门就是前车之鉴。  想要给死里逃生的伯爵留下深刻印象,又不想冒太大的风险洛林郁闷地打量着斜躺在地上的车厢,决定进行一些暴力行为。  他走到车厢边,正对着凄惨扭曲的车轴和轮毂,呸呸两声,搓了搓手掌。  “是加尔维斯伯爵么请您尽量贴住马车的车顶,避免不必要的误伤。”  “什什么”  车里的回应略有些诧异和慌乱,只是洛林不太有隔墙对话的欲望,干干脆脆地提起大锤,拧腰,旋踵,重重一锤砸在了车轴与骨架的当间。  铁锤轻松地在半人高的位置破开一个大洞。  洛林把铁锤拔出来,俯下身,换上尽可能平易近人的笑容。  他看到一个形容凄惨的贵族,他有一双呆滞而略显凶狠的绿色眼眸。  “加尔维斯伯爵,看到您依然健康活力,我真是松了口气。”  伯爵手脚大张地贴在弧形的厢顶,脸色苍白,满是汗,满是淤:“你你是”  “我叫爱德华肯维,一个自由的走私商人。”洛林直起身,又一次提起了大锤,“请放心,我是来救您的。” 更多请收藏【】! 0144 忠诚与尊贵享有生的优先权 一锤,一锤,一锤,又一锤。  在枪声与硝烟当中,结实的车厢被洛林破坏得七零八落,木屑飞溅,残骸坠落。  眼看着锤得差不多了,洛林放下锤子,双手捏住一根木骨,脚蹬车轴,猛然发力。  咔啦啦啦啦  包裹在四周的铁皮一点一点变得扭曲,儿臂粗的木骨被洛林的蛮力起出来,连接之处断裂声四起。  咔啦  随着一声脆响,厢板被整个卸了下来,握在洛林手上,他与伯爵之间再无阻碍,坦诚相见。  伯爵的双手握着剑,剑尖正直指向洛林。  “你是刺客”  “真是的,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多一点信任”洛林无辜地把厢板丢掉,展览似扫过斜跨在身上的武装带,“我有枪,还有适合投掷的飞刀,如果我是刺客之一,何必要大费周章”  “不要强词夺理爱德华肯维先生,你骗不了我”伯爵大口喘着气,贴着厢顶,努力让自己站起来,站得笔直,“我们正在城郊的一片树林里,这里人迹罕至,还有人为我设置了陷阱。而你正好出现在这里,并且一开口就叫破了我的身份。这些巧合,你打算怎么解释”  “不需要解释。”洛林冷笑一声,“您的答案需要您自己去找寻,如果您不相信我,我的任何解释,在您耳中都不过是掩饰。”  “这”  伯爵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从洛林嘴里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反而有些进退维谷。  从本心说,他是无比期待这次救赎的。  然而今夜他遭受了太多的危险和折磨,好几次险死还生,让他不敢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哪怕他说得是真实的。  洛林就这样和他僵持在车厢的内外,不催促,不劝慰。  等了一会儿,克伦小跑到洛林身边,先把自己的宝贝大锤重新挂回背上,然后汇报说:“刺客总共23人,击毙12人,俘虏7人,还有4个跑了,跑去了新奥尔良方向。我们伤了5个,有1个重伤。”  “让丹尼尔优先重伤,尽量不要留下后患。对了,那些逃卒,他们没有和前面的阻击部队汇合”  “一帮乌合之众,怎么敢再回战场。”  “也是。”洛林轻蔑地摇了摇头,“留下两组人看押俘虏,剩下的人立刻去支援伯爵的卫士,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是,船长”  这一切都当着伯爵的面进行,伯爵耳听着枪声止歇,眼看着大队精干的水手背着枪列队远去,只留下少量的战士押着垂头丧气的俘虏从车厢前经过,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你真是来救我的”  “这需要您来判断,伯爵大人,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  伯爵咬着牙,心理斗争了许久,终于收剑归鞘,一屁股坐了下来:“你有医生,我需要得到治疗。”  “等我的人治疗结束,丹尼尔会来照顾您。他们是为您受的伤,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放弃他们。”  “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战斗很快结束了,暴雨降临,把寒鸦号和伯爵一道关进了茂密的树林。  树林里支起了临时的帐篷,说是帐篷,其实就是用几块油布在树和树之间扎起遮挡,留出不算大的干燥空间。  伯爵和伤员们躺在油布下接受丹尼尔的治疗,洛林c水手c伯爵幸存的忠诚卫士和那些倒霉的,大多有伤的俘虏则待在外头,全凭树木遮挡雨水。  唯一享有特权的是海娜。  她正在一块小小的帐子下熟睡,有一组水手专门为她站岗,驱逐那些可能存在的野兽。  没有任何人对此疑义。  对伯爵而言,这场刺杀让他损失惨重。  五十人的卫队,只有十二个护卫跟着卫士长埃罗骑士赶来救援,他们在半路遭遇袭杀,死了四人,伤了六人。  埃罗就躺在他边上,左肩上结结实实中了一枪。丹尼尔用手术刀为他削掉了一大块被铅弹污染的血肉,又在缺口填上用驴粪c泥土c草药和烈酒烤干调和出的抗感染药,仔仔细细裹上干净的绷带。  伯爵不知道忠诚的埃罗骑士能不能度过危险。  可无论他能不能活下来,伯爵都被丹尼尔如神的医术折服了。  他身在军营,见过无数次类似的伤势,请来的医生无论拥有多高的名望,能给出的治疗方案都是唯一的,剁手。  中弹的手要剁掉,然后糊点泥巴,裹上绷带,任由伤员自生自灭。  从没有人能像丹尼尔一样,不仅竭力保住伤者的伤臂,还专门为他们准备特效的抗感染药  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享受如此尖端的治疗手段,如果伤者最终依旧不能活下来,只能说,他的大限到了。  伯爵在感慨中接受了丹尼尔的治疗,淤青处涂上油膏,裹上绷带,眉角的创口也糊上特效药,微微的刺痛感传导到大脑,构成了名为“信任”的特殊信号。  治疗结束,他轻轻拉住丹尼尔的袖子。  “医生,为什么肯维船长不许你对受伤的水手使用特效药”  丹尼尔冷着脸,看着帐篷外的厚重的雨幕:“特效药的数量不多,船长说,需要优先保证您与您麾下的生命安全。忠诚与尊贵享有生的优先权,这不容置疑。”  “那那些水手们”  “船长用烈酒清洗了他们的伤口,用烧红的刀子烫伤了他们的皮肉。至于能不能活下来,需要上帝的眷顾。” “肯维船长是位正直的绅士。”    热带的雨总是忽攸而来,忽攸而去。  不多时候,大雨止歇,伯爵拒绝了找上来的卫士们的护送请求,邀请洛林一行人带着伤员,押送俘虏一同去到了他暂住的肯特庄园。  肯特庄园位于老城区的边缘,占地广阔,主人是在新奥尔良社交圈广有艳名的大种植园主,贝瑟芬尼肯特女士。  她是一个年轻的寡妇,是远在欧洲的加尔维斯伯爵夫人的闺中密友,也是伯爵在新大陆唯一公开的情人,听闻二人感情笃定,而且受到过伯爵夫人的正式祝福。  只可惜洛林没能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庄园主人。  因为刺杀的关系,伯爵错过了与肯特夫人的晚餐,侍女说夫人多喝了点酒,这会儿已经睡熟过去,一时间也不可能再下楼来招待客人。  洛林一行人就这样没名没分地在肯特庄园留宿下来,没有向伯爵提出任何要求,伯爵也没有说起任何回报的话题。  至夜,一阵酸牙的响动把洛林从睡梦中惊醒。  他从床上起身,光脚踩着厚重的地毯,在小吧台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轻摇着杯子里的冰块,用指尖微微勾开了遮光的窗帘。  庄园的草地上正在施工,一枚枚粗大的木桩在人群前被连排地立起来,固定住基座,缠绕上绳索。  海娜像幽灵似滑进屋子,贴到洛林身边,贴着耳说:“我出去探了一圈,似乎是要对俘虏用刑,还有那个车夫,以及失职的护卫。”  “对俘虏行刑可不会选在光天化日,这是为自己人准备的。”洛林合上帘子,翻手刮了下海娜的鼻子,“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你去忙活,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睡觉”  “睡不着。”海娜红着脸,低着头。  印象中洛林从没对她做过这么亲昵的动作,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很不适应,只想要一跑了之。  但跑是最蠢的主意。  卡门不止一次跟她科普过男人和女人的相处之道,她知道,跑是最蠢的主意。  这时候,只需要勇敢地抬头  海娜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翡翠般的双眼,做好了和洛林四目相对的准备。  可眼神居然落在了空处  她的眼前没有洛林的身影,有的只是一挂厚实的遮光窗帘。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银白色像飘散的飞雪。  人去哪儿了  海娜突然感觉到一种极致陌生的茫然无措,就像是明明有了赴死的决心,敌人却在眼前烟消云散。  小吧台那传来了洛林的邀请:“睡不着的话,一块喝一杯”  血要从脸上挤出来了  海娜慌乱地迈开步子,不小心踢到了床边的衣帽杆,脚趾头钻心地疼。  可她不愿停下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大踏步走到门边,粗鲁地拉开房门。  “不不用了我困了”  嘭  忽攸而来,忽攸而去,今夜的海娜和热带的暴雨无异。  洛林郁闷地举着两个杯子,眼看着被踢倒的衣帽杆晃悠悠倒下来,嘴里嘟囔:“真是的,刚才说自己不困的不也是你嘛” 更多请收藏【】! 0145 协奏曲 洛林此前从未想过,悠扬的管弦乐与残酷的鞭刑也会有相得益彰的那一天。  但在肯特庄园,他却亲眼见证了这一幕,视与听,残酷与高雅,文明与野蛮,真实和虚伪  “肯维先生肯维先生”  哲学化飘飞的情绪被一道陌生的柔媚的女人声音拉回来,洛林缓缓回归到现实。  五感抒展开,他首先听到上低音号圆润的一,折转的音律在他脑海中汇成曲调,是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第五号d大调。  这是一首瑰宝级的乐曲,在洛林的印象中,巴赫的原曲该是长笛c小提琴和大键琴担纲主演。  可或许是肯特夫人豢养的管弦乐团中没有优秀的大键琴手,又或许是她的上低音号手格外出众,原本轻巧的协奏被乐手们进行了大胆的重新演绎。  上低音号的中低音区较原本的器乐宽厚了许多,导致整首曲调风格大变,少了些精灵般的欢快,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成熟与风韵的馥郁芬芳,就像洛林面前这个美丽的庄园主人。  令人陶醉的一很快进到尾声,活泼的长笛闯进音区,接着是小提琴,小号和各种宏伟的辅乐,伴随皮鞭抽打身体的闷响和受刑人压抑不住的惨叫。  极度的违合感,又偏偏带着稳健的节拍,惨叫像定音的鼓点与乐曲融合在一起,洛林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  庄园春光明媚,草场上竖着一高八低九根长杆。  最长的那根在边角上,顶端垂下绳子,悬调着那个在关键时刻抛弃了主人的黑奴。  不管他当时的行为是下意识的反射还是有意为之的阴谋,现在,他已经成了风中摇摆的一团死肉,声息全无。  另外八根长杆在洛林面前一字排开,顶端的长绳把当时放弃救援的卫士吊起来,吊成一个个y型,他们在长绳的尾端承受着鞭挞,身后只有行刑之人,连监刑和计数都被下意识做了省略。  这代表着,这场鞭刑的标准是打到满意为止。  私刑已经持续了两天,那个被吊死的马夫也在草场上挂了两天。  然而它本不该持续那么久。  在第一轮鞭挞中,意外有两个卫士承认收取了贿赂,要求收集伯爵垄断走私贸易,私自分配货源的证据。  事情由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已经生生打死了两个人,对伯爵怀有二心的背叛者也从两个上升到七个。  全然不在洛林的预料之内。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插曲,洛林一行人也在肯定庄园无所事事地待了整整两天。  今天是第三天,借口天气晴好,庄园主人肯特夫人第一次正式向洛林发出了饮茶的邀请。  “肯维先生肯维先生”肯特夫人提着茶壶,一脸奇怪与疑惑。  洛林淡淡笑了一下,掩盖住自己先前的失神。  “夫人。”他把面前的空杯轻轻向夫人的方向推了一点,“我在想,郊外的战事。”  “有伯爵在,英国佬威胁不到新奥尔良的和平。”夫人冲着洛林晃了晃壶,“今年的肯尼亚。英国佬虽然一贯欠缺法兰西的优雅与浪漫,但必须承认,他们对茶的认识天下无双,只有他们认为的好茶,才是真正的好茶。”  琥珀色的茶液注入杯中,冒着氤氲的香气,洛林捧起来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假意皱了皱眉头。  “像我这样的农夫实在品不出茶的好坏。在我眼里,它既比不上烈酒辛辣,也远不如咖啡香浓。”  “是吗”夫人玩味一笑,矜持地放下茶壶,“伯爵告诉我您是一位优秀的走私商人,有乘风破浪的大船,还有令行禁止的船员。我以为你会喜欢喝茶。”  “再过五年,或许吧,现在还不行。”  “因为年轻”  洛林飒然一笑:“年轻意味着叛逆,世人都觉得好的东西,我实在无法静下心去品。”  夫人认同点头:“不得不承认,我羡慕你的生活方式。这是脱出旧阶级,又尚未加入新阶级的人的特权,名叫自由。”  “不是叫暴发户或是乡巴佬么”  “是夸赞,绝非讽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没营养的闲话,直到管家过来,在肯特夫人耳边轻念了几声,夫人这才笑着放下了杯子。  “伯爵回来了。”她说。  洛林异地看了眼怀表:“十点伯爵似乎回来早了”  “你的观察很细致呢。”  洛林悚然一惊,旋即又冷静下来。  “救人和行刺不过一线之差,杀手做过的事我都做过,我相信无论是您还是伯爵,都不会认为我是恰好经过那,又恰好出手助伯爵脱险吧”  “坦诚的年轻人,坦诚而敏锐。”夫人款款站起身,“伯爵在书房等你。此外,最后一句并不是夸赞。”  “感谢您的款待”    毕竟在庄园住了两天,短短的从草场到书房的距离,洛林早就得到了自由行动的许可。  在半道上,克伦凑到他身边,借更衣的机会向他传达了外界最新的消息。  卡特琳娜送来情报,昨晚,重伤未复的埃罗骑士带队查封了老酒馆,巴赫以下全员被捕。  卡特琳娜判断,一晩上时间足够伯爵问出刺杀事件的全部来龙去脉,包括卡特琳娜的身份和她在这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这部分的发展一直都在洛林的计划当中,包括亚查林和丹尼尔的变装 和作用,还有卡特琳娜身份的曝露。  洛林的目的是和伯爵建立一段周期相对长的生死依托,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必须让自己变成最适合伯爵托付安全的那个人。  悬赏和刺杀会让伯爵无法信任陌生的走私者和雇佣兵,亚查林伪装的法兰西贵族则会在伯爵心里埋下对巴吞鲁日军团和其他法国籍军士的怀疑。  至于卡特琳娜身上海盗和通缉犯的双重身份  寒鸦号的注册船主是唐娜琳卡,以伯爵的能力,把这个莫须有的假身份和加勒比的红发卡特琳娜迪波串在一起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与其冒着在合作过程中被察觉的风险刻意隐瞒,又为了隐瞒而放弃卡特琳娜在新奥尔良的社交和人脉,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把这些都摆到明处。  卡特琳娜的身份会成为合适的把柄,这个把柄交到伯爵手上,能有效提升他的安全感,用以弥补洛林和他之间信任与熟识的不足。  而对洛林而言,这件事又足够无伤大雅。  那个通缉犯的身份只对西班牙当局有效,伯爵此番与天下为敌恰好是拜西班牙人所赐,狗拿耗子的可能性趋近于零。  前海盗的身份更无所谓。  犁头换刀剑  为了引诱加勒比多如牛毛的海盗改邪归正,各国殖民地从18世纪40年代就开始将这项招安策奉为圭臬。  每个主动金盆洗手的海盗都能得到无条件的赦免,并且获得35亩的私人土地。  作为知名的大海盗,卡特琳娜的情况肯定特殊一些。但这种特殊一旦公开,只会为她换来更大的犁头,不可能换成绞架。  伯爵手上的把柄是虚无的,能给伯爵心理上的慰藉,又不足以给洛林造成现实上的威胁。  对意在合作的洛林而言,这是最适合的“礼物”。  在前往书房的路上,洛林一遍遍复盘当下的处境。  伯爵查封了老酒馆,这说明他已经从刺客口中理清了刺杀链,也顺利收到了洛林想要给他的全部信息,顺手握住了那个有名无实的把柄。  唯一的意外是卫队中真有被收买的人物存在,这一点出乎洛林的预料,幸得对计划只会产生正向的推动。  多重影响下,现在的伯爵应该成了惊弓之鸟,在忧心下一次刺杀的同时,又对整个世界怀抱戒备。  如此一来,拒绝过老酒馆的邀请,救过伯爵性命,表现过战斗力,还有把柄落在伯爵手上的洛林无疑是最合适的护卫人选。  眼下这场不在常规行程的会面很可能就是为了向洛林发出邀约。  意即是说,百步行九九,唯余一步,大功便成  想到这儿,洛林暗暗攥了下拳头。  夺回贞德计划的第一步眼看就要成功了,这次会面,将决定今后的回报 更多请收藏【】! 0146 恐惧 书房很暗。  虽然屋外春光正艳,但因为拉了窗帘的关系,光不能透进屋里,区区吊灯上的蜡烛自然不足以取代天光,能做的,仅仅是让屋内“可视”而已。  加尔维斯伯爵仪态端庄地坐在屋正中的沙发上,背对洛林,身后站着吊着胳膊,面无血色的埃罗骑士,正冲着洛林微笑。  得益于丹尼尔精湛的医术,当日受伤的六个卫士有两人成功避过了术后感染,埃罗就是其中之一。  按丹尼尔的说法,他的伤口恢复很快,最多再两个月就可以拆除固定,不留后患。  另一边,被洛林粗暴对待的水手们也仗着命贱皮糙硬扛了过来,只有一人出现轻微感染,让洛林不由感慨生命的奇迹。  那是题外话。  丹尼尔的治疗把埃罗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忠诚的骑士感怀在心,理所应当地把洛林一行人当成了朋友,尤其和严谨的克伦投缘,交情进展飞速。  看到洛林进门,他笑了笑,用眼神暗示洛林坐到伯爵对面。  这种温和的态度进一步证实了洛林的猜测,伯爵叫他是为了正事,而不是因为卡特琳娜的原因,来向洛林兴师问罪。  洛林愈发从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礼服,到伯爵面前欠身鞠躬:“伯爵大人,两日不见。”  “贝瑟芬妮冲的茶很好喝,你喜欢么”  洛林无奈地摇摇头:“听说是最新的肯尼亚,只可惜,我从来品不出茶的好坏。”  “不会饮茶的肯维先生”伯爵把玩着拇指上的祖母绿,“从早上起身到现在,你换了三套礼服,昨晚又拒绝了贝瑟芬妮安排给你侍寝的女仆。我能不能问一问,你究竟来自哪个尊贵的家族”  “人是需要包装的。”洛林失声一笑,端正地坐上沙发,虚抱住二朗腿,“肯尼亚红茶色泽鲜亮,口味甘醇,我喜欢加一匙糖,两匙奶的喝法,这样不会破坏茶本身的香味,又能有效综合掉茶叶的涩味。”  他把双手一摊,摆出一个痞相:“看,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很懂红茶。只是茶含在我的嘴里,喜欢与否,都不会影响我对您和夫人的尊重,没必要罢了。”九九九  伯爵定定看了洛林许久,突然畅笑:“你说得有道理。”  “感谢您的认可。”  伯爵摆摆手:“听说你有一个美艳的大副,名字叫唐娜琳卡,西班牙人”  “是。”  “为什么要赋予一个女人如此重要的岗位”  “因为她适合。”洛林想也不想作出回答,“她有丰富的航海经验,对加勒比的情况熟识,还有一艘不坏的船,愿意将我视作船长,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伯爵诧异了片刻,“这是我听到过,用在海盗身上最别致的形容词,”  气氛骤凝。  洛林平静地看着伯爵的眼睛,伯爵不闪不避地望回来,皆沉默。  伯爵主动打破了沉默:“怎么一时想不出狡辩的词”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您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因为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伯爵志得意满地站起身,走向吧台,“想喝点什么”  “威士忌加冰,谢谢。”  身后传来冰块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洛林安然地坐在沙发上,埃罗在对面不停地给他使着眼色,大概是让他坦白从宽。  可洛林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坦白的。  他心里的秘密很多,能告诉伯爵的伯爵应该都知道,伯爵不知道的,洛林也不打算告诉他。  闲来无事,他开始猜测伯爵把房间布置得这么暗的理由。  他或许不喜欢阳光。  这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人类天生就有向光的属性。更何况书房的窗户位置绝佳,既保证了足够的光照,又不存在阳光直射的角度。  那他就是在回避什么。  皮尔斯150米外的那一枪让刺客团伙中平白添加了一个甚至几个猎兵,伯爵手上有被俘的刺客和老酒馆的人手,这意味着他现在应该搞明白了,皮尔斯那一枪并不是射偏,而是有意惊马,奇准无比。  洛林不清楚狙击手这个概念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可从当世而言,法国人和美国人早已经把猎兵的威胁无限度拔高。  美国人甚至还有专门的肯塔基猎兵小队,在萨拉托加的战场上,这个小队的王牌射手蒂莫西墨菲就在300米外射杀了英军的将领西蒙弗雷泽将军,彻底奠定了这场关键战役的胜利。  所以最大的可能,加尔维斯伯爵在恐惧可能藏在林子里的猎兵,为了不让这些神出鬼没的死神抓到他的身影,这才拉起了窗帘,把自己藏进隐秘当中。  恐惧在折磨着他。  在这场博弈当中,他坚持不了太久。  不一会儿,伯爵捧着两杯酒回到沙发,把其中一杯放在洛林面前:“说说看,肯维先生,是什么让你决定离开土地,漂到海上”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想吃点干净的食物,买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过上体面一点的生活。”  “所以你抛下一切去了西班牙港,还幸运地得到了船,邂逅了一群神勇的船员”  “父说,不可直呼他的名讳。”洛林突兀地引出一段圣经,“父护佑我的命运,急我所需,成我所愿。”  “一切荣耀皆归于上”  “否则没法解释我的好运气,毕竟我出海的时间并不算久。”洛林摊开 双手,“我坚信,自己拥有神眷。”  “神眷”伯爵捧着酒杯,郑重地呢喃着这个词汇,“或许所谓的真相真就是这么简单。我们拥有无所不能的主,他就是一切奇迹的化身。”  伯爵的信仰很虔诚,这是洛林之前就得到的信息。  现在来看,他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这一点,狂信徒和狂信徒更容易沟通,洛林这段装神弄鬼的话,也只有在狂信徒眼里才有参考的价值。  会谈的气氛开始变得轻松和愉快起来。  伯爵放松了坐姿,摇着酒杯看着洛林:“肯维先生,你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  洛林斟酌了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贞德。”  “圣女大人”  “圣女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法兰西,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偿。她的经历与您很相似,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就坚信需要有人站出来反抗拜德伏特公爵,而不是任由这样的人把您和法兰西一同送入战败的深渊。”  “为什么不在事发之前就通知我”  “我见不到您。”  洛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片木牌,是在策划过程中抽空取来的,上面写着281,也就是在伯爵的预约日程上,洛林前面还有280个走私商人。  伯爵怔怔地看着那块木牌,深吸一口气:“如果我雇佣你和你的船员临时作为我的护卫,如果你想要什么”  “查尔维尔步枪。”洛林斩钉截铁道,“想让我的人全力以赴为您拼命,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更多请收藏【】! 0147 护卫的方案 “我需要知道您的身边还有多少可以信任的人手。”  明确了基本的合作意向之后,洛林当即进入角色,接管了伯爵的防卫工作。  而他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向伯爵提交完整的保卫方案。  这需要了解伯爵的现状。  听到洛林的问话,伯爵把头扭向埃罗。  埃罗想了想,正色回答:“经历过这次事件之后,卫队人心惶惶,真正可靠的人手已经不多了,包括我在内12个。”  “耶稣也有十二个忠诚的门徒,这是一个好兆头,伯爵大人。”洛林笑了一声,拍拍手叫进来六个人。  克伦c亚查林c丹尼尔c王也,以及火枪队中的两个翘楚,里德和雷洛。  “丹尼尔您已经很熟悉了,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会作为您的健康助理跟在您的身边。”  伯爵忍不住吊起眉毛:“你准备在我身边配置医生”  “防备最坏情况。”洛林拍了拍丹尼尔的肩,“从本心论,我更希望他一直无所事事。”  伯爵对此保留了意见。  看伯爵不再反对,洛林又叫来王也:“伊尔沃,腾龙部落的飞鹰战士,优秀的印第安勇士,擅长说法语。”  洛林睁着眼睛说着瞎话,脸上涂着油彩的王也适时地鼓了下胸口,嗷一声叫唤。  “印加的王告诉我,你的命还很长”  不得不说,这一叫唤虽然是用法语说的,但印加勇士的气度一下就溢了出来。  反正在白人眼里,所有的黄种人长得都差不多,王也最多看上去眉清目秀一些。  伯爵对王也的勇猛很满意,从俘虏口中也听说过他单骑破阵的传奇事迹,就眯着眼问:“一个阿兹特克的勇士,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你缺少一个车夫,印第安人很擅长驱使动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会是您的专职车夫。”  “我得承认,这个安排比医生更合我心意。”  把王也赶到一边,洛林又叫来里德和雷洛:“他们是我船上的两个勇士,身高c身材c发色都与您相仿。伯爵大人,从今天起你的出入都会配置三辆相同的马车,您的车是随机的,另两辆会坐着他们。”  “替身”  “应该说镜像,这个词更贴切。”  介绍完替身和随从,洛林把克伦叫到身边。  “克伦,我的水手长,他会领着三十个枪手与埃罗骑士配合,构成下一阶段您的内外层护卫。他们俩很有共同语言,我相信,这会是个默契的组合。”  伯爵看了埃罗一眼,见埃罗无声点头,就问洛林:“一群水手组成卫队是不是太显眼了”  “这就要看您的意思了。从影响的角度来说,将我的水手列装成卫士,配上马c军装c查尔维尔和龙骑兵是最好的状态,可那需要一大比钱。”  “埃罗会准备好这一切。外松内紧,我不希望让外人觉得,我已经对法兰西的军队失去了信任。”  洛林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他是赚的那方。  护卫工作结束之后,马和军装可以还给伯爵,优质的查尔维尔步枪和龙骑兵手枪自然会成为水手的酬劳,换而言之,会成为寒鸦号的武装。  伯爵在心里思度了一番洛林的准备,轻声说:“替身c随从和护卫,看来你确实有过认真的考虑。”  “这并不是全部。”洛林招招手,把亚查林叫到一边,“您是一位正统的贵族,不可避免地要出席许多社交场合。我们必须考虑到,会有人在舞会上威胁您的安全。”  “亚查林,一位优秀的战士,更令人高兴的是,他出身于一个没落的贵族世家,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将成为您的副官,代替受伤的埃罗骑士,贴身护卫您出入各种舞会与邀约。”  伯爵异不已:“你的船上还有贵族”  “瞧您说的,唐娜琳卡女士不也是贵族出身么身份应该彰显尊贵,不应该成为自由的束缚。”  “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伯爵意味莫名地扫了洛林一眼,正色看着亚查林,“你是贵族出身,法兰西的”  “法兰西人。”亚查林行了个标准的欠首礼。  “你的姓氏”  “在闯出足够的名声之前,我发誓不牵扯家族的荣耀。”  这个回答不卑不亢,而且符合这个时代的准则。  走私商人行非法事,在很多时候,所作所为不会比海盗更高贵。  海盗禁止提及自己的姓氏,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拥有的只是自己的外号加名字,如红发的卡特琳娜,黑胡子爱德华,海盗王子贝拉米。  走私商人中出身尊贵的人很多也会照此行事,虽然不受海盗法典的束缚,但他们会为自己加上誓言用作契约。  伯爵不能强迫亚查林违背誓言,只能另辟蹊径。  “你要跟着我出入高尚的场合,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合格的贵族。”  “我愿意接受考验。”  “那很好。”伯爵走到书架边,挑挑拣拣翻出一本贵族纹章学,随手打开一页,指着上面的纹章问,“这是哪位贵人的徽章”  洛林在边上瞅了一眼。  黑底纹章,盾型,扶盾者是一红一黑两只雄狮,盾纹为黄色,盾徽则是一只黑色的雄狮。  虽然不是最为人所熟识的皇室纹章,但得益于这位贵人的鼎鼎大名,洛林还是一眼就得出了答案。  同样拥有深厚 贵族教育功底的亚查林自然也不会被难倒。  “这是勃艮第公爵菲利普三世的私人纹章。他是无畏约翰与巴伐利亚公主玛格丽特之子,金羊毛骑士团的宗主与创建者,低地王国的掌控者,也是杀死圣女贞德的罪魁祸首。因为致力于保护文化与艺术,他获得了好人的美名,被尊为好人菲利普。”  完全正确的答案。  洛林笑眯眯站在一边,小心遮掩住自己眼睛当中了然的神色。  这道试题的针对性是很强的。  纹章的应用虽然广泛,并不是贵族独有,但只有贵族才会在纹章当中记录家族历史。  战绩c功德c联姻c爵位c封地  贵族纹章的设计和识别有一整套复杂的系统,称为贵族纹章学。这门学科是贵族圈中的必修课,平民又几乎完全无法接触到,恰巧属于洛林口中“平民无法伪装”的部分。  所以这道试题亚查林必须熟识,而洛林的身份却应该对此一无所知。  他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伯爵的眼睛在洛林和亚查林之间来回移动,合上书本,微微一笑:“很好,你通过了考核。肯维先生,继续你的报告。”  “没有了。”  “没有了”伯爵愣了一下,“可是在整个护卫方案当中,我并没有看到你的位置。”  洛林淡淡一耸肩:“伯爵大人,被动挨打从来不是我的性格。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针对您的刺杀一次也不要发生。” 更多请收藏【】! 0148 钱不是问题 是夜,洛林和卡特琳娜一前一后走进了肯特庄园阴冷的地窖。  这里的味道很不好,霉味c新鲜的血腥味,还有有机物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沉淀,为这里的空气赋予了重量,填塞胸腔,无从排解。  但谁也没有指望过能在一个为私刑和囚禁而生的地方找到任何向阳的元素,所以二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着引路的仆从一路深入,直走到倒数第三间牢房。  牢房里关着巴赫,他盘腿坐在一堆茅草上,正就着惨淡的烛火生龙活虎地扒拉着一碗发了霉的麦饭,看起来格外香甜。  洛林冲着仆从努了努嘴,仆从会意,掏出钥匙卸下铁链,为洛林打开牢门。  就算这样,巴赫依旧没有停止扒饭,硬要说有什么区别,吃得似乎更快了。  考虑到打断人吃饭是不礼貌的行为,洛林索性静静地等他吃完,还拦住了准备唤人的卡特琳娜,不让她发出半点声响。  沉默当中,巴赫越吃越快,很快就不负众望地被噎了个半死。  他凸着眼睛,面色酱紫,伸手去抢面前的水杯,洛林轻轻一抬脚,一脚把水杯踹到老远,清水泼洒一地。  要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巴赫僵在原地,很快就掐住喉咙,开始拼命地捶打胸口。  洛林俯身温柔地捏住了他的两只胳膊,缓慢而坚定地举高,一直高到他被迫舒展开胸腔,任凭如何挣扎,也无法把喉咙里的饭粒吐出来。  他的脸色越来越紫,呼吸越来越重,可他依旧不敢说话,不敢抬头,只是无助地蹬腿,越蹬越慢,越蹬越软。  停止蹬腿的一瞬间,洛林突然松开他的双手,抬脚重重踹在他的小腹。  巴赫倒飞了出去,嘭一声砸在墙上,鲜血c胃酸c干结和泡软了的饭粒同时从喉咙里喷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拼命地咳嗽,一边咳一边努力地爬过来,趴在洛林脚下,试图去亲吻鞋尖。  洛林厌弃地咳嗽了一声:“巴赫先生,麦饭好吃么”  “先生大人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不需要用刑真的不需要用刑我很识时务。”  “我知道你识时务,偏偏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地方。带走。”  老酒馆的一众人员很快被看管的仆从们带出了地窖,包括巴赫的妻子和女儿在内,一道塞进宽大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肯特庄园。  车厢里,巴赫抱着自己的妻子,心有余悸地瞅了眼被他们熏出车厢,和马夫并作的洛林。  “红发,那个恐怖的先生就是你的新雇主”  “为了把你们赎出来,船长向伯爵支付了三百镑。”卡特琳娜怜惜地把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揽进怀里,轻声说,“如果不是得知我的教女也被送进了肯特庄园,我不会恳求船长救你们。”  “凯特是我的天使,我一直都知道”  “你不知道。”卡特琳娜瞥了巴赫一眼,“为了把船长拖下水,你的嘴实在太快。”  “我这是为了自保。”  “告诉加尔维斯伯爵救他的人是一群海盗并不能清减你的罪行,准确地说,这叫损人不利己。要不是船长身家干净,整个新大陆也找不出一张关于他的通缉令,现在他已经被吊死在三角洲的沙岛上了,我,还有船上的新同伴们也不可能幸免于难。老朋友,你做了件蠢事。”  巴赫的脸涨得通红:“是你偷窃我的情报在先。你们那位船长利用我的情报在法国佬面前立了功,我没想到你们会来救我。”  “但我们来了。”  “你们来了你们想要什么”  “我只是不想善良的小凯特因为她愚蠢的父亲被毁了人生。至于我的船长,他现在是伯爵的护卫。”  “你们想通过我探听对法国佬不利的情报”  “是。”  “可我被法国佬抓走过,又毫发无损地放了出来,在这件事上,没有人会继续信任我。”  “我知道这座城里不止你一个人经营买命的生意,但你是最好的,总有办法从其他地方把消息收集过来。船长说过,钱不是问题。”    钱不是问题。  与专业的情报贩子建立了稳定的渠道,洛林很快就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整个新奥尔良,乃至于北郊战场的消息源源不断输送到寒鸦号上,洛林足不出户就掌握了“加尔维斯”这个关键热搜的大部分信息。  巴赫进行第一道提炼,卡门和诺雅负责第二道提炼,送到洛林手上的情报具有极强的针对性,一条条一件件都与伯爵的小命切身相关。  洛林自导自演的那场刺杀实实在在搅浑了新奥尔良保卫战的那潭死水。  所有人都以为法兰西的某位贵族对伯爵动了杀心,魑魅魍魉都兴奋起来,整个新奥尔良百鬼夜行。  这其中行动最快的是英国人。  他们通过自己的印第安盟友在一家土著酒馆下达了高额悬赏,发布悬赏的人虽然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亲法的奇蒂马查部族,但这种变装做得并不用心,轻而易举就被情报贩子们掏出了身份,是亲英的黑足部落。  他们提出了100把皮货猎枪的悬赏额,用作订金的就有30把,已经被两个小部落平分。  洛林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了肯特庄园的克伦和亚查林,要他们加强戒备。另一边,寒鸦号则逆流而上,顺着宽阔的密西西比河,进入到 新奥尔良北部的庞恰特雷恩湖。  消息表示,印第安人把袭击地点放在了伯爵往返战场与兵营的必经之路,准备从大湖和湖畔森林两面夹攻。为了保证成功率,英国人甚至为他们提供了几门轻炮,很有可能被安置在独木舟上。  炮的出现使洛林谨慎的护卫方案失去了大部分价值。一旦让他们轻松地向伯爵车队发动袭击,哪怕只动用四磅的陆军轻炮,配合散弹,也能轻易地把伯爵碾得粉碎。  当务之急,洛林必须提前找到那些大炮,排除威胁。  带着这个任务,寒鸦号开始在湖面巡游。  庞恰特雷恩湖是一座大湖,南北跨度宽近40公里,东西则更长,整座湖上没有岛屿,波澜不兴,风平浪静。九九九  可洛林找了一天也没有在湖上发现停靠的或是航行的印第安独木舟。  是袭击还未开始么还是不小心错过了  思索之间,寒鸦号轻轻偏转,让开迎面而来的一艘斯卢普型渔船。  看着渔船渐行渐远的帆影,洛林突然有了一丝别的念头。  假如假如承载火炮的根本就不是显眼的独木舟呢  庞恰特雷恩湖有丰富的鱼类资源,湖面上帆影点点,渔船如梭,大多都是临近城市的渔民所有,船上并不悬挂标记。  一艘临时加装火炮的改装舰藏在中间一点都不会有违和感。  可是众所周知,印第安水手是稀有物种,相比于漂在水面上,他们更喜欢脚踏实地的狩猎生活,哪怕是捕鱼,也喜欢自己的独木舟。  单纯有印第安人操控的帆船可能性太低了,所以洛林之前才没有朝这方面思考,但如果英国人亲自下场了呢  可能么  洛林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  在战争当中刺杀敌国指挥官是贵族绝对不能容忍的卑劣行径,这很容易导致战争手段升级,令双方的高级军官人人自危。  所以英国人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士兵投入到这种事件当中。  他们最大限度的操作是雇佣海盗或者私掠商人行事,并且在雇佣的过程中还得把自己隐藏起来,就像洛林正在面对的这场刺杀,黑足部落的印第安人以奇蒂马查部族的身份行事。  如果不是洛林提前降服了巴赫,谁也不会浪费人力去探查一个悬赏发布人的底细。  一个与原来似是而非的刺杀计划在洛林脑海中渐渐成型。  擅长丛林埋伏的印第安人在陆上设伏,把伯爵的车队牵制在湖畔边,专业的水手开着伪装的舰船突然间露出爪牙,炮轰陆地,收割生命  待伯爵生死之后,再把这一切都嫁祸到子虚乌有的法兰西贵族头上,不沾染半点腥臊。  “或许这才是英国人真正的计划吧” 更多请收藏【】! 0149 敌友 “一队列队进”  “二队列队进”  “警诫周围”  “小心树丫c树干c草丛排查一切地方”  “要把印第安人当成毒蛇当成仓鼠他们很狡猾,比你们所知的狡猾得多”  “允许开枪发现异常允许直接开枪不需要通报”  “两侧的军营封锁了出入丛林的所有通道这时候在林子里的只有暴徒和土著不必担心误伤”  “重申一遍允许直接开枪允许开枪这是命令”  湛蓝色的军服伴着行军鼓点行走在庞恰特雷恩湖畔的密林里,每队十二人,十前二后,包括十个枪手,一个鼓手和一个号令。  这样的队列在林子里有五十个,共组成长而错落的横队,总计四列,像梳子一样筛过丛林,用最笨的方法消除可能的隐患。  他们来自于巴吞鲁日军团第三团第二营,营长埃尔文中校,素来以行事缜密,战法保守著称。  在巴吞鲁日军团近几年有限的战史当中,他的军队像缩头的乌龟一样稳健,于两场大胜中毫无建树,同时去挽回了一次溃退级别的大败。  那次大败,中校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僚冲锋时不急于抢功,同僚溃逃时不动摇阵脚。  他以殿后之军力挽狂澜,用一营之力击退了数以十倍计的印第安人,由此一扫“怯懦”之名,在同僚口中获得了“可靠和扎实”的褒奖。  在巴吞鲁日军团,他被称为路易斯安那的铁毡,他的营则被称作铁毡营。  铁毡营是一支有耐心的部队,纪律严明,战法出众,不动如山,侵略还是山。  唯有这样的部队才适合眼下的状况。  在湖面搜索无果后,洛林就把自己毫无证据的推测告诉了伯爵。  伯爵对此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重视,因为从理论来说,这显然是一手不折不扣的好棋。  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一旦英国人当真照此执行,他都会面临一场凶险的夹击,光凭有限的卫队和一艘人员不整的寒鸦号,实在不足以保证他的安全。  洛林的提议是有限改变战场态势,扩大防区,把整个湖畔南岸纳入到伯爵雇佣兵的防御范围,与巴吞鲁日军团的驻营连为一体。  但伯爵有不同的看法。  扩大防区会稀释前线的力量,稀释前线则会防碍他摘取胜利的果实。  所以保命,还是保利  他现在很焦躁。  先前那场刺杀的幕后黑手还没有任何头绪,但这种行为显然鼓舞了那些隐性的敌人,千日防贼,伯爵过得胆战心惊。  他急于结束战争,且不再奢求尽得全功,只想为自己攫取那个能救命的胜利者的功勋。  这是个人理由。  更何况从大环境看,巴吞鲁日军团不愿搅进西班牙与英国人的战争,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改变。  他们之所以会随着伯爵来到这儿,只是为了钱,为了看管那些用于走私的长枪,保障军团的巨大利益。  另一边,以走私商为主体的雇佣军也不愿意为了伯爵个人的安全就把防区后撤,这意味着大批军队得不到战功,会影响他们走私的效率。  连接两支军队的防区是不可行的,洛林的提议虽然言之有理,却行之无法。  现在谁更在意伯爵的生命安全  纠结当中,伯爵向洛林提出了这个有趣的问题。  伯爵本人与洛林团队肯定是最希望伯爵活下来的团体。  西班牙人应该也更倾向于一个活蹦乱跳的加尔维斯,因为只有他在真心为西班牙人拼命。  除开这些,正在为伯爵作战的雇佣军大概最有理由在意自己雇主的安危。  然而,现实恰恰相反。  走私商人们参战其实是被胁迫的。  自从伯爵强势接管了查尔维尔步枪的走私生意,走私商人们做生意的门槛就一下子被人为抬到了天上。  进货的成本没变,商家的选择变少,与同行们的竞争成了修罗场,为了拿到一张订单,他们不仅要拼财力,还要拼耐心,拼性命。  他们巴不得伯爵赶紧死掉,让这个畸形的生意模式赶紧崩塌,早日回到当初那个只需要与贪婪虚与委蛇的好时代。  真正不舍得伯爵横死的是巴吞鲁日军团。  他们在最近的走私中赚得盆满钵满,连最底层的士卒都尝到了油腥,这一切都是伯爵带给他们的。  伯爵是他们的利益保障者,一但伯爵死了,他们将会血本无归,再无法染指分毫的利益。  可是,他们又是相关各方中最不希望这场战争结束的势力。  伯爵在解开新奥尔良危机之后就放缓进攻的脚步,很大程度上与他们的干涉脱不开干系。  更别说伯爵的敌人中还有那些藏头露尾的法兰西贵族们  有这群人在背后窥伺,巴吞鲁日军团作为个体,每一个人都不值得被信赖。  实在是错综复杂。  伯爵被这一团麻线似的敌我关系搅得头脑纷乱,反倒是洛林,一下子就抓到了所有关系的共同点,利益。  新晋副官的亚查林以履任之名邀请军团中校以上近四十人在新奥尔良聚宴。999  宴会上,克伦与埃罗因为印第安人的阴谋爆发了激烈的争执,闹得近乎人尽皆知。  第二天,铁毡营就受命开始了以“奇蒂马查部族倒向英国,印第安人意图绕开正面战场,偷袭法国军营”为主题的丛林拉练,一来一回,早晚两趟, 时间恰好控制在伯爵往返战场的前一小时。  士兵们想不明白与法兰西亲近了近百年的奇蒂马查部族究竟有什么理由倒向英国人,但士兵的天职是服从,向来惜字如金的埃尔文中校也不喜欢和自己的麾下解释任何东西。  拉练由此展开,一练就是五天。  铁毡营在空空如野的丛林没有发现任何敌人,这场不知真假的出操也没有任何要结束的意思。  对伯爵而言,这是惊喜,他开始重新评估起巴吞鲁日军团对于他的价值。  这群怠惰的法兰西军人不希望他死,仅在这一件事情上,他们之间拥有着难能可贵的默契。  所以铁毡营介入了。  这支强军的行动使大规模的陆上埋伏成为虚妄,印第安人或是英国人已经不可能再封堵住伯爵的退路,至于小规模的袭击,那是克伦和埃罗该操心的事。  洛林开始集中精力准备水战,在常年微风的庞恰特雷恩湖,船上又缺席了克伦和亚查林这两个强有力的臂膀,这会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敌人究竟在哪儿 更多请收藏【】! 0150 我懂唇语 “风向东南东,风力二节,微风”  “起锚”  “收拢横帆,张开艏帆c捕风帆”九九九  “升起纵帆”  “寒鸦号向西巡航姿态”  早上十点,庞恰特雷恩湖上号令声响,寒鸦号踩着波浪缓缓离开水岸,在距离湖畔一公里不到的位置向战场方向开始新一轮的巡航。  戒备开始第七天,洛林已经放弃了在茫茫湖面上漫无目的寻找敌船的举动,转而和铁毡营一样,配合伯爵卫队的行动进行有针对性的巡航。  一般来说,为了配合车马和颠簸的道路,他的船需要维持在35节的低速,平均每小时行进不超过8公里,行驶大约两个小时到达战场湖岸。  听说这是兼顾“风度与速度”的最优方案。  洛林算了一笔账,身为一场战争的主持者,近8000雇佣兵的唯一主帅,伯爵每天往返战场需要消耗4个小时,往返肯特庄园又需要2个小时,再加上在军营中处理公务的时间  实际上,这位天才将军每天忙忙碌碌,真正待在战场上的时间甚至不会超过2个小时。  这点时间或许还不够进行一场小烈度的海战。  难道陆军就这么清闲么  还是说,伯爵正是用这种方法告诉巴吞鲁日军团,战争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理直气壮地截留走私军火  果然,政治的世界太难懂了。  洛林坐在船艏,懒洋洋地盘着腿,看着蓝天,白云,湖面上的碧波帆影,幽幽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喵”白耳朵惬意地蹭了蹭他的大腿。  洛林伸手把小肥猫捞过来,狠狠薅了几下它圆鼓鼓的肚子:“撑得都快跑不动了,说,你今天又吃了多少”  “船船长。”诺雅怯生生站在洛林后头,替自己的灵魂伴侣狡辩道,“白耳朵吃不惯河里的鱼,这几天又减了餐标。皮尔斯把鱼肉打成泥,和牛奶c小饼干混在一起,它才勉强吃一点,不多的。”  “不多是多少”  “大概300克。”  “三百克也好大一碗了呀哪家的猫像它这么能吃”  诺雅瘪了瘪嘴,小声兮兮反驳道:“别人的猫也不会占卜啊白耳朵很辛苦的。”  这世道,连诺雅都会犟嘴了。  洛林郁闷地仰天长叹,甩手一丢,把肥猫丢回给溺爱它的主人。  诺雅这才开心起来:“船长,你在烦躁么”  “嗯英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出手,伯爵每天游手好闲,这场仗已经打了近两个月,我们的计划也开始了十多天这么下去,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本钱”  “加尔维斯伯爵他不准备结束战争么我听水手们说,英国人已经很久没有发起进攻了,这几天雇佣军都是在和印第安人作战。”  “不知道。”洛林挠了挠头发,“上次面谈,伯爵明明说他已经厌烦了这场战争。克伦也说这几天派往前线的雇佣兵远大于耗损和撤下来的,应该是准备进入增兵收尾阶段了才对。可一天只在前线待2个小时,他真的能对战局有把握么”  “分析战局并不是他的工作。有总督府的参谋团常驻在战场,灵机应变和具体指挥都是他们在操持,伯爵只需要决定战略就好。”卡特琳娜踩着甲板走上来,抛过来一枚单筒望镜,“行程过半,今天依旧风平浪静。”  “你就是想告诉我,今天又是徒劳无功的一天”    敲着行军鼓,罗比和他的战友们齐整走在茂密的树林里。  他是巴吞鲁日军团第三师第七团铁毡营的中士鼓手,受命参加拉练七天,已经非常熟悉脚下这片橡树林的情况。  哪里地面平坦,可以快一些,哪里枝桠横生,需要慢一些。  战姿行军是铁毡营的强项,埃尔文中校平日里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第一轮射击的发起速度决定队伍的生存几率”,整个铁毡营都将此奉为圭臬。  他们不求上进,从不冒险,但也最服从命令,承担最严苛的训练。  所以才会有世人皆知的铁毡营。  他们的生存能力是整个路易斯安那陆军中最强的,甚至于,或许是整个新法兰西陆军中最强的。  但是今天,罗比的鼓点较之往日混乱许多,外行或许听不出来,但每天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早就已经有所察觉。  担任旗手的少尉高抬起手:“鼓点停止,原地休整五分钟”  令下,鼓止,前排的枪手们用整齐划一的动作把步枪斜举向前,顿步靠脚,随后才各自散开,寻找干燥的树干休息疲惫的双脚。  少尉皱着眉头走到罗比面前:“塞纳中士,今天为什么心不在焉”  “对不起长官抱歉长官”  “我不需要道歉。我只想知道,是什么让我的鼓手心绪不宁。”  罗比脸上僵了一下,转着鼓槌,支支吾吾:“少尉,七天了,中校从来没有执行过这么长时间的军令。他说过,疲惫是生存的大敌,一切战术都必须顾虑到士兵的体能。”  “这只是一场拉练,敌人是假想的,或许中校的目的就是训练我们的体能和意志。”  “敌人或许不是假想的”罗比啪一声捏住鼓槌,“昨天我们负责坠后,我看到中校和三位少校并肩骑马,一直在商讨遇袭后的应对。”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商讨什么”  “唇语拉芙娜的母亲讨厌我,每次和她幽会,我 们都隔着小河用唇语交流,这是爱情的秘技”  少尉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鼓手,伸手拍了拍罗比的肩:“只熟悉在柴房等我可不叫精通唇语。中士,收拾心情,集中精神,你再这么敲下去,我们的士兵会被树根绊倒的。”  罗比失望了。他看出来,少尉根本就不信任他。  “是”他无奈地立正敬礼,才转过身,林子里就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有一股温热溅满了他的后颈。  他看到,橡树的枝桠上有十几个戴着羽冠,涂着油彩的印第安人从茂密的枝叶间探出身体。  他听到,身后的少尉无力地栽倒,摔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他感觉到战友们的茫然与惊骇,明明三令五申立即开枪,明明每一把枪都是蓄势待发,明明那些枪就在他们手边,可却没有一个人向近在咫尺的目标发起反击。  他们,需要明确的命令  罗比死死捏住鼓槌,猛地抬臂,重重敲在溅了血的蒙皮上,咚  “发现印第安人敌袭反”  砰砰砰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三声枪响,有两枚铅弹击中了罗比,一枚当胸而过,把他打飞,另一枚击中手臂,鼓槌脱离。  他感到剧烈的疼痛,浑身的力气像被什么东西吸走,再也控制不住身体。  他仰面摔倒在少尉身边,抽搐着,直勾勾地瞪着渲染金光的树冠。  拉芙娜,你的母亲她是对的。  再见 更多请收藏【】! 0151 庞恰特雷恩湖的水怪 坏事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  尤其洛林还打扮成邻居老王的模样堂而皇之砸开了伯爵家的大门,弄坏了院墙上的监控,只要蒙住脸,小贼们就可以假老王之名行事,绝不用担心事后报复的问题。  加尔维斯伯爵,在新奥尔良保卫战结束之前,他都是当代美洲最具性价比的被迫害对象,而且没有之一。  英国人筹备了十余天的刺杀终于打响了。  第一声枪响发生在丛林当中,在丛林的南部,一支休整中的小队落入陷阱,在付出了三死三伤的惨痛代价之后,才勉力依托丛生的橡树扳回劣势,与偷袭的印第安人形成僵持。  遭遇的情报还没有来得及传回远方的埃尔文中校手里,全线战起,由南部蔓延向北。  枪声很快惊动了在湖畔漫行的伯爵卫队,克伦和坐在替身马车上的埃罗对视了一眼,齐声命令卫队变阵,用最快速度通过战区。  他们没有向洛林传讯,现下的情况也根本不需要特别的传讯。  洛林布置在前桅望台上的水手从来就没有让伯爵的车队离开过视野,他们变阵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洛林的耳朵。  “开战了”  洛林一跃而起,眯着眼打量起面前平静的湖面。  “全面检查前方五公里水域每艘船都要彻底检查炮门,甲板,不要漏掉一门火炮”  “升海盗旗舵手就位操帆就位炮手就位卡特琳娜,去指挥火炮诺雅,让水手们跑起来”  甲板上登时忙作一团,寒鸦号配合不算默契的水手们在20位老水手的指挥下用最快速度到岗到位。  两舷炮门次第打开,黑洞洞的炮口从炮舱中探出脑袋,朝向湖面。  皮尔斯迅速发现了目标。  “12点方向,距离3公里,斯库纳型一艘;2点方向,距离55公里,布里根廷1艘,炮门大开;10点钟方向,距离2公里,斯卢普型1艘,甲板发现火炮”  “三艘”洛林咬了咬牙,“让克伦放慢速度,避开炮击线。寒鸦号突击,横帆c翼帆全开,目标斯卢普型,前进”    前进  寒鸦号具备最顶级的高速舰设计,又是顺风而行,在横帆c翼帆全开的情况下,哪怕身处于微风当中,依旧勉强达到了6节多的航速。九九九  近在咫尺的斯卢普型又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即将抵达最佳射击位置的伯爵卫队上,几乎停滞在湖面,寒鸦号的时速迅速攀升到11公里,破开水面,扬帆疾进。  仅仅片刻,站在船艏的洛林就看到了斯卢普的帆影。  皮尔斯在头顶高喊:“布里根廷异常她发现了我们,正向我们发起冲锋”  “卫队减速伯爵卫队已经减速,试图接近丛林陆地遭遇”  洛林猛地扭转脑袋  卫队在森林边遭遇了敌人,大约十几人,但他们的阵形并不严谨,也没有形成源源不断的态势。  这样的敌人与其说是有意的埋伏,不如说是被人从林子当中撵出来的散兵游勇,在严阵以待的卫队面前,很快又被压回到林中。  洛林松了口气,朗声下令:“克伦能料理这些零碎的印第安人不管他们,航向不变船艏炮,散弹”  重达十八磅的散碎铁珠以最快的速度灌进船艏重炮,在卡特琳娜的指挥下,瞄向正前方低矮简陋的斯卢普型单桅纵帆船。  那艘笨拙的假渔船直到这时才开始有一点像样的反应,慌乱的水手们升起纵帆,却忘了先前为了尽可能稳定船身,他们把船锚下到了湖底  斯卢普型距离500米,斯库纳型距离15公里,布里根廷距离2公里。  卡特琳娜高喊:“开炮”  轰轰两声炮响,被寄予厚望的船艏重炮毫无悬念地砸在空处,掀起大片水花。  洛林脸上全无表情,抱着胳膊,只是命令寒鸦号直进  400米,300米  斯卢普型终于扯起了他们的船锚,纵帆一甩,试图逃窜。  洛林抬起头瞥了眼西北面露出帆影的布里根廷:“两舷炮击准备,装填实心弹,舵手待命,纵帆待命。测距员,每50米通报。”  “是”  “距离250,距离200,距离100,距离50”  “右舵十五转帆”洛林高声下令。  海娜在洛林下令的第一时间就拨转了舵轮,甚至没有等到声音传递到她的耳朵。寒鸦号庞大的船身划出巨大的侧倾弧线,几乎贴着小小的斯卢普完成转向。  湖面激起巨浪,巨浪则攥紧了那道小小的船影,把她抬高,再抬高  “左舷全弹发射,开火”  轰轰轰轰轰轰  整整10门十二磅火炮轮番开火,在20余米的距离,几乎完全对等的高度,轮番轰向无助的斯卢普型。  洛林亲眼看见了船上水手绝望的脸。  这种表情并没能持续上太久,在这等的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哪怕卡特琳娜再不擅炮战,十发炮弹也足有两枚击中了斯卢普的船身。  而对于这种小船来说,十二磅跑只需要一发就足够让她支离破碎  “确认斯卢普击沉”瞭望台上的讯令一声接着一声,“布里根廷距离700相对速度75节,切舷准备”  “右舷炮击,目标正前水面,开火”  洛林发布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卡特琳娜来不及思考,当即应命。  转舵中的寒鸦号向着空空如也的湖面发出了炮击,十枚 炮弹轰鸣着炸开水面,扬起的水花形成水雾,遮挡住布里根廷面前的去路,也挡在了寒鸦号的面前。  但二者的应对却有天壤之别。  寒鸦号回舵,一头扎进水雾当中,布里根廷为了回避在雾区当中撞击的可能,选择继续拉开角度,向着远处迂回前进。  “打算通过切舷回避作战,绕过去炮轰伯爵车队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洛林冷笑着摇了摇头,“迎上去侧切敌艏左舷炮击准备接舷准备冲撞准备”  他大踏步迈下艏甲板,嘴里的命令一刻不停。  “接舷时间控制在五分钟,诺雅,调集30个水手随我登船。”  “是,船长”  “皮尔斯持续监控远方斯库纳,卡特琳娜接替寒鸦号指挥,海娜继续掌舵。接舷过后,战舰不停,你们的任务是,把斯库纳型击沉或者俘虏,别让那个小家伙跑了”  “是船长”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胜利的味道,还有收获的味道寒鸦号,前进。”  哗啦  破开浪尖,寒鸦号高昂的舰艏撕开薄雾,直冲向前 更多请收藏【】! 0152 我们是认真的 卫队的车马高速奔行在庞恰特雷恩湖畔的颠簸大路上。  这是克伦的命令。  按照先前他与洛林拟定的计划,一旦刺杀发生,卫队要在第一时间加速,严阵。  严阵的意思是把卫士集中,用奔马围护住中心的车辆,以血肉之躯防备可能出现在杀场上的猎兵。  伯爵今天的车位是第一辆,但从骑士的排布来看,防卫的重点永远是正中间的第二辆。  紧接着  计划a:寒鸦号逼退炮击舰,卫队快速通过刺杀区域,留下一片失去目标的猎场,交予寒鸦号和铁毡营自行剿敌。  用洛林的话说,叫保本逐利。  计划b:建立在寒鸦号无法快速控制湖面炮击舰的情况下。为了不给于杀手开炮的机会,卫队需要即时放弃突围,优先远离危险的湖畔,接近同样危机四伏的丛林。  这样虽然可能遭遇到印第安人袭击的风险,但没有了火炮,战况至少不会陷入绝境。  这一招叫作弃小保大。  如同赌桌之上的对决,卫队究竟选择何种方式下注,决定承担多大的风险,唯一的判断标准在于洛林的发现,湖面上的炮舰数量将决定选a还是b。  两分钟后,旗语指向b。  寒鸦号张满了风帆,裹着风超过卫队,惊掠远处。  克伦俯在马上看着帆影渐远,高抬起手臂,坚定地直指向丛林。  “湖面发现复数炮舰计划b,缓行,戒备”电脑端:  卫队骑士毫不犹豫地调整了行进方案,四十余骑组成的骑阵越发紧密,把三辆马车牢牢守在当中。  他们放缓了马速,维持住奔跑,斜向穿过大路,靠近了稀疏的外层林。  行不过一公里,林子里传出的枪声越发密集,有六七个羽饰绘彩的印第安人从林子里钻出来,打着趔趄,愕然看着小跑前进的车队。  埋伏还是意外  刹那之间,纷繁的思绪从克伦脑子里滑过。  他需要搞清楚状况,不同的状况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应对方案和结果。  这时更多的印第安人从林子里跑出来,其中两人在出林的瞬间举枪,向着林中扣动扳机  印第安人正处在战斗状态  砰砰  “后卫装弹,前卫突击”克伦张手摘下马鞍上的大锤,夹紧马腹,猛地跃出,“杀”  他发起了标准的骑士冲锋,十余个前列的护卫下意识跟着他杀出去,在十几米的距离上乱轰轰抽出刀剑,俯身挥砍向骇然无助的印第安对手。  骑士对抗火枪  随着火器的普及和枪械威力的增强,曾经作为最强攻击手段的骑士突击在主要战场上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光辉。  但前装燧发枪无法弥补的效率缺陷确保这种手段不会彻底退出战场舞台。  尤其是在这个距离,起势即达,胜败对双方而言毫无悬念。  克伦的直觉在双方接触的瞬间就定下了最优解的方案,只一轮冲杀,印第安人被杀得人仰马翻。  足有六个人倒在血泊里,剩下七八个人慌张张向来路回逃,还来不及钻进林子,身后便响起爆豆般的闷响。  卫队齐射  没有受到干扰的后排骑士在20秒内完成了从勒马到扣动扳机的一系列动作,散乱却高效的枪声响起,与常规的陆军风范全然不同,听起来多了些散漫,更多了一些针对。  这是洛林长久以来对火枪队唯一的要求,追求效率,放弃弹雨。  作为火枪队专门为颠簸的海战设计出来的战术,这种战法在运动战与遭遇战中显然同样有效。  几十枚铅弹飞射出去,击打在地面,轰碎了树干,急于隐蔽的刺客又有两人被铅弹咬中,真正逃回林中的只剩下六人,依托掩护,和卫队展开对射。  四十对六,占据着压倒性的人数优势,连单兵火力都是装备查尔维尔和龙骑兵的卫队倍甚,战局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只是,克伦无法速胜。  从第一波印第安人出现,林中的刺客就源源不断支援过来,茂密的橡木林里人影幢幢,四面八方的枪声向着卫队所在的小小战场猬集。  谁也不知道林子里究竟藏了多少印第安人,激烈的枪战持续五分钟,卫队方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战损。  有个护卫出身的枪手因为没有及时寻找掩护,被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流弹击穿眉心,当场死亡。  克伦抬手击毙了一个露出脑袋的印第安人,高声下令:“轮射战法按自己藏身的大树就近组队,约定轮次压制压制”  卫队的枪声短暂停歇,紧接着一下子变得稀薄,变得绵密。  战局进入僵持  伯爵闭着眼睛端坐在车里,十指交叉,身边坐着面无表情的丹尼尔,对面则是提着两把胡椒瓶,面带笑容的亚查林。  “湖面上的炮声是肯维先生在进行水战”  “渔船可发不出这种嘹亮的声响。”亚查林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在近处密集的枪响当中分离出远处闷雷般的轰响,“看来有人为您在湖上准备了大礼。”  “只可惜,他们注定不能把礼物送到我的手上。”  “您的信任实在让我们受宠若惊。”  “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伯爵睁开眼睛,稍稍扯开一点遮挡视野的帘子,方便视线投到窗外,“明明这场刺杀的规模更大,但是我却觉得安心,你们很专业。”  “在逐利的问题上,我们永远是认 真的。”亚查林郑重说道。    “侧切”  一声强音,寒鸦号撕开水雾,高翘着船头勇猛地插进布里根廷的既定航线。  这里是标准的t头位置,寒鸦号的左舷正对着布里根廷的船头。  “左舷列炮”卡特琳娜高喊,“开火”  轰轰轰轰  十二磅的火炮次第作响,飞出的弹丸在空中划出高高的弧线,散乱飞射在布里根廷的两舷湖面。  布里根廷慌忙规避。  但这种舵帆不同步的规避会让帆船在一瞬间失去风的加持。  布里根廷的速度骤然减缓,寒鸦号则在一轮炮击之后左舵转翻,从t字横列切入到t字纵列,加速突进  “艏炮准备开火”  两门十八磅的重炮发出轰鸣,布里根廷的左舷也同时还击。有一枚六磅的炮弹砸中了寒鸦号的船头,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大的凹痕,幸运的寒鸦号在这一轮终于还以颜色,两枚炮弹中的一枚击中了布里根廷的艉楼,一炮就掀掉了侧舷的半层建筑。  炮击当中,双方抵近  一道笔直的水线和一道大大的弧线在某一刻汇合一道,相距30米,卡特琳娜急声下令:“左满舵碰撞接舷”  嘭  话音未落,整个扭过头来的寒鸦号用自己的右舷狠狠撞在布里根廷的左舷,两舷摩擦着同向向前,双方甲板一团麻乱。  布里根廷上的水手们第一次听到洛林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呢喃,寒冷,刺骨。  “右舷散弹,清扫甲板,开火”  “开火”  轰轰轰轰  “接舷” 更多请收藏【】! 0153 盖棺定论 18世纪末叶。  在这个时代,冷兵器与热兵器的交锋还远未到分出胜负的时候。  陆地上,随着技术的发展,大炮和火枪的应用日渐成为战争的主流课题,重甲骑士横行于战场的时代落幕了,骑兵为王不知不觉就成了只能在故纸堆中找到的词汇。  然而就算是在不远的未来,那个即将让整个欧洲为之战栗的拿破仑陛下,他麾下的军队也不敢奢望用纯粹的火器阻挡住一支骑兵的决死冲锋。  刺刀是燧发步枪极其重要的战术补充。  事实上,欧洲之所以长久地坚持排枪战术,除了齐射有利于增加火力密度的理论之外,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排枪是一。最适合兼顾步兵的埋身战阵型,那是古罗马兵团文化留给欧洲的冷兵器战争遗产。  海战也同样如此。  巨大的风动力战列舰横行在水面上,大口径的加农炮是他们最被信任的利爪和尖牙。  每个海上强国都执着于更稳定的船身,更多更长的炮甲板,更大口径的火炮和更快的装弹速度,但纵观整个风帆时代,真正葬身在火炮下的帆船数量其实少之又少。  海上炮战少则两个小时,多则持续几天几夜,仰仗着船坚炮不利的时代特色,往往战至弹尽粮绝,双方也不见得能够分出胜负。  速胜与决胜的核心手段依旧是接舷。  接舷战是一门独立的海战学科,包括抵近c靠舷c接舷c登船和夺船等科目,每一项都有着远比炮战更悠久的历史。  悠久的历史意味着前人已经对这些项目进行了深度的探索和优化,难以创新,模式死板,一些基本原则被奉作圭臬,仿佛些许改动都是罪大恶极。  接舷状态不进行炮击正是所谓的基本原则之一。  会形成这一原则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随着铸铁业的发展,船上的火炮从口径到重量都远远超出了陆地的规格,一门普通的加农炮需要3至10人操作,诸如24磅以上的重型炮,对炮手的数量要求更是达到1214人。  船上的空间是有限的,水手的数量也是有限的,为了保证有足够的水手参与炮战,其他类型的水手皆被大幅消减。  大体上,除了最基本的操作员,每一个水手都是为了火炮而存在。  所以一旦发生接舷战,冲锋队必定是从炮手中抽调,一人不仕二物,难以两全齐美。  这是其一。  第二个理由,海战的最佳距离是三十到二百米之间,再远,海面的颠簸会让准度成为空谈,太近,炮弹的威力又无法得到释放。  被黑火药推出滑膛的炮弹需要足够的距离进行加速,也需要足够的弧线将动能转化为势能,再进一步重新转变为动能,造成杀伤。  接舷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哪怕激发了火炮,发射的炮弹也很难穿透坚硬的船壳,造成有效的伤害。  然而,世事无绝对。  接舷状态不进行炮击的根源是炮击无用,人力匮乏,这两点在这场寒鸦号与布里根廷的接舷当中都不成立。  洛林以少敌多,对这场小规模水面战争的要求又是速胜,所以不可能把全部的水手投入接舷,真正随他登船的只有少部分人,留在船上的人力足以完成单舷的饱和射击。  寒鸦号作为为驱逐舰级别的武装商船,在舷高上又远远超过位列护卫舰的布里根廷,双方至少有2米的高度差,是标准的居高临下。  双方抵近,布里根廷的炮门正对着寒鸦号最坚固的船壳位置,寒鸦号的炮门所面对的则是对手无遮无拦的主甲板。  散弹的动能再得不到释放,用来击碎人体,也足够了。  随着洛林一声令下,火炮轰鸣,10门十二磅跑把数千枚散弹泼洒过布里根廷的甲板,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把甲板上一切运动的物体扫荡一空。  一时间根本计算不出这轮炮击究竟有多大的斩获,鲜血与脑浆涂满甲板,洛林面前再无站立之敌。  他抛出了第一枚钩索。  在他之后,诺雅和等待已久的水手们纷纷抛出钩索,嚎叫着,用各自的方式冲过两船间窄窄的缝隙,结结实实踩在了一片血肉之上。  卡特琳娜隔着船舷向洛林捶胸敬礼,随后俯身,解开钩索。  “一定不会给斯库纳型可乘之机,也请船长保重,如遇困难,切勿冒进”  “说什么困难”洛林缓缓抽出刀,抬眼扫过狼藉的景象,“不知这艘船的船长是不是还活着。说实话,我还挺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倒霉蛋接下了这趟活计,因为海民死于湖水,是耻辱。”    陆地的战局随着铁毡营加入包围圈,快速地进入到尾声。  印第安人开化的时间毕竟短暂,全面进入到火器时代也不过就是近几代人的事。  哪怕已经熟悉了火器,可在阵地战上,他们与白人依旧差着不小的段位。  更遑论愿意为百多支皮货步枪铤而走险的印第安人肯定不是印第安人中的精锐部落,而他们的对手却是号称除了任性,战力冠绝于天下的法兰西陆军中的佼佼者铁毡营。  战力的差距进一步拉开,倒霉的青铜不小心被排进了王者局。  惨叫c悲歌c绝望c哭泣  当埃尔文中校走出丛林的时候,卫队早已把战场让给了铁毡营的战士,连伯爵都跳下马车,在战场边呼吸起艳阳下的早春空 气。  看到埃尔文中校走过来,伯爵微微一笑:“没想到能在远离军营的地方与中校偶遇。”  中校啪一声并腿敬礼:“铁毡营正在进行防卫拉练,没想到会把伯爵牵连进来,害您遭受无妄之灾”  “这不是你的错。”伯爵大度地摆摆手,“只是因为一些琐事,我需要在林边逗留一会儿。”  正说着话,天边突然响起闷雷一般的炮响。  中校皱了皱眉头:“湖上的情况是”  “听说有群海盗把船混进了庞恰特雷恩湖,我的卫士长正在清理湖面。”  “海船炮击”  “中校难道不知道这事”  伯爵诧异地看了眼亚查林,亚查林面带微笑,轻轻摇头。  这一反应让伯爵笑出了声。  他亲切地拍了拍中校的肩膀,慢条斯理说:“有人想为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盖棺定论,却得不到我的支持。所以他们大概觉得,只要解决了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反对就不存在了。”  “您是说盖棺定论么”  “是啊,究竟谁才是爱国者,这个问题的分歧很大呢。” 更多请收藏【】! 0154 伯爵的大棋 大胜,全胜,完胜。  发生在庞恰特雷恩湖畔的战斗在落日时分收官告捷。  陆地上,铁毡营战死62人,伤47人,卫队战死2人,伤6人,且死亡与重伤都是原伯爵护卫中抽调出来的忠诚战士。  寒鸦号出身的火枪队员比他们圆滑得多,更知道如何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完成任务,这一点得到了埃罗的高度评价。  印第安人损失惨重,可查实的总计有385参战,142人死亡,88人重伤,剩下的人大多成为了俘虏,按照口供的说法,约有不到20人选择了逃跑,堪称全军覆没。  他们的悲惨还远不止这些。  巴吞鲁日军团有技巧地问出了全部四个涉事部落的名号和所在,以军队为骨干的精锐捕奴队已经出发,哪怕是和法兰西交好的奇蒂马查部族,也无力阻止这场报复行动付诸实施。  依照最乐观的估计,路易斯安那东北部的九支部落会遭受灭顶之灾。  湖面上,寒鸦号依仗船坚炮利轻松击沉斯卢普型单桅纵帆船一艘,斯库纳型双桅纵帆船一艘,同时俘虏了布里根廷型海盗船雨蛙号。  这场水战的俘虏只有37人,洛林没有把他们交给任何人,而是在靠岸之前就凭着缴获的航海日记给他们定了罪,并依照各国对海盗的刑罚,直截了当把所有人吊死在布里根廷的桅杆上。  夕阳下,那几十具随波摇晃的尸体带给人无以伦比的巨大冲击。  浑身淌着血的洛林懒洋洋坐在艏斜桅上,宛如恶魔驾船冲出地狱的景象更是让亲见之人永生难忘。  暴君爱德华之名不胫而走,以铁毡营和那些被俘的印第安人为源头,飓风一般吹过新奥尔良的角角落落。  此后,九天。  应伯爵之邀,洛林领着盛装的卡门再一次光临肯特庄园,在庄园的大门前,与领着一群伤兵的埃罗不期而遇。  洛林认出了伤兵中的几张脸,就停下来,透过窗户叫住埃罗。  “埃罗骑士,要是我没认错的话,这些人”  “都是有过背叛行为的卫士,一共十二个。现在的卫队应该是可靠的,只可惜经过审查,仍愿意为伯爵效忠的不足二十人,重组卫队势在必行。”  “这和直接解散卫队有什么区别”  埃罗郑重摇了摇头:“伯爵行事总有原因,就像今天决定释放这些叛徒,虽然我看不懂,但我相信伯爵不会无的放矢。”  “原因”洛林沉吟片刻,“大概是转机出现了吧。”  “什么转机”  “战争的转机。”    春日的草场如毯如茵,当初用来进行暴力审查的鞭架已经完全拆除,仆从们正忙着拆除最高的绞架,上面的尸体早就不见了踪影。  洛林在书房见到伯爵,满面春风,志得意满。  “喝点什么”伯爵笑着问洛林。  “威士忌,加冰。”  “这位美丽的女士呢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你的左膀右臂唐娜琳卡小姐”  洛林淡淡一笑:“您猜错了,她是卡门,我的参谋。”  卡门恭谨欠身,向伯爵行了个标准的仕女礼:“初次见面,爱德华商团贸易经理卡门向您问好。”  伯爵不悦地皱起眉:“贸易经理也不许提及姓氏”  “并没有所谓的不许,只是伯爵天命尊贵,欺骗您,会让我的良心受到谴责。”  伯爵愣了半晌,骤然爆发出止不住的狂笑:“暴君爱德华,路易斯安那的水土果然养育不出这么优秀的农夫。”  “挥舞镰刀锻炼了臂力,潜心耕作培养了体力,驱赶野兽滋生了勇敢,除此三者,我一无所有。”  伯爵对洛林的反驳不置可否,在吧台注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推到洛林面前。  “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看到很多意外的场面”  “是,背叛您的人被释放而不是流放,悬挂了多日的尸首也降了下来,我想在您看来,需要威慑的对象已经没有了。”  “就如你所说,需要威慑的对象已经没有了,现在我需要表达善意。”  “有什么改变了么”  “阶段改变了。”伯爵在洛林对面的沙发坐下来,“一场愚蠢的刺杀把我带进危机当中,巨大的危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整个世界都是敌人。我必须让图谋我的人知晓代价,这是成本最小的反击。”  “所以您刻意把事情闹大,把您身边的每一只眼睛和耳朵都挖出来,哪怕动摇军心也再所不惜”  “是啊,你为我提供了优秀的护卫方案,替身c护卫c贴身守护,随机的车驾,单枪匹马的刺杀想要成功的可能性太低,而大举的袭杀又藏不住消息,结果么,你已经替我告诉他们了。”  “四百人加三艘船,确实,在藏头露尾的情况下想要组织起更大规模武力的难度很大,而且巴吞鲁日军团表达了立场,这意味着哪怕下一场袭击的规模再大一倍,他们也不敢保证能有收获。”洛林晃着酒杯思索着,“但是,在走私的巨大利润下,我担心这种和平持续不了多久。”  “不需要持续多久。”伯爵冷笑一声,“明天,我就要发起决战。”  “明天您的意思是,您已经把巴吞鲁日军团降服了”  “他们只是作出了合理的决策,保护已经得到手的利益,放弃那些只留在梦里的更多的回报。”  “为什么”洛林想不明白。  “因为 群体永远比个体理智。”  “群体”洛林歪着脑袋,“难道您想告诉我,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巴吞鲁日军团的军官们居然做到了利益均沾,愿意让每一个士兵都成为股东,去分享蛋糕”  “除了愿意这个词,别的都没问题,你猜对了。”  “除了愿意”  直到这时,洛林才算通透了伯爵的整个计划。  这位天才的指挥官从未想过通过截留走私军火来为自己谋利,这是一根杠杆,专门用来撬动桀骜的巴吞鲁日军团。  军团不愿加入战争,他就用走私为饵,先把他们骗出老巢,骗到战场。  来到战场附近后,他又把走私的一切事务都交托到军团手上。  军团负责截留军火,军团负责雇佣民兵,军团负责结算功绩,军团负责收款出货  这些耗费人力的细碎工作真的只能交给军团来主持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如果以获利为首要出发点,伯爵最好的选择显然是把细节工作交给总督府或肯特庄园,只联络军团的高级官员作为盟友,让他或他们来负责货物的截留。  伯爵并不能控制这支军团。  把走私的细节全数交给军团操持,就相当于拱手把合作的主动权交托到盟友手上,把自己变作完全的附庸。  因为名义上是截留走私的发起人,他承担的恶名和风险半点不会减少。因为放弃了主动权,他获得的利益却必定要出现大幅的下降。  伯爵难道不知道这种行为是损己利人  西方的文化传统中从来没有无私奉献这样的概念,伯爵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走私的细节能大白于军团,再藏不住一丝秘密。  这意味着,军团的高级军官们必须制定出一个经得起推敲的利润分配方案,一个大锅饭式的财务方案。  它会保护伯爵不沦为某些人摆在台面上的傀儡。  它会大幅度削弱每个人到手的金钱数目,既不会激起过度的贪婪,也不会让他们轻言放弃。  最重要的是,一旦某些条件达成,伯爵随时可以诱使他们作出有利于自己的抉择,保住以前,放弃以后,适时停止截留的行为,为伯爵的名誉和地位献出性命。  就比如眼下  接连不断,且规模越来越不受控的刺杀让巴吞鲁日军团看清了伯爵所面临的危机,一旦伯爵死于非命,谁也不敢保证新的总督能容忍他们盗窃法兰西贵族财物的行为。  现在就是适时。  八千官兵,每个人都赚到了相当于几个月甚至于几年的薪资。  相比于冒着越来越大的风险去博取有限的利润,快速结束这场战争,通过稳固伯爵的地位来保住到手的天降横财成为了更理智的选择。  就像伯爵说的那句话,群体的理智永远大于理智,或者更贴切些,群体的冒险精神始终小于个体。  “真是一盘大棋啊,伯爵大人。”  想通了这些,洛林对伯爵佩服得五体投地。  伯爵矜持地接受了洛林的夸赞,举起杯,轻声说:“新奥尔良保卫战预计会在七到十天内分出胜负,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会留在战场,不再思考战争以外的事情。今天是难得的闲暇,关于战后,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更多请收藏【】! 0155 博弈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在伯爵开诚布公地宣布了他对巴吞鲁日军团的算计之后,他在洛林眼中的形象大变,再不是那个被逼入到绝路,跌跌撞撞踩出了高分应对的幸运儿。  他现在的样子很有些高深莫测,窗外的艳阳又适时地为他披上了一层智者的光辉。  洛林试着用本心去判断,合作伙伴突然从青铜跃升王者对他来说究竟是利是弊,结果,利大于弊。  于洛林而言,他在这件事情上最大的风险在于双方的合作开启于阴谋,而且这个阴谋显然在一段时间内打乱了伯爵既定的节奏,有被记恨甚至报复的可能。  但这个阴谋从一开始就是顺应事实而生的,洛林没有选择某一个个体来背这个黑锅,而是选择了法兰西贵族这个宽泛的整体。  集体犯错等于无人犯错,集体阴谋等于无人阴谋。  没有人会为这件事情真正站到伯爵的对立面,洛林也不必担心有朝一日,哪个人或家族会跳出来告诉伯爵,这件事的背后另有黑手。  它已经盖棺定论。  至于剩下的,对洛林而言就只剩下好处了。  今天早上接到邀约,伯爵希望他妥善准备下一步的商贸方案时,他心里充满了不切实感。  虽然洛林也希望能够早日开启走私通道,但大体不是现在。  眼下一切诸事未定,在大前提都不确定的情况下草草谈论走私的事,怎么看都像是伯爵被前些日的刺杀吓破了胆,打算用走私做要挟,要求洛林去执行一些不切实际的行动。  比如说,彻底消灭刺杀的源头。  洛林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伯爵开口,他就彻底放弃早先的投资,另谋出路。  反正这些日子的付出虽然不小,但有一艘布里根廷作为回报,这桩生意怎么算都不能称之为亏本。  事实证明洛林这一次小看了伯爵。  借势收服了巴吞鲁日军团后,伯爵对新奥尔良保卫战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下一步就是法兰西宫廷的政治博弈,抓住什么,放弃什么,哪些人可以合作,哪些人可以威胁,在洛林看来,伯爵自信满满。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谈话是真实的。  这些日子的谋划能换来多少利润,全看接下来谈判的走向。  想到这儿,洛林和卡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挺正了腰板。  伯爵面带微笑:“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其实没有任何准备,我只是相信,伯爵不会让善意得不到应有的报偿。”  “善意”伯爵点了点头,“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恶意萦绕在新奥尔良上空。在这之中,你的善意是上帝给予我最好的礼物,它值得拥有回报。”  “我洗耳恭听。”  “肯维,在你看来,法兰西对美国盟友的援助究竟是什么”伯爵开启了一个全不在洛林预料之内的话题。  洛林一时不由茫然,皱着眉喃喃:“援助”  “我换一个说法,你觉得法兰西与美国的生意,单纯就是查尔维尔和大陆军”  “这”  伯爵失笑着站起来,漫步度到书房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天景怔怔出神:“萨拉托加大捷以后,法兰西殖民当局应美国之邀,向英国新大陆殖民当局宣战,正式介入了战争。”  “这是一场重要的战争。虽然不愿承认,可在世界范围内,我们并不比英国人更强大。英国人拥有广袤的殖民地,而且善于经营,和随性的西班牙人完全不同,这一点早晚会成为打破法英实力均衡的导火索。”  “谁都不想面对下一次残酷的百年战争,这是法兰西上下的共识。”  “所以我们必须帮助我们的美国盟友获得胜利,因为除了本土和地中海,这里是我们与英国实力最接近的地方。”  “支援”伯爵一口饮干杯中的烈酒,重重一顿,把玻璃杯顿在窗边的靠几上,“我们支援新大陆上所有有意愿与英国人战斗的自由民,无论他是大陆军c各州的民兵,还是卑贱的印第安人”  “他们需要什么,我们就输送什么,步枪c手枪c大炮c军服c药物c教官c耗材,还有军队,除了人,几乎都是通过走私的方式来进行的。”  “这一场决战,我会给予雇佣军足够的空间去获取功勋,但必定是巴吞鲁日军团奠定最后的胜利。法兰西需要这场胜利,我本人也需要以这种方式获得胜利。”  “胜利之后,我会回一趟巴黎,伟大而仁慈的王后是我最大的盟友。她已经开始为我物色更多的盟友,在那里,在那些盟友的帮助下,我会得到我想要的大部分东西。”  “现在就看你了,我未来的经销商先生,你觉得我们的清单当中应该列入哪些商品,又该抓紧哪些优质的客源呢”  洛林没有急着搭话,脑子开始飞快转动。  先前这番宣言伯爵不知道憋了多久,居然半点风声也没有透过。  他的背后是大名鼎鼎的赤字夫人,法兰西真正的掌权者,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王后,光是这一点就已经保证了挟大胜之威,壮法兰西国势的伯爵会在接下来的宫廷博弈中大获全胜。  洛林需要先捋清伯爵能在这场博弈中获得多少关键收益,掌握多大的话语权,其次才是商品和买家。  那么伯爵可以获得什么  首先是爵位,法兰西普通贵族的顶点就是伯爵 ,在这一层次,加尔维斯家族已经踩上了天花板。  他必须追求阶级的跃升,也就是从普通贵族迁跃到法兰西贵族,成为一级议会的一员。  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爵位是否提升就不重要了,反正他也不可能在法兰西本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侯国,加尔维斯家族根本就不具备这样的底蕴。  由此可见,伯爵的政治追求应该是受封为法兰西贵族,以新大陆为根基,继续担任路易斯安那总督,或者更进一步,成为新法兰西总督。  所以他才需要军方的支持。  无论是早先把截留走私的利润拱手相让,还是计划让巴吞鲁日军团获取新奥尔良保卫战的胜利,都是为了博得军方的好感。  而且一个以新大陆为根基的,新生的法兰西贵族也是玛丽王后最合适的代理人人选。  那位王后可是非常爱钱的,关于她的有趣传闻广传在世界各处,甚至盖过了她的政治才能,时常让人忽略了,她才是法兰西这艘大舰真正的舵手,而不是高居在王座上的路易十六。  想到这儿,事情一下就变得清楚了。  伯爵会在新大陆获得极大的话语权,这样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在意洛林提出的意见。  他之所以发起这次谈话,只是想看看洛林的取舍,以此决定在掌权之后到底给予洛林多大的代理权。  这是谈话的本质是一次考核  洛林微微一笑,扭头看向卡门:“卡门,是你说还是我说”  “我只是船长的商贸执行人,在这种决策性的问题上,您给予我的教导从来都是听命而为。无论您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会衷心拥护您。”  卡门一如既往地在最恰当的时间给出了最恰当的助攻,洛林趁势站起身,向着伯爵深深鞠躬。  “伯爵,这就是我的答案,希望不会让您失望。” 更多请收藏【】! 0156 一方战败 面对伯爵的考核,洛林交了白卷,然后拿了满分。  他终于正式成为了加尔维斯伯爵的走私代理人。  伯爵告诉他,玛丽王后的信使已经把新拟定的利益分派方案发了过来,一旦新奥尔良保卫战获得胜利,玛丽王后会负责把这个方案落实到位,结束这场权贵内部的利益斗争。  在新的分派方案里,伯爵会成为法兰西在新大陆走私贸易的总代理人,获得其中5的业务,同时属于王室的30业务也会全权交给他来经营。  王室有自己指定的代理商,所以洛林将要负责的就是属于伯爵的5。  这份货单包含有每月一千五百支查尔维尔步枪,一千把龙骑兵手枪,相应的弹药和大部分耗材,所有的收货人都是美国大陆军。  据伯爵所说,这些货物相当于法兰西供应给大陆军所有援助的70,洛林将成为美国军方最大的军火供应商。  在价位上,步枪的出货价是二十二镑,美方的收购价是七十六镑;手枪的出货价是十四镑,收购价四十二镑;各类耗材多是新大陆自产,减少了运费,大约每船四百镑,而收购价则是七百七十镑。  按照寒鸦号的载货量,所有的商品大约需要三趟运完,货物成本是48200镑,结算金额则是158310镑,可分配利润高达十一万镑左右。  考虑到伯爵在这桩生意中的绝对主导地位,洛林提出四六分成,洛林承担全部风险,获取其中四成利润。  但是伯爵必须允许他先货后钱,也就是在结算周期支付货款,而不是像其他走私商人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就相当于洛林用一成让利换了一个包赚不赔的特权。  名义上他承担全部风险,但在出航到归港过程中,实际上是他赌船,伯爵赌枪。  思考了很久,伯爵最终同意了洛林这个唯一的要求。  在伯爵的书房,卡门现场起草了代理合同,洛林与伯爵郑重地在甲乙双方签上名字,一式两份,各自收入羊皮纸的封罐。  神圣的协议达成,伯爵为洛林斟了第二杯酒。  “初生牛犊不怕虎,肯维,听你的答辩,你似乎有意把这桩生意长长久久做下去。”  洛林笑着举起杯:“直到美国得到独立,我都将是新大陆人们最忠诚的正义伙伴。”  伯爵哑然失笑:“你知道新奥尔良到巴尔的摩走私线的回航率是多少么”  “如此大的利润,我估计,百分之七十”  “二十。”伯爵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数字,“这是上个月的回航率,每五个商人只有一个回到这座港口。”  洛林真地吓了一跳:“好好的三倍利润线,回航率怎么会这么低难道加勒比海还有比这利润更高的生意”  “据我所知,没有了。”伯爵遗憾地摇头,“自从英国人更换了大陆分舰队的提督,这条航线变得越发紧张。我听说每三艘走私船就有一艘被英国人俘虏或击沉,剩下的船还要应付海盗,折损率大约两成。这是一场心跳之旅,大部分人走过一次就不愿再走第二次,毕竟钱挣得再多,也得有命来花。”  “看来那位德雷克提督,真是个麻烦呢”  订立合同的第二天,伯爵就在卫队的保护下住进了前线的军帐。  伯爵曾提出让洛林和他的水手们插队,以雇佣兵的身份参与决战,换取现有的走私物资,洛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想要的是长久的生意,像这种性价比不高,还有可能被用作炮灰的短期订单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也产生不了任何诱惑。  新奥尔良保卫战的决战在庞恰特雷恩湖的西岸正式打响。  1799年4月5日,人数扩大到一万两千的雇佣军在广阔的平原上向英军阵地发起无休止的冲击,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印第安黑足部落损失惨重,节节败退。  7日,后阵的英国军队加入战斗。  这些穿着鲜红军装的职业军人像冰凿一样嵌进战场,所过之处,雇佣军全无还手之力。  8日,雇佣军团派遣代表向伯爵提出撤退请求,伯爵没有见他们,而是直接把8名代表丢进了军事法庭,草草审判之后,以叛国罪吊死在军营门口。  雇佣军团噤若寒蝉。  他们开始抵抗,用最勇猛,最不惜命的姿态向英国人发起反击,然后以卵击石,干干脆脆撞碎在英国军队的阵地面前。  如此一直持续到10日,战争的态势转向不利,英国人似乎杀红了眼,法兰西全线呈现败势。  巴吞鲁日军团异军突起  他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战场西南,像一把烧红的小刀斩断英国人的战线,对两个整团形成彻底的包围。  英国人的反包围和营救作战持续了整整4天。  14日下午,在反复营救无果之后,为了防止包围圈中的英国军队向法兰西人缴械投降,英国指挥官向伯爵发出了谈判邀请。  战争由此进入中歇期。  4月17日,英法两军在庞恰特雷恩湖的正中心举行了由西班牙人主持的最高层会谈,成功签署了名为庞恰特雷恩船上和约的和平协定。  法国宣布撤围并释放战争当中的全部英国俘虏,英方宣布放弃对新奥尔良的战役目的,释放所有被俘人员。  黑足部落成了唯一被牺牲的那一方。  这些亲近英国的印第安 部落被要求为他们的战争暴行承担全部责任,同时向法兰西赔付价值十万英镑的财货,向西班牙人赔付两万英镑,向英国赔付价值八千英镑的财货。  否则,他们的俘虏会沦为奴隶,他们也会被宣布为野蛮人,从此再得不到来自文明世界的任何援助和保护。  战争结束。    新奥尔良人正在阅兵场上举行庆典,庆典的主角是法兰西人加尔维斯伯爵。  人山人海。  洛林捏着庆典的邀请函百无聊赖坐在寒鸦号的船头。  这里与阅兵场近在咫尺,所以哪怕不在现场,洛林也可以听到广场上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歌声。  “这个城市还真是喜欢热闹”他喃喃自语。  海娜抱着白耳朵走过来,理所当然地把洛林往边上挤了挤,坐下来。  “伯爵邀请你了,你待在这儿不礼貌。”  洛林懒洋洋笑了一声:“你居然也开始关注礼仪了。是卡门和你说的”  海娜干脆点头。  “那卡门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让亚查林和克伦代替我去”  “她说伯爵不是真心和你分享胜利的喜悦,他只希望你站在广场上,成为欢呼的人群之一。”  洛林摊手耸肩:“看,我不喜欢凑热闹,人一旦多起来,到处都是骚味和汗臭味,就像踩进远洋中的炮舱。”  “这么说的话,不去也没什么。”  “是啊。”洛林把白耳朵抓过来,狠狠薅了两把,“正式走私得在六月下旬才开始,这中间我得回一趟卢西,你c诺雅c皮尔斯c丹尼尔和亚查林陪我回去。卡门就留在这里,她需要处理一些商业细节。”  “我们怎么回去雨蛙号”  洛林反问道:“分会的第一艘远洋商船肯定得由我亲手交到查克手里,这才显得总会长没有尸位素餐,是吧”  海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也是。”  “该让水手们准备起来了。亚查林这家伙估计得明天早上才会回来,等他回来,我们就走。”  “好。” 更多请收藏【】! 0157 又双叒叕 “喂你们身为主人雇来的渔港维护员,不羞愧么”  “上班时间喝酒,上班时间睡觉,上班时间钓鱼你们是德雷克山庄的雇员,不是游客吧”  “你们的年薪是管家的两倍,就不能表现得稍微称职一些么”  “我刚才去检查,发现码头的柱子上都有苔藓了,要是塌了怎么办”  “还有那个钓鱼的我还在训话呢,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打哈欠”  春天,万物萌苏,暖风宜人。  海鱼成群结对地在洋流里巡游,海鸟尽情狂欢,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场饕餮盛宴。  全世界的心情都向着美好,除了卢西庄园新任的管家,原爱尔兰风情旅店的老板兼前台兼侍应兼厨娘,奥菲麦卡锡小姐。  她不开心。  旅店被德雷克商会高价买下,作为合同中的附加条款,她得到了一份长约,首先任职于加勒比分会,成为查克帕克会长的第二秘书。  然而查克的工作效率实在太高,而且惯于亲力亲为,连精明强干的第一秘书都时常无所事事,更别说她这个所谓的第二秘书。  无聊,无奈,无事可做。  闲不住的奥菲小姐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在浪费她不能重来的青春昭华,所以干脆利落地向查克提出了调职申请。  她要到更艰苦的岗位去,去磨砺人生  那是在3月,洛林以探险为名在卢西庄园消失后的第三周,分会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照会,还以为洛林依旧在庄园享受着纸醉金迷的庄园主生活。  金鹿号的修缮正式告结,焕然一新的大船停靠在皇家港的长租泊位,查克决定带着奥菲小姐亲赴卢西,向洛林汇报这一喜讯。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在庄园的客房等了两晚,二位分会贵客接受了留驻庄园的印第安仆从们无微不至的招待。  是夜,奥菲小姐第二次向查克提出调职申请,因为这段没有办成任何正事的旅程让她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错觉,她觉得查克要泡她  查克是位优秀的英格兰绅士,但不是奥菲小姐喜欢的size,奥菲小姐又觉得,她有义务把这段朦胧的憧憬扼杀在摇篮当中。  然后,查克就把她留在了庄园,她的第二份职务是庄园管家,职务全称,加勒比分会所属卢西镇德雷克庄园资产管理人兼分会派驻总商会信息联络人,年薪四十镑。  奥菲小姐很喜欢这个新岗位。  一方面,不必再贴身协助查克处置公务证明查克已经放弃了对她的追求。  另一方面,新工作的名号很长,非常长,十分长,显然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关键职务。  第三点,四十镑是高薪,哪怕在英格兰本土,中产阶级的标准年薪也只有三十镑。  这个年薪是分会对她工作能力和潜力的认同,即便出售了旅馆之后,奥菲小姐并不缺钱,她也享受这种来自精英阶层的认同感。  然鹅,青春就像飞驰的马车,一头把她从十字路口撞到了背街小巷。  卢西庄园的工作一点也没有挑战性。  种植园的黑奴们很老实,因为洛林根本看不见那三百亩良田的产出,对种植园村落的要求就是,产出自用,质量要高。  开春以来,种植园就依照洛林的精神开始了业态调整。  一百五十亩种植粮食,供给庄园自身消耗;一百亩种植水果,用作酿酒和食用,仅有五十亩需要精耕细作,包含早先的茶林和咖啡林,也唯有这一部分才有一定的机会送上洛林的餐桌,在他心血来潮的时候  这样的工作强度对黑奴而言宛若天堂,由三个印第安仆从组成的种植园村落管委会每日的主要工作只剩下清查逃奴,因为不时会有不知哪里逃来的黑奴自说自话加入村落,如果听之任之,很容易影响洛林和附近绅士的私人关系,必须及早发现,早作处置。  第二部分就是负担基层管理工作和庄园服务工作的十三位印第安仆从。  和卢西其他死气沉沉的仆从们不同,他们简直把庄园当成了自己的部落。  奥菲小姐任职的第四天就应邀参加了一场仆从之间的婚礼,玛卡向芬利尔求婚,得到了庄园所有成员的祝福。  一场充满原始风味的传统婚礼之后,他们欢天喜地地入了洞房,从头至尾也没有一个人提及初夜权的问题。  奥菲小姐双觉得,她有义务维护庄园主人,也就是洛林神圣的权利。  所以她去书房调取了芬利尔的合约,翻了一夜也没能找到有关“初夜权”的条文,取而代之的,她在合约末尾找到了一条匪夷所思的优先条款。  协议人在合同期间有产子的自由。其怀孕期间享有六到八个月的产假,时间从显怀持续到修养结束。新生儿为自由民,庄园不负担其生活开支。年满八岁之后,凡无明显生理及智力缺陷的儿童,其监护人享有决定其是否加入庄园的权利。此权利享有优先权,无正当理由,庄园不得拒绝。  于是奥菲知道了,卢西庄园的生态是不同的,这些仅保留了自由民身份的印第安人不介意待在这里做牛做马,只是担心自己的孩子失去做牛做马的权利。  区区初夜权,就足以改变人心么  可笑的是,印第安人还不是最让奥菲小姐挫败的存在。  整个庄园只有四个白人雇员,一个是她,另外三个就是洛林安插进来的渔港 管理员。  而那三个好吃懒做的管理员年薪是八十镑,整整是她这个大管家的两倍  究竟谁才是庄园最尊贵的雇员  一夜深思,奥菲小姐叒觉得,她的职务肯定是查克帕克阴险的报复  追求失败了,查克没能一亲芳泽,所以对美丽的奥菲小姐因爱生恨,故意把她安置到这样一个连上帝都不能理解的古怪地方,想羞辱她,打击她,让她屈服,让她软弱,让她摇尾乞怜,请求回到他的身边,献上身体,自甘堕落  果然那些自命为绅士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洛林德雷克是个邪恶的异教徒,查克帕克是个卑鄙的阴谋犯  我要自强  奥菲小姐捏紧了拳头,下定决心无视掉卢西庄园一切诡异的设定,彻底整肃庄园上下的懒散之风  她叕觉得,这一定是上帝给她的考验,她接受挑战  ut一nstea 更多请收藏【】! 0158 这是命令 小姑娘真精神啊  坐在摆放渔具的木箱上,迪伦翻着他招牌的死鱼眼,眺望远处海天一色。  今天的天气很好,很适合驾一条小船去近海垂钓,很适合晒上一天的太阳,然后带着古铜色,微微刺痛的皮肤去酒馆。  巴迪拉最喜欢这样的皮肤,抚摸这样的皮肤会让她亢奋,连腰肢都扭动得格外卖力,带给人销魂蚀骨的体验。  这样的好日子可没有多久了  迪伦知道,好管闲事的伦纳德老爹已经给他们三家人去了信,让他们去南安普顿报道,搭乘欧西北分会的商船到新大陆来,共聚天伦。  要不了几个月,等家里的黄脸婆带着三个孩子来庄园定居,他就不能再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去镇上招妓,至少得大费周章地跑去隔壁镇子。  这真是个令人伤心的故事,就像好好的庄园突然空降了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管家。  加勒比分会,怎么都是这种多此一举的人呢  “哎”  迪伦重重叹了口气,挺一挺腰杆,突然在海天的尽头看到了一面飘扬的圣乔治旗。  雪白的圣乔治旗,鲜红的侧十字迎风招展,在人的耳朵里捏造出猎猎的风声,越来越高,越来越近。  粗大的桅杆跳出海面,紧接着是修长的船影。  那艘船的姿态很矫健,从细微处的设计来看,应该是一艘新造没几年的布里根廷,但船身却意外残破,焦黑c破损,从船壳到桅杆都打着赶工修缮的补丁,艉楼处还有一个巨大缺口,就像才从一场海战当中劫后余生。  那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这艘船是向着渔港开过来的。  什么船会直奔向这个荒僻的渔港  船长回来了  迪伦隐约看到船头上一对丽人的剪影,男的魁梧,女的窈窕,只是距离实在太远,他一时看不清楚。  他赶紧推了推在边上打瞌睡的希尔。  “伙计,有船”  希尔摆着生无可恋的表情歪过脑袋,抠掉眼角大颗粒的眼屎:“伙计,这里是近海,随时都有船。”  “不是那种小船,是布里根廷,冲着我们开过来了。”  “什么布里根廷”  希尔噌就睁大了眼睛,急吼吼站起来,三两步爬上楼顶,搭起凉棚向远方张望。  他的眼神是很好的,在洛林的旗舰时,他的任职就是主桅第五瞭望手,前桅第三瞭望手,连洛林都说,那双总是不洗干净的灰眸子肯定被神灵祝福过。  然而他们的行动并没有经过管家小姐的许可。  训话正到高潮处,训话的对象一个睡死了,两个交头接耳,谈笑风生,谈着谈着,其中一个开始爬屋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鹈鹕求爱的羞耻姿势。  奥菲小姐很生气  “喂英格兰的男人难道就是这样应付主管的么你们的礼仪呢你们的”  “闭嘴,四十镑小妞”  “你你你你”奥菲小姐第一次被呛话,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迪伦嚯一下起身,一巴掌拍在另一个老伙计的后脑勺上:“巴托,起来,有炮舰接近,中损,悬圣乔治旗。”  连哈喇子都没擦干净的巴托一蹦三尺高,旋风似卷进小屋,不一会儿就给自己挂上了刺剑,背上了长枪,还顺道取出了两个搭档的随身武器。  奥菲小姐呆呆看着气质骤变的三人,结结巴巴问:“这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迪伦接过巴托递过来的步枪,举起枪试着瞄了一下。  “显而易见,四十镑小妞,中损的炮舰航向码头,要不就是船长回来了,要不就是狡猾的海盗假扮英舰,正准备抢夺我们的渔港休整。”  “海海盗”  “别这么大惊小怪。”迪伦舔着嘴唇狞笑一声,“他们离我们足有4公里,希尔很快就会告诉你答案。即便真是海盗,你也有足够的时间把黑奴和印第安人集结起来,保卫我们的庄园。”  “真的么”  “你以为船长为什么挑选我们三人看管渔港冲锋队,讯令室,瞭望台,我们都是海员级别的水手,之所以待在码头,任务是保护庄园的安全,不是该死的除苔”  话音未落,屋顶上的希尔高声喊道:“目标确认是船长和耶斯拉女士收起刀枪,准备迎接”    用了将近半个小时,顶着风的雨蛙号才慢悠悠靠上了码头。  船板降下,洛林和海娜手挽着手步下甲板,迎面就看到了站得笔挺的迪伦。  “老迪伦,许久不见。”  迪伦啪一声立正敬礼:“欢迎船长归航”  洛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脑袋一扭,诧异地看向奥菲小姐:“奥菲麦卡锡,我不记得自己的庄园里雇用过美丽的爱尔兰女士。”  奥菲小姐轻轻咳嗽了两声:“报告会长,我是德雷克商会所属,加勒比分会派驻总商会信息联络员奥菲麦卡锡,有鉴于您行踪不定,并且不愿意向分会透露,帕克分会长认为有必要增设这个职务。”  “你是联络员”  “是。另外考虑到德雷克山庄至今没有配置管家,帕克分会长命令我暂代此职,有您决定是否另行指派。”  “管家啊”洛林摸了摸好久没有光溜溜的下巴,“迪伦,麦卡锡小姐任职管家多久了”  “差不多三周。”  “称职么”  “很啰嗦。”  “也就是说很称职吧听说你大女儿也是那种事无巨细的活泼性格”  迪伦重重叹了口气 :“是,女儿是跟夫人学的。听说最晚七月他们就会到卢西来,我想,她与麦卡锡小姐可以成为要好的朋友。”  “那可太好了。”洛林笑着向奥菲小姐伸出手,“麦卡锡小姐,鉴于你这段时间良好的表现,你的试用期结束了,希望你在庄园过得愉快。”  邪恶的异教徒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奥菲小姐很警惕。  警惕之余,她还记得自己的另一项职务,联络员。  她指着雨蛙号问:“会长不是,老爷,这艘船是怎么回事”  “这艘船”洛林回头看了眼雨蛙号,“你知道我之前干什么去了么”  这个问题是奥菲小姐的逆鳞。  她气呼呼鼓着嘴:“庄园里只有码头的三位知道您干嘛去了,连帕克分会长问他们,得到的答案都是无可奉告。”  “你们居然没试着贿赂他们”  “怎么可以这样”  “啊哈没事,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不合时宜的举动。”洛林遗憾地看了迪伦一眼,对奥菲小姐说,“前段时间,我去中美洲进行了一次探险。”  “探险玛雅”  “如你所说,我去寻找太阳神的遗迹。”  “找到了么”  “没有。”  “那这艘船”  “在回来的途中,我在一片海滩上遇到了一支休整中的海盗团。像每一个正直的绅士一样,我向他们发起了袭击。”  奥菲小姐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您在探险途中,在陆地上向一支海盗发起了袭击”  “对。”  “抢了他们的船”  “对。”  “那为什么船会破成这样”  “哦,海盗人多势众,所以我耍了点小花招,引爆了他们的部分弹药,拉平了人数差距。”  “您是个魔鬼”奥菲惊恐地看着洛林,“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联络员么麻烦通知帕克会长来渔港接受炮舰,这艘船需要修缮,也需要起个好听一点的名字。”  “啊好。”  “还有问题么”  “没有了”  “没有的话,我们回庄园。”  洛林打头,奥菲小姐失魂落魄地跟在身后,混在一群嘻嘻哈哈,谈笑风生的海员身边。  在走出码头的一瞬间,她听到海娜对迪伦说:“码头该清洁了,到处都是苔痕青斑,容易打滑。”  迪伦啪一声立正站定:“明天码头就会焕然一新,我向您保证,耶斯拉女士”  奥菲小姐登时气得七魄升天:“你们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说,你们的工作不是除苔么”  “这不是除苔,这是命令。”迪伦一本正经回答。 更多请收藏【】! 0159 庄园主的生活方式 在洛林看来,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摘掉了不怎么舒服的假面具,换回了熟悉的姓和名,回到了久违的卢西庄园,一回来还接连听到了两个不错的消息。  一个消息是玛卡和芬利尔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说不怎么在意这对相识并没有多少时日的印第安小情侣,但作为第一对在庄园里结婚的年轻人,这段婚姻切实地改变了整个庄园的气氛。  相比于洛林出发以前,现在的庄园透着一股满满的资本主义腐败气息,阶级分明当中参杂进些许温情和柔软,终于能够给人那么一点家的感觉。  另一个好消息是金鹿号的修缮正式结束。  而且,因为洛林走之前没有给出过这艘船的使用授权,所以即便修缮结束,她也没有再度出海,一直都停靠在皇家港里。  这一次查克北上,她也会一起回到卢西,正式交还到洛林手里。  这意味着,洛林德雷克重新拥有了可用的战船,计划中的很多项目都得以展开,在恢复身份的两个月里,他肯定能过得比预想中更充实。  至于究竟干些什么,洛林还没想明白。  计划只是计划,最关键的运作方向需要等到和查克会面以后才能决定。  如此,海员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在柔软的大床上美美睡去,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太阳高挂在天上。  洛林抻起大大的懒腰下床,在印第安侍女们的服务下穿上清早的礼服,然后洗漱,修面,被指引着来到书房。  奥菲小姐端正地等在书桌边。  她今天穿着一身米色的仕女礼服,外罩着修改过的男士燕尾,棕色的头发高高盘起,束住蕾丝,别着簪花,手上捧着速记的本子,脸上还架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浑身上下洋溢着知性的味道。  “十八世纪的办公室女郎”洛林砸了砸嘴,低头坐进自己的书桌,“麦卡锡小姐”  “从今天起,我正式成为您的管家,所以以后请叫我奥菲。老爷,礼仪的称呼是疏远的表现,过度的礼仪会让您的侍从们离心离德。”  “好吧,奥菲,大清早应该是我骑马和击剑的时间,你把我叫到书房来干嘛”  “现在是9点30分。”奥菲小姐用手上的铅笔敲了敲洛林面前的座钟,“对一个合格的绅士来说,这个时间晨练已经结束了,早茶还有半个小时开始,正是处置事务和会客的时间。”  “然后”  “我为您安排了近几日的日程,需要您确认一下。”  “居然连日程表都排出来了”洛林隐蔽地翻了个白眼,“你说,我听着。”  奥菲小姐哗啦掀开手上的速记本。  “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庄园来过五批客人。帕克分会长来过一次,金士顿的纳尔逊中校来过一次,还有卢西本地绅士的领袖里维尔先生,他和他的夫人造访了两次。还有一个自称是您朋友的落魄汉,他希望在庄园中等您回来,被我赶出去了。”  洛林张了张嘴:“你刚才说,你把我朋友赶出去了”  正义的管家小姐郑重点头:“老爷,您来新大陆多久了”  “几个月。”  “除了纳尔逊中校和商会里的几位先生,您在本地有朋友么”  “呃或许是欧洲过来的”  “我问过了,他是步行进入的庄园,没有马车代步,而且很脏。您觉得这样的人会是您的朋友么在我看来,那只是打听到您不在庄园,准备过来混吃混喝的无赖。”  必须承认,奥菲小姐的判断很有道理,洛林不仅无言以对,还打从心底生出些许赞同的感觉。  所以这一篇揭过。  洛林交叉起十指,撑住下巴:“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安排回访的时间”  “是的,这是礼仪。”  “查克那边我已经让你通知他过来了。”  “分会长的回访可以排除,剩下两人”  “我会安排时间与纳尔逊中校碰面,至于本地的”  “里维尔先生。”  “里维尔,他是贵族么”  “不是。”  “是种植园主”  “是。”  “多大的种植园”  “大约500亩,他在卢西很有声望。”  “这样啊把里维尔家的回访计划也排除掉,我没兴趣跟一个地上的绅士畅谈去年的收成。”  “老爷,这不合礼仪。”奥菲小姐坚持到。  “我倒觉得这很合乎礼仪。”洛林反驳,“反正他和他的夫人都已经来过两次了,如果有缘,我可以在这儿招待他们。”  “您会下地狱的,老爷。”奥菲小姐恨恨地在小本上划掉里维尔家的回访计划,翻到下一页,“接下来是今天的安排,10点,早茶,11点30分,去镇上”  洛林猛地抬起手:“等一下。”  “嗯”  “跟本地乡绅c官员c议员有关的一切社交活动都取消,重来一遍。”  奥菲小姐瞪大了眼睛:“都取消”  “你还没有递拜帖吧”  “原本准备汇报结束之后就去送”  “那就不需要专门再送一次致歉信了,取消吧。”洛林舒适地扭了扭脖子,“我是一个海商,跟一座连商港都没有的小镇有什么好社交的。”  “可是可是您住在这”  “有联系么我是一个孤僻c高傲c自以为是的英格兰人,让他们形成这种感觉,可以为我省下很多口舌。”洛林拿手指敲了敲桌子,“奥菲, 我坚持。”  “如果您坚持”奥菲小姐唰唰唰划拉了半天,重新抬起头,“10点早茶,1点午餐,然后您需要去自己的种植园看一看,让奴隶们知道他们的主人长什么样,如果施舍一些小恩小惠就更好了,有助于您传播仁慈的名声。再然后,4点下午茶,8点晚餐,10点的时候如果您还没有睡下,我会叫人安排晚茶。”  看着奥菲小姐啪一声合上本子,洛林愣了一下:“虽然我很满意除了吃就是睡的生活,可这就是你安排的全部日程”  “是的,这就是今天全部的日程”奥菲小姐气急败坏,“因为您是一个孤僻c高傲c自以为是的英格兰异教徒” 更多请收藏【】! 0160 我可算找到你了 “原来种植园是这样哒”  站在高高的哨塔上,小皮尔斯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发出长长的感叹。  他们正在德雷克庄园所有的种植园村落。  村落毗邻农地,包括一片向阳的小山坡和与之相连的大片平坦地,总面积300余亩,里面住着22个黑奴,3个印第安管理者和大约20个什么肤色都有的雇农。  这些人和物统统都是洛林的资产。  说起来,洛林一行人在巴希巴造访过种植园镇,克伦和皮尔斯也在密西西比的三角洲短暂驻留于种植园附近,但真正亲眼看到种植园景象,对这群来自欧洲,没什么见识的城里人来说,还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这里的景象与欧洲的农庄截然不同。  在欧洲,农民的屋子大多建造在农田边,左近有库房c仓房一类的辅助建筑,房前屋后还有饲养的家禽家畜。  这些在种植园都看不到。  为了尽可能节约土地,种植园的劳力被集中养殖在围墙和铁丝网当中,生活环境小而逼仄。  而且奴隶不允许拥有私人财产,所以家禽家畜必须统一饲养。  除了农场,洛林还有一个小小的牧场,就建在庄园的一角,与别墅面前的草场绵延相连,产出基本足够满足庄园内部对禽蛋和肉类的需求。  种植园则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黑奴和雇农的主食都是用麦麸和木屑混合泥土烤制出来的黑面包,印第安管理者的伙食相对精致些,但并不交给村落供应,而是由专人每天从庄园送过来。  工作繁重,环境恶劣,伙食粗糙,这方方面面结合到一块儿,塑造出的田间地头劳作的黑人们,往往是骨瘦如柴,四肢修长,眼神浑浊,毫无生机。  这给洛林一行人带来了巨大的心里冲击。  他们明明已经见识过很多黑人。  欧洲的黑人多被充当奴仆来用,像洛林初出茅庐时遇到过的星期五,或是像肯特庄园被吊死的阿尔,虽然不能掌控自己的性命,但至少在吃穿住用上不会显得过分匮乏。  那些黑人的健康度代表了主人的财富,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主人也不允许他们衰弱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另一类黑人就是新奥尔良的自由民,为生计奔波,为生活劳苦,少数人出人头地,多数人挣扎在社会底层,那副景象与洛林印象中的后世鲜有不同,人们眼睛里的精气神也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眼前的黑人才是这个时代黑奴的真正模样,如行尸走肉,似骷髅僵尸,只看一眼,就叫人再生不出看第二眼的欲望。  叹了口气,洛林丢下正兴奋地问东问西的皮尔斯,独自一人步下哨塔。  他在小小的简陋的种植园村落里漫步,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奥菲小姐追上来,在洛林面前张开胳膊:“老爷,你不会打算和黑奴们解除奴隶契约吧”  洛林呆了半晌:“你看我像疯了么”  “我看您像动了恻隐之心。”  “奥菲,你的确是个称职的管家。”洛林摇着头笑了一声,“放心吧,我不是圣人,从头至尾也没生出过解放黑奴的想法。我知道,那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您知道这一点就好。”奥菲小姐长长舒了一口气。  洛林饶有兴致地挑了张椅子坐下来:“说起来,你怎么会觉得我要解放黑奴”  “因为您的船上就有黑人,耶斯拉女士,看起来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九九九  “原来是因为海娜”洛林只觉得哭笑不得,“你急需要补充历史和地理方面的知识。海娜是埃及人,从人种来说,发端于阿拉伯,和摩尔人有亲缘关系,与非洲的黑奴可不是一个人种。”  “不是么”  “虽然肤色深一点,但他们不能与黑人混为一谈。硬要说的话,他们得算作褐色人种。”  “原来是这样”奥菲小姐彻底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冲着洛林深深鞠躬,“既然误会解开了,我还得回去为亚提斯先生讲解种植园发展史,我为此准备了一晚上。所以,再见。”  “再见。”  奥菲小姐风风火火地消失在道路尽头,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一道阴影从身后无声地笼罩住洛林。  “海娜”  “是我。”海娜走上前,靠着洛林站定,“你不是心软的人,怎么会对黑奴有这么大反应”  “怎么说呢”洛林为难地挠挠头发,“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吧”  “主职经商,兼职抢劫。”海娜想了想,“走私的利润很丰厚,如果顺利的话,经商中非法的比重会上升。”  “我可是个正经的私掠商人,被你说成什么样了”洛林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给海娜腾出一些位置,“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商人,海商,再说宽泛一些,是运输商。”  “我们并不生产商品,但我们依托于生产商,包括这些种植园主,还有那些越来越兴盛的作坊主。”  “商品就是一切。”他在虚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圆,切出一半,放到一边,“现阶段,蔗糖c烟草c蓝靛c咖啡,这些粗加工制品的利润更高,所以我们也更依赖于种植园主。”  “但你今天也看到那些黑奴了。你觉得依靠这样的劳力,有能力继续扩大种植园的产能么”  海娜歪着头想了半天:“可以多抓些。”  “非洲的黑人会抓 光的。在金士顿的时候,我和纳尔逊中校聊天,听说海上大约有200艘英国籍的贩奴船,每三个月一次往返,可以向新大陆输送五万名奴隶。法国比英国略少,三万,葡萄牙第三,一万,再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小股贩运,每年有近五十万黑奴被送往新大陆。”  “这么多”  “每年五十万人,二十年就是一个大不列颠的人口,非洲能制造这么多人口么更重要的是,按照种植园的消耗程度,每年死掉的会有多少”  “劳动力价值”洛林把十指交叉到一块,遮挡住嘴,仿佛要欺骗天上的神明,让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出自何人之口,“黑奴需要获得更多的保障,其他劳动力也要,这不是为了虚伪的公平正义,人权文明,而是为了更好地压榨出他们的劳动力价值。”  “奴隶主做不到这些,所以他们必定会败给资本家,庄园主必定会输给作坊主,这是历史的必然。”  海娜静静地看着洛林,突然伸出手,揽住他:“你打算怎么做”  “除了更加明确了商会未来的经营方向,暂时不打算做任何事。小孩不该思考大人的世界,弱者也不需要担忧世界的秩序。”  “那以后呢”  “以后以后的世界谁知道”洛林飒然一笑,抬起头,正好看到星星落落的黑奴和雇农拖着疲惫的身躯,在管理人的押送下回到村落。  人群中有一道白花花的人影格外显眼,洛林揉了好几次眼睛,才难以置信地喊出声。  “朱迪亚同学”  “德雷克”贝尔呆立在当场,嘴唇颤抖,虎目含泪,“洛林,我可算找到你了” 更多请收藏【】! 0161 玛歌之丘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洛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听到的声音,咀嚼c吞咽c拆骨c刀叉切割肉类,擦碰瓷盘,当然还有吸鼻涕和隐隐约约的唔咽声九九九  所有的这些声音混合到一块,再综合侍女脚踩地毯,往来奔忙,最终合成了现在这个多声道的立体音效贝尔吃肉。  真的,以人类之躯可以做到这一步,已经从科学层面完美地解释了在几百万年以前,智人为什么能在与海豚和狼的竞逐中获胜,成为地球上唯一的统治阶层。  答案就是求生欲,以及强烈得足以忘却求生欲的贪婪。  洛林伸手去够桌上的酒瓶,准备给自己来一口波尔多压压惊,这个动作被贝尔的余光捕获,他猛地抬起头来,鼓着腮帮子,撕扯着牛排,恶狠狠瞪着夺酒之手。  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名为护食的尴尬气息。  洛林轻轻咳嗽两声,大手成爪笼住酒瓶,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  “德雷克同学”贝尔努力咽下满嘴的肉,刀叉切割,目不斜视,“你想干什么”  “给你倒酒”  “可我杯里还是满的。”  “上一份单点已经上完了,我估摸着,你可能准备再点一些,而在那之前,会需要喝点酒涮洗口腔。”  刀叉当即顿在原处。  贝尔嘴唇哆嗦,热泪盈眶,扭过头与洛林深情对望:“我还能再点一些”  “这里是我的庄园嘛”  “两份菲力,三分肋排,黑布丁也来两根,不要切,整根那种,然后,这是什么酒”  “玛歌之丘,是莱斯托纳克家族的自产陈酿”  “再来两瓶”  “真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洛林哭笑不得地放开瓶子,朝餐厅角落的芬利尔挥了挥手,“去办吧,照着朱迪亚先生的需要,让厨房尽快把东西端上来。”    酒足饭饱。  喝了三瓶价值几十镑的顶级波尔多,胡吃海塞地咽下了至少十份牛排和三根粗大的黑布丁,在将死与未死之际,贝尔终于恢复理智,及时地停止了进食。  两人转场到书房,捧着香茗,开始叙旧。  “如果你希望让你的家人知道你的遭遇,趁死之前,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  “什么叫把记得的都告诉你”贝尔费力地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坚硬如铁的肚子倾斜向上,充分利用胃和肠道的空间,“你已经把我视作弥留之际了么”  “大体上差不多。”洛林比了比喉咙到下腹的位置,“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你今晚塞进去的东西足可以堵到喉咙,只要睡觉的时候姿势有恙,就会挤压住气管,把你自己扼死在梦里。”  “真的”  “所以有什么遗言就留下来,我会亲手交给你妹妹的。”  “遗言或许真是遗言也说不定。”贝尔深深叹了口气,“简而言之,我正在畏罪潜逃。”  噗  洛林一口茶喷在茶几上,淌湿了半张桌面:“你说什么”  “我,畏罪潜逃。在南安普顿向你倒卖海事通勤的事情曝光了,提督不是,沙克德雷克要把我交给军事法庭,我提前收到了消息,趁着中途靠岸,逃下了船。”  “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你以为我会信”  “无论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贝尔痞赖地耸了耸肩。  洛林难得来了精神:“好,你说是事实。我问你,那位德雷克少将为什么不在船上召开军事法庭狮子号是分舰队旗舰,有两套指挥系统,难道凑不出十二个校级以上军官”  “我是从流浪号开始追随沙克德雷克的老人,在船上总归有一定的影响力,他怕船上法庭作出对我有利的判决。”  “然后呢他一心置你于死地,却不知道要保守秘密”  “他把消息瞒得很死。”贝尔从怀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审判令,“只可惜,在打扫提督卧舱的时候,勤务发现了这东西。”  洛林将信将疑地接过审判令,上面写着贝尔的履历c罪名和案件的基本情况,底下有沙克的签名和德雷克的印戳,在陪审和法庭人员的栏位却空空如也,像极了一张真正的审判申请书。  他把审判令丢在湿漉漉的茶几上:“上面只有德雷克少将一个人的签印,并没有扩散,很容易就可以伪造出来。”  贝尔忍不住苦笑:“如果上面有第二个人的信息,不是应了你刚才说的他一心置我于死地,却不知道要保守秘密的说辞”  “就是这样。”洛林理所当然道,“一桩涉及四十几支步枪的倒卖军需发生在自己的亲信身上,在他的官阶根本就算不上问题,但如果召开军事法庭,却足以要了你的小命。这件事情无论怎么解释都说不通,沙克德雷克虽然古板寡情,但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  “你倒是了解你的哥哥”贝尔似乎放弃了争辩,仰起头,回忆往昔。  “我在圣萨尔瓦多逃下船,一路辗转逃到金士顿。”他瞥了洛林一眼,“别问我为什么到舰队驻地自投罗网,问就是我没钱。身上的零钱根本不够搭船回欧洲,留在西印度的话,哪儿都差不多。”  这一点洛林倒是没怀疑过。  贝尔的家庭状况洛林知道得很清楚,他不会在自己身上留太多钱,逃难的人也不可能向船上的同僚借盘缠。  至于为什么会来金士顿  金鹿号与狮子号在皇家港外碰过面,既然如此,贝尔 很有可能会来金士顿投奔洛林。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贝尔说的畏罪潜逃是真实的。  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示意贝尔继续说。  贝尔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我在金士顿找你,没找到,在码头上打听到德雷克商会在金士顿开设了分会,又通过任职分会的老伙计打听到,你在卢西置办了庄园,就过来投奔你了。”  “你如果是来卢西找我的,怎么会”话说一半,洛林突然僵在半道。  奥菲小姐的话猛然间响彻在脑海,她曾说:“有一个自称是您朋友的落魄汉,他希望在庄园中等您回来,被我赶出去了。”  这事不会这么巧吧  令人愉悦的探索欲升了起来,洛林摇了摇手边的铃铛,让门外的侍女把奥菲小姐叫进来。  奥菲小姐一进门,目光与四叉八仰坐在沙发上的贝尔对撞一处,两人脸色都是一黑。  “哼”“嘁”  洛林一眼就看明白了,二位是有故事的。  他轻声问:“奥菲,我不在庄园期间,你说赶走了一个自称是我朋友的落魄汉”  “就是这个无赖,老爷”奥菲小姐尖着嗓子抢答,“另外,刚才他一餐吃掉了九十八镑又十六先令,纵然您身家丰厚,对这类所谓的朋友还是需要敬而远之,免得坐吃山空。”  洛林从奥菲小姐的话里感受到深切的敌意,不由探询地看向贝尔:“朱迪亚同学,你怎么招惹我的管家了”  “像我这种与人为善的绅士怎么可能随便去招惹正经的淑女”  奥菲小姐气得满脸通红:“信口雌黄,无耻小人”  “喜怒无常,泼辣刁蛮。”贝尔摆出不屑的嘴脸,“每次见你都是这样叉着胳膊耀武扬威。怎么便秘还没好么” 更多请收藏【】! 0162 卑微的家伙 时间回溯到三周以前  贝尔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终于来到卢西,站在德雷克庄园的铁艺门前。  他自报家门,自称是洛林的好友兼同学,与洛林相约在卢西庄园聚会。  虽然他穿得邋遢了一些,但常年的军旅生涯和优良的出身所培养出的气质还是让守门的印第安仆从不敢稍作阻拦,径直把他带到了庄园的别墅。  那时候是查克离开庄园第四天,奥菲小姐心中的阴谋论堪堪成型,鼓足干劲,正想在新的岗位上证明自己的价值。  管家的价值当然需要树立威严。  可问题是,她其实不擅长这些。  直率与质朴的性子让她脸上藏不住事,年少自立的过往又让她过于要强,两者相合的结果就是矫枉过正,错误地把碎碎念当成了管束下属的有效方式。  她正在教训两个印第安女仆,原因不明,过程不明,总之贝尔到的时候,她正火力全开,生人勿近。  领路的印第安仆从不敢上去触新上司的霉头,把贝尔一丢就跑回了自己的岗位。  贝尔自觉也不好打断庄园的规矩,就在遮阴的地方站好,就那么静静等着。  他等啊,等啊,等了足足半个钟头,奥菲小姐还是没有结束训话,看样子也没有发现自己的附近多了一个气质与衣着都足以引人注目的白人。  贝尔开始觉得奥菲小姐在有意刁难他。  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每一个英格兰管家都是礼仪的典范,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从不会在下属面前展现愤怒,更不会把主人的贵客冷落在旁。  相比之下,奥菲小姐的表现也太刻意了。  这种刻意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这位小姐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管家,之前既没有受过相关的培训,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管家风采。  这,是不可能的  其二,洛林已经知道贝尔来了,而且不想见他,这才让自己的管家用这种委婉的方式下逐客令。  几乎,肯定是这样  分析到这一步,从一个绅士的角度来说,贝尔就该主动告辞,择日再约了。  然而,他没有退路。  身无分文意味着他在卢西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得到保障,要是这么灰溜溜回去找沙克救济,依沙克的性子,说不定真会把他丢进军事法庭。  他只能铤而走险,逼迫奥菲小姐跟他正面对话。  所以贝尔以一个皇家海军应有的勇敢和无畏,直截了当打断了这场在新扎管家心中非常具有仪式感的训话,连方式都是海军式的正面对线,骑脸硬刚。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你便秘么”  尘埃落定。  贝尔和奥菲小姐的第一次见面以惨烈的两败俱伤迎来完结。  奥菲小姐没能在印第安仆从面前树立起威信,反而获得了一个“便秘女士”的侮辱性外号。  贝尔被玛卡和另一个强壮的仆从直接丢出了庄园,奥菲小姐用名誉担保,他绝对不是洛林的友人。  就挺突然的,贝尔完蛋了。  因为嘴贱,他被迫陷入到生存危机。  卢西是滨海小镇,一个优秀的海员想要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但要兼顾活下去和与洛林相遇的可能性,选择就变得非常少。  他作出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决定,与那些破产的开拓民一道,应聘成为德雷克庄园种植园的雇农,然后犁了整整三个星期的地,干黑奴的活,吃黑奴的饭,几乎暴毙在种植园的村落里。  故事大致就是这样。  洛林无语地坐在干柴烈火的两人中间,左看看到羞愤欲死的奥菲小姐,右看看到得意洋洋的贝尔先生。  这种场面似曾相识  洛林沉默了半天,悄悄把贝尔拉到一边:“所以,你看上我的管家了”  贝尔满脸惊骇:“怎么可能这都是策略策略”  “明知道肮脏的话题是淑女的禁忌,第一次提,你或许是想要绝地反扑,可为什么在我的书房又重提一次难道不是想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上帝啊,我疯了么连我家的厨娘在教训黑奴的时候都比她温柔得多”  洛林遗憾地看了奥菲小姐一眼:“知道么我印象中的奥菲心直口快,天真烂漫。她少女时就失去了双亲,一个人把旅店照看成皇家港首屈一指的安居之所。现在并不是她真正的样子,只是因为突然被扔进陌生的环境,她有些缺乏安全感和自信心。”  贝尔古怪地看着洛林:“你突然跟我说这些”  “奥菲是个好姑娘,如果你真喜欢她,得换一种求爱的方式。”  “我说了我不是”  “慢慢来,心平气和,感受内心,别被这些天吃的苦头蒙蔽了双眼。”洛林非常神棍地拍了拍贝尔的肩,挺直腰杆,重显尊贵,“呃咳,奥菲,这位是贝尔朱迪亚,我在海校时的同学c好友,海校优秀学员,也是世界上最顶级的舵手之一。”  奥菲小姐知道洛林在为他们互相介绍,这意味着洛林准备收留这个讨厌的无赖。  她感觉到冒犯。  但这里本就是洛林的庄园,庄园的主人有了决断,身为管家,没有任何拒绝的立场。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用最敷衍最仓促的动作鞠了个躬:“朱迪亚先生,您好”  “请把这当成和解的开端。”洛林又对贝尔说,“朱迪亚同学,奥菲麦卡锡,德雷克庄园的管家和主心骨,加勒比分会驻总会 联络员,一位能干的爱尔兰淑女。”  “嗯哼。”  “贝尔”  “麦卡锡小姐,您好。”  两人僵硬地对视一眼,又齐齐撇过头:“哼”“嘁”  洛林对结果还是满意的  他本来就没有做红娘的打算,这两个人成也好,不成也罢,反正不要一见面就吵吵,不分场合地围着屎尿屁打转就足够了。  他扫了眼狼藉的茶几:“两件事,奥菲。让人进来收拾书房,挚友久别,我刚才稍微激动了一些。第二件事,给朱迪亚同学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他会留在庄园暂住。”  “是,老爷。”  奥菲小姐不情不愿地出了房门,贝尔诧异地看着洛林:“德雷克,你打算怎么安置我暂住难道过几天你还打算把我送回欧洲去”  “这是最好的方法,不是么总比上绞架强。”  “可我还想出海”  “回欧洲也要出海嘛”  “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种出海我要上船,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得切实负起责任来,不能让雷顿爵士为我操心。”  “爵士可不会为你这个违反军法的家伙操心。”洛林讪笑一声,“实话实说,我不信任你。”  贝尔颓丧地垂下脑袋:“我一定是不小心亏欠了你们兄弟什么,大的不给我活路,小的不给我希望如果就这样回到欧洲,我就是一个通缉犯,一辈子只能在黑商和海盗手下打工我的妹妹,我可怜的妹妹肯定得从教会学校辍学,也不可能再置办起体面的嫁妆,嫁给一个绅士”  “别拿你的妹妹说事”洛林满脑袋的黑线。  贝尔可怜巴巴抬起眼睛:“德雷克,还记得在海校的时候,我妹妹把亲手织的围巾送给你那时她才12岁,把你当成初恋,虽然很快就知道那只是一个误会。但是,你忍心让她嫁给一个市侩的商人”  “还有我的母亲,她在家里招待你,你向她承诺过会照顾我吧我沦落盗匪,妹妹辍学嫁给商人,家里仅有的颜面扫地,你打算就这么照顾我”  “你表现很卑微”洛林咬牙切齿,“越是这样,越证明你有所图谋”  “我本来就有图谋,不然我来投奔你干什么”贝尔无赖地摊开手,“我要财富,要名誉,要恢复家族荣光,你知道这是我一直的追求。现在呢追求名誉的路被你的哥哥亲手堵死了,我只能追求财富。而整个欧西北都知道,你们德雷克商会的箴言就是年轻人嘛,有钱就可以了,要梦想干什么。”  “你说反了”  “不,明明是你们的箴言故意写反了。你正在上升期,我很看好你哦。” 更多请收藏【】! 0163 贝尔的死穴 是夜,朗月星稀,万籁俱寂。  卢西有海滨小镇全部的好。  在别墅的阳台上发呆,可以闻到咸腥的海风,听到欢喧的海浪,还有夜兽与海鸟遥相辉映,偏又不见扰心的人声,可以让人的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发散,忘掉一切,专注思考。  洛林正在思考关于贝尔的问题,对于这个送上门的老同学,他难得地陷入了纠结。  “该怎么安置他才好呢”  “船船长”身后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呼喊。  “诺雅啊”洛林苦笑着回过头,把诺雅从隔壁的阳台扶过来,“入夜了,睡不着”  “海娜姐让我过来的。”诺雅收拢起裙摆,声音懦懦,小脸通红。  “海娜她人呢”  “她正看着贝尔朱迪亚。”  洛林这才恍然:“叫她以后别去了。朱迪亚同学就算真有猫腻,独处的时候也不可能被看出什么来。”  他的回答让诺雅愣了许久:“船长,你与朱迪亚先生,你们很熟悉”  “于公。”洛林不置可否地点着头,“他是我的海校同期,我第一,他第二。操船科他胜过我,其他科目我胜过他,雷顿爵士曾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副手,因为年龄的关系,爵士曾担心我在晋升速度上无法胜过纳尔逊中校。”  “纳尔逊那个海军的”  “世界很小吧霍雷肖纳尔逊是普利茅茨海校这些年培养出最优秀的毕业生。可惜他入校不久就开始上船实习,所有科目都是在战舰上完成,所以越出色,越被学院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这是海校当中的派系之争,我的恩师一直希望我能成为比纳尔逊更优秀的军官,以此来证明系统教学的必要性。”  “学校的事以前从没听你说过。”  “我不是肄业了么这种往事证明不了任何东西,我也不需要这段经历来标榜什么。”  诺雅认真点头:“船长,贝尔朱迪亚是一个出色的舵手么”  “何止优秀,他是顶尖。”洛林交叉起十指坐下来,“他擅长短距离不规则变向,擅长利用浪涌实现倾角的精细控制,作为一个舵手,他在攻防两端都没有缺陷。而且他还兼具有优秀的操帆技术和不错的指挥才能,这意味着他完全可以独自协调艉甲板的全部工作,一旦进入海战,船长就可以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到迎敌上,这是大部分优秀舵手都不具备的才能。”  “顶尖海员”  在诺雅的印象里,洛林似乎从来没有对某人的航海技能有过这么高的评价。  即便是船上最专业的克伦和亚查林,洛林对他们的评价也只是褒贬参半,既承认他们在某个领域的顶尖才能,也不回避他们在其他领域的不足之处。  这么说来的话,贝尔的才能千金难求  可诺雅反而更疑惑了:“既然朱迪亚先生拥有难得的才能,船长在犹豫什么呢”  “意图。我看不清这个老同学的意图。”  “意图”  “除了学业上的竞争关系,朱迪亚同学还是我在海校唯一的朋友。”  洛林低声忆起了从前。  “普利茅茨海校是个精英聚集的地方,学员大多出身贵族,少数的平民年长厚重,好些都在海战中立过功勋。”  “我是那里唯一的私生子,唯一的异教徒,偏偏,我还是学霸。”他嗤笑一声,“同学们理所当然地讨厌我,只有朱迪亚同学是例外”  “他的祖父曾是辉格党的重要人物,却在光荣革命中做了最铁杆的詹姆士皇党。詹姆士二世在政争中失败,流亡法兰西,那位老人家又选择留在英国,向玛丽和威廉效忠。因为这些作为,他的祖父被称作辉格之耻,受到了整个贵族阶级的排挤和压迫。”  “伯爵之尊被命令赋闲在家,家族的封臣拒绝承认尊主,连自有领地都被拥有后台的商人们蚕食殆尽。他的祖父因此郁郁而终,而在葬礼上,辉格党人甚至试图剥夺他家族的爵位。”  “结果,这个提案被二位国王拒绝了,辉格党只能实行第二方案,宣布由上议会保留爵位,直到家族中出现被贵族认可的合适继承人为止。”  “所以当朱迪亚同学出生时,他的家族已经成为一个空有伯爵头衔,却只能以经营面包作坊为生的落魄家庭。他在海校里被同学们私下唤作卜瑞德候补伯爵,是个比我还被人讨厌的家伙。”  洛林嗤笑一声:“两个被人讨厌的家伙依偎在一块抱团取暖,我是他们家面包坊的常客,放假的时候,他也时常应母亲之邀,到塔维斯托克来做客。”  “我深知他对恢复家族荣光怀的偏执有多深,在南安普顿他向我倒卖军火时我甚至觉得这是沙克的授意。”  “船长的哥哥你们不是”  “谁知道呢或许是为了抓我的把柄,有朝一日好一脚把我踢回泥潭”洛林摇着头,“关键在于,那时候我必须接受那些枪,与破交决战比起来,一定的隐患属于可以承受的风险。”  “但朱迪亚先生被你哥哥审判了,这是不是可以证明,卖枪给我们是他自己的意愿”  “我最猜不透的就是这个。按照我对朱迪亚同学的认识,他不可能为了钱让自己成为罪犯,可现在罪犯贝尔就在我的客房休息。”  诺雅一下子慌张起来:“船长,如果他真是你哥哥的间谍我们走私的事曝光了”  “走私还没开始呢。”洛林看着星星, 声音迷茫,“爱德华肯维只是个新丁,照理说根本不足以引起德雷克少将的关注。可如果朱迪亚同学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参军这几年又发生了什么他又对我隐瞒了什么”  “船长在好奇么”  “不至于好奇,只是不解开这个结,我终究不敢放心用他。”  “是呢”  诺雅也沉默下来,阳台上纠结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就那么背对背地不言不语,整整坐了半个多小时。  “船船长。”  沉默了许久,诺雅低着头站起来,咬着嘴唇抱住洛林的脑袋。  “船长,罗姆人在流浪的时候,时常会遇到被驱逐的大篷车。”她说,“你知道,欧洲很多地方对我们怀有敌意,特别是信仰异教的罗姆人,更会给整个部族带来杀身之祸。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么”  “怎么解决”  “去他被驱逐前落脚的最后一座城镇。”  “自投罗网”  “和自投罗网差不多。如果他是因为异教被驱逐,一旦我们进入城镇,他会被教会抓走,我们会努力成为教会的帮凶,不会被他牵连戕害。而如果不是,这就是一段普通的旅行,他只是跟着新的部族去旧的地方流浪,不需要惧怕任何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们带着朱迪亚同学去汉密尔顿找刺激”  “不必这样”诺雅慌张地连连摆手,“因为你说过,朱迪亚先生对恢复家族荣光有很深的执念,我想”  “想”  诺雅抬起下巴,勇敢地和洛林对视。  “我想,如果他是德雷克先生派来的间谍,那畏罪潜逃的事情一定是假的。哪怕他们为此准备了再多的细节,也不敢发布正式的通缉令。所以你只需要去金士顿查找通缉令,就能知道朱迪亚先生和德雷克先生之间的关系了。”  “通缉令”  洛林的眼睛慢慢放光,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主意。  这个主意中最关键的点是,在金士顿查找通缉令。  金士顿并不在沙克的控制范围,一旦贝尔的通缉令传到了这儿,就代表这份东西会传到英国,传到上议院的手里。哪怕以后撤消了,上议院也会以此为借口,继续剥夺贝尔继承伯爵爵位的资格。  间谍贝尔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唯有罪犯贝尔,才会对这样的结果无能为力。  “诺雅,你立大功了”洛林欣喜若狂,情不自禁抱起诺雅转了一个大圈。  诺雅呆呆地任由洛林做完整套动作,直到双脚落地,还是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她的脸红得滴血:“船长”  “你立大功了今晚能陪我说话,太好了。”  “嗯嗯” 更多请收藏【】! 0164 分会的领袖们 “减帆,降速”  “下锚准备,缆绳准备,船板准备”  “离岸距离八百,方向正南,水波平缓,最终航向调整”  “左舵五度三度正向,回舵”  “接收引航员信号,翻译,金鹿号,欢迎回家”  “入港泊锚”  裹着油膏的锚链带着哗啦啦的脆响沉进水里,泛起一晕晕七彩的油花,随着海波荡开,扩大,消失无踪。  粗大的缆绳从高耸的舰艏抛下来,套上码头的定桩,系紧。船身的摇摆肉眼可见得微弱下来,宽大的船板从侧舷一点点探出头,倾斜着支住码头,配重,稳固。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金鹿号终于完成了入港章程,巍峨的舰身贴着码头泊在卢西渔港,在伤痕累累的雨蛙号的映衬下,尤显出庞大c宽厚,神彩奕奕,张牙舞爪。  加勒比分会会长查克和转运舰队提督科特伦斯当先下船。  他们俩是分会的话事者,外部人脉的主掌者,同时也是分会外来户和加勒比地头蛇们的绝对领袖,分会创建至今,表现堪称优异。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分会已经拥有合约员工98人,斯库纳型快船四艘,打通了所有英属及葡属殖民地的商路,建起贸易所十座,仓库十五座,成功实现月度收支平衡。  一系列的功绩让查克在分会一言九鼎,科特伦斯在小规模的短线贸易中也表现出水准以上的精明强干。  更关键的是,作为股权掌控者,洛林真正做到了在分会草创阶段一言不发,甚至是人间蒸发。  查克不由为洛林的大度与信赖心折。  他和科特伦斯并着肩站在码头光洁一新的木制走道上,抬头望着停泊在金鹿号边,看上去全不起眼甚至还有些寒酸的雨蛙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科特伦斯凑近了轻声询问:“会长,这就是董事长给我们找来的船”  “是啊,满舰装布里根廷,在英格兰的配装价格约9500至10500镑。饱满的艉楼弧线和尖细的舰艏是标准的巴尔的摩设计风格,但是主桅没有向后倾斜,吃水线也没有明显船头上扬的体现,估计是75或76型设计,实际下水时间不会超过4年,是一艘实实在在的新型高速舰。”  科特伦斯听得两眼放光:“您说她是巴尔的摩船坞建造的高速舰”  查克微微点了点头:“巴尔的摩的船匠不安分,又专精高速舰的设计,所以他们建造的船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特征,与其他地方差异明显。”  他伸手指着随浪浮沉的雨蛙号,一点一点解释道:“最早的时候,为了增加船只的破浪能力,他们把船的重心后移,设计出空心舰艏,这类船的吃水线有明显的上扬。”  “但是上扬的船只不利于海战,所以他们很快放弃了这类设计,又不舍得船只上扬所生成的帆桅倾角。大约10年前,巴尔的摩开始出现主桅后倾的高速舰型,尤其是横帆船,后倾的帆装可以大幅度提高多桅横帆在迎风面的受风效率,配合翼帆,能令船速大幅提升。”  “75年以后,乡巴佬们开始反抗,尊贵的英格兰船匠被迫撤离新大陆,巴尔的摩也开始承接军方业务。以军方的需求而言,后倾的横帆显然不适合近距离的海上格斗,只得被再次放弃,新的设计在建船过程中逐渐成型,兼顾航速c灵巧c突击,放弃了巴尔的摩曾经引以为傲的迎风加速度,就是你眼前的剑型船艏和盾形船艉。”  科特伦斯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赞叹道:“会长,您虽说不常出海,却比大部分航海人更熟悉海上的事。”  “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查克摇着头,“这艘船会成为远洋舰队的第一艘船,需要彻底的大修。该死的,麦卡锡小姐的信里明明说董事长是在探险途中从一伙海盗手里抢来的船,又没有经历海战,怎么能破成这样”  “天生的海盗,人形的野兽吧”科特伦斯也不明白雨蛙号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尊荣,但他更在意查克的另一句话,“会长,您说我们要开始筹建远洋舰队,那舰队的提督”  “我和副会长商议过了,远洋舰队的提督由你来担任,他会为你选派合适的大副和舵手,剩下的海员则要你自己去挖,最好从军队里挖。你知道的,他们会成为舰队的骨干。”  科特伦斯激动得两眼放光:“感谢二位会长的信任我正好有几位技艺和人品都出众的故旧,他们在海军过得并不如意”  “那就努力吧,我的提督先生。”    在查克和科特伦斯闲聊的当口,伦纳德和奥尔默特也先后下了船,并着肩,懒懒散散晃荡到引航的迪伦面前。  “那小妞就是船长给分会找来的第一条船”奥尔默特挑着眉头扫了眼雨蛙号。  迪伦无所谓地耸了个肩:“听司炮长说,为了让这艘船风调雨顺,船长在庞恰特雷恩湖活祭了三十多个海盗。”  “在船上斩首还是跳甲板喂鱼”  “绞死,桅杆上挂满了海盗,就像秋天的麦穗。”  “真是大手笔。”  “是啊”迪伦收起双色旗,大大地抻了个懒腰,“又是布里根廷,让人不由想起当年在蝴蝶花号上的日子。真是个好姑娘啊,尤其是撩金鹿号裙角那一炮,那时候可想不到,金鹿号也能变成 我们的女人。”  三个老兄弟凑着脑袋长吁短叹。  依照洛林的经营思路,经过考核与磨练的优秀船员最终会成为各地商会的骨干与核心,40岁是他们的槛。  超过40岁,原则上就不再安排船上的工作,所以三人当中,只剩下奥尔默特还有短暂的逐浪时光。  老伙计们知道这是洛林的善意,但是习惯了追风逗浪,短时间里,他们却没法适应脚下坚实的陆地和面前古井不波的生活。  想去赌命,想去冒险,想去受伤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午夜梦回时撕咬着他们,颓废和空虚成了新生活最大的敌人。  或许真得需要用鸡毛蒜皮的家庭生活来填充这份空虚  伦纳德如此想着,抬起手,用力拍了拍迪伦和奥尔默特的肩膀。  “南安普顿的信到了,第一艘贸易船满载着斯堪的纳维亚的刀剑,最晚在四月起航。因为这次选择了最成熟的低纬航线,所以五月开初,你们一定能吃上妻子做的早餐。”  霎时间,迪伦大惊失色:“hattttttt” 更多请收藏【】! 0165 向风群岛的邀约 负责迎接金鹿号和四位分会负责人的,理所当然是庄园管家兼分会派驻总会联络人奥菲麦卡锡小姐。  仅仅只有三天而已,在得到了洛林的正式认命后,容易满足的奥菲小姐以每天十八次变化的速度飞快提升着自己的气场,现如今早已洗掉了隐含在天真和勤奋下的乡土气息。  精致的淡妆,沉稳的神色,用发卡和丝带简单束拢的长发,贴和的黑色燕尾服和下身蓬松宽大的纯白蕾丝边撑裙,无一不在彰显身为管家的庄严和干练。  她向客人们浅浅鞠躬:“二位会长,二位提督,老爷正在庄园等待诸位,那里有丰盛美味的英式早茶,希望你们用餐愉快。”  这就是有且仅有的问候语,说完之后,奥菲小姐扬着下巴骄傲转身,在目光扫过查克的瞬间,还用鼻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奥尔默特看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偷偷扯了扯老伦纳德的袖子:“亚瑟,她真是那个愣头愣脑的爱尔兰小丫头”  “这谁知道呢或许只是长相近似”  “是本人哦。”查克笑眯眯扭过头,“看来麦卡锡小姐终于找到了适合的岗位,先前的三封连信也是,词态和表达很到位,显然是下了苦功的。”  “年轻人总是冲满了可能性。”伦纳德叹了一声,“我们也走吧,船长的耐性不算好,让他久等会挨骂的。”  “董事长脾气不好么”    一行五人顺着林间小道缓步进到庄园,穿过铁门,景色豁然。  在连片起伏的草丘上,有个魁伟的青年正提着油画棒悠闲作画,他的脚边摆着满满一碟三明治,一口也没有动,雪白的面包上零星沾了些草梗碎叶,数量很少,显然是风吹的痕迹。  奥菲小姐诧异地看了一眼,怎么也不敢相信素来像饿死鬼投胎的贝尔居然也会有视食物于无物的一天。  肯定有什么事情搞错了  奥菲小姐特别想破开这层迷雾,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有接待的要务在身。  她无不遗憾地想着,摆手一引,指引客人们斜穿过草场,一直来到崖边的庄园别墅。  洛林笑着迎上去:“一如既往地准时,查克,九点三十,一分不差。”  “这都是二位提督的功劳,是他们精湛的指挥为我节省了海上的时间。”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洛林让过查克,看向背后的三个人,“今天阳光明媚,先生们,祝好胃口。”  丰盛的英式早茶在奥菲小姐的指挥下流水般摆上露天的餐桌,洛林领着分会的几人闲聊落坐,一边是查克和老伦纳德,一边是科特伦斯和奥尔默特。  神圣的餐桌容不下公事,只能以风花雪月调济美食。  洛林有一搭没一搭得和两位年轻的地头蛇聊着天,话题多是那场子虚乌有的玛雅冒险,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  好容易吃完了饭,奥菲小姐领着伦纳德三人去参观别墅,只留下洛林和查克双双移步遮阳伞下。  “查克,分会的发展很好。蔗糖c咖啡c香料c水果和粮食,撇开北美,新大陆的特产品就相对单一,现在的环境也容不下利润丰厚的中北美三角贸易,你把目光放在南美是对的。”  查克点点头:“加勒比海与南美洲的贸易只可以保证分会自给自足,想要创造利润,收回成本,还是要向欧西北输出。”  “这事急不得。”洛林笑了笑,“不加大投入的前提下,你想组建足够大的远洋船队需要时间和运气。欧西北分会的底蕴不足,暂时也抽不出太多的船横跨大洋。”  “这是保守”查克皱着眉,“董事长,欧西北很稳定,大可以抽调更多的布里格和布里根廷,您应该向皮迪克会长施加压力”  “很遗憾,在这一点上我更倾向于拉莫斯的意见,欧西北还在发展期,没有任何理由主动增加运营风险。”  “如果这样的话加勒比想收回投资,可能就得拖到两年后了。”  “两年就两年,我们最大的资本是年轻。更何况只要我能带回来更多的船,扭亏为盈的时间只会短,不会长。”  “赌徒精神”查克脸色复杂地叹了一声,“其实我更希望自己的雇主是个纯粹的商人。”  “我们是私掠商人,巧取c豪夺,就算只说合法手段,选择比那些普通商人多得多,别把自己束缚在枯燥的合同里,我的会长。”  “我明白了”查克低声吐气,“会长,您交代的三件事,我需要汇报。”  “说吧。”  “金鹿号完璧归赵,以您带来的70名水手为骨干,伦纳德副会长补足了船上的人手,遴选标准很高,超过一半有皇家海军的服役经验。”  “我相信你和老伦纳德的眼光。”  “谢谢董事长。第二件,纳尔逊中校不在金士顿,他前些日子和獾号去了巴巴多斯,还给您留了口信,如果你能在5月1日前赶到巴巴多斯,我会在那里等你。”  “巴巴多斯”  “巴巴多斯。”  “知道是什么事么”  “找军中的故旧打探了一下,似乎叔叔准备在向风群岛组织一场大战,挫败法兰西人侵占向风群岛的阴谋。新大陆舰队正在向巴巴多斯集结,叔叔也过去了。”  “帕克爵士亲临指挥威尔士公爵号呢”  “和叔叔在一起。”  洛林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威尔士公爵号是帕 克爵士的旗舰,98门二级战列舰,同时也是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的总旗舰。  如果连她都加入战列,说明帕克爵士这一次并不满足于单纯的“驱逐”或者“挫败”,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准备组织一场战役。  法兰西人在新大陆的海上力量与英国的差距并不大,结合洛林在新奥尔良收集到的情报,荷兰人也并不安分。  冒冒然发起决战,帕克爵士想来难有必胜的把握。  “难有必胜的把握么”洛林沉吟片刻,“查克,爵士准备重建加勒比海的秩序”  “重建”查克愣了半晌,为难说道,“董事长,离开军旅的人打探军中事务是大忌,关于这件事,我没有进一步追查,也没有作过思考。”  “是么还有八天,时间倒是绰绰有余,我自己去问纳尔逊中校。关于第三件事”  “我正准备向您报告,关于皇家海军少校,大陆分舰队提督副官兼狮子号主令舵手贝尔朱迪亚先生的罪行问题” 更多请收藏【】! 0166 喧嚣的风 太阳慢悠悠爬到了中天。  结束了向导工作,奥菲小姐为三位客人安排好客房,又一次回到前庭。  管家的工作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家中有客的时候。999  他们是主人礼仪与权威的延伸,要时刻揣摩主人的心意,作出应对,联接上下,更重要的是,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能经由主人的嘴发出指令。  因为人心难测。  万一管家做的事情引起了客人的不满,没有下达过指令的主人才可以用及时妥当的补救化解尴尬,既不伤及自己的颜面,也不会让客人难堪。  容错,试错,这就是身为管家的天职。  为了做好人生当中的第一次接待工作,奥菲小姐提前准备了三套方案,还认真请教了海娜和诺雅,揣测洛林的意图和想法,这才在查克和老伦纳德之间分出了主次,确定了今天的接待方案。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轨道上。  接风,洗尘,既不隆重也不寒酸的早茶克制地体现出洛林在这个小团体中的领袖尊严,之后的参观又为洛林和查克创造了独处和办公的时间,另外三人,尤其是洛林的老部下伦纳德和奥尔默特也没有因为她的行为感受到冒犯。  可洛林和查克未免聊得太久了  根据安排,一旦谈话结束,她还要在第一时间把查克带去客房休息,这意味着只要谈话不结束,她就不能亲自去厨房安排重要的午餐和午茶,也没有时间亲自检查两场餐会的客用礼服。  厨房暂时是皮尔斯在负责,礼服方面则是亚查林在把关。  可就算是海娜推荐的人选,奥菲小姐也无法说服自己去信任一个才进入青春期的小男孩,相比之下,或许还是放浪的法国佬更值得信赖一些。  要是午餐出纰漏怎么办  要是礼服的肩上绣了羽毛怎么办  要是第一次待客搞砸了怎么办  讨厌的查克帕克,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无限制地延长办公时间吧就是为了让她出丑  果然,邪恶的老爷就该宠信卑鄙的会长,坏人的身边只有坏人  愤,恨,慌张,可怜的奥菲小姐跺着脚,骄傲地仰起脖子,小心翼翼绕开洛林和查克私谈的阳伞,一路走到不远的草丘,居高临下等待谈话的终点。  她又一次看到挥舞着油画棒的贝尔。  远远看去,他脚边的三明治依旧躺在碟子里,画布上的色彩却丰满了许多。  奥菲小姐的好奇心不小心又被勾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迈开步子,踩着草毯,走到贝尔身后。  一幅写景画,画上绿草如茵,远望树林,林中小道。  林与茵的交界有一道铁门分隔二者,门开着,一团奇奇怪怪的污渍领着四个谈笑的绅士,春光明媚。  奥菲小姐有些奇怪,好好的画上为什么要涂上一团污渍呢她虽然不懂油画,也看得出贝尔的画技是细腻而精湛的,除了那一团不可名状之物。  “呐,饿死鬼”  “嘘。”贝尔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手抛开油画棒,背对奥菲捋了捋他深沉的流海,“听,今天的风甚是喧嚣。”  奥菲小姐的脑子一下就宕机了。  暖阳,草地,精致的古典主义油画,还有画布上不可名状的污渍,这些互不相关的元素因为这句话融合在一起,在死皮赖脸的饿死鬼身上披上了一道霞光,让她猛然间体悟到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还有羞涩。  “那个我只听到风里传来的呜咽。”  “原来你也听到了”贝尔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低下头收拾好画具,往胳肢窝里一夹,“知道么,风把不祥的东西送过来了。”  “不祥的东西”  “是啊,哀号,饥饿,疲惫,不祥的欲念充斥着这里,控诉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奥菲小姐的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  她把双手攥在胸口,闪着眼神紧张发问:“我我该怎么办”  “逃离这儿趁这风反噬之前,快逃”  丢下最后一声咏叹,贝尔撒腿就跑。奥菲小姐愣愣看着草地上遗留的颜料和画具,品味着,思索着  “混蛋,无赖画上那一团脏兮兮的东西原来是我么怪物么你给我说清楚别跑”    “第三件事,关于贝尔朱迪亚先生的罪行问题”  查克的声音有些发沉,让洛林听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怎么了”  “事情有些和您预料的不同。”查克说着,从随身的皮包里抽出一沓文件交在洛林手上。  为首的一张是插图页,标题写着硕大的anted,下面是一幅颇为抽向的素描画,再下面则用英c法c西三语写着原皇家海军少校贝尔朱迪亚,悬赏15镑  “这是通缉”  “是的,依照审判书和潜逃说明拟定的通缉令。文书是从汉密尔顿发过来的,全球通缉标准。”  “全球通缉”  洛林惊得瞠目结舌,赶紧翻开通缉令,一页页浏览起后续的文书。  缺席庭审记录,罪案记录,旁证,宣判,通缉决定,还有通缉级别  一般来说,由于通信手段不发达,军事法庭及巡游法庭的审判结果会依据罪行确定等级。  普通的小罪是三级,只在法庭辖区生效。严重一些的是二级,会向上级备案,在王国或殖民地总督辖地生效。  只有最严重的一级罪行才会选择全球通缉,这意味着被通缉人的罪行得到了大不列颠 王国的神圣裁定,凡米字旗飘扬之处,他都将是待罪之身。  洛林仔细看过庭审记录,虽然上列了很多罪名,但真正被陪审团认定并宣判的只有贝尔向他倒卖军火这一件事,就算是这一桩,当庭的举证也称不上充分。  以贝尔的身份来说,这绝对算不上大罪,连够上二级都颇为勉强,沙克为什么非要把它闹大到一级  沙克不可能不知道,一旦这份文书漂洋过海送到普利茅茨,贝尔的家族就完蛋了,上议院有无数人等着他们家的把柄,期待着为这个几乎死透的前豪门添上最后一锹土。  公报私仇  虽说不愿承认,但洛林印象里的沙克私德不亏,绝不像会做出这种卑鄙事情的人。  除非,贝尔做了什么事,让沙克把他彻底当成了仇敌。  是什么事呢  洛林的指尖在长长的罗织起来的罪名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倒卖军火上。  这件事,贝尔真是背着沙克做的沙克当真一点也不知情  信任的下属背着自己支援自己厌恶的弟弟,沙克感受到背判,所以才要给贝尔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一生都活在悔恨里  理由很牵强,但除了这个理由,洛林也给不出更合适的解释  但这份文书至少证明了贝尔的话,他是可以信赖和任用的人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洛林揉了揉眉心:“查克,关于全球通缉的事”  “九百镑,我买下了全部三份原件,留档在金士顿和预备送去普利茅茨的两份就在您手上,还有一份在汉密尔顿,对方承诺在两个月内为我取出来。”  “你做得很好会有后遗症么”  “为安全起见,朱迪亚先生在百慕大地区的通缉是无法撤销的,那需要德雷克男爵的签字首肯。至于其他的文书易损,像这种通缉材料又不会得到妥善保存,损毁率高达五成。不会有人为一份消失的文件大张旗鼓,也不会有人在男爵耳边嚼舌根子。”  “你的合作方知道你的目标是贝尔么”  “我调取了近半年全部八份堆积文书,交回去三份,他不知道我的目的。”  “那就好,贝尔的事烂在心里吧。”  “是。” 更多请收藏【】! 0167 重返巴巴多斯 “风向西南西,风速五节,中风目标布里奇顿,金鹿号,起锚”  1779年4月24日,风和日丽,重新成为洛林旗舰的金鹿号高挂着纯白的三色堇旗,满载着精锐水手缓缓驶离了卢西渔港,在洛林的命令下调头,扬帆,破浪前行。  洛林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分饰两角的奇妙,明明才回到卢西十几天,明明不久前还在庞恰特雷恩湖的湖面上作战,明明征尘未洗,记忆犹新  站在金鹿号的舰艏,他还是觉得久违。  果然,爱德华肯维的战斗是爱德华的,洛林德雷克已经有两个多月不曾指挥座舰行于海上,这么漫长的修整对一个海上男儿来说几乎是不可想像的。  他似乎听到身体的每寸关节都在发出艰涩的磨擦声,海风为它们上了新油,关节随着海浪扭动,急需要一场切实的探险,让它们重新磨合,焕发新生。  值得庆贺的是,纳尔逊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冒险,在布里奇顿,在巴巴多斯,在向风群岛。  现在那里是加勒比海的焦点,英国人c法国人c荷兰人的战舰在那里聚集,以巴巴多斯和马提尼克为支点,覆盖整个向风群岛海域。  洛林闻到了大战的味道,而且和以往的战斗不同,这是一场真正的战役,由当世一流向世界最强发起正式的挑战。  “真刺激呢”  瘦身成功的白耳朵踩着护拦一跃跳到洛林肩上,喵呜一声,用温温热热的小舌头舔了舔洛林的脸,然后心满意足趴下来,蜷成一团,眯起眼睛打起盹。  海娜和诺雅笑着在白耳朵后头出现。  “白耳朵不喜欢爱德华。”海娜戳了戳白耳朵的小脑袋,“调整肤色的姻脂有怪味,遮盖了你的味道。”  洛林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珍妮和麦卡锡很喜欢,在爱德华肩上,它们不用担心白耳朵偷袭。”  “真可惜,卡门还在新奥尔良,珍妮和麦卡锡不愿离开她。”  “把她留下是对的,接下来的事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她留在新奥尔良更有价值。”  诺雅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船长,你知道我们要去干嘛么”  “虽然情报不全,但纳尔逊中校邀约,八成是作为雇佣兵参加战事。至于作战任务,那不重要,总会有人告诉我们。”  “参战”诺雅小脸一白,“和正规海军么”  “不知道。”洛林无奈地瘪了瘪嘴,“毕竟时代不同了,弗朗西斯时代,私掠船是海军的脊梁,就算面对正规海军也不居劣势,现在嘛三级舰向上是另一个世界,像金鹿号这样的火力,连加入战列的资格都没有。”  “三级向上”  “三级舰74门,二级舰90到98门,一级舰110门火炮,主战炮舱都是三十二磅。当然,新大陆没有一级舰,战斗力最强的是那些新锐的三级舰,火炮最多,舰体最大的则是帕克爵士的旗舰威尔士公爵号。”  诺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逗得洛林噗嗤一笑。  “放心吧,雇佣兵有权利审视和挑选自己的作战任务,我不会让我们成为炮灰的。”  “嗯”    虽说海员们分成了两组,但金鹿号的战斗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这得益于贝尔的加入和水手的精锐。  本次出航,金鹿号是满编状态,全船250名水手,20人是从蝴蝶花号时代就追随洛林的老人,50人是从英格兰挑选的精英,驾驶金鹿号征服过风高浪急的大西洋高纬航线。  剩下的180人中,106人有海军服役经历,服役年限最低两年,而且没有记录在案的劣迹。最后的74人则是强壮健康的年轻人,年龄在14到18岁之间,是最合适的实习人选。  这种纺锤型,兼顾信任c能力和冲劲的人员结构中庸而稳定,到处冲斥着老伦纳德的处事作风,厚重坚韧,深得洛林所喜。  海员方面则是一如既往地身兼数职。  操船侧,新加入的贝尔深受重用,主职舵手,兼顾二副,负责行船指挥。  海娜主持瞭望和大副工作,诺雅和丹尼尔职能不变,依旧负责占卜和医疗,皮尔斯下调操帆和厨房,亚查林则执掌三副。  战斗侧,亚查林司炮,贝尔掌帆舵,海娜c诺雅司掌接舷,皮尔斯是猎兵,丹尼尔则是后勤。  再加上洛林总览两侧一切事务,查漏补缺,即便称不上游刃有余,但在运转上也能保证足够的平顺。  这都是托了贝尔的福。  这个惫懒的家伙在技艺上不逊于洛林,传承上又和洛林一脉而出,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他几乎承接了以前海娜全部的工作和克伦c卡特琳娜近半的职能,才一上船就显现出不可或缺的特殊,而且和洛林相得益彰。  他的表现让亚查林和皮尔斯心服口服,也从侧面证实了洛林对他重视的理由。  为此忧心的唯有海娜。  除了洛林和查克,她对贝尔的情况知之最详,因为洛林几乎不会对她隐瞒任何事。  也正因如此,等白耳朵腻歪够了,诺雅抱着它回去船舱之后,海娜又一次站到洛林身边。  从船艏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舵轮背后贝尔的光芒  “洛林。”  “嗯”  “庭审记录,隐瞒好么”  洛林苦笑着摇头:“我倒不在意贝尔和沙克德雷克反目成仇,只是贝尔比他看上去执拗得多,这件事如果让他 知道了,我估不准他会有什么反应。”  “但纸包不住火。”  “是包不住,所以那些纸现在才成了火灰。”洛林挠挠鼻翼,“庭审记录一共三份,两份已经消失了,剩下一份,在我们重回新奥尔良之前也会消失,海军内部虽然腐败,但他们的执行力一向值得信赖。”  “要是有后遗症怎么办”  “很难反复。从法律上说,原件才有翻案价值,书记官的存档录书只能参考。也就是说,一旦三份原件被烧毁,贝尔就等同于被秘密赦免了。”  “所以,你准备当这件事从未发生”  “我会给贝尔报复的机会,等报复有了效果,我或许会告诉他,打开这个结。”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哪有什么最好”洛林摇着头,“不过是顺势罢了。沙克那混蛋究竟在想什么呢” 更多请收藏【】! 0168 不给糖,就捣蛋 随着绞盘的转动,簇新的锚哗啦啦沉入水中,扯动红白的标尺,在人的眼睛里拉出一片粉蒙蒙的色雾。  贝尔蹲在边上看得目不转精,直到绞盘咔一声停止,他才站起来,摇摇摆摆晃出船舱。  洛林背靠着主桅等在一边。  贝尔看到他,咧嘴一笑:“布里奇顿港,真是个良港啊。”  “港区长度1571米,泊位七个,水深96米,视野开阔,进出无碍。除了避风条件略有缺陷,各方面都称得上顶级的深水海港。”  “记性还是那么好,冒险的时候难道就没伤过头么”贝尔郁闷地把手一摊,“不过真没想到,你即使离开军旅,也愿意为大英帝国效力。”  “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洛林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不是自愿离开军旅的,这件事情你知道得很清楚,愿望是愿望,实际是实际。第二,我是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任何冒险都可以考虑,就像你,不也和山贼过从甚密么”  “哈山贼我认识山贼”  “不认识么”  贝尔一把拖住洛林,满脸认真:“你说说看,我到底和哪家山贼过从甚密”  “加勒比的山贼和海盗一样多,我怎么知道你和哪家亲近”  “这是污蔑你究竟从哪儿听来的”  “这很重要”  “非常重要”  “重要啊”洛林轻轻甩开贝尔的手,懒洋洋抻了个懒腰,“这是试探,自古山海不两立,私掠商人也是海盗的一部分,所以按规矩,需要对你进行考验。”  贝尔的白眼几乎翻到天上:“这种借口,你以为我会信”  “不是借口哦,刚才你的回答如果有一丝犹豫,我都会为你安排好返回英格兰的商船。海盗船是孤岛,上岛的标准,比你想象得严格多了。”  用蹩脚的理由岔开话题,洛林孤身一人下船,还没走出码头栈道,迎面就跑来一个水兵装扮的年轻人。  “请问,是德雷克商会的会长洛林德雷克先生么”  洛林狐疑停下脚步:“请问”  “弗兰雷比尔,hs獾号二副,皇家海军中尉。奉舰长纳尔逊中校之命,我在码头恭候德雷克先生。”    不多时,洛林就在雷比尔中尉的引导下来到码头区的一间旅店,顺利见到了正在打牌的纳尔逊和另一个圆脸矮小的年轻军官。  “洛林德雷克,我的好朋友。很高兴你能赶在我出发前及时出现。”见到洛林,纳尔逊喜笑颜开,“容我为你介绍,这是卡斯伯特科林伍德少校,hs黄蜂号舰长,我在军中的挚友,值得托付后背的可靠战士。”  可靠  洛林诧异地看向纳尔逊对面那个正举着牌犹疑不定的年轻军官。  他的样貌很年轻,长着一张鹅蛋型的脸,脸很小,腮帮子上坠着些许婴儿肥,身材矮小而精悍。  这张娃娃脸让他身上找不出半点军人的煞气和破坏力,显得亲和平易,即便是洛林这样不擅长以貌取人的人,也很难把他和可靠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难道是人不可貌相  洛林在片刻之间转过这些念头,看到科林伍德放下牌,扭过头,冲着洛林矜持一笑:“久仰大名,德雷克先生,我是科林伍德,卡斯伯特科林伍德。”  “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少校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简单的介绍过后,纳尔逊和科林伍德就结束了进行到一半的牌局,雷厉风行的纳尔逊甚至没有询问洛林的来意,直截了当开始向洛林介绍眼下的情况。  一场大战正迫在眉睫,而战事的起因依旧在陆地。  1778年,殖民地英军新任统帅克林顿将军与帕克爵士密会,准备利用南方“效忠派”较多,且靠近西印度群岛,有利于海军干预等条件将主力南调,首先控制南方诸州,然后与北方据点纽约遥相呼应,遏制北方,结束战争,帕克爵士慨然应诺。  取得了新大陆舰队的支持后,克林顿将军即派遣阿奇博尔德坎贝尔中校率领35000名英军由纽约取海路向南部进发,于12月向佐治亚州首府萨凡纳发动两栖攻势,大胜。  萨凡纳由此成了英军在北美南岸的重要支点。  依托于她,英军开始在南方发动强大攻势,不久前才结束的新奥尔良之战就是这场春季攻势的组成部分之一,也是少有没能取得战果的地区战局。  英军脱胎换骨般的活跃表现给美国大陆军和他最重要的盟友法兰西人带来了巨大压力,据点丧失,军士阵亡,新大陆舰队对海路的封锁又让重要的走私通道日渐萎靡。  美法双方急于扭转不利局面,这意味着他们必须打破帕克爵士和克林顿将军的海陆连结,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新大陆舰队强大的海上力量。  击败新大陆舰队意义非凡,既可以切断南北英军的联系渠道,使两支大军陷入孤守,又可以通畅走私,快速壮大美国人的反抗力量。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法国人发起了向风群岛战役。  2月末,法兰西海军和他的盟友荷兰海军开始向马提尼克岛首府法兰西堡有序集结,在一个月内组织起一支由28条船组成的强大舰队,其中包括3艘三级战列舰和6艘四级巡航舰。  帕克爵士及时侦得了法国人的战役计划,立刻命令强大的新大陆主力舰队出击巴巴多斯,与驻守此地的向风群岛分舰队 汇合,组成共计22条船的联合舰队,包括二级战列舰,新大陆舰队总旗舰hs威尔士公爵号c三级战列舰hs努力号chs海神之子号及4艘四级巡航舰。  从四月中旬起,两支强大的舰队便各自离港,开始在向风群岛内侧海域寻求战机。外围舰队至今已经发生了三场小规模交锋,皇家海军一胜两平,在圣文森特内海击沉了一艘荷兰护卫舰,首尝胜果。  听到这儿,洛林疑惑地打断了纳尔逊的叙述。  “中校,你说帕克爵士的舰队已经在中旬就出海作战,护卫舰巡游在主力舰队外围,应该是重要的斥候和护航力量。既然如此,为什么您和少校先生”  “这种级别的战役,獾号即便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担任主角,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卡斯伯特想要的。”  纳尔逊冷冷一笑,翻开海图顺着大西洋划了条长长的弧线。  “所以我和卡斯伯特一同向爵士进言,提出了侧翼突袭马提尼克岛的战役补充计划,爵士同意了,獾号和黄蜂号就是这项独立任务的执行者。”  “两艘28炮的六级护卫舰,突袭法兰西人的老巢马提尼克”  “是三艘,你把你的金鹿号忘了。”纳尔逊霸气地一挥手,“三条战舰,一百门炮,我们还有优秀的陆军伙伴,一起向法兰西人的战役大本营发动突袭。这会是一趟充满趣味的旅程,我们要敲开法国佬的家门,就像万圣节时那样,不给糖,就捣蛋。”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更多请收藏【】! 0169 万圣节行动 时隔数月,洛林和他的金鹿号再一次回到巴希巴镇,回到他新大陆之旅的起始之地。  金色的艳阳高悬在天际,细长的栈道延伸入碧海,海面波澜不惊,远方有星星点点渔船的帆影,还有成群的白鹈鹕正聒噪地追逐着鱼群。  栈道上人声鼎沸,三艘大船稳稳停泊在栈道末端,数百个壮汉赶着十几辆大车,把码头边如山的货箱送进船舱,分门别类。  “军火和耗材送上金鹿号底舱有水手引导枪c炮去舰艏的空舱,火药c弹丸和备件往船艉走”  “帐篷c被服c食水c药物在獾号,火油也往獾号走。该死,哪个混蛋把火油和火药堆在一辆车上的,活够了么”  “车辆,马匹由黄蜂号运输,马的饲料跟着马走不要混乱,栈道很窄,让那些四条腿的伙计安分些,再安分些还有,不许在甲板上拉屎”  呼来,喝去,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景象,这场始于灵机一动的海陆联动在方方面面都显现出混乱和无序的味道。  对海航而言,这种味道足够毒死一次行动。  洛林怎么都想不明白,以纳尔逊的智力,为什么会放弃精干的海军陆战队,转而向那些高傲又平庸的殖民地陆军寻求合作。  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在纳尔逊眼中,为了拼搏争功,陆军属于可以承受的风险么  新英格兰步兵第52军团第八连,混小子连这支连番号都透着贬意的奇怪连队究竟有什么特异,能够被纳尔逊认可为值得信赖的“陆军伙伴”  冷脸扫了眼远处的码头栈道,洛林低下头,继续阅读新到手的行动细则。  行动代号:万圣节  作为向风群岛战役的外围构成,万圣节行动既是英军在大西洋海域的独立海上行动,又同时为发生在加勒比海的主战役所服务。  根据主战役的时间安排,这次行动必须在计划决战前15日结束,保证行动效果可以得到充分发酵。  所以行动时间很紧迫,发起日5月1日,结束日5月25日,前后持续25日,误差不得超过3日。  在兵力构成上,洛林方包括海军特别行动分舰队三艘,旗舰,hs獾号;僚舰,hs黄蜂号,德雷克商会金鹿号;以及陆军,第52兵团第八连150人,独立炮兵五个班50人,共计200人。  他们所要面对的法兰西人在兵力上全面占优。  陆军方面,马提尼克岛共驻扎有陆军一个团,其中两个连部署在毗邻大西洋的东岸,总计300人;海军方面,法兰西大西洋防卫舰队驻扎在东岸重镇勒弗朗索瓦,包括四级巡航舰安第斯号,五级驱逐舰朱庇特号以及四艘六级护卫舰和两艘单桅联络船。  这样的兵力对比,正面突击必败无疑,所以纳尔逊和科林伍德设计了一整套诱敌和袭扰计划,包括前期的陆军投放,中期的游弋袭扰和最后的突击作战,目的是击破并劫掠勒弗朗索瓦海港,威慑法兰西人的战役大本营法兰西堡,以期打乱敌方战役部署的节奏,为主战役建立英军优势。  从海军行动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份无懈可击的行动方案,方案充分考虑了马提尼克岛的水文c环境c海陆交通,洋流及历史风向,甚至考虑了法兰西人的应对和反应。  可是作为一份两栖作战行动方案,在陆军方面,整个计划通篇却只有“随机应变”和“自主决定”两个简单到不负责任的描述。  没有核定的登陆和撤离地点,没有行军计划,没有行动要求,计划书中对陆军最严厉的要求是“希望”他们“能够”在5月22日之前运动到勒弗朗索瓦100公里以内,遵照信号,配合洛林他们进行最后的袭扰决战  也就是说,连纳尔逊都不敢保证自己的陆军朋友会在规定时间内到达行动发。  这是洛林一切疑虑的根源。  “既然控制不住,为什么非要把作战计划设计成两栖协作难道主动匹配猪队友可以提高任务奖励,又或是纳尔逊的喜好就是在自虐中追求满足感堂堂海校之星居然是个隐藏的抖简直不可理喻。”  摇着头,洛林合上手里的计划书,徐徐吐出胸口闷气。  说实在的,他对这个拿命闹着玩的粗糙计划很有意见,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想彻底推倒整个计划,或是带着金鹿号退出这个计划。  然而他不能这么做。  从驾驶亚提斯美人号出海算起,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僚舰指挥官参与复数舰的集体行动,合作者还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天才海军指挥官纳尔逊。  无论是为了德雷克商会的未来考虑,还是为了在行动中和纳尔逊相处融洽,建立友谊,他都需要尽可能压制住自己的控制欲,减少有意义或无意义的发言。  退一万步说,纳尔逊至少没有把战舰开进死地的意思,一旦作战出现不利,他们至少还有广阔的大西洋可以逃走。  保本并没有太多问题。  既然保本没有问题,那么陪纳尔逊撒一次疯对洛林而言也属于“可以承受的风险”,毕竟他早就知道,风险和回报往往是呈正比的。  “总之,尽人事吧”  在嘴边嘟囔了一声,洛林回过头,正看到意气风发的纳尔逊领着一位年轻的绅士徐徐走来。  燕尾服,白衬衫,头上顶着闪亮的银色假发,手中拄着收拢的黑色雨 伞,他就是52团8连的主事人,陆军上尉约翰格林连长。  格林或许是洛林迄今所见的男人当中最适合成为人群焦点的男人之一,金发,蓝瞳,英挺的鼻子,薄而秀气的嘴巴。  他有一头闪亮的金色卷发,不算长,堪堪披肩,眼下扎成马尾收拢在假发下面,只在两鬓留下两缕随风摆动,为那张白皙细腻的脸平添了几分俊美。电脑端:  确实是俊美。  单论长相,洛林船上的人形自走炮亚查林并不比眼前这位逊色。  但亚查林的俊是饱含阳刚之气的英俊,而格林的俊则隐含几分阴柔,眉目流转间自有美人仪态流露,硬要比较,反倒和卡门撩人的时候多有几分近似。  他外貌上唯一的缺陷或许是他的身材,170公分左右的身高比纳尔逊都要矮上几分,而且身材不够健壮,手脚偏小,手指纤细,身体轮廓微微发福,脸颊还残留一些婴儿肥的丰腻。  “长这么漂亮,不女装浪费了”  洛林腹诽着迎上去,冲着纳尔逊微微欠身:“提督,和上尉商议完了”  纳尔逊强掩着疲惫干笑一声:“只是复核一下行动计划,算不上商议。”  “只是复核么”  洛林心知,纳尔逊明确陆军行动方案的尝试又失败了。  约翰格林有着与长相全不匹配的狡猾和执拗,仗着海陆两军互不同属的优势,牢牢把控着陆军所部的行为自主权,轻易不愿坦白自己的行动构想。  洛林多少能理解他的想法。  英法两国恩怨数百年,相互之间的渗透早已发展到纤毫毕现的地步。  格林上尉要带着弱势军队在敌占区生存近一个月,心里的构想知道的人越少,对他而言自然就越安全,哪怕这种安全必须建立在整个行动的不安全上,从他的角度来说,也是对自己和部下的生命负责。  然而理解归理解,洛林根本不在意这个漂亮男人和他那些部下的死活。如果这些性命可以让洛林多一分回报,他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障碍还是在纳尔逊身上,贸贸然插嘴的话,会不会让纳尔逊感觉到冒犯  这个念头在洛林心底轻巧的过了一遍,洛林突然微微一笑:“提督,说起来认识大半天了,我也没和格林上尉说过几句话。眼下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我希望”  言及至此,意犹未尽。  纳尔逊眼神一闪:“你有把握”  “海陆两军的恩怨和芥蒂毕竟传达不到我身上,上尉说不定更喜欢讨价还价的聊天方式呢”  “或许你是对的。”纳尔逊沉思片刻,“我授予你在谈判中变更计划的权利,当然,最后的决定权依旧在我。”  洛林淡淡摇了摇头:“提督的计划很成熟,我也不需要变更计划的权利。请相信我,这只是一场无意义的闲聊罢了。”  “闲聊去吧。” 更多请收藏【】! 0170 混小子连 海浪轻轻拍打沙滩,哗哗地压制住码头栈道的嘈杂,使人安详。  大自然天生具备抚平心绪的魔力,连洛林也不由随着拍浪声调整起呼吸,缓步走近那个眺望大洋的美丽少尉。  闲谈就是闲谈,洛林不打算和莱希德讨论任何细节上的问题,这不是他这个雇佣兵的本份,他和纳尔逊的关系也包容不了这种等级的冒犯。  闲谈又不是闲谈,既然已经刻意向纳尔逊要到了谈话许可,他就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有所斩获,证明自己值得拥有信任和期待。  自缚手脚,如履薄冰。  相对平等又相对陌生的人际关系本就是难相与的课题,本质上和胃疼的双箭头暗恋无有二致。  只是洛林绝不会这么去想。  毕竟把正常的社交行为当成恋情,擅自脑补重要的同性社交对象对自己暗怀情愫,这种刻薄的角度  洛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转眼,又化作和煦的笑容。  他已经和莱希德并肩站在了海边。  “天气真不错,连长先生。”  “我是我们中唯一带伞的,所以从本心说,我更希望现在能下雨,会长先生。”莱希德自顾欣赏着海景,头也不回。  洛林也不看他,嗤笑一下轻声回应:“那您恐怕要失望了。巴巴多斯不是伦敦,这里的天气好猜得很。”  “也无趣得很。”莱希德瘪了瘪嘴,顿了顿伞,“开门见山可好您的身高让我很不舒服。”  “身高我听说,矮小的人在战场上更有生存机会。”  “智力才能换来生存的机会,先生。”莱希德没好气地戳戳脑袋,“愚蠢的人就是长得再高,也不过是一头醒目的野兽。”  “听起来,您似乎喜欢把自己藏起来。”  “有什么不对么啊像您这样威武的人大概无法理解战术和战斗的区别。”  莱希德后退半步,面向洛林作了一个夸张的绅士礼。  “举个例子吧。邦克山之战,蠢货盖奇命令我的八连抢先占领向阳坡阵地,我拒绝了,带着部下绕过邦克山,运动向罗克斯伯里咽喉。”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在我抗命后不久,另一个蠢货普雷斯科特带着一个团的大陆军占领了邦克山,八连如果留在那,大概连渣都剩不下来。”  “获得自由的八连成为邦克山战役的自由力量,连司令部都不知道我在哪。”  “后来威廉豪接替了蠢货盖奇的指挥权,在山下撞得头破血流时,正是我,在罗克斯伯里咽喉端掉了大陆军指挥部,逼迫那些乡巴佬们下定了撤退的决心,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说到这,莱希德高昂起修长的脖子,由下至上,骄傲地仰视洛林的眼睛。  洛林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早猜到您的八连有辉煌的过往,只是没想到,如此辉煌。”  “这只是战术的基本,先生,活着才能杀敌。”  “但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嗯”  “查尔斯顿半岛三面环水,在皇家海军的统治下,那是一处四通八达的活地。马提尼克则不然,帕克爵士的主力舰队不会接近法兰西人的老巢,一但上岛,您离开的唯一途径就是我们。”  无视莱希德微微张嘴的表情,洛林学着他的样子行了个夸张的礼。  “有一点我们是有共识的,那就是活着才能杀敌,所以我会努力规劝自己的提督好好活着。对了,您知道海军的本质是什么么”  “什么”  “移动的岛。”洛林一字一顿,“在无边无垠的海上,我们能去到任何地方,谁也困不住。”  莱希德的脸色有些难看:“在我看来,纳尔逊中校是位称职而勇敢的军人。”  “他是的,可惜我不是。”  闲聊结束得干脆利落,在双方感受到尴尬之前,洛林便以鞠礼作结,叉着腰带回转到纳尔逊面前。  这样的展开似乎有些不在纳尔逊的意料。  “怎么这就聊完了”  “闲聊嘛,天气,历史,再附带几句闲话家常,我们又不熟,再聊我就该询问莱希德上尉有没有未嫁的妹妹了。”  “对于你们的关系而言,那样不合礼仪。”  “是吧”洛林挑了挑眉毛,“提督,你对邦克山战役熟悉么”  “邦克山”  “1775年6月,莱克星顿枪响后的第一场大战,当时看过父亲的战报,我记得,惨胜是吧”  纳尔逊皱着眉回忆了半晌:“我记得因为大陆军提前抢占了邦克山,盖奇将军被阵前撤职,接替的豪子爵则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千多人受伤,二百多人战死”  “对了,那一战的主力就是步兵第52军团,掷弹兵第一连几乎全灭,莱希德上尉的八连立下奇功,却不知为什么,没有任何褒奖。”  纳尔逊似乎完全忆起了军报的内容,越说越流畅。  “步兵第52军团原本是波士顿最精锐的兵团,在整个殖民地陆军体系也有克敌的美名。似乎就是在这一战后,这支兵团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有猜测是因为过高的战损和不公的待遇。”  “掷弹兵连至今也没有重建,在后来的波士顿战役中,他们又不战而逃,丢尽了脸面。克林顿将军似乎已经有意把他们调回本土,只是还没有宣布而己”  洛林听得瞠目结舌:“既然您对这支部队这么清楚,为什么”  “八连是克林顿将军向爵士极力推荐的。我 听说他们一直表现得很活跃,多次参加平叛战争。如果不是莱希德上尉不擅与人交际,以至于始终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他们早该扬名了。”  “波士顿早丢了,依您所言,52军团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莱希德上尉这几年的活跃大概替换了许多合作伙伴。与一人不和是不擅交际,与所有人都不和,却受最高长官的青睐提督”  “陆战队评估过作战方案,驳回了,他们认为登岛无异于送死。”纳尔逊语气平缓地打断了洛林的话,“我知道八连和莱希德不是好的合作伙伴,但爵士只因为对我的信任就推动了万圣节行动,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他承担责任。”  “知遇之恩么”洛林沉默着看了纳尔逊半晌,“我建议您和莱希德上尉再谈一次。若是结果依旧像现在这样那么光凭擅自改变计划致使行动失败这一点,您也有足够的理由来承担全部过错。如何,想试一试么”  “再试一试是么” 更多请收藏【】! 0171 强行信任 ce1779,5月3日,微风,三节  西经:608,北纬:147,马提尼克岛外海域  写下这一笔时,时间正指向夜晚的11点24分  按照海操传统,这会的我本该和大部分水手一样身处在梦乡当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攥着羽毛笔,书写今天的第二份日志  上一份日志记录今晚六点以前的航行,这一份日志我准备记录接下来的战事  我们正以漂流的方式停泊在风平浪静的大西洋面  此处距离马提尼克岛的东部突出喀哈味半岛海岸线仅三公里,天气晴好之时,即便不通过瞭望台,我也能轻易看到海岸的影子  万圣节就要开始了就在今晚,就在这里  金鹿号上有近半水手正在进行登陆战前最后的准备,所有的海员都在岗位。每个人都显得很亢奋,连小皮尔斯都不例外  我想,这大概就是军事行动不同于阴谋诡计的魅力所在  当然,如果登陆计划能制定得更周详一些,就更好了  现在的计划是由第八连连长莱希德一手操办起来的  起航前的最后一次协商,他终于做到了最低限度的开诚布公。而为了回应他的坦诚,纳尔逊则把事关陆军生死的登陆战指挥权全权交托到他的手里  这对即将到来的两栖作战自然是好事,可对我  莱希德实在不擅长海上的营生,即便战略出众,智力无碍,他依旧缺乏与海有关的经验  身为一个门外汉,能在第一次制定计划时就考虑到让泊船位置远离传统航线,同时面对背风陡崖,回避陆地观测,对他来说大概就是现阶段的极限了  称不上坏,马马虎虎,纳尔逊暗示我不对计划进行任何评价,至少在登陆以前,给予临时指挥官充分的权威  互信嘛,不积圭步无以至千里。哪怕矫枉过正也有它的价值所在,这想必就是纳尔逊的想法  说起来  行动的一头是缺乏信任的海军和陆军,另一头是第一次合作的雇主和佣兵,纳尔逊把自己的前途捆绑在这样一个组合上,究竟是历史成功人士的天然自信呢还是眼光太高,以至于树敌过多,得不到军中的支持  大概是后者  那是专属于天才的特权  书笔至此,舱外传来敲门声,洛林搁下笔,收好自己的航海日志,打开舱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瘦冷峻的白发青年,身形笔挺,表情呆板。  他是八连的掌旗少尉哈利谢菲尔德,莱希德麾下第一少尉,与洛林尚未见过面的士官长同为八连三巨头,地位上大致相当于船上的大副,是连队的大管家,也是排序第一的指挥官继任者。  作为金鹿号的随行军官,洛林对他的映像并不多,最深刻的还是登船前莱希德对他的介绍。  “这是白痴哈利,接下来的几天会去您的船上看管军火,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参与海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对了,他的脑子不太好,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做的,请会长给予明确的指示,不要给一些模棱两可的暗示,谢谢。”  由此可知,哈利谢菲尔德是一位行动派。  行动派看着洛林,灰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嘴唇微张:“副指挥官先生,指挥官阁下让我通知您,登陆战准备一切就绪,麻烦您在十分钟内登上冲锋艇,别让他等待太久。”  “烦请转告指挥官阁下,我会按时登艇。”  “是,先生”  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哈利用军姿转身迈步,小跑下楼。洛林回舱取了双刀,扣上皮带,不一会儿也站到了自己的海员们面前。  “海娜c诺雅c亚查林随我登艇,我不在期间,贝尔负责金鹿号指挥,皮尔斯辅助。”  众人应和。  “对了,索具和绳梯备好了么”  亚查林痞赖地耸了个肩:“硬塞到艇上去了,那个娘娘腔嫌绳梯挤占了太多空间,但一号艇都是我们的人,结果您猜得到。”  “提督让我们充分尊重他的权威,亚查林。”洛林轻轻皱了皱眉,“找两块油布把绳梯盖上,告诉指挥官阁下,那是火炮。”  “当他的面盖”  “你可以请求他闭上眼睛,态度诚恳一点。”  “aya”    不多时,洛林和海员们跳上小艇,一抬头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的莱希德上尉。  月色如水,上尉正抱着腿坐在小艇中间,恶狠狠地鼓着腮帮子:“洛林德雷克,你对我的登陆计划不满意”  “没那么严重,至少在登陆前的步骤,我会遵照提督的指示,没有任何疑义。”  “那为什么非要准备绳梯”  “为什么呢”洛林轻笑一声,“大概我喜欢坐得高些”  这样的谈话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六艘冲锋艇载着一百多名武装到牙齿的先遣队员缓缓离开大船,划着桨,无声地滑向远方海岸的黑影。  洛林所在的一号艇是先遣队的排头,亚查林举着风灯站在船艉给后续的小艇引路,海娜半跪在船艏目视前方,洛林和莱希德在艇的中间面对而坐,中间摊着一张粗制地图,简单描绘着马提尼克岛的海岸线。  海上的浪颇大,半米多的浪涌一刻不停地摇晃着小船,金鹿号的船员恍若未觉,与八连出身的先生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说他们在行动前刚吃了宵夜,这会儿大概满心都会后悔的念头  借着皎白的月光,莱希 德艰难地伸手点在地图上:“这是马提尼克最东端的喀哈味半岛,也就是我们面前的这段海岸线。它的形状中间宽两端窄,与本岛的结合部建有东部要塞拉特里尼泰,驻军人数两个连。”  “半岛地势南高北低,人烟稀少,主体被浓密的热带森林覆盖。其中南面多峭壁,最高海拔超过50米,加利翁湾有唯一适合大船停靠的港口,但那里太深,而且是拉特里尼泰的辖港,容易打草惊蛇。北面向风处有连片狭长的沙滩,水深浅了一些,大船想要靠岸,只能依靠那里的私人码头。”  “我调查了半岛上全部四个种植园的信息,其中两个有私人码头,马尔蒂庄园的私人码头距离拉特里尼泰只有30公里,听说那位马尔蒂先生还是镇上的议员,不适合作为登陆点。另一座就是罗贝庄园。”  “罗贝先生是两年前迁到马提尼克的新开拓民,庄园位于半岛最东端,和本岛和其他庄园的距离都很遥远,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情报里说这桩土地交易有欺诈嫌疑,罗贝先生曾向拉特里尼泰地方申诉,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无疾而终。我觉得,那里是我现阶段最好的落脚点。”  “我的计划是”  突如其来的一阵浪涌打断了莱希德的话,漂亮上尉神色一紧,捂住嘴从喉咙深处发出“唔”地一声悲鸣。  洛林似笑非笑看着他:“指挥官阁下,您晕船了”  “该死”莱希德冲着海面咒骂了一声,“今天的风明明不大,在獾号上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浪这么大”  “这可不是海上的风浪,是潮浪。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我们离海岸线太近,所以对浪的感觉格外清晰。”  “潮浪有这么大”  “对于海洋来说,半米高的浪涌其实几近于无,但冲锋艇只是平底的小船,无伤大雅的浪涌作用在我们身上,就会变成眼下的状况。”  “该死该死”莱希德深吸了口气,“不管这些,我们继续。”  “为了抢占罗贝码头,我们要顺着海岸线转到北岸,从沙滩上”  洛林突然打断他的话:“阁下,我有异议。”  “什么”  “听听我们的身后,这次先遣队虽说由海陆双方组成,但作战的主力却是您的麾下,共80人。这才划出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我已经听到了干呕的声音,我很担心,等我们绕道北面,这支先遣队已经失去战斗力了。”  “那你说怎么办”  “既然罗贝庄园的别墅就建在崖上”洛林伸出手指,轻轻在地图的一角敲了两下,“我的意见很简单,攀岩登陆,改由南侧突袭罗贝庄园。” 更多请收藏【】! 0172 攀岩 罗贝陡崖。  这片山崖以断裂的方式横亘在喀哈味半岛的南侧海疆,海拔3070米,坡度60110度,从天俯瞰,就绵延的山丘被无聊的天神毁绝大半,只余下某处山脚的切面,塑成了天然的海堤。  它的真实名称根本不见于任何情报,只因为罗贝庄园的别墅就建在眼前这段陡崖顶端,洛林才随口对它进行了命名。  毕竟有了命名,一切都会变得方便许多。  罗贝陡崖高524米,坡度82度,几近笔直,乱岩突兀,底部有成片岩块和碎礁构成的石滩,从崖壁直延伸到海域百余米位置,大船根本无法靠近。  冲锋艇则没有任何问题。  这种兼具救生艇作用的平底小船最大吃水仅有半米,狭窄的船身可以钻进大部分通道,纯粹的桨动力也便于控制进退和船速,甚至能轻而易举地实现原地调头  简而言之,它本就是为这种复杂水域而生的船。  依靠月光的照明,洛林很快在石滩中找到一条隐秘的通道,船队顺着通道兜转,前进了50余米,前路终于断绝。  “接下来,步行吧。”  扫了眼近到咫尺的绝壁,洛林缓缓举起手臂。  “全体登陆,把冲锋艇拖上岸,挑选突起的礁石扎紧。”  他跳下船,涉着水踩到一块平坦光滑的岩石。999  “亚查林,和谢菲尔德少尉一起把水手和水兵打散组队,尽快教会那些旱鸭子如何在暗礁滩行动。要求静默,不见明火,另外,把索具和绳梯都带上。”  “是”  队伍沉默着忙碌起来,以一带二,相互搀扶着在石滩上集合。  莱希德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过来,脸上全是不爽的表情:“攀岩攀岩,德雷克会长,其实你在出发前就已经猜到结果了吧”  “您在期待什么答案呢”洛林抻了抻手臂,“出发前的情况是,您得到了提督的授权,制定了一份经得起推敲的方案。这个方案本身没有问题,海滩确实比陡崖更适合先遣队登陆,如果避开涨潮期或是把先遣队的成员换成习惯风浪的水兵,一切都会完美无缺。”  “然而这两点都无法避免。夜袭的最佳发起时间是凌晨一点,去掉划船的时间,夜里十一点是最恰当的出发时间;您有自己信任的士兵,在关键的先遣队员的选择上也不会选择不熟悉的水兵。”  “这种情况下,提督不适合对您的方案提出质疑,我和科林伍德少校也没有立场指出方案的缺失。归根结底,我们的信任很有限,没有实际经历作证,谁也无法保证您是否能正确解读来自海军方面的建议。”  “所以”洛林冲着莱希德咧嘴一笑,“您大可以把攀岩当成自己后备的b计划,因为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致的,获胜,并且活着回去。”  莱希德直勾勾地盯着洛林:“德雷克会长,我不喜欢你,或者说,非常讨厌你。”  “大概吧反正我们倆从来没有精诚团结的必要。”  “也是,只需要合作愉快就好。那么副指挥先生,所谓的b计划该怎么做”    “注意脚下尽量不要踩踏深色冒尖的岩石那里是涨潮线,可能有苔藓,更可能贴着干瘪滑腻的海藻”  “礁石很锋利,每一次摔倒都可能让你见到上帝,所以回避一切可能的危险,跟着前面的脚步,亦步亦趋水兵们的判断比你们的突发奇想靠谱得多,学会听从,学会依靠”  “静默,跟随菜鸟们,石滩是海洋的领地,可不像陆地这么温柔”  百多人的队伍在崎岖的石滩上缓步前进,因为不知道崖上是否有守夜的护卫,不允许点火把,不允许大声喧哗,所有的指令都以交头接耳的方式进行,乱糟糟嗡嗡作响,全然没有训练有素的风采。  他们的行进距离只有50米,可在视野不明朗的深夜,为了避开可能的危险区域,他们实际行进的路线却要比直线曲折得多,也漫长得多。  50米的距离走了接近二十分钟,洛林的手终于摸到了冰冷的岩壁。  “就是这儿了。”抬手命令整个先遣队贴着崖壁停下休整,洛林拍了拍面前的突石,弯腰解开索具,用水手结缠了个大大的活口,斜跨到肩上,“海娜,你先上,把有可能发现我们的哨兵解决掉。我会跟着你的。”  “一切小心。”海娜点点头,纵身一跃,身体已经像壁虎一样牢牢地吸在了崖壁上。  她修长的手脚大张,攀附住突石,舞动着向上爬行。  大约过了五分钟,洛林呸呸两口吐在手心,跟着海娜的路径也开始向上攀爬。  这项任务称不上有多难,罗贝峭崖是天然页岩结构,崖壁上没有多少野草c崖树,借力的位置却数不胜数。唯一的风险只在于,谁也无法保证下一块突石是实是虚,万一是虚的,那么在落石的同时,洛林也会跟着石头掉下来,干干脆脆摔成肉泥。  他不得不全神贯注,每挑选一个新的落脚点,都要抓上又抓,踩上又踩,谨防自己遭遇陷阱。  谨小慎微地爬了将近十五米,他突然听到头顶风声。  一抬头,有团黑影正以极高的速度从天而降,冲着他的脑门砸下来。  哪怕一时看不清那团黑影究竟是什么,洛林也能知道,一旦被它砸中,自己铁定会跟着倒霉。  要避开  他下意识把整个 人贴合到崖壁,眼睛里只剩下右手侧上一块突起的大石,猛然间,纵身一跃  这一跳洛林在半空中横跨出近三米的距离,猿臂舒展牢牢抓住目标突石,摇晃着,眼看着那团黑影从面前擦过,噗一声落在崖底,发出皮肉触地的闷响。  漆黑的崖底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叫。  “好险”  洛林长舒了一口气,右臂发力让身体重新转相崖壁,够着脚尖,很快找到了新的落脚点。  海娜在崖上够着脑袋看着他。  明月在背,从洛林的角度由下往上看,海娜的整张脸都被藏进了阴影当中,全然分辨不出轮廓和表情,但那双翡翠色的眸子依旧闪亮,透着担忧和自责,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份。  洛林抬起手冲着海娜摆出无妨的手势,海娜的肩膀微颤,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趴在崖边伸出双臂,一下下冲着洛林舞动起旗语。  三个哨兵,两条巡逻犬,全部清除完毕。刚才掉下去的是狗,在清除过程中出了点意外,但没有惊动别墅,安心  离我远得很洛林用一只手臂挑选能够表达的词汇,继续警戒,我要上来了。 更多请收藏【】! 0173 死神飘荡在林间 夜,罗贝庄园护卫二分队第三小队正在进行例行的绕庄巡查。  这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众所周知,罗贝老爷初来乍到,不但和拉特里尼泰的乡绅们交往浅薄,还遭受了一场卑劣的骗局,不得不把自己的庄园建立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这里的野兽远比人多。从庄园建立之日算起,已经发生过十四起幼童失踪案件,都集中在树林边缘的种植园村。  现场的景象惨不忍睹,大型猎食者会深入庄园,甚至摸到别墅附近,挑选它们觉得可口的食物。  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罗贝老爷不得不扩编了自己的护卫队。  扩编后的护卫队主要负责两方面事物。  一分队驻扎海滩,借着架在码头两侧的两门古旧炮台严防海盗的袭击。  二分队驻扎在别墅附近,主要负责驱赶野兽,顺便也要提防那些定居在森林里的土著和山贼。  绕庄巡查就是他们最主要的工作方式,四组轮替,日夜不休。  今天恰好轮到第三和第五小队值夜巡查。  在执勤室休息到第五小队回归,小队长鲁尼特就带着自己的队员和两条训练有素的葡萄牙水犬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北部前庭,正常;东部牧场,正常;南部悬崖,正常  护卫队员们举着火把,懒懒散散行走在宁静的庄园,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巡完了其中三面,只要再去西部的种植园村庄转上一圈,就可以返回执勤室,享受热腾腾的浓汤和舒适的被窝。  这个速度,其实略微有些快了  鲁尼特盯着怀表纠结了半天,眼见丛林将近,终于下定决心:“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继续巡逻。”  老搭档对鲁尼特的决定颇感意外:“巡逻中途休息鲁尼特,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又不是不去村子,只是休息一会儿,无所谓的。”鲁尼特走到老搭档身边,拍开怀表,轻声解释,“乔,前面走得太快了。要是我们在两点前就回到执勤室,五组那些家伙不会觉得外头一切正常,只会怀疑我们偷奸耍滑。”  “居然比平时快了这么多”乔愣了一下,“可是中途休息,那就真成偷奸耍滑了。要是小东西们嘴巴一溜,让副队长听到”  “管不了这么多了。”鲁尼特冲着草地啐了一口,“速度快这么多肯定是排头的责任,小乔治是你的侄子,你去提醒他。”  “那你呢”  “我有整整半个钟头,我去林子里拉会屎”  “愿美洲豹喜欢你白花花的屁股。”乔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喜欢也没用。”鲁尼特紧了紧手上的狗绳,“有伽罗在,大猫接近不了我。”    攀爬是阿萨辛的基本功。  传说当中,顶尖的刺客可以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墙面攀附手脚,在脆弱的石膏顶倒吊,无声无息的接近目标。  海娜生在了阿萨辛没落的年代,无论是技能还是装备都比前辈们都已经退化了许多,那种传说的境界对她而言早已是真正的传说,但如果只是罗贝陡崖这样天然的岩壁,她依旧可以表现得像山猫一样灵敏。  不同于洛林一步一个脚印的攀爬,她在岩壁上的主要行进方式是跳跃。  手指和脚尖以最小的力量扣在支点上,身子弓起来,用重心来保证身体向着岩壁倾斜,仰起头寻找下一个适合落脚的支点。  新支点往往在两米方圆,一旦找到,她就跳起来,先落脚,再抓手,万一某一个支点松垮脱落,就用最快的速度起跳,换到事先备好的,近在咫尺的第二选择。  这是专属于她的攀登方式,要求轻盈c灵巧,以及对身体肌肉非人的精密控制。  洛林是决计想不到这种方式的,哪怕海娜手把手教他,以他的体格和技巧也不足以成功展现,怕是伸腿一蹬,脚底的页岩就已经碎成了两截。  所以海娜攀岩的速度极快,五十多米近乎垂直的岩壁在凡人眼里是天堑,在她脚下甚至没能耽搁五分钟,等洛林开始攀爬的时候,她已经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上了崖尖。  崖上是一片树林。  这片林子并不大,但树木密集,葱郁的阔叶树冠层层叠叠,编织出厚重的罩子,遮蔽住月色,只从缝隙透进星星点点的光斑。  海娜闭起眼回忆起庄园的情报。  别墅依山崖而建,东西两面都有不曾伐尽的原始林。但东边的林子与石滩没有重叠,无论先遣队在行进途中偏离多远,都不可能钻得进去,所以这片林子只能在西面。  确定了方位,又有悬崖作为参照,海娜很快就走到林子边缘,发现了正忙着教训侄子的乔。  护卫哨兵两人一狗  这里是他们的哨岗么为什么非要在悬崖和树林的交点设置哨岗为了防备攀崖的山贼或海盗难道有很多人喜欢用攀岩的方式突然袭击  海娜用几乎停顿的速度遮上罩帽,小心藏住自己金色的短发,脑子里飞快转动。  假设,这里是不法之徒们徒手攀岩的圣地,人气高绝,这两个人就是哨岗全部的人手了么有明哨的话,会不会另外设置预警的暗哨暗哨在哪儿  她静下心来倾听。  今夜微风,头顶有树叶沙沙的轻响,脚下有蛇虫拨动草叶的微澜,远处是哨岗粗俗激烈的谩骂,头顶有夜枭断断续续的鸣叫,咕咕,咕咕 没有明显的异样。  海娜对自己的听觉很有自信,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大体上,她相信附近并没有隐藏的暗哨。  远一些呢  洛林跟她说过,明暗双哨的配合当中,明哨是诱饵,是捕鼠夹上的奶酪。  无论暗哨如何设置,它唯一的观测目标都只有明哨。  环境c视野c空间适合用来设置暗哨的位置并不多,海娜转眼间筛选出五个,三个在树上,两个在树下。  她弯腰松开了皮靴的鞋带,轻轻一抖,赤足踩上草地,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掠过全部的点。  林子里果然没有暗哨,接近观察,林子外的两人一狗也完全不像正经的哨兵。  他们身上没有背囊,所待的地方也没有正常的设施和篝火,与其说他们是哨兵,不如说是年轻的那个想在巡逻途中偷懒,正被年长的那个说教训诫。  这样的话  海娜借着树干的掩护贴近乔和小乔治,他们正背对着她,毫无威胁。反而是边上的水犬,看似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但无论是一动不动的尾巴还是支棱起来的耳朵,都说明它依旧尽责,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戒。  只可惜,海娜既不会让它听到声音,也不会让它嗅到气味  寒芒乍闪  红绒飞刀从林子中骤然飞出,眨眼间跨过空间,在水犬作出反应之前便从右耳扎入,斜穿过脑,水犬立死。  它高昂的脑袋噗一声砸在地上,没来得及发出一丝警鸣,乔和小乔治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消灭了最大的威胁,海娜轻手轻脚爬上树丫,从口袋里抽出细长的吊索,结出套环。  套环被抛了出去,轻飘飘地,擦着乔的鼻尖挂在他的肩上。乔的骂声戛然而止,他迷茫地摸了下胸前,摸到一条细细的皮索。  “这是”  说时迟那时快,海娜猛地从树上跃下,套环扎紧,勒死了乔的脖子。  乔凸着眼球拼命挣扎,身体倾斜着,双脚在草地划出长长的拖痕。  小乔治吓傻了。  他看到一道黑影从树上一跃而下,飘荡着,飞翔着,冲着他的眉心甩动手腕噗  片刻之后,乔停止了挣扎,化成悬在树杈上的一具尸体,乔治和水犬趴在一起,渗出的鲜血在草地积出一摊浓稠的血洼。海娜沉默着收回自己的皮索和飞刀,擦干净收回口袋。  “威胁清除洛林也快爬上来了,该回去了” 更多请收藏【】! 0174 夜色真美 夜色真美  顺着崖壁蜿蜒的曲线,海娜独自行走在树林。  原始树林较人工栽培的经济林茂密得多,哪怕是相对干燥平整的阔叶林,在夜里也会化身为幽深的险地,就像米诺陶斯的死亡迷宫,无论如何,都很难给人美和好的感受。  但崖边是例外的,这里是整片树林真正的边缘,植被稀疏,不遮天穹。  这里是天然的境界线,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夜林秘境,另一侧泛着璀璨的银光,是风平浪静的无垠海疆。  海娜觉得自己找到了地府与天国的交汇。  没有鬼斧神工的机巧,没有奇峰峻岭的壮阔,这片平平无奇的海滨崖地在独特的时间,独特的天气和独特位置的加持下突然美丽,霎那间绽放开的风华一下子就撩动了海娜深藏的少女心弦。  那次赫巴西的海滩,和这里真像  遍地是细腻的银砂,头顶是漫天的星穹,她被光辉包裹着,眺过海疆,沉沦在远方接天的雾墙。  然后  海娜的脸变得火热。  被看到了  明明累得昏睡过去,居然一会就醒了。醒了也就算了,那么一声不吭地坐在后面偷瞧,脸上还带着那种样子的笑  到底算明目张胆,还是偷偷摸摸我好看么  脸上更烧了。  海娜捂住脸,咬着嘴唇:“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明明就是个弟弟而已真是”  咔啦  一声极细微的轻响突兀地从崖下飘上来,短促,显明,海娜猛地一怔,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作为支点的石块断裂。  现在正在攀爬的是洛林  50米高的陡岩对海娜而言或许连障碍都称不上,但对于常人来说却如同天堑般高耸,能够翻越的人千中无一。  先遣队汇合了三艘船上最精锐水手,但真正可以不借助任何辅助手段登上绝壁的却只有海娜和洛林两人。除他们外,哪怕是战斗能力远超过常人的诺雅,四肢的力量也不足以支撑她进行这种长时间的攀爬。  会掉下去  诺雅肯定会从岩壁上掉下去,就连洛林都是凭借强壮的身体勉力为之。这件事情上,王也本来是最适合配合海娜的人选,但王也被留在了新奥尔良,为了确保作战顺利,洛林是硬着头皮主动承担了最危险的部分。  如果发生意外  洛林    神清气爽,地动山摇。  三更半夜在野兽出没的林地里大解是一件刺激的事,感觉就像是在老爷的书房外和夫人偷情,有一种游走在生死边缘,心随时会跳出胸膛的特殊快感。  对于循规蹈矩了一辈子的鲁尼特来说,他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可是理所应当地杵在边上,像一个扭曲的监刑官似胁迫乔去教训小乔治似乎也不是好的选择,感觉就像那些道貌岸然的教士一样惹人讨厌。  这么想的话,还是冒着被美洲豹叼走的风险去拉屎更好一些  只希望乔能狠得下心去教训,别让小乔治继续给大家制造麻烦。  “青春期的孩子,真麻烦呐”  鲁尼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突然想起来,这只挠头的手似乎是左手  “好恶”  咔哒  深夜中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声音轻得微不可闻,稍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但鲁尼特是个优秀的护卫,从军中退伍之后从业十多年,转转服务了三家种植园。  他知道,夜行的动物不会发出这种响动,会在夜里因为疏漏发出声音的,只有人类这种蠢笨的物种  悬崖,有人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抄手解下背上的长枪,填上铅弹,击锤待发。  “卢布,上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不识相的奴隶,有胆子从悬崖逃跑”    风声呼啸,树影倒流,海娜飞奔在树林,不多时就奔回到他们攀爬的那处岩壁。  还来不及查看崖下的情况,树丛的另一侧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人一狗从林中窜出,和海娜撞了正着  月光之下,双方同时看清了对面的长相。  漏网的巡哨  逃跑的奴隶  鲁尼特下意识举起手里的长枪,手指在第一时间搭上扳机:“你这个卑贱的”  海娜猛地加速  她像豹子一样四肢着地,宽大的罩衣因为突然加速发出猎猎的响声。  她在短短两三步的距离完成加速,手一撤,矮身避开猎犬的扑击,呼吸间就已经冲到了鲁尼特的身前。  脚踝发力,身体弹起  锋利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倒持在手心,上扬的刀锋叮一声砍在长枪下缘的包铜,擦着火花刺拉拉向前,一收,一扭,把扳机上的手指连根切断  剧痛袭来,鲁尼特仰头就想惨叫。  可他喊不出来  海娜的攻击一气呵成,在切断他手指的同时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握着短刀的手像拥抱情人般向上滑动,轻柔地掠过鲁尼特高昂的脖颈,把气管c血管和咽喉和声带同时切断  喷薄的鲜血从切口处涌了出来,化作血雾染了海娜满头满脸,凄厉的惨叫化作嘶嘶悲鸣,鲁尼特绝望地被海娜扑倒在地,抽搐着,眼神渐渐变得迷离。  一击扑空的猎犬回身发动第二轮扑击,海娜撑臂扭身,恍惚间只看到雪白的獠牙。  来不及躲了  海娜深吸一口气,躺在地上身体蜷缩,整个藏进了猎犬的腹部  左手的短刀在调整姿态的同时用牙咬住,空出的左手捏住猎犬的前肢,持刀的右手架开另一侧的利爪,仰头 她高高扬起脖子,额头顶开猎犬的下颚,锋利的刀剑刺进油滑的皮毛,用尽全力甩头  温热的血劈头盖脸浇下来,强健的狗躯一下子软下来。海娜展开身体发力蹬腿,咬着牙,把弥留的猎犬高高抛弃,丢下悬崖  “目标清除”  她费力地喘了口气,瞳孔一下子缩成了针尖  悬崖洛林  海娜急跳起来,连滚带爬跑向悬崖。  在明月的照耀下,海娜在洛林眼中只是一道漆黑的剪影,洛林在海娜眼里却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洛林没事  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只有几根手指勉强扣着一块突起的岩石,但他所在的位置离狗掉下去的位置足有一米多远,大概是受了些惊吓,但肯定没有造成困扰。  太好了  海娜长舒了一口气,抻出双臂,冲着洛林摆开旗语。  三个哨兵,两条巡逻犬,全部清除完毕。刚才掉下去的是狗,在清除过程中出了点意外,但没有惊动别墅,安心  狗离我很远  洛林调整好落脚的支点,绞尽脑汁用单手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继续警戒,我上来了 更多请收藏【】! 0175 高洁与正义 攀岩的成功意味着先遣队的行动成功了大半。  洛林艰难地翻身上崖,一抬头就看到死状凄惨的鲁尼特,然后是满身血污,连头发都贴住脸颊的海娜。  印象里,海娜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阿萨辛将杀人视作艺术,不同于洛林直来直去的粗框,海娜在战斗时总会留下余力,那些余力被用来计算下刀的角度和切口的方向。  一击必杀的效果是第一需求,控制血液喷涌的方向,不让污秽溅到身上则是第二需求。  有这两大需求作祟,海娜杀人总会给人风度翩翩,轻松写意的感觉。  事实也是如此。  两人相识三年有余,无论是激烈的夺船战还是陆地上和海盗甚至猛兽的交锋,海娜身上似乎从来没有沾染过血迹。  今天是怎么了  洛林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那个躺在地上的,不会是什么山里的剑圣吧”  “就是个普通的护卫,他用枪的。”  “那你这副样子”  海娜郁闷地擦了擦脸:“这段时间,似乎有些懈怠。”  “这么说,好像我也有些懈怠。难道是疲劳期”  “疲劳”  “新奥尔良和卢西,走私和佣兵,最近两条线都不得安生,你好久没有轮休了吧就算在庄园的时候,你也一直在监视贝尔。”  海娜愣了一下:“或许”  洛林抻了个大大的懒腰,解下缠在身上的绳套,找了棵大树缠紧,绑严,最后在绳索上套住自己的红头巾,一抖绳子,把头巾送到崖下。  “这样,等万圣节行动结束,你在庄园好好休息一段,六月的走私就别参加了。”  “不需要休息。”海娜冷淡地摇了摇头,“贝尔朱迪亚的立场还没有完全确定,走私的那条线也并不安全。你身边没有能顶替斥候的人,我不在,你会不便。”  “你要是累倒了,我会更不便。”  “不会累倒,可以在海上休息。”  “海上”  洛林强忍住说教的冲动。  今天的海娜表现得格外固执,就像是钻进了什么了不得的牛角尖,哪怕用蒸汽机车也休想拉出来的那种,所以他理智地放弃劝说,掏出水囊和手帕,默不作声帮着海娜一起清理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等差不多清理完了,事先排定序列的壮汉在亚查林的带领下已经顺着绳索爬上悬崖,然后八人合力,在崖壁上架起两套绳梯。  越来越多的先遣队员爬上悬崖,到半夜三点,所有队员终于集合完毕,行动的指挥权也重新交到了约翰莱希德的手里。  “罗贝庄园由四个部分构成,别墅c码头c牧场和种植园,它们的地形和人员构成已经由暗探帮我们查清楚了,既然如此,行动就不该出现任何意外,这是命令。”  莱希德引着风灯敲了敲身前的地形图。  “四地当中,码头的护卫数量最多,由我亲自带队,配属六个班;种植园里有200多个奴隶,为了封锁全部进出通道,防止有人走漏消息,需要三个班,白痴哈利,你来负责。”  “是,先生”  “牧场的人口不多,也没有安置护卫,会长”  “可以让亚查林带一个班去,一些仆从而已,不会出问题的。”洛林想也不想就选定了指挥人选。  亚查林懒洋洋点了个头:“放心吧,不会出问题。”  “那就这样安排。”莱希德不置可否,伸手指向别墅,“只剩下两个班,20人,会长,别墅那儿,要不从码头抽一个班”  洛林笑着摇了摇头:“我是私掠商人,论起劫掠,我是专业人士,20人足够了。”  “与您合作真的非常愉快。”莱希德笑起来,把相关的地形图分发到负责人的手中,“兵力安排就如上所述。各位先生,我们的目的秘密把八连投送到马提尼克岛,所以需要避免一切有可能走漏消息的风险。不允许放任何人离开庄园,如无必要,尽可能不要制造火灾,枪声也要尽可能减少。副指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洛林想了想:“考虑到这是一次登陆行动,先遣队是在大海的庇护下才得以顺利到达。所以,至少这一次,请诸位管束好陆军的行为。行动过程中禁止奸淫,也禁止一切非必要的虐待行为。今夜的你们是海盗,海盗可以夺走无辜者的性命,却不能夺走他们的尊严。”  “是,先生”  行将分别,莱希德似笑非笑地站到洛林边上,看着先遣队的队员们筹备行装。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从一个私掠者嘴巴里听到骑士般的补充发言”  洛林掐了掐自己的眉心:“会把海盗法典当成骑士宣言,总指挥阁下,你对海盗的了解实在太匮乏了。”  莱希德诧异地张了张嘴:“禁止奸淫,禁止非必要的虐待,这些充满正义感的条款居然是出自恶名昭彰的海盗法典”  “意外么混乱的海盗竟然是秩序的拥护者你大概是这么想的。”  “不是么”  “很可惜,不是。禁止奸淫是为了避免多余的体力消耗,禁止虐待也是为了增加劫掠的效率。海盗就是海盗,和军队一样,我们只是一群专业的暴徒,不需要过高地估计我们的品格。”  “有趣的说辞”莱希德上上下下打量起洛林,“我依旧不喜欢你,但说实话,你引起了我的兴趣。”  “不胜荣幸,阁下。”洛林 装模做样地行了一个绅士礼,“天色不早了,拂晓前就要结束行动吧再见。”  “祝劫掠顺利。”  “您也一样。”    杀戮,鲜血,上百名专业的暴徒从庄园从未想过的位置向庄园发起攻击,当第一朵鲜血绽放时,胜败就已经成了定数。  没有一个人逃出莱希德设置的包围圈,反抗者被杀死,补刀之后统一丢进庄园新掘的深坑,怯懦者得以活命,他们被聚集到一块,在士兵的刺刀下瑟瑟发抖。  到太阳升起时,传令的士兵终于把冲锋艇和入港的消息送到停泊在海上的战舰,在纳尔逊带着战舰到来之前,洛林在庄园的餐厅见到了饱受心理折磨的罗贝先生和他的一子二女。  年轻的绅士成了管家,娇贵的淑女兼职侍女,在水手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胆战心惊的前主人们把一碟碟精心准备的法式早点送到了洛林和他的海员们面前。  相比于丰盛的英式早茶,法式早点显得既甜腻又简单。  切成片的羊角面包和大面包,搭配纯天然的新鲜草莓酱,配上香浓的热巧克力和来自不列颠的咸黄油焦糖可丽饼。  洛林切了一块可丽饼放进嘴里,感受着浓厚的甜味混着黄油的鲜香在味蕾中化开,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让罗贝先生和他的子女们险些跪倒在地上。  “先生,请问你们是海盗”  “不太准确。”洛林啜了口浓稠的热巧克力,舔了舔嘴唇,“虽然做的是海盗的事情,但从身份来说,我们现在是敌对国家,我的行为应该称之为入侵。”  “入侵您是英国”  “不列颠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特别行动分队,我们的任务是扰乱马提尼克的一切,为即将到来的向风群岛战役打下胜利的基础。”  罗贝先生顺着椅子一下就滑到了餐桌底下。  等孩子们把他从桌子下头搀出来,他已经面无血色:“您把这样的机密告诉我,是不是”  “您是位绅士,您和您的家人都有资格享受文明的庇护。”洛林抹了抹嘴,放下餐巾,“先生,您的女儿很美丽,看到她们脸上没有伤痕,衣服没有凌乱,我就知道,自己的士兵严守了自己的本分。”  “我也会严守自己的本分。从现在起,直到战争结束,您和您的家人将成为皇家海军的俘虏,送到位于巴巴多斯的战俘营临时居住,一直到这场愚蠢的战争结束。”  “当然,在您成为俘虏期间,您的庄园和财物会被我们临时使用,我们承诺尽可能不对它们造成无法修复的损坏,这是一份可有可无的授权书,麻烦您在上船之前签署一下。”  说着话,诺雅把一份临时撰写的简单文书递到罗贝先生面前,连带一只吸饱墨的羽毛笔,一道塞进罗贝手里。  罗贝先生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  他和他的家人被洛林定性为国战俘虏,这意味着他不必在承受劫掠的同时继续承担赎回自己的金钱,当然也不用担心性命问题。可是这栋庄园怕是会被这群英国士兵抢劫一空  洛林也说了,这份授权书“可有可无”,无论他签还是不签,英国人都不会给他留下多少东西。  灾难,这是一场灾难。  罗贝先生惨笑一声,在授权书的末尾郑重签上了自己的全名:“您是位高洁的绅士。军官先生,感谢您的仁慈。” 更多请收藏【】! 0176 斥候 等到太阳高升的时候,舰队终于绕过喀哈味半岛东首,在引航员的指引下泊入了罗贝庄园的私人码头。  这是一座小型的单栈道码头,建筑格局和巴希巴镇的探海码头相似,都是把一条长长长长的木质栈道建造在水深不足的沙滩区,一直延伸向前,直到水深达标。  罗贝码头参照的是74米的商港标准,在码头中隶属中等,可以轻松接纳六级舰,外缘主泊位则能够勉强接纳四级和五级,除了极个别的巨型商船,大体可以满足所有等级商船对吃水的需求。  万圣节舰队麾下都是不入战列线的小型舰,獾和黄蜂是六级,金鹿号则是五级,所以入港没有丝毫障碍。  不多时,三艘战舰泊锚完毕,纳尔逊和科林伍德先后下船,联袂与等候在栈道上的洛林汇合一处。  纳尔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行动目的达成了”  “俘虏273人,击杀84人,我们这边2人死亡,27人不同程度轻伤。莱希德上尉已经让人对照过庄园的名册了,没有走漏一人,也就是说法国人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把陆军投放到马提尼克岛的消息。”  “听说是从南面的悬崖登陆”  洛林耸了耸肩:“您又不是不知道,一群旱鸭子根本承担不起沙滩登陆的计划,光是晕船就足够让他们死于非命了。”  “不是这个意思。”纳尔逊笑着摇了摇头,“卡斯伯特说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矜持地向莱希德上尉提出建议。”  “这就是您把我选入先遣队的理由”  “唯一理由。”  三人同时放声大笑。  笑完,洛林从诺雅手里接过罗贝先生签署的授权书,递到纳尔逊手里。  “有四个比较麻烦的俘虏,据我了解,罗贝先生是法兰西的绅士,七代以前曾是子爵,家族在神圣罗马和西班牙都有联姻。”  “有身份的人”纳尔逊皱了皱眉,接过授权看了一眼,“他想用我们的东西向我们换取自由”  “这是我建议他签署的。怎么说呢他和他的子女都挺期待巴巴多斯的假期。”  “看来你又说服他了。”  “说服他人接受合理的建议是商人的本份。”洛林哑然一笑,“我只是尽本份而已。”  舰队靠岸以后,为第八连准备的辎重被成批地搬出船舱,包括枪c炮c干粮c被服和车马,在栈道边堆积如山。  谁也不知道莱希德接下来的计划,也不知道他准备在罗贝庄园滞留多久。  接下来的二十天,海陆双方将围绕马提尼克的海陆力量各自独立行动,直至23日,完成对勒弗朗索瓦的攻击准备。  双方的压力都不轻。  海上,法兰西人有双倍的火炮优势,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防卫舰队都远超过万圣节舰队。  陆上,驻岛部队的数量是八连的十倍之多,单是近在咫尺的要塞城镇拉特里尼泰,驻军人数就高达两个连队。  两线皆弱,以少敌多,在短暂的合作之后,双方又将回到各自擅长的独舞环节。  谁也没必要为对方操心,因为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大家都不会有策应的余力,也不必去关心对方的死活。  如此说来,情况与最初互不沟通时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双方只是建立了极有限的“信任”,确实了一道或许根本不会用上的联络通道。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然后,纳尔逊就愿意相信八连不会在陆上投敌,出卖计划,莱希德也愿意把自己的退路寄托在海上,至少口头上,他是这么说的。  “真是盲目的行动啊”  金鹿号沉浸在勿忙的战前准备中,洛林彻底把对后战的担忧抛诸脑后,连与莱希德等人最后的告别都没有出席。  “安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廉价。  时近午后,海量的物资终于被搬运一空,罗贝先生一家也与被临时征用的复兴号单桅斯鲁普帆船一道踏上了去往巴巴多斯的航程。  轻装的金鹿号在广阔的海湾调头,与獾号c黄蜂号结成倒三角编队,独自坠在最末。  水手小跑到洛林身边:“报告船长,提督讯令,命启航,航向西北,保持队形”  洛林点了点头:“贝尔主持帆舵,亚查林主持舰队协调,航向西北,目标勒洛兰港。金鹿号,升帆,起航”  “目标勒洛兰,起航”    小小的航船载着水波轻轻摇晃,这里是家族荣光号,一艘扩大过货舱的斯鲁普帆船。  家族荣光和复兴号同是罗贝庄园的财产,从名字就看得出来,她们寄托了罗贝先生复兴家族的壮丽梦想。  当然,这个七彩色的泡沫现在已经炸得差不多了,剩下些许的肥皂星子大概正黏连在他最后一身燕尾服上,驶向位于巴巴多斯的战俘营。  家族荣光成了复活节舰队的斥候舰,从昨天夜里就出现在勒洛兰的外海,像一艘正经的渔船一般,一网一网,祈祷着大海的馈赠。  这个时代的水手,每一个都相信海洋有灵,尼奥尔德,波塞冬,妈祖,艾亚,鲁劳克斯  无论怎么称呼,是男是女,他们都不辞辛劳地关注着水手的身心健康。  心怀鬼胎的人得不到海洋的偏爱,就像家族荣光不停地下网,但真正的渔获却还比不上洛林手上的那杆渔杆。  又一条笨鱼上钩,是条体重不 足一斤的三文鱼,洛林嫌弃地扫了一眼,挣扎着究竟是放生,还是继续让白耳朵消灭罪证。  还没等想出所以然来,诺雅飘飘然抵近,抄起水桶,哗啦啦把里头的大鱼小虾统统倒回了海里。  洛林无辜地张了张嘴:“这个诺雅”  “不要再喂白耳朵了”害羞的女孩难得强势,瞪着弯弯的大眼睛,小脸蛋涨得通红,“船头扯网喂它,船尾你也喂它,白耳朵现在吃鱼只吃肚子,要是养成坏习惯,又不愿抓老鼠了”  “一天而已,不至于吧”  洛林同情地看着诺雅肩上的白耳朵,从小猫的竖瞳里看到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猫爷显然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叹了口气,丢开渔杆:“码头的状况怎么样”  “和昨晚样比,没有太大的变动。”诺雅翻着手上的夹板,“泊位里有五艘船,两艘是武装商船,斯库纳和布里根廷。六个小时前还有一艘布里格入港,上岸的人已经摸清楚,是防卫舰队的护卫舰幸运马蹄铁号,只是来意不明。”  “三小时前的情报”  “下次交换是在一小时后,或许能够查清马蹄铁的意图。”  洛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岸防呢”  “岸上确认了18座炮台,海上只确定了其中7座的位置。”  “11座行踪不明的岸炮,放着不管可比那块马蹄铁麻烦多了”  洛林摸着下巴,眼神闪烁。  “冒点险吧,主桅悬白旗,家族荣光号入港。亚查林”  正无所事事打着瞌睡的亚查林猛然惊醒:“是船长,我在”  “接下来我们要扮演罗贝先生的商船,一应交涉你来进行。其他人擦亮眼睛闭上嘴,把那些羞答答的炮台全找出来,一个也不许落下”  “是,先生” 更多请收藏【】! 0177 人渣的本愿 “十八个炮台,遍及海湾两侧,位置很分散,而且有五座的高度超出了我们的最大仰角,从海面上无法还击。”  獾号的船长室里,纳尔逊和科林伍德并肩挤在小小的木床上,听着洛林汇报新鲜出炉的码头情报。  洛林戳了戳面前临时绘制的简图。  “家族荣光在港内停泊的四个小时,我随机探了三座炮台,这里,这里和这里,看到了两门炮,分别是十八磅和十二磅的老式陆炮,都不具备发射榴弹的能力,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  科林伍德摸了块松饼:“德雷克,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炮台都不能发射榴弹”  “只能说,这是一种赢面较大的猜测。”  纳尔逊烦躁地摆了摆手:“舰炮无法战胜炮台,更何况光挨打不还手五座高地炮里只要有一座是发射榴弹的新式炮,我们都可能吃大亏”  “那放弃勒洛兰,去圣玛丽或巴斯潘特”  这两座都是与勒洛兰类似的海滨小镇,圣玛丽是商港,人口众多,经济繁华,但它的海域并不开阔,两侧礁石滩有碍战列的组成,不利于发挥舰队的火力优势,一早就已经被排除出首战目标。  巴斯潘特倒是没有地型上的问题,可它太穷了,一座纯粹的渔港,就算被轰成渣子,也有可能达不到引蛇出洞的目的。  纳尔逊一时间愁容满面。  这一次行动,海上部分的关键在于与法兰西防卫舰队的胜负。  但万圣节舰队在硬实力上远逊于对手,想要胜利,就不能指望堂堂战阵,天时地利都不可缺,调动对手是重中之重。  怎么才能把对手调动起来  烽火。  防卫舰队的本职是保障马提尼克的贸易安全,一旦商港或是商路遇袭,她必须要履行职责,出港应战。  所以纳尔逊才会把自己的舰队带到勒洛兰来,趁着万圣节舰队尚不为人知,以全力一击让防卫舰队痛彻心扉,不得不跟着纳尔逊的指挥棒舞蹈。  可谁知道,这里居然有舰炮打不到的炮台  风险突然间就大于了收益,真要放弃勒洛兰这个最为合适的诱饵么  他抿紧嘴唇,极快速地抖动大腿。  “德雷克,如果让你带一百人上岸,有把握端掉那五座高地炮台么”  “勒洛兰的人口不多不少,外围的三座我可以保证摸掉,可是镇中心的两座至少需要200人,再加两门六磅炮。”  “抽出200人,舰队无法保证攻击密度。”  “那就没办法。”  “要是我下令呢”  “我拒绝。佣兵可以拒绝高风险的命令,如果你坚持,可以选择让少校带队。”  “卡斯伯特不擅长指挥陆战队。”  “真巧,我也不擅长拿命去拼。”洛林毫不客气地糊了纳尔逊一脸,“况且不就是想引蛇出洞么一只田鼠不合适的话,换一只不就得了。”  “换一只难道是幸运马蹄铁号”    幸运马蹄铁号是法兰西驻马提尼克大西洋防卫舰队所属的布里格型六级护卫舰,舰长内西齐尔德尼,29岁,未婚,以英俊和多才在岛内乃至整个加勒比海的法兰西殖民地都广受上流淑女的欢迎。  关于他的风流韵事有很多,岸上的探子在短短四个小时收集了整整两大张羊皮纸,洋洋洒洒二十余条情报,居然找不到一件与性无关的轶事。  简而言之,他是一门了不起的人形自走炮,连已经禁欲好些天的亚查林都愿意称之为劲敌  凭借法兰西浪漫的美名,靠脸吃饭的齐尔德尼舰长在防卫舰队混得风生水起,常年公船私用,驾驶幸运马蹄铁号追逐各家名门淑女,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的目标是勒洛兰地区议长普里奥爵士的二女儿,芳年十六,素有美名的艾米丽小姐。  这位小姐在今年春天才举办了成人礼,正式以个人身份迈入上流圈子,据说求婚的人车载斗量,以至于普里奥爵士不得不专门为她举办了第二场私人舞会,向整个马提尼克上流社会宣布,小姐在二十岁前都不会选择婚姻,她憧憬着甘甜的爱情。  然后,求爱的人比之前更多了  奇怪的是,虽然求爱的人增加了,其中也不乏各方各面的年轻俊杰,但艾米丽小姐反而把自己藏了起来。她不再流连各处的舞会,也越来越少接触求爱的人群。整整两个多月,至今没有谁真正能够一亲芳泽,就连成功把她约出宅邸的俊杰也是凤毛菱角。  这样的艾米丽小姐终于成功吸引了齐尔德尼舰长,哪怕加勒比海激战正酣,哪怕大西洋上风声鹤唳,他还是把自己的战舰开出了军港,追逐着花藤一直来到勒洛兰这座蔷薇庄园。  这就是情报  洛林c纳尔逊和科林伍德六目相对,无一例外都是中了风的表情。  “这个这情报是谁收集的”  科林伍德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配合德雷克执行陆上斥候的是我的大副,工作很细致”  “四个小时,不对,六个小时”洛林咬了咬牙,“您的大副只有六个小时,然后就得出了这份情报少校真觉得这份动机报告细致这种人渣真的能成为法兰西海军军官”  “大概国情不同”  “要是法兰西”洛林刚要反驳,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亚查林风流倜傥的贱笑,顿时语结。  纳尔逊奇怪地看着他:“德雷克,你也登过岛,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  “倒不是想起了什么”洛林疲惫地摇摇头,“算了,去我的船上,这种专业情报的解析需要专家进行,我们都做不了。”  片刻之后,三人转船来到洛林的金鹿号,把这份情报兜头拍在了亚查林的脑门上。  亚查林满脸兴奋:“真的”  “哈”  “情报是真的,来到加勒比这几个月,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内西齐尔德尼的名号,他是一位优秀的人,和我一样,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信徒”  斩钉截铁的呐喊声中,洛林恍惚听到纳尔逊的胸口正传来碎裂的声音。  “梦破碎了”洛林轻轻捅了捅纳尔逊的胳膊。  纳尔逊急颤了一下:“不是,我只是想,假如真如德赛先生所说,幸运马蹄铁号为撷花而来,那她岂不是很长时间都不会离开码头毕竟那位艾米丽小姐听起来挺难接近的。”  洛林扭头看向亚查林,亚查林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抢在齐尔德尼之前夺取少女初红,并有技巧地在他面前炫耀,他肯定会像红了眼的野猪一样冲出来,我们想让他去哪儿,他就会去哪儿。”  “可是抢在齐尔德尼面前不也需要很久么别忘了,我们只有二十”  “五天。”亚查林豪气地张开五指,“我只需要五天时间,而且已经包含了采花的香艳一夜。”  屋里所有的男士都用近似于朝圣的眼光死死盯着亚查林,膜拜当中,有两道轻声的呢喃响起。  “人渣。”  “果然是人渣吧。” 更多请收藏【】! 0178 芳心纵火犯 “在开始这场关系成败的重要作战会议之前,我需要先修正你们扭曲的立场”  啪  獾号的作战室中人满为患,海军少尉以上军官,金鹿号海员以上中层济济一堂。  只听啪一声响,亚查林的大手重重拍在战术竖板,惊得全员精神一震。  “泡妞”亚查林的声音高亢,“听过科林伍德先生的战情简报,想必大家都觉得,为了把目标诱出码头,我们正准备去欺骗一位纯洁少女的芳心,夺取她珍之又重的贞操”  “这是错误的”电脑端:  全场哗然。  虽说自从科林伍德就即将开始的任务进行简述之后,作战室就没有停止过交头接耳的声音,但都比不上现在。  军官们大声地呱噪,肆意地交谈,声音之大,几乎把整座艉楼掀翻。  贝尔嬉皮笑脸地戳了戳洛林的后背:“老同学,在舰队作战室讨论这种议题,没问题么”  “本质上还是诱敌问题,形式不同罢了,能有什么问题”  “但还有更能被接受,更传统的手段吧比如巴斯潘特。”  “行驶到巴斯潘特需要半天,重新探查,确定作战计划,合适的进攻发起时间也在三天后。更何况巴斯潘特太破败,谁也不能保证一群被洗劫的渔民可以调动防卫舰队。”  “商路呢”  “高纬航线船只稀少,低纬航线又太繁忙,短时间里很难筛选出份量合适的船队。”  “所以你们就让整个舰队来协助亚渣横刀夺爱万一失败了呢”  “横竖六天。哪怕亚查林输了,也有时间制定新的勒弗朗索瓦攻击计划。”  “强攻”贝尔诧异地挑了挑眉。  “强大的舰队加设施完备的军港,在金鹿号不愿效死的情况下,败多胜少。而且哪怕赢了,獾和黄蜂同时回航巴巴多斯的可能性也趋尽于零,这是我和纳尔逊的共识。”  “海校实践派和学院派状元的共识这场争风吃醋的份量还真是了不得呢”  行动周期紧迫,战机不纵亦无,就像贝尔调侃的那样,在纳尔逊和洛林心里,亚查林这一次的泡妞之举确实事关重大。  所以哪怕是大放厥词也好,舰队的指挥官们都希望亚查林能为这场闹剧安排一个大义的名份,至少把其中的卑劣盖起来,留出空间,让人安置荣耀。  说白了,就是让参与行动的成员有理由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件事不会过份地伤害到无辜者。  亚查林气势盛极。  “让我们分析一下艾米丽小姐。名门淑女,始及成年,家族已经为她举办了两场宴会,第一场成人,第二场拒婚。”  “这是小姐的本愿么自然是的,年轻的淑女憧憬爱情,世所雷同。”  “关键在于,她想要什么样的爱情马洛的堕落,莎士比亚的禁忌,还是卢梭的浪漫主义”  “无论如何她无法想象平淡如水的人生,因为每一个为家族所重的法兰西淑女都由著名的交际花一手栽培,她们的皮肉下是不可救药的浪漫,浪漫的缝隙里填充的则是家族的利益。”  “利与欲,是千金淑女情感生活的唯二主题。”  “现在是时候把话题绕回来了,先生们,求爱者与被爱者,我们究竟在追求什么”  “死板的英国人把爱情当作动词,是过程,不是根本。可对于我们这些浪漫的狂信者而言,爱,就是爱”  “我们为每一份爱情全力以赴,用情感与灵魂共同浇灌伊甸的灵树,等待它攒花结果,品味那禁果的甘甜”  “爱这一场爱的竞逐合乎每一个人的追求。你们将践行对祖国的忠诚,我将实现对信仰的承诺,艾米丽小姐会满足她对美好的憧憬,更会籍由这场浩大的角逐从此扬名上流社会,身价倍增,一鸣惊人。”  “只有可怜的齐尔内德注定要一无所有,可他本就是我们的猎物,先生们。敌人就是敌人,他坠入的究竟是炼狱还是地狱,与我等何干”  沉默,震惊,呆滞。  英伦三岛的矜持和保守被法兰西排山倒海般的情欲宣言冲击得支离破碎,遗忘了鼓掌,遗忘了起立,甚至连持续了整整半场会议的嘘声都彻底没了踪影。  亚查林孤高地站在一群丧失了发声能力的李狗蛋面前,轻蔑一笑,走下台和洛林击掌交替。  擦肩而过的瞬间,洛林轻声夸奖:“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瞎话。”  “不是瞎话哦,船长。谎言是无法感动人心的,真实才能。”  “我终于确定你没救了”洛林翻了个白眼,在台前哗一声掀开了竖版的挂纸,“总之,依据纳尔逊提督的授权,现在由我宣布作战命令行动代号,芳心纵火犯。”    5月6日清晨,一艘雄健的法兰西驱逐舰披着晨曦的霞光缓缓驶入勒洛兰的港口。  她的船身簇新整洁,帆缆简约齐整,刷着金漆的鹿形船艏像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为全船染上一层华丽的金光,看得人目眩神迷。  众所周知,像驱逐舰这样强大的战船与那些实力泛泛c循规蹈矩的中小型商会基本是绝缘的。  盖仑的全装帆唯有在跨洋的信风带中才能体现出船速,强劲的攻防能力对正经的商团而言又显得过剩。  唯有真正拥有野心的商人才会奢求这样的大船,也唯有在野心家中脱颖而出的家伙,才有余力去置办这等的产业。  驱逐舰 就是排面,像勒洛兰这样称不上破败也同样称不上繁华的商港一年也见不到几艘,几乎每次出现,都代表着大人物的光临。  这一次又会是哪里的大人物呢  引航员兴奋得满脸涨红,舞动的令旗因为激动而扭曲变形,但那艘船上的海员们表现出超人一等的操船能力,在错误的指令下,硬是凭着目测和微调在往来船只当中找到了合适的通道,精准而优雅地泊入了预定船位。  铁锚落水,船板降下,一大一小两位法兰西绅士先后下船。  他们留着相似的亚麻色短发,大的发色深一些,小的则要浅一些。  他们穿着得体的燕尾服,大的以银丝镶边,小的在衣领饰着鲜艳而蓬松的蓝羽。  他们长着气质相异却同样英俊的面庞,大的五官更硬朗,小的表情更严肃。  他们的身上还散发着如出一辙的修养,仿佛从出身起就包裹在礼仪当中,哪怕天地崩塌,也不会分毫动荣。  从出场的那一刻起,这一对就已经成功吸引了半个码头的惊艳目光。  脚踩上栈道,亚查林顿住短杖,正了正礼帽:“小东西,接下来的五天千万别眨眼。要知道,我即将教会你的东西,我们的处男船长可能一辈子也教不了你。”  “我不会眨眼的。”皮尔斯落后半步正身肃立,“海娜姐让我转达你,要是我学坏了,她让王也阉了你。”  “喝诶” 更多请收藏【】! 0179 好戏开始 金鹿号正在进行泊船的收尾作业。  水手当中,脱掉了船长风衣的洛林正百无聊赖地斜靠在船舷的护栏上。  从这个角度,几乎不需要扭头就能看到亚查林和皮尔斯在码头上的表演,视野开阔,位置绝佳,若是再配上奶茶和望镜,就是剧场里顶级的包间。  一大一小两个戏精正谈笑着踏上码头,浑不在意地接近那个因为给错了指令,而深陷在自我厌恶当中的倒霉引航员。  “啊呀”  撞上的前一瞬,亚查林恰到好处地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他的脸上浮起和煦而疏离的微笑,原地站定,微笑欠身。  “故地重游,喜不自胜,看来我有些得意忘形,居然险些打扰了您的工作。”  “没没有的事,先生”引航员紧张得手足无措,“那个先生,刚才的旗令”  “是很不错的旗令。”亚查林的声音越发软了,“您的动作有力,停顿也分明,至于些许的偏差,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能这样呢如果不是您的船员补救及时,我险些”  “但如果并没有发生不是吗年轻人犯错,连上帝都会原谅。”  安慰着可怜的引航员,亚查林含笑摘掉手套。  皮尔斯踏前半步把手套接下来,退回去,以左小臂横在小腹,右手展平手套,轻轻搭在左臂近腕,静止不动。  这是极精准的侍从手法,以左手为衣架,右掌为衣钩,临时为主人收纳衣物。  这套动作看似简单,实际对侍从的教养c体能c反应和学识都有不小的要求。  随着后中世纪贵族礼仪的简化,它已经极少出现在日常的社交当中,普通民众更是无缘得见。哪怕像引航员这样意外撞见,也只会觉得不明觉厉。  不明觉厉的亚查林在引航员眼中更高贵了。  高贵的他高贵地笑着伸出高贵的手,磁性的嗓音带着高贵的法兰西北部口音:“请加油,年轻的先生。”  引航员感动得手都在哆嗦:“先不,老爷,谢谢您的鼓励”  “冷静下来,先生。”亚查林轻轻拍了拍引航员汗腻腻的手,“好多年没来勒洛兰了,在拜访亲友之前,我想先回味一下这里的风情,请问有什么好的推荐么”  “新街的罗兰温情派,他们家的水果派和热可可声名远播,还有萨尔利的酒馆,他自酿的朗姆酒有独特的配方,别的地方都喝不到。”  “水果派和朗姆酒,这里还真是一点没变”亚查林淡淡一笑,“感谢您的推荐,有缘再会。”999  他松开引航员,皮尔斯当即取出手帕给他拭手,又协助他套上手套,过程中,上身没有分毫晃动。  引航员被这份高贵和做作闪耀得几乎睁不开眼,等回过神来,亚查林和皮尔斯早已经走到了远处,只余背影,与晨曦的街巷融为一体。  亚查林端庄地走在路上,一举一动都是风华,只有嘴唇拼命颤抖。  “好爽”  “哈”  “刚才,好爽多少年了,我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真正的贵族,是一个老牌家族最正统的顺位继承人”  皮尔斯小小翻了个白眼:“第一,你当年的继承顺位是三十九位,哪怕法国的贵族死光了,你几乎没有继承的可能。第二,哪怕真轮到你继承,德赛家族也已经彻彻底底地破产了。清醒一点,脱掉这身戏服,你是海员,我才是副会长。”  亚查林的步伐猛得一颤:“皮匠,嘁”    开幕大戏完美收官,剧场灯光渐暗,主演谢幕,转入剧务组掌控舞台的布景环节。  所谓布景,是亚查林对一切后勤环节的总称。  依照亚查林亲手撰写的芳心纵火犯剧本梗概,齐格冯艾格纳化名齐格菲艾格纳亚查林饰是法兰西波旁家族某支脉的顺位继承人,正经的皇亲国戚。  他此番乘座家族商船圣诞节号来到勒洛兰,目的是拜访年少时的宫廷礼仪老师雷诺先生。  在短暂的驻留期间,他将邂逅美丽的贵族少女艾米丽小姐,几次巧遇,互诉衷肠,最终战胜强劲的情敌齐尔内德,俩人双双坠入爱河,成就一场乍聚乍散,如彩虹般美丽而短暂的旷世恋情。  在洛林眼里,这个剧本哪怕加上熟人分和自己身为制作人的内部分也很难够到60分的及格线。  毕竟霸道总裁爱上我的主题晚在几百年后就已经在洛林的耳朵生出了茧,更何况这一作还不是hayend,男主角已经打定主意要拔某无情,美其名曰,唯有离别和求不得才是浪漫的最高境界  反正,情人节烂作警告  然而剧本的质量轮不到洛林去操心,身为制作人,只要票房能够达到预期,再烂的片子也有被搬上舞台的价值。  洛林的工作就是让蹩脚的剧本演出吸金的效果,因此,剧务的压力一点也不比亚查林这个主演轻松。  五日公演,难关无数。  他们需要克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坐实角色的设定。  这幕剧有四大主要角色,男主齐格c女主艾米丽c反派齐尔内德以及将男主串联进勒洛兰上流圈子的庄园主雷诺。除了齐格以外,另外三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真物,唯有齐格,他严谨的人设和过往的经历没有一个标点和真实相符,全部都是亚查林凭空捏造的产物。  伪装成波旁家族的人是无比疯狂的举动,假如他们身在欧洲,这种行为只 能让他们集体上绞架。  可在加勒比海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对金鹿号的追查还是对齐格这个身份的追踪都必须远跨重洋,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两三个月。  那时向风群岛战役早结束了,这个时代又没有固定影像的技术,一切的指控都只能沦为猜想,对参与者们构不成半点威胁。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洛林要做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那就是不择手段地把亚查林的身份坐实,让齐格冯艾格纳成为实打实的波旁贵族。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雷诺先生身上。  目送着亚查林和皮尔斯的身影消失,洛林当即召集剧务组全部70人在金鹿号餐厅集结。  这些人是从三舰全部船员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其中就包括洛林c海娜c诺雅c贝尔以及科林伍德。  洛林理所当然地主持了会议。  “这是剧务组成立以来的第一次陆上会议,很有可能也是接下来五天中唯一一次全体会议,我们只有一个目标,不计代价,协助亚查林夺取艾米丽小姐的芳心。”  “下面,任务指派。”  “科林伍德少校,所属斥候30人,全天候监视幸运马蹄铁号c齐尔内德先生和艾米丽小姐所居住的普里奥庄园,收集一切动态,并将有价值的情报第一时间传递到皮尔斯手上。请您尽快在镇上建起情报中心,真很重要。”  科林伍德矜持地笑了一声:“提督说这次活动经费由德雷克商会提供”  “两千镑,海娜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散会以后就会交到您的手上。”  “两千镑真是大商人的手笔。”  科林伍德感慨着摇头坐下,洛林扭头看向诺雅。  “诺雅,罗姆组所属十个人,舰队里能歌善舞的男人不多,明天下午之前,你要带着大篷车进镇并建起占卜铺子,贝尔需要在你的掩护下行动。”  “我知道。”诺雅抿着嘴,认真地挥了下小拳头。  “贝尔,道具组所属五人,鸡鸣狗盗,鼠窃狗偷,还有无赖和混混,你要在最短时间里抓紧这个镇子里所有能买通的下三滥,他们和罗姆人天然亲近,而且很好用。”  贝尔弹了弹额前的留海:“我的经费是五千镑是吧这么大的投入,能回本么”  “投资只有成功才有回本的机会,要是因为资金不足导致投资失败,那才是真正地打了水漂。”洛林冷冷一笑,“最后就是我和海娜,以及行动组二十人,我们去雷诺庄园。”  “先生们,女士们,好戏要开始了。” 更多请收藏【】! 0180 DAY1:感人至深的师徒情谊 早阳高悬,大地回暖,蒸腾的露珠为勒洛兰远郊的疏林染上了一层薄如纱纸的晨雾。  这雾是生态剧场的幕布。  夜行的动物裹着湿意藏回洞穴,昼活的走兽品着清新开始又一天的生存。  鸟儿要起得更早一些,它们叽叽喳喳地聚在树杈,梳理着微微泛潮的羽毛,期待振翅,憧憬高飞。  这或许是疏林一天中最为安详的时光。  然而今天,难得的安详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打破。  庞大的骑队从城镇的方向滚滚而来,他们排出松散的骑阵,裹挟着烈风与沙尘跃出地平,循着林中小道一路疾奔向不远处的雷诺庄园。  走兽惊走,憩鸟惶然。慌不择路的小鸟儿甚至顾不得前路,噗一声扎进树冠,扑腾着翅膀想要直窜上云霄。  到处都是飞散的飘羽,好些鸟儿不小心撞昏了自己,噗通栽进松软的落叶,幸得路过的野兽对这些送到嘴边的美食毫无关注,郊狼和兔子挨在一道,狐狸和野猪挤作一团。  它们只想逃离  逃离那些骑士,逃离这一场灾难。  洛林甩着马鞭冲在骑队的箭头位置,轻盈的海娜只落后他半个身位,遮着面巾,抿着嘴角,唯有一双翡翠色的眸子闪耀着难以言喻的专注和认真。  骑队风驰电掣般连穿过两个岔道,遥遥地已经可以看到第三条岔道。  洛林回头向海娜喊:“勒洛兰不大,亚查林最多只能给我们争取两个小时,前面岔路分头行动。海娜,你带十个人绕道,从侧面潜入。如果谈判不能奏效,就肃清上下,取而代之”  “知道了你小心”海娜没有任何犹豫,抬起手来一挥,当即从大队骑阵中分出一半。  骑士们依照分组构成了两个小队,形状就像泾渭分明的两个梭型,越分越开,越散越远,直到到达岔道位置,突然间一分为二。  海娜带着第二小队沿着大路持续加速,预备从庄园西面的围墙潜入,或者说突入。  洛林领着第一小队拐进了岔道,那里是通往雷诺庄园的平坦林荫,道路的尽头就是庄园漆成纯白色的铁艺大门。  “山山贼敌袭”  树林里爆发出一声惨叫,脸色青白的护卫从林子里钻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向庄园,几个呼吸就已经被飞驰的骑队远远甩开。  洛林伏低身体大喊:“不要理会沿路的护卫我们的目标是大门强袭,震慑,摆出尽屠庄园上下的气势,用最短的时间,拿到我们需要的城下之盟突击”  “噢”  呼喊之中,骑队的马速进一步提高,这些临时租赁来的,平常只被用作驽马的劣等马匹已经发挥了自己的极限,一匹匹喷吐着白沫,少部分的脚步已经有了趔趄的迹象。  它们的速度远远超过人,但铺天盖地的尘土还是让庄园提早一步作出了反应。  庄园的护卫紧急集结,厚重的铁门发着刺耳的吱呀声缓缓闭合,一切都发生在洛林的眼前。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门栓嘭一声扣死,洛林猛摁住马颈窜起来,双脚成丁字深蹲在疾奔的座马上:“拔枪备战不许勒马杀”  他高高地跃起来,蹬踏的力量径直把脚下的奔马压垮,惨嘶一声重重摔倒在坚硬的石板地上。  洛林飞了起来,在护卫和水兵们呆滞的目光当中,在半空中舒展,直身侧翻。他的双手紧攥住腰间的刀柄,锵一声抽出,拧腰,下劈  锋利的刀刃重重击打在铁质的框架上,无匹的巨力透过锋刃传导,固定在两侧门柱的摇皮发出扭曲的悲鸣。  轰  一声爆响硕大的铁门整个倒飞出去,戳在栓洞的铁杆扭曲着犁开松软的土地,漫天的烟尘在大门处爆发,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不可视的迷离当中,杂乱的马蹄涌进了庄园,又随着一声声声击锤上膛的脆响愈见安静。  再听不见人声和嘈杂。  护卫首领举着短枪死盯着那片弥漫在大门处的沙尘,忽然听到尘土中心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在呢喃:“呐,尼奥尔德,帮忙清理下现场可以么”  微风毫无征兆地扬起来,轻柔地拂过树林,把沙尘吹散,露出正中的景象。  大门重地,有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正曲着膝盖沉重地喘息,那非人的破门一击似乎抽空了他的力气,以至于必须用双刀拄着地面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他的实力显然超过了护卫首领对人类这个物种的实力判定。  可无论他有多强大,这种状态的他也很难再对猬集在附近的护卫产生威胁。  假如他只有一个人。  洛林当然不是一个人。  第一小队的精锐水兵们策马环绕在他的身边,每一个都在马上挺身直立,手中双枪高高举起,坚定地瞄向着每一颗肉眼能见的脑袋。  相比之下,护卫们的反应就差多了。  毕竟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殖民地农民,第一次见到这种暴虐的冲击,耳边又失去了首领的指令,他们大多提着长枪傻愣愣围在大门附近,只有少数几人端枪瞄准,用自己颤抖的手臂和手指奴隶去威胁眼前这群不明身份的不速之客。  洛林深深喘了几口气,终于感受到一些气力流回到身体。  他站直了身体,挽着刀花,双刀归鞘。  “贵人私服”他用全无起伏的冷峻声线高声说道,“波尔图的贵人私服来访,准备在雷诺庄 园短暂下榻。让你们的主人出来,在贵人抵达之前,我需要和他商谈一些细节问题。”    弗莱舍雷诺,现年67岁,是勒洛兰雷诺庄园的庄园主,也是马提尼克雷诺家族的现任族长。  雷诺庄园的规模并不大,种植园占地一千亩,拥有黑奴500余人,护卫c仆从50来人,在遍地都是大种植园主的法兰西海外省马提尼克只能勉强跻身中游。  他的家族人丁也不兴,没有旁支,膝下拢共也只有两个女儿。三年之前玄外孙降世,勉强算是把家族延续到了第四代。  但如果因此就草率地认为雷诺先生在马提尼克没有身份和尊重,那就大错特错了。  雷诺先生曾有着光辉的过往。  年轻时,他是法兰西宫廷礼仪的专家,多次负责皇室成员的礼仪启蒙,最出名的一段经历则是主持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的小女儿玛丽安托瓦内特小姐的新娘礼仪速成课。  这位小姐后来成了路易十六的王后,也就是法兰西王国现在真正的掌权人,洛林新大陆走私行动的幕后舵手玛丽王后。  鼎盛时期,雷诺先生曾有机会继承尊贵的家族爵位,他的道德良好,在法兰西一级议会广受好评,呼声颇高。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突然以主角的身份卷入了一桩宫廷丑闻当中。  时过境迁,丑闻本身已不可考。  洛林知道的只有最后的处置结果,他被逐出家族,和妻子一起流放到马提尼克,然后凭着有限的资金建立起了眼前这座雷诺庄园,整整20多年,过上了这种小富即安的田园生活。  英国殖民政府的情报处曾把他视作拥有重大嫌疑的间谍人员,还组建过专门的情报小组,情报的详实程度在所有情报条目当中名列前茅。  可调查的结果证明,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倒霉蛋。不管是因为继承权的争斗导致失势还是真的因为下半身问题身败名裂,总之,他在最年富力强的时候人生惨遭腰斩,从一个备受瞩目的礼仪新星,堕落成了如今这个不愁衣食的种植园主人。  亚查林因为他的经历选中了他。  这个人曾接触过大量的波旁少年,哪怕失势之后,也指导过马提尼克大部分贵族少年和少女的礼仪课程,人脉c过往都与亚查林所需要的领路人极端契合,可以最大程度缩短亚查林被勒洛兰上流社会承认的时间。  至于说如何保证他能全力配合  在庄园的书房里,洛林含着笑,冲着满脸警惕的雷诺先生打了个响指。  只听啪一声脆响,四个膀大腰圆的水兵把四个一模一样的朴素皮箱砸在雷诺先生的书桌上,冲着他掀开了箱盖。  满室金光  雷诺先生一脸呆滞的表情:“这个先生”  “少爷来加勒比海游玩,原本的目的地是新法兰西。可是在勒弗朗索瓦停泊的时候,少爷意外听到了一个趣谈先生,您二女婿名下的商船在四个多月前被海盗抢劫了吧”  “这”  “人员抚恤,货物赔偿,少爷听说他的商会遭遇了危机,虽然努力坚持着,但距离破产也不远了。”  洛林轻描淡写地翘起二郎腿。  “这里的八角金币价值四千金路易,是少爷委托我交给先生的宿资,因为是临时更改的行程,只住几天的话,这些钱大概够了。”  “您您的少爷”  “齐格冯艾格纳,波尔图艾格纳侯爵家的小儿子。少爷多年前曾受过您的教导,始终把您当做授业恩师来看待,对您的学识和修养,他推崇备至。”  雷诺先生茫然地张着嘴:“抱歉,您说艾格纳家的齐格少爷”  “果然不记得吧”洛林笑起来,“少爷告诉我,您指导他的时候正遭遇人生危机,课程结束后不久就被流放到了马提尼克,想来是不会记得他这个学生了。但这不重要,学生对老师的感恩是私人感情,本就不需要等额的回报。”  “是是那时候的六个孩子之一么年纪大了,我竟然完全”  “您不需要心怀亏欠。倒是我,为了节约拜访您的时间,我选择了最粗鲁的举动,请您原谅。”说着话,洛林站起身深深鞠躬,“少爷就快来了,先生,与其沉浸在愧疚当中,您不如做好迎接的准备。接下来的几天,我由衷地希望你们师徒能够相处愉快。” 更多请收藏【】! 0181 DAY1:同谋 一个多小时后,乘坐着华贵马车的亚查林和皮尔斯终于姗姗来迟。  雷诺先生集合了全庄园的白人在狼籍的大门处列队恭迎。  洛林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在汇合海娜之后,他只让随行的少尉领着水兵们更先一步出门,在岔道处编成亚查林的护卫队。  至于他自己三楼客房,美酒一杯,硕大的落地窗有极好的看戏角度,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无论如何都听不到演员的台词。  不过这种事真无所谓,反正他们能说些什么,洛林知道得一清二楚。  微不可查的摇门声在身后响起,海娜走进来,自顾自在吧台边磨起咖啡。  洛林诧异地看了一眼:“怎么突然想起手磨咖啡了”  “女仆长。”  “女仆长雷诺庄园的”  海娜轻轻点头,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手上的小天平:“女仆长说,贵族喜欢在谈话时调配咖啡,不同的话题有不同的配比,作为矜持的隐喻,比茶和酒更亲近。我想试试。”  洛林听得满脸古怪:“那个你们什么时候熟悉的”  “不熟悉,她想知道亚查林的饮食偏好,主动找我搭的话。”  大概是已经配齐了咖啡豆,海娜终于放开天平,把三种豆子一同倒进手磨当中,随即旋起了摇柄。  咖啡豆的细末从臼口处淌出来,堆积到雪白的滤纸上,一黑一白,相得益彰。  洛林饶有兴致地放下酒杯:“这次配的是什么咖啡。”  “果香摩卡。40的危地马拉,30乞力马扎罗,还有明明作为主料,比例却不是最高的摩卡高原哈拉,香气浓郁却隐晦不出,最适合不彰显在台前的事态掌控者。”  她安装好虹吸炉,铺上滤布,加水,点火,眼见壶里的水被缓缓吸入滤罐,这才倒入咖啡粉,每1520秒,用搅拌棒轻轻地搅拌。  等到热源移除,底炉冷确,冲泡完成的咖啡穿过滤布回流到壶里,只在滤布上残留下不溶的残渣,一杯正统的手磨咖啡终告完成,倾入杯碟,再打上奶油泡沫,稳稳地平放到洛林面前。  海娜的手很巧。  虽说是第一次冲咖啡,浮动的奶油上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图案,但是干净的杯沿,均匀的液面却依旧能传达出制作者的重视和专注。  洛林笑着取过一枚玻璃细棒,滑动几下,在奶油层绘出轻晰的阿萨辛的印迹,这才觉得满意。  “海娜给我冲的第一杯咖啡,以后就叫阿萨辛摩卡好了。”  “阿萨辛摩卡”  “难道你不喜欢那即然是女仆长教你的,要不叫女仆摩卡”  “我这就倒了它。”  “对不起”  正如海娜所说,果香摩卡有种很别致的特点,明明浓香四溢犹如最顶级的香茶,却偏被厚重的发泡奶油遮掩住,除了饮者能够齿颊留香,便是凑近去闻,也休想闻出苦涩以外的第二种味道。  低调而内敛。  洛林美美地品完咖啡,十指交叉,笑看着海娜。  “我喝完了,现在能把心事告诉我了么”  海娜下意识偏过脑袋:“并不是什么心事只是,良药苦口。”  洛林皱了皱眉头:“你担心我正在做错事”  “你赌得太多了。”海娜收起杯碟,“不同于攀崖和突袭,你在勒洛兰留出了太多不安定因素。强袭庄园,如果护卫们反击怎么办”  “杀几个,或者十几个他们不是专业的军人,威慑加上足够的鲜血,足以让他们放弃职责,把雷诺先生送到我面前。”  “4000镑呢你凭什么笃定4000镑就能让雷诺协助我们欺骗本地人假如”  “你难道觉得,4000镑是佣金”洛林哭笑不得地看着海娜急切的脸,“站在雷诺先生的角度,4000镑是他演这一场的酬劳”  “难道不是么齐格这个身份是假的,你也说过,雷诺明确表示他不记得教导过这个学生。”  洛林静静地看着海娜,等着她平复。  “隐约觉得,或许应该让你们更多得接触一些商会事务。”  “商会”  “对,德雷克商会的日常事务,譬如财务,资产,人事,制度等等。”  “不要回避话题。”  “我没有回避话题,事实上如果卡门在这,她应该是比我更好的解释人选,她很擅长说服人。”  洛林为难地挠了挠头发。  “先说雷诺家族的困境。因为雷诺先生的二女婿是早期开拓民,那位二女儿也不擅社交,所以新大陆情报处对他们的关注一直很少。我们无从得知那家商会的规模和状况,唯一可知的,就是他们在几个月前遭遇了海盗,人c船c货,损失贻尽,商会由此陷入了财务危机。”  “为什么利用这次危机”洛林自设一问,“应为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足够多的信息。”  “德雷克商会也是从一文不名的小商会起步的,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在艾尔根,在南安普顿时的状况。”  “作为海运商会,我们以异地差价为生,没有实力的小商会得不到赊账的特权,有了一定的实力之后,我们又会尽量避免产生债务,因为债务利息会增加成本支出,与利润最大化的原则相悖。”  “这就是有限贸易原则,货物c船只都是商会的资产,唯有人员来自雇佣,哪怕损失了,也只会伤筋而不动骨。”  “然而,情报却告诉我们,那个商会的困境包含 了货物的赔付,他们超出了有限贸易原则。”  “什么情况下商会才会放弃安全的有限贸易原则答案自然是机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商会决定奋力一搏,成则规模大增,败则元气大损,在这种时候,商人与赌徒无异。”  “我们也经历过这样的豪赌,远的有坎塔布连与法商联合舰队的决战,近的自然是我们才签下的新奥尔良走私合同,它们都超出了其时德雷克商会本身的实力。”  “雷诺家族的这家商会也一样,可以猜想,他们因为机缘巧合获得了一批一本万利的紧俏商品,有人手,有运力,一旦出手就可以让商会获得巨大的盈利,可是,他们没有资金。”  “所以他们采用了赊欠的办法,压上了商会的未来和家族的信誉,然而最后却落了个血本无规的下场。”  “假设他们的船是内海常见的斯库纳或远洋的主力布里根廷或布里格,那么,他们赌上一切的货物本身,货值都必然大于五千镑。”  “至少五千镑的货物,还有人员的抚恤和维持商会的日常开支,但主力商船的失去又让他们的进项大幅下降他们的财务缺口之大,四千镑根本不足以解决任何问题。”  洛林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在海娜面前笑得越发得意。  海娜微微张了张嘴:“所以说四千镑只是礼物”  “是的。一份普通的见面礼,一个久别又不差钱的学生赠予恩师的合适价值。钱只是现阶段最合适的表达形式,如果雷诺先生没有遭遇这样一场无妄之灾,换成美酒或是工艺品,效果也没什么两样。”  海娜听得越发迷糊了:“这样一来,雷诺不是更没有理由帮我们了”  “谁说他是在帮助我们呢”洛林冷冷笑了一声,“首先,波尔图的艾格纳侯,这个家族是真实的,他是皇室旁支,也没有任何虚假。”  “雷诺先生光辉的过往同样真实,失势,流放也是真实的经历。”  “情报还说他在马提尼克深受敬重,是马提尼克上流社会首选的礼仪启蒙,拥有巨大的人脉和影响力,只是,它们真实么”  “一个拥有光辉过往和巨大影响力的人却不是马提尼克的议员,甚至在勒洛兰这样的穷乡僻壤都没能加入地区议会,在地方事务上没有任何发言权。”  “移民二十多年,资产不丰,姻亲不显,二女婿遭遇了小小的危机,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太多的东西能证明,他或许真的拥有巨大的社交圈,但无论是人脉还是影响力,都是假的。”  “对马提尼克的乡绅们而言,他的礼仪和学识是孩子们不可或缺的装点物,他本人什么都不是。”  洛林带着调侃的语气站起身,摊开双手画了两个半圆。  “让我们设身处地地为雷诺先生考虑一下,他曾辉煌过,曾尊贵过,来到这儿后却过得豪无尊严,最近甚至连衣食无缺这样的基本点都受到了危胁。”  “这时候,一个自称皇室贵族的学生出现了,蛮横而强大的护卫首先否绝了他拒绝的想法,昂贵的见面礼又随即排除了骗财的可能。还有码头上的大船,他现在大概已经知道金鹿号的存在了。”  “齐格的身份是真的么他希望齐格的身份是真的么或者再换个说法,承认一个与皇室有关的学生不远万里来到荒僻的勒洛兰对他施以关怀和援手,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听到这儿,海娜终于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承认齐格,雷诺能收获巨大的声望,巨大的利益,唯一的风险不过就是齐格的真假。但你已经告诉他我们只逗留几天就算真有好事之徒去验明正身,等到结果传回来,我们也早就消失了,他只是受害者中的一人而己,甚至操作得当,还可以成为受伤最重的那一个,继续收割一波同情和安慰”电脑端:  “百利而无一害”她喃喃着,“雷诺的角色根本不是配合我们演戏的雇员,他是真心希望齐格是真的。哪怕不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也会竭尽全力让齐格变成真的,因为从接受齐格的存在开始,他就已经是我们的同谋了。” 更多请收藏【】! 0182 DAY1:入主 某种程度来说,发生在雷诺庄园正门的会面当真有那么一点历史性会面的神圣感觉。  身为会面的双方,雷诺先生和亚查林此前互不相识,本心中即便不是对对方一无所知,也肯定不敢百分百地明确对方的所思所想。  可就是这样两个全然不具备合作条件的陌生人,只因为人设的契合,就在机缘巧合下轻而易举地跨过试探c接近和认知的阶段,直接生成了铜镶铁铸的牢固同盟。  更可笑的是,此同盟一成,良师贤徒的人设便升级成了关系的基石,探求这块基石下的真实反倒成了双方的禁忌,成了实打实的倒台行为。  这等扭曲的社交准则让惯常以率真思考人际关系的海娜茫然不解。  哪怕洛林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为她作解,在领悟了答案的同时,她依旧想不明白这种无根的同盟何以牢固,最后也只能把一切归结到洛林对人性的把握。  而事实上,这跟洛林毫无关系。  欧式社交的基本准则是利己,所追求的终级目标则是大范围的个体共赢,即在自己获利的同时,尽量不去损伤可见可查者的利益,最终实现集体价值的提升。  雷诺庄园同盟不过是对欧式社交准则的现学现卖,齐格的人设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满足雷诺先生的愿望而填充起来的。  洛林在这中间所做的,不过是堵死雷诺的退路,打消他的疑虑,并引导出双方结盟的平台,就是这场符合贵人来访所需要排场的最普通不过的会面。  轻舟顺着溪流被推了出去,亚查林微笑着拦住正要行礼的雷诺先生,和煦说:“老师,多年不见,看到您硬朗如昔,我就知道我们对主的信仰,主从来都感受得到。”  “法兰西人的灵魂烙着主的印迹,我是主的忠臣孝子,便是主感受不到,回馈不了,也愿意终我一生来服侍供养。”  “学生又受教了。果然,绕道来见您是正确的选择。”抢在雷诺先生前头,亚查林深深地弯下了自己的腰。  雷诺先生触电般踏前两步,想要拦住亚查林行礼,但皮尔斯突然站出来,面无表情地阻碍到两人中间,更早一步阻断了两人接触的渠道。  蛮横c直接c高傲的扈从,所作所为看似与洛林全无相同,那站在雷诺先生面前的笔直的小小身影却奇怪地带给人完全相同的感觉。  雷诺先生只得尴尬地等着亚查林做完礼节。  “纳尔洛您是纳尔洛侯的”  “我是纳尔洛家的小儿子,23年前有幸随几位兄姊接受过您的指点,时间虽然不长,但您的学识让我受益终身。”  “23年前”  “您果然不记得了。”亚查林豁达地笑了一下,“也是呢,那时我不过4岁,既不是你的入室弟子,当时的表现也不是格外出众”  雷诺先生感到越发不好意思。  自己的学生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伸来援手,可自己不仅对他毫无印象,甚至在不久之前,还在怀疑他别有用心  仔细想想,就是真的别有用心又如何  一个拥有驱逐舰作为座舰,随手就取出4000镑当见面礼的年轻人,便是真的别有用心,目标也绝不可能是雷诺庄园。  何必要杞人忧天  想到这儿,雷诺先生诚恳地低下头:“抱歉”  “您大不必感到愧欠。”亚查林说了和洛林一样的话,“感谢伟大的主,您上一次遭到不公正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但这一次,终于给了我报答您恩情的机会。这是主的仁慈。”  “一切荣耀皆归于主。”雷诺先生在胸口划了个十字,“纳尔洛少爷”  “叫我齐格吧,老师,或者齐格菲也可以,萨伦说我临时改变了行程,冯这个中名不适合被外人知悉。”  “萨伦又是”  “是这孩子。”亚查林温柔地把皮尔斯拽回身边,“他是萨伦,皮托里奥准男爵。虽然已经正式继承了爵位,可二级议会觉得他太过年轻,就安排他做了我的扈从,摆在我身边进行贵族实习,直到年满14岁。”  雷诺先生更震惊了。  一个真正的贵族,而且是头衔拥有者作为扈从,这确实是王室成员该有的排面,普通的骗子就算想伪装,也很难找到气度年龄都合适的演员。  他自己就是礼仪的专家,一个孩子是否真的有教养,根本不可能逃出他的眼睛。  难道难道真的真的是真的么  雷诺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齐格菲,皮托里奥男爵的建议是对的,这里不是王国本土,冯的尊贵会引来太多麻烦,您不打算在这久留,还是化名更合适些。”  “我听老师的。”  终结式的发言,亚查林的人设在这一刻正式敲定。  在礼仪专家雷诺先生的佐证下,这片穷乡僻壤里再没有人有资格去质疑化名为齐格菲艾格纳的齐格冯艾格纳,一个波旁的王室子弟就此横空而出。  双方的心口都有大石落地,雷诺先生走上来挽住亚查林的手,皮尔斯这次再没阻拦,只默不作声地在后头扮演他扈从的角色。  仅仅是这样的举动,雷诺先生已经觉得振奋不已。  “齐格菲,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茵和妮娜这几天会贴身照料你的起居。她们都是当年追随我来新大陆的忠诚奴仆的后人,血统干净,性格纯良,年龄也合适,更重要的,我保证她们是处女。” “谢谢老师的美意。”  “你先在房间安顿下来,下午的时候,我准备约几个本地的议员饮茶,顺便介绍给你”  “老师。”亚查林突然打断雷诺先生的话,“老师,我才从本土漂洋过来,需要休息。”  雷诺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急惶。电脑端:  “而且我只会在这里逗留几天,与其与那些议员先生一个个见面,不如明天您带我去拜访本地的议长先生”  “拜访普里奥爵士”雷诺先生为难了片刻,突然又兴奋起来,“这样,会不会”  “我是您的学生,老师,不需要把我当成外人。”  “这样的话今晚你好好休息,我得先和普里奥爵士见一面。”  “那就麻烦您了,老师。”    如此,一晃入夜。  亚查林在雷诺庄园度过了消闲的第一天,至晚餐时,雷诺先生告诉他,普里奥爵士安排了一场酒宴,就在明晚,名义上是招待昨天到访的齐尔内德舰长。  洛林和海娜也趁着白天的空隙回了一趟金鹿号,诺雅与贝尔已经快马加鞭去了附近的镇子,科林伍德少校也在港区的宾馆安顿下来,斥候们正式开始了情报收集工作。  夜下半,晚餐结束,亚查林洗过澡,随便找个由头把两位年轻的贴身女仆打发出去,和皮尔斯一起在房间里等来了洛林。  洛林随身带着两只精美的细长皮箱。  皮尔斯好奇地接过来:“哥,这是”  “两套九成新的查尔维尔步枪,连带一百发纸壳弹。这里虽然是法兰西的海外省,可没想到,买到合适的步枪居然还挺麻烦”  “是枪”小皮尔斯开心地接过箱子,“哥,怎么突然决定给我备枪难道有人要暗杀亚查林”  “暗杀”亚查林惊得一口酒呛进了气管,捂住心肺拼命地咳嗽。  洛林郁闷地翻了个白眼:“钻石贵公子齐格菲纳尔洛还没在勒洛兰的贵族圈正式登场呢,谁会在这个时候筹备暗杀。”  “那这枪”  “齐尔内德舰长昨夜入港,今天大约比你们拜访雷诺先生略晚一些的时候,带着礼物拜访了普里奥议长,并成功见到了艾米丽小姐。”  “斥候没有打探到两人初次见面的细节,但已经明确,舰长邀请小姐明天上午去东部滩涂猎白鹈鹕,似乎还准备在郊外用餐,小姐同意了。”  皮尔斯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约会打猎”  亚查林露出一个少见多怪的浪笑:“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小扈从。打猎是文明与野蛮的织物,正可以在最紧凑的时间里全方位地展现出男性魅力,权势c阳刚c彬彬有礼,再加上一顿立在郊外的完美午餐,充分彰显出自己的财力和品味,试问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何抵挡”  “那岂不是要糟”  “区区标准操作罢了。船长不是已经给我们准备了反击的手段么作为登场前的热身,一场邂逅,果然是恰到好处。” 更多请收藏【】! 0183 DAY2:不会说法语 次日清晨,七八辆满载的马车紧随在二十几位骑士的身后缓缓驶出雷诺庄园。  这不是搬家的场面。  初来新大陆的齐格菲少爷想去海边体验加勒比夏日特有的白鹈鹕狩猎,以此消磨晚宴前的漫长时光。  这样很好。  自己的学生能够拥有健康的生活爱好,而不是像那些颓废的贵族子弟那样沉迷在美酒和床榻当中,雷诺先生老怀宽慰。  只是健康往往需要付出代价  昨晚,齐格菲少爷来向雷诺先生通报行程的时候,虽然三令五申要朴素低调,可是他的扈从,那个小小的,惜字如金的皮托里奥准男爵却偷偷把一张出行清单塞到了雷诺先生的手心。  行军灶台,全套炊具,银或瓷制的高级餐具,香料c食材c名酒c茶叶c咖啡,躺椅c无烟炭c太阳伞和帐篷  还有猎犬,以及精擅法式料理的大厨和打下手的厨娘。  不愧是皇天贵胄家的正牌少爷,这种“朴素的郊游”在规格上比雷诺庄园的日常生活还高了好几个档次,只依靠手头上现有的资源,雷诺先生根本不任何可能在天明之前完成准备,连最简单的马车都凑不够  雷诺先生打起了退堂鼓,在某一瞬间,他特别想摆出长辈的架子,去劝说齐格菲,请他过得“再简朴一些,多简朴一些”。  然而就在那时,那个一刀碎门的护卫头领出现了,奉了小皮托里奥准男爵的指派,来好心告诉雷诺先生,如果庄园一时准备不了这些小东西,大可以去船上取。  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嘲讽  果然,即便已经离开欧洲二十多年,那些苛责的随从们依旧是贵族文化中最惹人生厌的毒瘤。  可怜的雷诺先生没有了退路,只得舔着老脸动用了自己全部的人脉,先后拜访了九位老友,这才赶在晨曦来临之前把一应所需准备妥当,并且通过了那个小讨厌鬼的检验。  至少,大部分是通过了  黎明时分,小讨厌鬼冷着脸站在雷诺家最引以为傲的骨瓷餐具面前,手上捏着纯白的丝制手绢,一下一下,神经质地擦拭着手指。  这种意味莫明的动作持续了半晌,随后他招手把护卫头子叫到身边,轻声咕叻了几句。  护卫头子不好意思地走到雷诺先生身边,说:“先生,男爵命我感谢您这一夜来的辛劳奔波。他说这些东西虽然质量差了些,但大部分勉强还是交能给主人使用的,除了酒和瓷器,太劣质了。”  雷诺先生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他的意见既然是他的意见,为什么要由您来转达”  “呃因为他不会说法语”  恶意彻底满溢了出来。  雷诺先生坚信,如果有人把这个小讨厌鬼横着切开,他从里到外都是黑的,就像是教会传说中,那些被异教徒培养出来的无信之徒  但是雷诺先生实在无法为此生气。  法兰西的社会构造,王族和凤毛麟角的法兰西贵族构成第一级,作为中坚的普通贵族形成第二级,像雷诺先生这样的有产者和低级贵族组成第三级,平民c工人c农民和流浪汉是第四级  媚上而凌下是法兰西人共通的生活准则,雷诺先生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能从小讨厌鬼那儿得到些许的善意。  更何况那些美仑美奂的东方斗彩瓷,还有价值百镑的波尔图美酒  护卫头领随手取出来的珍贵之物无一不在提醒着雷诺先生,小讨厌鬼所要求的真的只是齐格菲普通的日常生活,与所谓的刁难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感谢万能而仁慈的主,如果没有小讨厌鬼的存在,他几乎忘却了阶级鸿沟真正的样子  雷诺先生祈祷着,目送着狩猎的车队缓缓远行,心里突然开始期待起今晚的夜宴,期待起时隔三十年,他再一次对上级世界发起的冲击。  “礼服礼服去把我最好的礼服取出来,还有怀表,手套,佩剑,羽毛,给我举着放大镜一一检查今晚的宴会,必须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狩猎车队。  风流倜傥的亚查林骑着纯白的骏马走在队伍的首位,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骑装,斑斓的五彩像南美丛林特产的虎皮鹦鹉,亚麻色的短发用卷发棒烫得自然卷曲,那两个女仆的手艺很好,烫发如此,床上的表现也同样如此。  他的身后是洛林c海娜和皮尔斯,三人呈倒品字型跟在亚查林的身后,衣着一如既往,但身下的马早已被换成了美洲特产的本地骏马。  不止是他们,整个骑队的劣质驽马都已经还给了租赁的商行,现在的马是雷诺先生友情赞助的,虽然清单上没有标明,但雷诺先生主动认为,只有俊朗的高头大马才配得上齐格菲优雅的仪态。  此地距离东部摊涂尚远,城里传来的消息,齐尔内德和艾米丽小姐尚在出行的准备期间,所以队伍不紧不慢,洛林四人闲庭信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  小皮尔斯皱巴着脸:“哥,凌晨的时候你干嘛要和雷诺先生说实话”  “实话我说什么了”  “我不会说法语那事”  海娜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说了”  洛林只得无辜地点了点头:“你看嘛,法兰西普通贵族皮托里奥准男爵不会说法语,反正雷诺先生也不会相信,说了就说了,没大所谓。”  皮尔斯气哼哼地打了下马:“万一他信了呢”  “皮尔 斯,法语和西班牙语是上流社会的通用语言,和英语一样重要,经历过这事,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不足。”洛林板下脸开始说教,“这次的事情准备匆忙,金鹿号上能够流畅使用法语的只有我和亚查林,卡门c克伦c丹尼尔甚至王也都恰好不在船上,这是我们的软肋。”  “扮演护卫的水兵们可以给自己树一个作风严谨,寡言少语的人设,你这个贴身扈从却不行。你又不是哑巴,这个问题必须提前解决。”  “什么样的借口才是最好的借口呢伟大的先辈告诉我们,最好的借口是让对方自己找借口。你在理应搭话的时候通过我来转达意见,雷诺先生会自己为这个不自然的行为寻找理由,无论是觉得你羞涩c怕生还是腹黑c高傲,甚至是对他心存鄙夷,无论是什么,你都有了足够的理由在接下来的社交中继续一言不发,至于原因,勒洛兰的乡绅们会自己去合理地补充。”  “你真想了那么多”  洛林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前头的亚查林勒马退回了半步,插嘴说:“船长,东部摊涂那边,还是任我随意发挥么”  洛林不屑地笑了一声。  “放手去闹吧,彬彬有礼的齐格菲少爷。我相信泡妞你是专业的,至于过程中会给镇上的男性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以您的设计,我实在想不出在这座小镇子里,您需要对谁保持克制和低调。”  “英雄,所见略同。” 更多请收藏【】! 0184 DAY2:砸场子 临近正午,庞大的车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东部滩涂。  这里是勒洛兰附近最著名的海鸟栖息地,除了白鹈鹕,还有数十种海鸟共同生活在这片数公里宽的不毛之地。  军舰鸟c红嘴鹲c白尾鹲c海鸭更多的还是形形色色的普通海鸥。  如何在漫天横飞,长相差别又不大的群鸟当中分辨出白鹈鹕并精准地将之射杀是夏日白鹈鹕狩猎最大的乐趣,同时也是最大的难点。  当然,骄傲而仁慈的贵族老爷们虽然可以眼都不眨地轰开异教徒的脑袋,但面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他们还是很难痛下杀手的。  狩猎的主力是护卫,主人的任务主要是寻找一处合适的林荫,品味着混合硝烟的清凉海风,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枪法出众的护卫以合适的奖励。  说到底,一切贵族活动的本质都是社交,也只有社交。  车队寻了一片树木稀疏的草坡扎下营帐,水手们熟练地把帐篷支开,收拣枯枝开始搭建功能齐备的野地厨房。  亚查林的贴身侍女另有要务,她们需要寻找视野最好的树荫,支起太阳伞c躺椅和茶几,并准备好瓜果c饮料以及奖赏用的金币。  此外还有皮尔斯,作为这次狩猎的核心火力,他带着配给他的助手像个孩子一样满山坡地跑了起来,目的是尽快确定射击场所。  相比刚加入商会那会儿,正式步入青春期的小皮尔斯在这半年已经长高了很多,但查尔维尔也比海事通勤长了一大截,对皮尔斯来说,站姿射击依旧有些强人所难。电脑端:  大伙都在忙碌,亚查林在山头卖骚,无所事事的洛林和海娜结伴走到林子当中,顺着记号和先一步到位的科林伍德成功碰头。  “少校,城里有什么新消息么”  “大篷车进城了,萨拉小姐已经在中心广场支起了占卜店,只有男性的弗拉门戈表演也开始了,虽然怪了些,但这里的人没什么见识,似乎也没觉得有多少不妥。”  “看来亚查林泡妞的场景又解锁了一个。”  科林伍德面色古怪地看了洛林一眼,决定不去计较他那种奇怪的说辞:“早上的时候我和贝尔朱迪亚碰了个头,他的收买工作从昨夜开始,那是萨拉小姐的建议。凭着金钱开道,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拿下了三个码头帮派。”  “情报网能运作了么”  “比想象中难,虽然市井消息比原来丰富了很多,但普里奥是本地议长,小规模的帮派不愿去招惹他,更大一些的,朱迪亚又担心他们和议长有关联。”  “让贝尔放开些。”洛林沉吟了片刻,“地头蛇与议长有染是我们避不开的问题,但我们对议长家族没有恶意,也无意于抢夺他的地下特权。区区一些情报而已,他的反应不会太快。”  “我回去就通知他。”科林伍德点了点头,把一张细长的羊皮卷塞到洛林手里,“齐尔内德已经到滩涂了,驻地的位置离你们不远,这是他的具体位置和火力构成,射手比较多,你只准备两把枪会不会太保守”  “查尔维尔不好买啊。”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船上全是海事通勤,拿出来用的话,保不齐就露陷了。”  “也是。”  “尽人事,听天命吧。幸好今天的目标只是搅局而已,只是麻烦您回去多逛逛黑市,直到行动结束前,查尔维尔这种好东西还是多一把是一把的。”  “明白了。”  交换完情报,科林伍德就消失在林子里,洛林想了一会儿,让海娜去了齐尔内德营地,独自一人回到驻地,把对面的情报交在了小皮尔斯手里。  对于这种平均距离在一百米以上的射击科目,洛林就算想帮忙,其实也有些爱莫能助。  不一会儿,营地搭建基本成型。  灶火已经生了起来,青烟袅袅,烤箱开始预热,厨娘们也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起午餐的食材。  不远处的林地传出了第一声枪响。  嘭地一声惊雷之音并没有什么斩获,倒是受惊的鸟儿呼啦啦齐窜上天空,霎时间漫天都是鸟的剪影,在炽热的阳光下,脱落的羽毛像雪片一样飞舞漫天。  紧接着,枪响连声,飞鸟愈惶。  洛林冲着眼前壮观的景象吹了声口哨:“皮尔斯,有压力么”  “压力”皮尔斯稚气的脸上摆出人畜无害的可爱笑容,“大嘴,黄喙,通体白色,翅膀尖端是黑色,是这种鸟没错吧”  “没错。”  “天上真多呢”  他单膝跪在毛毡上,让高大的助手跪到他面前,挺直腰杆,塞住耳朵,然后,把查尔维尔笔直的枪杆架到了助手肩上。  “目标距离180,盘旋轨迹固定,风向偏北,风力三级”他喃喃自语,慢悠悠把手指扣上扳机,缓缓下压,“哥,肯塔基那种枪,真的没法继续提高射速了么”  洛林愣了一下:“如果有人能搞出退膛设计的话,大概线膛枪会很快成为主流吧”  “退膛”  “就是后装弹药。”洛林用双手比划了一个记忆中拉栓的动作,“一拉枪栓,弹壳就从装填口自动弹出来。”  皮尔斯不由瘪了瘪嘴:“真是的,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是吧”  嘭  毫无征兆地一声枪响,黑烟弥漫,远处天空一只翱翔的白鹈鹕当即应声坠落。  皮尔斯傲气地舔了舔拇指,随手 把射空的长枪丢给助手,又拿起第二把枪,嘭  整座驻地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烹饪的大厨,料理食材的厨娘,那些出身海军舰的水兵们,忙着腻在亚查林身边卖弄风骚的侍女们,还有那几天前一刻还焦躁不安的凶猛猎狗  这些对皮尔斯毫无了解的生物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皮尔斯在助手的配合下,一枪一枪,慢条斯理地收割着漫天飞舞的白鹈鹕。  六枪过后,天空澄清,所有的海鸟都慌不择路地逃去了海上,整个猎场再也寻不到一只能够用来射击的目标。  亚查林哈哈大笑。  “等什么呢,小伙子们,让我们的猎犬跑起来今天的猎场属于我们,属于皮托里奥家的少年猎兵”  “噢”  牵狗的护卫松开缰绳,急不可耐的猎犬像脱缰的野马窜向滩涂,皮尔斯揉着肩膀站起来,无趣地丢掉手里的长枪:“嘁,坚实的地面比树杈还无聊,这种射击果然毫无乐趣啊,哥,海娜姐回来了。”  风一样的海娜随着皮尔斯的话音钻出树林:“洛林,让他们把烟放浓些。齐尔内德来找茬了,但似乎有些找不准我们的位置。”  “找不到我们这里很隐蔽么” 更多请收藏【】! 0185 DAY2:男与女 低地林区,这是本地人对环绕勒洛兰的一大片疏林当中,与东部滩涂相接壤的那一小片狭长林的称呼。  这片狭长林只有六七百米宽,三四百米深,两翼相对高耸,中谷缓降低陷,平缓的土坡自西向东延伸,直至与濒海的广阔滩涂连为一处。  这里大概是沿滩涂线上视野最差的地段,地势来说基本就是个巨大的山谷,无论是看海还是看林,都容易被遮挡视线,难以感受到壮阔。  但这里又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因为与滩涂相接,整条环滩涂线,这里是射手与海鸟距离最近的狩猎区,第一射点基本能够控制在50米内,与其他区域动辄百米甚至二百多米的超远程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狩猎,首先要射得中,那才叫狩猎。  在前装无膛线时代,线列排射的实战距离只有7至10米,普通射手能够通过训练精准把握的射程则大致是30米。  枪的理论有效射程更长一些,经典如英国的褐贝斯大概在60至70米,法国的最新式查尔维尔能达到85米。  这差不多已经是凡人的极限了。  猎兵是这个时代把玩长枪的王者,法国评价一个猎兵的最低标准是使用查尔维尔精准命中150米射程,美国人创造过500米的狙杀记录,不过使用的是肯塔基,膛线枪一般不被作为常规火力的评判标准。  由此可见,50米的第一射点虽说远了些,但恰好能让技艺精湛的猎人们展现光芒,而比起贴着鸟巢糊铅弹的野蛮行径,流行在勒洛兰的夏日白鹈鹕狩猎更多了一种精英社交独有的品味。  当然,这种涉及到专业知识的高尚品味,艾米丽小姐是不可能懂的。  四驾马车在一片空旷的林荫缓缓停稳,艾米丽小姐轻摇着折扇,伸出纤绣的小指勾开一丝遮窗的白纱。  太阳照射进来,映在她翠绿色织花的撑裙上,反射耀眼的华彩。  “好晒呢蜜薇,这么毒的太阳要是把我的皮肤晒伤怎么办”  随行的侍女娇笑一声,变戏法似从掌心亮出一盒精致的油膏。  “小姐,夫人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东方皇室最流行的珍珠霜,是波士顿那帮远洋商人带来的,听说混合了珍珠粉和花粉,用无色无味的鱼油调合,不仅防晒,还能滋养肌肤。”  “东方皇室”艾米丽小姐捂着小嘴险些尖叫出来,“是那群连鞋子都用黄金来打造的奢华贵族么她们用的东西”  “是呢整个勒洛兰夫人是第一个购买的,这小小一盒价值一百六十多镑,太奢侈了。”  “母亲,万岁”  两个女孩笑闹着,用价比千金的油膏小心涂抹了裸露在外头的手臂和脖颈。  美丽的脸上不需要额外保护,为了应付这场重要的约会,艾米丽小姐使用了新潮的白铅彩妆,那层坚韧的保护壳就是用火枪抵近射击也不见得打得穿,区区阳光,不外如是。  有人轻轻扣响了车门,艾米丽小姐赶忙坐正,掀下面纱,摆出端庄的笑脸,等着侍女把门打开。  人称马提尼克贵公子的齐尔内德舰长肃立在门外,左手背身,右手抚胸,海蓝色的舰长服衬出他挺拔的身材,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闪耀着比阳光更炽烈的色彩。  “艾米丽普里奥小姐,您的美丽让整个世界神魂颠倒,请容许我邀请您下车,一道欣赏我大法兰西精锐战士的绝伦技艺。”  “万分荣幸,舰长先生。”艾米丽小姐恰到好处地15度颔首,配合微垂的眼帘,在齐尔内德面前展现出纤长而浓密的睫毛。  “这是世上最美的眼睛,堪比东非剔透的宝石。”  “您懂得可真多。”  “海员嘛,凡法兰西文明照耀之处,我们无所不知。”  齐尔内德探出手背,接住艾米丽小姐的纤手,扶着她跳下马车。  趁小姐立足未稳,齐尔内德突然翻手,谁知手指才碰到小姐的指间,艾米丽小姐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鸟般躲开了。  “小姐,您这是”  艾米丽小姐狡黠一笑,微微吐出舌尖,轻点了一下娇艳的嘴唇。  “不可以哦,舰长先生。老师曾告诉我,男人和女人的距离很远,或许一生也不会为同一个事物惊叫振奋。可男人和女人的距离又很近,唤名,牵手,拥抱,亲吻,两人之间就能亲密无间了。”  她抬起手,像舞蹈一样晃动着自己的指头:“我承认自己对您没有恶感,但同样的,您还没能吸引我。”  “是唐突了么我道歉。”齐尔内德又一次躬身,“请容我用今天丰富的行程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有劳了。”  “在这片美丽的海岸,我们将享受一个消闲的仲夏午后。阳光,海风,鲜果,美酒午餐是海军宴会上极富盛名的海鸟三明治,为此,我还带来了舰上最精锐的射手们。”  “他们是法兰西海军的骄傲,在我的麾下,战胜过无数穷凶极恶的敌人,精锐之名流传在整个加勒比的海洋”  听着齐尔内德热情洋溢的讲话,说实在的,艾米丽小姐有点犯困  那些飘散着汗臭和其他怪味的所谓精锐们提不起她半分兴趣,但幸好,手握着这样一群士兵的齐尔内德正在她眼里变得有趣。  权势是男人佩在身上的昂贵珠宝,无论是昂贵还是珠宝,都是艾米丽小姐的心爱之物。  她尤其知 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心念至此,艾米丽小姐打开折扇遮住小嘴,故作惊讶地发出“啊”一声轻叹。  “舰长先生,这些水兵先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战士么”  “当然是这样”齐尔内德傲然一笑,“脚踩着狂风和巨浪,翻滚在颠簸的甲板,只要接近到30米的死亡距离,我的士兵们就能用铅弹掀开敌人的脑壳。他们是世界上最顶级的神枪手,在摇晃的战舰尚且无敌,更何况一群生活在陆地上的野鸟。”  “有这样的忠心战士,您一定会有光明的前程吧”  “纠正一下,不是会有。”齐尔内德亲吻着自己的手指尖,冲着艾米丽小姐亮出军衔,“28岁的少校,全胜不败的战记,我注定会成为将军,早晚头戴贵族的冕冠驻立君前。”  艾米丽小姐一脸憧憬:“真想亲眼看看这样的盛景。”  “您会看到的。”齐尔内德上前一步,伸手去揽艾米丽小姐的腰。  艾米丽小姐娇笑着再次躲开,指着已经搭建完成的射手平台:“让我们欣赏狩猎吧,舰长先生,艾米丽饿了呢。”  “狩猎狩猎”齐尔内德尴尬地笑了一声,“今天的猎物,有点狡猾啊。”    一声令下,狩猎开始。  射手们沿着滩涂一字排开,各以站姿搜索起面前的猎物。  白鹈鹕亲海而居,不喜欢太过干燥的滩涂末端,50米以上的射距让一个个射手都有些忐忑不安,以至于迟迟无人打响最有把握的第一枪。  无聊的艾米丽小姐渐渐失去了耐心,齐尔内德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渐渐冷淡。  他把副官叫到身边,轻声说:“再等下去,我的猎物就要跑了,少尉。”  “是先生我这就去催促他们”  催促,焦躁,准备不足。  在越来越急迫的压力下,终于有射手射出了第一枪,嘭  铅弹飞出,在二十多米开始偏向,越飘越远,完美地避过了目标,击中了滩涂上的一块突石。  群鸟惊飞而起。  呼啦啦的乱像惊动了待机的其他射手,枪声连片响起,理所应当,没能击中任何目标。  艾米丽小姐无声地张了张嘴,赶忙换上恰到好处的崇拜与无知,主动拽住齐尔内德的衣袖,怯生生说:“舰长先生,风好大呢。”  “风啊这该死的风”齐尔内德福至心灵,“这该死的风真是搅性,抱歉,小姐,现在漫天都是乱飞的野鸟,为了不伤及无辜,我们只能耐心地再等一会了。”  “您真仁慈。”  “我们是军人,如果抛弃了仁慈,岂不和野兽无异”  齐尔内德一下子恢复了自信,搜肠刮肚,想为自己的颜面再下一城。  “小姐大概不知道,海边的射击永远充满意外,就像现在这阵风。在这样的强风下,再好的射手也无法射中目标,等风,等浪,战胜一切,那就是”  嘭  遥远处迸发一声枪响,一只翱翔的白鹈鹕应声坠落。  艾米丽小姐愣愣看着,下意识脱口而出:“啊,中了”  齐尔内德险些气背过去,连扯了几口大气,这才勉强继续话题。  “世事无绝对,一时的幸运令人赞叹,但若是把幸运错当成实力”  嘭嘭嘭嘭嘭  又稳又快又是五声枪响,每一响便是一只鹈鹕命绝,每一响便是鸟群飞散。  等枪响终结,漫天的飞鸟都不见了,滩涂的上空充斥着危险,哪怕现在不是捕猎的时间,它们也愿意去海上求生  艾米丽小姐歪头望着澄清的天空,体贴地挤出一张笑脸:“舰长先生,母亲曾说红酒和面包是无上的美味,或许,上帝只是不想我们错过佳肴”  “或许是这样吧”齐尔内德咬着牙,切着齿,遥望着那看不见的声源之地,“但那样的美食需要外物助性,我想想,绞架如何” 更多请收藏【】! 0186 DAY2:跑垒小能手 就像场让人哭笑不得的闹剧。  行动的目标就在里许,第一次接触近在眼前,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一个此先从未关注过的巨大难题突兀地跳到了洛林面前。  那个假如对方蠢到没能在皮尔斯的射击阶段就成功锁定住他们,以至于双方出现了无法会合的可能,这场戏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么  似乎是有的  洛林首先排除了主动撞上去的选项,因为从设计上说,他们至今也不该知道齐尔内德的存在。  紧接着,他又近一步排除了安排护卫主动被抓的选项。  今天的事还没有关键到弃子续盘的地步,而对方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落网的护卫很可能遭受无妄之灾。  结果,只能等,只有等。  他们能主动去做的就只有提醒对手,譬如像海娜说得那样,摆狼烟。  万里青空,一柱擎天,有意找茬的朋友有十足的把握获得精准导航,走岔的可能微乎其微。  问题在于一时三刻,他该上哪找烟去  在后世,九零后和零零后们有一种特有的无法与前辈们分享的青春期烦恼,叫作生活条件太优越,洛林现在也被如此困扰着。  野营的炊具很高级,通体用金属打造,与海船的厨舱无二,从设计上就不容易产生明烟明火。  而这次带来的燃料又是高级的无烟果木,备用的碳火都是干燥无烟的那种类型。  往炉子里填塞潮湿的柴火也是异想天开的举动。  因为精致的法式中餐已经上灶了,胡乱更换燃料会影响料理的品质,聘来的厨子正手握菜刀虎视眈眈,一副你敢乱来我就敢自刎的危险模样。  内忧外患双囍临门,第一次,洛林深切感受到了皇帝那根金扁担的不可承受之重。  “真是造化弄人”  噼啵,噼啵噼啵  小小的火苗在营地的一角燃起,海娜蹲在一边无聊地拨着火堆,皮尔斯带着助手兴高采烈地搬运枝叶。  那些没有提前烤干的残枝和落叶带着浓重的湿汽,一经点燃,浓烟乍起,滚滚的烟柱冲天而上,飘飘摇摇地把天和地连接起来。  机关算尽的洛林愣愣地望着那个小小的火堆,猛看到亚查林正忙着从女仆的嘴里叼葡萄。  他走上去,一巴掌拍在亚查林腿上:“少爷你说,我们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  “与紧张无关吧刚才的样子,和蠢更像些。”  “你现在可是贵人呢,这么说自己不太好。”  “不不不,我从来不喜欢否定自己,刚才那个词是专门评价船长您的。”  洛林恍然大悟:“葡萄吃够了,活也活够了”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您在纠结什么,但毫无疑问,都是我的错”  “下不为例。”  “是”    问题估且算是解决了。  千呼万唤,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齐尔内德一行终于循着烟柱找到了洛林他们藏身的那座向阳山坡。  气氛焦灼而激烈。  洛林眯着眼睛站在护卫们的阵线背后,看着几辆马车从林中驶出,从上面走下两男两女,为众人簇拥。  为首者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俊,身着海军的少校军装,女的妆容靓丽,遮着面纱,好奇望着洛林的阵后。  显然,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齐尔内德和艾米丽小姐。  齐尔内德很生气,他恶狠狠地扫过营地,突然狰狞一笑。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群战士,鬼鬼祟祟地藏在无人知晓的野林。海军的情报说有群狂妄的英格兰海盗潜入了马提尼克,不会恰好就是你们吧”  无人应答。  大概是误以为自己的攀诬已经成功把这支郊游队伍吓傻了,他的副官当即出列。  “勇猛的法兰西水兵们,保卫人民是上帝赋予你们的天职,我命令”  啪  誓师未半,洛林轻轻打出响指,木讷的护卫瞬时发动,40把短枪从四面八方瞄准了来访者们的脑袋。  那种坚决,那种麻木,那一双双稳定的毫无颤抖的手,谁也不怀疑他们会开枪,谁也不怀疑一声令下,法兰西的水兵们就将尸骨无存。  上帝疯了么  在法兰西的土地上,正有一群暴徒枪指着法兰西的海军,难道那个随口胡诌出来的借口居然撞上了正主  噩梦么  侍女惊恐地发出了尖叫。  尖叫声中,艾米丽小姐的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彻底停止了转动。  她只是个合格的贵族仕女而己。  幼年时由雷诺先生进行礼仪启蒙,随后在严格的管束中长大,接受那些交际花们的调教,学习马术c社交c流行以及各种场合的举止穿着。  她活在由男性主导的上流社会里。  在这个歌舞生平的世界,她的命运应该是在绅士们的追逐中张扬美丽的名声,顺便体验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  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家族会为她选择归宿,大多是委身于权势,幸福而无知地度过那衣食无忧的下半辈子。  无论如何,她不该横死,更不该像现在这样,被一个无能的军官拖累,身陷到一群粗鄙邪恶的海盗手中  她是美丽的  像她这样美丽的人一旦落到海盗手里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她能做的唯有在心底祈祷,祈求上帝的伟力能将她解救出这片苦海。  可是  那可是上帝啊全知全能的主又凭什么  “一群愚昧的军 人,既然自持野蛮,就该老老实实把野蛮摆到面上。学着狮子在捕猎前就亮出獠牙,而不是以豺狼为师,只知道呲牙咧嘴,虚张声势。”  “愚蠢是原罪。”  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中,有一道违和的咏叹似的叹息在草坡的远端响起。  艾米丽小姐看到个英俊的男人站出来,身披着阳光,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过凶恶的海盗,又毫无阻碍地穿过法兰西水兵们的阻拦,径直来到了她的面前,很近。  “一位美丽的小姐”他捂着嘴,似是迷茫,“看来这群蠢货的罪孽还不止一条”  他在艾米丽小姐面前呢喃,有一股好闻的青草香飘散开,与贵族男性们常用的艳俗香水截然不同,与身边这个把体味当作气概,只空有一副皮囊的粗鲁军汉也不同。  艾米丽小姐轻而易举地沉沦了,本能的,眼睛里只剩下这个完美的绅士。  “美丽的小姐,贵姓芳名”  “艾米丽,我叫艾米丽普里奥,朋友们喜欢叫我艾妮”  “原来是艾妮,天使般高洁的名字,人如其名。我是齐格菲纳尔洛,很高兴认识你。”  温柔的亚查林就像是换了个人,音调折转,连呼吸都透着暖意。  他当着艾米丽小姐的面摘掉手套,手指一勾,把小姐的纤手捏住,端到唇边轻轻一吻。  “这个满是腥臭的地方不适合你,跟我来,粗鲁的事情还是留给粗鲁自己解决。”  艾米丽小姐下意识就要跟着亚查林走,齐尔内德在一旁看得目眦尽裂,咬住牙关就想阻拦。  “肮脏的”  唰  一道红光电闪般掠过齐尔内德和亚查林之间,打断了齐尔内德的声音,也拦住了他的动作。  齐尔内德惊骇去看,只看到一枚缠着红绒的飞刀深深扎在不远处的土地。  那飞刀自然是海娜的,相隔二十余米,中间拦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那飞刀准确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在最恰当的时候,送来了最直观的威胁。  冷汗瞬间浸湿了齐尔内德的背。  亚查林无趣了叹了一声,松开艾米丽小姐的手,一张臂转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出去吧,还有你那位侍女。”  “是谢谢”  那话音才落,水兵们即像摩西面前的红海劈开了海波,空留出笔直的通途。  艾米丽小姐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明悟,原来真正的高贵是这样的。 更多请收藏【】! 0187 DAY2:高贵 高贵是什么  在传闻里,高贵是会令人自惭形秽的教养,是无所不知的睿智,是用之不竭的财富,是顶天立地的权势,又或者是与生俱来的身份  总之,高贵是上流社会的全部追求,这曾是艾米丽小姐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  然后她遇上了齐格菲,认知顷刻崩塌。  高贵是什么  平静如潭,温柔如水,目空一切,不怒自威。  他站在那,天地便以他为中心发散,他说出话,心中绝不会有顶撞的邪念。  他是唯一,是中心,是上帝行走在人间的代言,是古往今来一切善与美的集合。  他才是高贵。  艾米丽小姐的心脏不争气地乱跳,小脸不争气地潮红,灵魂不争气地飘飞飘远,在天地的尽头向下俯瞰,依然只有唯一的画面。  齐格菲搂着她。  所谓绅士,明明正不得体地搂着初次见面的女士腰肢,艾米丽小姐能感受到的却只是高洁的支撑和依靠,不参杂半分男与女的邪念。  他就这样把她带出了危险的对峙区,不紧不慢又回到了他起发的草坡末端。  脚步一停,艾米丽小姐神魂荣归,什么羞涩c矜持c彷徨,各种各样的情绪塞得她满满当当。  “纳纳尔洛先生”  亚查林含着笑点头回应:“我唐突了么,艾妮不该就这样抱着你吧”  “不不是”  “那是喜欢么还是受了惊吓,浑身无力我不会放开的,你也可以靠着我。”  艾米丽小姐羞得满脸通红:“不也不是”  亚查林透出了然,一伸手,捉住艾米丽小姐攥紧的拳头,轻轻覆在揽腰的手上。  “这样吧,艾妮。我把决定权交给你,等腿脚恢复了力气,你不用告诉我,好不好”  多温柔的人呐  艾米丽小姐感到自己的神魂又一次飘了起来,身体彻底失去了掌握,自顾自颔首点头,还从喉咙深处轻轻挤出了“嗯”的一声。  我究竟在嗯什么呀  害臊的小姐心猿意马,全然没注意亚查林已经移开了视线,脸上的表情也从温柔,转瞬庄严。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名誉是他们灵魂里最切身的珍宝。”  他像传道般朗声宣告,身形如标枪一般,那不容亵渎的威严冲天而起,一下便把艾米丽小姐震回了现实当中。  “谁若偷窃了我的钱囊,他不过是偷窃到一些废物,一些虚无的幻质。它们从我的手里转到他的手里,也曾做过千万人的奴隶。”  “可谁偷了我的名誉去,那么他虽然并不因此富足,我却会因为失去它,而成为赤贫了。”  “军官先生,诬我为盗是你的罪。愚蠢的罪或可得赦,诽谤与妒嫉无从轻饶”  “代价”  亚查林一声高喊,看了半天戏的洛林锵一声抽出了腰上的长刀。  “你是独自承担代价,与我的护卫首领赌斗性命,还是像个懦夫般藏进人群,让这些无能的军士为你赴亡”  “选择”他用最强的停顿终结了发言。  “选择”洛林咬住音,现场教学。  “选择”一群根本不会说法语的护卫们现学现卖,声振寰宇。  齐尔内德的脸色铁青。  他是一个骄傲的男人,也是个优秀的军人,无论是情场还是战场都不曾遭遇过败绩,可这一次,他似乎已经注定将一败涂地。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头脑并没有变得更加敏锐,他至今不清楚事态何以会发展至此,也不知道如何不失体面地进行补救,甚至连现在是梦是真都不能百分百地确定  或许等铅弹穿进了胸口,他就会大叫一声从某个闺秀的床上惊坐起来,就像每一场噩梦的收尾一样  死亡就是梦的终点  齐尔内德毫无征兆地傻笑起来,越笑越激烈,越笑越大声。  就在快要笑断气的当口,他突然听到艾米丽小姐怯怯懦懦的声音。  “饶饶恕。”  “嗯”亚查林和齐尔内德同时惊疑。  “饶恕纳尔洛先生。”艾米丽小姐把自己埋进亚查林的胸膛,鼓足勇气,轻声恳求,“舰长先生冒犯了您,您有无数处死他的理由。但是但他是我父亲的贵客,今夜家中要为他举办欢迎宴。若他死在这儿”  “没想到”亚查林拿捏着表情犹豫了片刻,“要是他死了,你会被父亲责怪吧”  “是”  “既然如此艾妮,你饿了么”  “那些水兵射不中海鸟,莽撞的舰长又不愿吃面包”  “可怜的孩子。”亚查林松开艾米丽小姐的腰,扶住双肩,隔着面纱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那就在我这吃吧,虽然只有些简陋的菜式,但至少酒还不错。”  艾米丽小姐迷糊地眨了眨眼睛:“纳尔洛先生,关于舰长先生的罪”  “少校也请一起用餐吧。”亚查林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突然亲昵地刮了下艾米丽小姐的鼻尖,“主派天使救赎于你,只盼你能学会虔诚。”    日落月升,转眼入夜。九九九  勒洛兰人声鼎沸,华贵的马车川流不息,往日难得一见的贵人们成群地穿越过街巷,齐齐驱往同一个地方。  今夜,地区议长普里奥爵士将在自己家里为防卫舰队护卫舰舰长齐尔内德少校举办正式的迎新晚宴。  这是一场盛世。  宴会的主人普里奥爵士是勒洛兰的第一富豪,家族掌握着镇上最肥沃的三座种植园 ,总面积两千余亩,豢养黑奴超过一千人。  宴会的客人是以英俊和风流扬名整个加勒比的海军俊杰,不仅人气无双,还是整个法兰西殖民舰队综合评价数一数二的年轻军官。  勒洛兰地处于大西洋畔,镇上绅士对防卫舰队仰仗颇多,所以这场宴会意义非凡,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但凡和其中一方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对当地名流而言,都是社交场上不折不扣的巨大胜利。  更何况,圈内流传今夜还是一个更尊贵的大人物在勒洛兰的宴会首秀。  虽然因为安全和其他方方面面的原因,那位推掉了主宾的地位,也会隐藏起真实的身份,但正因如此,名流们才兴奋。  知道那位存在的人凤毛麟角,知道他由何人相陪,能够在茫茫宴会中把他找出来的人更是百中无一,一但成功,或许就意味着一场持续整夜的独占式社交。  这段经历能为家族创造多少利润  绅士们激动地想着,畅谈着,欢笑着,期待着,宴会的气氛在真正开场之前就已经攀上了第一个高潮  另一边,宅邸内。  艾米丽小姐穿着米黄色的鲸骨束衣,托着下巴,在宽大的梳妆台前怔怔发愣。  普里奥夫人和她的姐姐联袂而至,欢声笑语尚未入门就已经传得清清楚楚。  “艾妮,让我们看看今夜的女主角有多么美艳动人”  艾米丽小姐茫然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又把脖子扭回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夫人不由愣了一下:“艾妮,听说从今天狩猎回来你就有些魂不守舍,难道狩猎不顺利”  “不,母亲,今天是我一生中最棒的约会。”  “最棒”大姐露出了然的笑意,“母亲,看来艾妮恋爱了”  “是恋爱了么”普里奥夫人兴奋得难以自己,“果然,果然,齐尔内德舰长果然像传闻般温柔体贴,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居然就让艾妮坠入了爱河”  “舰长”艾米丽小姐回忆起白天齐尔内德的拙劣表现,无趣地撅了撅嘴,“他不错,大概,内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大概抵挡不了他的魅力。”  夫人和大姐这才听出了不妥。  “怎么今天的约会还有第三个人”  “我们只是凑巧遇到”艾米丽小姐陷入到幸福的追忆当中,“他是来勒洛兰拜访长辈的,今天碰巧也去了滩涂,又因为机缘巧合,邀请我和舰长享用了简陋的中餐。”  “啊简陋是他说的,明明奢华得过份。有现场烹制的正宗法式料理,简化成九道的用餐顺序,和父亲款待贵宾一般无二。母亲,原来正宗的法餐有十三道么”  普里奥夫人蹙眉想了半天:“我似乎听闺蜜说过,只有最讲究的贵族还保留着十三道餐的习惯。主要是能够烹制正宗法餐的厨师太少了,整个马提尼克也只有几位,大多集中在法兰西堡”  “怪不得,他不太满意呢,虽然一直都表现得很温和,但他整整说了三次简陋,还说只有餐酒尚算不错。”  “什么餐酒”  “利口酒是现调的,香槟是黑皮诺,干红是波尔图母亲,您知道么原来路易十四时期的波尔图口感才是最好的,但很可惜,我们今天只有路易十三。幸好香槟是十五时期的顶极酒,若非如此,他会自责得更厉害。”  艾米丽小姐无心地抛出一个个炸弹,夫人听得连连乍舌,大姐在一旁早已经呆若木鸡。  “你刚才说,这是一顿郊游的简餐”  “是啊,新鲜采摘,现场烤制的浆果面包真美味,无糖的鲜酱和家里的果酱完全不一样呢”  “他艾妮,你知道他那位的名讳么”  “纳尔洛先生他说自己叫齐格菲,真是美丽的名字,美丽,而且高贵。”  “齐格菲纳尔洛齐格冯纳尔洛”夫人深吸一口气,“艾妮,我要跟你说一个秘密,关于今晚宴会真正的主宾” 更多请收藏【】! 0188 DAY2:自信 距离宴会还有半个来小时,雷诺庄园的两驾马车终于先后驶入城镇,调过头,趋向普里奥爵士位于镇子中心的大宅。  高贵之人压轴登场是贵族社交的特权与规范,但这个压轴并不好把握。  马车需要在所有宾客之后,主人祝酒之前停稳,高贵之人在这时下车,赶在第一支舞之前到场,以示不喧夺主宾,但又对主人表示尊重。  身为礼仪达人的雷诺先生对这一套肯定知之甚详,但他落迫了太多年,镇子上根本没有合适的耳目,如今突然取得了压轴的地位,难免在操作上会有些失误。  马车出门太早了  照着现在的交通,他们必定会在祝酒之前先行入场,到时候往宾客们的最前端一杵,普里奥先生就必须围绕齐格菲的引路人雷诺先生来准备祝酒词,以此来告诉所有人谁才是今夜最有价值的社交对象。  可怜的齐尔内德会颜面扫地,要是应对再不得体,或许还会沦为整个勒洛兰名流圈中的笑柄。  “不过,究竟是失误还是有意为之,谁又知道呢”  在从后的马车里,洛林看着窗外飞退的人影喃喃自语。  皮尔斯显然不明白洛林因何有此感慨,茫然问说:“哥,外头有什么不对么难道埋伏”  亚查林懒痞痞地笑出来:“与人为善的齐格菲离被人埋伏还远着呢,船长只是在猜度人心,嗯,从最坏的角度。”  “最坏”  洛林没好气地瞪了亚查林一眼:“明明有因才有果,你非要说我用最大的恶意猜度法国人。”  “人之常情嘛。人生转折就在眼前,是我,也会催令俊马一往无前。”  “一往无前啊。”洛林耸耸肩,放开了这个略有些沉重的话题,“亚查林,说起来我们似乎还是第一次观摩你玩弄女性”  “什么叫玩弄女性”亚查林满脑袋黑线,“爱情可是灵与肉的结合,以婚姻为目的的追求才叫亵渎”  “你果然没救了。”看到亚查林那副为真理献身的表情,洛林不由翻了个白眼,“对错且不说,你觉得这次行动还能缩短么”  “比五天更短”  “万圣节近在咫尺,每一个小时都是财富。”  “唔”亚查林捂住嘴巴,“如果这一次的目的只是艾妮的贞洁,下午在林子里时其实条件就成熟了,只可惜”  “只可惜”洛林惊得眼睛溜圆,“抱歉,头次见面你就打算野战”  “明明有那么多马车,怎么能叫野战呢”亚查林委屈巴巴瘪着嘴,“言归正传,如今艾妮就是枚熟透的果子,何时采摘只在我愿。然而她并不是我们的目标,始终,齐尔内德才是我们唯一需要的人。”  “攻略艾妮拥有绝杀齐尔内德的潜力,但那需要合适的时机。现在双方的羁绊远远不够,攻下艾妮只能让齐尔内德失望而归,他不可能为一个不相关的美人去逾矩冒进,还为此赌上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洛林沉吟了一会:“你想说,齐尔内德需要陷得更深”  “想淹死一个人,我们得先让水漫过他的头顶。”  洛林沉默下来。  马车奔行,在宴会开场前的前五分钟准时行抵了普里奥庄园的正门。  雷诺先生的心思在这一刻正式大白于天下,他不仅想要攫夺宴会主宾的光彩,就连宴会开始前那短短的专属于主宾的登场时间都想抢走。  这是赶尽杀绝。  为了家族,雷诺先生彻底地背弃了他为之坚守一生的贵族礼仪,觉悟虽说让人钦佩,对洛林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坏消息。  齐尔内德的机会更少了,他和艾米丽小姐之间的羁绊自然也就  “啧啧啧,低估了老先生的求生欲,平白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呢”  洛林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从前车走近的雷诺先生。  老先生神采奕奕。  “亚查林,假如你的面前有一座堡垒,凭你现有的兵力,进攻必败无疑,我该用什么方法让你主动提出出击申请”  亚查林愣了一下:“这世上哪会有自寻死路的蠢货”  “没有么没有吧。”洛林笑了一下,“其实这件事很简单,我只需要在你身后摆一排督战,前进可能会死,不进一定会死,你就会欣然冲锋了。”  亚查林听得毛骨悚然:“这太不人道了吧”  “活着是英雄,死了是英灵,我会缅怀你的,这可是最人道的做法。”  洛林拍拍屁股站起身,打开门,笔直迎上雷诺先生期待的目光。  老先生正准备敲门,洛林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的手僵在半空。  他听到洛林流利的法语。  “少爷,属下这就去安排明天您与艾米丽小姐的约会。小姐喜欢占卜么我听说城里来了一群奇怪的罗姆人,似乎是天主的信徒。”  “呃啊信仰天主的罗姆人么”亚查林如梦方醒,“占卜虽然很有趣,但艾妮高贵的身份却不适合出入罗姆人的帐篷。雷诺先生,可以借用您的庄园么”  雷诺先生的眼睛放着光:“这是我的荣幸,齐格菲。只是你与议长的千金”  “是白鹈鹕带来的奇特邂逅,艾米丽小姐和齐尔内德少校都是少爷的好友。先生或许还不知道,他们下午聊得很投契呢。”    弃子置诸死地,生者万中无一。  洛林在勒洛兰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偏差之一是艾米丽小姐沦陷得太快,虽然亚查林 没有明说,但洛林看得出法兰西情圣在得意下隐含的担忧。  他在不断暗示洛林放慢进度,适当地疏远一下艾米丽小姐,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有技巧地为齐尔内德创造一些机会。  偏差之二就是雷诺先生,作为一枚价值巨大的棋子,洛林唯一能做的就是敲打,通过一些露骨的暗示,让他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只是偏差或许可以控制,但已经倾斜的天平却无法轻易回到平衡的位置。  亚查林在这场爱情中建立的优势太大了,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碉堡,几乎没给齐尔内德留下获胜的转机。  但他必须向艾米丽发起冲锋,如果他不想,洛林就帮他下决心,顺便赌上他的声望c名誉,一切比性命和前途重要的东西。  “感觉自己好像在扮演一个恶人”在赶往诺雅的占卜店的路上,洛林这样跟海娜说。  夜风像女神的柔荑轻抚过两人中间,吹动海娜的罩衣,散发迎风舞动。  海娜理顺飞扬的鬓角,温柔地挽住洛林的胳膊。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更多请收藏【】! 0189 DAY3:风暴前夕 一夜之间,勒洛兰的街巷上孵化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传言。  有说海盗们正准备洗劫勒洛兰,幸运马蹄铁号奉命前来退敌的,有说洗劫的海盗是某个海盗王的直属舰队,已经在外海与防卫舰队血战终结的。  有说海盗已经被成功击退,但防卫舰队损失惨重,幸运马蹄铁号是唯一一艘无伤战舰的,有说幸运马蹄铁号临阵脱逃,防卫舰队全军覆没的。  有说防卫舰队提督阵亡,齐尔内德升任舰队提督的,有说齐尔内德背叛法兰西,这一次是来为海盗打前站的。  还有说有关海盗的消息只是个卑劣的谎言,齐尔内德传播恐慌,如此才能从驻地赶赴勒洛兰,假公济私,追求美人的  每个消息都有信徒,每个信徒都言之凿凿,宣称自己听到的消息才是真相。  他们在采买的时候争吵,在用餐的时候争吵,拼尽全力去说服对方,又在说服的过程中不断添油加醋,把流言引导向越来越奇怪的方向。  法兰西人的血管里流淌着浪漫,相比于海盗们的传说,齐尔内德舰长对美人的渴望才是真正的下饭佳肴。  艾米丽小姐的独身宣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她和齐尔内德舰长早在两年前就有了婚约,这一次,舰长也是为了完婚而来  婚约什么都是假的,但齐尔内德舰长仰慕艾米丽小姐却是真的,为了抱得美人归,他向普里奥议长作出了入赘的承诺,并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根本没有什么积极的回应。普里奥爵士看不起出身低贱的齐尔内德舰长,所以昨天,舰长才以狩猎为名,在树林里强行夺走了艾米丽小姐的贞操  艾米丽小姐与齐尔内德舰长是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普里奥爵士很生气,公开宣称要动用他的人脉,毁掉舰长的前程  扑朔迷离啊  这种既集中又分散的传言充满了破坏力,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关于齐尔内德和艾米丽小姐关系的猜测就已经超脱了阶级,成了上流社会丰盛早餐的最热门谈资。  他们对两位主角的熟悉远超出那些道听途说的普通百姓,对这个爱情故事的演绎也更符合贵族世界的传统。  素有花花公子美称的齐尔内德,初出茅庐却展现出惊人魅力的艾米丽小姐,还有那个不为普通百姓所知,身份神秘却必定不凡的陌生人齐格菲纳尔洛。  昨晚的宴会精彩纷呈,籍籍无名的雷诺先生强势崛起,以纳尔洛先生引路人的身份处处针对名义上的主宾齐尔内德,几乎夺走了主宾的全部关注。  可笑的是,狐狸在老虎的背上逞凶,老虎却总是恰到好处地回护齐尔内德,再加上老奸巨猾的普里奥爵士居中调和,这才保住了齐尔内德的脸面,让他得以全身而退。  还有昨夜令人难忘的修罗场,齐尔内德c齐格菲c艾米丽,三个年轻人在全镇名流面前上演了一出大戏,直到宴会结束,观众们也没能猜透三人之间的奇妙关系。  是两男争妻么还是艾米丽爱着齐格菲,齐格菲爱着齐尔内德,齐尔内德爱着艾米丽的三角循环又或是小姐与舰长共同爱上了神秘的高贵青年,为争风吃醋抹上一抹禁断的紫光  勒洛兰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如此扑朔迷离的爱情了  这三位出色的年轻人还会为大家贡献多少谈资  每个人都很在意,借着流言的推波助澜,整个勒洛兰都在关注这场充满迷雾的矿石虐恋  作为故事的当事人之一,齐尔内德精神抖擞地起身,在副官的协助下穿上了自己最得意的那套常服。  昨晚的宴会让他永世难忘。  有个姓雷诺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庄园主向他发起突袭,整个勒洛兰的名流都弃他而去,险些害得他名声扫地。  他对此全无装备,自然也不可能有得体的应对。  幸好,在他丢盔卸甲,行将遭遇人生耻辱的时候,那个下午才认识的,神秘的齐格菲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紧接着,会场的风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转了,名流们不再咄咄逼人,连宴会的组织者普里奥爵士都向他递出了好意。  虽说这些珍贵的善意不足以让他在和雷诺的对决当中彻底翻盘,但至少他维系住了身为主宾的尊严,并得以在结束之时,昂首挺胸走出爵士的大宅。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这就叫不打不相识么  说实在的,齐尔内德觉得自己看不透齐格菲这个人。  齐格菲显然有尊贵的身份,镇上对此心知肚明的人不下少数,但没有人会来告诉他。  双方的初识也称不上愉快。  齐尔内德本想构陷齐格菲,想伤害对方的性命,却在对方精锐的护卫面前遭遇了惨败。  齐格菲那时就可以狠狠地羞辱他,但因为艾米丽小姐的请求,齐格菲却放弃了。不仅放弃了,还邀请他享受了一顿顶级的法餐,主动递出了和解的橄榄枝。  宴会上也是如此。  自信,温柔,高贵,宽容,富有  在齐尔内德的眼里,齐格菲几乎是一个完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神奇地出现在勒洛兰这样一个偏僻的海滨小镇,神奇地和卑微的雷诺先生扯上了关系,神奇地和他,和艾米丽小姐成了朋友  大概是朋友吧  齐格菲一直在向他传递善意,昨天宴会结束时,还郑重地邀请他和艾米丽小姐 一起去雷诺庄园享用午茶和晚餐  齐尔内德已经不再看重区区一场猎艳游戏了。  哪怕艾米丽小姐的贞操本是他来到勒洛兰最初的目的,但是现在,上帝已经把更贵重的机遇摆到了他的面前,他绝不会错过它  想到这儿,齐尔内德仔细抚平衣领上微不可查的褶皱,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  下午的邀约至关重要要端正,要严谨,要尊敬,要表现出优秀人才的质感,继续加强齐格菲对他的好感。  对了,齐格菲似乎对艾米丽小姐的美貌有所垂青,合适的时候还可以推上一把,做好自己助攻的本分,从此傍上贵人,平步青云。  这就是计划  齐尔内德捏紧拳头为自己打气。  为了更好的未来,为了摆脱末流贵族庶子的卑贱身份,获得更广阔的人生舞台,计划必须成功  敲门声响起,副官捧着一叠文书轻推开门,默不作声站到他的身边。  “少尉,今天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的消息么”  “很多,先生。”副官压着嗓子递上文书,“您感兴趣的消息有很多,但是能让您愉快的估计没有。”  齐尔内德的眉头深皱起来,接过文书细细阅读,越读,脸色就涨得越红。  “这些这些道听途说,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  “整个镇子都在讨论您和艾米丽小姐的话题,其中不乏污蔑之词,我已经向镇长提出了严正警告。”  “可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这”齐尔内德怒意勃发,一甩手把厚重的文书整个拍到副官脸上,“严正警告你想告诉所有人,我曾对议长千金有过非分之想”  “呃”副官捂着脸,“我不是很明白您的话”  “那就学着去明白你是副官,理解上官的想法是你的工作蠢货”齐尔内德粗重地喘气,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壁炉柜上的座钟,“12点我该去赴约了。在事情彻底无法收拾之前,解决它,别让雷诺庄园的那位先生对我产生任何误会。”  “是是先生”    雷诺庄园,马场。  洛林和亚查林并着肩骑在马上,眺望着明媚的夏日阳光。  “昨晚事出紧急,我本以为交代得不够清楚,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抓住了我的想法。”  “其实在比对你炮制的那些流言和雷诺先生传过来的消息之前,我都没能猜出船长的想法。”  “真的那你怎么会想到连齐尔内德一起邀请”  “因为戏剧原则,一旦剧情达到高潮,主要角色必定聚集在舞台中央。”  “有道理。”洛林笑着点头,“不过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应该不需要我再专门讲解接下来的剧本了吧”  “不需要了。”亚查林朝着身前展开双臂,像一个独白的悲情演员,“抛高,甩落,再抛高,再甩落,直到心弦崩断前,倒霉的齐尔内德少校都将得不到一刻宁静和放松。这是一场风暴,他注定船毁人亡。”  “人亡就可以了。幸运马蹄铁号是艘好船,这次付出这么多,我们多少也该有些进项,否则董事会会有意见的。”  “是,先生。” 更多请收藏【】! 0190 DAY3:我的朋友 下午一点,齐尔内德的马车像踩着点似出现在雷诺庄园的大门前。  几天前被洛林一刀破碎的铁门至今也没能得到完全得修缮,石制的门柱缺边少角,洞开的大门空虚无力,以至于好好的庄园,却透出某种遗迹才有的破败和阴祟。  齐尔内德摸着下巴跳下马车,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奇怪的违和感。  违和感的主要来源还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邀约本身。  在正常的社交行为中,不明确具体的时间而直接邀请客人享用午茶,品味晚餐的操作是极少见的。  因为午茶时间会因人而异,从下午2点到5点,上接午餐,下临晚餐。  没有约定明确的时间,意味着主人必须强行改变自己的生活作息,提前把午餐吃完,以防止客人恰好在午餐的时间到访。  一旦发生这样的巧合,于双方而言都是极大的失礼。  客人的立场相对主人更显得尴尬。  去得早了,主人或许尚在用餐,去得晚了,弄不好又会踩上午茶的餐点,把自己置入一个“远行千里只为吃”的不妙境地,摧毁接下来的社交氛围。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邀约的正常结构是一对一的社交行为,主人也许会邀请复数宾客,但被选定的陪客大多与宾主熟识,主次分明,不显麻乱。  陪客的作用是助攻。  然而这次显然不是这样,齐尔内德与艾米丽小姐前天夜里才第一次见面,两人与齐格菲也是在昨天下午才真正结识。  爱情可以跨越时间,熟悉不能。仅仅认识了不足两天的三人肯定算不上熟识,相互间也不存在特殊的依存关系。硬要找点什么出来,大概就是艾米丽小姐看起来对齐格菲有好感,齐格菲似乎也对小姐有青睐之心。  齐格菲邀请艾米丽小姐来庄园游玩,很大可能就是为了追求一事。  只是为什么还要叫上齐尔内德  哪怕齐格菲耐不住漫长的试探和接触,确实需要一个陪客来缩短他与艾米丽小姐培养爱的过程。可是与两人皆不熟识,并曾经试图追求过艾米丽小姐的齐尔内德怎么看也不像是合适的人选。  除非换一个思路  在齐格菲心中,齐尔内德才是今天真正的主宾  齐尔内德此前的猜测完全错了,艾米丽小姐并不是主宾,而是齐格菲为齐尔内德准备的陪客。  这种安排与那些大贵族的重要社交如出一辙,他们往往喜欢让自己的情人更早一步去接触宾客,以便通过观察和反馈提前一步把握住自己的社交目标,以便在接下来的面谈当中占据主动。  “此前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难不成我才是主宾,而艾米丽小姐早已经被齐格菲当做了自己人”齐尔内德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也是,像纳尔洛先生这样高贵英俊的贵人,真想要攻陷艾米丽小姐,何需要外人协助”  “少校,少校”副官突兀推醒了齐尔内德的沉思,一抬手指向远处。  亚查林领着洛林c皮尔斯还有海娜,骑着英俊的高头大马,不紧不慢跃上不远处的矮丘,冲着齐尔内德微笑着招了招手。  “下午1点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舰长先生。不过幸好,如你这样正直而高贵的卫士是绝不会让主人难堪的,我始终相信着你,今天的聚会也证明,我果然没看错你。”  “纳尔洛先生谬赞了。”  “不涉谎言,诚恳待人。我不会随随便便赞赏一个人,就算那个人是你,也不会改变我的初衷。”亚查林深吸一口气,坐在马上礼貌地欠了个身。“说起来,一直想向你道歉。”  “道歉”齐尔内德丈二摸不着头脑。  “是的,道歉,关于海盗即将登陆勒洛兰的消息。”  “海盗登陆勒洛兰”  亚查林翻身下马,牵着马一直走到齐尔内德面前:“昨天初逢时,你曾将我错认为登陆的海盗。我本以为那是你假公济私的谎言,麾下的护卫和勇敢的水兵们也起了冲突。哪怕后来我邀请您用餐,阴差阳错没有酿成最大的惨剧,可即便在那时,我还是没有相信过你。”  “后来,我们各自踏上规程,看了雷诺先生递过来的情报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有海盗想对美丽的勒洛兰不轨,我错怪你了。”  齐尔内德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您说,真的有海盗准备登陆勒洛兰”  “整个勒洛兰都传遍了不是么你再装傻,我可要生气了。”  “啊啊”齐尔内德如梦方醒,终于回忆起早上看到的那些流言,“可那只是等等,您刚才说,您昨天下午就收到了情报”  亚查林点了点头:“昨天下午,雷诺先生的朋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先生,今天早上,街头巷尾都开始议论起这个消息,虽说关乎结果的部分每个人都说得不同,但我依旧能分辨出其中的真实。”  “海盗即将袭击勒洛兰就是那个真实”  “如果保密是你的义务,我们不如结束这个话题。”  齐尔内德愣愣点了点头,心里头思绪万千。  原来那些空穴而来的情报从昨天起就已经在镇上传播开了。  究竟是谁捏造的谎言是不是真有海盗藏在勒洛兰的近海捏造出这个消息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齐尔内德猛甩了下脑袋。  短时间来看,这三个问题都不可能得到答案,但那 并不妨碍他从这些流言当中获得好处。  风评上升了,好感增加了,形象树立了  难怪在昨晚的宴会上,哪怕与自己的引路人对抗,齐格菲也要不遗余力地回护自己,是愧欠么  齐尔内德心花怒放,在心底一边又一边地赞美起仁慈的主  眼下可是就坡下驴的好机会只要表现得当,眼前这位神秘的贵人就将彻底记住自己,并且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迈入上流社会的踏脚石。  齐尔内德深吸了一口气:“先生”  “叫我齐格吧。你是个正直而勇敢的军人,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你们是王国的基石,面对你们,不可傲慢。”  亚查林的柔声细语进一步振奋起齐尔内德的信心,他激动地点头,带着微颤地声音说:“齐格,不必挂怀。”  “怎么能不挂怀呢”亚查林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微不可查的悲哀,“一场错误的邂逅,我误解了王国的忠贞军人,更重要的你对艾妮报有好感吧”  “嗯”  “或许不仅仅是报有好感。昨晚我让人调查了你的履历,你很优秀,但受限于出身和家族,不得已蹉跎了最宝贵的岁月。你或许把艾妮当成了希望,虽然她的家族并不显赫,但勒洛兰地区议长和马提尼克发展委员会成员的身份却足以让你的功绩得到正确的回应。这场误会我是不是打乱了你的人生规划”  “嗯”  “幸好我错得还不深。”亚查林露出一道灿烂的微笑,“最大的错误尚未形成,我依旧有弥补的机会。今天我是东道,也是陪客,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请大胆地去追逐爱吧我的朋友。”  “嗯” 更多请收藏【】! 0191 DAY3:温莎镇的风流娘儿们 什么鬼  什么鬼。  什么鬼  这究竟算什么神展开去大胆地追逐爱齐格菲纳尔洛叫我大胆地去追逐爱  追求艾米丽小姐  当着他的面追求他心仪的目标  这是什么特殊的性癖么还是某种追求女性的策略策略吧  法兰西什么时候开始产出连心头所爱都可以拱手让人的圣子了为了一夕之欢,绅士们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长剑刺进好友的胸膛么戏剧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过时了么  我该怎么办  更衣室里,齐尔内德像行尸走肉似站在宽大的落地镜前,眼神呆滞,肌肉僵直,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心里正刮着一场盛夏的飓风。  两个娇小的女仆在镜子前扯开他的手,他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似地垂下头。  老裁缝扯着皮尺丈量他的腰,喊一声“收腹”,他就把宽阔的胸膛挺得老高。  “好,好,先生,放松,放轻松。”老裁缝眯着眼收起皮尺,拍了拍齐尔内德笔直的背,“先生是第一次改制礼服么”  “呃不是。”  “真不是”老裁缝了然地叹了口气,“总之您的表现有些僵硬,很容易会裁出不合身的礼服,于你于我,我想这都是一场灾难。”  “对不起”  对于考究的贵族礼仪而言,礼服历来是表现修养和魅力的重要道具。  一个贵族在一天当中会更换多套礼服,并佐以各不相同的配饰,以此来应对不同需求的场景。  以女士为例。  她们在晨起时会打理出蓬松的头发,配合浅色宽松的礼服,不束腰,不戴帽,不佩戴饰品c皮包,一般搭配棉袜和平底的亮色小皮鞋,这身装束是为了以最自然舒适的姿态向家人与客人问好。  紧接着晨运,她们就需要把头发盘起来,换上黑白双色的骑装c鲜艳的领花c纯白的手套和高筒骑靴。  骑马是淑女们最常见的晨运项目,除此之外插花c雕塑c散步的穿着又各有不同。  晨运之后,真正的一天才算开始,她们得周旋在各式各样的撑裙和繁花一般的配饰当中,早茶c午餐c午茶c晚餐c晚茶,皆不可雷同,唯二的硬性要求就是必须束腰并佩戴手套。  早餐前束腰可以造就最美好的身体曲线,在用餐前摘除手套则是分割进食和祈祷最重要也最有仪式感的象征动作。  晚茶之后,一天的社交宣告终结,淑女们终于可以拆掉坚不可摧的束腰来放松身体。  她们会重新把头发放下来,换上深色的及地晚裙,搭配最简单的挂饰和舒适的平底鞋,享用一份甜点作为晚餐,以最安闲的状态迎接睡梦,期待新一天的来临。  绅士们的礼服相交淑女们肯定要简单上许多,衬衫c马甲c长裤c皮鞋c皮靴和燕尾服,配饰也仅有手套c手杖c佩剑c假发c礼帽c领结c领带和胸针等寥寥几种,可这并不代表他们需要准备的衣服就少。  晨起c晨运c两餐c三茶c私话c夜话还有办公,简单的服饰要根据不同的场合和不同的项目巧妙搭配,为了显示严谨和沉稳,他们不能有过于明显的变化,为了显示用心和考究,他们又不能全无变化。  这就是正统的贵族。  贵族的礼仪并不绝对,一般来说,越接近政治和文化中心,他们的礼仪越繁琐,越深入穷乡僻壤荒郊野地,他们的礼仪就越简单。  勒洛兰自然是穷乡僻壤中的僻壤,作为法兰西苗红根正的海外省,马提尼克的等级略高一些,算是穷乡。  相比较大陆,这里的绅士和淑女简化了许多生活中的礼仪细节,齐尔内德在应邀时只为自己准备了一套礼服,艾米丽小姐是勒洛兰最富有人家的千金小姐,考究的她特地为今天的约会准备了两套。  可惜不管是一套还是两套,他们今天都注定要对繁琐的贵族礼仪深恶痛绝。  准备的礼服不够啊  送他们来客房更衣的女仆们肆无忌惮的偷笑深深地刺伤了他们的自尊心,齐格菲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宽容又把刺破的缺口弥合,不留下半点痕迹。  客房里居然为他们准备了全新的礼服,为了防止预先准备的礼服不合身,齐格菲甚至为他们准备了技巧高潮的裁缝现场修改。  又一次,齐尔内德深深感受到齐格菲那闪闪发光的高贵气质。  这样一个人真的会说谎么  他的要求,自己究竟要不要遵循呢  追求艾米丽小姐  怀着极度的忐忑与不安,齐尔内德换上礼服,梦游似来到了铺摆开茶会的太阳伞下。  亚查林还是那副和煦的微笑,远远地就冲他伸出了手:“蓝色果然与你相衬,我的朋友,拥有这种魅力的话,哪怕再矜持的淑女也会沦陷在你的英俊当中,我对此深信不疑。”  齐尔内德木讷地点头,在低头的一瞬间才发现女仆居然为自己准备了一枚海蓝色的领结。  “这太跳脱了。”  “对于我这种没有参军经历的人来说,这样的颜色自然跳脱。可你的身上有铁和血,领结就像法兰西海洋霸权的高度浓缩,我似乎闻到了海风的咸腥。”  “您谬赞了。”  “我不说谎的,”亚查林笑着摇头,“来吧,我的朋友,女士更衣总是会慢一些,我们有的是时间找回你最自信的姿态。”  齐尔内德踌躇片刻:“纳尔洛先生,我我真的”  “不要疑惑 ,不要彷徨。艾米丽小姐是主赐下凡间的天使,我爱她,但我更爱我的祖国。”亚查林伸出食指点一下嘴唇,“这是我欠你的,你不需要有任何疑虑。”  “可您明明说了您爱她,我究竟何德何能”  “法兰西的军人都像你这么扭扭捏捏么”亚查林失笑一声,“我爱她,没错,那是真正的爱情,一生当中我或许只会遇上几百次,我视若珍宝。但我毕竟做了错事,一段难能可贵的爱情与一个优秀军人的前程身为法兰西的孩子,我明白自己该作出怎样的选择。”  听着那恳切的话语,齐尔内德的眼睛亮了起来。  “先生,您真觉得艾米丽小姐对我如此重要么我珍视与您的感情,我担心”  “你不了解法兰西。”亚查林轻声打断他的话头,“尊卑c资历,法兰西的世界有无数道牢不可破的隔阂,残酷地把人分作三六九等。舰长先生,你的家世会成为你履历中最大的缺陷,事实上,它或许已经是了。”  “但艾米丽小姐并不是爵位的继承人,就算我娶了她也不能改变我的人生,反而会伤害您。”  “娶她”亚查林诧异地皱了皱眉毛,“如你所言,只是娶她改变不了任何事。但你可以入赘啊,一旦入赘你就成了爵士的家人,地方的实权派,法兰西的普通贵族,那为助你跨越庶民与贵族的隔断,为你成为将军铺平道路。”  “成为将军”齐尔内德的脸上潮红一闪,旋即又黯淡下来,“可我觉得,艾米丽小姐已经爱上您了”  “少女的情怀像加勒比海的天气一样多变,艾妮对我朦胧的好感也不会对你产生影响。你要记住,男人是用眼睛来恋爱的,而女人如果产生爱情,她会用耳朵来恋爱。”  “这句话我似乎听到过莎士比亚”  亚查林拍了拍齐尔内德的肩膀:“就是那个最法兰西的英格兰人,他还说过一句话,起先的冷淡将会使今后的恋爱更加热烈,她要是向你假意生嗔,那不是因为她讨厌你,而是因为她希望你更爱她。”  “先生”齐尔内德彻底沦陷在亚查林的温言细语当中,“我该怎么办”  “去迎接她,竭尽所能,勇猛冲锋。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你只需要把握住它。”  “是我去了”  目送着齐尔内德兴冲冲的背影,亚查林交叠着十指,仰起脑袋扫了眼身后空气一般的洛林。  洛林微微一笑:“看来多读书真得很重要。他听过莎士比亚,却似乎不知道莎士比亚还说过另一句话。”  “什么话”  “我的爱就像建筑在别人地面上的一座华厦,因为看错了地位方向,使我的辛苦一场白费”  亚查林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温莎镇的风流娘儿们”  “一句话,别再缠着我了我又不是你的绞刑架,老吊在我身边干什么恋爱的事情都是上天亲自安排好的,金钱可以买田地,娶妻只能靠运气。”洛林歪着头以双手捧心,“看起来舰长先生不仅缺少脑子,还缺少一点运气。”  “真是可怜的人。”  “愿你们的主保佑他” 更多请收藏【】! 0192 DAY3:少女心事 沉默的茶会。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言语不多,话题高深,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主人有意冷落宾客,而是剔除了八卦的调剂之后,宾客们在文艺的领域完全跟不上主人的节奏。  这种乍而起,乍而落的话题像海浪,柔和而温驯,一波波冲刷礁石,奈何顽石总不开窍。  它又像领主的高陛,即便在同一间宽阔的大厅,依旧迫人仰视拜伏。  齐格菲给予他人的就是这样的人设,拥有整个马提尼克也不曾有的高贵博学,让人只看着他,就不自主地对王国本土生出不可抑止的倾慕之情。  但艾米丽小姐心里依旧有疑惑。  虽说手上的茶点很香甜,主人的礼仪很周道,可她依旧凭着少女的直觉感受到一种淡不可觉的哀伤与疏离。  其实到今天为止,她认识齐格菲也不过堪堪两天而已,但每一次见面,她都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个宽阔高挑,越走越远的背影,追不上,也抓不到。  回想滩涂边上的第一次见面,齐格菲的热情像烈日,带着炙烧一切的热力,轻易地在她心底烙下了一生也不会磨灭的印迹。  接着便是第二次见面,夜宴,她得知了齐格菲的身份,态度不免变得拘谨。  齐格菲身上的哀伤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初来并不彰显,只是举止上礼貌克制了许多,连共舞的时候都没有片刻的逾矩。  然后,今天,这种疏离和哀伤更明显了,他巧妙地在她和齐尔内德之间周旋,任谁也不会生出被冷落的念头,但艾米丽小姐总觉得,齐格菲似乎更愿和齐尔内德说话  难道说,是自已的拘谨伤害了他纤细的心灵,让他误解,以为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怎么会  艾米丽小姐一下慌了手脚,抬眼正看到夕阳夕下,远山镀金。  “真美啊,落日”她努力地寻找话题。  “太阳在西沉,我们三人在落日的余辉中躲进了树林,我那平静c单纯的心简直无法想象比我那时更甜蜜的状态”  艾米丽小姐呆住了:“请问”  亚查林苦涩一笑:“是卢梭先生作的新艾丽绮丝,很动人的书信,可以让人感受到无奈和憧憬在字里行间的交织。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在我看来便是相比波特莱尔与李尔先生也不遑多让。”  艾米丽小姐也感受到了那种无奈与憧憬交织的感觉,明明是那么炽热的感情,明明齐格菲那么努力地应和着她  可她只是听过卢梭的名字,听说他喜欢在政治的领域大放厥词,从不知道那还是名诗人和作家。  她根本不知道那句话的前后关联,更不知道新艾丽绮丝究竟说了些什么  多遗憾的故事啊  亚查林似乎看出了她的尴尬,轻轻放下杯子,站起身:“日月交替之时,太阳依旧主宰这人世。艾妮,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你听过新来镇上的罗姆人么”  “罗姆人那些能预知未来的异教徒”  “并不是那么准确。”亚查林摆摆手,“他们的能力是占卜,是以虔诚的心向主求教,并不是预知。另外,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上帝的信徒。”  艾米丽小姐的眼睛闪闪发光:“占卜,准确么”  “不可尽信吧,我始终觉得,人不能把未来完全交托给主来安排,这会让主不堪重负。”  “您真睿智。”  亚查林不置可否:“艾妮,想去见见那位占卜师么我把她请来了。”  无论在什么时代,女性似乎都对占卜和预知一类的技能毫无抗性,而且越是未来明晰的人,对这类事情就越热衷。  女仆领着艾米丽小姐去了临时搭建的占卜帐篷,亚查林坠后几步,和齐尔内德并肩伴行。  “少校,为什么不多和艾妮说说话呢沉默和寡言可无法让淑女倾心于你,别辜负了我的好意。”  齐尔内德突然有种想立正敬礼的冲动  “您的知识太渊博了,那个”  “是嫌我话多么”  “不是只是娴静的社交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而且目的是婚姻,总觉得以往的手段并不适宜。”  “看来你也有过熟虑呢抱歉。”  “哪里,对先生的关怀,我始终心怀感激”  “是么”亚查林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不可让女士久候,我们过去吧。”    紫色的圆顶帐篷伫立在庄园马场的小池塘边,四周有身穿罗姆服饰的男人们沉默着忙碌,一个个低着头,看上去胆怯怕生。  艾米丽小姐在女仆的带领下进了帐篷,眼睛在适应了帐内昏暗的烛光后,重新开始接收信息。  帐内很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帐子正中铺了一张华丽的绒毯。  毯子对面有一女二男三人在列。  两个男人在后,并排背手而立。矮一些的穿着明显的罗姆服装,表情严肃,是贝尔。高一些的艾米丽小姐恰好认识,正是那个从来没有被介绍过姓名的护卫头领,洛林。  女人则是诺雅,她跪坐在两个男人和绒毯之间,面向帐门,身穿着半透明的金纱罩衣,遮头覆面,只露出眼睛。  大胆的服装对应的是她保守的气质,纱衣下映衬出纯黑的里衬,看起来从手腕遮到颈项,竟不露出半点多余的皮肤。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枚深紫色的水晶球,球的四周用奇特的造型摆放短剑c海螺形状的水晶杯和二十二盏烛台。  光线在这些明晃 晃亮晶晶的物件中折射穿梭,映射出紫c橙两色,明暗交织,使人沉醉。  只是艾米丽小姐却无法沉醉,一想到齐格菲的护卫头领要全程旁观这场隐秘的占卜,她就抑制不住地脸上发烧。  洛林看出了艾米丽小姐的踌躇,轻声说:“罗姆人来历不明,调查的时间又不充分,缺乏佐证。小姐是千金之躯,主人要求我留在帐内守护您的安全。”  “齐格菲他可是”  洛林翻手亮出两团棉花,在艾米丽小姐面前一亮:“护卫的价值止在守护,我无意探查您的隐私,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必定会守口如瓶。”  “真的”  洛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棉花塞进耳朵:“我向上帝起誓,不听,不语。”  艾米丽小姐的心绪这才平静下来。  帐篷里没有椅子,她像面前的诺雅一样,拢住撑裙艰难跪坐,试探问:“你就是罗姆的占卜师”  诺雅缓缓摇了摇头:“我是主的喉舌,占卜只是无知者予我的称号。”  “卜得准么”  “主会借我向您传达建议,无关乎对错,仅在陈述。至于如何采纳和解读是您的自由,福音没有真解,真解存于人心。”  艾米丽小姐挺直了脊背:“什么都能卜么”  “凡人世之事,都有主的关注。”诺雅故作神秘地拉低了音调,“我们能开始了么”  “是,请开始吧” 更多请收藏【】! 0193 DAY3:命运占卜 帐篷里万籁俱寂,只有些微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自诺雅宣布占卜开始,帐里的人就开始冥想,低垂眼帘,束手而待,气氛就在这样的等待中不断沉重,直至触及问卜者的心绪。  艾米丽小姐在恍惚间听到了圣歌。  空灵的歌声飘在天上,似远,实近,乍一听像人声,仔细分辨又与人声相去甚远。  她抬头慌乱地寻找。  迷乱的光影下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声音,阴影当中没有旁的人影。  那个负责占卜的女巫是帐子里唯一没有加入冥想的人,但她绝对没有唱歌,只是用纤纤手指摩挲着水晶杯的杯沿,一圈,又一圈,带着奇妙而圣洁的意味。  “祭师,您听到什么了么”  圣歌戛然。  诺雅笑着把手端放到双膝,却并不回答艾米丽小姐的话。  “小姐,澄净您的心灵,把一切都托付于主,信仰于他,拜伏于他。”  “是。”  “今天的占卜,我们会使用罗姆人代代相传的十字牌阵。我需要你去触摸每一张牌,然后洗牌,往复三次。”  “是。”艾米丽小姐咬了咬嘴唇,“祭司,我想问”  诺雅伸出手指压在了自己的唇上:“用默颂的方式把您的求告递送给主,别说出来。须知是主的威能在为您疏理过去未来,我只是喉舌,不必代入本我的思想。”  前所未有的虔诚瞬间笼住艾米丽小姐的灵魂,她深深拜伏:“是。”  “那么,是洗牌的时候了。”  诺雅呢喃一声,探出手指在牌堆正中轻轻一点。  二十二张大阿卡那扬了起来,也看不出与诺雅有任何接触,就自行呈扇状铺开。  牌铺至终,诺雅一勾手指,最下层的塔罗牌便像精灵似翻开牌面,xxi世界,世界撬动审判,审判连起太阳,直到愚者面世,全部二十二张牌便张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抚摸每一张牌,小姐,用食指触碰雕画,中指感受牌名,无名指描摹编号,然后翻面,置作一堆。”  “是。”  洛林在后头饶有兴致地看。  作为船上的精神安慰剂,诺雅的占卜对洛林而言绝不少见,这几年旁观过的次数怕是有几十上百。  但普通的占卜绝不会牵扯到如此复杂的灵修仪式,相似的场景在洛林记忆中唯有过一次,那是与诺雅初见时,在贝尔梅奥为阿方索夫人占卜的场景。  诺雅曾跟洛林说过,这是罗姆萨拉部所特有的传承技艺,名字叫作命运占卜。  命运占卜是萨拉族游荡欧洲大陆数百年,依旧能独立平安的重要秉持,和他们的信仰一样,从创立之初就不能视作纯粹的巫术,而更像是一门艺术。  光影c错觉c暗示c催眠,再加上对磁场c震动c杂技和舞蹈的巧妙利用,命运占卜以萨拉部祖传的命运水晶球为施法核心,选择的每一个道具都绝无赘余。  大阿卡那用于占卜,小阿卡那构建磁场。  宝剑代表世界元素中的风,锋利的剑刃也是遇到危机时保卫女巫的可靠倚仗。  盛满水的海螺状水晶杯是圣杯,代表四元素中的水,拇指肚上特殊的胶能与杯壁产生共震,是生产圣歌的演奏乐器。  命运水晶球象征星币,既是土的映射,又是光影和催眠的主器。  四散的烛台象征权杖,不仅是火的投影,光的来源,还是增强仪式神秘感的重要组成。  一项仪式设计到如此地步,洛林自然不会再奢望结果的真实性,但也正是因为仪式中所涉及的大量精巧且杂乱的花招,洛林至今也不敢完全否定巫术的存在。  诺雅是不会隐瞒他这个船长的,所以他格外知道,命运占卜的大部分涉及便是在萨拉部中也只是口口相传的奇术。  诺雅这个正统的女巫继承人不能说清它们的原理,洛林这个见过未来的人也想不出切实可行的科学手段。  所以巫术还有与之齐名的占星c炼金和降神术,这个时代的神秘学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洛林的思绪不可遏制地飘散开,待回过神,三轮洗牌早已结束,22张大阿卡那由艾米丽小姐亲自收拢,整整齐齐堆放在诺雅手边。  诺雅沉着声音解说:“罗姆十字是神选之阵,我会由上至下,由左至右地放置卡牌,留存出其中的五张,为您揭示神的建议。”  说完,她以指尖划过第一张牌的背面,那张牌当即从牌堆中分出来,被引导着放置到左上首位。  每排五张,总计三排,十五张银灿灿的大阿卡那整整齐齐排放在绒毯上,诺雅挥臂一扫,宽大的金纱掠过牌面,把四围的十张扫到一边。  余在中间的只剩下第一和第三排的第三张,还有第二排的二c三c四三张,共构成一枚精致的十字。  艾米丽小姐看得大气都不敢喘,那神乎其神的技艺已经彻底剥落了她的理智。  “祭司,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祈祷,再一次把您的思想告之于主,要比上次更清晰,更纯粹。”  “是”  艾米丽小姐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双手抱拳于胸前。  不一会,她再次把眼睛睁开,眼神里已经不再有疑惑,只剩下虔诚。  诺雅点开正中的主牌,0愚者,正位。  “愚者,万物始终。年轻人身穿华丽的衣服走向悬崖,他的眼中是他的理想,左手玫瑰,右手权杖。他智慧而自信 ,不惧险阻,亦不知危机近前。现实的人说他狂妄,理想家则认为他有冒险精神。”  “这就是您的写照。您渴望自由的恋爱,不愿束缚于他人看法,而且您已经找到了目标,浪漫多彩的爱情和独特的恋人,您已经坠入爱河,却依旧等待着交往的机会。”  那话音落地,遥远角落一盏灯台瞬间熄灭,帐中光线旋动着发生变化,照亮灯台下细小的数字0。  艾米丽小姐震惊了。  爱情,那正是她心中苦苦求告的问题  “全知的主,关于我”  “别急,小姐。”诺雅温言劝说着,“上谕方才起始,您的疑惑都能够得到解答。”  她掀开最上方的牌面,xx审判,逆位,编号20的灯座骤然熄灭。  “您的追求注定空无,您的未来只剩下不断回忆着的美好过往,但您似乎不愿意去正视这个问题,自欺欺人。”  艾米丽小姐的脸色一下僵直。  诺雅没有等她的反馈,一次性又揭开了第二排的两张卡牌,xvi高塔,正位,xii倒吊人,逆位,对应的灯盏几乎在同时熄灭。  “扭曲的正位,残酷的未来,变故将始您长久地陷入痛苦,唯有接受改变,方能重获美好。我看到您的身边还有另一个选择,虽说您没有为他付出的念头,但他对您的爱慕却从未更改。”  “另一个选择”  咀嚼着诺雅的谕言,艾米丽小姐的脑海中浮现出齐尔内德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靓丽的海军服,身材挺拔,精神抖擞,只是不知为何,样貌却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团。  那可怖得幻象惊得艾米丽小姐捏紧了拳头,她的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未来我的未来”  诺雅揭开了最后一张牌,xiii死神正位,所有灯盏在尾牌揭示的同一时间熄灭殆尽,整个帐篷陷入到最深沉的黑暗当中。  艾米丽小姐惊呼出声,还没等眼睛适应这无光的世界,强光便照进来,洛林适时拉开了遮帘。  散乱的牌不见了,绒毯上只余下唯一的一张塔罗,正位的死神。  诺雅笑着说:“小姐,这就是上帝给您最终的启示。”  “是好是坏”  “命运本无好坏,一切都是选择。”诺雅说,“接受改变,你的人生将会发生深刻的变化,会开始新的阶段,接受事实就会有更加美好的旅程。”  “这是主的劝诫”  “只是提点,主的仁慈是无情,这意味着每一份幸福都要付出等额的代价。请选择吧,无论您做何选择,主都会照抚自己忠诚的羔羊。”  “谢谢祭司”  艾米丽小姐走得失魂落魄,洛林和贝尔一道把她送出帐外,失去身影,这才嫌恶地第一次对视。  “真是令人自厌的计划。”贝尔嘟囔道。  “艾米丽小姐是幸福的,你看到的只是彷徨的痛苦。但你说得没错,这个计划确实很讨厌,因为真正的受害人现在正全身心崇拜着害他的那个人。”  “对男人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我猜到了,所以收尾阶段我给你准备了大量的戏份。去教会齐尔纳德怎么求亲,他的声势越大,艾米丽小姐的幸福就越大。”  “是,先生”贝尔夸张地抚胸下腰,“属下必定竭尽所能。” 更多请收藏【】! 0194 DAY4:偶遇 戏台上的剧本走过大半,若是借助那些有名的幕戏来比喻,大致相当于罗密欧刚刚假死复生,正准备哼着小寡妇上坟,欢天喜地去看祝英台化蝶,差不多就是这个阶段。  眼看着终幕即将上演,散落在勒洛兰各地的主创们又一次齐聚金鹿号,开始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幕间探讨。  贝尔在所有人中第一个发言。  “因为没有竞争对手,勒洛兰的话题如今基本控制在我们手里,关于齐格菲c艾米丽和齐尔内德的三角恋情已经散布得人尽皆知。在昨天占卜结束后,我进一步加强了与入赘有关的流言推广,一夜发酵之后,无论从热度还是故事的版本数来说,它都远远超过了其他话题。”  皮尔斯乖宝宝似地举起手:“朱迪亚先生,这样人为提升话题热度不自然吧更何况区区两天就做到这个地步,不会让这里的贵族心生警惕么”  “肯定已经有人发现了问题。”贝尔痞赖地架起腿,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但是我们的话题都是通过那些地痞流氓传播的,没有文稿,不经训练,发源的素质导致他们无法保证话题的完整度,再经过由下至上数道转述,等那些老爷夫人们听到,话题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洛林随口接过话题:“也就是说,这个镇上有能力追查话题来源的人听不到最利于调查的原生版本,而和原生版本距离最近的发起端却没兴趣追究话题的源头。皮尔斯,我们瞄准的是那些风云人物的八卦隐私,这种东西的传播原本就充满了恶意,嫌疑面太广,相当于没有嫌疑。”  亚查林咧嘴一笑:“更何况,我们不是还有最好的替罪羊么在这场爱情争夺中居于劣势的舰长先生却是话题的主角,哪怕有人追查到源头,最后也只会怀疑是齐尔内德的自导自演。”  “我这儿还有个新鲜出炉的消息。”科林伍德翻着本子,一本正经,“昨天正午,齐尔内德舰长的副官以流言为由向镇长提出了严正警告。”  “警告”  “是,他认为流言中有许多不实之说直接影响了齐尔内德先生的声誉,言下之意,他们只希望有利于齐尔内德的流言传播。”  皮尔斯张了张嘴:“这不打自招”  “看来小皮尔斯这次学到了了不得的东西。”洛林哈哈大笑,“言归正传,亚查林,两个当事人的现状怎么样”  亚查林清清嗓子:“艾米丽小姐正值崇敬爱情和王子的年纪,虽然我有意疏远她,但这种疏远不会影响她对齐格菲的好感,只要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她的一切我都唾手可得。齐尔内德的情况有些复杂,他似乎过于尊敬齐格菲了,也可能是所求太大,以至于束手束脚,尚不能完全诱导其行为。”  “诺雅”  “种子已经种下了。”诺雅眼神迷蒙地拨开散落的鬓发,“看得出来,对现实与憧憬的选择让艾米丽小姐很痛苦。”  “幸好这次行动确实不会影响一位法兰西淑女的名誉,否则我可能真的会厌恶自己。”洛林摇头道,“齐尔内德,谁能告诉我他的近况。”  “从昨晚回来后就没有新的动作,但他的副官在期间跑了六次旅馆,每一次都带着不知内容的文件。”科林伍德回答说。  贝尔补充道:“文件很可能是那些千奇百怪的新版流言,被收买的情报贩子告诉我,有不少法兰西军人在有意收集情报。”  “可以猜测他确实掌握了流言的转变。”洛林皱着眉,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他很有可能心动了,只是依旧缺乏行动的动机,看来齐格菲需要和他再见一面”  “我去找他”亚查林问。  “让他主动离开舒适区才是最好的选择。昨天海娜跟了他一夜,从精神状态来说,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上跃跃欲试,这时候有人推他一把的话,他肯定会欣然一搏。”  “如此说条件齐备了”洛林终于定下心思,“金鹿号要在午夜零点离港向北,我去把航线标出来,科林伍德少校,你得把讯息传达到提督手里。”  科林伍德郑重点头:“定不辱命。”  “诸位,忙活了这几天,今夜就是最后的收线。节奏c力量,细节将决定我们能否把咬钩的鱼儿钓上来,所以直到胜利以前,希望大家不要懈怠。”  “是”    会后,正午。  身穿华服的亚查林在雷诺先生的陪伴下漫行在勒洛兰繁华的中央大街,他的身边只护卫着皮尔斯和洛林,一如既往地用沉默维持着他们单薄的人设。  雷诺先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哀伤。  “亲爱的齐格菲,我最好的学生,明明我的境遇才有起色,正该是回报你关怀的时候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老师。”亚查林温柔地报以微笑,“别忘了勒洛兰本就不在我的旅行计划当中,要是待得久了,会惹父亲生气的。”  “可是纳尔洛侯远在法兰西,只是多待天而已,他无法得到太多细节。”  “或许吧。”亚查林抬起头,似是无意地扫过普里奥庄园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勒洛兰很好,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却带给了我许多美好回忆,只是我却不想再待下去了。”九九九  “艾米丽普里奥”雷诺先生恍然大悟,神情一下就严肃起来 ,“齐格菲,你可是天生的贵胄。绅士绝不在情场退让,你又为什么要对一个低贱的军官妥协退让”  “不是每件事都必须有理由的,纳尔洛家族世代军旅,我小时候见过许多出身卑微的优秀军官,深知阶级的跃升能对他们的人生产生多大影响”  “可这种痛苦也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影响不好的影响。”  “老师”  二人正说着话,远处的便衣护卫突然发出一声喧闹,洛林仰头看了一眼,凑到亚查林耳边,用周围人都听得清的声音说,“少爷,是齐尔内德先生,大概是碰巧遇到了。”  雷诺先生不屑地啐了一口:“这里可是中央大街,随处可见各家的店铺,哪会有真正的碰巧”  “老师”亚查林苦笑着拦住雷诺的话头,“感谢您能抽出时间来陪我游览勒洛兰。接下来请给我一些空间,让我和舰长先生单独道别吧。”  “你哎”雷诺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明明该劝你成熟一些的,可你如果真像王国的那些贵人们一样成熟而贪婪,想来根本就不会到勒洛兰来吧”  “这可是主的选择。”亚查林轻声说,“我的善与恶,决断与感伤,都是主慷慨的赐予。老师,我心里唯有感激,阿门。”  “阿门” 更多请收藏【】! 0195 DAY4: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夜,八点正,齐尔内德一身齐整的军装,神情冷峻地站在普里奥庄园门前。  他感受到忐忑。  哪怕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需要畏惧结果,可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却依旧萦绕在心头,没能有丝毫平复。  这大概就是追逐前程与屈从欲望之间的区别吧  他不太确定,疑惑之间,又不知第几次重忆起与齐格菲的告别。  时间明明才过去了没多久,就是今天中午,在那条繁华的中央大街。  “少校先生。”  肩披着璀璨的日光,齐格菲身上的光彩一如往常般耀眼夺目,齐尔内德下意识移开视线,弱气地躬身行礼。  “纳尔洛先生,没想到这么巧”  “真是巧遇么”亚查林含着笑,“老师与我说,整条中央大街都是那些名流们的产业,所以这里根本不存在偶遇。”  “雷诺先生说的话总是叫人难以反驳。”  齐尔内德的干脆大大超出了亚查林的预料,他愣了一瞬,迅速地调整表情,重启了话题。  “没想到真让老师说对了能说说么,究竟是哪位先生成了你的耳目。”  “是港务局的某位先生,幸运马蹄铁号曾受命为他进行过护航,所以才有些私交。”  “他告诉你我在这儿,你就赶了过来是有事找我关于艾艾米丽小姐”  “是。昨晚从庄园出来,我试图向小姐发出邀请,然而,失败了。”齐尔内德苦涩一笑,“小姐拒绝了我的邀请,虽然没有说明理由,但是果然,她的心里只有您的位置。”  “你嫉妒了么”  “怎么可能”齐尔内德慌忙地否定,“先生是上帝派向人间的天使,连灵魂都高洁无垢。我从未奢望过自己能与您比较,真的,若小姐在遇见您后还认为我有可取之处,我只会觉得小姐识人不明。”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呢”亚查林依旧是那副温言细语的样子,“想告诉我你自惭形秽,所以想保留住绅士最后的颜面,向我和艾米丽小姐施以祝福”  “是是的。”九九九  “真让我失望呢,少校先生。”  齐尔内德震惊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亚查林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无踪。  “先生”  “你误会了一件事,少校先生。法兰西人从不为别人的爱和欲望让道,我也不在乎你能否得到艾米丽小姐的爱情。我之所以会退让,只因为我希望你们俩能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更美好的人生”  “位高权重的海军新星,婚姻美满的青涩少女,这才是我希望留在勒洛兰的回忆。我不想你的人生因为遇到我被搅得稀巴烂,更不想在一夕欢愉之后,留下一个或许再也不会相见的可怜女人,所以我才成全你。”  亚查林的话里透着淡淡的伤感,音节缠绕着聚成利箭,直刺进齐尔内德的心扉。  齐尔内德相信,这就是齐格菲正在承受的剧痛。  “先生,您大可不必如此”  “我已经有决断了。今晚我的船就会离港,下一站是法兰西堡。听说新大陆舰队的马尔尼提督因为某些原因恰好在那吧我得去见见这位世伯,大概会向他推荐一两个优秀的海军新秀。”  “您要去见马尔尼提督今晚就走”  “很奇怪吗我喜欢勒洛兰,一刻也不愿再呆下去。”亚查林绽开笑容,“说来在我的印象里,马尔尼提督是位古板而固执的贵族,只是不知这些年未见,他那套唯出身论是不是改变了一些”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齐尔内德轻声地叹了口气。  中午的谈话就是在这种意尤未尽的氛围下结束的,齐格菲和每一个真正高贵的人一样精于话术,他们总能在准确表达自己意见的同时,不去过分左右他人的思想。  最终的决定权依旧留给了齐尔内德。  究竟是为了追逐虚无的爱情而放弃这次来之不易的契机,还是赌上一切去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半小时前先生的船就离港了,他不告而别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艾米丽小姐的耳朵里。”  “现在正是小姐最脆弱的时候,只要能说服普里奥爵士接纳我的入赘,哪怕没有爱,伤心的小姐也不会拒绝”  “这是先生为我创造的最后的机会不容失败”  “亏欠先生的恩情与对小姐的伤害,我唯有用一生的忠诚来偿还抱歉,艾米丽小姐。”  犹如恶魔在耳边低语,齐尔内德终于束紧了心神,坚定了信念。  他高昂起头,抬起手,拉响了大门边的唤门铃。  “法兰西王国新大陆舰队所属,大西洋防卫分舰队麾下,幸运马蹄铁号少校舰长内西齐尔内德,拜会勒洛兰地区议长普里奥爵士,烦请通报”    与此同时,庄园西侧。  海娜轻盈地跃过高高的围墙,顺势伏下身,趴在柔软的草地上打量四周。  到处都见不到一个活动的影子。  这很正常。  勒洛兰是一个称不上富庶的平静小镇,普里奥庄园又建造在人烟密集的城镇中心,在治安上远胜于大部分偏僻的种植园。  仅仅出于防盗的需求,普里奥爵士根本不需要在自己的庄园里布置太过密集的巡哨和猎犬。  以扈从身份跟着亚查林一起赴过宴的皮尔斯早就用自己的眼睛探查清楚了,庄园只在前后门房各设了两 组护卫,每组都是两人一狗,巡逻间隙更是长达一个小时,形同虚设。  海娜轻而易举地潜入了距离大宅最近的西墙,在确定了安全之后,随即像墙外发出讯号。  不多时,洛林c皮尔斯,还有一身礼服的亚查林先后翻过了高墙。  四人沉默着聚首一处,洛林沉声说:“海娜监视前门,我监视后门,皮尔斯就在这里设置射击点,守住后路,以防意外。亚查林,确定知道艾米丽小姐的房间么”  亚查林邪魅一笑:“船长,你问我会不会认错淑女的闺房我的答案是绝对不会。在漫长的人生中,我进过的闺房数不胜数,但进了房却没有忙着推倒主人的闺房却止此一间,那里对我意义非凡”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a一ncickdivid 更多请收藏【】! 0196 DAY4:对线 “普里奥爵士,感谢您在百忙之中依旧接受我冒昧的拜访。”  庄园的书房里,齐尔内德正肃危坐。  “再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内西齐尔内德,法兰西海军少校,六级舰幸运马蹄铁号舰长。我的船为新大陆舰队麾下,现服役于其下属大西洋防卫舰队。”  “我的出生”齐尔内德换了口气,“我出生在阿尔萨斯的科尔马,家祖在十四世陛下时期受封子爵,曾作为达迪斯伯爵的重要封臣,在上莱茵一代显赫一时。”  “然而前几代家祖常年征战,多有牺牲,家族也时常面临幼主继位,封地必须接受代管的状况,常年以往,就不可避免地落下了一个不擅经营的家族恶名。”  “大约是我出生前后吧,我们的宗主达迪斯伯爵家族绝嗣,封地被二级议会回收。作为伯爵家族的封臣,我的家族接受了全面的考评,不仅被迫改换门庭向陛下宣誓效忠,连封地也从原来四百余户的小镇消减成仅有十二户领民的小村庄。”  “我的家族至此家道中落,到父亲继承爵位时,已经拮据得和普通农户没有任何区别。”  齐尔内德自嘲一笑:“我的童年没有接受过任何形式的教育,最擅常的是种小麦和挤牛奶,四岁时已经能用自制的陷阱捕捉松鼠,而且不止一次获得成功。”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六岁,父亲因为在农忙时擅自返乡的错误被逐出了军旅,我们也因此失去了最重要的生计来源。”  “为了让一家七口能活下来,父亲封还了贵族爵位,抛弃了忠诚的领民,出售了家族的祖宅和一切无法带走的财产,以开拓民的身份举家搬迁到马提尼克,置办了一座土地仅有百亩上下的小种植园。”  “生活再次安定下来,虽然因为买不起奴隶的原因,过得清贫c艰苦,但至少,我们不再需要担心吃不饱的问题,我也健康地从七岁平安成长到十二岁。”  “十二岁那年,海盗来袭。”齐尔内德平静地诉说,就像一个旁观者讲述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世间悲剧,“除了当时去树林中采野苺的我和小妹,所有人都死了,是巡防到附近的海军驱逐了海盗,不小心救了我的性命。”  “这是我人生的第二个转折,十二岁的我卖掉了妹妹,带着钱加入海军,成了一名最底层的水手,连水兵都不是。”  “当时我在一艘名叫半人马号的单桅通信船上做讯令助理,是船上三十六个船员中最小c最弱c最无能的一个,什么都不会,就连无所事事地呆在甲板上,也会因为晕船把甲板弄脏。”  “我就这样过了三年,靠着贿赂和忍受船长的皮鞭,终于熬成了正式水兵。”  “十五岁,我们又遇上了海盗。”  “火力劣势,人员劣势,船只劣势,半人马号被击沉,我和另外七个水兵在大副的带领下登上敌船,与敌人死战。最后我成了那一战唯一的幸存者,一个人俘虏了敌船,又因为驾船人手不足,在海上漂了二十二天,侥幸获救。”  “后来我才知道,那居然是一艘海盗王的旗舰,大概是在最虚弱的时候遇到了我们,才让我捡了这个大便宜。”  “我幸运地成为了新大陆舰队夸耀战功的工具,战绩被成倍放大,获得了圣米切尔勋章,还被破格提拔为少尉,完成了从士兵到军官的飞跃。”  “此后的十年,我开始拼搏,经历海战一百二十七场,六十六胜,无一败绩,军衔也从小小的少尉升为少校,走到了许多贵族子弟连想都不敢想的高位实权。”  “然而,战无不胜并不能改变什么。四年前,我与一个战绩能力皆远不如我的同僚竞争中校职务,完败。这场败仗让我自以为看透了一切,我主动申请调动到平静的大西洋防卫舰队,开始追逐享乐,不再强求高升”  “直到我遇上了那位大人。”  齐尔内德发自由衷地感激微笑这:“大人告诉我,刻板的贵族只认出身,我如果有成为将军的野心,首先需要提升的就是自己的出身。”  “所以普里奥爵士,我深深爱着令千金艾米丽小姐,哪怕尊卑有别,哪怕她并不爱我,我也希望能够成为她一生的伴旅。”  “我愿意入赘抛弃姓氏,抛弃家族,以您高贵的姓氏为姓,以普里奥家族的利益为本,一生忠诚,绝不背判”  “这对您也是有莫大好处的。您是一个偏僻小镇的地区议长,军方c政界皆无根基,膝下也没有继承家业的儿子。您只有三个女儿,但我们都清楚,女性无法守住家业,这个世界依旧是男人的世界。”  漫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齐尔内德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再也挺不直腰杆。  他疲惫地软下来,喘息着,一字一顿。  “我已经亮出所有的底牌了,爵士。希望这能让您感受到我的诚意,然后请告诉我您的答案”  书房里一度沉默。  先前是齐尔内德不给普里奥爵士说话的空间,现在空间无处不在,爵士反倒不知该如何起头。  身份。  大西洋防卫舰队是马提尼克泛大西洋沿岸一切港口的守护和倚仗,是唯一正规的海上武装。  作为掌控着幸运马蹄铁号的实权舰长,齐尔内德绝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卑微,每一个拥有理智和判断力的人都知道,他在镇上 的影响力比之有名无实的议长大人只高不低。  能够拉拢这样一个人对普里奥爵士来说相当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齐尔内德表现得实在太过于诚恳和谦虚,爵士反而失去了实感。  首先,必须确认他的诚意  爵士抱着如此念头斟酌起言辞:“少校先生,这几天我虽然也听到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传言,可说实在的,我从没试过把它们当成真的。”  “您觉得那些流言是我散布的”  “至少大部分吧,我听说,您的副官因为一些伤害您声誉的流言向镇长提出了抗议。”  齐尔内德干脆摇头:“无论您信还是不信,那些流言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有人试图帮我,有人试图害我,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这件事的背后很复杂,让人一时看不穿究竟。”  普里奥爵士诧异地挑了挑眉:“假设,那些流言确实与您毫无干系,您还有什么理由选择艾妮,或者说,选择普里奥家。”  “当然是爱。”  “您口口声声说爱,但恕我直言,从您冗长的演讲里,我并没有听到您对艾妮的爱。”  “是爱的。”齐尔内德神色肃然,“我爱您的女儿,爱财富,爱权势,您的女儿是一切欲望的交点,是唯一值得我付出所有的选择。”  爵士脸上的异更浓了。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马提尼克比我富有的人比比皆是,比我高贵的人车载斗量,我甚至不是勒洛兰最有权势的人至于艾妮的美貌,我想那应该并不在您的考量范围。”  “何必明知故问呢,爵士。”齐尔内德失望地叹了口气,“艾米丽小姐是最好的选择,她的价值并非是普里奥家带给她的,而是来自于另一个贵人的心愿。对我,对您,都是一样,艾米丽小姐将成为我们与那位贵人的羁绊。”  “那位贵人”  “齐格菲纳尔洛先生,我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不屑说,其他人也不愿告诉我。但依我来看,您应该是知道他身份的。还有那位雷诺先生,还有镇上许多名流,纳尔洛先生的身份对他们而言,应该也不是秘密才对。”  “纳尔洛先生。”爵士定定地盯住齐尔内德,这,“舰长先生的意思是,您与艾妮的结合是他的期望”  “是,先生亲口告诉我,希望我能给予艾米丽小姐忠诚和幸福。那是先生的善,我只有付出一切去满足先生的心愿,才能得到期冀的奖赏。”  “这实在出乎了我的意料。”  普里奥爵士站起来,一圏,两圈,不停地踱步。  走到第六圈,他停下来:“舰长齐尔内内西,我记得纳尔洛先生的船已经离港了吧”  “大约一个半小时前。”齐尔内德扫了眼怀表,“我目送着先生的船驶入的夜色。”  “既然如此我很想满足你的意愿,普里奥家也欢迎你这样杰出的女婿,但这已经不是我可以做出的决定了。艾妮正在房里伤心,如果我们要达成纳尔洛先生的愿望,你需要亲自说服她。” 更多请收藏【】! 0197 DAY4:病名为爱 今夜的月色很美。  皎白的玉盘高挂在天空,远近寻不见几朵浮云,星斑被光遮盖得影影绰绰。  “是个写诗的好日子啊”  亚查林感慨一声,真心诚意地希望能憋两句歪诗出来。  然而,木有。诗什么的在灵感里完全翻拣不到,合适的弹着点倒是找到好些个,但凡手边有门十八磅炮,他就有把握在五轮炮击之内把面前这栋豪宅轰成残渣。  这种想法很不妙。  因为人的行为模式由思维模式所决定,心里想着杀人放火,说话c做事c隐喻c映射诸如种种,自然而然就会透出阴森诡谲的气味。  换而言之,真正历假如真的演员是不存在的,一个人的演技如果高明到真假难辨,他肯定不是在演戏,而是在扮演的当口,把自己彻底转变成了另一个人。  暴力脑c军人脑c恋爱脑后世对人类行为的偏执描述说到底就是对这种大型精分现场的描述。  齐格菲的人设就是标准的文艺脑加圣人脑,这种人与黑暗绝缘,无论情绪再不稳定,也不可能表现得杀气腾腾。  所以,想要人设不崩,亚查林唯有把自己从战备状态解脱出来,重新沉回那个“期望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的齐格菲纳尔洛。  他闭起眼睛喃喃自语。  “我是齐格冯纳尔洛我是齐格冯纳尔洛,波尔图纳尔洛侯的二公子,喜欢戏剧的纯情娘娘腔。”  话音掷地,他猛地睁开了眼。  “以爱之名”  “以爱为名”  “以爱正名”  亚查林仰起脸,用咏叹的语调念出莎士比亚的名句:“爱可以创造奇迹”  齐格菲就此复生,柔软的眼神,灿烂的笑容,就像一枚光芒万丈的太阳,哪怕身处在黑暗的庭院,也不能掩去他的光芒。  他像跳舞似单脚在地上转了一圈,一扬臂,向着二楼东首的第二间房丢出一枚簇新的金路易。  小小的金币在空中翻转,划着抛物线掠过遍布绿植的小阳台,砸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发出叮一声轻脆的鸣响。  亚查林静静听着,在心里默念到十,余音消散,他又丢出第二枚,接着第三枚c第四枚  叮叮叮  黄金的清鸣一声连着一声,一声串着一声,它传进房间,像蛛丝一样铺开,摇曳着探到大床上,钻进哭泣着的艾米丽小姐的耳朵。  “什么在响”  艾米丽小姐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撑起身子,疑惑地望向阳台的方向。  叮叮叮  “有人么是谁躲在阳台那”  奇怪的声音不为所动,维持着平稳的节奏,一下一下敲响。  小姐好奇地爬下床,赤足踩上绒毯,循着声音怯生生摇开一条门缝,跟初生破壳的雏鸟一样,试探着向外伸出脑袋。  她看到一片银妆素裹的大地。  皎白的月光泼散遍视野的角角落落,给每一个可见之物披上银纱。彩色的屋顶和斑驳的屋墙失去了平日的色彩,肮脏不见踪影,化作圣辉寒芒。  有夜风从海的方向拂来,大地蒸腾出白天积存的热力,二者交合一道,结出若隐若现的薄雾,流连在庭院,荡漾在街角,又给那遍地的银纱接上了轻薄的雪白蕾丝,美得让人目炫神迷。  艾米丽小姐看得呆了,不知不觉走出门外,捂住小嘴喃喃出声:“原来勒洛兰这么啊疼”  有什么击中了艾米丽小姐的额头,反弹到阳台的地面,哗啦啦啦,是金属的脆音。  “金路易”艾米丽小姐蹲下身捡起一枚,一抬头却发现了更多钱币,它们零零落落分布在阳台的地面,似上古传承的神秘星图。  “是谁为什么要朝我的窗子丢金币是谁呢”  又一枚金币抛上来,掠过艾米丽小姐的肩,擦着头发击中玻璃。  叮哗啦啦啦啦  艾米丽小姐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她快步跑过去,踩着金币,扶住护栏,追寻的目光跨过空间,锁住了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  亚查林在漆黑的庭院微笑望着她:“我的思念,终是传到你耳中了。”  艾米丽小姐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齐纳尔洛先生,您不是离开了么”  “离开了,又回来了。”  “为什么”  “我发现自己患了病,深入骨髓,药石无灵。”  艾米丽小姐感到心口抽痛,就算捏紧了衣襟也不能有分毫缓解:“您怎么会是不是医生弄错了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您一直都神采奕奕的”  “我病了,得了不治之症,就算聚起世上最优秀的医者也不可能救治。”  亚查林张开手,朝着艾米丽小姐的方向,深情地摆出拥抱的动作。  “艾妮,那是世上最恐怖的病。其病名为爱情”    静谧的夜,静谧的香闺,亚查林和艾米丽依偎着拥在柔软的绒毯。  “一直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我叫齐格冯纳尔洛,波尔图侯爵纳尔洛家的后嗣,波旁世族的旁系次子。从血统算来,现在的国王陛下算是我的表叔,虽然我至今也没有荣幸面见圣颜。”  “我知道。”艾米丽小姐冲亚查林的怀里拱了拱脑袋,红着脸轻声说,“其实宴会之前,母亲已经把您的身份告诉我了。”  “普里奥夫人是了,我允许老师把我的身份告诉普里奥爵士,夫人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艾米丽小姐摇摇头:“其实勒洛兰大部分家族都知道您的身份,这里的圈子很 小,这么重要的消息瞒不住人。”  “所以我才会在宴会的那晚受到女士们的青睐么”  “不不是的您充满了魅力,勒洛兰没有哪个淑女能在您的眼神中保持清醒”  “也包括你么”  那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亚查林的眼神坦然而炽烈,不断灼烧着艾米丽的理智,可她却无处闪避。  “也包括你么”  亚查林又问了一声,温言细语,艾米丽彻底沦陷在那该死的温柔里,睫毛轻颤,红唇微张。  “是是的唔”  衣衫褪落。    风吹云散,天地初开,艾米丽的香闺一地零乱,房间的女主人扯着单薄的丝被,慵懒地斜躺在亚查林的怀里。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亚查林依旧是齐格菲,脸上看不到半点云雨之后的满足,深藏在温柔之后的,只有痛苦和悔恨。  “艾妮,知道么其实我这次之所以会来新大陆,是为了去新法兰西,跟艾斯露伯的长女完婚。”  “她是我的未婚妻,婚约已经订立了十四年,但我没见过她。十四年前她还在牙牙学语,承担不起和一个少年相亲的重任。”  “但她依旧要成为我的妻子,这是注定的,毋庸置疑的。在最崇尚爱情的法兰西,统治国家的贵族却把爱当作可有可无的点缀,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被当作家族的财富,一种工具,一件物品。”  “我以前从未质疑过这样做的正确性,如果没遇上你的话,怕是现在也不会去质疑。”  “我真愚蠢”  自爆的宣言才止过半,艾米丽突然环住亚查林的脖子,仰起头坚定地用红唇堵住了他的嘴。  一个长长长长的湿吻。  “我不喜欢您这样诋毁自己。您就像童话里的王子,拥有着无瑕的灵魂。您是高洁的,哪怕只有短短一瞬,能拥有您都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荣幸。”  “我没你想像得那么好,傻姑娘。”  “那就请让我活在梦中吧,王子殿下。”  丝被又一次翻波起浪,只是这一次的主动权却落到了艾米丽的手里。  急风,骤雨,浪卷,波平。  亚查林轻轻拨动艾米丽贴在额上的秀发,低声吟唱。  “艾米丽啊,艾米丽为什么你偏偏是艾米丽呢主把天使藏在这荒凉的山海,害我不能早早面见到你的容颜。啊我们明明如此般配,为何却不能厮守终生”  艾米丽疲惫地支起身子,挪动着钻回亚查林的怀里。  “温柔的齐格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诚意告诉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来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  “我是爱你的”亚查林突然躲开艾米丽,赤裸着站起来,“我已经做了半世的提线木偶,今天终于有了自己的思想”  “我要去战斗了,艾妮”  他俯下身,轻柔地在艾米丽额头一吻,顺手抽走了一方染红的丝帕,捏在手里。  “我要去战斗了,告诉艾斯露伯我不愿娶他的女儿,再回去欧洲,说服父亲向你提亲。我或许会失败吧,但连唐吉可德都有挑战风车的勇气,我难道还不如一个落迫的西班牙骑士”  “我会胜利的,艾妮相信我,等着我,如果半年后我还没来见你你就自由了。到了那时,请带着我的爱活下去”  “再见,我的挚爱” 更多请收藏【】! 0198 DAY4:舞会的假面 亚查林走了,一如来时那般飘然,翻出阳台,消失于夜色。  艾米丽流连着,不舍着,怔怔望着那扇大开的窗帘翻飞的阳台门,兀然咧开嘴,露出意义不明的无声微笑。  空气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四五道杂乱交织,并不追赶,有人在屋外敲门,普里奥爵士用威严的低音询问:“艾妮,睡下了么”  艾米丽慵懒地翻了个身,任由月光照亮她象牙般光洁的身体。  爵士又在外头问:“艾妮,我带着客人。”  “父亲,您进来就行了,麻烦客人在外面等一会,我现在可不适合见客。”  房门轻摇,透进爵士矜持的致谦,还有齐尔内德克制且多少有些不明就理的还礼。  简单两声过后,房门再次合拢,爵士穿过整洁的会客室,独自一人走进卧房。  房里很暗,虽然有阳台的月光,但乍然收紧的光差还是让爵士的眼前一片漆黑。  但艾米丽分明是醒着的。  身处暗室,不见外人,乖巧的女儿如此失礼,爵士的心里难免不满。  他嘟囔着想要唤人进来点灯。  “艾妮,只有卑贱的老鼠喜欢黑暗,我们是名流,应该心向光明”  “父亲说差了。阿斯特瑞亚是最美的女神,哪怕那神名只是异教徒无端的妄想,也说明由古至今,人类都知晓星月之美。”  “你怎么”  视觉渐渐恢复了,薄雾般的月光萦绕在屋子的角角落落,满地都是凌乱与狼藉。  艾米丽侧躺在床上,支着脑袋,赤裸身体,散乱的秀发低垂一侧,脸上仍残留着高潮的余韵。  爵士怎么可能看不懂这副景象的意味  “艾妮,谁谁来过了”  “齐格。”  “齐格”  “齐格,纳尔洛先生,我的王子,波尔图的贵子,克莱蒙伯爵罗贝尔与比阿特丽斯的后嗣管他叫什么呢,反正他已经是我的亲密爱人了。”  爵士的瞳孔骤然收紧:“可我听说,他的船今夜早些时候就已经离港了。”  “又回来了,带着爱和愧欠,夺走了我最珍贵的宝物,去挑战不可战胜的世俗。”  “不可战胜的世俗”  艾米丽愉悦地站起身,任由丝被滑落,展露诱人的胴体,全不避忌爵士的目光。  爵士也像看死物般毫无反应,只维持着先前的惊疑。  “父亲,齐格说他爱我,为了这份爱,他要挑战纳尔洛侯的权威,推掉订立了十四年的婚约。”  “你觉得可能么”爵士声音森冷,“从四岁起我就延请各地有名的交际花教导你,你现在的社交老师更是在整个法兰西都拥有艳名的碧琪女勋,难道连她们都没能教会你,家族的利益至高无上”  “我当然知道或许再也见不到齐格了,但那又如何”艾米丽的手指肚轻柔划过自己的琐骨,“我爱他,他爱我,这份爱在今夜终于修成正果,再也没有人能怀疑它的真实。”  “您想过它的价值么”  “我只是一个偏僻之地的乡下姑娘,美艳与名声从未传出过小小的马提尼克。我的身体价值几何区区罢了。”  “您已经很富有了。在马提尼克的小圈子里能让您更富有c更有权势的人寥寥无几,能有助于家族未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现在不同了,我拥有了齐格的爱。若他胜了,您就成了纳尔洛侯的亲家,投入一枚金币,收获一座金山。”  “便是他败了,我们再也不见,您也能让世人知道有一个高贵的人历尽风华,唯恋我身。会有更多的人传诵我的美丽,会有更多的人憧憬我,迷恋我,我能为您带来更多,为家族带来更多。”  “父亲,高贵的天真是世之瑰宝,而我需要的,仅仅只是等他半年,您觉得呢”  爵士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年可齐尔内德少校就在门外,他恳求我,希望入赘”  “区区一个出身卑贱的少校太可笑了父亲,您的女儿可是世上难寻的娇花,难道您只打算用我换下一片贫瘠的杂地”  “我知道了。”    简朴的马车向着码头的方向缓慢前行,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洛林c海娜c皮尔斯,还有大获全胜的亚查林聚在一起。  芳心纵火犯,这个连名字都带着浓重戏谑的行动几近收尾,洛林终于开始产生一些实感,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地欺骗了一个无辜少女的罪恶感。  很让人困扰的感觉。  私掠商人是时代的特产物,游走在正义与邪恶的中线,不断冲刷为人的底线。  但洛林此先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感受,无论是勒索c欺骗c杀人c放火,还是悬挂海盗旗抢劫那些素未谋面的商船。  因为这个时代本就是一片弱肉强食的鬼祟丛林,强生弱死,如此而己。  但这一次,面对艾米丽普里奥,洛林却还是生出了困扰。  以往的心理建设不管用了,为了生存去亵渎生命,这道对与错,理性与感性的悖论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自恰的答案。  海娜和皮尔斯似乎也是如此。  反倒是亚查林,洛林郁闷地看着他,这色批看上去似乎乐在其中,没有一点煎熬的样子。  洛林瘪着嘴敲了敲车厢:“这样,在你寻欢作乐的时候,贝尔已经把新的流言洒了出去,不需要等到明天,整个勒洛兰都会知道两件事。第一,齐尔内德为了迎娶 艾米丽提出了入赘。第二,普里奥家拒绝了。”  亚查林轻挑地吹了个口哨这:“赌上一切却还被人嫌弃,看来英俊的舰长已经注定要身败名裂了。”  洛林点点头:“毕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对他而言这次冒险就是一把双刃剑这么说好像不太准确,说他血本无归可能更合适些。”  亚查林古怪地扫了洛林一眼,咂咂嘴:“没想到,杀伐果断的船长居然会是个纤细的人。”  “嗯”  “你心绪不宁吧因为作战因为觉得把一个无辜的人拖下了水”  洛林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亚查林噗一声笑出来:“船长,我不太熟悉英格兰的社交圈子,所以你大概也不太理解大陆的贵族世界。”  “不用劝我。”洛林答非所问,“只要是对行动有益,有助于减少自己人冒险的事我都不会犹豫,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这就是关键。”亚查林摇晃着手指,“船长,法兰西乃至大陆诸国活跃着一批以爱情为食的浪漫之人。我们早就习惯了把利益和爱放在一起考虑,无论男女,爱都是社交的一部分。我们的世界没有天真的爱,我之所以敢承诺在五天内攻陷艾米丽小姐,就是因为齐格菲对她而言,是绝对不能错过的猎物。”  “齐格菲居然是猎物”  “很奇怪么我只是有技巧把自己送到艾米丽嘴边而已。除了齐尔内德,谁都不是这段爱情的受害者,同样的,一去不回的齐格菲也不可能束缚她,这是放之天下皆准的常识。”  “嘁,无耻的法国佬。”    不知不觉,夜十一时。  一天的行程行将结束,失魂落魄的齐尔内德乘着马车出现在码头尽头。  这情况很少见。  一般来说,非战时期舰长很少会出现在驻停的军舰,因为陆地的生活条件远比逼仄的船舱舒适,有限的事务也不是非得在船上才能处理,他们大没必要去自讨苦吃。  但今天略有些奇怪。  陪同去普里奥庄园的副官不知得了什么信息,抵死了非要让他先去舰上。齐尔内德只能猜测,大概是提督终于听说了他在勒洛兰摸鱼的消息,已经传下严令,要求幸运马蹄铁号今夜归航。  怎么说呢  夜航的风险虽然大些,但从眼下来说,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在普里奥庄园遭受了莫大的耻辱,主动提出入赘却被人扫地出门。  普里奥爵士大概不会四处宣扬这件事,但是隔墙有耳,事情既然发生了,多多少少总会生出些流言蜚语。  他继续留在勒洛兰只会助长流言肆虐,这时候远离飓风中心,让事态自然平息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齐尔内德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只是可惜了,像这样阴差阳错为贵人所关注的机会,以后还会有么  他烦躁地啐了一声:“少尉,为什么非得回到船上,难道旅馆沦陷了么”  “与旅馆无关,长官,其实”副官欲言又止,迟疑了半天,终于把夹带了一路的文件递了出去。  “这是”  “从您进入普里奥庄园后不久,城里开始流行一些奇怪的传闻,而且传播极快,我们的士兵甚至不用刻意去收集,光是在酒吧耳闻的就已经不下三十人。”  “什么流言”齐尔内德好奇地接过来,只看一眼,大惊失色,“这是谁在玷污我的声誉”  “不知道,等船上的值官把消息传给我时,情况已经不可收拾了。”  “难道这是阴谋”  话音未落,马车骤停,齐尔内德警惕地拉开帘子,发现自己正在一艘大船边上,距离幸运马蹄铁号尚有好远的距离,但马车却被一群陌生的水手拦住了去路。  这些人带给他极恶劣的预感,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齐尔内德深吸一口气,大步跨出马车:“你们,胆敢阻拦海军出行”  无人回应。齐尔内德的正面无人回应,声音反而从大船的船艏响起。  “哎呀呀,可爱的下属们告诉我你今晚一定会离港,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齐尔内德惊扭头:“纳纳尔洛先生您不是”  “出港了么是啊,要是我不出港,你怎么能感到时间紧迫,又怎么会头脑一热地跑去入赘如果你什么都不做,这一趟勒洛兰之行,多无聊啊。”  亚查林的语调又长又慢,紧咬着每一个变调,让齐尔内德如坠冰窟。  “先生,我听不懂”  “连这都听不懂的话,少校先生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蠢,太蠢了。”  “我蠢”  “是啊,托你的福,让我在这乡下地方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假期,大概可以回味上几天。”  亚查林像个反派似哈哈大笑。  “对了,你或许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连尊严都舍弃了,却依然被小小的议长府拒之门外吧”  他从衣襟里抽出一方丝绸,顺着风,丢下船头。  “玩够了,起航吧。”丝帕落水,亚查林抻着懒腰转身,“真是的航行之后又是无聊的航行,什么时候才能安生下来,再找一个有趣的玩具呢”  “人生,苦短” 更多请收藏【】! 0199 DAY5:地狱之门 5月10日,凌晨,马提尼克岛勒洛兰至圣玛丽航线,黑林格斯角。  黑林格斯角是临近圣玛丽镇的一处陆缘突出,跨度并不太大,不足百米的延伸带高耸陡峭,在正中一分为二,仅留出一条笔直的二十余米宽的通途,形成内崖外屏的奇特地貌,形制上与陆地那些雄关险峻神似。  这条奇特的航线被当地土著畏称为地狱之门。  地狱是克丘亚语的意译。  任何体系的神话与传说都不会缺少类似收容绝望,引导死亡的不祥概念,既然被郑重地用之以名,这一地区自然也承载过某些不幸。  这里是海盗们最喜爱的近海猎场,狭长的通途会生成稳定的强风,高耸的两壁钳制了视野,又让峡内无从去发现峡外的埋伏。  所以哪怕绕行需要多花半天的时间,熟悉本地海事的航船也会尽量绕开这片险地,转而选择更宽广也更安逸的沿岸航线。  当然,高贵的齐格菲肯定不熟悉这一带的海事,面对一条显而易见的捷径,他没有任何理由绕道。  幸运马蹄铁号的望台上回荡着尖锐的嗓音。  “前方捕获目标灯光,方向正南,距离8公里,顺风。航线确认,目标进入地狱之门”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纳尔洛先生”齐尔内德紧紧攥住手上的丝帕,“扬帆,加速,追上去8公里的距离太长了,我们会错失掉最佳的攻击位置”  副官担忧地站在边上,轻声提醒:“长官,我不怀疑您检查可疑船只的合法性,只是眼下是夜航,峡谷内光线不足,能见度或许不到1公里,冒冒然追上去是不是”  “你担心峡口有埋伏,少尉”  “长官明鉴”  “你多虑了,少尉。”齐尔内德冷笑着摇头,“地狱之门有进无退,目标又一直在我们前面,即使峡口真藏着海盗,目标也会把他们炸出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  “可您说了,目标有海盗嫌疑,峡口埋伏的很可能就是他的同伙”  “你需要冷静,我的少尉。”齐尔内德不耐地甩了甩手,“第一,目标暂时只有海盗的嫌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他们就是海盗。”  “第二,峡口的埋伏只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埋伏的存在。”  “第三,哪怕二者皆被证实了,可他们是同伙的可能性依旧微乎其微。”  “好好动动你的脑子,你的假设是对方明确知道我们尾随在后面,然后以自己做饵,引诱我们进入陷阱。”  “这可能么可能性高么”  “夜航状态下,瞭望形同虚设,肉眼是我们最可靠的观测工具,这意味着夜航的观测范围几乎不可能达到5公里。再考虑到峡谷的光源,身在其中,能见度或许只能保证可怜的1公里。”  “我们之间的距离足足有8公里,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们,而我们却可以通过风灯的火光轻而易举地追踪他们”  “鬼祟之徒会把自己放在敌暗我明的不利位置么只需要最基本的换位思考,你就能得出结论,他们对身后的追兵一无所知,所以才有足够的闲心去担心由擦碰引发的海难事故。”  “陷阱说是无稽之谈他们已经死定了”  “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在他们的惊骇当中后来居上,接舷,登船,杀光船上的每一个人,抢下他们的每一枚金币,神不知,鬼不觉”  副官被齐尔内德狰狞的表情吓得心惊胆战,满心的担忧早已经不翼而飞。  他啪一声并腿立正,肃容敬礼:“长官英明”  鼓满帆的幸运马蹄铁号终于尾随着金鹿号踏入了地狱之门,齐尔内德孤立在舰艏,心绪早飞到血与火的战场当中。  他知道的。  他早就听说那些留在欧洲的贵族们已经变得糜烂和堕落,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于纸醉金迷和猎艳游戏所带来的刺激。  为了所谓的有趣,他们开始玩弄人生。  残忍的豺狗伪装成圣徒,从人群中挑选喜欢的玩具,慢慢地挑起他们的欲望,直挑到高处,等玩腻了,玩够了,再一击摧毁那通天的楼阁,享受玩具们凄美的绝望  多像啊  齐格菲纳尔洛是豺狗中的佼佼者,而齐尔内德他不就是那个愚蠢又可悲的玩具么  为什么没能提早察觉  天上不会掉陷饼,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之前却想不起来  该死该死  无迹可寻的流言,敌意满满的雷诺,背诺弃信的普里奥,以及最后的,那块决定了一切的染血丝帕  如此精巧的游戏,让人身在瓮中而不自知,就算齐尔内德现在回想,依旧觉得叹为观止。  他输得心服口服  但是  高高在上的齐格菲并非无懈可击。  不管是因为身在客地还是为了继续这残忍的游戏,无论是什么理由,齐格菲把自己的身份藏了起来。  藏得太好了,好到知道真相的人在整个勒洛兰都寥寥无几。  齐尔内德敏锐地发现了最后的反击机会。  他用齐格菲的富有挑起水兵们的贪婪,又用根本站不住脚的海盗猜想为他们提供了行动的理由,这世上有谁不知道呢  只有贫穷才是良善的唯一标准,每一枚金币的背后蕴藏的都是罪恶  毁灭吧,毁灭吧  既然自己的人生已经无药可救,那就让那个曾经高不可攀的豪门贵子给自己陪葬好了  陪葬好了  目视着眼前无边 无际的黑暗,齐尔内德咧开嘴,露出满嘴齐整的白牙。  “我没有错,没有错。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错了。”    海峡的另一端,纳尔逊拄着指挥剑,神色默然地站在艉甲板的顶端。  他的眼前是一段漏斗型的海域,宽的那侧与大西洋相连,窄的那处就是黑林格斯角海峡航道的出口。  獾号和黄蜂号正以相对静止的平行姿态停泊在峡口两侧,两船间距不足30米,风帆全收,重锚入水。  这个姿态至今维持了超过四个小时。  昨天入夜,从科林伍德带来布网的消息开始,纳尔逊就已经命令獾号和黄蜂号从隐蔽点向战备海域转移,如此心惊胆战地躲藏了整个白天,直到入夜许久,两船才小心翼翼地进入到预战阵地。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大概是晚上九点到十点。  虽然洛林承诺会在启明星升到顶点之前把目标诱进网里,但双方毕竟是第一次合作海战,哪怕有舅舅的担保,哪怕坐拥海校时巨大的夸赞,纳尔逊依旧担心洛林能否如约而至。  海洋的不确定性是坚实的陆地无法比拟的,一股风,一道浪,一块顽石,一次吵闹都可能让航行崩溃,个人英雄主义在海上全无意义,船上只流行集体,能依靠的也只有集体。九九九  可洛林似乎更擅长单独行动,带着他的船,带着他的人,全不需要他们的协助,换句话说,也不给他们相互了解的机会。  “啊能不能到,什么时候到,怎么到”  纳尔逊咬着牙把吐出来的字全咽成了威严的闷哼,刚要例行公事般重新动员,耳边突然听到奇怪的水声。  他看了眼大副,大副点头道:“是破浪声。”  “破浪声来的会是金鹿号幸运马蹄铁号还是别的什么偶蹄动物”  破浪的声音越来越近,那船的速度却没有半分消减,不一会,一道巨大的船影从獾号和黄蜂号正中驶出,鼓满帆装,乘风远去。  纳尔逊借大船的灯光看到了洛林的样子,在交错而过的一瞬间,他扬手投出一枚鱼叉,鱼叉的尖锐被布条包住,叉身的长杆缠着丝绸。  “是信么”纳尔逊问,“立刻取来我看”  水兵们奔跑着把洛林的信笺送了上来,纳尔逊一手抖开,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印出几行字迹:  马蹄铁是我的,别弄坏了  纳尔逊猛然爆发出连声大笑:“灯讯黄蜂号,起锚,收网” 更多请收藏【】! 0200 风铃轻轻响 “通报目标驶离海峡,航向不变,相对速度负15节,预计30分钟后接触”  “峡口距离3公里,即将出峡,即将出峡”  “操帆待命舰长令出峡后即张开翼帆,全舰加速”  “加速警报冲撞警报甲板人员就近固定,预计右向切风,预计航速12节”  “二级战备闲散人员立即至所属长官处领取武器,全面接舷预警”  “战备”  峡口将近,幸运马蹄铁号的甲板上一片忙乱,水兵们有条不紊地执行起接连发布的命令,加速c切风c预警c接舷  复数的命令按照训练手册在每一个水兵的脑海中排出先后顺序,再细分到每个岗位,形成个人指令,告诉他们该去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情。  每个水兵都知道自己的职责,哪怕甲板上跑作一团,也找不到一个茫然无措,游手好闲的身影,这副精干与气势充分彰显出世界第二海上强国的绝世风采。  齐尔内德陶醉地欣赏着幸运马蹄铁号全力启动的盛况。  这是他的船,哪怕在舰载火力上远逊于那些四五级的大舰,但只凭船员们的精锐素养,他就有自信挑战战列舰级以下的一切对手。  譬如远方那些摇曳的星火。  副官扯着一截粗大的缆绳跑上来:“舰长,考虑到一会的舰体倾斜”  齐尔内德施施然打开双臂:“麻烦少尉把我固定在舰艏,我准备在这欣赏接下来的绝美风景。”  “是”  幸运的马蹄铁鼓着风踏浪而行,两侧渐宽,视野渐明。  齐尔内德惬意地闭上眼,敞开胸怀拥抱月华。  “来吧,波尔图狗崽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美洲的速度,翼帆”  “钩索抛”  耳畔炸响嘶心裂肺的叫喊,齐尔内德惊惶睁眼,正看到几十枚钩索像蛇一样破空飞来。  尖锐的铁爪争先恐后扒上幸运马蹄铁号的甲板,有的径直钩住船壳,猛地崩直,有的只划下浅浅的爪痕,随着船只交错刨出漫卷的木屑。  最惨烈的那枚钩中了一名操帆的水兵,在幸运马蹄铁号抵近十节的高航速下,毫无反抗余地地被悬吊起来,身体像面团一样,拉长,更长,皮肉绽裂,脊柱分节。  直到了拉无可拉的地步,他惨叫着,在三艘战舰五百多水兵的面前被拦腰分成两截,血肉内脏漫天泼散,回弹的上半身砸在主桅边的另一个操帆手身上,一击就把那倒霉蛋砸得胸腔内陷,生机无存。  幸运马蹄铁号猛然减速,甲板上的水兵们则因为事先的固定免于失控。  但他们很快就听到了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下一道命令:“火枪,放”  以有心算无心,獾号和黄蜂号在船舷边聚起近两百人的火枪队伍,以标准的排枪姿态同时开火,如处刑般瞄准了每一个自缚在甲板上的法兰西水兵。  血肉横飞  没有大炮,没有刀光,海上的排枪在这场特殊的埋伏中发挥出绝不亚于陆地的威力,密集的铅弹几乎把甲板上的活物扯得粉碎。  副官死了,这个年轻的军人在伏击启动的瞬间扑倒了齐尔内德,下意识地把自己化身盾牌,用背挡下了近二十枚枪弹。  污浊的血液顺着尸体流淌到齐尔内德脸上,突显出惨白的眼球,还有眼球中心那一点针尖似的瞳孔。  伏伏击  齐尔内德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惯性拖曳,重重砸在幸运马蹄铁号侧舷的獾号和黄蜂号。  那些船上人头攒动,数以几十的红军装叼着水手刀呐喊着跳帮求战。  这红军装英国人  齐尔内德呆滞地望向对手直插云霄的主桅,终于在桅尖之上,看到了迎风招展的米字大旗。  红色正十字是圣乔治的守护,象征英格兰,蓝底白纹的斜十字是圣安德鲁守护,象征苏格兰。  两大神圣守护聚成一旗,组成蓝底,红直,白斜的奇特米字,就是大不列颠王国的象征。  这种旗帜在陆地上或许随处可见,可在海上它的意义独一无二,那是领袖整个世界的强大海上力量,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专指  英国人的海军  他们为什么会埋伏在马提尼克  为什么会放过波尔图的狗崽子  为什么  齐尔内德的眼睛颤了一下,看到一个挺拔冷俊的年轻军官踩着血污站定到他的面前。  “内西齐尔内德舰长”  齐尔内德怔怔点头。  年轻军官啧了一声:“我是皇家海军中校,新大陆舰队麾下别动分队,万圣节舰队提督霍雷肖纳尔逊,很遗憾地告诉您,为了保障行动机密,请抓紧时间祈祷。”  “我是高级军官我应该有赎买自己性命的权力”  “关于这一点舰队估且会组织一个临时的军法庭,庭审材料的时间会合理提前,大概还得为您罗织一些有用的罪名,差不多就是这样。”  “是么那么我最后的请求”  噗  根本不等齐尔内德说完,锋锐的指挥剑已经从他后颈插入,绞断颈椎,沿途撕开肌肉与血管。  齐尔内德抽搐着,疑惑地盯着纳尔逊的军靴,瞳孔一点点扩散开,慢慢失去了高光。  纳尔逊面无表情地把剑抽出来,轻声说:“绅士的操守让我不能无视将死者的请愿,所以,您还是什么都不说,对大家都好。”  他收剑归鞘,回转身扫过登船的水兵们:“弗雷先生,请组织英勇的士兵们扫荡船舱,两个小时 以后,我要在这艘船上处置善后。”  年轻的弗雷啪一声并腿敬礼:“是长官”    启明星仍在西边若隐若现,东方却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鱼肚白。  晨晓天青,黑林格斯角终年不息的峡风拂动着海浪拍打岩壁,泛起阵阵白沫,消散了一夜的硝烟。  金鹿号划着懒散的弧线,像个溜弯的老大爷驶出海天的尽头,贝尔轻轻拨动手控硕大的战舰穿花般贴靠进三艘护卫舰的间隙。  引航的水兵被这大胆的举动惊吓得目瞪口呆,眼看着德雷克的水手扛着船板,哼哧哼哧连接住金鹿和幸运的马蹄铁,一时居然忘了通报。  不过实话实说,金鹿号也不需要无聊的通报来刷新存在感,在三艘护卫舰中间,她就像一座巨大的浮岛,高出两米的甲板鹤立鸡群,连甲板上的人影都显得格外高大。  洛林三两步窜过晃动的船板,脚踩在幸运马蹄铁号血迹斑驳的甲板上,远远就望见了人群当中的纳尔逊。  “嘁,满地都是血和碎肉,甲板有划痕,两舷有擦伤,船帆居然还有烧焦的痕迹我记得跟您说过,要您小心点我的船。”  纳尔逊冷冷哼了一声:“这是皇家海军的战利品,为了你漂亮的计划,我损失了七名英勇的水兵。”  “您得更坦率些才行,提督,别忘了我已经为这桩生意投入了一万多镑。您见过摞成山的金币么把七十五公斤黄金摆放在您的面前,那就是一座小小的金山。”  洛林不屑地甩了甩袖子。  “所以,请感恩。战死沙场是士兵的荣耀,而一艘三成新的布里格对我来说,根本连回本都做不到。”  纳尔逊眨了眨眼:“三成新”  “每个商人都知道,市场远比上帝公正,我愿意为我的评估向上帝起誓。”  “可你不是异教徒么”  “别在意细节,提督,我是异教徒,您又不是”  满船的黑线  纳尔逊愣乎乎看着洛林,喃喃说道:“直到和你谈生意的时候,我才确信你是一个优秀的商人”  “投入,产出,谢谢惠顾。”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贝尔被委任为幸运马蹄铁号的临时舰长,配置金鹿号水手50人,第一时间赶往就近的英国殖民地格林纳达补充水手。  在万圣节行动结束之前,这艘船都将作为德雷克商会的受雇船只与金鹿号一同接受纳尔逊的指挥,不允许以任何形式脱离行动。  这当然不是那一番游戏式对话所带来的结果。  在风帆时代,武装商船拥有不下于低级战舰的战斗力,且数量更多。  为了充分利用这种民间武装力量,各国都有完备的雇佣制度。  雇佣形式普遍分为受雇和征调。  征调就是强征入伍,国家会对编入军队序列的人员c物资和船只等物按法定标准给予现金补偿,从此套用军队模板,不再做特殊处置。  受雇的情况更普遍些,就如现在洛林与纳尔逊的关系。  这种雇佣是无偿的,英国不会给洛林提供薪水,计算军功,遭遇损失也不会补偿。  相对应的,洛林有权拒绝他认为风险过大的任务,同时也对自己缴获的物资拥有有限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支配权,在军功中记作破坏和击沉。  而所谓有限,就是指商会在一般情况下不允许拥有战列舰以上级别的军舰,即哪怕洛林缴获了三级以上的大型军舰,英国也有依市场价格赎买的绝对优先权,这种优先权甚至要高过洛林的支配权。  幸运马蹄铁号的归属是一项特例。  执行芳心纵火犯行动需要消耗大量的金钱,纳尔逊拿出不钱,需要洛林垫资,现在行动成功了,幸运马蹄铁号就是纳尔逊偿还的债务,以洛林缴获的名义划归到洛林名下,对那些军人而言,则记入击沉。  这种状态属于约定俗成,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军队对商人功绩的特殊感谢方式,和缴获自理别无二至。  半个多小时后,完成交接的贝尔开着血刺啦呼的军舰驰入大洋深处,洛林和纳尔逊并肩站在獾号的舰艉,抬着头目视峡口边连串的“风铃”。  风铃是由上百名被吊在崖上的法兰西人串成的,没有挣扎,没有生息,齐尔内德的高级军官服飘荡在最顶,迎着风,看起来格外显眼。  洛林摸了摸鼻头:“提督,您就这样把俘虏们全吊死了”  “大部分是死人,少量是吊死的活人,我记得是八十七个。”  “不死不休啊”  “我们追求的不就是不死不休么”纳尔逊笑了一下,“我挑了精神状态最差的二十人放了回去,那些疯子会把防卫舰队带过来,然后,就是血战了”  “还有十五天,战场我们选。”洛林吹了一声口哨,应和着那些无声的铃铛,“真刺激。”  “所以,别死了。”  “一艘保本,两艘盈利。您知道么下海至今,我还从来没做过亏本生意。” 更多请收藏【】! 0201 哈利路亚 时间回转5月8日,喀哈味半岛西首,特拉里尼泰郊外。  林海的尽头飘荡着黑烟,茂密的野径有沙尘飘荡,在占领罗贝庄园的第四天,休整完备的混小子连终于向近在咫尺的要塞城市发起了袭击。  要塞城市就是特拉里尼泰,作为法兰西人守护陆地的重要支撑,拉特里尼泰聚集了马提尼克步兵团全部10个连队中的3个,驻守在一座坚固的石质堡垒当中,枪炮齐备,据地天然。  据说这座堡垒的建造标准是轻松防备一个配属炮兵连队的步兵团围困三个月,哪怕在施工过程中有少许偷工减料,也肯定不是莱希德上尉和他小小的混小子连可以搞定的。  不过,莱希德也从没想过要堂堂正正地横扫八方。  战略与战术自古就是指挥官用于弥补双方战力差距的主要手段,正确的战略可以补足国家的缺陷,优秀的战术则是行动部队化腐朽为神奇的专长。  恰好,莱希德很擅长这些。  攻击发起于昨夜凌晨,他把混小子连拆分成一大三小四支分队,除主力大队携轻炮慢速运动向拉特里尼泰,剩下的三支小队各配火枪骑兵二十人,分别在副官哈利c士官长肖恩和司务长德罗尼的带领下,化妆成山贼,气势汹汹袭向喀哈味半岛的三大庄园。  位于马提尼克腹地,毗邻军事重镇的庄园在防卫力量的配置上可想而知。哪怕人数略有超出,表现出的实际战力也远逊于久经战阵,在整个殖民地陆军中都享有善战之名的混小子连。  对庄园的突袭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式,三只小队不约而同选择了侧面突击战术,且皆在天亮之前攻破庄园围墙,一把火把贵人们安居的豪宅别墅烧成灰烬。  生命受到威胁,财产惨遭劫掠,贵人们惶惶如丧家之犬,连夜逃进守备强大的塔拉里尼泰,并在地区议员马尔蒂先生的带领下向驻军司令索伦斯少校施压,逼迫他组织力量清剿山贼,为贵人们夺回财产。  然后就是现在。  索伦斯少校命马提尼克骑兵第四连并步兵第五连在拂晓出击,追赶着作恶多端的山贼们一路奔逃到丛林深处。  他们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山贼们堪称望风而逃,不仅越逃越散,而且一路丢盔卸甲,掉落在道旁的金银财物让追击的士兵们发了一比不大不小的横财。  不知不觉,步兵连和骑兵连之间已经拉开了二十余公里的距离。  站在一座平缓的小丘尖端,约翰莱希德嚼着草根,手举着单筒望镜注视战场。  “从军功论,逃散的游勇比不过大队的山贼;从回报论,跑在主路的基本没有丢弃赃物,散进林里的却大多已经两手空空,傻子都知道该追谁”  他呸一声吐掉草叶,喃喃地说:“贪婪是原罪,人类生而有之,这本来没有错。但作为一个军人,被贪婪蒙蔽住眼睛的时候至少需要注意到一些细节,比如和友军的距离,再比如目标剩余的人数。真没意思”  “算了,看在你们帮我省了不少麻烦的份上,这一次我就大发慈悲,教教你们战争的残酷好了。”  “炮班标的西北3公里,五发疾射,开火”  一分钟三发,烧红的弹丸瓢泼似砸进法兰西人疾奔的骑队,爆炸的巨响和气浪把毫无准备的士兵炸得人仰马翻,一轮照面就已经损失惨重。  他们还未回过神来,五炮射毕,逃了一路的“山贼”们已经回转,手中短枪连连激发,肆意收割那些早已吓破了胆的生命。  等两翼步兵的鼓点响起,骑兵连的连长当机立断选择了全军投降,干脆利落结束了这种单方面的屠杀行为。  山头上的莱希德对山下的进展无动于衷,望镜已经转向了远处的第二头猎物,他们或许已经听到了一些动静,只是距离太远,莱希德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命令,胁从部队收容战俘,八连所属急行向前,配合莱恩士官长向敌步兵连队执行合围。”  传令兵大呼小叫地扑下山坡,不一会儿,树林里零零落落地跑出百来号黑人和印第安人,一窝蜂扑向新鲜出炉的法兰西俘虏,抢枪,抢剑,抢马,连结实的军装和皮靴都要。  喝骂,惨叫,尖叫  很快,莱希德就判断这样的俘虏不可能再产生威胁那一个个抱着肩膀强忍哭泣的可怜模样,与其说他们是战士,不如说更像一群落到蛮汉手里,刚刚经历过地狱的小姑娘。  “不知道那个连长死了没有,要是没死,我这么做好像就失礼了”莱希德嘟嘟囔囔下了山坡,微笑着迎向队伍里最健壮的那个黑人。  “桑德,作战辛苦了。”  高大的黑人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莱希德脚下,匍匐两步,虔诚地亲吻了莱希德的靴尖。  “尊敬的救世主大人,您将我们从白色的恶魔手中解救出来,予以我们信赖,赋予我们力量。为您效死才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我喜欢这种士气。”莱希德抽出佩剑摁在黑人的头顶,“可是桑德,你的族人承受了太长时间的折磨,一个个骨瘦如柴,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们与法兰西人搏斗。”  “我们有先祖的守护,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战士救世主大人,即便消瘦,我们也有足够的力量为您杀敌”  “很好,很好,我知道了。嗯我会考虑给予 你们作战机会的。那之前,你们得在我的部下面前表现出能力和服从,就像你们外出打猎,我相信,你一定希望自己的搭档是个可以被依赖的勇士。”  “我们绝不会让您的期望落空”  看着黑人狂热到充血的眼睛,莱希德笑得更灿烂了。  “这样,最晚明天我就会带领你们攻陷特拉里尼泰,你和你的族人依旧不会有战斗任务。但是不要气馁,没有战斗任务不代表你们不能表现能力,那里有很多受奴役的黑人和印第安人,有很多枪,有火炮,还有粮食。你和你的族人得帮助更多的有色人种脱离奴役,让他们知道,自由需要自己去争取。”  “是”  “另外,等有了法兰西人的物资,你们的射击训练也可以开始进行了,时间和弹药都不会很多,如果不想被我抛弃,你们要尽最大的努力。”  “是”  “还有,俘虏里的最高长官还活着么”  黑人老脸一红,低着头害臊道:“救世主大人,我们不懂得分辨军衔”  “要是我猜得没错,他这会儿应该嚷嚷着想见我才对。”  黑人恍然大悟:“是有这么一个人,戴着假发,还有宝石,从我们脱掉他的衬衫开始,他就一直要求,想面见我们的最高长官。”  “这就有点难办了啊”  黑人不由愣了一下:“救世主大人,难道说您跟那个白色恶魔有仇”  “有仇倒是谈不上”莱希德皱着眉头斟酌词句,“这个,他一路上不是抢了很多财物么,那都是我的部下靠努力战斗得来的奖赏。所以我不太想见他,怕一见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违背了上帝的教诲。”  “我们是您最忠诚的追随,绝不会让您违背主的教诲”黑人当即领悟,抖擞地磕了一个响头,面露出狰狞。  不一会儿,一声悠长的惨叫在俘虏人群中响起,戛然而止,莱希德长长舒了口气,轻声说:“没有撒谎,没有失仪,没有杀生很好,这礼拜依旧不需要忏悔,哈利路亚。” 更多请收藏【】! 0202 置诸死地 5月13日,勒罗贝尔湾。  “第三航道发现航船,斯库纳型,一艘”  “命令獾号出击,马蹄铁号策应。”  “是命令獾号出击马蹄铁号策应,二舰回复收悉”  耳听着乱纷纷的作战指令,洛林举起望镜在广阔的海面上寻找起獾号的踪影。  这并不难,虽说万圣节号的战舰们分隔较远,但大体位置从未对洛林有过隐瞒。  他不一会就找到目标。  望镜当中,獾号张满风帆,在海上划出一条笔直的水线,气势汹汹地扑向十几公里外鬼鬼祟祟的斯库纳型。  结局从这一刻就注定了。  以战舰对非战舰,军人对非军人,獾号无论火力战技都拥有绝对的优势,还有贝尔指挥的马蹄铁号在一旁策应。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那艘可怜的斯库纳型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洛林无趣地放下望镜,斜靠着主桅,瞥了眼在瞭望台中神情肃穆的纳尔逊。  “提督先生,这种战斗不需要您如此关注,少校和贝尔很快就会把斯库纳击沉的。”  “狮子搏兔也要全力以赴,德雷克。”纳尔逊摸了摸瞭望台光滑的箍线,“说起来,还没有感谢你把金鹿号借给我指挥。”  “总归高嘛,比起獾号,显然在金鹿号能看得更远些。”  “帮大忙了。”  这段对话发生在金鹿号的主桅尖,纳尔逊和他的讯令兵占据了全船最高的主桅瞭望台,出于礼貌,源于无聊,洛林选择陪同,百无聊赖地坐在瞭望台衍伸的帆桁上,高高在上。  洛林在心里默算了一下。  “提督,是不是适当地炮轰一下海岸”  “适当地炮轰恐吓”  “差不多吧。”洛林抻个懒腰,“从昨天下午,我们在海湾内侧展开无差别狩猎起,湾里的船就全躲进了码头,斥候报告有十三艘。也是从那时起,除了有限的进湾船只,我们就变得无事可做了。”  纳尔逊郁闷地捂住下巴:“本以为他们会仗着船多至少组织一次反击,现在看来,我似乎高估了法兰西人的血性”  “商人的普遍思维是理智的,面对金鹿号,我不觉得冲动派能主导码头,我们得帮他们下定自救的决心。”  “炮轰”  “把那两个老旧的炮台端掉,让他们知道码头保护不了他们。”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5月13日,万圣节舰队入主勒罗贝尔湾第二天,贝尔和补充完毕的幸运马蹄铁号正式归队,并第一次参与到舰队的围猎行动。  勒罗贝尔湾是马提尼克滨海城镇勒罗贝尔之外的一片避风海湾,向北与拉特里尼泰外海的加里翁湾毗邻,向南与法兰西防卫舰队驻地勒弗朗索瓦相近。  这里是马提尼克岛上仅次于法兰克堡湾的优质港湾,然而却并没有获得相应的重视和开发。  勒罗贝尔并不繁华。  比之大西洋岸的核心商港圣玛丽镇和军事重地勒弗朗索瓦,这座城镇从任何角度看上去都平平无奇,哪怕她的地理位置就位于二者中心,自一开始就有大把的机会将二者的职能并而为一。  造成这种现状的罪魁祸首是海湾入口处的那片岛礁带。  弧形的岛礁带像门槛一样横亘在海湾入口,沿线密布大量凌乱的明暗礁石和海岛,致使进出海湾的航道曲折狭窄,无法容纳三级以上战列舰的驶入,就算是小船,在这一带航行也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也正是这样的地理水文环境,让纳尔逊将之选为了与法兰西防卫舰队的决战之地。  岛礁带的进出口有五条,最窄的二号和三号仅可供单桅和非标准船型的小型双桅船进出,宽一些的一号和五号航道可供四十五米以下的五级和六级舰航行。  四号航道的条件最好,勉强可供船长五十米左右,吃水大于六米的四级巡防舰通行。  在失去了幸运马蹄铁号之后,防卫舰队现存的战力依旧包括四级舰安第斯号,五级舰朱庇特号和三艘六级舰,软硬实力皆强于万圣节舰队。  唯有容身于这片筛子一般的海湾之内,万圣节舰队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分化对手,尽可能弥补双方在战力上的客观差距,给指挥官留出足够大的战术空间。  但马提尼克毕竟是法兰西人的主场,勒罗贝尔湾的情况不可能瞒得过防卫舰队,如何让对方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主动入瓫就成了纳尔逊必须要解决的问题。999  他的答案是挑衅。  那个已经夭折的摧毁勒洛兰的作战计划是原定的第一次挑衅,纳尔逊本打算从勒洛兰开始,不断暴露自己的行踪,破坏沿岸的大小码头,以此来传达双方的实力差距,嘲讽防卫舰队的无能和懦弱,逼迫他们在纳尔逊选定的战场与万圣节舰队展开决战。  结果,那个计划并不顺利。  勒洛兰的炮台让纳尔逊原定的计划胎死腹中,芳心纵火犯行动成为了摧毁勒洛兰的替代品,幸运马蹄铁号和齐尔内德变成了撩拨防卫舰队的新工具。  这一工具就是地狱之门的人肉风铃。  风铃的侮辱意味不言不喻,但相比于一个个陷于水火的港口,分量上却显得不足。  为了让原定的大方略继续进行,纳尔逊唯有铤而走险,把原定的炮轰勒罗贝尔改成了封锁勒罗贝尔。  从地理上看,这已经无异于把无能二字贴到了防卫 舰队提督的脸上。  对方是必须要对纳尔逊的终极挑衅作出反应的,英国人已经把自己的船开进了法国人的口袋,如果让万圣节舰队毫发无损地扬长而去,肩负着大西洋沿岸安全秩序的防卫舰队诸指挥官就只剩下隐退一途。  纳尔逊觉得自己下的饵料已经够重了,是否炮轰勒罗贝尔都不会对决战态势产生影响,既然如此,洛林为什么还要孜孜不倦地提议炮轰陆地  攻击陆地,哪怕只面对区区两座老旧炮台,舰队要承担的风险也是巨大的。  难道是海盗的劫掠本性作祟  纳尔逊使劲甩了甩头。  洛林只是建议炮轰,并没有强求登陆,也就是说他的根本目的并非是勒罗贝尔的财富,码头中的那些避难船只  船只  纳尔逊猛然醒悟过来。  这些天他过份关注强大的防卫舰队,以至于忽略了近在咫尺的隐性威胁。  码头里的避难船只很弱小,像一个个没长成的孩子,在万圣节舰队这个成人面前只有瑟瑟发抖的资格。  但再弱的船,她们的甲板上依旧有火炮,再小的孩子,他们的手上依旧有刀刃。  万一万一在两大舰队决战的当口,这些商船不计代价地参与进来,本就不占优势的万圣节舰队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这是致命的  纳尔逊惊出了一身冷汗。  “德雷克,防卫舰队不知何时就会抵达战场,我不能把所有炮口转向勒罗贝尔。”  “只有金鹿和幸运马蹄铁,只有半天时间,明天拂晓之前,你有把握把码头上的小船全送进海底么”  “把握肯定是没有的。”洛林挠了挠头发,为难地说,“不过这种自救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去做,不是么” 更多请收藏【】! 0203 刀尖所指之地 望镜的视界一片漆黑,城镇c楼房c码头c船舶一切的一切都隐没在子夜的黑色当中,辨不出海与天的边界。  “阴云密布的天空,兵临城下的市镇嘁,先前倒没发现它们这么般配。”  洛林嘟囔着放下望镜,招招手,唤来布置甲板火炮的亚查林。  “火力都安置好了吧”  “把右舷的上层炮都加强到了左舷,总计十八磅炮10门,十二磅炮12门。只是船上的配重有些不足,考虑到重心问题,我建议把艏艉炮撤下来,或者把上层炮减到8门。”  “只撤艉炮。”洛林想了片刻,“用不着的散弹和链弹也可以调整到底舱,保证重心。”  “这样一来,船的机动性就不能保证了。”亚查林担忧说。  “确保一小时内能够恢复机动战能力,还有,幸运马蹄铁号的火力配置不改动,让她作金鹿号的最终防线。”  “明白。”亚查林应喝一声跑去传令,不一会又转回来,“船长,哪怕时间再紧迫,一夜之间从制定战斗计划到达成作战目的,提督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洛林歪着脑袋面无表情:“你想要多长时间”  “家族荣光号在海湾外望风,至今也没有信号回传,这说明防卫舰队还没有应战吧既然这样,多一天进行准备不是更好么”  “这种拖延没有意义。”洛林闭起眼睛,“勒罗贝尔不会跑,今天c明天,码头上的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变化,这意味着我们能选择的作战方法就那么多,拖到明天也是一样。”  “可是今晚的能见度”  “可以从延伸射击开始,城镇一旦烧起来,能见度就有保证了。”  洛林伸出手感受着海风。  “亚查林,天转凉了,明天大概会有降雨,炮击得趁早。”  “我知道,降雨会影响火势蔓延。”亚查林叹了口气,“只是身为一个法兰西人,这个计划还真是叫人愉快不起来”    海娜穿着纯黑的罩衣,像一只夜空中的精灵从墙头飘然跃下,落地无声。  紧随在她之后,诺雅c皮尔斯,还有精挑细选的金鹿号冲锋队员们纷纷从夜色中显出身形。  海娜高举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诺雅,时间。”  “凌晨1点零6分。”  “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海娜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开始对比黄昏时观测到的画面。  刚才翻过的围墙应该属于一座临近海湾的私人仓库,视线可及之处,屋顶c墙面还有其他的细节特征都对得上。  顺着这座仓库再往南五十米就是洛林标注的一号炮台,之后再三百二十米,就是位置更深入海湾的二号炮台。  这两座炮台是马提尼克开发初期的遗物,当时设计的目的是为了抵御横行无忌的海盗,故而一早就考虑了大角度与舰炮对射的困境。  球型的半封闭覆面宽达270度,通体以青石砌就,内包软木,造型神似后世的天文台圆顶,对海防御力非比寻常。  凭金鹿号的火力不可能击穿这种水准的复合护壁,想要顺利实现对码头的炮轰,派遣冲锋队潜入风声鹤唳的勒罗贝尔,从陆地上拆除炮台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于是从入夜时分开始,海娜就带着遴选出的战斗员乘坐小艇在小镇以南四十公里处登岸,沿着海岸疾行五小时,连续绕过三条由民兵组成的严密防线,成功抵达炮台左近。  “地点确认。”海娜睁开眼,“诺雅,按照洛林的计划,我带着十个人去二号炮台,你和皮尔斯带剩下的三十人破坏一号炮台。”  诺雅摸着乖巧的白耳朵郑重点头:“海娜姐,你那里的人会不会太少我听说那些炮很旧了,每一门都有三吨多重。”  “我不擅长和水手配合,人多了浪费。”海娜摇摇头,“两座炮台中间是民兵的临时兵营,估计有两百多人驻扎,所以在破坏完成前尽量不要动用火枪,一旦闹出动静,会很难办。”  “我知道的。”  “那就这样。给我十五分钟运动,十五分钟之后攻击开始。”  “好。”  就这样,一点也不像战前会议的战前会议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海娜领着配属给她的十个精干队员飞扑向黑暗中的二号炮台,脑海里不断重映着出发前洛林所说的话。  “海娜,其实你和诺雅都不适合指挥冲锋队,皮尔斯再过五年或许可以,但现阶段也只是个优秀的射手而已。”  “可是没办法,这次我必须留在船上应付意外,贝尔则要指挥幸运马蹄铁保护金鹿号周全,亚查林得掌控整条炮击线,王也c克伦都被我留在了新奥尔良,船上战力和威望兼备的只有你们俩了”  “总之小心些,别勉强,该放弃的时候就果断放弃,你们的行动没那么重要。”  “记住,不过是两个该送进博物馆的炮台罢了,哪怕没端成,我也有把握轰烂整个码头。”  “百分之百的把握,你们放心就好”  放心就好  放心就好  海娜猛地停住脚步,追在身后的队员们刹车不及,一个个捂着大嘴滚作一团,模样虽然狼狈些,但愣是没发出半点怪声。  “都把自己藏好。”她对着一地滚瓜葫芦说,“要是在我杀光炮台里的人之前有人不小心走漏行藏自裁吧,那是最干脆的死法。”  滚瓜葫芦们呲 着牙连连点头,他们感受到海娜杀人的目光,忙不迭爬起身,各寻隐秘倦起身体。  等到处都见不到人了,海娜俯身褪掉宽大的罩衣,再脱掉紧致的靴子,仔仔细细把它们叠放到无光无影的角落,随即四足落地,像猫一样跃上了光滑高耸的炮台孤面。  藏在暗处的冲锋队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非人的一幕,纤细的海娜扑上圆顶,四肢大张,上身前倾。  她的肘和膝维持着极大的折角,脖子高高仰起,目光直射前路。  可她的身体分明没有接触到弧型的石壁,胸c腹c大腿c下巴都与弧面保持着微妙的角度,仅仅凭借弯曲的指尖和脚尖就把身体黏在了近乎垂直的面上,纹丝不动。  仅仅片刻功夫,汗水就从她的额头渗了出来。  她喘息着,呼吸越来越长。  明明一点也不擅长对同伴撒谎  真笨拙  总之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也好,诺雅也好,皮尔斯也好  在你刀尖所指之地,就是耶和华的脑袋也给你摘来。  放心吧,洛林。 更多请收藏【】! 0204 俱寂 在和平的日子里,形似后世天文台圆顶的半封闭球型炮台是勒罗贝尔码头上最知名的历史景点。  它们见证了勒罗贝尔乃至整个马提尼克光辉的开拓史,自信,自尊,自由,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八米高的双层炮台修建在四米高的石制平台上,从外壁到挑层都是用本地产的制密青石雕砌成型,支撑的框体是做过干化和防腐处置的坚实橡木,哪怕石壁剥落,也可以抵御重炮直击。  它的外廓几乎实现了全方位的封闭,只在后五分之一处留白露天,对着港口的方向,专用于排烟和人员脱逃。  它的内里则配置了两百年前最先进的前膛重炮,上二下四一共六门。  三吨重的铜炮有四米多长,配有专门的滑炮轨道,能够覆盖面前三十度角,最大射程一点五公里。  粗大的膛口可以轻松容纳消瘦的年轻男人出入,若是交由童工清理,便是再隐秘的角落也不会留下污垢。  正因为这样便于保养的设计,这里的炮台历时两百多年依旧保持着巅峰时击的迎击能力。  它们是勒罗贝尔人心中的保护神,只要它们安然无恙,就算是眼下被英国人围城的糟糕状况,勒罗贝尔人也有扛过战祸的勇气和决心。  因为在他们看来,英国人的战舰接近不了勒罗贝尔,只要坚守上一段时间,强大的防卫舰队就会冲进海湾,把这伙挂着米字旗的海盗连同他们的破船一道送进地狱去。  防卫舰队,万岁勒罗贝尔,万岁  坚信着胜利的勒罗贝尔人扛着枪在无光的街巷上小声欢呼,没有一个人想得到,眼下正有一个女人,像蜘蛛一样攀爬在他们引以为傲的炮台上  松开左手,上移肘关节,至半臂距离,落下。  然后是右脚,右手,左脚,回到左手,周而复始。  海娜所使用的是主要流传在男性阿萨辛之间的虫斗术,还是其中最极端的攀爬技术之一。  技术本身没有多余的名字,技巧上则参考了多足虫类足间的倒刺,用绷带在手指和脚指肚固定细密且朝向统一的斜锋,通过缓慢摁压完成有限借力,支撑身体在不可能攀爬的环境作到无声攀爬的效果。  因为斜锋的利用模式是以量取胜,技术对锋刃本身没有过多的材质要求,刀尖,针头甚至极端环境下的石缘c木刺都可以胜任。  但也因为攀爬纯粹依靠十指的力量,大部分女性因为先天条件所限,根本无法实现技术效果。海娜因为父亲和弟弟的原因进行过系统的学习,但也无法达到阿萨辛标准中最低限度的要求,攀上一座二十米标高的垂直城堡。  她的体能极限是垂直十米,而炮台除了最初的四米底座,球壁的角度始终保持呈比例增大,这才给予了她难能可贵的登顶可能。  她静静地攀在壁上,速度不快也不慢,轻盈稳定的动作最大限度消减了噪音,哪怕仅仅相隔一堵石壁,炮台里的人依旧没能发现这道游墙而至的威胁。  海娜就这样攀到了球面的最高点。  四肢的力气几乎用尽了,但她毕竟跨过了对她而言最大的难关。  她轻缓地喘息了几声,弯腰松开手指和脚指的绷带,褪回裸露的皮肤,小心翼翼把解下的绷带收回到口袋,又从口袋里换出吊索。  吊索是接下来的关键。  炮台尖顶必不可少标记所属的旗杆,海娜把吊索缠在杆上,合身下坠,以头下脚上的姿势,如蜘蛛狩猎般把自己吊到二楼的跃层。  无星无月,无灯无火,半封闭的炮台形成乍然收拢的黑暗,不仅剥夺了海娜视物的能力,也把她完美藏进阴暗,化身为倒吊的幽灵。  她闭上眼。  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呼吸,梦喃,呼噜,磨牙,回荡在暗室的阴风,以及夹杂在中间的极有限的脚步,还有千奇百怪的磨擦。  二层共有十六人,三个醒着,十三个沉睡,睡着的有五人睡得不沉,醒着的只有一人正在移动。  一层能分辨的呼吸声是四十二道,四道醒着,两道移动。  这个人数与四二配置的火炮基本一致,海娜没有急于决断,静下心又听了一会。  二层变成了十八人,有几道呼吸叠在了一起,但醒着的人并没有改变,海娜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而且通过风的回响,确认自己与醒着的人中间没有任何阻拦。  这简直是她能想到的最优状态。  海娜按捺住心头的惊喜,伸出手拽紧吊索,直身侧翻,柔软的赤足轻盈地点住地面,却不踩实,只是以踮脚的姿态稳固住身型。  她依然闭着眼,闭目,倾听,右手一甩,四枚红绒飞刀就被她夹到了指尖。  她最后一次确认。  正面,十一点,九米,这个人的呼吸声暧昧模糊,大概是脸朝着海湾,背对着自己。  正面,二点,七米,这个人一直在小声抱怨炮台的饮食,逻辑非常清晰,而且已经抱怨了很久。  侧面,九点,四米,他正在向十点方向移动,脚步很轻,好像生怕吵醒别人。  由远及近  海娜的眼睛猛地睁开,而在眼晴睁开的瞬间,她挥动手臂,四柄飞刀次第脱手  第一枚循着望哨的呼吸声疾飞,自后脑贯入,至鼻腔刺出。  第二枚闻着抱怨的声音斜掠,扎入嘴下三尺,咽喉要害。  第三第四枚几乎 在同时飞射出去,第三枚当先扎烂了行走者的鼻腔,行走者捂住脸痛苦出声,才发出一声短促的哨音,第四枚刀已经随音而至,沿着口腔直透后脑,把脑干穿成两截。  行走者倒在地上,有限的响动被满屋子的杂音淹没,谁也没发现黑暗中经历了一场刺杀,三个值夜者在片刻之间就惨死在当场,留在海娜面前的,只剩下遍及整个挑层的,尚不知祸事近前的羔羊。  海娜一寸一寸抽出短刀,松开吊索,赤足及地。  她听着呼吸声翩然起步,无声无息飘荡到第一个目标面前。  她伸出手,左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捏住对方的口鼻,缷掉对方的颌骨,右手挥刀深深扎进侧颈,刀刃一转,切开里面的血管c喉管c声带以及气管。  受害者发着呜呜的悲鸣颤抖,力气飞快地减弱,鲜血顺着侧切的刀口喷涌在墙上,只一会就停止了挣扎。  第一个,接着是第二个c第三个鲜活的呼吸声越来越少,等海娜第十三次站起身,整个二层已经化作一片死域。  “该下一层了”  她的嘴唇摆出说话的口型,声音融入黑暗,没有一星半点透露出来。  夜,俱寂。 更多请收藏【】! 0205 女巫 肩上趴着白耳朵,手上捧着水晶球,诺雅身穿着不知从哪找来破旧罩衣,罩住头发,突显出卷曲柔顺的黑发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挎着风灯孤零零游荡在炮台的后方开口,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如此娇小柔弱的身影,又有整座码头唯一的灯光映照,理所应当就引起了几位炮台当值者的注目。九九九  “喂,前面那人深更半夜还在码头游荡,难道没有听说管委会的禁火令和宵禁令么”  诺雅骤然停住步子,背对着当值,怯生生带着哭腔。  “什么宵禁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谁也没有告诉我什么夜深了,我只想找个休息的地方”  “这个时间”当值的人一下子警惕起来,有两人咔哒举起枪,第三人隔着几米远喊道,“那人,转身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诺雅的肩膀似乎颤了一下,她唯唯诺诺回转身,盖在水晶球上的轻绸随着转身的动作飘然落地。  风灯的火光斜穿到水晶球,光线从橘黄转作幽紫,在诺雅身上罩上一层浓淡不均的迷离色彩。  她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儿在人前瑟瑟发抖。  “先生求求你们别开枪。我只是个没有家的流浪者,没有恶意,也没有武器”  “站着别动”  当值大声地喝骂,声音在码头传递开,引起些许骚动。  有人影从暗处聚过来,看到现场,发出嘲弄的笑声。  “看看炮台的家伙们捡到了什么”  “一只漂亮的流浪猫,该死的,他们真幸运”  “别玩过头了,伙计们”阴影们渐渐散去,若有若无的声音与海浪声混合一处,“议会和管委会的老爷们可不是天使,要是出了纰漏,小心得不偿失。”  诺雅抖得更厉害了。  她捧着水晶球,身体轻颤,带动身上的光带以奇特的节奏扭动。  值夜们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不受控,下意识随着那几道摇曳的明线游移。  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坏,甚至还有点莫名舒适  像一场美梦  “别动别动你”  “喵”  始终一动不动的白耳朵突然睁眼,琥珀般的猫瞳大张,丝丝缕缕的黑线掺杂在诸黄色的底色中放大,放大,侵夺了天地,吞占了人心。  他们伸出来的手僵在原处,距离诺雅仅剩下一两米。  诺雅停止了颤抖,放下水晶球,面色微微嘲红。  她主动走上去,无视那两把瞄着脑袋的长枪,神情冷肃站到那个说话的值夜身前。  “我是萨拉部的诺雅,比你们的生命更贵重的主人。”  “您是主人。”  “我们有超越人生的羁绊,在上帝造物之初,就已将我们连作一体。”  “连作一体。”  “这份羁绊是天上地下最深的秘密,你们对此深信,又绝不会告诉他人。”  “深信不疑。”  “你们对我绝对的服从,一心一念,绝无悔意。”  “绝对服从。”  诺雅深吸一口气,脸色红得滴血。  “现在,告诉我,我是谁”  “您是”值夜们的声音挣扎,眼神逐渐呆滞,“您是主人。”  “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看守炮台。”  “受谁之命”  “地区议会发布的命令,码头的管委会募集的民兵。”  “为了什么”  “防备英国人,那群该死的猪围困了勒罗贝尔,却没人知道为什么。”  “炮台里有多少人”  “一共六十二个,下层三十九,上层二十三。”  “有多少人值夜”  “下层四个,上层两个。”  “能不惊动其他人,把他们叫出来么”  “可以只是必须用到亵渎主人的言辞。”  “去吧,带他们来暗巷,我允许你的亵渎”  不多时,炮台附近的暗巷,七八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小声堆搡着涌了进来。  “巴利克,你说的小美人在哪真的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千金”  “卑贱的弗拉门戈人能跟什么大人物扯上关系再者说,哪户的家眷这个点还在外头游荡”  巴利克,也就是喊话的值夜淫笑着解答。  “那真是上帝的赐福这种时候这种时候”  噗噗噗噗  乱箭从暗巷的尽头射来,散乱的弓c弩c飞掷的鱼叉,船上总会备着少量无声的射具供水手们打猎消遣,这会儿全成了杀人的利器,只一轮投射就把拥进来的人影射倒在地。  巴利克抽搐着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主人,小心,有埋伏主人”  噗  尖锐的指挥剑刺入后颈,一绞切断了巴克利最后的生机。  小小的皮尔斯站在尸骸堆中,目光扫过幽暗的背巷。  “在要害位置补刀,不要错漏活人,剩下的人噤声,进炮台。”    二号炮台。  躲在阴影处的水手们看到了摇曳的风灯,风灯下是一张咖啡色的俏脸,翡翠般的眼瞳熠熠生辉。  风灯一闪而逝,水手们从角角落落钻进炮台,一股浓重的血腥位扑鼻而来。  “耶斯拉女士”  “收集火药,扎成袋塞满火炮内外。”  海娜循着记忆回收着自己的飞刀,一把把擦干净,收回刀鞘。  “留出足够逃跑的引线,安排好点火的留守。炮台里虽然已经没有活人了,还是要小心巡逻的人,他们对炮台很重视。”  水手们面面相觑。  眼前的景象太惨烈了,不算大的空间里横七竖八 躺满了尸体,弧型的石墙溅满了血浆。  每具尸体都是一样的表情,张着嘴,面露惊骇,巨大的创口露在侧颈,并不贯通,空荡荡外翻着皮肉。  海娜在他们眼前以一己之力屠杀了整个炮台的人,耗时不足半小时,身上也没有半点血,近在咫尺,他们甚至没能听到任何动静。  这场无声的杀戳究竟是怎么进行的  究竟什么人能在连杀了五六十人之后依旧无动于衷  难道真的有死神行走在人间么  海上的男儿崇拜强者,海娜表现出来的强大更要远远超过他们曾经对强大二字的认知。  他们几乎想要顶礼膜拜,一时间全都僵在当场。  海娜不奈地皱了皱眉:“愣着干什么用尸体垫在下面,地上有血,小心别让火药受潮。”  “是是,女士。”水手们如梦方醒,压抑住声音慌忙回应。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临近三点,巨大的轰鸣声从一号炮台响彻了整个勒罗贝尔。  明亮的火焰直冲上云霄,翻滚的气浪掀飞了屋顶,某种残破的c形似火炮的东西在半空中翻滚着,飞出十余米远,砸塌了近处低矮的房舍。  勒罗贝尔被唤醒了,惊惶的人们惨叫着跑出房门,正好看到二号炮台随着新一声的轰鸣飞上天空。  “全舰注意装实心弹,目标勒罗贝尔码头,压制攻击,开火”  “开火” 更多请收藏【】! 0206 地狱 热浪,流焰,惨叫c哀号,轰鸣的炮响与房屋垮塌的嘈杂互映,伴着船只和码头沉没时对水的吞咽,木料与油脂哔哔啵啵的燃鸣,还有那风的呜咽  勒罗贝尔坠入到地狱的第六层,放眼都是焚烧的末日,红艳艳的火光接上天空,引燃了漫天棉絮似的密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洛林却在船舷边上诵起诗歌。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义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我是神权c神志及神爱的作品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与天地同长久  进来者,必放弃一切希望  亚查林停下匆忙的步子,没好气地瞪了洛林一眼。  “一个异教徒居然堂而皇之的自称神爱,船长,你还真是不把天谴当回事。”  洛林淡然轻笑:“地狱之门的铭文歌颂撒旦,对上帝信徒而言原本就是渎神的语言。”  “诗里的神不是你的神,诗里的造物主也和你的主非指一物。简而言之,就算真有天谴发生,主持神罚的肯定不是那唯一的真神,专业不对口嘛。”  亚查林听得一脑门子汗:“真是撒旦的话,正常人应该更担心吧”  “担心为什么”洛林故作疑惑撒开手,“在这世上,上帝已经独占了太多的信徒,这意味着除他之外,剩下的神全是被魔鬼的少数派和可怜虫。”  “同是天涯沦落神,尼奥尔德和撒旦先生的关系想来是不会差的,偶尔的借名咏事,撒旦先生犯不着把事情闹大。”  “而且,就算只从商业角度考虑,像他们这样的小教会也只有通过相互关照对方信徒之类的小手段才能有效扩大社会影响力。让异教徒永感神眷,得到远优于上帝信徒的信后服务,那才是小教会们在残酷竞争中苛活的最有效手段。”999  “所以,我何必担心”  洛林的反问直击在亚查林的盲点,亚查林像蜡烛一样杵了半晌,突然转身一巴掌拍在最近炮手的后脑勺。  “不急不徐对地攻击不同于对舰作战,攻击状态基本固定,目标也巨大到不存在丢失的可能”  “对舰作战讲求速射全船上下拼尽全力夺来几分钟甚至一分钟的射击时间,炮手要在这期间抛出尽可能多的弹药,对灵活的对手施以重创”  “对地作战讲求稳定每两分钟一次射击是最适合压制射击的频率,弹丸的高温和能效可以得到彻底释放。你们也不需要刻意调整炮口,海浪的起伏会自然拉开着弹点,兼顾轰烂的广度和密度”  “现在,一组实弹,二组链弹,请把这一战当作射击练习,配合小组,精确完成每一个动作”  “退车清膛填药压膛装弹进车锁轮放”  在亚查林歇斯底里的指挥下,又一轮炮击炸响,浓密的硝烟由左至右升腾上天,震耳的轰鸣隆隆不绝。  烧红的弹丸高飞起来,跃过七八百米的间距,从码头到民居,在两座垮塌的炮台间划出一条上扬的弧线。  有颗实心弹笔直击中了二号泊位的斯鲁普渔船,自甲板穿入,破开船壳,轰出大洞。  海水疯狂倒灌进船舱,修长的渔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沉。  还有至少三枚炮弹击中泊船,成效最佳的链弹旋转着绞断一艘斯库纳的主桅,更多的弹丸砸中栈道,四号栈道立柱断裂,海上的浮岛失去重心,倾斜着翻卷成了巨大的麻花。  从第十二枚炮弹开始,着弹点开始触及陆地。  哪怕海船的舰载炮无法使用最先进的榴弹,连日的晴朗和烧热的弹丸还是让那些木结构小屋一触即燃,火借风势,呼啸着蔓延向市镇的深处。  洛林默默看着火光下的烟与焰,与先前在亚查林面前大放厥词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看到有三艘船开始强行升锚,两艘斯库纳型,还有一艘体型不小于金鹿号的运奴船,争分夺秒试图启航。  洛林冷笑起来。  “幸运马蹄铁号停止射击,迎击码头。传讯给朱迪亚船长,就说那艘贩奴船不错,麻烦他为商会抢下来。”  “是”  命令通过旗帜的变幻飞快传达到贝尔手上,三艘逃舰当中,六号泊位的斯库纳型已经开始调头。  贝尔支起望镜扫了一眼,朗声下令。  “命令全舰即刻停止射击,甲板就位,接舷准备,左向满舵,全桅满帆,二十度转桁,切风准备。幸运马蹄铁号,迎敌”  幸运马蹄铁号动了起来,炮口回缩,风帆大张,她迎着深夜的强风破开水面,在广阔的海湾调过船头,趁着金鹿号炮击的间隙滑过炮击面。  她明明是一艘临时拼凑起水手的新船,但海航是一门绝对适用集团行为的学问,木桶理论在船上并不适用。  或者说凭借指挥官的精妙指挥,船上的木桶大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侧倾,回避软肋,在桶里盛装更多的液体。  贝尔就凭着他专业的技能盘活了幸运马蹄铁号,她或许依旧磕磕绊绊,行驶的轨迹或许仍有微不可查的波折,但她确实触及了强国军舰的基准门槛,在对面的渔船和贩奴船面前,张扬出宛如巨兽的恐怖气场。  火力优势,防御优势,航行优势,位置优势,突击而出的幸运马蹄铁号把自己的敌人们摁在狭窄的出港海域,以抵近射击的方式击沉了出 港的斯库纳,又强占住t头位置,四轮炮击轰碎了另一艘斯库纳的主副双桅。  仅仅三十分钟后,贝尔就高调地摆脱了一对三的不利局势,迎和着海风,在海上追逐起那艘已经吓破了胆的庞然大物。  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贩奴船是这个时代常见的特种用途船只,并不限定船型,但为了适应其特殊用途,却大都做过具针对性的改造。  譬如眼前这艘贩奴船,她的原型是与寒鸦号相同的巴格型,位列五级,双纵前横。  巴格型原本就不是战舰款式,在船材和结构上都不如盖仑型稳重敦实,而贩奴船的改造则使其火力进一步衰弱。  艏艉共六门十二磅炮,主甲板保留八门九磅炮,原本火力最强的炮舱被整个封闭起来,大幅提高了装载人和物资的空间,却拔掉了自己重要的爪牙。  凭她现在的战斗力根本无法在运动战中对幸运马蹄铁号造成威胁,可一旦落到洛林手里,只需要简单的改装,她就能成为加勒比分会现阶段最顶级的武装商船。  洛林和贝尔都深知这一点,所以贝尔宁愿小心些,也不愿对贩奴船的船身造成太大损伤。  一面保护着失去行动力的金鹿号,一面驱逐着贩奴船,一个小时一闪即逝。  天边露出鱼肚白,东方白,西方红,金红之间是漫天的阴云,风卷过野,浸透寒意。  大雨就要来了  洛林举着望镜扫视海面,看到近乎废墟似的勒罗贝尔,看到码头边坟场一般的沉船,看到游荡在火海中绝望的人类,看到漂得远远的两艘冲锋艇,正在安全的海域静静起伏。  海娜c诺雅c皮尔斯,还有依旧肥嘟嘟的白耳朵  大家都平安无事  时隔整夜,洛林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联系冲锋艇回航,把辛苦了一夜的勇士们接回来。”  洛林随手把望镜抛开。  “亚查林,对地目的基本达成了,现在开始转入精确打击,收尾吧。”  “是,长官。”  亚查林长舒了口气,刚打算再说些什么活跃气氛,突然间,警鸣骤起。  “幸运马蹄铁号紧急联络法兰西海峡舰队出现法兰西海峡舰队出现獾号与黄蜂号前出迎敌,请迅速做好战斗准备”  洛林微微愣了一下。  “微妙的出场时机”他喃喃道,“看来是我们的小瞧对手了,我的纳尔逊提督。” 更多请收藏【】! 0207 愿上帝保佑异教徒 晨雾渐浓。  海洋有她独特的魅力,总能在不经意扭曲人的对事物的正确观感。  连天接地的水龙卷只要没有亲身经历,观测效果只不过是一条扭曲的白线。  毁天灭地的暴风雨只要随波逐流,不一会就能见到风平浪静的暴风眼,虽然结局依旧绝望,但过程足够让人忘记风暴的真容。  与之相似的还有蜃楼,冰山,以及海雾。  勒罗贝尔湾的海雾并不高,缭绕在岛礁带上,随着海波荡漾。  从本舰的船壳判断,这层雾气的主体高度大概还不足80公分,越往上越稀薄,高过一米,肉眼已经基本不能分辨。  可它偏偏出生在岛礁带上,平日里最多见的低矮明礁被一片茫茫的雾景遮掩,原先曲折明晰的航道失去了踪影,只剩下寥寥突起的海岩与小岛依旧分明。  法兰西的防卫舰队就在这个关头突了进来。  站在獾号的瞭望台上,纳尔逊捏着望镜久久无言。  小瞧对手了  布下战场的时候,纳尔逊自认为评估过战初的大部分变数。  从军事实力角度讲,拥有一艘四级舰和一艘五级舰的法兰西人无论从火力还是军势上都对万圣节的四艘小船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在水文情报上,客场作战的己方也不可能和主场的对手相抗衡。  正面必败,游击难胜,从这个计划被呈交起,纳尔逊就明白自己取胜的难度。  可他还是提交了万圣节行动的计划书,并赌上自己的性命和帕克爵士的信任,拼尽全力说服了舰队司令部。  因为他有强大的自信,他坚信自己可以通过战术c勇气和觉悟缩短甚至是拉平双方的战力差。  勒罗贝尔决战就是这一切的浓缩。  在他的计划当中,法兰西人会因为幸运马蹄铁号的战损倾巢而出,在地狱之门瞻仰人肉的风铃,然后丧失理智,仗着船坚炮利和对地理环境的熟悉向岛礁带发起强袭。  以法兰西人所掌握的优势,这样的冒险行径依旧在“正常的决策范畴”当中。  只是冒险动机稍显不足。  所以纳尔逊才认可了洛林炮轰勒罗贝尔的计划。  在洛林的立场,这么做或许是为了根除决战过程中可能的风险和变数,但在纳尔逊的立场,本土小镇惨遭蹂躏将成为法兰西人仓促应战的关键动机。  他以为自己算到了一切。  动机c立场c情绪c判断,己方和敌方所持有的优势劣势  唯独,他忘了算人  里奥冯热沃当,法兰西防卫舰队提督,海军少将,普通贵族,世袭伯爵。  在英国掌握的情报当中,热沃当伯爵是一个深受战争之神眷顾的幸运儿。  十六岁以家族庶子之身入伍,没有海校经历,起步军衔下士。  此后的二十年,他共参与了五十七场海战,无论胜败,他所服役的战舰都毫发无损,而且屡有斩获。  他的官途也是平步青云,二十九岁受封勋爵c少校,成为舰长,三十二岁男爵,三十三岁中校,三十五岁调任新大陆,三十八岁爵晋子爵,官升少将,四十二岁因剿匪有功晋为伯爵,领衔防卫舰队,至今已经五年有余。  在法兰西海军当中,热沃当伯爵当不得天之骄子之类的称号。不高,人脉不广,在同年龄层中也排不上号。  但他却是少有的稳健之徒。  无论是战争还是政斗,比他优秀的人明明比比皆是,可像他这样能在三十年间始终与胜利为伍的,似乎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直到骤然遭遇突袭,纳尔逊才从真正醒悟,这个乍看平平无奇的老将之所以能永远找到胜利的藏身处,必然是有原因的。  这是一种了不得的天赋  “岛礁带的宽度是十公里左右,海湾入口与勒罗贝尔的直线距离则是一百多公里。昨晚的火烧得这么旺,我可以听到炮声,看到火光,海湾外沿也不可能对勒罗贝尔的遭遇一无所知。”  “家族荣光号没有提前示警,显然行踪暴露了,而且大概率被击沉了。”  “信息的来源从海湾外登陆,从陆路进出勒罗贝尔,有快马的话来回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假设,家族荣光号被击沉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热沃当就有足够的时间掌握湾内的全部情报。”  “他强忍住了地狱之门的屈辱,眼见着勒罗贝尔被烧成白地,成百上千的法兰西开拓民葬身战火。”  “他知道我们的实力远逊于他,正面战争毫无取胜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等到了最有利于他的出场时机。”  “海雾,虽然增加了他的舰队穿过岛礁带的风险,但只要有冲锋艇在前面引路,再加上他对水文的详知,并不是无可逾越的天堑。”  “但我们却失去了航道的详细,最重要的是,无法明确航道的出口,我们就无法实现彻底封锁。”  “而且战力最强的金鹿号暂时没有行动能力,幸运马蹄铁号正在追逐贩奴船,为了保护金鹿号,短时间也不可能加入封锁。”  “獾和黄蜂,三条航道,岛礁带被突破不可避免。”  “冷血的将军,漂亮的选择这就是胜利之神给你的眷顾么”  “学到了”  无比凌乱的自言自语,纳尔逊根本没有组织语言的意图,也不打算说给任何人听。  他只是想告诉自己, 这场决战已经被对手扳回了先手,他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都将会关乎生死。  就在这时,在甲板上主持局面的大副突然亲自攀上了桅杆。  “提督,金鹿号急讯,德雷克会长向您报告。第一,已完成对地攻击任务,金鹿号开始海战调整,预计时间五十分钟,第二,我想要朱庇特号,如果提督愿意,我可以拿安第斯号来换,盼允可,报告完毕”  纳尔逊不由愣在当场。  五十分钟便是交由精锐的英国海军来执行也只能完成火炮和重心的调试,这意味着洛林已经准备好站在凌乱的甲板上参战,金鹿号的战力至少为此锐减两成。  而且他们才完成了一夜的战斗,体力c精力c心理c欲望都在低谷,水手是否愿意参战即便参战,战力至少也要再减三成。  洛林真打算用五成战力的金鹿号独斗六十门炮的巡防舰安第斯号么  这个口口声声把安全摆在首位的疯子,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居然能果断到这种地步,自信到这种程度  怎么可能输给你  纳尔逊笑了起来,那冷冷的笑挂在嘴角,皮动而肉不动,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刻意嘲讽。  他取出怀表扫了眼时间。  “敌方分布如何”  “五号航道为布里格型护卫舰两艘,慢速挺进。一号航道为盖仑型驱逐舰朱庇特号,亦慢速挺进。四号航道为法军旗舰,盖仑型巡防舰安第斯号并布里格型一艘,皆已确实。”  “志在必得啊朱沃当伯爵。”纳尔逊收好怀表,“时间,5点27分,命令黄蜂号封锁五号航道,不得与四号航敌船主动接触,獾号起锚封锁一号航道,此命令立即执行,不得延误。”  “是”  “拟一封文书,让冲锋队亲手交给德雷克,主要内容嘛就告诉他,我把獾号的冲锋队调给他,如果他真的能击沉或俘虏安第斯号,那么战斗胜利之后,朱庇特号就是他的奖励,不用另外付出代价。”  “是”  “决战开始了”纳尔逊深吸了一口气,“请弗兰少尉转告德雷克,只此一次,愿上帝能保佑他。”电脑端: 更多请收藏【】! 0208 舰长们的风格 晨曦当中,强大的法兰西防卫舰队畅行在雾的海洋,像深渊中窥探人世的恶魔,未见其形,已传其魂。  勒罗贝尔湾的岛礁带如此之宽,初入之时还只有各舰的瞭望可以追踪她们的舰影,直到一个小时之后,獾号和黄蜂号的船员才得以从甲板上亲眼确认到敌踪。  战鼓渐起  “距离五公里,方向东北东,五号航道发现敌踪二,船艏像比对,布里格型护卫舰信条号,布里格型护卫舰回声号。敌舰相对航速16节,预计两小时内接敌”  科林伍德哗一声抖开风衣,手拄剑柄,胸膛笔挺。  “全舰分两岗轮休,每岗一小时,允许用餐,允许忏悔,允许小憩。”  “划定五号航道出口海域,跨度一公里,舰体横摆,占据t头。”  “右舷各炮门整备,主甲板炮位整备,分发火枪”  “这一战,我们的对手只有他们布里格的九磅艏炮很难对我们造成威胁,航道的宽度不足以让两舰并行,更不足以让战舰横置”  “只要锁住通道,我们就占据绝对的优势”  “现在,重申大不列颠水兵守则,望诸君重视当面之敌,信任战友,不惧牺牲”  “上帝保佑英格兰hs黄蜂号,前进”  前进  战舰随着科林伍德激昂的宣言鼓噪起来,水兵们忘我奔跑,军官们的嘶吼响彻云霄。  黄蜂号以稳健之姿向着岛礁带接近,冲锋艇载着精干的水手降下,划着桨直冲向雾海方向。  与此同时,岛礁带另一侧,纳尔逊第一次在甲板上观测到了朱庇特号的黑影。  同为优秀的年轻军官,他的指挥风格与好友科林伍德大不相同,更尖锐,更直接,在富有侵略性的同时却又处处彰显出刻板与精确。  “我们的对手是法兰西人最新锐的五级舰,46门火炮,拥有十八磅的主炮,更重要的是,配置了两门十八磅的艏炮。”  “十八磅中程炮,4度射程800米,8度射程1400米,装填实心弹,任何形式的直击都会轻易击碎獾号的船壳,对我们造成重大损伤。”  “不允许其突出航道,不允许在t头静止迎击。我们的安全空间在其舰艏两侧30度的直射盲区,谨守位置,守株待兔,用接舷来决定最终的胜负。”  “这一战没有增援大不列颠要求每一个水兵忠于职守,请写下你的遗言,做好战死的准备。现在请明确各岗位接替顺序,四岗轮休,每岗时间三十分钟。”  “跑起来,先生们。陛下期待我们胜利的消息,爵士期待我们胜利的消息,我,期待着胜利的消息”  “让上帝保佑我们。”  “是,长官”    没有宣言,没有训诫,但与自己的友舰一样,金鹿号上同样随处可见奔忙的身影。  商船的水手在主观能动性上向来都比军舰同行们更为优异,这得益于更高的薪资,更好的保障,以及更少的皮鞭。  水手们珍惜任职于正规商会的机会,这种珍惜赋予了他们更高的忍耐。  德雷克商会在保障和抚恤等方面又强于90的大型商会,于是他们的水手更愿意无条件的加班,即便没有先行的心理建设,也不容易累积不满。  当然,效率的下降是必然的。  洛林没有过多干涉这类必然的倦怠,宣布完续战命令之后,他就把自己扔进船长室,直到弗兰少尉带着纳尔逊的令书与必要的情报登船。  “四级巡防舰安第斯号,1750年起建,1753年服役,最先的设计是法兰西60门三级战列舰,于1765年接受现代化改装后调整为56门,炮门小幅下降,火力大幅提升。”  “此舰采取全封闭式炮舱设计,炮舱共两层。下层配二十四磅长炮24门,上层配十二磅长炮18门,九磅长炮8门,另在舰艏设置十八磅中炮2门,射击弧面正前120度,舰艉设置十八磅短炮4门,射击弧面180度。”  洛林冷笑着把手里的情报一丢,翘起二郎腿,一口扪掉快要凉透的咖啡。  “统治级的纸面数据,倒是挺符合那个年代改装舰财大气粗的特色。”  “不过我这里也有一份数据,长52米,宽9米,满载水手350人,最高航速85,最低航速05,稳定性c抗浪性都在中等偏下。”  “作为上世代旧改的四级舰,安第斯号更像一个抡着大锤的孩子,我的金鹿号并非没有取胜的机会,我也乐意接受这份工作。”  “但是,额外的风险不该是无偿的。”洛林笑了一声,“所以除了命令,提督应该还有礼物带给我,少尉,我猜得对么”  弗兰少尉不由抽了下嘴角,红着脸,不情不愿地抽出暗藏起来的那份文书。  “这是提督的承诺,他让我亲手交给您,但大副认为力战是每个英格兰人应尽的义务,如果您没有要求,让您知道这份承诺是对爱国者的羞辱。所以”  “羞辱万岁。”洛林扫了一眼,哈哈大笑。  几分钟后,金鹿号的调整工作暂停,全部280位水手并诸位海员齐聚在甲板,敬候洛林最后的誓师。  洛林首先发布了一道战令。  “令,要求朱迪亚船长在二十五分钟内了结当面之敌,原俘虏要求废止,允许一切击敌手段,由他进行临机决断。”  传令兵大声应喝:“是船长” 洛林挥挥手赶走令兵,前倾身体依住护栏,手一松,抖开了纳尔逊的承诺书。  他懒洋洋说:“刚才我放弃了一艘唾手可得的巴格型贩奴船,市场价值五千镑,是一份巨大的财富。”  “有人知道为什么吗”  鸦雀无声。  受限于岗位和地位,水手们原本就难以窥见整场战争的全貌,很难在这样的场合发表合适的意见。  更别说洛林的神情和语态摆明了不期待答案,身为德雷克商会的员工,谁又会在大战之际去忤逆老板的心思  怕领不到抚恤金么  人们各怀着心思,沉默地等待着。果不其然,眼见到无人搭话,洛林的神情明显变得愉悦起来。  “大餐开始了。”他用略带神经质的笑声说道,“拂晓时分,法兰西防卫舰队正式突入岛礁带,我们已经不可能把他们完全封锁在陷阱当中,海湾决战势在必行,而时间,预计在两小时后。”  “提督把击沉对方旗舰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我们,这意味着如果不想岛礁防御线全面溃败,我们还剩大约三十分钟来调整金鹿号的重心,至于剩下的杂物,只有在航行过程中冒险整理。”  “这会是一场绝境之战,而为了表彰我们的贡献,提督先生为我们准备了丰厚的回报。”  “朱庇特号”洛林猛地挺起腰杆,重重一掌拍打在护栏之上,“作为与金鹿号同级的盖仑舰,朱庇特号的市场价值为两万五千镑,而她,将成为商会与你们共同的财富”  欢呼声动彻天地。  通过船上的长约水手们,他们早就听说洛林在赫巴西的所作所为。  严守义务与非义务的界线,不侵占水手的合理权益,虽然在计算方式上依旧偏向商会得利,但那是商会凭借口碑与渠道带来的增益,所获良多的水手们很容易分辨出其中的关节。  叫水手们没想到的是,时隔年许,洛林居然在这场雇佣战争中重提共盈。  配合商会方针接受国家雇佣明明是可以列入水手义务的,商会有完备的抚恤条约,即便洛林不提出共盈方案,水手们也无法提出任何反驳。  可他还是提出来了。  水手们恍然惊觉,由金鹿号与敌方旗舰在宽阔海域的决斗必定超出了原先的作战计划,所以洛林才将之视为额外的风险,连带着把军方的奖励也认作是由此带来的额外收益。  老板如此公正,员工还有何求  水手们欢呼着,雀跃着,炽热的目光仰望洛林,期待更进一步的分配方案。  洛林微微停顿了片刻。  “船金会被一分为三,其中两成全部交付给这一战的战死者,剩余八成平均二份,舰上船员占一份,商会占有另一份。”  “意即是说,每一个活着迎来胜利的船员都将得到35镑14先令的额外奖赏。”  “万岁”  听着水手们的欢呼,洛林又一重磅掷出。  “除此之外,商会还将再释出一百份长约合同,用来奖励在这场战斗中发挥出重要作用的船员。”  “万岁”  “保底六十镑的年薪,一份家眷合同,一个孩子的教育补助,更优质的保障与待遇,这一切,都只属于活到最后的勇士”  “万岁”  “看,大餐就在眼前,危险伴同机遇我将指挥你们获得胜利,而你们要做的,只有尽自己的努力,把我的命令落到实处,去抓住这份胜利”  “德雷克勇敢的水手们,你们现在该说什么”  洛林的疑问把船上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水手们纷纷扬起鲜艳的头巾,向着天空奋力挥舞。  “金鹿号前进” 更多请收藏【】! 0209 资本家的思维和正义 在洛林的概念里,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棘手的问题。  这句话并不是万恶的资本家宣言,而是结合两世所受的教育,他发现钱原本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才出现的概念。  时间成本,创意成本,执行成本,风险成本,资料成本  人类解决问题所需要的一切因素在最后的最后都可以折算为钱,一般等价物的威力就是如斯恐怖。  有了这样的认识,洛林的思维就不可免地偏向了良心资本家的立场。  水手们很疲惫了,就放开咖啡和茶的供应,同时用人均定量的方式发放朗姆酒,用生物兴奋剂刺激人的精神。  幸运马蹄铁号被牵制了,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小额利润,选择风险上升,利润也等比上升的更优化方案。  这不辄于把金钱与无价的生命等同,但在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不对。  无价代表价值不恒定,变量意味着有峰必有谷,而在这个时代,人命的价值无疑正处在谷底。  人命不值钱。  在不列颠岛本土,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孩子被视作工场的消耗品,在广袤的非白世界,劳力的定价只有五到十五镑。  水手被视为这个时代最有价值的技术工种,所以各国海军用皮鞭和酷刑来绑架他们,海盗则用有限的民主和自由诱惑他们。  商会算是其中最人道的就业途径了,但行业内水手的平均薪资也只是勉强接近中产阶级2732镑的年薪水准,超过七成的雇佣合同中不会存在关于保障c晋升和抚恤等相关条款。  也就是说,水手们明明像士兵一样冒着生命危险赚取薪水,却不仅得不到尊重,还保不住未来。  在这一点上,德雷克商会于在创立初期就站在了时代的前头。  洛林虽然没有刻意为水手们提供高于市场水平的报酬,但便是在资金不足的阶段,也没有克扣过承诺的抚恤金。  而等到赫巴西探险之后,赚取了第一桶金的洛林再不为金钱所困,终于有了能力去实践自己的想法。  这个想法就是德雷克商会特有的专业人才雇佣合约,简称水手长约。  这份长约是德雷克商会企业文化成型的标志,从根本上拉开了他们与同行在水手就业环境的差距。  专业人才雇佣合约是一套综合性雇佣合同,面对的主要人群是水手,又不仅限于水手。  其初约五年,除六十镑的高额年薪外,还享有十八个月续薪抚恤和伤残转聘,不予解约的特权。  除此以外,初约还享有两大特别福利。  首先,长约水手可以介绍一个成年的家庭成员免试获得一份特殊的家眷合同。  家眷合同的年薪只有十二镑,但作为陆上岗位,商会会为合同人提供中下水平的食宿,相对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每周一天的休假以及服务年限乘三,最高十五日的自由年假。  这些待遇造就了一个以家庭为重的稳定收入来源,确保长约水手即便身死在外,他的家人在抚恤之余,也可以在商会的照拂下生存下去。  其次,长约水手可以推荐一个未成年的家族成员接受商会的免费教育。  商会在南安普顿设立有自己的员工学校,金士顿的员工学校也在稳步筹建当中。  这是一所专科类技能学校,课时两年,授课内容包括神学c数学c销售c会计c接待c行政管理等,女性还要额外学习舞蹈c时尚和化妆,男性则要接受格斗c操船和木工的培训。  此外,长约雇员也可以自费推荐学生入学,不再受限于直系家族成员,但学校的全额学费高达30镑,除非以学科第一获得全额奖学金,大部分雇员家庭依旧负担不起这份昂贵的教育支出。  保障c教育,洛林用这两项福利为忠于商会的优秀雇员画下一面大饼,让他们不再生活得战战兢兢,开始有资格去幻想稳定而高质量的地上生活。  更何况,水手长约的内容远不止初约。  履约满五年,或者在履约过程中得到分会董事以上人员推荐的雇员可以获得终身性质的续约机会。  续约不再规定年限,持续至男性五十岁,女性四十五岁为止。  履约期间,雇员的保底年薪提升至八十镑,家眷合同提升为长约初约,同时准许推荐所有家族直系未成年人接受免费教育。  而在续约期满后,商会还为拥有特殊才能或特别恭献的人才准备了最特别的返聘约。  保底两百镑的年薪,全额的医疗和丧葬保障,只要对商会忠诚且有用,商会就愿意让雇员富足一生,直至死亡。  凭借这对内公开的三份关联合同,洛林成功把德雷克商会打造成中等规模商会中向心力最强,最受优秀水手青睐的选择。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其他商会跟风的可能。  然而真正顶级规模的商会大多有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同等级中又鲜有资金比他宽裕的商会,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更无法和后世相较  合约推出一年有余,德雷克依旧是人才市场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或许这就是那些顶级商会建立人才培养体系的过程吧  洛林不知道。  他只知道即使不提出工伤c医疗c住房c普遍养老等会对商会财务带来巨大压力的方案,即便商会实际签出的初约至今不足三百份,续约至今不足二十份,他也成功笼络住 了人心。  尤其是加勒比分会建立之后,以伦纳德老爹为代表的第一批长约水手纷纷上岸并得到重用,他的船上就再也没出现过士气和意愿的问题。  水手们毫不掩饰地拥护着他,配合着他,无论是参与到带有叛国性质的走私活动中,还是接受难度巨大的作战任务,夜以继日的连续作战,水手们都欣然接受,并且竭尽全力,为洛林的意志供献自己的力量。  显然,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已经稳固了,以金钱为媒,以情感终结。  洛林深知自己身上寄托着无数水手安家立业的期盼,他对这些期盼没有义务,但在自己成功的过程当中,他必定会实现无数人的期盼。  就像救世主一样  舰艉的方向,沉没的贩奴船上飘起的烟柱正在变淡。  舰艏的方向,炮声隆隆,第一第五航道的封锁战已经打响,决战的第四航道,巨大的安第斯号已然冲出了岛礁。  时间正好  洛林瞥了眼桅尖上飘荡的战旗,正中主桅是代表海军背景的鲜艳米字旗,首桅是代表雇佣身份的商会三色堇,后桅是代表金鹿号祖国的红白两色的圣乔治守护。  暗示足够明显了。  相比于力战不退,容易生出死战之心的獾和黄蜂,普遍缺乏战斗意志和战斗水准的武装商船显然是更适合拿来祭旗的目标。  为了胜利,来击沉我吧  洛林看着渐行渐近的安第斯号,脑子里神奇地脱离了战斗状态。  下一步该干什么呢引导水手们组建船员工会  工会是员工待遇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的产物,因为与资本家的谈判难度越来越大,天然弱势的水手势必要联合到一起,共同追逐集体的诉求。  洛林捂住嘴,陷入沉思。  “即然工会的出现有历史的必然性,那么由我来引导建立反而是好处居多,比如方便窃取工会的领导权,设计资本有利的选举制度,让工会提前变质还有什么呢”  喃喃声中,决战,将起 更多请收藏【】! 0210 Attack! “目标距离2400,相对航速55。正向抵近接战准备”  “舰长有令甲板就位,炮火就位,冲锋队员领取火枪于餐厅待命,各岗确认就近固定”  “丢弃小艇检查帆缆全舰进入运动战,防备冲击,防备着弹,防备侧倾”  “接战前十分钟预警各岗位最后点名”  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尘嚣日上的紧张感,金鹿号的横帆张到最大,帆面拢住风鼓胀,抬起舰艏,砸碎了迎面而来的海浪。  洛林身披船长的风衣,迎着风站在船头的最尖端。他的脚踩在船艏像的额头,单手握住鹿角,单手攥紧长刀,任凭风高浪疾,身形巍然不动  他的眼前正展现着一幅波澜壮阔的大海战油画。  油画的左上角是舒卷不定的风云,风云上接着天,下连着海,海平线的背面有隆隆的炮声,像山崩,似雷鸣。  一号航道口的战斗应该正在酣处,纳尔逊的獾号在狭小的海域以单舰迎击各方面都凌架于他的丘庇特号,无处可退,无路可逃,战局之艰就算比之金鹿号的境遇也不惶多让。  这位终将被载入史册的年轻将军确实拥有与其历史地位相媲美的人格魅力,理所当然地接下限制最大的战场,为了胜利,甘愿把自己置身祭坛。  更叫人在意的是,洛林至今也不敢保证纳尔逊能平安归来。  历史上发生过这场勒罗贝尔海战么  万圣节行动的目的是击溃法兰西防卫舰队,而以双方的实力对比,纳尔逊提出这项行动的钥匙只能是对金鹿号或是洛林的期待。  历史上的洛林有多大机率与年轻的纳尔逊相识有多大机率驾驶着精锐的五级舰,在这个时段出现在这片海域  如果历史上纳尔逊的生命里没有洛林,他能寻找到合适的替代者么那个替代者的实力和信誉又足够让他萌发出类似万圣节行动的冒险方案么  条件太多,限制太大。  洛林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能力撬动历史沉重的车轮,但如果只是影响一两个独立的人生,以德雷克商会现在的体量而言似乎又是轻而易举的事。  假如  洛林突然想起一个有趣的命题,究竟是历史决定命运,还是命运塑造历史  假如纳尔逊最终死在了这场对人类历史无足轻重的战争当中,英格兰的国运会改变么在未来的特拉法尔加,还有人能阻拦拿破仑君临世界的野心么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洛林无趣地甩了甩头,一下子有些意兴阑珊。  所谓伟人只是被时事选中的幸运儿,他们或许会推动历史,留下烙印,改变人类,但首先,他们是得从无数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这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先有宇宙还是先有人类的哲学问题本质不同。  纳尔逊死了,总会有科林伍德或是别的优秀将领站出来。日不落的伟业不是特拉法尔加的奇迹造就的,拿破仑的辉煌与落幕也不会被一两枚小小的炮弹所改变。  这就是历史的唯物论。  想明白了这些,左上角的硝烟在洛林眼中就恢复了真实,再没有风云卷舒的天地异象,连隆隆的炮声都变得若有若无。  毕竟两个战场的距离相隔了整整十几公里,相比于它,显然是油画右下角的鏖战更真实些。  科林伍德正在五号航道口以一敌二,一夫当关。  硕大的水花在激荡的海面绽放,黄蜂号收拢横帆,降下船锚,像门闩一样大摇大摆地横置在花田中心,用自己的舰体强行封死了敌人的进出通道。  洛林能从炮声中听出法兰西人深切的绝望。  狭小的航道无法并行,无从转向,布里格舰艏的十二磅中炮对同级的黄蜂号收效甚微,而黄蜂号却可以亮出自己十八磅的爪牙,以漫天的炮火宣泄战斗的欲望。  航道留给法国人的回避空间实在太小了,考虑到弹丸的密集程度,他们甚至连舍身接舷的选择都不切实际。  因为一旦接近到黄蜂号300米有效射程内,或许就会有十数枚烧红的重磅炮弹迎头而来,然后以一分钟两到三发的英国速度不断加码,直到把他们送进海底为止。  那里的战场就是这么可笑。  明明双方都怀抱着报国牺牲的坚定信念,但为了大局着想,这些勇士却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敷衍了事的战法。  相距800米的定点炮战,低于千分之一的着弹概率,光是凭着这两个数据,这场战斗就足以在科林伍德的从军履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直接造成这个战况的正是洛林。  紧赶慢赶,金鹿号和幸运马蹄铁号终于在正战开始的当口杀入战圈,成功阻断了第四航道对第五航道的解围通道。  入战的时机很精确。  狼狈而来的金鹿号吸引了安第斯号全部的注意力,好处是洛林不需要去考虑与科林伍德合流后,进一步拉大的敌我差距,坏处嘛  安第斯号构成了这幅战地油画的主体画面。  巨大的安第斯号横亘在金鹿号的面前,已经好整以暇地完成了炮击准备,密密麻麻的侧舷炮门统一洞开,黑洞洞的炮口前出,只等着莽撞的猎物撞进她的最佳射程。  杀意盈空  洛林轻轻啐了一声:“嘁,明明已经把我看成门外汉了,居然还把自己放在安稳的防守位置这就是老将的战争素养么”九九九  洛林回忆起情报中 关于热沃当伯爵的生平,平平无奇,不求有功,但顾其一生却从未有过大的失误,个人履历光辉无比。  他毫无疑问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就像对面的安第斯号,明明是个空有武力的笨拙野兽,他却只用了一招最简单的迎候就轻易抹平了洛林的优势。  t头在热沃当手里,原计划的突击几乎没有胜算。  第二个选择是迂回  横帆全降的安第斯号已然放弃竞速,但张扬的纵帆c艏帆和桅与桅之间密集的补风帆却保留了其快速转向的能力。  这意味着洛林很难通过运动夺回先手。  那么徐徐而退,引蛇出洞又如何  耳边骤然传来连片的炮声,提醒洛林他们现在所处的海域距离黄蜂号不足三公里。  只要洛林敢退,热沃当就敢舍弃洛林直奔向第五航道。  这不是猜测  就像生怕洛林想不到这个关节似的,安第斯号的舰艏眼下就直白地对准了黄蜂号,就像一个女人倚在暗巷宽衣解带,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对她的身份产生误解。  “该死的老将该死的稳健”  洛林咬着牙暗骂一声,正巧与瞭望台上的小皮尔斯汇成了叠音。  “目标距离500,相对航速47节,接战”  所有的胡思乱想随着这一声接战都变得不再有意义了。  战士的使命是战,商人的使命还是战,别无其他。  既然如此  “左舵切风保持距离”洛林锵一声抽出长刀,笔直指向安第斯号的方向,“右舷,开炮”  “atttttack” 更多请收藏【】! 0211 不利的T “右舷受弹”  凄厉的惨号响起,洛林一抬头,正看到对面白烟腾空,有十余个红点伴着炮声划破长空,带着低沉的啸音飞射而来。  “左舵十度,规避”  命令既下,海娜猛地拨动手轮,金鹿号的船身随之侧倾,紧贴着风向的边际朝着外侧滑行。  水花溅起  以滑行的金鹿号为中心,十几朵剧大的水花裹夹着热雾绽开,泼起的浪扬上数米,重拳似击打在金鹿号的船壳上。  “站稳脚跟抓紧固索右满舵右舷准备开火”  尚未稳固船身的金鹿号以一个极夸张的倾角转舵向右,鼓胀的风帆切离风,在片刻的平静之后又迅速切入风带的另一个斜角,骤然加速。  两船的距离飞速拉近,眨眼就从530米抵近到460米左右。  金鹿号右倾的船身开始回平,右舷的炮管完成装弹,在亚查林的指挥下昂扬出洞。  开火  洛林的命令就踩在船身回归平衡的刹那,炮手们争先恐后地拉响燧发,右舷的炮门逐一唱名。  轰轰轰轰轰轰  10门十八磅炮,6门十二磅炮,十六枚大小不一的炮弹脱膛,像方才的画面再演般,齐刷刷砸在安第斯号的周边海域。  双方持续接近  430410360320米  洛林面色突变  “海娜,左舵五度,转桁脱离,快”  但命令似乎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洛林下令的瞬间,保持在t头调整舰姿的安第斯号猛地释放出一轮更密集的弹雨。  泼天的弹丸飞往金鹿号预定的行进方向,把海面砸得粉碎,金鹿号及时调整了航向,擦着炸点逃过一劫,最近距离,舰艏离水花只有不足十米。  激荡的碎浪拍打而来,船甲板剧烈晃动,奔跑的水手惨叫着跌作一团。  亚查林捂着肩膀咬牙切齿地爬出炮舱,一把拽住洛林的手。  “船长我的炮手撞伤了三个,有一个直接伤了眼睛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我需要解释”  “我们”洛林心有余悸地指着渐行渐远的着弹海域,“我们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刚才险些被二十四磅正面直击”  “呷”  “老将老将”洛林喘着气叫住船医丹尼尔,让他优先给亚查林检查撞伤,自己则大踏步走到海娜身边,扶着护栏正声下令。  “继续左舵切风,把交战距离拉回到500米。热沃当,果然滴水不漏”    战斗开始半小时,勒罗贝尔湾的三处战场依旧有条不紊,没有发生任何足以改变战局的意外。  第一航道战的纳尔逊在洛林的视界之外,后桅的观测水手紧盯着那处战场。  獾号至今没有沉没,而且舰体动作灵活,看起来也没有遭受影响规避的直击。  第五航道战的科林伍德就在洛林的视界内,综合前桅瞭望的情报,她依旧占据绝对的主动,而且就算打上一天一夜,或许也不会产生出人意料的变化。  毕竟在前膛时代,单纯凭运气根本无法击中800米外的目标。  战况最激烈的自然是保持在运动战状态的第四航道战。  金鹿号主攻,凭借着暴雨前的强风,以平均超过5节的航速保持在安第斯号300至500米的距离顺时针转圈,借此寻找接舷的机会。  安第斯号据守,以船上的变向帆在两个船身宽的狭小海域维持着精巧的调整,始终保持住对金鹿号的t头朝向。  在你来我往的炮战当中,她每每只投入一半炮门,只有当金鹿号试图发起抵近突击时,那些密集的炮门才会全开,向金鹿号发起密集而精准的t字炮击。  第一次在实战中面对正牌的海军强国,洛林终于切身地感受到那种天罗地网般兜头罩面的无力感。  他深知,一切无力感的源头都来自于安第斯号炮舱的那24门二十四磅重炮。  二十四磅舰载燧发长程炮,炮管长度27米,口径144厘米,铁铸,全重22吨,配装十二磅实心c链球弹及二十四磅葡萄型霰弹,最大射程300至1800米,法军标准射速为每发120秒,英军标准每发60秒。  在英格兰的军用物资清单上,二十四及三十二磅炮被列作重型舰炮,一等品,非民用。  同样在这个特殊列表上的军用品还包括军用海图c三级以上战列舰c英国独有的四十八与六十八磅轨式舰载臼炮,陆军用九磅以下轻炮以及最新式的开花榴弹  从这个列表就可以看出欧洲列强对重炮级别舰上火力的重视程度。  重炮是国器。  作为海上仅有的可以击碎战列舰船壳的火力,强国对其不吝投入,每个国家的炮都有其独特之处。  譬如法兰西炮更精准,而且独特的青铜配方能有效降低单炮重量,进一步降低炮手们精确瞄准的难度和工序。  英国炮有独特的退轨和炮座设计,在增加稳定性的同时,能大幅提升装弹速度,增加战舰在单位时间内的火力密度。  而荷兰炮当年则有着与众不同的操作守则,可以把炮手从十二人的标准配置减至七人,并且不影响发射效果。  这些都是各国以为核心的机密,在不许外流的同时,也不许民间任意掌握。  荷兰当年就是因为保密意识太过薄弱,政府又缺乏对大型商会的掌控能力,以至于核心技术大量外流,间接引发了海航史上的操炮革命, 从另一个层面导致了荷兰的衰败。  从结果论,洛林战胜安第斯号的唯一手段是接舷战,胜即俘虏。按照雇佣原则和与纳尔逊的约定,他将同时拥有对安第斯号和朱庇特号的所有权。  但朱庇特号他可以全须全尾的收入囊中,但安第斯号涉及机密,船上的二十四磅炮必须交给海军处置。  不过洛林现在完全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  重炮的威胁就在眼前,相比于胜利之后的处置和得失问题,他更在意怎么从这些杀器手里活下来,并且达成即定目标。  “嘁,没办法啊”  又一轮重炮袭来,因为双方距离的关系,大多掉在金鹿号百米开外,只有两枚掉在百米内的警戒区,一枚七十米,一枚五十余米,基本没能造成威胁。  洛林也得以细致地观察安第斯号被硝烟遮挡起来的炮门。  果不其然,从金鹿号重新拉开距离开始,安第斯号又再次恢复到原先不紧不慢的射击节奏。  大约130到140秒一轮炮击,比法兰西的两分钟重炮标准略慢,且谨守121的射击节奏,每次只动用一半炮门。  这意味着对面的巨舰上每时每刻都有一半的炮门处在待发状态,哪怕洛林突然行动也必须面对6门二十四磅,只需要一发直击就足以让金鹿号大破,变得步履蹒跚。  方案打破僵局的方案  500米的突击距离,以金鹿号现在的速度接舷至少需要三分钟。  安第斯号完全可以在300米外发动第一轮饱合炮击,然后在100米内完成装填,继续发动第二轮。  t字直冲对直立方有大不利,因为航向固定,金鹿号极难回避炮击。  而法国的职业军人又以炮击准确闻名,百米距离,光是披露出来的平均命中率就远远超过5。  简直像在开了锋的刀山上跳舞  思考期间,又一轮炮击交替。金鹿号暂时失去亚查林指挥,炮弹的着点愈发散乱,安第斯号则维持了一如既往的水准,在两百米的范围内,水花绽放。  至少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好整以暇地开炮  洛林咬紧了嘴唇,抬手拖住一个奔跑的水手。  “去船医室找到德塞司炮长。”他一字一顿说,“如果他的伤势处理完了,让他立刻来我这儿报到,我等他十分钟。”  “是” 更多请收藏【】! 0212 做我的眼睛 洛林很快见到了亚查林,吊着胳膊,打着夹板。  从丹尼尔的处理手法看,他的伤势比看起来重,再配上苍白的脸色和贴在额头的湿发,使得洛林都开始担心起他能否承担接下来的重任。  “怎么骨折”  亚查林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因为时间紧迫,暂时只排除了骨折的可能”  “怎么排除的”  “麻烦别问。”  洛林从亚查林的眼底看到了地狱。  但是排除了骨折的风险,从实战的角度来说至少是件好事,洛林正了正神,把亚查林拖到右舷。  安第斯号就横亘在目光可及的海面上,高大c巍峨c暴躁c笨拙,就像是她名字的由来,那座横跨南北美洲的巨大山脉。  又一轮炮弹袭来,只见海娜轻巧地拨动手轮,金鹿号如蛇般穿梭风浪,轻而易举就脱出了着弹的海域。  “感觉怎么样”洛林问。  “轻松得让人绝望。”亚查林深吸口气,“船长,你的判断当中居然连一线胜机都没有么”  “100米,超过50的概率会被二十四磅炮直击,虽然机率不是简单的加法但无所谓,性命攸关的事也不会给我们订正的余地。”  “简单来说,进即死路。”亚查林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吧。”  “不过你手上还有幸运马蹄铁号,实在不行”  “热沃当的布里格一直压在安第斯号背面,就是在等我率先投入幸运马蹄铁。”洛林张开双手,“我们各有一枚空闲的士卒,看似只要时机得当,就可以推到盘底,化身为后。”  “但实际上这种机会并不存在,因为无论是哪一方的布里格,一旦按耐不住就会成为集火的目标,她们只是威慑的兑子,无法成为改变战局的砝码。”  “象棋的话王车易位”亚查林提出第二个建议。  “和黄蜂号易位么”洛林哑然失笑,“在第五航道闲置金鹿号,尽全力牵制住两头的三艘布里格,然后让我方的两艘布里格去试着挑战对面的二十四磅炮”  “一旦切入实战,听起来果然是个馊主意。”亚查林光棍地把唯一能动的那条手臂一摊,“我只是个炮手,您才是指挥官。请明示,又有什么强人所难的任务需要我来完成”  “把那些恼人的二十四磅打哑如何”  亚查林尴尬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船长,虽然早猜到你的任务会有些不切实际,可是500米的距离,你打算让我用十八磅炮击穿至少十厘米厚的橡木板”  “我会亲自掌舵,反复为你创造300米的稳定射击环境。”洛林顿了顿,“但是达到稳定前可能会粗暴些,而且你也知道,多抵近一次,我们被击破的可能性就大一分。有把握在被击沉前完成任务么”  “我能有其他答案么”亚查林苦笑,致敬。    “把吊床都挂起来横过来挂,设置缓冲”  亚查林吊着胳膊跑回炮舱,一入舱就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大吼大叫。  “吊床越多越好都绑得结实些还有抽出人手检查左舷的火炮固索,有必要就加固,别让它们成为累赘”  “人手不足人手不足就去上甲板的十二磅抽那些小炮在四级舰面前能有什么建树优先十八磅需求”  “还有人身固定如果不想被自己操作的火炮砸死,每个人为自己准备至少两根固索这是命令,命令”  越来越暴躁的话音,越来越狰狞的表情,炮手们从未见过吊儿郎当的亚查林表现出这样的一面,一时都被震住心神,只知道仓皇地执行命令。  蝴蝶花号的老人们最明确地察觉到拼命的信号,他们飞快地完成手上的任务,不约而同聚集到亚查林身边。  “司炮长,船长准备突入了”  “现在还没有突入的机会。”亚查林咬着牙,把无用的左臂紧紧绑在胸口,单手连扎了三道绳结,“机会要我们来创造”  老人们一下子振奋起来:“我们要怎么做”  “五号c六号炮位由我亲自指挥,把最精干的人手全抽过来,其他炮门做好协同掩护”  他话音未落,上甲板即传来训令:“舰长命令十分钟后切入作战,所有船员再次确认固索状态重复,再次确认固索状态”  老人们一时间面面相觑,亚查林则咻一声就扎紧自己腰上的固索。  “嘛就是这样。船长比我们想象中狂野得多,这一次献尽殷勤也没能夺下美人芳心,他生气了。”  “生生气了”  “是啊,他准备要杀进庄园,霸王硬上弓”  艉甲板上,洛林从海娜手里接过了手轮。  包浆的木料触感光滑,近似于打过蜡的地板或桌面,又比那种多了些柔软的错觉。  但错觉就只是错觉。  选用致密树心材雕琢的手轮比船上的大部分木质部件都要坚硬,哪怕以洛林的力气也不可能徒手留下任何痕迹,所谓柔软,根本没有任何体现。  安第斯号也是这样。  明明常识和经验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洛林,大部分旧型四级改装舰都只是军费不足的妥协产物。  这种臃肿c缓慢,连稳定性都脆弱不堪的船型有数不尽的缺陷和弱点,基本上除了火力占优,其他参数在五级舰面前皆不值一提。  既然这样,金鹿号与安第斯号的单舰对决,金鹿号理当雄据优势才对,洛林理当像一个经验丰 富的斗牛士一样,游刃有余地戏耍这头名叫热沃当的狂牛,直到他精疲力尽,再用梭标和刺剑了结他的性命才对  可是现在更疲惫的是金鹿号,被戏耍着四处奔命的也是金鹿号  从错觉中挣扎出来,洛林才发现狂牛人立正向他挥舞着红布,红布的背后,寒光隐现。  “角色一旦发生转变,力量的差距还真是叫人感到恐惧呢”洛林轻笑一声,抬起头和海娜四目相对,“海娜,做我的眼睛。”  “嗯。”  “一会可能会有些颠不过,不会翻船的。”  “我信你。”海娜认真回答。  洛林长长舒了一口气,面带着笑,眼神越来越坚定。  “有你的信任太好了。” 更多请收藏【】! 0213 獠牙,利齿 “距离530,右舷被弹”  “收到”洛林扫了一眼扎在身边,迎风飘扬的红头巾,轻轻一拔手轮,左舵五度。  金鹿号船身微偏,一下子切入了最佳风角。  暴雨将至,海湾大风,金鹿的横帆彻底受风,航速陡然激增。鼓胀的风帆把舰艏高高抬起来,如同振翅欲飞的海鸟,直压在浪的尖头。  “警惕侧倾右满舵”  洛林扯着嗓子大喊,攥紧的手轮哗啦啦向右触底。  横帆切风c断风,又循着惯性一下子进入正面迎风状态,以超过七节的航速向着安第斯号的舰艏猛扑过去。  “560,520,480”海娜扶着护栏一声一声报着距离,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因为金鹿号已经把整个右舷暴露在敌人的炮门前。  “360,320”  轰轰轰轰轰  震耳的轰鸣从远处想起,海娜高声示警:“饱合炮击,舰艏被弹”  “机会”洛林高呼,“主桅降帆,右满舵”  操帆手们早已经准备就续,一听见洛林的喊叫,便毫不犹豫地解开了主桅的总缆。  四段横帆哗啦啦降落,上窜的总缆被巨力拉扯,像蛇一样在甲板上扭动,啪一声抽中了一名操帆手的面门,血沫飞溅。  那操帆手捂着脸惨叫着倒飞出去,转眼又被腰上的固索拖住,重重砸在地上。  甲板上没有人有余力搀扶他,随着主帆下降,船在航速猛降的同时瞬间右倾。  洛林把才回直的手轮再一次拨到了右底,金鹿号没有如往常一般选择远离,而是向着炮火的方向二次抵近。  双方舰艏的夹角只剩下不足三十度  漫天炮火坠落。  被安第斯号以为屏障的二十四磅远远落在金鹿号的预定海域,击碎了海浪,打在了空处。  追着舰影瞄准的上层十二磅和九磅副炮则铺天盖地般临头而来。  撤掉了主帆的金鹿号速度并不快,这短短的时间恰好冲进副炮着弹最密之处,倾斜的甲板向着弹雨直挺挺迎了上去。  皮尔斯捏着瞭望台惨叫:“多处着弹伏身回避”  轰轰轰轰  漫天的弹雨降了下来,一枚十二磅炮的链弹打着旋砸中舰艏左舷,绞断大排护栏,翻滚着落进水里。  另一枚九磅炮的实心弹向着甲板径直飞来,一声巨响,深深嵌进甲板当中,释放的冲击把整块甲板砸陷下去。  实心弹的威力在于冲击力和高温,冲击过后,干燥的甲板内材很快就冒出轻烟,但更多的近距离着弹炸开水花,纷纷扑打在甲板上,又将险些燃起的火苗扑灭。  三局上半就此终局,安第斯号虽然打出了漂亮的三垒安打,但最终依旧没能得分。  亚查林接过球棒,在满场的喧闹声中,宣布进入金鹿号的强棒轮。  此时此刻,炮舱正中。  亚查林抱着素描板,盘腿坐在六号炮门的正后方。  素描板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凌乱曲线,线的边上缀着数字,随处可见涂改的痕迹。  由他亲手教养了年余,如今早己能独挡一面的精锐炮手们几乎全被抽调到他的身边,他们按照当年的习惯凑成两个十人的炮班,各司其职,纹思不乱。  外面的战况如何  他们不知道。  身处在近乎封闭的炮舱,他们只知道金鹿号航速骤减,且在短短时间内就开始了第二次满舵右切。  船身正在剧烈倾斜。  夸张得犹如倾覆般的侧倾并没能在炮舱里掀起什么风浪,炮手们对此早有准备,一个个在身上扎满固索,或靠或坐,用尽一切手段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而亚查林的手段是绑。  他把自己牢牢绑在一根立柱上,哪怕金鹿号整个翻身,也能头下脚上地维持住安定。  “距离320进入第二次右切,船长的欲望还真是炽烈”他嘟囔一嘴,“航速。”  “27”  “切角。”  “最后一次观测是28度。”  “风速。”  “71。”  “风向。”  观测手纠结了一瞬:“没有风向。快降雨了,湾内乱流,但大体上保持顺时针气旋。”  “七节速的乱流看来是场大雨呢”亚查林唰唰在素描板上做着记录,“五号炮位上抬一度,六号左向三度,待发。”  炮手们比照着炮座上的量角器飞快做好调整,发炮手把燧发索捏到手里,看着亚查林,沉声待发。  “最后是倾角。”  观测手迅速回答:“负18度,持续缩小。”  “从复位开始报数,3度一报。”  “是”  亚查林惬意地吹了声口哨:“知道么,先生们。作为浪漫的信徒,我生平最为厌恶的就是霸王硬上弓。”  “这种粗鲁的行为与浪漫是绝缘的。”他拍了拍素描板,掩盖住负19的报数,“而且只有地位相差巨大,遥不可及的时候才不需要考虑后果”  负16  “比如你爱上了王后,却无力追求,霸王硬上弓能让你一亲芳泽,然后在绞架上晃荡着回味甘甜。”  负13  “再比如你爱上了别人的奴隶,不好意思追求,上吧,反正赔付的数额不大,权当是关照了流莺的生意。”  负10嘭  “看,我们的船长被女士反击了,这一下真疼,幸好没有踢在裆部。”  亚查林瞥了眼明显出现裂痕的顶部甲板,叹了口气。  “这说明,霸王硬上弓换不来爱情。” 负7  “浪漫的灵魂是爱情,没有爱情,性只是野兽的本能。”  负4  “先生们,千万别相信你的床上功夫能折服女性她们是上帝捏造的完美作品,每一个的床上功夫都比男人好得多”  负1  “作为男人,我们需要温柔,需要慷慨,唯独不需要”  正2  “放放放放放放开火开火”  亚查林毫无征兆地提高了音量,声嘶力竭,语如连珠,发炮手下意识拉动燧发索,只听轰轰两声巨响,硝烟弥散,烧红的弹丸飞射而出。  大于2度,小于5度,没人知道亚查林最想要的射角究竟是几度,只知道从炮声响起,他就拼命睁大了眼睛。  满足,满意,兴奋,期待  “中中中中”  暸亮的弧线掠过长长长长的海面,五号炮在中途下坠,轰一声砸在距离安第斯号不足5米的水面,六号炮在水花溅起前穿过炸开的海面,旋即被扬起的水花遮盖,无息无声  水花降了下来,安第斯号的第七与第八炮门之间多了个黝黑的凹陷,毛糙的裂纹蛛网般扩散,在炮门处戛然而止,没能造成任何明显的变形。  亚查林的肩整个塌了下来。  “嘁,简直比海龟的背甲还硬”他抱怨一声,“清膛,填弹愣着干什么,先生们逃离之前还有一次炮击机会,虽然聊胜于无,但也不该放弃”  教训完手下的炮手,他翻手解开观测手腰上的固索。  “先生,麻烦你跑一趟手舵告诉我们那位乱来的船长,我需要更多机会,三次,四次,或许十次跑起来”  三局下半,一次安打,没有得分。  攻守再转。 更多请收藏【】! 0214 先祖庇佑 当观测手先生爬上甲板的时候,洛林正在拼命的拨动手轮。  而且不仅是他,甲板上每个人都在拼命做着能做的事,而最多的人手则被集中到主桅,全然不顾被散弹横扫的风险,只想用最短的时间把先前完全降下的横帆重新升回去。  简而言之,逃命是当下唯一的主题。  先前为了给亚查林创造最好的射击环境,金鹿号的航线太过向内,又为了回避重炮区域主动放弃了大半动力,现在想要改弦更张,只能大费周章地把舰艏夹角从原先的相向调回相背。  这意味着整条船要以现有的慢速调头,脱离出不适风带切入迎风区,然后通过一定时间的航行累积足够的惯性,再一次跨过中间的失风带,进入能带给战舰高速脱逃的切风锐角。  这个过程光是描述都显得漫长。  洛林的脑袋和手轮一起飞快转动,拼了命地计算脱出的时间。  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在这期间,亚查林肯定能等到不止一次射击的机会。  但因为射角的问题,调头过程中射出的弹丸即使命中也很难形成直击,更难像先前那样,给予安第斯号肉眼可辨的伤害。  而与之相对的,安第斯号会在200到300米的距离获得至少一次饱合炮击的机会。  亏了么  洛林扪心自问。  金鹿号如今整个暴露在安第斯号的打击范围内,一旦饱合炮击发生,单纯的技术已经不足以保证他们不被击中。  这时候更值得期待的反而是虚无缥缈的运气  洛林斜瞥了一眼观风的头巾:“海娜距离”  “240220,正在折向,抵近放缓”  头巾渐渐扬了起来,乘着风势舞动得越来越欢快  “副炮射击,右舷被弹,回避”  洛林啪一声地手轮打到底,与此同时,主帆恰好升到顶点,全帆猛胀  “平行,切风”海娜大声告诉洛林结果,声音与皮尔斯的预警混成一束。  “炮击规避”  如同演练了千百次,正在回盘的手轮被洛林一把摁住,金鹿号在风带内切出一个极小的左斜,右舷微微抬起,厚重的船壳迎向飞弹。  弹丸急坠  十二磅的散弹和九磅的链弹噼里啪啦打在金鹿号左近的海域,巨大的浪花横推着船身,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巨大颠簸。  第一次危机回避  洛林松开手轮,任由它回盘至原位,随即抬手轻轻一卡,锁住船舵。  “海娜,盯着安第斯的炮舱,饱合炮击也不远了。”  海娜郑重点头。  “还有你,先生。”洛林眯着眼看着观测手,“希望你不是来告诉我,我的司炮长正准备放弃责任。”  “这是无稽之谈,船长”观测手嘭一声立正致敬,“德塞先生让我上来,只是想要求更多的射击机会”  “更多的机会”  金鹿号的右舷一轮还击,三号炮门侥幸命中,在安第斯号的舰艏附近击中船壳,崩出一片木屑,没能造成任何威胁。  一如所料  洛林郁闷地甩了甩头:“我会不断给你们创造机会,这是本来就约好的。”  “不德塞先生的要求是五次,或许十次”  “十”  “饱合炮击”  洛林的反驳尚未脱口,身边的海娜和头顶的皮尔斯就同时发出了预警。  “距离270,饱合炮击,右舷被弹”  “规避”  规避在指令发出前的当口就已经开始了,洛林一下松开卡锁,手轮左满到底。  与此同时,操纵纵帆帆桁的水手们纷纷踩着护栏跃起,借重整个身体的重量和大船转向的惯性推着纵帆追逐风向,用以维持住短暂的失风期间,金鹿号唯一的助推  金鹿号,左切  二十四磅的地狱使者们裹挟着啸音坠落下来,前三发落在距离金鹿号近50米远的舰艏航向,溅起巨大的水花。  第四发,第五发,距离渐近,扑起的浪头推在金鹿号的船壳,把本就侧倾严重的船身推得愈发倾斜。  接着是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越过金鹿号的头顶,远射出30余米的距离。  第九发  洛林盯着弹丸的轨迹,瞳孔骤然间收缩:“舰舰艏直击”  那嘶吼尚在半空缭绕,硕大的弹丸就呼啸着砸中了舰艏中心,正击打在如洛林标志般的炼金弩炮独角鲸上。  咔咔咔咔咔轰  船身如遭重击般剧烈的震颤,高耸的艏甲板毫无阻滞地崩塌,飞起的金属小件像散弹般横扫过甲板,直接把两名水手当场打飞。  洛林闻到了一股绝望的味道  “扑灭火情,检查损伤,用最快速度告诉我情况快”  他攥紧手轮机械似大喊大叫,但恍惚的精神早己顾不上其他,连最后三枚炮弹的落点都不甚详知,只是从船的反馈,知道没有第二枚炮弹击中金鹿号。  刚才一击有没有对船壳或龙骨造成损伤  如果船体漏水或是结构受损,速度骤降的金鹿号有没有把握逃出安第斯号的追击  战沉  仅仅片刻工夫,一身硝烟的临时三副跑到了洛林面前。  “船长是奇迹”  “什么”洛林神色迷蒙。  “是奇迹独角鲸弩炮挡住了炮弹的冲击,仅有艏舱被击毁,因为所有弹药都被挪到了甲板上,火势也不大,已经控制住了”  “也就是说没有大碍”  洛林突然回想起当年在赫巴西岛时,克伦初得独角鲸那兴奋的模样。 炼金弩炮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独角鲸,虽然随着战斗级别的提升,他几乎没有用到过这套神奇的古老弩炮,但根据克伦的话和丹尼尔后来的研究,它似乎比现有的材料处置手段都更坚韧,几乎达到了不可破坏的地步  “先祖的庇佑么”洛林喃喃自语。  哗啦  观风的头巾在沉寂多时后猛地舞动起来,他们终于切出了失风带,回归到最适合逃逸的切角当中。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在眨眼间调整了精神状态。  “先生”他对观测手说,“回到你的岗位去,第二次冒险要开始了”  “是”  观测手飞快地往回奔,那蹒跚的背影在不断地提醒洛林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但对于冒险者来说,唯有结果才是需要长久品味的东西。  他们已经奇迹般地度过了危机  洛林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海娜,我有一个坏主意”    安第斯号,主甲板上。  一个端严高大的中年军官举着望镜,一动不动看着踉跄远逃的金鹿号。  刚才的饱合炮击有一炮正中了目标,预计击穿点在舰艏或是左舷,但因为视角问题,船上的八个观测点都没能确认到击穿的战果。  可是金鹿号的行驶轨迹确实变得古怪起来,虽然是满帆,船速也低于预计。  更重要的是,从她的方向看,对面的雇佣船长已经放弃了接舷的计划,不再纠缠安第斯号,转而寻求突围脱逃。  这说明重创了吧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来人。”  副官提着速记本站到他的背后:“伯爵,请下令。”  “通知图腾号,敌舰大损,追击残敌,要注意幸运马蹄铁号的动向,对方有可能断尾求生。”  “是” 更多请收藏【】! 0215 溃?逃? 不知不觉,从第一声炮响算起,勒罗贝尔湾海战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  三处战场,两个战团,代表着英法两国的九艘战舰在这片名不见经传的岛礁带旁舍生忘死,炮火的硝烟遮蔽了天空,隆隆的巨响撕裂了密云。  獾号的艉楼燃烧着大火。  就在不久之前,因为被一枚意外的链弹扫中了中层主帆,獾号一下子脱离了常速。  在处理这起意外的过程当中,对面的朱庇特号抓住了机会,两枚实心弹一左一右撞入艉楼,走运地诱爆了其中一门艉炮。  不幸中的万幸,考虑到这一战艉炮的登场率极其有限,纳尔逊提前把大部分火药和炮弹转移到了主甲板,这才使爆炸的规模被控制在小范围内,仅有校官宿舍大破,核心的舵轮组和危险的舰内舱都免受波及。  现在,火情已经控制住了,中帆的缺失也及时由下层帆填补,獾号重新回到熟悉的节奏,保持着2至3节的中低航速小心翼翼躲藏在朱庇特的射击死角,向着跃级的敌手倾泻报复。  战斗的模式是基本固定的,短时间内也不需要更精细的指挥,英国的军舰有成熟的上下级分职,在转入最后的接舷战前,难有舰长发挥的空间。  纳尔逊威风凛凛地站在相对空旷的艏楼甲板,游移的目光并没有过多流连在多处烟火,却没有决定性损伤的朱庇特号,而是不断地,有意无意地扫过南方平静的海面。  海的尽头的敌人,也是战友。  那里的战斗比这里更棘手,洛林面对老奸巨猾的热沃当,金鹿号纠缠着庞大而笨拙的安第斯,胜负如何  要不要派艘冲锋艇去观测一下呢  纳尔逊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相去数十公里开外,勒罗贝尔湾海战真正的中心战场,金鹿号卷着浓烟踉跄外逃的场面不仅落在了法兰西舰队提督热沃当伯爵的眼里,也同时落在科林伍德和黄蜂号全体船员眼中。  长达一小时的炮战,这些精锐的大不列颠水兵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  黄蜂号就大咧咧地横摆在五号航道的出口正外,下帆c下艇,甲板净空,全神贯注。  可虽说态度上全神贯注,真实的炮击却依旧极尽敷衍之能事。  目标就在那,不会跑,不会躲,不会进,也不会退。  迄今为止黄蜂号所遭受的最近距离着弹在150米开外,他们的攻击也差不多,从没有炮弹落进目标百米范围。  这仗打的  黄蜂号的船员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关心金鹿号的实时状态,但身处在生死一瞬的炼狱战场,除了为战友加油鼓劲,他们似乎也没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  可是现在,他们应援的战友跑了  黄蜂号的水兵们尴尬地面面相觑,与科林伍德私交甚笃的少尉水兵长被水兵们推举到他们的舰长面前,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少校,金鹿号似乎大破了。”  “我看得到。”科林伍德面无表情地看着远端,“航向第四航道,航速3到4节。从一艘逃舰的角度来说,她的帆受风不完全,航行中多余的动作也多了些,极大地影响了她的脱战效率。”  “大概刚才那一炮损失惨重吧”  “比如”  “比如主要海员战死,船上群龙无首”  科林伍德冷笑着指向金鹿号:“从安第斯号的角度可能看不到,但从我们的角度刚才中弹那一幕清清楚楚。艏甲板上根本没有人,至于飞散出来的那些零碎,你认为能对一个徒手攀崖的强者产生多大威胁”  水兵长愣在当场:“少校的意思德雷克会长是诈败”  “不知道。”科林伍德遗憾地摇了摇头,“德雷克和提督是一类人,果断c坚定,有丰富的知识和极高的素养。他们曾被海校相提并论,但提督选择了献身祖国,德雷克却选择了自己。”  “少校,我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传达下去,稍安勿躁,至少在败局抵定之前,我们都有坚守岗位的绝对义务。”  “是”  水兵长就这样被哄了回去,身边再没有他人,科林伍德的脸色骤然阴沉。  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偌大的产业。  以他的能力和家世,本可以在皇家海军建立功勋,护国扬名,但他却选择了退役,甚至急切到不能等到海校毕业。  无论其中有什么样不为人知的隐情,他都是一个无国之人。  无国之人不可倚为臂,他或许勇敢,或许无畏,或许热烈,或许善战,可一旦他判断眼前的局势取胜无望,他有多大的决心向死而生  没有吧  刚才的直击或许没有击毁金鹿号,但说不定已经把他心底的求胜欲击碎了。  诈败诈败的目的究竟是欺骗法国人,还是欺骗英国人  洛林德雷克,这个人真的会临阵脱逃么  科林伍德猜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看来,年轻一辈中或许只有纳尔逊这样出色的指挥官才能透晰洛林的想法。  可他现在偏又联系不上纳尔逊。  巨大的战场,他与纳尔逊的距离格外得远,和安第斯号的距离却格外得近。  黄蜂号现在该进还是该退  划着散乱的轨迹,金鹿号像梦游般驶向战场唯一的出口,第四航道。  这种事情形容起来似乎格外简单。  然而船非活物 ,想要在人的视界中真实表达出败军之将般的恍惚和恐惧并不容易,更何况金鹿号上连参考都没有,根本就找不出这样负面与绝望的情感。  待战,想战,求战  经历过神眷般的舰艏直击之后,那才是金鹿号上真正的氛围,所谓逃离,只是洛林基于现状所展开的新一轮诱敌而已。  为了达到最真实的效果,洛林从水手中找了完全没有掌舵经验的人来代为掌舵,又命令三帆各自操作,不再下达统一指令。  如此一来,协同感终于被打破了,金鹿号就这样摇摆着拉开了与安第斯号的距离,切风不均,航行不定,加之舰艏浓重如柱的滚滚黑烟,呈现出的就是这幅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味道。  暂时空闲下来的洛林和海娜一同来到诺雅的占卜室。  与卡门的参谋室相对,这两间舱室分置在艉舱上层的左右斜角,观测的视野最好,假如不站到阳台上,隐蔽性也同样绝佳。  海娜随手从诺雅的牌堆中抽了一张牌,也不说自己抽到了什么,随手又插回牌堆。  “假装受伤吸引目标的护卫穷追,在刺杀中也是常用的手段。”她垂着眼睑轻声说,“但是刺客使用这个手段的时候,他们往往是唯一有价值的格杀对象,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不一样”洛林歪过头,“你担心我弄巧成拙,一旦距离过大,热沃当会马上放弃我,从黄蜂号身上寻求胜利”  “这是获得胜利的最有效手段。”  “原则上,你是对的。但我保证热沃当不敢放任我们进入第四航道。”  “为什么”  “勒罗贝尔。”洛林笑了一声,“相比于黄蜂和獾,摧毁了勒罗贝尔的金鹿号才是这里最邪恶的罪犯。先前金鹿号油滑,难给他下手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我们表现出这副样子,如果再放任我们逃走,热沃当可无法和马提尼克的总督和议会交代。”  “所以法国人的布里格一定会来追赶么”  “安第斯号,或者那艘布里格。为了惩治伤害法国人民的元凶,他必须追捕我,为了获得勒罗贝尔湾海战的胜利,他又必须压制黄蜂号。两艘船一定会分开,只要她们分开了,我们就有机可趁。”  “夹击布里格”  “夹击怕是没什么可能”洛林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次计划是临时的,我们没有任何手段通知战友,如果不想黄蜂号因为误判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我们也得分开行动才行。”  “我们也分开得话”海娜眼睛一亮,“你准备让贝尔朱迪亚牵制安第斯号”  她话音未落,洛林也从望镜中锁定了从后疾驰猛赶的法军布里格舰图腾号的身影。  “很漂亮的新型舰啊真舍不得。”他喃喃着站起身,“海娜,让贝尔出击。跟他说,我需要一个小时。”九九九 更多请收藏【】! 0216 天才的操船士 黄蜂号,危机临近  甲板上一片噪动,科林伍德面色苍白地盯着远方雷云般压过来的安第斯号,抿着嘴一言不发。  关于进退,他至今也没能作出最后的决断。  这并不是说黄蜂号没有把握从安第斯号的手上跑掉。  毕竟双方往距三公里,海面上的雾也散了。以安第斯号的笨拙,黄蜂号只要想跑,完全有大把的机会可以顺着四号航道逃出生天。  只是代价呢  一旦他放弃防守位置,整个四五航道口的战线就会垮掉,随之而来的便是勒罗贝尔湾海战甚至整个万圣节行动的彻底失败。  纳尔逊会陷在敌阵里,进退无路,逃脱无门,无论战沉还是被俘,本质上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科林伍德扪心自问,这样的代价他承受得起么  于公来说,主帅战没,战役惨败,他这个副将必定承担全部责任,勒令退役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宽容的惩罚。  于私来说,纳尔逊是他的挚友  那么,坚守战线直到沉没的那一刻么  寄希望于洛林德雷克会有更精妙的计划,在逃跑的过程中力挽狂澜么  假如黄蜂号沉没了,这一切的坚守还有意义么  科林伍德放开了耳朵,甲板上的恐慌灌脑而来。  “升起帆装迅速升起帆装”  “抛弃一切无用的杂物,冲锋艇的缆绳也解开现在不是进攻状态,小艇拖在船后面只会影响我们的航速”  “警告警告安第斯号完成调头,正向我舰方向行进,速度2节,持续提升预计半小时内接战”  “五号航道目标也开始前进了提高炮击密度,压回去,不能让他们两面夹击”  “上帝啊难道我们要留在这里等死么”  “妈妈,救救我”  绝望弥空。  科林伍德立身在这片绝望当中,冷眼看着越升越高的船帆,既没有制止水兵们自发的行为,也没有命令船锚升起,解开黄蜂号最后的枷锁。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屈辱也好,绝望也罢,身为指挥官,为船员们指明前路原本就是他的义务所在。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站在这些跟从他而战的船员们面前,他究竟该沉痛地向自己的人生宣判死刑,还是煽动船员们战斗到底,剥夺他们生的机会  洛林德雷克终归还是逃走了。  素来有精干之名的大副迈着大步凑近过来:“少校,安第斯号开始前进了,而且航道中的敌人显然也得到了相应的命令,如果我们继续呆在这里”  “会陷入夹击么”科林伍德随口打断大副的话。  “是”  “上尉,你曾在海军部谋职,推荐你登船的先生反复提及你精干多智,我信任你的判断。”科林伍德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依你之见,现在的状况我们该怎么做”  “机机动进攻。”大副斟酌着语言,“少校,如果形成两面夹击的局面,凭黄蜂号根本守不住战线,但如果我们能及时调整出机动进攻的态势,凭我们的机动力”  “以机动进攻在相对广阔的海域牵制住一艘四级舰和两艘以上同级舰,等待德雷克调整回归,或是提督胜定对手,回援战场,是么”  “是”  “您果然有参谋之才。”  科林伍德意味难明地笑了起来,连笑了几声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失控,连忙摆手致歉。  “抱歉,我没有恶意,真心觉得机动进攻是一个优秀的判断。”  大副苦笑一声:“但您不打算采纳不是么参谋永远只是参谋,我们不会对决策负责,所以也无法承担最终决策的权利。”  “但至少,你让我成功看到了你的才华。”  科林伍德反抻起手指,像看开一般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上尉,五号航道挺进了多少”  “因为我们加大了投弹的密度,现在距离630,而且基本停止了前进。”  “安第斯号呢”  “航速最终稳定在25节,预计开战已经修正到一小时后,看来对面的伯爵准备用堂堂之姿赶走我们,优先实现两路合流。”  “一如既往的稳健,不冒一点风险”科林伍德顿了顿,“金鹿号德雷克有变化么”  “已经正式跳出了视界,瞭望反馈距离我们7200,距离第四航道3700。法图腾号追了上去,因为是全速航行,金鹿号在进入第四航道前被追赶上只是时间问题。”  科林伍德感觉到些许的违和,忍不住皱起了眉。  “金鹿号会被追上如果德雷克真得想逃,他的手上至少还有待战的幸运马蹄铁幸运马蹄铁在哪”  “幸运马蹄铁号”大副明显愣了一下,“从开战之初,幸运马蹄铁就作为后备战力藏在交战海域外侧,轻易不进入战场视野观测她的难度很大,价值也不高,所以”  “找到她”  科林伍德一声大喊,正接上瞭望台惊喜至极的讯报。  “安第斯号正后发现舰影,观测特征,我军所属幸运马蹄铁号她在追赶安第斯号速度极快天呢,翼帆幸运马蹄铁号张开了翼帆,航速12节,与安第斯号相对95节”  “这是冲锋我们的幸运马蹄铁在冲锋万岁”    碧蓝色的海疆上,有一抹舰影乘风破浪,风驰电往。  那就是德雷克商会旗下,暂时隶属于总商会旗下的幸运马蹄铁号。  在飞剪船尚未有成熟论断的18世纪末期,12节, 或者说将近20公里的时速对风帆战船而言是足以挤进第一序列的超高速,尤其对素不以竞速见长的战舰船型而言,想达到这样的速度,天时c地利c人和皆不可缺。  站在时代顶端的一级和三级舰封顶航速一般是910节,船型过于臃肿,重心不够稳定的二级和四级舰极少能达到9节。  作为小型舰,五级舰和六级舰的速度普遍快一些,往往拥有10节以上,抵近11节的设计航速。  但真正能摸到12节速度,又被列强采纳作军舰舰型的,纵观世界也唯有融合了新大陆高速基因,拥有独特细长舰艏,并配装了全幅翼帆的巴尔的摩布里格型。  幸运马蹄铁就是这样一艘独特的巴尔的摩布里格船,指挥这艘高速舰的则是英格兰新生代中首屈一指的操船士贝尔朱迪亚。  暴雨前的海湾风如气旋,顺时针的风带狭长而凌乱,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顶峰速度是对操船士技巧c灵感与天赋的三重考验。  譬如洛林,他与贝尔同出一门,在海校中也拥有不下于贝尔的操船评价,在经商的数年间更是积累了大量的实操经验,应付或是见识过多种多样的极端水文。  可由他亲手操作的金鹿号在运动战状态仅仅能维持50到70的航速,极限变向时还数次陷入等风的窘境,一度险些尸沉大海。  同样的环境,贝尔却轻松抓住了翼帆的高速切角,通过连续不断的窄变向,而不是迅猛的满舵不住接近安第斯号的航线。  其声,其势,动若雷霆  临时就任大副的水手脸色苍白地挪到贝尔附近,扯着嗓子大喊。  “船长黄蜂号降帆了黄蜂号降帆了”  贝尔舔着嘴唇调侃一声:“看来我们尊贵的战友终于不打算跑路了,首战告捷,我们没有辜负会长的希望。先生们,在长约的竞逐当中,你们每个人都加了一分。”  “万岁”  “接下来,就是一个小时跳钢丝舞的时间想要囊括那一百份长约么”  “想想想”  “那就从对面的笨熊身上拿吧幸运马蹄铁号,前进” 更多请收藏【】! 0217 王车易位 热沃当伯爵在海图上画下了一条鲜明的红色直线。  这是勒罗贝尔湾海战收尾推演的第一条红线,指示了安第斯号的行进轨迹,从现在的位置起始,直线缓进,以威摄态势压制第五航道出口这个战略要冲。  随着安第斯号的行动黄蜂号势必要转入动态,最大的可能是放弃作战,寻求第四航道脱出。  如此一来,被滞留在航道内的开拓人号和堡垒号就可以轻易进入海湾,与安第斯号汇合编队。  三条曲折的彩线,这是第五航道区域的战役态势。  然后是关键的第四航道。  受重创的金鹿号先行一步逃往第四航道,图腾号已经被派往拦截。  英国人一定会以为图腾号的目的是击沉金鹿号,但事实上  热沃当伯爵灵巧地转动手腕,直线当即变作曲折。  图腾号会以高速航行后来居上,抢先进入第四航道。  布里格型的战斗火力虽然弱,但只要距离得当,依然可以在航道内做到一夫当关。  同时,若是不以战决为目的,金鹿号未曾投入战斗的僚舰幸运马蹄铁号也无法执行断尾战术。  这样一来,第四航道就被堵死了,金鹿号c黄蜂号c幸运马蹄铁号将被关在海湾以内,被迫开启第二轮决战,对抗新的法兰西战斗舰群,以安第斯号为核心的第五航道舰群。  双方的实力对比  法兰西侧是完好无缺的四级舰安第斯号,同样完好无缺的开拓人与堡垒号。  英国侧则是重伤的金鹿号,配属黄蜂和幸运马蹄铁号。  决战万无一失  热沃当伯爵轻松地在第四航道外侧画了个巨大的叉,笑着丢下羽毛笔,抬头寻找自己的副官。  “黄蜂号的情况如何”  “目标距离2700,正在张帆,还未起锚。”  “仍有侥幸么”伯爵摇摇头,“开拓人号对命令的回复呢”  “第五航道回复,航道内炮击密度增大,继续前进有被弹风险,请给予更充分时间。”  “双方的距离”  “距离630,行进困难。”  “惹人嫌的英国速度”伯爵嫌弃地捋了把胡子,“这是实际的困难,在狭长海域,英国人的炮击确实没有缺陷许可请求,命令他们给予目标充分的压力,迫使他们放弃战位。”  “是提督”  “还有那艘莽撞的雇佣驱逐舰逃到哪了”  “距离5200,航速2,图腾号的追赶卓有成效,相对距离已经缩小至1100,肯定能抢在目标之前强占航道。”  “被俘的幸运马蹄铁没有阻拦么”  “幸运马蹄铁依旧保持在外线移动,没有参战迹象。”  热沃当伯爵怔了一下。  “你说没有参战迹象”  “是”  “参谋们怎么看”  “参谋们提出,幸运马蹄铁号悬挂的旗帜属于受雇商会,很有可能拒绝执行断尾任务。”  “拒绝执行任务”  伯爵捋着胡子沉思起来,想了一半,舰队参谋次长跑过来,行礼之后,不由分说把一张新动态塞进副官怀里。  副官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怎么收到坏消息了”伯爵奇怪问。  “提督幸运马蹄铁号进入战场速度12节,目标安第斯号。”  “什么”    在辽阔的海面上,幸运马蹄铁号乘风疾驰。  由于地形地貌上的差异,海战相比陆战有巨大的不同。  譬如海面上极少有适合隐藏兵力的战略之地,战役的关键线也只有诸如甲板视野c瞭望视野c航行界限等寥寥的几条。  而且风帆战舰行动缓慢,不可能像陆军那样灵巧得急行c神行,海面上永不停歇的风浪又限制了海船的火力臂展,无论舰炮的有效射程有多大,实战射程最多也只能达到500米。  这些限制改变了海战对伏击两个字的概念,海上的伏击大体建立在战术意图上的隐蔽,即塑造或捕获各种能够引人误判的条件,使敌人错误地预推整个战局,形成对己方有利的船只调派。  所以,当幸运马蹄铁号的目标曝光,战场的迷雾一扫而空,洛林基本等于把自己的战术意图原原本本地展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依旧是亚查林谏言过的王车易位。  在先前的僵持中,由于幸运马蹄铁号与法军的图腾号形成战略兑子,洛林不得不硬着头皮用金鹿号单挑安第斯号,以至于始终找不到机会扭转战场劣势。  直到那鬼使神差般的神奇一炮,炼金弩炮独角鲸用坚韧的身躯硬生生接下一发二十四磅炮的直击。  惨烈的表象下,金鹿号几乎没有遭受任何有损战斗能力的损伤。  洛林的机会终于来了,金鹿号远遁,图腾号追赶,安第斯号启程压制黄蜂号,闲置的幸运马蹄铁号异军突出,接替金鹿号成为了安第斯号的对手。  战略僵持就此打破  幸运马蹄铁号切入战场的时机是极巧妙的。  一方面,黄蜂号不是鱼腩,哪怕安第斯号继续强行执行打通第五航道的计划,科林伍德也足以坚守到与贝尔合流,形成以二对一的封锁牵制,哪怕不能对安第斯号造成决定性的打击,第五航道依旧此路不通。  另一方面,哪怕安第斯号放弃打通第五航道的计划,选择看似更稳妥的行动,与图腾号合流,四舰的距离也注定了双方无法恢复协作,就算近在咫尺,金鹿号对图腾号c安第斯 对幸运马蹄铁的全新对局也确实形成了。  田忌与友赛马,以劣马对阵优马,败,优马对良马,良马对劣马,两胜,遂胜也。  现实的战场虽说没有那么多理想主义,但洛林终于偷换了概念,把胜利的条件从金鹿与安第斯的决胜,换成了图腾与幸运马蹄铁的败亡速度。  抢先解决当面之敌的一方,将获得以二敌一的特权  洛林重新接过了手轮。  “就这样,来吧,看看究竟是你先把贝尔击沉,还是我先让你的跟班失去战力右满舵抢占t头”  彷徨了许久的金鹿号猛然随着这一声战令恢复了精神,与图腾号相距800米,她航向骤变,以一道锐利的弧线侧切到图腾号与第四航道口的中间。  “全门链弹,目标正前470米,开火”  与此同时,贝尔朱迪亚。  在追击的过程中,贝尔万分期待着安第斯号能选定一个方向开启运动炮战。  虽然这样看似会对洛林的计划产生威胁,但实际上,却是运动中的安第斯号更脆弱。  炮击的命中率会大幅下降,张开的风帆会增加受弹面,同时,其舰体的笨拙又无法正经提升其闪避攻击的能力。  然而,贝尔能想到的,素以稳健和保守闻名的热沃当全想到了。  安第斯号毫不犹豫停了下来,放弃所有支援方向,降帆立炮,以最强大的静止炮击状态静待着幸运马蹄铁号的大驾光临。  “嘁,先击沉我,依旧是你的绝对优势么那就试试看吧,老东西”  “目标距离920,相对速度75,接战”  贝尔捕捉到一股由北而南的乱流,手轮猛地向右,幸运马蹄铁号掀起大浪,强势切入安第斯号舰艏斜线。  “饱合炮击”  二十多枚弹丸从安第斯号的侧舷飞了出来,超过600米的距离,贝尔视若无睹,压着手轮坚决抵近。  幸运马蹄铁号的速度几乎完全没有下降  从炮击发起到炮弹坠落的短短时间,她勇猛地斜切,把所有的炮弹径直甩在了身后。  “460,400,340,280饱合炮击”  所有人都以为贝尔会转舵脱离,可贝尔依旧毫无动作  乱流依旧维持着由北而南的风向,这时候转舵会使幸运马蹄铁号失速,而且280米的距离根本不适合布里格型炮击。  冲锋  密集的炮弹坠落在幸运马蹄铁号的周遭,掀起的巨浪冲击船舵,反馈到贝尔手心,手轮不住颤动。  “220,180,140”  贝尔攥拳拨动了手轮,左舵十度,平行  “开火”  一声怒吼,幸运马蹄铁号左向倾出接近十度的倾角,右舷火炮次第全开,隆隆的炮声在抵近距离宣告攻势  边攻,边逃  把握住乱流结束那一瞬间的战舰依旧保持着超过5节的速度,飞起的弹丸如天女散花,飞满了整个海域。  “有效威慑”观测手兴奋地大喊,“有三枚炮弹跃过目标,在背面海域着弹,距离50,70,220,是有效威慑”  有效威慑就是能够让安第斯号感受到威胁的意思。  刚才的那轮炮击有三枚炮弹落到对手背后,这就意味着只要运气够好,幸运马蹄铁号就能把链弹或是散弹甩上甲板,对安第斯号造成切实的伤害。  贝尔长舒了口气,卡住手轮,用力甩了甩僵直的胳膊。  “砍断翼帆,艉炮发射。该逃命了,勇敢的先生们” 更多请收藏【】! 0218 暴雨 “左侧切舷,甲板隐蔽”  “上层链弹,下层实弹,预备放”  轰轰轰轰  连天的炮火,弥漫的硝烟。  诱敌得成,在优势的对阵中,洛林一改面对安第斯号时谨小慎微的作战风格,在与图腾号的对决中变得锐进c大胆c极之大胆。  不计损伤,不顾着弹,自t头一击的交错之后,金鹿号就彻底碾上了图腾号,甚至不惜强行切入到30米左右的危险距离,用最大胆的抵近炮击来缩减搞定对手所需要的时间。  而抵近炮击,意味着双方的命中率都将变得极高。  两船以相向平行交错,往距26米,以左舷对左舷,炮门全开。  十八磅c十二磅c九磅,各式火炮次第唱响,在几近于无的距离,超过八成都轰在了目标身上。  这样的炮战无疑是疯狂的,布里格型虽然娇小,却也是正统的军舰型号,其下层的十二磅炮足以对金鹿号的船壳造成损害,上层的九磅相对无力,但一而再再而三的直击,也会让木屑横飞,船壳破损。  当然,洛林肯定不会做亏本生意。  同样的招式,更高的攻防,金鹿号的十八磅主炮把对方轰得千疮百孔,上层的十二磅更是高高在上,对图腾号的甲板展开惨绝人寰的扫荡。  幸得洛林的目标根本不在水手,而在桅,在帆,在蛛网般串联全舰的索具和绳结,它们是风帆战舰的肌肉和神经,一旦毁弃,再强大的战舰也将寸步难行。  这,正是t头一击带给洛林的灵感。  回望到不久之前,洛林抢占t头,亚查林破天荒地命令所有舰炮装填链弹。  这种命令并不常见。  因为炮弹构造的原因,链弹在飞行距离和稳定性上都远逊于正统的实心弹,而且差距巨大,命中率惨不忍睹。  但这轮140米左右的炮击却让洛林大开了眼界。  在居高临下的优势下,漫天飞旋的铁链像海鸟群似掠过图腾号的甲板,足足有三枚命中。  其中两枚只是擦中了主帆,在图腾号的第二面横帆上拉出两道巨大的口子,最幸运的第三枚则直接缠住了图腾号规避中的前桅,由惯性操控着径直绞断了这根独角一般重要的动力桅。  艏帆崩散,帆缆松驰,仅这一击,图腾号动力锐减三成,再也逃不出金鹿号的死缠烂打。  胜负时间而已。  又一轮切舷结束了,两舰像骑士似地各自回转。洛林轻巧地拨动手轮,看着被打烂的左舷护栏,轻声喘了口气。  “汇报损伤。”  “左舷中弹八发,有两个炮门变形,导致火炮基座倒塌,炮舱正在加紧处置。”  “目标呢”  “炮甲板一处洞穿,未能形成殉爆。我们还明确观测到一枚链弹直击后桅,太可惜了,假如早发射一秒,或许就能把后桅绞断了。”  “哪有那么多假如。”洛林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把无用的火炮推进海里,准备第四次切舷,备战还是左舷。”  “是”    五公里外,幸运马蹄铁号一如开始般纠缠着安第斯号。  不以胜,不以战,死皮赖脸,臊眉搭目。  以随波漂动的安第斯号为中心,从两百米到六百米都是贝尔的活动范围。  从这个结果来说,他的战法似乎与洛林如出一辙。  但连续与洛林c贝尔两人交锋的热沃当伯爵和他的船员们却能明显感受到,即便表像相近,两者操船毫无近似可言。  洛林的进退是带有明显攻击性的,每次切入都是因为有机可乘,每每撤退也是因为机会消失。  这就保证了洛林的行为可以预估,可以计算,甚至可以故意卖出破绽,引诱金鹿号抵近行险。  而贝尔的行为却无法计算。  出于自保也好,源于性格也罢,幸运马蹄铁号的进退不参考操船者任何的主观因素,其所依从的,唯风而已。  气团的乱流是贝尔唯一的导向标,风乱则进,风平则走,没有任何计划,也不参杂任何情绪。  安第斯号的船员们犹然记得,双方交战最刺激的一瞬间,贝尔曾顺风直切入安第斯号舰艉120米,一连规避过三轮饱合炮击,航速不减,生生从热沃当手里抢走了t头优势。  这个距离,这个位序,即便舷矮如布里格型,只要带出一定的倾角,其上甲板的副炮就有极大的机会把散弹甩到安第斯船员们的脸上。  舰艉的水兵已经开始祈祷上帝,但幸运马蹄铁号居然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溜走了。  那本是贝尔对热沃当伯爵造成直接伤害的最佳机会,可就连贝尔自己都想不到,那一轮切入除了抵近,居然还能完全地展开侧舷。  船上的炮门在展开之前就已经丢光了炮弹,哪怕机会再难得,短时间里也根本没有再来一炮的可能。  这大概算是另类的僵持。  从那以后,热沃当伯爵变得愈发谨慎,把精熟的指挥技艺表现得淋漓尽致,再是没有丢失过t的优势。  老将的练达让贝尔吃尽了苦头,贝尔的天赋也让伯爵心惊胆战。  他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如此天赋异禀的舵手,帆和舵和天地之间肆虐的风因为一柄小小的手轮结合成一体,幸运马蹄铁化身为风的精灵,无论多少次变向,船速也从未跌落到5节以下。  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神话  伯爵的心绪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打 从洛林的陷阱剖白的那一刻起,战场上的每个人都知道,时间如金  两艘布里格间的战略兑子已经被打破了,原本不值一提的僚舰突然之间成了主角,谁先被击沉,就宣告着自己一方在战斗当中丧失主动。  在这样的情况下,热沃当伯爵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拿贝尔这柄神经刀毫无办法。  风里蕴含的潮气越来越重。  伯爵伸出手,感受着加勒比夏日难能可贵的阴凉。  积蓄了一夜的暴雨终于要来了么  暴风雨中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还有那该死的幸运马蹄铁号又突进来了,这一次,乱流将会持续上多久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举手攥紧指挥剑,神情里寻不见半点愉悦的踪影。  “稳扎稳打,不要自乱阵角先生们,大方地把我们的侧舷让出来,用最盛情的炮火迎接客人预备”  “伯爵先生正北方向发现敌舰距离2300,速度55,舰艏标志是那艘逃逸的鹿角驱逐舰”  “怎么可能这么快”  指挥剑哐啷一声摔在了甲板上,伯爵愣愣看着金鹿号愈见清晰的影子,眼眶里不可遏地漾起了绝望。  “接舷战准备,火枪”  轰隆  雷鸣炸响  豆大的雨点从半空当中倾倒下来,没有任何情绪的积累,眨眼就化作了瓢泼的雨幕。  热沃当伯爵像木偶一样呆立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当中,耳里是雷声c雨声,还有属下军官们惊惶的训令。  “放弃火枪,甲板列队备战备战敌舰接舷” 更多请收藏【】! 0219 权杖 冥冥之中,那些诞生于亘古,被人称之为神或者魔的历史残留物真的存在么  如果存在,他们是否具备真的威能  如果存在,他们究竟栖息在何方  如果存在,他们何不响应信徒的告求  暴雨突至,就在金鹿号回归战局,预备对安第斯号执行包夹的前一瞬间。  那是海战开始近三小时以来英国人第一次切实取得战场先手,先手意味着攻守易势,却不意味着胜利对英国而言已然唾手可得。  因为安第斯号几乎是完整的,强行对一艘拥有二十四磅重炮的四级舰进行接舷的风险毋庸置疑。  无论是洛林c贝尔,还是在一旁拍案叫绝的科林伍德都知道,赌上生死的决斗其实从那一刻才真正开始。  就在这时,暴风雨开始了。  暴雨遮蔽了防卫的视野,狂风撕碎了进攻的行进路线,巨浪攫夺了炮手们赖以为生的射击环境,漫天漫地的水汽又击碎了法兰西人最大的装备依仗,火枪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天气下击发。  安第斯号只能在绝望中对抗着风暴,二十分钟后,金鹿号重重撞在她的右舷,洛林c海娜领着二百名嗷嗷叫的海盗飞身登船,在摇曳的浮岛上向法兰西人发起迅猛的攻势。  又十分钟后,幸运马蹄铁号也参与进来,一头撞在金鹿号的右舷,超过一百名渴望长约的水手以本方的旗舰为中转,咬着刀剑杀入战局。  胜败由此再无悬念。  法兰西新大陆舰队隶属下的大西洋防卫舰队充其量只是一支三流的地方舰队,摘除老辣的热沃当伯爵,其从军官到水兵,从技战术到战斗意志都没有太过值得称道的地方。  与之相对的,洛林麾下的私掠水手们在技能上与海盗无异,相比于正规的炮战,接舷劫掠才是他们的本份和专长。  更何况,金鹿号上还有洛林c海娜c诺雅这三个个人战力远胜过一般人的超强者。  防卫组织越是凌乱,战斗环境越是复杂,个体的战斗能力就越是能够得到充分的体现。  接舷战的过程只能称为势如破竹。  不到半个小时,抵背而行的洛林和海娜就在银塔罗的掩护下冲破了层层阻碍,一脚踹开了安第斯号提督指挥室的大门。  洗漱一新,换了身全新军装,胸前挂满各色勋章的热沃当伯爵闭着眼坐在指挥室的方桌后头,桌上放着他的提督权杖c指挥剑,一把老旧的龙骑兵短枪和整整六本毛边的航海日记。  他的脸上毫无惧意。  “年轻人,你是那艘商船上的冲锋队长还是商船的指挥官”  洛林微笑着收刀入销,抚胸致敬:“伯爵大人,德雷克商会会长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向您问好。”  “德雷克商会”伯爵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头脑里搜索记忆,“在新大陆,拥有满装驱逐舰的英格兰商会中似乎没有你的名字。”  “居然没有”洛林表现得比热沃当伯爵还要诧异。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重新自我介绍,而是踩着带血的脚印,大摇大摆进到室内,一路直趋到吧台边上。  “您喝什么”  “当然是那瓶珍藏的白兰地,记得加冰。对了,冰块在下面的柜子里,那里有一个漂亮的贮冰匣,是女儿送给我的东方工艺品。”  洛林依言打开柜子,一眼就见到了那个古朴的青铜匣器。  “居然是秦汉时期的冰匣”  伯爵遗憾地耸了耸肩:“收藏家们说是当代的仿品,我女儿被骗了。但对我来说,它依旧是无价之宝。”  “对您而言,确实如此。”洛林把冰匣抱出来,取了几块冰,斟上酒,又把酒杯连同冰匣一块推到伯爵面前,“如果您不嫌带着麻烦,我放弃对它的所有权。”  “万分感谢。”  双方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伯爵把冰匣抱起来放到脚边,抬头含笑看向在对面入座的洛林。  “为什么我没听说过你会让你觉得惊,德”  “德雷克。”  “德雷克先生。”  洛林抿了口酒,感受酒液中蕴含的香醇在味蕾上挥发,惬意地舒了口气。  “以一个晚辈的角度,我建议您回到贵国海军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诉新大陆情报部门怠政。”  “推诿责任”  “虽然这也是一个方面”洛林直言不讳,“另一方面,我的分会在金士顿挂牌已经数月,所取得的贸易许可中就有马提尼克的存在,而您居然没听过我,足以证明,那并不是诬告。”  “看来我还得再感谢你一次。”热沃当伯爵苦笑一声,“言归正传,德雷克先生,请你告诉我船上的损失大么”  “外头的雨势虽然小了些,但还不足以清点战果,而且据我所知,船上的抵抗依旧没有结束,您的士兵很勇敢。”  “但他们无法阻止你俘虏他们的舰队长官。”  “那是两码事。您的副官明明被我击飞了佩剑和佩枪,却还打算赤手空拳阻拦我前进,勇敢不代表成功,失败也不能代表怯懦。”  “奥佩先生”伯爵脸上苦意更浓,“他战死了么”  “被我用刀柄敲断了门牙,然后脑袋可能撞了个包。”洛林调皮地做了个敲门的动作,“不过既然他的脑袋能嵌进隔墙,一般来说,性命无忧。”  “你是个奇怪的商人”伯爵感觉复杂至极,“我从没听说过哪个会长像你这样擅战,不仅海战优异,连格 斗也”  他正说着话,一个满身淌着血水的水手从海娜和诺雅把手的大门跑进来,告罪一声,附到洛林耳边窃窃私语。  等水手说完,洛林十指交叉,直视伯爵:“大人,最新的消息,我的水手们在不久前攻破了艏楼最后一间舱室,安第斯号的反抗结束了。”  “是么”热沃当伯爵脸上没有露出遗憾的表情,只是轻轻把那柄镶嵌着宝石的权杖冲了洛林一推,“我现在宣布投降,德雷克先生。”  他站起来,弯腰抱起脚边的冰匣,整了整胸前的勋章:“我的囚禁室在哪”  洛林伸手把权杖捡过来:“海娜,派两个人为伯爵大人安排一个干净的单间,不需要搜身,不要亵渎战士的尊严。”    三小时后,云消雨歇,风平浪静。  战后的收尾工作正有条不紊地在三艘相连的船上进行着。  洛林一点也不急,因为在风暴中接舷的关系,船上的缆绳彻底绞在了一起,就算他急,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起程支援其他战场。  这代表着,属于他的勒罗贝尔海战已经结束了。  这一战,德雷克商会所属金鹿号与幸运马蹄铁号以二对二决战安第斯号和图腾号,双方参战人员比为460对530,火力比72对84。  战斗从清晨开始,历经三小时炮战,后于风暴中进入接舷,最终,洛林取得了无可辩驳的胜利。  防卫舰队方,安第斯号被俘,图腾号的主副前桅全被金鹿号轰断,被迫以最遭糕的姿态迎接风暴,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是漂去了勒罗贝尔,还是直接沉入了海底。  此外,安第斯号水兵战死97人,重伤58人,余者皆降。  共计被俘尉级以上军官38人,法兰西王国伯爵,大西洋防卫舰队提督,海军少将里奥冯热沃当束手就擒。  而德雷克商会方,金鹿号大破,虽然保留了一定的航行能力,但已确定需要送至船坞大修。幸运马蹄铁号则是小破,参战水手战死42人,伤91人。  另外,炼金弩炮: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独角鲸彻底损毁。  被清理出来依旧保有原型的只剩下那截镌刻着铭文的弩臂,直到月余之后才由克伦亲手做成挂饰,转职成洛林船长室中与私掠证并列的贵重装潢。  当然那只是后话。  至少在当时,在风平浪静的勒罗贝尔湾,得知自己忠诚的水手们放弃了几大箱古代金器换来的捕鲸人传承成了这副支离破碎的模样,洛林的心都疼抽了。  “简直了我还以为被夸成古代炼金术杰作的玩意真能像传说中那样拥有不可破灭的属性呢原来只是比较结实而已。”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你在说什么”海娜走进来,一脸茫然。  “在说它。”洛林扬了扬弩臂,“坏了。”  海娜的眼睛里透射出显而易见的嫌弃:“弩炮早就没用了,现在坏了也好,正好换两门臼炮,增强金鹿号突击的能力。”  “话虽然这么说”洛林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黄蜂号。”  “黄蜂号回来了” 更多请收藏【】! 0220 为英格兰【第三卷完】 诚哉斯言,科林伍德的黄蜂号没等洛林理干净缆绳就主动回了航。  这说明第五航道的战斗同样有了结果。  倒霉的法国人败在了天时。  暴风雨起时,相对靠后的堡垒号侥幸身处在一片相对宽阔的中转带上,得以及时调头,逃出生天。  而靠前的开拓人号则完全陷进了狭窄航道,进退无路,只能被狂风暴雨席卷着挣扎在满是礁石的复杂海域,最终也没逃过触礁沉没的结局。  所以从时间上说,第五航道战结束的时间不可能比洛林的主战场更晚。  想到这儿,洛林古怪地瞥了科林伍德一眼:“早早结束却不来我这儿帮忙少校,您救人去了”  科林伍德理所当然点了点头:“安第斯号的侧舷停不下第三艘船,与其在你边上束手无策,我更应该竭尽所能去拯救上帝的信徒。”  “放着胜利不顾去救援敌人”虽然明知道这是建立在对接舷战的自信和雇佣条例的限制上,洛林多少还是有点无语,“救下多少”  “133人。”  “这么多”  “所以说,些许风险是值得的。”  “也许吧。”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  很难说科林伍德的选择是否偏离了根本,因为一艘布里格型的满配水手数是180人,在暴雨和触礁的双重灾难下,最乐观的获救率也不会超过20,换算成活人,就是36个。  结果科林伍德多救了97个。  一艘船上七成的水手成为俘虏,那么把触礁沉没的开拓人号计算成黄蜂号的战果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这意味着科林伍德通过这次冒险行为收获了名声c恩义,还有实打实的战绩。  假如洛林在主战场败了,这一切当然是毫无疑问的昏招,但德雷克属员们接舷实力在万圣节舰队中有目共睹,这一次又有暴雨加成,冒险的理由就似乎就成立了。  大局观下的利己主义么  洛林看着科林伍德,无所谓地笑了一声,突然想到既然第五航道的战事有了结果,那么状况类似的第一航道,是不是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夕阳西下。  远方的勒罗贝尔只余下有数的烟柱依旧连接晴空,战后的海湾变得平静,处置完善后的船队驶向最后的迷雾。  金鹿号已经失去作战能力了。  被直击的舰艏留下一个天坑,为了快速解决图腾号,左右两舷的船壳也是伤痕累累。再加之风暴和接舷时粗鲁的撞击,这艘坚强的船没有散架就是尼奥尔德在保佑着洛林。  他把旗舰临时换到了新缴获的安第斯号,金鹿号成了俘虏船,由亚查林带着一百多名水手指挥,被幸运马蹄铁和黄蜂号共同拖拽。  一起被拖拽的还有幸运找回来的图腾号,法兰西人进行了漂亮的自救,及时炸断了倒伏的桅杆,清理了甲板,只留下一座光秃秃的浮岛,硬生生扛过了风暴,也没有损失太多人手,直到投降。  她们一同驶向第一航道。  相去二十余公里,洛林站在主桅的帆桁上第一次看到上烟柱。  不是战斗过程中火炮纯白的硝烟,而是灭火之后浓密的黑烟。  又过了一会,战场在洛林眼前铺开画卷。  纳尔逊的獾号凄惨异常,半座艉楼不翼而飞,前桅失踪,面向洛林的右舷还有三个巨大的破洞,仿佛距离沉没只在顷刻之间。  但她的边上停泊着相对完整的朱庇特号。  虽然船壳上也有历战的痕迹,但整艘船的状况依旧良好。  最重要的,是朱庇特号的主桅顶上迎风招展的,是代表英国的米字旗。  胜了  而且似乎还是完美的接舷胜利,怎么做到的  怀着疑惑,双方合流。  洛林在朱庇特的甲板上见到了纳尔逊。  眼睛里有血丝,那是一夜未睡的结果。军装上满是血,那是右肩被砍了一刀的原因。  纳尔逊的形容狼狈,面无血色,头发散乱,但是精神状态绝佳,举手投足,纵横捭阖。  “看到您依旧精神,我就放心了,提督阁下。”洛林笑着打招呼。  纳尔逊对洛林的胜利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只是笑了笑:“放心什么”  “当然是您许诺我的报酬。”洛林冲着甲板跺了跺脚,“皮尔斯,现在开始,你就是朱庇特号的临时船长。”  小皮尔斯抱着长枪笑呵呵应了下来。  纳尔逊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这次收获丰盛,会好心把这艘船留给我,毕竟你也看到了,獾号的情况比你的金鹿还糟糕”  “借给您没问题。”洛林大咧咧一摆手,“出借到回归金士顿为止,您可以写借据,也可以把小皮尔斯当成您的舰长。”  “未成年的舰长”  “雇佣兵嘛,良莠不齐才显得您得胜不易。”  “商人的论调真是叫人厌恶。”  “多谢夸奖。”洛林夸张得鞠躬,“提督阁下,我很好奇您是怎么把仗打成这副模样的。一般来说,以獾号的状况应该没能力接舷才是。”  “一点小意外”纳尔逊用他唯一完好的手尴尬地挠了挠鼻子。  确实是一点小意外。  暴雨来临时,朱庇特号已经挺近到距离航道口不足200米的位置,但想要更进一步,摆脱触礁风险却难若登天。  因为纳尔逊强硬地把獾号堵在了航道大门口。  击沉獾号对朱庇特号来说很容易,但哪怕击沉了,想 等獾号沉没到足以通行的深度,这点时间或许够让朱庇特号触礁三回。  所以纳尔逊提出了接舷,让出航道口,任由朱庇特号开出来,相对应的,朱庇特不能在过程中开炮,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任由风瘫了半边的獾号接舷。  结果  洛林不能理喻地看着纳尔逊:“您不怕对方反悔”  “主动权可是在我手里的。”纳尔逊自信一笑,“同归于尽或是最后一搏,他们没有第三个选择。”  “听起来,您像个暴躁的无赖。”  “我坚信你会为我带来胜利,既然如此,我就有义务准备好报酬。”  “您是我遇到过最疯狂也最守信的雇主。”  “彼此彼此。”  勒罗贝尔湾海战的最后一块迷雾至此在洛林面前一扫而空。  英国人大获全胜,摧毁了勒罗贝尔镇,同时几乎全歼了法国人的大西洋防卫舰队。  万圣节行动还剩下最后的一环,即配合早先丢上陆地的莱希德连,高调摧毁防卫舰队位于勒弗朗索瓦的海军基地,震慑法国人的新大陆舰队,并借由此影响向风群岛战役的天平。  胜利己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行驶在大西洋平静的海上,洛林与纳尔逊并肩欣赏美丽的夕阳。  “约翰莱希德,您有那位上尉的消息么”  “遵照我与他先前的约定,23日在勒弗朗索瓦以北130公里的丘陵碰面,他会在见面的山头竖起法兰西的白旗,在那之前,我不该也不会打探他的行踪。”  “但我听俘虏说,拉特里尼泰爆发了大规模的奴隶反抗,像不像他的手笔”  “一个加强连想要打通半座马提尼克就像是痴人说梦,所以假如真是他煽动奴隶反抗,我不会感到意外。”  “关键是他准备怎么处理那些奴隶。”洛林咬着嘴唇,“把这些不安定因素带回英属殖民地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那也是他的事。”纳尔逊耸了耸肩,“我相信他不会为了所谓的正义去得罪所有的庄园主,于我们而言,只需要考虑战争。”  “还有10天”  “算见面时间的话,只剩8天。”  “8天啊补充水手,围困勒弗朗索瓦,配合莱希德的计划,看来依旧任重道远呢。”  纳尔逊点点头:“这世上从不会缺少意外,甚至一切可能发生的坏事,最终都必然会发生。请善始善终,我的朋友,为你,为我,也是为了英格兰。”  “为英格兰么”  卷三,吹往新大陆的风完 更多请收藏【】! 写在卷三末尾 海盗第三卷,吹往新大陆的风,完结撒花  啊终于是把第三卷写完了,万圣节行动挂了个尾巴,正适合用来开启第四卷。  第四卷的卷名叫作青春不老泉传奇,大概会是这本书迄今为止最贴合海盗两字的一卷,笑。  嗯嗯嗯,说点什么好呢  首先,面对一条丢掉盐缸的咸鱼,每天只有一更依旧愿意追更的你们,真心实意地向你们道谢,你们辛苦了  实话实讲,一更是挺不体面的一件事,虽然平均字数有所上升,但从剧情线来说,还是不足以表达出明显的推进感,感觉很对不住你们。  可是没办法,速度一直也提不起来,五到六百字的时速就像回到写钜子那会,可能还更慢一点。后台的草稿箱里万年没有多余的存稿,就算有心承诺更新,也没勇气能落到实处。  于是就不说了,只能俯首,继续请大家担待我的无能,至于更新,努力吧  简单回顾一下前情,吹往新大陆的风写了1779年1月到6月这短短半年的事情,总计120章,大约30万字。  篇幅不长,内容包括跨越大西洋,筹建分商会,以及受到克林顿将军南下影响所发生的新奥尔良保卫战和向风群岛海战。  这两场战争在我们的知识体系中基本不存在,历史意义上也只能算作独立战争中期系列事件中平平无奇的其中两场。  但从后来人的角度来说,它们很有代表性,尤其指明了独立战争后来的发展方向,即英国在海洋一家独大,而在陆地上一败涂地。  这应该不算剧透吧反正洛林也不是英国的新大陆总督,就算是英国籍的商人,国家的利益与他的利益在大部分时候也不会挂钩。  同样基于这种利益相异,洛林才会以私掠商人的方式参与到这两场大戏当中,并获得了成功以及可观的收益。  嗯,作为一本以洛林为主角的书,把万圣节行动切成两半是我的得意。  吹往新大陆的风是美洲篇的开篇,也是西欧篇与美洲篇的过渡卷。  基于这种,这一卷无论从事件的密度还是跨度都是西欧篇所无法比较的,大部分事件在这一卷只是做了开端,就像洛林一样,初来乍到,想要全面展开,还要观之后效。  诸君看到我明晃晃的暗示了么  观,之,后,效,明白白是请你们继续追更的意思。  插入广告对不起,但是没办法,成绩很糟啊  上架的时候8000收,上架头天好像100多均定,经历了断更,复更,咸鱼一更,在没有任何推荐的情况下,海盗的收藏居然神奇地上到了14000  可不知道是不景气还是我不景气,多半是我不景气,这本书的均定连300都没有,人家写书养家,我写书连电脑的电费都倒不回来。  太惨了。  成功人士们用实际经验告诉我,一本勉强算得上成功的书,初期收定比应该不小于20比1,后期增加的收藏,10比1是正常的数值。  简而言之,海盗很不成功,嘁小声。  真的有那么多人通过其他优质渠道在看海盗么  如果有,请冒个泡,给我一点勇气。  然后,感谢一直愿意订阅的朋友们,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咳咳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卷四,青春不老泉传奇,我们不见不散。  s现阶段可以公开的情报,降神术。  宇宙三大智慧是这本书里倍受争议的一个点,不少书友把炼金c占星和降神视作玄幻元素,其实不是的。  西方的哲学主流是唯心主义,不同于我们的唯物,用圣经解读历史一直是西方史学的一大特色,神学是堂堂正正的主流学科,灵修虽然不主流,但从没有谁试图去否定它的存在。  一句话,信与不信是一回事,但灵修就在那儿。  这种现象在科学不昌隆的1819世纪更普遍,至少在那个时代,没有多少人质疑三大智慧的真实性。  海盗的伪玄幻体系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设立的。  炼金术,原始化学和神秘物质,一些历史工业中的机缘巧合则被统称为失传的古代炼金技巧。  占星术,魔术c催眠点不明就里的高级应用物理和冥冥中不可知的启示相结合的产物。  原本来说,占星还有星相一脉,但天文太难了,我怕画虎不成,所以一直没敢深入。  最后是洛林那个时有时无,也是全书当中最神棍的降神术。  因为不想把它和纯粹的骗术等同,我部分引用了蒸汽朋克对魔法的设定,即超现实力量真实存在,而作为媒介,却有使用的限制。  限制一,必须立身自然。  蒸朋设定中的魔法师必须脚踩大地才能施法,海盗中也一样,脚踩大地或者泡在自然水系当中是降神的基本条件,在船上或有地板的房子里无法降神。  这里有一个例外,或者说bug,鞋是人造物,但蒸朋也没让每个魔法师都变成赤脚大仙,所以  限制二,强度。  降神引发的超自然力在强度上并不受自己控制,毕竟是神灵或者别的什么奇怪东西的馈赠,给多给少看人乐意,不能说你要多少,也不能说不要。  限制三,灵感。  这是灵修的术语。  现代灵修已经越来越近似跳大神了,似乎只有不可说才能让人深信不疑。  但生而为人,不可 说的奇迹总不会说来就来,于是就有了灵感一说。  年岁大点的书友可能看过神龙斗士,主角三人组中的史巴拉古大师要通过电话亭叫自己的机甲,还经常碰到占线。  灵感就是这么个东西,时而灵,时而不灵。  呼风是洛林身上超人的一面,但本质上他依旧是人,各方面都强大的人。  所以不要把一切都寄托在神灵身上。  用有限的力量来解决无穷的麻烦是人这个物种的魅力,同样也是洛林的魅力,这就是降神术的设定所想表达的。 更多请收藏【】! 0221 拂晓 公元1779年5月24日,拂晓。  马提尼克东岸重镇勒弗朗索瓦以西75公里,密林。  天还没有彻底放亮,混小子连战无不胜的连长约翰莱希德上尉却已经被自己的白痴副官掀掉被子,用最不尊严的方法请下了床。  起床气任谁都是有的。  莱希德嘟嘟哝哝爬起身,睁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无神地抱怨起生活。  “奥尔奇,随意打断淑女的睡眠只会让美丽的保质期变短。要是我在卖出去之前变了质知道么你会被母亲埋进郁金香田,她不会犹豫的。”  板着扑克脸的副官哈利哗啦一声抖顺被子,声音里毫无波动。  “第一,我是您的副官哈利谢菲尔德,不是那个不知所谓的奥尔奇,所以您的母亲应该无法活埋我。”  “第二,不管您究竟做了什么妖梦,但您是带把的,那一根还一度被波士顿人称作贞操杀器。所以,别把您的性转幻想强加于我,那让我恶心。”  毫不客气的冰冷评语一瞬间就把莱希德的精神拉回到现实当中。  他先是偷偷瞥一眼军装的领扣,确认一切完好,才换上杀伐的目光,恶狠狠与自己的副官对视。  “八连特别军规第四条第一项,少尉。”  哈利啪一声并腿立正:“不许以任何形式诋毁长官形象,长官”  “很好,记二十鞭,6月1日之前找罗德尼司务长领罚,不许影响工作。”  “是,长官”  气顺了  神清气爽的莱希德在军帐边的洗濑区洗了脸,刷了牙,接过哈利递来的笔挺整洁的军装,一丝不苛穿在身上。  “时间。”  “5月24日4点27分”  “今天早餐是什么谁在厨房轮值”  “莱恩士官长轮值,早餐是咖啡,以及广受好评的莱恩三明治。”  广受好评的莱恩三明治是混小子连的特色菜品,名称里虽然自带广受好评四个大字,但全连上下没有一个人爱得起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养尊处优的连长大人。  不一会,头戴厨师帽,身穿红军装,打扮得不伦不类的莱恩士官长就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莱希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从盘子里拿起一坨三角型的肉。  基本结构是两层四成熟的厚牛肉,裹上黄油,中间夹着烤熟的禽类胸脯肉,胸脯肉与牛肉间隙再夹上半焦的培根,这就是广受好评的莱恩三明治。  “那个今天有工作”  “我们是勤勉的大不列颠军官,每天都有工作,长官。”主厨皮笑肉不笑得反驳。  “但是今天上班的时间尤其早,我觉得我只要咖啡就可以了。”  “您还在长身体,长官。”莱恩摆出伤心的表情,“除非谢菲尔德少尉同意,否则您必须全部吃完。”  莱希德眼巴巴转向哈利,眉目含春,眸带秋水:“哈利先生”  “又一份价值二十鞭的恶心,现在我欠司务长四十鞭了。”说完,哈利扬长而去。    结束了恶心透顶的早餐,莱希德顺着胸口艰难地走出帐子。  晨曦微蒙,在他面前展开一幅壮丽的军图。  他的麾下早已经今非昔比。  在连续攻破了四座城镇,二十二座种植园,包括陆地要冲拉特里尼泰要塞之后,原先200人,5门轻炮的混小子连已经扩充成拥有各类火炮120门,步兵3000人,骑兵600人,辅助兵力逾2000人的超级兵团。  他的兵团里什么颜色都有,黑的最多,黄色其次,白色最少但主导着兵团的一切。  在他看来,虽然无法持久,但在崩溃以前,这无疑是座漂亮的金字塔。  更何况越美丽的鲜花花期就越短,无法持久并不是这座金字塔的缺陷,恰恰是它最有魅力的地方。  莱希德陶醉地跺了跺脚,抬起头扫过他的三位左膀右臂,副官哈利,士官长莱恩和司务长罗德尼。  “昨天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我们不会笑的提督和那个讨人厌的商人。很遗憾,海军干得很不错,一周前就干掉了防卫舰队,俘虏了一个少将,还开上了他们的旗舰。”  “这意味着,炮轰勒弗朗索瓦的海上阻碍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陆地上的那二十四座炮台。也意味着万圣节行动如果再失败,所有的责任都得我们来承担。”  “我和那个讨厌的商人打了赌,赌注是一箱黑皮诺,赌我会首先叩开勒弗朗索瓦纸糊的大门,不让那些炮台朝海上丢一枚炮弹。”  “事关脸面和薪水,先生们,如果我输了,酒就由你们买单。”  莱恩瞪大眼睛,气得直哆嗦:“凭什么”  莱希德痞赖地耸了耸肩:“凭这箱酒我一瓶不要,赢了都是你们的。”  交易达成,双囍临门。  搞定了自己好搞定的部下们,莱希德打了个饱嗝,骂了声娘:“谁有空么把我们步兵统领桑德先生和骑兵统领拉查蒙先生请过来,这一场他们才是主力,得好好哄的。”  不一会儿,高大的黑人和精壮的印第安人就联袂来到莱希德面前,相隔五步,齐齐拜倒。  “救世主大人,您忠心的仆人向您问好”  “说了多少次了,你们是朋友,是领袖,需要挺起胸膛,为你们的族人做出榜样。”  莱希德笑得如沐春风,却没有一点想接近或搀扶的意思。  “而且我的仆人是谢菲尔德少尉,像你们这种套近 乎的行为,我不喜欢,少尉也不喜欢。”  “呃”传说中的三脸蒙圈。  蒙圈的哈利走上去,把蒙圈的桑德和拉查蒙扶起来,跟着莱希德进了军帐。  军帐中铺着整个马提尼克的军事地图。  莱希德回过身,从桌边捡起指挥棒,在地图正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朋友们,你们的革命已经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毫无新意的开场白,莱希德却说得矜持而富有激情。那压抑的微微颤抖的嗓音恰到好处,让帐内人等精神肃然,哪怕是哈利c莱恩这样的人也能感受到朝拜般的神圣。  桑德和拉查蒙激动得险些又要下拜,全靠拼命克制着才站直了身体。  “救世主大人,终于轮到我们出战了么”  “别急,我的朋友。”莱希德温柔地点着地图,轻声慢语,“在领取任务之前,你们得像真正的领袖一样,明白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马提尼克有三大军事要冲,一个是我们已经攻占的拉特里尼泰,一个是我们即将攻击的勒弗朗索瓦,还有就是法兰西人邪恶统治的心脏,法兰西堡。”  “三大要冲布置了法兰西人在岛上七成的陆军和全部的海军,以及近五成的地区议员,四成的商会和六成的货物吞吐量。”  “拥有了它们,你们就拥有了马提尼克,拥有了它们,你们才拥有马提尼克。”  莱希德顿了顿:“所以,你们该干什么”  “战斗”两位领袖齐声大吼。  “是的,战斗。没有流血的革命不是你们的革命,不亲手执行的抗争不是你们的抗争”  莱希德走过去,绕过他们,绕到军帐的出口,呼吸了一口新鲜的海风。  “今天入夜,在太阳下山,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的人会教你们最后一课,开炮。”  “200个战士分散在120门炮的后面,手把手教会你们开炮,然后,你们的战士将冲锋,去烧,去杀,从邪恶的法兰西人手上去夺取你们的自由和独立”  “而你们的对手只是区区两个连,300个士兵和不到5000个乌合之众般的开拓民,这里还包含了老人c小孩和女人。胜利是你们的。”  桑德的鼻子喷着粗气,努力维持住最后的理智:“那个救世主大人,我曾听种植园的管事说过,勒弗朗索瓦是马提尼克的两大海军基地之一,虽然我们应付得了陆地上的法兰西人,可是海上”  “上帝派我来帮助你们。”莱希德打断桑德的话,吟唱着,“主指引着我和我的同伴来此,来奖赏你皈依的虔诚。所以,我们会助你,拼尽全力助你。”  “难道说”  “正如你所想,勒弗朗索瓦的海军已经溃败了,你们只需要摧毁陆军的抵抗,拆毁炮台,伟大的不列颠海军就会助你们击溃那些开拓民的反扑。”  “然后,我和我的部下将登舰,指挥那支战无不胜的海上力量,助你们去毁灭法兰西最后的依仗,并把一个完整的马提尼克交到你们这些高贵而骄傲的自由民手中。”  “真真的”  “主的信徒生来自由,这是每一个英国军人愿为之舍生忘死的荣耀。”  莱希德盯着桑德,居高临下。  “现在,告诉我,你们愿意为了自由流血么”  “愿”桑德和拉查蒙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坚定,“为族人之自由,舍生忘死,我等在所不惜” 更多请收藏【】! 0222 颜色革命 太阳彻底滑下山头,夜幕降临人间。  晚上七点,或许要再晚一些,这是勒弗朗索瓦传统的晚餐时间。  往日到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齐聚天伦,大街小巷少见人影。  法兰西是躁动的,越是躁动,就往往越是珍惜这片刻安宁,容不得轻易动摇。  但今天显然不同。999  早间的时候,先是停泊在码头的商船蜂拥出逃,紧接着,代表防卫舰队最后存在的堡垒号也逃了,仓惶得甚至连下船的军官都来不及全部登船。  勒弗朗索瓦的市民们依稀还记得那位三副在码头边破口大骂的场景,他们当时还觉得奇怪,但奇怪中已然有了不安的预感。  防卫舰队曾是勒弗朗索瓦的守护神,强大,骄傲,若把这座城市比作她名字的由来,防卫舰队就是那位骑士国王的长矛,海岸炮台犹如无可撼动的坚盾。  弗朗索瓦一世,昂古莱姆,骑士国王,多情而文艺,勇敢又无敌。  想必为这座城市命名的人从未想过吧有着一日,无坚不摧的尖矛会被英国人折断在海上,而剩下的那截矛柄居然不战而逃,连一个理由都来不及丢给生活在城里的国民。  末日,来了么  人们疑惑,困扰,窃窃私语,却不敢大声喧哗。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就是下意识地等,抬着头,睁大眼,看着海湾的尽头,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  在太阳悬到最高的时候,迷题揭晓了,安第斯号巨大的舰影出现在海的尽头,接着是朱庇特号c幸运马蹄铁号和一艘陌生的,舰艏雕琢黄蜂的布里格战舰。  那些曾是勒弗朗索瓦骄傲的战舰沉默地停泊在海岸炮台的射程之外,正中的主桅飘荡着英国人刺眼的米字布条。  原来这就是末日啊  人们自以为解惑了,护国的泰坦失去了神智,但他们至少还有最先进的海岸炮台。  炮台是不可撼动的坚盾,在它们的守护下,区区四艘战舰还不足以危害法兰西人平静的生活。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的乐观未免来得太早了  下午时分,尖锐的哨音响彻云霄,驻扎的陆军突然疯狂起来,连市政厅都跟着胡闹,大街与小巷回荡起嘶哑而绝望的紧急征召。  敬告勒弗朗索瓦的国民:凶残而卑贱的奴隶叛军围困了城镇,来自英国的强盗妄图洗劫我们的财产市政厅请每一个有力量的国民站出来,凡14到50岁,男人去军营领取武器,女人去市政厅协助后勤。我们危在旦夕  真正的末日直到这时终于露出了爪牙,在城外,在丘陵与树林之间,在曲折盘绕的小路,漫山遍野都是黑色或是黄色的暴徒,目露着凶光,口吐着唾液。  他们从何而来  消息灵通的内地商人很快传出了消息,据说在一个月前,拉特里尼泰贪婪的种植园主们激起了民愤,那里的奴隶夺取了库存的武器与大炮,趁着法兰西与英国人大战的间隙横行四野,已经摧毁了四座城镇  可是十来天前,这群暴民明明在勒拉芒坦消失了  那里明明离法兰西堡更近  为了不让这场不合时宜的叛乱干扰正在进行的英法决战,全岛的军队和民兵明明已经在法兰西堡外的要道集结,为他们备下了天罗地网  明明  聪明人终于恍然大悟  是了,法兰西堡的贵人们保护了自己的城镇,这群暴民自然威胁不了他们的财产。  既然这群暴民去了了法兰西堡,他们自然跑到勒弗朗索瓦来了  暴民,军舰,性命之危,尊严丧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法兰西堡的贵人们害的  都是他们害的  第一个人骂出来,第二个人传下去,第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  太阳尚未下山,全镇人都知道法兰西堡的贵人们勾结了英国人,带着暴民来劫掠勒弗朗索瓦了  男人们捡起枪骂,女人们捧起面包骂,老人们躲在房子的地下室,抱着孩子也骂。  “愿地狱空旷,收留富贵与光荣。”  他们异口同声的骂,直到,夕阳西下,绝望降临    桑德和拉查蒙并肩站在队伍的最前列,身后是穿着千奇百怪,列队歪七扭八的瘦弱步兵,两翼是阵型东拐西绕,坐骑大小不一的瘦弱骑兵。  还有后阵,岸防炮c轻炮c重炮c臼炮,甚至舰炮,马车c骡车c驴车,还有鹿车。  这是他们无敌的部队,桑德和拉查蒙带着满心的骄傲,眼看着夕阳渐渐下沉。  “桑德,天就要黑了。”  “是啊。”  “天黑以后,我们就能带着族人复仇。”  “是啊。”  “还有救世主的船队帮我们料理海上的敌人。”  “是啊。”  “胜利之后,他就要和我们分开了。我们从陆地攻击法兰西人的心脏,他和他的船队从海上呼应我们的进攻。”  “是啊。”  声音沉寂下来,许久  “你信么”  桑德继续沉默着。  但拉查蒙还是说:“巴格斯爷爷教过我,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助他人,连最仁慈的神都会期盼信者的献祭”  “你想听我说什么”桑德突然问。  “嗯”  “救世主是白人,法兰西人也是白人,白人与白人才是同路,即使推翻了法兰西人,我们也不过换了个主人这难道就是你想听的”  “不”拉查蒙满脸惊恐,“不是你误会了” “误会了么”桑德笑起来,露出一嘴雪亮的牙,“但那正是我想说的,我的真心话。”  拉查蒙瞪大了眼睛。  “觉得奇怪没想到不理解”  桑德轻声地质问,却不期待拉查蒙的回答,那只是前戏而已,为了讲述生平,他需要认真的聆听。  “我的父亲曾是大部落的族长,好战,勇猛,最喜欢用敌对部落的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跟白人换取粮食和武器,来壮大自己的部落。”  “但有一天,他遇到了另一支装备白人火器的强大部落,结果死了很多族人,连他自己都受了重伤。”  “临死之前,他让我带着剩余的族人藏起来,藏进丛林里,千万不要被白人发现。”  “我违背了他的遗愿”桑德吐出一口气,“我找到了我的教父,一个温和的白人,跟父亲做过多年生意,我的姐姐还为他生了孩子。”  “然后,我就成了奴隶。我的族人c妻子,那位嫁给白人的姐姐和她的孩子都成了奴隶。”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或许每个人种都有好人和坏人,但白人没有。你强大的时候他是你忠实的朋友,等你弱小了,他就会变成主人。天使与恶魔在他们身上共存,从一出生,他们的灵魂里就蕴藏着罪恶。”  “这就是白人,哪怕是救世主也会觊觎我们的自由,他们永远不可信任。”  “但我们真的有过选择么”桑德盯着拉查蒙,“刚遇见那人时,我们只是些快要饿死的奴隶;等人数越来越多了,枪c炮c粮食,他又捏住了我们的命门,从不会让握枪的人超过他麾下的白人。只有今天例外”  “你问我他会不会在胜利以后老老实实地登船我告诉你,他会的。”  “因为今天,他会教会我们开炮,等我们的族人学会了,我们就不需要新的主人了。他不上船就要下地狱,这不就是他教会我们的东西么”  “这是一场颜色的革命,我的伙伴”桑德重重拍了拍拉查蒙的肩膀,“黄色和黑色是朋友,而白色,只是敌人”  “黄色和黑色是朋友,白色是敌人”拉查蒙复述着,眼神越来越炽热。他说,“天黑了,我的朋友。”  话音未落,连绵的号令从后阵传来。  “射角30度”  “距离850”  “一发装填,试射”  “开炮” 更多请收藏【】! 0223 普普通通的冷餐会 安第斯号的甲板上正在举办一场中规中矩的冷餐会。  餐会邀请了万圣节舰队海军方面所有尉级以上军官和商会方面海员以上的高级船员。  食材是昨天海陆会面时莱希德提供的新鲜手信,隆隆的炮声和连绵的哀号是其伴奏,远方的火海和城镇的废墟则是舞台。  因为无所事事的关系,整体氛围勉强算是其乐融融。  洛林和纳尔逊夹着香槟的高脚杯并肩站在舰艏的护栏前,各自举着单筒望镜,百无聊赖眺望着陆上的战局。  “炸点稀疏,角度也不好,要不是占了开花弹充足的便宜,上尉的军队想要夷平勒弗朗索瓦怕是要费上不少工夫。”洛林砸巴着嘴,语气里颇有些遗憾。  纳尔逊不由笑了一声:“听说那些奴隶今天第一次开真炮,能打出这种效果很不错了。”  “但浪费时间呐哟,教堂被炸掉了,开炮的人该被那位上帝忌恨了。”  “德雷克,我知道你是异教徒,但你没有任何必要在一个清教徒面前炫耀你的信仰。”  “我倒歉。”洛林耸耸肩放下望镜,“提督,哪怕算上明显飘飞的炮弹,上尉的炮队也距离码头太远,延伸射击基本不可能够着海岸炮台。”  “他不是还有奴隶步兵和马木留克么”  “那些骑驽马的骑兵也配称为马木留克”洛林啼笑皆非,“算了,看在一箱好酒的份上,我给予盟友充分的信任”  勒弗朗索瓦在炮声中哀嚎。  作为马提尼克驻岛陆军的大本营,法国人在拉特里尼泰要塞贮存了大量新式的军火和弹药,这些东西陪着莱希德横跨了半个岛屿,直到今天才正式派上用场。  莱希德根本不打算节约弹药。  以练习为名,他交代给所属炮兵的唯一命令就是打到炮管发热为止。999  这条命令被执行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晚上十时余,第三门轻炮炸膛,第一次炸伤了一个白人士兵,给予步兵的扫荡令才正式下达。  满怀着仇恨与希望的步兵开始冲击那片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正面防线,不到半个小时即告击破,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碍。  随即骑兵进入市区,像狩猎般在蛛网般密布的道路上追赶每一个逃散的男人和女人,在城镇的角角落落上演起地狱般的惨剧。  战至此时,勒弗朗索瓦的毁灭已经彻底没有了悬念。  海岸炮台是对海战斗的巨大杀器,尤其是能够使用开花弹的新式炮台,堪称是木质帆船的天敌。  但那些巨大的岸防炮无法轻易调转炮头,哪怕勉强调过一两座来,炮手们也无法向着自己所保护的城市开炮。  他们已经注定覆灭。  洛林从未怀疑过这个结局,只是从来没想过莱希德会用这种极致暴虐,且完全不符合西方战争俗约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法国人大概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所以双方的阵线的最近处明明只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可直到毁灭,法国人也没能组织起真正像样的反击来。  总之,战争结束了。    凌晨时分,码头上亮起约定的灯讯,安第斯号与幸运马蹄铁号依照计划缓缓靠近码头,洛林眯着眼,却在火光下看到了一幕奇景。  对峙中的八连和奴隶,以及被八连团团保护起来的,瑟瑟发抖的勒弗朗索瓦市民  “命令停止入港安第斯与幸运马蹄铁横置,炮门全开,冲锋艇下水。全员一级战备”  尖锐的哨声在两艘巨舰上响彻,水手们在甲板上疾奔狂呼,调转船头。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和码头的距离不足百米,用肉眼就可以辨识炮台中那些岸防炮的炮口。  假如假如莱希德的奴隶军在这个时候失控了  一群会开炮的奴隶,掌控着遍及海岸的几乎没有损伤的炮台,安第斯号和幸运马蹄铁号陷在其中,根本连一丝侥幸都不会有。  该死,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林咬着牙关叫来亚查林:“亚查林,你带一支火枪队上去,找到莱希德或是他的三条走狗,带来见我,越快越好。”  亚查林也知道事关重大,难得地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态,并腿致敬,转身下船。  不一会,小艇沉浮着驶离安第斯号,亚查林贴近码头兜了一圈,很快从人群中找到莱希德,连拉带拽把这个不安分的陆军上尉拖到了洛林面前。  “莱希德上尉,我在等你的解释”洛林强压着怒火说道。  “我会解释的,但首先请容我表达自己对你的赞赏。”  莱希德嬉皮笑脸地把自己藏在码头上看不到的死角。  “我果然没有看错,相比于铁血的提督先生和缺乏创造力的少校先生,会长先生更适合主持接应我的工作。不犹豫,不慌乱,你的应对完美无缺,托你的福,那些法国佬再也没有理由怀疑我们了。”  “怀疑”  “是的,怀疑。”莱希德复述一遍,“请继续保持警惕,会长先生。我们虽然是为战而来的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但因为撞见了奴隶的暴行,现在已经决定放弃国与国的立场,本着人道和骑士的精神,尽可能解救受灾的平民了。”  洛林一下就听明白了莱希德的意思:“你觉得这种多此一举的谎言有用”  “当然有用。”莱希德自信一笑,“这一次陆地行动持续20天,过程 中没有任何活着的俘虏,八连的士兵也从未出现在洗劫和占领的名单上。就连在勒弗朗索瓦,我的人也是贴着海岸线从北面切入进来的,就像是舰队派过来的特遣队,这一点,每一个被我们救下的市民都能做证。”  “但长达20多天的陆地行动,你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谣言总是无法避免的嘛更何况我们这次还击溃了大西洋防卫舰队,恼羞成怒的法兰西人有大把的理由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奴隶暴动栽赃到我们头上,毕竟,有整整五座城镇被毁掉了。”  洛林越听越有兴趣:“你确定能让整件事变成栽赃”  “其实只是很简单的小伎俩。”莱希德比了个手势,“我和两位奴隶统领有约,放弃这一路打劫来的枪c炮c粮食和财富,留给他们用作革命的本钱。作为回报,他们得允许我带走可怜的镇长和这一百多个沿路捡回来的悲惨市民,且不能表现出我们之间有任何联系。”  “他们难道不觉得你的处置方式很奇怪”  “不觉得。因为我跟他们说,我会把这些人送到法兰西堡,然后用他们做掩护,发动突袭摧毁法国人的新大陆舰队。他们不是想占山为王么帮助我隐瞒身份对他们有利。”  洛林在心里理了一遍。  隐蔽c接近c偷袭,除了过份低估了法国人的智商,又过份高估了万圣节舰队的破坏力,莱希德提出的行动方案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不过怎么说呢  捏着几千个临时武装的暴徒就幻想建国的人大概从未考虑过对方的智力。  连大炮都不怎么会用的奴隶也无法准确预估战舰的威力。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纳尔逊根本没有进攻法兰西堡的计划。  机缘巧合,莱希德的剧本虽然蠢得无可救药,但意外地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满意,尤其是逻辑解读,堪称完美无缺。  洛林深深地看了莱希德一眼。  这个人的恶劣深入骨髓,可作为战友,他确实完美而称职。  洛林玩味地笑了起来。  “你在这20多天里接连毁掉了包括特拉里尼泰和勒弗朗索瓦在内的五座城镇,因为使用了开花弹,勒弗朗索瓦的死伤大概是最惨重的。当然沿途的种植园肯定会更糟糕些,但无所谓,以你,应该不会在那里留下活着的证词。”  “这是件麻烦事,哪怕是为了胜利也是件麻烦事。更何况陆军的行为和海军无关,你又没有事先知会,没有合适的理由,帕克爵士和纳尔逊想来不愿为你分担责任。”  “于是你找了勒弗朗索瓦的幸存者们为你做证,证明英国军人恪守了文明世界的准则,在胜利和人道之间,坚定地选择了后者。”  “或许会有其他的声音反驳,但他们的说服力不会比幸存者们更重。又或许会有奴隶的揭发,但暴徒嘛,为了减清自己的罪孽,他们不攀咬才是奇怪的事情。”  “你为大不列颠寻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相比于谁来承担战争的罪过,很显然,生而无罪是更好的选择。”  洛林感慨道:“上尉先生,我打从心底佩服你的智慧。”  莱希德漂亮的脸上显出些许羞涩,并不是做了错事的那种羞愧,更像是因为夸奖而生出的害臊。  他微笑说:“既然会长先生都想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来不用我教你吧”  “大概不用。”洛林叹口气,抬高音量,“命令安第斯号切换实心弹,目标左近三处炮台,自由射击。幸运马蹄铁号向码头人群维持威慑姿态,无令不动”  莱希德的脸色骤然变白:“德雷克你做什么”  “演我该演的角色,做我该做的戏。”喧嚣的炮令当中,洛林声音冰冷,“仔细看看那些奴隶,我的上尉,再顺便想想,你是否遗漏了某些关键的信息。”  “他们,那些在码头上对峙的人,无论是你的士兵还是被你所拯救的奴隶们,他们不是专业的演员。可他们的演技成功地欺骗了我,那种敌意,那种紧张,那种生死存亡关头的挣扎和犹豫,还有某种我最熟悉的东西,我称之为野心。”  “我很清楚,那不是演员所能表演的东西。”  洛林说着,一步步逼近莱希德,居高临下和这个漂亮却很有些邪门的战友四目相对。  “为了你和你部下的安全,我愿意配合你的表演。但为了我和我部下的安全,我需要把舞台改造得安全一些,这是这场闹剧上演的底线。至于如何让它演得下去,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  莱希德厌恶地后退了半步:“嘁,胆小鬼” 更多请收藏【】! 0224 复仇之火 隆隆的重炮响彻在码头上空,堤塌,石陷。  德雷克的水手们在勒罗贝尔就有过对地攻击的经验,这一次换上了二十四磅的重炮,更是把摧毁二字执行得精彩纷呈。  这大概是源于水手的灵魂里对岸防炮台的天然仇恨,包括洛林在内,谁也不能忍受自己身处在炮台的瞄准当中。  第一轮,破坏炮台对海功能,主要目标是其石制的炮舱,以轰塌为目的,确保操炮的士兵无处容身。  第二轮,破坏炮台的本体存在,目标下移,转移到高耸的基座,有一处基座格外结实,连重炮的炮弹都无法击毁,那就继续下移,攻击承载炮台的码头海堤。  数不清安第斯号究竟投放了多少枚重磅炮弹,总之四轮巡游过后,能够切实到德雷克所属船只安全的三座炮台已经彻底不见了,化为碎石烂铁,和有限的,早已辨识不出人种的尸体一道滑入了深深的海底。  洛林饶有兴致地用望镜追踪着对峙人群的视角。  莱希德回到岸上,和勒弗朗索瓦命大的镇长一道躲在离海最近的位置,大概随时准备跳海求生。  他手下的三巨头面色苍白地顶到了对峙的中线,随着炮声的节奏手舞足蹈,也不知是在跳舞舒缓双方的情绪,还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为炮击寻找牵强的理由。  总之他们的工作卓有成效,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双方成功地没有擦枪走火。  洛林分不清自己的心底到底是庆幸还是遗憾,不过自保动作既然结束了,接下来,他当然就该履行对战友的本分。  “幸运马蹄铁号警戒入港,有序收容难民和友军。安第斯号抵近横置,记住岸上所有举枪的人都是目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在他的命令下,贝尔亲自操舵,驾驶着幸运马蹄铁号以高难度的倒车滑进泊位,帆不降,锚不沉,仅以两根粗大的帆缆系住船身,哪怕船板根本无法平放,也要保留住随时离港的特权。  整艘船的水手们都聚集到主甲板上,握着长枪列在两舷。每把枪的击锤都是待发状态,枪口平举,微微向上。  就这样勉强停稳后,负责操船的水手们开始向栈道抛掷缆绳,每次只吊四个人上来,上来以后就塞进艉舱,不许在甲板上片刻斗留。  200个八连的士兵,227个幸存的难民,收容区区400多个人口又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  随着岸上的人质越来越少,码头上的奴隶们也变得越来越躁动。为了安抚他们,洛林不得不命令上层副炮对着空场一轮齐射,炮响引来了更多的奴隶,但至少,场面重新变得安分了。  凌晨三点左右,最后四个人质被吊上甲板,贝尔慌忙命令砍断缚缆,甚至等不急把那些粗大的绳索收回来,幸运马蹄铁号一个前冲窜离堤岸,船上的人人仰马翻。  洛林深深吐了口气,看着幸运马蹄铁号越逃越远,突然下令。  “屠杀是人世间最野蛮的行径。先生们,女士们,无关乎国别和信仰,我们既然拥抱文明,就有义务为文明复仇。”  亚查林的声音紧接着洛林响起来。  “全炮注意散弹,正前,饱合射击,放”  浓密的硝烟瞬间笼罩了安第斯号的半舷,又相隔了几十分之一秒,炮声,弥天。  为了配合莱希德演戏而亲自主持码头大局的桑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救世主,你算计我”    完美的收官,大概。  赶在奴隶们想起启用远处的炮台和城外的陆炮之前,安第斯号连续抛下四轮散弹,扬起风帆远循逃离。  迎接她的是幸运马蹄铁号艉楼上撕心裂肺的欢呼。  不久之后,万圣节舰队在勒弗朗索瓦的外海会合,行动的指挥官们齐聚在临时旗舰朱庇特号上,洛林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莱希德领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大肚子绅士爬上了甲板。  他的眼珠子在华服的指挥官当中搜索,很快就从军装当中找到了穿着便服,身材高大的洛林,然后兴奋地扑了上来。  “您您就是安第斯号现任的舰长么莱希德上尉的上司,营救行动的指挥官,德雷克先生”  洛林翻了个白眼去找莱希德。  莱希德无所谓的耸耸肩,凑上来介绍说:“如你所想,这位就是勒弗朗索瓦镇的镇长艾伦德爵士。”  洛林微微点头,换上真挚又不过份亲近的笑:“德雷克商会,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向您问好。”  爵士全不在意洛林的矜持,大踏步上前捏住洛林的手。  “德雷克先生,您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您的决定拯救了勒弗朗索瓦人的性命,您最后的炮击则为我死难的同胞报了血仇”  “我只是做了一个文明人该做的决断,爵士。”洛林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手,“哪怕身处于国战,人类也不该忘记主的教诲。仁慈和人道是我们坚守的纲常,任何诱惑都不该凌驾其上,也不能凌驾其上。”  “说得真好”爵士的眼睛里含着泪,“说得真好,德雷克先生”  这时讨厌的莱希德又凑上来,用旁白似毫无情感的声音解释说:“爵士想起了被暴徒杀害的妻子和儿子,我们赶到市政厅时暴徒已经攻破了正门,很遗憾,我们只救出了爵士和他年幼的一双儿女。”  于是洛林只能昧着良心安慰:“节哀顺变。”  爵 士抹干净泪,坚毅地抬起头:“我的经历只是整个勒弗朗索瓦悲剧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4762位市民,有幸被拯救的只有227人,这都是我的罪。在向上帝和国王陈述完这份罪孽之前,我没有资格悲伤”  “您太过苛责自己了”洛林小心翼翼斟酌着字句,“爵士,虽然此时有些不合时宜勒弗朗索瓦幸存的人正被收留在敌国的战舰上,他们很惶恐,看不到未来。”  “为了不让这份善举不得善终,您应该留在他们的身边,直到法兰西的使者把你们接回祖国。同时,我也会命令我的船员减少与你们的接触,但您放心,食物c水,还有药品和温暖的衣物绝不会缺,我用我的荣誉担保”  “您说的是对的”爵士耸然惊闻,“我我现在不该离开我的人民,上帝把您和您的船员送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上帝的启示我该回去,我该回去”电脑端:  “莱希德上尉。”洛林瞪了莱希德一眼,“麻烦你立刻把爵士送回幸运马蹄铁,然后,把我的命令原原本本带给朱迪亚舰长,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先生。”  莱希德带着爵士飞快离去,心神不宁之下,爵士甚至忘了和这里真正的主人,舰队提督纳尔逊寒暄道别。  但纳尔逊没有说任何话,直到二人的小艇驶离,他才和科林伍德一起把洛林堵在了栏杆边上。  “德雷克,我有很多疑问需要解答。为什么计划中的接人会耽搁三个小时为什么你会在过程中开炮还有,为什么勒弗朗索瓦的镇长会到你的船上”  “我得想想怎么才能简明扼要地向您汇报清楚整个事情”洛林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在那之前,我记得投放步兵的时候,我是不是俘虏过一位庄园主和他的家人”  “是,罗贝庄园的罗贝先生,怎么了”  “他们现在在哪”  “巴巴多斯,当时的想法是在万圣节行动结束之前,都不能让他透露我们的消息”  “果然”洛林郁闷地叹了口气,“我记得我答应过他,战争结束就把庄园还给他。”  纳尔逊一脸古怪:“难道你看上那座偏僻庄园了”  “不是,只是很有可能,我得食言了” 更多请收藏【】! 0225 悲剧发酵 向风群岛。  在1779年的2到6月,这片峡长的小岛一度取代了烽烟弥漫的北美大陆,短暂成为了整座新大陆的焦点与中心。  法国人汇同他的盟友荷兰,在这片海域聚集起一支28艘战舰的强大力量,意图发起战役,目标直指帕克爵士所领衔的英格兰殖民舰队。  而这也正好是帕克爵士的期待。  凭借英国超人一等的海上力量,他很快聚起22艘船,组成了强大的舰队与法荷联军相持海上。  双方在岛链的内侧展开激战,你来我往,胜负难分,如此一直持续到5月。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为了打破僵局,爵士随手的一步闲棋居然会彻底改变整场战争的走向。  万圣节舰队横空出世  这支拥有鬼祟命名的小型舰队汇集了两艘小小的布里格和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校官,又因为得不到陆战队支持,借调了一位更年轻的陆军上尉和他的连队。  其后为了补充战力,他们又雇佣了一个年轻的商人和他的五级船,这才组成了这支平均指挥年龄不足20岁,只拥有三艘船c100门大炮和200个陆战队员的寒酸编队。  谁也不曾真正对他们抱有过期待,但这群年轻指挥官们偏偏用惊天的实绩让所有人跌破了眼镜。  5月10日,舰队在勒洛兰海域的地狱之门伏击了法军布里格舰幸运马蹄铁号,胜,击沉一艘依战功原则,佣军俘虏视作击沉。  5月13日,数量升级到四舰128门炮的舰队炮轰勒罗贝尔,摧毁码头,封锁海湾,击沉法籍商船共十七艘。  5月14日,舰队于勒罗贝尔湾迎击强大的大西洋防卫舰队,大胜,击沉四级c五级盖仑舰各一艘,六级布里格型两艘,共计四艘,防卫舰队仅有堡垒号身免。  5月24日,在沉寂了10天后,舰队再次封锁勒弗朗索瓦海湾,法堡垒号不战而逃,泊满港口的商船惊飞星散。  在舰队行动期间,法兰西马提尼克海外省巧合地同时爆发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奴隶暴动。  5月4日,暴动发起于喀哈味半岛的罗贝种植园,领袖是种植园黑奴桑德。  5月8日,暴徒击破驻岛陆军要塞拉特里尼泰,实力大增。  此后的半个月,这支队伍横扫过半座岛屿,接连击破驻军的围堵,洗劫了三座城镇,还通过对种植园惨无人道的屠杀与兼并不断壮大队伍的规模。  5月24日,他们也来到勒弗朗索瓦,和肆虐在海上的万圣节舰队像约好一般对这座海军重镇形成了合围。  随后便是震惊了整个文明世界的勒弗朗索瓦惨剧。  暴徒们血洗了这座城镇,仅在短短半天时间就造成了300名法兰西士兵和超过4000名平民的死亡,侥幸逃出那片地狱的人数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认为不足400。  此后,幸存者们零星逃逸到附近的城镇,又随着难民潮一直逃到法兰西堡,也把勒弗朗索瓦的惨剧带到了法兰西堡掌权者们的书桌前。  消息称,是英国人组织并领导了喀哈味暴动。  消息称,有人在暴徒队伍中看到了英国的红色军装。  消息称,万圣节舰队与暴徒共同袭击了勒弗朗索瓦,舰队船只还在那夜炮轰了码头,并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法兰西人愤怒了。  即使正面临着与帕克爵士的海上决战,他们还是从宝贵的舰队中抽调出一支由8艘军舰组成,由一艘三级战列舰领衔的强大舰队,誓要让万恶的凶徒为那场悲剧的死难者偿命  而此时,万圣节舰队  5月27日,万圣节舰队驶入向风群岛最南端的格林纳达,在这座英国殖民小岛上短泊了5日,一方面是为了汇合了先一步进入休整的伤船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恢复水手和乘客们的疲惫精神。  然而这座岛屿依旧地处在向风群岛战役的辐射范围内,于情于理,都不适合藏着无数秘密,人员和舰船状态皆复杂无比的万圣节舰队长时间逗留。  6月2日,舰队离港,绕行过巴巴多斯,拖着伤船沿南加勒比航线一路辗转,并在6月15日夜间回到金士顿皇家港。  直到舰队真正在防卫森严的皇家海军军港中放下锚链,提心吊胆了一路的纳尔逊和洛林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最容易露馅的混小子营连船都没下,当晚就被科林伍德的黄蜂号转运去往克林顿将军所在的萨凡纳。  最容易沉没的伤船们也很重要。  事关商会的投入和产出,查克被洛林连夜从床上拽起来,在码头边大张了整整三十分钟嘴巴。  安第斯号,朱庇特号,金鹿号,图腾号,幸运马蹄铁号  洛林带着一艘船去参加雇佣战争,一个月后就带着五条大船回到了皇家港。  查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筋  “会会长,您难道抢劫去了”  洛林认真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您抢了谁”  “法兰西王国新大陆舰队所属,好像叫大西洋防卫舰队吧。”  “您抢了军队天呢,这么大的规模,您就不怕那支什么舰队把我们当成肉中刺”  “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洛林尽可能放慢语速,以方便查克理解,“第一,防卫舰队的提督正准备去纳尔逊中校的私宅中做客,当然是半强迫的;第二,那支舰队的 船基本都在这儿了,剩下两艘布里格,一艘去了诺欧通,另一艘因为不战而逃,大概会很快调离新大陆。”  洛林顿了顿:“还有第三,不出意外,我很快会成为法兰西的英雄人物。你不必担心自己辛苦打通的法国商路打水漂了,就算英法继续交战,德雷克的名号也值得拥有经商的特权。”  查克眨巴了一下眼睛:“您能告诉我您究竟经历了什么么”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查克。你早晚会知道一切,但现在,你得在这些好船沉没以前为她们找到修缮的船坞。对了,还得把安第斯号上的二十四磅还给海军那该死的非民用”  “是船坞船坞”  一朝梦醒,查克表现出令洛林惊叹的弹跳力和奔跑速度,不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洛林疲惫地捶了捶腰,抬起头,正看到纳尔逊独自一人,在恰到好处的远端冲他轻轻招手。  “看来我的魅力要大过艾伦德爵士的小女儿和热沃当伯爵的总和,我尊敬的前提督。”洛林笑着迎上去。  纳尔逊也笑了,而且难得一见得轻松:“你的魅力确实要远远大过爱情和前程,我尊敬的朋友。”  “朋友合作伙伴”  “不,你带给我的早已远远超出了我们的约定,你的付出让我动容。”纳尔逊感激地拍了拍洛林的胳膊,“我的朋友不多,自认为值得托付性命的,唯有你和科林伍德。”  “这是我这趟旅行最大的收获。”洛林后退半步,矜持地颔首致意,“难民们都安顿好了”  “当然,每一个都安顿得妥妥当当。他们是重要的证人,等爵士取得胜利之后,他们能让我们的胜利更添光辉。”  “你的胜利,我的生意,除了光辉等同,我们的追求大不相同。”  “商人的思维早晚会变成你的阻碍。”纳尔逊耸了耸肩,似乎颇为无奈,“好吧,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答一个商人朋友,你能给我什么好的建议么”  “建议力所能及”  “对,一个上校力所能及的范畴。”  “原来是上校的范畴啊”洛林畅快地笑起来,“我看看,24门最新型的18磅燧发炮,用来填补重炮充公的空缺,还有两门32磅臼炮和配套的深轨,我希望能拿到成本价。它们不是什么非民用品,市面上虽然少,但是上校的话,应该能网开一面吧” 更多请收藏【】! 0226 忠诚之路 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勉也最公正的神明,无论眷顾之人身在何方,他都不会停下钟摆,任由一切停滞下来。  6月6日,拖着伤船的万圣节尚在巴巴多斯沿岸缓慢绕行,法兰西堡收到了一封可靠的情报,称有一支总数七舰的混编舰队在格林纳达岛的圣乔治港休整。  从舰艏标记判断,基本肯定是主导了勒弗朗索瓦惨案的万圣节舰队。  这则情报彻底引爆了法荷联合舰队的怒火和恐慌。  从战场的态势判断,两大舰队边缘冲突日渐激化。最近接连有小规模的海战发生,交战最密集的那天,相关的战报达到三份。  这意味着双方主力舰队的距离已然近在咫尺。  就像是两股飓风相向而行,气团的中央越接近,气旋的扰流就越强烈。  最终决战已经到了蓄势待发的阶段,依照法荷两国参谋的图上作业,英国主力极有可能就游荡在格林纳达以西的百公里范围之内。  而在这个时候,万圣节舰队这支邪恶,毫无疑问战力斐然的部队突然入驻圣乔治港,就像是一条豺狼伺服到双狮争雄的战场旁。  它想干什么  或者想得更深入些,彼德帕克,这个狡猾的英国佬究竟想干什么  法兰西堡紧急开始了第二轮推演,很快得出,万圣节舰队将以两到三舰的损失突破外围防线,并在双方战列崩坏的最脆弱之时加入战场。  安第斯号的二十四磅重炮将成为可怕的战列杀器,在朱庇特和金鹿号的护航下,胶着中的联合舰队将很难作出有效的牵制。  这是一支足以改变战场胜态的伏兵  这场推演的结果很快就被传到联合舰队的总旗舰荣光号上,法兰西新大陆舰队提督兼法荷联合舰队提督拉蒙中将当即召集最高层推演会,以舰队参谋为班底,全面验证法兰西堡案的可靠性。  结果,无出二至。  舰队的参谋和高级军官们普遍认为,在双方战列实力相对等,又互不具备绝对情报优势的现实情况下,在稳定的战列时间内通过定点炮战分出胜负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这个稳定的战列时间,对英法这类海上顶流强国而言,是六小时。  人力有穷尽,长时间紧张细致的微操是对水手精力的严重摧残,其耐力和集中力虽然能通过训练提升,但总有其极限存在。  一旦超过六个小时,风向c帆面c重心c洋流等客观因素对舰体姿态的影响将越来越突显。电脑端:  舰姿变形会导致战列崩坏,进而大辐影响炮击的准度和威力,为了维持进攻态势,指挥官唯有拆散战列,寻求短兵式的运动战与接舷战。  这是单舰对编队战力最弱的时刻,压制之大,足以让三级舰在与复数五级的战斗当中阴沟翻船,  更遑论,万圣节舰队中还有装备二十四磅重炮的安第斯号存在  联合舰队的指挥官们突然发现,吞并了防卫舰队的万圣节已经不仅仅是法兰西人仇恨的寄托,它升格成现实的威胁,消灭它已经成为联合舰队上下迫在眉睫的问题,一刻也耽搁不得。  “必须在决战之前为勒弗朗索瓦的死难者复仇”有人在推演桌旁提出了新的议题。  他的理由很充分,联合舰队从士气到战力都远远凌架在帕克舰队之上,一旦彼德帕克战败授首,失去了提督的万圣节舰队必然远遁,说不定会逃回英国去。  到了那时,想要再为勒弗朗索瓦的亡魂复仇就太晚了,英国人一旦对舰队进行重新编组,勒弗朗索瓦的惨剧就成了无头的公案,再也没有沉冤得雪的可能  浓浓的使命感霎时填充了与会绅士们的心胸,他们代表着正义,所作所为必将得到上帝庇佑。  一场针对格林纳达的阴谋就此展开。  6月8日,法兰西堡宣布,法荷联合舰队将以法兰西新大陆殖民政府代表的身份前往勒弗朗索瓦武装吊唁死者,行动代号法兰西高贵的血不能白流。  6月9日,为了响应殖民政府的宣言,陆军先于海军行动起来。  马提尼克驻军并新编民军共两个团开出守备森严的环法兰西堡防线,唱着复仇的战歌向着岛屿北部的培雷火山地区挺进。  而在那之前,惨案夜时身处在码头的黑大个桑德毫无征兆地人间蒸发,查拉蒙亲手翻遍了所有支离破碎的尸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奴隶军骤然从双核变作了单核。  拉查蒙性格软弱,远没有同伴的决断,也肩负不起整支奴隶军的重担。  他变得退缩,还未离开勒弗朗索瓦就悄悄放弃了建国的梦想,带领着士气低弥的追随者们一路北逃,逃往的目标就是易守难攻的培雷山地。  等到傍晚,联合舰队正式开拔,摆出放弃英法决战的态势,横穿圣卢西亚海峡,沿着加勒比海与大西洋的交线北上马提尼克,由海路向着叛军聚集的山地进发。  谁都没有察觉,在夜深人静的海上,先前为响应惨案而组建起来的复仇舰队在旗舰狂怒号的带领下悄悄脱离了主队。  她们于圣卢西亚海峡出口南下,深深刺入大西洋腹地,回避沿途出没的商船,航行四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格林纳丁斯群岛,与格林纳达首府,传说中万圣节舰队的驻地仅剩下一日之距。  6月11日,陆地部队与奴隶军开战,在圣皮埃 尔远郊,装备c训练和士气皆不占优的奴隶节节败退。  战败之人,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只要落到法国人手里,很快就会变成十字架上的装饰。  上千枚粗制滥造的十字架从圣皮埃尔一路铺到山区腹地,从海滩笔直连通青烟缭绕的火山,构成一条全新的通途,法国人称之为忠诚之路。  6月12日,复仇舰队在晨曦之中突袭格林纳达的圣乔治港。  传说中本该塞满了万圣节舰队那些罪恶之舰的荒僻商港上却仅有寥寥两三艘准备出海作业的小渔船  岛上的开拓民惊恐地看着如山般威压下来的新锐三级战列舰狂怒号,在法兰西人开炮前就摇响了镇铃,干脆利落选择了投降。  向风群岛战役,继英军肆虐马提尼克岛的大西洋沿岸之后,法国高调夺占格林纳达。  这是法兰西丧钟敲响的开幕。  6月13日,正在沿马提尼克海岸惬意航行的联合舰队毫无准备地撞进了帕克爵士制造的战场。  巴斯潘特到格朗里维耶尔,这段风平浪静的近海航线属于法兰西,属于法兰西王国的海外省马提尼克。  联合舰队享受着不需要提心吊胆的日子,一边享用着美酒与不算太遭的舰餐,一边畅享着那些该死的奴隶,还有比奴隶更该死的万圣节舰队的末日。  他们自以为做了一次漂亮的调虎离山,既向世界展示了法兰西的肌肉,又推迟了与英国人的决战,用一次经典的战略欺骗消灭了足以成为决战变数的万圣节舰队。  殊不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海上狐狸彼德帕克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更多请收藏【】! 0227 新秩序 勒弗朗索瓦惨剧之后,深感事关重大的纳尔逊第一时间就征调了渔船把万圣节行动的所有细节汇报到帕克爵士的案头。  老辣的爵士从中看到了可乘之机。  有勒弗朗索瓦的幸存者在手,尤其是捏着奇货可居的镇长,大不列颠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成为惨剧的责任方。  相反,什么时候辟谣的主动权在他,这代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本钱,让法兰西堡随着他的指挥棒跳舞。  他当即调整了向风群岛战役的战争计划,建立在万圣节行动的基础上,全新的圣诞节行动应运而生。  圣诞,主的生日,死后复生,光照万世  第一步,帕克爵士纵容了对英国人的流言,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不断加重勒弗朗索瓦惨案夜的细节,把整个风向彻底导向英国主持了一切的论调。  第二步,得知拖着重重累赘的万圣节舰队已经离开格林纳达后,他炮制了一份纳尔逊入主圣乔治港的假情报,通过一名西班牙商人送到了法兰西堡。  第三步,英国主力舰队秘密拆分。  四艘护卫舰在一艘驱逐舰的带领下组成惑敌编队继续留在格林纳达外海。而数量降为17艘,实力却基本无损的战斗编队则获得了自由。  她们在爵士的带领下趁夜潜出向风岛链,在格林纳达与巴巴多斯之间的海域游曳,等待事件的进一步发酵。  6月8日,即法兰西高贵的血不能白流宣言之后,法国人的计划在爵士眼中终于彻底失去了遮掩。  培雷火山,圣乔治港,爵士在自己的海图上画了两个红圈,想了想,又在格林纳达以西海域,他留给法国人的通信地址上画下一个蓝圈。  万圣节舰队是法国人的目标,逃进山地的奴隶军是迷雾,联合舰队会一分为二,一部北上,一部南下。  爵士无从去猜测他们会如何拆分。  但万圣节舰队有凶名在外,还有一艘装备重炮的四级巡防舰在手,为稳妥起见,法国人必须以战列应对。  所以,法国人的战列线会南下格林纳达。至于是整条战列线集体南下还是一分为二,对爵士而言反而不重要。  这场骗局的目的只是让联合舰队拆分开,削弱他们的力量,让爵士能够在选定的海域张开战场,并在战场上拥有绝对的优势而已。  这个战场  爵士在马提尼克的北部近海画下了一个重重的圆圈。  东方有句战争的格言叫反其道而行之,爵士曾在一本游记当中看到过。  那位博学的冒险家对此的翻译是不要让人猜到你的想法,在对方自以为有所掌控的地方推行你的统治。  西方恰好也有相似的话,叫作藏下一片树叶,树林是最安全之地。  马提尼克是法兰西王国的海外省,相比于加勒比海的其他殖民地,他们对这里拥有绝对的统治力。  但是由于万圣节舰队的活跃,这种统治力暂时性的出现了缺口。  马提尼克东北,大西洋防卫舰队的覆灭使军方失去了爪牙,奴隶军的北逃又影响了北部诸港的渔商,那里的海域现如今几近于真空,但在法国人的眼睛里,那里依旧是他们的后花园,也确实是他们的后花园。  北上的联合舰队一部毫无疑问会选择这条航线,因为在他们心中,这条航线安逸而舒适,甚至不需要安排斥候,劳心劳力地为大军的行程警戒。  天赐良机  帕克舰队比法兰西人更早地行动了起来。  她们从大西洋深处北上,然后切出中脊航线,于6月11日深夜抢在联合舰队通过之前展开阵型,死死卡住了航线的咽喉。  7个小时之后,法兰西复仇舰队在狂怒号的率领下强占格林纳达。  29个小时后,爵士收到了他的大奖,以光辉号为首,总数达到20舰且毫无防备的联合舰队主力。  时间是1779年6月13日正午,11时38分,地点是马提尼克北部近海,英法向风群岛战役的海上决战正式开启。  英方占据t头上风,共出动战舰17艘,包括二级舰威尔士公爵号,三级舰努力号c海神之子号并四级舰4艘,战列火力总计470门,旗舰hs威尔士公爵号,总指挥官为皇家海军中将,新大陆舰队提督彼德帕克爵士。  法荷联合舰队仓促应战,共有战舰20艘,包括三级舰光辉号,圣范尼特鲁号并四级舰4艘,战列火力总计370门,旗舰光辉号,总指挥官为海军中将,新大陆舰队副提督罗斯贝尔弗特子爵。  英国人从一开始就在这场决战中占据了绝对优势,外围小舰包抄冲击,正中战列纹丝不动。  法国人疲于应对,开战仅仅两个小时就有一艘四级舰被击破,被迫退出战列线。  又一个小时左右,荷兰方旗舰圣范尼特鲁号舰艉大破,火药的殉爆摧毁了半幅甲板,后桅倾倒,轮舵c帆装尽数失控,彻底丧失续战能力。  她的脱战宣告了联合舰队的败北。  下午3点22分,贝尔弗特子爵命令护航编队冲击退路,又以两艘轻伤的四级舰殿后,舰队徐徐退出战场。  帕克爵士也在不久之后散开战列,命令全军扫荡残敌,战争由此进入尾盘。  至晚上7点45分,随着主战场以东82公里外的两艘布里格型脱离接触,向风群岛决战结束。  此役,英方以17舰 对法荷20舰,沉没1舰,重伤4舰,共击沉敌各级战舰5艘,俘虏6艘。  俘舰中包括了荷方大破的三级舰圣范尼德鲁号和三艘法方四级舰,其中圣范尼德鲁号因为受损过甚,在拖回金士顿的过程中即告沉没。  英国大胜  向风群岛战役以英国的唯一获胜迎来结局,分支上纳尔逊领衔的万圣节舰队覆灭了法兰西大西洋防卫舰队,主干上帕克爵士统帅的主力舰队击溃了联合舰队。  这意味着帕克爵士所追求的海洋新秩序就此确立。  在广袤的加勒比海与更广阔的北美大西洋沿海,大不列颠的海上力量一家独大,尤其是四级以上战列火力,几乎占据各国海上力量总合的一半。  法兰西继续占据次席,但一下失去了四艘四级舰和大量小型舰支,在绝对实力上,法国人已经不再比身后西班牙人更强大。  不再伟大,不再荣光,不再有侵略性的西班牙人依旧安稳地呆在三强当中,他们的力量集中在加勒比海,在北美的大西洋沿岸几乎不见踪影。  再后面  葡萄牙c俄国c丹麦,当然还有新生的美国  他们或多或少在富饶的新大陆体现着存在感,既不至于让人忘记他们,也无法让人专门记起他们。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请安装最新版浏览器a一ncickdivid 更多请收藏【】! 0228 德雷克的会长,大手大脚惯了 1779年6月26日,牙买家卢西庄园。  洛林穿着燕尾服,含着笑轻轻勾开书房的窗帘。  透过晶莹的落地大窗,他看到贝尔和奥菲,还有灿烂的阳光和郁郁葱葱的青草地。  “啧啧啧,郎才,女貌,诗情,画意,贝尔终于鼓足勇气了。鼓足勇气的他将遭遇怎样的羞辱呢”  “麦卡锡对他有敌意。”海娜习惯性地站在书房最阴暗的角落,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碎金般的鬓发,“或者更准确说,她是个正经人,对船上的每个人都有戒备。你撺掇贝尔去追求她,我很难想象好的结果。”  “没办法呀。”洛林做了个坏心眼的笑脸,“奥菲是雇员,年轻又漂亮,最麻烦的还是老实。压制亚查林对她出手很辛苦的,但她的性格又注定了我不能像对待卡门或是诺雅那样来对待她,她会当真。”  “不如说会被吓坏。”海娜补充了一嘴,旋即就笑起来,笑声如铃,花枝微颤。  洛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丢掉窗帘走回书桌:“你那条线的消息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海娜却把头点得理所当然。  来到新大陆后,洛林的业务生出了许多见不得光的阴暗面,包括由伦纳德主持的对两座分商会,尤其是加勒比分会的监管,卡门主持的新奥尔良走私,以及卡特琳娜主管的海盗情报。  这些消息会通过分会的商业渠道流向洛林,却不会经过分会,从前都是直接流进皮尔斯手里。  但随着皮尔斯的价值观表达越来越明显,洛林开始担心过于亲近阴暗面会影响小家伙的健康成长。  毕竟知道c了解和亲手经办带给人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这次回到卢西,洛林直接以皮尔斯课业有缺为由强行塞给他一堆的法文c西班牙文和拉丁文航海资料,要求他对照这些资料解读热沃当伯爵的航海日记,正式开始学习舰队指挥。  小皮尔斯忙了,忙得天旋地转,脚不沾地,区区一些无关紧要的接来送往自然就要转给别人,具体接下这摊活的就是海娜。  海娜是阿萨辛,阿萨辛源远流长,最擅长的就是为雇主处置阴暗面的生意,正因为术业专攻,哪怕是第一次处理文书方面的工作,她依旧做得驾轻就熟,看不出半点生涩。  而今天就是她第一次主动向洛林提出报告。  洛林扫了眼干干净净的书桌:“喝什么”  “茶。”  “还不到下午茶时间哎。”  “奶茶就可以,不要果酱和点心。”  一如既往的海娜特色,洛林起身给她泡茶,茶叶的品类不重要,关键是多奶,多糖,足见品味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先入为主的重要价值。  茶泡好了,海娜抿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发出小猫般的呻吟声。  “第一个是分会的消息,伦纳德担心我们会离开卢西,就先送了简报过来,详细的内容估计会在一两周内递到麦卡锡那儿。”  “英法荷三国的殖民当局在哈瓦那的圣海洛尼莫皇家主教大学开启合谈,中间人是西班牙c葡萄牙以及丹麦。至于议题,主要内容是加勒比海战后秩序,已经明确不会涉及北美问题。”  “另外勒弗朗索瓦惨案也是这次合谈的重点。防卫舰队的热沃当伯爵c勒弗朗索瓦的艾伦德爵士,还有纳尔逊中校和莱希德上尉四人作为惨案夜亲历人被要求列席相关议题并发言。伦纳德附了查克的评价,说合谈末尾,商会也有被邀请的可能。”  洛林笑着点了点头:“商会肯定会受到邀请,不过不是作为雇佣兵的代表去呈堂,而是作为配合皇家海军实行人道主义救援的热心商人去接受感谢,这关系到强国的尊严。”  “不过那时候我们估计已经去亚马逊找水晶头盖骨了一会得会给查克留封信,让他代表商会出席,多要点谢礼回来。”  海娜对所谓的头盖骨不置可否,喝两口茶,开始叙述第二件事。  “还是伦纳德,关于上个月的分会财报和这个月的预判。”  “有问题”  海娜皱眉回忆了片刻:“上个月,盈利1361镑,主要是因为欧西北的远洋船开始通航,虽然不多,但也使加勒比的利润有了较大的提升。欧西北受影响的幅度不如加勒比,4866镑,比前一个月提升了8。”  洛林奇怪地看着海娜说数字:“分会们兴兴向荣不是很好么”  “业绩上扬当然好。”海娜一口闷掉剩下的奶茶,“但这个月,伦纳德判断加勒比分会将出现重大赤字,因为查克帕克支取了一大笔钱。”  “一大笔”  “总额15000镑,其中8300镑付给了利维斯勒船坞,3900镑支付给皇家港海军后勤处,这是修船的费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此外,帕克还向一个叫厄尔威斯的木雕艺术家支付了1000镑,向港务局斯坦利局长支付了1500镑,商务外宴请花费300镑,经查也是港务局相关人员,而且都没有过帐。”  “木雕艺术家和港务局”洛林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就苦笑出声,“我猜到他要干嘛了。”  “干嘛”  “修改船艏像,去除舷号c桅号和其他记号,要是我猜得不错,他还打算平空捏造一批船只交易记录,同时完成新船的入港登记。”  海娜歪着脑袋茫然不解:“这样 做的目的”  “当然是把那批法国军舰变成来路明白的二手船,坐实战报里击沉的说辞,顺便预防法兰西堡出现那种手捏着通商权,偏又缺乏绅士风度的实用主义者。”  “多此一举”  “也不算多此一举。”  “难道你觉得会有用”  “已知者骗不过,未知者不在乎。”洛林不屑地嘁了一声,“只不过泱泱大国嘛查克的行为给法兰西堡提供了一个好借口,防卫舰队是在力战之后被拥有七艘战舰的万圣节舰队覆灭的,而不是被区区一百门轻炮打包拎走的。”  海娜恍然大悟:“听起来居然是个不错的人情。”  “从生意的角度来说自然是完美的,不过”  “不过”电脑端:  “查克经商的风格历来是自信c敏锐c果断,这很好,只是有的时候太考虑时机和性价比,以至于容易把自己放在孤注一掷的位置。”  “就像这一次,包括金鹿号在内,我们一共牵回来五条船,且都是贵重的远洋舰。这其中金鹿号和图腾号需要大修,还是金鹿,和安第斯需要补充火力。”  “但加勒比分会的经济状况其实并不好,因为建立时间尚短,前期船只不足的关系,储备金一直紧张。”  “更何况查克从来没有停止过扩张,现阶段的加勒比分会更像一个空心的大框,全靠查克的经营手腕才赖以维持盈亏。”  “于是问题就来了。”洛林在书桌上画了一个圈,“上个月,拉莫斯来信说查克在沟通远洋的时候向欧西北分会拆借了两万镑,这说明他的储备金已经不足,至少相比于他的发展规划,现金已经成为了制约的弱环。”  “这个时候,他最稳妥的手段应该是优先将整备耗费小的新船投入运营,分批c分次维修补给。”  “可他想向我卖好,所以不能耽搁金鹿号;他又不想错过难得的向法兰西卖好的机会,于是增加了许多非事务性的开销;最麻烦的是他还想一步到位打开加勒比分会自己的远洋渠道,结果就是连图腾号的修缮和安第斯号的补给都得同步进行。”  “15000镑对现在的加勒比分会来说是笔巨款,相当于再一次榨干他的储备。缺少现金意味着商会失去弹性,稳定性和抗风险能力都会变得衰弱,以至经不起一点风浪。”  海娜并不是很懂这些,但只看洛林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  “你打算干预么”  “要是能干预就好了。”洛林无奈地把手一摊,“我答应过他,只派人监管帐务,不插手具体经营。我当然可以毁约,但这得冒着查克离心的风险,现阶段看,得不偿失。”  “在伦纳德那准备一部分秘密备用金是不错的方法,但可惜查克没钱,我也没钱。新奥尔良和勒洛兰的投入最后都变成了船,我们的现金告罄,和查克只在半斤八两。”  “古代金器呢”  “古代金器转化成钱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加勒比海不是欧洲,够规格的拍卖会在这里一年难有几场,而我们能参加的大概一场也没有。”  “也就是说,你居然被钱难住了”  那表情,那语气,明明正在商量正经事,洛林却分明听出海娜的调笑。  他恶狠狠瞪了海娜一眼:“嘁,尼奥尔德的子孙永远不会有束手无策的一天只是都六月底了,该死的走私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事实上,我要跟你说的第三件事”海娜调皮地从怀里抽出一封印着玫瑰纹的私信,“卡门的信。”  洛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准备就续了”  “这一批货在三天前已经完成了全部入仓和清点,信是今早到的,卡门催我们快些过去。”  洛林几乎要欢呼出声。  他喜了半刻,思了半刻,转而又犹豫起来。  海娜走过来,轻轻抱住他:“贝尔朱迪亚”  “走私行为,和沙克交手”洛林靠在海娜的怀里呢喃,“到底该不该带上他呢” 更多请收藏【】! 0229 孤岛爱情故事 入职三个月,奥菲小姐觉得自己终于开始适应那种拿腔拿调的英伦管家生活。  为此,她甚至向好说话的伦纳德副会长借过一位真正的英伦管家。  弗格森先生是一位顶尖的贵族生活管理专家,自幼接受旁听式的贵族教学,从一个马僮做起,历任厨房助理,园丁助理,裁缝助理,侍从,书记,艺术品管家,用了30年才升格为帕克家族第二管家,负责随帕克爵士出国外任,照顾爵士的生活起居。  听完这份履历,任何一个心思细腻的管家之才都应该知道弗格森先生是查克为奥菲物色的教师人选,但奥菲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没有半点联想那种。  所以打从见面的第一天,弗格森先生就断定奥菲无法成为顶尖的管家。  然而,怎么说呢  奥菲小姐是美丽的,天然,娇艳,还长了一张适合眼镜的知性脸庞,很多缺乏底蕴的暴发户都无法体会顶尖管家的美妙之处,相比之下,反而是奥菲小姐这种类型的优秀管家才更让他们趋之若鹜。  那位喜欢冒险,信仰异教的德雷克先生不就是典型的海上暴发户么  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  自认为看透了一切的弗格森先生很快就为奥菲小姐制定了学习计划,着重表现,仪态和风度,同时放弃一切专业级别的高深技巧。  然后他就发现奥菲小姐学东西异常得快,而且出乎意料地博学。  诸如园林c牲畜c餐厨c裁缝c人员管理c会计登记等技能,她几乎一学就会,还能举一反三,唯独在品味和察言观色这两项上,笨得无可救药。  奥菲小姐也很快总结出英伦管家的处事原则,就一个字,拿。  声音拿住,姿势拿住,体态拿住,表情拿住,所谓的必备技能和她在经营旅馆时所学的东西相差无己,至于剩下一些无聊的东西唯背而已。  一个月后,师徒分别,各自都觉得人生没有虚度,目标圆满达成。  奥菲小姐升华了。  面对种植园的黑奴,她飘在云端宛如信仰;面对同在种植园的雇农,她落下凡间似同圣徒。  在印第安仆从面前,她不在暴躁,慢声细语,到了与她同等的白人员工身边,她如沐春风,巧笑宜人。  她在庄园中的地位与日激升,不再遭遇挤兑和疏离,能感受到的只有温暖和尊崇。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好吧,平心而论,种植园和奥菲小姐心中的期待还是很接近的。  只是卢西庄园和传统的英伦庄园多少有些不同,缺乏森严而常态的等级观念,更缺乏必要的纪律和约束。  印第安人把这里当部落,在努力完成工作之余,他们喜欢庆典,喜欢唱歌。  他们还喜欢躲着奥菲小姐,因为不管是喋喋不休还是细声慢语,奥菲小姐都不许他们做这做那。  斗争是一种乐趣。  他们承认自己并不讨厌这个直率的爱尔兰姑娘。  正是因为有她的存在,他们才更珍惜眼前庆典和歌唱,就像是身处丛林,猛兽伺服,那种心惊肉跳,快乐随时会被打断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更何况奥菲小姐从来不会太过苛责他们,因为相比于快乐的印第安人,她显然更讨厌散漫的白人。  喜欢钓鱼的迪伦老爹,喜欢睡觉的希尔老爹,喜欢喝酒的巴托老爹,印第安仆从们在私底下把他们合称作麦卡锡管家的三大地狱。  每次去码头对奥菲小姐而言都是一场噩梦,无论是升华前c升华中还是升华后,这种感觉都没有丝毫改变。  这三个老家伙总会用他们混浊的眼珠子盯着她,爱搭不理,半死不活。  当然这并不是对她的针对,包括为她演示人员管理的弗格森先生和身份尊贵的帕克会长在内,很多找他们不自在的人都被这种无声的鄙夷盯退过。  洛林不在的时候,只有和他们有过共同经历的伦纳德副会长和奥尔维斯副提督是唯二的例外。  这让奥菲小姐份外孤独。  身处于庄园的孤岛,仅有的文明同类却把她视作旁的物种,奥菲小姐感受到的就是这种哲学式的孤独。  幸好,好说话的伦纳德副会长又一次帮助了她。  五月未尾,庄园的白种人骤然增多,不是因为洛林和他的船员们回来了,而是因为三大地狱的家人们被伦纳德副会长接来了。  三个人家,十个新成员,迪伦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希尔的妻子和两子一女,以及巴托的妻子和一双子女。  离码头不远的向阳坡上建起了三间红顶白墙的漂亮小楼,庄园在一夜之间变得光亮。  三位太太都是很好的人,很质朴,很能干,一来就在奥菲手里领受了力所能及的庄园工作,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有一副大嗓门,会护着奥菲,哪怕是嘴最欠的迪伦在她们面前也只能伏低做小,谨慎做人。  孩子们在庄园的时间则不久。  在入住的第三天,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早早打点好了行装,准备乘车前往金士顿办理入学。  奥菲第一次听说德雷克商会居然有自己的技术学校,像三大地狱这样签订了长约的水手还可以免费让一个子女入学。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选择自费让所有孩子都入学,因为即便不是每个孩子都希望进入商会工作,商会学校也是他们入学的最好选择。  在那里毕业,男孩可 以直接上船,女孩可以入贸易行,聪慧好学的还可以轻易得到名流的推荐,带着被整个欧洲承认的中学文凭,进入心宜的大学升造。  这是洛林为自己的核心雇员播下的希望,花费的金钱不多,但耗费的心力却足以让所有人动容。  德雷克商会的孩子们大多是忙碌的,每周只有周末的两天能够回家,还常因距离c课业等原因不能成行。  可即便如此,奥菲还是幸运结识了她生命中第一个年龄近似的同性好友。  莫尼卡是迪伦的大女儿,性格和奥菲一样独立要强,20岁的年纪也只比奥菲略大,喜欢文学c音乐和神学,商会学校毕业后主动放弃了升造的机会,留在学校中成为助教。  这一次,成年的她本不需要来新大陆,只是因为金士顿分会学校初建,新履任的老师们需要一批经验丰富的助教来协助教学,她才以高评分得到了南安普顿的推荐,以工作调动的理由和家人团聚到了一起。  奥菲小姐很喜欢她。  同性,同龄,可以互诉衷肠,交换许多不为人知的烦恼和秘密,这样的感觉对奥菲来说迷人而陌生,使她深迷其中,不可自拔。  她知道,这座庄园里新生的光亮有一半都来自莫尼卡,另一半,则来自于越来越得心应手的工作和向阳坡上的那三幢漂亮小楼。  “或许我也可以在那里盖一幢一样的小楼,而不是一直住在空荡荡的别墅里”  奥菲一边想着,一边欢快而矜持地向庄园外走。  今天是周末,孩子们会在中午回来,莫尼卡也会回来,因为接送孩子们本来就是助教的工作之一,于她而言是公私两便。  而奥菲也要去大门处迎接那些孩子,因为孩子们不同于雇员,迎接客人正是管家的工作。能顺便迎接莫尼卡回来,对奥菲而言同样是公私两便。  就这样走出别墅,她突然听到檐廊下一声别致的呼唤。  “呦,坏脾气。”  奥菲的眉角猛地一笑:“啊,饿死鬼。”  等了许久的贝尔翻了个白眼,一挺腰从檐柱边直起身子:“坏脾气,你这是去对了,今天周末,你又该去接孩子们了。”  “你的说辞,我能认为你是在怀疑我对本职工作的执行力么”  “完全不是”贝尔狼狈地连连摆手。  “既然不是,再见。”  撂下一句再见,奥菲扭头就走。  贝尔完全没有料到炮制了半个多钟头的开场白居然会被一刀割喉,下意识就追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夺到奥菲面前。  “坏脾气”  奥菲小姐当即刹车,后退,并膝,护胸,颔首,呈戒备状。  “你要干嘛”  贝尔的神智回来了后退,并腿,挺胸,挠头,呈后悔状。  “那个嗯那什么总之”  他贼眼乱瞟,兀然间眼神一亮。  “我看你这件礼服的领口有点坠,正好,在马提尼克隐秘作战的时候,我从一家不错的铺子买了一枚胸针,如果你不介意”  “胸针的重量不是会让领口更坠么”  “呃”贝尔词穷,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鎏金玫瑰,手一翻递上去,“总之,别上,我觉得挺适合你”  奥菲狐疑地接过来,平放在手心细细观瞧。  那胸针有一定分量,花展很大,做功精美,只是材质并不太好。  这意味着它很可能真是从小地方的小铺子里精挑细选出来礼物,或许不够贵重,却承载了挑选者诚挚的心意  只是为什么要送给我  奥菲困惑地垂下眼帘,恰看到自己的前胸。  今天的礼服是玫瑰色,有一个漂亮的大开领,恰到好处地露出半抹白灿灿的酥胸,肆意彰显着她生为女性的傲人魅力。  但是正如贝尔所说的,裁缝对领口的处理显然有些松,不能很好地贴合胸部的起伏曲线,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等等  沉重的胸针,松垮的领口  奥菲小姐脸色骤变,一抬手就把胸针远远丢了出去  “轻浮下流无耻不羞愧么哼” 更多请收藏【】! 0230 昏睡药 “果然从一开始就被讨厌了呀呀呀”  富丽堂皇的餐厅,晚餐已经了结束了许久。  琳琅的餐具早就收拾起来,海员们各有忙碌的事情,就连勤勉的奥菲都下了值,紧着夜里难得的空闲,去向阳坡找亲爱的闺蜜叙闲。  餐厅里只剩下洛林与贝尔,孤零零的两只。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幸得粗线条的奥菲走了,初恋受挫的贝尔才能肆意地把心里的挫败发散出来,嚎出一声又一声啼血的鸣涕。  蜡烛都烧了一半了  洛林为难地掏了掏耳朵,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迫到为失足失意青年进行情感咨询的地步。  虽说贝尔朦胧的感情本就是他挑明的,情感咨询的进展也与商会的业务关系莫逆。  然而他是会长不是么  总商会的会长,绝对权威的董事长,商业巨舰的掌舵人  似这种b一ss级的大人物,一般不都是高高在上地制造问题,要求进度,然后袖手旁观,管杀不管埋么  显然,还是德雷克商会的规模太小了。  洛林遗憾地叹了口气,敲敲桌子,温言安慰:“贝尔,太难看了。”  “你可是我的发小呢”贝尔从桌上撕出半张脸,死乞白赖看着洛林,“难看的样子不让你看,难道还让我亲爱的妹妹去看”  洛林一脑门子黑线。  “我发现你总会在不恰当的时候提起你的妹妹,卖海事通勤给我时有一次,投奔我的时候有一次,今天又是这样。难道说,这是你掩盖心虚的某种表征”  “呃怎么会妹妹是你和我友谊的纽带,也是我心灵的慰藉。软弱的时候想起家里的天使是人之常情,就像清教徒总在弥留之际怀抱上帝。”  很合理的解释,洛林全然没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触到了真相,轻易就把这难得的感悟放了过去。  他收慑精神,斟酌词句。  “贝尔,女孩子总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阅读理解,能在她们面前完美表达心意的只有亚查林这样的人渣,正常人都像你一样,失败,失败,起起落落落落”  “真的”  “你看我,身家巨万,技艺高深,有修养,有学识,有品位,有长相,有事业,有威严,有船,有漂亮的女船员,现在还不是单身汉”  贝尔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你这么说我才察觉,原来你的人生可比我失败多啦”  “不想死的话,shutu。”  洛林深吸了几口大气:“古老东方有句谚语,叫作酒入愁肠愁更愁。大意是说,酒精是世上最美好的造物,可以抚平情伤,强健心灵,让人心不再脆弱,能够经得起风吹雨打”  贝尔满脸狐疑:“七个音节能表达这么复杂的意思”  “东方嘛”洛林不耐烦地挥挥手,“要不试一下”  “喝酒”  洛林摇铃叫来当值的印第安女仆:“芬利尔,去我的书房把那瓶珍藏的布什米尔威士忌取来,再带一桶冰,两只杯子谢谢。”  不一会,芬利尔就把相关的东西备到了餐桌,贝尔馋涎地看着面前琥珀色的酒浆,声音微微发颤。  “这就是传说中的”  “世上最古老的威士忌酒场布什米尔,成立于1608年,是世界上一切威士忌的起源与圣地。”  “你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我是个商人。”洛林无所谓地摊开手,“如你所知,还是这几年风头最劲的商人。”  剔透的酒液注入酒杯,冻成三叶草形状的冰块发着噼啵的脆响,带给人别具一格的视觉体验。  洛林继续说:“威士忌起于爱尔兰传教士的酿造技术,所以与三叶草最为般配。如果是白兰地,我则喜欢配百合花冰,冰里混着洗剥干净的百合花瓣,才能在异国之所带来法兰西的品酒体验。”  “万恶的资本”贝尔发出一声无产阶级的怒吼,手一扬,一饮而尽。  “咦这酒好烈”  哐当  贝尔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洛林的神情骤然变冷。  “丹尼尔。”  丹尼尔索兰德面无表情地从餐厅外踱步进来,把贝尔放平,测了呼吸c体温,又静听了片刻心跳,仔仔细细查看了贝尔的皮肤,这才向洛林微微点头。  洛林把玩着面前的酒杯。  “药效可以持续多久”  “综合皇家炼金协会227例人体实验,这个剂量的药可以带给朱迪亚最短7日,最长9日的睡眠,没有特例记载。”  “7到9日,他的身体机能会受影响么”  “特产于爱尔兰北部洞穴的苔藓粉末和中非地区的致幻菇研磨混合,这种昏睡药与一般的致昏剂不同,形成的并不是昏迷,而是一种类高烧症状。”  “大约4小时以后,他会进入恍惚,无法分辨身处的环境,无法清醒,却会下意识保持生理需求,醒来之后除了一定程度的无力,也不会有残余的遗症。”  洛林挑挑眉:“类高烧”  “幻觉,迷离,无法正确反馈刺激,无法形成有效记忆,大致就是这样。”  “看来我需要抽时间了解一下炼金术。”洛林叹了口气,“说起来,像这种奇怪的材料难道你带了很多”  “美洲无法获得,容易携带又相对多见的特产品我多少都备有一些,主要是考虑不少炼金制剂有医用价值。譬如昏睡药,同时也是很适合的镇静剂。”  洛林很赞同他的思路。  诚 然,用在贝尔身上的昏睡药比之后世的安定类药物肯定远远不足,但在这个缺医少药,还指望用屎尿治病的时代,它们是当之无愧的圣药c魔药,哪怕成本高一些,也属于可以尝试和丰富的门类。  想到这儿,洛林对丹尼尔说:“丹尼尔,我认为你适合使用商会的渠道为你的炼金技艺服务。现在远洋贸易已经打通了,采购和运输商会可以尽力配合你,花费上商会也应该承担一部分,现阶段,我认为每月一百镑是一个合适的额度。”  加入旗舰半年有余,丹尼尔脸上第一次露出明显的表情。  他惊讶道:“我本以为以您的实用主义,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明才可以获得特权。”  “有没有价值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洛林笑了笑,“当然,我也做好了血本无归的打算。因为按照一般估算,你手上的配方和实验肯定不少,但像昏睡药这样,能让我这样的凡俗看出实用的,大概寥寥无几。”  “我得说,您的话一点也不像一个对炼金一无所知的凡人。”  “相互恭维是在浪费保贵的时间。”洛林站起来,“既然连贝尔都准备好了通知所有人,去玛雅探险的时候到了。” 更多请收藏【】! 0231 很多很多黄金 卢西庄园临近码头的向阳坡上,三幢崭新齐整的红顶小楼是全新的风景。  它们是庄园三位码头管理员的宅所。  时值周末,这里远不似平日那么清静,孩子们的欢笑满溢在屋子的角角落落,团聚的灯火跳动在每一扇棂之间。  奥菲正在尝试莫尼卡的彩妆。  她坐在莫尼卡的梳妆台前,坐得端端正正,任凭着莫尼卡摆弄她漂亮的脸,然后看着妆后的怪样,年轻的姑娘们抱成一团大呼小叫。  笑够了,闹够了,奥菲鬓发散乱地躺在莫尼卡的床上,莫尼卡抱着椅背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奥菲,听说今天,你把朱迪亚先生送的礼物丢了”  “咦”奥菲垂死病中惊坐而起,“你你怎么听说的”  “你忘了周末的时候我会在庄园做家教,负责教印第安们识字,是独立的聘用哦。”  “哦那些下贱的”  “您骂人了,管家女士。”莫尼卡狡黠一笑,“奥菲,教教我,怎么才能俘获优秀男士的芳心”  “优秀芳心”奥菲红红的脸上写满呆滞,“莫尼卡,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误导了,比如印第安”  莫尼卡比奥菲还迷惑:“你才是啊,我的朋友难道你觉得朱迪亚先生不优秀么年不满20,已经是德雷克的核心海员,直接享受总商会股分,地位类比董事会成员。我听父亲说他原来参加过海军,退伍之前衔至少校,会长评价他是世界上最顶尖的舵手,正是看中他的才华,才费尽心机把他从海军挖过来的”  “这个人真是饿死鬼”  莫尼卡觉得自己要抓狂了:“那你说,你印象里的他是什么样的”  “脏c臭c嘴巴不干净,心眼也坏。他一餐能吃掉一百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美德,仗着和老爷的关系在船上混吃等死,是无赖中的无赖。”  “你认真的”  奥菲歪着脑袋认真地想:“大概是物以类聚吧。异教徒老爷有最坏的心眼,长着被恶魔祝福过的恶毒脑瓜,聚在他身边的也都是些奇葩怪类。尖酸刻薄的小孩,鬼祟邪恶的女巫,还有每天带不同女人回庄园的法国佬,总在调配奇怪药剂的剃头匠。耶斯拉女士是唯一一个与他们不同的人,正气c飒爽,可惜她也是个异教徒,还是黑不是,是埃及人。”  莫尼卡第一次怀疑起这个好朋友的看人的眼光  “奥菲,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很好啊,我很喜欢。”  “不是这样的评语,是像刚才一样,尖酸点。”  “怎么突然想听我骂你我本来就不会骂人啊,违心的话”  话没说完,她突然听到空气里飘荡的若有若无的尖锐哨声,一声一声,短促精干。  她突然反应过来,说起来今晚似乎没有见到讨厌的迪伦,连喜欢坐在门口喝酒的巴托,喜欢趴在屋顶上睡觉的希尔也见不到踪影。  三个讨厌的老家伙在不当值的时候失踪了,但三位夫人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疑虑。  这代表着  奥菲嚯一声跳起来:“莫尼卡,你父亲呢”  “父亲”莫尼卡怔怔发着呆,“似乎听母亲说,今夜会长准备夜航,他们肯定是去指挥卡戎号离港了吧”  “啊那个邪恶的异教徒他又要跑”    细长的码头上放眼全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人来人往,肩扛手推。  洛林临时决定开启走私,卢西庄园上下没有表现出半点慌乱。  下午,专用作书信联络的双纵帆凯奇快船信鸽号当先驶离卢西渔港。  这艘前身是捕虾船的小船仅有5米多长,4个水手,既可帆动,又可桨动,在各种风力条件下平均航速就有7节,最大航速抵近14节。  依照这个速度,她赶到新奥尔良只需要不到两天,最快明天晚间就能把信送到卡门手里。  而到了晚上,准备启航的则轮到了卡戎号。  卡戎号就是上次送过洛林一程的大型斯卢普单纵帆船,船长15米,荷载船员20人,最低6人。  这种船的特色是在多种风况下皆能有稳定的表现,航速c转向c抗浪能力都属中庸,需要的水手少,配套的船舱却大。  大部分时候,这种船都被用作大陆架边沿的捕渔船,算是外海渔船中最物美价廉的一种,同时也是最寒酸,最勾不起劫掠欲望的那种。  洛林看中了她寒酸且适应性强的特性,将她用作摆渡船,用以连接寒鸦号与卢西庄园,实现两个“据点”之间的交通联络。  这样一来,洛林就能把变装的地点控制在海上。  洛林德雷克不会以任何形式出现在爱德华掌控的领域,未来的走私商人爱德华肯维也不会与年轻的英格兰海商产生瓜葛。  晚上9点余,洛林c海娜c皮尔斯c诺雅c亚查林c丹尼尔以及人事不醒的贝尔联袂出现。  迪伦含着哨嘴跑上来,偷眼瞧了眼躺在板车上的贝尔,肃然立正。  “会长,卡戎号的准备可以在半小时内完成,预计最晚10点,船就可以正常出港。”  洛林歉意地笑了一声:“一时心血来潮,麻烦你们了。”  “没能做好随时出港的准备,我们深表歉意”  “我可没立场怪你们。”洛林摆了摆手,“为丹尼尔和贝尔准备一间宽敞点的舱室,他们会住在一起。”  “是”  需要交待的东西很简 单,和卡戎号的船长商量好目的地,像安置货物一样把贝尔和丹尼尔送上船,剩下的人就在码头小屋歇下来,等着最后的出航准备。  结果出航准备还没完成,火急火燎的奥菲却先一步撞进了小屋。  “上帝啊,老爷,你又想逃跑”  “什么叫逃跑”洛林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奥菲,英伦的管家可不会像你一样横冲直撞。”  “那肯定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一个随时不告而别的老爷”奥菲连喘了几口大气,“老爷,作为”  哐啷  莫尼卡和迪伦一前一后砸进小屋,看到满屋子自顾自打发时间的海员和针锋相对的洛林和奥菲,齐齐尴尬地搓起了手。  奥菲很吃惊:“莫尼卡,你怎么来了”  洛林郁闷地接下话茬:“助教大概是怕我对自己的管家行为不轨,至于码头管理员嘛”  迪伦啪一声立正敬礼:“属下担心小女打扰到会长雅性”  “看,就是这样。”洛林无奈地摊开手。  奥菲和莫尼卡臊得满脸通红,莫尼卡连连摆手:“不是,会长,我是想拦住奥菲”  “为什么拦她”  “因为”  奥菲抬手堵住莫尼卡的话头,正气凛然回望洛林:“老爷,身为总商会与分商会联络员,我有义务提醒您,随时说明您的位置,让下属保持联络通畅是您的责任”  “我倒觉得作为给每一个人发放薪水的资本家,我有权利任意妄为。”  “不发薪水是您的义务,在关键问题随时决策也是。”  “但我把分会的事务全权委托给查克帕克会长和伦纳德副会长了,除了少数事关分会存亡的问题,他们大可以一言以决。”  “但依旧有少数事关分会存亡的事务不是么帕克会长的为人虽然讨厌,但有一句话我很认同,在资本面前,无人自由”  亚查林赞赏地吹了声口哨。  洛林恨恨瞪了他一眼,回过头,假装沉思。  耽搁了一分多钟,洛林把头抬起来:“麦卡锡小姐”  “奥菲”  “我正在跟联络人说话,不是我的管家。”  奥菲气呼呼鼓起腮帮子,但最后还是默认了称呼的改变。  洛林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首先,得恭喜你,成功说服了我。”  “其次,遗憾地告诉你,你的要求是强人所难。”  奥菲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为什么”  “因为”洛林拖了个长音,“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哪。”  “嗯”  “亚马逊丛林很大,玛雅人曾在那建立过伟大的文明。我要去找他们的金字塔,可就算找到了,我也无法保证那就是我要找的羽神庙,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会去哪。”  “羽羽什么”  “羽神庙。”洛林摆动着双手,“玛雅人信仰太阳,相信一种长着鸟羽的怪蛇是太阳的使者。他们建造金字塔式的神庙供奉它,献上的祭品就是黄金,很多很多黄金。”  奥菲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附合道:“很多很多黄金”  “很多很多黄金。”  就在洛林差不多词穷的时候,门外传来希尔的报告:“会长,卡戒号可以出港了”  “太好了”洛林抄手捡起墙边配长刀的腰带,笑着对奥菲说,“等找到神庙,我让贝尔把羽神雕像给你搬来,就这样说定了。”  海员们笑兮兮随着洛林鱼贯而出,等他们都走完了,奥菲才反应过来。  “等等您还是没告诉我您要去哪还有,为什么非要饿死鬼送给我”  理所当然的,根本没人搭理她。  深夜的卢西天籁彻野,不远处传来船只离港的呼喊与回应,萦绕在小屋周遭,久久难散。  莫尼卡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暴跳如雷的朋友。  “奥菲各方面来说,你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儿真的。” 更多请收藏【】! 0232 鸦巢 “捕捉到灯塔”  “请求引航已见光”  “降帆,缓速进入航道”  “撑杆准备,卡戎号进入礁石滩。”  卡戎号在一片礁石滩中航行,目的地则是一公里外的一片险恶沙滩。  那里也是德雷克商会的产业。  上一次出海走私的时候,卡戎与寒鸦的交接还没有这样的环节,双方在小开曼岛外围汇合,洛林在海上就完成了换乘和变装。  但这次比上次要麻烦些  洛林等卡门的消息等得太久了,一听音讯就做下了出海的决定,以至于回信根本来不及送到卡门手上。  卢西到新奥尔良还是有些距离的,卡戎号又不是那种特立独行的快速舰,想要横穿半个海盗横行的加勒比海,既需要时间,也不能切实保证洛林的安全。  他怎么说也是个坐拥十数万身家的大商人,身上系着数百人的身家性命,再怎么任性和有冒险精神,也到了该弄清楚无谓和无畏区别的年纪。  搭乘卡戎号这样的船去新奥尔良  与之相比,小开曼岛才是合适的会合地点。  一方面,这里虽然孤悬海外,但开曼群岛依旧是英国的殖民范围。  这意味着从牙买加到开曼群岛,这段由英国独占的广阔海域相比势力犬牙交错的加勒比海其他地区要平静和安全得多。  海盗冒着得罪皇家海军的风险在这里出手,理由只能是猎物肥得流油,而不会是想吃鱼了,偏偏又不太想钓。  另一方面也与地理有关。  小开曼岛位于大开曼岛与开曼布拉克岛之间,在这段岛链中处在向外突起的中间位置,相对近邻通往墨西哥湾的尤卡坦海峡。  这里是牙买加到新奥尔良的必经之地,作为中道之选,避免了寒鸦号深入英国势力范围,有效降低了曝光率。  对于船上难免做贼心虚的英国籍水手们来说,这是重要的心灵慰藉。  综合以上种种,小开曼岛就这样成了德雷克众人心中的电话亭,克拉克肯特能通过电话亭变身超人,洛林德雷克也能通过这座岛变身黑旗。  但他们依旧需要面对一个问题,变装对商会能起到保护作用,同时也会让行程的衔接出现断层。  就譬如现在这样。  在卢西,洛林遇到了合适的出发时间,再晚一些,他可能被哈瓦那的英法合谈耽搁行程,再早一些,新奥尔良没能完成走私准备。  可是出发的决定想经由通信船送到北美,再等寒鸦号行抵小开曼岛需要3到4天,这期间,卡戎号不可能一直漂浮在危险的海上。电脑端:  海盗c风暴,路过的正巧心情不好的海军或海商海洋上有太多危险,卡戎号又太过无力。  必须准备一个合适的落脚地,哪怕启用的时间不多,关键时候那里将是衔接洛林与爱德华两段人生的关键。  所以从走私合同签订开始,伦纳德就负担起一项秘密使命,与开曼群岛上的绅士展开社交,选定地点,设置中继。  这座深陷在礁石滩的私人海滩就是他的成果。  从商业上讲,这座海滩没有任何可见的价值。  地处于小开曼岛西北海岸,礁石林立,水浅浪急。  但它有别墅,有灯塔,有淡水,有一座小小的足以容纳一艘斯卢普船的私人码头,十余公里外还有一个不错的滨海集镇,可以补充基本的生活物资。  没有任何人会关注这里,事实上,这里原本就是一位英格兰贵族渡假和躲避尘世喧嚣的秘所之一。  洛林对这里很满意,收到伦纳德的秘信后就委托其用一套古代金器换来了它的所有权,命名为鸦巢庄园,还让克伦派人打点庄园的一切,使其保持随时可用的状态。  这是鸦巢入手后第一次投入使用。  经历了半个小时的入港,卡戎号停稳下锚,洛林等人从船上下来,就着星月扫了眼平静的海滨。  “等退休了,来这种地方安度晚年似乎也不错。”洛林惬意地抻了个懒腰。  亚查林嫌弃地啐了一口:“退休以后我要住回巴黎去,失去繁华的人生毫无意义。”  皮尔斯白了亚查林一眼:“连我都知道,你想说的是失去女人的人生没有意义。”  “嘁,你还小。”  “嘁,老东西”  洛林为难地挠了挠头。  在芳心纵火犯行动之后,这对年龄悬疏的合作者之间关系一直很僵,连洛林都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别扭,还是说两人原本就相性不合,只是通过行动不小心跨过了陌生朋友这道坎,一下成了各自讨厌的人  海娜踩着沙滩贴到洛林身边:“要我警告一下德塞么他年长些,应该为维护船上平和多出些力。”  洛林想了想,终于摇头。  “小皮尔斯的成长过程中太多良师益友了,有个亚查林对他有好处,哪怕不能学会妥协待人,也能知道人有百态。”  这时,丹尼尔推着倒霉的贝尔终于下了栈道。  他把贝尔的推车一丢,施法般做了个深呼吸的拓展运动,自顾自评价。  “空气里有禁欲的香味,我猜这里能找到魔药,提炼一下,应该有使人阳萎的效果。”  “阳阳萎”亚查林和皮尔斯异口同声,大惊失色。    寒鸦庄园的生活很安逸。  所谓的阳萎药当然是丹尼尔的错觉,这些天他采集了码头附近六十余种物产,最终也没提炼出特别功效的 魔药。  只是苦了贝尔,天天在幻觉中陷入高烧,神智不清,人事不醒。  卡戎号在把洛林等人的行李和庄园的补给品卸下之后就走了,三天后,一艘冲锋艇缓缓靠岸,艇上人不多,当首的正是久违了的克伦和王也。  王也笑得百花齐放。  “我的船长大人,没有伟大的粤菜相伴,这些日子可找到能下咽的食物”  “虽然不想太过较真但你做的粤菜才是那种难下咽的东西,身为数典忘祖的典范,你的法餐美味得多。”  王也砸了砸嘴:“数典忘祖船长,你的中文真是德雷克商会最大的谜团。”  “或许吧”洛林不太愿意深入这个话题,当即岔开,“寒鸦号准备好了么”  “满船的查尔维尔和龙骑兵,以及一些配套的弹药,我相信,美国人会对船长你一见钟情。”  “那也得先见到美国人吧”  洛林回过头,看到水手们从别墅中抬出贝尔,装在一副担架直接送到了艇上。  克伦好奇地瞥了一眼:“那就是我们的新伙伴你的发小信里那位世上最顶尖的舵手”  “他的身份有点复杂,为了对你们负责,我觉得得先让他既定犯罪,然后才能告诉他实情。”  克伦认同地点了点头。  海员中,克伦以严谨刻板被洛林倚仗,他和卡门和海娜的意见向来是洛林最重视的,在水手当中也富有人望。  眼见他一如既往支持自己的决定,洛林笑了起来。  “漫长的休整结束了,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准备好冒险了么” 更多请收藏【】! 0233 投其所好 以开曼群岛为的北美走私航线除了路程长些,其实与新奥尔良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那其实并不是最适风的选择。  仅从航行效率考虑,开曼群岛的商船完全应该顺着古巴岛向东,经由向风海峡对穿巴哈马群岛,直接切入大西洋风圈,再以百慕大群岛为中继站,最终抵达北美西海岸。  然而这对寒鸦号而言显然是条死路。  作为一条满载援美军火的走私船,寒鸦号只能舍近求远,远远地避开沙克的大本营,经由尤卡坦海峡绕行佛罗里达,再从半岛和巴哈马群岛的中缝贴行北美的海岸线。  而且还不能过份靠近海岸线。  随着克林顿将军南下,十三州南部的英军第一次感受到皇家海军不遗余力的关怀。陆地战线犬牙交错,沿海港口稳若磐石,海面上全然是英国人的天下。  越是研究这条航线,洛林越是理解为什么这里的海面下流淌着黄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形成稳定的走私阵容。  因为实在是太险恶了。  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加尔维斯伯爵通过卡门传递给洛林大量的隐秘。  洛林由此知道,虽然在新大陆广阔的海域,自由的朋友法兰西人凭一己之力牵制住强大的皇家海军上百条舰船,但他们牵制得极为辛苦。  泛大西洋沿岸,法兰西海军和新生美国的舢板舰队联手被沙克摁在海岸暴锤,看似能守护住一些战略要地,实则在广阔的空间毫无还手之力。  墨西哥湾勉强是法兰西占优,虽然优势很有限,但凭借着盟友西班牙的强大威慑力,至少能保持住战略主动。  加勒比海的战略均势被向风群岛战役轻松打破,若不是帕克爵士顾念着对陆上的支援,实在没有鱼死网破的心思,墨西哥湾极可能变成孤岛,法兰西人对此噤若寒蝉。  三大海域,两损一盈,盈只微漾,损则高绝。  路易十六正在努力说服第一议会向新大陆派遣更多的战舰,但法兰西国政已经因为北美的独立战争背上了沉重的财务负担,想要继续加大投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显而易见,作为传达法兰西善意的信使,一旦踏上走私之路,洛林就得孤军奋战。  “真不知道伯爵是希望我坚定信念还是知难而退”  放下情报,洛林为难地揉了揉眉心。  “卡门,我们在巴尔的摩的交易人是谁”  “大陆议会议员约翰亚当斯先生。”卡门捧着文书,却不低头,“他是大陆军司令华盛顿先生的密友和支持者,联邦主义的领袖,独立宣言起草委员会的成员,也是第一c第二届大陆议会议员。”  “他还是一位富有的农场主人,一位不错的律师,信仰自然神论,是一性论派的基督徒。”  “他对爱情很忠诚,与夫人阿比盖尔史密斯成婚15年,育有三子二女,感情和谐。”  “政治上,他主张削减各州自主权限,实行中央主导,取消邦联,建立联邦。他与华盛顿司令是密友,却不是政治的同志。在政治上他有自己的盟友,其中最有权威的是同为大陆议员,并且担任华盛顿先生近侍武官的汉密尔顿先生。他也有自己的敌人,譬如著名的富兰克林院士和新任的弗吉尼亚州长杰斐逊先生。”  “他的政敌对他的评价很高,称他是政治的暴君,敏锐c强硬c朴素c暴躁,富有实干精神,并且严于律己。”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他的夫人史密斯女士也是一位政治家,猜测有一定的妇女解放主张。她曾在亚当斯先生出席费城大陆会议时写信给丈夫,提醒他在开会时注意妇女社会地位和权益的保护,否则可能引发美国的第二次革命。您很可能会见到她。”九九九  卡门很知道洛林要什么,关于交易人的信息远超过一场交易的需要。  洛林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轻声说:“大农场主能得到朴素和严于律己的评价,足见这位先生所表现出来的物欲低于常人,商人不容易与这种人交好,容易与这种人交好的是”  “有独裁者气质,怀抱正义与荣耀的理想主义者。”卡门在旁提醒。  “但是这种人物往往轻视女权,至少不会过多重视自己的助手和同伴,无论男女。”  “您可以着重表现自己不论男女的自负个性,这样作为您的助手,我就有了能让夫人怜悯的特征。”  “如果那位夫人的立场和你的判断不同,是实用主义者呢她写给丈夫的信也可以理解为利用舆论和人设来吸引女性支持者。毕竟身为政治家,她应该知道那些闺中贵妇的力量,更应该知道在费城当时的环境下,这种前瞻性议题不可能真的引起关注和讨论。”  卡门嫣然一笑:“那更好了,一个聪慧c有用c并且得不到相应重视的女性助手正是她社交的重点对象。她知道我的价值,会主动来接近我的。”  洛林惬意地抻了下胳膊:“既然你已经想到了,就为夫人准备一份随礼,这艘船上应该备了一些古代”  “我的船长,贵重的古代金器可不是万能的,至少不适合一个标榜朴素的政客夫人。”卡门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记得手上还有一份艾萨克牛顿手书的神学论文,既然他们是自然神论的信徒,想来那会是份不错的礼物。”  “岂止是不错”洛林 把两手一摊,“我要尽快写信给拉莫斯催促上半年的分红,至少不能让我爱购物的美丽参谋钱袋空空。”  “那真是最好的消息,会长大人。”    寒鸦远行,一晃数日。  她绕过塞布尔角,穿过佛罗里达海峡,通过西棕榈滩与大巴哈马岛的中隙,然后就离开海岸,沿着大陆架的边沿小心北上。  因为地缘的关系,汉密尔顿海军基地的辐射范围非常广,从巴哈马群岛c乔治亚c两个卡罗莱纳和美国独立的中心弗吉尼亚的广阔海岸线都在其控制范围。  沙克手上兵强马壮,就算撇开纽芬兰岛上同样隶属于大陆分舰队的第二舰队不谈,也有各级战舰三十余艘,其中就包括旗舰狮子号,同为三级的征服者号c振奋号以及九艘四级巡防舰。  仅从硬实力判断,他的舰队就不下于帕克爵士为向风群岛海战收拢的强军,甚至尤有胜之。  他凭一己之力教法美两国海军做人的情报不需要任何质疑,更何况洛林还知道,沙克最擅长的就是复数小编队的大范围机动协防。  以一艘三或四级舰为核心,两至三艘战舰组成小型编队,在偌大范围用复杂的圆周运动画出防圈,相互策应,又互不干扰,兼顾轮换c预警c近程支援,在这种地区防务性事务上,他是不拆不扣的优秀干才。  洛林已故的父亲艾利亚德雷克曾如此评价过自己的长子。  沙克擅长以多欺少,以强迫弱。  手握着规模以下的舰队,他不会表现得比一个平庸的舰长更优秀。  但随着舰队规模与实力的上升,他的韧性会成倍增加,虽然才华更偏向于防守,但给予敌人的感觉却像巨蟒,在攻击端的表现丝毫不会弱于人后。  洛林认同艾利亚的评语。  海校的后两年,在完成了大半战略战术课程之后,洛林与沙克有过不止一次的图上交锋。  同等条件下,三舰以内洛林拥有绝对的胜率,可一旦战舰数目超过六艘,每增加一个三舰单位,洛林想要得胜就越难,且哪怕占据胜局,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现在  在这场现实的对抗当中,寒鸦号没有能力硬刚任何一支沙克的编队,正面遭遇十死无生。  洛林所能倚仗的,唯有谨慎与侥幸  “不过换个思路,条件虽然不等同了,但海上的战舰也同样不是沙克手上的棋子了。像这种复杂的圆周防御阵型,才替换了提督的大陆分舰队成员们能发挥几成”  “而这其中会不会正好有什么可趁的机会呢” 更多请收藏【】! 0234 魔鬼的圣经 头好晕  嘴好渴  “水”  冰凉清洌的水滑进喉咙,更多的则顺着嘴角淌到身上,湿漉漉激灵着灵魂。  厚重的混沌破开了  兀然之间,贝尔被乳燕脱壳时的惊喜与新生攫获。那海量的信号铺天盖地纷至沓来,明明贪婪地想要获知,却偏又抓不住实感,辨不明真切。  “好胀”  “胀我让王也明天少炖点燕麦粥。那玩意我也尝过,怎么说呢半生不熟窝在胃里发胀,哪像是给病人吃的东西。”  贝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清晰了,小小的船舱里整洁干练,墙上没有多余的饰物,熟悉的摇晃让他一眼辨出所在。  在海上。  贝尔扭过脑袋盯着洛林:“我们出海了”  “嗯。”  “现在在哪”  “大致在北纬366,西经753,弗吉尼亚海滩以东45公里左右。”  “北美”  “北美,大陆架上。”  “我们什么时候出的海”  “9天前。”  “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你突发高烧。”  “我高烧你还带着我出海”  “要硬闯切萨皮克湾口嘛”洛林挠了挠脑袋,“我替你考虑了一下,觉得你肯定不想错过这么刺激的体验。”  贝尔呼啦一声坐起来:“切萨皮克海湾我们为什么要去这鬼地方为什么要找这刺激我们要去哪安那波利斯,还是巴尔的摩”  “似乎是巴尔的摩。”  “巴尔的哞”贝尔吓得声都变了,“那里是鬼门关你不知道吗提呸你那个死鬼哥哥有多重视那个湾口你不知道么那里只有19公里宽你不知道么”  “估且都知道吧”  “知道你还去找死”  贝尔大吼一声,试图拧身,但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身体缺乏协调,才一拧就整个歪倒。  洛林伸手扶住他,他反手掐住洛林,用狗熊爬树的姿态一直抱到洛林的脑袋,死死摁住。  “你那么想找死么为什么不找我商量还有这丑陋的小丑一样的发箍是怎么回事把卷发箍起来能降低受弹面光溜溜的脑门能晃花炮手的眼你居然还化妆这9天烧糊涂了”  “那个”  洛林轻松松掰开贝尔的手,站起来,从桌上取了爱德华的金色假发罩在头上。  在贝尔见了鬼的震惊当中,他回过头:“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现在我叫爱德华,爱德华肯维,是新大陆的一个农夫,爱国独立人士,寒鸦号船长,以及法兰西波旁王室的御用走私商人,nicet一eety一u。”    nicet一eety一u  说实在的,贝尔宁愿nicet一eet鬼。  这件事太惊悚了。  沙克猜到洛林要捞过界,早早就做了局让贝尔混进来,站到洛林身边,免得他行差踏错,误入歧途。  但无论是沙克还是贝尔都想不到,洛林根本就没有走错路,他直接换了条路,换了个身份,还用不知道什么方法,短短几个月居然就和法兰西王室捏成了一团。  慈爱世人的耶稣基督啊,这里有一个爱国独立人士,正带着一船傻大胆冠冕堂皇地干着叛国的事  耶稣基督啊  贝尔发现自己完全被骗了。  朝气蓬勃的加勒比分会,安宁祥和的卢西庄园。  来新大陆区区半年,洛林就和前程似锦的后起之秀霍雷肖纳尔逊海军中校相交莫逆,受邀以雇佣兵的身份参与了向风群岛战役,在一百分的答卷上拼写出了两百分的完美答案。  这不是弗朗西斯德雷克的人生重历么  这不是身处于最优轨迹的私掠商人么  为什么他还要准备另一个身份为什么爱德华肯维居然比洛林德雷克混得还要好  还有那个病  发得恰到好处,不仅毁掉了洛林改邪归正的最后机会,还把贝尔的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贝尔怀疑,洛林异教徒的信仰肯定是被上帝发现了,否则上帝何至于要伙同恶魔一块给这一船憨皮下如此狠毒的降智诅咒  只是可怜了他,风华正茂,年少有为,立场坚定,信仰高洁  “贝尔,你肯定觉得我疯了吧”  “没有。”贝尔掐断思绪,严正摇头,“疯子是有理智的,做不出你这种行径。”  洛林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你知道这条商道的含金量是多少么”  “六千八千”贝尔不屑一笑,“就是再多的钱和性命比起来”  “五万镑,至少五万镑。”  “多少”  “每个月,至少五万镑,纯利。”  “纯利润,五万镑,每月”  “你还漏了一个至少。”洛林好整以暇地玩起手指,“五万镑是送到巴尔的摩的利润,而独立运动则一直要延伸到新英格兰。在伟大祖国的压力下,美国人没有能力把物资输送出三个州以上,所以我们按行程收费,童叟无欺。”  咕咚。  贝尔不知道谁咽了口唾沫,只知道自己的喉咙干得冒火。  “五万英镑,每月,我能分多少”  “因为是总商会的独立项目,我们需要刨掉的开支不会超过一成,主要是备用的激励金c抚恤金以及社交成本,剩下的全是分红。海员阶级以集体占股30,按最低标准算,就是每月13500镑,年末结算。”  “你的海员有多少”  “海娜c克伦c诺雅c亚查林c卡门c王也c丹尼尔c卡特琳娜和你,暂时就这么多。”  贝尔微微 张着嘴。  “13500镑,9个人,每月每人1500镑而现役的海军少校年薪60镑,相当于二十二十”  “赌命一个月,当兵廿五载。”洛林好心给出了答案,“而且这还是笔长期生意。只要能活下来,我们赚多久,取决于我们的伟大祖国愿意打多久。”  贝尔顿悟了。  德雷克是魔鬼的姓氏,沙克德雷克是魔鬼,洛林德雷克也是魔鬼。  魔鬼和魔鬼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无论他想做什么,最终你都会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  这就是魔鬼的圣经。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脸色苍白,面色红润,神色发青,气色泛紫。  “你肯定有作战室吧沙克德雷克说你们兄弟有过上百次图上作业,你的胜率超过七成,我要听听你的计划。”  洛林故作为难道:“虽然是有作战室,但是”999  “我已经叛国了在这片海域,在这条船上,我就算现在跳船游到狮子号上,也无法洗脱我叛国的嫌疑我不想被涂上柏油挂在泰晤士河畔风干,所以,我入伙了”  干脆利落的决断,只要条件足够,贝尔从来没让洛林失望过,这一点洛林早有预料。  他伸出手,向着贝尔微笑:“这是迟来的邀请,我能惯例问问你的理由么”  “还能有什么”贝尔搓搓手,和洛林重重握在一起,“你们德雷克的格言说得好,年轻人嘛,有钱就够了,要命干什么”  “舵手贝尔朱迪亚,恭喜你,你被录取了。” 更多请收藏【】! 0235 圆形编队协防战术 作战室里摊着一幅巨大的海图,图示几乎包含整个北美东海岸,从最南端的佛罗里达一直延伸到遥远的纽芬兰岛。  百慕大群岛孤悬在海外,一道鲜红的扇形框以其为中心,包裹住从佛罗里达半岛的塞布尔角到纽约州长岛城镇蒙托克的广阔海岸。  另一道扇形框与之相接,以蒙托克为,覆盖了整个加拿大及剩余的美国东岸线。  这就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大陆分舰队下属两支编队的巡防范围。  第一编队驻地汉密尔顿,主导纽约向南,第二编队驻地纽芬兰岛的钱纳尔巴斯克,主持纽约向北。  沙克德雷克海军少将是这支分舰队的提督,同时也是强大的第一编队的总指挥官。  洛林熟悉沙克,甚至敢吹嘘自己是世上最熟悉沙克指挥特色与战争思维的人,上百次图上作业带给兄弟两的不仅有相互进步,还有深入骨髓的相互了解。  但是,现在敌明我暗  在第一编队的扇形框里画着六道奇怪的正圆,三道红,三道黑。  六道正圆挤占了从大巴哈马岛到切萨皮克湾口的全部位置,与大陆或近或远,而代表寒鸦号的棋子则正在处在最北正圆的圆心位置。  洛林捡起教棒。  “沙克的舰队战思维基于一种特殊的防御思考,即你们所看到的圆形编队协防战术。”  “在这种战术中,舰队会被拆分成大小不一的小编队,以顺时针c逆时针c顺时针类推的方式进行圆形轨迹排列。”  “每条航线轨迹有一至三个观测点,在限定时间内,下级轨迹必须观测到上级轨迹正常航行才允许开始第二轮巡逻。如果上级轨迹失联则视作遇敌,下级轨迹将沿上级舰行的逆方向展开搜索,并且以增援方式加入战斗。”  “航线限定,航速限定,交接限定因为过于复杂的基本架构,沙克的圆形编队协防战术在皇家海军的参谋们眼中被视作生硬c死板c不合时宜c缺乏主动,这导致海军部对沙克指挥才能的评价一直不高。”  “但是”  洛林推着寒鸦号的棋子一路南下,直到与最南正圆的某一段弧线重合。  “假设我们对沙克战术思维的了解比不上读过他三篇相关论文的海军部参谋们,寒鸦号在这个点撞上了一号巡防编队,会发生什么”  “会交火。”  贝尔接过话头,从一旁的小匣子里捞出更多棋子,放了三枚围住寒鸦号。  “一个巡防编队的数量在二至四艘,取中三艘,被巡防圈发现的敌人会陷入交战。如果不能快速击溃当面之敌”  “二号巡防编队会索敌增援。”贝尔又放了三枚棋子,寒鸦号以一对六,“然后三号c四号c五号”  眼见着寒鸦号对面放满了密密麻麻的棋子,洛林一扫教棒把所有棋子打翻在地。  “这就是沙克战术的基本原理,战术构架是静态,但战术防御却是动态,与世界主流强国的主动防御,静态炮击恰恰相反。”  “入侵的敌人往往会被一开始的少数敌人所迷惑。但标准遭遇战的交战时长往往大于两个小时,沙克给部下的命令又是迟滞为主,防守反击,等敌人反应过来,沙克已经扭转了战局,从弱势方稳妥地上升到优势方甚至强势方。”  贝尔又一次插嘴进来:“我们的老师雷顿爵士把沙克德雷克称作盘据在皇家海军的森蚺,他的可怕之处在于圆形协防是阳谋,是堂堂正正的战术。”  “把下级编队藏进腹地,让上级编队突入敌阵,敌相当则迟滞增援,敌强盛则弃子整军,组成战列,退敌千里。”  “他的战术是成熟的,陷入其中就像被森蚺绞杀的猎物,除了杀蛇逃脱,不会再有第二种手段。”  贝尔长长地喘了口气,抬起头欣赏众人苦思的模样。  亚查林的军事基础最扎实,所以眉头皱得最紧,然后是半吊子的皮尔斯和精英海盗卡特琳娜,稍稍能听懂一些的是克伦和王也,还有完全不关心的,海娜c诺雅c卡门和丹尼尔。  沉默了许久,克伦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既然这个战术无解,为什么我们这一路除了小心一点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呢寒鸦号甚至已经在这片海域泊了好几个小时了,到现在也没有被那个防御战术发现”  贝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因为这世上,只有洛林这个怪胎是特别的。”  “嗯”众人惊疑。  洛林顶着热情的目光把两手一摊:“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和沙克的关系,一些小恩怨与今天无关,而在恩怨发生前,我们的关系其实非常好。”  “嗯”除了海娜c贝尔等寥寥几人,众人脸上的惊疑更重。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父慈,子孝,父亲尚在时我们是模范兄弟,他的圆形战术中也有不少内容是我的建议。当然,创意和创作都是他的,这毋庸置疑。”  “我帮他完善了圆形战术,也跟他一起探讨过战术最大的缺陷。依旧是那种蟒蛇的特性,这个战术只有在被入侵者激活之后才能作出种种变化,就像蟒蛇如果不能勒住自己的对手,说到底就是一大坨无毒无速的蛇肉而已。”  亚查林呐呐难言:“这也算缺陷”  “作为一种以敌国入侵为假想的区域防御,这确实算不上缺陷,毕竟无论什么样的国家 都不会纵容一两艘快速舰独立发起入侵,这样做除了贻笑大方,没有任何用处。”  “但我们就不同了。毒蛇号就是我们的全部,灵巧c高速,进退自如,在同等风力条件下的速度也比军舰型中最快的布里格型更高。”  “我们的观测距离超过二十公里,防御编队对我们无能为力,追不上,关不住。”  “甚至于,我只观测了三个圆就推算出另三个圆的具体轨迹,克伦说寒鸦号已经在这片海域泊了半天,正说明我的计算是正确的,所以才能躲进第六圆的圆心,藏在整支编队观测的盲点里。”  “简而言之,沙克引以为傲的战术对我们来说形同虚设,在这条走私线上,我们的困难唯有一个”  教棒前推,慢慢地,缓缓地,坚定地摁在了一个点。  “查尔斯角和亨利角的中缺,阿尔冈金的大贝壳,弗吉尼亚与马里兰的珍宝地,那就是这段宽度仅有19公里的切萨皮克湾口,我们的鬼门关。” 更多请收藏【】! 0236 弧线与交点 深夜,切萨皮克湾口以东26公里海面  在寒鸦号的舵位上,贝尔仔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风标,扶正手轮侧面的罗盘,然后站到手轮正前摆出掌舵的姿态,以确保风标c罗盘和帆面都能停留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万事俱备。  洛林扫了眼滴溜溜正转得欢实的风标,随口搭茬:“我还是更喜欢用头巾观风,因为船一但走起来,这只脑袋冲后,左摇右摆的公鸡总会给我一种不切实的感觉,让我恨不得想砸烂它。”  “所以爵士才说你浪费了天赋。”  贝尔蹲下身检查绳结,不仅是即将用来保命的固定索,还有一会会在他脑门顶上窜来窜去的后纵桅的一应相关。  “超过20公里长的突击距离,比即将突破的湾口还宽,海岸线长时间在视距外,还是夜航。哪怕是我亲自掌舵,这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体验”  “你可以整理一下拿去跟奥菲小姐炫耀。”  “得了吧,她听不懂。”  洛林耸了耸肩:“所以我以后绝不会爱上一只旱鸭子。”  “你”贝尔轻蔑一笑,“只有你自己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力。”  “嗯”  “没事。”贝尔看到跳起舞来的大风鸡,“风乱了。”  寒鸦号升帆。  先是正中高耸的主纵帆,接着是宽大的后纵帆,操帆手们控制着帆面反其道而行,努力不让寒鸦号过度受风。  可即便如此,寒鸦号漂动的速度还是快起来,逐渐超过水流,舰艏扬起破浪的水花。  洛林立身在贝尔身后,艉楼最顶端的甲板上,双手紧紧扶住栏杆。  “主桅瞭望海娜,前桅瞭望皮尔斯,主纵帆克伦,后纵帆王也。艏炮门开启,亚查林就位。前甲板指挥卡特琳娜,后甲板指挥贝尔,就位。两舷炮门备战待命,前桅,升帆”  “前桅升帆”卡特琳娜高声下令,清洌的女声在夜空中尤其显明,直上天际。  寒鸦号唯一的横帆升了起来,26米高的桅柱,四道独立的横帆,由下至上,由大至小。  悬在半空,位于前桅和主桅之间的捕风帆被挂在缆上的水手松绑,紧接着连接前桅与艏斜桅的艏帆索也张开艏帆。  一道道雪白的帆面在风中胀满,主桅c后桅的操帆手合力拖动帆桁,拉扯纵帆。  满帆  洛林猛地感受到一股向后推搡的大力,寒鸦号猛地前窜,普一启动,航速就从不足05的漂浮状态疾速攀升到将近6节,而且继续提升,提升  “航向正西,风速4级,和风。寒鸦号,切萨皮克湾口突入”  贝尔的眼睛紧盯着罗盘,双手紧攥着手轮,以余光锁死风标,在呼啦啦的风杯正上捕捉风鸡细微的颤动,有节律地在极小的角度调整船只前进的方向。  寒鸦号几乎一直处在最佳切风角度,整条航行的轨迹是不均匀的折线,而不是看上去漂亮干脆的直线或弧线。  看似更长的航程,实则更高的效率,洛林已经去到了舰艏,把整个后甲板的指挥全权交托给贝尔。  而贝尔也不负其望,在克伦和王也的配合下,两张纵帆和船舵结合成张驰有度的整体,凭借两位瞭望和舵前轮盘的指引,在不偏移航向的前提下,仅用了不到10分钟就把寒鸦号推到了现有帆装和风力条件下的最高速,9节  前甲板暂时进入相对余裕的稳定期,卡特琳娜感受着风,难掩震惊地回望后甲板。  “船长,你从哪捡来的怪物我们的舵手难道是风的孩子么”  “海风是尼奥尔德司职的神域,而尼奥尔德是我的信仰”洛林无语地砸了砸嘴,“卡特琳娜,你不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失礼”  “不觉得,因为比起你,你的神显然更喜欢舵手先生。”  洛林决定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哪怕那个女人是女骑士。  他抬臂指着漆黑的海面。  “贝尔原本是沙克德雷克的旗舰舵手,虽然因为种种意外最终也没能踏上百慕大的长滩,但凭着对沙克的了解,他依旧认为我们会在湾口遇到封锁编队。”  “恰好,加尔维斯伯爵的情报也提到了封锁编队。由狮子号c征服者号和振奋号轮流担任旗舰,配属僚舰两条,一条是普通型五级舰,另一条一般是巴尔的摩布里格,也就是那种有翼帆,最高航速12节的军舰型护卫舰。”  “我们无法提前知道他们会把封锁线设在哪,不过幸好湾口够宽,哪怕只有两公里,我们也能尝试避开可怕的三级舰和火力胜过我们的驱逐舰。”  “唯一的麻烦是那艘军用高速舰,一旦被她缠上我们会死得很惨。”  卡特琳娜脸上看不出喜怒。她轻声说:“逃跑是海盗的特长。虽然最高航速只差了05节,但我会让她知道,高速军用舰与高速劫掠舰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那就交给你了。”    突入突入  一个半小时后,风驰的寒鸦号终于跨过自到湾口的26公里,自中线附近迫近宽阔的切萨皮克湾。  为了掩藏自身的行踪,船上没有任何灯火,所有水手都在月光下奔跑行动。  但今天的月光皎洁,一览无余的海面上能见度勉强能触及三公里。  良好的光照条件给了寒鸦号更充裕的回避空间,另一方面也提升了她被发现的可能,抬高了遭遇的风险。  福兮祸所依,在没有 正式突破封锁编队之前,船上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例行通报。  “西北,查尔斯角12公里”  “西南,亨利角11公里”  皮尔斯和海娜的声音先后从头顶传来,洛林用圆规在海图上拉出两道弧线,弧线相交之处与湾口已经近在咫尺。  他托着腮帮猜测着封锁舰队的位置,顺便也猜测着编队的旗舰,以及遇到狮子号的可能。  这件事听来或许有点可笑。  舰队的规模一但大到某种程度,需要提督亲手决断的行政事务就会猛增,大舰队的提督往往会削减甚至是放弃日常航行任务,腾出时间来处置杂务。  像帕克爵士那样奔波在各大驻地,旗舰多独立运作的工作状态才是英国提督们的正常节奏。  可是洛林却知道,沙克从来不擅长处置事务。  文书也好,社交也罢,他不分场合的掌控欲总会把一切弄糟,唯有身在船上才能让他有片刻舒心。  就连多年以前,在升迁过程中转任后勤部门,他都时常以清查物资消耗为由跑到别人的船上鸠占鹊巢。  舰长们把投诉信递到家里,艾利亚不得不把他调回外勤才勉强平息了众怒,顺便也满足了沙克的愿望。  所以像沙克这样的人是决不会放弃巡防任务的,哪怕杂务再忙,日程再紧,在狮子号出航的时候他也会待在船上,指挥着肉眼可见的小小编队,期待手刃对手的片刻欢愉。  “我也很期待啊,沙克要是能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就不用再苦恼那些无聊的破事了”洛林自嘲地笑起来。  这个愿望是不可能达成的。  别说寒鸦号根本就不具备接舷狮子号的能力,就算让他机关算尽真做出了方案,从商会的角度出发,洛林也必须尽可能回避和皇家海军的正面交锋。  厮杀是仇恨的温床,一旦仇恨被固化,爱德华肯维就会变成德雷克商会怀里的定时炸弹,总有一天会把洛林和他的商会炸得粉身碎骨。  “还真是无聊的妄想”  洛林甩了甩头,努力想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杂念丢掉,突然间听到了海娜的喊声。  “西北7公里舰船灯火,十点钟方向,相对速度35”  7公里十点钟  洛林猛地惊醒,用最快速度在海图上做出标记。  一个半圆以方才的两弧之交为圆心,覆盖整个湾口与部分海湾,圆心十点钟的方向赫然有一道刺目的交叉,并不是来自那支无从去预判的封锁编队,而是来自纯黑色的正圆轨迹  “嘁六号巡防编队么运气真好”  洛林郁闷地推开海图,扬身而起。  现在的情况,继续保持中线突入就会以极近的距离,在六号编队正面大摇大摆穿过。  这种行为等同于挑衅,必定会引起六号编队反弹。  寒鸦号并非甩不掉她们,而是在封锁编队位置未明的情况下,这样做会大幅增加被夹击的风险。  回避是肯定的,而且不能走北边的查尔斯角,唯一的选择只有南边的亨利角。  唯一  洛林一下就烦躁起来。  “贝尔,左向回避,先躲开眼前的麻烦。海娜继续追踪灯光,皮尔斯观测正前。全体一级戒备” 更多请收藏【】! 0237 人事与财权 切萨皮克海湾,封锁编队,hs狮子号三级战列舰。  在封闭的提督室里,沙克正皱着眉头阅读报告。  这份报告来自遥远的纽芬兰,标示为绝密,无关人员不得知悉。  大陆分舰队第二编队称,加拿大驻军意欲推动海港重镇波特兰的和平回归行动。  现阶段行动方案已经完成检讨作业,正在陆军广泛挑选执行人员。  同时,加拿大驻军希望能得到第二编队的全力配合,由海军承担起行动人员的投放c接应以及必要的海上支援工作。  这项申请出现的时间和措词都非常微妙。  陆地上,克林顿将军的南下战略战果丰硕,除了在新奥尔良等地遭受到些许挫折,大部分战斗都取得了最终的绝对的胜利。  这意味着驻军在应对北美地区武装叛乱上的军事重心正式转移了。  下阶段的军事行动很可能依旧会围绕着萨凡纳展开,守护新英格兰的加拿大驻军只能坐壁上观,眼看着荣耀c功勋c声望c特权离他们越来越远。电脑端:  而海面上,帕克爵士用一场干脆利落的漂亮战役建立了加勒比的新秩序,顺便打压了法国,击溃了荷兰。  向风群岛战役最大的价值在于从根本上确立了英国在新大陆的优势地位。  皇家海军可以随心所欲了,因为以眼下各方的海上实力,哪怕法国联合起所有人,英国也不会再畏惧挑战。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来自北面的行动申请突然递到了沙克的案头,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浓重的想要喧宾夺主的味道。  行动方案检讨完成,即行动实施已成定局。  广泛挑选执行人员,即全体驻军皆要配合行动。  希望得到海上的支持  新英格兰紧贴着波士顿港,这一次又言明是和平回归。既然不准备全面开战,何必非要多此一举地扯上海军  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性,南边的克林顿将军在南下系列战争中得到了海军不遗余力的支持,既然南边有支持,北边也要。  沙克厌恶地提起羽毛笔,准备否决掉这份申请。  他不喜欢自己和自己的麾下被物化成陆军争风吃醋的标的,更何况这次行动只针对波士顿。  波士顿是北部最繁荣的港口,宽阔的码头上立满了英国人自己筑造的先进炮台,从条件说,舰队根本就不具备实施对地攻击的可行性。  可就在落笔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  行动申请是第二编队主动递上来的,假如加拿大驻军失智般要舰队炮轰港口,以卵击石的也是第二编队。  他们为什么要递送这份申请  难道不甘心沦为配角的不只是北面的陆军,连北面的海军都变得躁动了  沙克才舒开的眉头又一次皱到一起。  英国的殖民地权利结构给予各级外派的尊重其实非常之大。  每块殖民地都有自己独立的总督,依照殖民地的性质获取其权利,作为首脑掌控军政二事。  但在实际操作上,各殖民地或许可能勉强组织起部分维持治安的陆战部队,却没有能力,也不可能被允许构建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海军。  殖民地真正有战斗力的海上及陆上部队都是由本土派遣的,殖民地负责提供军费,人事却始终牢牢把持在本土的军部手中。  人事与财权是军队组织的两根支柱,支柱分立自然造成了两个结果。  其一,总督名义上掌控军队,实际上依赖军队,哪怕手捏着足可以作为命门的后勤与补给也不敢过份苛责,更无从落实指挥。  因为贵族出身的军官们是饿不死的,此地不留爷,爷大可以去别的地方。  其次,人事权的归拢。  人事权归拢于上意味着殖民地军队要并入国家的军事体系,唯有这样才能构成正常的升迁和调动,不使出现独立王国。  以新大陆海军为例,彼德帕克作为舰队提督,体系上掌控着整个新大陆的派遣海军,其下辖加勒比海c大陆c与南美三大分舰队,再下又细分多支编队。  从人事的角度来说,这些舰队本当是一体的,但由于殖民地掌控着舰队的大部分军费,他们依然拥有相应的独立性。  彼德帕克亲自对接的是泛加勒比海殖民地,能实现完全掌控的也就只有自己兼任分舰队提督的加勒比分舰队。  其中包括对应中部加勒比地区的牙买加第一编队,对应向风群岛殖民地的巴巴多斯第二编队,对应巴哈马群岛殖民地的巴哈马第三编队和对应中美洲诸殖民地的墨西哥湾第四编队。  向风群岛战役时,他抽调的舰船全部来自于第一到第三编队,保留了完整的第四编队用以应对当时态度暧昧不清的西班牙人。  沙克的情况也差不多。  作为大陆分舰队提督,他的主体军费来源是北美十三州殖民地c加拿大地区及百慕大群岛。  其中纽约州以南和百慕大群岛的军费养活第一编队,纽约州以北和加拿大地区养活第二编队。  所以帕克爵士并不能完全控制他,他也不能完全掌控第二编队,但因为一应军费都要在他这里归总调拔,分舰队内部的关系又比他和爵士的关系亲近得多。  基于海军体系内部的羁绊和舰队的生计问题,整支新大陆舰队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自然能够一体同心。  但在具体的细节上,如果第二编队有心配合加 拿大驻军,哪怕他回复否决,第二编队也会寻找其他理由行动起来。  “所以我才不喜欢做什么批复”  沙克碎碎念着,提笔在申请下方写道:  申请收悉。  鉴于波士顿港对海防御体系完备,建议拒绝相关舰对地的攻击要求,以免造成重大损失。  另,与陆军同僚配合细则不必再报,具体介入程度由你方自行判断。  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于1779年7月6日  终于搞定了一份重要的文书,沙克拧了拧酸胀的脖子站起身。  舱室的座钟早已经划过了10点,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这个时间舰上应该进入到夜值状态,只保留六分之一的水手,以维持基本的操船和警备。  至于配置给他这个提督的舰队参谋和提督副官们大概早就睡下了。  精力不足是思考的大敌,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他向来反对使用智力的军官无端熬夜。  说起来,处理这种无聊的事务应该也算作浪费精力才对  沙克懒洋洋想着,推开舱门,正看到值星官向舰长室的方向走去。  “有什么突发么”沙克问。  值星官啪一声立正敬礼:“报告提督,正想向舰长报告,六号编队经过第一观测点”  “时间”  “延迟了八分钟,灯讯无异常”  “还是时间太短了么”沙克叹了口气,“下发的操典里应该告诉过你们,当上级编队正常通过观测点时,下级编队即依照预设命令运动,待运动展开后再向编队指挥补充报备。”  值星官面有难色:“可是,狮子号和封锁编队并不执行圆型运动”  “圆型只是模式,协防才是根本。身为下级单位,大可能根据水文和地型被要求做矩型运动c三角运动甚至是直线和切线运动,这不是把自己排除在协防体系外的理由。”  “是,提督我铭记在心”  值星官回应得中气十足,可是心里却在抱怨,除了在您麾下,还有哪个提督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复杂协防  “你肯定在想,别的长官才不会让你们做什么沙克战术,是吧”  值星官险些被吓死。  沙克战术最早是洛林对圆型编队协防的称呼,后来经由贝尔的嘴传到流浪号上,再被带到狮子号,已经变质成为了对沙克的诋毁和嘲弄。  这本应该是只流传于高级水兵和低级军官间的笑谈,值星官从没想过,沙克居然对此一清二楚。  想到突然消失的贝尔,值星官开始发抖  “提督,不是”  “你该弄清楚自己服役的军舰,上尉。”沙克根本没兴趣听人辩解,“这里是狮子号,是德雷克的旗舰,在我殉职或被迫退役之前,我都不打算更换自己的旗舰。只要你还在这艘船上,走到哪儿,你都需要熟悉沙克战术,无论你是否认同它。”  “是提督”  “去吧,去传达展开命令。”  “是提督”  值星官跑得慌不择路,沙克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自嘲一笑。  “人人都以为圆型是蠢笨的战术,却不知道曾有人给过它高度的评价是吧,弟弟。”    封锁编队依预设命令开始了运动。  最南侧的五级舰突前,空出位置,由中间的狮子号填补,横置,位于北侧的高速布里格亦随之横置,藏到狮子号的侧后,偃旗息鼓。  这是横链式防御到立体防御的变化,特征是防御面变窄,但厚度加深。  因为随着六号编队沿轨迹航行,她们会不断罩住湾口的防区,原本的横链式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与六号编队产生重叠,从而造成火力上的浪费。  但谁也没有料到,前出的五级舰居然一头撞见了冲进湾口的不速之客  “警报警报所有船员立即到岗,各位置值星点名。前哨遇敌前哨遇敌”  尖锐的哨声撕碎了夜空的宁静,衣衫不整的舰长睁着通红的眼睛跑出舱室,一眼就看到了凝望黑暗的沙克。  “提督”  “你是编队总指挥,去做你的事。”沙克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那片黝黑,“前面已经开炮了,从炮声判断,对手已经绕开前哨,慌不择路地冲我们来了。”  “冲我们”舰长这才发现狮子号的朝向不对,“横置,缓行立体防御”  “我们现在朝向正北,独角仙号则在我们的十一点钟待命。时间很宽裕,目标逃不掉。”  “是”舰长大声敬礼,“右舷炮门全开,左舵五度,以逸待劳待战” 更多请收藏【】! 0238 达摩利斯克之海湾 “灯火方向正北,85公里,相对速度3节”  “陆地方向正南,4公里,警惕近岸石滩”  “切入切萨皮克湾口,一切正常。”  “转舵正西,人员归位。”  “严密监控海岸距离,即变即报。”  “船长令,戒备降至三级,非值人员待命,餐厅c占卜开放,禁止一应无关甲板活动。”    洛林在海图上画了道鲜艳的弧圈,代表寒鸦号从先前的位置斜向南,东西跨度约3公里,南北偏斜约6公里,最终运动到现在的位置。  船的速度没有下降,帆面依旧保持在上佳切角,六号编队也被甩掉了,寒鸦号正式切入切萨皮克,位置就在湾口南侧。  船员们对这片海域并不熟悉,手上的海图也是市面开售的普通品,粗制滥造,极度缺乏海岸细节。  由于夜间视界的问题,他们已经很难向海岸继续抵近。  高速,闭塞,缺乏回旋余地,榻旁暗伏强敌  洛林心知现在远没到高枕无忧的地步,但沙克的主场特性就是这样,进攻方只要不具备压倒性的优势,想要进入其中,就必须忍耐并适应这种缓慢窒息般的压力。  不适应就会自乱阵脚,阵脚一乱就容易出错,行为出错的结果是投入罗网,等真的沾上了沙克的蛛丝,丧钟也就在耳边敲响了。  咣咣咣咣  海岸教堂的鸣钟通过宽阔的海面传来余声,声音悠扬,听得洛林怔怔发愣。  照理说这原本也无甚特殊,毕竟亨利角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海角,而是一个有数千人生活的繁华小镇,教堂码头一应不缺,连驱逐海盗的海岸炮台都有。  做礼拜,做弥撒,婚丧嫁娶,但凡有类似的事情,教堂凑个热闹用鸣钟告之于上都属本份。  可是自己才想到丧钟,耳边就传来丧钟  洛林恨恨地连呸了几口,看得一旁的卡特琳娜茫然无措。  “船长,刚才有鱼打你嘴了”  “寒鸦的舷高”洛林无语地指了指海岸,“丧钟。”  卡特琳娜恍然大悟:“大概是岸上的哪位绅士蒙主荣招了。”  “早不招,晚不招这时候招,难道是想通风”  洛林猛地僵在原地。  通风报信  沙克的圆型是联动的,而且运动模式远不止圆型,封锁编队也是联动的一环,六号编队抵达湾口的时候  由北,至南,掩门,封路可通行的湾口随之变窄,去除六号编队监控的范围,剩下的就是封锁编队可能的位置。  现在六号编队在北,那么封锁编队就在南  寒鸦号准备了两个瞭望,海娜紧盯着越来越远的六号编队,皮尔斯在关注海岸  正面正处在暂时性的视野缺失,如果封锁编队真的向这个方向展开队型,那结果就是  遭遇  洛林耸然一惊  “海娜正面”  他大喊一声,跳起身眺望舰艏。  那幽深又浓重的黑暗当中,似乎有什么庞大的影子在一起一伏。  “距距离1200,相对速度14节,正面舰影,回避”  “右满舵,回避”  “碰撞警告侧倾警告遇袭警告回避,回避”  “他们发现我们了舰艏炮击,左舵被弹”  随着前甲板水手的一声大喊,炮击的轰鸣随即传来。  就在这短短的应变当中,双方距离已经接近到800,寒鸦号右切回避,不得以把整个左舷暴露在对手的艏炮面前。  炮火轰鸣  洛林看到刺眼的火光,紧接着,距离金鹿号两三百米的海面就炸开了巨大的水花。  “贝尔,别管炮击,继续外切,我们需要空间”  “我知道”贝尔咬着牙回应,坚定,坚决压住手轮,在有限的角度内,拼命寻找着切回向风面的机会。  急转是航速的天敌  就这片刻的转向,寒鸦号的航速就降了近半,贝尔迅速抓到了风,船身渐稳,速度也开始缓慢回升。  有水手从炮舱里飞奔出来,向着洛林大声汇报:“报告船长,左舷战备妥当,随时可以还击”  洛林深吸了口气:“炮门全开,切舷时迎敌,告诉亚查林,以扰敌为要,别让后座力干扰了重心。”  “是”  正说话间,切舷开始,寒鸦号与对面的五级舰在距离不足300的海面上像两条相对的平行线擦身而过,舰艏穿过舰艏,左舷对着左舷。  “左舷被弹规避”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双方几乎在同时开炮,五级舰的十八磅,寒鸦号的十二磅,炮火漫天在狭小的海面搅起漫天风云。  贝尔灵活地切出一个不足三度的小切角,避让开即定航线,让原本极可能命中的两发落空,就在金鹿号舷边坠落。  亚查林精妙地预判了贝尔的应对,侧舷炮门自前向后次第击发,不仅顺应了舰体重心的变化,还有一炮好运地轰中对手船壳,让对手一阵慌乱。  危险的切舷转瞬结束,两船分离,300,350,400距离越拉越远。  海娜追踪着模糊的敌影,高声示警:“敌舰左切,炮击舰艉被弹”  又是一轮连绵的轰鸣,炮火在500米开外击发,漫天的水花在寒鸦号艉部爆炸,掀起的浪拍在船壳,震得船身剧烈摇晃。  洛林随手揪住一个滚出去的水手,一双脚稳稳钉死在甲板上。  “该死的英国速度,我算是知道别人面对我们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感觉了”  卡特琳娜无 奈地站在他身边,腰上已经系上了固索。  “被发现了,船长。接下来,英国军舰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上来”  “谁让他们的提督就是一条鲨鱼呢”洛林冷笑了一声,“事情还没有超出预计,至少六号编队和刚才甩掉的船暂时追不上我们,我们大可以向前看。”  “你看起来居然有些兴奋。”  “达摩克利斯之所以恐惧,不是因为悬顶之剑锋利,而是因为细弱的马鬃不知何时会断裂。现在剑已经落下来了,接住它,躲开它,这场宴会的赢家都会是我们。”  洛林的脸上越笑越开朗。  “贝尔,把风找回来兔子的武器就是速度,要是腿脚不便,我们活该被狮子吃掉”  “正在找”贝尔死死盯着风标,头也不抬,“还有,狮子讨厌吃兔子,因为它们的肉太少,连牙缝都塞不饱”999  “我们是肥兔子。”洛林重重拍在手边的护栏,死死攥紧,“迪奥尼修斯,尊贵如你,真得躲藏在重幕之后么很期待啊”  “距离1400,方位十一点,巨大舰影,判断舰艏,hs狮子号战列舰”  “距离接近中,火光炮击”  “舰艏被弹,规避”  轰轰轰轰 更多请收藏【】! 0239 等风来 三十二磅舰载重炮,作为这个时代威力最强大的可移动式滑膛炮,历来被视作海上霸权的象征。  世界上有能力制造这种重炮的国家寥寥无几,英国c法国c西班牙c葡萄牙c荷兰每一个都代表着世界的秩序,每一个都不遗余力地向全人类播洒着文明之光。九九九  文明是吞噬一切的怪兽,而它就是怪兽嘴里最锋利的那枚虎牙。  纵观世界,标准的三十二磅舰炮一般为纯铁铸造,长27米,重25吨,口径159厘米,配用十八磅重实心弹c链弹以及三十二磅重散弹。  每门炮的操作员一般在10至16人之间,射速为每轮3分钟英国速度为一分半,射角4度时最大射程1350米,8度时最大射程2250米。  一百米内,其实心炮弹可以轻易击穿10厘米厚度橡木板,三百米内,可以对五级及以下战舰实现直击毁伤,即在直击状态下,一炮击穿侧舷船壳。  它是海上当之无愧的凶器,而足以承载其恐怖后座力的,这世上也唯有分级在三级以上巨型盖仑型战舰。  hs狮子号就是这样一艘三级战列舰。  作为皇家海军阵容中最新锐的年轻主力,其单舰综合评价甚至稳压过拥有98门炮的威尔士公爵号,是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中当之无愧的头牌强舰。  这就是沙克德雷克的旗舰。  相去900米,狮子号强大的侧舷完成了第一轮饱合炮击,14门三十二磅,15门十八磅次第击发,掀起的海浪遮蔽视野,在远方塑造出一片蔚为壮观的分海奇观。  但她的主人并没有表现出欣喜。  沙克面无表情地放下望镜,抬眼扫过聚在身后的作战参谋们。  “900米威慑炮击,是舰长的特别命令么”  年长的参谋长脸上闪过一丝头大:“根据海军部的战列线操作手册,1000米战距是适合的攻击发起距离。迅猛的爆炸可以有效瓦解对手的战列线,而我们训练有素的炮兵又保证了装填的速度,不会影响正式接战的效果。”  “正式接战么”沙克脸上露出一抹说不明意义的笑,“总计74门火力的战列线,由一艘走私船组成的敌军参谋长,你一定不喜欢打猎。”  “是”  沙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通知独角仙号,目标正向西北高速逃窜,预计五分钟内通过其正面。让她追上去,就近展开迟滞作战,等待狮子号与其他僚舰包抄。”  参谋长硬着头皮插嘴进来:“提督,越过编队指挥直接下令么”  “兔子就要跑远了,这时候聪明的猎人会松开狗绳,而不是等着狗自己学会解开项圈。”  “是提督”    特别的啸音。  三十二磅炮的啸声很特别,低沉c短促,就像被闷在层层布料中的锤子,听不出半点夺命的凶险。  但海显然不这么认为。  上百米外的落点,海水掀起的浪像海啸,冲天的水花又宽又厚,足有六七米高。  被这样的威力擦中,甚至只是被波及进抵近失弹的范围内都会给寒鸦号这样脆弱的商用船造成巨大伤害。  然而幸好,他们似乎过份自信自己的力量了。  九百米远的炮击毫无意义,再大的威力落在数百米远的海上也不会对寒鸦号造成困扰,反而,扬起的大浪能有效遮蔽住寒鸦的舰身,方便洛林变向逃离。  沙克,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脑子似乎更僵化了  洛林无聊地啐了一口。  “贝尔,尽量保持这个距离,在寻找切角的过程中引诱狮子号继续炮击。”  “其实还能再近一点,我需要一些角度。”  洛林想了想,点点头:“距离不许小于700,等这波浪头结束,我会让亚查林掩护我们。”  “700足够了”  一股流风从大洋刮进海湾,顺着南岸的陆基向内,吹皱了平静的海面。  寒鸦号捕捉到这股风,舰艏微微折转西南。  她与狮子号的距离近了少许,踏出了炸点,展露出修长的舰姿。  可仅仅只过了一瞬,左舷齐放,漫天的散弹泼洒海面。  更细更密的浪扬起来,重新把寒鸦号藏进水雾,贝尔抓住机会变向,循着风折走向外,终于彻底切回到风带。  寒鸦号鼓满了帐,速度攀升,再升,狮子号徒劳地打出第二轮饱合炮击,一如既往的威力无铸,一如既往地毫无威胁。  切出,脱离  洛林回到艉楼甲板,站在贝尔身后欣赏着赏心悦目的帆面弧度。  “穿梭金色洋流的感觉如何”他问。  “你那个哥哥可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松。”贝尔把着手轮,揉了揉肩,“虽然没有参加过大陆舰队的防卫勤务,但以我对沙克德雷克的了解,封锁舰队至少还有一艘船。”  “巴尔的摩布里格。”洛林笑了一下,“战术选择大概是迟滞作战吧。”  话音未落,皮尔斯的警讯振空:“八点钟方向敌影,距离2600,极速抵近”  贝尔仰起脑袋找到洛林:“你要的高速舰来了。既然有翼帆,咱是不是用起来”  “卡特琳娜说逃跑是海盗的专长,我相信加勒比的红玫瑰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嘁你这个船长当得可真轻松。”  “这是误解。”洛林认真狡辩道,“我一直在养精蓄锐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生死危 机,很辛苦的。”    夜色下,独角仙号大张着翼帆坠在寒鸦号背后,不一会就进入到洛林的视野当中。  洛林对这种船型很熟悉,剑艏c盾艉,配置翼帆,舰体修长,与幸运马蹄铁号如出一辙。  作为巴尔的摩船匠的创造,这种军用舰型拥有远大于常规军舰的长宽比,在获取速度的同时则牺牲了稳定性,尤其是侧舷炮击,命中率惨不忍睹。  但她作为高速舰无疑是合格的。  贝尔曾在勒罗贝尔湾海战的强风中维持过长时间的12节满速,身后的这位英国舰长虽说操船技巧不如贝尔,今天的风力环境也远不如当时,但凭借翼帆的加持,他还是作出了近乎11节的突进。  相对速度15节,每小时27公里,双方一追一逃40余分钟,相互之间只剩下七八百米。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艏炮发起攻击了,但若是想要达到迟滞效果,五百米内才是最合适的距离。  再五分钟再五分钟  舰长如此想着,狮子号上的沙克也如此想着。  此时独角仙号三公里以东,狮子号正破开海浪,乘风前行。  沙克孤高地站在舰艏,高举望镜一动不动。  视界的远端飘荡着独角仙艉楼的灯火,更远的地方是那艘机灵的走私船,距离应该不远,只是严格的灯火管制让沙克锁定不了她的行踪。  迄今为止,这只小兔子的表现让沙克惊叹,从六号编队算起,隐密潜入,甩开前哨,在强大的狮子号面前沉着冷静,为了捕风居然敢于主动靠近。  尤其是他们与独角仙号的交手。  独角仙号在这场追逐战中的平均航速达到11节,足以傲绝大部分海船。  但作为被追捕者,小兔子的速度明明不及独角仙,却能一直保持住稳定的高速,靠实力生生延后了被追上的时间。  这种技艺,这种心理,还有其表现出的团结c自信与抗压能力  只可惜,表现再优的不法者也只是不法者。  他们的好运就要到头了,当独角仙开炮的时候,他们就将跌入到不可挣脱的罗网当中。  风紧了。  享受着匆匆而起的强劲海风,沙克回忆起不久前的灯讯。  按照方才的灯光讯号,追逐战的进展稳定,炮击的时间应该在  “紧急灯讯,来自独角仙号,提督”  沙克意外地挑了挑眉,不由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独角仙回报,目标突然加速,估测航速近13节且航行稳定,故判断,已失去追赶可能。独角仙号请求放弃行动,回归建制。”  “居然13节”  沙克怔怔地站在那儿,苦笑渐渐浮上脸庞。  “是等着风么”  “一股作气,甩开追击这一次,被小兔子耍了啊。” 更多请收藏【】! 0240 书籍是人类敛财的工具 突破了湾口,剩余的路程一马平川。  弗吉尼亚州与马里兰州是独立战争最重要的核心支撑,新生美国在这里拥有绝对的拥护,也占据了绝大部分土地。  尤其是切萨皮克湾两岸,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满溢着独立的狂热。  主场的舢板舰队在这片水域拥有无以伦比的战争加成,依靠密集的海岸炮台和有限的法兰西盟友,哪怕是狮子号这等猛兽也不敢轻易地深入海湾,去挑战新大陆乡巴佬们的底线。  简而言之,五万镑的第一部分已经到手了。  寒鸦号上一片喜气洋洋,洛林刚刚在甲板上宣布,为了庆祝第一次走私大获成功,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将获得相当于二分之一年薪的额外奖励。  那一声声对上帝和船长的赞美听得贝尔心里发痒,忙把手轮交给船上的第四舵手,笑嘻嘻跑到洛林身边。  “洛不是,肯维船长,我的半年薪水有多少”  洛林猛翻了一个白眼:“我印象中的你好像没有视财如命的毛病。”  “你错了,我一直在追求名誉。”贝尔理所当然道,“在不影响的前提下,我为什么不能同时渴望金钱”  “必须承认,理由很充分。”洛林用夸张的姿态点着头,突然望天,“贝尔,眼下离巴尔的摩尚远,你为这点小事离开舵位是不是有些不妥”  贝尔很敏锐,满脸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在岔开话题”  “怎么可能”  洛林的话没说完,克伦活动着肩膀走了过来,见众人围作一圈,大感意外:“难道我错过什么了”  贝尔赶紧说:“我在问我们的船长,海员半年的薪水是多少。”  “薪水难道你没看合同”  二脸疑惑,齐转向洛林。  洛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贝尔的上一份合同是仿长约模版伪造的,我在甲方的签名缺了中名,也没有打私印嗯,贝尔没有在私人商会任职的经验,被完美骗过去了。”  贝尔难以置信道:“你骗我”  “准确地说是不信任你,至少在当时是那样。”洛林赶苍蝇似挥了挥手,“但是不愉快已经过去了,新合同会按照上一份的签署时间来补,包括告诉过你的分红在内,一样也不会少。”  贝尔还是难以置信:“你骗我不对新合同真合同的薪水是多少”  看到洛林又移开目光,克伦唯有无奈地清了清嗓子,学着洛林的腔调解释道。  “本商会海员,包吃,包住,并与会长本人一起,共享商会光辉灿烂的前景。”  贝尔彻底难以置信:“上帝啊我居然没有薪水”    谁都知道,贝尔对薪水的追求只是死生之后无理的释放。  毕竟德雷克商会早已经不复往昔,总商会30的分红才是构成海员收入的主要部分。  尤其是随着走私开启,其人均月预收甚至要超过大部分小商会和一部分中等商会的年利润,德雷克的海员一步跨出中产和高产两个阶级,昂首挺胸迈入到凤毛麟角的顶收行列。  这也代表着一旦走私正常化,年入50万镑以上的德雷克商会仅从利润而言将正式迈入顶级商会的大台阶。  天高云淡,海阔波宁,寒鸦号平稳地行驶在切萨皮克狭长的海湾。  这是一座巨大的陆凹海湾,南北跨度350公里,东西跨度5至60公里,失去了焦急和逼迫,寒鸦号勉强维持着8到9节的航速,抵达位于湾头的巴尔的摩需要整整一天半天。  激励了船员之后洛林就把自己关进了船长室。  他在撰写关于圆型编队协防的册子,优势c劣势c轨迹c原则c展开c变种,事无巨细,还在每一种可预估的形势下附上了适合寒鸦号的应对方法。  这本就是他与沙克共同完善的新式防御战术,哪怕创造人不是他,他对此的了解也不会亚于沙克。  由于天赋c眼界等等先决,在应对上,他甚至还要优胜。现在只是想从理论上总结出针对,于他来说当然是手到擒来。  编册子的动机比过程更简单。  这一场走私起于恩怨,会冒出这个疯狂的想法,源点就是他想给沙克找不自在,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交手。  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初衷早已经不再重要。  洛林很明白,自己不会在美洲找到性价比更高的生意了,就算成为专职的海盗c人贩子或鸦片商人也不会比倒卖军火敛财的速度更快。  因为生命是人世间最稳定的一般等价物,而唯有面对战争这门生意,发行方才会不遗余力地把人命投入进来。  人情c流水c供需c业绩  想当初左道萌发的时候,洛林从没奢望过能拿到稳定且高额的订单,更没想过能把走私做成一笔长久的生意。  可既然机缘巧合,他已经凭借有限的佐料捏出了馅饼,直接把自己做成了法兰西王室的直属供销商,他还能有什么理由自说自话  每个月,刨掉开支c成本c分红,能够归属到他个人的利润至少有三万镑,十个月就是三十万。  三十万镑代表多大的价值  开业至今,欧西北分会的商贸链大致已经构建成熟,其每月的利润基准为五千镑。  若再预估上远洋开通后加勒比分会的加成,最终应该可以攀上七千,即维持数十条大小商船,收益勉强触及寒鸦号走私保底的四分之一。 而一艘代表时代最强武力的一级战列舰基础造价十万镑,满配一般不超过十五万。像这样的船大不列颠仅有七艘,十个月,洛林砸锅卖铁就可以满配两艘挂墙上瞻仰。  无论如何月收三万镑都是远胜于掘金的暴利,更何况现在才是1779年中,如果洛林的记忆没错,这场生意还有远不止一年要打。  如此巨大的利益值得任何事情为之让道,于洛林而言,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穷尽手段让这条商路稳定化,去风险化。  沙克战术必须被寒鸦号破解,不仅是洛林,还包括被列入指挥轮序的卡特琳娜c贝尔和克伦,以防止在漫长的时间跨度中,船上因为各种原因意外发生阵容上的缺失。  这样一来,编写小册子就成了当下最优的选项。  究竟谁说的来着  书籍是人类敛财的阶梯。  洛林神经质地在册子封面的右上角画了一枚金币,福卡斯金币,与当年在赫巴西获取第一桶金时的信使一模一样。  当福卡斯丑陋的络腮胡子收笔完工,洛林揉一揉手腕走出舱,瞥一眼,繁华又冷清的巴尔的摩港口已经出现在海平面的尽头。  有两艘小型的武装船迎上来,主桅的尖端飘扬着星条,却不是洛林熟悉的五十星条,而是连接成一个整圆,红白相间的十三星条,大联合旗。  卡特琳娜皱着眉找过来:“船长,巴尔的摩的海上漂满了大陆军的小船,我们没有准备白旗,一路待检会很麻烦。”  洛林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寒鸦号空荡荡的桅尖,轻声说:“挂你的玫瑰海盗旗,美国人很聪明,他们会明白的。” 更多请收藏【】! 0241 正义需要流血 正如洛林所说,美国人确实很明白。  寒鸦号上的海盗旗一亮相,整个码头甚至整片海域都在突然间沸腾起来。  人来人往,奔走相告。  寒鸦号的船员们看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直到那两艘美国炮艇打着非战的信号在他们面前组成正式的护航编队,他们才明白,原来巴尔的摩在欢迎他们。  高规格的欢迎。  海军护航,码头清道,一处硕大的水仓紧急开启,七八个引航员奔跑着分散开,用接力的形式一直把寒鸦号送进这间豪华的船室当中。  不多时,船舶停稳,水门闭合。  寒鸦号上放下船板,洛林领着卡门缓步下船,站在栈道边,看着仓里的引航员笑而不语。  这并不是他有意托大。  身处在异乡生僻,一个微笑,一句问候往往可以让人快速融入环境,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惠而不费的营生。  但此时此刻偏偏与“大部分时候”皆有不同。  往大了说,切萨皮克湾被沙克强势封锁,当年号称大西洋明珠的巴尔的摩冷清衰败,连排的码头几乎看不到进出的商船。  可这又不是说巴尔的摩无船。  事实上,这里的泊位空闲极少,就算排除渔船,海面上也漂荡着大量的舰艇。  那些船大多是美法两国的军舰,总数或许突破二十。沿岸的炮台也都是待战的状态,武装警戒一直扩大到港外60公里,洛林遇到美国军舰就是在那条不可见的界线上。  这说明巴尔的摩时刻紧张着沙克的反应,风声鹤唳,杯弓蛇影。  而在这种状况下,挂着海盗旗的寒鸦号突围而入,那种期盼并且戒备,洛林可想而知。  从小了说,加尔维斯伯爵给洛林的资料中有美国十三州全部的走私码头。各州的民军由各州自己买单,在巴尔的摩交割的军火,目标只有大陆军一家。  军火走私涉及大量的敏感物资和金钱,选择封闭的水仓作为交货地点无可厚非,但洛林本以为他们会在普通泊位上完成约定,然后才驶入指定的舱库。  直接驶入水仓,就势关闭水门的操作未免太急迫了。  洛林虽然有自信美国人不会为了区区一船物资转购为抢,但少了先前的沟通,等着他们的究竟是欢迎还是盘查,洛林实在难以保证。  眼下最好的办法是静观其变,等着对方表现出交流的诚意,然后就驴下坡,站在主动位上补足缺失的信任环节。  只不过,对方似乎也是如此想的  洛林和卡门在船板边等了许久也没人上来接洽,水仓四周分布着三四十个持枪的精悍步兵,寒鸦号的船员也不敢下船,每个炮门都处在备勤待发的状态。  区区一座水仓而已  以寒鸦号的火力和防御,脱出码头或许困难,但只是轰塌水仓的话,一点问题也不会有。  耐性的比拼。  无谓的僵持持续了半个小时,洛林和卡门都没有说话。但卡门的体力似乎到了极限,挽着洛林的胳膊越来越沉,还隐隐有些许发抖。  洛林发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就摆出遗憾的表情,默不作声抬起手臂。  卡特琳娜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  “升起船锚,打开艉楼炮门,实心弹装填”  清澈的声音回荡在水仓的梁柱之间,仓里的气氛骤然紧张。  那些分布在各处的步兵齐齐住步,手上的长枪捏得紧紧的,想要抬枪,又不敢无令而动。  看着他们的样子,洛林心里越发有底,高抬的手臂也随之重重一挥。  克伦和王也一左一右出现在舷边,各自带着三十个持枪的水手。  “枪口向上,列队装填”  水手们齐刷刷单膝跪倒在甲板,呲着牙咬开铅弹的纸壳,把弹药填进查尔维尔沉邃的枪膛。  “待战等待命令”  咵啦  所有步枪齐整高抬,枪口像刺猬一样升出舷外,每一把都维持着微妙的十度向上。电脑端:  水仓里的躁动更加明显,美国人忍耐着,依旧没有正式地发声。  洛林深深地叹了口气,挽紧卡门,转身,复登船板。  他锃亮的皮靴才踏上船板,水仓的一角终于发出了有意义的声音。  “够了,先生。你是来做生意的,可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却像准备要和美国开战”  洛林停下脚步,头也不回。  “生意是信任的延续。我本以为法国人在美国人心中拥有信任,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英俊青年,面色冷然。  “既然你自诩是自由的朋友,你就该表现出诚意。顽强的美国人在整个西海岸对抗强大,缺医少药,而巴尔的摩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应该理解,这里容不得一丝懈怠。”  “然而我并不理解。”洛林斜站在船板上,腰杆挺得笔直,“你们把巴尔的摩视为希望,却坐视英国人封锁湾口,任由向往正义的朋友尸沉大海。甚至于,我和我的船员已经历经生死突出了重围,你依然要我表达诚意什么诚意英王亲手签署的逮捕令么”  年轻人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红韵:“你明明知道我们只需要你主动表明身份”  “我早已经表明了身份”洛林抬手,直指向桅尖贴伏的玫瑰海盗旗,“我是自由的海盗,不法的狂徒,英国的噩梦,大海的宠儿反倒是你,军官先生,除了束着手在岸上苛责 我,我没有看到任何能称之为诚意的东西。说起来,我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  年轻人愣了一下:“我是汉密尔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来自宾夕法尼亚的伐木工,大陆军上校,也是华盛顿总司令的侍从武官。”  没想到,没见到巴尔的摩的话事人约翰亚当斯,却先见到了亚当斯的密友汉密尔顿  洛林挑了挑眉毛,手一抬命令船员解除武装。  “汉密尔顿上校,我是爱德华肯维,来自路易斯安那的农夫,玫瑰海盗团的团长,同时也是路易斯安那总督,新晋路易斯安那伯爵加尔维斯先生的货运代理人。”  “货运代理人”  “是,凡伯爵援美之物资,一旦抵达新奥尔良就会全部送进我的货舱,由我全权负责接下来的送达c交割c协调c反馈等一切事宜。”  洛林换上如沐春风的和煦微笑,耳听着锚链哗哗地落水。  “伯爵是人间的尊贵,即便抱憾亦不能自履险地。但他说正义需要流血,需要无数的人为之流血。”  他说着,走着,迈过长长的栈道,独自一人站到汉密尔顿上校的面前,居高临下。  “上校先生,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信差,一个自愿为美利坚正义事业牺牲,流血的,微不足道的海上信差。” 更多请收藏【】! 0242 为了正义,每个人都在牺牲 巴尔的摩,水仓会客厅。  水仓会客厅原本就是个奇怪的说辞,因为水仓只是个自带湿船坞或仓内码头的仓库,仓储是它的主要功能,会客显然不是。  但就和当年的瑟堡水仓一样,这里的水仓也有过明显的改造,比如在向街的位置增建了一座银行,银行的地下秘建了一座金库,而会客厅就建在这座金库上面。  所以很显然,这座水仓是货真价实的走私窝点。  会客厅里现在有四个人,分别是正义的斗士汉密尔顿上校,一个矮胖的用作副手的文职官员,自愿为正义流血的走私船长以及船长美丽的参谋卡门女士。  他们代表着当今世上最无私最高贵的自由联盟,每分每秒都在为了300万人的自由民主殚心竭虑。事关正义之事业,他们之间的交谈自然是剑拔弩张。  “肯维先生,你说你是加尔维斯伯爵的全权货运代理,我能知道你掌控的货源究竟有多少么”  “看来您依旧怀疑伯爵对我的信任。”洛林无奈,“我的货物主要是枪,包括每月1500支查尔维尔步枪,1000把龙骑兵手枪,相应的弹药和大部分耗材。耗材的主体是军装和绷带,还有少量罂粟。请您理解,罂粟是纯天然的优秀止痛剂,我和伯爵对贩毒都没有任何兴趣。”  “我信任伯爵的人品。”汉密尔顿接口,“没有炮么”  “有炮的话就是100,而不是70了。”  上校点点头:“什么价格”  “援美事业是关乎人类正义的事业,伯爵言明不能收取成本以外的任何费用,所以价格比市场低得多。”洛林顿了顿,“步枪单价100磅,手枪单价50磅,每月一船的耗材及弹药是伯爵的善意,我们免费运送,分文不取。”  矮胖的文官冷冷哼了一声:“好一个低于市场价格,你的开价可比以前高多了”  “高么这位不曾自报姓名的无理先生,如果我们的报价高于巴尔的摩的市场价格,您大可以放弃我们的物资,转而寻求与别人合作。”  在副席的交锋上,卡门理所当然接过话头,声音里洋溢着浓浓的自信。  “请原谅女士们喜欢时尚的天性,趁着方才休整之时,我与船上的女伴们充分领略了巴尔的摩的风光。奇怪的是,这里的礼服和饰物居然多是77年的旧风格,偌大的码头上,我也没有见到任何一艘军方以外的船只呢。”  “革命时期,邦联人民无心奢侈,倒是让不愿意透露姓氏的卡门女士失望了。”  文官傲然扬起下巴。  “至于您说的更换合作方的事,不是我们不能做,只是担心这样会伤害法兰西朋友的感情,这很重要,因为我们珍视友谊。”  “在一座萧条的码头上珍视友谊么”  “巴尔的摩是明珠,在西海岸,她的繁华无处可及。”  卡门轻蔑地笑出了声。  “美国还没和平呢,优秀的政客却已经成熟了。无理先生,您真会睁着眼说瞎话。”  “彼此彼此,藏头露尾女士。”  “卡门”“咳”  争辩升级为争吵,洛林和汉密尔顿齐齐出声。  卡门垂下脑袋假作愧疚,矮胖官员重重哼了一声,把头一扭也不再说话。  复席的争端戛然而止,汉密尔顿长舒了一口气。  “肯维先生,你的参谋让我想起另一位可敬的女士。”  “是亚当斯夫人吧阿比盖尔史密丝亚当斯夫人,我听过她一些主张,虽说理想化了点,但作为女性,确实有独特的见地。”  汉密尔顿显然没想到能从一个海盗嘴里听到议员夫人的全名,不由惊疑地和矮胖官员对望了一眼。  他正了正神,小心措辞:“不知肯维先生”  “想不到我会对政治有所兴趣”  汉密尔顿唯有点头。  洛林却摇着头笑了笑:“真想告诉您我是因为仰慕诸位独立斗士才去了解他们的,然而,不是。”  “不是”  “二位先生知道情报贩子吧”  这种事,理所当然。  “托英勇善战的美国盟友的福,自克林顿将军南下萨凡纳,纽约以南连失重地。二位或许只将这些当成战败的耻辱,可对我们这些怀抱正义,不计得失的货运代理人而言,今时不同往日。”  “从新奥尔良到巴尔的摩,从越过大巴哈马岛开始,整条航线都成了英国佬的猎场,我们像一群兔子被赶进狼群,一不留神就会被人连皮带骨吞吃干净。”  “生命只有一次。”洛林认真道,“主给予我们生命,父母养遇我们成人,谁都不想死得毫无价值。所以我试图去探听我的对手,大概是这笔生意挺值钱的原因,作为赠品,我还拿到了独立宣言起草委员会的额外情报。”  微妙的屈辱和释然交杂,汉密尔顿上校和矮胖官员的表情都有点复杂。  但显然眼下更重要的是洛林口中的情报正餐,他们都想知道,是什么让洛林穿过了一个多月无人突入的湾口封锁,把珍贵的军火送到了大陆军的手中。  汉密尔顿咽了口唾沫:“肯维先生,您所说的对手是”  “二位听说过德雷克家族吧”洛林换了个开场,“那个在英格兰赫赫有名的海军世家。”  汉密尔顿当然点头。  “弗朗西斯德雷克是他们的祖先,他是加勒比的传奇海盗,完成过环球航行,击败过无敌舰 队,他是英国海上强权的缔造者之一,时至今日,依然广受尊敬。”  “他的后人们也不简单,连续几代在海军担任要职,深受英王和英国国民的信赖。”  “艾利亚德雷克,德雷克家上任族长,在地中海威名远播,当时人称地中海的雄狮。皇家海军为他量身打造了hs狮子号,只可惜时运不济,折戟沉沙。”  “他的长子就是现在的大陆分舰队提督沙克德雷克。沙克是英国现役军官中最年轻的少将,擅长地区防御,尤其擅长在防御中绞杀敌人,所以被称作海洋的森蚺。”  “他还是个战术大师,最拿手的圆型编队协防战术被同僚称作沙克战术,能在一个常规编队战术中冠上自己的名号,足见他技艺之精湛。”  “艾利亚还有一个私生子,洛林德雷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商。可我却打听到,他就是向风群岛战役中万圣节舰队的雇佣兵,战争结束之后,他的商会收获了一艘四级舰,一艘五级舰和两艘六级舰。”  “什么条件下,佣兵可以占据俘舰二位清楚吧从结果推断,他用一艘五级舰俘虏了上面的全部,伟大的法兰西在各方面占优的情况下,依旧败给了一个私掠商人,而且是惨败。”  “我们正在和这个怪物家族作战,先生们伯爵告诉我突破沙克的协防战术成功率不足六成,五分之二的援美舰在这个过程中被俘虏或是击沉,但那是也是几个月前的事。”  “巴尔的摩刚经历了无助的一个多月,自从那个以防守闻名的德雷克封锁了湾口,在我之前,还有别的货运商人侥幸入内么”  洛林深气了口气,站起来,挽住卡门离席出门。  在走出门口前,他停下来,头也不回。  “伯爵交给我的联系单中,我的联络人应该是尊敬的亚当斯议员。既然这样,就请把我的价格转告他。”  “我的船员需要有为美国卖命的理由,我需要有为正义献身的理由,海上的冒险家们也需要有挑战不可能之事的理由。”  “美国人该重新评估人命的价格了,因为你们的每一把枪,每一粒子弹都是货运代理人们用命换来的。请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在牺牲,为了正义,每个人都在牺牲。” 更多请收藏【】! 0243 戒备与野心 支离破碎的梦境  在梦里,隧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大块的水泥坠落车前,黄汤似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搅作巨浪,把郑安岳和他的车掀到半空。  坠落坠落  郑安岳猛坐起来  铁艺的床架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轻若云团的蚕丝被从床边滑落,无声无息铺在地上。  “这是哪儿”  他茫然看着眼前这个古典而华贵的英式卧房,扩散的瞳孔渐渐凝集。  记忆复苏了  他抱住头苦笑:“怎么跟又穿了一次似的,这里可是家啊。”  家是一间百平米大小的奢华卧室。  石膏顶悬着硕大的铁艺吊灯,地上铺着阿克明斯特的织花地毯。  墙面淡黄色的羊绒墙纸是当下最新潮的蒸汽机织,墙纸上挂着油画,记录着激战正酣的格拉沃利讷海战。  油画下是漆作纯白的铁艺大床。  床架高耸的弧形格栅参考自伦敦的大桥,床边摆放哥特风格的木质书架,书架对过有一张乔治亚风格的单人沙发,沙发紧靠着房间的壁炉。  壁炉并未生火,素洁的炉柜绕炉而立,宽仅两掌,平摆着三件精美的装饰。  最左是成化年间的斗彩瓷展盘,中间是大本钟造型的木艺座钟,右边则是名为金鹿号的帆船模型,模型的铭牌上写着:赠予洛林,我亲爱的弟弟。  洛林就是郑安岳。  三年前,一场铺天盖地的泥石流把他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带到十八世纪的欧洲,成为德雷克世袭男爵家族的二公子,现年十五岁的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名人。  他本以为自己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只是幸运地逃开了一场十死无生的杀局,又幸运地继承了一个溺水少年的一切,包括强壮的身体,优秀的天赋,以及美满的家庭  他理所应当地过起了无忧无虑的新生活。  不需要思考未来会如何,因为在这个时代,他并不比原来的洛林知道更多。  德雷克家是传统的海军名门。  其祖弗朗西斯德雷克是英国海航史上的传奇人物,也是皇家海军的主要缔造者之一。  两百多年前,他奉伊丽莎白一世的命令驾驶金鹿号横跨大西洋,以私掠商人的身份在新大陆大肆劫掠法国c荷兰和西班牙的商船,一度令人闻风丧胆,号称七海恶龙。  后来西班牙人的巨舰封锁了他归国的去路,他与麾下失散,在麦哲伦海峡以南发现了通往太平洋的新航线,德雷克海峡。  德雷克海峡打破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对东西方贸易线的垄断,英国海商就此崛起,弗朗西斯也成为世界上第二个完成环球航行,第一个全程指挥环球航行的冒险家。  归国以后,他又投身军界,以海军中将的身份发起格拉沃利讷海战,击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英格兰一跃成为第一流的海上强国,弗朗西斯因公受封勋爵,由此建立起德雷克家族。  时至今日,他的后人已经成为皇家海军不可或缺的领袖力量。  洛林的父亲艾利亚德雷克是现任的族长,世袭男爵,海军中将。  不久之前,艾利亚被委任为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提督,只等着全新的旗舰hs狮子号交付,就准备启程去往牙买加的金斯顿港赴任。  洛林的异母兄长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是下一任的族长,比洛林年长十岁,现在是皇家海军中校,海峡舰队hs海狮号的舰长,前程远大。  洛林也不简单。  这孩子从八岁开始随亲戚的船队出海,到过印度,去过美洲,绕行过好望角,还登上过去往北极的考察船。  在北极溺水后,新的洛林回到岸上,在艾利亚的安排下考入普利茅茨海军学校,求学两年,学习操令c指挥c海图c击剑c导航五项,各项全优。  作为海校三年级的新生,他已经是皇家海军上士,hs继承人号的突击艇长。  待这次假期结束,他将参加为期一年的实习海操。等海操合格,他会以中尉身份正式服役,成为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年轻军官。电脑端:  这就是洛林原本的生活轨迹。  人到中年,他或许会成为一名将军,一个殖民地的提督。  他希望能到东印度去。  因为那里离中国近,有朝一日,他或许可以用一个歪果仁的身份,为灵魂上的同胞开启民智尽些绵薄。  可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今天早上艾利亚从德文港的船坞回来,用调侃的语气跟他说起一个贵族圈里微不足道的笑谈。  著名的反英斗士帕特里克亨利先生在刚刚结束的弗吉尼亚州议会上发表了演讲,他说“不自由,毋宁死”。  洛林此前从未听过这位亨利先生的大名,但这句口号却意外地把他前世的记忆彻底唤醒了。  1775年  弗吉尼亚州议会的演讲,莱克星敦小镇的枪声,华盛顿将接过北美独立的大旗,轰轰烈烈的独立战争就要开始,一个大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而失去了富饶的北美殖民地后,欧洲的矛盾会彻底激化,法国大革命近在咫尺,拿破仑将走出残破的科西嘉农庄,在广袤的欧洲大陆迈开属于他的王图霸业。  华盛顿c拿破仑c卡尔大公c彼得一世,还有终结拿破仑伟业的英伦双雄,海军的纳尔逊和陆军的威灵顿 公爵  原来我对这个时代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恍恍惚惚的洛林熬过白天,在晚上陷入真实的梦魇,以更惨烈的方式重历那场泥石流,一时间几乎回忆不起身边的一切,就像是重新穿越了一次。  为什么  在这个时间,经历这样一场噩梦,老天爷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他茫然下床,光着脚走到穿衣镜前,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高挑清瘦的白人少年。  黑色的卷发,褐色的眸子,他的皮肤苍白,比一般的白种人更白,他的身材高大,手脚修长,强健有力。  他是维京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混血儿,有头脑,有力量,有技艺,身体里有两世为人的沉稳,背后还有一个声名显赫的家族。  “大时代就要来了,拥有这些的你,甘心只作个唯命是从的海军么”  他喃喃自问,突然从镜子的一角看到了金鹿号的倒影。  弗朗西斯德雷克的金鹿号正航行在壁炉上,昂着首,鼓着帆,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洛林走过去,轻轻把它捧起来。  “金鹿号,轻型盖伦三桅帆船,长二十三米,宽六米,全装横帆,艏艉三角帆,桅间设顶帆和斜杠帆,配置加农炮十八门。它是传奇海盗c传奇冒险家c传奇商人c传奇军官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被称为海盗王的座驾。”  “而它的主人,只是一个私掠商人”  洛林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发光。  私掠商人是时代真正的宠儿,千变万化。  面对敌人,他们是凶残的海盗;面对朋友,他们是慷慨的商人;遭遇神秘,他们是无畏的冒险家;进入战场,他们是勇猛的战士。  他们航行在广袤的七海,驾驶着与海军同款的优秀舰船,一面是落后国度里予取予夺的统治者,一面又是文明世界中富可敌国的人上人。  自由,自主,自信,自以为是  他想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将是最后,也是最壮阔的  大航海时代 更多请收藏【】! 0244 商业瓣膜 与巴尔的摩的新走私合同签订得很顺利,包括洛林草拟的附加协议,不过中午就得到了约翰亚当斯的首肯,被编入到正式的文本当中。  在水仓的会客室,洛林代表供货方签下爱德华肯维的大名,汉密尔顿则代替了始终没有在洛林面前正式露面的约翰亚当斯,成为了大陆军的直接代表。  一式两份,完约即续,双方拥有平等的随时终止续约的权力,同时也承担共同完成当前合同的义务。  简单的仪式过后,这份价比金山的羊皮卷就成了洛林的囊中之物。  美利坚强壮的军人开始有序又快速地缷下船上的军火,同时换上大豆和玉米,用这两种贱价的谷物填塞满整个船舱。  这是洛林的要求,在回程的时候,它们会成为寒鸦号的护身符。  自独立战争开始以来,中北美及加勒比地区的走私活动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瓣膜特性,即自北美向加勒比群岛方向畅通无阻,群岛向大陆方向举步维艰。  后者的情况符合全世界对新大陆局势的认知。  北美战酣,所需者不是军火就是与战争相关的其他物资,英国如恶龙盘踞在海疆,当然不愿让对英国人不利的东西流入到反抗者们的手中。  而前者的情况则大大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陆岛贸易  有别于纯粹的合法或非法,这项进出口贸易披着人道主义的外衣,早已是潜藏在合法水面下的公开非法。  加勒比群岛或许是当今世上开发度最高的殖民地区,有限的土地上林立着种植园,种植园里满栽着回报丰厚的经济作物。  因为白人不许,岛上的人就失去了自产自销的资格,放眼望去鲜有农地,粮食c日耗,甚至是淡水都需要从岛外进口。  刚需构成了贸易的主干,一种普遍向的,难以牟取暴利,入行门槛低廉,风险颇低且特别适合全民参与的走私业务。  这一业务从移民进入新大陆时就开始盛行,时至今日,规模和地位都已远远超过了欧西北的近海贸易,养活了成千上万的新大陆海商。  只要是能漂的东西就能走私,只要是走私就能赚钱,只要能赚钱就能买船,只要能买船就有了能漂的东西,完美的闭环。  更重要的是,横行在新大陆海域的群鲨们对日耗走私普遍抱有善意。  鲜有海盗向这些盈利有限的走私商人出手,各国的海军仰其生计,更是能帮就帮。  哪怕像沙克这样,基于战略封锁了切萨皮克湾口,他依旧不能轻易对日耗船只下手。  原因很简单,因为百慕大群岛也是陆岛贸易的目的地之一,一旦这个口子被彻底堵死,沙克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舰队给养的重大问题。  这就给了洛林可乘之机。  1779年7月8日,夕阳。悬挂着日耗船所特有的印画着玉米和小麦图案的特殊旗帜,寒鸦号驶离巴尔的摩,大摇大摆地向着封锁严密的湾口行去。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在狭窄的湾口,正面通过狮子号视野范围的寒鸦号没有受到任何叼难。  而在接下来的南下之旅中,他们也只被巡防的英国船进行了两次例行检查,连行贿都没来得及做,就简单地得到了放行的命令。  他们在平静的海面上风驰电掣,仅用四日半就完成了巴尔的摩到新奥尔良的全部航程。等到正式驶用新奥尔良的港湾,船上的每个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下来两天,休整,除值星外所有人允许自由活动。7月15日上午7点,寒鸦号会准时离港,记得过期不候。”  宣布完命令,洛林把三本抄录好的战术手册一一交到卡特琳娜c贝尔和克伦手里。  “随身带,认真读,这是我们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主业,事关全船生死。”  三人都是重重点头。  洛林知道自己的海员都是分得出轻重的人,哪怕再重要的事也不需要喋喋不休。  所以他轻快地笑了一声。  “接下来,贝尔记得找皮尔斯补签合同,克伦按着路上的商量把多余的火力从船上撤掉,卡特琳娜去找老巴里接收最新的情报卡门,准备一辆马车,我们得尽快赶去巴吞鲁日。伯爵是我们的金娃娃,可不能怠慢了他。”    半日之后,加尔维斯庄园。  这段时间伯爵的庄园很有些缺乏看点。  这里原本是他履任到新大陆时临时购买的落脚地,规格c品味都衬不起他的伯爵之尊。  毕竟那时他根本没有在新大陆久留的打算,只想早早结束这倒霉的任期,借此挤身他所向往的枢密之地。  谁也想不到,荒芜的新法兰西居然能成为他的兴盛之地。  回望过去,先是英国的克林顿将军南下,把战争的中心从北边引到了现在的南面。  紧接着,新奥尔良成为了英国人的目标,精锐的红军装伙同铺天盖地的印第安人蜂拥而来。  愚蠢的西班牙和更愚蠢的巴吞鲁日军团联手把他逼进了绝路,为了不成为法兰西的罪人,伯爵唯有咬着牙开始了生命中最大的一次冒险。  截留走私,截停一门正在为整个法兰西贵族阶级创造利润的巨大生意,还胆大包天地用那金山似的利益做饵,把整支巴吞鲁日军团和数以万计的走私商人打造成他手中的牵线木偶。  那段时间真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如履薄冰 ,殚精竭虑,每每午夜从梦里惊醒,梦境里播动的都是同一幅画,一座耸立在塞纳河畔的断头台。  就是那时,伯爵终于开窍了。  小小的爱国心毫无价值,想要为法兰西创造荣耀,他首先得学会活下来。  那之后的日子,伯爵开始为自己经营退路。  借着早年在本土的些许关系,他很快联系上玛丽王后。妻子散尽了家族积存几代的财富,这才勉强在那位夫人身边站稳脚跟,一跃成为显耀的贵妇团中的一员。  王后是神眷者。  拥有了她的善意之后,一切都开始向着好的地方发展,包括那场在他的眉角留下疤痕的险恶刺杀,就是在那场刺杀里,他认识了风格奇特的走私商人爱德华肯维。  再然后就没什么可记忆的了,理所当然的成功,理所当然的胜利,他为王后备足了理由,王后回报他以丰硕的成果。  在枫丹白露,他凭着那场甘露般的胜利跨越过阶级的鸿沟,加入了神圣的第一议会,封地就在这片看似荒凉,其实富得流油的路易斯安那。  他成为了人上人,成为了这片土地的领主,法兰西首屈一指的贵族老爷。原先的庄园已经合不上他的身份,上千亩土地被收拢起来,全新的,华贵的豪宅至今才立下薄薄的地基。  还需要多久才能搬进符合身份的新房呢  加尔维斯伯爵幻想着,忽然听到管家匆匆行来的仓促脚步声。  “怎么了”  “老爷,肯维先生来了”  “肯维爱德华肯维”  管家先前从没听说过洛林的化名,见到伯爵吃惊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洛林是个骗子。  他试探问:“老爷,这位肯维先生说两周前就与您有过预约,如果是假的”  “预约”伯爵如梦方醒,“他说的是预约,不是汇报”  “是预约,”管家肯定道,“如果您不想见他”  “不,带他进来肯维先生是我的客人,那个预约预约对,我记起来了,确实有过这件事。” 更多请收藏【】! 0245 蛊惑人心 簇新的羊皮纸摊开在加尔维斯伯爵的书桌,上缘压着酒杯,下缘压着怀表。  怀表左手有爱德华肯维龙飞凤舞的法文签章,右手书着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英文花体,字迹俊秀,一如其人。  只是书桌后面没有人,洛林在沙发上喝着酒,卡门端庄陪坐在旁,伯爵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工地目光游移。  “肯维”  “我在。”  “知道美国佬为什么会答应这个价格么”  “多少知道一部分。”  “说说看。”  洛林放下酒杯,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首先,封锁。”他轻声说,“我不知道究竟是伯爵包揽了所有往巴尔的摩的生意还是英国人的封锁真的有效,总之从码头的情况看,巴尔的摩的走私船数量极少。”  “你的猜测其实都对。”伯爵说出一句令洛林万分意外的话,“巴尔的摩是大陆军的指定港口,现阶与大陆军进行海上贸易的确实只有我们一家。”  “但切萨皮克湾不是巴尔的摩湾,那里有弗吉尼亚和马里兰的众多港口,尤其是弗州的诺弗克和马里兰的安纳波利斯,交易的规模一点也不比巴尔的摩小。”  “州民兵”  “马里兰有老战线州的美名,弗吉尼亚又是核心战区,两州对军火和民兵的需求都非常大,是真正为了建国而拼死奋战的地区。”  “这样我就理解英国人的行为了。”洛林解开了一个疑惑,“巴尔的摩,安纳波利斯,还有诺弗克,以及那些私营走私的小港口。我们的朋友很多,但估计除了我们,其他贸易线依旧是分包分销的传统模式,各自为战。”  “走私船多,编队协防的威力就大,肉眼可见的斩获会吸引英国人越来越多的注意,就像腐肉摆在那,总会引来豺狗驻足。”  伯爵笑了笑:“看来第一个理由成立了,封锁。美国人估计以为我们损失巨大才有了你的侥幸突入,毕竟马里兰和弗吉尼亚的损失实实在在,而船沉进水里,上帝也无法知道她原来想去哪里。”  “然后,野心。”洛林伸出第二根手指,“每份合同能够武装一个标准的掷弹兵团,建起四个,大陆军就拥有了组织战役的实力,十个,就足以带领线列和民兵发起类似克林顿南下行动那种级别的系列战役,这有助于建立大陆军的威信。”  “既然你能看到这一点,肯定也能看到法兰西的需求。”伯爵回过头来看洛林,“美法是朋友,好朋友。我们搀扶着他们站起来,教着他们走路,但如果有可能,我们只希望他们一辈子也学不会。”  “可孩子总归要学会走路。”洛林寸步不让地回望,“而且在学会走路之前,他们已经先学会了说话,拥有了表达自己意愿的能力。法兰西再不愿教他走路的话,他就该去找新朋友了。”  伯爵的眼神兀然凌厉。  “爱德华肯维,你是个消息灵通的小人物。难道在某些阴森鬼祟的地方,你听到了我们都不曾听闻的谣传是西班牙葡萄牙丹麦还是荷兰”  “为什么不能是英格兰呢”  洛林全然不受伯爵的影响,甚至于,看上去似乎更为放松。  他踱着步走回沙发,捡起茶几上的酒杯,一下一下摇晃里头的冰块。  “卡门,你知道独立战争的发展史么”  卡门从不会在这种关键犹豫。  “1773年,波士顿人塞缪尔亚当斯暴力倾茶;74年,大陆会议在费城召开;75年,莱克星顿响起枪声,民兵与英军正式冲突;几个月后,第二次大陆会议发表了独立宣言,美利坚合众国成立”  “够了够了。”  洛林笑着拍了拍卡门的肩膀,懒洋洋回身,第二次与伯爵对视。  “法兰西总是过于自信,却不知道美国反抗英国的根本。这场战争就像青春期的孩子忤逆父亲,争执再激烈,父亲还是父亲。”  “伯爵,请尽可能客观地回忆这场战争,暴力,争吵,暴力,离家,整个过程像不像一场家庭闹剧”  “法兰西在那个孩子流浪的时候掺合进来没问题,给他棍棒,教他战斗也没问题。但是,无法独立生存的孩子总会想家的,等他想家的时候,他会忘记出走时的不快,忘记父亲的决绝,低三下四,摇尾乞怜。”  “法兰西能得到什么仇恨”洛林抬起手,举杯敬向天空,“父亲憎恨法兰西教唆孩子,孩子憎恨法兰西妖言媚惑,邻里朋友看着这场笑话,只会觉得法兰西愚蠢,蠢得无药可救”  “阻止那个孩子回家的办法只有一个,让他强大,让他独立,让他记住法兰西这个老师,在心里取代父亲的形象。更有甚者,我们可以撩拨他的欲望,让他惦记父亲的财产,让他觉得那一切都本该属于他。”  “欲望欲望是原罪,连主和父都不能从人的心中抹消。一旦它生根发芽,亲情就再无回头的余地,唯有仇恨与忌惮二者,才会贯彻他们始终。这才是法兰西该追求的东西”  书房里静得吓人。  洛林不说话,卡门笑不语,伯爵面色阴沉地走回书桌,沉默着,看着桌上簇新的合同。  “你这是你敢于签下新合同的理由么”  “不是。”洛林回答得理所当然,“我的目的只是赚钱,之前的一切不过是有感而发的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也能蛊惑人心 ”  洛林笑了起来。  他知道,伯爵就快同意了,眼下只缺临门一脚,用这一脚来把先前堆积的一切推个干净,把伯爵的羞耻心和爱国热情也一道推个干净。  他轻声说道:“伯爵,错了。”  “错了”  “蛊惑人心的可不是我的话,而是您的爱国之心。”  “爱国蛊惑”  “很奇怪么”洛林招了招手,让卡门为他续上酒液,“我猜您正在犹豫,犹豫通过什么方法把今天的扯闲送到陛下的案头,让他明白您的忠贞,您的善意,当然,还有能力。”  “是”  “我再猜一下,您大概沮丧地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合适的通道,唯一能仰仗的似乎只有王后,而王后”  “王后什么”  “那位夫人很好,聪慧,美丽,有教养,有手腕,还有一个不错的娘家,保证了她在政治上的发言分量。然而您不想过份依靠她,裙带上位只是无奈,如果可能,您还是希望成为某个政治结社的柱石,用自己的才智而不是人主的信任为国谋事。”  伯爵感到嘴巴发干,发苦,他想制止洛林说下去,又想知道洛林究竟想说什么。  他一口干掉书桌上的酒,任由辛辣滑过口腔:“我这么想,不对么”  “倒不是对与不对的问题,只是同样的问题,贞德当年肯定也想过。”  “圣女大人”伯爵第二次从洛林嘴里听到贞德,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的对话,代表了截然不同的意味,“你是说,我会和圣女大人一样孤独死去。”  “政治生涯的终结,某种程度来说应该也差不多吧”洛林靠着沙发俯下身,“您啊,生活终于如意了,却也忘了如意是谁带给您的。”  伯爵猛然惊醒  是了。  他当时用得罪整个法兰西的巨大代价换来了王后的支持,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忘了。  伯纳多德加尔维斯,第一代路易斯安那伯爵,法兰西第一议会议员,路易十六时期急速窜升的政治新星。  他的形象早已经确定了,佞臣c媚臣c奸臣c宠臣,没有一个和正直沾边,也不可能再洗脱王后的烙印。  这是他自己选的,选择的时候毫无悔意,现在却险忘了个一干二净。  玛丽王后才是他的支撑,国王不是,效忠王后才是效忠,法兰西不是。  那位王后需要什么  要法兰西强盛不衰么在她心里,法兰西大概原本就是不衰的。  要路易陛下威望隆重么在她心里,她的丈夫大概原本就是隆重的。  伯爵见过玛丽王后,虽然聊的时间不长,但他确定,她就是这样想的。  那位哈布斯堡的贵女绝不蠢笨,只是她的生活一直与人世脱节,而且已经脱节了好多年,再也不可能沉回到人间  她只要钱  伯爵扫了一眼合同,轻声问:“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礼物”  “礼物或是台阶,谁知道呢反正我只要货物。”  “会有人带给你需要的货物,现在告诉我,这是礼物”  洛林好像没听到伯爵的话,只在那自说自话般低声呢喃。  “对于爱钱的王后来说,走私应该很重要吧这里有她的代理人c经销商,就是不知在她心里,究竟谁更值得信赖一些” 更多请收藏【】! 0246 危机感 一旦有了危机感,加尔维斯伯爵的思维和执行能力就会变得令人惊叹。  第二天,合同所缺的900支步枪,200支手枪以及12门轻炮就被一群陌生的工人送到了洛林租用的仓库。  随同枪炮而来的还有一位年轻骄傲的办事员,昂着头,为洛林带来了一份长期的供货合同。  合同的内容没有带给洛林太多惊喜。  供货人是玛丽王后的那位经销商,手握着30的走私物资,运营模式又是原始的分包状态,他的手上随时有货,洛林的需求于他而言凤毛麟角。  供货的周期是45日,与巴尔的摩的合约周期一致。价格亦如洛林所料,采用了所谓的市场标准,即巴尔的摩旧合约的采购价格。  凭心而论,这种行为近乎于讹诈。  枪炮的出厂价格与最终售价间的差额即利润,以查尔维尔为例,单枪的利润有五十四镑。  在正常的交易链中,这个差价显然不可能被一家独占。  洛林和伯爵采用先货后钱的特例合作,其分成比例是四六,德雷克商会占有四成,伯爵则在结算之前独立承担其中的经济风险。  而主流的走私则是倒过来。  因为供货方不愿承担交易中的任何风险,一般也不做特许经营,走私商往往会要求占据利润中的五成或六成,在那些特别高风险的航线,甚至要占走七成。  洛林不知道伯爵是怎么和那位经销商谈的,但可想而知,他肯定不会透露新合同的内容。  仅限于旧合同的话,伯爵的说辞就非常有限,能说的无非是采购方有更大的需求,需要从外面调济部分货源。  如果仅仅一次,调济方占据所有利益自然是理所应当。可现在是长期供货合同,哪怕不考虑伯爵代理人的身份和路易斯安那伯爵的脸面,合理的利益分成也是必须的。  所以说,这份定价才显得有趣。  卡门翘着小指翻着合同,好看的鼻子微微皱起来。  “那位经销商卡尔顿冯哈布斯堡”她的脸上难掩异色,“原来就算是声名再显赫的家族也会生出蠢货来。”  洛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那位女士就是哈布斯堡的女儿,想来钱袋子捏在自己手上,才能让她觉得安心吧。”  “短视的经营理念。”卡门毫不客气地做出论断,“只是我的会长大人,你为什么要在巴吞鲁日撩拨伯爵他取代不了血缘信任,就算取代了,对我们也不会产生太多好处。”  “因为呐伯爵是斗士。”  看着越堆越满的货仓,洛林面露微笑。  “伯爵是位优秀的人,睿智,可靠,善于操弄人心,这一点从新奥尔良保卫战就能让人看出来。”  “但他有个很大的缺陷,性格软弱,而且偷安。没有外部威胁的时候他太容易堕落,我们在大西洋的钢丝上跳舞,他居然忙着打点自己的新庄园,还是亲力亲为。”  “这样的人可成不了我们的屏障。”  “所以我得让他振奋起来,收着大头的钱,多少干一些有益的事。”  他凑近卡门,闻着沁人心脾的发香,点了点合同的某一行。  卡门好奇地去看。  “结算货款以60天为期,逾期按每日17递增,计算滚利”  “先货后钱的特权。”洛林耸了耸肩膀,“看,我们的伯爵还是有面子的。如果不是他,谁又能让伟大的哈布斯堡为区区走私去承担风险”    在洛林忙着为货源奔波的时候,船上的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新奥尔良是自由之城,灯红,酒绿,欲望弥空。  这里最常见的店铺是酒吧,无论是窗明几净的高档酒行还是臭气熏天的地下酒馆,在这座市镇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巴兰巴斯的白日梦就是一间地下酒吧,座落在不起眼的暗巷,经营着不起眼的生意。  夜里,贝尔推开了酒吧的摇门,一路推开醉醺醺的往来,径直坐到吧台的空席。  “一杯朗姆酒,拌两勺番茄汁,一勺盐。”  酒保挑了挑眉,看过来:“客人,这种喝法我好像第一次听说,法国佬发明的”  “狮子发明的。”  侍应很快走上来,把他带进酒吧一角的某间半封闭卡座,有人比他来得更早,看眉眼神色,居然是当年在普利茅茨为沙克放哨的阿曼尼上士。  当然,现在他已经升任狮子号上的冲锋艇长,连军衔也是上尉了。  一看是老熟人,贝尔立刻原形毕露,身子往沙发上一丢,啪一声就把靴子砸在圆桌台上:“阿曼尼上尉,提督怎么把你派来了”  阿曼尼羞涩地挠了挠头。  “几天前,提督从三号编队收到少校的留书,因为狮子号还在海上,身边能用于私事的人实在不多,所以才选了我来”  “嘁,为了尽快掌握舰队,把老人都洒出去了么”  “若不是这样,您也没法这么快和提督取得联络。”  “也是”贝尔无奈地收回腿,“先说正事,洛林秘密参与了向大陆军的军火走私,规模很大,我听说包揽了全部海货。”  〇一〇:“他叛国了”  “称不上叛国吧名义上主持走私的是一个叫爱德华肯维的路易斯安那农夫,和洛林德雷克没有任何关系。”  “挡箭牌”  “不,爱德华就是他本人。”  ヽ一Д′:“那不就是叛国了么”  “假身份,黑船,还有 漂亮的变装。”贝尔嫌弃地掏掏耳朵,“只要没有被抓住实际,谁能把一个鬼鬼祟祟的走私商人和近来风头最劲的勒弗朗索瓦英雄联系起来,诬告么”  “这”阿曼尼的脑子有点乱,“洛林德雷克参与了走私,而且一手包揽了最被人忌惮的大陆军线提督最近的核心防务正好就是严查走私。难道说,提督早就知道洛林德雷克的事,严查走私的目的就是劝他改邪归正”  贝尔一时间心若丧死。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总之,明天或后天,你去港务局调一艘名为寒鸦号的西班牙商船,那就是洛林的走私船。”  “注册船主名叫唐娜琳卡,是西班牙籍的大海盗卡特琳娜迪波的化名,现在的身份则是洛林的大副。”  “新奥尔良要常设一个联络人,每次出航前我都会把消息送过来,下一趟在明天上午8点30分。”  “按照计划,从这里到巴尔的摩单趟行程耗时11天,去程一般不超过8天,正常7天,提督可以按照这个时间安排防务。”  说到这儿,贝尔的眼神骤然凌厉:“阿曼尼”  “在”  “德雷克兄弟之间的问题很复杂,就算是心腹下属,我劝你也不要轻易参与进去。你的任务是传达,把我的情报传给提督,原原本本,至于是抓是放,那是提督的事,你不需要过问。”  “是”阿曼尼被贝尔看得心惊肉跳,好好一个强健的大汉,声音里愣是吐出了颤音,“假如少校,假如提督问我的意见”  “看到我的下场了么就是因为多嘴,我在卢西的种植园吃了整整一个月的土,差一点就成了高山咖啡豆的肥料这对兄弟很危险,你得学会忠心耿耿,保持距离。”  “是是少校”  一个多小时后,醉醺醺的贝尔摇摇晃晃离开酒吧,消失在暗巷的尽头。  又过了许久,酒吧屋顶的阴影里传出海娜的呢喃。  “连续两天,在同一个时间来同一座酒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奇怪的行程。”  “看来下次得占用德塞和索兰德一点时间才行,贝尔朱迪亚,总觉得他在隐瞒些什么” 更多请收藏【】! 0247 领航员 7月16日,改造完货舱的寒鸦号满载着飘散机油香味的枪炮,第二次踏上了驶往巴尔的摩的航线。  这意味着本来就火力不足,仅有航速可供吹嘘的寒鸦号在战斗力上更为捉襟见肘。  然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装箱的步枪占地方,没下地的轻炮更占地方,一个货舱只能装载200支步枪400支手枪2门轻炮。  寒鸦号原先有7个货舱,两趟运完总计10舱货的旧合同自然绰绰有余,但想在同样的回合中走完21舱货的新合同,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改造成了必由之事。  洛林和克伦商量了半天,撤掉了寒鸦号的上层火力共8门九磅,空出2个舱,又撤掉炮舱离舰艏最近的两舷共4门十二磅,空出1个舱,最后挤占了6个食水舱中的1个,勉为其难凑出11个货舱,这才算满足了新合同的需求。  只是这样一来,寒鸦号每舷火力只剩下8门十二磅炮,船上的食水也从30天储备掉落到25天。续航或许影响不大,但炮战实力却堕落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看在钱的份上,洛林只能安慰自己,寒鸦号的炮战本来就属于幼童拿大锤,全仗误伤逞英雄。现在不过从幼童降到婴孩级别,只要大锤还在,实际效果也没有多少差别。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总之,抱着大锤的幼童终于昂扬着志气欢奔向小康。  考虑到走私耗时日久,自己随时可能遇到脱不开身的商会事务,洛林早早就开始了后备船长的实习。  这一趟的轮值船长是卡特琳娜,参考洛林编写的对兄宝具,沿途所有的计算和号施令由交由她来实施。  但他们很快发现,指挥和定计并不是洛林在船上唯一的核心价值,相比于船长的身份,领航员的岗位才是船上更严重的缺失。  领航员,这个时代的海洋向导,主要负责海图作业c航行定向,以及船只定位。  他们往往擅长数学和作画,能熟练使用六分仪c罗盘c圆规c线笔等专业工具,其中的优异者还能通过有限的坐标和观测结果修正或制作专业海图。  把船长的意愿转换成图上的航线是他们的职责,在航行中修正航向,保证船只不会在茫茫大海上迷航也是他们的职责。  领航员是整艘船上最依赖专业知识的岗位,同时也是入职门槛最高的岗位。  洛林的船上一直都缺少领航员。  专业级别的选择在很长时间里都只有洛林一个,最近才多了贝尔。  剩下诸如卡特琳娜c亚查林c克伦c皮尔斯,他们的技能体系和天赋都有严重缺失,连业余都算不上,只能勉强保证船只在航行中不过份地偏离航向。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在赫巴西的雾海,明明蝴蝶花号早走了许多,最后居然还是靠人力游水,而且还拖着海娜的洛林更早抵岸。  只是雾海的环境毕竟特殊,而且除那以外,洛林也从未在陌生海域中出现过问题,以至于成团数年,船上的人竟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  而这一次,问题终摆了出来。  本着无洛林解决问题的基本前置,三位候补的走私船长聚到一起,还邀请了洛林旁听,共商大计。  在船上的餐厅里,看着不住偷笑的洛林,贝尔郁闷地挠了挠头皮。  “现在的情况,我和船长不可能同时离开寒鸦号。但我的主责在手轮,尤其是需要超高速切风的时候,船上还找不出足以替代我的舵手。”  克伦烦躁地敲着桌子:“唯一的领航是你,唯一能执行超高速切风的舵手也是你,你的精力就不能兼顾么”  贝尔耸耸肩:“如果有海岸做参照,我只需要关注罗盘,可以。如果在远海环境,没有相应参照物,不行。”  “也就是说过程中计算必须零失误,除了突入湾口那一段,其他时间我们都不能惊动任何英国人,是这样吧”卡特琳娜试着总结。  克伦和贝尔想了想,重重点头。  “那问题就解决了。”卡特琳娜拍拍手,“从今天起,朱迪亚只负责超高速时掌舵,其他时间以领航员职务为主,没有替补。另外”  她顿了顿声,转向洛林,以本次航行船长的身份郑重建议:“会长先生,鉴于贝尔朱迪亚的两项职务皆有不可替性,我建议正式把他调出船长职务的轮替序列。”  克伦和贝尔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附议。”  “既然三位船长替补意见一致”洛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没意见。”  寒鸦号指挥序列调整结束。  贝尔调出船长轮序,同时在船长实习轮次调整为第一领航员和第二舵手,海娜从瞭望下调至第一舵手,皮尔斯递补为第一瞭望。  完成了岗位调换之后,舰船重新启航,只是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毕竟这里也是洛林的旗舰,船上从海员到骨干水手基本都是具备有足够常识,也懂得保持乐观心态,以最坏局势预估问题的成年人。  凡是概率发生的状况最终都会发生,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共识。  所以,洛林随时可能因为某些原因短暂离船,走私也不可能停止,到了那时,能够被他们依靠的就只有他们自己。  所有人都把实习轮次当成实战,当成洛林真的不在船上。  对圆阵的动态陌生,卡特琳娜就 反复计算,实在出现判断困难,就由贝尔划定航线,从圆阵外侧远路绕行。  凭着谨慎行事和精诚团结,他们在第7天的早晨成功抵达了位于第六圆心的突破发,时间上只比洛林制定的航行计划晚了一天,大大超出了洛林的预料。  然后,在等待夜色的过程中,卡特琳娜交上了好运。    在主桅尖瞭望台两侧的帆桁上,洛林c卡特琳娜c克伦c贝尔四人并立,像一群聊家常的麻雀,一个个举着望镜,一动不动望着远方的帆影。  望镜里有三艘船,一大二小,正呈品字形缓速前进。  那艘大船是和金鹿号同级的盖仑型驱逐舰,两艘小船则是统一的布里根廷,整个组合并不符合主流的编队原则,所以看上去多少有一些奇怪。  她们是在四个小时以前进入寒鸦号视野的,由东向西,从大西洋深处横切过整个第六圆,以近乎直线的轨迹向着切萨皮克湾口挺进。  照理说她们应该会在航行中发现躲在大洋中心待机的寒鸦号才对。  然而寒鸦号的主桅较这一型的五级盖仑略高,现任的船长又怂了一路,不怎么愿和陌生编队在海上邂逅。  于是,身为领航员和舵手的贝尔毫不犹豫地开了大。  在海娜和皮尔斯的帮助下,他驾着寒鸦号用精典的圆舞回旋在海面上进行了一次双向规避,即同时以两支运动中的编队为参照物,通过不断估算对方视野进行连续弧形,成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绕行到了神秘编队身后。  也是在这过程中,卡特琳娜认出了对方的旗舰。  洛林果断打破了自己不参与航行决策的限制,眉头紧紧皱成一团。  “卡特琳娜,你确定么她是血腥玛丽号”  “虽然没有悬挂海盗旗,但是综合1740型五级法式盖仑c蓝白相间的艉帆和红色女神船艏像这三点,我确定她就是血腥玛丽。”  “居然真的是血腥玛丽”洛林长长叹了一口气,“加勒比的海盗王者,棉布杰克,连他也看上这场走私的暴利了么” 更多请收藏【】! 0248 海盗思维 历史上的棉布杰克是一位曾活跃在海盗黄金时代的传奇巨星。  风流,薄情,贪婪,虚伪,而且怯懦。  他应该具备有一定的航海技能,开始便是以海员的身份出海,在一艘名为宝藏号的海盗船上任军需员,实际上就是负责管理货舱。  他巧妙利用了自己的身份,虽然无法进入船长舵手领航的权力三角,但依旧为自己网罗了一批忠诚的拥护者。  在一次机会中,他在船上掀起哗变,放逐了原船长,取而代之,鸠占鹊巢,至此成为了海盗船长。  他是个奇怪的海盗。  纵观他的海盗生涯,短暂的活跃期中并没有留下代表性的战争和战绩,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一是他倡议并推广了海盗旗,二是与两位红颜安妮波尼c玛丽里德的爱恨情仇。  他所经历的和追求的似乎不像是传统思维中那种唯利是图的野蛮人,倒像是一个竭力钻营在社交圈中,绞尽脑汁想要安身立命的小小贵族。  据卡特琳娜说,海盗旗的创意为棉布杰克带来了巨大的声望。  虽然战绩和实力都不足以让他列入海盗王的候选者名单,但有一位现成的海盗王却投奔了他,献上信物,甘愿为辅。  这件事震惊了当时整个海盗界。  依照海盗法典,棉布杰克的情况最终被判定为“依靠自身实力完成王者信物的收集”,海上兄弟会为他开出了三个月的可攻击期,整个加勒比海希望出人投地的海盗蜂拥而至。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混战,乱战,鏖战  三月之期结束,投奔他的原海盗王英勇战死,棉布杰克则在这期间让他的两位红颜都怀上了孩子。  新的海盗王尊位由此诞生,而伴随着这个尊位,一个时代的传奇肯定是想多了。  这次事件的真实结局是:过份高调的棉布杰克成功引起了皇家海军的注意,在时任牙买加总督的伍兹罗杰斯的资助下,海盗搜捕队轻而易举地把他堵在了航道上。  棉布杰克在战斗中躲进了货舱,留下两位怀孕的海盗王妃在甲板上对抗水兵,最后对影三人,齐齐被关进监狱。  棉布杰克很快被判处绞刑,尸体风干几个月后,更符合海盗王标准的棉布杰克二世击败竞争者成功上位,直至今日,这一尊号已经传承到第七世。  扮演着麻雀的寒鸦号领导集团依旧聚在帆桁上,一边观察着远方的海盗编队,一边听着洛林和卡特琳娜轮流用轻松的口吻说着海盗世界的秘辛。  等说完了,贝尔疑惑地看着洛林。  “迪波船长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污名圣女,人称加勒比红玫瑰的红发卡特琳娜是吧”  “是。”  “我曾看到过情报,就在我们抵达新大陆前不久,她被海上兄弟会选为海盗王曼斯菲尔德三世的候选人是吧”  “是。”  “既然是行内人,迪波船长知道这么多秘辛是理所应当的事。可你”  洛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说听起来有些不务正业,但从法典的角度来说,我现在其实已经是第七海盗王的非候选竞争人。而且只要拿到流散在外的第三份信物,新的尊号就可以诞生了。”  “哦嗯”    和风,驯浪。  在寒鸦号视野的边沿,海盗王棉布杰克七世的旗舰编队浮浮沉沉,不急不躁地向着切萨皮克湾口挺进。  这让寒鸦号上的众人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血腥玛丽号是和金鹿号同型同级的旧式盖仑,从设计时代来看,正处于法兰西海军强势崛起,向英国海权发起冲击的时期。  那个时代的船型变革是法国人引领的,五级舰战四级舰,三级舰胜二级舰,虽说没能真正取代英国成为海上覇主,但作为船,那一型的盖仑驱逐舰无疑是经典中的经典。  可再经典的驱逐舰还是驱逐舰,最高十八磅的火力根本不具备挑战新锐三级舰的实力,更何况封锁编队也是三舰一体,在各方面都对海盗编队形成绝对的实力碾压。  棉布杰克七世是不知道湾口封锁的实情么  洛林觉得不可能。  海盗编队是从大西洋深处出现的,如果不知道北美东海岸的究竟,她们没有任何意义做出这种行为。  那么,棉布杰克七世是有自信从正面突破沙克的封锁么  如果真是如此,洛林只能说海上兄弟会从现在就可以开始遴选八世的候选人了。  想不明白  洛林砸巴着嘴看了看卡特琳娜:“有头绪么”  “我听说棉布七世原先是弗吉尼亚的一位庄园主,是遭到当地总督的迫害才被逼下海。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他应该是独立战争的支持者,如果弗吉尼亚的老朋友有求于他,冒着风险支援战争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他正准备从正面突破一艘三级舰的封锁。”  “海盗往往对自己的速度充满自信,更何况弗吉尼亚的接收港在诺弗克,与巴尔的摩不同,那里离湾口很近。”  必须承认,只有真正做过海盗才能理解海盗奇奇怪怪的赌徒思维。  只是觉得自己够快就敢放心大胆地赌命么  洛林有些想笑。  他无所谓地摊开手:“好吧,海盗王先生觉得自己能跑赢封锁编队。那你呢打算欢送到什么时候”  “我想跟进去。”  洛林诧异地挑了挑眉:“大白天” 卡特琳娜郑重点头。  “就像棉布七世觉得他肯定能跑得掉,我也坚信他一定会被封锁编队堵在湾口。这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操作得当,可以为这趟行程抢回半天时间。”  说完,她看着洛林,等待着洛林最后的决断。  洛林奇怪地看回去。  “这一次你才是船长。像这种关乎全船性命的事,你看我干什么”    吹哨,上岗,水手们在甲板上奋力地奔跑。贝尔重新接过手轮,海娜和皮尔斯先后登上瞭望。  冒险的突击决定就这样草率又不草率地执行起来,像极了卡特琳娜的性格,冲动而且充满勇气。  洛林不准备干涉她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在洛林来看依旧有些冒险,至少远不如夜航来得稳妥。  不过冒险嘛  走在海上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冒险,这场走私本身就是巨大的赌局,相比于其,在海盗编队的舍命掩护下强势突进根本连风险都算不上,只是单纯而日常的冒险而已。  既然日常,何必干涉  踱步在船上,难得以旁观的角度欣赏着船员们忘我而娴熟的工作,洛林不由赞叹地吸了口气。  “既然是一级戒备,占卜室应该已经不允许使用了吧。要不然,去算个命”  还不等他做出决断,海娜的呼喊就传了下来。  “距离24公里,航向西南,相对速度45节,前方编队切风”  “老老实实走亨利角么还以为会有更大胆一些的选择”相隔两地,洛林和卡特琳娜同时说。  丢下这句话,洛林懒洋洋推开了占卜室的大门。  卡特琳娜英姿挺立在舰艏的上层甲板上,锵一声抽出剑。  “升横帆,张挂捕风帆c艏帆。他们既然往南走,那我们的目标向北,掠查尔斯角。”  “寒鸦号,出发” 更多请收藏【】! 0249 太难看了 1779年7月23日,和风。  对于沙克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狮子号的轮值还有8天结束,今天的太阳依旧挂在天边。海面上,封锁编队也正如往日般围堵着一支不知死活的走私船队。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过程中,封锁编队的五级舰蒙坦利欧号成功缠住了一艘布里根廷,狮子号则轻易击穿了一艘布里根廷,正和独角仙号一道,用弧型逼迫战术把那艘与金鹿号长得颇像的盖仑船慢慢逼迫到近海死角。  颇为无趣的变化  沙克偷偷打了个哈欠,不由回忆起十来天前那只灵巧的小兔子。  那会是洛林么  三号编队的老部下幸运地劫住了洛林的船,又机灵地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以常规处置勒索了三十镑,给予了贝尔送出新奥尔良情报的机会。  阿曼尼上尉在那里的收获巨大。  沙克已经知道了,他的蠢弟弟果然如预感般开始铤而走险,而且选择的还是最危险的那条路,帮助法国人向所谓的大陆军输送军火。  幸好,洛林还没有彻底失智,选择了一个巧妙的变装,连身份都做了彻底的转换。  还有船  那艘用于走私的船叫寒鸦号,一艘改装过的商用巴格型高速舰,没有背景,没有过往,没有交易和维修记录,注册地是西班牙港,注册人唐娜琳卡则是个货真价实c臭名昭著的大海盗。  沙克很是有些欣慰。  虽然是个蠢弟弟,但是洛林做事的风格依旧如当年一样大胆与稳健并存,看似冒险,却轻易不会惹祸上身。  不过  高速巴格,目的地是巴尔的摩,清晰果断的指挥风格,天赋异禀的切风技巧  沙克思前想后,觉得那晚交手的小兔子似乎也只能是得到贝尔支援后的洛林了。  “算算日子,那艘船应该已经在湾口外的某处了吧洛林喜欢夜航突袭,如果再遇到,该击沉么”  沙克的喃喃自语恰好飘进了阿曼尼上尉的耳朵里,上尉想起贝尔的劝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提督”  沙克微微偏过脑袋:“要收尾了”  可怜的上尉赶紧摇头:“抱歉,提督包围圈正在稳步建立中,舰长预计想要达到最佳射击环境还需要一小时左右。”  “蒙坦利欧号还没有解决她的对手”  “已经成功形成了一次直击,但是着弹位置不太好”  “既然都没有明显变化,舰长先生让你来干什么来削减我可怜的耐心”  不咸不淡的语气,没有任何激烈的措辞,阿曼尼的脸色煞白,觉得整个心都要蹦到嗓子眼。  “报告提督”他并腿敬礼,声音哄亮,“瞭望在东北17公里发现舰影,高速巴格型,速度超过12节,预计会在50分钟之内掠过查尔斯角”  “高速巴格型”  阿曼尼慌忙看了眼左右,疾近一步,压低声音。  “有翼帆,艏炮门改装,舰艏标志是毒蛇头顶立着一只收翼的乌鸦,乌鸦是新装上去的。”  他咽了口唾沫,语速突然加到最快:“是寒鸦号。”  其实根本不需要阿曼尼多此一举,等听到乌鸦是新安上去的这个显而易见的标志时,沙克已经知道来的肯定是洛林。  洛林会选择在白天突袭完全超出了沙克的预料,但他并非无法理解。  站在洛林的角度,他肯定是希望趁着封锁编队在亨利角鏖战的当口从19公里远的查尔斯角斜掠脱身。  但是,现在是白天  35公里以内,狮子号随时可能发现突入的舰影,寒鸦号能在这种情况下平安前进到17公里位置已经是上帝保佑,可这个距离依旧和安全相去甚远。  转眼间沙克心里已经有了应对,放弃眼前的盖仑型,独角仙号全速对冲寒鸦号,狮子号运动到湾口中线展开,蒙坦利欧放弃规避,全力解决当面之敌。  除了速度,寒鸦号本来就无一可持。  只要封锁编队全力应对,哪怕是洛林和贝尔联手,他们在这片窄窄的湾口也无路可逃  要下令么  沙克看着空无一物的海平面沉默不语。  阿曼尼上尉压抑着忐忑的心思:“提督”  “贝尔要一个常驻的联络人,埃蒙斯参谋启程了吧”  阿曼尼愣了一下:“昨晚就启程了,我挑了四个精干可靠的冲锋队员保护他,对外说的是执行亨利角潜入行动。”  “亨利角潜入那帮乡巴佬何德何能”  “您给下属们的印像一直谨慎刻板,虽然有些多此一举,编队里也没有怀疑的声音。”  “谨慎刻板么”  沙克扯出一抹全无笑意的笑容。  “编队的指挥官不是我,发生状况的临机处置也不该是我。阿曼尼上尉,别以为您是我的老部下我就会放纵您。”  “让舰长收起这些多余的心思,专心对敌如果他认为眼前的状况有余裕,那就把那艘快船劫下来。如果没有告诉他,吃到肚子里的才是战果,瞭望看到的,只是一抹炊烟罢了。”  “是长官”    风驰的寒鸦号在南岸炮火的欢送下飞也似窜进了切萨皮克湾,身形飘逸而淫荡,在查尔斯角的外海留下一条又长又凌乱的波浪线。  封锁编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像样的反应,就像一直没有发现似地,只是按步就班地执行着常规战术。  又过了一个小时,蒙坦利欧 号毫无征兆地被对面的假机动欺骗,遍体鳞伤的布里根廷像个赴死的勇士直插进狮子号与血腥玛丽号的战团。  那艘船在突进的过程中挂出了合众国旗  红白相间的旗帜在海风中展开,蔚蓝的边角上,十三颗州星熠熠生辉。  血腥玛丽号及时抓住了机会,借着布里根廷的掩护,拼着硬受了独角仙号一轮抵近炮击,强行切舷突出重围。  正如卡特琳娜所说,海盗们在速度上永远有海军所不具备的天赋。  突出罗网后的血腥玛丽帆装全开,迅速找到了合适的切角,船速猛提至8节。  等失去敌人的蒙坦利欧和调过头的独角仙回过神来,血腥玛丽已经逃远了,带着硝烟与伤痕逃向诺福克湾,再也没有追击的可能。  凌乱的甲板上,壮硕的棉布杰克七世怔怔看着飞快沉入海平面的合众国旗,轻声问道。  “刚才那艘巴格,看清楚了么”  瞭望手沉声应答:“看清楚了。”  “抵达诺福克后让大副下船,去把她的身份查出来,查清楚。海盗王的尊严是不容亵渎的,美利坚的血不能白流。”  数里之外  三十二磅炮特有的沉闷炮声回荡在海域,那艘勇敢的布里根廷在下沉,但常规的人道救援却没有随之展开。  沙克站在他的舰长对面,脸上带着意味莫名的笑意。  “太难看了”  舰长的脸红得泛青:“提督,这些卑劣的走私商人都该被吊死,他们不值得同情”  “我不是说那些在水里扑腾的乡巴佬难看,是在说你。”沙克的声音飘得高高的,“狮子号,蒙坦利欧号,还有独角仙号,而你的对手只是区区一艘驱逐舰和两艘勉强被排进六级的布里根廷,还是商用型”  “属下没料到”  “我让阿曼尼上尉提醒过你,吃进嘴里的才是战果,我以为你多少能听懂一些。实在是”  “请重新让属下洗刷耻辱”  沙克摇着头笑了起来:“耻辱仁慈不是绅士的耻辱,先生,你只是无能而已。”  “属下”  “回到汉密尔顿之后,封锁编队全员取消休假,从最基本的运动展开和舰上出操开始加训。”  “我会在9月15日对你们进行考核。如果那时还有人不能达到我的要求”沙克顿了顿,“主动退役吧。”  “退役”冷汗瞬间爬满了舰长的脸,“提督,您的身边需要熟悉新大陆水文的部下,退役之说”  “退役与否是你们的自由,也是针对训练不足的无能之辈的鞭策。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正确对待,因为从本心说,我并不喜欢把部下的档案打回海军部,明白了么”  “是长官”  “明白就去传达命令吧。”  沙克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把舰长和聚在身边的参谋们一块赶开。  身边清静了。  他定定看着寒鸦号消失的方向,突然说:“我的蠢弟弟,太难看了” 更多请收藏【】! 0250 信任危机 “帅哥,来玩嘛”  “原装的日耳曼少女,从小在修道院长大的女孩,今夜只要一枚八角金币真的有绅士愿意错过么”  “印第安人要多少就有多少要多少就有多少”  污言秽语的街巷,污水横流的石砖,这就是新奥尔良,当今新大陆上最平等的市镇。  7月28日,寒鸦号第二次进入航后休整,海娜罩着面纱独坐在一间咖啡馆靠窗的位置,翡翠般的眸子一闪一闪,不时扫过不远处暗巷的尽头,一间名为巴兰巴斯的白日梦的地下酒馆。  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所谓地下酒馆,顾名思义就是凑活在地下室中的酒馆,就像老巴特的老酒馆,就建在古达里尔法兰西风情成衣铺的地下室里。  从地面上,人们看不到它们的样子,也听不见它们的声音,闻不见它们的味道,海娜眼底的暗巷只是这座酒馆后门的连通,而它的前门临街,与一间打铁铺共用门脸。  喝完了第二杯茶,海娜看到一个穿着肮脏的水手醉醺醺跑进咖啡馆,在侍应上来驱赶之前突然又恢复了正常,当空抛出一枚便士,小跑着来到海娜身边。  “耶斯拉女士,查清楚了。”  海娜慵懒地支着下巴,依旧看着窗外的人群:“德塞怎么说”  “司炮长带着我们在里面坐了四个小时,果然等到了舵手先生。他和几个陌生人相隔近一个小时进了一间卡坐,司炮长打探了一下,发现那里是专门招待贵宾的地方。”  “贵宾”海娜皱起眉,“朱迪亚应该是第二次来新奥尔良,哪怕对那间酒馆情有独钟,区区三次光临,也没理由被当成贵宾。”  “司炮长也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们一直守在附近,确定先进卡坐的陌生人没有离开,舵手先生进去的时候,他们仍在里面。”  “鬼鬼祟祟呢”海娜叹了口气,“你们出来了几个人”  “两个,司炮长还留了两个在身边,足够差使。”  “那些陌生人的脸都看清了么”  “看得清清楚楚”  海娜点了点头:“让等在外面的去前街找王也,告诉他,不管是谁出来都留下他们。你回去换一身体面衣服,告诉诺雅把洛林带去老酒馆,然后来陪我喝茶。”  “是”水手飞快地跑出了门。  海娜眼神迷离地抬起头,叫来侍应换了第三杯茶,等茶到了,她开始慢条斯里地加奶。  “贝尔朱迪亚,洛林其实很信任你呢”  半晌,入夜。  贝尔神色疲惫地从酒馆出来,循着夜巷,在墙根解开裤带。  “我究竟是为什么非要这么操劳呢”  畅快地解放着膀胱的压力,贝尔扪心自问。  今天的会面在他看来完全是多余的,然而克里斯埃蒙斯  这个赌鬼  贝尔猛地打了个激灵。  流浪者号上的老兄弟留在沙克身边的其实并不少,职务高低林林总总,加到一块足有五六十人,已经全部成长为沙克的亲信骨干。  贝尔跟其中的大部分人关系都很好,唯独一个八字不合,就是这个克里斯埃蒙斯。  说起来,两人认识的日子也不短了,贝尔登上流浪人号时,埃蒙斯已经是沙克的参谋次官,职务和军衔都比贝尔高上不少,沙克对埃蒙斯的信任度也远远在贝尔之上。  凭心而论,埃蒙斯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参谋,思虑周密,不厌其烦。  只要时间充裕,这个人每每都会做上一堆备选,哪怕明知道哪个是最优选择,也会料理好所有的材料和计划,等着沙克选中最优的那个。  这种习惯让这个人变得非常细碎。  贝尔讨厌细碎,更讨厌无谓劳动,埃蒙斯两样全占,所以贝尔讨厌他。  就像这次,昨天寒鸦号安全回港,贝尔只是来通报一下行程,顺便想了解一下自己的长期接头人究竟是谁。  结果,埃蒙斯出现了,非要贝尔今天再来,而且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朱迪亚准伯爵看起来很闲么  闲到有空像个傻子一样听他安排了四套刺杀洛林的计划,然后记在心里,等着沙克那个永远不可能下达的命令  那个赌鬼他难道真不知道沙克是个病态的弟控  神经病  好长的一泡尿  任谁喝了三个小时的啤酒,而且中途不许离席放水估计都会有这么长的一泡尿  如果这次会面再延长上半个小时,贝尔甚至要怀疑,会面本身就是一次对他的刺杀行动了  埃蒙斯说不定是想把他胀死  “所以说,我究竟是为什么非得要这么操劳呢”  “这个问题你可以问洛林,他会告诉你的。”  好听的带一点微微砂质的声音,极具辨识度,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贝尔心神一紧:“海娜耶斯拉”  “有什么要说的么”  “有”贝尔赶紧接口,“洛林不会喜欢我死在你手里”  “我知道。”  “如果你杀我,洛林早晚会查清楚”  “我知道。”  “如果他查清楚了,他一定会疏远你”  “我知道。”  贝尔都要哭了:“都这样了,你还要下手”  海娜的声音停顿了一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至少让我把裤子穿上”  “不必了,我不会看。”  嘭    醒过来的时候,贝尔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挂满风灯的明亮密室,裤子是穿好的,只是感觉有些潮,还透着股 隐隐约约的尿骚味。  他的身边横七竖八还躺了五个人,四个是保护埃蒙斯的冲锋队员,最后一个果然是埃蒙斯。  被一锅端了  贝尔心若丧死,抬起腿,冲着埃蒙斯的屁股就是一脚。  厚重的靴子结结实实印在埃蒙斯的裤子上,埃蒙斯颤了颤,面无表情地打开眼睛。  “你暴露了,蠢货。”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虽然贝尔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被埃蒙斯这么一说,他无论如何都觉得不能示弱。  “是你暴露了才对,赌鬼”  埃蒙斯坐起来,好整以暇整理着衣服,同时打量房间的环境。  “简单的木门,没有窗,墙外也没有声音,像缝隙的地方也没有风和光。看来我们在地下,是独立的单间,或者是密室的一部分。”  “也可能是墓室,洛林把我们活埋了。”贝尔强词夺理。  “不可能,因为水位的关系,新奥尔良的土地会渗水,所有的墓室都建在地上。”  “他可能新挖了一间。”  “没有时间,推理并不成立。”  “他有钱,你不明白金钱的力量,因为你的手上从来存不下钱。”  “我存不下钱不错,但正因如此,我比你更明白金钱的力量。”埃蒙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而且我被人活埋过,经验告诉我,埋人的人会帮我绑上手脚,以免我找到脱困的办法。”九九九  话音未落,那扇简单的木门被人一脚踢开。  洛林神色诡异地站在门口,对身后的海员们说:“我早说过我的发小是个人精。哪怕被关在封闭的地方,他也不会吐出一句我们想听的话来” 更多请收藏【】! 0251 背叛的理由 “介绍一下吧。”  熙熙攘攘十几个人坐在一间偌大明亮的房间里,洛林指着贝尔唯一陌生的那个人,轻声介绍。  “巴特,似乎没有姓或名,他是新奥尔良顶级的情报贩子,老酒馆的主人。对了,他的女儿是卡特琳娜的教女,所以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习惯把他当成自己人。”  贝尔瘪了瘪嘴,手一抬没好气地指住埃蒙斯。  “克里斯埃蒙斯,威尔士人,大陆分舰队的中校参谋,我的老熟人。他是个没有节操的烂赌鬼,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人。”  “烂赌鬼”洛林挑了挑眉。  埃蒙斯正了正衣襟向着洛林行理。  “洛爱德华肯维先生,见到您很高兴。因为是难能可贵的第一印象,我希望有机会自证清白。”  洛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请说吧。这里不是种植园,没有人剥夺您说话的权力。”  “万分感谢。”埃蒙斯沉声,严肃,“严格意义上说我并不是赌鬼。赌鬼是感性的,习惯把胜与负托付给上帝,祈求名为运气的恩赐。而我是理性的,我只想证明分析可以取代运气,只是至今没能找出合适的公式,以至于付出了比较多的实验经费而已。”  谁都没能想到埃蒙斯所谓的自证清白居然是为了反驳贝尔对他的评价,一时间沉默。  洛林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丹尼尔,不觉得这位先生跟你有点像么”  丹尼尔冷若冰霜:“不觉得。我只会在成功率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出手,那之前的实验,我只会在实验室进行。”  “他可能把赌场当成实验室了”  “那他就是实足的蠢货。实验室需要可控,而赌场的不可控太多,是实践地。”  话题彻底偏去大清了  洛林为难地打断了闲扯,招招手从巴特手上接过一沓文件。  “贝尔,知道你在哪儿么”  “我觉得是墓穴,但那个赌鬼不认可。”  “他是对的。”洛林翻看着文件,漫不经心说:“这里是古达里尔法兰西风韵成衣铺的地下室。当年它的主人在这里与反西班牙的自由人士集会讨论,最后被信任的同伴出卖,成了新奥尔良新历史的祭品。”  贝尔皱起眉头:“肯维,我非常不喜欢你含沙射影的说话方式。实话说吧,我身上的东西你已经取走了,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出卖你。”  “我不知道。”洛林头也不抬,“这些东西我看了三遍,依然不能分辨它们的真假。一个位高权重的中校参谋和一套真假难辨的情报摆在一起,也远远不足以证明你的清白。”  “那就去查”  “这是我的事。而且我现在更想知道沙克什么时候在新奥尔良建了据点,你又为什么要跟那个据点进行联系。”  “联系”贝尔满脸迷糊。  “据点”埃蒙斯一脸懵圈。  于是洛林确定,巴兰巴斯的白日梦的确是皇家海军在新奥尔良的情报据点。  大概是从洛林眼里看到了了然,又或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浮夸的演技,贝尔很快察觉到自己已经招供了一部分。  幸好,这一部分本来就注定藏不住  他白眼一翻,席地而坐:“让我们平心静气地讨论问题,而作为诚意,请让那位什么都想知道的情报贩子先生先滚出去。”  巴特的老脸涨得通红,因为洛林居然很认真地在考虑贝尔的提议。  考虑的结果  “巴特,我们的讨论会涉及一点不能让你知道的事情,你知道的,你不值得信任。”  真是连上帝都会感动的温柔  巴特感激地滚出了房间,海娜一直看着他滚出地下室,然后吱呀一声,把他彻底关在了门外。  “好了,谈话的环境建立了。你和埃蒙斯先生也该分头讲述一些故事了。”  洛林说出这句话,克伦c王也和亚查林就把埃蒙斯扯起来,带回先前关押他和贝尔的小间,关上房门分隔内外。九九九  贝尔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只淡定地清了清嗓子:“洛林,你觉得我可能出卖你么”  “很多理由。”  “呃我们的友谊几乎和年龄一样长”  “又多了一条理由。”  贝尔被噎了个半死。  “见鬼,看在阿萨辛没有在暗巷里抹开我脖子的份上第一轮走私回程,我在三号编队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流浪者号的老船员是沙克德雷克麾下最被信任的军官团体,而且很团结。我知道我的遭遇会在老朋友中间引起不满,因为你知道的,卖几把枪并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我主动和他取得联络,向他购买一些情报。他不愿意背叛沙克,不过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他还是同意为我联系我们中最缺乏忠诚,又永远缺钱的就是这位埃蒙斯中校。”  “如你所想,那间酒吧确实和海军有联系,但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更像是你和刚才那位情报贩子先生,有限的信任,好用的据点,长期的金钱往来,以及不错的信誉。”  “三号编队的老朋友把那间酒吧的开启暗号交给我,让我在那等着埃蒙斯。昨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开出需要的目录,他给出价格,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为了交易。”  非常完整的故事,前因,后果,经过,转折,还有相关人物的动机,挑不出一点错处,而且充满了可以被比对的点。  按 照贝尔的说法,他确实没有出卖任何人,如果情报是真的,他甚至还做出了贡献。  洛林把不准其中的真伪,回过头,不经意看了眼卡门。  卡门是这场谈话的记录人,把头一点,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所有内容。  洛林叹了口气:“埃蒙斯开出的价格是多少”  “二百镑。”  “怎么结帐”  “我需要时间验证情报,所以先货后钱,钱会在下一次见面给他。”  “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两轮走私,我跟他约了一个月,也就是8月28日晚上。”  洛林闭上眼想了一会:“如果那天你正好在海上或是他因故不能来呢”  “他有延后的权利,我有提前的权力。更改时间需要提前一周提出,然后等待对方回应。”  “你们约定得很详细。”  贝尔头疼地叹了口气:“谈了整整三个小时,埃蒙斯号称算无遗策,为人细碎地叫人厌恶。”  “明白了。”洛林站起身,“你在这好好休息,所有的一切,包括是不是把你剁成几块扔进海里,我都会去查证清楚。”  “去吧去吧,公正的船长大人。”贝尔懒懒散散摆着手,“拘禁期间我能不能要求酒和单间和埃蒙斯住在一起,我会疯的。” 更多请收藏【】! 0252 本职工作 循阶而上,时已是午夜,大街小巷空无一人,楼上的成衣铺子也早就封了门脸。  午夜的新奥尔良有一种宵禁似的宁静,放眼望到处都是孤寂与清冷,结合凌乱的规划与新旧不一的城垣,宛如荒弃良久的废墟。  洛林心里有种错觉,觉得现在的新奥尔良是对繁华的报复性修正,活跃的时候越活跃,衰静下来的时候就越破败。  德雷克商会何偿不是如此  成团数年,商会之所以能高歌猛进,其实是因为洛林以当代的规则套用了后世的创业模式。  旗舰和分会是相互独立的创业团队,互不干涉,合作补完,各自发挥各自的优势,共同构筑商业地基。  这其中,洛林的旗舰又是三大团队中最核心的一支。  洛林是整个团队的大脑和心脏,海员们构成脊柱和躯干,长约水手们是四肢c骨架,聘用的船员则是血液,不断供给着身体的养份。  乍一来看,洛林是团队唯一的中心。但事实上没有洛林团队会死,海员阶层出现问题,团队也同样与死无异。  所以贝尔的问题如何重视都不为过。这不仅关系到洛林的私人情感,更关系到整支团队的团结与信赖。  证词,证据  洛林仔细回忆着与贝尔相关的每个细节。  迄今为止贝尔的表现都很好,言行举止半点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可正是因为这样,海员当中分出了左右。  海娜和皮尔斯坚持认为贝尔有问题。  因为过度的完美本身就代表了蹊跷二字,更别说贝尔连独处时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警惕到如此地步,只能说他所图太大。  克伦和卡特琳娜则是无罪论的支持者。  他们坚持认为,贝尔是走私行动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此前两次对抗狮子号居功至伟,表现足以证实自己的无辜。  当然,私自接触海军人士肯定是不妥当的,但既然他的证言完美,连独处时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他就应该得到信任。  极左与极右对立,剩下的人在中线游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思虑,一个不慎,这个团队就会分崩离析。  洛林感到太阳穴一阵阵抽痛。  “贝尔啊贝尔,早知道就把你留在种植园吃土算了,反正也饿不死”  夜色透过落地大窗照进来,成衣铺里摆荡着各色衣物,有人偶相伴起舞,无灯无火,形如鬼域。  洛林在一堆人偶中间沉默,不时进来一个海员,找到他,站到身边,陪着一起沉默。  过不多时,除贝尔之外,寒鸦号已经全员到位,洛林扫视过每一个人的脸,轻声说:“验证证词吧。”  卡特琳娜首先发言:“我向巴特确认过,巴兰巴托的白日梦建立超过四十年,不仅做英国人的生意,也做法国人和西班牙人的。它的后台是个唯利是图的法国人,在军方有一定根基,所以英国人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他的钱包。”  “也就是说,这个情报点不是沙克的,甚至不是英国的,贝尔在这件事上没撒谎”  “是。”  洛林又把脸转向克伦:“埃蒙斯的证词”  “十几天前,有人跟他介绍了一笔大生意,所以他才来到新奥尔良,目的就是卖情报。”  “这么简单”  克伦两手一摊:“虽然说了很多,但提炼出来就只有这么点内容。他说自己是八天前入的港,因为租船金的原因还在码头和船主起过纠纷,这一点亚查林确认了,船长c被解聘的水手,以及当时在泊位前的引航员都表示对他印象深刻。”  “他的四个打手呢”  “英国开拓民,知情不多,他们都是在汉密尔顿被埃蒙斯雇用的,这一点没法判断,但四人证词一致。”  “滴水不漏啊”洛林厌烦地挠了挠头。  结合现在的情况,贝尔c埃蒙斯甚至那四个护卫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但贝尔的供词太实惠了,以至于不可确认的东西依旧很多,比如埃蒙斯的动机,身份,最重要的还是那份标注了大陆分舰队近三个月轮值细节与指挥官详细的情报的真伪。  如果一切为真,贝尔显然是心向商会的,如此他是否与海军留有联系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因为作为走私的主使者之一,他捅开这一切就等同于自首认罪,戴罪立功,污点证人之类的说辞虽然美妙,但罪就是罪,污就是污,任谁也洗脱不掉。  但如果其中有任何一个情报是伪造,贝尔的动机就值得商榷了。  他目的何在,预备何往,究竟是良心发现还是蓄意卧底,背后是海军还是沙克,所代表的意义都截然不同,洛林所要面对的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最终还是要去一趟百慕大么  洛林叹了口气:“过零点了现在是7月29日,第一份合同至8月18日到期,时间还很充裕。”  “我准备和海娜去一趟汉密尔顿,查克在那里开设了交易所,经理是蝴蝶花号的老人,我在那里有足够的人手可用。”  “但是汉密尔顿是沙克的老巢,由我亲自出面还是容易出问题亚查林,你和丹尼尔跑一趟金士顿,让伦纳德最快速度到汉密尔顿跟我会合,要隐秘。”  “至于剩下的人继续留在这里筹备第三船的物资,另外让贝尔去船上,王也负责贴身照料,如果他有什么异常” 王也了无笑意地笑了一声,用中文轻声说:“杀人灭口,沉尸深海,神不知,鬼不晓。”  洛林用眼神认可了他的安排。  “就这么安排吧我会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如果有什么担搁,以至于我或者结论来不及传回新奥尔良最晚8月10日寒鸦号必须出航,海上以卡特琳娜为主,陆地以卡门为主,你们需要物色一个自由领航员作为备用,这事由卡特琳娜负责。”  说完了全部的安排,洛林甩了甩头。  “租船,备礼卡门,看来你今晚是没法睡了,抱歉。”  “本职工作而已,我可是收过钱的。”卡门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的话和笑像道阳光撕碎了今晚凝重的气氛。  大家突然想起来,拎着脑袋冒险原本就是私掠商人的本职工作。  何时会死都是平常,无论贝尔的立场在哪边,都不可能让他们更危险。  既然如此,庸人何扰  洛林第一次畅快地笑出声:“大家,还有什么不清楚么”  “一切听凭船长吩咐”  “不能托付信任的水手无法出航,因为尼奥尔德的厌弃,他们永远也无法找到风的方向。如果我的母亲没有骗我祝好运,伙伴们。”  “祝我们的船长”    成衣铺的哀愁与喜怒传不到地下的老酒馆。  天快亮的时候,嬉皮笑脸的王也推开门,接走了嘻皮笑脸的贝尔。  临走之时,贝尔用吃人的眼神恶狠狠瞪了埃蒙斯一眼,看起来像怨怼,埃蒙斯却看出了不要轻举妄动的味道。  明明只是计划的执行者而已,居然担心策划者沉不住气999  埃蒙斯躺下来,闭起眼睛状似假寐。  他心想着,那一眼或许不仅是不要轻举妄动这么简单,可能还包含了哪怕是死也不许挣扎的意味在里面。  只是为沙克去死,值得么  “亲手把我从封土的墓室里挖出来,需要还十年。还了两千镑的高利贷,中校的年薪是八十镑,需要还二十五年。”  他用只能被自己听见的细小声音碎碎念。  “我今年三十二,欠了三十五年,已经还了六年这么算,还清得到六十一岁。要是真死了,我好像还赚了”  “不过,明明已经准备到这一步,居然还不能完全洗脱嫌疑。疑心病这么重,这家伙真的只有十九岁”  “他面冷心热的哥哥可比他可爱多了”  “好想打牌啊不行的话,留给我三枚便士,猜单双也可以啊”  “工作真不是件愉快的事嘁,睡吧。” 更多请收藏【】! 0253 海伦娜之子 “风驰电掣,日行千里”  站在租来的百慕大单桅帆船昂扬的船艏,洛林迎着风打开双臂,发泄似冲着无垠的海和天高喊。  百慕大帆船是近些年才逐渐成熟起来的新船型,有单桅和多桅之分,泛指一应采用新型百慕大帆装,设计上则偏重美洲式高速舰型的特种帆船。  这类设计是英国血统与美洲血统共同孕育出来的瑰宝,始现于英国非洲殖民期间,是以肯尼亚红杉为主材所建造的轻型高速纵帆船。  后来英国人找到了更合适的替代船材,百慕大柏树。  这类木材致轻,坚硬,含油颇高,不易变型,虽然因为质脆的原因不适合成为军舰舰材,但作为商船却异常适用。  百慕大群岛造船业由此兴起。  再后来,由于百慕大地区人口多来自北美大陆,尤其是弗吉尼亚地区的移民。充满奇思妙想,骨子里崇尚速度的切萨皮克湾船匠们很快又把巴尔的摩高速设计融入进来,这才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百慕大风格。  较低的干舷带来较深的吃水,后倾的桅杆增加了杆高,使其能够超出船长,也能使船体重心后移,翘起船艏。  剑艏盾艉的造型是巴尔的摩船一贯的特色,他们又大胆地扩大了长宽比,使船体更加修长,提升了破浪的能力。  在帆装上,百慕大船以纵帆为主,融合了阿拉伯三角帆和东方式硬帆的特色,首次在西方式软帆中加入帆骨,形成了独有的百慕大帆。  这种设计使得帆船受风面大张,灵活,无论顺风逆风都能找到合适的切风角度,在合适的风向中甚至能跑出超过风速的超级航速。  所有这一切,最终合成了当今世上最快的船型,百慕大帆船。  其单桅纵帆船至今保持着18节的世界最快航速和12节的世界最快均速。  双桅混帆型的最高航速也达到过16节,是现如今当之无愧的高速之王。  由于其活跃的表现,百慕大帆船在世界轻型商船领域快速的普及开,连海上强国都开始探讨其军用可能。  皇家海军近年订购了一批百慕大舰型,其中单桅纵帆用作通信辅助,双桅混帆与横帆则取代了布里根廷和布里格的部分份额,在地方辑私辑盗上常有出众的表现。  只可惜,百慕大帆船的名气虽然大,洛林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切身体会她的魅力。  从洛林的专业眼光看,这种长宽比超过5比1,桅长且明显后倾的特殊舰型显然在优缺点上都格外突出。  优点不必多说,快,极快。  卡戎号是单桅斯鲁普纵帆船,当年的蝴蝶花号则是标准布里根廷,两艘船的平均航速都不到6节,和同样帆装的百慕大船型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但卡戎号最多可以装备6门九磅舷炮,蝴蝶花拥有20门火力,布里格型的主炮能达到十二磅,炮门28个,这些数据又是百慕大船型所不敢期待的。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像洛林脚下这艘单桅船,只配备了两门民用四磅炮,作用主要是驱逐恐吓大型海洋生物。  被列入军中的双桅船标准舰装也不会超过16门,就算是双横帆设计,主炮口径也被限制在九磅。  得之其速,则失之其稳,用作武装商船的限制很大,但在某些用途上,又有传统舰型不可比拟的巨大优势。  洛林打起了百慕大船的主意  “海娜,去问问船主,他的船卖么”  海娜愣了一下:“你坐不惯别人的船”  “呃只是觉得卡戎号用作代步太慢了,有点想换一艘”  很快,蔚兰水珠号,也就是洛林脚下这艘百慕大单纵船就以260镑的价格成了洛林的资产,具体手序等到了汉密尔顿由商会人员去代办,等伦纳德到了,船员也会换成洛林能够信任的人。  如此一晃两日  下午时分,蔚兰水珠号迎着夕阳滑过北爱尔兰岛的科米申纳角,向南切入哈灵顿湾,一路欣赏着皇家海军船坞的壮观景像,在汤希尔灯塔的指引下进入到浪平水深的格雷特湾。  格雷特湾的东首就是百慕大群岛首府汉密尔顿的所在地。  蔚兰水珠号缓缓泊入空置的码头,洛林站在船上,久久不语。  海娜披着月白的罩衣聘聘婷婷走到洛林身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在担心贝尔的情报是假的”  洛林摇摇头:“其实已经不怎么担心贝尔了。”  “嗯”  “他来找我的时候走私根本没有开始,所以他不可能是有预谋的军方卧底,最不济也就是沙克派到我身边的眼线。”  “但你哥哥就是大陆分舰队的提督。”  “是两码事。”洛林笑了笑,“我和沙克是私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走私的事哪怕落到他耳朵里,他也不会公之于众。”  “毕竟我是姓德雷克的,哪怕被逐出家门,这个家族也承受不起后嗣通敌的恶名。”  “所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沙克会不计一切代价来击沉我,而且还需要他亲自坐镇,以免过程出现意外,比如我被生俘,或者投降。”  “可是,堂堂少将提督,整个分舰队的掌舵人能有多长时间留在切萨皮克湾口不务正业”  “不会长的。”洛林摇摇头,“就算他再任性,最多也就是和狮子号同进退。这意味着只要狮子号不在,我们的环 境风险里就没有沙克和贝尔的附加风险。”  “再者说如果贝尔说的是真的呢”  海娜靠着洛林想了许久,最后终于承认,洛林的推断是有道理的。  贝尔事件中最大的危机,也就是洛林通敌曝光的条件并不充足贝尔要不就是无辜的,要不就是德雷克兄弟对抗的媒介,无论是什么,走私的风险都不会更高。  这样一来贝尔的立场就变得单纯了许多。  他站在洛林这边,则情报为真,商会得一良助,众人皆大欢喜。  他站在沙克那边,则情报有假,洛林肯定要把他的铺盖卷好,却没必要血溅五步。  等贝尔走了,洛林要么紧急物色一个合适的领航员,要么就把自己绑在走私上,放弃商会一应业务。  军火走私,这项回报巨大的业务已经从可与不可降格到顺与不顺,这种降格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利好。  只希望有最完美的结果吧  海娜心里想着,话到嘴边却成了:“一路上我都看你心神不宁,既然贝尔那边已经没了大事,那么”  洛林抬手指向西北。  “皇家海军船坞我们来的时候掠过的那座森严军港,就是沙克的驻地。”  海娜神色一黯:“如果你想去看看”  “没兴趣。”洛林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我可没兴趣看那个贵族老爷趾高气昂的模样。如果贝尔真是他的人,还给他,附一封感谢信就是了。”  “感谢信”  “是啊,感谢信。海伦娜之子的脑袋就在寒鸦号上,喜欢的话,请骑着狮子来取,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 更多请收藏【】! 0254 养蛇 因为从名义上来说,洛林应该正在亚马逊的丛林中探险,所以抵达汉密尔顿后他和海娜并没有直接出现在商会的交易所,而是秘密会合了交易所的经理,径直在毗邻哈灵顿湾,一处风景优美的海滨别墅落下脚来。  耳听潮起潮落,坐看云卷云舒。  洛林听说这座别墅是大陆分舰队事务次官的私人物业,由此可见,凭借查克的关系,商会在百慕大立足的时间虽短,各种关系却打点得不错。  洛林和海娜由此安顿下来,一边估算着伦纳德抵达的时间,一边差使本地经理先行调查起克利斯埃蒙斯的消息。  结果洛林也不知道这消息究竟算不算出人意料。  埃蒙斯是百慕大的名人,海军中校,提督近臣。  听说他早在沙克任职海狮号的时候就已经是沙克手下的事务官了,之后履历流浪者号和狮子号,就算在嫡系当中,也是凤毛麟角的三朝元老,业务极其强干,被戏称作“沙克的圆规”。  沙克最知名的就是他的圆型地区协防战术,所谓沙克的圆规,意义所指不言自明。  沙克也毫不掩示自己对他的偏爱。  埃蒙斯是个私德败坏的参谋官员,好赌,烂赌,至今未婚,花费从来不知节制,一旦薪水不够就借取高利贷来应对挥霍。  为了高利贷的事,他被人丢上过礁石,埋进过坟墓,还有过至少两次因为倒卖情报和军用物资而被控诉,但都因为沙克的干预,最终无疾而止。  洛林不知道沙克留着这样一个活宝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知情人普遍表示双方私交并不亲密,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私交。  哪怕在工作领域,沙克也对他既倚重又防备,从不让他轻易掌握实际权利。  叹为观止  洛林品着咖啡,砸着嘴巴。  克利斯埃蒙斯的人设完全做得出倒卖情报的事,而且以他对舰队防卫事务的参与度,完全能够知悉贝尔所要求的大部分信息,不需要任何协助。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佐证。  经理告诉洛林,当时为了消除贝尔被通缉的庭审原件,查克就是通过朋友联系到的埃蒙斯,再通过他的关系走进皇家海军船坞的档案处,亲手销毁了所有痕迹  若说连这都是预谋,那贝尔这一局,沙克的预谋未免太深了些。  “沙克在养蛇啊。”洛林递手把那厚厚一沓情报丢给海娜,“海娜,你说要不要帮他个忙,就让那个埃蒙斯人间蒸发算了”  海娜翻着报告,头也不抬:“那得看我们手里的情报,如果确实有用的话,多养几天也没什么。”  “有道理。”    8月6日,在抵达汉密尔顿整整六天之后,洛林终于收到了伦纳德的消息。  消息说他的船将在今天下午到达码头,为了让他能用最快的速度展开工作,洛林决定亲自去码头等他。  马车畅行在汉密尔顿的街巷,蜿蜒,整洁,起伏错落。百慕大是远陆的海岛,踏遍全岛也难寻一片平整坚实的土地,故其几乎所有的城镇乡村都建立在高下不整的山地上,曲径通幽,别有天地。  这里的建筑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岛上好白顶,纯白的屋顶下是鲜艳多彩的墙面,连军政大楼和教堂学校都娇艳活泼。  建材则多使用打磨成砖的火山岩,质轻而坚,天然的泡沫状孔洞独具有隔音保暖的奇效,使居于岛上,轻易就能找到静谧安宁的处所。  那纯白的屋顶也是由火山岩琢磨而成,常制成独特的金字塔梯状,层层而上,棱角分明。  作为英国的海外自治领,百慕大在美洲诸殖民地中是极其富裕的。这份富裕因遍地的柏树和取之不竭的海盐而成,是英国善于治理海外殖民地的明证。  1503年,与大部分美洲领地一样,这里首先被西班牙人安百慕大在茫茫深海中发现。  然而善于联想的西班牙人把百慕大海燕刺耳的叫声幻想成魔鬼的呢喃,一直不愿在岛上长期居留。  葡萄牙人也一样。  1543年,一艘葡萄牙商船在这片海域触礁,生还者花了四个月用这里的柏树打造了新船壳,然后着急忙慌逃离了这片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无人群岛。  直到1609年,曾随弗朗西斯德雷克环游世界的萨莫斯带领舰队驶离英格兰,在求援弗吉尼亚殖民地的途中于百慕大海域失事,幸存者们才真正在群岛上扎下根来。和顺  英国人喜欢这片魔鬼岛,次年就建立起萨莫斯殖民公司宣布这片群岛为殖民地,并在两年后的1612年正式开始向这片土地殖民。  航海业,海盐业,以人工植柏为主的伐木业以及有限的农业,英国人极致开发了这片荒凉严酷的孤岛,仅仅用了百余年就让她跃成为美洲属一属二的天堂之地,让早先放弃她的西班牙人跌破了眼镜。  海娜特别喜欢这里的清静。  车行半路,她索性叫停了马车,牵着洛林下车,依着石板铺就的绿荫小路缓步前行。  “洛林,记得上一次这样懒洋洋散步是什么时候么”  洛林想了半天。  “赫巴西”  “那是遇难”  洛林很有些不适应海娜偶尔的情绪化,当即认怂,臊眉搭目地又想了半天。  “啊是巴希巴”  海娜气呼呼跺了跺脚:“那次是走散了,你一个人闲逛了半天,还把 卡特琳娜捡了回来。”  “哦那喀哈味”  “你管攀岩叫散步还是说之后的急行军打劫”  “你记得真清楚”洛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海娜俏脸微红,低着头,面带笑:“在贝尔梅奥,那段日子可真悠闲。”  被海娜一说,洛林也想起了创业伊始的那段日子。  区区四个人,一艘船,从北欧带来的玻璃卖不出去,洛林带着海娜大街小巷地转悠,从一个小拱璇,慢步到另一个小拱璇  笑容不经意爬上洛林的脸:“想起来了,你特别喜欢萨拉部的弗拉明戈舞。”  “那时候白耳朵闻着鱼腥味缠上你,你还问诺雅会不会骑扫帚。”  “女巫嘛传说中的女巫不都会骑扫帚么”  “是童话”海娜一字一顿点着洛林的额头,“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相信白人恶毒的童话。”  突然的亲腻。  柔软的手指肚一下下点在额头上,洛林呆呆地接受,呆呆地应和,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反馈,更不知道什么样的反馈才是合适的反馈。  难道a上去  嘈杂的乐声适时在街尾响起,吓了心怀不轨的洛林一跳,也吓了不知如何收场的海娜一跳。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结束了点和被点的过程,齐齐往墙边一靠,看着一群五彩斑斓的舞者跳着大神擦身而过。  海娜好奇地看着那些旁若无人的舞者:“他们是罗姆人”  “把这种古怪的舞步和弗拉明戈搞混,诺雅可是会生气的。”洛林哭笑不得,“他们跳的应该是冈博,加勒比很多地方都有流行,我在卢西看到印第安人在庆典时跳过,你知道,他们有很多庆典。”  想到庄园里那些活泼的印第安人,海娜也笑起来:“冈博难道是印第安人的舞”  “冈博一词出自东非部落间交流的土语,本意是庆典。我猜这种舞大概是被贩来的黑奴带来的,只是想不明白身处在种植园,他们究竟有什么资格发起庆典。”  “资格”海娜咬着唇,“或许,是白人的一时好奇吧”  “其实更可能是恶意。”洛林重新挽起海娜,“比如说要所有奴隶跳起来,然后射杀跳得最差的那一个。”  “真是毫无意义的杀戮。”  “这世上毫无意义的事有很多,但只有拥有了所有,人们才有资格去发明残忍的游戏。”  “是呢果然是这样,真无趣。” 更多请收藏【】! 0255 乖乖等着 突如其来的浪漫被突如其来的沉重话题消磨殆尽,接下来的时间,洛林和海娜都没有更多的谈性,相互挽着,兜兜转转一直来到繁忙的码头。  让洛林没有想到的是,他今天的意外遭遇居然还没有到头。  雄健的狮子号高昂着舰艏停泊在码头的一号泊位,精神的水兵列队而立,队列正前,多年未见的沙克正在岸堤上和一位高贵绅士握手道别。  而洛林出现的位置恰巧就在他视野的延伸。  德雷克兄弟的眼神在半空中撞在一起,洛林僵了一下,分明读出沙克眼神的意味:乖乖等着。  等你个头等  洛林嘁了一声,扭头走向码头的另一边。  九号泊位停着洛林从庞恰特雷恩湖抢来的雨蛙号,作为加勒比近海商队的旗舰,这艘船正是伦纳德所搭乘的航船。  才走半道,一位年轻上尉领着十几个水兵小跑着追了上来,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德德雷克会长”  无可奈何的洛林只能停下来,冷着脸,看着上尉越跑越近。  “德雷克会长,我是新大陆舰队海军上尉,hs狮子号的冲锋官提拉阿曼尼。”  “阿曼尼上尉,很高兴见到您。”  “您看起来可一点也不高兴”阿曼尼苦笑一声,立正,敬礼,“会长,冒昧前来,主要是提督想见您。”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塔维斯托克的贵族老爷还是和以前一样傲慢。”洛林扯开嘴笑了笑,“麻烦转告德雷克提督,商会事忙,洛林德雷克无暇相陪,烦请见谅。”  这对兄弟怎么都这样  老实的阿曼尼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强忍着把洛林绑过去的冲动低声下气:“会长,就见一见提督吧,时间不会长,提督下午还有操训会议”  “时间就是金钱,上尉先生,正如您现在站在我面前,就是在浪费我的金钱。”  “这浪费和一个海军少将攀谈怎么能是浪费钱呢您知道么提督酒会的邀请函在整个加勒比都是硬通货,上次在拍卖会,一张函拍出一百多镑呢”  “哦荣幸之至。”洛林恍然大悟,“失敬,告辞。”    好容易拜别了牵扯不清的总督先生,沙克疲惫地揉着眉心,眼神在阿曼尼身周游移来去。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提督”  “一个人回来的”  “德雷克会长说,看您繁忙,不敢”  “是嫌我傲慢吧”  阿曼尼脸色一白:“那个,提督,反正离出港准备就绪还有半个多小时”  “不必了。”沙克面无表情地登上船板,脚下没有片刻停留,“他很了解我。”    在雨蛙号的船下,洛林见到了恭候在旁的伦纳德和奥尔维斯,这让他略有些惊。  “奥尔维斯也来了”  高大英武的奥尔维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船长没打算见我,但毕竟有职务之便,我就大胆假公济私了。”  “假公济私”  面相越来越见老好人气质的伦纳德拍了拍奥尔维斯的胳膊。  “远洋船队正式编成,按我和帕克会长先前的商议,由科特伦斯提督任远洋提督,这样近海提督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奥尔维斯原来就是副提督,又喜欢在海上跑,就当仁不让了。”  “原来是升职了。”洛林笑着伸出手,“恭喜你。”  奥尔维斯笑得愈发灿烂:“这都是船长的提携。”  洛林一贯不喜欢在自己人面前留恭维话,就摆了摆手。  “伦纳德,这段时间商会有什么变化么”  “远洋船队启航,第一批共计三艘船,原本的安第斯号c幸运马蹄铁号和朱庇特号,当然,船名都改了,法国人很满意。”  “这是查克擅长的领域。”  “哈瓦纳和谈,商会在最后三天受到邀请,帕克会长代替您出席,接受了法兰西人的感谢。作为谢礼,我们拿到了所有法兰西新大陆殖民地的经商许可,而且享受法兰西堡注册商会特权,在泛加勒比地区减免30交易税。”  “华而不实的东西。”洛林无趣地瘪了瘪嘴,“法兰西不是英格兰,泛加勒比的精华在墨西哥湾,在整个新法兰西的毛皮和矿产,现在英国商船跑那条线等于寻死,30的税惠等同于无。”  伦纳德无奈又骄傲:“其实帕克会长原本要求的是自由通航权,然而法兰西人担心您轰烂他们的港口,谈不下来,才换成了现在的绣花枕头。”  “果然。”洛林了然地摇摇头,从海娜手上接过情报,“这次叫你来的事情很急,我在新奥尔良收到了一份军情,需要你去确认真伪,用原件查证。”  伦纳德仔细翻了几页:“很内部的情报啊”  “做得到么”  “至少两天,而且我得亲自去皇家海军船坞坐镇。”  “注意安全。”  伦纳德郑重点头。  见正式交待完了,老好人脸上挤出狭促的笑:“船长,那头就是大名鼎鼎的狮子号吧”  “怎么你想搭便船”  “我又不是疯了”伦纳德吓得连翻白眼,“要是搭着他们提督的船去刺探核心军情,里头的人就是关系再好,也得把我吊在炮台上自证清白。”  “那怎么了”  “我是觉得,船长与家兄难得见面,是不是”  “别多嘴。”洛林挑着眉毛拍了拍伦纳德的肩,声音温柔地能滴水,“别多嘴,老东西。” 在汉密尔顿最重要的事件正式展开,时间是8月6日,距离洛林给新奥尔良的最后启航时间还有4天。  又因为以蔚兰水滴的速度,把结果带回新奥尔良需要两天,所以真正留给伦纳德和洛林的时间其实捉襟见肘。  这让洛林愈发急迫地想在商会内部布置足够的百慕大帆船。  双方在码头作别,伦纳德当即乘马车拜访了某位地区议员,不入夜就搭乘上海军的补给艇,悄悄潜入了占据整个北爱尔兰岛,防备森严的皇家海军船坞。  与此同时,奥尔维斯以协调物流为由入驻交易所,洛林和海娜则回到海滨别墅静待,蔚兰水滴替换了所有船员,转港到别墅的私人码头随时待发,整个事件包括各中交流联络都由奥尔维斯手下的老人接手,不再外透一丝消息。  一夜,一日,悄声无息。  8月7日夜,急惶的敲门声在别墅响彻,海娜面色阴郁打开门,迎进了方寸大乱的奥尔维斯。  “镇静”海娜一声轻斥,“怎么了”  “耶斯拉女士,老伦纳德”奥尔维斯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今早有海军的人到交易所来,说伦纳德妄入机要被巡逻水兵发现,现在已经下狱了” 更多请收藏【】! 0256 皇家海军船坞 8月7日下午,2时许。  艳阳,和风。  修长的蔚兰水滴号踩着浪滑过哈灵顿湾与格雷特湾的分界,轻盈地停靠在皇家海军船坞的大水门前。  大水门是当地人对这一事物的称呼,实际上只是一座百余米长的低矮木桥,连接着百慕大群岛西北端的南北爱尔兰双子岛。  这是皇家海军船坞的设计所决定的。  作为大不列颠辐射北美一十三州的重要海军基地,皇家海军船坞占据了百慕大群岛上对开海域最宽阔,水文条件最优质的北爱尔兰小岛。  这座岛座落在群岛西北,形似半圆,其西北海岸平直,面向大西洋,东南海岸弧型外凸,与百慕大主岛隔海相望。  两条岸线在南北两端收束,北角是哈灵顿湾的入口科米申纳角,南角则是大水门的所在,与南爱尔兰岛近在咫尺。  皇家海军船坞充分利用了岛屿的地理条件,巨大的拥有二十余个深水泊位的码头像梳齿一样延伸向外,并排建造在西北岸线。  岛上则实行全封闭式管理。高耸的岸堤形似城墙般把整座小岛的外廓包裹起来,墙头上巨炮密布,哨岗如林,深藏起诸如行政楼c宿舍c仓库c船坞等等的功能性建筑。  从本岛进入基地的通道仅有两条。  吃水超过三米的大船向北,绕过科米申纳角泊入军港,在经过严格的入港审查之后,从防备森严的正门进入。  吃水小于三米的小船则向南,过大水门后拐入喇叭口,进入岸堤包裹内的浅水海湾,在装缷码头下船进入。  蔚兰水滴号选择的就是后者。  一身正装的洛林拄着伞剑站在舱前,趁着奥尔维斯和水兵沟通手续的空隙抬头打量眼前奇怪的建筑。  大水门是桥,连通两岛,估且也算跨海大桥。  但南北爱尔兰岛从岛基看根本就是一座岛,相互距离不足70米,至使这座跨海大桥就算加上引桥也只有百来米长。  其桥全木质,六座墩楼对立两侧,平直的桥面四米多高,看起来倒真有些门的样子。  只是门虽通船,桥却不是常见的吊桥,所谓的通船筏就建在桥梁中线,模样造形就是一条宽度不足20公分的长木条,大概是世界上最小的通船筏。  交涉似乎进行地很不顺利,奥尔维斯和桥上的水兵吵了半天,气哼哼找洛林报告。  “船长,水兵说蔚兰水滴是外籍民船,想要登岛得去军港接受审查。”  “不能通融么”  “值星官是个固执的家伙。”  “那就难办了。毕竟对金士顿来说,我应该正在玛雅探险才对”洛林叹了口气,拄着伞踏前一步,“请问值星官是哪位”  桥上探出一个正气凛然的脑袋:“提督正在整肃军纪,一应拜访,请往军港接受正式审查。”  “不接受外部拜访是么”  “是昨天提督应该跟总督交涉过了。”脑袋昂着下巴,拒人千里。  “怪不得昨天狮子号去了汉密尔顿”洛林低声嘟囔一嘴,又抬起头,“外部拜访不接受,那内部拜访呢”  脑袋怔了一怔:“私务不属于内部拜访。”  “但探亲是吧”  “探亲当然算先生有亲属在基地任职么”  “估且有吧。”  “哪位”  “皇家海军少将,隶新大陆舰队,派属大陆分舰队提督,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先生。”    值星官花了五分钟消化了洛林的申请,又花了十五分钟确认放行。  二十分钟后,桥上的水兵手忙脚乱拆掉木条,蔚兰水滴号前进,细长的桅杆被人搀扶着缓缓通过桥面,进入桥后宽阔的浅水海域。  呈现在洛林面前的是一处漏斗状的珊瑚礁群,粉红的沙滩,粉红的海面,太阳下的海面呈现出调色般缤纷的色彩,让人几乎忘记人间纷扰,只想沉入水中,享受安宁。  不过这里是沙克的地盘  久违的人在屋檐下,洛林满心满肺都写着郁闷,就是再美的景也没法让他生出感动。  他现在只想快点把伦纳德捞出来,连至关重要的情报都是捞出来以后的事。  奥尔维斯显然明白洛林的心思。  船过大水门,一路疾驰着滑进喇叭口,很快就在浅水海湾找到一处空置的栈道,泊船下锚。  那位昨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阿曼尼上尉带着诚挚的笑意孤身候立在栈道边。  “德雷克会长,提督听说您来了,正在会客室里等着您。”  洛林隐蔽地瘪了个嘴:“抱歉,我这次来是为了沟通我方员工被皇家海军无故扣押的误会。提督日理万机”  “如果是为了解决昨晚非法入侵的问题,您就更需要见提督了,因为那件事已经交由提督亲自处理,连人都交给了提督警卫处。”  “嘁,动作真快”  “您说什么”  洛林深吸一口气:“我是说在正式交涉之前,我需要先见到被扣押的员工。”  “如果我们不许可呢”  “那我就该走了。”洛林笑了笑,“据我所知,皇家海军船坞在昨天以前还不曾出台过关于基地内私人会唔的禁令,同样的,海军部的内部纪律条例也没有相关条文。”  “所以我的员工究竟是非法入侵还是被无故扣押大陆分舰队不愿谈,我的律师团就向新大陆舰队军法庭问询,反正金士顿的答案,百慕大应该也会认同的。”  阿曼尼呆呼呼地眨巴着 眼睛:“会长,您是认真的”  “每句话都深思熟虑,上尉先生。您需要明白,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恳求海军网开一面,而是为了说清楚误会,还我的员工一份清白。”  一小时后,洛林如愿在海军行政楼的警卫禁闭室见到了被拘留的伦纳德,当然,这一行为得到了沙克的许可,而且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且必须全程由阿曼尼上尉完全监控。  说白了,就是公事公办四字。  18世纪的西方法学远不及后世完备,在宗教权和封建权的双重压迫下,律法发展举步为艰。  但很多后世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权利在这时候已经有了雏形。  比如,面对定罪争议,辩护人有权力在实施辩护前与当事人在受限制的环境下见面,以便充分且正确地把握实际情况,并且得到授权。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妄入机要是重罪,上限可以够到叛国,普通一些也可以定性为间谍,但它同样有下限,依照入的程度,完全有可能被认为是误入。  在来之前,心里有鬼的洛林对伦纳德的状态是没有把握的。  他最担心的是伦纳德被抓的地点是在类似情报处c档案处或者提督办公室这类机要中的机要之地,身边正带着那份情报,手上拿着相关文书。  遇到这种情况,伦纳德差不多等于是死定了。  他死与不死的关键有两点,其一情报是否在身边,其二是否身处在不可辩之地。  所以他问了奥尔维斯,很幸运,伦纳德根本没打算在基地内比对情报,而是准备以亲手交易的方式买份范围更广的情报回来。  这样一来,伦纳德活命的机会就大多了。  然后在大水门,洛林探出伦纳德被抓或是出于意外,因为沙克从昨天开始整肃基地军纪,那之前,北爱尔兰岛对访客的管束显然不严。  洛林的把握更大了,在面对阿曼尼时,他甚至有自信喊出无故扣押来刺探伦纳德的现状。  结果,阿曼尼一点没让他失望,一句移交警卫处把整件事透了个干干净净。  伦纳德并没有被抓住把柄。  以沙克的性格,若是涉及到叛国或间谍的罪行,他会连夜组织起军事法庭,伦纳德也会被移送给军法庭关押候审,怎么都轮不到含有私兵意味的警卫处看管。  事到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  伦纳德被捕时是什么状况沙克究竟是为了逼洛林求见才大张旗鼓,还是真地察觉了什么,打算经由洛林的行为以诈取实。  等见到伦纳德,这一切就都清楚了 更多请收藏【】! 0257 军人和贵族的嘴脸 禁闭室很暗,很脏,这里本意是警卫处执行军纪的地方,在设计时就取消了采光透亮的窗户,取消了必要的生活设备,自然也不会有频繁的清扫打理。  自规划伊始,这间小小的不足十平米的暗室就拥有特权,从来不需要考虑过人权的问题,放在平时,也不会有访客在这里思考人权。  但至少今天,它真该认真地考虑一下。因为今天的访客来者不善,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衅,是带着挑剔的心理,不带有半点敬畏和恐惧。  肮脏的商人。  阿曼尼咔哒一声打开挂锁,厚重的铁门发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慢慢被阳光挤开。  阳光洒进屋,丝丝缕缕,层层片片,轰闹起满屋的浮尘,照亮一个面色惨白c胡子拉碴的半百老头。  老头穿着漂亮的燕尾服,四叉八仰席地而坐,看到铁门推开,混浊的眼珠子转了半圈。  “午饭还是午茶”  沙哑的几乎没有半点活气的声音传到外面,跟在洛林身后的奥尔维斯怒极暴起。  “这是犯罪你们在没有任何审判的前提下对一位绅士用刑,就算是上帝也不会原谅你们恶魔般的行径”  阿曼尼上尉气弱地咳嗽了一声。  “我实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先生。昨天保卫处抓到非法入侵的伦纳德先生是夜里十一点,为此我们特意准备了宵夜和酒。今天早上,我们为先生准备了咖啡c早餐和早茶,再过半小时应该还有午餐。”  他无辜地把双手一摊。  “看,我们根本没有让先生错过餐茶。至于殴打c伤害什么的,您可以亲自检查,我保证没有人侵害过他的人身安全。”  “真的”奥尔维斯满脸疑惑,“那为什么为什么”  “伦纳德先生毕竟犯了重罪,我觉得精神衰弱大概是上帝对他的惩罚。”  “说得真好,上尉先生。”  阿曼尼话音才落,洛林的笑声就响起来。  “原来只要心中负罪,上帝就会莅临暗室。神居然如此灵便,真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还有人坚持麻烦的法律。”  洛林的调侃让阿曼尼隐约觉得不对劲。  他不是司职刑狱的酷吏,为人光明磊落,头脑也称不上聪明。  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一样,他对折磨的定义仅限于饥c渴c疼c痛,羞辱和恐吓,奥尔维斯也是如此,完全无法意识到心理和精神压迫对人的摧残。  所以他说的是实话,他或是海军并没有主动去折磨伦纳德,可伦纳德却被折磨了,全凭常年走船的坚韧强撑,这才没有崩溃下来。  关于这一点,阿曼尼和奥尔维斯一样好奇。  洛林显然是知道什么的,也许是咀咒,可能是私刑,这种信息的不对等让阿曼尼心里打鼓,站在那里也失去了原先的从容。  然而,洛林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抬脚走进了禁闭室的大门。  “伦纳德副会长。”  “船董事长”伦纳德混浊的眼神兀然清醒,身体一溜想站起来,却因为坐得太久,只能勉强盘腿挺腰。  “副会长,荣耀的海军对你刑讯了么”  这是第一个问题。幽闭会让人心理脆弱,如果再加上刑讯,像伦纳德这样没有经过专门培训的老人很可能松口招供。  “没有,董事长,从昨晚起,除了送餐,这道铁门根本就不会开,连一点声都传不进来。”  “那是火山岩的问题,至少我希望是火山岩,而不是有人故意想让一位绅士失去从容和冷静。”  洛林用声讨的语调和阿曼尼说话,阿曼尼下意识自证清白。  “没有在最终定罪之前,我们决不会做出妨害绅士名誉的恶行”  “我估且信任你们。”洛林站在门边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副会长,既然连阿曼尼上尉都说你不曾被定罪,海军为什么抓你。”  “我不知道,董事长”伦纳德努力维持住从容,“昨晚我去拜访司务处的雷蒙处长,正在他的单人宿舍愉快攀谈的时候,一群叫喊着查房的水手推开了门,然后就自说自话地把我和另外十几个男男女女拉进了保卫处。一个多小时后,这位阿曼尼上尉带着一些警卫过来,这才把我转到了这里,过程中根本没人告诉我做错了什么”  “单纯的攀谈没有任何敏感的信息”  “没有,我们在聊一件法兰克时期的桂冠,那是我在金士顿偶然寻得的,现在就连那件金器都不见了踪影”  “阿曼尼上尉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是大宪章给予每一个英国人的权利”  阿曼尼咬牙切齿:“那件金器,我们会查出来”  “不见得只是一件金器的事吧昨天的不愉快发生在雷蒙司务长的宿舍,而雷蒙司务长又是副会长的朋友”  “他已经去上班了昨天的查房只涉及非法入侵者与校级以下军官,司务长在基地拥有口碑,保卫处不敢也不会对他造次”  “我终于听到了一个有理智的消息。”  洛林轻轻摆着手。  “尊严,上尉,这是我想说的。我的副会长是金士顿上流社会的名人,曾不止一次和帕克爵士共进过晚餐。我不指望你们的提督会网开一面,但至少在审判结束之前,伦纳德先生应该享有柔软的座椅和床,书桌和吧台,温水和侍女,还有光明”  “没有侍女,这里是海军基地但别的我可以交涉。” “我会等着。”洛林看着阿曼尼,“会面可以结束了。副会长,接下来我还要与这里的提督见了面,虽然你承受了很多,但请再忍耐片刻,片刻就好”    不多时,拿腔拿调的洛林拄着伞剑见到了久违的沙克。  关于伦纳德的事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皇家海军船坞上下并没有多少人认同昨晚的骚动,且这种不认同普遍存在每个人的心里,以至于连警卫都忽略了本职,居然没有检查出伞剑。  当然,洛林也不是来刺杀沙克的。  进到会客室,洛林把伞剑斜靠在衣帽架边,摘下礼帽端正挂好。  房门适时地关起来,只留下德雷克家的两兄弟远远对视,中间隔着广阔的大洋。  “听说你学会了傲慢,洛林。”  “有个优秀的老师,学生学起东西来总会快些,少将先生。”  沙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对洛林的挑衅也没有半点要回应的意思。  洛林决定转守为攻。  “昨天突然决定整肃纪律,当晚就以非法入侵为由扣留了十几位绅士和淑女。少将先生,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霸气。”  “整肃是为了端正分舰队的作风。对于百慕大的社交圈,我提前和总督打过招呼,所以他昨晚就担保走了大部分人,除了你那位副会长。作为一个外人,连总督都不愿让自己的声誉冒风险。”  “那是因为某位提督不适宜地将我的副会长特殊化了。”洛林毫不客气地反驳,“长话短说,德雷克商会希望贵舰队提供充分的证据,否则,我在金士顿的律师团不排除向帕克爵士上诉的权利。”  “彼德帕克的权威照耀不到百慕大,从相互尊重的传统看,他也不会轻易对名义上的副手指手划脚。”沙克好整以暇地站在窗边,“如果你希望在贵族圈子有所发展,应该早点懂得这些约定俗成。”  “是么那普利茅茨如何虽然时间会长一些,但我在那里也有一个律师团过着清闲的生活。”  “海军部么”沙克想了一会,“确实会给我造成一点微小的麻烦,但决定权仍会在我手上。如何你还有伦敦的第三支律师团么”  洛林突然觉得,刺杀也不见得是个坏主意  他歪了歪头,掌控住五官的细节:“如果我重要的副会长不能在今天获得自由,伦敦很快会有德雷克商会的第三支律师团。”  “也就是说,今天还没有。”  沙克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那种盛气凌人的味道却再也遮掩不住。  “德雷克是贵族,我愚蠢的弟弟,真正的贵族。你必须了解这种权威,因为哪怕你把商人这种贱职做得再成功,贱职依旧是贱职。”  “在真正的权威面前,英镑不会变成金币上铸造的人像,也不会带给你更多的力量。这些日子,你有些自视甚高了。”  人在屋檐下  洛林猛地捏紧了拳头:“感谢教诲,塔维斯托克男爵阁下,我可以带着我的人走了么”  沙克懒洋洋摇了摇头。  “不知所谓的自尊,就像那个不知所谓的闪亮名号,勒弗朗索瓦的英雄。”  他扭过头,拨开窗帘。  “去吧,好好教导你的人,从今天起,请让军人回归军人的样子。”  “是,阁下。” 更多请收藏【】! 0258 青春作伴好还乡 不爽。  很不爽。  非常不爽  自从商团在埃尔金成立,无论有钱还是没钱,顺遂还是波折,洛林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人教训的滋味。  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经历过新奥尔良的阴谋和群星闪耀的万圣节行动,直到正式开启走私,和后世声如震雷的美利坚国父们互有攻守,洛林几乎以为自己触到了这个世界的最高壁。  但沙克的话却毫不留情地把他打回到现实当中。  还早得很呢  在一次大战依旧遥不可及的时代,贵族或是如沙克所说的真正的贵族才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  和他们比起来,纳尔逊不过是一个能打的牧师之子,科林伍德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跟班,莱希德是个破落的贵族后嗣,加尔维斯也就是区区一个仰仗裙带飞黄腾达的暴发户。  所谓的美利坚国父们,这些奠定起后世的强权之基,被视作天使或是恶魔的使徒们,至今仍是群有钱,不安分,非主流的乡巴佬们,除了本杰明富兰克林,没有一个人真正上得了权贵的台面。  而混迹在上述圈子的洛林顶多也就是个风头正盛的年轻商人,不会代表更多,也无法代表更多。  在真正的权威面前,英镑不会变成金币上铸造的人像,也不会带来更多的力量  自视甚高么  嘁  7月8日,晨,哈灵顿湾私人码头。  重新换回戎装,洛林和海娜站在蔚兰水滴号旁接受奥尔维斯独自一人的送别。  气氛略微有些压抑。  洛林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开心点,事情总归圆满解决了,老伦纳德也没受什么伤害。让他在百慕大休养一段,至于情报”  “我们加紧核实”  “要隐秘,力求准确。”  “是”  海员与海员间的送别总是干脆,到太阳升起的那刻,蔚兰水滴号已经完成了启航的全部准备。  “就这样,我和海娜先回去了。新奥尔良的事关系到商会后续的发展,哪怕冒些风险也不能任其流产。诸位,多加”  “船长船长”  最后的告别词尚未完结,一辆马车风驰电掣从道路的尽头疾至,身体尚在虚弱的老伦纳德从马车上连滚带爬跳下来,提着一只小皮箱飞奔到洛林面前。  “船长,雷蒙处长的小礼物”他把皮箱塞到洛林手里,“昨天您大闹了皇家海军船坞,阿曼尼上尉在您面前噤若寒蝉,连德雷克提督都对您客气有加。雷蒙处长从中看到了您的实力,连夜收齐了这些礼物,半小时前赶送到了我的手上。”  洛林意外地扬了扬眉毛:“验证过了么”  “只来得及验证条目,具体内容只能请您和耶斯拉女士在船上验证了。”    两日后,新奥尔良。  寒鸦号已经做好了出航的全部准备,贝尔c埃蒙斯和那四个护卫也被秘密送进了空荡荡的码头仓库。  万事俱备,眼下欠缺的只剩下清晨回归的洛林宣布最终的审查结果。  众海员齐聚一堂。  洛林在面前摆开厚厚两沓情报纸:“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有幸,我们达成了在百慕大的全部目标。”  他用手指把贝尔的情报前推了一点。  “这是贝尔收集的情报,内容包括七c八c九三个月大陆分舰队第一编队的轮值和巡防排班,负责范围,各级编队指挥与当月的巡防总指挥基本信息。”  “很重要的情报。”洛林吸了口气,“若是一切为真,大陆分舰队的海岸防线在我们面前将再没有秘密,结合我们对沙克战术的熟悉和寒鸦号的速度,走私将变得畅通无阻。”  他推出第二份情报。  “这是我从百慕大买来的第二份情报,出自分舰队的基地司务长之手。”  “怎么说呢作为行动指引,这份情报不合格,内容摘要一塌糊涂,就算流出去,需要的人也只会看得一头雾水。”  “但我们还有贝尔的情报,作为佐证,司务长情报完美无缺。”  “现在具体的比对和验证已经完成了,比对人包括我c海娜c卡特琳娜c克伦c卡门和亚查林,结论一致,贝尔无罪。”  “先生们,女士们,恭喜我们度过了一次信任危机。”  平淡的语调,此起彼伏的代表放松的喘气,众人稀稀拉拉鼓着掌,亚查林突然问:“船长,我们关了那个埃蒙斯这么多天,那么以后的情报”九九九  “呃”  半个多小时后,洛林亲手打开了仓库的某扇房门,贝尔吊儿郎当地坐在里面的床上,懒洋洋靠着床,神色轻松。  “呦,船长大人,我的嫌疑洗清了”  洛林靠着门框一下下晃动手上的钥匙串。  “你私自接触大陆分舰队的重要军官,想要洗清嫌疑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嘛已经证实你没有伤害团队的意愿,所以嫌疑本身就变得不再重要了。”  “标准的洛林式审判。”贝尔吹一声口哨贴上来,“喂,洛林,我的私交不会影响分红吧”  洛林啼笑皆非:“不会。”  “这段时间的不公正待遇会有相应的补偿么”  “没有。”  “没有”  “没有。”  “太遗憾了”贝尔抻起一个懒腰,“看在钱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的不信任。但是既然我的关系曝光了,以后每三个月三百镑的情报费得由你来承担。”  洛林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是两百镑么 ”  “我被关了几天,埃蒙斯就被关了几天。不过他就是一个死要钱的,抚平他心理创伤的最好办法就是加钱。这是谨慎的代价,你得受着。”  “好吧”  所谓的皆大欢喜,大概  放出了埃蒙斯,结清了情报费,贝尔和洛林联袂返回寒鸦号,就像一切无事发生。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善于清理一些尴尬的过往,抓住紧要,放下细节,越是封闭的环境就越是如此,这源于人们对自我人际圈的下意识保护。  总之,寒鸦号要启航了。  这一轮的轮值舰长是克伦,贝尔依旧主职领航,卡特琳娜以大副之身主管前甲板,海娜掌舵,王也操帆。洛林负责考核克伦,说白了就是无所事事。  船只绕行佛罗里达以前领航员也无所事事,两个无所事事的发小凑在忙碌的后甲板,依着护栏,抱着酒杯。  “贝尔,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对家族爵位如此执念了。”  “理解了”贝尔意外地看了洛林一眼,“我还以为享尽家族荣光,偏又没有半点继承压力的幸运小子这辈子也理解不了。”  “理解了”  洛林意性阑珊地喝干净酒,随手把玻璃杯抛进海里,看着水花溅起,乍现乍消。  “爵位是阶级。阶级这东西,不被它踩到头上,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贝尔歪着头,“以征召的名义重回军旅然后公开改换信仰”  他掰开指头:“以你现在的财力和名望,随便带一艘船接受征召,至少就是少校,如果把安第斯号带回去,上校也不是太难的事。19岁的上校在皇家海军凤毛麟角,至少雷顿爵士肯定得高兴坏了。”  “改换信仰也不难,我知道威斯敏斯特的红衣主教一直想为你主持洗礼,你拜他为教父,沙克德雷克也不会拒绝你回归家族,连私生子的身份都能轻易抹消,反正那也是贵族圈的惯例,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等有了合法的庶子身份,高阶的军职和尊贵的教父,你就可以挣自己的爵位了。现在毕竟是战争时期,德雷克家的天才”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洛林满脸古怪打断贝尔的自说自话,“我向往爵位是为了更高的自由,为了自由放弃自由,我疯了么”  贝尔眨巴着眼睛:“自由也要,爵位也要,钱也要,你打算怎么办”  “嗯没想好。”  “没想好”  “准备慢慢想。”  “慢慢想”  “我才19呢。”洛林哈哈大笑,“人生还长,未来还长。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急什么急”  ︿  “喂别在中间插什么咒语,我听不懂啊” 更多请收藏【】! 0259 欢迎回家 时间一晃,两月转瞬。  寒鸦号的舰影第七次出现在巴尔的摩的港湾,虽说还没有正式泊入几乎成为专属的三号水仓,但无疑已经宣布了洛林走私的第一个合约周期,共两个合约轮并一个附加轮的走私活动宣告正式完结。  这个合约从七月伊始,至九月终结,持续整整三个月,洛林共交给大陆军查尔维尔步枪6300支,龙骑兵手枪3400支,新型轻炮24门,足可以宽裕地构建两个精锐掷弹兵团和三个标准线列兵团。  美国人为此付出了782400镑,其中属于德雷克商会的有186480镑,刨掉开支,单属于洛林个人的则是108000镑,径直让他的现金流顶破11万镑,逼近12万。  这是洛林经商生涯中现金最雄厚的时刻,可控资金包括自身12万,皮尔斯2万和海娜6000,总额约15万镑,折合黄金超过了一吨重。  海员们也嫌得盆满钵满,和海娜一样,他们每人获分商会三成利中的九分之一共6000镑,月均收益2000镑,远远超过开通远洋之前的加勒比分会。  以个人之力对比整个上规模的商会,走私利润之厚,直令人叹为观止。  寒鸦号上的水手们当然也是利益的分享者。  操着最危险的活计,领着最高额的薪资是洛林给他们的承诺,他虽然没有在合同上给予水手们特殊的待遇,但是因为财大气粗,许诺的奖金却决不拖延。  每合同轮半年年薪,一个周期拢共一年,全船上下200人规模,总额也不过五千余镑。  这个数目对比洛林和海员们当然九牛一毛,可对这些平凡的水手来说,已经足够让每个人的钱袋都变得鼓胀起来。  钱袋的厚度历来是与人的忍耐力成比例的。  洛林所画的大饼一个个实现,水手们亢奋勇劲,不自觉就忘掉了身体上积累的疲惫。  黑心的资本家起初倒是还会担心着船员们的健康,可久而久之,金山在畔,连洛林也精神了,全身心沉浸到收获的欣喜当中。  直到第五轮走私,两个水手在航行当中昏厥落水,洛林才恍然惊觉,寒鸦号在不知不觉已经爬上了刀尖。  后怕印满了洛林的脑壳。  从那以后,他摒弃了纯粹的金钱刺激原则,在中歇以外强行添加了轮休与轮替,即每轮五分之一船员岸上休整,船上操作岗位实行三班轮替。  同伴的减少和人员的流动让寒鸦号在一定时间内变得笨拙起来。电脑端:  第六轮走私,克伦轮值舰长,寒鸦号在避圆的过程中接连出现两次失误,险些激活了协防机制。  幸好,洛林手握着或许是世上最针对沙克的战术,还有埃蒙斯无比敬业的情报作为补充。  而且大陆分舰队自从沙克进入轮休期,编队的运作就变得懒散,协防水准大幅下降。  切萨皮克湾的走私线路在八九月间远比七月热闹得多。笨拙的寒鸦号混迹其中,居然硬生生靠着速度和经验冲进湾口,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成功熬过了新制度的阵痛。  等到了第七次走私的时候,寒鸦号的动作已经流畅多了,最终无惊无险穿过湾口,驶入了巴尔的摩的繁华码头。  看着与七月截然不同的船来船往,洛林感慨道:“四月的时候,加尔维斯说这条航线的回航率不足两成,我还以为是危言耸听。现在想来,四月c七月c十月,那时正是沙克把门,二成的回航率,加尔维斯大概是掺了水的。”  卡特琳娜和克伦认同地点了点头。  卡特琳娜说:“但也托了那个特殊时段的福,否则以现在的走私成功率,伯爵没那么容易把独家经营交给我们。”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就是这个道理。”  洛林根本不指望自己的两位代理船长听得懂中文,自说自话地念了一句,翻手递给他们新的情报。  “出海前贝尔拿到了十到十二月的百慕大巡防轮次。下个月是沙克的封锁轮,我准备暂停轮休,只保留岗位轮替。”  他叹了口气。  “寒鸦号的水手素质差金鹿号太远了,有几个连基础的绳结都打不利索,唯二的长处就是勇猛和不晕船。”  “虽说经过二十几天的轮替,他们在避圆的时候已经勉强能做到胜任,但等到沙克坐镇封锁编队”  “总之你们排班的时候得考虑好值替的顺序。记住寒鸦号的最佳状态是尽可能回避战斗,不是等待战机,寻求胜利。”  二人郑重点头。  过不多时,美国人的护航舰从两侧贴了上来,水兵和水手们站在舷边熟络地打着招呼,引得往来商船纷纷侧目。  在巴尔的摩,军舰护航已经成为寒鸦号的独特标志。哪怕这两个月走私回暖,港口上船只的往来频繁了许多,寒鸦号依旧享有殊荣,看上去不像走私犯,倒像是美国人痴迷的英雄。  不过寒鸦号也确实像英雄。  三个月来七次入港,稳定c高效,无论上帝是否青睐美国人,寒鸦号都能准时拜访。  它垄断着巴尔的摩的军火交易。明明是最危险最暴躁的走私,可看过去并不光鲜的船身却从来不会有伤痕。  它的水手虽然粗鄙,可一个个积极向上,也没有其他船上今日不知明日事的颓丧。  不讳言地说,寒鸦号照亮了巴尔的摩 对胜利的信念。在整个十三洲身陷于迷茫,找不到胜利方向的时代,唯有巴尔的摩人坚信必胜,坚信美国人会主导自己的前程。  寒鸦号当得起这样的殊荣  三舰并行,水线交织,大摇大摆的行迹从港湾一直深入到港区。  洛林看到美国军舰上打出了欢迎回家的旗语,紧接着,船头的水手就喊起来。  “引航对接完成,航道净空旗语,老规矩,三号仓”  “左舵十度,收帆”  “距离150,竖直”  “水门确认,水门开启。泊位确认,泊位良好”  “缆绳组,泊锚组就绪应急撑杆准备”  “入仓计时一分钟”  “引航员旗语:今天的晚餐是土豆炖牛肉,酒管够。欢迎回家,兄弟”  “舰艏切入滴水檐,寒鸦号进仓”  “入港” 更多请收藏【】! 0260 约翰.亚当斯 顺从着海浪的推搡,寒鸦号的舰艏轻轻撞在码头立面绑缚着的沙袋上,碰撞的声音沉闷而微弱。  这种微弱就如发令枪响。  发令枪响起,高耸的舰艏上当即抛下两条粗大的缆绳。  候在下头的码头工人喊着号子把缆绳拖起来,打出绳结套上木桩。  与此同时,两根锚链哗啦啦沉入水中,不一会就触碰到水底的淤滩,铁锚躺倒,锚钩深刺进滩涂。  平整的船板把干舷和栈道勾连到一块,洛林缓步下船,远远地冲着引航员弹出一枚八角金币。  “我喜欢您的旗语,先生。”  引航员笑嘻嘻把金币揣进口袋,夹着号旗向洛林问候。  “肯维先生,那是引航班一块商量出来的旗语。我们认为对自己的家人不需要客套,客套只会伤害亲情。”  “明智的决定,我的船员们都很喜欢,请代我向贵班表示感谢。”洛林还了一礼,“对了,船上有一批紧俏的法国红酒。既然你们准备了宴会,酒水请务必让我来提供。”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引航员喜出望外,“肯维先生,汉密尔顿上校正在管理办公室等您。”  “我明白了,再见,先生。”  “再见。”  沿路回避着聚向栈道的工人,洛林独自一人来到水仓一角的管理办公室。  打开门时,汉密尔顿正在倒酒。  “老规矩,威士忌加冰”他问。  “当然,您的酒可不容易喝到。”洛林自顾自拖开椅子,舒服地把自己往桌边一丢,“7个舱的弹药和4舱军服,这一趟免费,敬请笑纳。”  汉密尔顿熟练地把酒杯推到洛林面前。  “哪怕货物的价值有限,但每个合同轮的收尾才最能让我们感受到肯维先生对美利坚的真诚与善意。你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带来希望,这一点,大陆议会的每个人都铭记在心。”  “不用锱铢必较的感觉真的很好。”洛林哈哈大笑,“上校,那么下一轮合同继续执行”  “关于这件事”  “怎么有问题”  “并不是你想的问题。”汉密尔顿歉意地摆了摆手,“具体谈话的授权不在我手上,肯维,亚当斯先生要见你。”    约翰亚当斯,美利坚炙手可热的政治明星,英国深深憎恨的独立领袖,活跃于英法土地的优秀外交官,联邦主义的社团领袖,大陆议会议员,独立宣言起草委员会成员,巴尔的摩的军需采购责任人,乔治华盛顿先生的私密挚友。  从第一次走私开始洛林就准备好了与他的会面,但实际和洛林接触的一直却都是汉密尔顿和一个矮胖的事务性文官。  见面的邀请突如其来。  洛林当然不会拒绝和这样一个大人物面对面交流,只是时机c缘由,还有汉密尔顿欲言又止的所谓问题都让他不得不感到在意。  一边在意,一边又不明就里,全然不知道事情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  只不过,逃避肯定是最糟的主意  更衣,整治,雇佣马车,在汉密尔顿的陪同下,换上盛装的洛林和卡门相携而出,兜兜转转停在了市郊一幢不起眼的小别墅门前。  朴素的小别墅,红顶,白墙,近似于矩型的占地投影,没有花哨的附属和花园,只有不远处干干净净的谷仓和马厩与之辉映,完美符合约翰亚当斯朴素的政治人设。  门前站着两个中年,一男一女,身高相仿。男的是洛林见过不少次的矮胖官员,女的穿着深紫色的连衣撑裙,宽帽遮纱,自有一股端庄雅致的气度。  卡门微笑宜人。  她今天选的礼服是米白色,虽然不清楚等在车下的是主人还是陪宾,但至少在衣色上,卡门是得体的。  车门打开,洛林当先跳下车,伸出手搀下卡门。两人互挽着站到二位迎宾面前,汉密尔顿上校走过来,在双方中间站定。  “肯维,这是亚当斯夫人。夫人,他是美利坚最坚定的朋友,爱德华肯维。”  阿比盖尔史密斯亚当斯含着笑伸出手,洛林弯腰用指尖勾住,凑近,在相隔一指的位置向着她无名指上无华的戒指轻轻一吻。  “我听过您的大名,夫人,关注女性权益是每个绅士都需要珍重的课题,我的船上就有很多优秀的女海员,每一位都掌握着全船上下的生死。”  “让娇贵的女性承受海风可不是我的追求,肯维先生。”阿比盖尔微笑着反驳,“我始终觉得女性需要像男性一样承担起社会责任,但不必要强迫自己和男性一起奔波操劳。”  “这就是问题所在。男性的社会地位是付出回馈的,不接触这些,女性的发言就跳不出性别的巢窠,更无法博得广泛的认同。”  阿比盖尔皱了皱眉:“所谓广泛的认同本来就掌握在男性手中,宽容如您,能想象厨房的生活和育子的繁琐么”  “我至今未婚,也没有孩子,您不能指望我对下一代的话题有发言权。但说到厨房,世界最美味的中餐和法餐厨房都是男人的世界,我的船厨也是男性,连第二c第三值序也是男性。”  “傲慢成功男士似乎都是如此。”阿比盖尔不满道。  洛林哈哈一笑:“这可不是傲慢,这是付出,以及随之而来的自信,夫人。”  简短的交锋至此结束,汉密尔顿翻了个白眼,抬手引指卡门。  “约翰,这位是卡门小姐,你 们是老朋友了,她是一位不下于夫人的优秀辩手。卡门女士,约翰亚当斯议员先生,巴尔的摩军需采购的总负责人。”  洛林和卡门同时皱眉。  但只有片刻,卡门已经调整出笑,向着亚当斯伸出柔荑。  “议员先生,您的身份可藏得真深。”  亚当斯轻轻捏了一下卡门的手,绅士一礼,歉转洛林。  “肯维,美利坚是个新生的国度,在人力上远没有富裕到各司其职的地步。”  “这算解释么,隐瞒身份的议员先生”  “是解释。”亚当斯没有回避,“我的主要战场在欧洲,巴尔的摩原本就是兼顾,计划在明年全权交托到亚历山大手里,谁知道你出现了。”  他看了汉密尔顿上校一眼:“考虑到你掌管着大陆军所需的大部分军火,一旦形成稳定渠道就将成为我们最重要的朋友,我认为有必要让未来的军需采购责任人先一步和你熟悉起来。这对你和美利坚都有好处。”  “一旦形成稳定的渠道”洛林笑了一下,“看来您先前对我可没有太多信任。”  “现在也没有,说实话。”亚当斯叹了口气,“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在感激上帝保佑美利坚的同时,也随时做好了你一去不回的准备。”  “因为上帝绝不干预人间的发展规律,是吧”  亚当斯惊地挑了挑眉毛:“看来你对我的了解远比我对你的所知多得多。”  “您意外么”  男士们正扯着闲,边上的女士谈圈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是阿比盖尔。  “天呢,约翰是艾萨克亲笔书写的神学论文,看卡门小姐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无所不知的商人”亚当斯含糊着咀嚼着拗口的拉丁文。  洛林下意识就想接茬,话到嘴边,猛然惊觉。  糟要冷场了  千均一发之际,卡门兀然一声娇笑救了场。  “夫人,让女士一直站在屋外是不是男权主义的体现呢我从没试过站这么久,腿都酸了。”  全场大笑。  亚当斯拍着洛林的胳膊,侧身让出背后的门厅。  “去屋里吧,肯维。再这么没完没了地谈下去,巴尔的摩的夫人就该在厨房倾茶了。” 更多请收藏【】! 0261 女孩儿的私话 饱满而逼仄的客房,满满当当全是家具。  壁炉对面摆着沙发,靠着墙壁又是连排的书架,书架上全是书,多为历史c文学和厨艺,语种上五花八门,基本除了中文,什么都有。  是真的什么都有,在一堆西班牙骑士小说中间,洛林甚至看到了一本印制粗糙的源氏の物语,足可见亚当斯的涉猎之广。  “议员先生,您的藏书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洛林感慨道。  亚当斯自得一笑:“很少有人会关注我的书,但它们都是读物,只有像牛顿先生的论文这样的至宝才有资格成为我宝贵的藏品。”  “读物可比藏品更让我惊。”洛林的手指摇上摇下,“英文,英文,法文,法文,英文,法文”  “第三本是德文书,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的浮士德。”  “哦,德文,怪不得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书写。”  亚当斯笑着摆了摆手:“阿隆德先生的第一本德文字典还在编纂,德文距成为世界语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不熟悉它们并不可耻。”  洛林耸耸肩:“事实上您的博学才是我自惭形秽的根源,德文不是。”  “商人都会夸讲人,而你是其中的佼佼者。”  很不错的开场白。  汉密尔顿上校夹在两人中间默默地听。  他也是世界上足可列在顶尖的人才,尤其是在经济领域。但因为年轻的关系,无论是气场还是圆润,对比起亚当斯还是差了许多,幸好他从不回避学习的意愿。  与亚当斯长谈是学习,看亚当斯待客也是学习。  亚当斯的口才了得,平素极少遇见势均力敌的对手,像洛林这样年轻又大抵没什么学问的就更是绝无仅有。  所以他看着亚当斯,听着亚当斯,但事实上,洛林给他的感受更深,也更强烈。  卡门和阿比盖尔联袂端上茶和茶点,下午茶会正式开始,话题径直被引入正道。  “议员先生,听上校先生说您有事情和我商量,内容似乎涉及我们的合同”  亚当斯点点头,从茶几下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洛林:“先看,看完你会有疑问,我会为你一一解答。”  洛林疑惑着打开。  这又是一份新的军火走私合同,合同的交货点在波士顿,内容是2200把查尔维尔。  这个数量显然估算了寒鸦号的运输能力,2200把查尔维尔可以把洛林的货舱填满。  可问题是,这份合同在价格方面与新合同并没有任何变化,货单总额缩水,路程又比巴尔的摩远了足足一倍。与之相对,其唯一的好处只只有先钱后货。  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保障显然抵消不了洛林的损失,既然如此,美国人凭什么认为洛林会接受  洛林一脑门子问号。  亚当斯借着举杯掩饰表情:“就像你看到的,这是美利坚的请求。”  “请求”洛林放下手上的纸,“这是系列合同的新模版”  “不不不,波士顿是一份独立合约,就像我们的附约一样,与巴尔的摩的系列合同不冲突,更不会有所取代。”  “与附约一样”洛林皱起眉,“附约从新奥尔良到巴尔的摩,来回需要11天,上一单的价值156000镑。这一份从新奥尔良到波士顿,往返超过30天,货值220000镑。说实在的,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受。”  “所以我才说,这是美利坚的请求。”  “理由。”  亚当斯纠结了片刻,摇摇头:“在你签署合同之前,我不能说。”  “那就没办法了。”洛林推开合同站起身,歉意一笑,“抱歉,我没有足够的理由去主动消减自己的利润,若是我拒绝这个请求,那下一单”  “一切如常。”亚当斯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用我们之间的交易逼迫你,但大陆军需要你的军火,这件事上,我没有胁迫的资格。”  “既然如此,那我们十月见。”    “去波士顿的特别合同难道说波士顿有什么大戏要上演么”  夜暮降临,满载着新大陆的玉米,寒鸦号踏上了归航。  洛林一路都在琢磨着亚当斯奇怪的请求。  很显然,美国人在波士顿有急迫的军火需求。但法国人限制了大陆军获得军火的渠道,2000多支火枪的庞大数量,他们除了求助洛林,就只能自己运输。  这不辄于天方夜谭。  大陆军的海陆根基在切萨皮克湾两岸,也就是弗吉尼亚和马里兰,他们在海陆两端都占据有较大优势。  除此之外,无论往南往北,美英前线都是犬牙交错的断绝状态,陆上交通难以连通,海上那支舢板舰队可能连湾口都冲不出去。  这或许是给美国人卖人情的巨大机会。  一个合同的周期,金钱的亏损其实有限,与之相对,洛林说不定能和诸如华盛顿c亚当斯之类的美利坚开国元勋们建立真正的友谊,这对德雷克商会今后发展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帮助。  至于加尔维斯那,洛林大可以用客户需求作为搪塞,反正法国人从来只限制美国人多买,却从来也不可能不许美国人少买或不买。  唯一让洛林踌躇的是,在合同签订之前他不被允许获知细节。  波士顿现在是什么状况是不是已经打成了一锅粥码头海岸有没有被大陆分舰队的第二编队封锁寒鸦号会不会一头撞进飓风眼  一切 都是谜团。  风险,收益,代价林林总总,洛林做不出可靠的可行性判断,那么根据现有的状况,最好的结论就是不可行。  “啊总觉得会错过什么”他烦躁地嘟囔。  海娜好奇地走过来,有一搭没一搭逗弄着许久不见的珍妮和麦卡锡。  “你错过了什么”  “只是些不确实的收益和风险。”洛林无奈地伸出胳膊,任由珍妮扑腾着飞过来,“这两只鸟居然还在船上”  “卡门一直养着它们。在这里不愁吃喝,你以为它们会去哪”  “呃也许被白耳朵吃了。”  “白耳朵连老鼠都抓不到。”  “也许在新大陆的海岸边安了家。”  “上段时间还真是这样。”  海娜翘起手指一指,麦卡锡怪叫一声和自己的丈夫团了圆。  “就在四五月间,它们飞去了新奥尔良的海岸峭壁上生儿育女。卡门以为它们走了,还为此伤心了一阵。哪知道,等雏鸟长大了,它们又自己飞了回来,就在上次出发前。”  洛林以为自己听到了天书:“孩子不要了”  “王也知道它们筑巢的地方,似乎孩子已经学会找食了。”  “它们回来了”  “海燕也是燕,大概是还巢吧,反正卡门很开心。”  “真是对称职的父母。”洛林弹了弹珍妮的小脑瓜,“看来你们女孩会谈许多私密的事,就像这对小家伙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电脑端:  “船长不是安拉,不可能全知全能。”海娜满脸认真的表情,“对了,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意见。”  “也是女孩间的私事”  “是,又不是。”海娜想了想,“卡特琳娜希望我除掉巴特。”  ′°Δ°一  “他最近和克利斯埃蒙斯有了合作,两人一起在新奥尔良倒卖百慕大的军情。卡特琳娜担心埃蒙斯曝光,想让我杀了巴特,断掉他倒卖情报的渠道。”  洛林夸张地张大了嘴:“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超出私密话题的范畴了吧卡特琳娜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巴特以前就坏过你的事。卡特琳娜担心你会把他们全家丢进卢西的种植园。你知道,巴特的女儿是卡特琳娜的教女,卡特琳娜很喜欢她。”  “所以她就让你杀掉她教女的父亲”  “她喜欢的是教女,巴特的死活与她无关。”  “还真是”  洛林又弹了一下珍妮的头,这次弹得重了些,海鹦鹉们惨叫一声,急惶惶从洛林肩头飞了出去。  “去告诉她,巴特的事是我允许的。”  海娜歪着头一脸不解。  “没什么奇怪的。”洛林解释道,“埃蒙斯一直有倒卖情报的劣习,这次卖给贝尔的东西也不可能只许给独家。他找到巴特,巴特就找了我。”  “考虑到那份情报太过详尽,一旦被法国人得到沙克可能会死得很惨,这会破坏现在的北美战局,我就让巴特把情报拆开,大约拆成散碎的三份,然后混进大量似是而非的假情报,卖高价。”  “这样就算法国人买到所有情报也无法判断每一个环节的真假,如果是走私商得到,侥幸突破的人就会渲染情报的真实和可靠,把价格进一步抬高。如此反复循环,埃蒙斯就离不开巴特,失控的可能性也就小了。”  海娜眨眨眼睛:“沙克的死会破坏现有的北美战局”  “美国人会赢得太容易。”洛林心虚地移开眼睛,“战争结束了,我们的摇钱树就倒了。”  “原来如此。所以我不需要杀掉巴特”  “小范围知悉,只让卡特琳娜知道就好。”  “不需要让贝尔朱迪亚也知道”  “不需要。”洛林揉着眉心,“我一直不愿去想一种可能,那就是贝尔”  洛林的话还没说完,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了连片震耳的炮声。  漫天的水花在寒鸦号四周炸起,迷蒙的雾气遮蔽视线,让人完全分辨不出前路。  这里是切萨皮克湾,是美国人与法国人的海域,他们正在归途,在瓣膜经济畅通无阻的那端。  寒鸦号对遇袭毫无准备,一时间船身剧烈晃动,水手人仰马翻。  皮尔斯的声音在夜空中响彻。  “敌袭九点钟盖仑,十一点布里根廷,三点钟另一艘布里根廷最近距离330,炮击,左舷被弹,规避”  轰轰轰轰轰 更多请收藏【】! 0262 夜色明黄 论及海战的指导思维,战列线是不得不被提及的一个重磅名词。  曾几何时,风帆方兴,随着吨位扩大和铸铁业的发展,越来越大的火炮和越来越远的射程第一次改变了人类对海战等于接舷的刻板认识。  但当时的火炮精度有限,极低的命中率和不稳定的发挥使海军苦不堪言,一度只能重新擎起“勇猛”的大旗,在军队中摒弃炮火,鼓吹刀剑。  直至1588年,格拉沃利讷海战,弗朗西斯德雷克用海盗擅长的突袭扯散了无敌舰队的正面,查尔斯霍华德以有限的炮火和首创的线列炮击给了西班牙人致命一击,奏响了西班牙海洋帝国的挽歌。  英格兰的海上霸权之路从这一刻起步,而查尔斯霍华德和弗朗西斯德雷克所共创的线列炮击战术成为了这一步坚实迈出的旗帜,战列线从此被世界各国奉为圭臬,连最强大的战舰都被冠以战列舰的勇名。  然而,战争的器具总会因为战术的改变而改变。  战列线横空出世后,世界各国的海军不断趋向船坚炮利,火炮的穿透力跟不上船壳的厚重,想在战列线中击沉一艘主力战舰正变得越来越难。  在大不列颠海军部的内部数据中,三百门以上中等规模海战有80流于平局,战斗双方无沉无破,热热闹闹聚,热热闹闹散,平安喜乐,不伤和气。  这绝不是军人追求的世界。  故而自18世纪中叶起,一种对复古战术的讨论在皇家海军中尘嚣日上。  抵近  极端地崇尚高速抵近,奉行在海战中推行短兵,模仿海盗,以单舰对决或小规模战团实现速战,胜战。  这种讨论主要集中在思维活跃,不受传统困扰的年轻人当中,而他们的第一个成就,就是把危险的臼炮搬上了战舰。  侧舷切进战术,充分发挥重磅火炮的近程穿透力和大型战舰的舷高优势,在50至150米距离展开运动炮击,大幅度提高炮击命中率。  交错侧击战术,以300米内中近程静止炮击发挥侧舷火力与防护优势,快速清扫敌方甲板,或瞄准船桅,摧毁敌机动能力。  正面突击战术,以舰艏挑战对方火力最强大的侧舷,用超高破坏力的臼炮在短时间连续规避中建立优势。  三大细节战术大幅度丰满了战役变化的图上推理,而随着第一批抵近思维的信徒逐渐成为海军中坚,新战术又在实践当中收获了大量的经验。  然而,因为与老一辈的指挥官在思维上相冲突,这批果决c坚定c勇猛c激进的军官本身却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肯定。  他们不服从命令,时常拆散战列,无论胜败都容易产生巨大伤亡,各种负面被无端扩大,抵近战术被视为邪说  沙克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且还是其中称得上幸运和亨通的代表人物,而他的圆型编队协防本身就是抵近思维的实践型推演,也是那一代少数得以进入实践阶段的大规模抵近战法之一。  抵近思维因此折服下来,论辩的战场从海军部收缩到海校,浸濡出两个怪胎,体验派的纳尔逊和学院派的洛林。  纳尔逊是海军抵近思维的正统继承者。  在屈指可数的校内推演对抗中,他发明并完善出号称离经叛道的斜列穿插战法,即完全放弃传统的战列线优势,以t字直线这个传统视野中的绝对劣势位置作为战役发,以勇猛的突进实现局部乱战,在对方的战列缝隙中寻找并抢占临时t头。  击沉我们,或是被我们击沉,这是纳尔逊战法的精华所在。  相比之下洛林的思维则更加偏颇。  基于后世所带来的自我本位影响,他厌恶集体胜利,既不愿漠视自己的安全,也不愿把牺牲视作荣耀。  所以他抗拒把胜负的砝码交托到别人手里。  他的推演局极少考虑大战团的正面对决,在任何环境下都积极寻求对大战场的分割和撕裂,寄希望用核心战团的胜败来左右大战场的天平。  简而言之,就是击沉我,或是被我击沉。  洛林和纳尔逊,我还是我们,个人还是集体,在这场抵近思潮中产生了交锋。  为了创造主动的足以以小驭大的决战机会,洛林的战法充斥着强烈的非计划性和不可参考性,灵感和感性的价值往往大于理性和计划。  就像坎塔布连时利用三角观测执行视野外突袭,或是勒弗朗索瓦的交换诱敌,等等等等,都是这种特性的代表体现。  这其中,洛林最喜欢的就是夜色。  无灯无火的夜晚,二至三公里的观测范围,尤其是身处在相对复杂的地貌环境,手握着凹凸曲折的海岸线  洛林的优势在这种极端条件下充分发扬,夜色就是洛林的主场。  可是,在今天,在切萨皮克湾,在乔普唐克河地貌复杂的出海口,在洛林主场中的主场,寒鸦号居然被伏击了。  对方充分利用了夜色,利用了地形,利用了寒鸦号上下在安全状态的懈怠与放松,光明正大地把船停泊在他们的归途当中,用静止炮击对预设海面进行了堪称精确的打击  就在寒鸦号主动驶入这片预设海面的当口  “左舷被弹规避”  皮尔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磨铁嗓子在夜空中惨叫,贝尔连滚带爬地推开舵手,捏住手轮右向满舵。  但这一切毕竟迟了 第一轮是两侧布里根廷的齐射,炮弹的落点围绕寒鸦,分布于20至50米距离。  第二轮是那艘盖仑舰的追加炮击,密集的弹丸呼啸着打出弧线,一枚在左舷近艏砸出大洞,另一枚擦中两桅横帆间的捕风帆,顷刻燎起熊熊大火。  洛林面色铁青地站在火和水的中间,双脚像钉打般纹丝不动。  “报告损伤”  捂着额头的克伦呲牙咧嘴飞跑过来,走一路道,滴一路血,脸色苍白,眼珠通红。  “主前桅第二捕风帆起火,主桅三层,前桅二层横帆失效,预计航速缩减两成另左舷一号炮舱大破,贮存的玉米也起火了”  “把库存玉米都推出去,五分钟内解决火患。同时派人上桅,我不需要升降功能,只要它能鼓风”  “是”  洛林深吸一口气:“让皮尔斯看清是谁的手笔,我不相信是认错了人”  他的愤怒被即时转化成命令,很快回报传来,攻方的盖仑舰舰型五级,船艏像红色女神,结合标志与海盗旗判定,是棉布杰克七世的旗舰血腥玛丽号。  “棉布杰克”洛林咬紧了牙关,“这位海盗王的气度和尊名可一点也不般配”  事情到现在彻底清楚了。  两个月前,卡特琳娜在棉布杰克的掩护下冲进湾口,棉布杰克不知靠什么运气活了下来,蛰伏了许久,在今天给洛林上了一党大课。  在海盗的私仇面前,国家屁都不是。  心思电转,洛林大踏步跑到艉楼。  “诺雅,距离第一轮炮击时间”  “1分13秒”  还有时间  漫天的水雾稀薄下去,洛林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血腥玛丽,高声下令。  “贝尔,对血腥玛丽执行正面突击战术,舰艏对敌”  “你又犯疯病了么”贝尔大惊失色,但还是照着洛林的命令飞快调整了舰艏。  “皮尔斯,20米一报敌距,炮击预警”  “距敌270,250,230”  “亚查林希望你已经完成了艏炮装填”  亚查林从炮舱探出脑袋:“当然,船长每个淑女都知道被流浪汉纠缠的时候决不能张开双腿,尤其是寒鸦号这样娇弱的美人”  “很好,接下来”  “150,130,110,90炮击舰艏被弹规避”  皮尔斯凄厉地喊了起来,而在他喊话的当口,洛林的命令也同时响起。  “亚查林”  “下次劫道采花的时候,别把眼睛露出来啊艏炮散弹,放”  轰轰轰轰轰  血腥玛丽火炮轰鸣,在不足九十米的距离,从左舷最后一个炮舱开始,火光次第炸亮。  寒鸦号几乎在同时开炮,艏炮轰鸣,漫天的散弹打在血腥玛丽中前段的炮舱船壳。零星的流弹射入大张的炮门,瞬间打断了对手的炮击轮次。  水手的惨叫登时响起,震耳的轰鸣戛然而断  双方间距不足五十  “贝尔,左满舵”  哗  直冲向前的寒鸦号在抵近距离甩尾掉头,掀起的巨浪拍打向血腥玛丽,浪头直高过干舷,劈头盖脸,如天倾盆  血腥玛丽身边的布里根廷适时发起了炮击,皮尔斯甚至来不及预警,就有三枚九磅炮的链弹先后打中寒鸦号厚重的船壳,发出噗噗噗沉闷的轻响,再也没有后续的消息。  “脱离”洛林紧拽着护栏扯开嗓子大声喊,“即刻回航巴尔的摩”  “这位海盗殿下送我们的厚礼我们来日再报”    少顷,乔普唐克河出海口。  眼前翻滚的海浪正在渐渐平息,但棉布杰克的心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十拿九稳的伏击失败了  那艘名号寒鸦号的走私船比草原的兔子还狡猾,骤然遇袭却没有表现出丁点的慌乱。  规避,突进,佯攻,转进。  她的每个应对都让人出乎意料,等血腥玛丽稳定下来,她已经重新找回了风的切角,逃到五百米开外,再也没有追击的可能。  棉布杰克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招惹了一个麻烦的对手。  被他视为臂膀的舵手靠近他,轻声说:“团长,下舱的炮手死了一个,重伤四个,此外还有十几个轻伤这么可怕的对手,真不追么”  “对方是巴格型的高速舰,现在又找到了风不是我不想追,是根本追不上。”  “可她毕竟伤了帆,如果是布里根廷”  “没看见么她已经放弃规避布里根廷的炮击了。如果一艘五级舰打定主意要跑,哪怕她是商用型,区区九磅炮也拦不住她。更何况”  棉布杰克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  “我从新奥尔良高价买到了英国佬的轮值名单,那个德雷克要回来了。血腥玛丽的特征太明显,等德雷克堵住了湾口,我们就出不去了”  “通知下去,降旗撤离吧。” 更多请收藏【】! 0263 为了美利坚 离港不足三个小时,寒鸦号重新出现在巴尔的摩的港口,而且青烟缭绕,形容凄惨。  这副景像让美国人大惊失色。  巴尔的摩的美军舰队拢共只有八艘船,得报以后呼啦啦疾出六艘,呈纺锤形把受伤的寒鸦号团团围住。  旗语往来,嘘寒问暖,美国人用尽一切手段传达善意,却没有一艘船停下入港的脚步。  眼下的港湾在双方眼中充满了不确定性,洛林担心棉布杰克的追击,美国人担心未知的敌人,谁也不愿在这里片刻逗留。  其实哪有什么未知的敌人呢  海岸上早就乱了。  尖锐的哨声回荡在夜空,一门门巨大的岸防炮被扯掉炮衣,推出炮门。风吹过野,刺猬般的炮管直指海面,整个空气都弥散着一股风声鹤唳的糟糕味道。  寒鸦号遇袭了  作为巴尔的摩航线上最著名的走私船之一,寒鸦号会在距离巴尔的摩不远的海域遇袭,美国人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就是英国人来了。  英国人兵临城下,带着他们的大炮和巨舰,妄图端掉大陆议会最重要的物资港口,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旁的可能  在这样的心思下,岸上的士兵行动起来,码头则以最快的速度清出相连的长片泊位,让护航的美国舰队保护着寒鸦号依序入港,再配上先前掉队的战斗人员,厉兵秣马,整装待发。  洛林不等座舰停稳就带着惊魂未定的海员们登上了海岸。  他在岸上看到了紧急赶来的亚当斯和汉密尔顿,抿紧嘴唇,气势汹汹迈步到两人面前。  “议员先生,我需要解释”  “呃”亚当斯愣了一下,“你说解释”  “对解释就在不久之前,我在乔普唐克河口被袭击了袭击我的是贵国知名的海盗王棉布杰克七世殿下,他为我准备了整整三艘船的盛大礼炮,欢迎之热烈,大概只想要让我葬身海底”  “棉布难道是那个自掏腰包支援家乡的大海盗”  “何必明知故问呢”洛林气极反笑,“加勒比现存的海盗有上千支,能被称作殿下的只有区区六个人,而其中恰好出身美利坚,又对独立事业抱有善意的,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  亚当斯还是一副没回过味的迷茫表情。  “肯维,你确定是棉布杰克袭击你就在离巴尔的摩不远的乔普唐克河口”  “夜色虽暗,我的眼睛却没有花”洛林咬着牙关深吸一口气,“出现如此美妙的误会,您或是美利坚难道就打算用装傻来蒙混”  此话一出,美国人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  当然这口气肯定有些对不起洛林,但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切萨皮克湾还是美利坚的切萨皮克湾,其余的一切确实都好商量。  汉密尔顿登时就不见了。  岸边的哨声转而柔和,衣衫凌乱的士兵们开始停下来整肃军纪。  等一切都稳妥下来,亚当斯尴尬地笑了一下。  “肯维,虽然我现在还摸不着头脑,但请相信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答案,只是,那需要时间。”  “多久时间”  “我不会耽搁太久的。”亚当斯郑重承诺,“而且寒鸦号受伤了,这段时间正好让巴尔的摩技艺精湛的船匠们好好治疗她的伤势,你觉得呢”    就这样,洛林在巴尔的摩滞留下来,住在亚当斯的私人别墅,等待着寒鸦号的修缮,心安理得地享受起美利坚开国元勋的热情招待。  巴尔的摩不愧是北美最顶尖的造船中心,仅仅半天时间,克伦就带回了全面的检测报告。  部分船壳和一些舱内壁需要更换,帆和缆得重新整治,此外还有一些细微的皮外伤和长时间行船积累的劳损,修复起来颇为费时,索性趁着这次机会一道作了更换。999  寒鸦号在两天时间内修缮完毕,状况变得前所未有得好,升帆流畅,船壳密实,活力四射,斗志昂扬。  又过了两天,亚当斯的调整也有了结果。  他亲自来到洛林的房门外,苦笑着递上来两份港务局登记表。  洛林不明就里:“这是”  “诺福克和奥南科克的码头进出表,近一个月的。”  “奥南科克”  “弗吉尼亚的一座小渔港,是弗州最临近乔普唐克河口的码头。”  洛林这才听出了亚当斯的意思,赶紧翻开表单仔细寻找。  血腥玛丽号和她的两艘僚舰是12天前离开的诺福克,又在6天前抵达奥南科克,停留一夜,旋即离开。  这两个港口的距离显然不需要航行3天,所以棉布杰克应该是在离开诺福克后躲在了某个地方,直到寒鸦号进入切萨皮克湾,才尾随寒鸦蹲守在伏击的地点  “出卖我行踪的人呢”  “没找到,或者说不可能找到。”亚当斯耸耸肩,“棉布杰克在弗吉尼亚有很强的人脉,在大陆军中也多有友人,根本就没办法一一排查。”  看着亚当斯真诚的脸,洛林忍不住冷笑连连。  “所以说这件事变成私人恩怨了,是吧”  “你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肯维。”亚当斯神色黯然,“如果可能,我们不希望你和另一位朋友在我们追求自由的过程中发生冲突。”  “但冲突已经发生了,而且并不是我挑起的”  “或许是这样,或许不是,那不重要。”亚当斯斟酌着词句,“我听说海盗的世界可以购买和平,就像国与国那样, 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  洛林意外地皱了皱眉:“赎买和平您的意思是”  “当然是那位大海盗主动向你表达善意。”  空气乍然安静下来。  洛林怔怔地看着亚当斯,很想知道他究竟是天真还是愚蠢,但最终,理智还是告诉洛林,他的对面和这两个形容词都不可能沾边。  他沉静下来,努力不让自己发笑,努力让自己严肃。  “议员先生,我想听您的想法,全部想法。”  “这是应有之意。”亚当斯清了清嗓子,“首先,你对我们很重要。不讳言地说,只要你永远幸运,在独立战争胜利之前,你都是美利坚最重要的朋友,这是需求决定的。”  “其次,就像美利坚一样,每一个人的行为都有其目的支撑。”  “就像你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带来希望是为了金钱,大量的金钱,足以堆成山的金钱。那么棉布杰克是为了什么”  “他冒的风险不比你小,可他不仅不贪图弗吉尼亚人民的税金,甚至连成本都自行承担。这是对家乡的爱么是全部么”  亚当斯摇着头,挥舞着手臂,声音里充满了断决和力量。  “海盗不是可以做一辈子的事业”  “弗朗西斯德雷克用半数家产换取了爵位,亨利摩根交出了他的帝国,做成了英国人的走狗爪牙。这样的人在历史上比比皆是,棉布杰克在他们中间并不起眼。”  “他看中了美利坚的未来他现在有钱了,有势了,已经不满足在肮脏的海盗中间逞凶,只想回到他所熟悉的上流社会。这是他的追求”  “说实在的,你的遇袭让我们愤怒,让整个议会都感到怒意难当。”  “我们确实无法得知是谁在罔顾美利坚的利益。但弗吉尼亚并不只有愚蠢的短视之徒,正相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最坚贞的独立斗士,其中就有最适合为你们这次合谈牵线搭桥的人。”  “为了美利坚,他能让棉布杰克低下那爬满油脂的头颅。”  “为了美利坚,这场意外需要在这里做个了断。”  “为了美利坚,我们希望你顾全大局。”亚当斯定定地看着洛林,“这是所有美利坚人民的希望,是大陆议会的意愿,也是大陆军总司令乔治华盛顿先生让我传达给你的请求。”  事情突然变得有趣了。  洛林并没有被亚当斯激烈的演说感染,只是从中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有些像圈套,有些像阴谋,还像是某种善意的恶作剧。  在这件事上,美国上下表现得未免太过热心,只是区区一场海盗与走私者之间的私人恩怨而已,居然连他们的国父都托人传达了请求  请求么  洛林突然想到了什么。  “议员先生,不知道那位合适的中间人是”  “托马斯杰斐逊先生,他是独立宣言的主要起草人,大陆议会的重要议员,他还是弗吉尼亚现任的州长,棉布杰克眼下最不敢忤逆的人。”  “所以我需要去里士满还是诺福克州长先生一般喜欢在哪办公”  “弗吉尼亚州的州府当然在开遍艳梾木的里士满城。”亚当斯微微转开一点眼睛,“不过托马斯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会儿他正作为大陆军的代表巡视整个北方的防务。”  “整个北方”  “呃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波士顿。”  果然 更多请收藏【】! 0264 海盗是暴徒 波士顿么  随着美国人图穷匕见,波士顿上空的迷雾一下就在洛林眼前消散了大半。  他似乎摸到了机遇的脉搏。  基于某种原因,美国人急需把大批的军火运到波士顿去,而且不能假手他人,必须由大陆军或大陆军的代言人亲手送达。  可悲的是,大陆军却并不具备横跨半个美利坚的能力,与此同时,也不怎么具备自由选择代言人的权利。  因为他们所有的军火都在洛林手上攥着,洛林允则事有盼,洛林不允则行无果。  洛林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而对洛林而言,去波士顿利弊皆有,但大部分弊端都是短期的,可视的,利却是长期的,不可估的,唯一需要警惕的就只是波士顿的现状,换而言之,就是寒鸦号在那里的安全问题。  美国人在不经意间解开了洛林的担忧。  不管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但至少现在那里对寒鸦号而言,应该还是安全的。  因为托马斯杰斐逊是以大陆军代表的身份去到那里的。  这个人的名声虽大,于军事一道却没有什么代表性的建树。假如波士顿正处在鏖战当中,大陆军必定需要选择一个在军事上更有发言权的人去主理军务巡查,而不该选择他,一个政政双优的顶级官僚。  更何况,杰斐逊还是弗吉尼亚州的州长  这个人事安排透露出了巨大的信息量,结合那里对军火的大量需求,洛林隐隐已经猜到了答案。  波士顿,或者波士顿中的某些人,他们的政治立场大概出现了动摇。  独立过程中的政治动摇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虽然跟洛林的关系不大。  他只需要知道,波士顿对美国很重要,这个时候卖出人情,恰如其时。  第二个问题,用什么理由去波士顿。  后世的营销理念中有一个原则,即你需要永远优于我给你。  这份人情也是如此。  突然改弦更张,接下这份特别合约并不是利益最大化的最好主意。  因为美国的开拓者们很精明,其整体素质并不弱于当世的任何一个政治势力。  他们有能力准确区分出波士顿之行带给洛林的价值。  亏多少,赚多少,由谁投下多少人情,确保洛林有利润,又不至于一本万利。  在理性层面的算计上,洛林自信自己敌不过那些青史留名的精英和能人。  但美国也有其不可回避的缺陷。  他们太年轻了,无论作为国家还是个人,他们的背景都太干净,根本没有足够的参照来判断一些世界阴暗面的问题。  偏偏,他们这次自不量力地栽了进来。  为了加大筹码,诱惑洛林接下波士顿的合同,他们正试图用惯常的政治手段来调和两个海盗的矛盾。  这件事,滑天下之大稽。  诚然,洛林并不否认亚当斯对棉布杰克的分析。  这个海盗王不计成本地为弗吉尼亚民兵输送军火,肯定是心怀着上岸的美好愿望。  但是  海盗是暴徒。  包括洛林在内,他们根本就不是以理性为本的政治生物。在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尊严和威望的价值都远比金钱要大得多得多。  棉布杰克是绝对不会向洛林赎买和平的,哪怕洛林的开价只有一个便士,只要他交了钱,就意味着其苦心经营多年的威望将彻底崩坏。  失去了威望的海盗王有可能坚持到美国胜利么  如果不能活着到美国胜利,他的一切所做所为,付出代价,承受屈辱又能有什么意义  要是连意义都失去了,他又何必非要自取其辱呢  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这个世界真正的强国都懂得海盗的思维。  海盗的世界里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苟合,所谓的赎买和平,从诞生伊始就只是甘居人下者向上位者输诚的遮掩而已。九九九  只是,美国并不懂得。  这份认知的缺陷无关乎智力,纯粹是因为经验和思维模式的差异而构成的视野盲区。  他们无法理解这种残暴的非理性的处事原则,只能一相情愿地依照政治领域的生态环境,认为在足够的压力和利益下,没有什么东西真正不可以被放弃。  想到这儿,洛林微微侧过头,用最真诚的姿态注视起亚当斯充满激情与诚挚的脸庞。  “肯维,你需要提出条件作为这次冲突的受害方,你的条件将成为促成这次和解的第一块基石”  “条件”洛林一脸的为难,“虽说我对谈判知之甚详,但那位殿下在新大陆的海面上广有声誉,而我却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走私商人”  “你的身后还有美利坚,肯维。相比于实力上的不对等,你更应该知道这次和解对人类文明与民主自由的巨大意义”  “区区海盗和走私商人的和谈”  “何必妄自菲薄,肯维你们的和解会为美利坚带来胜利,等美利坚获得胜利,你们还会是区区的海盗和走私商人么”  洛林恍然大悟。  “你的睿智让我惊叹,美利坚的情谊也让我感激,先生。请您相信我怀抱的诚意,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其实并不愿意让个人的恩怨凌驾在生意之上。”  这是一个恰当的表达,符合人性。  以爱德华肯维的实力,和棉布杰克开战凶多吉少,在性命利益都受损害的前提下,理智的人都会抓紧救命的稻草 。  亚当斯了然一笑:“但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肯维,外交官之间流传着一句话,凡是战场上无法抢来的东西,不要奢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洛林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和亚当斯所预料的全无二至。  在亚当斯的循循善诱下,洛林很快就拟定了自己的和解草案,包括在海上兄弟会公开致歉,赔偿寒鸦号修理费用240镑并人员伤亡抚恤62镑,在美国胜利之前双方休战等等。  亚当斯本希望洛林再退一步,放弃公开道歉,改为当面致歉,但洛林坚持,甚至愿意为此放弃赔偿和休战。  亚当斯只能放弃。  一番商议之后,亚当斯欢喜地斟了两杯好洒。  “你的条件让我看到了和解的希望,肯维。我会通过大陆议会把它们提前传达给棉布杰克,也会让杰克逊先生从旁施压,尽全力保护你应得的东西。”  “这不重要,先生。”洛林疲惫地抿了口酒,“关键是和平能到来,美国人民能继续得到支撑。”  “这也是我们的盼望。”  “议员先生,和谈是在波士顿么”  “当然。”亚当斯理所当然地回答,“虽说那里远了些,但请你理解,杰斐逊先生短时间内还无法结束那里的公干。”  “你误会了,我是说合同。”  亚当斯面露惊喜:“肯维,你改主意了”  “在商言商,先生。谈判想必迁延日久,我需要对伯爵有交待,哪怕只是部分交待。”洛林小心地酝酿着词句,“再者说,这次美利坚为我费心良多,稍许的亏损或许能弥补一下我心中的歉意。”  “这不是你的错肯维,这不是你的错。” 更多请收藏【】! 0265 挣钱不易 1779年9月28日,特地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修缮一新的寒鸦号晃悠悠离开了巴尔的摩,赶在沙克和狮子号换防之前,大摇大摆摸出了切萨皮克湾。  洛林手上多了两份新文件,一份是波士顿的特别合同,另一份则是大陆议会对波士顿的情况说明。  考虑到回新奥尔良后还有不少杂务要理,为了不影响思绪,洛林把说明丢给了卡门处理,自己则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那份长期收益必然巨大的特别合同上。  合同的内容与草稿还是有所区别的。  首先是周期,45天,与一个常规的合同轮等同,有利于供货方调配货物,特别是洛林的补充供货人,那位不太好交流的哈布斯堡先生。  其次,内容在原先2200支查尔维尔的基础上增加了400支龙骑兵,依旧是特别的先钱后货,所以洛林船上这会已经多了24万镑现金。  这笔钱的代价是寒鸦号的侧舷火力近一步缩水,从16门十二磅炮下降到12门,相应的,全船货舱提升为十二个,这个比例已经接近了市面上号称人畜无害的武装商船,大概,只剩下一个货舱的差距。  第三点变化与巴尔的摩的常规合同有关。  在原本的草稿中,常规续约自特别合同结束之日算起,在洛林的据理力争下,这个细节被调整为从寒鸦号下次抵达巴尔的摩开始。  亚当斯以为洛林是想为了即将到来的和谈腾出时间,却不知道在洛林的心里,这场和谈或许根本就没有开始的可能。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不出所料的话,棉布杰克会把大陆议会递过去的条件视作战书,哪怕不在使者的身上留记号,也会把爱德华肯维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正式开战不可避免。  然而爱德华没可能做成海盗王势均力敌的对手,哪怕寒鸦号把火力配满,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那么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走私活动,洛林就得确保让棉布杰克忙起来,最好能忙着上天堂,再也无暇顾及那个在切萨皮克湾掏金的小小仇敌。  “先是曼斯菲尔德三世,现在又是棉布杰克七世说起来,加勒比的海盗王们和我还真是有缘呢。”    兜兜转转,一晃五天,寒鸦号带着满舱的金币回到了新奥尔良。  相比于巴尔的摩,波士顿的合同时长宽裕得像在犯罪。洛林没有逾期的风险,最大的麻烦反而是供货周期被打乱所形成的库存积压。  这件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置,会影响洛林和加尔维斯伯爵之间难得的互信关系。  安排好轮值,给水手们放了五天大假,洛林派亚查林为信使,郑重邀请伯爵亲赴新奥尔良提运黄金。  船上总计存有价值24万镑的金币,按照分成比例,其中59280镑属于德雷克,53200镑要由加尔维斯转交给哈布斯堡,38600镑是货单成本,剩下的则是伯爵的收益。  当然,那只是就单论单的统计。  因为货单的缩水,在这个合同周期内仓库里会剩下二百支查尔维尔,八百支龙骑兵和十二门陆战炮,共计有十一舱存货。  而且除了其中的六百支龙骑兵,剩下的都是从哈布斯堡手上转购的高价货,无论是三次倒手还是留仓缓出,都叫人提不起兴致。  洛林和加尔维斯商议了一番,主动提出私人买下200套长短枪,价值23600镑,用以实现寒鸦号水手的全面火器化。  加尔维斯则投桃报李,不仅干脆地接受了美国人的不情之请,还提出自己的新庄园需要一批驱赶野兽和土著的小炮,摆摆手就把那十二门轻炮收入囊中。  库存问题就此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照理说,接下来就该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分红环节了,商会结余还剩35680镑,虽不如前两次合同期激动人心,但依旧是笔不小的数目。  然而洛林没有这么做,反而聚起所有海员,在休整的第三天,搭乘蔚兰水滴号跑到了小开曼岛。  伦纳德和奥尔维斯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那里,洛林当即宣布召开总商会董事局会议,加勒比分会二位代表因相关列席。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加勒比分会的秘密备用金问题,共一万英镑,由伦纳德保存并判断在何时投入使用。  这个问题洛林先前就和自己的海员们讨论过。  查克是只经商天赋出类拔萃的聚宝盆,九月加勒比分会月利润勇攀3600镑,增幅之大叫人叹为观止。  然而他太喜欢冒险,经营理念超前而激进,居然隐隐有些玩弄杠杆的味道。  为他加一把保险,保证分会正常有序的发展是必须的,议题全票通过,一万镑当场就交到了伦纳德手里。  第二个议题,属于总商会走私业务的配属环节。  洛林要求伦纳德置办三艘百慕大帆船。  双桅布里根廷型两艘,分别泊在卢西和金士顿,专用作洛林和伦纳德的交通舰。单桅斯鲁普型一艘,与蔚兰水滴号一起用作机动调用,平时则泊在鸦巢和新奥尔良。  百慕大帆船物美价廉,单桅新船单价仅有400镑,双桅新船也不过3000镑一艘,搭配有限的轻型火力,单价不会超过4000。  这个议题最终议价8500镑,还是交给伦纳德,要求他 在45天内办结手续,取船入港。  最后一个议题,洛林横扫过众人。  “诸位,要开战了。寒鸦号不是棉布杰克的对手,所以这一战的主力将是德雷克商会,是金鹿号,和加勒比分会的远洋舰队。”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贝尔一拍桌子站起来:“洛董事长,你打算公开爱德华肯维的身份”  洛林失笑一声摆了摆手:“寒鸦号还有天价的订单要做,我可不舍得为了区区一个海盗王就自断命脉。”  “那替换的问题”  “不是替换。”洛林歪着头,“是无论棉布向不向寒鸦号正式宣战,德雷克都会找到借口,主动向棉布杰克宣战。”  这是一个纯技术性的问题。  在加勒比海,海上兄弟会是一个团结的整体。  他们自认为是海上的狼群,视商船为待宰的羔羊。  一般情况下,羊是不被允许向狼群挑衅的。假如有人不自量力,海盗们会团结起来,杀一儆百,维护秩序。  但洛林是私掠商人,身上弗朗西斯的血脉让他能轻易融入加勒比海盗的圈子,海盗王的信物又给了他合法的资格。  而真正想让这一身份成为现实,被世人承认,洛林还需要主动前往乌龟岛进行报备。  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向海盗世界正式宣布,洛林德雷克至此加入第七顶海盗王冠的竞逐。  到了那时候,德雷克商会和棉布杰克海盗团的战争就成了海盗王与海盗王候选人之间的战争,符合海盗法典的规范。  双方只能各凭本事争取盟友,海上兄弟会不会过问,更不会偏帮一方,发起讨伐。  所以德雷克商会向棉布杰克宣战是有操作性的计划,唯一的问题只在动机。  洛林不能无缘无故向棉布杰克挑衅。  他的信物属于曼斯菲尔德三世,哪怕要染指海盗王的宝座,目标也应该是那个连卡特琳娜也不熟悉的第三候选。  况且查克根本不知道走私的事,毫无理由的宣战,就算是加勒比分会董事会也不可能得到通过。  这件事情需要包装,就像汉诺威王朝的淑女们去参加舞会,得先头顶花果山,把自己打扮成孙悟空,然后才能在人前显圣。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处理,洛林坐下来,卡特琳娜站了起来。  “计划如下。”她像个将军一样挥斥方遒,“在我们前往波士顿期间,分会要有专人联络新奥尔良的老巴特。”  “我问过老巴特,棉布杰克是他某位下线的老主顾,尤其是最近,光顾得尤为频繁。”  “分会要通过巴特散出消息,运金船,瓷器c丝绸或是别的什么,只要是价值连城,在新大陆属于紧俏的,都可以有技巧地透露给他,在短时间内制造34起看似针对的成功劫掠。”  “10月是这一阶段计划最好的执行机会。棉布杰克在沙克德雷克手上吃过大亏,在狮子号巡防期间,他会暂停突入切萨皮克湾,换句话说,他闲得很。”  “第二阶段,在寒鸦号回程之后,引诱棉布杰克突袭分会远洋舰队,还是通过老巴特的渠道。”  “只需要有所准备,加勒比海上能真正伤害到远洋舰队的海盗团屈指可数,至少棉布杰克不在其列,这一战,他会败兴而归。”  “但到了这时,董事长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分会董事局发起战争,杀鸡儆猴了。剩下的都是技术性问题,我在这里不作赘述”  她干脆利落地坐回座位,洛林笑着敲了敲桌子。  “就是这样。这个计划卡特琳娜做了好几天,充分考虑了海盗的思维,还有我们付出的代价。”  “肯定会有一定的代价。毕竟德雷克会长是正义的朋友,哪怕对方是海盗,我也不能没有任何理由地向他发难。这不符合我一贯的人设,在棉布杰克和爱德华剑拔弩张的时候,也容易引起有心人的猜想。”  “奥尔维斯,这件事情交由你去办。近海船队原本就有雇佣外船的传统,可以把商会藏起来,不让棉布杰克早早察觉。伦纳德那也有价值连城的古代金器,可以利用一部分,由你和伦纳德商量着办。”  “是”近海商会提督奥尔维斯铿锵作答。  “对了,你这次行动的预算也是一万镑,记得省着点花。”  “商人的天职是权衡投入与产出,在达成目标的同时尽可能缩减成本是我们的义务,尤其是面对油水不足的小目标时,更是如此。”  “别被海盗王的威名蒙住了眼,不过是区区一个落迫的无法之徒而已。棉布杰克七世他不值得我们投入太甚。”  “挣钱,不易的。” 更多请收藏【】! 0266 BEACON Ⅰ:周五不吃鱼 碧波,晴空,海天一色,这是来自大西洋中脊航线的美丽景像。  寒鸦号航行在这片宽阔的海上,鼓满风帆,高昂舰艏,劈波斩浪,电掣疾行。  大西洋强劲的海风带给她稳定的高速,宽阔的翼帆像飞鱼的侧鳍张扬。寒鸦号以超出十节的速度斜掠向北,身后的海镜被撕裂,留下如慧尾般鲜明的曲折轨迹。  今天是10月18号,寒鸦号离开新奥尔良的第十天。  因为航行的目的有了变更,洛林理所当然地摒弃了防备严密的近岸航线,在大巴哈马岛北端西行,一直驶出大陆架,回到了他所熟悉的中脊航线。  寒鸦号需要在这条航线上航行六日,待越过北纬42度线再行东切,继续航行两日,就能擦着纽芬兰岛的边角,直达到马萨诸塞州的海岸线。  今天已经是身在中脊的第二天了,也就是说一切顺利的话,只有再有六天,洛林就可以脚踩上属于波士顿的土地。  “单趟行程16天,来回不超过30天选择绕远路果然是对的,沿海岸走虽然近,但光是等着穿圆说不定就得浪费五六天光景。第二编队也不知道沙克对那支舰队的控制是不是像第一编队这么强”  俯身斜靠在舰艏的护栏上,洛林吹着海风,笑兮兮看着伴舰盘旋的珍妮和麦卡锡。  海鹦鹉是小鸟,飞不高,飞不远,对许多猛禽来说都是绝佳的捕猎目标,所以珍妮和麦卡锡平素少有像今天这样翱翔天际的机会。  但现在就无所谓了。  寒鸦号距离陆地的距离太远,已经远远超出了鸟类适合的捕猎区域,广阔的天空这几天专为它们独享。  只是这样就苦了白耳朵。  小懒猫从来没有放弃过开天荤的念想,隔三差五就撵在麦卡锡的屁股后头乱窜。  这两天小雌鸟跟着不安份的小雄鸟越飞越高,白耳朵都怂着胆子窜到桅尖了,还是只能可怜兮兮地扫着胡子瞎叫唤。  那叫声之哀怨,犹如它才是正房正宫,天上的珍妮反倒像极了插足的第三者。  “平安喜乐呢,洛林。”贝尔吹着口哨,懒洋洋漫行到舰艏。  洛林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埃蒙斯乘着蔚兰水滴去纽芬兰,算算时间,今天可能已经登岸了吧”  “如果路上没有发生海难的话”贝尔耸着肩,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水手间最狠的话。  “差不多4天”洛林沉吟,“他说会在圣约翰斯把第二编队的巡防计划交给我,你觉得能成功么”  “你给了他足足五百镑。对于那个老赌鬼来说,如果实在弄不到巡防计划,他就会把钱纳尔巴斯克的码头炸掉,让第二编队彻底出不了港。”    咯噔,咯噔  高低起伏的青石路上回荡着轻快又满满元气的脚步声。  循着声,阳光照亮一双小巧而精致的棕色皮靴。  靴子的主人穿着嫩绿的撑裙,戴着同色的礼帽,素纱下映出张巧笑嫣然的漂亮脸蛋,大眼睛,翘鼻梁,金发碧眸,朱唇半点。  她的年纪看上去不大,眉宇间仍残留着稚嫩,俏脸上也遮不住盈盈的婴儿肥。  这些特征让她看上去特别小,哪怕她其实一点也不小,170公分左右的身高就算称不上鹤立鸡群,可便是站在男士当中,也不会过份逊色。  美丽,活力,稚气,还有时不时惊鸿一瞥所流露出的隐隐英姿,她普一登场就吸引了街上大部分的注意,女士们好奇地打量她,年轻的男士红着脸偷瞧她。  她恍若未觉,双手提着一只半旧却干净的小皮箱,昂着修长的脖颈,碎碎念地寻找着道两侧的门牌。  “韦斯利街33号,34号,35号不见了,下一间是37号”  这里是波士顿。  确切地说是波士顿的北区,老区,当年的开拓者们乘着船来到这片荒芜之地,以三座山包为中心,依山搭建起最初的波士顿,就是脚下的这片土地。  一百多年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为波士顿最美丽最宜人的所在,密集而紧凑的希腊式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道路两旁,依着起伏勾勒出一条条街道,呈辐射状汇聚向着镇子最中心,那座圆润而高耸的灯塔山。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纯白的灯塔矗立山巅,明黄的灯火照亮大地,指引着,也吸引着一波又一波怀揣梦想与希望的开拓民们。  这就是波士顿的历史与荣耀。  “上帝曾与先驱同在,望祂亦能与我等同在果然,我还是喜欢这座镇子。”  女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放下皮箱,轻轻敲响了面前的木门。  不一会,有个穿着厨师服的秃顶大汉拉门出来,粗声粗气说:“本店每天下午三点开始营业,且只做晚餐和宵夜。”  女孩不以为意,拉起裙摆微微欠身:“您这儿缺人么”  大汉怔了一下。  “就算缺人,我也不愿用那些不听话的乡巴佬。”  “我是城里人,受过良好教育,更懂得知恩图报。”  大汉的眼睛眯起来:“吃饭有什么讲究”  “周五不吃鱼。除此之外,我对饮食并不讲究。”  气氛瞬间松快起来。  大汉领着女孩进屋,不一会就从屋里取出一份封装好的信函,交到女孩手里。  “我一直以为姑妈会介绍一位有修养的绅士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位美丽的小姐。” 女孩把玩着信函的硬封:“还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波士顿不太平。男人们初来乍到太过显眼,女人不显眼,有些事做起来方便得多。”  “原来如此”大汉哈哈大笑,“皇家保密局马萨诸塞殖民地事务次官卢比奥兰,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小姐。”  “大不列颠陆军第52兵团第八连特别行动专员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要是觉得拗口,你可以叫我西格。”  “奥地利人”  “奥地利裔,尼德兰人。”  大汉兴奋地满脸潮红:“看来这次新英格兰的老爷们打算动真格的了”  “那是当然的,奥兰舅舅。”西格甜甜地喊了一声,微哑的声音饱含着磁性,透着股雌雄莫辩的诱惑韵味。  大汉被臊得满脸通红,一双大手急得无处安放。  “那什么我去给你叫马车。基达利尔山庄在灯塔山的山脚,离这儿还有好几公里呢”  “那我去外头等车,谢谢舅舅。”  说完,西格提起自己的皮箱推开门,像尊绝美的雕塑静静站到巷口,融合在红墙与青砖之间。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狼狈摔在她的身后,一动也不动,像死了一样。  西格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摔得真像,白痴哈利。”  那醉汉还是维持着死尸般的沉稳,却有声音闷鼓鼓地从砖缝里飘出来。  “虽说早知道您要穿女装但真的看见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恶心。”  “没办法啊。”西格无奈叹一口气,“我在这座城市里有过太多美丽的邂逅,单纯的化妆可没法保护我的身份。”  “所以您索性连性别也藏起来,叫人完全不能朝正确的方向联想。是吧,上尉”  “在这里请叫我西格,或者叫特蕾西娅小姐也行。”  “真恶心。”  “彼此彼此。”  哈利少尉沉默了一会。  “上特蕾西娅小姐,您要去中部波士顿军团军团长基达利尔少将家里做家教是吧”  “这是之前就安排好的。”  “我担心”  “担心”  “您现在打扮成这样,要是那个蠢猪少将开始追求您,您怎么办”  西格挑了挑眉毛:“放心吧,俘获女士芳心是我的专长,鲜有人比我更清楚什么样的女士会让男人望而却步。”  “既然如此以后我们怎么联系你”  “只有你们三个可以联系我,地点”西格在街上环视一圈,当即锁定了斜对面不远的一家花店,“韦斯利街77号,伊芙琳自然气息鲜花店。以后每天下午的3点半我都会出现在那里,待半个小时,切记任何事情都不要落在纸面上。”  “是。那么在新的命令下达前,我们还是继续排查地下街么”  “大陆军c市政厅c民军c清教会c我们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几次神秘刺杀,说明除了上述五股势力之外,波士顿还藏着另一波人,要尽快把它揪出来。”  看着马车出现在道路尽头,西格轻轻跺了跺脚。  “好了,马车来了。等有消息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今天就到这儿。”  她话音刚落,醉汉像突然睡醒般抖了两下,然后摇摇摆摆站起来,趔趄着晃进了拐角。  马车停稳,西格提着皮箱登进车厢。  “嘁,变数我最讨厌变数。”她轻声嘀咕,“等揪出来,是埋起来好呢,还是吊起来好”  驾车的车夫突然拉开隔断的玻璃探进头:“小姐方才说了什么”  西格的表情毫无破绽。  “先生我说请去灯塔山的基达利尔山庄。我有些晕车,请驾得稳一些,谢谢” 更多请收藏【】! 0267 BEACON Ⅱ:原罪的颜色 波士顿南区,玛丽戴雅礼拜堂。  这是一间朴素的社区礼拜堂,名字来自于一位在1660年间被吊死在波士顿公园的伟大女性。  人们并不记得她究竟为何而死,却清晰地知道她因何伟大。  她的那句“与追求真理相比,我的生命微不足道”的名言在波士顿家喻户晓,早已经跨越了时间,成为波士顿人为自由抗争的历史道标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地人在建造社区礼拜堂的时候才会借用她的名字。  哪怕在戴雅女士生存的时代,南区还是一片淤沙的滩涂地。  哪怕戴雅女士追求的很可能是别的东西,应该不会去想奴隶是否也有权利追求自由。  然而,让奴隶感悟自由,这正是玛丽戴雅礼拜堂建立的初衷。  波士顿南区往往被波士顿人称作新区c制造区。  这里的面积有北区的三倍,土地上汇集着连片新式的蒸汽工坊,曾是整个新英格兰最发达的制造业中心。  等到波士顿独立之后,这里又成了新生美国最发达的制造业基地之一。  日用,五金,衣饰,乃至枪炮,数不尽的原材料通过海陆交通来到这里,在氤氲的蒸汽下化作成品,又经由泊满整条海岸线的商船输送到世界的角角落落。  18世纪末,美国工厂的金字塔生态其实非常有意思。  有技术和学养的白人充当管理者和工头,独自占据金字塔的塔尖,接下来是构成主干的破落户和童工,最底层,同时也最多的,则是经营者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起来的奴隶们。  黑人c白人c印第安人偶尔还有来自亚洲的土著和自以为漂洋淘金的东方来客。  工业毕竟是比农业复杂得多的生产行为,对生产者的要求更高。  经营者收集奴隶是为了降低人力成本,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他们却日渐发现种植园式的管理模式并不能节约他们的成本。  主要是工人们普遍缺乏主观能动。  缺乏主观能动的工人们学习效率低下,技能熟练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一个工头能做的事需要五个破落户,一个破落户能做的事需要三个童工,一个童工能做的事需要两个东方客,一个东方客能做的事需要三个白奴,或是五个彩色奴隶,或是二十个亚洲土著  奴隶们睁着麻木的眼睛在工坊中劳作,一天也看不出多少产出,却绝不会因此就忘记饥饿。  他们吃得比谁都多。  哪怕食物只是由木屑和土烤制出来的黑面包,本想节流致富的绅士们也开始觉得不堪重负起来。  这种状况肯定要改变。  绅士们聚到一起商议,用最快的速度发现了问题所在。  和工头比起来,奴隶缺乏教养。  和破落户比起来,奴隶缺乏自由。  和童工比起来,奴隶缺乏荣誉。  和东方客比起来奴隶什么都不缺,正相反,他们似乎知道得太多  头脑风暴是个好东西,阻碍奴隶们创造财富的关键一下子就水落石出了。59书库  既然教养是上帝赋予的,已知也不可能从根本抹消,那么奴隶所欠缺的,就是自由和荣誉。  奴隶必须被赋予自由与荣耀,在主的仁慈之下,所有的人,生而平等  绅士们行动起来。  他们组织起一支检讨卖身契的委员会,首先挑出契约中防碍平等的罪恶条款,诸如戴枷工作,不许生育,不许选择,包吃包住等等,给予奴隶充分的关注和解放。  紧接着,委员会又以童工的薪酬和福利为基础,在新契约中添制出合理而优渥的工酬回报。  一天只需要工作十六个小时,每天的薪水最低两便士,工坊有无条件承管午餐的义务,林林总总。  甚至于为了监督自己,委员会还筹建了一个全部由工头组成的南区联合工会,专门为奴隶们争取权益,为他们搭建起一座坚实而有力量的后台。  奴隶就这么被解放了  虽然从理论上说,至今也没有人激进地提出废奴议案,但实际上除了生杀二事,南区的奴隶主已经放弃了一切。  新的奴隶契约已经与自由人无异。  只要在工坊中工作,奴隶们可以自由地选择住处,自由地决定晚餐食材,自由地养殖和放牧,自由地恋爱和结合,自由地把神圣的财产继承给后代。  就算他们远远躲开自己名义上的主人,去其他绅士的工坊工作,他们的主人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自由一旦被赋予,自然而然就开始散发出沁人的芬芳。  工友社区也是在这种芬芳下诞生的产物。  绅士们需要让奴隶们尽快看到变革的价值,得到授意的联合工会就迅速地挑选出一些听话的黑人或者印第安人,以奖赏或是贷款的形式,帮助他们实现自立。  他们很快成为奴隶解放初期的成功典型,在南区的边角和空地上聚集起来,搭建起全新的工人社区,追求起比基本生存更高级的需要,譬如说,信仰。  这就是社区礼拜堂存在的意义。  然而教士是要吃饭的。  毕竟时日尚短,就算是奴隶中的成功人士也很难拿出比力气更宝贵的财富,所以纯粹的社区礼拜堂与遍及全城的教堂皆有不同,信徒们除了养活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养活旁人。  教士的素质因此飞速下降,建不足月,就已经从地区主教亲自指派, 降低到有志之士人人参与的尴尬境地。  这些天,一位神秘的传教士莅临到玛丽戴雅礼拜堂,他的身上裏着连帽的斗蓬,脸上戴着铁面,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皮肤。  他每周都会到礼拜堂来,带着精致而美味的圣餐,温柔又不失激情地在工友间宣扬起略有些特别的主的教义。  “颜色,人生来就拥有自己的颜色。黑色,白色,黄色,棕色多彩的颜色构成多彩的世界,每个颜色都是上帝的赋予,每个颜色都应该有同样的重量。”  “但是有人却擅自为颜色划定了等级。上帝是白色,圣徒是白色,亚当是白色,一切高贵都是白色”  “白色是原罪一旦颜色成为奴役与被奴役的理由,颜色就成为了原罪”  “为什么有的颜色生来低人一等为什么有的颜色不被允许争取自己的权利为什么抗争到头来会变成不忠为什么求活也需要拼上性命”  “白色是原罪如果白色不是,那生而非白,就成了原罪”  传教士深吸了口气。  “好,今天我们讲马太福音,让我们一起赞颂主的仁德” 更多请收藏【】! 0268 BEACON Ⅲ:暂泊危墙 “收帆左舵五度”  “缆绳准备,泊锚准备”  “对接引航员,14号泊位净空,舰艏最终修正”  “角度正常,速度正常,切入栈道,船板准备”  “旗语,欢迎来到自由波士顿”  “入港下锚”  随着船锚的铁链哗啦啦沉入到水下,寒鸦号终于结束了十多天无惊无险的漫漫行程,在波士顿繁忙的东岸码头停下了脚步。  波士顿是北美历史最悠久的市镇之一。  1620年,漂洋过海的清教徒们在马萨诸塞湾地建立起这附近的第一座殖民地,普利茅茨殖民地。  10年以后的1630年,又一群清教徒登上邵马特半岛。  因为与上一批开拓民截然不同的宗教管理政策,他们在现在的波士顿北区建起一座新的殖民地,马萨诸塞湾殖民地,那就是波士顿的前身。  马萨诸塞湾殖民地建造在邵马特半岛上,通过一个狭窄的地峡与大陆相连,被马萨诸塞湾c后湾与查尔斯河的河口环绕。  由于辖地中心有三座山丘,她最早被称作三山城。  后来镇子里出现了一些被人信服的杰出人物,开拓民们才依照殖民地惯例,用这些人杰的家乡英格兰波士顿为这座城镇进行了正式定名。  波士顿之名由此出世。  1691年,发展壮大的马萨诸塞湾殖民地与早先的普利茅茨殖民地合并为马萨诸塞殖民地,成为大不列颠在北美的十三座殖民地之一,波士顿成为殖民地首府,又在美国独立以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州府。  这里是清教徒的圣地。  最初的统治者约翰温斯罗普曾在这里发表过一篇著名的布道词,题为“基督徒慈善的典范”,认为波士顿与上帝之间存在着特别的契约,被当地的清教徒奉为圣典。  他们用这篇布道约束自己,着力构建起一座秩序稳定,结构良好的海滨城镇,创立了全美第一座公众公园波士顿公园,第一座公立小学马特学校,第一座公立中学波士顿拉丁学校,第一座公立大学哈佛大学。  完善的公立教育体系使这座城镇成为美利坚最核心的人才输出地之一,思维活跃,文华鼎盛,在各行各业都涌现出大量而杰出的人才。  而在这些人才的反哺之下,波士顿也得以飞速发展,如今已经是北美大地上屈指可数的大城。  其全城范围包括聚居着最多市民,作为经济c生活与行政中心的老区北区;全美制造业中心,汇聚大量工厂与工人的南区;北美中部最大也最繁华的商贸集散码头,被当地人称作前湾的东岸码头区;以及与巴尔的摩齐名的全美造船业中心,人称后湾的南部码头区。  寒鸦号就泊在了前湾。  船身停稳,船板下放,洛林脚踩上平整的栈道,远远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绅士在十来个士兵的护卫下朝着他径直走来。  “请问是寒鸦号的船长爱德华肯维先生么”  洛林猜测着绅士的身份:“我是肯维,请问您是”  “托马斯杰斐逊。”杰斐逊一脸阴沉地向洛林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随即抬起头,“爱德华肯维先生,美利坚有愧于您”    预料之中,意料之外。  所谓预料之中,是指棉布杰克果然拒绝了大陆议会的居中调和。不仅否绝了洛林所有看似真诚的和谈条件,还把自己的条件纹在了送信人的额头上。  让那个走私犯穿上女人的衣服,双膝跪地舔干净我的靴子  于是谈判就破裂了。  棉布杰克堵死了自己在家乡上岸的所有通道,美国的精英们遭受了难以忍受的巨大污辱。洛林虽说并不在意,但还是应景地迷茫了一会,阴沉了一会,最后和颜悦色告诉杰斐逊。  “别在意,这不是美国的错。”  人情t。  从现在起,约翰亚当斯,托马斯杰斐逊,以及那个至今也没见上面的美利坚国父乔治华盛顿都成了洛林的人情债务人。  而所谓意料之外,是洛林完全没有想到杰斐逊会亲自来码头接船。  只是单纯的愧疚么  还是说他对这船军火的迫切需求已经让他无暇顾及矜持,甚至连最基本的社交距离都顾不上了  波士顿究竟不稳到了什么地步  洛林的脑海里跳出亚当斯交给他的波士顿情况说明。  这座城里塞满了美国的军队,有民军,有大陆军,还有一支由六艘船组成,停泊在查尔斯河口的小舢板舰队。  而他们的对手呢  陆地上,加拿大殖民陆军和新英格兰殖民陆军呈夹角对波士顿虎视眈眈;海面上,大陆分舰队第二编队随时准备对海岸执行全面封锁。  作为独立战争北战区的核心战场,英国人在这片区域布置的力量远比美国人要强大,之所以不拿下这个关键的海陆枢纽,只因为他们不想再经历一场邦克山式的惨烈胜利。  不讳言地说,波士顿的和平是由堵塞地峡的堡垒和遍及海岸的炮台维系的。  可假如波士顿倒戈,堡垒和炮台将成为虚设。红军装会在一夜之间吃掉驻在城北的大陆军驻军,强大的第二编队则会毫无阻碍地接管下码头,游荡在查尔斯河口的美国舢板根本毫无阻拦之力。  如果在码头沦陷的时候,已经略有些名气的寒鸦号还满载着军火留在泊位上  洛林突然迫切地想要离开。  既然这趟交易最 大的红利已经到手,这堵随时会倒的危墙,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想到这儿,洛林笑得越发亲和。  “州长先生,棉布杰克是个臭名昭著的海盗,这样的人不值得成为我们话题的中心。我们该聊聊遥远的法兰西,那个强大的王朝是世间一切公理正义的朋友,现在,他的善意就在我的船上。”  杰斐逊并没有如洛林所想般欣喜,虽然也很开心,但从表情到语调都显得恰到好处。  “亚当斯先生给我的信里提到过这船善意,肯维先生,它们对我们的事业帮助甚大。”  “那就让它们快点发挥作用吧。”洛林鞠了一躬,“我问过登船的入港登记员,听说查尔斯河口的军港不接受民船泊岸,是么”  杰斐逊笑着摆了摆手:“你误会了,肯维先生。这批货不是为大陆军准备的,是提供给新成立的清教会教区护卫队的武装,所以交货的地点就在前湾。”  “在鱼龙混杂的前湾交货”洛林深皱起眉头,“州长先生,希望您考虑过这船东西上岸时可能引起的骚动。在前湾交货,真的好么”  “别担心,肯维先生,我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类型的交割。”杰斐逊拍了拍洛林的胳膊,“清教会租用了一个水仓。不过因为事出突然,仓库的清理还在进行中,得麻烦你和你的船在泊位上稍等两天。”  “两天是么” 更多请收藏【】! 0269 BEACON Ⅳ:午夜骑行 “波士顿,扑朔迷离呢”  夜空如洗。  洛林捧着酒杯斜靠在舰艏的护栏,眼看着前方,视线却没有焦点。  不远处就是繁华的前湾港区,各种旅馆c酒吧c妓院c赌坊和主走批发的交易所汇集在那,哪怕天色已暗,依旧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岸堤边的码头也是这样,码头工人忙着装货缷货,醉醺醺的水手打着晃辨认自己的船,还有急于离港的夜航商船,高声吆喝着脱岸的讯令,在引航员的协助下倒退出泊位,远离开栈道。  到处都看不到将乱未乱的躁动,波士顿呈现在洛林面前的只有平静,唯有兴旺。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哪怕洛林对眼前事态的猜测有误,城内的自由斗士们全无首鼠两端的念头,可波士顿依旧是整个北部战区的风暴中心。  一个随时会陷入战火的城市居然对战争毫无防备,这种醉生梦死不像自信,更像是看不见希望时自我麻痹的丑态。  可惜一切的猜测都是猜测,洛林判断不出任何确实的东西。  他不了解波士顿,手上的情报即便整合到一块,也不足以让他看透笼罩着这座城市的迷雾。  “花大价钱买来的枪却不自己用而且在一座州府派遣另一位州长作为代表,真的不会被视作挑衅么”  “总之两天而已。有三分之一的人护船,我c海娜和王也各带一班,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可为什么还是有心里不踏实的感觉是错过了什么还是遗漏了什么”  “要是情报再多一点就好了惹人嫌的神秘主义,嘁”  厌恶归厌恶,其实洛林也知道美国人对他保守秘密并无不妥。  他只是个商人,而且是个唯利是图的走私商人。不知道波士顿的隐秘并不会影响他送货,反正美国人已经把该说的都附加在说明当中了。  波士顿无战事  航线通达,未被封锁  英国短期内没有进攻波士顿的情报漏出  在前湾与大陆军相关人见面,照他的要求缷货,交割  回程最有价值的商品是机织品,但只有波士顿酒场酿造的朗姆酒可以在第二编队的防区畅通无阻,因为舰队司务长是那里的大股东  必须承认,美国人提供的情报服务体贴入微,虽然里面几乎没有洛林想要且不知道的。  郁闷地干掉酒,洛林看到一辆马车从港区而来,在寒鸦号附近停住。车上下来个陌生的绅士,礼貌地把一封信函交给甲板的值星,说了几句,转身离去。  值星不一会就跑了过来,把信函转交给洛林。  “船长,是早上那位杰斐逊先生的信使。他说明天上午清教会要在老北教堂举行集会,他们的主席先生希望能与您见面,这封是请柬。”  “主席不是主教么”  “信使说的确实是主席。”  “难道说我误会了”洛林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洛林是异教徒,爱德华不是。  这种信仰上的伪装在这个时代很难被理解,所以就算是海娜c卡门也对洛林的这一选择颇多微辞,偶尔还会叫他“假信者”。  上帝信仰的假信者是极严重的指控,哪怕教会势力早已经大不如从前,他们还是会遭到上帝信徒的厌弃和疏离。  但洛林是先祖信仰的假信者,这个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  假信是罪么亦或者是福音  无论如何,爱德华成了天主教徒,与大部分投机商人相似,信仰算不上虔诚,却常会有狂信之言。  次日一早,洛林在船上吃过早餐,品过早茶,然后精神抖擞地等到十点左右,终于等来了杰斐逊的马车。  高大的州长在车里微笑着向洛林招手,洛林从卡门手里接过短杖和礼帽,打点一番,登车起行。  老北教堂的正式名称是波士顿基督教堂,位于北区的撒冷街193号,临近北区三山之中的考普山。  它始建于1723年,是波士顿最古老的教堂,塔尖高59米,又是城中最高的建筑。  它还因为一段佳话与独立战争联系到一起,从此被记入美利坚的历史扉页,人们传诵着那个传奇,将这座教堂敬称为美利坚自由之路的。  这都是杰斐逊一路上和洛林说的。  与每一位优秀政客一样,杰斐逊拥有良好的口材和丰富的知识,他像导游一样在马车上旁征博引,吹散了沿途的枯燥,让洛林过很兴致盎然。  就像这次,话题恰到好处地停顿下来,轻易勾起了洛林的兴趣。  洛林抚摸着短杖尖端圆润的红宝石,笑着提问:“既然称作自由之路的,难道说这座教堂与独立战争的某次事件有关是倾茶事件还是第一声枪响”  “是莱克星顿的枪响。”杰斐逊自豪解释,“倾茶事件很伟大,但它发起于老南集会所,而且只能算作诱因,莱克星顿之战才是独立战争真正的。”  洛林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75年4月18日,那是对我们每个人而言都无比重要的日子。英军计划去康科德收缴我们的弹药库,而那一夜,是我们缜密而细致的保罗里维尔先生值星。”  “里维尔先生是个具有极强责任心,执行力和决断力都首屈一指的优秀军官。”  “为了更好更快的传递军情,他设计了一个预警的灯讯,即利用教堂尖顶的高度通知河对岸的查尔斯镇, 再用快马通知莱克星顿和康科德,让英国人在波士顿无处躲藏。”  “一盏灯是陆军,两盏灯是海军。”杰斐逊用咏叹调念出这句台词,“它已经成为了独立战争的冲锋号,整个美国无人不知。”  “我听过这个故事,里维尔先生的午夜骑行。”洛林的脸上也有敬意,“那天晚上,他和他的骑兵队在黑灯瞎火的山道骑行上百公里,赶在英国人的前面把消息传遍了波士顿,甚至带到了莱克星顿和康科德,所以你们才能用最充分的准备拿下那场开门红,莱克星顿和康科德战役,独立战争第一战,是吧”  杰斐逊郑重点头:“是的,里维尔先生是美利坚的英雄。”  “那位英雄后来去哪了呢我是说,我似乎没有在任何场合看到他的名字。”  “如果你想见他,今天你将得偿所愿。”  杰斐逊神秘地笑了一声,笑得洛林一脸茫然。  “抱歉,我不明白”  “里维尔先生是位优秀的军人,与政治无缘。成名之后,他加入了大陆军,衔至上校,以英雄的身份继续带领美国人反抗英国。直到两个月前,佩诺布斯科特远征结束,他才在马萨诸塞州的邀请下脱下军装,重拾旧业,以银匠的身份协助清教会组建新的民军团。”  洛林惊得合不拢嘴:“您是说我船上的货物”  “就是用来武装他的士兵的,建制一共三个团,是瞬息民兵团。”  “今天老北教堂的集会他也会来”  “这个兵团的全称是北部波士顿兵团,番号圣徒。她的建团弥撒作为军团长的里维尔先生当然会来。而且不仅他会到场,中部波士顿兵团自由之子军团c南部波士顿兵团开拓者军团c大陆军邦克山驻军兵团c海军查尔斯河编队的将领们都会到场观礼,今天是全波士顿武装力量的大集会。”  “感觉受宠若惊。”洛林一时有些讷讷。  相比于被邀请参加这样一场重要的集会,其实他更惊波士顿的民军武装居然夸张到这种地步,不仅人数众多,连所属都各有不同。  这种散养式的军队组织模式能一条心才是怪事,哪怕他们名义上都接受着州府的领导。  强枝弱本么  洛林皱了皱眉头:“州长先生,请容我冒昧一问,清教会究竟是”  “你想问她的性质是否合法的宗教团体是否与州府相互关联”  “是。”  “这个”杰斐逊斟酌了片刻,“清教会的基本结构虽然脱胎于英国圣公会,会长也是当年马萨诸塞教区的主教先生,但她并不是宗教团体,而是波士顿的普通教民团体,一个市民道德公约组织。她服务于市民,同时向州议会负责。”  “向州议会负责”洛林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那么其他民军”  嘭  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了洛林的灵感,马车骤然停止,纷乱的脚步和民众的惊叫自远向近纷至沓来。  洛林看到杰斐逊的护卫聚了起来,娴熟地围成纺锤,把马车团团围住,绝不让人流惊扰。  又看到骑手飞奔向枪声的来向,不一会又折返回来。  “报告”  杰斐逊脸色阴沉:“情况怎么样”  “圣徒团两名将在今天受衔的上尉被袭击,一死一伤,袭击者三人皆被击毙都是黑人。”  “黑人”杰斐逊沉吟片刻,“警戒提高,继续赶路。”  “是,先生”  马车重新启动,洛林抚摸着短杖的宝石,若有所思。  “州长先生,刚才是发生了刺杀么”  “是。”  “很常见么”  “这一段时间,是。”  “有线索么”  “虽然还没有找到源头但已经确定了一些线索,比如,南区的工人社区。”  “工人社区”  “南区的资本家为了让奴隶更卖力地工作,给予了他们一定程度的自由和财富,工人社区就是那些自由奴隶的集居地。这原本没什么。”  “可是上段时间,马提尼克奴隶暴动,暴动被镇压后市场上就多了不少价廉的优质奴。其他地方都不敢要,除了自作聪明的南区绅士们”  “然后波士顿的治安就变得败坏了”洛林问。  杰斐逊叹着气点头。  “南区有制造枪炮的工坊,这些不安分的奴隶就有了武器。南区废除了奴隶登记,这些袭击者才能掩藏起身份。行动自由让这些危险份子无法被监管,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所有白人,这就让我们的追查无法建立针对的方向”  “很棘手啊。”洛林感慨道。  “是啊那些短视的蠢货似乎忘了勒弗朗索瓦。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他们早晚也会成为受害者,谁都不可能从中幸免” 更多请收藏【】! 0270 BEACON Ⅴ:山上的城 “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将成为一座山上的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999  “因此,如果我们在我们所作的这件事上对我们的上帝虚妄我们将成为全世界的传说和笑柄。”  “我们将使敌人开口说毁谤上帝道路的话我们将使上帝许多可敬的仆人脸面惭愧使他们的祷告,化成对我们的诅咒直至,我们离开正前往的美好土地”  老北教堂集会场的讲台上,一个身穿将军服的矮胖军人正激情洋溢地引用着约翰温斯罗普所著的基督徒慈善的典范。  他就是美利坚英雄保罗里维尔,有一张和善而圆润的脸,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锐利的棱角,就像是乡下随处可见的老好人,连做生意都不太能做得太好。  人不可貌相,说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现年45岁的他已经是全美军人的偶像和榜样,以果断和行动力闻名于世,衔居少将,统领军团。  现在他正在为他的新军团布道。  讲台下面站满了精壮而齐整的年轻人,从兵员论每一个都是优选上选。  但洛林注意到他们只有一半左右背着长枪,而且每一张脸上都流露出悲伤,悲伤与虔诚和昂扬混杂一处,慢慢糅合成某种名为仇恨的东西。  里维尔将军应该也注意到了。  布道至高处,他突然话风一转。  “事业会流血”  “今天会流血,明天也会流血。你们会流血,我也会流血。”  “我们的事业是漂浮在血海上的航船,没有血,事业终将搁浅,永远也驶不到对岸。”  “可是请扪心自问,年轻的先生们,你们准备好流血了么”  “如果准备好了,为什么我却在你们的脸上看到了憎恨”  “伤害我们的是敌人,压迫我们的是敌人,奴役我们的也是敌人”  “我们的主有敌人,那些魔鬼们。为了保护我们心中的良善,主与敌人的战争从未停止。可主会怀着憎恨去击败他们吗”  “不会”  “上帝是极致的仁慈,是人世间永恒的良善。他去战斗,是因为战斗能带给信者希望,不是因为杀戮可以平偿怒火”  “我们是他的信者我们将杀敌,将战斗,将击败每一个站在我们面前的对手。但我们这样做的理由不该是仇恨,不该有仇恨那只会让我们坠落,只会使我们狭隘”  “我们的战斗将为波士顿带来自由,我们的牺牲,我们的血,我们的未来与生命将垒砌成一个伟大的美利坚,每一位战友的血都不会白流”  “年轻的先生们,请放下心里的仇恨,请驱逐身边的魔鬼,请怀着虔诚与善良去面对你们未来的战斗。”  “上帝曾与先驱同在,望祂亦能与我们同在,阿门。”  “阿门”    集会结束了,马萨诸塞州北部波士顿兵团圣徒军团正式宣告成立。  他们会在考普山建立起驻地,与老牌的民兵团,驻扎在灯塔山的自由之子军团遥相呼映,或者说相互牵制  邦克山驻军和查尔斯河编队用来牵制后湾的开拓者军团,考普山的圣徒们则牵制住灯塔山的自由之子  不以内战为目的的话,如此天真的威慑真的能达成目的么  还是说在洛林不知与不解的角落,所谓不稳其实还有新的隐情  洛林猜不透彻。  集会结束之后,观礼的人们聚到一处,纷纷向里维尔表达祝贺。  “一场完美的布道,里维尔先生。就算放在费城的议会厅里,这也会是段让人信服的说辞。”  杰斐逊含着笑向众人介绍洛林。  “这位是巴尔的摩最好的朋友爱德华肯维先生。他以前从未挑战过北边航线,但一听说波士顿需要帮助,即刻就远赴重洋赶了过来,把沿途的英国人远远甩到了身后。”  洛林鞠躬,微微致意。  里维尔的圆眼睛里闪出与其地位极度不符的崇拜光亮。  “哇哦笔直穿过德雷克海盗集团,你是上帝的亲儿子么”  洛林啼笑皆非,刚要解释,边上的鹰钩鼻却先一步插嘴进来。  “保罗,你如今也是波士顿的军团长了,别再像以前那样总把无知挂在嘴上。区区一艘走私船而已,穿透英国人的海上防线笔直”  里维尔的脸一下子胀红:“如果不穿过防线,肯维先生怎么才能从南方来到北方”  “呃”  挺尴尬的沉默。  看洛林没有半点要辩解的意思,杰斐逊小声在他耳旁介绍。  “那是开拓者军团的军团长卢克海曼先生。开拓者团是后湾的民军,资金来自于海员公会,所以他们的陆军虽然只有一个团,却有自己的护航舰队,整整十艘船,其中一艘还是四级舰。”  听到四级舰,洛林总算挑起了眉毛:“查尔斯河编队似乎也没有四级舰吧”  “只有两艘五级舰,但都是巴尔的摩的新造舰。”  “那真是太遗憾了毕竟在旱鸭子眼里,炮门就是实力的代表。”  杰斐逊唯有苦笑。  二人正扯着闲,圈中唯一没说话的高瘦绅士向洛林伸出了手。  “罗杰基达利尔,自由之子的军团长。”他极简地作了自我介绍,“听说你冒着巨大的风险为他送来了补给的军火,请相信,波士顿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洛林疑惑地和他握了手。  很奇怪。  作为一个走私商,向洛林买枪的是大陆军,接枪的则是圣徒 团,这本该是个秘密才对。  基达利尔究竟是听谁说的  无论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在泄露时他都该想到,这会让大陆军陷入置于厚此薄彼的危险境地。  如果波士顿的民军没有反意,这种指控可能会引起不满,如果反意已在,如此离心的行为更会送给他们大大的把柄  保罗里维尔么还是杰斐逊或大陆军方的某个人  洛林决定不承认,装聋作哑,岔开话题。  他看向基达利尔身后的美丽小姐。  “我听州长先生说今天是波士顿强军的一次聚会,没想到基达利尔先生竟还把美丽的夫人带了过来。”  “夫人”基达利尔淡淡一笑,“肯维先生误会了,特蕾西娅小姐是我女儿的家庭教师,听说肯维先生来自路易斯安纳,我担心你只会说法语,这才劳烦小姐为我充当翻译。”  “翻译特蕾西娅小姐是法兰西人”  “尼德兰人,但并不妨碍我懂法语不是么”西格摆出甜美的笑意,踏着小步从基达利尔身后转到身边,提起裙摆向洛林欠身致敬,“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向您问好。”  “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洛林皱着眉还礼,“您的名字可不怎么尼德兰。”  “奥属尼德兰。”  “所以才是尼德兰,不是荷兰,是么”  “您对欧洲的事情真是了解。”  洛林耸然一惊:“只是听商业伙伴说过一些玩笑,远远算不上有了解,您过奖了。”  这些对话两个人都是用法语说的,娴熟精准,又夹杂着一些不常见的地方俚语和口音,显然都是浸淫许久,任谁都没能从对方身上找到破绽。  礼仪性的谈话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西格却似乎不打算放过洛林,巧笑着追问。  “肯维先生是不是英语不太好”  “嗯”  “刚才基达利尔先生感谢您冒着风险为波士顿送来军火,哪怕是有口无心,您也应该表示相应的感谢才对。”  洛林的头一下子疼起来  “军火”  “是马萨诸塞州向我个人的求助,只是在中间牵个线而已。”杰斐逊摆摆手加入战团,“你们知道的,清教会只是一支道德公约组织,不像南区的联合商会和后湾的海员公会那样交际广阔。考虑到都是为了我们的事业,我才多嘴请肯维先生跑了这趟。”  “原来是这样”  勾心斗角,斗角勾心,没有熟悉配合的卡门在身边,最不能说的秘密又摊开在对手面前,洛林感到异常的辛苦。  幸好杰斐逊有着精深的话术,哪怕没有事先演练,依旧能给出恰当的助攻。  众人在畅谈之后各散,洛林疲惫地登上杰斐逊的马车,靠着车窗,叹了口长长的气。  杰斐逊摇着头关上车门。  “里维尔先生是自由之子出身的,这次组建圣徒团也借重了故旧的力量,这是我的疏忽。”  “交割得提前啊”洛林呢喃一声,“州长先生,那位特蕾西娅小姐真的是奥属尼德兰来的家庭教师”  “怎么了”  “不知道,那相貌,那声音,还有那种绝非善类的气质,总觉得我应该见过她才对。”  同样的疑惑也困扰着西格。  从老北教堂出来,她径直与基达利尔分了手,一个人来到不远处的韦斯利街花店。  现在并不是见面的时候,但因为不久前的刺杀事件,她知道一定会有人在这里等她。  果然,她才到不久,身后就传出轻挑的口哨。  “美丽的小姐,愿意陪我喝一杯么”  西格冷淡地啐了一口:“喝完会上床么,莱恩先生”  莱恩的脸一下惨白:“上就免了吧我已经过了那段岁月了,现在对击剑的兴趣实在不大。”  “是么”西格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今早的事情,有收获么”  “我们跟着逃掉的三个策应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东西”  “南区玛丽戴雅礼拜堂,有个传教士在奴隶当中传播颜色革命。那个传教士的名字叫伊凡金莱希德。”  “复仇莱希德向莱希德复仇”西格的脸色变得很精彩,“黑人还是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好像被吊死了吧那个黑人倒是在惨案夜失踪了。”莱恩笑得死贱。  西格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是是是,我记起来了。叫什么德来着莱德伦纳德理查德杰德”  “是桑德”  “桑德对,酋长之子,人贩子的小舅子,灭亡部落的族长,使用榨糖机的达人,就是那个聪明绝顶的小伙子”  “要端掉他么”  “端掉倒是不麻烦。”西格好看地蹙起眉头,“对了,有个叫爱德华肯维的走私商人,马上去弄清楚他的船在哪。”  莱恩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桑德连船都有了”  “不是一回事。”西格飞快地踱着步,来回,来回,“基达利尔说这两天有一大批军火要武装到圣徒团,但还没交货,所以货应该还在船上。”  “桑德是变数,是肯定要除掉的,不然波士顿呆着不安全。圣徒团也是变数,不能眼看着他们被武装起来”  “我突然有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划” 更多请收藏【】! 0271 BEACON Ⅵ:夜袭 喧闹的夜。  今晚是泊入前湾的第二夜,按照轮序本该是卡特琳娜领值,海娜和诺雅辅助。  只是洛林的心一直难以安定。  既然待在旅馆也是坐卧不安,他索性不入夜就带着克伦回船,强行要把一头雾水的三女换回旅馆休息。  理由  没有理由,金贵的船长只是吃不惯晚餐中那道“穷人的鸡肉”而已。  三个女人很快被换下船,洛林和克伦重新接管船防,在甲板上第二次开始了无聊又慢长的值守。  调整好防务,克伦举着两只杯子和一小桶朗姆酒找到洛林。  “船长,有兴趣么”  洛林无所谓点了点头,继续填写自己的航海记录。  波士顿里暗流涌动,由资本家组建的自由之子,由海商组建的开拓者,由宗教团体组建的圣徒,以及大陆军  四支陆上力量,两支海上力量,外面是虎视眈眈的英国人,城里还有藏头护尾的奴隶们。  可哪怕是这样内外皆敌的状态,城里的军队依旧没有表现出和睦的味道,就像是每个人都自己的算计,关键时刻,一盘散沙。  如果英国人知道波士顿人现在是这副德性,应该会欢天喜地地攻过来吧  要不要反手去割一波第二编队的红利  就快和所谓的海盗王开战了,海上的朋友当然是越多越好  写到这儿,洛林停下笔,从手边捡过克伦准备好的朗姆酒,小小抿了一口。  “船长,波士顿本地的白朗姆感觉如何”  “比不上加勒比海的酿造。”洛林实话实说,“同样的成本,我不会把它们送去欧洲。”  “但它们的成本似乎更高。”  “酒税。从英国独立后,美国征收的酒税变本加利,而且它们的生产成本原本就高过加勒比产地,因为这里不产甘蔗,得从加勒比进口成品糖浆。”  克伦无趣地耸了耸肩:“船长,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喜欢这里”  洛林愣了一下:“你感觉到了”  “很强烈。”  洛林皱着眉想了半天:“倒称不上不喜欢,只是这里的一切都蒙着雾,让我有种随时会触礁的危机感。”  “触礁”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说辞。  水手们没人愿意遭遇触礁,因为在海上触礁会伤害船,后果更甚于伤害人,严重时会危害全船人的性命。  克伦理所当然地紧张了起来:“船长,明礁还是暗礁”  “是更麻烦的情况,我不知道礁石是否存在,也不知道它真实的样貌。”  “该死的”  嘭  突如其来的枪响划破夜空,那风格如此的熟悉,与洛林白天在杰斐逊船上听到的如出一辙。  洛林惊站起来,才走两步,舱问就被值夜的水手一把推开。  “船长船下不知什么时候聚起了上百人,都是拿枪的奴隶,黑人和印第安人他们突然朝我们开枪,有人受伤了”  “黑人和印第安人”  洛林想不出上百个持枪的凶徒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围住寒鸦号,可现在显然不是追究的时候。  “克伦,你负责舰艏和右舷,我负责左舷。命令水手还击,只要看上去有威胁的都可以射杀,我赔得起”  “是”    枪声像爆豆般响彻在前湾的夜色之下。  洛林和克伦推门而出,甲板上已经躺下了四五个水手,流着血高声地哀号。  更多的水手则开始还击。  洛林为全船配置了长短火器,值夜时本就要求佩枪上膛,这个要求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让寒鸦号险之又险地渡过了最容易出现慌乱的第一轮后手,依靠居高临下和密集的排枪,勉强与袭击者形成对射的局面。  洛林大踏步赶到临栈道的左舷,抬手接过一名水手装填完毕的查尔维尔,冲着二十余米外晃动的人影就是一枪。  嘭  那人影惨叫着跌下水去,又有更多的人从他的位置,躲闪着向狭窄的栈道发起冲锋。  “我们的人到了多少”  “左舷二十个,舰艏六个,右舷三十二个,还有两个死了,七个重伤”  洛林低头避过一声枪响,耳边传来铅弹碎木的闷声。  “对面呢”  “至少一百四五十个,而且都有枪”  “枪我们也有”洛林咬着牙,脸色铁青,“安排十个人去搬查尔维尔,多搬点,让射得准的射击,另一个人装弹就算不动用商品,我们也能保证人手六支”999  “是”  身边的水手猫着腰窜进了存枪的餐厅,洛林扬身又放倒了一个进攻者,却看到更多的人涌上了栈道,杀之不尽。  “船板收起来了么”他高声问。  边上的水手脸色一白:“抱歉,我立刻”  “等等”洛林猛地醒悟过来,“不收船板让克伦把大部分人手带到左舷来,右舷和舰艏只留七八个人,负责射杀泅水和攀船的敌人”  枪来枪往,激战愈酣。  进攻者在栈道上仰攻,密集的弹丸弹在船舷,木屑横飞。  克伦带着二十几人加入到左舷的防御,一到位就伏爬到洛林身边。  “船长,你想把他们放上来打”  “为什么非要放上来”洛林脸上咧着残忍的笑,“这里是码头,波士顿的民军很快就会赶到,他们想要有所收获就必须速攻,想要速攻,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栈道登船。”  “栈道不过四五米宽,上百人挤在这里,不是排枪最好的靶子么 ”  像是在应和他的话,搬枪的水手们一个个抱着大捆的枪跑出了餐厅。  有一个在路上被流弹击中,惨叫一声倒下,散落的长枪一直滑到洛林脚边。  洛林抬脚踩住枪:“射击好的每人分配三把或更多,差一些的蹲下装弹。克伦,你来指挥排枪阵,只要把他们压在栈道,能杀多少,就是多少”  “是”  寒鸦号的反击开始了。  近三十把枪组成的排枪,每一轮射击都像割麦子一样打倒四五个敌人。  对手的反击在这样排山的气势下越来越弱,散乱的还击难得命中,哪怕命中,水手的惨叫也被克伦有节律的令讯压制,听上去再不刺耳。  “排枪预备起放”  嘭嘭嘭嘭  “蹲换枪排枪预备”  仅仅六七轮过后,右舷突然响起几声零星的枪响。  袭击者似乎想通过泅水分散甲板的火力,但很快就被守在那里的人打了回去。  最后的希望丧失了,进攻无路的敌人开始乱轰轰地倒退。  洛林发出了追击的命令,一连三块船板搭上栈道,水手们在洛林的亲自带领下,踏着齐整而坚定的步子下船,飞快组成了更宽也更密集的排枪线列。  “举枪瞄准放”  嘭嘭嘭嘭  “换枪前进举枪”  机械的口令,机械的动作,机械的杀戮。  洛林站在人群最厚实的中心,听着克伦的号令,看着自己的水手们排作的型状前进着对码头的宽正面形成压制。  对手已然溃不成军,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然而,在寒鸦号无人关注的舰艉,谁也没有察觉有几道幽灵正从寒鸦号背后的舰艏飘了过来  莱恩和哈利穿着纯黑的罩衣,悄声推开了座舰艏炮的炮门。  炮门并不大,大约只有五六十厘米长宽,勉强可以斜着钻过一个消瘦的成年男人。  而从这里跨过海面,几米外就是寒鸦号空无一人的舰艉阳台和护栏。哪怕甲板上惨叫盈野,栈道上杀声震天,这里也没有任何防备。  莱恩挥挥手让人抛出了钩索。  “嘁,少尉,你确定那艘走私船上只有不到70人值夜”  哈利面无表情地把钩索固定在支柱上。  “三分之一轮值,我抓来的舌头是这么交代的,三条都是。”  “200人的三分之一66个。啧啧啧,听听那排枪,听密度,我还以为有上百人在射击。”  “所以你最好减少些废话,不然等那帮奴隶暴徒死光了,下一个就该轮到非法上船的你了。”  莱恩摊开手满脸无奈:“我还没活够。所以区区一个钻舱潜入的小任务,请您千万不要有过份的期待。” 更多请收藏【】! 0272 BEACON Ⅶ:惊雷 大约,袭击开始二十或三十分钟后。  以栈道尽头为桥头堡,寒鸦号的船员彻底把损失过半的对手压制在窄窄的岸堤边沿。  他们已经很难再逃走了。  到了这一步,在排枪的威势下,他们入水会被射杀,离开掩护向着远处或堤坡移动也会被射杀。  等在原地,躲在临时掩护背后祈祷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因为民军的哨声已经传来了,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重重包围。  上百人的码头械斗必定是惊天的新闻,洛林估算着这件事的影响,突然想到一个遗落的问题。  “对了,一百多两百人的持械暴徒,你们是怎么让他们包围寒鸦号的”  被洛林问话的水手苦着脸:“船长,码头上到处都是码头工人,各种颜色都有。他们零零散散聚到附近,有的还确实往我们前后左右的船上搬过货,无处防备啊。”  “那枪呢难道他们把枪存在货物里”  “有的是在货物里,我们看到他们掀开货物取出来。有的不知道,上船的时候明明没有,等他们从那些货船上下来,手上就突然有枪了。”  “从货船下来就有枪了”  洛林瞪大眼睛,突然想起前面那句确实搬过货  “该死他们可能还有人藏在货船里所有人放弃压制,立刻退回”  轰  惊天的轰响  惊天的轰鸣在寒鸦号的中后部响彻,像天边滚滚的闷雷,又如火山迸发的天音。  明红色的火焰一瞬间就撕碎右舷,翻滚着喷涌出来。浓重的烟柱飘飞上天,混合着残碎的船材c飞扬的木箱和箱子里成捆成捆的火器。  半个艉楼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打着滚,重重砸在十几米外空旷的海面,掀起的浪如海啸扑打四野。  高耸的后桅扭曲着倒下来,拖着连片的交织的缆绳,拖倒了主桅,齐齐砸在栈道之上,就像死人垂弃的手臂。  大火,焚起。  所有人,码头上的所有人都呆呆看着那天地倒悬般的惨烈景象。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无论是袭击者c被袭击者c躲灾避难的水手和码头工人,还是赶来支援的波士顿民兵。  洛林的脸红得像要滴血。  “用上百条性命做诱饵,就是为了这道烟花么果然是漂亮的战术。”  “克伦,带二十个人回船。能救就救,不能救弃船,抢人,别的东西都可以容后打捞。”  “至于剩下的人”洛林咬着牙,一点一点抽出腰间的弯刀,“帐我们已经付过了,接下来就该是享受服务的时间先生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天亮了  前湾的码头上流淌着滑腻腻的血,民军的士兵们强忍着呕吐收集着四下散碎的尸骸。  昨夜,这里是地狱。  小小的百余米海堤成了一个人专享的杀戮场。  那个叫爱德华肯维的走私商人因为爱船的遭遇化身为恶魔,在一整支火枪队的支援和掩护下,亲手斩杀了三十多人。  民军的战士们从未见想像过正义的复仇能表现得如此邪恶。  先是绝杀令。  寒鸦号爆炸之后,栈道的水手们向散布在小小海堤的袭击者发起绝杀。  射手们成群锁定住所有为人掩身的堆物,想举枪的被射杀,想逃跑的被射杀,只有勇敢地冲出掩,或是怯懦地躲在掩体的人才被能被赦免。  等待他们的是那两把恐怖的阿拉伯大弯刀。洛林如猛兽般独自巡游在堤上,向着勇士或懦夫举起刀,然后砍下去  殷红的血浆一次又一次浸湿他的衣服,随着他的脚步淌满海堤的每一寸土地。  等他杀完了,再也没有活人喘息了,轮休的水手们也在海员们的带领下赶到了。  新的怒火需要发泄,更何况恶魔手上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又一轮更大规模的杀戮就此开始。  洛林以暴徒隐匿需排除风险为由,霸道地对就近十个泊位,共超过三十艘船进行了强制搜查。  所有的黑人和印第安人都被他从船上强行拖下来,排着长队,背缚双手,跪在栈道上接受了集体枪决。  卡门和贝尔则冷着脸在民军僵立的堤坡下支起桌子,现场检查奴隶契约,对每一个要求放人的奴隶主进行了专业的现场理赔。  契约描述,现场检验,厘定折旧,结算金钱,然后当着奴隶主的面一枪崩开奴隶的脑壳,待双方皆确认了尸体的死亡之后,连人带契约推进海里。  没有被认领的奴隶则是另一种对待。  会有水手上前询问他们主人的名姓,购买时的价格和时间,答的出来的登记后剁掉中指摁上手印,答不全的直接在一份背叛书上摁上指印。  这些血淋淋的契约连同等价的金钱被转交到两位前来支援的民军连长手上,同时他们也被迫成了观刑者,等着水手制造出尸体,再检查尸体的合格程度。  这一轮杀戮又造成了七十六人死亡,过程中有十二个白人本着正义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站出来反对,结果被暴怒的水手直接打昏,干干脆脆倒吊在行刑场的海堤柱上。  这一整夜唯一的主题就是杀人。  等太阳出来,脸色苍白的杰斐逊和包括几位军团长在内的绅士们联袂赶到现场,看到的已经是满地的残尸和血红色的堤岸。  杰斐逊吃惊地看着这一切,怒意不可遏制,声音几乎颤抖。  “爱 德华肯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消除隐患。”洛林哑着声音回答。  “以屠杀之行么太可笑了这里可是由公理筑就起来的山上城,不是任由海盗横行的无法地”  “山上之城”洛林冷笑着捋起额前的散碎头发,“在山上之城,超过一百个持枪的暴民向我的船发起袭击,没有一个公理之士出手相助,近在咫尺的民军姗姗来迟”  “这无所谓我用自己的力量击退了暴民,而且还秉承着克制与不过激的原则放弃了快速取胜的手段,与这些暴民僵持在岸上,等待着波士顿的公理去制裁波士顿的毒瘤”  “然后,我的船就被暗藏在其他船上的袭击者送上了天有十九个忠于职守的勇敢水手被卷进了爆炸,死了十四个,还有五个重伤,不久前也被宣告了死亡。”  “事到如今,您还指望我依靠波士顿的公理”洛林猛地笑起来,“对了对了,寒鸦号被袭击是因为装载了军火,军火迟迟不缷是因为圣徒团的拖延,我会忍受这种客户是因为大陆军的愿望,我会接下这份订单也是因为某个承诺。”  “结果我根本没能在这里见到棉布杰克”  “杰斐逊先生,您不觉得这件事倒推起来很有趣么棉布杰克是弗吉尼亚的朋友吧”  杰斐逊脸色大变:“肯维,冷静点这件事情有太多巧合,牵强附会的解释只会让你失去真正的朋友”  “我知道刚才的解释毫无理智。”  洛林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海堤上面的波士顿绅士们,突然打断杰斐逊的话。  “但既然你们连军火的事情都瞒不住,让某些人知道更多也没什么奇怪的。您能保证自己不会如此做,可您是不是也能保证,不会有人希望我这么去想”  “你是说这场袭击针对的是”  “只是简单的推理罢了。”洛林深深吸气,“虽然你们什么都没说,但我猜,海堤上有一只英国人的幽灵吧相比于一个支援波士顿的热心人士,巴尔的摩朋友的身份才更会让他在意么”  杰斐逊兀地冷静下来。  “很有道理的分析,肯维,可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的船还能动么”  洛林遗憾地摇了摇头:“火灭了,船也侥幸能够不沉,但我的船工告诉我她已经失去了修理的价值,若只凭现在的状况,她不可能开出港口。”  “那就由我来安排拖船,去后湾,这里的打捞和清理交给圣徒团来做。”  “后湾开拓者团”  杰斐逊郑重摇头:“我有一位绝对可以信赖的朋友在后湾开造船厂。虽然他不是海员公会的人,但从实力来说,他绝对不会逊于后湾的任何势力或个人。你在那里会很安全。”  “很安全么” 更多请收藏【】! 0273 BEACON Ⅷ:道标 昨晚的经历大概是继在瑟堡死掉船长以后,洛林栽过最大的跟头。  全船总计二十二人死亡,十六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卷入爆炸的十九人全灭,一个也没能幸存下来。  寒鸦号也在牺牲序列。  龙骨大破,艉楼大破,主桅c后桅断裂,后甲板上一片狼藉,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地方。  若不是寒鸦号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战斗力,所以洛林只储备了最低限度的火药和炮弹,光是殉爆就足够把这艘船直接送进海底。  而现在,经过了一夜的折腾,火灭了,船壳也勉强保住了,艉楼内私人物品的打捞大致结束,飞出去的军火则全部交给圣徒团去操作。  洛林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如何避过人的耳目,把底舱甲板下重达三百多镑的古代金器和近五万镑价值的金币起出来。  这些黄金总重达到三百七十多公斤,主体包括十数万枚金灿灿的八角金币,上万枚英镑和差不多数目的金路易。  如果把这些罪恶无遮无拦直接堆到岸堤上,洛林担心自己会和前湾的白人开战。  另一个就是船  寒鸦号的生命已经注定熄灭,洛林有生以来第一次失去旗舰。  更糟糕的是,寒鸦号对他来说很重要,价值之大远不止一艘好船那么简单。  他需要尽快找到寒鸦号的替代品,一艘货舱足够多,足够大,并且还要有一定自保能力的超高速商船。  而这种船有且只有在三个地方才能找到,一个是百慕大,一个是巴尔的摩,还有一个就是眼下的波士顿后湾。  所以洛林才会跟着杰斐逊来到后湾。  以杰斐逊的智慧,他必然知道洛林的需求的。  既然他在这个时点推荐了他的朋友,洛林就有理由乐观的估计,这位名叫埃蒙德海特的船厂主人手里正巧有洛林需要的水仓和船。九九九  结果,果然是好的。  眼看着冒着青烟的寒鸦号被两艘拖船缓缓拖进临时租用的船厂水舱,洛林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海特先生,在发生昨晚那样的事后您还愿意收留我们,我的心里实在充满了感激。”  水仓的码头上,洛林c杰斐逊和一个高大强健的绅士三角而聚。  这位绅士就是杰斐逊口中的朋友埃蒙德海特,波士顿海特造船厂的主人,一个文质彬彬,指缝中却渗满了油污和涂料的男人。  怎么说呢就像另一个克伦,连不擅言辞这点都一模一样。  听着洛林的客套,海特摆着手连连谦虚。  “不不不,肯维先生,我并没有为您做任何事。水仓是您租下的,连意外赔付条款都是您的提议,面对您这样为人着想的绅士,我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为人着想大概现在的前湾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看吧”洛林失笑一声,指了指仓外。  海特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连宽阔的肩都耷拉下来。  “是么也对,您昨晚的经历太过惊心动魄,现在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应付我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洛林古怪地看了杰斐逊一眼,却只在这位老奸巨猾的政治家脸上看到无可奈何的苦笑。  可杰斐逊似乎无意插嘴。  洛林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海特先生大概是误会了。我刚才指的不是门,而是您的船坞。”  “我的船坞”  “是啊,寒鸦号的状况您也看见了。既然州长先生介绍我来这,我想您的手上应该有一艘不错的船,是吧”    洛林从未想过自己把一切都交给乐观的一句试探会把他带到这样一艘奇怪的船面前。  是的,奇怪。  在海特造船厂的第三干船坞,洛林站在一艘缷下了桅杆的大舰面前,沉默地翻看着海特提供的详尽海试报告。  依照海试报告的描述,这艘名为道标号的船长53米,宽97米,吃水55米,排水1150吨。  她应该是一艘与寒鸦号同型的三桅巴格混帆船,共拥有三根后倾的桅杆,主桅长52米,标高则为50米,帆装双横一纵,听起来中规中矩。  当然,听起来就是听起来的意思,因为任何一个长着眼睛的活人都不会把道标号和中规中矩这四个字联系到一块。  这是一艘被速度下了诅咒的妖船  脆弱的空心舰艏牺牲了艏炮,后移了重心,这是为了速度。  舰艏盾艉的标准巴尔的摩设计提升破浪分水的能力,是为了速度。  桅杆后倾是为了进一步调整重心,同时倾斜的桅杆可以使桅杆更长,帆面更大,后帆遮挡前帆受风的概率降低,都是为了速度。  甚至于,在全世界军舰还在为35还是4的长宽比争论不休的时候,她已经采用了55的极纤比例,把整艘船打造成一枚箭,同样是为了速度。  这还不是全部。  相比于空心的舰艏,多达双层六门的艉炮显然是为了让舰艏翘得更高。  传统的一桅四幅宽横帆被七幅窄横帆取代则是为了加大抓风的灵活度。  翼帆当然是不可缺少的高速配置。  除此之外,在12米长的艏斜桅上布置四道百慕大三角大艏帆增强了迎风力。  密集的位于主桅和前桅间的四道捕风帆增强了迎风力。27kk  布置在整个后桅,近四十米高的超级百慕大有骨纵软帆大幅增了强迎风力。  这一切造就出眼前的道标号 。  顺风航速16节,逆风航速55节,不需要专门搜集数据,洛林就敢保证在50米以上级大型舰中,她的速度冠绝天下  但这样真的好么  为了超绝的速度,道标号付出的代价是极度敏感的舰体重心和比布里根廷更孱弱的抗风浪能力。  这艘船或许不会开着开着就翻,但只需要一轮侧舷炮击  不需要配对她这个等级的二十四磅重炮,只要十八磅,她就绝对会被火炮的后座力掀翻。  换句话说,她根本不是一艘武装商船,只是一艘单纯到极致的极速商船。  但洛林偏偏在道标号的侧舷看到了炮门,一些零星的,奇怪的,不同于正常的正方形,样式明显是矩型的炮门。  他好奇的翻开第二页舰载测评,当即就被海特船厂设计团队的奇思妙想折服了。  道标号确实不适合装备舰载炮,所以原有的两层炮舱被改成一层,上层调整为单纯的货舱。  而在下层,设计师们创造性地布置出奇特的菱形炮舱,再配合扇形炮轨,在方寸之地固定出斜向前和斜向后的两个射击方向,一个用来追击,一个用来逃跑。  洛林看得叹为观止,忍不住念出了声。  “这大概是海航史上最书呆子的布炮方案”  海特一直紧张地等待着洛林的评价,可因为太紧张,他一时居然没能听清洛林的话。  “抱歉,肯维先生”  洛林摇着头合上测评报告:“您不必在意我,请为我介绍一下道标号,我对她很感兴趣。”  “是么”海特兴奋地满脸涨红,“这孩子叫道标号,bean,灯塔,道标,指路明灯,因为她是波士顿的女儿”  “波士顿是美利坚当之无愧的bean。一方面,这座城镇最早的殖民地在三座山之间,而三山中最高大,最中心的那座就是灯塔山。”  “另一方面,保罗里维尔的午夜骑行,悬挂在老北教堂尖顶的风灯开启了我们的独立事业,它被全美的民众昵称作指路明灯。”  “第三方面,这条船是一份伟大设计的实验舰,是海洋新时代的道标。我们试图从她身上找出大型战舰高速化的道路”  “所以,她是实验品,而且还是不成熟的实验品,是么”洛林笑着打断。  “是是的。”  “既然您说想从她身上找出大型战舰高速化的道路,那么我能否冒昧问一下,她走完整轮侧舷炮击的仰角有多少”  “这得视当时的风浪”  “和风,微浪。”  “55度。”海特心虚地转开眼球。  “5度”  “5度到15度。”  洛林张大了嘴:“您是说,您和您的团队放弃了一整层火力,用24门炮的空间摆放16门炮,甚至放弃了t头优势,她依旧有15度的仰角”  “微浪的情况下是这样。”  “大浪呢”  海特被洛林的大吼吓微缩了脖子:“因为中浪和大浪测评在微浪之后,那些雇来的水手拒绝了不过他们倒是爽快地支付了违约金”  “您拿到违约金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这艘船的最好归宿其实是被您亲手拆掉”  “呃”  看着笨拙而词穷的海特,洛林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算了,海特先生,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道标号的售价是多少”  海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肯维先生这孩子全身都是用最顶级的百慕大柏树造的,帆装则是巴尔的摩的手工帜帆,满配16门十八磅长程炮和6门十二磅中程艉炮,建成三年,一直被我悉心保养,比新船时的状况更好”  “抱歉,我想听价格。”  海特咬了咬牙,声嘶力竭:“价格道标号的价格,是7500镑”  洛林又一次震惊了。  不是因为太贵,而是因为太过便宜。  道标号浑身上下都是高速舰最顶级的材质,再加上那点可怜的舰装,就算卖15000镑也只能算堪堪回本,更何况还被人在干船坞里保养了三年之久。  干船坞保养是唯有一二级舰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经过保养,木料会变得更坚韧,更耐腐,换而言之,就是能大幅增加船的使用寿命。  区区一艘商船,至于么  如果说这艘船对海特意义重大,他又何必贱价出手  想到这儿,洛林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句话。  这条船是一份伟大设计的实验舰,是海洋新时代的道标  “海特先生,请容我冒昧问一句,您很缺钱么” 更多请收藏【】! 0274 BEACON Ⅸ:海军振兴计划 海特确实很缺钱。  随着他断断续续的自白,洛林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海军振兴计划。  在第一次去到新奥尔良的时候,卡特琳娜曾在老巴特嘴巴里买到过一条添头似无关紧要的情报。  杰斐逊在波士顿遭到了政治失败。因为法国海军在海战上的活跃表现,他所支持的美国海军振兴计划失去了大陆议会的多数支持  他的好友埃德蒙海特为此陷入经济危机,海特船坞正在建造的两艘新型驱逐舰停产,杰斐逊有可能面临浪费税金的指控  这则情报里的杰斐逊无疑就是指弗吉尼亚州的州长托马斯杰斐逊先生。  他与海特是好友,海特因为美利坚废除造舰合同而陷入经济危机  只是洛林想不明白,弗吉尼亚的州长为什么非要在马萨诸塞支持什么海军振兴,居然还为此陷入了麻烦的风波。  有干股么  刚开了眼界的洛林心情异常放松,没怎么过脑就把疑问随口问了出来。  海特看上去更为尴尬。  “没想到您居然知道这么多事”他讷讷道,“其实杰斐逊先生并不是我的好友,我们的交情止于认识。他真正想帮的是罗伯特史密斯将军,大陆议会中民主主义的核心干将,也是海军查尔斯河编队的提督。”  洛林想起昨天在老北教堂见过的那位舢板提督,很年轻,很和善,但似乎不太爱说话,除了礼貌性的问候,洛林没对他留下任何多的印象。  不过不记得史密斯不代表洛林弄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  海军振兴计划的实施能提升史密斯在波士顿的话语权,就如同亚当斯在巴尔的摩努力帮扶汉密尔顿,都是基于扩大团体影响力的政治策略。  有所不同的是,大陆军在巴尔的摩拥有绝对优势,所以联邦主义成功了,而波士顿鱼龙混杂,无论是谁不想史密斯一家独大,海军振兴都夭折了,民主主义自然也就失败了。  该说什么呢这就是政治。  洛林只是突然对那两艘所谓的新型驱逐舰有了兴趣,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船代替梁静茹给了民主主义者们勇气,让他们觉得可以通过区区几艘船就把波士顿统合到一起。  “海特先生,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希望能参观一下被美国海军放弃的驱逐舰们。”  “那个”  “有困难么难道连合同都撤销了,美国还是把那两艘战舰当成私有物”  “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海特颓丧地叹了口气,“算了,请随我到1号船坞,等见到实物,您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海特的心情  很快,洛林就置身在海特造船厂巨大的1号船坞。  这大概是当今世上最先进的建造船坞之一,包括干船坞c湿船坞c配套的水仓c陆仓c办公区c加工区以及用来代替人力的新式蒸汽机机房。  印象里,洛林上一次看到这种水准的船坞得追述到家乡,英格兰普利茅茨的皇家海军船坞,也是公认的世界最顶级船坞。  双方连大小都很像,干湿船坞的长度都达到80米,可以容纳建造最顶级的一级舰,水仓更大,足可供两艘一级舰停泊,高耸的70米高的水门也能满足这种舰型对桅高的需求。  这让洛林开始怀疑起美国人的说辞,所谓“新型驱逐舰”,不会是美国自造一级舰的代号吧  信步而前,两人很快来到干船坞。  造船平台上躺着一个巨大的骨架,包括龙骨c肋骨和部分水线以下船壳及底舱甲板,就像走进一个巨人的坟墓,在时光的侵蚀下,只剩下过往的威仪。  骨架的四周散乱着成型的船材,一桩桩一件件分门别类,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整个船坞一个往来的工人也没有。  洛林瞪大了眼睛。  “这是”  “这就是海军原订的新型舰。”  “她有多长”  “长622米,宽136米,长宽比45,设计吃水68米,排水2200吨。”  “一级舰还是二级舰”  海特怀念地摇着头:“既不是一级舰,也不是二级舰。我们只是一个私人船厂,哪怕耗费巨资改造了顶级船坞,也没有自信建造两层以上重炮炮舱。”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她的设计舰载只有44门,主炮为28门二十四磅,副炮则是10门十二磅,再加上两门艏炮和四门艉炮,火力略微凌驾于现在的主流巡防舰,在四级及以下领域勉强登顶。”  洛林听得眉头紧皱:“这么大的体格,不觉得浪费么”  海特笑了一声,凄凉,骄傲,自信,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难以言明的情感。  “虽然她的火力让人失望,但那是因为美利坚只造得出二十四磅炮。更何况在我们的设计中,她的速度抵近13节,只要跑起来,整个世界没有一艘军舰能追上她。”  “速度型难道,道标号”  “作为军舰,道标号探索出来的很多细节设计最终都被驳回了,但留下的少数痕迹如帆装百慕大化,舰型巴尔的摩化,还有加装翼帆c艏斜桅加长等,还是能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快的军舰成为货真价实的袖珍战列舰”  袖珍战列舰  看着海特狂热的脸,一个危险的念头开始在洛林的心里发芽。  袖珍战列舰    “我准备买下海特造船厂 。”  告别海特,回到水仓,洛林马不停蹄地召齐所有海员,紧急召开了总商会的临时董事会。  海员们对这次召集毫不意外。  毕竟昨晚吃了大亏,寒鸦号被人生生摁在泊位上锤爆,他们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以洛林的性子,这场子是肯定要找回来的。  哪怕他因为某些理由正要咽下这口气,德雷克娇生惯养的核心海员们也准备劝服他,因为海盗旗的尊严不容亵渎  他们等着,待着,怒意在心中萦绕,屈辱在灵魂发酵。  然后,他们终于等来了洛林的召唤,但是  excee  董事长原来是去考察投资项目了么  项目前景看好么年回报率高企么股东们会满意么您的脑子坏了么  二话不说,亚查林嘭一掌狠狠砸在了桌子上:“船长,我们现在的议题难道不该是其他东西”  “其他”洛林无辜地把头一歪。  “比如昨晚”  洛林这才恍然大悟,奇怪反问:“找出来,杀干净,血债血偿,昨晚那件事难道还有别的处置办法”  “呃”  满场寂静。  海员们这才反应过来,注定的答案原本就不需要讨论,只需要行动就够了。  洛林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让亚查林坐回原位。  “既然你们都关心昨晚的事,我们就简单说几句。”  “一,心态,昨晚那位策划者干得很漂亮,我们应该心服口服。”  “二,情绪,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影响判断,所以昨晚才需要发泄。”  “三,行动,敌暗我明,所谓的计划多说无益。”  “四,先决,在波士顿我们是外人,想要行动得先依附某个势力,最不容易与那位产生关联的势力。”  “五,退路,行动总有结果的那天,在那之前,我们应该先考虑退路,也就是船的问题。”  “六,最后,波士顿不安定,随时可能沦陷,而我们的身份很敏感。所以在行动之前,我们得先让自己变得安全。”  “以上六条”洛林环顾全场,“还有问题么”  摇头  “既然如此,让我们开始今天董事会的议题,我准备买下波士顿海特造船厂” 更多请收藏【】! 0275 BEACON Ⅹ:大生意 买下海特造船厂大概是一个绝顶疯狂的主意,洛林这么跟自己说。  因为这会是一笔大买卖,真正的大买卖,不是走私军火那种本小利厚的赌命行径,而是纯粹的商业行为,价值可能高达数万甚至十万英镑。  土地c设备c物料c设计c人才,债务以及后续的投入和产出  洛林根本估不准自己需要为此准备多少钱,或许多得可怕,或许少得吓人,一切都需要在试探之后才能知晓。  而董事会总归得先开起来。  因为在商言商,买船厂是总商会的商业行为,如果决议通过,其成本就该由商会而不是洛林个人承担。  然而商会帐面上现在只有万余镑的未分红款,这意味着并购的钱很可能要洛林垫付,然后分期或一次性从以后的走私利润中抽补回来。  这关系到每个人的利益,理所应当需要得到每一个海员的认可。  想到这儿,洛林深吸了一口气。  “我今天全方位地参观了海特造船厂。这是一个规模不大,规格却极高的船舶制造基地,共有一栋办公楼,三座独立水仓和四座复合船坞,船坞包括两座六级,一座四级,还有一座一级。”  这个内容是属于比较专业的陈述,虽然洛林说得认真,但海员中真正能明白其含金量的着实有限,当然,克伦肯定是其中之一。  这位当世一流的船匠激动得浑身发抖:“船长,真的是一级复合型船坞波士顿居然有一级船坞美国人建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就算把胜利号的图纸交给他们,他们难道还能造出真正的一级舰来”  连续不断的反问。  克伦的怪异表现引起了卡门的注意,作为洛林的谈判搭档,她极需要补充陌生的知识。  “克伦,一级船坞有什么特别么”  “特别的不是船坞本身,而是其建造成本与作用。”克伦郑重道,“简单地说,英格兰沿海除了皇家海军的几处锚地,隶属于私人的一级船坞不会超过五座。这并不是因为土木的技术不达标,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一级船坞是用来建造一级舰的,从干湿两级船坞的长宽到相应水仓的高度,到配套设施,如物料流转c加工c贮存场所都要按一级舰的需求来。”  “还有蒸汽机,作为新生事物,这种机械可以让船材的拼接更准更稳,能够极大地推进造船的速度,也有益于质量的提升,是一级船坞必不可缺的配置。”  克伦极少见地在战友们面前进入到狂热的姿态,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但是,一级船坞在先进的同时,也是昂贵和靡费的代名词。它是工具,巨大的工具,如果没有一级或二级舰建造和养护的需求,它远不如下级船坞实用,因为工具不该比制品更昂贵。”  “正因为如此,世界上大部分一级船坞都属于王室或海军所有,也只有他们才有一二级的巨舰需要养护。剩下的少数,基本全是世界上最顶级的私人船厂,拥有独立制造最顶级战舰的技术,并且已经承接过一二级舰的订单。”  “在造船界,一级船坞就是勋章”  卡门听得怔怔出神,隐约觉得不对,隐约又觉得专家说专业,应该不至于有错才对。  “这么说,这个海特造船厂是世界最顶级的造船厂从设备到技术都是”  洛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海特的情况稍有些特殊,他是为了美国先前的海军振兴计划扩建的船坞,技术团队也称不上顶尖,至少没有承接过三级以上的战舰订单。嗯而且他快倒闭了。”九九九  多脸懵圈  克伦刚才激昂的演说才在大伙心中成功树起一个世界顶尖造船厂的模子,洛林就直截了当把一切推翻,推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克伦揪着头发一脸梦碎的表情。  “这是什么振兴计划美国人也想造一级舰么”  “他们连构筑两层炮舱的经验都没有,三层”  “不造一级舰他们要什么一级船坞”  “这个嘛新大陆的船匠一贯有奇思妙想,在海军的问题上他们也有不少创新,比如说,62米长的驱逐舰。”  “62米驱逐舰40门级”  洛林点点头:“44门单层炮舱盖仑船,主炮火力二十四磅,航速13节。”  这一下,所有人脸上的戏谑都消失了。  依旧是克伦,充满了郑重:“船长,他们成功了么”  “盖仑船的设计,因为资金的问题至今依旧停留在纸面上。但在资金充裕的时候他们试建了一艘实验舰,是一艘53米长的巴格船,最高航速16节,而且已经通过海试了。”  洛林的船员们相顾骇然。  在这个注重名誉与技能的时代,通过海试是最好的承认。  那张薄薄的报告上所落的每一笔都绑定着试验者的诚信,只要是公布的数据,就少有作假的可能。  这意味着,海特造船厂是一把充满创造力c设施先进的神经刀,他或许不适合海军,但很可能是世界上最适合海盗和商人的选择。  当每个人都获知了这一点,洛林知道,条件已经成熟了。  他闭上眼睛:“先生们,女士们,这会是一笔大交易。是否收购波士顿海特造船厂,我需要你们的答案。”  海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举了必定会参与收购谈判的卡门出声。  美丽的 卡门眼波流转:“船长,我需要知道你的心理价位。”  “基价四万镑,包括船厂的一切基础设施,船坞里已完成和未完成的船体,仓库的物料,还有原班的经营者和设计团队至少十年的服务合同。”  “溢价呢”  “最高不能超过六万。”洛林沉吟片刻,“这间船厂正陷在巨大的经济问题当中,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盈利。既然注定要背上债务,那么一开始,我们就不能付出太多。”  “我发现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资本家。”卡门笑起来,“明白了,关于收购造船厂的问题,我赞成。”  “赞成。”克伦高举双手。  “赞成。”贝尔和亚查林无所谓地耸肩。  “弃权。”这是丹尼尔和王也。  “赞成。”诺雅和卡特琳娜相互对视。  没有表态的只剩下海娜和皮尔斯。  渐入青春期的坏小子咧开嘴,露出漂亮的大白牙。  “哥,我突然想起来,董事会的决议是按照股份数判断的吧”  “但船是整体,皮尔斯,心怀芥蒂只会把所有人都拖进死地,这一点你也要记住。”  “那是我成为船长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皮尔斯嘻嘻一笑,“赞成,董事长先生。”  最后只剩下海娜,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洛林的决定她从不反对,这次也不会例外。  “赞成。”她理所当然地说。 更多请收藏【】! 0276 BEACON Ⅺ:依附 抵达波士顿的第四个白天,失去旗舰的海员们同时开始了行动。  洛林把整支团队分成四组。  第一组由他领衔,配属卡门c克伦,负责收购船厂,寻找依附;第二组由亚查林和贝尔联手,带着皮尔斯杀进波士顿的社交场;第三组是王也和海娜,一明一暗开始探查深藏在地下的奴隶组织;第四组则是卡特琳娜和诺雅,主责留守水仓,清理寒鸦号,一方面交接军火,另一方面补买物资。  每个人都有精细而明确的任务,前湾之耻对这群自负而骄傲的私掠商人来说,都是必须要回报的恩德。  第一组  今天的卡门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连衣撑裙,近似黑色,却能在举手投足间映出波光般灵动的绿影,彰显的则是顶级丝绸才拥有的质感和光泽。  这样的衣材每一针都代表了金钱,每一线都洋溢着威势,卡门平素几乎不穿,之所以一直随身带着,为就是今天这样以势压人的谈判日子。  贵女出闺,满室放华。  洛林只觉得眼前一亮:“卡门,你每一次郑重其事,我都怀疑自己见到了另一个人。”  “因为衣饰和妆容是女人的一半,我的船长大人。”卡门展开绸扇掩嘴轻笑,“能冒昧地问一下么这么多个卡门,在您眼中哪一个最漂亮”  “每一个都是绝世的美人。”洛林支起手肘邀请卡门,“但在我印象中,那个在南安普顿焦急等待的憔悴丽人大概是最美丽的那个。”999  “你居然记住了一朵交际花最狼狈的时候”卡门嗔怪地飞来一记白眼,“就像海娜说的,你的迟钝是罪。”  笑笑闹闹,灯灯泡泡,卡门挽着洛林,身后跟着克伦,三人正准备齐赴战场,仓门处的值星水手突然跑了进来。  “船长,有您的客人。”  “客人”  “是两位绅士,一位是托马斯杰斐逊先生,另一位则自称保罗里维尔先生。”  “州长和军团长么”洛林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么大的贵人都登门了,珍妮和麦卡锡怎么就不知道叫呢”    所谓人的权利与义务具备永恒的对等关系,直白些说就是世之不如意事常八九,若是再直白些  谁t都别想称心如意  在洛林的团队当中,洛林和克伦应该是对收购船厂最为热心的两个人。  克伦的热忱来自于其朴素的职业本能与对退休生活的美好向往。  他是因为被船厂排挤才登上洛林的贼船的,作为海员中的元老和年龄最大的那一群人,他时常会想象自己下船后的生活。  从洛林对长约水手的优渥来看,下船后的他极有可能成为商会的高层管理。若是本人无此愿景,应该也可以衣食无缺地吃一份干股,打发无聊的退休生活。  可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作为普利茅茨海军船坞培养出来的顶尖匠人,他仍有造船的梦想。  亲手打造雄伟的战舰,用墨笔勾勒出海洋的未来,如此这般。  现在洛林给了他实现梦想的机会,一座设施顶级的船厂,虽说设计风格看上去妖了些,但等他接管了船厂,一切都可以改变  与克伦相比,洛林的意愿其实更为艰辛,他希望亲手设计一艘只属于他的帆船。  这并非是简单的心愿。  术业有专攻,这世上能开船的人很多,像洛林这样全面精湛的也绝不会少,但是能在纸面上设计船的,永远都只有那么一小撮。  设计帆船是一项专业技术。  洛林想要一艘快速c灵活c坚固c强大的旗舰,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首先就需要组建一个精熟于此的专业团队。  但是坚固强大需要足够大且稳定的船体,快速灵活又与这一需求背道而驰,世界上执着于追求大型战舰高速化的设计团队原本就凤毛麟角,想让他遇上,更是难上加难  可谁又能想到,就在寒鸦号的葬礼上,尼奥尔德居然为他送来了一支。  洛林心中的震惊与喜悦可想而知,这份喜悦甚至冲淡了前湾的屈辱,让他能怀着轻松的心情,理智地策划报复。  此足可见洛林对海特造船厂和那帮子奇葩设计师的志在必得。  然而,身为团队领袖的他是有义务的,这义务之一就是不可被替代的社交任务,比如接待托马斯杰斐逊和保罗里维尔的来访。  洛林不能回避义务,哪怕他对这两人来访的目的心知肚明。  水仓的会客室里,诺雅为主客三人斟茶备点,卡特琳娜则难得一见地成了主陪。  因为卡门全权代表洛林找海特去了,这让洛林心思飘乎,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肯维先生,您刚才是正准备外出”最新  杰斐逊的开场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着客人陷入尴尬,正义的骑士小姐忙礼貌地捅了捅洛林的肩头。  洛林乍然回魂:“什么”  “肯维先生刚才正准备出门吧看你的样子,希望我和里维尔先生没有打乱你的计划。”  “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是打乱了吧”  洛林背弃掉出牌的常理,失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无所谓,波士顿不会有比州长先生更重要的客人,更何况今天连里维尔先生都来了。在这样的阵容面前,就算寒鸦号再被人炸一次,我也有义务推掉和敌人的决斗。”  “难道你已经有决斗的对象了”  “那就得看州长先生愿 不愿意我在波士顿决斗了。”  短促而直白的言语交锋,乍起乍收,洛林和杰斐逊共同举杯,里维尔局促地笑了一下,也赶紧举起杯子,自甘陪衬。  洛林微微怔了一怔:“里维尔先生果然不适合政治。”  这是一步退让。  里维尔生涩的社交举动打破了洛林和杰斐逊的均势,洛林只能允许他们说出来意,否则里维尔会下不来台。  这就是有求于人的郁闷之处。  正如所言,洛林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二人的来意。  寒鸦号因为圣徒团的散漫报废,洛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从纯粹生意的角度,这属于完全的乙方责任。  洛林有大把的理由要求圣徒团承担损失,而且也有足够的主动,因为双方的军火至今也只交割了不到二分之一,都是被炸飞出去的部分。  然而,圣徒团什么都有,就是没钱。  她的背后是清教会。  自从独立战争爆发,北美圣公会成员被开革出英国圣公会,美国的传教活动就进入到一种不可说的尴尬境地。  旧的宗教组织解散了,新的宗教组织未成立,神权在世俗的领地完败于人权,曾在漫长的中世纪富甲天下的教士们想来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需要政府接济的一天。  现阶段,清教会承担着在大波士顿教区传教的重任,影响力虽说半点不下于当年的圣公会,但在组织经费上却完全只能依赖马萨诸塞州政府的拨款。  拨款这种事的原则肯定是宜少不宜多,清教会能吃饱穿暖已属不易,想要养活新组建的民军,唯有出卖立场,投靠大陆军。  这些事都是前夜洛林在冷静下来之后想明白的。  波士顿民军不稳,清教会急于提振,在圣徒团的组建上,教士和政客属于一拍即合。  至少在双方的诉求得到满足之前,与其把圣徒团看作民军,不如把她看作只有部分美利坚财政支撑的大陆军更合适些。  所以这支狂信者组成的穷鬼军团没有赔偿洛林的钱,但同时也不能放弃依旧留在洛林手里的大半军火。  他们能想到的办法唯有一个,那就是说动杰斐逊来求情,千万别让洛林把自身的损失转嫁到圣徒团头上。  而现在,洛林让步了  大功告成,杰斐逊矜持微笑:“我身负着总司令的重托,各种强求,只能让你见谅。”  “损失我可以自己承担,货物也可以在今日之内交割干净。但是州长先生,您不能只用一声见谅买下这些东西吧”洛林笑着问。  “凡合理之事,我都会答应你。”  “我想您不会拒绝的。”  洛林轻叹了一声,郑重地站起来。  “州长先生,这段时间波士顿不太平,不知道美利坚是否打算雇些佣兵来解决治安问题。”  杰斐逊挑了挑眉毛:“马萨诸塞的税金很有限,似乎负担不起太高的雇佣费。”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开价很低。”  “多少”  洛林伸出一根手指:“一枚八角金币,您看价格如何”  “我会把建议带给麻省的,从我的角度来看,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麻烦您了。” 更多请收藏【】! 0277 BEACON Ⅻ:巧遇 北区韦斯利街,伊芙琳自然气息鲜花店。  哈利捧着一盆玫瑰站在店外,脸冲着街,左顾右盼。  他的脸上素来不擅表情,那局促的样子配合笨拙的捧花手势,活脱脱就像个第一次与情人幽会的青年。  西格踩着轻快的脚步从远处走来,在哈利身后停下脚步,俯下身,嗅了口盛放百合的馥郁芳香。  “白痴哈利,要是一个人连捧花都做不好,那他就是长得再英俊也得不到淑女青睐哦。”  “那正好。”哈利继续眺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巷,“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近期成婚,见到您之后,就更不想了。”  “哦”西格喜气洋洋,“难道我们的哈利爱上了自己的上司”  “您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地怀疑起身边每个女性的性别问题,没有任何其他理由。”  就像对切口似的闲话,西格确定了身后不是别人伪装的哈利,哈利也确定了身后正是伪装成别人的西格。  “昨天为什么没人过来”西格问。  “托您的福,那个叫爱德华肯维的走私商人在前夜兽性大发,导致莱希德复仇者先生过份慌张。昨天玛丽戴雅礼拜堂很活跃,我们人手不够,就故意把您忘了。”  “我听说了,前湾流血夜,两百多个奴隶丧命,是吧”  “看来不和我们见面并不影响您正常地接收消息。”  “因为魅力,基达利尔对我言听计从呢。”西格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哈利喀喇一声捏碎了花盆的边。  “您有新的指示么”  “指示”西格用纤细的手指挑逗着面前的满天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那个走私商人有点在意。他现在在哪”  “后湾,我们打听到,他租用了海特造船厂的水仓。”  “圣徒团的军火还在他手上”  “他的船上火药不足,为了保证引爆效果,莱恩只炸了半艘船,另半艘的货至少昨天还在他手上。”  “有办法毁掉么”  哈利臭着脸摇了摇头:“防御很严密,没有任何机会。”  “再挑动一次颜色冲击”  “桑德不敢,他已经被爱德华肯维吓破胆了。”  “嘁”西格娇笑着拧断了一朵花的脖子,拍拍手,换一朵,“哈利,你知道自古革命有哪两种形式么”  “嗯”  “一种,革命者怀抱牺牲的勇气,主动去找压迫者的麻烦。另一种,革命者胆小如鼠,结果压迫者找到了他。”  “这一次是给走私商引路么”  “不好么不管争斗因何而起,只要有争斗,人就容易忽略背后的危险”    韦斯利街,达维咖啡馆。  与西格的接头方案是由哈利一手安排的。  西格说过,能知道她现状的只许有三个人,所以三个人轮班排序,每班两人。  两个人以一明一暗的方式存在,明的去鲜花店和西格接头,暗的则待在整条街视野最好的咖啡馆放哨,防备出现任何可能的意外。  今天轮到暗哨的是罗德尼,司务长穿着半旧的燕尾服坐在咖啡店檐廊的椅子上,叼着烟斗,摊着报纸,圆滚滚和善的脸上堆着严肃,活脱脱一个落迫的乡下绅士。  在远处的咖啡店,哈利与西格不告而别。  罗德尼眼看着哈利从面前经过,嫌弃地把捧着的玫瑰塞给一个挽着男人的年轻女孩,随后吧唧一口强吻,不管不顾,扬长而去。  那对男女开始争吵,越吵越凶,越描越黑,街上的行人被他们吸引了脚步,紧着战团在咖啡店外围成一圈  罗德尼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戴上礼帽,夹上报纸,一拄短杖,随手在桌上留下一枚银币。  他微笑着绕过围拢的人群,才要拐进小巷,突然听到战团中的女人哭嚎起来,旋即便是“啪”一声脆响和一道男人短促的惨叫  seri一y  美国女性原来这么刚的么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视线飘乎的过程中,猛地扫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是德雷克商会的朱迪亚船长”  八连和德雷克商会,两支曾有过短暂的战友之谊,又怀着各自的鬼胎先后来到波士顿的团体终于因为一场无端的争吵实现了第一次的真正碰面。  这种机会何止是难得。  双方虽然曾在万圣节行动中互为援护,但实际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  所以除开碰巧都变了装的洛林和莱希德,洛林参与过万圣节行动的海员们只对哈利有一定印象,因为哈利曾做过金鹿号的临时联络官。  而八连那边,海娜和贝尔大概是唯二被记住的模样,毕竟海娜在喀哈味的攀岩给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而贝尔则是把整个八连接出勒弗朗索瓦的幸运马蹄铁号船长,曾假惺惺地亲手给每一个上船的人送上过热可可和毯子。  一个英国商会的船长为什么会无端出现在波士顿的街头  罗德尼怔在那里,突然想起一个可靠的传闻,传说第二编队正准备为八连提供可靠的援护。  “不是吧你们是容克贵族么”  现在的情况是,八连很缺人。  偌大的波士顿,英国人在撤离时并没有留下过太多的支撑点,区区150个人无依无靠地漫洒在四个大区,西格明明有很多逼迫基达利尔改换门庭的手段,却受限于人力一直无法真正实施。  贝尔很可能是第二编队派来的支援。考虑到德雷克的水手不仅善战而且 人数众多,罗德尼觉得,无论贝尔是不是那个支援,都有必要通过他,把整个德雷克商会绑上贼船。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英国人帮英国人,不帮的都是美国佬。  他当即兴奋地追了上去。  追过半途,他渐渐开始觉得不对了。  贝尔看似慢不经心,但脚下的步频又快又稳,就像是八连中人在秘密行动中下意识的紧迫。  “难道朱迪亚船长是来接头的”  罗德尼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穿过韦斯利街,贝尔在灯塔山大道拐进一条无人烟的小巷。  巷子里藏着一个民军军官,看衣着,应该是自由之子的少尉之流。  贝尔笑着上前和他握手:“少尉先生,您果然守约。”  那少尉皱着眉后退了两步:“法第戎夫人不喜欢我们倒卖她的宴会请柬,尤其不喜欢鱼腥味混进酒里”  “一场中校举办的酒会”贝尔郁闷地瘪了瘪嘴,“说吧,我需要加价多少”  “十不十五镑”  “先生,您这是坐地起价,上帝会讨厌您的。”  “上帝只会厌恶你们这些野蛮粗鄙的走私商人二十镑,请柬就在这儿,你要不要”  哗啦啦  贝尔麻溜地从怀里抓出一把金币,用最快的速度点出二十镑的价值,一手交钱,一手取货。  罗德尼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在他的印象里,法第戎中校是自由之子军团的司务,负责全军团军火的采购与分发,所以交友非常广阔,也时常会举办宴会。  但法第戎绝不是亲英人士,或者说,整个美国所有与军火沾边的都不可能是亲英人士。  贝尔为什么会想去法第戎的宴会  是见什么人  还是准备执行某些行动,比如说杀人  “等等,第二编队所谓的支援”  “会是什么呢”  正思量间,罗德尼的耳朵突然被一道细砂般柔腻的女声占据。  那声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清清淡淡打断了他的自度,就如同老友间的闲话,完全听不出半点违和。  冷汗当即爬满了罗德尼的背  他下意识踏步远离,在踏步的过程中掏枪,在踏步的过程中回头。  可那一脚踏步还未落地,他却先听到了噗的一声  噗一声响,利刃从他的侧颈切入,又顺着他扭头的动作轻而易举对穿而过,径直扎透了另一边的皮肤。  两人四目相对,海娜用翡翠般的眸子紧盯着他。  “我好像见过你。”  “海娜耶斯”  “看来确实是见过了,我没记错。”  说着话,海娜扬手抽出短刀。  利刃在退腔的过程中依序切断动脉c静脉c气管c食管和声带,却没有扩大伤口,只在脖子两边各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罗德尼无力地软倒下去,抽搐着吐出大口大口的污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开始挣扎,挣扎着想爬出暗巷,形容无助地拖出一路血痕,又以血痕作墨,艰难留下了散乱的几乎无法辨认的kread五个字母。  海娜没有试图阻止他,只是蹲下来,努力回忆自己究竟在哪见过他。  可惜她最终也没想起来。  不久之后,贝尔完成交易从原路返回,毫无防备地撞进了这座修罗场。  “耶斯拉你干了什么”  “依照你的请求,扫尾。”  “扫尾杀路人幸好卖家是从另一边走的”贝尔觉得自己要疯了,“耶斯拉,我只是买张请柬,又不是见不得人”  “那为什么约在这种地方”  “呃”  海娜站起身,像猫一样寻找到贝尔的视线。  “放心吧,那不是路人。我记得以前见过他,他也确实喊出了我的名字。”  “居然是熟人”贝尔立刻警觉起来,“你们在哪见过”  “不记得。”海娜伸出手指一一指出地上的字母,“但这几个字或许有用。”  “kreadknead,捏你捏他了”  海娜摇头。  “不是捏的话那就是没写完的法语kreacher,怪物的角你刺他了”  海娜指了指自己的侧颈,认真点头。  迷题解开了  贝尔自得地拍了拍手,总结陈词:“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遗言,而是一份未完成的死者证供,怪角。你说过他知道你的名字,由此可见,怪角很可能就是他们为你制定的代号”  “怪角”海娜反复念了几遍,“要擦掉么”  “当然擦掉啊。反正人都死了,看他的长相,没人会为他报仇的。” 更多请收藏【】! 0278 BEACON XIII:第三方治安整肃 时间一晃,五日过境。  波士顿一如往日般平静,可在明眼人的眼里,似乎也只剩下那层浮油般流淌在表面的平静了。  海特船坞的水仓里,几个水手正在卡特琳娜的指挥下把几个长条形的货箱搬上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  那是杰斐逊的私人马车。  这些天杰斐逊每天都会和洛林见上几次,名义上是为圣徒团说服洛林放弃索赔,实际上则是通过往返水仓和考普山的机会,用这种蚂蚁搬家的低效模式一点一点把剩下的军火秘密送进了圣徒团的武器库。  这是洛林提出的主意。  前湾之夜的起因是这批军火,虽然攻击寒鸦号和最终被洛林迁怒的都是奴隶,但洛林却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对另两支民军的戒备。  五天前那个因为跟踪贝尔而被海娜刺死的白人进一步证实了洛林的猜想。  那个白人的身上没有任何真实且足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仅有的身份和工作证明都系伪造,但从做工来说又看不出一点伪造的痕迹。  在如此确凿的证据下面,杰斐逊只能向洛林承认,波士顿确实有民军亲英。  亲英的那支民军正是在战争初期为美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自由之子军团。  她是保罗里维尔午夜骑行的真正主角,曾以主力身份参加了莱克星顿和康科德战役c邦克山战役和波士顿之围,经历过两次重建,三次扩建,战功赫赫,也伤痕累累。  自由之子发展成了波士顿独一无二的强大军团,在圣徒团建成之前,城中总计陆军七个团,自由之子就整整独占了其中四个。  然而,再光荣的团队也不能控制其立场的转移。  自由之子的身后是南区的资本家们,军中将领也多是联合工会出身,其身份家族皆与制造业领域有着千丝万缕的交集。  他们代表着波士顿富庶的资本家们,在轰轰烈烈的抗税运动当中,他们反抗得最为坚决。也正是因为这份坚决,波士顿光复了。  在波士顿光复的初期,凭着英国人的手忙脚乱和美利坚政府的草创无措,这里的资本家确实收到过短暂的建国红利。  但很快,为了应对战争,美国开出了比英国人更高的税单;海陆交通断绝,又让波士顿制造业陷入萎靡。  资本家们很快发现独立或许并没有那么美好,尤其是对严重依赖交通体系的波士顿南区而言,这个决定堪比地狱。  他们的产业或许根本就活不到战争胜利  而失去了产业,不事生产的他们或许也活不到战争胜利  当年抵抗最坚定的自由之子们最早出现了动摇,一直对波士顿念念不忘的英国人很快就伸出了橄榄枝,有限地开放了波士顿的交通。  事情由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等美国的领袖们反应过来,州府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由之子的控制。  波士顿危在旦夕,马萨诸塞危在旦夕,康涅迪格c罗德岛危在旦夕,整个北方战线危在旦夕  这就是杰斐逊只身赴北的主要原因,圣徒团紧急建立,大陆军打破常规武装民军,洛林接到北运的订单,寒鸦号在前湾受辱,说到底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甚至于那群藏头露尾的武装奴隶们,都极有可能是南区资本家们纵容与支持的恶果  “总而言之,我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是吧”  水仓的会客室里,洛林搅动着面前的红茶,似笑非笑地旧事重提。  杰斐逊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这份戏谑,只能孜孜不倦地扒拉着百叶,透过窗户看外面缓慢而有序的装车。  “肯维,还有几天才能运完”  “卡特琳娜盘点过库存,如果您继续维持现在的效率,大概还剩三天。”  “三天”  熟稔以后杰斐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新解锁的内容就包括嫌弃。  “区区一千四五百支枪要交割整整八天,我经手的军火贸易虽然不多,但是耳闻目睹,实在前所未见。”  “这该怪谁呢我的州长大人是该抱怨波士顿的治安,圣徒团的懈怠,还是美利坚推行暴政逼良为娼”  “呈口舌之利无益于培养友情,肯维。”杰斐逊无奈地扫了洛林一眼,“州府的第三方治安整肃进行得如何了”  “人少利薄,临时治安官们似乎不是太有干劲的样子。”  “但那个报价可是第三方自己提出的。”  “说得好像马萨诸塞州府给得出更高的预算一样。”  洛林抿了口茶,正襟危坐。  “从五天前意外收获了那具尸体之后,我的人就陷入了僵局。对方很谨慎,探子身上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就算我把他挂在后湾的石摊,他们也没有给出反应。”  “会不会是挂的地方太偏僻了”  “毕竟是白人,我总不能把他挂在老北教堂的尖顶上。”  “这确实是现实的问题。”杰斐逊耸了耸肩,换上个舒服的坐姿,“肯维,昨天海特先生来找我,希望请你能放弃收购造船厂的计划。”  他毫无征兆的话题转变让洛林愣了片刻。  “美利坚的建议”  杰斐逊摊开双手表示无辜:“纯粹的私人请托,事实上无论是政府还是我个人,都欢迎你这样有实力的人接管海特船厂,不让全美唯一的一级船坞继续荒废下去。”  “那就没有问题了。”洛林的神色柔和下来,“我的社交参谋卡门小姐告诉 我,今天会是最后的谈判。也就是说无论收购成功与否,您都不会对海特先生有所辜负。”  “那可太好了。”    海特造船厂办公楼会议室,新奥尔良肯维商团收购波士顿海特造船厂的第五轮正式谈判已经进行到了最高潮。  造船厂一方的代表是船厂的完全股权人,总经理埃蒙德海特和设计团队掌舵人,新大陆知名帆船设计师约书亚汉弗莱斯。  肯维商团的代表则是商团总经理爱德华肯维先生的全权委托人,总经理助理卡门女士和商团船舶总维持官克伦先生。999  嗯  卡门和克伦的名头都是临时起的,连所谓的“新奥尔良肯维商团”也属于临时产物,没有任何深思熟虑,纯粹是第一次谈判时卡门张口就来。  事实情况是,五天前被海娜捅死的白人把洛林的工作重心彻底转移,收购案基本成了卡门的独角戏。  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有可信度,她需要正式而响亮的商业名头。  这样做的效果显而易见,面对会议室中三个世界顶级的专业人士,卡门凭着对经济的敏锐触感以及对船厂一无所知的豪气彻底主宰了会场的节奏。  前四次谈判,她一点点压榨着海特,一点点弄清楚船厂的近况,甚至以眼泪作武器,逼着海特同意她调阅了船厂前五年的全部帐册。  反正近三年的帐册都薄得很。  知己知彼,百战不贻。  今天是卡门选定的决战日,她将向海特给出第二次报价,然后,拿下船厂的主权。 更多请收藏【】! 0279 BEACON XIV:长不大的男人们 烟雾缭绕的会议桌边,卡门摘下手套,优雅地拈起咖啡杯。  但她只是在咖啡杯的杯沿留了一抹绯红的唇印,根本没有触碰那深褐色的液体。  “一如既往的糟糕,海特先生。”她放下杯子,“我以为经过上次的提醒,哪怕砸锅卖铁您也该准备一些新格拉纳达的优等品才是,谁知道”  海特冷冷哼了一声:“我只知道咖啡是提神用的,女士。”  “咖啡是提神用的这大概是我最近听过第二好笑的笑话。”  一番交锋,会场沉寂,三位大匠谁也没能t到卡门的话点。  卡门无奈地瞪了克伦一眼,不由想这次假如还是洛林主攻,她作僚舰  好搭档难寻呢。  她叹口气,掩起尴尬接住自己的话茬:“知道么海特先生。昨晚克伦告诉我,造船厂居然是造船用的。”  话音才落,海特嘭一声拍在桌子上,整张脸已经涨的通红:“注意您的措辞,女士”  “我该注意措辞么”卡门眯起眼,全无退缩之意,“我正在收购一个船厂,她号称顶级,号称优质,却连续三年一直在收缩业务,到了今年,索性连船工的工钱都付不起了。连顶级的船厂都是这样,克伦的话,难道不可笑么”  “那是那是为了核心业务的必要调整”  “那么核心业务呢您所谓的核心业务不会是那条卖不出去的道标号吧”  “海军海军”  嘭  相似的声音,这次却是卡门把一叠文件拍到会议桌上,无礼地打断了海特的说话。  “总之长话短说,我们的时间都很金贵大概。”  “肯维商团准备收购贵船厂,包括这座没什么美感的办公楼,两座小而旧的六级坞,一座不上不下的四级坞,一座荒废多日的一级坞,以及三座水仓,五座陆仓和贵船厂名下一应土地c码头c库存c船舶c设计c债务在内,作价25000镑。”  “多少”  虽然早就做好了听到极低报价的准备,但在卡门报出价格的一瞬间,海特还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这可是第二轮报价  为了不发生第一次报价时的可笑对话,在前四次谈判中,他几乎把自己船厂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出去。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想卖掉自己的船厂,只是因为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贬低着海特宝贵的自尊和骄傲,让他觉得,自己必须为自己的船厂正名  可结果呢  一腔真诚坦露出去,换回的却仅仅是五千镑  相比第一次可笑的报价,卡门仅仅只加了五千镑九九九  这女人她是真的想要买下船厂吗  海特的手气得发颤,脆弱的心气得发抽。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只要拒绝就好,只想弄清楚,为什么在知道了一切之后,自己视若珍宝的船厂在这女人眼里还是那么一钱不值  是的一钱不值  “女人你知道建造一座一级船坞需要投入多少钱么”  “不知道,也不在乎。”  “你知道道标号的建造成本是多少钱么”  “不知道,也不在乎。”  “那你知道军舰的船材需要提前多久预定知不知道躺在一号船坞的新型舰代表多少橡树知不知道封存在仓库中,足可以完建一艘船的船材价值多少”  “这我倒是知道。”卡门哗啦啦翻开面前的材料,“我查阅过您的档案,也向克伦作过验证,新型舰消耗了1500颗成材的北美橡木,伐空了五大湖的一座林场,提前两年开始选材c加工,并且全部通过严苛的检测验收,总价值47200镑。”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敢报出25000镑的价格”  “这就是我想说的。”卡门好整以暇合拢文件,“船材的订单已经完成,但您与林场的结算却只完成了一小部分。这也是您债务中最大的一笔,年4月7日,也就是半年后,就是最后的结算期限。”  “买下船厂以后,您的债务我们也是继承的,这在我的开价中已经言明。打开天窗说亮话,肯维先生给了我六万镑的收购上限,去掉总计七笔先令6便士的债务,25000镑是我能开给您的最高价,被抹掉的只是无关紧要的零头而已。”  “但摩根船厂的开价是8万镑”  “那您为什么距绝了那份合同呢”卡门不屑地笑出了声。  “因为因为”  “因为您不甘心。”  嘲弄,调笑,蔑视,轻冷在一瞬间消失无影。欧洲最顶级的交际花有能力在任何时间让每个男人看到他心中的梦,不一定是情欲,可以是母亲c女儿,甚至是女神。  卡门现在则是海特的港湾。  平静的港湾,微微的波澜,水浪起伏有如儿时的摇篮,涛声阵阵好似母亲的唱哼。  温柔,似水。  “您不甘心的。”她柔声说,“我们只从最市侩的金钱来判断,摩根不愿继承您的债务,所谓的八万镑又要通过三年六期分别交付,这都是您让我看的合同拟稿中明明白白写着的。”  “他们很精明。通过分期,您很可能倒在结算期前,可能因为巨额的欠款遭到审判,失去名誉,失去自由。这样他们就能在法律的保护下拒绝向您支付剩余的款项。”  “哪怕您勉强度过了危难,八万镑,也只比我们的开价多了三分之一,并不是质的差距,换句话说,我们的开价相去无 几。”  “还有更重要的,您的坚持与梦想。”  “您和您的团队想改变海洋的生物链,想要为弱小的美利坚造出足以挤身强国的新型舰,所以才承接下那个海军振兴计划,哪怕明知道那只是一个政治的手段,依旧倾尽家财建造起全美唯一的一级船坞,打造出那艘惊艳到让人惊耸的道标号。”  “这是您的梦想,也是您设计团队的梦想,汉弗莱斯先生的梦想。”  “但摩根船坞并不是您的同路人。我调查过他,他的业务主要集中在高速商船和中小型武装商船,这些年的业务稳定而繁盛,但从未有过转型的意愿。”  “他收购您,只是为了更好地统合后湾造船业,或许也想用您的一级船坞撑撑门脸,譬如等战争结束,拿下一两个英法或是西班牙的保养订单,拓展他在全世界的人脉与关系。”  “但他不会需要您的团队,更不需要你们的梦想和坚持。对你们来说价值连城的东西,于他而言只是纯粹的成本,需要规避的成本。”  说到这儿,卡门顿了一下,纤细的腰肢随即摆正,就如眼镜蛇锁定了目标。  诚意几乎从她的吐词中满溢出来。  “海特先生,您知道么这半年的波折与变故在您睿智的视线前蒙了层纱,让您看不清周围,分不出敌友。”  “我还有朋友么”  “以前有没有我不知道,但现在是有的。您知道肯维先生为什么一定要买下您的船厂么”  “逐利投机”  “逐利,投机”卡门翘起嘴角,“您信么”  海特的脸又红了,这一次不是愤怒,而是羞愧。  卡门的呢喃适时响了起来:“您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也是。他和您有相似的梦想,他说造船匠和水手天生就是一体的,您觉得呢”  海特的眼睛亮起来:“肯维先生,他相信新型舰能成功他想驾驶新型舰”  “他想驾驶新型舰。”卡门用几乎完全一致的句式肯定,“他郑重地嘱托我,若是您愿意出售船厂,他愿意作出巨大的让步。”  “其一,海特造船厂的名字保留,不因为股东的变动而变动。”  “其二,根据您的意愿,您可以保留10的股份,作价六千镑;您可以继续担任总经理,在授权范围内主政船厂;您可以保留您的设计团队,商团愿意提供一份薪资优渥的长期合同,十年起签,去留自由。”  “其三,肯维先生愿意出资继续建造新型舰,仍由您和您的团队主导,当然,因为我们和海军的需求有所不同,图纸需要小幅的修改。”  “这就是我们的诚意,我们的愿望。我们衷心希望看到您的成功,衷心希望让那些愚蠢的政客看看,他们的傲慢究竟让他们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海特呆呆地听着,一旁的汉弗莱斯则茫然地喃喃自语:“让那些愚蠢的政客看看,他们的傲慢究竟让他们错过了什么”  两人对视到一起,早已枯萎的心在突然心间燃起了雄雄的烈焰  他们异口同声说:“当然是错过了一件伟大的作品划时代的作品”  卡门笑了。  她站起来,小恶魔的低语又一次响彻会议室,轻轻的,柔柔的,缭绕如轻烟,腻得让人寒毛直立。  “如此优渥的合同是上帝的恩赐,您究竟在等什么呢,总经理先生难道是契证和印章它们在哪儿”  “在办公室的保险柜”激动的海特下意识把卡门当成了自己的经理助理,随口吩咐道,“你知道保险柜在哪,每个设计师的习惯都大同小异。对了,密码是7647,维尔内德林场第一棵橡木被伐倒的日子。”  “好的,我这就给您取来。”  卡门笑盈盈起身,精灵般踩着舞蹈般的步子翩飞而出。  克伦像看海妖似恐惧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醒悟:“抱歉,她是个门外汉,我得告诉她设计师的习惯,总经理先生”  “去吧去吧”海特兴奋举杯,与汉弗莱斯以咖啡代酒,壮丽碰杯,“别耽误了伟大的时刻,先生,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克伦慌张地追上卡门,在无人的荒凉的过道里,一把拖住卡门的衣袖。  “见鬼,卡门船长说过收购这间船厂的底价是四万,而且并不包含债务”  “可他明明打算继承债务。”  “那是因为这间船厂值这个价”  看着克伦激动的样子,卡门皱着眉头轻巧抽手。  她整理着褶皱的袖口慢条斯理说:“冷静点,克伦。别忘了船厂和船是你和船长的玩具,收购案却要所有人出钱买单。”  “当然我们支持船长想要新玩具的梦想,哪怕它靡费,而且几年内或许都看不见回报。因为这是他应得的,他就是这样支持我们的梦想。”  “但是生意就是生意,别让无聊的认同感反过来左右你的理性。”  “理性这桩生意是双盈的,我们用一万九千镑现金和半年期三万五千镑的债务买下了一座价值十五万镑左右的顶尖船厂90的股份,而海特得到的则是实践梦想,证明自己的机会,还有他最不能舍弃的冠名。”  “谁都没有因此吃亏,哪怕冷静下来也不会有人受伤,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欺诈了他”  “理想是无价的,只有昂贵,人才会懂得珍惜,拼尽全力,海特以前就是缺少这一点,现在则补全了。”  “请记住,上帝把我们派到这里,是为了拯救他。”  卡门轻快地打了个转,嫣然一笑。  “现在,未来总经理先生,请告诉我该死的设计师习惯到底是什么”  “你的信仰大概已经被异教污染了”克伦黑着脸小声嘟囔,又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自暴 自弃跺了跺脚,“是办公室唯一的设计挂图,一般会封在玻璃里,上面还有他本人的签名保险柜就在那张挂图后面”  卡门提起裙摆表示感谢,一转身,脸上才露出羡慕的表情。  “嘁,长不大的男人们” 更多请收藏【】! 0280 BEACON XV:战巡 波士顿海特造船厂的董事局改组一事就在男人们的欢欣和女人们的偷笑中顺利收尾。  正式的签约仪式在当晚举行,埃蒙德海特先生在一式三份的合同上签名盖印,郑重地把船厂90的股份和全套契证正本移交到卡特琳娜手里。  没有任何人对肯维商团的代表表示疑议。  谁都能理解,爱德华肯维只是个没有任何声望和产业的走私商人,由于这段时间的活跃表现,还在英国挂着数额不小的悬赏。  这样的人不适合成为海特造船厂的新任董事长。尤其在波士顿并不安稳的现状下,回避他,才能让船厂在波士顿沦陷的时候避免被英国人寻衅缴没的风险。  反观卡特琳娜的另一个身份唐纳琳卡就不同了。  作为一个身份完整,身家清白的西班牙人,她在整个文明世界拥有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这是上帝赋予善信者的权力,谁也不能任意剥夺。  唐纳琳卡就这样成了海特造船厂名义上拥有绝对优势股权的新董事长。  她当场任命埃蒙德海特为船厂总经理,约书亚汉弗莱斯为设计部大匠,克伦为船厂总监理。  人事决定之后,她又宣布委托海特代理董事会一应日常事务,仅保留一票否决权,交由克伦代理。  而作为资方的代表,克伦被要求每六个月至少有十五天在船厂出席,主要工作是对价值超过一万镑的企划进行审核,确保资方利益不受损害。  作为世界上最顶尖船厂普利茅茨海军船坞培养出来,且拥有丰富航行经验的大匠,这个岗位他游刃有余。  当然,他也可以随意调动缺席期间船厂的任意决策,并作出判断,但已经结束筹备期的,原则上不会中止。  克伦的职务就像水坝的最后一道闸门,应该算是互信期间较为特殊的折中方案。  海特从中看到了洛林的诚意,洛林也可以限制这把神经刀的奇思妙想过分消耗他的财产,哪怕出现一些失控,也能及时选择是否止损。  为了提升双方的信赖,这些条款全部被写入海特签给克伦的雇约,克伦也由此成为洛林团队中第一个公开领取两份工资的打工精英。  皆大欢喜,就像卡门说的,谁也没有因为这次廉价的收购案受到伤害。  托马斯杰斐逊,保罗里维尔和海特的极品损友罗伯特史密斯将军作为贵宾应邀参加了董事局改组仪式和之后的小型宴会。  为了祝贺自己的朋友走出阴霾,史密斯将军在职权内将一艘标准五级舰的建造订单直接塞进了海特手里,里维尔难得应景,扣索着钱袋,提出要为圣徒团添置两条通信艇。  杰斐逊也慷慨解囊,在洛林的建议下订购了一艘定制船舱的百慕大斯鲁普船,完全不配置火力,两个水手就能驾驶,只是为了满足他偶想为之的海钓念想。  新生的海特船厂一下子被订单塞得满满当当,而且这些船都是标准型结构,如果人力充足的话,一旦完成出图,船体即刻就能搭建。  喜悦的氛围再上层楼,杯盘交错当中,洛林和杰斐逊举着杯凑到了一起。  “只看昨天海特先生为难的表情,我实在想不到他会因为卖出船厂开心成这样。”杰斐逊笑着向洛林祝贺。  “因为他想工作,而且不想让那艘新型舰胎死腹中。”洛林回礼,“话说州长先生,美利坚的行政高官似乎不怎么需要工作。”  “我正在工作。”杰斐逊哭笑不得地辩驳,“我现在的身份是大陆军的巡查代表,社交就是我的工作。如果在弗吉尼亚,就像在这儿见不到马萨诸塞的州长一样,你可没法轻易见到我。”九九九  “哦,那我可真荣幸”    第二天,道标号下水,贝尔大呼小叫着把她驶进后湾港务局的登记码头,和寒鸦号一样登记在子虚乌有的唐娜琳卡名下。  在寒鸦号报废的第八天,道标号正式成为爱德华肯维的第二代走私旗舰。  有了船意味着洛林一伙人有了随时离开波士顿的退路。  但洛林并不满足于这种安全,亚查林和卡特琳娜以海特船厂员工的身份在波士顿朗姆酒厂订购了满舱酒品,连同订单送上道标号,为洛林的归徒打下第二道结实的保险。  与此同时,船厂内,洛林也给海特带去了大大的惊喜。  一万九千镑购股金属于海特个人,一万镑启动资金则属于船厂。  洛林笑着让人把一箱箱装在简陋木箱里的金币抬进会议室,气定神闲对海特说:“虽然除了查尔斯河编队的驱逐舰以外,船厂暂时还没有利润丰厚的订单,可既然船坞空着,造船匠就没有让订单积压的道理。放手去做,我的总经理先生。”  海特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但即便是这个时候,他还记得收购合同的细节。  “肯维先生,请容我冒昧问一句,昨天签约的琳卡女士呢”  “琳卡”洛林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纳琳卡女士。虽然她只是名义上的船厂主人,但从程序上来说,像是交付行政资金这种事情,我觉得最好还是请她在场才显得正式。”  “呃”  这句好意的建议真是把洛林噎了个够呛。  因为从技术上说,昨晚一回到水仓,卡特琳娜就已经把船厂的股权一分不少地转移给德雷克总商会。  只是那份转移合同的 正副二本如今都在洛林的随身行李里,没有以任何形式公开,在独立战争结束前也不可能向洛林团队以外的任何人公开,包括海特。  只能说海特果然是这世上形将绝种的老实人  洛林为难地挠了挠头发:“这个问题其实琳卡女士卡特琳娜不喜欢专业性的交流,你知道,枯燥的设计争论会让门外汉觉得时间分为难熬。”  “设计争论”  早就做好准备的克伦哗一声展开全套的新型舰设计图,详尽而美妙的墨线时隔多日重新展现在设计者面前,让海特和一块被叫来开会的汉弗莱斯内心萌发出某个念头。  难道  洛林双掌撑桌摁在身前的图纸,站起来。  “这是新型舰的图纸,昨晚拿到之后,我和克伦,贝尔和亚查林认真地讨论了很长时间。”  “毫无疑问这是件真正的精品,不负你所说的袖珍战列舰之名。”  “但袖珍战列舰的设计思路仍是战列舰,只有在战列线中,她的很多设计特点才能够得到发挥,这对我们毫无价值”  “我们是走私商人,是不法者,独行者。我们在海上的生存环境更接近海盗,而不是军队,所以她需要贴近我们的需求进行一定幅度的改动。”  “抵近,短兵,快速,灵活,坚固,有力成本不是她的问题,她值得成为一艘传奇舰,一艘独自出现就让对手心生战栗的海上怪物”  “她需要变成一艘划破时代的船,一艘独一无二的战列巡防舰”  1603360997 更多请收藏【】! 0281 BEACON XVI:强人所难 战列巡防舰,battefrigate,是洛林第一次试图在风帆时代已有的技术体系下添加自己对海战的理解,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后世对海战的理解。  其设计前身是二战中大名鼎鼎的战列巡洋舰,即具备足够的大小与吨位,能够与战列舰战斗,又能在战列线交战时快速响应,以独立或以小组形式构成快速集团,对敌战列线头部或末端展开袭扰的特种舰只。  洛林记得很清楚,战巡之父费舍尔对战巡的评价是:这种高航速的装甲舰可以对海面上任何漂着的东西形成压制,从数据上看,她们事实上就是高速战列舰。  诚然,木帆船时代不可能建造出真正的战列巡洋舰,这个时代甚至没有巡洋舰这样的舰级。  木帆船的分级很简单。  三级以上舰只为战列线而存在,统称为战列舰;四级以下舰不编入战列线,统称为巡防舰。  巡防舰为四至六级的战舰,依其主体职能的不同,被分别冠以“巡防”“驱逐”“护卫”之称,虽说从译名看与后世的舰级颇为相似,但无论是表达方式还是用途指向都完全不同。  护卫舰,所护卫的不是阵形中的大型军舰,而是诸如航道c商船c后勤等等非战或辅战事务;  驱逐舰,她驱逐的当然也不是神出鬼没的潜艇,而是海盗船c走私舰这种兔子一样在海上颠来跑去,战列舰追不上的东西。  巡防舰是这一类中小舰种的统称,同时也是四级舰的专称,既代指其在小型编队中的旗舰作用,又代指其防卫战列线侧翼的战役职能。  所谓frigate,gate就是门,布置在战列线的两端,像门一样,让门内的大型舰能够心无旁骛地宣泄火力。  所以巡防舰是中小型舰的异类。  虽然从理论上看它们并不编入战列线,但实际上它们却是战列线中不可缺少的组成。  各大强国普遍用上一代分级的旧三级舰改装充作四级,除了成本上的考量,更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将领们不愿过份削弱战列线的正面威力。  只是从结果来看,四级舰普遍的二十四磅重炮在船坚炮利的战列线中并没有对得起海军将领们给予她的期待,反而其笨拙和缓慢却变成了战列线的软肋,随着帆船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当不起门的称呼。  美国人设计出新型袖珍战列舰的思想源头或许就在这儿。  新生美国的海军底蕴很弱,非常弱,这种弱不仅体现在士兵和将领的专业性上,还体现在战略战术的积累和技术领域的缺失上。  他们没有建造过两层以上炮舱的战舰,铸不出三十二磅的舰炮,没有经历过大型战列线的洗礼,无法想象在那种毁天灭地的炮弹雨,自己该作出何种反应。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设计出成熟可靠的四级以上战舰。  于是他们想出了折中的方案。  造不出双层炮舱,他们就专注于单层,把标准尺寸的驱逐舰拉长,加大,使其能够承载重炮轰鸣所带来的恐怖后座力。  二十四磅炮在战列线中表现不佳,那他们就不要战列线,反正美国海军短期内也不用奢望组建出合格的战列线。  而去掉了战列线的枷锁,新型舰就可以专注于地区防御和小规模冲突,更快,更勇,更坚固,争取在单舰或小战团决胜中拿到赛点,进退自如。  这种思想与二战德国的海洋思路如出一辙,新型舰的数据倾向与俾斯麦也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后世德国只能在北海的小渔塘里扑腾,而美国却有广阔的大西洋可以驰骋。  这一点,注定了两条相似的船会拥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可是洛林毕竟不是美国海军,他不需要关注一艘战舰对国家海军发展的帮助和价值,更不需要考虑性价比。  他需要的只是更快,更勇,更坚固。  所以他需要一艘战列巡防舰。  袖珍战列舰是拥有巡防舰体格的劣等战列舰,战列巡防舰却是拥有战列舰威力的优等巡防舰,同时,也必将是风帆历史上最强大的巡防舰。  会议室的争论已经冲破了屋顶,关于战列巡防舰的说辞,三个顶尖的船匠正在极尽智力。  但他们似乎总有些把握不到重点。对于这种全新的海洋概念,他们总是在答案附近周旋,却怎么也不舍得伸手触碰。  洛林开始烦躁。  波士顿的幕后黑手还不见端倪,他之所以会抽出宝贵的一天时间到这儿,不是为了听雇员们越来越异想天开的脑洞,而是为了敲定自己未来旗舰的最终模样。  “太狭隘了”他忍不住喃喃,“太保守了”  嘭  宽大的手掌带着怒气拍在桌面上,桌子发出痛苦的吱呀,险因为这一掌整个趴到地上。  争论声戛然而止。  洛林眯着眼睛转过场上的三个大匠,清了清嗓子。  “你们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船匠,在设计的能力上拥有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天赋。但我是老板,还是海员,请明白你们是在为我造船,在一号船坞那艘新型舰的基础上,造出让我满意,愿意托付性命的船”  “现在,我告诉你们我要的参数,你们想办法实现,尽可能别让我听见不合理和不可能。”  “第一,我要高速。比我快的船不能对我产生威胁,能对我产生威胁的不可以追得上我 。综合以上两点,其顺风速度不能小于11节,逆风状态不可以小于35节。”  “第二,我要优速。在速度和风态相似的情况下,我要依照现场情况自由选择追击还是脱离的权力。所以她需要有顶尖的动能利用率,需要在大部分时候比风跑得更快。”  “第三,我要灵活。原地调头不能超过二十分钟,最小转弯半径不能抄过三个船身,只要水深合适,她应该在任何类型的水文环境都有通航能力,包括不限于海峡c巨浪c暗礁和浅滩。”  “第四,我要火力。全面压制四级舰,单舰决斗不弱于三级舰,要有击沉对方的能力,而且选项要多,要游刃有余。”  “第五,我要坚固。还是四级舰与三级舰的层面,50米距离要能抵御二十四磅炮的直击,面对三十二磅也不能一触即溃,你们得给我在关键时刻发起死斗的底气。”  “第六,我要坚韧。未来谁也不能保证我不会掉进一级或二级舰的陷阱,面对这种高干舷的海上怪兽,我得有硬扛过第一轮甚至前三轮饱合炮击的能力。只有在地狱中活下来,我才能转身就逃,发挥前面提到的全部优势。”  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洛林深深地呼吸,让新鲜的空气浸润肺部,清醒头脑。  他第一次笑,还笑得格外瘆人。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要求,先生们。不接受不合理和不可能,实现它们是你们今天唯一的任务”  “所以先生们,请绞尽脑汁开始想吧,我等着你们。”  1603405398 更多请收藏【】! 0282 BEACON XVII:传奇 会议室里的争执愈发激烈,从白天到晚上。  为了激发脑洞,海特甚至还出去了一趟,把那些在家闲住了半年多,翘首企盼着海特走出困境的设计团队成员都接了回来。  高矮胖瘦十几号人坐在胡乱堆放的金币当中,烧着烟草,灌着咖啡,红着眼睛,梗着脖子,会议室场面之乱可想而知。  但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了。  夜里11点,随着汉弗莱斯在草稿纸上写下最后一笔,所有人弹冠相庆,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音。  海特抢到了第一个向洛林汇报成果的殊荣。  “肯维先生,我的擅长是高速舰,现在就高速c优速和灵活向您汇报我们的思路。”  他哗一声转过面前的设计图和成沓的草稿。  “首先是帆装,在原来部分采用百慕大帆的基础上全面采用百慕大布帆模式,同时加长艏斜桅到15米,使其能够安置下五面大三角艏帆。”  “整体帆装布局如下:主桅七幅窄边横帆,前桅六幅,后桅四幅,满翼帆,五面大三角艏帆,前主桅四面捕风帆,主后桅三面捕风帆,后桅二十米高有骨软纵帆。”  “同时,我们放弃了原先的白胶水线涂层,改用最昂贵的舰底包铜,铜片厚1英寸25厘米,预计可以提速两成,且优风和灵活都能达到您的要求”  克伦紧随其后站起来:“您知道我擅长传统领域军舰设计,所以由我来汇报攻防布置。”  “火力方面,我们依旧维持单层炮舱的设计,但从炮门到口径都进行了全面升级,达到全舰54门。”  “其中,炮舱采用两舷共30门三十二磅长程炮为主炮,主甲板设前三后四,两舷共14门二十四磅短炮为近战副炮。艏炮双层,两门六十八镑臼炮并两门十八磅短炮,艉炮双层,两门十二磅中炮并四门十八磅中炮。”  洛林听得直翻白眼:“克伦,三十二磅长和六十八磅臼都是非民用,还有那个闻所未闻的二十四磅短,你们打算上哪去找”  克伦抬手一指海特:“二十四磅短是波士顿罗斯坦尼斯枪炮厂的伟大创造,一改上层炮小口径低装弹的劣势,极大提升了高速舰的切舷威力。可笑的是,美国海军至今没有适合使用它的战舰,而英法等强国现在还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它毕竟是波士顿的土特产,总经理表示他可以搞到,连美国的装备许可批文都能备齐。”  “至于三十二磅长的来路普利茅茨当年曾有一个设计,即在中口径和小口径舰炮上应用重炮专用的退进轨和炮座,像提升重炮装填速度一样,在中小口径实现英国速度,进一步拉大英国与其他国家在火炮装填速度上的差距。”  克伦耸着肩:“这项方案自然因为成本和性价比的原因流产了,但它却形成了两个产物。其一,成熟而可靠的附加炮座改装方案,就在我脑子里;其二,重炮炮座成了一件单独的商品,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列入非民用。”  “所以我的方案是,从英国买炮座,再通过加尔维斯伯爵买入法制三十二磅,自行改装。”  “法国炮轻而准,射程长,耐久高,再加上英国速度的加持,就算是三百到五百米的中程对轰,我们的战列巡防舰也不会输给任何一国的三级舰。”  洛林被这个疯狂的想法惊呆了,以英国速度配法国精度,凑活出世上最好的三十二磅长炮  重要的是,这个方案确实具备可行性,成功的可能性极高,过程中几乎不会遇到刁难。  可他很快就想到了更关键的问题,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今天起,这个改造方案列入船厂绝密,任何人不许外传,未经董事局会议特别许可,也不许应用到任何个人或国家的船上。同时,涉及改造铸件的外包要混在其他项目里,连改造都只能由在场人员秘密进行。”  “总之,不想变成皇家海军生死仇敌的话,这个方案请都烂到心里,连妻子儿女都不许透露我需要你们为此发誓。”    如此露骨的担忧提出来,在场的聪明人们当然不会再想不到其中的关键。  每个人都郑重发了誓,许多人发的还是毒誓。信仰c灵魂c家人c名誉,各种各样贵重的东西被摆上祭坛,只为让洛林和同伴们相信,他们会保守秘密。  等一圈人发完誓,会议室里亢奋的情绪已经散了大半。  关于三十二磅长的事情无人再提,连六十八磅臼都被暂时搁置起来,洛林只让空出炮位,其他的,洛林再慢慢想办法。  克伦继续他的汇报。  “防御方面,我们准备引入全覆式炮门方案。”  “在主甲板炮位上搭建炮舱是现在中小型军用舰只的设计主流。一方面,它能减化上甲板的炮火准备流程,提升战舰的整体反应速度;另一方面,它能给予上层炮手更好的保护,让他们用最大限度的专注对敌。”  “第二步,我们准备在船壳外侧,尤其是炮舱一线进行贴甲。”  “现在主流的贴甲一般铁铸,厚度有1英寸25厘米,2英寸51厘米和25英寸64厘米,但能够在50米抵近防御二十四磅直击的唯有25英寸,所以那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在落实上,用贴片铁甲防御舰身重要部位是近年来最新潮的改装技 术,但并不是军用技术。我们可以轻易在欧洲找到优秀的匠人,唯一需要投入的只是金钱。”  “最后是第三步,桅杆保护。”  “考虑在特殊状况下必须与一级或二级舰缠斗的情形,我们分析,由于双方干舷巨大的高度差,最容易对我们造成致命打击的弹种将是链弹。”  “一旦被链弹击断桅杆,我们将失去赖以逃生的速度,这是我们最大的死穴。”  “所以应对这种情形的关键在于对桅杆的保护。我们的方案很简单,在桅杆根部三米加装铁制防护,以铆钉连接,厚度2英寸,兼顾防护性能与桅杆重心。我们认为,这个方案足以保护桅杆不会齐根而断。”  “以上就是攻防端的全部方案”  掌声当中,克伦落座,在场最后的大匠汉弗莱斯站起来面对洛林。  他中气十足地说道:“肯维先生,我最擅长数学模型的建立和重心调整,所以这一次由我来进行最后总结。”  “综合上述改造预案,战列巡防舰的最终理论数据为长622米,宽136米,吃水75米,排水2500吨,满配载员400人。”  “其迎风航速可达13节,逆风45节,原地调头15分钟,转向半径不大于三个船身,兼顾速度与灵活。”  “火力方面,其预设主炮三十二磅长,副炮二十四磅短,最强火力为舰艏六十八磅臼炮,抵近距离可以对一级舰造成毁灭性直击。”  “防护方面,核心部位在50米距离可抵御二十四磅炮三轮直击,三十二磅炮一次直击。整体完胜现今所有四级舰,并能对三级舰实现有效压制。”  “由于改造方案对舰体调整不大,不需要定制新的木构件,预计主体搭建时间为十八个月,特化改造十八个月,建造预算包括人工c舰装c耗损c海试等,总计大约1518万镑,接近一级舰基础造价两倍,较满配价超出三成。”  “比满配的一级舰还要贵三成么”洛林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放弃这个颓丧的词,只能咬咬牙,“不就是赚钱么赚就是了”  压抑而克制的欢呼声乍起,洛林知道,那是一群技术宅找到冤大头时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  汉弗莱斯激动地脸色涨红,连声音都隐隐带上了颤抖。  “经过初步计算,大部分改造都可以顺利完成,唯有三十二磅炮”  “炮怎么了”  汉弗莱斯咬了咬牙:“三十二磅长炮的后座力太大了,新型舰的长宽比又比一般的主力舰大,所以在中浪以上环境,预估可能出现较大的射后仰角,会对炮击稳定性造成重大影响。”  “现在的方案有两个,一个是撤掉每弦至少四门主炮,把总炮门数降到46门,另一个是把炮舱单舷两侧共8门炮换成十八磅,但会大幅降低实验舰的火力强度”  洛林眨了眨眼:“只是因为长宽比么”  汉弗莱斯点点头:“吃水和吨位都足够,只有长宽比”  没等他说完,洛林已经疑惑地接了茬。  “既然只是长宽比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不考虑减摇鳍呢” 更多请收藏【】! 0283 BEACON XVIII:瓦尔基里在游荡 减摇鳍,又称舭龙骨,其一般装于船中两舷舭部,剖面为翼形,又称侧舵。  因为其外展不能超出船截面的框线,鳍的面积不能无限扩张,所以常分作可收放与不可收放两类,不可收放又分为艏艉鳍与中鳍两类。  这种装置说白了,基本原理就是通过扩大船底宽度来提升升降两道作用力的抵消作用,以此达到减少横摇c维持稳定的目的,且航速越高,效果越好。  特别是不可收放的类型,因为结构简单,造价低廉的原因在后世应用尤为广泛,连小渔船上都有装备。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如洛林这样在后世与海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才能知道它,而且全然分不清这究竟是老前辈的智慧还是科技的闪光。  总之,洛林提出了整场会议中唯一一个建设性意见,且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让三位大匠吃好吃透,完美解决了新型舰在炮击中横摇过大的问题。  方案研讨胜利结束,洛林几乎看到了三年之后,一艘传奇将横空出世,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惊的模样  临近散会,克伦突然问:“船长,你想过这艘船的名字么”  “名字”洛林只沉吟了片刻光景,“在维京人的信仰中有一群骑天马的女武神,她们穿着铠甲c佩着利剑穿梭在人间的战场,不将任何一方视作敌人,只从中挑选战死的勇士,把他们引向瓦尔哈拉。”  “她们是勇士们最拥戴的神灵,被尊称为寻找英灵者,巡游战场的女武神,瓦尔基里。”  “我觉得,这是为这艘船量身定作的名字,我喜欢它。”  “瓦尔基里么”  洛林重重点头:“私掠特型三桅盖仑快速帆船,瓦尔基里。她是我们未来的旗舰,一艘注定要成为传奇的伟大战舰”    这个世界,现在,未来,无人能预估它发展的方向,就像命运不可被揣摩,哪怕是诺雅这样受到塔罗诅咒的女巫,也不可能得到真正准确的答案。  这一点,洛林最近的感触尤为深刻。  来到波士顿前,他不断计算着因果c得失,曾把美国精英的人情当作最大的红利,也从未想过自己真的需要付出代价。  结果命运就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耻辱之夜,寒鸦号用最惨烈的方式走向落幕,被人生生炸毁在非航之时,倒在了码头的泊位上。  洛林试图去找到真相,可竭尽全力也查不出蛛丝马迹,无论是幕后的元凶还是台前的帮凶,无论是谁,都寻不到该死的踪影。  而在调查陷入僵局的同时,另一条路却意外的通畅。  他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新船,不仅找到了船,还遇到了最适合他的船厂和旗舰。  海特造船厂易主,瓦尔基里定稿,船厂在资金的注入下一天比一天兴旺,三座空置的船坞已经先后重启,最多再有一个半月,就连停滞半年之久的一号船坞也能重新响起机器的轰鸣。  1779年11月6日,洛林停留在波士顿的第13天,即瓦尔基里定稿后第5天,海特和克伦陪着他参观了重新启用的三号船坞。  这里是海特船厂状况最好的船坞。  因为对道标号的特殊感情,哪怕在船厂最困难的时候,这里也有几名船工自愿值守,各种设备的状况维持的一直不错。  所谓重新启用,只不过是把接下来用于造船的人手派驻进来,分派宿舍,扫除整理而已。  所以,这里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站在空荡荡的干船坞,洛林舒心地抻了个懒腰。  “四天前是二号坞,昨天是四号坞,今天就轮到三号坞海特,你的干劲和效率让我刮目相看。”  海特兴致勃勃地点头:“船厂虽然遭遇过困境,但是上帝保佑,我和几个坞的领班船匠们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私谊。一听说我们走出了困境,他们立刻就放弃丰厚的薪水回来了,这对重新组建施工团队很关键。”  洛林好奇道:“船匠难道他们还带来了船工”  “波士顿可是北美中北部地区最发达的造船业中心,等待工作的船工在后湾遍地都是。”海特挥着手,“我们有钱,有订单,有设计师,完全可以放宽要求短期雇佣,然后根据他们的表现,留下我们想要的人。”  “只是这样日常的监管就辛苦了。”  “不辛苦相比于无事可做的痛苦,区区辛劳不足为惧”  海特的话点中了洛林的心声。  无事可做  对暴徒的调查现在就处在无事可做的痛苦当中。  贝尔c亚查林和皮尔斯在明,海娜和王也在暗,一应后手和前置都已经准备就绪,唯有敌人迟迟不见踪影。  洛林能理解,这件事之所以会进行得如此艰难,完全是因为对手没有把他视为目标。  那些人只是想摧毁大陆军交给圣徒团的军火,暴徒的袭击只是手段,而寒鸦号毁灭c二十多个水手的性命只是他们在追求目标过程中的一些小小收获,任谁都不会放在心上,洛林也无法循着聚焦在身上的敌意把对手揪出来,摁下去。  但是越了解,心里的屈辱就更甚。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下名义上还捏在手上,实际上已经全部交到圣徒团手里的那一千五百支长枪而已。  “诱饵该洒下去了吧”  与此同时,韦斯利街77号花店。  西格百无聊赖地挑选着花,对身边做着同 样事情的莱恩视若无睹。  “今天基达利尔邀请里维尔共进午餐,听里维尔说,杰斐逊的社交已经有了结果。”  “他促成了肯维和海特的船厂交易,价格优厚。肯维找到了船,还白捡了一个船厂,心情愉悦之下,终于答应对那批军火松手了。”  莱恩挑挑眉毛:“不索赔了”  “毕竟只是个走私商人而已,利益至上,而且能劳动弗吉尼亚州长为他穿针引线,就算在脸面上说,他这一次也保赚不亏。”  “嘁,所以我才讨厌商人。”莱恩啐了一口,“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交货”  “明天上午正式交货。里维尔怕肯维查出海特船厂的巨额债务,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太过拖延。”  “所以今晚必须动手了”  西格捏了捏花茎,作出点头的动作。  “让你们准备的渠道准备好了么”  莱恩不羁微笑:“可怜的桑德,他不知道手下最信赖的四个人已经有三个成了我们的人,我们现在可以不经过他把至少300人聚集到玛丽戴雅,他无能为力。”  “那么肯维”  “肯维似乎在调查基达利尔,我们不敢对他的人下手,怕打草惊蛇。不过他派出了船上的清国人调查南区,凭着自己的肤色和语言,清国人正在接近桑德。”  “你们会帮他吧”  “同胞,我们为他准备了热心的同胞,随时可以为他指引真实的方向。”  “看起来,里维尔明天还是拿不到他的枪,太可怜了。”  西格的眼睛笑眯成月牙,但只笑了一会,笑意就淡了下去。  “还有一件事,罗德尼找到了么”  “罗德尼”莱恩迟疑了一会,“以前他也有过突然失踪的时候,往往是发现了重要的情报,身边又没有可以通传的人手”  “但从没失踪过十天这么久。”  “我们找不到他。”莱恩的声音低下来,“我和哈利检讨过好几次,除了皇家保密局,波士顿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包括基达利尔。”  “皇家保密局那帮国王的仆人,就连上帝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如果”  西格轻轻说着话,声调由轻,慢慢变地微不可闻。  “明明是同伴,只有我们独自忙碌的感觉,果然不太好呢” 更多请收藏【】! 0284 BEACON XIX:乡音无改 “船长,有消息了”  王也大步流星奔进水仓,身后跟着两个畏畏缩缩,面黄肌瘦的青年,是东方人,从脑后的金钱鼠辫子来看,他们还是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清人。  这让洛林的心里不由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在电影频道看见黄飞鸿,或是在电脑上看到了华英雄  不对,华英雄为了耍帅好像不扎辫子来着  他正了正神,迎上去:“这两位”  “你不是让我打扮成印第安人去南区调查奴隶暴徒的线索么我去了。”  王也面露出追忆的贱相。  “问题是这种手段根本骗不过那里的印第安人,还因为艾娃的扮相太夸张,被那些印第安人当成了侮辱。”999  “呃”  “拢共四五十号人提着刀棍草叉追了我七条街,得亏这些老乡把我救了下来,藏进了他们的集居地。”  洛林眨巴了一下眼睛:“集居地波士顿也有清人”  “各家工坊相互有联系的大概只有四五十人,总共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反正比起黑人和印第安人来说几近于无。”  王也顿了顿,飞快扫了眼身后的同胞,一下就凑到洛林跟前。  “这里的老乡大多不会说英语跟法语,先被骗到西海岸,又被那些无良的西班牙人转卖给法国人,几经辗转才送进波士顿。”  “我发现他们许多人都不太清楚自己已经成了奴隶,因为语言不通,也常被这里的黑人和印第安人欺负,只能相互抱团取暖。”  “还有,波士顿的奴隶自由化后,他们的待遇似乎比其他奴隶好很多。有了白人撑腰,常有气不过的年轻人去其他奴隶的集居地挑衅,恰好和我的状况差不太多”  “所以他们把你也当成了南区的奴隶”  “差不多吧好像不止把我当成了奴隶,还当成了那种聪明c受器重c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这几天好多人来巴结我。”  洛林听得白眼直翻:“一个奴隶前途不可限量还巴结你”  “那个集居地里论资排辈,真正话事的半老汉子没一个懂外国话。他们至今还以为自己是来给洋人扛活的,年轻人倒是有几个似懂非懂,但他们说话,哪有老人家好使”  洛林深深吸了一口气。  灵魂同胞们的悲惨遭遇让他险些感动起来,哪怕这种感动非常非常非常不合时宜。  但那种刻到骨子里的长幼尊卑,蛮不讲理的老即正确,还有那熟悉的封建糟粕的香甜气息  当真是母猪赛貂蝉的感觉。  甩甩头丢掉自己的奇思妄想,洛林上下打量着王也带来的那两个清人。  “就是他们带来了消息”  王也狡黠一笑:“刘继祖和赵传嗣,算是集居地里脑筋最活络的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出头,并且掌握了简单的语言,与一些白人工头走得很近,与老乡们反而不近。”  “我原本和他们并不熟稔,但他们今天主动找到我,讲了一件南区的趣事。”  说到这儿,洛林已经明白王也被人盯上了。  西方人或许很难明白中国人对社交的理解。  浸透着儒学风雅的中式社交从来追求的都是温润谦和,恭谨克制,相较于西方绅士所致力营造的幽默人设,他们更喜欢表达自己的矜持和庄重。  这是个很有趣的东西方差异。  幽默在西方社交中是好用的必备技能,很多时候用一两件趣事开头是结交陌生人的不二法门,哪怕刻薄的幽默从风评上迫害另一个不相干的人,谁也不会因此感到不妥。  但在东方,若是有人跑到不熟悉的乡人面前嚼舌根子,乡人不会觉得有趣,更不会生出结交的心思,只会质疑说话人的品行和诚府,从此敬而远之,两不相近。  由此可见,赵传嗣和刘继祖几乎不可能是带着自己的意愿来的,更可能是某个白人为他们出的蠢主意,比如他们刻意想巴结的某个工头。  王也显然也注意到了。  所以他没有故意卖蠢,而是径直把这两个带话人领到了船厂,以便让对方更准确地感受到,洛林已经接收到了那些人要传达的信息。  鱼咬钩了  洛林微微一笑:“我需要见他们么”  “当然,不由你来亲自打赏,怎么显出你对这件事的重视呢”    “唔系传嗣赵,佢系继祖刘,雷雷猴,密你金,来系吐蜜油”  本以为假装自己听不懂中文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去伪装的事,但赵传嗣一开口,洛林就知道这事稳了。  那绕柱三圈的粤语和口音一脉相承的英语混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他,洛林只勉强分辨出你好,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他无奈地求助王也,王也心中暗惊,只觉得自己的船长演技越来越好,那一颦一笑,居然连他都分不出真假。  这赞呐  王也怒赞一声,开始翻译。  趣事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南区第九社区的珍妮戴雅礼拜堂里有一个奇怪的传教士,混身都藏在宽大的罩衣里,连脸上都戴着面罩。  他的教义讲得并不好,常常是照本宣科的背诵,但是常在传教之余说一些颜色对立的敏感话题,让玛丽戴雅人气陡增。  那句黄色和黑色是朋友,白色是敌人的名言让他在奴隶中收获了巨大的声望。有好几百人尊他为圣徒,还有人从枪炮厂偷出枪和弹药来支援他。  他说,上帝原本是有颜色的,是 白人让神变成了白色。他们才是被主青睐的信者,正要为主的荣耀去死,为主的荣耀,让波士顿变成有色人种的耶路撒冷。  颜色的圣战,随时都将开始,永远没有结束。  随着王也抑扬顿挫的翻译,洛林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传教士无疑是奴隶暴徒的煽动者,是那个跳在台前的拙劣演员,而玛丽戴雅礼拜堂,则是耻辱夜袭击最可能的策源之地。  问题是,那股浓重而熟悉的邪教味让洛林闻到了马提尼克的味道,甚至于那种激进而非理性的颜色理论本来就是一个白人炮制出来的,而那个人的名字约翰莱希德。  洛林轻轻嘁了一声,对王也说:“问他们,那个传教士叫什么名字”  “伊凡金,或是伊万金,姓莱希德。”  伊凡金莱希德,莱希德的复仇者  洛林猛叹了一口大气,只觉得凭什么那家伙造的孽,他却非得没完没了的受着  更可笑的是,为了自己的计划顺利,他不受着还不行  莱希德,这次你欠我的  洛林心里默念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八角金币,叮一弹,弹进了赵传嗣的怀里。  “最后一个问题,问他们,玛丽戴雅的下次集会在什么时候。”  今晚11点,布道,出埃及记。 更多请收藏【】! 0285 BEACON XX:反派死于话多 “反复无常的法老见以色列人离去后便开始后悔,打发手下军队在后面追赶。”  “便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之际,神使红海之水分开,让以色列人安然渡过,又使海水复合,使埃及兵葬身鱼腹。”  “因这伟大的神迹,整个以色列民族均敬畏顺服真神,摩西又作歌颂赞神的伟大,他的姐姐米利暗率领众妇女拍和。”  夜凉如水。  波士顿的纬度较高,不同于加勒比四季的温暖,这里的11月日见寒气,连海风都悄悄在手里攥紧了刀子。  洛林在水仓外轻声念诵着顿挫的拉丁经文,他身边的海娜听了,奇怪地歪过头。  “又是什么奇怪的诗篇么像你以前唱过的捕鲸人之歌一样”  “大概不大一样。”洛林挠了挠鼻子,“捕鲸人之歌只是一个小渔村缅怀先祖的祭诰,这篇却是大名鼎鼎的出埃及记,是耶和华的圣者摩西领着犹太人逃出埃及,去往应许之地的记叙。”  “逃出埃及”埃及人很不理解,“埃及很舒适,他们为什么要逃离埃及”  “呃因为承受不了奴役”  “埃及也有奴役谁的时候么”海娜意外地瞪大眼睛,“我听说从两千年前,那里就已经是马其顿的属地了。”  “毕竟历史悠久嘛。”洛林无聊地打了个哈哈,“只要把自己的起始和久远的古埃及放到一起,上帝信仰自然就悠久了,反正也没人查得出来。”  海娜恍然大悟,然后新的好奇又出现了。  “不过耶和华的神迹故事应该记载在圣经里吧你怎么这么熟稔”  “这就要问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某个红衣服老头了,这么多人想做他儿子他不要,扒着赶着非要跟我讲什么床头故事”  “某个红衣服老头”  “英格兰的故人罢了。”洛林轻笑着扫过面前列队齐整的枪手和海员们,“说起来,那位复仇者就是欠缺了那老头的倔犟和韧劲。”  “南区礼拜堂那个”  “还能有谁呢明明自称是那位上帝的圣徒,又说波士顿是有色的耶路撒冷。这么说他不是已经在迦南地了么再往外出,似乎也只剩下天堂或地狱了吧”    后湾,海面,一艘中型单纵百慕大帆船正随着夜浪起起伏伏。  中型是指这种船的体格远大于如蔚兰水滴那一型的普通单桅百慕大,头尾长度一般超过20米,可以装下大型的捕网器,或是两舷共6门六磅炮。  近两年的远洋渔船和军用通信船都很青睐这种船型,没有小型的百慕大单纵快,但也慢不了太多,两到三节的速度损失换来了硕大的舱和不算差的格斗能力,无论民用军用显得都游刃有余。  眼下这艘船就是第二编队新入伍不到半年的通信船hs青花鱼号。  作为第二编队许诺给陆军的海上支援船之一,她进行了远洋渔船式的改装,撤掉了舰炮,换装上两门四磅威慑用短管和大型的撒网器。  几周前就是她把西格从纽约秘密运到前湾,然后就藏到了科德角待命,直到这次对海特船厂水仓的潜入战才重新被启用,由哈利唤醒,成为八连特遣行动队的载具。  船舱里,十来个水兵上下奔忙,把一块块裹了牛皮纸,又封过胶的炸药包从底舱搬出来,整齐堆在以莱恩为首的特遣队员面前。  青花鱼号上尉船长正轻声交待莱恩注意事项。  “这种炸药包和你们身上的短鱼叉是水鬼队那群亡命之徒的武器。鱼叉防身用,每个人只有三枚备矢,多也没用。药包原本是用来炸船或制造骚乱的,和你们今天要干的事也差不多。”  他单手托起一个炸药包。  “注意看它的胶面,导火索就藏在下面的凹槽里,扣出来的时候,硬化的胶会碎,那样就会渗水,等你游到岸上,导火索就点不着了。”  “正确的做法是到了岸上再摘索,撕开裹着导火索的胶皮,再撕掉里面的牛皮纸”  “我上哪找火”莱恩掏着耳朵一脸痞相,“既然你们考虑的这么充分,应该也有防水的火苗吧”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啊呀,这就难办了空有炸药没有火头,难道要我临时收集材料,钻木取火”  “夜袭怎么可能找不到”  “莱恩”哈利大步从对着岸的船艉走过来,“岸上的消息来了,说爱德华肯维已经带着大部分船员离开了水仓,人数有一百六七十,留在仓里的不会超过二十个。”  莱恩像变脸一样突然正经:“走了多久”  “二十分钟前离开船厂,这会儿应该快到南区了。”  “走私先生看起来战意熊熊啊”莱恩笑起来,“先生们,涂抹最后的油彩,每人带三个药包。让我们去岸上放烟花”  半个来小时后  一个漆黑的鬼影消声踩上水仓边的小石滩,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莱恩举起手摇了摇,所有特遣队员统一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胶皮衣,露出黑得发亮的精赤上身,以及背上的药包和鱼叉。  “按计划包抄。我带一组人从水门进,托比和库尔洛带另两组人从两边的风窗爬进去。不要吵闹,格杀勿论”  “是”  “嘁希望这药包真像书呆子上尉说的那么防水”  捏了捏鱼叉的握柄,莱恩深吸口气,重没入水中。  片刻之后,他和水门小队毫无阻碍地潜进了水仓内码头,藏在哗哗的水 声当中浮出水面,搭住栈道,撑臂上岸。  码头很安静。  泊位里空空荡荡,栈道上也没有值星的哨兵,只有七八枚火把斜插在墙壁,不甘寂寞地发着哔啵哔啵的响声。  这不出乎莱恩的预料。九九九  九成以上的人被带走了,剩下的人根本防不住偌大的水仓,更何况,这里的人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根本想不到自己会遭到偷袭。  “上尉要真是女人该多好。”莱恩意味莫明的感慨一声,晃了晃鱼叉轻声下令,“抖干净身上的水,摘掉导火索上的胶皮,再去两个人把那些火把摘过来,手脚轻一点。”  队员们麻利地散了开去。  莱恩随手撕着导火索上的包胶,缓步靠到码头内门,侧耳倾听。  门那头就是水仓的主库,正常情况下那批为圣徒团准备的军火就在那,这会儿应该包着油布,躺在塞满干草的木箱里,堆放得整整齐齐。  听说上一次引爆船舱,最终还是有不少完好的枪被打捞出来,这让莱恩遗憾了许久。  这次肯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水仓不像船舱有那么多坚实的隔板,虽然身边的炸药也不如船舱里堆着的多,但既然再也不用浪费一颗火药去破除舱壁,数百公斤的爆炸就足够把剩下的每一把枪都炸成两截。  圣徒团那帮士兵都是狂信的清教徒,经历过这两场天罚,想必他们也该明白,上帝不希望他们成军了吧  一定要用炸药这么想的话,上尉还真是阴损。  太对胃口了。  胡思乱想当中,莱恩一连三次摸到了熟悉而干燥的导火索,门的那边也恰好传来了尸体从高处坠落的轻响。  托比和库尔洛看来成功了  莱恩深吸一口气,重新检查了一遍鱼叉,空余的手又从手下那儿接过一把熊熊的火把。  “工作了,先生们。”  大门被莱恩一把推开,强烈的光猛地刺入眼帘,突如其来的战栗让莱恩后退半步藏身到战士身后。  他看清了  他的对面,主仓的大门和左右的悬廊站满了人,足有上百个,每个人都举着漂亮簇新的法兰西查尔维尔,黑洞洞的枪口无一例外,尽皆指着他所在的方向。  火把c长枪c风铃,共同构成了主仓的画面,唯独没有他想像当中堆积如山的军火箱子。  等等风铃  莱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下子看清了那些悬在悬廊的纯黑色风铃。  二十余根长索吊着二十余位特遣队员的脖颈,他们被齐整地吊死在主仓,睁着大大的眼睛,脖子扯得老长。  只有一根绳索被烧断了,有具尸体砸在地上,正是莱恩一直信重的副手托比。  “爱德华肯维”  对面的人群传出声戏谑的感叹,声音如破锣,还能分辨出没有褪尽的童声。  “我猜你肯定很好奇那些枪去哪了。”皮尔斯躲在层层人群的背后,鬼鬼祟祟不露出半点身形,“其实它们正在南区,正忙着绞杀一群亵渎上帝的卑贱奴隶。”  莱恩把牙关咬得吱呀作响:“看来这是一个陷阱”  “诚如你所见,完全正确。”  “爱德华肯维呢我在近距离听过他的声音,我可以确定,他不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  “你说船长呐”皮尔斯嘻嘻笑了一声,“身为情报的主要提供人,船长正带着一个连的圣徒团战士参与围剿,为了以示郑重,你们所认识的大部分海员也在一块。这个答案是不是很惊喜”  “还真是周密”  “谢谢夸奖,然而没有回礼。”皮尔斯拍了拍身前水手的后背,“全体都有,预备”  “炸药伏低”  轰  莱恩猛丢出一包炸药,翻滚着,飞到无人的主仓中心,兀然急爆  巨响如发令枪般打乱了围剿的节奏,查尔维尔的枪声和鱼叉破风的轻响杂乱而起,为它们佐音的,则是惨叫c闷哼和触人心弦的无助哀求。  仅仅两三分钟后,对射乍起乍收。  三十几个胆大的水手提着龙骑兵出列,赶开硝烟反冲进码头。  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反击。  厚重的内大门上密布着孔洞,门线位置躺满了尸首。  污血横流,溅满周遭,一张张涂着油彩定格惊恐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暗不定,把这段窄窄的通路打造成人间与地狱的接缝。  克伦和亚查林掂着一枪未发的龙骑兵找到了紧张兮兮的皮尔斯。  亚查林贱笑着说:“敬告尊敬的指挥官阁下,伏击战果统计出来了。”  “怎怎么样”  “先头潜入二十人,全灭。后面十四个只找到十三具尸体。”  皮尔斯难以置信:“跑了一个”  “大概是被我们英明神武的指挥官吓跑了吧,谁知道呢”  克伦一把推开亚查林,居高临下,郑重其事。  “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  皮尔斯丧气地摇头。  “前半场是我和法国佬掌控现场,你的指挥没有问题,后半场我想起船长以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哥说什么了”  “反派,常死于话多。” 更多请收藏【】! 0286 BEACON XXI:化身为幽灵 子夜,对玛丽戴雅礼拜堂的围剿正进入尾声。  洛林和杰斐逊站在就近的一处小阳台,在海娜和诺雅的陪伴下,手举着望镜打量战场。  “北面打得很激烈,线列行进好像出现了漏洞被抓住了。”  杰斐逊摇着头放下望镜。  “圣徒团成军还是太短,士兵的勇气虽然够,但现在就投入夜战,还是仓促了点。”  洛林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不过我倒有些佩服那位圣徒,居然能在礼拜堂里藏下马不对,应该是居然能通过几个奴隶搞到金贵的马匹。”  “骑马逃走的应该是暴徒的核心人物,里维尔先生应该会很失望。”  “再核心也是奴隶,您应该开解他,这些奴隶在白人的世界无处可去。”  “也是。”杰斐逊翘起嘴角,“肯维,你的表现为波士顿消弥了一个水面下的隐患,而且这次掌握了奴隶私藏火器的证据,州府可以名正言顺地训斥联合工会的日常管理,顺便收回一些南区的自治权利。这些表现,我会书信告诉华盛顿总司令和亚当斯先生的。”  “感谢您的偏爱。”洛林俯身,微微一礼。  “这可不是偏爱,你为美利坚做了很多,反观我们棉布杰克那儿”九九九  “不法者有不法者的规则,诸位先生的好意我铭感在心,但既然他不接受,那照着行业规矩来办就好。海盗王说实在的,我还是挺期待未来的。”  杰斐逊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小心,美利坚真心的朋友不多,损失一个对我们的事业都是不可估量的打击。”  “这大概是我听过最感人肺腑的功利发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着闲片,突然有水手进来,在海娜身边轻声汇报。  不一会,海娜挥退了水手,当着杰斐逊的面凑到洛林身边耳语。  杰斐逊静静等着,直到海娜说完,退开,才含着笑问:“意外事件”  “对您可称不上意外。”洛林把玩着望镜,“布在水仓的网网到鱼了,三十多人,都是白人。只是那些人身上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倒是在他们上岸的地方,我的人从一堆胶皮衣中间发现了一枚侍应袖章。”  “侍应袖章那种餐厅侍应领班缠在衣袖上的布圈”  “就是那个累赘的饰品。”洛林重新举起望镜打量战场,声音从嘴里飘出来,融到夜风里,“那枚袖章背面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串字,写着奥兰风味熏鱼馆。”  “奥兰风味熏鱼馆我听说过那家店,在韦斯利街,挺出名的。”  “看来我不小心又立功了。”  “你一直在立功,我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月落,日升,夜幕褪尽。  南区骚乱以后,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天。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大陆军在韦斯利街破获了英国皇家保密局深埋的一处据点,随即顺藤摸瓜,牵出了七个情报站和大量机密情报。  自由之子军团受到剧烈冲击,一个副军团长,两个团长引咎辞职,六个连长被查实收受贿赂,有通敌之嫌。  军团长基达利尔少将因此遭到训斥。  另一边,由于南区骚乱查实了奴隶私藏军器的事实,联合工会被州府勒令反省,南区独有的税率优待被大幅削减,包括军工c被服在内的战略级工坊被迫接受了清教会的入驻和监管。  州府最终也没有踩过政府不涉足经济的门槛,但是差别不大,谁都知道清教会现在与州府正处在蜜月期。  后湾,海特造船厂外码头,杰斐逊c里维尔和船厂一干高管在栈道为洛林送行。  杰斐逊捧着洛林送给他的凯撒金杯,依依不舍。  “昨天我以私人名义给那位海盗王先生去了信,如果他想在弗吉尼亚上岸,我希望他接受美利坚的善意。”  “您这又是何苦呢”洛林看了看身边舰艏挺拔的道标号,“您别忘了,道标是一艘16节的船。”  “这是美利坚欠你的,与你是否需要无关。”杰斐逊把装金杯的匣子交给随从,伸出手,与洛林紧握,“此去之后,你会回归巴尔的摩。不久之后,我也该回弗吉尼亚了。虽然同在切萨皮克两岸,但想来无事不会轻易再见。一帆风顺,我的朋友。”  “愿您的事业终成丰碑,州长先生。”  里维尔一脸欣喜地摇晃着他的临别赠礼,一盏小巧的旧不列颠王室的黄金风灯。  “肯维,这真是麦西亚王朝的古董掌灯”  “我可不懂那一段的历史,里维尔将军。”洛林耸了耸肩,“这是卡门从一个英格兰落迫贵族手里买来的,据说是他们家的传家宝。”  “我看到了铭文”里维尔脸色红润,“看那丑陋粗糙的字,还有古老呃,应该是古老吧古老的组词,我打赌就是一千年前的古董”  “您该找一个正经的鉴赏家看看。风灯成就了您,我觉得,这盏灯很适合您。”  “我一定会这么做的如果它是古董,以后就是里维尔家族的传家宝了”  “我会在船上为您祈祷,将军。”  里维尔这才恍然惊觉,赶忙把风灯收进匣子,交给自己的副官小心捧好。  “嘿,一路顺风,伙计”  “谢谢。”  道标号开始了她的处女航,修长的舰身缓慢退出泊位,贝尔如往常一般满舵调头。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的船身骤然倾斜,船上的水手措不及防,打着滚,摔 了个人仰马翻。  洛林看着面红耳赤的贝尔哈哈大笑:“需要换我来掌舵么,贝尔”  “见你的鬼见你的鬼”贝尔舔了舔舌头,“真是匹绝无仅有的烈马船长,把所有的帆都升起来,我想看看16节的风景”  “你确定”  “无比确定”全船的人扯开嗓子大吼。  “那就如你们所愿”  洛林畅快地踩住舰艏的护栏,锵一声抽出弯刀,直指向前。  “全船寻找就近固定,人员在岗,不设休整”  “横帆c纵帆c艏帆c捕风全开,翼帆大张”  “风向”  舷边的克伦和前桅上的皮尔斯同时喊:“风向西北北,四级”  “航向正东,驶向中脊,目标新奥尔良。”  船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洛林放肆地大声宣叫。  “比风更快,比浪更疾,炮弹只能望船心叹,诅咒也会追赶不及我们会成为海上的幽灵道标号启航”    不久之后,前湾一处不惹眼的角落,有道黑影鬼祟地钻进了房间。  “莱希德教士,那群走私犯离港了。”  桑德阴郁地躲藏在罩帽的阴影里,像泥塑木雕,一言不发。  汇报的奴隶咽了口唾沫:“教士,我们留在南区的伙伴已经查清楚了,前夜的事和这群走私犯脱不开干系。现在他们留下了一座不设防的船厂,而我们还有十几条枪,是不是”  “勒弗朗索瓦,我在白人的背叛下遭到了第一次失败。”桑德的声音乍起,幽幽断断,“波士顿,我们的圣城,我又在白人的围剿下遭到了第二次失败”  “这两次失败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在白人的世界,我们太显眼,无论想做什么都终将无能为力。”  “教士”  “我们要去力量更强的地方,要去白人更松懈的地方。”  奴隶们愣了一下:“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么”  “有的。”桑德重重点下头,“我们的兄弟中有人从南美来。在西班牙人的领地,在智利,那里的起义多如牛毛,那里的兄弟更加自由”  “知道前夜我为什么跟你们唱颂出埃及么”他站起来,摘掉面罩,脱掉罩衣,解开遮挡肤色的满身的绷带,“我本以为波士顿是我们的耶路撒冷,后来才发现,这里是埃及”  “我们的应许之地在南面,在圣地亚哥,上帝早就予我们启示,那里才是我们安享自由的迦南之地。”  “该出埃及了天父在昨夜给了我神喻,将为我们劈开大西洋的拦阻,让我们”  “呃莱希德教士。”有个印第安奴隶在角落弱弱地举起手,“那个智利在南美的最南边,而且靠着的,好像是太平洋”  寂静。  无端之寂静。  无比之尴尬。  桑德沉默了许久,郑重回应。  “这便是主的威能了他为我们劈开大西洋,我们却趁着白人的内斗,从陆地去到智利,谁都别想猜到我们的去向”  “阿门”奴隶们小声应喝。  “我们将一路畅通,到达应许。我们将会合兄弟,争得自由。我们将与主同在,我们将荣耀长生。准备好了么”  “阿门。”  “愿意和我一道随着主的指引么”  “阿门。”  “愿意在路途中献身,去争夺子孙的未来,让他们生而自由么”  “阿门”  “主的荣耀照耀我们,我看见飘荡的羽毛,便知有天使庇佑。那庇佑指向南方,指向我们的应许。”  “我们会牢记主的教诲,不背叛,不逃离,不撒谎,如有背弃,让我的同行者唾弃我,让我的崇拜者看轻我,让利刃杀我,烈火烧我,洪水淹我”  “让我们一路齐声高唱,哈利路亚,阿门。”  “阿门”  “阿门。”  “阿门”  屋里的狂热冲破了顶点,桑德看着这些,热泪盈眶。  “不要忘记死去的我们的兄弟,让我们背负他们的遗志出发”    韦斯利街,花店。  花店的大门紧闭着,因为两天前的查抄行动,整个韦斯利街风声鹤唳,远近无人。  但哈利还是从几条街外买了盆纯洁的百合,像一位送葬者,第一次面对面直视美丽的西格。  西格的脸上隐隐有怒容。  “你失联了两天,白痴哈利”  “因为我们在船厂被伏击了,完美的伏击,我和莱恩都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西格脸色一紧:“爱德华肯维他有准备”  “说有准备并不准确,应该说,整个水仓从一开始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口袋。”  “怎么回事难道军火”  “早就交给圣徒团了,运输的过程瞒过了整个波士顿。”  “我们的人怎么样”  “三十五个人,除了莱恩,全军覆灭。莱恩受了不轻的伤,泅海逃出来的时候在一处石滩找到了罗德尼。”  西格的感觉越来越糟糕:“罗德尼他”  “涂满桐油,身缠铁链,他被挂在船只进出后湾的必经之路,就像是警示海盗的手段。”哈利自嘲一笑,“从他失踪以来,我至少亲眼看过他三次,可就是因为这种遮掩,明明就在眼皮底下,却被我完美的错过了。”  “你们没冲动吧我是说,你们没为他收尸吧”  哈利闭上眼:“没有,这么显而易见的陷阱,我和莱恩不会踩第二次。”  “那就好。”西格长舒了一口气,神情终于放松下来,“看来我们被盯上了,虽然可能没有发现我,但你们一定已经暴露了。”  哈利点点头:“怎么办要撤离么”  西格沉默了良久。  “就地转入静默吧。”她说,“这两天皇家保密局被查获眼下来看应该是我们错怪了他们但他们被查获正好转移了视线,前面的事也有了 合理的交代。”  “而且基达利尔也吓坏了。那个可怜的人,有贼心,没贼胆,在他重新壮起胆子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撤离”她冷冷一笑,“就算现在撤离,克林顿也会绞尽脑汁把我们扔到更危险的地方去,因为陆军上下都讨厌我们。”  “52团撤回本土了,听说要调去印度作威作福。而我们却在这个节骨眼被塞回了新英格兰,丢进波士顿这团暴风眼。”  “多冷酷的大人物们,明明我们可是功勋部队呢”  哈利静静听着,等西格说完了,他弯下腰,把百合放在地上,朝向后湾的方向。  “我带莱恩坐船去科德角养伤,以后这里我每天会安排两个人来等您,但不可能再限于我和莱恩。您打算怎么办”  “泡妞吧。”西格捂着脸蛋嫣然一笑,“基达利尔的女儿挺漂亮的,这几天,我已经快把她掰弯了。”  “弯”  “我可穿着女装哦。两位淑女滚床单,你觉得怎么形容更合适”  悲壮与伤感魂飞魄散,哈利觉得反胃,只想拔腿就走。  “愿您被基达利尔拆穿,阉割以后吊死在十字架上我相信,这会让整个文明世界弹冠相庆。”  “真残忍呢,小哈利。”  “女士,再见”  “不留下来快活一下么,小哈利”  “不我想我这辈子都不想快活一下,再见”  在西格银铃般的笑声中,哈利落荒而逃。  等他逃远了,西格兀然沉静下来,蹲下身,轻轻抚摸向阳招展的百合花边。  “罗德尼死了么”  “爱德华肯维,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呢”  “为什么会觉得你眼熟”  “难道是因为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感到你难对付了”  “看来这个世上,好战又善战的商人可太多了。”  “是吧洛林德雷克” 更多请收藏【】! 0287 To be,or not to be 1779年12月上。  随着圣诞节的临近,整个白人世界都洋溢起欢乐的氛围。  海商们当然也不例外。  圣诞节是不能被耽搁的假期,一应船期都必须提前安排,就算不能留出时间让水手们阖家团聚,也不能漂在海上,喝那些发臭的水,吃那些发霉长蛆的干粮。  像德雷克这样业务涉及两大洲的远洋商会,相应的安排就更复杂了。  谁的家眷在欧洲,这一期船最好返欧,谁的家眷在美洲,这一期船最好赴美。  看似只是简单的籍地考量,实际却涉及到每个船员及其所属的船只c班序c轮休c特勤,还有相应职务c擅长和经验的考量,远洋和近海的取舍。  真到关键岗位有缺失,哪怕是停船不开,他们也不能随意剥夺船员的圣诞假期,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是商会失去重要的人才,想要的船期却依旧落空。  殚心竭虑,绞尽脑汁。  这个时候商会的忙碌是超常规的,非日常的,原本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但查克万万想不到,加勒比分会的第一个圣诞周期居然会如此难缠,如此让人痛彻心扉。  金士顿,德雷克商会加勒比分会总部。  伦纳德快步走向查克的办公室,一开门,又被屋里如实质般的浓雾给轰了出来。  他本来就不抽烟,在汉密尔顿被关了一晚上后又变得格外眷恋大自然的阳光和清新,乍逢此劫险些连肺都咳出来,只能强忍着,冲进死地,推开窗户。  加勒比温煦的冬日信风吹散了阴霾,老东西这才觉得自己活着,这才敢于呼吸,让肺浸润些许有活力的因子。  “怎么了预算年报排班一个会长一会总会计一个近海提督,分会高层会一半的人把我这不抽烟的老家伙叫过来,难道是开雪茄品鉴会”  奥尔维斯和总会计理查德无奈对望,指了指身前空空如也的烟灰缸,又指了指几乎化身成神灯精灵的查克,意义,不言自明。  伦纳德皱着眉看着查克,看着他深吸一口烟斗,吞云,吐雾,然后磕掉锅里的白灰,捏住夹子,又给自己填上一锅新的。  “老伦纳德,我有愧于你。”  他说了个耸人听闻的开场白,拿烟器把烟斗点燃,接着就只顾闷头吸烟,再没有未完待续。  伦纳德被挠得心头痒痒,挑着眉等了又等,等了又等  “够了,会长”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查克的烟斗,“要不,说,要不,下午的名流拍卖会,这枚该死的象牙神灯就是拍品”  “它可不是什么象牙神灯卖它的人告诉我,米歇尔阿德里安松德勒伊特横行泰晤士河的时候,嘴上叼的就是这个烟斗”  “但是船上严禁烟火”  “呃”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上了当,查克变得越发萎靡。  他猛拽了几把因失眠而干枯的头发,红着眼睛瞪住奥尔维斯。  “奥尔维斯提督,把我们刚才的话题向副会长复述一遍,我是说,全部。”  “是,先生”  奥尔维斯啪一声站起来,胸膛挺立,神色肃穆。  “10月17日,我近海船队外包承运船安德里安号在巴哈马群岛之阿克林岛左近被劫,7伤,1死,船只与货物被劫,因为上面有三件运往汉密尔顿展开社交的古代金器,损失约2700镑。”  “10月29日,我近海船队所属斯纳库型帆船纳迦号在维尔京群岛之阿内加达海峡遭劫,3伤,无人死亡,船只与货物被劫。主要货物是欧洲跨洋的锡兰茶叶,连船在内,损失约1800镑。”  “11月6日,我远洋船队在赴欧期间又在阿内加达海峡遭袭,击伤海盗船一艘,击沉一艘,退敌,舰上人员伤24人,死6人。”  “12月4日,我近海船队外包承运船库亚里亚号运送一船东方丝绸在安德罗斯岛拿骚一带被劫,不仅损失逾千镑,还遭报复性反击。全船42名船员尽数被杀,仅余一人被斩断四肢送了回来,就在昨天”  打奥尔维斯的汇报一开始,伦纳德就已经听出让查克如此失态的根由了。  这是计划当中,洛林与棉布杰克的战前战。  当时为了让查克感受到切实的压力,伦纳德和奥尔维斯商议,他只负责联络货物,剩余船只调派c消息放出以及提醒远洋船队注意防备等先后手脚全部由奥尔维斯操办,连出事以后的汇报都要越过伦纳德,由查克来决定知情范围。  所以这些事情伦纳德是真的第一次听说,神情半点作不得假。  尤其是报复性反击  伦纳德明明记得,奥尔维斯选择外放消息的几条船签订的都是甲乙双方损失自承的外包合同,也就是行业内所谓的乙方合同,为了就是减少承运船抵抗的强度,降低无谓的人命损失。  为什么会出现什么报复性反击  他疑惑地看向奥尔维斯,奥尔维斯苦笑摊手:“库里亚里号没有反抗,之所以会被报复,只因为科特伦斯提督”  伦纳德恍然大悟,一定是科特伦斯有了准备,让远洋船队布置了陷阱,这才有沉一伤一的辉煌胜利。  不过大悟归大悟,老东西脸上却一点不悟。  他维持着疑惑转向查克:“会长,为什么科特伦斯提督的成功会报复在一个多月后的库里亚里号身上”  查克面露惨色:“因为这四次袭击都是 一个死而复活的海上幽灵所为,棉布杰克,加勒比的海盗王之一。”  “加勒比海盗王棉布杰克”  “没错就是这个暴君”查克咬牙切齿拧着桌案,“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盯上了我们,两个来月,四次袭击,若是算上销脏和休整,他几乎马不停蹄”  伦纳德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平顺地向愤怒过渡,却发现怒不起来,只好换个套路,改走冷静。  “会长,冷静点。四次袭击有两次是外包船,他怎么能知道我们的调度详细”  “库里亚里也是外包船,但那根人棍被人径直送来了金士顿,脸上还纹着查克帕克亲收”  伦纳德嗔怪地瞪了奥尔维斯一眼,看起来就像是怪他不为会长遮挡不雅,实际上  洛林明确说过要隐瞒外包船的来路,免得棉布杰克多疑脱钩,奥尔维斯显然是忘了这一点。  幸得,棉布杰克没有脱钩,那么这点细节上的疏忽也就成了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这一瞪就足可以揭过了。  “会长,加勒比的海盗多如牛毛,在航运途中有损失也是正常的事”  “我当然知道正常但是”  “但是”  “这四趟遇袭,就算不计人员抚恤,总损失也高达6000镑,眼下圣诞节就要到了,商会的资金链”  这真是一个全新的问题,无论是洛林还是伦纳德都没想到,查克一手操持的资金链居然脆弱到连区区几千镑的损失都承担不起。  伦纳德难以置信道:“会长,我记得从十月开始跨大西洋线转入正轨,我们明明收拢了不少资金,为什么”  “为了尽快清偿欧西北的债务,十一月的时候我让科特伦斯提督带了一万镑回去。还有马提尼克在暴乱之后大批种植园急需现金,所以我低价吃进了两年份的甘糖订单”  “花光了”  查克尴尬又羞愧:“董事长曾言明今年不要加勒比的分红,我本想着尽量理清创业首尾,明年一股作气,在年会上赶超欧西北”  “但连基本的储备金都不留,只靠周转金”伦纳德深吸一口气,“今年第三次了吧”  “在第二次遇袭的时候,我就请托舅舅派遣海军肃清巴哈马群岛一线,只是皇家海军才经历了向风群岛海战”  “他拒绝您了”  “是”  “幸好他拒绝您了”  伦纳德气极反笑,心中的些许愧疚早随着查克的请托消散得无影无踪。  老东西生气了。  “查克帕克,回头看看你墙上挂着的私掠许可证虽然那只是一个副本,但它继承的是德雷克家的私掠特权”  “我们是私掠商会是鲨鱼,是海上的狼群”  “船长的祖先在这片海上打破了法国人与西班牙人的垄断,船长靠着一艘小小的金鹿号,为我们抢来了一整支远洋船队”  “你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一群鲨鱼向海豚求助,一群野狼向家犬低头”  “知道你的舅舅为什么拒绝你么因为帕克爵士对私掠商人的秉性一清二楚,一旦他在海盗的问题上帮助你,无论成败,你都会被船长扫地出门”  查克不解地瞪着眼睛:“我们能用来清剿海盗的只有那几艘远洋船,她们的船期很繁忙,与其”  “圣诞节就要到了。”伦纳德用全不相干的话题把查克的嘴堵了回去,“今年的总商会年会估计会在卢西庄园,船长一定会回来。”  “商会资金的问题,船长早料到像您这样量入而出会遇到周转问题,他为我们留了一万镑备用金,一会您就可以让理查德会计随我去划帐。”  “但他说过这是唯一一次。他说真正优秀的商人应该学会应对危机的能力,若是连续两次在低潮时搁浅,只能证明您并不适合为加勒比分会掌舵。”  “剩下的关于选择金币还是选择尊严,选择战争还是选择苟且,您自己去卢西问他吧。”  “请容我去准备下午的拍卖会,告辞。” 更多请收藏【】! 0288 走私圣舰 卢西庄园,私人码头。  在新搭建的瞭望高台上,希尔难得的敬忠职守。  他的望镜凑在眼前,稳如支架的双手平缓地移向左,到三十度左右停顿,又徐徐地推回向右。  这样的瞭望他今天每十五分钟就要做一轮,从早上9点开始,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  终于,他的望镜套住了一艘在海面上轻盈破浪的布里根廷,细长的多幅横帆和带骨的软纵帆是百慕大帆装特有的标志,格外纤细的船体和明显上翘的船头是高速船新的宠儿,还有那个独眼的巨人半身船艏像  “是独眼巨人号迪伦c巴托,独眼巨人回来了,快准备引航快点快点快点,那姑娘可跑得比风还快”  独眼巨人号是上次鸦巢会议中百慕大计划的新添置舰,百慕大布里根廷型。  那次计划,洛林要伦纳德组建起由两大两小四条船组成的通信船队,独眼巨人就是其中之一,平时常驻在卢西。  除她以外,三眼乌鸦号常驻金士顿,平素跟着伦纳德漫世界跑;蔚兰水滴和苍青露珠则统一停在新奥尔良,专作为洛林在爱德华状态下进出和传讯的工具船。  这是伦纳德仔细绸缪之后的调整。  在隐秘行动方面,单纵百慕大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首先,作为自行车级别的小型帆船,单桅船没有配置船艏像的要求,这意味着除非刻意去记忆细小的特征,否则在海上根本不可能对号入座。  其次,单纵百慕大是世界上最快也最灵巧的船,无法追踪,大部分情况下也无法堵截。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们有一副天生的贫穷的外表,在海上看到,任谁也提不起为难的兴趣。  因为这些优势,伦纳德认为单纵百慕大是比百慕大布里根廷更适合爱德华肯维的工具船。  洛林原本倒是有心在新奥尔良泊一艘布里根廷进出,但经过这次交接后,他也不得不承认,伦纳德在这件事上显然思考得更妥当。  11月9日,道标号驰出波士顿,载着满船有第二编队司务长股份的波士顿朗姆酒,畅通无阻,一路南行。  在经过切萨皮克湾口时,洛林刻意让诺雅记录了回航的时间。  结果道标号的速度再一次让他震惊。  三天  从切萨皮克湾口到新奥尔良,不惧怕海军验舱的道标号仅仅用了三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走完了全部路程。  更关键的是,由于船体变大,主桅升高,道标号的观测距离已经超过了圆型编队的四级旗舰。  这让她能够在切圆时轻易做到及早发现和及时规避,整个航程根本就没有被海军发现过。  只能说,道标号不愧是走私行为的天赋圣船。  洛林粗略估算了一下,只要顺着海岸线航行,道标号跑一趟新奥尔良至巴尔的摩的走私航线只需要去4天半,回3天半,总计8天,哪怕加入航速波动也不会超过9天。  这个速度比寒鸦的极限航速11天快了两天,比平均12天快了三天,且风险要小得多得多。  原有的合同周期一下就变得不适用了。  回到新奥尔良,洛林拖着卡门和卡特琳娜检讨了半天。  寒鸦号的最终货舱是11个,道标号没有特殊改造,初始货舱就有14个。  一个合同轮的总货量是21舱,也就是说只需要跑三趟,道标就可以完成原来三个月的合同,再加上一趟附加轮和两趟军资轮也不过区区六趟。  每三个月只跑54天,这个休整期不是充足,而是过度。  从水手状态来说,过份松弛反而会造成疲劳,甚至可能发生操船事故,最终导致阴沟翻船。  合同必须作出调整  洛林找到加尔维斯伯爵,先和他商定了调整合同的草案。  新的合同可以提高盈利率,伯爵自然满口答应。  11月23日,补满水手,装满军火的道标号首发走私线,经历过无惊无险的9天,于12月2日顺利返航。  洛林在巴尔的摩和亚当斯正式签订了走私合同的补充调整协议。  其一,合同周期缩短至一个月,以30日计,上下皆略。  其二,合同维持原议之查尔维尔2400支,龙骑兵1200支,陆战轻炮12门的交货量,价从原议,按轮结算。  其三,原议之附加轮取消。  其四,附赠军资从原议之一船调整为固定的七舱。  其五,新合同轮自1779年12月1日始,11月28日之送抵充入12月轮次,11月不计。  这船货送达时,杰斐逊的波士顿报告副本和给亚当斯的私信已经先洛林一步摆到了亚当斯的案头。  一方面,作为一个良知尚存的青年政治家,亚当斯自认是自己利用美利坚的强势地位逼迫洛林接受了与棉布杰克的和解。  这件事如果成了,他自然心安理得地觉得洛林欠他的,可现在不仅没成,美利坚的调解似乎反倒让情况恶化了  美利坚的脸面是美利坚自己的事,可洛林的脸面和安全  所以杰斐逊当时才会对洛林说“美利坚有愧于你”。  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感觉,也是亚当斯c华盛顿等一干想同时保留住军民两条走私大线的政客们的共同感觉。九九九  另一方面,寒鸦号在波士顿损毁,原因显而易见,是大陆军选择了不合时宜的盟友。  这件事本需要大陆军和圣徒 团承担全部责任,但洛林以德报怨,不仅没有向责任方索赔,还用自己的活跃表现消弥了奴隶危机,削弱了南区工会,甚至打击了英国的谍报力量  如果洛林是美利坚人,现在他应该在费城,在大陆议会所有议员的掌声中登台,接受华盛顿的受勋。  可洛林不是。  作为一个走私商人,从他马不停蹄重启走私的这一刻开始,洛林已经被亚当斯当成了真正的朋友,美利坚合众国真正的朋友。  当然还有最要的原因。  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大陆军和华盛顿在这场胜利中攫取尽可能多的威望和功勋,大陆议会早就做好了付出代价的觉悟,只要洛林能把军火送进巴尔的摩,有多少,美国人就愿意收多少。  合同的调整加大了军火的走私量,加快了精锐部队的组建速度,哪怕没有前两个方面的情感影响,亚当斯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于是,12月2日,洛林顺利带回了新合同,加尔维斯也在同一天说服哈布斯堡,把补货的周期也改为相同的30天。  完成了所有准备,道标号顺势转入圣诞节奏,仅仅在新奥尔良休整了一天就启程前往巴尔的摩,并于12日结束第一份合同,安然带回了12月合同的货款。  分赃,结算,发年终奖,全员放假。  这个圣诞大假要从12月13号一直持续到1月8号,时间长达25天。  除了领取特别津贴,自愿以做二休一的班序在水仓中轮值的100人,所有船员都被允许长期在岸,自由活动。  安排好手尾,所谓的肯维商团正式歇业。  12月13日,蔚兰水滴号去往卢西报信,而船舱经过装修,大幅提升了舒适度的苍青露珠号则带着洛林和他的海员们疾驰向鸦巢,在那里回归到德雷克的所属身份。  12月16日,百眼巨人号停泊到小开曼岛外海,洛林一行人搭乘上船,当天下午就回到卢西,被套进了希尔的望镜。  “终于回来了”  随着海岸线越来越近,百眼巨人已经收起船帆,进入到熟练的泊锚程序。  洛林懒洋洋抻了抻腰,很快就在码头上找到迪伦和巴托,还有正忙着从瞭望塔向下攀爬的老希尔。  贝尔搭着凉棚不停地转着眼珠,嘴里碎碎念:“奇怪了我们回港的消息不是早几天就送到了么麦卡锡小姐怎么没来接船”  “奥菲”洛林想了想,展颜一笑,“我猜我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  “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圣诞节的惊喜一年才有一次,就算是异教徒,我也有享受假期的权利。”  “闹哪样surrise” 更多请收藏【】! 0289 圣诞惊喜 卢西庄园里正乱作一团。  到处都是装饰节日的仆人和奴隶,依旧苍翠的草坪跑满了追逐笨火鸡的孩子。  圣诞树,彩花,彩带,还有挂挂在门上的槲寄生和点缀在角角落落的铜铃铛。  作为洛林在卢西的第一个圣诞节,这里的一切都是立志成为世界第一管家的奥菲布置的。  责任感要求她必须检查每一件装饰的位置,掌握每一个细节的状态,保证一切完美无缺。  然而,真正的完美无缺永远都不可能来,因为这个盛大的基督徒的节日,它的主持人已经确定是个异教徒,彻头彻尾的异教徒。  这才是最大的灾难。  奥菲允许自己丧气几秒钟。几秒钟后,坚强的爱尔兰小姐重新挺起腰杆,对着院子大声呼叫。  “莫尼卡亲爱的莫尼卡,今天的晚餐设计好了么这几天突然多了这么多客人,厨房应该适应起来,不能像昨天一样,把晚餐延后到宵夜的时间那太失礼了”  “都准备好了,奥菲”莫尼卡从屋后头伸出脑袋,脸上还沾着细腻的面粉,“有我母亲坐镇,你只要放心就好”  “可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莫尼卡吐了吐舌头钻回厨房,奥菲无可奈何,只能四下寻找下一个目标。  “芬利尔叫那些印第安人把那些吓人的丨图腾柱拔掉这些天有客人在,不许办你们的庆典不许”  “是,管家小姐”芬利尔无趣地瘪了瘪嘴,赶紧跑去通知族人们停掉今晚的篝火舞会。  “还有还有”  奥菲正想着,撒欢的孩子里突然炸起高亢的欢呼,孩子们叫喊着跑向海滩的方向,奥菲口中的客人们也相携出来,互相问候着看向同一个方向。  洛林回来了,和他所有的海员一道,第一次以齐装满员的姿态亮相卢西庄园。  高大的克伦没走两步就被三两个男孩子扑在原地,男孩子身后是女孩子,女孩子身后是好些成年的男女,簇拥着一对精神健硕的老头老太太。  克伦呆呆地看着他们,疑惑c茫然c惊喜c难以置信。  “船船长”  洛林笑着推了推他:“往年的圣诞我会放假让你们和家人团聚,但是今年我们在新大陆,就算放你们两个月的大假,你们也不一定来得及见到家人。”  “所以去波士顿前我给拉莫斯去了信,让欧西北征求你们每位家人的意见,邀请他们参加圣诞年会。如你所见,你的父母,七个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家人,还有三个侄子侄女都想见你。”  “跨海远航,哪怕有拉莫斯照拂,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呢。快去吧。”  “这这”高大的克伦红着眼圈,闷不作身跑进人群,在距离老人一米多的距离猛地刹车,“父亲,我已经是一个大船厂的监理了,和大匠一样的职位那个船厂比洛西茅茨的贝尔船坞大多了,连一级坞都有”  一群人笑笑闹闹走了开去,贝尔插着裤腰吹着口哨。  “明明都思念得不行,可除了孩子,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父子,夫妻都不例外,不愧是芬兰人。”  “北欧苦寒,人们都有自立的毛病,距离远些才会安逸,要是太近,就没法全身心感受团聚的欢喜了。”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洛林微微一笑:“圣诞的惊喜,感觉如何”  贝尔把肩一耸:“也亏你的分商会能把这么大的家族找齐。”  “克伦一家并不难找。”洛林指着那一家人,“他的父母经常一个小船坞,就在波罗的海沿岸,大哥继承家业,大姐则嫁给了同镇子的同行。剩下老三,老五,老六都在商会工作,幺妹最近才从商会学校毕业,进了图尔库的大学学习哲学,是镇上最出名的才女。”  贝尔挑了挑眉毛:“怎么听起来都是在你在照料”  “这一家才不需要刻意的照顾,家学渊源摆在那里,克伦的父母把每个孩子都培养得很优秀,所需要的,只是机会罢了。”  正说着话,路的尽头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天呢,小皮尔斯我们亚提斯家最有出系的小伙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看着小皮尔斯羞涩地站到一对貌不惊人的三口农家面前,贝尔张了张嘴。  “我记得,皮尔斯的父母不是去世了么法理上你现在是他的监护人,没错吧”  “这件事”洛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办理监护人手续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皮尔斯有亲人在世。直到我们出发来新大陆前,他才告诉我自己有个姑妈,还有个年龄相仿的表妹。”  “表妹”  洛林暗戳戳指了指那个牵着皮尔斯衣角的文静小女孩,轻声八卦。  “他姑妈是个势利女人,皮尔斯一跟我上船就请托镇上的绅士强占了皮尔斯家的房产和铺面。后来相认听说皮尔斯成了一家大商会的副会长和股东,当场就要让那个姑娘和皮尔斯订婚。”  “皮尔斯拒绝了”  “是那小姑娘拒绝了。”洛林咧开嘴,“现在姑妈一家是商会的手工挂毯代理商,一年有六七百镑的交易额,足够让他们衣食无缺。但小姑娘放弃了教会学校,自己找到拉莫斯的夫人,申请进入商会学校学习,听说品学兼优。”  贝尔淫荡地笑了起来:“为什么我觉得,皮尔斯早晚会沦陷在出色表妹的温柔乡里”  “不止你一个人觉得。”洛林满嘴老父亲的口吻,“事实上 ,船上的每个人都这么觉得。”  克伦和皮尔斯之后,海员们的家人先后聚了上来。  左手边是卡门和他的父母,一对看起来颇为弱气的乡绅夫妇。  卡门的父亲正劝着自己出色的女儿。  “卡门,年前阿方索爵士和你的表姐离婚了,上帝还是不肯给他们孩子。阿方索爵士来过几次家里,帮我们解决了几件麻烦,包括你的哥哥”  “我那位不敢出海的胆小兄长又惹什么麻烦了与人争风吃醋,却在决斗的关头退缩”  卡门显然是说准了。  她的父亲黑着脸岔开话题:“你哥哥的事已经被爵士用威望解决了,不需要你再操心卡门,我想说的是爵士,好几次,爵士一直提起你,对你念念不忘”  “请父亲让那位尊贵的爵士死心吧”卡门牵着母亲的手,无理地打断父亲的话,“父亲,我想不出任何理由放弃事业嫁给他。”  “他可是大公在贝尔梅奥的代理人”  “一个年收入不过两千到三千镑的贫穷代理人,他养不起我的。”卡门不屑地笑起来,“父亲,世界已经不一样了。区区一座荒凉的黑港盛不下我,区区一位目光短浅的乡绅配不上我,区区几千几万镑的产业养不起我。您的女儿已经看到了世界的广阔,而且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中,我活得很好。”  卡门的父亲被完全压制了气势,只剩下为人父的尊严强撑着,坚持着:“你可你是女”  “母亲,去我的房间好么我为您准备了好几套新礼服,都是东方正宗的苏绣,最高贵的面料,每一套的价值都超过百镑。还有首饰,您见过拳头大的红宝石么四个月前我从新奥尔良的一场拍卖会上取来的,只要1600镑。要我说,绅士大多有眼无珠”  而右手边,是亚查林的专场。  洛林听说他的家庭是波尔图的小商人,但眼下的场面显然不大符合。  亚查林的父亲穿着簇新笔挺的燕尾服,支撑起矮胖的身材,身边挽着一位华服的贵妇,身后还站着一位羞答答的美人。  亚查林的眼睛有点发直。  “父亲”  “亚渣,几个月前你让人送到家里来的金币我收到了,它们挽救了德塞家。不是你又一次挽救了德塞家”  “嗯”  “你不知道么自从你来了新大陆,我们家的访客增加了好几倍。”  “本家不行了。”胖父亲摆摆手,“六万八千镑的赔款会让本家片瓦不存,所以你叔叔想到了你,想藉由我为他们说和,把赔款拉长到十至十五年偿清。”  “我本以为,我哪有这样的脸面呢但经不住你叔叔请求,我还是去了南安普顿。”  “谁知近海公会居然同意了,赔款期限被拉长到十年,每年按总额的5附加利息,年付10200镑。家族当中每个人都知道,你第一次拯救了德塞家。”  “接着就是几个月前,为了偿清今年的款,你叔叔准备卖掉波尔图郊外的一外葡萄庄园,却遭到了恶意压价。”  “你叔叔气不顺,因为推掉了纳尔洛家的购买请求,连你表妹塞西莉亚的婚约都被对方礼貌地退回了。”  “你知道吧那可是你从小喜欢却不敢追求的表妹塞西莉亚我当然气不过,正巧你又寄了三千镑来,我就当着纳尔洛家使者的面,用八千镑买下了庄园”  亚查林被那抑扬顿挫的长篇大论轰得晕头转向,等听到八千镑,精神猛得一震。  “等等父亲,您哪来的八千镑”  “呃那不是一时情急”  “合同是假的”电脑端:  “真的,而且由上帝公证了。”  “可您哪来的八千镑”  “那个”胖父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算过了,你寄钱来是九月,也就是在新大陆半年,你就挣了超过三千,所以我先付了三千订,剩下五千在一年内偿清,你肯定办得到。”  印象里亚查林从没做出过这种爹死娘嫁人的凄惨表情:“不是再等等为什么您的葡萄庄园要我来买单”  “这可不是一座单纯的庄园”胖父亲不满道,“知道么这是你的脸面,也是德塞的脸面”  “这份合同达成后,家族的元老会当即就把你的继承顺位调到了11位,连你叔叔都说,当年在战争期间特许你加入德雷克商会是他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  “特许疯了么他什么时候”  “还不止这些你没看到我们这次来把你的塞西莉亚表妹也带来了么你都快30了,她今年也满了16,你叔叔说了,既然你一直喜欢她,就在新大陆让你们成婚,反正这里也是上帝照耀之地”  “成成婚”  直到这时,胖父亲身后那位羞答答的美人才抬起头来,眼波流转,眉目含春。  “表哥”  “我不要结婚”亚查林仰天惨叫,“我不要结婚父亲,那五千镑我立即给您,您前头问我借的三千也当我送您把表妹弄走,求您,把塞西莉亚弄走”  亚查林苦苦的哀求,可一切都晚了。  一听说他随手就可以再掏出五千镑,表妹眼中春情更甚,直接转守为攻,一个漂亮的华尔兹步挽住了亚查林的胳膊。  “表哥我不介意新大陆的荒凉,真的”  “上帝啊您洁身自好的信徒做错了什么吗” 更多请收藏【】! 0290 槲寄生 正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  有家人的海员们或开怀或烦心地在陌生的新大陆迎来了自己的家人,但终归是得到了他们所期盼的团圆的圣诞。  留在原地的才是真正在这世上孤独着的人。  海娜c诺雅c王也都已经没有亲人存世;卡特琳娜被过往的悲剧折磨,不愿也不敢接触自己的亲人;洛林这一世最后的亲人在汉密尔顿,听着近在咫尺,但洛林无论如何也不愿跟他一起过圣诞,丹尼尔  洛林奇怪地看着丹尼尔:“丹尼尔,我似乎从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人”  丹尼尔微微欠身:“我的妻子在6年前死于一场疾病,我本以为凭我的医术和炼金术可以从死神手里夺回她,然而事与愿违。”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停在原处。  “今天并不是合适分享悲伤的日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有朝一日我会愿意告诉您我的故事,只要您愿意听。”  “我会等着。”洛林低声回应。  剩下的,人群中唯一突兀的就是贝尔了。  因为总爱拿自己的妹妹说事,所以他母妹俱在的事实在船上人尽皆知。但眼见迎接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贝尔却依旧嬉皮笑脸地站在洛林身边  海娜探询似看了洛林一眼。  贝尔挥挥手打断海娜的视线,笑着说:“别为难我们的船长大人了,他和我家有旧,大概对我被海军通缉的事,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然而并不是。”洛林耸着肩和贝尔分开,一直退到海娜和诺雅中间,“我觉得把你的近况早日告知伯母才是正确的选择,所以写了信请拉莫斯亲手转交给她。从回信来看,她和伊丽莎现在就在庄园,应该是对你的状况有疑惑,这才没来接你,而是等着你去解释。”  贝尔的脸色隐隐发青,一张笑脸扮的比哭还难看。  “你告诉我母亲了”  “说出真相是你的权利和义务,不是我的。我只是告诉她,你今年有长假,已经决定来我这儿过圣诞。”  “谢天谢地”  丢下这句,贝尔拔腿就跑,海娜歪着头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呢喃。  “不管有多想见家人,他的反应似乎都有些过度了。”  “大概因为不仅是单纯的思念吧”洛林不确定说。  他也觉得贝尔的反应有点过激,少了几分惊喜,反多了几分惊吓。  但是贝尔的动机审查早就结束了,所有的结论都证明他不会对商会或洛林有害。  既然如此,那么作为船长,洛林就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怀疑他的船员,那样不仅显得不依不饶,还会人为地制造船上的不安定气氛。  相信,是因为需要相信。  洛林伸出手,捏了捏海娜的手腕:“贝尔家里毕竟特殊,他很难向伯母说出实情,又惧怕自己欺骗亲人。想见又不敢见,他的反应并非不可理喻。”  “不让我继续查他,是么”海娜翻过腕,自然地和洛林十指紧扣,“我明白的。”  “我知道你明白的。”  九九九  贝尔慌不择路地奔向庄园,路上遇到忙得脚不沾地,甚至没空去迎接洛林,尽管家本份的奥菲。  “坏脾气小姐”  “啊饿死鬼先生,你这是”  “长话短说,我的母亲和妹妹被安置在哪”  “你的母亲和妹妹”  “朱迪亚夫人琴里朱迪亚和伊丽莎朱迪亚”  奥菲的脑子里一下子跳出那个娴静优雅的夫人和那个与其母如出一辙,同样那么文静端庄的少女。  因为高雅的气质与朴素的衣着过于冲击,她们是所有来客中给奥菲印象最深的人。  “她们是你的家人”  “别废话,你究竟把她们藏在哪”  静。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仅仅局限在两人之间的死一样的寂静。  “三楼,东首第三间客房,朱迪亚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请容我去处置工作。”  看着奥菲冰块似生硬的脸,贝尔心若丧死。  “谢谢谢”  “不必谢。但请您明白,德雷克家的管家与主人不同,我们不会掳人勒索。告辞。”  说完,奥菲仪态万芳地转过身,走了。  贝尔猛翻起一个白眼,完全不明白这丫头究竟把船上的人想像成了什么,贵族么  正常来说,除了贵族,其他诸如山贼海盗,谁也不以掳人为业啊  但这个疑惑短时间里肯定是得不到解答了。  贝尔飞奔向别墅,穿过撒欢跑下楼的克伦侄子,让过正向皮尔斯请教学问的少年表妹,避开独自在过道生闷气的卡门父亲,撞开准备和亚查林唇齿交缠的塞西莉亚,终于来到了奥菲所说的房门前。  咚咚咚  屋里传出声音:“是贝尔吗”  “是,母亲,我能进来么”  “在得到合理的解释前,恐怕不能。”  朱迪亚夫人的声音很柔和,也很坚定。  “小洛林告诉我,你是因为今年有假期才到他这儿来过圣诞。但麦卡锡管家却说,你落魄地投奔来此,为了见到小洛林,还在种植园做了不短时间的雇农。究竟谁在说假话呢,贝尔”  贝尔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炸了:“母亲,奥菲小姐不是说不知道您是我的母亲么”  “她是不知道。”朱迪亚夫人缓声慢气地解释,“她只是在为我安排房间时聊起了两个最讨厌的人,邪恶的异教徒应该是小洛林,无耻的诈骗犯应该就是你吧” “啊”  贝尔张大了嘴,发着无意义的长声,许久。  “您得听我解释,母亲。还有,请立刻警告伊丽莎远离这间屋子所有的男性。她14岁了,容易被坏男人骗。”    入夜了。  卢西庄园在热闹了一天后渐渐转入平静。  洛林在晚宴中款待了所有远来的客人,然后举杯,正式邀请他们参加定于12月24日的平安夜晚宴和12月27日的德雷克1779卢西年会。  距离年会还有11天,欧西北的拉莫斯和埃迪会在之后几日带着家人来到卢西,加勒比的那几位则会在过完圣诞节后,在年会的当天抵达。  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邀请。  晚宴过后,洛林专门以晚辈的身份带着海娜拜访了朱迪亚夫人。  小家碧玉的伊丽莎和臊眉搭目的贝尔乖巧地陪在夫人身边,屋里的壁炉哔啵哔啵燃着火苗,照耀得满室皆春。  朱迪亚夫人细细打量着咖啡色的海娜。  “小洛林,好几年没见了呢。”  “是,伯母,上一次拜访您还是1775年,我和贝尔海试休假。”  “一晃4年,你已经比你父亲壮实了。”夫人微笑说,“而且眼光也比你父亲更独特,唯独不惧世俗这一点,当真一模一样。”  洛林异地挑了挑眉毛。  他带海娜过来只是想试着化解一点海娜对贝尔的戒心,但夫人似乎有所误会。  只是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呢  洛林偷眼去瞧海娜,正看到海娜脸上的羞红。  淡淡的红晕染在健康光泽的皮肤下,映着翡翠般的双瞳,却没有配上正常女孩都该有的娇羞和退缩。  在陌生人面前,她从来不会把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  洛林突然决定不解释。  他回之以微笑,低声说:“夫人和父亲只在普利茅茨和塔维斯托克各见过一面,却说得像老友一样。”  “因为我和你母亲是闺中蜜友,海伦娜的话题永远不会离开她最骄傲的丈夫和儿子。”  “一如既往,我说不过您。”  朱迪亚夫人有一点开心,抬手揉了揉贝尔的头发,轻声问:“你来是想看看贝尔有没有向我坦白吧”  “我没有瞒您的必要。”  “他说,是德雷克少将让他来保护你的。”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洛林的预料,而且显然也出乎了海娜的预料。  真耶假耶  从贝尔身上,他们完全分辨不出这个答案的真假,而从此前的几次动机审查,似乎也不能给出绝对的答案。  贝尔是奉沙克的命令来的  怀着满腔的疑惑,两人勿勿结束了拜访,牵着手,沉默着一直走到海娜的房间。  海娜轻轻推开门,脚步迈进门线,又转过身。  “洛林,你觉得”  “不知道,猜不透。”洛林皱着眉,“如果是真的,我不明白沙克的动机,如果是假的,我又不明白贝尔的想法。”  “他会欺骗夫人么”  “无论是真是假,这个理由都算不上欺骗。因为他确实从军队中走了出来,而且正在我这儿。”  “但夫人看起来并不知道他犯罪的事。”  “那个罪本来就犯得蹊跷。你看埃蒙斯这些年踩了多少次线,如果沙克真的铁面无私,那条蛇早就被吊死了。”  “那贝尔说的是真的”  “问题的关键在时间。以前我们也讨论过,贝尔离开军队时,加勒比分会才起步,走私还远远未成形。”洛林冷笑一声,“我那时可没有任何需要被好哥哥怜悯的理由,更没有让贝尔这样渴望荣耀的人赌上名誉的理由。”  海娜不得不承认洛林的分析很理智,至少没有被他对沙克的成见所影响。  既然真假皆不可取,那么半真半假  贝尔因为得罪了沙克被挤出军旅,为了让夫人放心,才找了这个不算谎言的虚假理由  似乎,这是最可能的解释。  两人都感到有些头疼。  眼见月上中天,洛林倾身轻轻抱了抱海娜:“晚安,难得的假期,好好休息。”  “嗯。”  互道完珍重,洛林松手准备回房,毫无征兆地,海娜揽住他,踮起脚,柔软的嘴唇毫不犹豫就盖住了洛林的双唇,久久不分。  在他们的头顶,翠绿的槲寄生缠绕成圈,艳红的丝带随风轻扬。  长吻至终。  洛林摸着烫呼呼的嘴唇奇怪地看着海娜。  “干嘛突然亲我”  “不知道。”  “不知道”  “卡门和我说,如果我今天不在门楣下吻你,明天她就会吻你。我不想你们接吻,就是这样。”  “啊”洛林维持着摸嘴唇的动作,想了半天,“那么,晚安还是再亲一下”  “晚安”  砰  “嘁,怪女人” 更多请收藏【】! 0291 阖家团圆 “我从未歌颂过上帝。”  “但在今天,在这里,在属于我们的卢西,请允许我真诚地赞美祂。”  “祂为我们创造了这个美妙的节日,祂为我们划定了人世的美与善良,祂让我们明白家的温暖,所以我们才会远渡重洋,在此相聚。”  “愿富贵荣华永伴我等,愿行在海上一帆风顺,愿无悔于今日,来日,直至蒙我们各自的主招唤,愿不要忘记我们的年轻。”  “年轻人嘛”  洛林举起酒杯,众人齐声高呼  “有未来就够了,要钱干什么”  “敬我们的未来”  “敬我们的提督”  “圣诞快乐”  “errychristas”    优雅轻快的圆舞曲下,舞池中舞动的是卡门和她的父亲。  能歌善舞的西班牙从不缺动人的舞者,更何况十项全能的卡门。她的舞步有一股温润如水的味道,修长的脖颈像天鹅,平平静静,随波而流。  在她有意无意的引领下,哪怕父亲舞技不佳,依旧在舞池的中心闪耀起来。  而凭借这样优秀的开场,很快,克伦和他的幺妹,亚查林和塞西莉亚,皮尔斯和他的小表妹先后下场。  朱迪亚夫人怂恿着贝尔向奥菲发出鼓足勇气的邀请,奥菲也不情不愿地接了下来,两人相携步入舞池。  裙摆绽放,百花盛开。  从南安普顿远道而来的拉莫斯笑着靠到洛林身边。  “开场舞惯例要由主人领舞,你突然把这个任务交给卡门,似乎把泽维尔先生给吓到了。”  “这是一场家宴,也是场团圆宴。虽然社交避不可免,但我至少希望它不会变成金晚的全部。倒是你”  “我怎么了”  “明明美丽的妻子和两个年少的孩子都在身边,你不陪着他们,来找我干什么”  “呃”拉莫斯满脸尴尬,“我的董事长先生,你不会真以为我和埃迪远跨大西洋,就是为了参加一场其乐融融的宴会吧”  “年会在三天后,那一天的白天才是工作的时间,结算和预算。”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意见,除了上下级,你和卡门还是我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洛林耸耸肩:“看来让她领舞是错误的。”  “奇错无比。”拉莫斯笑了一下,“今年欧西北添了两条布里格跑远洋,四条斯纳库跑近海,业务增长很大。”  “年底结算,利润堪堪攀上五万,当然,有一万以无息贷款的形式借给了加勒比,我想你早就知道了。”  洛林歪着头想了想:“我以为是两万,而且不知道也不赞成无息。”  “左口袋掏右口袋”  “左右只对总商会,对你们分会而言,是两个口袋。”  “怪不得那时候埃迪不赞成借款给查克帕克。”拉莫斯恍然大悟,“言归正传。我盘点了全部十四个码头的存货和预付款的订单,准备留下三成用作预算,剩下的都放到今年的分红里。”  “四万七成两万八”洛林抿着酒,皱着眉沉吟了半天,“你知道今年加勒比不进行分红吧”  拉莫斯颇有些惊:“加勒比成立不足年,查克帕克的经营风格又大胆行险。欧西北怎么能参照他来执行董事们其实就是你的船队摆得平么”  洛林心说他们这会还真看不上这攥满血汗的八九百镑,但脸上却在能表露,只是淡淡地笑。  “船上很团结。在希望的指引下,一两年无偿劳动对精英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自有赚钱的渠道。”  “真的”  “骗你做什么”洛林认真建议道,“我希望由你提出不分红的议案,然后留下的钱可以交给克伦,他有船厂的关系,可以帮你订到顶尖的高速盖仑五级舰。”  “顶尖”  “12节,3节半。新大陆对高速帆船的理解非同凡响,我认为,她们将成为未来三十年武装商船的主流。”  “五级船而且是高速五级”拉莫斯深深吸气,“欧西北真的有必要配置五级船”  “单纯的欧西北当然不需要,就是再加上波罗的海,甚至地中海,五级船也不会是太好的选择。”  “因为那里军舰的密度太高,海洋又太小,无论乱世还是和平,区区五级船都不能让我们的商队更安全。”  洛林晃动着酒杯,看着酒液挂壁,神色迷离。  “但我们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新大陆,以后还会去非洲,去亚洲。”  “远洋贸易的主要敌人是海盗,驱逐舰则是海盗船的克星。在船队中配置一到两艘高速五级舰能帮你切实减少贸易的损失,还能让你的水手们更自信,长久来看,这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拉莫斯很有些意动,纠结了好一会:“一到两艘”  “让克伦安排好手尾,开到布里奇敦挂证上牌,你直接带海员来新大陆接船,回到南安普顿再换上精锐的水手。”  “但是一船驱逐舰光是建造就至少两万五千”  “这是你的问题。”洛林举杯和拉莫斯碰了一下,“你今年添了两条布里格,四条斯库纳,从造价说,和一艘驱逐舰相差无几。”  “我得跟埃迪商量一下,然后一起和克伦商量”拉莫斯咂着嘴,“对了,卡门和克伦的关系怎么样”  “大概会比亚查林好一点。”  “一对老友生如仇敌”  洛林哭笑不得:“就算亚查林和克伦也不到仇人的地步”  “不是这 个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拉莫斯跺着脚,一脸烦躁,“该死的,我需不需要为克伦备一份礼”  旧曲终了,新曲又开,面目狰狞的拉莫斯被担惊受怕的夫人拽进舞池,送还了幺妹的克伦则和卡门c王也一道有说有笑聚了上来。  “刚才两位会长大人在聊什么”卡门问。  “主要聊了两件事。”洛林组织了一下语言,“其中一件是关于你和克伦为什么总也不能建立起友谊。”  卡门掩起嘴轻笑:“因为我替他省了钱,贱买了他心爱的船厂。另一件呢”  “关于如何使分会之间贸易正常化,包括欧西北c加勒比和波士顿。”  克伦眼睛一亮:“波士顿现在就能进入总会贸易体系”  “多几道手续而已。就相当于走私船只,在无法无天的新大陆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瞎扯,闲聊,洛林诚心夸赞着克伦和卡门的舞技,又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王也。  “王也,你就一点也不想跳个舞比如迪伦那个大女儿莫尼卡”  王也叹了口气,突然换上中文。  “头,我想家了。”  “嗯”  “您大概不晓得,洋人圣诞阖家团圆,咱也有自己的大年,也是团圆。舞狮子放鞭炮,热热闹闹”  “你倒底想弄啥”洛林不自觉也换上了中文,脸色也不太好看,“想请辞想离队这个时候”  王也愣了半晌:“您想哪去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在波士顿,那帮老乡不是有了自己的社区么他们打算摆个年节,就在一月未尾,我想请个假,去看看”  这下轮到洛林愣住:“就这”  “一个月几千镑呢我疯了现在请辞”  好t有道理啊  洛林无语地看着王也,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克伦和卡门,忙清了清嗓子,换上英语。  “克伦,本来一月想叫你跑一趟波士顿。现在看,与棉布杰克开战在即,我怕是脱不开身,如果你再走,卡特琳娜就缺少了轮换。”  “我准备让王也乘独眼巨人去,随船,带六万镑,一部分清偿船厂的欠款,剩下的用作瓦尔基里的建造。这几天你有什么要交代的也可以托付给王也。”  这话题切换得未免生硬,克伦反应了半天,才讷讷问:“船长,你已经决定了”  “这是综合考虑的结果,等我腾出手,如果你想去船厂,我可以放你三个月假。”  “一言为定”  “你知道我不骗人。”搞定了克伦,洛林把头扭向王也,“你呢能胜任么”  王也自然喜不自胜。  “我一定会把金币安然送进船厂的保险柜”王也郑重承诺,“但是船长,我能再提个要求么”  “什么”  “我想招募一些中国水手”  “你认真的”洛林的眉心皱成川字,“别忘了,他们大部分没有航海经验,而且无法和其他水手正常交流。”  “我负责教他们甲板c操帆c厨房,还有开枪和简单的开炮,还有语言”  洛林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我再问一遍,你认真的”  王也轻轻叹了口气。  “船长,江湖上有句话,出门在外靠朋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是两句话。”  “呃总之,老乡们过成这样,我看不下去。”  看到王也认真而期盼的表情,洛林垂下头想了许久。  “第一,在语言过关,并得到领班海员认可前,他们都算实习期,年入不得超过十镑,没有抚恤。”  “第二,因为他们是从走私上船,在走私结束前,他们都只受雇于道标号,哪怕表现再出色也不得签订长约。走私结束后,并进商会再作处置。”  “第三,他们不能以任何形式知道我们的事,若是知道了,你来负责。”  “第四,人数不超过30人,年龄不大于25,身体和智力不能有残疾,相互不能有仇怨。”  “第五,每个人至少学会英语,入门两个岗位。”  “第六,录取之后,由你自费把他们的卖身契赎回来,如果有家眷,家眷也赎回来,可以暂时在船厂帮工。至于卖身契你是留是发,由你决定。”  “如果你答应这七条”  “我答应”  “既然你答应”洛林无所谓地耸耸肩,“克伦和卡特琳娜会负责查验。”  “是” 更多请收藏【】! 0292 年会 1779年12月27日上午10点,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各路高管齐聚卢西,在卢西庄园的宴会厅召开了1779年度德雷克商会结算暨预算总会。  与会成员包括:  总商会代表,会长洛林c副会长皮尔斯c不知需要会计些什么的总会计卡门和不知在调度些什么的总调度克伦;  欧西北代表,会长拉莫斯c副会长埃迪c老当益壮的近海提督梅林老爷子和由梅林一手调教,在洛林赴美后表现异常出众,被拉莫斯委以重任的远洋提督奥伦斯班瑟;  加勒比代表,会长查克c副会长伦纳德c远洋提督科特伦斯以及近海提督奥尔维斯。  除了十二位商会高管,有资格参会并旁听的还有总商会的股权受益人,也就是洛林剩下的六位海员。  他们统一坐在洛林的身后,一个个穿着新订制的民族正装,那五花八门的样子,无缘无故就把会议的格调提升了老大一截。  这是洛林早就想召集的一场大会,最早可以追述到万圣节行动之后,洛林第一次听说查克向拉莫斯拆借了两万镑开始。  那时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了隐隐的不协调感,等到后来想明白,他终于发现这种不协调感的来源,那就是查克太过独立,而拉莫斯又太过不把自己当外人。  德雷克商会的构架是洛林参照后世的跨国贸易公司所搭建起来的,整体松散而灵活,绝不止于一种发展模式。  但这不意味分部之间可以有不同的定位。  松散不是心散,一旦各部形成待遇不均的恶性循环,其结果就是优势分部不断吸血,其余分部日渐萎缩。  洛林要在这种循环形成定式之前打破它,厘定出一种统一而且适用的定位风格,作用于欧西北c加勒比,甚至是暂时还不能公之于众的波士顿船厂。  这就是他的目的。  时间过得飞快。  遥想不遥远的去年,德雷克商会于4月在普利茅茨通过申报,于5月在埃尔金正式挂牌,其后为了对抗坎塔布连封锁,总部转移至南安普顿,又为了适应洛林赴美,迅速调整到现在的卢西  听上去颇为动荡的总会历史,实际上不过才经历了区区20个月。  诸分部的历史相比于总会则更短。  欧西北分会真正形成现有管理结构是去年10月,距今仅14个月;  加勒比分会成立于今年3月,至今才是第9个月;  波士顿的船厂不必多说,洛林是11月买下的它,现在才第二个月,克伦连新鲜感都还未散尽。  这样一个商会能够拥有现在的规模,说白了,机缘巧合四个大字,私掠证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洛林几乎是凭着一己之力,生生抢出了整个商会的运营船队。  而现在,是为德雷克铺平未来道路的关键一役。  眼见所有人员到齐就位,卡门轻轻咳嗽了一声。  “第一个议题结算,请欧西北拉莫斯皮迪克会长发言。”  全无前置,全无花哨,这支年轻的商会有自己习惯的节奏,直到今日也没有染上大型商会的沉赘陋习。  拉莫斯伸手摊开报告。  “董事长,诸位股东,股份受益人并兄弟分会管理人。德雷克商会欧西北分部成立于1778年4月,与总会同龄,因去年不曾进行公开结算,故今日结算,为前20个月总结。”  “截至12月16日,分会拥有近海船队一支,包括布里根廷3艘,斯库纳型12艘;远洋船队一支,包括布里格型3艘,布里根廷2艘。”  “商会业务涉及坎塔布连c北海及波罗的海海域周边国家,在17个码头拥有贮货仓库,57座港口建有贸易所”  “综上,20月间,欧西北共实现贸易额16万余,各种获利共计93642镑,除去购船c行政c事务c人工c租金c地方分润等开支,结余51312镑,在帐41312镑,贷出10000镑,总结报告如上。”  拉莫斯向洛林致敬后落座,卡门在誊抄的报告上摘写了几笔,就抬起头。  “接下来是加勒比分会的查克帕克会长。”  查克深吸一口气部起来。  “董事长,诸位股东,股份受益人并兄弟分会管理人。德雷克商会加勒比分会成立于1779年3月,启动资金15000镑,后增补一万镑,共计25000镑。”  “此外,分会向欧西北分会借贷资金两万镑,无息,无期,现已偿还50,剩余款项预计在明年9月前偿清。”  “截至12月23日,分会拥有远洋船队一支,包含4级盖仑型一艘,五级一艘,布里格型2艘;近海船队一支,包括布里根廷一艘,斯库纳5艘。”  “商会业已与泛加勒比海地区所有殖民政府签订贸易许可,在24个码头拥有贮货仓库,69座港口建有贸易所”  “综上,9月间,加勒比共实现贸易额七万三千余,除去购船c行政c事务c人工c租金c债务等开支,结余负5338镑,在帐4662镑,债务余额10000镑,总结报告如上。”  两个分部都干脆利落地完成了结算报告,风格差异极端明显。  除了开通远洋航线,拉莫斯在这一年间并没有投入太多精力去铺开市场,就连波罗的海的新局面都是埃迪为了重塑信任单枪匹马跑出来的,从过 程看,跟拉莫斯并没有多大关系。  查克则是另一个急端。  短短几个月就打通了全部的商路,强行开启远洋贸易之余,在仓库和贸易所的数量都全面超过了欧西北。  代价则是,结算为赤字。  查克已经表态了,欠欧西北的钱会在明年9月归还,但他从总商会支取的25万镑要何时偿还,怕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洛林正思量间,卡门完成了她的记录,轻声司仪。  “第一议题结束,现在近入第二议题,预算。由于加勒比分会得董事局批准不进行今年预算,预算汇报仅有欧西北,拉莫斯皮迪克会长。”  拉莫斯第二次站起来,与洛林对视一眼。  洛林知道正戏来了,不由摒住了呼吸,凝神等待。  “诸位董事局代表,欧西北分会正预算订购两艘高速五级盖仑船,一艘在一月下订,一艘预计在明年六月下订,总价52000镑。”  “考虑到驱逐舰对远洋贸易之价值,经欧西北董事会论证,特申请不执行此轮分红,一应余款皆打入行政费用用于购船。望董事局批准” 更多请收藏【】! 0293 纯粹的私掠者 一连一个多小时的汇报之后,会议进入中歇。  名义上总会董事局需要对欧西北的提请进行讨论,事实上区区35000镑的年度分红额,甚至比不上一轮走私的最终分红。  是要欧西北平稳提升还是金币切实落进口袋,大家的意见不问可知。  这就是旗舰上都是年轻人的好处。  年轻人目光长远,每个人在知道走私很赚钱的同时,也知道那不是长久的生意。  商会利润才是大家的长期饭票。能增加饭票的含金量,他们都愿意支持洛林的判断。  在洛林的私人会议室,一众海员花了五分钟假模假事论证了欧西北的申请,然后就把话题切到了更有趣的事情上。  亚查林贼笑兮兮打量着克伦。  “总调度先生,听到了么有个颇具实力的商会正准备订购两艘五级盖仑作为海特船厂领薪水的高管,你难道不想做些什么”  克伦一脸自得之色:“非常抱歉,即将为某个颇具实力的商会建造这两艘百慕大帆装高速五级舰订单的正是鄙厂。”  人群惧惊。  亚查林瞪着眼睛:“向交战状态的美国船厂下订单,欧西北那群人疯了”  “不过是走私船只而已。”克伦学着洛林的样子不以为意,“在波士顿造船,装上朗姆酒,送到近在咫尺的圣约翰斯,等交接后再转港钱纳尔巴斯克办证,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林也来了兴致:“两万六是你给拉莫斯开的价价格和工期没问题么”  克伦点了点头。  “查尔斯河编了的订单差不多应该已经开建了。虽然设计上有些许差别,但两者的船材和大体构造都相同。”  “标准型五级舰使用橡木船材,零部件都有现成可买,全船大约一万两千镑。此外人工六千,配装包括金属件c帆装c缆绳c舰炮等波士顿都有产出,海特可以把价位控制在五千,剩下的都是利润。”  “每船获利3000镑”  “给美国的价是两万八,我给拉莫斯打了折扣。至于市面,不计舰装约两万五,满配则在三万左右。”  洛林耸耸肩表示理解:“工期呢”  “五级舰需要在干船坞待三个月,完成装配后下到湿船坞继续建造一个月,海试两个月。所以欧西北的订单可以跟在美国海军的订单后面,不需要扩建船坞。”  “看来你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洛林看了一眼座钟,“时间差不多了,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们开始下半场吧。”    下半场,洛林代表总商会首先同意了欧西北的申请,然后主动抛出了第三个议题,关于商会内部业务问题。  在他的思路中,分部与分部之间应该厘定独立的,完善的业务协定,范围包括原料采购c加工c代运c交易c借贷等一切常见的经营项目,以市价之七成为底限,有足够的优惠,却不进行过度让利,以免形成分部间的不对等商贸关系。  他交叉十指托住下巴,轻声说。  “诸位应该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一方面,你们都是德雷克商会的下属分部,拥有共同的大股东,可以共享的设施和渠道,关系远比普通的合作伙伴更紧密。”  “另一方面,你们又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需要负责的董事会,也有自己的贸易圈和贸易关系。”  “新生的分部拥有总商会提供的启动资金,还有旧分部的资源可以借重已经是巨大的优势,哪怕为了新分部的成长和战斗力考虑,旧商会也不应予以限度以外的帮助和照拂。”  “请永远记住你们是兄弟,不是父子,更不是母子,你们不需要,也不应该为新分部的人生负责。”  洛林的话说得露骨,句句直指欧西北和加勒比之间不正常的巨额借贷。  明面上,这些话似乎是谴责拉莫斯过度的保护,但查克对自己的私心心知肚明,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洛林对他强夺欧西北资源的不满和警告。  这是一次警告,也是最后的通谍,就像那一万镑备用金一样,洛林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了对他功利原则和冒进方针的不赞同  难道真得需要放慢一点脚步么  查克自问,突然想起不久前伦纳德对他的告诫。  他振奋精神举起手:“加勒比申请发言”  随着他娓娓叙述,棉布杰克在三个月内对加勒比分会的伤害第一次正式呈现在德雷克商会的案台前。  不正常的接触频率,过高也过大的经济损失,无一不在证明,棉布杰克正在针对加勒比分会进行一些计划。  洛林歪着头认真地听,等查克讲完,扭头去看卡特琳娜。  “我们的海盗女王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吗”  卡特琳娜站起来,走到会议桌,让门外的印第安女仆取来了加勒比海全图。  她在海图上画了个圈。  “海盗王各有猎区,棉布杰克的猎区就在巴哈马群岛。”  “西至大巴哈马,东至莫纳海峡,古巴岛和伊斯帕尼奥拉岛的北部海岸线是他的南界,巴哈马群岛的大陆架是他的北缘。”  “所以早期的几次劫掠可以视作他在猎区的狩猎行为,动机正常,从海盗的角度说,行为也正常。”  “但是阿内加达海峡”  卡特琳娜重重戳了戳维尔京群岛与背风群岛的交界。  “维尔京群岛和背风群岛是猎犬亨利六世的猎区,而这个尊号的历代 继承者都和他们的尊号相似,好斗而且难缠。”  一群人够着脑袋频频点头。  “言下之意,棉布杰克越界了”  “从袭击科特伦斯提督开始,他就越界了。”卡特琳娜神经质地敲着手上的细木条,“假如他不是和那头猎犬达成了交易,这种行为无疑已经触动了另一个海盗王的权威。”  “这么做有什么后果么”  “赔偿c道歉,最严重的则是战争,一场海盗王与海盗王的战争”  “这么说的话,他对我们的怨念很深啊。”洛林意味莫名地笑起来,“查克,你怎么想的”  查克深吸了一口气:“和卡特琳娜女士所说的一样,战争”  他的建议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连伦纳德都没有听说过任何蛛丝马迹。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何以会在几天内突然改弦更张。  来参加年会以前,他在帕克家的圣诞晚宴和帕克爵士有过一番长谈。  帕克爵士肯定了他发展加勒比分会的思路和成绩,但在棉布杰克的问题上,爵士给出的建议却比伦纳德更激进。  爵士说洛林是这个时代极少见的纯粹的私掠者。  纵观德雷克商会的发展轨迹和组织构架,明显可以看出他厌恶细碎的商业经营,整体重心完全偏向于劫掠和入侵。  洛林的本质是海盗,秉承的也是传统的私掠思维,商业在他的意识中只是附带的用来养活暴力的东西,绝不会成为主导,也从不曾占据过主导地位。  而棉布杰克错误地挑战了洛林的尊严,尤其是发生在十二月的那场报复性屠杀,已经把双方的关系拉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次事件的解决方法唯有战争,如果查克不做,洛林很可能会把查克一脚踢开,换一个愿意战争的人来统领加勒比分会。  从那时起,查克就明白了自己的立场。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说:“加勒比分会拥有远强于大部分海盗团的战力,德雷克商会有董事长,勒弗朗索瓦的英雄,仅凭弱势的万圣节舰队,就覆灭了法国人的大西洋防卫舰队。”  “我们必将取得胜利在不久之后,我们就会用棉布杰克的脑袋向加勒比世界宣扬我们的威严,从此在这片海域,三色堇的花瓣将绣上海盗王的桂冠,我们的船所到之处,海盗将望风而逃”电脑端:  “激昂的发言”洛林懒洋洋地接过话头,“查克,面对一支海盗团,你准备投入多少力量”  “全部”查克的拳头在空气力重重挥动,“整个加勒比分会都会在金鹿号的指挥下行动,直到棉布杰克投降,或者授首”  “那大致就照你的意思办吧。”洛林琢磨了一会,“我会去一趟乌龟岛宣战,然后金鹿号,独眼巨人号,三眼乌鸦号,再把爱神号原朱庇特号也抽进总商会,足够了。”  激昂的查克傻眼了  “董董事长,我打听了一下,棉布杰克的海盗团至少有七八条船”  “战争不是经济帐,海盗王很忙,不会永远带着所有的船,火神山号原安第斯号在海盗战争中也没有你想得那么有用。两艘布里格和雨蛙号倒是不错,但是加勒比分会有自己的业务要做,近海不能没有护航,远洋也不能没有货舱。”  “可是四条对八条也太”  洛林摆手打断了查克的规劝,笑着说:“做生意是你的领域,打仗是我的擅长,就这样吧。伦纳德和奥尔维斯借给我,船一多就需要合适的船长,我的海员有些不够用。”  “是”  洛林靠住椅背换了个舒服的坐资,轻松的目光扫过全场:“诸位,欧西北和加勒比的内约要尽快定出来,努力公正些c细致些,因为它很可能会成为商会内部未来的模版。除开这些,还有别的议题么”  “听凭董事长安排。”  “由我安排的话请大家努力工作,争取在明年让我分上红利,多少无所谓。然后,请尽情享受年会晚宴,为了菜色的安排,听说奥菲小姐绞尽了脑汁。”  满室轻笑。  欢笑声中,洛林拍了拍手:“散会,让我们来年再聚。” 更多请收藏【】! 0294 野心勃勃纳尔逊 1780年1月4日,金士顿。  结束了辞旧迎新,洛林和他的海员们搭乘着独眼巨人号绕行来到皇家港。  虽然已经决定正式杀入海盗世界,向棉布杰克宣战,但无论是洛林还是他的海员们都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时代毕竟不同了。  所谓伟大的海盗早已失落在他们的黄金时代,而生存在当下的海盗,无论从实力还是水准来看,都与当世列强的海军相去甚远。  洛林和他的金鹿号曾与整体实力仅次于皇家海军的法兰西人在海上赌过生死。  勒罗贝尔那一战让他们切身体验了当世顶级的海上实力,也让他们看清了自己的实力。  凭着这份不掺水的经历和随之而来的自信,洛林才敢于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托大。  德雷克商会的主要精力还是集中在商贸的拓展上。  欧西北分会不会加入战争,加勒比分会的主力也不会转移到对抗。  总商会的重心依旧倾斜在获利丰厚的走私,等汇合了舰队之后,大部分海员会在鸦巢下船,只留下海娜c诺雅和亚查林随船,王也和独眼巨人也会在那个时候北上波士顿。  所以洛林这次还带上了迪伦c希尔和巴托。  在他的计划中,接下来的海盗王战将以金鹿号为旗舰,洛林司职舰队提督兼任金鹿号舰长,海娜掌舵,亚查林司炮。  诺雅调理水手心理并用作高端战力,迪伦主掌二副,统率航行,希尔负责瞭望台,巴托司职水手长的同时也要带领冲锋队。  而在僚舰方面,奥尔维斯主持爱神号,伦纳德司职副提督,同时主管三眼乌鸦号。  整体安排下来,人员虽说拮据了一些,但是凭着舰队中占据大比例的长约水手,足够发挥出金鹿号航行和战斗侧的潜力,也足够与两艘僚舰形成默契。  舰长室里,洛林闷头设计着舰队的战斗队形和标准变化,突然感到脚下微微一震。  “入港了么”  他放下笔,推开门,迎着冬日的艳阳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皇家港正在扩建。  宽阔的海堤西部停靠着密密麻麻的泊船,东部的海面则空空如也,独眼巨人正巧停泊在密与疏的交界,左顾右盼,很有种身处于世界中心的奇妙感觉。  岸上的情况则差不太多。  西边的码头工人挥汗如雨,推着货车,扛着货物;东面的码头工人挥汗如雨,推着砂石,扛着圆木。  意外地,洛林在建筑工人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纳尔逊。  年轻的海军上校穿着簇新的军装,正在高台上和同僚们激烈地讨论着什么,那一下下手指戳下去,真恨不得把桌上的图纸戳破。  “这算是有缘分么”  洛林满脸古怪地砸巴了一下嘴,知会海员们在金鹿号停泊的商会水仓会合,就独自一人提前下船,晃荡着一直走到高台附近。  “纳尔逊中上校,别来无恙。”  纳尔逊惊喜地撇过脑袋:“德雷克该死的,你从玛雅人的诅咒里逃出来了”    不一会,洛林就跟着纳尔逊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两人对坐,各自点单,洛林笑盈盈看着纳尔逊的新制服,手指敲了敲桌子,轻声说:“看到您得偿心愿,我真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你看出来了”纳尔逊羞涩地挠了挠鼻翼,“其实6月底任命就下来了,但直到8月才正式受衔。受衔后我去卢西找过你,可你那位漂亮的管家小姐却告诉我,你又去亚马逊探险了。”  “抱歉,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洛林耸了耸肩。  咖啡上来了。  牙买加是咖啡之乡,哪怕街边不知名的咖啡馆也有出色的咖啡豆,氤氲的热气飘散出沁人的馨香,只闻一口,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洛林随手搅着咖啡:“你怎么在指挥工程难道因为这次军衔的提升,爵士把你调回岸上了”  “爵士可不会做这种惹人不快的调动。”纳尔逊哈哈一笑,“上校的军衔不适合护卫舰,所以我被调离了獾号。新船是hs欣钦布鲁克,一艘才从旧三级降等的巡防舰,不过因为大规模改造的原因,她才刚完成本土海试,想要抵达皇家港,估计得下个月。”  “一艘降等的四级舰听起来似乎还不如獾号。”洛林想起火神山号,隐蔽地瘪了瘪嘴,“为什么不让爵士为你挑一艘新锐五级”  “爵士说,旧三级是指挥战列舰的必经之路。如果我想成为战列舰的指挥官,必须先熟悉这种旧型船的优缺点。”  “老派思维”洛林毫不客气的指责,“新锐三级可以冲锋抵近,欣钦布鲁克做得到么这种设计老旧的战舰只能让指挥官的思想被古板的战列线束缚,别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哪怕我们都知道这一点但传统就是传统,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谈话的气氛降了下来,洛林和纳尔逊喝了会咖啡,都感到有些难以忍受。  两人几乎在同时开口。  “我说”  “等到”  两人相视一笑。  洛林摆起手:“您先。”  纳尔逊点头致谢:“我想说,等到欣钦布鲁克到港,我想重新争取蚊子海岸的巡防工作。”  “蚊子海岸中美洲墨西哥湾的海洋局势还是西班牙人占优吧你觉得皇家海军准备对西班牙动手”  “这关系到爵士追求的海洋新秩序”纳 尔逊的声音充满自信,“向风群岛战役之后,法兰西已经失去了独立挑战皇家海军的能力和资格,他们能倚仗的只剩下西班牙人。而西班牙是看家的恶犬,除了在墨西哥湾,他们不会冒险为法兰西所用。”  “在西班牙人的后院和西班牙做战”洛林皱了下眉头,“我觉得爵士不会有太强的意愿。”  纳尔逊看上去有些颓丧,也有些苦恼。  “我知道,但那是新大陆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决定性大战的海域了,想要获取功勋,我只能等在那里。”  “北美呢”  “大陆分舰队”纳尔逊异一声,沉吟起来,“你那位兄长的战法对部下的限制很大,如果可能,我不想到他麾下。纽芬兰的第二编队倒是自由一些,但北部没有大战的条件,第二编队那位提督也是旧派军官”  “要自由,又要功勋,是吧”洛林咧开嘴,善意地笑起来。  纳尔逊毫不犹豫点下头颅:“我希望让海军部看到我指挥编队甚至舰队的能力,否则我的军旅会到此为止,想要升任将官,几乎没有可能。”  “那你就只能主动出击了啊海上不行的话,陆地如何”  “你是说主动加大地区摩擦”  “主动的风险可太大了。”洛林笑着摆摆手,“我是说殖民地争端,比如向中美洲的西班牙殖民地发起攻击,这不属于爵士的控制范围,而是牙买加总督的权利。但是牙买加是海岛,想要做此动作,势必须需要海军协助登陆,于是您的机会就来了。”  “四级舰是很好的编队旗舰,运载能力也足够,完全可以带着几支船运输登陆部队,提供一定的支持。甚至如果您和总督的关系够好,您还可以兼顾陆战指挥官的责任。”  “为国王陛下开疆拓土同样是功勋,而英西地区摩擦加剧,熟悉西班牙人的您也会被爵士倚重,这不是两全其美么”九九九  纳尔逊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时你愿意继续帮我么”  “这就得看您发动的时机了。”洛林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刚才就想跟您说,我这次来金士顿,是准备带着舰队北赴乌龟岛,向某位威名赫赫的海盗王殿下宣战的” 更多请收藏【】! 0295 棉布杰克的前世今生 和纳尔逊的偶遇大概是上天摆在金士顿的一份惊喜。 当听说洛林打算和棉布杰克正面宣战时,纳尔逊并没有站在他的立场进行规劝,而是当即自告奋勇,提出要去舰队情报处为洛林抄录相关的情报。 当代英国对情报工作的重视是远超世界平均水准的,其信息来源之多c之广,谍报人员之专业都叫人叹为观止。 新大陆的舰队情报处究竟躺了多少棉布杰克的隐秘消息? 洛林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份意外之喜很可能对接下来的战争产生巨大的影响,绝对值得他在金士顿暂时地停下脚步。 当然,这种值得并不会超出海盗战争的价值本身。 走私的工作没必要耽搁,王也的农历新年也不会暂缓到来,所以一切安排皆可照旧,只要相关的人员略微调整一下行程即可。 想透了接下来的安排,载着洛林的马车也驶到了德雷克商会的水仓。 洛林跳下车,看到海员们有说有笑地聚在仓外,人数居然一个也不少。 这让洛林?异了半天。 “怎么?水仓里有什么臭了?” 克伦笑着应和说:“不是,大家只是在期待你的反应。” “我的反应?” 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一群人自大门而入,转过主仓,进到内码头,呈现在洛林面前的是一艘截然不同的金鹿号。 艏斜桅加长了,大约10一12米,设置了四道大三角艏帆。 船上的其他帆也进行了百慕大式的调整。 横帆变得窄而细长,主桅的帆数增加到六幅,前桅五幅,后桅三幅。 高大的艉纵帆换成了带骨软帆,高度至少12米,如今收拢在船艉,看起来把后甲板挤占得满满当当。 还有翼帆,加装了翼帆使整个帆装变得厚重,以至于两道桅间前四后二的捕风帆反倒变得不那么显眼。 帆装的换血带动了缆装。 现在的缆比原先的缆复杂了许多,一条条粗大的缆绳绷得笔直,从桅尖连接甲板,带动起遍布在桅面的帆,牵一发,似动全身。 艏舱的变化不可不提。 独角鲸弩被毁掉后,上甲板失去了极具个人代表性的鱼叉炮,变得平整。取而代之的则是在船艏像两侧长条型的巨大开口,从中隐现出两个硕大炮口,黑洞洞直指前方。 洛林的眼睛闪闪发光。 “伦纳德,你趁着这次大修把金鹿号大改了?” 伦纳德得意地点了点头。 “船长,在鸦巢您让我购买百慕大船,我就知道您越来越在意高速舰型。” “但金鹿号是旧型舰,虽然经典,速度却始终是她的弱项。事实上除了高速帆装的新锐驱逐舰,大部分驱逐舰在速度上都不是海盗船的对手。” “所以我试着问了斯科特船工,他连夜给了我这份设计。听百慕大负责改造的大匠说,现在的金鹿号虽然因为长宽比和舰艏造型等先天原因比不上新锐高速型,但顺风高速已经能攀上11节,更重要的是,逆风大幅提升,在海试时稳定触到了35节!” “完美!”洛林兴奋地重重拍了下老伦纳德的肩膀,因为一时没控住力,险些把老东西拍在地上。 伦纳德又是开心又是肩痛,捂着肩膀,笑得呲牙咧嘴。 “船长,虽说改造的效果很好,但是花费” “花了多少?” “拆旧布新,换掉了艏斜桅,大改了直桅和艏舱,整体改造大大超出了预算,对方开出了5300镑的价,我一点也还不下来。” 这个价格确实是高了 克伦说过,海特在波士顿买齐全部舰装也只需要五千镑,如今只是部分配装部分改建,4000镑才是合适的价格。 不过嘛 所谓商业行为,奇货可居,那时候伦纳德并不知道海特造船厂的存在,而且他本身不懂造船,拿着克伦的改造计划去找船厂,船厂不拔高技术的价值才是怪事。 总得来说,对方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这里面唯一的问题是,洛林知道伦纳德的家底,两三千镑他或许还可以应对,但5300镑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帐怎么解决的?”洛林笑着问。 “没有解决”伦纳德脸色微红,“我在百慕大多少还有一些信用,就向船厂要求分期付款。先付两千镑,三个月后偿清剩余三千三百镑。” “堂堂加勒比分会的副会长居然在外面赊账”洛林顿感到哭笑不得,“这样,以后我交办的事情直接在鸦巢取钱,我会跟那里交代,申请后置就好。” “是,船长!” “好了,今天夜宿,明天除战争相关人员,剩下的人都乘独眼巨人去鸦巢,各忙各事。伦纳德也去,先把百慕大的债务结清,再回来跟我会合。” “是!” 平静的日子一晃七日。 洛林一边整理着巴哈马群岛的航行路线,一边构思着简单实用的编队阵型。 关于棉布杰克的情报陆续传来,里头不仅有纳尔逊从海军情报处抄录的,还有卡特琳娜从老巴特手里掏出来的。 这些拥有不同关注点的情报在洛林面前拼凑c整合,日渐构成一个丰满而真实的海盗王形象,早已经远远不再仅止于军事。 众所周知,棉布杰克的尊号来源于第一代棉布杰克约翰克莱汉姆,他的私生活为人津津乐道,他的幸运洛林早有耳闻。 但直到这次洛林才知道,原来乌龟岛所在的巴哈马群岛在摩根时代乃至后摩根时代一直是海盗们的公共猎区,直到第一代棉布杰克倡议海盗旗,这片“中枢”才第一次被海上兄弟会授封出来。 为了表彰第一代棉布杰克的恭献,海盗们赋予这个尊号的其实是一种类似于近卫军的殊荣。 虽然说此近卫军并不会比其他海盗王有更大的优势,甚至自摩根老死之后,加勒比的海盗们都不曾拥有过第二个皇帝,但殊荣就是殊荣。 这一代的棉布杰克是第七代,本名亚利桑德罗迪拉比,葡裔美国人,第三代开拓民。 他曾是弗吉尼亚州的士绅,有不菲的产业和偌大的庄园,还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在英国人的不当竞争下,他破产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所以他才怀着仇恨下海,麾下船队对英国商人格外残忍。 但海军情报部还有另一份说辞,指出某个英格兰进步贵族在他的巧舌下向他投下了三万镑巨款,用于改革产能,引入蒸汽机作业。 可是他失败了。 为了躲避那位英格兰贵族的怪责,他迅速卖掉了自己的产业和庄园,在乡下藏起了妻子儿女,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从此成为了一名海盗。 这两个说辞谁是谁非,现在已经难以说明。 但亚利桑德罗下海的时候已经是37岁高龄,此前也从未有过航海的经验。 仅仅半年,他就成为了血腥玛丽号的船长,带着两艘布里根廷和一群忠诚勇猛的船员开始与人争夺棉布杰克的尊号,并且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这句难以说明用得很传神啊” 洛林砸巴了一下嘴,继续整理。 成为海盗王三年有余,棉布杰克七世立足于巴哈马群岛,势力有了长足的发展。 有可靠的情报显示,他的老巢藏在比米尼岛。 麾下共有八条战船,其中两条标准驱逐舰和,以及四条布里根廷,两条布里格。 这是今年十月的数据,很显然已经排除了被沙克击沉的两艘布里根廷。 “战力倒是挺有看头,但是比米尼岛” 洛林划着手指找到比米尼岛,又在海图堆里一阵翻找,飞快找出了比米尼和周边几十座岛礁的详图,认真端详。 “要是那些传说不假,这一仗或许会比预想得更简单也说不定” 更多请收藏【】! 0296 血途 乌龟岛,海盗的圣殿。 这座悬在向风海峡出口的海盗岛是巴哈马群岛的南极,从地缘来看,更该被看作伊斯帕尼奥拉岛的陆衍。 它有着狭长的岛身,长三十二公里,宽不足五公里,四足延伸,抱垄海湾。 这些延展的海滩和峭壁让它的外廓像一头趴伏在海上的乌龟,时不时泛起的海雾又让它的位置若隐若现,哪怕就在较发达的法属圣多明戈殖民地左近,也不会引来过多的造访。 像这样的海岛在加勒比海上遍地都是,而乌龟岛之所以能被挑剔的海盗们选中,只因为它有大海上最难能可贵的淡水。 这座岛的中心有一座沉寂的火山,火山的南麓有水源地,犹如大自然的恩赐,在岛屿中勾勒出一条奇迹的银带,让整座岛屿水源不绝。 丰沛的淡水资源塑造出岛上茂密的植被,茂密的植被又养遇了漫山遍野的热带生态。 洛林一直很好奇那些恐惧海洋的物种究竟是怎么在一座座海岛上落地生根的。 虽然后世的知识明明白白告诉他,大部分陆生动物都是在久远的古代,在陆路通道尚未被海水淹没前迁徙而来。 总之就是很神奇。 相比之下,岛上的人就没有那么多的神奇。 因为人类会造船,海盗会开船。 向海而生的海盗在数百年前就在这座小岛上落地生根,人居的历史与西班牙人开拓新大陆的时间无异。 但即便经历了这样漫长的岁月,繁荣了这样漫长的时间,不事生产的海上流浪儿们还是没能在这座岛上留下文明,甚至于,这里曲折的海岸线上连一座像样的码头都没能建立起来。 “海盗这个物种对人类究竟有什么价值呢?” 迎着海风斜靠在金鹿号崭新的舰艏,洛林带着玩味的笑容喃喃自语。 “收帆!” “注意乱流,小心颠簸,通报僚舰注意协同!” “提督有令!僚舰不靠岸,在旗舰两侧警戒下锚。全体维持三级警戒,三级警戒!” “现在落潮,小心搁浅。右满舵,横置!” 一声讯令,金鹿号缓慢而平稳地调转过舰艏,铁锚哗啦啦下沉,砸入水底的浮沙,把整艘船固定在距离海滩十余米的海面上。 洛林看到了爱神号与三眼乌鸦号。 她们以左右对称的方式停留在金鹿号二十来米的位置,正在调头,以便把舰艏45度斜面向对开海域,充分发挥出侧舷炮火的密度和威力。 看到他们的样子,洛林哑然失笑。 “横置的金鹿号和斜置的僚舰,你们准备炮轰乌龟岛么?太紧张了。” 负责协调舰队整体运作的迪伦满脸写着严肃和认真。 “提督,有备无患!巴托为您准备了五十个护卫,都配长短双枪,由他亲自带队” “看看我们桅尖上的彩瞳骷髅,老迪伦,别忽略了我们的身份。”洛林笑着指了指高高飘扬的海盗旗,“这里可是圣殿,哪怕装修得落魄了一些,但身为海盗,我们在这儿不需要紧张。” 迪伦并没有因为洛林的劝告就放松下来:“提督,您要去的可是托尔图加。那里的每个人都是肮脏流脓的人渣和败类,除了性命别无长物,您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总觉得你连我也骂了进去”洛林翻了翻白眼,“不过这不重要,嗯五十个护卫就不必了。我们各退一步,我只带着海娜去,你则让巴托把护卫减到三十人,至少让其中一艘小艇宽敞些” 小艇下放,载着洛林c海娜和护卫们浩浩荡荡驶向海滩。 只是艇上依旧有些超载。 虽然和紧张兮兮的临时海员们约定了人数,但巴托与迪伦合谋,依旧变着法子地往艇上塞人。 护卫就是护卫,除了护卫,每条艇还要四个桨手,两个护艇哨,这样就多了12个人,加上登岛的33个,荷载40人的冲锋艇硬生生塞进了45人。 幸亏他们还是照顾了洛林的骄惯,45人中的30人用沙丁鱼罐头的排列方式交叉在副艇上,洛林的主艇只有15个人,勉强满足了宽敞两字的要求。 对于这份好意,洛林只能一笑了之。 他们要去的地方叫托尔图加,西班牙语的直译就是龟岛。 而作为龟岛的名字由来,现在的它却成了海盗们的专称,专指位于丛林深处的海盗圣地,海上兄弟会议院的所在。 卡特琳娜说,那是一座建造在小湖泊边的木质圆顶大厅, 里面供奉着摩根手抄的《海盗法典》初本和“海盗伪帝”黑色准男爵巴夫洛缪撰写的,就如的《旧约》与《新约》对基督徒的意义,是海盗世界中的圣物。 海上兄弟会与历代海上王者的怨灵和名望守护着它们。 事实就是如此。 海上兄弟会是一个由12人组成的元老机构,被称为法典守护人,每一个都曾接触过传承海盗荣誉的摩根海图。 而无论是把图上缴给兄弟会的幸运儿,还是加入王者竞夺的野心家,他们的名字都会被兄弟会记录下来。 等12人出现了空缺,就会有人按顺序找到他们,问他们是否愿意把自己的海盗船献祭到乌龟岛东首的船坟,从此上岸,成为接受全体海盗供奉,永远保持中立的法典守护人。 大部分海盗无法忍受这样简单的诱惑,尤其是传说当中,有一位海盗在绞架上宣誓要成为法典守护人,结果当场就被行刑的海军给释放了。 在洛林看来,像这种明显为自己贴金的传闻根本没有半分可信度,但他今天是来报备资格的,既然要用到人家,他也姑且愿意支撑对方的政治宣传。 没错,全世界的海军都跟海盗穿着一条裤子。 这帮连码头都建不起来的不法之徒在全世界范围广受尊敬,诸如英王乔治,法王路易之流,根本不敢捋其虎须。 或者虎鲸须? 沿着沙滩漫步,洛林和护卫们缓步走到岛屿中段。 一路上,他身处于浪潮和密林的拥抱,除了海面上不时可见的海盗船,几乎没有感受到人的痕迹。 直到这儿,他看到两棵明显被人为修剪过的橡木,一棵向左弯曲,一棵向右弯曲,枝叶交缠,共同构成一道高耸的门。 树皮上,有人用血一样的漆写着凌乱的字迹。 血途,染满血的小径,在中国还有一个特殊的意味,那就是畜牲道的别名。 洛林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弄玄虚,不过路名倒是起得贴切。只可惜,起名的人估计不会明白这名字的意义,单纯拿来恐吓人就有些浪费了。” 海娜如往常般对这些稀奇古怪感兴趣,抬起手紧了紧宽大的罩衣,露出脸问:“什么浪费了?” “血途啊,我觉得这么霸道的名字藏在荒岛太浪费了。” 海娜不屑得撇了撇嘴:“连阿萨辛的圣山都不敢自称血途,区区海盗” 洛林啼笑皆非:“说得好像你去过圣山似的。” “我小时候和父亲去过圣山,只是那里已经腐败了。鹰巢城沦陷后,再没有人留在那里。” “那也是意料中的事。”洛林耸耸肩,“打起精神来吧,先生们,我们正要去拜访传说中的海上兄弟会,别让人看轻了德雷克的后代。” 更多请收藏【】! 0297 海盗王子贝拉米 凭心而论,因为其不事生产的特性,这座属于海盗的小岛呈现给洛林一种奇特的,人与自然合谐共存的舒适感。 循林而入,小径幽深,折折转转几十分钟,洛林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澄清的小湖,沿湖搭着错落而凌乱的简易木楼,簇拥着正中最大c最规范c也最整洁的圆顶大房,让人一眼就能分出主次,顺便还为它附带上了这种规模的建筑原本极难具备的威严和圣洁。 而且这里出乎意料的热闹。 每幢木楼边都聚着人,男人,女人,醉汉,醉汉,醉汉,醉汉 高歌的,跳舞的,打架的,光天化日在湖边的 小小的一片林中空地被各色各样放浪形骸的声音填满,又借着行道的蜿蜒,居然半点没有透到林间。 神奇之所啊 洛林好奇地打量着新鲜,远远看到有个高大英武的青年挥着手靠近,跑动中露出腰上的长剑和藏在风衣襟下的短枪。七八中文柒捌 “举枪!停步!” 三十把长枪呼啦啦全瞄了过去。 自然熟的青年吓得脸色惨白,举着手连连摆动。 “嘿,兄弟,让你的水手放松些!这里是托尔图加,除了兄弟会主持的决斗,禁止私斗,更不许使用火器!” “巴托,叫大伙放下枪。”洛林笑盈盈从善如流,“他怀里的枪没压击锤,只凭区区一柄长剑的话,对我和海娜没有威胁。” 感人肺腑的好话肯定不好听,但幸亏效果不错。枪手们整齐划一地上扬起枪管,动作之齐整,看得青年眼前一亮。 “兄弟,你的水手们看起来可不像自由的海盗。” “确实不像,我们是私掠者。” “私掠者” 青年嘴里发着惊呼,脸上却是本该如此的了然表情。 “这些年高贵的私掠者们可越来越不愿和低贱的海盗扯上关系了。” “是么”洛林维持着笑盈盈的和煦表情,“难道说海上兄弟会已经不承认私掠者桅尖上的骷髅旗了” “那倒不至于。同行嘛,哪怕理念有差异,但在生活模式上我们还是一致的。”青年想了想,补充道,“最多侧重不同。” “我喜欢你的侧重不同。”洛林伸出手,“金士顿德雷克商会,洛林德雷克。” “贝拉米三世莱昂纳多,依照传统的海盗法则,我丢弃了自己的姓氏。” 两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力量,洛林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阳光,还有些自来熟的青年。 190公分左右的身高,四肢修长,手脚绝大,他的眼窝微微凹陷,眉骨突出,刻画得五官线条分明而硬朗。 他有一张大嘴,嘴角比常人展得更大,笑起来露出满嘴白牙。 这张大嘴和巨大的手脚一样成为他身体的异样特征,留给人极深的印象,就宛如蜕变成人型的鲨鱼。 他就是贝拉米三世 现存于世的六位海盗王之一,继承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海上罗宾汉的姓氏和尊号,但从名字和长相来看,却似乎是位西班牙裔的年轻人。 洛林看着贝拉米,笑容里渐渐染上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感觉。 “托尔图加不愧是海盗的圣地,没想到,我居然值得一位海盗王亲自迎接。”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兄弟!”贝拉米急惶惶缩回手,还是那个自示无辜的手势,“不对,你们的交际应该不喜欢兄弟这种轻挑的叫法,我该怎么称呼你先生朋友” “叫德雷克就好,洛林也无所谓。” “那就洛林。”贝拉米快快乐乐地接受了洛林的建议,“洛林,我可不是带着目的来接近你的。我们的相遇只是巧合,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人从流放背判者的血途进入托尔图加。” “流放”洛林?异地看了眼身后,“这不是大路” 贝拉米哈哈大笑:“你果然是第一次来乌龟岛。你从南岸登岛时,难道就不觉得这座岛过份冷清了” “似乎真是这样。” “你该找个向导的,或者绕岛一周就会发现北岸与南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贝拉米愉悦地拍着洛林的胳膊,重新介绍道:“这里是托尔图加,既是海盗们的圣地,也是繁华的黑港。” “你现在站着的这片丛林被海盗们称作皇冠绿洲,是整座岛上最神圣的地方。它向北的通路叫自由之路,一直通到繁华的集镇,而向南的通路 叫血途,是背叛者最后的救赎之地。” 洛林疑惑地挑了挑眉毛:“为什么说这条路是背叛者的救赎地” “因为第一代黑色准男爵的仁慈。”贝拉米说,“大帝摩根颁布了法典,海盗们自此有了自己的法律。” “为了让海盗们安心待在船上,法典中有许多保护普通海盗的条款。其中一条就是船长不能在船上伤害自己的船员,哪怕是背叛这样的大罪,也必须在审判之后发下黑券,然后送背叛者上岸,在处决前,给予他一次挣扎逃生的机会。” “然后呢” “然后这条法律并没有被很好得执行。大帝只是不许船长们在船上杀人,船长们大可以把背判者流放到小小的岛礁,让他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第一代黑色准男爵修订了这个法律。他规定被下发黑券的人可以投降,然后跟据自己的意愿被带到托尔图加挑战血途之刑。” “血途之刑启动时,岛南岸的沙滩上会留下一艘摆放着食物c朗姆酒和火枪的小木舟,背叛者必须赤手空拳逃出那条两公里长的丛林路,找到船,划下海。” “在木舟下海之前,海盗船长和他的拥护者可以用任意的方法追杀他,而木舟一旦下海,背叛者就得等同于到了海上兄弟会的赦免和保护。” 洛林有些听不懂海盗的脑回路:“保护背叛者这个法律真的有意义么” “所以说海盗和私掠者只是同行而已。”贝拉米自豪地昂起脑袋,“海盗是自由的臣民,忠诚是自由,背叛也是自由。船上的领导者可以不喜欢这种自由,可以给予合适的惩罚,但绝不能剥夺被领导者自由的权利。” “更何况,第一代黑色准男爵修改法典的初衷并不是让血途之刑取代大帝原来的规定,只是设置了基本规范,保证黑券的处罚能够被所有人正确地对待罢了。” “听起来,还真是有趣”洛林忍不住笑了起来。 贝拉米也笑。 他自然地牵着洛林的胳膊,紧紧攥着,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指了一圈眼前混乱又污秽的“圣地”。 他朗声说:“好了,洛林,故事说完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你这位看起来更像是猎物的富贵商人为什么要来到托尔图加郊游么” “有人告诉我,想要加入海盗王的竞逐,我得先得到海上兄弟会的认可。这就是我来到这片穷乡僻壤的主要目的。” 洛林翻动着手腕轻而易举脱开贝拉米的束缚。 “知道么对于标榜自由的海盗而言,这可一点也不自由。” 更多请收藏【】! 0298 鲨鱼和海豚 宛如一道宣言。 贝拉米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郑重的表情。 他当然不会如表现般真的对洛林并非一无所知。 身为加勒比的七大海盗王之一,海盗世界最顶尖的人物,哪怕他的本性再平易,那个尊号所带来的威严与傲慢也不会容许他对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腆颜相对。 事实上,他这样刻意接近洛林的原因唯有一个,那就是有人希望他这样做。 那个人告诉他,有三艘战舰在岛南泊锚,一艘改型五级,一艘标准五级,一艘高速六级,统一悬挂彩瞳海盗旗。 而海上兄弟会的记录中并没有关于彩瞳骷髅的备案。 这个发现让那个人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依照现在流行的海军算法,彩瞳骷髅造访乌龟岛的实力超过100炮门。漂荡在加勒比的海盗有数百支,这个实力足以稳稳地排进前30位。 更别说这支神秘的船队质量极高。 船只簇新,养护得宜,水手们在近岸的过程中表现出良好的专业技巧,而船队最终的泊位和姿态又显现出他们具备海盗世界极少见的战术素养。 若是把这些正向的条件也列入计算,彩瞳骷髅在加勒比诸海盗中的实力将稳入前十,就算依旧敌不过现存的六位海盗王,在尊位之下也绝对是最具实力的海盗集团。 这样一支海盗团绝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他从何来,为何来?究竟是其他海域的优秀同行,还是其他世界的入侵力量? 带着这四个问题,那个人找到了贝拉米,并且说服贝拉米站到了洛林的面前。 现在,洛林给出了贝拉米答案。 私掠商人。 加勒比海上的私掠商人。 一个想当海盗王的私掠商人。 一个想问鼎海盗世界的,来自于其他世界的优秀同行。 这是洛林的真心话么? 贝拉米微眯起眼,想要从洛林的表情去区分那话的真假。 但他做不到。 洛林的表情一直很远,真实的情绪被掩示在演技下面。 或真或假,半真半假,时真时假。 贝拉米能从中辨认出来的信息就只有一条,洛林不信任他,而且也不准备信任他。 失算了啊 强烈的挫败感萦绕在贝拉米的心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体面下场的时候,这时候,他该带着从洛林嘴里问来的消息原封不动转交给那个人,至于是真是假,自会有感兴趣的人继续验证。 但这就意味着他承认了失败。 哪怕这场胜败无关乎利益也无关乎生死,但失败就是失败,贝拉米讨厌失败。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一边笑一边抽出被洛林反握的手,高举着一直退到社交距离。 “嗨,洛林,你差点就成功吓到我了。”他说,“但仔细想想,像你这样的成功人士有什么理由和我们这些流浪儿搅在一起?” “确实没有任何理由。”洛林盯着贝拉米的眼睛,“但是人的行为不全是理由来驱动的。很多时候它会本末倒置,就像我想当海盗王,所以才告诉自己,我需要去消灭一些挂骷髅旗的倒霉蛋。” “这或许会比你想像得要艰难。” “也或许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难。” “是么?”贝拉米深深看了洛林一眼,“希望你真的明白刚才那句话的份量。” “因为你会把它带给海上兄弟会的诸位么?” 片刻的沉默。 沉默之后,贝拉米放声大笑:“你猜出来了?” “从你自我介绍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出来了。”洛林微微鞠躬,面带微笑,“那么海盗王子殿下,你愿意传达我的来意么?” 片刻之后,圆顶大厅。 贝拉米盘着腿坐在兄弟会神圣的议事桌上,手上拿着匕首,有一下没一下地修剪着过长的指甲。 他的对面坐着三个老人。 最中间的那个老人问:“莱昂纳多,彩瞳骷髅真是这么说的?因为一时心血来潮,一个私掠商人准备加入海盗王的争夺?” “我记得自己的工作只是传话,老船长。你的请托里似乎并没有添油加醋的义务。” “那你觉得,这是他的真心话么?” 贝拉米咧了咧嘴:“我似乎也没有判断真假的义务。” 老船长不悦地皱起眉头:“莱昂纳多 ,我教导过你。” “所以我才坚持与神圣的海上兄弟会分享属于我的财富,而不是像其他几位殿下一样,对乌龟岛的召唤置之不理。” 贝拉米翻身站起来,脚踩着神圣的议事桌,懒洋洋走到海盗法典的陈列柜前。 “时代变了,老家伙们。鲨群当中即将涌进好斗的海豚,而你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洛林和海娜被请进了圆顶大厅,身边只有身为海员的巴托被允许随行,其他水手则都被强硬得拒之门外。 他们现在就坐在议事圆桌的一头,另一头满满当当挤着十二个全无海盗气质的中老年人,人手一只放大镜,以六人一组,认认真真研究着洛林交上去的两份海图,不时还要低声地交谈几句,争执甚为激烈。 非常荒谬的感觉。 洛林看着那些既不高贵又不勇敢也不霸气甚至不强壮的法典守护者们,一不小心,在桌子中间看到了一枚灰扑扑脏兮兮的靴印。 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卡特琳娜放在了道标号。 这里干干净净的南沙滩,湖泊旁的醉汉和野鸳鸯,身型猥琐的兄弟会,任意踩踏的议事桌 他急需有人告诉他,这些违和的场面究竟是海盗不羁的传统,还是兄弟会神圣的堕落。 就像贝拉米说的那样,他对加勒比的海盗和海盗的圣地一无所知,这些无知已经开始对他的判断造成了障碍。 该怎么办呢? 他看了眼明显紧张过头的巴托,又看了眼一脸事不关己的海娜,突然伸手,戳了戳海娜的手背。 海娜歪着头丢过来一个问号。 “海娜,一会的交流由你开始,我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情。” 海娜眨了眨眼睛,收回第一个问号,反手又丢过来两个。 “依你的性子来就可以,不用在意结果。” “知道了。”她用砂砂的声音低声说。 许久之后,法典守护者们终于验完了海图的真伪。 他们费力地拖着沉重的高背椅回到自己的座席,整理衣容,端严肃穆。 右数第三的老人敲响了木锤。 “现在,训问时间。” 洛林的眉头皱了一下,因为老者用上了的字眼,但现场却感觉不到任何威压的氛围。 “洛林亚纳逊德雷克,你手中海盗王之信物从何而来!” 洛林径直闭上眼睛。 “抢来的。”海娜清清脆脆地说。 “呃我们想知道的是,从何而来。” “黑曼巴,还有红发卡特琳娜。” “黑曼巴的名字!” “太久,忘了。”海娜理又直气又壮,“他说是你们给他的,你们应该跟他熟悉才对。” “我们当然记得!”左四中年怒发冲冠,“洛林亚纳逊德雷克,黑曼尼菲拉德与红发卡特琳娜何在!” 海娜眉毛一挑:“男的杀了,女的放了。” “那毒蛇号与西班牙玫瑰号何在?” “沉了。” “都沉了?” 海娜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都沉了。” 这就是让海娜由着性子来的效果啊洛林感慨着,嘴角在不经意间早已经翘了起来。 关于思考的问题他终于有了结论。 权威沦丧,色厉胆薄。 无论海上兄弟会曾有过怎样的辉煌过往,但现在,这里只剩下一群无用的老人。 这意味着洛林不需要再有任何顾忌。 他轻轻捏住海娜的手,微笑发声:“结束这场无趣的谈话吧,先生们。在我看来你们早该收到了消息,知道菲拉德埋伏了卡特琳娜,知道卡特琳娜逃上了我的船,知道我对菲拉德那场符合海盗礼仪的处决,以及我用毒蛇号与卡特琳娜交换了海图。” “原先你们可能无法把二者联系到一起,毕竟我的金鹿号进行过不小的改装,我的骷髅旗也仅有菲拉德和他的团员在临死前见过片刻,之后就再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 “但见到海图时,这一切都该被联系起来了。你们可能想通过询问的方式来验证消息的真假或回忆情报的细节,但既然海图是真的,这一切其实毫无必要。” “海图是我的。无论我是从拍卖行买的,水里捡的,又或是友人馈赠,其神圣的物权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其所带来的权益也应该得到保障。” 左六老者冷笑起来。 “神圣的物权?洛林亚纳逊德雷克,这里是乌龟岛,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加勒比海盗皇帝的圣遗物。只有海上兄弟会有资格拥有它们真正的物权,如果我们要取回,你也唯有遵从。” 听到这话,称职的海娜当即 就要暴起。 洛林攥着她的手,不愠不怒。 “这句话,我可以理解成你们有赎买海图的意愿么?” 左三冷哼:“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为利是图的商人。” “既然如此,我们在商言商。”洛林把语速放慢,每说一句就叩一下桌子,就像叩在人的心底,“这是一份价值百万镑的海图,而且指向传说中的青春不老泉。青春不老泉是无价之宝,但区区未确实的消息,却不值得为宝藏本身珍贵太多。” “考虑到在座的各位可能不擅长数学,我们简单一点,做价一百二十万镑。海图价值二百二十万,那么其二十二分之一就是十万镑,两份就是二十万镑” “你这是讹诈!”右二惊呼。 “商人不讹诈,只提供选择。”洛林淡然说,“我有权选择在什么情况下接受你们赎买的条件,你们也有权选择是否赎买,又或者公开承认我对海图的所有权,尊享其能带给我的一切权力,合法的权利。” 在不法者的圣殿谈合法,海豚在鲨鱼群的中心顶出了皮球。 “诸位尊敬的法典守护者们,商人和海盗对时间与契约的理解是不同的。所以请告诉我,我该在你们的允许下行使海盗的权力,还是跳过你们,自行其是?” 更多请收藏【】! 0299 我剑所指,皆为不法 鲨鱼和海豚,海洋中两种极为相似的物种。 聪明,残忍。 它们都是海洋食物链中居于上层的生物,是猎杀者,食肉,而且喜好群居。 它们成群结队地游弋在大洋,追逐猎物,撕咬对手,它们的利齿上盘聚着死神,身上的每个部件都是为了让猎杀更有效率。 但它们又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鲨鱼总是凶悍而残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摄人心魄的恐怖。 它们偶尔也会聚集在船舷,或是出现在海滩。人们惊惶,人们逃散,人们武装起鱼叉和枪炮,只想把它们杀死,或是远远地驱离。 海豚却总是把自己打扮得人畜无害。 布满油脂的皮层,黑白相间的色纹,圆润的鼻头和大大的眼睛,就连叫声都如此动听,像孩子的欢闹,少女的浅吟。 它们是最受欢迎的海洋生物之一,被邀请,被救治,连最小的孩子都敢于从这种凶兽身上寻求治愈。 更重要的是,他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他们真的能够找到治愈,丝毫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凶猛的海豚伤着。 贝拉米的形容充满了灵性。 在洛林顶出皮球的那一刻,法典守护者们恍惚看到在一片分浪的三角鳍当中,有一道强健的身影高高跃出了水面! 海豚的入侵么 照理说海上兄弟会应该拒绝的,因为私掠者的理念和模式会对已然成熟的海盗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冲击,很可能会导致业已然衰弱的海盗生态加速崩塌。 但就像贝拉米说的,他们的想法并不重要,判断与理由也不重要,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拒绝。 上百年的光阴早已把皇帝赋予元老会的权威抹消怠尽,现在的兄弟会只是寄生在加勒比海盗身上的畸形的寄生虫,强大者视他们如无物,卑贱者信他们如天神。 洛林是强大者,就算没有兄弟会的首肯,他也能张挂英王认可的海盗旗横行于海上,该来的冲击还是会来,该有的崩塌还是会有。 所以兄弟会需要考虑自己的利益,究竟是让自己的虚弱因为洛林剖白于天下,还是继续维持畸形的统治,继续扮演虚假的领军。 答案,显而易见 右六老者,贝拉米的那位老船长眯起了昏花的老眼。 “德雷克我才发现,你和数百年前开启了加勒比海盗时代的传奇私掠者拥有同样的姓氏,凑巧的是,你们还为旗舰选择了相同的名字。” “如果你说的是弗朗西斯,他是我的祖先。” “直系” “这不重要。”洛林不置可否地摆摆手,“海盗不需要血脉传承,七海恶龙也不会为我带来任何有益的庇护。” 老船长了然一笑,自以为看清了洛林的心虚。 “血脉传承对海盗而言确实不重要,年轻人应该更关注自己的人生。”他笑得欢畅,“我们一致认为私掠者是海盗的一份子,你们也有权利享受伟大法典赋予你们的庇护。” “所以,我们的谈判成功了,是么” “大体上确实是成功了,只是还有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细节”洛林皱起眉头,“难道加入兄弟会还要支付会费” “不不不,你误会了,年轻人。”老船长笑起来,“海上兄弟会是伟大的皇帝为所有海盗提供仲裁与服务的组织,我们为海盗而活,不是寄生在海盗身上求活。” “那诸位又是靠什么来维持自身的存在呢” “渠道!”老船长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我们掌握着全体加勒比海盗赖以为生的命门,那是整个海域最重要的渠道,那就是托尔图加海港!” “一座黑港” 这个答案 说实在的,这个答案大大超出了洛林的预料。 海上兄弟会,这个以海盗帝国元老院的形式存在,守护着海盗圣殿和海盗法典的组织,居然还是一个运营中的黑港管委会。 依托黑港,经营黑港,为海盗们销赃,并从中取税,如此而已。 洛林忍不住自嘲地摇起头:“看来从今天起,我的赃物也需要送来托尔图加销售。” “这正是兄弟会为海盗们提供服务的方式之一。” “那么税金我是说服务费的收取” “托尔图加会抽取交易额的30,但不一定要由你来承担。” “真是令人熟悉的说辞和场面。” 洛林低声嘟囔着,一下子就失去了 和这群变质的海盗打交道的兴趣。 “诸位,我很高兴。很高兴在乌龟岛第一次听到了拥有文明味道的说辞,更高兴统治海上兄弟会的是一群与绅士无异的文明的人。然而诸位大概误解了什么。” 老船长?异地看了洛林一眼:“误解” “是的,误解。” 洛林站起来,绕着议事桌一直走到这群老海盗的背后,锵一声,双刀出鞘。 海娜哗一声展开罩衣,飞身跃上桌面,两把短刀在手。 巴托嗷一声怪叫站起来,左右两把火枪在手,护翼在海娜身后,瞄准场边惊惶的护卫,极有限的护卫。 守护者们一动不动地僵在桌子上,整个会场剑拔弩张。 他们毕竟是曾经在海上叱咤风云的大海盗,哪怕变质,哪怕退化,哪怕看上去更危险的洛林提着长刀站在他们身后,但他们依旧敏锐地分辨出,会场所有的杀意几乎都来自于面前的海娜。 老船长脸色铁青:“德雷克,你准备向整个海盗世界宣战” “误解。” 洛林轻松地挽着刀花,一翻手,刀刃向上,斜曲的刀尖哚哚两声戳在桌面,轻钩住两幅海图的尖角。 “你们对我存在误解,对私掠商人存在误解,对赃物二字更存在误解。” “所谓赃物,文明世界的律法规定个人财富神圣不可侵犯,海盗们不经物主同意攫取了他们的财产,这份财产才是赃物。” “赃物是不法者向守法者的索取,是文明和国度对良善人的保护。物权由守法向不法转变,这是赃物必须的属性。” “农民打死践踏麦田的野猪,野猪肉就成了农民合法的所有物。流浪汉抢走了绅士的燕尾服,燕尾服就是流浪汉手里的赃物。这时如果有位高贵的见义勇为者站出来,赶走了流浪汉,取回了燕尾服,你们猜这燕尾服应该属于谁” 左三死死盯着刀身上老迈的倒映,颤声回答:“绅绅士” “这个答案可不准确。”洛林笑着拖回刀身,任由刀尖在桌面上犁出两条深深的刻痕,“关键在物权。” “骑士见义勇为时,假如绅士仍在追赶,仍未放弃,这次襄助就属于道义,因为物权并未转移。但,假如骑士抓住流浪汉的时候绅士已经死了,又或是颓丧地跪在原地感叹命运的不公,那燕尾服就成了骑士的战利品,那是他伸张正义的回报,理当受到法律的保护。” “这就有了第二个问题,请问燕尾服在骑士手中,算赃物么” 右四看了海娜一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算。” “是的,不算。” 洛林抬手抽回长刀,刀身一甩,两幅海图便飘荡着落到巴托的身前。 巴托想也不想收枪拾图,随即便背手立正到海娜身后,高挺着胸,目不斜视。 “绅士手中的燕尾服不是赃物,流浪汉手中是赃物,而转手到骑士手中,它又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合法财产,这就是文明的规则。” “那么商人的追求究竟是什么呢”洛林拖着刀,慢悠悠踱着步,“或者说我所喜欢的海洋环境是什么” “安全,通畅,繁华,稳定。商人不在意同行的竞争,因为世上的钱赚不完,赚的人越多,只会使整个行业的利润越大。” “所以我的炮口不会朝向良善的商船,我的财富中也不会存在赃物。我剑所指皆为不法,要不就是大不列颠的敌人,要不然就是整个文明的敌人。” “那”老船长盯着海娜,终于下定决心,猛转向洛林,“那你为什么要做海盗!” “为什么要做海盗呢” 洛林呢喃着,微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刀锋直面向远处的法典,然后,劈下来。 锋利的长刀劈了下来,紧擦着老船长的肩和手臂,带着无匹的伟力重重劈在实木的桌面,碎屑飞溅,入木三分。 咔啦,咔啦 曲折的裂纹伴着板材开裂的脆响显现在桌面上,由一面连接到另一面,由一端延伸到另一端。 桌子理当断成两截,但海娜稳稳地在那,桌子也稳稳地在那。 洛林笑起来,握着刀柄,抻直手臂,笑声张狂回荡在大厅。 “我为什么要做海盗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破坏了我喜欢的秩序,有人在偷盗我的财富,我得让他们明白,他们做了错事,需要得到纠正。”更新最快电脑端:/ “所以我要从两面旗帜中挑选出一面,要快速做出决断。究竟是把刀锋藏在商会旗后等着他们再来挑衅,还是展开骷髅旗,驾着战船主动出击。” 言及至此,洛林收刀,归鞘,带着诚挚和敬意,像个最合格的绅士一样向着法典的守护者们深深鞠躬。 “你们看到了,我这人不喜欢等待。” 更多请收藏【】! 0300 睡前故事 这是一段颇为奇特的入会经历。 劈断了结实的议事桌,威胁了高贵的守护者,宣称自己要以海盗之身猎杀海盗,做完了这些之后,洛林就带着海娜和巴托离开了圆顶大厅。 仅仅半个小时后,迪伦领着十几个海员下船,为海上兄弟会送来一面绘着彩瞳骷髅的崭新旗帜,平平整整盖在杂乱推放的五千枚金镑上面。 迪伦抽出自己的随身短枪压住旗,傲然说道:“提督命我转达他的问候和谢意,你们让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他还说托尔图加该整治了,无论是破败的圆顶大厅还是污秽的湖畔圣地,都配不上一个有着辉煌历史的伟大组织。” 老船长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闪烁,声音飘忽。 “我们只有一个问题,那个盗取德雷克财富的窃贼” “亚历桑德罗迪拉比,一个只敢向投降之人挥刀的无耻之徒。如果你觉得这个姓名有些陌生,他在海盗的世界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海盗王棉布杰克七世。” “他居然要挑战一位海盗王” “你错了。”迪伦冷笑了一声,“这不是挑战,是猎杀” 比米尼群岛。 虽说巴哈马群岛才是棉布杰克的专属猎场,但被其当作基地来经营的比米尼却并不是巴哈马的一部分。 它位于巴哈马群岛的西北外海,与佛罗里达海岸相距80公里,距离巴哈马海域的核心城镇,新普罗维登斯岛的拿骚则有175公里,孤悬海外,与世隔绝。 这片群岛主要由两座主岛和星散的岛礁c沙洲共同构成,陆架外廓近似一个等腰三角型。 其北岛贴合三角型的顶点与东腰线,北窄南宽,南岛呈长条型占据三角形的南侧底线,就像条懒洋洋的卧蚕。 两座岛的中间就是群岛内海,东西开阔,中心逼仄,平均深度不足5米,而且海域之中有星散的沙洲,深浅不定,水文复杂,想要对穿而过,大船极易搁浅。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适合人类繁衍生息的地方,要不然贪婪的殖民者也不会忽视它,任由它变成海盗的贼窝。 在乌龟岛宣战之后的第四天,洛林带着他的舰队藏进了佛罗里达东海岸一座无人的棕榈岛。 这座岛是标准的堰洲岛,地型平坦,荒凉狭长,因为主要走向与海岸平行,所以西滩面对着繁忙的近岸航线,东滩毗邻大洋,终年无人问津。 这里是佛罗里达海岸距离比米尼最近的位置,既是舰队得天独厚的躲藏地,也是进攻极佳的发。 洛林的舰队在这里泊下锚来,一泊十日。 十日之中,洛林几乎每天都会乘着三眼乌鸦夜探比米尼的南北双岛,最长一次更是带着海娜在北岛上连呆三天,藏身于茂密的海岛树林,近距离勘察了整条海岸。 直到基本的勘探都结束了,洛林才聚集起舰队的所有海员,在棕榈岛上召集了战前会议。 “我很早就听说过比米尼岛。”他坐在一棵高大的棕榈树下,面露回忆,“那还是我小的时候,10岁,或是11岁,我的父亲艾利亚为沙克安排了一次推演指导,课题就是在比米尼投放一支舰队作为百慕大的战略延伸,与西班牙争夺重要的佛罗里达通道的主导权。” “那一战沙克代表西班牙,我的父亲是大不列颠,结果,沙克胜了。” “这是我能记得这场久远故事的主要原因,沙克在图上唯一一次战胜了父亲,所以比米尼岛海战就成了我接下来一个月唯一的睡前故事。” 他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在沙地上摊开海图。 “这就是比米尼岛的地势,外廓高,内缘低。其天然泊位分布在内部海的两岸,其中南岛泊位集中在北岸中段,而北岛适合泊船的海岸则集中在西线上段。” “比米尼的内部海有东西两个出口,沙洲主要零散分布在中部和东部,西部海域的沙洲不多,却有其独特的规律性。” 他在北岛的海岸划过一道短线,然后横移。 “就在北岛泊位更西的位置,沿陆架的西腰线位置集中了西部海域几乎所有的沙洲和大部分散碎岛礁。虽然沙洲和岛礁互不相接,但其中间隙淤积出连绵的浅滩,深不足2米,除冲锋舟和小型的渔船外,大部分船只皆无法通航。”首发78 “这道天然的水下海堤让南北两岛的港口条件出现了巨大的差异。南岛泊位正对沙洲区,水文复杂,无法通行大船,且视野狭窄。北岛泊位深藏在一片天然的避风港中,海面开阔,视野良好。” “当年的图上作战,父亲就是看中了北岛泊位良好的港口条件才设计出这道题。可最终 结果却证明,好的港口不见得具备相应的军事潜力。就如北岛泊位,其用作民港肯定条件绝佳,但作为军港,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说到这儿,洛林的手指从棕榈岛缓缓推进,沿着北岛东北海岸的峭壁一直绕行到内部海的东口。 “当时沙克把舰队一分为二。一部利用布里格船吃水浅的特点从东口潜入,冒险穿越沙洲海域,轻松避开了父亲全部的观测哨,在父亲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实现了关门。” 他做了个关门的动作,手指轻轻移动到避风港的湾口。 “这里就是湾口。两座无名岛礁卡在西侧,剩下的宽度不足60米,只要把一艘布里根廷横置在中点位置,整个港口就成了扎紧的口袋。” “再然后,另一部的大船堂而皇之地,从父亲所布设的观测哨正面突入西口。因为大门已经被关上了,无论父亲的水兵是否敬业,都无法阻止沙克摘取胜利的果实。” 见洛林说完了,亚查林摸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着面前的海图。 “难道棉布杰克也把自己的老巢安置在口袋里” 洛林遗憾地耸了耸肩。 “北岛避风港是大自然为守方设置的天然陷阱,完美符合优秀港口的一切条件。虽然军港与私港,海军与海盗的情况有些不同,但从结果来说,当年我父亲上过的当,现在的棉布杰克也没能察觉。” 奥尔维斯吹出一声口哨:“看来我们可以提前庆祝胜利了” 洛林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本次作战,代号堰塞。下面,我宣布具体的作战细节与人员方案” 更多请收藏【】! 0301 钱袋子万岁 “泊锚唉” “把朗姆酒缷下来,换上前天的货该死的那是印第安陶器轻拿轻放,轻拿轻放” “祖安卡老爷送了奶酪和熏肉来,叫些人划小艇去接他的船大,进不了泊位” “哨塔的消息,有生船,百慕大布里根廷型,船艏像是一只怪乌鸦,打的是西班牙佩德罗老爷的旗” “伊里安号去查一下快快快,你们这些懒骨头” “团长说了,这段时间都打起精神来不知死活的德雷克小子在乌龟岛跟我们宣战了,可别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伊里安号起锚海域净见鬼通知那两艘小船把转向区让出来引航呢跑起来” 比米尼北岛泊位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喧嚣。 大的船,小的船,出港的,入港的,装货的,缷货的,向着林子走的,从林子中出来的 如果不看林间岛礁上四下林立的骷髅旗,每个人都会以为自己正身处在某个热闹的小渔村,一座日渐成型的新商港。 棉布杰克七世曾是个成功的商人,无论他是因为主动还是被迫下海,但他崛起的速度极快,快到远不足以忘记商人的本能。 所以在占据了比米尼岛之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对整片群岛开始规划和建设。 事实上这也是现在的大海盗们摆脱对乌龟岛依赖的主要手段。 比米尼群岛作为商港的条件极好。面积够大,淡水充沛,资源丰富,环境宜人。 棉布杰克把港口条件不佳,但地势平坦的南岛用作种植园,从各地掳劫来的人口被塞进岛上开辟田地,养殖牛羊。 三年下来,那里已经积攒出近千亩土地和一片不小的牧场,产出牛c羊c猪c鸡,还有小麦和玉米,养活一支上千人的海盗团绰绰有余。 他还在南岛泊位所在的海滩建起了渔港和盐场,让奴隶们驾着木舟在内海的中c东部捕鱼,制作咸鱼当作比米尼的外售特产,销路上佳。 北岛是海盗团的基地。 避风港中建造了简陋的商船泊位,规模不大,勉强可供20来艘中小海船停泊交易。 吃水超过5米的五级以上大帆船无法进入这种简陋的泊位。 能够容纳她们的唯有天然条件好,又专门进行过加宽加深的一号栈道,但那是血腥玛丽和圣女安妮号的专用泊位,外来商船还是得停泊在避风港的海面上,通过小艇进行物资转运。 棉布杰克并不知道,他对经营的执念歪打正着地弥补了当年艾利亚中招的视野盲区。 因为比米尼畸形的繁华,洛林无法让三眼乌鸦号像沙克一样从东口潜入。那里的海面都是渔船,北岛沿岸的岩壁和山脊上也密布着用来监视奴隶工作的望哨。 但是,也正是因为棉布杰克的商人本色,洛林才有了执行堰塞行动的机会与可能。 沿着岛西的水下沙堤,三眼乌鸦号不紧不慢地行驶在海上。 就在即将进入西口时,从内部海驶出一艘悬着骷髅旗的布里根廷,径直占据了三眼乌鸦号的行进路线。 甲板上有海盗打着旗语,停船,收帆,接受检查,不许下锚。 这些旗语一旗不差地落在了洛林的眼里 艉楼的甲板上,他眯着眼斜靠在护栏,一字一句解读着命令。 有个花里胡哨的肥胖商人喘着气跑过来,小跑到他的身边。 “德雷克先生,是邪恶的棉布杰克海盗团” 洛林微微一笑:“佩德罗先生,我也看到海盗旗了,您能确定是他们的船么” “当然这是他们的伊里安号,船长是瘸腿罗米,棉布杰克非常信任他。” “你们认识么” 佩德罗紧张地擦着汗:“在比米尼做生意,谁敢不接触棉布杰克手下的干部呢” “您总是能把好消息带给我。” 洛林抽出手帕帮佩德罗一块擦汗,但无论怎么擦,满头满脸的汗却总也擦不干净。 洛林只擦了几下就没了耐心,随手把精美的东方丝绸塞进一个路过水手的怀里,叫住他。 “帮佩德罗先生洗把脸,补点妆。另外,让老伦纳德照对面的要求做,态度” “鄙夷,但要恭敬。”佩德罗赶紧补充。 洛林耸耸肩:“听到了么恭敬,但要鄙夷,别和高傲弄混了。” 水手啪一声并腿立正,随即一推佩德罗,又高傲又鄙夷地说:“再敢流汗,我就把树蜡糊你脸上,快走” 佩德罗赶紧跟着水手走,才走几步,他回过头,可 怜巴巴看着洛林。 “德雷克先生,我的儿子和船员” “贵公子正带着您的船员们在棕榈岛上愉快地搭着十字架。至于最后把谁钉上去就像我们先前所约定的那样,得看您能否把我们平安地带回去。” “一定尽力”胖翻译铿锵有力地打着摆子,“一定尽力” 不多时,两条小艇缓缓靠上三眼乌鸦号的船舷,洛林的水手抛下绳梯和缆绳,喊着号子把脏兮兮的海盗们拽了上来。 秃头巴瑞习惯性摩挲着脑袋,奇怪地打量着井然有序的整洁甲板和那些高傲而鄙夷的水手们。 佩德罗昂着下巴从艉舱走出来,把玩着他的红宝石戒指,带着伦纳德和几位海员迎接上去。 “巴瑞大副,我怎么不记得佩德罗商会的船也需要接受入港盘查是罗米船长的意思么还是海盗王殿下的口谕” 秃头巴瑞瞪着眼睛摆出能吓死人的僵硬笑容,露出他短斤少两的黄板牙。 “佩德罗老爷,这是例行公事。” “嘁海盗。” 佩德罗不满地看了伦纳德一眼,伦纳德闪出几步,抬手把一只布袋塞到巴瑞的怀里。 哗啦啦,动听的脆响。 巴瑞掂量着布袋的重量,笑容已然柔和了许多:“佩德罗老爷,团长不允许我们勒索商旅。” “一些哈瓦纳的干烟叶而已,巴瑞大副不是一直想学抽烟么,这些烟草最适合新手。” “原来如此”巴瑞的笑彻底和内心接上了趟,“佩德罗老爷买新船了” “上帝保佑,遇到了一艘状况极佳的快船。原船主经营不善,我当然得仗义援手。” “但船上的生面孔好似多了一些” “这可是正经的百慕大”佩德罗老爷双眼圆睁,“最新的百慕大,全世界最快的船,哪里是那群开惯了斯纳库的三流水手驾驭得了的当然要最好的水手,最专业的海员,最高昂的干劲” “就是他们” 巴瑞斜着眼瞥过甲板上的水手和佩德罗身后的海员们,不得不承认,光是那种高傲和利索就与以前见过的家伙们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然后,他看到了艉舱甲板上面带微笑的洛林 那高大的身材,懒散的气度,还有那两柄挂在腰上,常人双手驾驭都费力的奇怪长刀 秃头巴瑞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位也是你雇佣的” 佩德罗愣了一下,回头看了洛林一眼,想了半天还是不敢占这个嘴上的便宜。 “他他是我欧洲表姨的侄子,一位正直勇敢的西班牙骑士。” “他是西班牙人” “黑发,褐瞳,白皮肤,除了带点摩尔血统的卡斯蒂利亚人,世上哪还能寻到这样的长相” 秃头巴瑞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 他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冲着洛林礼了个礼。 “hag一。”洛林笑着回礼。 确实是西班牙语。 秃头巴瑞的心底涌起一股自豪感。 因为他拢共也听不懂五句西班牙语,洛林却一口就说出了其中一半,而且那洋溢着热情的语调连他都觉得非常正宗,或许比团里的西班牙海盗还要正宗。 他突然觉得洛林很顺眼。 “佩德罗老爷,说真的,你得让你的侄子赶紧学会法语。西班牙没落啦,这日子谁还在加勒比说西班牙语” “我会教导他的还有,他是我姨妈的侄子。” 巴瑞大笑着拍了拍佩德罗的肩。 “你的侄子很不错很不错如果寻不着合适的工作可以来找我,我来把他教导成优秀的男人” 这该死的自来熟海盗 佩德罗的眼角直抽,那吃人的眼神死盯着巴瑞,活脱脱一个见不得后辈堕落的安分之人。 巴瑞笑得越发欢,粗壮的胳膊一摆就把佩德罗锤倒在地。 “走了,小伙子们佩德罗老爷很老实,他可是我们最欢迎的钱袋” “欢迎钱袋” “钱袋万岁” “万岁” 更多请收藏【】! 0302 该选墓地了 “完美的表演,佩德罗先生。看了您应对海盗的技巧,我都开始怀疑您是不是趁我不备,把敌袭的消息送出去了。” “我哪能骗得了您啊,德雷克先生我我是无辜” “别怕,秉承正义者从不愿正义被玷污,所以我从不会过河拆桥。您现在需要说服自己心安,然后笑。” 海盗们走了。 简单的漏洞百出的排查之后,伊里安号就调了头,伦纳德捅着佩德罗的腰站在船舷欢送,洛林也过来凑热闹,看着棉布杰克的海盗旗越飘越远。 他下令启航。 三眼乌鸦号缓缓启动,堂而皇之地拐进西口。 在舰艏切入内部海域的一瞬间,洛林对佩德罗说:“佩德罗先生,您该去为自己选择墓地了。” 佩德罗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德德雷克先生” “又误会了。”洛林叹了口气,“我只是让您做好最坏的准备,在船上挑一个最喜欢的地方。我不会杀您的。” “但是墓地” “这艘船上的每个人在上船之前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这是任务性质决定的。”洛林歪着头想了想,“此外看在您刚才上佳表现的份上,虽然艉舱很舒适,但我更建议您选择底舱。” 佩德罗最终听从了洛林的建议。 他在水手的押解下如丧考妣地下了船舱,看着一路上那些连树皮都没刨干净的内甲板,不由回忆起这些天如同被撒旦诅咒的经历。 那是28天前。 他带着他的儿子,驾着他珍爱的桑坦德骑士号混帆斯纳库帆船刚完成了坦皮科的订单。 那真是一场美妙的经历,坦皮科的贵人因为一件古怪的金器多付了他整整一千镑 他飘飘欲仙,他心花怒放,他和他的儿子躺在铺满金币的船上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上帝的感召,然后齐心决定,趁热打铁再干一票 9天后,他们就在距离比米尼不足50公里的开阔海域被三艘挂着彩瞳骷髅旗的强大战舰堵了个正着。 混帆斯库纳本来就是以均衡见长的商船,他的水手又远远比不上德雷克精挑细选的精英精锐,所以仅仅跑了三公里,桑坦德骑士就被金鹿号轻而易举地套上了缰绳。 洛林从甲板上一跃而下,扛着刀,只问了佩德罗两句话。 “这位倒霉的先生,请问您是英格兰商会的商船么” “不是的话,您是想成为我的友人还是死人” 桑坦德骑士号就这样被绑架到了荒凉的棕榈岛。 在岛上,他的水手被强迫与奇怪的海盗们一起劳动,主要就是三个工作。 砍木,把海岛上的棕榈树砍断,剔出主干从正中剖开,然后切割成合适的长度,用胶黏合到船壳内部,想尽一切办法加固。 熬胶,所有能熬成胶的东西都被收拢到一块日夜熬制,金鹿号还跑了一趟百慕大,从那里收购了满舱的树胶和铁皮,一层一层刷在吃水线下和水密舱中。 编绳,大量地编织草绳和麻袋,填满砂石运进船舱,堆满船舱。 除此之外,佩德罗还知道有百多个海盗在那个洛林的带领下制造一种奇怪的甲板防炮板,外型是多面体的,有粗壮的木支架和卡槽,表面还贴上了铁皮,就像要打一场大仗。 整个毫无意义,目的也不明确的工作持续了17天才告终结。 第18天,他的水手被要求独立打造了五座十字架,在十字架竖立起来后,5个失踪了许多天的水手被蒙着面带了上来。 洛林和他们说,这5个人试图抢夺冲锋艇逃跑,还打伤了一个海盗。因为他们做了不符合朋友身份的事,他们需要被吊死。 然后他们就被吊死了。 噤若寒蝉的佩德罗和儿子在观刑之后得到是洛林的召唤,洛林请求儿子带领水手在岛上竖满十字架,又请求佩德罗履行朋友的义务,也就是他刚才做的,让这艘外表看来毫发无损,实际上已经被改造成海上堡垒的布里根廷伪装成佩德罗商团的新船,混进比米尼的避风港去。 只是佩德罗想不明白,一艘海上堡垒混进避风港能干什么呢 三眼乌鸦号以百慕大船决不可能具备的沉稳毫无阻碍地滑进湾口。 洛林站在船舷边向湾口礁上引航的海盗至敬行礼,高声下令:“右满舵缷帆,横置” 他的命令清晰地传进引航员的耳朵,引航员茫然地看着三眼乌鸦笨重地扭过舰艏,旋即便听到了奇怪的破空声。 噗噗 两枚弩箭争 先恐后刺穿他的胸膛,涂抹在箭头上的剧毒迅速生效,顺着血液爬遍了他的全身。 引航员跪倒在地,伸着手,直到呼吸断绝的那一刻,依旧没想明白这艘布里根廷的吃水为什么这么深,又为什么要在湾口横置 “行抵湾口中线” “下锚放冲锋艇” 锚链和艇链同时下放,哗啦啦扎入松软的沙地,把三眼乌鸦固定在湾口的正中心。 两条冲锋艇也急吼吼下了水,它们重重砸在水面,激起的浪把艇上高高的帆布打得透湿。 二十个早已准备好的水手从船舷上一跃而下,飞快游到艇边,拽着缆绳奋力地游,一组向前,一组向后。 两条艇很快被拖到指定位置,还是中线,舰艏与北岛的中线,舰艉与湾口礁的中线。 “沉艇” 发令员在三眼乌鸦号上喊了一声,水手们当即泅下水去,抽出凿子几下凿开了艇底的木塞。 满载砂石的冲锋艇飞快下沉,海水没过干舷,没过砂袋,只一会就只剩下一米多宽依旧盖着帆布的圆顶。 湾口被彻底堵死了。 它本来就只有60米宽,长30米的三眼乌鸦号往正中一杵占走一半,长各5米的两条小艇又在左右再作中分,整条湾口便只剩下四条各宽5米的窄小通道,标准船体无路可去,再小一些的也只能顺水缓漂。 洛林满意地看着两座人造的岛礁,待水手们开始回游,他向着伦纳德轻轻点头。 伦纳德老脸一红:“斩断帆缆下帆,弃帆” “湾里的人很快会发现异样如果不想死的话,先生们,着紧架设防炮板,一切从速,从速” “都跑起来把砂包扛上甲板,抵在防炮板后,越多越好” “火枪火枪队准备作战甲板准备作战舱内准备作战船工在底舱集中” “斩断轮舵,切断缆网有余力的去帮忙组装防炮板” “别忘了我们需要坚守到金鹿号抵达像乌龟一样坚守到金鹿号抵达都别停下祈祷” “上帝保佑我们” “请上帝保佑我们” 更多请收藏【】! 0303 撒旦的智慧 迎着风,海娜稳稳地站在一座哨塔茅草铺就的斜顶上。 这里是比米尼岛的最高峰,她的脚下是海盗基地最高的视野,身边就是飘扬的棉布杰克的海盗旗。 海风忽紧,吹开她的面纱,扬起来,打着旋飞向遥远的天际。 滴答,滴答 浓稠的血从哨塔的缝隙渗落到地上。 有水手龇牙咧嘴地在屋顶探出脑袋,恭敬地说:“耶斯拉女士,都准备好了。” 海娜并没有回身,她一动不动眺望着远处,翡翠色的眼珠里映出海面上纤细而又敦实的三眼乌鸦。 水手们正在那里忙碌,喊着号子把拆下来的风帆丢进海里,伴着微波把组装好的防炮板嵌紧干舷。 避风港里已经有船启航了。 虽然只是一艘小小的斯库纳船,但不消二十分钟,洛林堵塞了湾口的消息就会传递给湾里的海盗知道。 “点火吧。”海娜轻声说,“亚查林和奥尔维斯到的越早,洛林就越安全。” 说完,她从高高的塔顶一跃而下,纤细的拉索套住海盗旗杆,猛地绷直。 旗杆随着海娜落地发出喀喇一声脆响,海盗旗歪倒下来,噗一声插进被血濡湿的高耸山地。 哨塔很快窜起了火苗。 烈焰燃起,浓烟冲天,漆黑的烟柱抵住天空,哪怕漂浮在几十公里的海上,肉眼依旧清晰可辨。 亚查林冷笑着放下望镜,甩手丢给了身边的水手。 “窃玉偷香是有风险的,先生们。” “就像我们的提督大人,被欲望和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经淑女同意就翻进了人家的香闺” “理所当然,护卫和恶犬要追逐他,要用法律或者私刑惩治他。” “作为他的爪牙,我们该怎么办?” “请律师么?贿赂法官么?求见绅士么?” 他正了正洛林亲手戴到他头上的三角帽,骤然提高声线。 “不!谦卑和认罪带不来爱情,只有热情似火的攻势可以!” “传令!让奥尔维斯船长和爱神号依计划行动,在围墙外炮轰庄园!” “金鹿号以最快速度切入湾口,拆掉大门,把视野里的每个护卫c每条恶犬都干掉!” “先生们,只要我们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决心,提督就能轻而易举爬上淑女的闺床!不会有人反抗的,我们只是迷恋初红罢了,又不是真想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启航!出发!” 在烟柱升起的瞬间,洛林刚刚目送走仓皇的斯库纳船。 刚才的情况很有些像后世狭小道路上的会车,斯库纳只当洛林是买驾照上路的马路杀手,甚至还好心地派了几个人过来,提议要帮洛林摆脱困境。 伦纳德直接把那几个倒霉蛋从加高的干舷上丢进海里,还顺手没收了载他们过来的冲锋艇,转移到湾口外,不大不小赚了一笔。 彩瞳骷髅旗高高地升了起来,斯库纳终于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状况,原地调头,仓皇逃窜,甚至来不及收容那几个漂在海里的倒霉先生。 硝烟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也不知是海娜放火的时候忘记了风向,还是避风港已经得到了音讯,正有船队前来教训不知死活的拦路凶徒。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 “发现敌踪!” “编队组成,盖仑1艘,布里格1艘,布里根廷两艘!” “旗令分辨,旗舰是盖仑船,比对特征,是棉布杰克海盗团圣洁安妮号!” “距离5公里,相对速度六节,预计接战20分钟!” “备战!” 伴随着凄厉的警讯,甲板上紧张的备战戛然而止,但仅仅只过了片刻,时间就恢复了流动。 “上帝保佑我们!” “上帝塞冬也好,提督信仰的尼奥尔德也好,保佑我们!” “火枪队出列!领取装备,检查火器!” “木工组!木工组!放下手里的活到炮舱待命!这一场我们才是主角,我们才是主角!” “瞭望!距离!该死的距离!” “上帝啊他们来了” 轰! 完全不同于文明世界的交锋,海盗们在启航前就通过山顶的浓烟确定了洛林的敌意,接近之后也没有任何废话,相去六百米,艏炮发声。 四艘船超过十门短程炮几乎在同时发声,轰雷当中,烧红的弹 丸落在三眼乌鸦百米以内的距离,掀起大浪,动摇船体。 洛林扶着主桅单膝跪在光秃秃的帆桁上。 在他的眼前,圣洁安妮在三百米的位置横置,而布里格和两艘布里根廷还在前进,毫无顾及地抵近到一百米和五十米。 第二轮艏炮射击。 一枚六磅炮的弹丸嘭一声撞在三眼乌鸦闭合的船壳,只留下一团淡淡的焦黑,没能对壳面造成任何影响。 伦纳德在挡炮板背后喊:“全炮准备!散弹,放!” 轰轰轰轰! 三眼乌鸦号上留下的火力唯有主甲板上四门可怜的九磅炮,全部集中在对敌的左舷,藏在挡炮板和沙包共同构筑的包间里。 布里根廷型原本就是偏向于均衡和泛用的设计,舰载火力仅为20门,主炮九磅,无论是火力的密度还是强度比之同级的布里格型都是望尘莫及。 百慕大布里根廷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偏向于航行与操控。 三眼乌鸦的满配火力只有14门,去掉2门艉炮,仅剩下下8(九磅)上4(六磅),共12门炮。 这样的火力注定她无法独自完成决胜的重任。 既然无法决胜,洛林索性放弃对敌。在这次加固方案当中,三眼乌鸦上几乎所有舰炮都被弃用,只留下四门九磅和被层层保护起来的极有限的火药和弹丸。 挡炮板留出的射口仅能保证炮管轻松地伸出去,而配属的观察窗完全是为了应对短兵状况留给火枪的射击位,高度c角度都无法很好地校正炮击。 其效果就如现在。 四炮轮发,最远的打出80米,最近的在30米左右掀起浪,着弹点都是空无一人的空旷海域。 炮手们像应付差事般结束盲射,看也不看就拽回炮座,麻溜地填弹,打开击锤,等待命令,过程中还不忘把炮门从内侧挡起,以防在装弹期间,有流弹从这些缝隙当中钻进来。 “熟练地真叫人心疼”洛林看着自己战战兢兢的炮手和枪手们,又看了看阵型逐渐落成的海盗舰队,忙低头大喊,“伦纳德,净空甲板!饱和炮击!” 他话音才落,瞭望台上的水手也传出了凄厉的警讯。 “饱和炮击!伏低!” 轰轰轰轰! 山崩似的轰鸣响起,五十几门不同口径的火炮次第击发。 漫天的弹丸从天而降,执行着即便是海盗也不可能落下太多的基础科目:固定位炮击。 少说有六枚炮弹击中了三眼乌鸦。 一枚擦在舰艏,击断艏斜桅,一枚扫中艉楼,撕开半个舱,更多的则像重锤一样敲砸在船壳和造型古怪的挡炮板上,留下两个深坑,弹飞两枚铁丸。 直到闻见刺鼻的硝烟,伦纳德才从沙包后头抬起头,一对浑浊的老眼闪闪发光。 “汇报死伤!” “无人”散布在甲板各处的传令手咽着口水高声回报,“无人受伤!内壁无损!我们的防御完美无缺!” “上帝啊!赞美那些被诅咒的斜面装甲!” 伦纳德振奋地一声大吼。 “挺起腰杆来,小伙子们!我们的提督向撒旦借来了智慧,保佑我们的不仅有仁慈的主,还有异教的邪神!” “反击!” “打开炮门,散弹,正前,放!” 更多请收藏【】! 0304 海鸥和龟的游戏 对面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圣洁安妮号上,棉布杰克海盗团的副团长阿萨罗斯捂着嘴一脸迷惑。 那艘怪模怪样的船如今就横在湾口的正中间,横在距他三百米左右的水面,吃水很深,实际干舷就算比之布里格也要矮上半米。 从船型和桅杆来看,她应该是一艘主商用的百慕大布里根廷型。 作为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新设计,阿萨罗斯从来没有亲手驾驶过这种船,棉布杰克海盗团也没有实际编用过。 但从同行的口碑来看,这种船的特色应该是快和灵活,就像一只温顺的兔子,根本不必期待战场的表现。 可面前的船显然不一样 光秃秃的桅杆上没有帆,飘飘荡荡的缆绳不受力。她停在航道的正中,两米多高的违章建筑包着铁皮,把甲板遮挡得严严实实,连圣洁安妮这样的五级舰都不能取得舷高优势。 而且她过份地坚固。 阿萨罗斯亲眼看着一枚十八磅的实心弹直击船壳,居然生生嵌在了上面,没有击穿,也没有引燃 她显然被加固了。 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加固,而是为了加固的加固,宛如整艘船都是实心的。 对面弄出这么一个怪物,究竟打算干什么? 阿萨罗斯目视着飘扬在桅尖上的彩瞳骷髅旗,扭过头,又看向北岛山尖冲天的烟柱。 那个德雷克小子难道打算从陆地进攻? 北岛全是峭壁哨塔,乱石险坡,他能送上来多少人,又会在什么时间发起攻击? 想到这儿,他叫来三副。 “派两个人去通知港口,要他们全面戒备陆地方向的袭击,今晚除是今晚,德雷克小子没有第二个机会。” “我们这也不能傻等着。圣洁安妮和黑山羊炮击不停,罗德里格斯和奥兰多准备接舷。既然打不穿甲板,我们就教教那个少爷,海盗是怎么打仗的!” 蹲在高高的帆桁上,洛林看到近处的两艘布里根廷收起了炮门,操纵帆装小心翼翼摆直了船头。 又一轮饱和炮击,远处的布里格和五级舰打得越来越准,只凭区区两艘船就造成了三次直击,两次擦伤。 但船上的水手已经放松下来了,甚至有火枪手凑在射击口开始试射。 只可惜五十米多少还是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枪声被掩盖在连绵的炮声当中,连分辨都是一种奢望。 洛林扯着缆绳一跃而下,锵一声抽出长刀,扛在肩上。 伦纳德赶紧把他拉到挡炮板后头,顶着炮声扯嗓子喊。 “船长!他们准备接舷了?” 洛林哭笑不得地扯开一个手痒的火枪手,指了指射击窗。 “你可是三眼乌鸦的船长,老伦纳德,别什么都依赖瞭望台。” 伦纳德红着眼睛凑上去看,轰一声炮鸣,挡炮板巨震,他被整个轰飞出去,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大声喊。 “全舰散弹!目标接近二十米!” “让人把瞭望台上的傻子换下来,他以为自己是来看戏的么?” “还有巴托!巴托!巴托!巴托!把你的人准备好,火枪上膛,刺刀上枪!第一波接舷就要上来了!” 轰! 与炮击截然不同的深闷撞击在挡炮板的外侧响起,紧接着是大量的钩索凌空抛掷,钩住了挡炮板的边沿。 隔着厚厚的半封闭的阻挡,洛林听到杂乱无序的呐喊与呼声。 巴托拽开一个水手,冲着射击口掏出长枪,嘭! 一声惨叫戛然而止。 他阴冷地丢掉枪:“那些蠢货正聚在船舷上,射击,射击!让他们也尝尝枪林弹雨的味道!”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枪手们纷纷探出枪口。 三眼乌鸦的标准载员是100人,这一次加强到170人,20人负责操炮,40人负责木工,10人负责联络c瞭望等杂事,剩下的全都是格斗员。 100个格斗人员人人配备长短双枪,长枪配置刺刀,还有他们自己喜欢的刀c剑和斧头。 与之相对的,覆盖整个干舷的挡炮板共设有30个射击口,平均每米一个,射击的时候三人一组,一人射击,一人装填,一人备战,虽然不是有意为之,却与织田信长扬名整个日本战国的三段射轮次异曲同工。 连绵的枪声响了起来。 接舷之后,三眼乌鸦的侧舷与两艘布里根廷的舰艏只有两到三米,高度差约 半米,只要枪口微微上翘,水手们就能把铅弹送进密集的人群。 海盗船一时间人抑马翻。 被射中肚子的,被击穿手脚的,被打烂脑袋的 三段射击让三眼乌鸦号上的弹雨密集而绵长,准备跳梆的海盗们避无可避,像割倒的麦子一样连片栽倒向清澈的大海。 而他们的反击却无法取得相同的威力,哪怕双方近在咫尺,但小小的射击口向海盗们提出了过高的要求,慌乱的战局里他们根本无法对三眼乌鸦产生切实的威胁。 但他们毕竟有更多的人! 慌乱过后,海盗们像逃荒一样推搡着跃过间隙,嘭嘭嘭嘭踩踏到挡炮板宽大的上檐,不及站稳,就向着裸露的无人甲板拼命攀爬。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头顶上”洛林嘟囔着,接过身边水手的长枪,冲着头顶预留的刀缝就捅了上去。 只听噗一声响,熟悉的利刃入肉的手感和腥咸的血一起从缝隙里传下来,洛林弃掉枪,大踏步向着踩落甲板的敌人挥出长刀。 “杀!” 毫无悬念的接舷只进行了不足三十分钟,两艘布里根廷摇摇晃晃地退了回去。 洛林在一具尸体上擦干净长刀,归刀入鞘。 他不知道海盗究竟丢下了多少尸体,一百五十?或者两百? 他只知道那两艘船上肯定剩不下太多的人。 这些挡炮板是为比米尼岛的地型专门设计的,到处都是机关,浑身都是陷阱。 只要六级船敢于接舷,洛林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拿到最大的杀伤,登上三眼乌鸦的海盗一个都回不去,她看上去空无一人的甲板本身就是陷阱的一环。 实践效果完美无缺。 洛林一脚踢开擦刀布的尸体。 “打开一个挡炮板,把多余的尸体都丢下去。”他笑了笑,“先生们,清理甲板的动作得快一些,因为只要布里根廷一退远,炮声肯定会重新响起来。” “这是一场海鸥和龟的游戏抓紧时间,激怒他们吧。” 更多请收藏【】! 0305 西方雷鸣 噗通! 又一具尸体从挡炮板狭小的缝隙被推了出来,落进海里。流淌的鲜血从尸体上渗出,把染红的海面染得更红,早看不出原先清澈如宝石的美丽。 海面上漂满了尸体,随着波荡漾着,浮浮,沉沉。 他们很快会沉下去,大部分落入鱼腹,小部分则等泡胀了重新上浮,然后再落入鱼腹。 鱼腹是海盗注定的归宿。 当然,像刚才那样的乱仗肯定有不少活着的人落水,而且全部都是海盗,受伤的没受伤的。 那些勇敢的试图用手里的武器凿船,怯懦的已经失去了理智,惨叫着向着湾外或湾里拼命的游。 阿萨罗斯不得不承认或许逃跑才是更好的办法,勇敢者反倒成了人质,成了限制己方炮击的障碍。 更何况,他们的工作注定徒劳。 德雷克小子准备了大量的弩和鱼叉,看阿萨罗斯短时间没有炮击的意思,就派了个水手挤出船舷,吊着绳子,在海上玩起了射人的游戏。 阿萨罗斯冷眼望着和那些刽子手们一道挂在船舷上的人形。 他们是活人,有的伤重垂死,有的大声哭号,德雷克的船员们绑上了他们的手脚把他们挂在船舷上,也不知是为了示威c要挟,还是单纯地只想进一步增加船壳的厚度。  阿萨罗斯紧紧攥住了刀柄:“猖狂而聪明的小子你在试图激怒我。” “炮击,替换散弹。”他的嘴里阴涩涩鼓出冰冷的风。 司炮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副团长,散弹砸不碎对面的船壳,只会” “他们已经死了!”阿萨罗斯咬着牙,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司炮长,“德雷克小子不杀他们,就是在挑衅我们。我要让他知道,棉布杰克的旗帜不容挑衅!” “是” 散弹毫无征兆地泼洒出来,噼里啪啦砸在左舷和挡炮板。 三眼乌鸦对这一击全无防备,来不及收回的水线清理员全军覆没,一下死了五个。 不过水线再也不需要清理了 洛林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把所有吊着的绳子都切断吧。还有问问瞭望,金鹿号到哪了?” 比米尼岛对开海域,德雷克舰队的核心金鹿号与爱神号正在临时指挥官亚查林德塞的指挥下鼓风而行。 她们已经突破了北岛的西北角,金鹿号用一轮副炮轰碎了单薄的瞭望哨,隆隆的炮声也先于战舰一步传进了人心惶惶的避风港。 毕竟是小岛,比米尼的避风港一点不大,泊位向西13公里就是不能通船的天然海堤。海提宽度几十米到百米不等,再向外就是深邃的外海。 所以避风港的大半海面其实是覆盖在舰炮的射程当中的 这个问题以前从没人关注,因为棉布杰克的老巢从未成为过其他势力的目标,但今天,随着炮声从西北传来,足够聪明的商人突然就有了明悟。 巴迪格亚祖安卡,被海盗们戏称为祖安卡老爷的他是棉布杰克七世身边最有实力的销赃商人,他有三条船,一条巴格型,一条布里根廷,一条斯库纳。 他黑着脸找到了码头的负责人,也是比米尼岛今天的值星干部,伊里安号的船长瘸腿罗米。 “罗米船长,立刻把一号栈道的拦索解开,我的船要到泊位上等待通航。还有!我其余的船也要进泊位,把那些小船破船赶到海上去!” 瘸腿罗米为难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 “老朋友,你知道一号栈道是团里的专用泊位,除了血腥玛丽和圣洁安妮” “她们现在都不在不是么!圣洁安妮正和阿萨罗斯一起疏通航道,血腥玛丽正跟着你们的团长在加勒比,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置气!” “但规矩就是规矩” “别跟我讲规矩!我只知道棉布杰克海盗团五成的贼赃都是我销掉的,我理当拥有特权!” “好吧好吧好吧,老朋友。”瘸腿罗米在祖安卡咄咄逼人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举着手满脸无辜,“我这就让人” “上帝啊!驱逐舰!两艘!” 人群中炸出一声惊惶的惨叫,在海与天的尽头,两艘修长的战舰劈波而至,舰艏重炮一轮齐射,甚至没有击中目标,炮弹掀起的海浪就已经冲垮了沙洲上的哨塔,只剩下棉布杰克的海盗旗漂荡在海水里,刺激着人的眼球。 祖安卡猛地拔下了自己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强塞进瘸腿罗米的手里。 “罗米,马上把泊位打开!我不管你们这些肮脏 的海盗今天谁胜谁负,我只要我的财产无损,你得帮我!” 金鹿号上,亚查林不知第几次调整好头上的三角帽,隔着舷,对七八米外的奥尔维斯说。 “奥尔维斯船长,近可能靠近沙洲,火炮仰角八度,一分半钟一轮,巡回射击。你的任务不在于炸沉多少未来的商会财产,而在于恐吓,所以别过于追求精度,我和提督都不喜欢。” 奥尔维斯啪一声并腿站正:“是,司炮长!” 亚查林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要叫我提督,省略临时这个词,就叫提督,或者德塞提督。” “呃是!司炮不,提提提” “算了!”亚查林恨恨地剜了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一眼,“想当年在蝴蝶花号就觉得你缺乏眼力,脸皮也不够厚。谁知道就算做了商会高层,还是那么没有眼力!” 他扭身甩动洛林的舰长长袍,哗啦一扬:“金鹿号,一路炮击,继续前进!” 并肩齐行的金鹿号和爱神号同时调头,一向左,顺着沙洲直向正北,一向右,贴着海堤疾行向南。 面向避风港的侧舷炮门同时打开,完全是一样的配置,下层十八磅长炮10门,上层十二磅长炮6门,炮口昂扬,直指远方。 风中隐隐传来发射的号令,炮声响起!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漫天的实心弹丸高飞上天空,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跨过近千米的距离,猛然砸落在避风港海湾的中心。 有一艘转运的小船倒霉的呆在了炮击区,呆呆地,呆呆地看着硕大的弹丸落下来,嘭一声砸在船头,把半艘船砸得稀烂! 轰! 水花飞溅,浪涌数米。 瘸腿罗米和祖安卡张着嘴看着那飞上天的船骸,齐声说道。 “哈利路亚。” 更多请收藏【】! 0306 近抵接舷 西方的炮声彻底打破了湾口战局的平衡。 阿萨罗斯怔怔看着天边隐约升起的硝烟,面色如铁。 他最信任的大副荡着缆绳从瞭望台上滑下来,几步小跑到他的面前。 “副团长,看清楚了!” “怎么样?” “两艘五级盖仑,都挂着彩瞳骷髅的海盗旗,一艘标准型隔着沙洲炮轰避风港,另一艘改型也在炮轰,但航向往南,看起来,很有可能要往我们这来!” “两艘五级盖仑”阿萨罗斯的脸色愈发难看,“德雷克小子,藏得好深!” 大副摘下头巾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副团长,我们是不是马上回援?” “回援?”阿萨罗斯咬着牙,“避风港就是困兽的笼子,德雷克小子关上门,我们就被锁在笼子里。笼子里的猛兽,爪牙再锋利又有什么用?” “但至少可以把沙洲外的炮轰压回去” “压回去,转进来,他们在大西洋上,我们在避风港里,速度c灵活,回旋空间都不如他们,甚至血腥玛丽不在,我们连火力都算不上占优!” “德雷克小子正做着算计呢!我们港小,能回避炮轰的泊位就那么些,肯定需要优先团里的船,这意味着大部分商人只能在炮轰区祈祷上帝。” “德雷克小子在大西洋上游荡,我们赶,他就退,我们退,他就逼。用不了几天,海上的商人就会变成他的助臂,求着他帮着他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根本等不到团长和血腥玛丽号回来。” “那不是”大副压抑着惊骇站稳,“可是副团长,那艘特改五级正往这赶。湾口狭小,我们如今挤在这儿” “笼子一定要打开!”阿萨罗斯恶狠狠盯着不远处乌龟似的三眼乌鸦,“你马上换乘黑山羊号,带着罗格里格斯和奥兰多回港补充人手。” “圣洁安妮负责打开笼子!更准确地说,是由我来负责打开笼子。等把我们送上那只乌龟,圣洁安妮也要回港,这是唯一把笼门捏在手里的办法” “至于你,你回去后要找到瘸腿罗米,告诉他,我把整支留守舰队都交给他。” “他得做好三件事!第一,占住泊位,稳住人心,分派好船上和岸上的人手。” “第二,组织火力把沙洲对面的彩瞳骷髅赶走,哪怕只是暂时的,得让商人们喘口气。” “第三,盯死湾口。”阿萨罗斯锵一声抽出剑,“一旦对面的乌龟把彩瞳骷髅降下来,马上组织舰队清障反击,不能给他们增援的机会。” “是!” 不多时后,三眼乌鸦号上。 洛林在最底层的帆桁上扶着桅,视野高高跃出挡炮板,而伦纳德则笑咪咪地站在他的下面。 伦纳德年纪不小了,自从脱离水手阶层,再做攀高爬低的事既不好看,也不符合身份。 这本身就是一种很有趣的对比。 稳固在阶级上的洛林明明地位更高,却不需为自己的行为和形象操心。 刚刚完成阶级跃升的伦纳德虽然地位低些,但正因为阶级不稳固,反倒需要时时在意合符身份的细节表现。 他仰着头,看着洛林:“船长,如您所料,布里格上的水手开始向圣洁安妮转移。看来圣洁安妮是打算亲自接舷了。” 洛林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聪明的陷阱原本就是留给聪明人的。如果对面是个懦弱的莽夫,看到金鹿号返身就逃,我们的准备岂不是都落到是空处?” “但不是省了很多麻烦么?” “看似是省了不少麻烦,但寄托于商人反水未免被动。而且棉布杰克海盗团两艘驱逐舰,至今露面的唯有圣洁安妮。有棉布杰克七世亲自在港内坐镇,那些走私商人也不见得真敢背弃出来。” 伦纳德无奈地叹一声气:“船长,说起来,那个棉布杰克还真是沉得住气。” “这也是我意外的地方”洛林看着不远处,黑山羊号与圣洁安妮号有条不紊地交接,“照理说早在我们被发现的时候棉布杰克就该亲自出来迎接才对。他到现在都没出现,不会是恰好不在避风港吧” “全舰散弹,放!” 轰!轰!轰!轰! 湾口战场硝烟弥漫。在人员交接二十余分钟后,在远端的金鹿号拐进内部海域的当口,圣洁安妮正式向三眼乌鸦号发起了接舷。 海战当中,似这种以静对动的接舷原本就极为少见,其形式更像抢滩,但攻方的进攻面更窄, 面对的火力压力当然也更大。 幸好三眼乌鸦号原本的防御孱弱,为了站得住脚,洛林几乎放弃了全部舰载火力。 阿萨罗斯不用像真正的抢滩一样面对重型的岸炮,这才勉强有了一战之力。 但区区300米的距离,圣洁安妮号行进得依旧苦不堪言。 25米的舷高差只能在50米内废掉三眼乌鸦号残存的4门九磅火力,在那之前,她只能在逼仄的湾口尽力闪避。 而这种闪避事实上近乎于徒劳。 圣洁安妮号现在有330名水手,其中至少280人在甲板上。 小小的甲板人满为患,三眼乌鸦号的命中率根本不用多高,只需有一炮散弹直击,就能造成巨大的杀伤。 所以阿萨罗斯行进得提心吊胆。每每九磅炮声一起,他就咬紧牙,在心底呼喊上帝的名号。 第一轮,四发击空,圣洁安妮以艏炮反击,未能产生明显成效。 第二轮,三发击空,一发散弹扫中圣洁安妮的船壳,因为着弹位置不够高,只打断了一个靠舷的倒霉海盗的脚踝,而圣洁安妮的舰艏炮未完成装填。 第三轮,圣洁安妮首发,艏炮一枚实心弹丸对三眼乌鸦号的挡炮板实现直击,120米的距离直接把挡炮板的支架压折,整座挡炮板高高飞起。 这一次终于轮到洛林心惊。 两米宽的缺口是三眼乌鸦号整体防御体系中的漏洞,如果不能立刻堵住,船上的水手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待命了半天的木工组从舱室里冲了出来,二十多人配合尚能行动的伤员用连扛带推的方式把好几十袋砂包从舱里拖出来,层层叠叠堆到与挡炮板齐高。 他们用炮车和断裂的支柱作支架,临时在砂包后打起丑陋却有效的支撑,在第四轮炮击中硬生生挡住了圣洁安妮踩了狗屎般的又一次直击。 战场的好运永远都在此消彼长。 同样是在第四轮炮击中,连续三轮毫无收获的伦纳德终于走了一次好运,在70米的距离把二号位散弹高高送上了圣洁安妮的主甲板,像暴风一样,至少造成了40名海盗的伤亡。 三眼乌鸦的炮门就此失效。 洛林没有僵硬地等着圣洁安妮进入50米的炮击无效线,在第四轮炮击一结束就当机立断地命令。 “木工c伤员把所有的火药和备弹都搬下舱,封堵住舱门!火枪队开始反击,保持最大火力密度,枪声不竭,尽力杀伤!” 甲板开始为接下来的接舷作最后准备,在密集的枪声当中,圣洁安妮号在不足30米的抵近距离作出了最后一轮艏炮射击。 四枚炮弹毫无花哨地击打在三眼乌鸦的侧舷,巨大的冲击导致船体剧震,水手被震飞,砂包被震碎,左舷船壳碎开了两个巨大孔洞,阿萨罗斯第一次看清了洛林为这一仗所作的准备。 “该死的德雷克”他深吸一口气,“接舷准备!抢下甲板!别再给火枪射击的机会!” 轰! 沉闷的碰撞声从舰艏传来,阿萨罗斯听到自己的冲锋队长厉声嘶吼。 “第一队,接舷,登船!” 更多请收藏【】! 0307 战神 !g一 圣洁安妮号的前甲板上,又黑又壮的切诺里怀抱双臂,气势昂扬。 他有一米九高,宽阔的肩背比海堤更可靠,粗壮的肌肉比岩石更坚实。 他还是位尊贵的拉丁人,有古铜色油亮的皮肤,雕塑般英俊的面貌。 作为圣洁安妮号的冲锋队长和棉布杰克海盗团的陆战总队长,他是当之无愧的战斗专家。 无论是体格武艺,还是力量,在团内他都鲜有敌手,就算放眼整个加勒比海盗的世界,他也是食物链顶端的猛兽,是大洋的鲨鱼,草原的雄狮,海岛的湾鳄,雨林的巨蛇。 他享受猎杀敌人的快感。 那种因为他的无敌而无助的眼神,那种临死的哀号与徒劳无功的求饶,都会让他陷入飘飘欲仙的迷人境地。 在境地中,他如上帝般全知全能! 现在,新的猎物端上来了 那艘怪异的百慕大布里根廷正靠实在圣洁安妮的舰艏,十几条绷直的勾索把两条船紧紧地勾连住。 阿萨罗斯很看中她。 就在不久之前,罗德里格斯和奥兰多号一百三四十名海盗接舷,逃回来不足10个,剩下的都成了海里的血水,被她像投饵一样推下了舷。 所以阿萨罗斯才把黑山羊号的海盗也接了上来,凑成四支冲锋队,总计280人的强大力量。 这种浩荡荡发生在单舰对决中的接舷战在加勒比海闻所未闻,从飘荡的硝烟中,切诺里闻到了他最喜欢的罗马史诗的气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贴身的近人手里接过专属于他的维京利剑和覆盖毛皮的硕大圆盾,随意舞动了两下。 遗憾的是,这一战阿萨罗斯已经明确会亲自指挥。 切诺里将带着第一队抢登敌舰,把甲板上的猎物咬伤,咬怕,为后续登舰打下基础,做好准备。 他几乎已经看到了对面那些躲在乌龟壳里的猎物的下场。 这些商团出身的兼职海盗,这些靠着古怪设置赢了前半的胆小鬼会见到真正的海上勇士,他们会怕,会逃,会被他精心训练的海盗从身后碾上,一刀劈开头颅,一剑切断脖子。 这一战的结果是注定的,这一战,只会让他的名声更添荣耀! 切诺里看到三副挥动了红旗,他狞笑起来,高举起剑。 “第一队,接舷,登船!” 蓄势的海盗们嚎叫着扑向舰艏,对面的挡炮板后也同时爆发出排枪的轰响。 嘭嘭嘭嘭! 三十个射口一轮齐射就击倒了七八个海盗,紧接着便是第二轮,第三轮 十几秒,三轮? 切诺里有些傻眼。 他愣愣地看着气势汹汹的海盗们哭着爹喊着娘逃回来,甚至还没有尝试跳梆,就已经丢下了十七八具尸体。 对面又追过来一轮齐射,切诺里的眉头重重一跳。 他知道,死人肯定超过20个了 “我们得把舷靠上去!”他大怒着冲到阿萨罗斯面前,“对面根本不知道藏着多少支枪,只靠小小的舰艏接舷,就像让我们勇猛的部下用胸口去接铅弹,这是谋杀!” 阿萨罗斯厌恶地看着这个自命不凡的蠢人。 “圣洁安妮不会靠舷,而且你也不会拒绝命令,切诺里。” “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就在罗德里格斯和奥兰多血战的时候,你还带着你那些蠢货在舱里喝酒!” “德雷克小子正在炮轰避风港,一条五级舰炮轰避风港,一条五级舰往我们这飞驰,最多还有15分钟,她就会隔着对面的乌龟把圣洁安妮纳入射程!” “所以这场接舷和平时的接舷不一样。圣洁安妮不会停在船边等着你,等把四支冲锋队都送过去,她会扭头就走,直到我们抢下乌龟的控制权,才会再回来,护送我们打开通道。” “要是靠上舷,留下的空间就不够圣洁安妮调头了” 阿萨罗斯重重啐了一口。 “去做好你的事,发挥你的特长,用好你的脑袋。你第一个登舰,我最后一个登舰,我们就是这场接舷战的首尾,只许进不许退,只许胜,不许败!” 切诺里惊惶地退了半步。 半步一退,他满脸臊红:“阿萨罗斯!你这是让团里最勇猛的海盗为你的无能买单,我会把这一切告诉团长!” “随你的便,假如,你还能见得到团长的话。” 尖利的哨声在船上响起来。 切诺里提着他的盾和剑在人群中挥舞:“第一,第二队,立即收集船上所有的木板!你们有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后,全员登舷!” “这一次有进无退!”他在船的中心大吼,“我会站在你们前面,副团长会守在你们身后!你们只有唯一的任务杀!” “嗷!” “杀!杀!杀!”他赤着眼睛用剑拍打盾牌,“今天杀光对面船上的人,明天就杀进金士顿,把德雷克抢个精光!” “嗷!” “杀杀杀!”他嘶吼。 “杀杀杀!”海盗们齐吼! “接舷!” 切诺里嘶啦一声扯烂了上衣,露出精赤的块状的肌肉,每一块都在抖动,都在渴望鲜血和杀戳。 他迈开了步! 手持着盾和剑,像远古的罗马勇士与维京战士复合在一体,迈开大步,震动甲板!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他跑起来,三两步达到高速,上百名海盗追随在身后,目空一切,杀意盈天!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三眼乌鸦号传来巴托狂躁的掌令:“排枪准备!放!” 嘭嘭嘭嘭! “第一组退,第二组,放!” “第二组退,第三组,放!” 一连三轮排枪,冲锋的海盗连片栽倒,死掉的受伤的好几十人,但冲在最前,打扮最骚,吸引了最多火力的切诺里毫发无伤! 他高举着盾,把自己藏在巨大圆盾的后面,像头蛮牛一样横冲直撞。 铅弹破不开裹着厚重毛皮的盾面,火枪的冲击阻挡不了他有力的步伐,他一马当先冲到舰艏,重重一脚蹬踏甲板,庞大如阿喀琉斯般的身体整个飞了起来。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切诺里飞了起来,25米高的干舷差让挡炮板根本无法成为接舷的阻碍,它们反倒成了台阶,切诺里一步踩过台阶,像铅坠似重重砸上三眼乌鸦的甲板正中。 有水手提着上刺刀的海事通勤从挡炮板后刺出来,切诺里稳稳地撤步顶盾。 噗一声,刺刀扎穿盾面。 切诺里狂笑一声把盾转过半圈,看似轻盈的动作重若万均,水手脸色涨红,长枪脱手而出。 这次愿意主动报名赴死之旅的几乎都是平时表现出色,志在德雷克长约的优秀年轻人,哪怕是一名普通的水手都在日常的训练中有出色的积累。 长枪脱手,水手并不慌乱,他两步退后,掏出短枪。 可他面对的是棉布杰克海盗团中战技最精湛的切诺里。 就这退步掏枪的工夫,切诺里已经狞笑着切上来,锋锐的维京剑一剑斩断水手持枪的手。 鲜血飚溅出来! 巨痛当中,水手只看到一抹寒光,唰! 越来越多的海盗踩着挡炮板冲上三眼乌鸦号,甲板上面处处激战。 阿萨罗斯已经能看到金鹿号那海盗旗飘扬的桅尖。 他冷笑起来。 “第三,第四队接舷。等我离船,你们就把钩索断开,按计划把船开回避风港,交给罗米队长。” “是!” “德雷克小子我们走!” !一ver 更多请收藏【】! 0308 船上都是怪物 噗! 沉闷的声响是巴托用护臂挡住了海盗的弯刀。 他抻臂扬开,翻手提起短枪轰一声击发,正中那名海盗面门,把那海盗击杀当场。 这是他今天干掉的第五个海盗,这对强大的护臂是洛林送他的礼物,巨蜥护臂,刀枪不入的赫巴西特产。 用牙齿咬开药包,他为短枪重上好膛,抬起头扫了眼甲板的乱象。 到处都在交战,多是两三个水手依托挡炮板和其他障碍,对抗人数相近的海盗。 德雷克的精锐们在装备和体格上占据着明显优势,但棉布杰克海盗团不愧是加勒比的海盗王团体,海盗们个个善战,不仅残忍,而且悍不畏死。 双方人数相似,战力相似,甲板上的对抗胜负难分,就连士气和损伤都不相伯仲,全然不像之前的接舷,完全一面倒的局势。i/i 这样下去 巴托重重喘了两口气,眯着眼,慎重盯住人群中特别显眼的切诺里。 这个打扮得像戏台小丑的蠢货已经砍倒了七个人,两个肯定死了,三个生死不知。 这种人会影响胜负的平衡,尤其在接舷海盗还在络绎登舰的现在,过多的死伤极可能导致战局的整体崩坏。 “必须拦住他”巴托紧了紧手上的枪托,兀然抬起臂,冲着切诺里扣下扳机。 嘭! 切诺里慢条斯理地把维京剑从一名水手的胸膛抽出来。 这一剑刺得有点偏,没有刺穿心脏,只扎透了肺。 这样的伤势只能让人失去战斗力,不足以杀死对手,所以他抬脚踩住抽搐的对手,狞笑着,用最慢的动作倒举起剑。i/i 嘭! 突如其来的枪响,切诺里警兆骤生,慌忙矮身躲进盾后。 铅弹噗一声砸在柔软厚重的盾面毛皮上,没有击穿,也不可能击穿。 他踢开死里逃生的水手,撇开盾,高傲看向铅弹的来向。 那里有两个特别显眼的对手。 十五米开外是个持双刀的高大青年,脸上挂着笑,闲庭信步般走在凌乱的战场。 有两个海盗从挡炮板上跳劈下来,又有两个海盗从正面和侧面同时发起攻击。 四人合击,电光火石。 那青年随手提起常人双手也难操弄的特形大刀,稳稳架住天上来的跳劈,顺势一引。i/i 凌空的海盗们被他引到了侧边,趔趄着挡住了地面同伴的进攻路线。 他动起来,以刀作剑猛然捅进面前海盗的下腹,捅成对穿,又推着他两步冲到第二个海盗面前,高高举起刀。 切诺里眉角狠狠一跳! 那青年举起的是捅人的右手刀,刀根上还穿着没死透的海盗,连人带刀被他高高举起,一式下劈直接剁开了第二个海盗的天灵。 天灵洞开,海盗惨死,那青年止住冲势,刀根上的海盗顺着惯性脱刀飞出,连着先前被劈死的海盗,一块飞出两米开外。 而他去掉了负重,借着踏出的弓步原地转身,空余的左手刀化为流光,唰一声剁进第三个海盗的脖子,悬空的刀尖还顺便划过第四个海盗的双眼。i/i 眨眼之间,三死一伤,他抖搂掉刀上的血珠,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自己在战场的散漫。 这个怪物 那青年挑着眼若有若无地扫过切诺里,只一个眼神就让自视甚高的战神退了一步。 切诺里艰难地咽口唾沫,恶狠狠地眼神赶忙转向第二个人。 一个强壮的汉子。 巴托比切诺里矮一个头,几乎和切诺里一样强壮,身边躺倒着四五个海盗,手上的短枪还冒着青烟。 切诺里狂笑一声:“虽然有更适合成为对手的人,但勇士不会拒绝敌人的邀战!健壮的人呐,你活够了么?” 接舷,接舷!i/i 随着一二两队在切诺里的带领下站稳脚跟,三四两支冲锋队也在阿萨罗斯的命令下向着三眼乌鸦号的甲板发起冲击。 连绵的枪声已经停止了。 三眼乌鸦号上的水手拢共只有百余,几乎全部被登舰的海盗们缠住了手脚。 所以三四两队的进攻格外顺遂,140人毫 发无伤杀入战局,圣洁安妮号脱钩转向,远方的金鹿号则完全露出了舰身。 在阿萨罗斯的眼里,甲板上的天平正在向着棉布杰克海盗团飞快倾斜。 德雷克的水手已经被挤压成大大小小的散团,每个小团的四周都围着数倍于他们的海盗。 虽然德雷克们很英勇,很无畏,很坚持,但他们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i/i 阿萨罗斯知道自己会获得胜利,会俘虏下大部分敌人,会用他们做人质,当着金鹿号的面把三眼乌鸦堂而皇之开进避风港。 等湾口清理出来,这一战就是棉布杰克胜了。 他轻松地走过船板,在四个强壮海盗的保护下登上三眼乌鸦,在人员稀少,战局不健的后甲板扶住栏杆。 这里是船的高地,可以一览无遗地望到整个战局。 德雷克还是有勇士的,有个手持两把匕首,戴着奇怪护臂的壮汉勉力拖住了切诺里,还有个手持双刀的年轻人,一个人压制住至少二十个海盗 那个年轻人格外引起阿萨罗斯的关注。 他压制着二十个人,在包围圈中,他矫健的身姿每一步突进都至少斩倒一人,而海盗们包围着他,却几乎不能给他造成太多的麻烦。i/i 只可惜,个人勇武终归是个人的勇武,就像阿萨罗斯看不上切诺里一样,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勇士总会有大意和疲惫的时候。 扑通! 闷声的痛哼和人体摔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萨罗斯的太阳穴跳了一下,想也不想就返身抽出短枪。 嘭! 滚圆的铅弹在火药的推动下从枪口飞出,眨眼跨过两三米的距离,打着旋射向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的神色有些局促不安,脸上带着羞红,肩上趴着黑猫,双手各持着一枚怎么看也不像是武器的银色塔罗牌,身穿着艳丽夺目的宽袖长裙。 她应该是船上的舞姫,说不定还是船长的情人,刚才的人体摔砸声可能是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吓破了胆,不小心碰到了护栏i/i 这很正常。 她身后的舱门是打开的,她或许被勒令躲在船舱里不许出来,却又忍不住好奇想看看胜负如何 阿萨罗斯第一次发现人的思维居然能转得这么快,但更多的,是开始后悔自己的超绝反应和精准枪法。 但铅弹已经射出去了,下一个瞬间,这朵鲜花就会倒在血泊当中,如果铅弹不小心射中面门,她还会变成一团恶心的死肉 太浪费了。 接着,下一瞬间就来了。 舞姫真得舞动起来,旋起动人的舞步,宽大的裙摆在窄小的过道打开,在小腿处,露出一抹亮花人眼的雪白。 阿萨罗斯如幻听般听到了一声呲的轻响,飞射的弹丸被精准地一剖为二,舞姫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被切开的铅弹就从正中分开,擦着她的衣展,分射到左右两边。i/i 她停下来,低着头,轻声地发出诱惑人心的喘息。 “您您的穿着和那些海盗不太一样,我能问问您的身份么?” 阿萨罗斯被这柔软无害的声音吓退了半步,不小心拌在一具人体上,失去平衡,跌坐到地上。 视线坠了下去。 他看到四具死尸,每一具都睁着眼,脸上还残留着迷茫不知的表情。 他们的咽喉大多被切断了,鲜血染红地面,就像为死神铺下的红毯。 只有一个人的咽喉没有断,虽然这并不能让他活下来。 一枚银色的塔罗斜插在他的侧颈,刺进去近半,有限的血从伤口挤出来,更多的血倒流上去,充盈着他的眼c耳c口c鼻,异常凄惨。 阿萨罗斯像看怪物似盯着面前害羞怕生的舞女小姐。 “这他们这都是你干的?” 诺雅的头垂得更低,脸上的红晕已经染透了秀气的耳垂。 “船长说我不擅长近身搏斗,今天没人有余力保护我,所以不许我去主甲板,也不许我让可能威胁我的人活着” 她咬着嘴唇,鼓起勇气抬起头。 “但我觉得您可能不同,您穿得很干净,刚才的样子也像一位绅士。” 阿萨罗斯的眼睛乍然放光:“是是是,我是被他们强拽上船的商人,我” “您不用骗我。”诺雅打断他,“我知道您是海盗的指挥官,我只是想问,您就是那个棉布杰克么?” 更多请收藏【】! 0309 杀鸡儆猴 没人知道激烈的战局已经在无人问津的后甲板悄然迎来了拐点。 三眼乌鸦号正在苦战,超过两百个海盗围着不到七十个水手,在逼仄的甲板上处处染血。 伦纳德的战团是整个甲板上最大的战团。 他的身边聚集着十六个水手,有四个重伤员,和伦纳德一起被保护在队列最深处。 十二个持着长枪的勇敢者坚定地守护在外围,面对超过三十名海盗的围攻。 凭着默契的配合与紧缩的战线,他们渐渐稳住了脚跟。 当然,进攻的海盗也相应地稳住了脚跟,阵对双方战线分明,都收住了冲势,鲜再有冒进的举动。 这并不见得是好事。 伦纳德忧心忡忡看着自己奋战中的水手们。 在左舷,能够左右战局胜败的圣洁安妮号抽身走了。 在右舷,被他寄予厚望的金鹿号迟迟没有进入攻击位置。 甲板上,棉布杰克的海盗们正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就算金鹿号现在就位,凭着双方犬牙交错的关系,亚查林也很有可能投鼠忌器。 犹豫可是会导致败北的! 伦纳德的心里像火烧一样冲动,他很想命令自己的水手们冲一冲,聚集起更多的人,建立更厚实的防线,为亚查林创造更好的介入战局的环境 但他知道自己的水手已经尽力了。 在绝对的劣势下,他们能稳下来,能守护住有限的区域,不使三眼乌鸦号沦陷在优势的敌人手中已经是竭尽了全力。 更多的要求都是乱命! 他反复提醒着自己,在战斗力丝毫不弱于自己的敌人面前弄险,除了增添己方的伤亡,起不到任何正向的作用。 究竟该怎么破局? 伦纳德绞尽脑汁去想,想着想着,突然看到阵前一乱。 有个硕大的战团在呼喊中接近他,一蓬蓬鲜血像雨洒般扬上天空,伴随着人的惨叫,溅得到处都是。 那个战团和他的阵团撞在一起,片刻的混乱,有道矫捷的身影斩开通道,带着五六个受伤不重的水手朝伦纳德聚了过来。 伦纳德眼神一凝:“船长?” 他的阵团悍不畏死地压了上去,手持着刺刀短枪,想为洛林争取时间。 但洛林并没有急着入阵,把几个受伤的水手送入阵中,他返身冲锋,提刀斩断一条不知属谁的大腿,大笑着,把鸭群似的海盗们赶退了三步。 战线眨眼间稳定下来。 洛林笑了几声,带着血淋淋的恐怖样子慢条斯理入了战阵,一直走到伦纳德面前,哆一声把刀斜戳进甲板。 “路上捡了几个受伤的小伙子,留在我身边碍手碍脚,索性就送到你这儿来。” 伦纳德怔怔看着他。 红染的征衣浸透了血液,洛林的喘息声不重,每走一步,地上都是刺目的血印。 “船船长,您受伤了?” “棉布杰克的海盗们不够大胆。”洛林咧开嘴,露出满口的白牙,“要是他们大胆些,我可能就没那么轻松了。” “轻松?” “毕竟只是些海盗。”洛林意味不明地强调了一遍对方的身份,“我突然想起当年和维仑的那场谈判,他留下的人比海盗们悍勇多了。” 伦纳德也是那场谈判的亲历者,曾亲眼见过洛林重伤归来的狼狈,与那时相比,这一场似乎确实能称之为轻松 相比之下的轻松。 伦纳德叹了口气:“船长,我们很被动。” 洛林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接过毛巾擦了把脸:“怎么了?” “海盗们把我们围得很散,这样一来,金鹿号会很难扭转战局。” “别小看亚查林。”洛林哈哈大笑起来,“在出发前他就要走了舰队里全部评价a的射手,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他显然已经预估到了现在的情形。” 伦纳德瞪大眼睛:“金鹿号上有射手?十几个射手?” 金鹿号抵近! 因为向三眼乌鸦号抽调了水手,金鹿号与爱神号的载员都无法达到满配。 250人的水手席仅有170人,剩下的近40人去了三眼乌鸦,15人跟着海娜摸上了北岛,还有25个留在棕榈岛,看着影帝佩德罗的儿子和船员们老老实实搭十字架。 这种状态的金鹿号是不适合接舷的。 船上的人员以操船和司炮为主,每死一个都是对专业性的 无谓消耗。 但亚查林也不可能眼看着洛林独自苦战,就像洛林说的,如何介入,他一开始就有自己的计较。 金鹿号抵近,以与三眼乌鸦号同向的状态横摆,停稳,两船相距不足三米。 她与三眼乌鸦号的舷高差同样有两米多,这点距离能够轻松防备有可能发生的战火蔓延,就像观看戏剧的高台观众,他居高临下看向纷乱的战场。 他的身边聚着德雷克商会现阶段在役的几乎全部a级射手。 因为出身海校的关系,洛林对船上射手分级的标准和普利茅茨海校是相同的。 在微浪环境下,以站姿手持统一保养的海事通勤,射手被要求在10米距离每10枪80环,30米距离每10枪40环。 单从数据而言,后世只要是眼神正常的人几乎都能轻松达到这个要求,但在普遍使用前装滑膛步枪的现在,这是一个苛刻的标准。 受雇于德雷克商会的水手能够达到这一标准的只有37人,包括皮尔斯c亚查林c贝尔和洛林。 除开他们4个,剩下还有8人因为伤病或年纪退到岸上,比如巴托,9个正在新奥尔良,转换身份暂时充当道标号的船员。 全商会在役的a级射手只有16个,能够全部聚到一起,简直比圣诞节看到真正的圣诞老人还要难得。 亚查林意气风发地提着枪,带着射手们站在左舷。 “先生们,这就是三眼乌鸦的同仁们为我们准备的射击环境。近端三米,远端十米,敌友距离不足一米,要是误伤,你们会被歉疚感折磨一生。” “所以优先挑选不容易误伤的目标。如果你的目标正好与认识的人缠斗,就喊一声,这样哪怕射偏了,你也有足够的理由安慰自己。” 他好整以暇地抬起枪,瞄准:“嘿,巴托,让一让!” 正艰难避开切诺里斩击的巴托心头一凉,想也不想就扑向一边,连防御都顾及不上。 切诺里狞笑着才要追击,那艘新来的,却显然不准备加入战团的五级舰兀然爆发一声枪响。 嘭! 他慌忙撑盾,噗。 亚查林的眉头重重一跳。 距离六米,微浪环境,居高临下,示范射击他的子弹居然被那个打扮得既不罗马,也不维京的傻子挡住了 临时提督很生气,他听到了身边射手们拼命压抑,却仍忍不住漏出来的低笑声。 “换枪,帮我装弹!” 亚查林高高把枪一抛,接过第二把,嘭! “再来!” 嘭!嘭!嘭!嘭! 几乎没有止歇的二十七枪,亚查林肩膀酸胀,额头得青筋已经膨胀到连假发都遮掩不住的地步。 但一味防守的切诺里更惨。 他觉得自己的手快断了,原本轻若无物的厚盾如今重得根本举不起来。 厚重的多层毛皮虽说能够阻止木盾被铅弹击穿,但实打实的冲击力不会有任何改变,不到一分钟二十多枪 那个射手,是把他当成靶子了么? 切诺里气得发颤,刚想探出脑袋斥责对方既不绅士也不勇士的卑劣行径,突然听到亚查林喊。 “全体都有,就照刚才的射击节奏,先把那个蠢货射爆,杀鸡,儆猴!” 更多请收藏【】! 0310 旧友 嘭!嘭!嘭!嘭! 不同于排枪爆豆子般连绵的枪声,射手的点射普遍有一种沉而稳的韵律,明明速度不快,却能给人一种果断而自信的错觉。 这大概是海盗们最不喜欢的错觉。 第一个投降的是切诺里,时间在亚查林杀鸡儆猴令的下一秒。 16位射手由此彻底放开了束缚,举着枪,以平均每人每分钟两枪的中速开始点名。 为了减少误伤率,他们瞄准的往往是最容易咬中的躯干。这种位置不容易杀人,被击中的海盗满身是血地哀号倒地,在效果上,反而超过了一枪毙命的干脆。 仅仅击倒了60余人,误伤了4个,船上的海盗的开始陆续投降。 投降的速度越来越快,腾出手的水手越来越多,发展到最后,甲板上已经彻底演变成水手们抱头一撤,海盗们就慌忙丢掉兵器的可笑闹剧。 堰塞作战以胜利告终。 这一战从三眼乌鸦号出现在比米尼岛的海岸线开始,至接舷战斗全面收官终结,三眼乌鸦号的甲板上浸透了血,甚至有暗红的渍斑通过木料,渗透到内舱的头顶。 三眼乌鸦号一战大破。 船上的水手总计170人,27死,49伤,其中战争舰队冲锋总队长布拉尔巴托多处轻伤,另有32人重伤,谁也不知道他们最终能否生还。 棉布杰克海盗团出动了四条共112门炮舰,参战海盗近500人,其中战死超过180人,伤82人,被俘177人,海盗团干部副团长阿萨罗斯,陆战总队长切诺里生俘。 这是一场毫无疑问的大胜。 三眼乌鸦号在金鹿号的协助下开始打扫战场,洛林转到金鹿号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喝着诺雅亲手泡的咖啡,很快就见到了两位高贵而伟大的海盗团干部。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提督室,敲着桌子,打量着被强行洗干净血渍的两人。 “我猜没有洗过澡的这位应该是副团长阁下,我说得没错吧?”他问。 阿萨罗斯丧气地苦笑:“没想到,尊贵的德雷克老爷居然会亲自守在那条怪船上” “海盗船的船长守护着自己的海盗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你不是真正的海盗!” 洛林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海盗这个词在你们这些海盗的心里,似乎已经堕落成只敢向平民举刀的不法之徒了。与乌龟岛一样,你们已经彻底忘记了黄金时代的海盗骄傲。” 阿萨罗斯怔怔看着洛林。 “在坎塔布连海上,我和我的海盗旗挂在一艘布里根廷上,我们就是用她抢下了你脚下这艘金鹿号。” “在勒弗朗索瓦,我驾着金鹿号从法国海军手上又抢下了火神山号。你们应该见过她,加勒比分会远洋船队的旗舰,那艘四级舰,当时她的炮舱里还装着二十四磅。” “海盗是海上的暴徒,从诞生起就是,他不是刽子手,不是无赖和流氓,只是暴徒,如此而已。” 洛林懒懒散散说着话,捧起咖啡,轻抿一口。 “好了,考虑到尊贵的棉布杰克七世殿下很快会来为他的部下寻仇,让我们长话短说。麻烦告诉我,岛上还剩多少海盗?” 这话让阿萨罗斯有些发愣,他发现洛林根本就不知道棉布杰克不在避风港。 这意味着,洛林会大幅高估岛上海盗的实力。 该怎么利用这个消息?威胁?谈判?虚张声势,谋划和平? 他的脑子转得飞快,刚要开口,突然听到身边的切诺里讨好似的抢答。 “团长带着血腥玛丽和另两艘船六天前出港了呀!老爷,岛上没多少人啦!” “吊起来吊起来,把受伤的海盗挂满左舷,要是数量不够,就制造些受伤的挂上去,不能让船壳空着!” “抓紧时间修补破损,清洁甲板!死海盗丢下海,我们的兄弟送到沙洲上火化,把随身物品登记好,保存好,那是要跟着抚恤一起寄给他们家人的!” “伤员送到金鹿号,换些结实勇敢的过来!提督说了,岛里海盗不多,但不排除垂死挣扎的可能,不许懈怠!” “把海盗里的海员挑出来!不管是死是活,挂上桅杆,把他们的副团长挂到桅尖去,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金鹿号起锚!” “伙计们,给他们来点狠的!” “狠狠踢他们屁股!” “我们守着门,帮我们多放几炮!” “一帆风顺!” 甲板上,洛林斜靠着桅杆,把玩着新到手的维京剑。 【ulfberht】。 凶厉的铭文刻在剑身,裹挟着寒光向洛林述说着它的锋利和强大。 洛林抬头瞥了眼挂在桅尖晃荡的阿萨罗斯,随手把剑插回鲨鱼皮的剑鞘。 “它叫什么?”他问切诺里。 “无冕之王。”切诺里恭敬回答,“我给它起了屋大维的尊号,叫它无冕之王。” 洛林听得哭笑不得:“你给一把维京剑起了罗马人的名字?” “我是尊贵的拉丁勇士,祖先可以追述到某一任的禁卫军统领,当然要起罗马名字!” “也对。”洛林把剑抛给诺雅,“你叫切诺里?” “切诺里佩拉蒂,热那亚人,我尊贵的老爷。” “棉布杰克去克罗斯群岛联络新秀去了?” “是的,老爷,听说是您海盗王座的竞争人,烙印曼斯菲尔德尊号的第三张图所有者,也是最近风头最盛的独行侠,维京的双子海盗博尼特。” “谁?”洛林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维京海盗,叫博尼特?” “肯定是他!”切诺里肃穆点头,“我和他交过手,他手持着无情者哈拉尔德的佩剑,还有狂战士的血统,是加勒比海少数比我更强大的海上战士当然,比您还是差一点。” 洛林自动无视了切诺里最后的恭维,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旧友的样貌。 光头的莱夫和长发的博尼特,埃里克松家的狂战士兄弟,想当年德雷克草创,洛林没少接受他们的善意。 “没想到,世界真小啊”洛林喃喃自语,“双子海盗团只剩下博尼特,莱夫呢?那个傻大个跑哪去了?” 更多请收藏【】! 0311 我是个守法商人 “实心弹装填,抬高炮口,固定,放!” 轰!轰轰轰轰! 滚滚雷鸣,烧红的弹丸像泼水似从沙洲的一侧飞出,落到另一侧,溅起遮天的水花。 这是炮轰比米尼的第三天。 连续三天,金鹿号与爱神号以两舷交替,两船又交替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向避风港投射着弹药,平均密度大约保持在每30分钟一轮单舷饱合,投放的炮弹并不多,实际的杀伤也很有限。 但这种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炮轰带给避风港的精神压力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那些争不到泊位的可怜小船。 三天时间,共有四条斯鲁普,两条斯库纳沉没,一条斯库纳和三条布里根廷受伤,剩下的船战战兢兢,不敢进不敢退。 曾有勇敢者试图与湾口的三眼乌鸦交涉,但看到那些挂满船壳,几乎被晒出油的海盗,他们又慌忙退回去,根本不敢向那条恶魔似的船提出交涉请求。 海盗们也尝试过恪尽一个东道主的职责,比如把沙洲外不负责任乱丢炮弹的混球赶开,哪怕是暂时的。 第一次,奥尔维斯和爱神号平和地接受了他们的意见,离开了大约两个小时。 第二次,金鹿号从湾口驰援,双方隔着沙洲进行了简短却激烈的交火。 爱神号的船壳挨了一发十二磅,瘸腿罗米领衔的海盗两舰大破,其中一艘布里根廷径直被亚查林轰断了主桅,险些没能逃回泊位。 从那以后,避风港就彻底没了反击的动作。 他们忍受着,忍受着,忍受着等待着德雷克商会的劝降布告,但洛林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直到今天。 漫无目的地又洒出一片弹丸,亚查林支着望镜打量自己的收获。 这种炮击命中目标的可能几近于无,但只要不在泊位,那些商船被炮弹直击的可能性也完全一致。 谁都不能凭技术幸免,在风和浪缓的避风港中,上帝是商人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对象。 只可惜这轮炮击完全打在了空处。 亚查林百无聊赖地转着望镜,突然从镜头当中看到了一条在船头竖着十字架的小型冲锋艇。 “我是图斯潘祖安卡商会的会长巴迪格亚祖安卡,一个正经的西班牙商人,也是现在避风港的实际话事人。” 有个华服的贵人站在小艇上向着金鹿号的干舷喊话。 “你们不是真正的海盗吧?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请求与你们的指挥官见面。” 三个多小时后,祖安卡和另外三个不同国籍的商人代表被金鹿号带到了三眼乌鸦号。 这艘船依旧安安稳稳地横亘在湾口的正中,从面对内部海的右舷一侧,看不到恐怖的挂满左舷的人肉船壳,只能看到凌乱支撑在甲板上的挡炮板支架和有限的挂在桅杆上的海盗团海员。 其中最让商人们熟悉的就是挂得最高的阿萨罗斯。 有个商人代表惊呼:“上帝啊!那是棉布杰克的副团长阿萨罗斯,他死了么?有只海鸥在啄他的脸,但看起来,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有反应”祖安卡惊骇地睁着眼睛,“他的脚在发颤,只是因为快死了,才做不出更强烈的挣扎” 被夺了先声的商人们颤颤巍巍爬上了为他们准备的软梯,在甲板上,看到了今天的第二个熟人切诺里。 祖安卡眨巴了一下眼睛:“切诺里队长,您是” “我只是投进了正义的怀抱!”切诺里拍打着自己棱角分明的胸脯,“我申请为德雷克商会服务,为了正义,哪怕从一个小小的水手做起也在所不惜。虽然德雷克老爷还没有接受我的请求,但我已经被许可在舰上自由行动,下一步,就该拿到宝贵的合同了!” “啊那真是恭喜您了。”祖安卡下意识瞥了眼桅尖上的阿萨罗斯,又看了看神清气爽的切诺里,低声问,“请问德雷克会长是在?” “老爷在餐厅等着诸位。”切诺里想了想,“等了三天了。” 一行五人沿舷缓行,切诺里像个殷勤的仆人一样推开舱门,把商人代表们迎进了餐厅。 标准的谈判架势。 餐厅中间空着一张长桌,桌子一边坐着三男两女,另一边则留了四个位置。 洛林穿着干净的燕尾服笑容可掬站起来,向祖安卡等人介绍。 “我是洛林德雷克,大不列颠德雷克商会的会长与董事长,海娜耶斯拉女士与诺雅萨拉小姐是总会的股东,理查德伦纳德先生是金士顿加勒比分会副会长与股 东。” “还有佩德罗先生,我想你们应该多少有些面熟,因为他本就是在比米尼讨生活的走私商人。” 祖安卡当然认识佩德罗。 同为混迹比米尼岛的西班牙商人,佩德罗原本就是在他的引荐下才结识瘸腿罗米的。 他们俩的夫人还是远房的表亲,从妻系家族的角度来说,双方的关系就如一家中的直系和旁系这般亲密! 如此亲密的关系 祖安卡怒意难平,像蛇盯住青蛙一样盯住佩德罗的脸:“不愧是面慈心善的佩德罗老爷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德雷克会长的?不为亲戚引荐一下,未免也太小气了。” 佩德罗软弱地闪开眼睛:“是我是在来比米尼的路上被德雷克先生劝服的。这个巴迪格亚,你也知道我们见面的时候不多” “但你至少可以通知我的夫人!” “连我的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洛林无趣地鼓了鼓掌:“好了好了,没想到二位是亲戚。不过今天是正式的会面,家长里短留到会后,可以么?” 说得好像商人代表们有资格说不可以一样。 祖安卡老老实实带着商人们落座,等洛林坐下来,就急不可耐地发声。 “德雷克会长” 洛林像没听到似把脸转向海娜,伦纳德轻轻咳了两声。 “因为商会正常商贸航线受到威胁,在大不列颠无上荣光的许可下,德雷克商会对盘据在航线上的不法巢窠进行了清剿。” “比米尼行动是这次清剿的组成部分。” 祖安卡翻了个白眼,强忍着辩驳的欲望被迫迎合。 “贵商会秉持正义,是文明世界所有商人的典范。不过” “经过三天的清剿作战,到现在为止,避风港内尚有海盗舰船二十九艘,其中盖仑型五级一艘,巴格型一艘,布里格型一艘,布里根廷型八艘,斯库纳型十二艘,斯鲁普及其它类型单桅船体六条。” 祖安卡脸色骤变:“德雷克会长” 洛林用手指指了指伦纳德,连头都没回。 祖安卡只能耐着性子再去找伦纳德:“伦纳德副会长,棉布杰克的海盗舰船只有圣洁安妮c黑山羊c伊里安c罗格里格斯和奥兰多,一共五艘船,剩下的全是无辜的商船!” “无辜么?”伦纳德理了理衣襟,“海盗是人类文明的毒瘤,是一切正义的敌人。与海盗贸易是所有文明国家明令禁止的犯罪行为,包括西班牙在内,贵国的法律会保护您的生命与合法财产,却不会保护您留在比米尼岛的非法财富。” “可是”祖安卡咬了咬牙,“我们可以和海盗联手,我们有二十九条船,数千人,你们挡不住这股力量!” “看来你在威胁我。”洛林突然插嘴进来,轻描淡写就为祖安卡扣上了一顶绝大的帽子,“但你得知道,威胁有效的前提是这几千人和二十九条船有为你献出性命的觉悟。”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切诺里去岛上劝降,在你主动提议接触后,又坚持要求英国c法国和美国的商人必须有代表陪同么?” “因为我是个守法的商人。” 洛林笑着站起来,绕着餐桌,搭上了祖安卡的肩膀。 “你看,我特意把我的私掠证从提督室取下来,挂到了你们的面前,就是为了让你们理解,我的一切行为都拥有大不列颠神圣而正式的授权。” “我的劫掠是合法的,先生们,清剿海盗也是正义的。正义而合法,这就是这次行动的真实。” “让我们长话短说吧。” 洛林直起身,在商人代表们的身后踱起步。 “德雷克的私掠授权不包括英国人,所以英国人的人和船可以离开,安全地离开。在前三天的炮轰中如果有误伤,请统计给我,我会请新大陆舰队和牙买加总督府作证,给予合适而优渥的赔付,哪怕你们是错的。” “法国是英国在新大陆的敌人,但作为德雷克商会,我们却与法国殖民当局关系不错。所以法国人的人和船我也会网开一面,但之前的误伤,抱歉,那大概是你们那位上帝的意思。” “再然后是美国人,大不列颠的敌人,棉布杰克的祖国,我会大发慈悲请法国朋友把你们毫发无损地送上北美大陆,但你们的船和财富得留下,那是我应得的。” “最后,西班牙”洛林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看向祖安卡的神色越发柔和,“依照你的意思开战吧。你们本来可以获得和美国人相似的待遇,甚至因为佩德罗先生正义的举动,你们还可以带走部分财富。然而,你辜负了我的善意。” “这让我感到遗憾,真心遗憾,祖安卡会长。” 更多请收藏【】! 0312 血腥的避风港 !g一 友好的会谈之后又两个小时,天色还不入夜,笨拙的三眼乌鸦号就打开了湾口的通道。 爱神号和金鹿号一前一后驶进避风港,载着洛林,如君临般巡视起另一个王者的国都。 一如后世德军入主巴黎时那么平和。 祖巴卡理所当然地没有翻起任何水花来。 他只是个商人,贪生怕死,见利忘义都是份内的事。 留在图斯潘的产业和家眷注定他不可能像海盗那样豁得出去,而想让别人为他的生路和财产效死力,他又缺乏白日做梦的本钱。 聪明的佩德罗在关键时刻又一次发挥出超出洛林期待的作用。 他站出来,谦卑地请洛林饶恕西班牙代表的无礼,并表示愿意和祖安卡一起说服岛上的西班牙商人主动献上财富,以此来换取生机。 在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帮助下,他很快的克尽了全功,所以湾口的大门才能打开得如此顺滑,洛林才会以这样的姿态驾临这座被他封锁了三天的避风港。 他在岛上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巨大收获。 比米尼是棉布杰克自以为隐蔽的老巢,虽说海盗都有把财富随身携带的习惯,但作为销赃的中心,这里永远都收纳着大量的财富。 切诺里为洛林打开了暗藏在岛内的藏室,总额超过三万镑的现金和价值超过两万多镑的走私军火都成了洛林的囊中之物。 相比之下,商人们对洛林财富的恭献则小了许多。 他们是来买货的,入了港后身上的钱大半都进了海盗的藏室,再加上藏私不缴,实际送到洛林手头的只有2000来镑,远不如近四十舱各色货物值钱。 洛林把那些货和军火都收拢起来,下一步会统一归入加勒比分会的货仓,通过分会渠道换成金钱。 而商人们缴上来的钱被按照德雷克一贯的规矩分成不等的三份,分别用作战斗奖金,伤者补助和死者抚恤。 还有船,棉布杰克被俘获的舰队包括圣洁安妮号黑山羊号伊里安号罗德里格斯号和奥兰多号。 其中罗德里格斯号侧舷被开了个大洞,勉强能够维持航行,奥兰多号主桅断裂,至少需要在避风港修理三天才能重新出海。 西班牙和美国人的商船也是洛林的收获,包括巴格型一艘,布里根廷两艘,斯库纳型五艘和单桅帆船四条,数量达到十二条之多。 饶是洛林见多识广还是被这个巨大的数目吓了一跳。 十七条大小舰船,七条炮舰,十条商船。 如何用有限的人手把他们开走,同时也把比米尼岛上的财货如数带走成了洛林的当务之急。 他为此绞尽了脑汁。 首先,他让奥尔维斯在南岛的海盗奴隶中遴选健康懂英语且年纪不大的男人,八成是白人,还有两成印第安人和黑人,最终得到了62个缺乏技能的新水手。 接着,他让伦纳德在英法商人中间公然挖角。 德雷克商会的高福利和才发生在他们面前的公开分红掀起了跳槽的热潮?连效力于美国人和西班牙人的水手都过来报名?纷纷声称自己是英裔或是法裔。 洛林只能在岛上临时扩大遴选面,最终在英法两国商人的苦苦哀求下?勉为其难挑选了400余人。 这些人加上战争舰队原有的水手肯定足够把湾里的船开回去?洛林还能在保持金鹿号和爱神号战斗力的基础上着重武装战斗力不弱的黑山羊和祖安卡的巴格船。 解决了回收战利品的问题,洛林最后的工作就只剩下处理俘虏。 海盗战争是最残酷的战争?你死我活只是常态,杀人曝尸才是主流。 三眼乌鸦号的259名俘虏经过三日示威?活下来的已经不足150人?再加上岛上被反叛的商人监禁的370余,总数堪堪达到520。 这其中就包括三位海盗团干部阿萨罗斯切诺里和瘸腿罗米。 洛林把断桅的奥兰多号送给了切诺里,还特许他挑选一百个健康的海盗,带上足够的给养自立门户。 他丝毫不担心切诺里会带着船重投棉布杰克的麾下?等阿萨罗斯和瘸腿罗米的尸体被发现?棉布杰克怕是连生吃了这个叛徒的心都有。 剩下还有四百多名海盗,没有职位的大部分被直接吊死在避风港的码头,少数有职务的约60人被捆绑着押上爱神号。 奥尔维斯会把他们连同收缴的走私军火一起交给新大陆舰队。 这么做,换来的悬红肯定抵不上军火的价值,但海盗们死定了 ?他们的死会让海盗世界在下次抢劫德雷克商船时,学会收敛暴虐的因子。 在洛林的敬业和高效下?千头万绪的事务在一夜理清,第二天清晨?船队已经做好了离港的准备。 除金鹿号和一条斯库纳船外,整支舰队会在奥尔维斯和伦纳德的统领下低调回归金士顿?金鹿号还得去一趟战斗发起的棕榈岛?那里还有20个水手等着洛林去接。 在内部海的入口?洛林在金鹿号上和切诺里佩德罗以及英法两国商人的代表一起目送着庞大的舰队驶离。 “切诺里。” “我的老爷,切诺里在这。”罗马禁卫军的后裔连忙躬身候命。 “抓紧时间把奥兰多号修好,棉布杰克随时会回来,相比于我,我想他更想要你的命。” 切诺里哭丧着脸:“老爷,我更想为正义的事业战斗。” “但你名气太大了。”洛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德雷克是一个守法的正经商会,收留你,会让我的名誉受损。” “是我的老爷。” 堵死了切诺里与棉布杰克重修旧好的通道,洛林又把目光投向佩德罗。 “佩德罗先生,为了感谢你在这次战斗中给予我的帮助,我为你留了一份礼物,那艘停在港口的斯库纳船,名字好像叫未来之星号。” “水手你得自己从西班牙和美国水手中召慕。他们失业了,我听说好几位先生都不准备把他们带离这个鬼地方,你可以轻易成为他们的救世主。” “至于你原来的船船员和你得儿子,我会为他们留下足够多的食物和水,别忘了去棕榈岛接他们。” 佩德罗感动得根本说不出话,只是一味点头。 洛林向他点头致意,最后看向英国与法国的商人。 “先生们,我与棉布杰克的战斗还未结束,这一次你们是侥幸逃脱灾厄。希望你们能恪守绅士的人道把尽可能多的人带离这座岛屿,这是文明的良善,也是你们的自赎。” “就此作别吧,那座血腥的避风港我就不回去了。” !一ver 更多请收藏【】! 0313 钱得花起来 二月终末,卢西。 早春的阳光散散漫漫照耀在洛林的大床,把洛林从沉眠当中唤醒。 他爬下床,遮着眼,轻轻拉上近乎透明的窗纱。 “看来又是个无聊的早晨”他说。 比米尼海战结束至今已经有半个多月,庞大的战利品船队进入金士顿,惊掉了不知多少人的下巴。 谁都没想到这场带着复仇意味的海盗战争会得到如此巨大的收益。 15条船 哪怕撇开造价相对低廉,只可用于近海的斯库纳和单桅船,船队也有一艘五级盖仑,一艘同五级巴格,一艘战力强大呢布里格和四艘用途广泛的布里根廷。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舱被海盗王精挑细选过的昂贵商品,光商品价值就达到一万五千余镑。 查克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吃惊的那个,因为他被要求主持与新大陆舰队的海盗交接,顺便帮洛林把价值几万镑的走私军火交到海军手里。 这让他特别想弄清楚洛林究竟在这场持续一个半月的海战中赚了多少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在亲眼看着几十个海盗被集体吊死之后,他专程跑了趟卢西,想要从洛林口中解惑。 结果他只见到了不知何时从新奥尔良杀回来的卡门。 卡门的任务是代表洛林与分会商议战利分派和运力调整的问题。 首先,海盗们的悬红共11300镑这是附加了帕克爵士为军火特批的6000镑之后的价钱,统一归入总商会名下; 其次,预估价值在14000一16000镑的战利货物,因为总商会不参与销售,只取一万镑,剩余都可以列入分会盈收。 第三,战争舰队重新调整。 爱神号和新到手的黑山羊号正式划入总商会直属舰队,原战争舰队取消,奥尔维斯回归分会,伦纳德继续借调。 直属舰队的第三条僚舰是三眼乌鸦号,她的舰体结构因为这次粗暴的改装受创巨大,返厂大修至少两个月,还要重新进行为期半个月的海试。 索性独眼巨人号跟着卡门回来了,在快速响应问题上,洛林依旧有所选择。 如此一来,洛林就正式编成了稳定的指挥阵容。 德雷克总商会直属舰队属舰六艘,旗舰为特改盖仑驱逐舰金鹿号,僚舰包括盖仑驱逐舰爱神号c布里格舰黑山羊号,百慕大布里根廷独眼巨人号和三眼乌鸦号(暂缺),通信船则是百慕大型单桅快船苍青露珠号。 人员组成上,直属舰队提督洛林,副提督兼爱神号船长伦纳德,金鹿号船长亚查林,黑山羊号船长迪伦,独眼巨人号船长希尔,缺席的三眼乌鸦号则启用了新人,由奥尔维斯举荐的长约水手泰利斯担任船长职务。 王也在原本的战争舰队中是有任职的,但他跑了一趟波士顿,带回一群无知无用的老乡,连正常的交流都做不好。 洛林曾严令在战争结束前,清国的水手不许知道肯维商团和德雷克商会之间的关系,所以为了调教老乡,王也只能留在新奥尔良。 而随着总商会直属舰队的确定,其他战利船只也迎来了分配。 考虑到棉布杰克七世在比米尼沦陷后彻底失踪,连乌龟岛和海上兄弟会都不清楚他的行踪,卡门提议进一步加强近海船队的实力。 两艘布里根廷被调入加勒比远洋舰队,圣洁安妮和一艘布里根廷被送入奥尔维斯麾下,和那些单桅或双桅商船一起成为加勒比近海船队的新属舰。 近海船队的规模由此翻了一倍不止。 而剩下的布里根廷和唯一的巴格船则被下发给了欧西北的拉莫斯,这既是因为卡门不能让商会成员觉得洛林偏爱加勒比分会,也是因为在老友眼中,欧西北可怜的运力确实需要大幅加强。 分赃分配方案就此敲定了,查克连洛林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回了金士顿。他的疑惑最终没能得到解答,但似乎又得到了隐晦的答案。 而那时候的洛林在干什么? 他生病了。 棉布杰克不见之后,海盗战争一下从原计划中的速战速决变成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持久战争。 洛林的身体开始抗议,印象当中,这似乎是自他年幼时落水之后第一次发烧。 晚上烧,早上好,下午又烧,傍晚又好 病来如山倒。 洛林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整整一周,哪怕以丹尼尔的精湛医术都不能快速治愈,只能听天由命,交给他强壮的身体来硬扛。 而连续的反复发烧又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连皮尔斯都回来专程为他调理膳食,道标号的人手猛然间被抽调到极危险的地步。 幸得一周之后,洛林的病毫无征兆地好了,只是虚弱,只剩虚弱。 他被勒令不许出海,不许持刀,不许看海图,不许接秘报。 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饱睡睡醒吃,每晚泡澡之后还得接受诺雅的专人按摩,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样的生活究竟是痛苦还是享受。 他能肯定的唯有一点,那就是无聊 “每天都这么无聊,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处理工作呢?”他哀叹着。 “棉布杰克,博尼特,海上兄弟会,道标和走私,总商会越积越多的没有被利用起来的财富明明有那么多事情可忙,我却只能干躺着” 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突然抬头瞥了眼自己的办公桌。 硕大的桌子上戳着一把醒目的红绒飞刀,那是前天他偷偷翻帐本时海娜送他的礼物,现在还维持着原样,戳穿帐本,入木三分。 记得那时候扫过一眼,总商会的结余已经超过了二十万镑 “钱堆在库房可不会生出钱来!” 他一下子停住脚步:“奥菲!奥菲!” 活泼的管家像蝴蝶一样飞进来:“邪恶的老爷,您醒了么?要吃点什么么?” “我现在一天吃八餐!”洛林恶狠狠蹬了奥菲一眼,“偷偷帮我传达三件事。” “事?” “让卡门取五万镑,她知道那些钱的用处。” 奥菲掏出小本本来刷刷记下:“明白。” “再让伦纳德取两万镑。” “副会长?”奥菲歪着脑袋从小本本后面探出眼睛,“没有具体的指示?” 洛林想了想:“让伦纳德买下隔壁的庄园和私人海滩,高标准扩建我们的码头,大小至少要能容纳整支直属舰队。” “是!” “第三,圣乔治岛,它在百慕大,书信让查克开始接触当地的乡绅和庄园主,尤其是卡斯尔镇一带。” “那里是百慕大开发最早的地区,紧邻百慕大造船中心,又是大陆分舰队的驻防控制区,论及开发度却远不及百慕大本岛和西方岛链。” “海盗很难缠。”洛林挠了挠头,“随着海盗战争加剧,我们在加勒比海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百慕大更适合成为我们进出新大陆的货物集散码头,而金士顿只适合放置一般行政部门。” “为此我准备了十万镑,让他兼任总会代表,争取在年内把尽可能多的土地拿下来,最好整岛拿下来,并建起优质的货舱和商港。” “岛上的种植园以本岛自给自足为目标,别像个旱鸭子一样斤斤计较,区区土地的产出并不能为我们带来更多。” “十万镑?!”奥菲一脸痴呆。 洛林嘁了一声:“查克不是一直好奇我从棉布杰克手上抢了多少么?现在他知道了。” 不爱钱的奥菲小姐头一次被金镑砸晕了过去,她失魂落魄地记下要点,准备回去草拟成文。 “老爷,信稿在今天内拿给您签章可以么?” “得偷偷来。”洛林心虚地又看了眼书桌上的红绒飞刀,“对了,海娜今天去哪了?” “耶斯拉女士”奥菲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纳尔逊上校来了,耶斯拉女士和泽维尔女士正在招待他。您放心,很快会赶走的。” “哦嗯!?” 更多请收藏【】! 0314 揽海行动 “上校,实在抱歉。” 别墅的大门口,含着笑的卡门和冷着脸的诺雅相携把纳尔逊送出门厅。 纳尔逊透着无奈。 “千万别为上帝安排的遗憾致歉,既然德雷克抱恙” 咔啦。 一块人头状的石膏从天而降,嘭一声砸在地上,裂成八瓣。 三人三脸齐刷刷地抬头,看到个俊朗c强壮c穿着宽松睡衣的年轻人。 他正扒着窗沿,脚踩在门厅立柱上的石膏雕塑准确得说,是踩在断了头的射手座女神,凯尔特人的守护者布狄卡女王断了茬的脖子上。 很尴尬呀 洛林难得红了脸,嘭一声从一楼半高跳下来,支撑的脚借力在脖子茬上一蹬,可怜的布狄卡女王整个剥离开火山岩的石柱,漏着细屑栽倒在台阶上。 哗啦! 洛林故作镇定拍着手上的浮灰:“那什么,凯尔特人的守护女王我很早就想把她换成捕鲸人的血脉祖母了。” 半个小时后,穿戴齐整的洛林终于在大书房和纳尔逊见上了面。 这其实并不合礼仪。 纳尔逊算是挚友,在大书房见面会显得双方关系疏离。但没办法,小书房的书桌上现在还戳着刀,门把也因为某些见不得人的原因被洛林拽成了两截。 在锁匠到来之前,连屋子里的奥菲都出不来,纳尔逊更不可能得体地进去。 退而求其次,大书房至少是远优于草坪的地点。 客主落座,各带好奇。 洛林觉得纳尔逊肯定不是为了探病而来,纳尔逊特想知道堂堂一家之主有门不走的背后隐秘。 两人正对着僵持了许久,同时开口。 “上校”/“德雷克” “你说”/“您先说” “那我说”/“那我就先说了” 啊!天呢! 幸好芬利尔赶巧地端着咖啡进门,洛林赶紧接过来,借着递送的关口,结束了无言的尴尬。 “上校,请说明来意。” 纳尔逊苦笑着抿了口咖啡,连惯常的奶和糖都忘了加,苦得瞠目结舌。 他连忙把咖啡放下,清了清嗓子:“还记得上个月我们在皇家港的共议么?” “共议?”洛林皱着眉头回忆,“您是说殖民地摩擦?” “是的!”纳尔逊意气风发地挥动起拳头,“我说动了总督,也收到了提督的正式命令,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事情是这样的。 皇家港共议之后,对功勋充满执念的纳尔逊旋即开始了对牙买加总督约翰达林少将的游说。 达林少将同样是个热衷于名利的人。 他人到中年?深受恩宠?奉命代表君王执掌着大不列颠在加勒比地区的统治核心,牙买加及其周边海岛的军政事宜?权势名望皆在高峰。 但他依然欠缺一个让他魂牵梦萦?可以萌荫后人的贵族爵位。对于军人而言,获取爵位最便捷的途径当然是战争。 约翰达林少将预谋对中美洲的西班牙殖民地用兵?意在获取肥沃广袤的土地,并为海军争取一个优质的军港?打破西班牙人在南加勒比海面上的优势地位。 纳尔逊的游说与他的念想不谋而合。 两个想从西班牙人身上成就人生的人走到了一起?很快就议定了行动方案。 整个方案分为三个阶段,定名【揽海行动】。 揽海行动之第一阶段,达林少将将派遣小股部队从蚊子海岸登陆,沿圣胡安河西进北上?进抵尼加拉瓜湖。 第二阶段?登陆部队将跃湖攻占马拿瓜,夺占尼加拉瓜殖民地精华部分,为第三阶段筹备后勤。 第三阶段,以整个尼加拉瓜为桥头堡,聚集起不少于两个团的兵力?与海军配合共同夺占巴里奥斯港,拿下洪都拉斯湾及附近岛礁的全面控制权。 在洛林看来?这个行动是具有强烈偏向性的。 虽说达林少将是行动的发起人和主要策划人,必将攫取最大的功勋。但假设行动圆满收官?海军其实才是收取最大红利的那一方。 皇家港c开曼群岛与巴里奥斯港将连成匣门,整个南加勒比海面都将成为皇家海军肆意驰骋之地?西班牙的新大陆舰队将被斩成两截?首尾难顾。 甚至是行动过程本身?无论是跨海登陆,涉河行进还是跃湖作战都不是陆军擅长的领域,达林 少校根本不可能撇开海军单独行动。 纳尔逊己经被确定为一二阶段的海陆总指挥,达林少将只会亲自指挥第三阶级的陆军,因为那时候,纳尔逊要去指挥海军。 洛林好奇地戏弄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 “上校,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您究竟用什么打动了达林少将。揽海行动几乎是为您量身定制的作战方案,陆军片刻离不开您。一旦行动成功,你的功勋也绝不会弱于约翰达林这个首倡者和发起人。” 纳尔逊神秘一笑:“很简单,相似的方案达林少将曾在向风群岛战役就与帕克爵士商议过,爵士拒绝了。” “因为向风群岛战役?” “不,爵士的理由是他不喜欢中美洲的湿热。” 洛林眨巴着眼睛:“也就是说,您说服爵士了?” 纳尔逊的肩膀一下子塌下来:“我想大概” “大概?” “爵士说我的军衔不适合统率编制过大的舰队,而一百门左右的小编队,根本不需要接近洪都拉斯湾,西班牙人就会把我送进海里喂鱼” “言下之意,爵士不准备支持揽海行动?” “他同意了。”纳尔逊叹一口气,“只是他还说,当年万圣节舰队的组成模式很有参考价值,这次我依旧可以通过雇佣的方式,用爱国商人的力量来弥补舰队实力的不足” 这就是事件的全部背景。 洛林听得出来,彼德帕克那只老狐狸其实并不赞同进一步激化英西矛盾的行径。 这或许是因为西班牙是老牌的海上强国,颓而不废,其新大陆海军缺少的从来不是炮门和战斗力,只是缺乏如英法般的进取精神。 可是再懒散的狮子也有自己的低线。 若是帕克或是他的旗舰威尔士亲王号贸贸然出现在洪都拉斯湾,极可能造成西班牙海军的误判,从而引发英西两国新大陆舰队的全面战争。 然而,帕克爵士同样忍受不了掌控洪都拉斯湾和南加勒比海的巨大诱惑。 这种两难或许在向风群岛海战之前就已经在折磨帕克了,但直到现在,纳尔逊才给了他美妙的折中的选择。 一只小型编队,配合受雇的武装商船和区区牙买加总督府的陆上力量,既代表不了新大陆舰队,也代表不了殖民地陆军。 他们预备攻击的尼加拉瓜和洪都拉斯地区又是西班牙殖民的薄弱地带,除了最后的目标巴里奥斯港,西班牙对剩下的得失都不会太过在意。 连洛林都觉得这是场完美的战时区域性磨擦。 无论结局是胜是败,大家都能够在谈判桌前放心地品着红酒,而且不用担心对方会把酒杯当作凶器糊脸过来。 于是摆在帕克爵士面前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如何取胜。 作为挑起磨擦的主动方,他必须承担起不让磨擦升格为战争的义务,这意味着交给纳尔逊的舰队必须小,战斗力却绝不能弱。 这个要求换作任何一个海军将校都是强人所难,但唯有纳尔逊不同。 成功执行过万圣节行动的纳尔逊让帕克爵士看到了以小博大的希望,而这个希望的核心要素,毫无疑问就是洛林。 也就是说,洛林很可能一直都在帕克爵士的算计当中,哪怕双方至今都没有见过一面。 “法兰西人说得没错,彼德帕克就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洛林把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吐出的音中英法混杂,让人根本听不出究竟。 纳尔逊为难地看着他:“德雷克,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抱恙如果你拒绝,我就去告诉达林少将,游说失败了。” 洛林的脑子飞快转动,利与弊在脑中权衡,而最后的结论是,这是他实现阶级跃升的重要台阶。 他一刻也没有忘了皇家海军船坞中沙克对他说的话,关于什么是真正的权威。 现在已经不是弗朗西斯和伊丽莎白的时代了,连约翰达林这样的军官想成为贵族都得费尽心力,私掠商人想凭自己的力量踩上高梯,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但所有的妄想都有现实作为依据,洛林升阶的路只是陡峭,却绝不是死路。 他得拥有财富,顶尖的财富;得拥有功勋,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勋;还得有政界或者军方重臣的青睐和偏袒,在合适的契机,由他们把自己引荐到国王或者上议院的议事桌前。 这其中,财富他一直在积累,通过走私c商会c劫掠c战争,用尽了一切办法,也快得超乎寻常。 功勋则是财富的附属品,万圣节行动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摆到眼前的揽海行动又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最难的就是引荐人。 彼德帕克的份量绝对足够,等他老去势弱了,纳尔逊这个注定的传奇也会成长起来,成为不逊色于帕克爵士,甚至更佳 优质的引荐者。 洛林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纳尔逊的邀请。 想到这儿,洛林淡然一笑:“上校,我只有一个问题。”l “请问。” “您知道自己在这次行动中的身份么?我是说,您觉得帕克爵士为什么接受您的游说。被说动了?还是说他一如既往地想提携您?” “我只是棋盘上一枚无关紧要的士卒。”纳尔逊沉声说,“我有自己想要得东西,也做好了承受失败,甚至被抛弃的准备。” “没想到您这么看轻自己”洛林笑着伸出手,“请告诉我集结的时间和地点,提督先生。” 更多请收藏【】! 0315 土著岛 3月6日,总商会直属舰队在役五舰齐装满员出现在尼加拉瓜对开海域的普罗维登西亚岛。 普罗维登西亚是一座仅有少量原住渔民生活的海岛,岛上植被虽然茂密,但地势崎岖,又无水源,其宽度有限的浅滩泊区既不能支撑足够多的船只停泊,也不能满足足够大的船只靠岸。 在白人的眼中,这种岛就属于“天然无法产生价值的遗弃之地”。 遗弃之地是原住民眼中的福地,没有白人的救赎,他们才得以继续祖辈传下来的安逸而贫穷的生活,甚至还因为近邻南加勒比航道,享受到了有限的商贸兴盛带来的福利。 直属舰队计划在这座岛的外海休整一夜,补给少量食水,在明天到达与纳尔逊揽海舰队的汇合地点。 收帆,下锚,苍青露珠号缓缓靠到金鹿号舷边,搭起缆架,接下洛林和卡门换船靠岸。 似这种微浪环境下无干扰的换船在每一个海员眼中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就像吃饭喝水,在甲板上奔跑这么简单。 但卡门还是做不好。 哪怕上船已经一年有余,她依旧踩不好软软的绳梯,一双手攥住摇摇摆摆的木棍,抬起来的腿无论如何也安排不到合适的角度。 洛林郁闷地等了半天,索性从边上捡了根空置的桅索,一抛丢出去,让下面的水手额外拉起一根绷直的近似于栏杆的挂索,一手抱起卡门,一手拉着挂索,就那么昂首挺胸径直走了下去。 卡门脸红红地缩在洛林怀里,呐呐问:“你故意的!” “故意?”洛林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卡门说的是海娜,“嘁,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 “但确切来说,你的年龄确实只有19岁零8个月。” “呃”洛林跳下软梯,没好气地把卡门放下,“不管你信不信,虽然我对海娜拿飞刀戳帐本和反锁卧室门的行径确实有很大怨念,但我怎么都不至于拿你来气她。这是不尊重她,也是不尊重你。” “是么?”卡门背着手极少女地转到洛林身后?“说实在的?我还挺希望你拿我气她的。” “希望?” “你们有一周没说话了吧?想不到强大如非人似的阿萨辛和捕鲸人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捕鲸人也想不到能从交际花嘴里听到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们可是靠理解为食的妖怪。”卡门笑起来,“只有在你不想听懂的时候?你才会听不懂。” “真拗口。” 卡门上前挽住洛林?侧着头靠在他臂膀。 “好怀念啊,上一次被你这么抱着还是在根西岛的时候。” 洛林翻了个白眼:“我知道自己病倒的时候是海娜在不眠不休照顾我?和根西那次受伤一样。但她得先倒歉,这是基本?哪有把自己的船长和漂亮管家锁房里?自作主张跑去下逐客令的道理!” “啊,原来和麦卡锡锁在一块才是你生气的原因。” “别避重就轻!” “那难道纳尔逊上校?” 洛林满脑袋黑线,抽出手,独立船头。 “上岸了?南加勒比听说这里很不一样。” 苍青露珠张着半帆摇摇晃晃泊进贴靠在沙滩的简陋码头?水手们跳下船,连推带拽把十米长的船身搁浅到粉红色的珊瑚砂上。 洛林搀着卡门跳下船舷,放眼望,看到一片与繁华截然不同的渔家景象。 浅滩上随处泊着印第安海民喜爱的独木舟,两头尖翘?有的有帆,有的没帆。 沙地上插着横七竖八的枝条?挂着网,孩子们围着网奔跑欢闹?穿着朴素的女人裸露着健康的古铜色肩膀,聊着天补网晒鱼。 还有数量有限的印第安男人?围着那根小小的?对白人世界来说更接近象征意义的短栈道休息?看到直属舰队在远处泊锚,才抖擞着精神聚集起来,准备接待难得的宾客。 洛林扩胸做了个深深的呼吸,闻到了最纯粹的咸腥与清甜的土壤香气。 接待苍青露珠号的共有三个男人,一个中年,两个青年,其中中年正带着一个青年与苍青露珠的船长沟通直属舰队补给食水的细节,留下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专门陪着洛林和卡门,也不说话,就是等候可能的差使。 显然和白人打交道多了,就算是土著明白了客人们对“特殊感”的特殊需求,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文明世界的虚荣和门脸功夫。 洛林打量着渔港,用生涩的从芬利尔那学来的克丘亚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迭迭,迭迭瓦兰多,老爷。” 洛林非常怀疑这个小王八蛋是在占自己便宜,因为他说的是算不上纯正但绝对不妨害交流的西班牙语,但那个名字却怎么听都像英语中的“爹的”。 不过洛林也知道这种恶意的猜测实属无端。 西班牙人对父系长辈的发音是p字系的,papa,padre诸如等等,就像日本人给自己起名叫“达也”,肯定没想过有朝一日见到中国人,可以占一回“大爷”的便宜。 然而洛林还是叫不出口 他深吸了上岛以后的第二口气,换成精熟的西班牙语:“你的西班牙语很好,瓦兰多。” “爷爷教给我的,他年轻时为你们白人开过船,后来断了一条腿回来,就在村子里教我们说白人的话。” 洛林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白人的话有很多种,你说的是西班牙语,我还以为是过往的西班牙人教你的。” “我知道自己说的是西班牙语,莱夫还教过我法语和维京话,不过我学不好,而且来这里的主要也是你这样说西班牙语的老爷。” 迭迭奇怪地看着洛林。 因为他发现洛林似乎没怎么听他说话,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洛林的眼神就有些发愣,注意力也不知道飘到了哪。 卡门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上前一步,自然而然接过话题:“迭迭,来你们岛的西班牙人很多么?” “商人海盗军舰,大多都是来补给食水,也有带着面粉和水过来换皮毛和咸鱼的。说其他话的很少,但真正的大船基本都是大不列颠的军舰” 飘飘忽忽的声音在洛林耳边回荡,但他听不进太多。 他正看着不远处一艘独木舟缓缓靠岸,船上跳下来一个纯粹的白种男人,山一样的体格,月亮似的脑门。 他只在腰上裹了张兽皮,露出虬结而健壮的肌肉,还有肌肉上纵横交错的十数道伤口。 有一道伤口格外惨烈,从左肩向下,翻卷着皮肉一直斜剌到右侧腰际,把整个胸膛斜分两半,哪怕早已经愈合了,也不难想象当初受伤之时,他在生死之间的挣扎与痛苦。 他涉着水,光脚踩在柔软的沙地,凭借一己之力把五米多长的独木舟拖上海滩,随即抱起一个跑过来得土著小孩,高高扔上天,再稳稳地接回去。 “尼奥尔德在上,你是莱夫?埃里克松家的莱夫?” 莱夫顺着声音迷茫地看过来,死寂一样浅蓝的瞳孔一点一点觉醒光芒。 “不列颠岛上的捕鲸小子,洛林德雷克?” 更多请收藏【】! 0316 无情者的传承 !g一 “我们是在78年决定到新大陆来的,因为那时候英国和法国在西班牙航线上打得太凶。” 夜色中的茅草屋前,当初亚提斯美人号上的老人聚到一起,莱夫搅动着面前的火堆,温柔地看着屋里屋外忙进忙出的印第安女人。 “你知道的,北海就是个小渔塘。我们在海上漂,主要的收益就是来自西班牙航线的昂贵转运品,那里打起来,北海的收益就养不活船员。” 听着他娓娓的叙述,洛林不由回忆起坎塔布连的腥风血雨。 那是他最冒险的一次战争,几乎押上一切才从维仑手上拿到了险胜,但也奠定了后来德雷克商会平顺且高速发展的基础。 “我们从高纬航线往西走,穿过冰岛,沿着格陵兰的海岸线。因为是在盛夏,航线上全是浮冰和风暴,而且我们没有海图,一路躲避着风险,不知不觉就漂到了巴芬岛的海岸线。” “我们偏航了,在一座小渔港探听到一个消息,关于哈德逊海峡上的维京船墓。” “那里的人自称是无情者哈拉尔德的后裔,在最后的维京人死在不列颠后,一部分继承着维京信仰的残部不愿意回到信仰上帝的挪威,划着他们的长船,带着王者的遗骸逃到巴芬岛。” “他们用火把和十字镐在万载的冻土中挖掘出幽深的隧道,把他们世代侍奉的王和珍若生命的长船都埋进了洞里。” 莱夫的神色开始迷离。 “我们去探索了维京船墓,那里很深,很冷,到处都是塌方和冻土,随处可见冰缝和裂隙。” “我们死了四十多个人,在隧道中探索了三天,终于来到了船墓,在那里找到了哈拉尔德的剑和盾。” “从那天起,我和博尼特就坚信我们得到了先祖的庇佑。奥丁在为我们指路,瓦尔基里骑着闪光的伯加索斯,就走在我们前头。” “双子星号顺利地沿着北美的海岸线来到加勒比,我们很快就闯荡出名声,还和黑胡子和棉布杰克各干了一仗。” “就在那时候,烙印曼斯菲尔德二世被英国人击沉了。有人把他的信物送回乌龟岛,海上兄弟会选定了新的候选人,我们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阴险小人成了对手。” 莱夫不屑地啐了一口。 “胜利注定是我们的,我们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海上兄弟会认为,海盗王的尊号从来没有交给过两个人,我和博尼特需要分出主次。” “这也是双子星号争论了很久的问题。无情者的剑和盾也只有一个人能继承,和海盗王的尊号一样,所以我们必须决定谁才是双子星号的船长!” 他停下来,喘着气,眼睛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 洛林毫无征兆地跳起来,踏过火堆一脚踹在莱夫身上,莱夫飞起来,还没落地,海娜不知何时闪到他身后,提着水桶,哗啦罩到他脑袋上。 同行的卡门愣愣看着眼前的变故,忙进忙出的印第安女人抱着孩子在茅草屋前瑟瑟发抖。 洛林海娜都是神色凝重,皮尔斯甚至抽出了随身的短枪,一动不动瞄着莱夫。 卡门怔怔求知:“你们他?” 莱夫兀然颤了一下,抽着手指头爬起来,摘掉脑袋上的水桶,顺道摘掉两片沾在脑门上的落叶。 “德雷克,我又狂化了?” “差一点。”洛林长舒了一口气,捡了瓶朗姆酒抛给莱夫,“该死的,今天我连武器都没带。要是你真的狂化,除了把你弄死,我根本就没把握控制住你!” “呃”莱夫憨厚地笑了两声,“自从娶了洁卡莉,我已经有一年多没狂化了” 洛林的脸黑得像炭:“你和博尼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光是回忆就能让你陷入狂化?” “博尼特”莱夫咕噜噜一口干掉了一整瓶酒,“我以为他是骄傲的维京勇士,没想到,他跟洛基一样,只是混进阿斯加德的卑劣小人!” 他红着脸站起来,走进茅屋,取出一根尾端包铁的木棍,远远丢给洛林。 “双子星号要决定唯一的船长,但船员的分歧很大。我和博尼特各有支持者,支持我的人认为我更强壮更勇敢,支持博尼特的人认为他更有头脑,可以让我们活得更好。” “维京人解决矛盾的办法只有一个,血船。哪怕我们是亲兄弟,但为了无情者的传承和海盗王的名誉,我们还是决定决出生死。” “博尼特玷污了这场神圣的决斗。当时我们都已经遍体鳞伤,我比他更早进入狂化。博尼特在我的斧柄上动了手脚,在我陷入狂化的瞬间,劈断了 我的斧头。” 听到这儿,洛林皱眉看着手上的木棍。 那就是莱夫的斧柄,断口处边缘平滑,中心留茬,有明显地动过手脚的痕迹。 “这真是博尼特做的?” “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莱夫沉吸了一口气,反手抱住自己的老婆和儿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以为我死了。我从血船摔进水里,手上绑着斧柄,在鲨鱼群中漂荡着下沉。” “但鲨鱼们没有把我当成食物。我被潮水卷到离血船最近的普罗维登西亚岛,被洁卡莉捡到,不仅活了下来,还和洁卡莉结了婚,继养了她的孩子,在这座岛上做了一年多的渔夫和父亲。” “这就是我的故事。”莱夫自嘲一笑,“骄傲的维京人成了剖鱼的渔夫,和我们的祖先没有任何不同。” “你呢,德雷克?我看到了你的船队,看来这几年,你似乎过得不错。” 话题一下子转到自己头上,洛林尴尬地挠了挠鼻翼。 “我的经历”他斟酌了一翻,“经商,抢船,抢船,经商,虽然过程并不枯燥,但想来你并不是很感兴趣。” “说说你感兴趣的吧。”洛林把斧柄丢回给莱夫,“一月份我宣布加入加勒比海盗王的竞夺,二月份端了棉布杰克的老巢比米尼岛。现在我有两份海盗王的信物,都是曼斯菲尔德二世留下的。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我是博尼特绕不开的敌人。” 莱夫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睛:“那个女人和那个阴险小人” “女人正在为我工作,阴险小人上了岛,荒岛。” “所以你肯定会和博尼特决战?” “其实我对他手上的信物并不是太感兴趣,但他很可能不这么想。”洛林耸耸肩,“在攻陷棉布杰克老巢的时候,我听说棉布杰克去找了博尼特,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已经建立了讨伐德雷克联盟” “德雷克!”莱夫大踏步走到洛林面前,高大如山般直视,“你是维京人,我也是维京人让我上你的船,给我一个找回荣耀的机会!” !一ver 更多请收藏【】! 0317 文明之罪 布卢菲尔兹。 布卢菲尔兹位于尼加拉瓜地区东海岸的中部,既是该地区东海岸的最大港口,又是皇家海军执行蚊子海岸巡防任务的枢纽与中心。 7号下午,缺席了苍青露珠号的直属舰队浩浩荡荡驶进了她的海平线视野。 昨天,洛林意外在普罗维登西亚的原住民渔村捡到了莱夫。 这个武艺超群,脑袋一根筋的维京狂战士大难不死,不仅在那里收获了爱情,享受了一年多的渔民生活,还顺手喜提了一个五岁大的儿子。 这种喜当爹的人生履历肯定不会附送正经的血缘关系,但莱夫和洁卡莉是真爱,对这个半懂不懂就开始跟着信仰奥丁和战神提尔的便宜儿子也是真爱。 真爱自然和责任双面一体,狂战士有了责任,上船的唯一请求就是让洛林安置他的家人。 这对洛林来说并不是难事。 卢西那个魔鬼盘据的庄园里有一群玩得颇嗨的印第安人,多一对不多,少一对不少。 小东西也远没到人生定型的年纪,以后无论想跟着印第安人放牧,还是想跟随莱夫成为海员,洛林都有相应的渠道。 甚至于他们母子想继续打渔,卢西也有广阔的私人海岸,广阔的天然渔场根本无人问津,条件怎么算都比连喝水都成问题,还要省出来做贸易的普罗维登西亚岛好得太多太多。 卡门没费什么唇舌就说服了那个叫洁卡莉的女人背井离乡,苍青露珠则成了他们的客船,今天一早就和大部队分道,独自驶回了建设中的卢西私港。 安置好了家人,再无后顾之恍的莱夫成了洛林的新任冲锋队长,巴托在舰队中继续担任总队长,而个人岗位则调整到副提督舰爱神号。 正好这次出战伦纳德被留在了卢西搞基建,爱神号由半调子的皮尔斯负责统管,有了巴托的全力帮衬,他的心理压力也终于轻减了许多。 舰队行抵卢西菲尔兹,莱夫背着从比米尼岛收获来的毛皮大盾,拄着名为【无冕之王】的维京剑站在洛林身边意气风发。 “提督,卢西菲尔兹是座小港,浅滩水深哪怕涨潮也只有365米,根本无法容纳六级以上的远洋船停泊,就算是标准型的布里根廷和布里格,进入泊位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 “这座港的锚地在海岸线一公里外,就是右边叫布卢夫的小岛,那里有9条泊锚栈道?水深96米?基本可以满足所有军舰和大船的进出。” 洛林奇怪地看着莱夫。 “呃,没有别的意思莱夫?我总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关注这些细节的人。” 莱夫憨厚地摩挲着他的光脑门:“提督的感觉没错?换成其他任何一个港口我都不可能去了解水文,在双子星号时那是博尼特的事?到了你的船上,是你的事。” 洛林定定地看着他:“那这儿?” “这是卢西菲尔兹?是蚊子海岸的首府。英国人把蚊子海岸列为保护区?保护的其实是印第安的米斯基托人王国,而恰好,普罗维登西亚的原住民也是米斯基托的一支。” “自从我和洁卡莉成婚,大概是担心我总有一天会抛弃她们母子跑掉?村长一有空就拖着老阿贝拉来向我描绘他们伟大的王都。刚才那些就是老阿贝拉告诉我的?每三天听一遍,我就是想忘都忘不掉。” “听得出来,辛苦你了。” 洛林敷衍地安慰着自己的冲锋队长,命令舰队转向,驶往布卢夫岛的外港锚地。 事实上莱夫说的一切洛林都心知肚明。 作为直属舰队的提督和第一领航员?从确定目的地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通过商会得到了有关卢西菲尔兹和蚊子海岸的大部分基础信息。 中美洲是西班牙人最早宣布占有的殖民地?包括尼加拉瓜c洪都拉斯和哥斯达黎加地区在内,泛南加勒比地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西班牙王国独有的后花园。 直到弗朗西斯击溃了无敌舰队。 英国崛起?西班牙败落,大不列颠开始向中美洲伸展触手?最早就是在这座名为卢西菲尔兹的港口?那是在1601年。 但是早年的西班牙还远不像现在这样人畜无害?他们通过海军和从属的海盗c私掠商人不断袭扰卢西菲尔兹及其周边,还准备从陆上彻底把英国人赶下海去。 于是英国人扶持了当地最强盛的印第安土著米斯基托人,在1638年弄出了一个只在大不列颠被承认的米斯基托人王国,宣称包括洪都拉斯地区和尼加拉瓜地区的整个东海岸都是米斯基托人王国的领土,并以“自由c独立c正义的保护人”自居,从殖民者摇身 变成了保护者。 蚊子海岸就是大不列颠对米斯基托人的保护范围,同时也是米斯基托王国的“国境”所在。 西班牙和大不列颠的利益冲突造就了这个奇特而和平的印第安人王国。 米斯基托人和一些与她有亲缘关系的部落在这里聚合c繁衍,建立起星罗棋布的城镇和村庄。 国民用税金和劳役侍奉着他们共同的主人,米斯基托人的国王欧德曼陛下和一位由牙买加总督委派的摄政王殿下,现在的殿下名叫克莱顿狄更斯,军衔仅为陆军上士。 质朴的印第安人 洛林没来由地想到在新奥尔良保卫战中被英国抛弃的黑足部落和勒弗朗索瓦中被他和莱希德联手推进深渊的奴隶反抗军。 米斯基托人的结局几乎是注定的,不信任文明者被奴隶,信任文明者被出卖,不外如是。 金鹿号矫健地驶入外港锚地,洛林踩着船板下船,扫了眼这座荒凉的外港。l 外港的船并不多,9条栈道,十八个泊位,被占用了仅有七个,而其中有三艘飘扬着米字旗的军舰,两艘四级,一艘五级。 洛林猜测她们就是帕克爵士为纳尔逊准备的揽海舰队。 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古怪配置。 四级舰在地区防务中往往用作巡防任务的编队旗舰,火力强,体格大,防御高,反应慢,再加上她们的配置数量本就有限,两舰同编在小型编队中几乎闻所未闻。 但这次的重头戏是登陆作战。 考虑到达林少将对功勋和胜利的渴望,所谓“少量登陆部队”的数量应该不会少于两个加强连,总计240名步兵加4门陆战轻炮,此外还有配属给火炮的至少20名炮兵,或许还有马匹跟炮车。 如此一来四级舰的大体格就成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优势,两舰同编正是兼顾运力和战力的神来之笔。 至于舰队可能呈现出的反应迟钝的问题 反正帕克爵士肯定已经知道洛林会带着新编成得直属舰队参战。 总商会直属舰队的特点就是轻快灵活,一旦配属到揽海舰队当中,双方正好共同组成一支包括两艘巡防舰,三艘驱逐舰和两艘不同种护卫舰的特遣编队,其均衡性和稳定性足以应对大部分处境。 “不愧是老狐狸的算盘” 洛林喃喃自语,抬眼一看,正巧看到三个勃发着英气的海军将校联袂而至。 纳尔逊,来了。 更多请收藏【】! 0318 太巧了 i&xe82e;/i才i&xe801;/i秒钟记住本网站《gzthby笔i&xe82b;/ii&xe83c;/i书阁》更新i&xe856;/i快i&xe800;/ii&xe832;/ii&xe817;/i网站! “i&xe813;/ii&xe816;/i介绍i&xe801;/ii&xe82b;/i,德雷克。” i&xe807;/i外港港务局i&xe81d;/i间临i&xe810;/i属i&xe835;/i纳尔逊i&xe800;/i巡防指挥官办公室i&xe824;/i,纳尔逊向洛林介绍i&xe83d;/ii&xe80a;/i次i&xe861;/ii&xe863;/ii&xe800;/i合i&xe84c;/i者。 “威廉康沃利斯i&xe80c;/i校,i&xe804;/ii&xe800;/i挚友,hs草原雄狮号巡防舰i&xe800;/i舰长。威廉已经接i&xe80f;/ii&xe803;/i本土舰队i&xe800;/i调令,i&xe85c;/ii&xe827;/i爵士才i&xe845;/ii&xe808;/ii&xe851;/i墨西哥湾提i&xe85a;/i抽调i&xe821;/ii&xe80e;/i,i&xe847;/ii&xe808;/ii&xe807;/i新i&xe811;/i陆i&xe800;/ii&xe856;/ii&xe825;/ii&xe801;/i次巡防任务加强揽海舰队i&xe800;/i运力i&xe81e;/i火力。” 洛林向威廉康沃利斯点头致i&xe862;/i。 “卡斯伯特科林伍德i&xe815;/i校,i&xe816;/ii&xe80d;/i已经i&xe802;/i老相识i&xe803;/i。i&xe808;/ii&xe80a;/i次被临i&xe810;/i指派i&xe80f;/ihs独角兽号驱逐舰担任指挥官,i&xe858;/ii&xe816;/i放i&xe836;/i,爵士特许i&xe808;/ii&xe845; /i黄蜂号i&xe800;/i班底i&xe83a;/i带i&xe803;/ii&xe82d;/ii&xe80e;/i,i&xe81c;/i算i&xe802;/i新舰,i&xe822;/ii&xe805;/ii&xe828;/ii&xe809;/i磨合i&xe80c;/ii&xe800;/i问题。” i&xe81c;/ii&xe843;/i纳尔逊i&xe85c;/ii&xe817;/i,洛林i&xe81e;/i科林伍德i&xe802;/i老相识,洛林i&xe831;/ii&xe808;/ii&xe800;/i升职表达i&xe803;/i祝贺。 科林伍德笑i&xe823;/i很谦虚,i&xe817;/ii&xe826;/ii&xe854;/ii&xe800;/i正式编制依旧i&xe807;/i黄蜂号,i&xe80a;/i次i&xe861;/ii&xe863;/i结束i&xe81c;/ii&xe828;/ii&xe845;/i独角i&xe846;/i回i&xe82f;/i。 “奥利弗斯宾塞少校,牙买加i&xe801;/i团营指挥官,达林少将i&xe800;/ii&xe836;/i腹爱将。i&xe80a;/ii&xe801;/i次i&xe808;/i带领四i&xe80b;/i加强连队i&xe813;/ii&xe811;/ii&xe805;/i列颠i&xe84e;/i疆拓土,i&xe802;/i达林少将i&xe813;/ii&xe804;/i挑选i&xe800;/i副i&xe85f;/i,i&xe809;/i丰富i&xe800;/i经验i&xe81e;/i顶尖i&xe800;/i临机应变i&xe830;/i力。” 纳尔逊i&xe84b;/ii&xe803;/ii&xe84b;/i,i&xe860;/i补充i&xe817;/i:“斯宾塞少校i&xe802;/ii&xe801;/i位完i&xe84f;/ii&xe800;/i绅士i&xe81e;/i虔诚i&xe800;/i清教徒,i &xe804;/ii&xe80d;/i相处i&xe823;/i很融洽。” i&xe80a;/i句话i&xe800;/ii&xe862;/i思i&xe802;/ii&xe817;/i,奥利弗斯宾塞比约翰莱希德i&xe83b;/i相与i&xe823;/ii&xe833;/i,纳尔逊已经处理i&xe83b;/ii&xe803;/i海陆衔接问题,揽海i&xe861;/ii&xe863;/ii&xe805;/ii&xe828;/i像万圣节i&xe861;/ii&xe863;/ii&xe801;/ii&xe849;/i,i&xe821;/ii&xe859;/i军i&xe84d;/i间各i&xe826;/ii&xe813;/i战i&xe800;/ii&xe861;/ii&xe813;/i。 洛林由此刻i&xe862;/ii&xe833;/ii&xe83c;/ii&xe803;/i斯宾塞少校两眼。 i&xe801;/ii&xe80b;/i消瘦干净i&xe800;/ii&xe815;/ii&xe81a;/ii&xe806;/i,穿i&xe81b;/i英i&xe819;/i陆军独i&xe809;/ii&xe800;/ii&xe811;/i红色军装,i&xe807;/i服装细节i&xe80c;/ii&xe801;/i丝i&xe805;/i苟。 英i&xe819;/ii&xe800;/i军官军装采i&xe847;/ii&xe800;/ii&xe802;/i限定i&xe803;/i核i&xe836;/ii&xe81f;/i素i&xe839;/ii&xe825;/i交由军官i&xe826;/i筹i&xe826;/i制i&xe800;/i模式,i&xe840;/ii&xe809;/i统i&xe801;/ii&xe800;/i采购配i&xe83e;/i。 i&xe85c;/ii&xe827;/ii&xe801;/i件i&xe801;/i丝i&xe805;/i 苟i&xe860;/ii&xe815;/i规i&xe815;/i矩i&xe800;/i干净军装至少表明i&xe803;/i几件i&xe844;/i。 斯宾塞少校受i&xe82d;/i良i&xe83b;/ii&xe800;/i传统式教育。 i&xe808;/ii&xe800;/ii&xe829;/i境很i&xe83b;/i。 i&xe808;/ii&xe813;/ii&xe806;/i刻板认真,且i&xe831;/ii&xe859;/ii&xe807;/ii&xe800;/i工i&xe84c;/ii&xe809;/i认i&xe85d;/i感。 i&xe80a;/ii&xe83a;/ii&xe802;/ii&xe83b;/ii&xe800;/i消息。 洛林笑i&xe81b;/i伸i&xe821;/ii&xe85f;/i:“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南安普顿德雷克商i&xe828;/ii&xe828;/i长,i&xe822;/ii&xe802;/i金士顿德雷克加勒比分i&xe828;/i董i&xe844;/i长,很高兴见i&xe80f;/i您。” 斯宾塞少校?异i&xe803;/i片刻:“i&xe816;/ii&xe81c;/ii&xe802;/i查克嘴i&xe824;/ii&xe81d;/ii&xe80b;/ii&xe805;/ii&xe802;/ii&xe807;/i打仗i&xe81c;/ii&xe802;/ii&xe807;/i探险i&xe800;/i逍遥老板?居i&xe834;/ii&xe80a;/ii&xe838;/ii&xe81a;/i轻?” 洛林i&xe822;/i?异:“难i&xe84a;/i少校恰i&xe83b;/i与i&xe804;/ii&xe800;/ii&xe828;/i长相熟?” “斯宾塞i&xe829;/i与帕克i&xe829;/ii&xe809;/i久远i&xe800;/i友谊,i&xe804;/ii&xe80d;/ii &xe851;/i三岁认识,i&xe807;/ii&xe811;/ii&xe837;/ii&xe827;/ii&xe85a;/ii&xe83a;/ii&xe802;/ii&xe85d;/ii&xe837;/i。” “i&xe81d;/i真i&xe802;/i太巧i&xe803;/i。” 简单i&xe800;/i寒暄i&xe82d;/ii&xe825;/i,i&xe828;/ii&xe855;/i直接调整i&xe813;/ii&xe84c;/i战i&xe828;/i议。 i&xe80a;/ii&xe802;/i纳尔逊i&xe800;/i习惯。 i&xe80a;/ii&xe80b;/i表i&xe855;/ii&xe80c;/i痴迷i&xe835;/i仕途i&xe800;/ii&xe806;/i实质i&xe80c;/ii&xe802;/ii&xe80b;/i工i&xe84c;/i狂i&xe806;/i,虽i&xe834;/ii&xe805;/ii&xe802;/ii&xe81d;/ii&xe84d;/i三句话i&xe805;/i离工i&xe84c;/ii&xe800;/i异类,i&xe858;/ii&xe81e;/i洛林i&xe801;/ii&xe849;/i,i&xe83a;/ii&xe852;/i法忍受诸i&xe844;/i未定i&xe85a;/ii&xe800;/ii&xe852;/ii&xe85c;/ii&xe844;/ii&xe844;/i。 i&xe808;/i摊i&xe84e;/i海图。 “i&xe813;/i什i&xe838;/ii&xe81f;/i等德雷克i&xe80e;/ii&xe803;/i才召集i&xe80a;/ii&xe80b;/ii&xe828;/i议?”纳尔逊i&xe847;/ii&xe826;/i设i&xe801;/i问i&xe84c;/ii&xe813; /ii&xe84e;/i场白,“因i&xe813;/ii&xe808;/ii&xe800;/i团队i&xe82a;/ii&xe827;/i被委i&xe827;/i重任。” “德雷克i&xe802;/i塔维斯托克i&xe81d;/ii&xe80b;/i世袭男爵i&xe829;/i教养i&xe821;/ii&xe80e;/ii&xe800;/i战士,英格兰i&xe856;/i顶尖i&xe800;/i战士,普利茅茨海校百i&xe81a;/i难见i&xe800;/i状元。” “i&xe804;/i与卡斯伯特i&xe807;/i万圣节i&xe861;/ii&xe863;/ii&xe815;/i与i&xe808;/i合i&xe84c;/i,i&xe808;/ii&xe81e;/ii&xe808;/ii&xe800;/i团队i&xe807;/i抢滩c诱敌c伏击乃至i&xe835;/ii&xe856;/ii&xe825;/ii&xe800;/i海i&xe80c;/i决战i&xe815;/ii&xe83a;/ii&xe83e;/i挥i&xe803;/i核i&xe836;/ii&xe800;/ii&xe84c;/ii&xe847;/i。” “请i&xe805;/ii&xe81f;/ii&xe845;/ii&xe808;/ii&xe83f;/ii&xe841;/i普通i&xe800;/i雇佣兵,i&xe808;/ii&xe807;/i海洋i&xe81e;/i陆i&xe812;/ii&xe80c;/ii&xe83a;/ii&xe802;/i值i&xe823;/i依靠i&xe800;/i伙伴,甚至i&xe835;/i爵士i&xe839;/ii&xe85c;/ii&xe827;/ii&xe828;/ii&xe85d;/ii&xe862;/i揽海i&xe861;/ii&xe863;/i?很i&xe811;/i程度i&xe80c;/ii&xe822;/i i&xe802;/i基i&xe835;/ii&xe804;/ii&xe830;/ii&xe823;/ii&xe80f;/i德雷克全力襄助i&xe80a;/ii&xe801;/i理由。” “i&xe80a;/ii&xe801;/i次i&xe822;/ii&xe802;/ii&xe801;/ii&xe849;/i。” 纳尔逊抖i&xe84e;/i教棒?重重点i&xe807;/i圣胡安河口。 “按照达林少将i&xe85c;/i制定i&xe800;/ii&xe861;/ii&xe863;/i方案,i&xe804;/ii&xe80d;/i将i&xe851;/i狭窄i&xe800;/i圣胡安河口登陆?溯源西进。” “圣胡安河i&xe802;/i连通尼加拉瓜湖与加勒比海i&xe800;/i唯i&xe801;/i水路?i&xe822;/ii&xe802;/i穿i&xe82d;/i丛林i&xe856;/ii&xe859;/i实i&xe822;/ii&xe856;/i顺畅i&xe800;/i通i&xe84a;/i。丰水季i&xe810;/ii&xe856;/i浅水深5米,平均7米?i&xe82a;/i容i&xe811;/i船通航。” “i&xe858;/ii&xe81d;/ii&xe824;/ii&xe802;/i西班牙i&xe806;/ii&xe800;/i控制区,i&xe807;/i丰水季?i&xe808;/ii&xe80d;/ii&xe800;/i海军i&xe828;/ii&xe807;/i河i&xe84a;/i内设防?i&xe804;/ii&xe80d;/ii&xe840;/ii&xe809;/i突袭i&xe800;/i机i&xe828;/i。” “i&xe859;/ii&xe807;/ii&xe802;/i枯水季,i&xe856;/i浅段水深i&xe805;/i足2米,平均水深i&xe805;/i足3米,i&xe804;/ii&xe80d;/ii&xe800;/i军舰进i&xe805;&l t;/ii&xe82f;/i?西班牙i&xe806;/ii&xe800;/i船i&xe822;/i进i&xe805;/ii&xe82f;/i。i&xe80a;/ii&xe81c;/ii&xe802;/ii&xe804;/ii&xe80d;/ii&xe800;/i机i&xe828;/i。” “i&xe804;/ii&xe80d;/i将乘坐冲锋艇溯源?i&xe813;/i此,揽海舰队i&xe85c;/i属舰船i&xe83a;/i特别配置i&xe803;/i十米长i&xe800;/ii&xe811;/i艇,i&xe846;/ii&xe809;/ii&xe82a;/i拆缷i&xe800;/i桅杆,让风协助i&xe804;/ii&xe80d;/i逆流。” “i&xe811;/i艇i&xe800;/i载员i&xe802;/i70i&xe806;/i,六条i&xe81c;/ii&xe802;/i420i&xe806;/i?再加i&xe80c;/i德雷克带i&xe80e;/ii&xe800;/i八条i&xe832;/i艇,每条20i&xe806;/i?i&xe80a;/ii&xe862;/i味i&xe81b;/ii&xe804;/ii&xe80d;/ii&xe856;/ii&xe833;/ii&xe82a;/ii&xe827;/i运送580i&xe806;/i。” “i&xe82c;/i登陆部队i&xe800;/ii&xe850;/ii&xe806;/i数i&xe802;/i4i&xe80b;/i加强连,480i&xe80b;/i步兵?40i&xe80b;/i炮兵,8门轻炮?运力i&xe80c;/i绰绰i&xe809;/i余!” 洛林i&xe840;/ii&xe809;/ii&xe851;/i纳尔逊i&xe800;/i话i&xe824;/i听i&xe821;/i任何绰绰i&xe809;/i余i&xe800;/i味i&xe84a;/i。 溯源i&xe861;/i军i& xe805;/ii&xe802;/i单纯i&xe800;/i数i&xe837;/i问题。 数百公i&xe824;/ii&xe800;/ii&xe861;/i路?雨林恶劣i&xe800;/i环境?给养c药品c辎重i&xe827;/i及擅长操船i&xe800;/i海军陆战队i&xe83a;/ii&xe81f;/i准备,实际占i&xe847;/ii&xe800;/i运力绝i&xe805;/ii&xe828;/i少i&xe835;/i登陆部队i&xe800;/i需求。 i&xe80a;/i让洛林很疑惑。 i&xe827;/i纳尔逊i&xe800;/i素养,i&xe81c;/i算被功勋名利冲昏头脑i&xe822;/ii&xe805;/ii&xe828;/i算i&xe805;/i清楚i&xe80a;/ii&xe84d;/i浮i&xe807;/i表i&xe855;/ii&xe800;/i暗帐,既i&xe834;/ii&xe843;/i此,i&xe808;/ii&xe813;/i什i&xe838;/ii&xe846;/ii&xe830;/ii&xe80a;/ii&xe838;/i笃定? 洛林皱i&xe81b;/i眉敲i&xe81b;/i桌i&xe814;/i:“补给i&xe81e;/i沿途休整怎i&xe838;/i解决?” 纳尔逊i&xe803;/ii&xe834;/ii&xe801;/i笑。 “关i&xe835;/ii&xe80a;/ii&xe801;/i点i&xe804;/i已经i&xe81e;/i斯宾塞少校商议i&xe83b;/ii&xe803;/i。i&xe80a;/i次配置给i&xe861;/ii&xe863;/ii&xe800;/i四i&xe80b;/i连i&xe802;/i牙买加驻军i&xe815;/ii&xe800;/i精锐,吃苦耐劳,熟悉雨林。i&xe804;/ii&xe80d;/ii&xe828;/i让两i&xe80b;/i连沿河岸i&xe861;/i军,通i&xe82d;/ 0319 警戒前出 “独角兽号入编!” “独角兽号进入编队,回复,净空。提督令维持现有行进队列,命金鹿号前出六公里,警戒周期两小时!” 1780年3月24日,七艘昂扬的战舰县挂着鲜艳的米字旗,以五节航速行驶在米斯基托人王国苍翠的海岸线上。 她们是纳尔逊的揽海舰队。 行进状态下的舰队正呈现出松散而不甚标准的【v】字型,正中坠后是并驾齐驱的hs欣钦布鲁克号和hs草原雄狮号巡防舰。 她们也是整支舰队的提督和副提督舰,纳尔逊的欣钦布鲁克号在左,康沃利斯的草原雄狮号在右。 欣钦布鲁克的左舷是超出两个舰身的金鹿号,再向左前一个舰身则是皮尔斯的爱神号,最左外是整支舰队的速度标杆独眼巨人号。 草原雄狮号的右舷是才完成一轮警戒的独角兽号,舰长科林伍德。独角兽号右前三个舰身则是黑山羊号,充当着距离海岸线最近的内侧防卫。 舰队上下充斥着紧张的氛围。 揽海行动在两周前开始,洛林派出了才加入的莱夫和低调可靠的丹尼尔,从奥尔维斯手里抽调了两条15米长的中型斯鲁普单桅帆船仙人掌和大丽菊号,配合归队的苍青露珠共同构成先遣的补给船队。 他们在普罗维登西亚岛上雇佣了二十个小伙子,给出了为期一年,且不带任何歧视的商会合同,让挑人的土著村的老村长感动地差点哭死过去。 洛林和纳尔逊特意见了那些小伙子,一个个都是十六至二十四岁,有过至少两年捕鱼经验的精壮年轻人。 虽然莱夫和丹尼尔对他们隐瞒了大部分细节,但他们依旧情绪乐观,士气高昂,被问及对行动的看法,每一个都是赴汤蹈火的模样,显然对他们的合同满意无比。 这让纳尔逊对整个行动平添了三分信心。 于是3月20日,伪装成土著渔船的补给舰队提前进入圣胡安河口。在等了他们四天之后,没有收到坏消息的揽海舰队正式出航,以战斗队型驰往登陆区域。 这短短的一百多公里航线,不超过12小时的行程将是整个行动的胜负关键。 迎着海风站在金鹿号的舰艏,洛林准确听到了迅令员的转令。 前出警戒是编队行军的常规动作,尤其在敌我控制区混杂,或是岛礁星罗的复杂海面更是重中之重。 圣胡安河口两者俱备,所以在安排警戒的时候,纳尔逊格外警惕。 全舰队以2小时为一班轮次,最适合用作斥候舰的独眼巨人号负责首尾两班,爱神号独角兽金鹿号和黑山羊负责中间四班,航速缓慢的草原雄狮和欣钦布鲁克不参与前出,整个流程纹丝不乱。 金鹿号是第四班岗,这意味着舰队驶离卢西菲尔兹6小时,接近甚至已经进入到西班牙人的控制区中。 “全舰进入二级戒备,人员临岗,带班水手点名。” 洛林缓声下令。 “回复提督舰?命令收悉?金鹿号脱离编队。告知爱神号,金鹿号脱离编队?请亚提斯副会长收拢队型。” “金鹿号?满帆,张翼帆?前出五公里,出发!” 命令下达?全舰鼓动。 在一声声号令当中?半收的横帆张扬起来,迎着风鼓得滚圆。 帆桁上的操帆手解开了翼帆,大幅超出舷宽的附帆打开,降下帆缆绑紧?绷直?如同为金鹿号插上翅膀,整舰的速度骤然提高,箭一样破开海浪,直扑向远方宽广的海域。 纳尔逊和斯宾塞少校并肩目送着金鹿号昂扬远离。 少校看得目炫神迷,轻声感叹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金鹿号比先前的爱神号和独角兽号都快了许多。” “那可不是错觉。”纳尔逊艳羡地暗骂了一声,“德雷克是个为高速和冒险生活痴狂的瘾君子?金鹿号原本只是一艘普通的驱逐舰,但德雷克却为她插上了翅膀。” “翅膀?”斯宾塞少校指着两舷张扬的翼帆?“是那些不同寻常的帆?” “它们叫翼帆,在特定的切风角度可以大幅提升战舰的速度?但同时也会降低舰体的灵活性和稳定性。” “这是一种逐风甚至是优风的疯狂设计?一般情况下?五级以上军舰很少会采用。”纳尔逊笑得无奈,“事实上40门以上的舰型流体追求稳定,就算是翼帆也不能大幅提升航行速度,最多只能像刚才一样,让翼帆舰在加速能力上凌驾于同型舰只。” 少校面露茫然之色:“既然利少弊多” “所以才说那家伙是个瘾君 子。1节左右的速度优势,三倍以上的加速优势,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他疯狂了。” 金鹿号破风疾驰。 在度过了最初的加速阶段,金鹿号的速度很快就趋于稳定,在不算太好的风向环境中维持住8节半的中等航速,相对编队航速35节。 纳尔逊的命令是前出5公里,所以金鹿号要保持这样的速度大约45分钟,然后降回到与编队相同的5节,形成相对静止,像箭头一样突在整个编队的最前面。 性格使然,洛林喜欢这种左右无舰的开阔与爽朗。 南加勒比的风景与洛林最熟悉的北部海面截然不同。 右手侧是油画般深绿色的中美洲海岸线。 深绿是雨林的颜色,这片古老的雨林从东海岸一直延伸到尼加拉瓜湖,里面到处都是价比黄金的珍贵动物与植物,也随处可见致命的毒虫与猛兽。 正是它阻断了英国人从蚊子海岸向马那瓜进兵的通道。 想要触及尼加拉瓜地区的精华,除了绕行南美,唯一的选择就是借道由西班牙人掌控的圣胡安河。 而洛林的左手侧,广阔的大陆架上随处可见星罗的岛礁,许多是突然的浅滩和零星映出海面的珊瑚丛,偶尔也有岛屿,大大小小,成行成列,无一不是奇峰突兀,怪石嶙峋。 转过莫诺角,不远就是悬在海外的马伊斯群岛。 这片群岛由大小两座马伊斯岛和连片的礁岩共同组成,囊括土地海域数百亩,只适合绕行,不适合对穿。 在皇家海军的海图当中,这片群岛被标注为无人岛,原有的土著在百多年前被西班牙人掠夺殆尽,此后再无新的人口迁入,一直荒芜到现在。 有传说曾有一支西班牙的珍宝船队在附近海域因为风暴触礁沉没,数十万镑财富长眠于海底。 但数百亩的海域非人力可以探查,当年满载着宝藏的船队究竟被风吹得多深,在哪里触礁,又向哪个方向挣扎前行? 谁都不知道。 加勒比海的每一滴海水都融化着沉船和宝藏得故事,洛林突然想到,要是有一艘鹦鹉螺号,他说不定只靠打捞沉船,就足够变成世界首富。 正想着,风向突变。 大马伊斯岛的高山遮挡了风带,风向着岛侧绕行,有了大约30度的偏角。 翼帆的劣势彰显无疑,一但失去了适当的角度,累赘的帆不会变成助臂,反而会影响舰体的稳定。 洛林不满地皱了皱眉,命令左舵10度,追风绕岛。 大马伊斯宽阔的对开海域渐渐展露在洛林眼前,在那片海域上有船! “遭遇!” 就在洛林发现相向舰船的同时,瞭望台爆发出喊叫。 “前方十一点钟发现舰影,四级盖仑巡防舰一艘,五级盖仑驱逐舰一艘,六级高速布里格形一艘,呈斜线巡航队型从岛背绕行相向!” “目标旗帜确认,为西班牙皇家海军!” “对方发现我们了!布里格正向我们冲锋,双方距离3公里,相对速度15节!” “7分钟内接触!” “敌袭!!!” 更多请收藏【】! 0320 辛德瑞拉 “丢弃小艇!” “收拢翼帆!” “舰长令,右舵5度,维持稳定!” “全舰转入一级戒备,战备!所有人员上岗,无关人员避难,主甲板炮座就位!” “寻找固定,所有人员就近固定!” “冲撞预警,被弹预警!” “布里格距离14公里,巡防舰距离25,驱逐舰距离31,一分钟后,布里格进入射程!” 甲板上到处都是奔跑的水手,洛林神色淡漠地看着卡门抱着麦卡锡和珍妮跑进坚实的底舱,后头还跟着战备位置在内舱的船工们,兀然一笑。 “通知身后的主力了么?” “提督舰回复,半包围展开,限定一小时结束战斗!黑山羊和独眼巨人已经脱离编队绕向岛背。” “一小时?”洛林不满地撇了撇嘴,“是怕被抛下的小艇丢失么?” “难得遇上勇猛好斗的西班牙蠢货,更难得的是他们显然把我当成了越境的孤舰” “嘁,真浪费。” 洛林喃喃自语,抬起脚跺响脚下的船板。 “亚查林,惊喜准备好了么?” 亚查林从艏甲板探出脑袋:“万事俱备,只缺西班牙的美人们!” “可惜美人们都是辛德瑞拉,想留下她们,我们得在午夜的钟声响起之前,尽量打断她们的腿” 洛林抬起头,目光追踪着张满风帆,迎面而来的布里格。 “布里格距离!” “距离420,已偏转至两点钟方向!” “左满舵,切舷!” “舰长令,左满切舷!” 呼喊声中,海娜猛然拨动起手轮,金鹿号在极近的距离大幅左转,在不足200米的位置强行切入t头位置。 布里格大惊,在避让的同时激发了她的艏炮。 两枚炮弹脱膛而出,在甩动中,右炮砸中金鹿号左舷的船壳,木屑四溅,左炮远远飞出去,在海面上砸出硕大的水花。 金鹿号当即还以颜色,左舷炮击! 上层散弹,下层链弹,漫天的弹丸借着倾角高高扬起,至少有几十枚散碎铁弹拍打在布里格的主帆,一瞬间就点燃了帆面?整张帆燃起熊熊大火。 这还不是这一次t头抵近的唯一收获。 下层的链弹混杂在散弹中间?大部分擦着规避中的布里格落入水中,但仍有一枚侥幸缠绕上布里格高高翘起的艏斜桅?咔嚓一声?斜桅两断! 斜桅断裂,被绷紧的缆绳扯上高空?又被重力捕获,在下落的过程中重重一扯。999)( 这些帆缆是连接在主桅上的?大火让缆绳变脆变焦?随这一扯,齐齐断裂。 挣脱开束缚的断桅从五六米高处落下来,砸在甲板,本来要救火的水手狼奔豕突?两个倒霉蛋躲避不及?被硬生生砸中,当即就倒在地上。 主桅失火的布里格一下便失去了在战场竞逐的资本。 金鹿号优雅地稳定住船身,滑过一条圆润的弧线,在布里格惊恐的眼神中,在咫尺之近的西班牙巡防和驱逐舰面前?又一次推出火炮,发动了左舷的第二轮齐射。 距离37米?相对静止目标,微浪?中风。 10门十八磅,6门十二磅像唱名般接连作响?瞬息之间命中8次?其中4次形成直击。 布里格形容凄惨?艉楼被掀飞半层,护舷栏杆断飞1/3。 更严重的伤害在右舷船壳,那里在短时间内承受了五次炮击,船壳被打开两个大洞,一个在高处,轰散了第二和第三炮门,一个在矮处水线左近,汹涌的海水倒灌涌入。 隔着这艘倒霉的布里格,洛林冷笑着向另一侧正在转向的大船鞠了一躬。 “你们的对手不是我,先生们,在这时候转向实在算不上明智之举。” 踩着他的话点,金鹿号乘风远遁,抛弃了小艇的揽海舰队则以齐整的编队从岛的另一侧斜插出来,正好与转向过程中的两艘西舰再成相向。 西班牙的编队提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上帝啊!那根本不是一艘孤舰,她是英国巡航编队的斥候舰停止转向,迎敌,迎敌!” “指令全部战斗单位,右舵10度,战列迎敌!” 纳尔逊擎着他的指挥剑笔直站立在欣钦布鲁克的主桅下。 他的眼前,两艘西班牙战舰正在狼狈地调整着舰姿。 她们明明更早到达攻击发,明明依照绕岛的风带,她们理当轻而易举地占据t头,给自己的舰队造成麻烦。 可她们什么都没做。 她们浪费了上帝给予的绝佳机会,或者说,洛林用金鹿号的运动让她们产生了误判,亲手放弃了自己全部的优势。 胜利的天平完全倒在了大不列颠的米字旗下。 在这片遭遇的海域,揽海舰队正以欣钦布鲁克和草原雄狮为中心,爱神号和独角兽号为首尾排出正统的一字线列,侧切风带稳步滑过西班牙编队的左翼。 反观西班牙巡航编队,他们在舰数和炮门上原本就全面落后于英国人,布里格又结结实实踩中了洛林的陷阱,被一番眼花缭乱的暴击直接瘫痪了行动能力。 西班牙人被迫以二敌四。 硬实力只剩英国人的一半,而阵型上 刚才为了给予金鹿号最大限度的伤害,两艘西舰己经在行动中排成了战列变阵,谁知对手骤然变化,在转过9十度角后,战列线就成了可悲的平行线。 他们的驱逐舰无助地藏到了巡防舰的侧后,全面失去炮击视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旗舰以单舷12门二十四磅和6门十二磅进入战列对射,独立面对英国人单舷总计24门二十四磅,20门十八磅和24门十二磅的恐怖火力。 这是一场处刑! 220米距离,双方相向引炮对轰。西班牙的巡防舰绝望地把几乎所有火力都倾泻在领头的独角兽号上,命中一发,击穿舰艏,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英国人排着队从面前经过,好整以暇抛出炮管内的弹丸。 不断有炮弹击中西班牙巡防舰的船身,硝烟之中木屑横飞,硕大的舰身遍体鳞伤。 但她的船壳毕竟厚重。 就像在勒罗贝尔海战时洛林对当时的安第斯号束手无策,纳尔逊手上这条严重缩水的战列线也唯有有限的二十四磅直击能对她造成击破性的重大伤害。 这种机会仅仅发生了一次。 欣钦布鲁克的一枚二十四磅以直击的方式打穿了西舰得舰艏,纳尔逊用几乎相同的方式在敌舰上打下烙印,像现世报似的为科林伍德报了大仇。 双方交错而过。 战场的胜负得失变得愈发分明,西班牙的军舰终于决定放弃受伤的布里格船,鼓起风帆,头也不回地逃向远端。 眼看着战斗即将结束,双方就要分道扬镳,异变突生! 早先离场的金鹿号骤然从上风口杀了回来,又一次利用海岛的屏风效应,像一头疯牛般斜线冲向距离较近的那艘驱逐舰。 “区区水晶鞋可满足不了我们这些饥渴的王子!” 洛林迎着狂风高喊着抽出佩刀:“舰艏臼炮备战!实心弹装填!” “被弹预警,侧倾预警!所有船员检查固索!” “直线抵进战术!” “规避!开火!” 更多请收藏【】! 0321 珊瑚王国 大马伊斯岛对开海域 悬挂着西班牙国旗的盖仑型驱逐舰冒着滚滚的青烟鼓帆东逃,像一个步履蹒跚的健壮老妇,蹒跚,却跑得飞快。 洛林郁闷地看着她,更郁闷地看着自己血刺啦呼的甲板和帆桁上死蛇一样随风晃荡的乱缆,忍不住啐了一口。 一味弄险是会遭报应的,他现在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哲理性。 直线抵近很顺利,两门新装的三十二磅臼炮搏得了开门红。 亚查林亲手操控的左艏炮在七分钟内发射三次,从90度正向一直调转到侧180度,三发两中,每一次命中就在对面的驱逐舰上开一个大口子。 然而,两次重创既没有危及水线,也没能引发殉爆,有限的火灾被业务精熟的西班牙水兵控制在小范围内,垂松的风帆很快被重新加固,几乎没有影响要命的航速。 反倒是西班牙人的反击功效卓著。 100米左右同向对射,西班牙人靠着三轮乱中有序的饱合炮击击中金鹿号四次,第四发链弹走运地绞断了金鹿号的主桅索,大片的主帆和整张艉纵瘫软下来,让洛林完全失去了追击的可能。 一个小时 洛林气呼呼收刀回鞘,问诺雅:“开战到现在多久了?” “49分16秒。”诺雅一如既往地精准。999)( “嘁!无趣。” 水手讯号,欣钦布鲁克从七点方向靠舷,纳尔逊和斯宾塞通过船板跳荡过来,穿过一路忙碌的水手,结伴走到洛林身边。 “损失大么?”纳尔逊问。 “挨了一发高位散弹,死三伤七,三名重伤。舰体中弹三发,但没有直击,乱掉的缆大概需要20分钟整理。” 斯宾塞敬重地赞叹了一声:“虽然我不懂海战,但是德雷克会长以一敌三,还能在短时间内俘一c伤一,纳尔逊上校说您的战斗力值得期待,果然是诚挚之言。” 洛林强打着精神应对:“战场态势的问题而已。西班牙人出现了严重的误判,战果是他们送上来的。我只是在完成诱敌任务的同时接收战果,这并不是双方实力的体现。” 纳尔逊笑着点头:“那艘五级在遭受突袭并大破的情况下,应对没有任何失误。西班牙海军是值得我们尊重的对手,在海洋上,能与我们为敌的只有他们和法国。” 洛林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知道么?多给我半个小时,我的加勒比分会很可能会多一艘五级舰。” “但你的帆被打坠了。” “那是因为你只给了我弄险的时间。” “这是偏见。”纳尔逊摊开口,“上帝如果想让你成为那艘船的主人,哪怕只命中一次,你也会成为她的主人。” “所以我才一直不喜欢那位上帝。” 激烈而短促的遭遇战很快进入收尾阶段,没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 马伊斯群岛地处在英西控制区的纠纷海域,双方都有固定的舰队巡航。 像这样的小规模冲突每个月都会发生?只是像今天这样能分出胜负的少之又少。 英国人获得了胜利?以两舰小破换来西班牙人两舰大破和旗舰小破。 黑山羊号和独眼巨人号合力控制住大破的布里格,船上的军人没有进行多余的反抗?干脆利落就选择了降旗投降。 他们的处置权在金士顿?不在皇家港。 虽说是海战的俘虏,但与蚊子海岸有关的冲突?一应交涉和决策都是牙买加总督,也就是约翰达林少将的权利范围。 考虑到养活一船健康的军官俘虏的成本?洛林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得出令几方都满意的结论。 德雷克商会的收获自然就是那艘布里格?名叫北圣胡安号,她的名字来自圣胡安河河口,听着就是个特别喜庆的兆头。 英国人也喜欢口彩,所以纳尔逊特许舰队在交战海域停留两个小时?紧急处置船上破损?还安排了水兵,用最正规的方式送回皇家港修缮。 这两个小时,舰队的其他船也不能闲着,大家要收回眼下最重要的冲锋艇,如果小艇丢失过多?还得尽快回港补充。 也正因为每一条艇都对揽海行动都至关重要,金鹿号的作战发偏又与战列线不同?洛林唯有独自行动,指挥着金鹿号?顺着海流,一路绕行到小马伊斯岛侧后。 一条小艇已经找到了?另一艘 “报告!两点钟方向发现冲锋艇?距离22公里?位置深入礁石带。” “真麻烦啊” 洛 林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命令金鹿号泊锚,一组水手驾着才吊上船的小艇入礁,把另一艘艇从礁滩深处拖出来。 可谁知,还有更麻烦的事。 小艇触礁了 这种漂荡的平底小船难得触礁,就算触礁,产生的后果也和大船截然不同。 她的状况更像是被海浪抬起来,然后架在海平面下的暗礁上,情形与搁浅更相似些。 搁浅不是搁浅,触礁不是触礁。 水手们登上小艇检查了一番,确定船底被尖锐的礁石戳了个洞,暂时虽然没有大碍,但如果强行拖离,很可能会扩大伤口,让整条艇彻底报废。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潜水,用人力把艇从礁上扛下来。 水手们当即下水,零散地潜游到小艇四周托住船体,齐齐发力。 享受着糖葫芦待遇的冲锋艇不满地发出吱嘎一声,晃了晃,又很快沉寂下来。 人数不足 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望镜,像一条矫健的海豚,纵身从干舷上跃入海面。 噗通! 三月的加勒比海水清澈而温暖,洛林在水底张开眼睛,透明的复睑阻隔开咸色,把五彩缤纷的水下世界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里其实挺深的,起伏的海底最深处足有四五十米,迷迷蒙蒙的光线晕染在七彩的珊瑚礁丛,铺展出一座陆地上绝无可能存在的梦幻国度。 这里放眼尽是错杂的小珊瑚树所形成的混乱的珊瑚树丛,枝权上遮满白光闪闪的星状小花,只是跟陆地上的植物正相反,固定在海底岩石上的珊瑚树的枝权全是从上到下发展的。 洛林好似看见薄膜一般和圆筒相像的细管在海波下颤动。 它们带有纤维触须的新鲜花瓣随着海波漂荡,不时有身子轻快c鳍摆迅捷的鱼走来,像鸟飞过树冠。 那是活的花朵,是有生命的含羞草,洛林想伸手去摘它,花丛中立即发出警报。 雪白的花瓣缩入它们的朱红匣中,花朵在洛林眼前消失,珊瑚丛随即转变成一大团朴素的石圆丘。 洛林被这座灵醒的森林逗笑了,突然玩性大起,浮上海面大声呼喊。 “亚查林,让小艇回来,再接二十个人去扛船!” 亚查林从舷上探出脑袋:“船长,你呢?” “我找到了海王的美丽花园,趁着有空,打算在海底畅游一会。” “咦?” 洛林又一次潜下水,顺着花与树合拢的小径摆腿前游。 珊瑚树丛在他眼前紧密地连攀起来,树枝越分越开,就像在石质丛林中,一座由奇矮建筑构成的文明残骸。 他游过一条长廊般的黑暗过道,从这条倾斜的c长长的过道,深入到五十余米深海底。 阳光到这里已经变得微弱,照在天然的凹凸不平的拱形建筑物上面,照在像水晶烛台般安排的c火星点缀起来的下垂天花板上,时时发生魔术般迷人的力量。 在珊瑚的丛枝中间,洛林看到无数新奇古怪的珊瑚树,海虱形珊瑚,节肢蝶形珊瑚,又有些团聚成堆的珊瑚,有的青,有的红,像是铺在石灰地上的海藻。 洛林不可扼地想起凡尔纳对它们的说辞:【这些珊瑚堆,它们或者就是生命刚从无知觉的沉睡中挣扎起来,又还没有完全脱离矿物的物性】。 洛林继续游历。 连换了两次气,他已经深入礁带,置身于一片广大的森林。 巨大的矿物草木,粗大的石树,由那些海葛藤和漂亮好看的羽毛草花圈结合起来,受到各样色彩和反光的点缀。 它们的高大树枝深入海水阴暗当中,洛林就在枝丫的下面自由自在地游。 他的脚下有管状珊瑚,脑形贝,星状贝,菌状贝,石竹形珊瑚,形成一条花卉织成的地毯,现出光辉夺目的各种颜色。 有一枚巴掌大的星状贝看起来特别地夺目,它的艳丽不同于同类的艳丽,仿佛笼集了人世中一切可辨的色彩,形成渐变的分明的旋涡,烘托着拱卫着正中间暗红近墨的主体花纹。 像剑,像山,又像希腊字母中大写的【Λ】。 洛林的脸色不由古怪起来,暗自揣度,难道这里的海神也喜欢着一个坏脾气喜欢自说自话的阿萨辛女人? 他伸手把这枚星状贝从石英砂里捡出来,揣进怀里,这个粗鲁的举动惊动了贝下的居民。 有条红白间色的小丑鱼慌不择路地窜起来,笨拙地撞在洛林指尖,噗溜一窜,飞快游走。 洛林顺着它游走得方向去看,去看,去看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密集的惨白色的气泡从洛林嘴里喷出来,连成线,聚成烟,争先恐后浮上海面。 强烈的窒息感袭击过来, 洛林猛蹬一脚海底,哗啦一声在海面露头。 “这里这里” 他用最快的速度辨清楚方位和距离,找到了至少三个标志物深深印刻进脑子,然后向着金鹿号的方向飞快地游。 “亚查林!让那帮懒散的家伙们加快动作,把船扛出来!”他喘着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还有!除了最基本的留手船员,所有水手集结下海!” “尼奥尔德在上,我好像找到了那艘沉没的珍宝船!” 更多请收藏【】! 0322 登陆 “一,二,起!” “一,二,起!” 脚踩着礁石,手拽着拖网,水手们卯足力气把深重的绳索拖出水面。 不一会,一只爬满海藻几乎烂透的木箱就被拖上来,人抬肩扛地丢上冲锋艇,向着远远停泊的金鹿号卖力摇桨。 金鹿号上也是亢奋的忙乱。 在卡门和诺雅的指挥下,二十来个手脚麻利的水手把运过来的海底宝藏吊上舷,破开木箱,用海水一桶一桶反复浇洗,直到确认干净,再把这些散碎的贵物铲进篓子,过镑,登记。 这是无以伦比的巨大收获。 打捞己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根据打捞现场亚查林的反馈,己经进入到收尾清扫。 他们从海底捞出了140多公斤黄金,12吨白银,各色硕大剔透的宝石三小箱,初步估价就己经超过了四万英镑。 这让洛林神奇地想到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因为冲锋艇,他丢了一艘唾手可得的五级舰,可也正因为冲锋艇,他在海底撞到了西班牙人长眠在此的珍宝船,打捞出来的财物恰巧与一艘驱逐舰价值相当,就像上天给他的补偿。 这让洛林心情大好。 两个半小时后,搜刮完沉船的金鹿号打道回府与舰队汇合。 纳尔逊不满地看着洛林:“德雷克,你比集合时间晚了两个小时,我需要解释!” “每一条冲锋艇都至关重要,我的提督。”洛林笑如春风,“我的冲锋艇卡在礁石带了,金鹿号进不去,为了尽量节约时间,我几乎把所有船员都丢到了水里,泡了整整一天。” “呃真的?” 纳尔逊看着洛林船上一只只白猪一样洗得无比干净的水手们,不得不承认,洛林的话很有说服力。 毕竟以他对洛林的了解,除了在财富和风险上有所计较,洛林被编入军队时比大部分军人更称职。 无端端让水手们潜水这种事怎么都不像洛林的风格。 提督的掌中雷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声无关痛痒的下次注意之后,舰队重新启航。 新启航的舰队瘦身为六艘。 黑山羊号押着北圣胡安号返回皇家港?只把四条冲锋小艇留下来?接着缆绳拖在爱神号的船后。 队伍无风无浪地行驶了五个小时,洛林视野里终于看到了淤堵的圣胡安河滩。 在纳尔逊的命令下?舰队在离岸500米处泊锚,爱神号与独眼巨人号放下小艇承担起巡游警戒的任务?警戒线扩散在三公里外。 而在警戒圈内?金鹿号喊着号子下放冲锋艇,洛林把亚查林和卡门叫到身边。 “揽海行动的前半部分是登陆战,登陆队抢滩成功之后,舰队指挥权就会移交给草原雄狮和康沃利斯上校。为了给陆上行动保密?在夺取马那瓜之前?海军方面的行动都不会展开。” “所以接下来你们会有一个比较长的休息时间。” “我不在的时候,亚查林负责把舰队带回皇家港,金鹿号需要修理。那些意外之喜由卡门送回卢西,船上的水手每人奖励十镑,就当是旗舰的特别津贴。” “处理完这些之后?卡门,你带诺雅回新奥尔良。虽然你们在航行上帮不了什么忙?但有你们在,卡特琳娜至少多几个能商量的?最近从道标号实在抽太多人了。” 卡门眯着眼惊?道:“我的船长大人,难道你不准备带着诺雅登陆?” “诺雅”洛林的白眼险翻到天上?“某个矫情的清教徒愿意跟阿萨辛并肩作战?却不愿看着女巫使用邪恶的魔法?我能怎么办?” 人员方案很快敲定。 德雷克商会共出十二条小艇,不包括洛林c海娜和巴托在内,择选优秀水手四十八名,多是老练的冲锋队员,还有四个技艺纯熟的船工。 小艇两两成组靠在两艘大舰旁,缷下给养c军械和陆军。 海军方面除了配给小艇的操船水兵,登陆的只有纳尔逊和他的二十人卫队,卫队指挥官是约翰西克斯上士。 陆军方面是四个加强连队,每连100名步兵,10名行进鼓,10名旗少尉,10名炮手,2门陆炮和连长c副官c炮兵长c军士长c司务长共5名军官,总计540人,还有斯宾塞少校和他的二十人卫队。 再加上供700人马作战和消耗的军器物资,食水药品,忙忙碌碌的登陆行动从下午持续到半夜,四个连的登陆兵力和相关的人员c物资包括火炮和弹药全部被送上滩涂。 洛林目送着舰队拔锚,斜着眼扫了跟在身后,影子似沉默不语的海娜一眼。 “你得先道歉。” “哼!” 哼?洛林气得眨了半天眼睛,衣摆子一甩,决定去找纳尔逊玩。 纳尔逊正在团篝火前和斯宾塞少校商议明晨入河的计划,看到洛林过来,赶忙招手。 “德雷克,你的大渔船在哪等我们?” 洛林就着地图看了一会,指着河道北向东的大湾:“特里尼河湾,这是土著水手们一致选定的地点,那里有一座不小的沙洲,方便我们的船停靠。” “这座河湾离我们有多远?” “沿河岸行进约15公里。”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15公里应该还没有太过深入丛林才对。”纳尔逊不确定地捂着下巴,“除掉各艇的操船手,我们现在实际有585人,小艇占去军械和给养后可以运10人,大艇可以运50人,这就是420人。也就是说哪怕挤一挤,也有至少一个连需要穿林行军。” “军官需要身先士卒!”斯宾塞少校有力地舞动着手臂,“我和我的卫队带一连步行,炮车和马匹随我,腾出空间给剩余的军士。” 洛林郁闷地看着精打细算的两个人。 “抱歉,我在卢西菲尔兹时听说要安排两个连交替步行,为什么现在” 纳尔逊一声苦笑:“原本运力不足,士兵们自然没有怨言,但你不是加了两条大船进来么” 洛林张张嘴:“所以他们觉得运力够了,每个人都不愿行军?” 纳尔逊轻轻点头。 “是哪个蠢货把消息提前透露出去的?” 纳尔逊为难地看了斯宾塞一眼,斯宾塞满脸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得副官告诉了他在二连做司务长的表弟,然后第二天,整个登陆部队就全知道了” “不止这样。”纳尔逊挠着鼻翼遮掩表情,“陆军对斯宾塞先生重用一个海盗颇有微词,似乎认为不法之徒会玷污这次伟大行动的神圣性。” 洛林惊异问:“陆军?” 斯宾塞继续咳嗽:“抱歉。” “不必抱歉。”洛林深吸一口气,“如果我的船上出现这样的蠢货,我会把他挂到桅杆上。” 斯宾塞咳嗽得越发厉害:“请务必瞒着我这样做。他是我妻子的表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虐待” 更多请收藏【】! 0323 活牲先生 日出。 朝阳从天穹的东边露头,散发着温煦,照亮了圣胡安河的两岸。 平缓的河面上有长排的小艇正在有序而缓慢地溯流。 她们共十八条,其中六条相对大,支立着高桅,张挂着纵帆。 每条帆船的身后都拖着两条小艇,一左一右,有水手掌舵,控制方向。 在为首的帆船上,巴托古怪地看着船桅尖上吊着的那个人。 他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短衫,短裤,身材还算健壮,脸上蒙着麻袋。 昨晚从纳尔逊那回来,洛林要巴托趁夜去陆军营地摸一个祭河的活牲,信息精确到身材c长相c宿营位置,还三令五申要蒙脸,要把军装脱掉,全部脱掉。ぷ999小说首發⿱ 巴托当然照做。 他带着德雷克的老人们趁夜摸进陆军营区,不一会就刀枪上膛,大摇大摆地扛着人走出来。 然后船上就多了这么个白色的吉祥物,不知名不知姓,商会的人都亲切地称他为【活牲先生】。 活牲先生一开始很聒噪,从巴托把他从营房里扛出来时就聒噪,骂骂咧咧,吵闹不绝。 但洛林严禁打晕他,巴托只能忍着,只在绕绳的时候多用了三分力气。 吊上桅尖文十分钟后,活牲先生就不吵了,开始求饶,因为他呼喊了登陆部队中所有巴托认识的人名,可直到行军开始,也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巴托隐约觉得那些桀骜的陆军变得比昨天好相与了许多。 无论是搬运物资还是推船下水,他们都抢着做,至少在德雷克的水手操船的艇上,绝不用操船手们劳动一根手指。 这大概就是河神的馈赠。 船队在河上漂,缓慢?稳定地溯流?大约行了五公里,两岸的树林已经茂密起来?连排的榕树探出气根?郁郁葱葱,几乎看不清沿着河岸艰难行军的陆军们。 洛林突然把巴托喊过来?掏着耳朵,难得痞相。 “巴托?麻烦活牲先生仔细回忆一下鹦鹉的叫声?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就往他脚踝上各挂一百克面粉,帮他回忆。” 巴托一脸的痴呆:“船长,回忆鹦鹉叫?” “怎么了?” “为什么?” “鹦鹉的特点是会说话。”洛林认真地想着理由?“而且在旱鸭子们的眼里?海盗就该是独眼,钩手,肩上停着鹦鹉。我做不到前两样,至少要做到第三样。” 巴托恍然大悟:“原来船长要捉鹦鹉!” “美洲丛林盛产金刚鹦鹉,不过那是活牲先生在下一个100克才需要考虑的事。” “得令!” 不多时?圣胡安河上飘荡起声嘶力竭的怪叫声。 “嘎!嘎!饶命啊!海盗会长先生!嘎!嘎!” 群鸟惊飞,鱼跃水面。河上的怪叫传到陆地?卫队长拨着马头靠到少校身边。 “长官,弗里曼尼少尉在军中颇有威信?那个海盗如此肆无忌惮地羞辱他,您是不是该” “纳尔逊跟我说?德雷克不久前在比米尼岛吊死了几百人。” “嘶!” “在吊死那几百人之前?他为了让对手投降?当着他们的面屠杀了100人,折磨死了200人。” “嘶!!” “今天出航前我就警告过德雷克,弗里曼尼少尉是重要的军官,得活着,否则我会让他和他的海盗部下一起下地狱,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卫队长满是崇敬地看着自己高尚而勇敢的长官,饱含感情赞叹道:“长官,要是没有您的保护” “我相信德雷克不敢忤逆我和纳尔逊,可他毕竟是世上最残暴的海盗之一。” 斯宾塞抬手打断卫队长的赞美。 “去告诉我们的军官,海盗疯狂起来会不计后果,而我的威严只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如果不想和弗里曼尼少尉一样,他们得先学会管住自己和部下的嘴。” “下次驻营,我保证军中每个人都会明白您的善意。长官,我保证!” 无惊无险的十五公里。 或许是得益于活牲先生过于难听的嗓子,整整十个小时的雨林穿行居然堪称太平。 路上只发生了三起事故。 第一起事故来自陆上。 有个步兵在行军途中擅自离队,被捕鸟蛛叮了一口,等发现时他的面部肿成了皮球,早已经失去了救治的意义。 第二起事故发生在水陆交接。 为了保证步兵体力,斯宾塞规定每两小时更替行军连队。 第二次更替时有个步兵违反先下后上的原则,在船板上进行推搡,以至于把另一个下船的步兵挤下了水。 那个无辜的士兵在众目睽睽之下惨叫着引来了大群的食人鱼,而始作俑者还没等从后怕中解脱出来,就被洛林的水手直接丢进河里,步了先行者的后尘。 第三起事故发生在水面,而且与前两件不同,估且算是一件喜事。 凭着活牲先生孜孜不倦的哀号,真有只金刚鹦鹉被他的歌声所吸引,落到船上。 虽然洛林最后也没有动手逮鸟,但活牲先生却得到了奖赏。 他被从桅杆上解下来,摘掉头套,脚踏甲板,改绑到了船尾的信号杆上。 短短一个白天,雨林把自己的残酷与恐怖赤裸裸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纳尔逊感慨着自己选择洛林的高瞻远瞩,斯宾塞乍舌于环境的恶劣严酷,陆军的士兵和军官们愈发噤若寒蝉,洛林则搞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熟悉雨林,吃苦耐劳”的牙买加驻军精锐并不比一群会射击的农民更值得期待。 靠他们真得能攻下马那瓜么? 洛林深切地怀疑这点。 夕阳西下,殚精竭虑一天的登陆部队终于顺利拐过了横平竖直的弯道,进入到水道宽阔的特里尼河湾。 在这里,大河两岸骤然退避,河面宽度猛增到百余米宽。 宽阔的河道中间是连片的长满树木的雨林沙洲,有座沙洲特别巨大,在沙洲的天然沙滩边,停泊着三艘挂网的渔船。 她们的船型都是单桅的斯鲁普,两艘15米级,一艘10米级,两艘标准结构,一艘百慕大型。 洛林轻易就认出了自己的苍青露珠号。 她的外型虽然朴素,但因为经过了内舱改造,其甲板上层比正常的百慕大高了近半米,舱室宽边也与干舷更贴近。 他们当然也发现了洛林船桅上高高飘扬的大不列颠米字旗。 三艘帆船迅速离岸,苍青露珠号直奔向洛林的座艇,大丽菊和仙人掌号则飞也似找到陆行的斯宾塞,放下船板把疲惫的陆军们接到船上。 在最后一个步兵上船,船板抽离河岸的那一刻,洛林几乎能明确看到了空气中那种大石落地的紧张释放感。 他得心里升起一股明悟 “广袤无边的热带雨林看起来谁都不想在里面过夜呢。” 更多请收藏【】! 0324 恐怖雨林 丛林穿行的艰难远超过了洛林的想像。 在特里尼河湾汇合了先遣的补给船队后,登陆部队终于解决了捉襟见肘的运力问题。 每个士兵都能坐在船上溯流而上,不必再深入危机四伏的丛林,不必再用自己的运气去挑战诸如森蚺c美洲豹一类恐怖猛兽和那些色彩鲜艳的绝世毒虫的胃口。 但这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路程就能一帆风顺,高枕无忧。 枯水季,圣胡安河的通航环境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更差。 河口处的水深尚有两到三米,等到了特里尼河湾,骤然变宽的河水就只剩下有限的一米出头。 这个深度等若在不断挑战着10米级和15米级的吃水极限,河床上稍有变故,这些至关重要的大船就极易搁浅。 更何况富含水生物的河水碧绿如油,并不清澈,哪怕水深再浅也无法以肉眼一见到底。 河床的状况如何?是否符合通航标准? 各种不可见与不可知的疑虚让登陆部队始终脱不出兢兢战战的状态,不仅在速度上没有明显的提升,就算是精神,也渐渐回到了第一日时的高压状态。 纳尔逊敏锐地察觉到了队伍的担忧。 他和洛林c斯宾塞商议了一番,一如往常般承担起最重的责任。 行进队列由此调整,纳尔逊和他的卫队转移到大丽菊号,成为整个船队的开路先锋。 只要在航行状态,就有五名水手站在船头,以辐射状向水下探入临时加设的撑杆,向前3米,向下1米,正好符合大丽菊和仙人掌号的吃水和转向距离。 大丽菊后,仙人掌号亦步亦趋,随后是之前的船队,由巴托掌控。 洛林和他的苍青露珠号坠到队尾,负责监控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追击。他还有了一个新望手,已经彻底完成调教的活牲先生,斯宾塞的副官,陆军少尉弗里曼尼。 夜宿于河。 今天是溯流而上的第七天,船队行进到莱斯湾。 莱斯湾是圣胡安河中段的一段连续弯,水流在两岸冲刷出一片的滩涂。 丰水季时这里的水流应该湍急,要不然生命力如此顽强的雨林植物也不至于放过这片营养丰富的淤滩泥地。 但眼下是枯水季。 混沌的水流平缓无波,翻卷着泥烟,看不出一丝激荡。 土著水手说这种滩涂是雨林动物常见的饮水点,也是美洲鳄天然的猎场。 这种群居的猎食者往往埋伏在水下,藏身于洞穴,天然的保护色和喜静的习性让它们极难被人眼分辨,可一但行动起来,它们就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速度也远远超出乎人的想象。 为了安全起见,洛林建议把夜宿点设置在远离滩涂的河面,所有的船用缆绳缠紧,搭建出相对稳定的浮岛,以大船在外,小船在内。 这是为了保护那些脆弱的小艇。 满载的小艇吃水很深?干舷离水面不足20厘米?那种无遮无拦的状态导致船上的人缺乏保护,一旦被捕食者突袭?船上的14个人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 忙忙碌碌?时至半夜。 肉体空乏,精神疲惫的士兵们大多已经在拥挤的船上睡下。 大船正常会留下4到6个人值夜?而小船既没有空间值夜,乘员们也没有能够承担勤务的状态。 长期紧张的情绪让他们很疲惫?夜宿甚至不能张灯?只有绝对的黑暗才能给他们片刻的喘息。 洛林是今夜的总值星,在环岛似的船围上转了一圈,他回到苍青露珠,看到提灯背枪?站得像根苍松似的弗里曼尼少尉。 脱枪?顿地,蹬腿,挺身! 弗里曼尼少尉看到洛林回来,一下子昂扬起精神,用他能引诱鹦鹉的动人嗓音高喊:“大人安好!” 洛林险些从船板上被震下去。 他黑着个脸?飞起身落在甲板:“弗里曼尼少尉” “是!大人!” “无论是从属还是立场,我都不是你的官长” “所以才叫大人?大人!这是发自内心的崇拜与尊敬,与事务性的上下敬意截然不同?大人!请您明鉴,大人!” 洛林玩味地看着他:“听起来?你似乎还是没能明白我的喜好。明天重新去巴托那报到吧?你需要回炉再造。” 弗里曼尼脸色大变?声音骤然低了十六度:“我我这就去观测水面会长先生,别再让我喂蚊子” 调教得还不够彻底啊 看 着狼狈逃奔回岗位的弗里曼尼,洛林摇着头爬上顶舱。 苍青露珠是百慕大斯鲁普型,有斯鲁普型特征性的后甲板舱,上层建筑仅有半层,苍青露珠哪怕加高,也仅仅抬高了舱顶。 传统斯鲁普型的上层舱顶是独立的,不接头尾,不靠两舷,就像突出在甲板上的一个匣子。 苍青露珠采用百慕大的高速设计,横向靠舷形成流体倾角,艉端延伸直接包住整个抬高的船艉,使其拥有更好的迎风性能。 所以苍青露珠的船舱更像大船的艉舱。舱顶就是后部甲板,是整条船上最宽敞,视野也最开阔的地方。 洛林在舱顶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披着罩衣,戴着兜帽,屈一条腿坐在向河的方向,静无声息地看着迷离的月光。 海娜 自从卢西那次纳尔逊来访之后,洛林和海娜就陷到奇怪的冷战。 洛林气海娜不经他同意反锁房门,海娜估计是气洛林在没有彻底休养好的状态下就接了纳尔逊的邀约。 总之两人自那以后就没有正经说过话。 马伊斯岛糟遇战时两人没有直接的交流,后面畅游珊瑚王国,发掘沉船遗迹海娜则连面也没露。 在圣胡安河口他们倒是有限地说过两句,然而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两人就连最基本的眼神互通都关闭了,就像两条贴近的平行线,各自独立,互不干扰。 嘁!女人! 洛林嫌弃地看了眼月光,昂着头走到海娜身边,从怀里掏出那枚在海底捡到的星状贝,一塞,塞到海娜手心。 海娜疑惑地低头去看。 月色下,星贝泛着珠光,就像是一团带着呼吸的虹彩般的色盘,光影流动,明暗折转。 但一切的艳物只是陪衬,在星贝的正中心,一道暗红色似墨一样的标记成为全部光影的终点,吸引了所有目光。 “这是你刻的?” “天生的。” 海娜的眼睛亮起来,璀璨如宝石,比闪亮的星贝和皎白的月光更明更艳。 “哪来的?” “游览海神花园的纪念品,想不出除你之外还适合谁反正,早点睡。” 话题似乎又结束了。 洛林郁闷地硬着头皮站了会,他不说话,海娜也不说话。 沉默萦绕开,洛林摁住刀柄干脆转身,才走了一步,突然感觉什么拽住了他的裤腿。 “关于那天的事” 海娜的声音细若蚊呐,甚至还不如雨林得蚊子吵闹。 “对” “鳄鱼!鳄鱼拖走了查尔斯!” 乍然的惊呼划破了天际,就在船围包裹的正中,毫无防备的小艇处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洛林惊怔在原地。 仅仅片刻,他猛地启动,摘过内舷处张挂的风灯朝着漆黑的小艇丢了过去。 羸弱的火光在半空中旋转,哗啦砸中不知哪个倒霉弹的脑袋,转瞬熄灭。 就在火光熄灭之前,洛林看到了,至少20条灰褐窄吻的鳄鱼翻滚在水面,像交缠的肌肉纤维纠缠扭动。 “千防万防”洛林咬着牙锵一声抽出刀,“海娜,去通知纳尔逊跟斯宾塞。” “弗里曼尼,鸣枪,接战!” 更多请收藏【】! 0325 狂鳄 嘭! 鸣枪伴着火焰响彻雨林,夜宿在丛林的鸟儿惊起,盘旋在空中聆听着恼人的警讯。 “鳄鱼!鳄鱼!所有人员靠舷!长官有令,全体接战!” 惨叫,惨叫! 一团黑暗之中不断传出乘员们惊惶的惨叫,夹杂在河水的翻腾和一种奇怪的呼噜声中,让人不知情形,投鼠忌器。 值夜的士兵最早靠舷,9艘船少说也有40多人,但没有一个人敢向着内圈开枪。 他们根本猜不出那里的状况,只知道红军装的战士在猬集的小船上密密麻麻,根本没有匍匐和闪避的空间。 越来越多的人正从舱室里钻出来,越来越重的无力感正从洛林心里钻出来。 “该死该死!弗里曼尼,给我火把!” 正在慌慌张张装填弹药的弗里曼尼愣了半晌:“火把?大人,在船上?” “废物!” 洛林一把推开他,扛着刀跳到下甲板,从舷边的木桶里抽出一根浸透了火油的火把。 木船惧火,如果是正常的航行,这种不受控的火源肯定不会出现在船上。 但这次溯流是特殊事件,从队伍的气氛重回压抑,不受海军惯有思维束缚的斯宾塞就提议在每艘船上准备火把,备用照明。 这个建议还曾被纳尔逊和洛林驳斥过,要不是斯宾塞坚持 现在看来,幸好有他的坚持! 洛林就着风灯点燃火把,一手擎刀一手火把照亮了身前有限的水面。 他看到了徘徊的鳄鱼。 洛林咬了咬牙,退步,助跑,在弗里曼尼惊骇的眼神当中高高跃起,重重一脚踩在那条徘徊的鳄鱼的头顶,旋即再跳,歪歪斜斜地跨过五米多的间距,嘭一声单膝跪倒在猬集的小艇船头。 整艘船在惨呼中剧烈地晃动。 洛林的行动挑动了鳄鱼,有条窄吻鳄被吸引过来,仰首张嘴向着洛林的背咬过来。 迅如雷霆! 3米多长的美洲鳄,强壮的横生獠牙的三角型窄吻大张着扑向洛林,浓重的腥风搅动入夜色,在内圈唯一的光源映照下,这一幕清晰地落进了所有人的眼睛。 洛林兀然动了起来。 歪歪斜斜的身体在踩上船的一刻就变得稳若盘根,他以单脚为轴,拧腰旋身,扬起的刀重重劈在鳄鱼的吻上,像重锤一般把那只硕大的脑袋劈飞出去。 “操船!操船手在哪!” 艇上立即传出回应:“船长,我们在!” “点起灯火,不管是火把还是风灯,把能照明的都点起来,给船围指引目标!” 他站起身?踩着细长的船舷引刀剁开一条攀船的鳄鱼?顺势抬脚踹倒惊惶的士兵。 “再让那些旱鸭子老实下来!把艇上的食物和水推下水,抬高干舷!” 他喊着话从一条艇跳到另一条艇?如天神下凡般飞扑?生生爆开鳄鱼的眼球,从巨吻中抢下一只被咬住腿的龙虾。 “像个男人一样战斗!”他抑天怒吼?“用刺刀捅,用枪托砸!你们是战士!别像个废物一样只是惨叫!” “男人就该像男人一样战斗!” 在船围的另一边?战号般的嘶吼炸响。莱夫从大丽菊号跳起来?背着盾,擎着剑,像洛林一样高举着火把跃起,蹬在鳄鱼的背上合身砸上小艇?直接点燃了粮包?还把几个兵士嘭嘭两声撞下了水。 鳄鱼从他身后扑上来,他甩手丢掉火把,摘下大盾扣进鳄鱼的下颌,旋即由上至下,一剑扎透鳄鱼眼窝?搅烂了它可怜的大脑。 “可据我所知,船长!”莱夫豪迈大笑?“英格兰只有娘们,没有男人!” 有鳄鱼在洛林面前登船?他黑着脸硬撼一记鳄鱼的甩尾,小船猛晃?士卒落水。 洛林身后的操船手勇敢地撑起长杆?在洛林身后?发力把鳄鱼捅回水里。 洛林喘了口气,恶狠狠向着莱夫的方向喊:“你是故意的么?莱夫,我就是英格兰人!” “呃”莱夫抬腿踢中鳄鱼的侧脸,眼珠转过三圈,“船长,这世上果然只有勇敢的维京勇士才能踏嗯?!”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说什么?” 洛林疑惑地扫过战场,发现纷乱的战场已经渐渐稳住阵脚。 士卒们组织起有限的防御,操船手们冒着风险点亮了照明。 有一条艇正在燃烧,那是被莱夫点燃的。有两条艇被鳄鱼顶翻,周围的艇正在 拼尽全力抢救落水的人。 小艇四周大约围了四五十条鳄鱼,数目一时之间难以估量,它们灰色的粗粝的皮在火光下反射,凹凸不平,锐角突起,就像小艇们正置身于一座突然隆起的石滩。 海娜在水面上翩翩起舞。 她也从大船上跃下水面,以远甚于洛林的轻盈踩着巡游的鳄鱼奔跑。 不等被当作垫脚石的鳄鱼反应过来,她已经高高跃起,在空中翻滚几圈,,甩手丢出一枚细长的鱼叉,又落到另一条鳄鱼背上。 大艇上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水面上的精灵舞蹈,直到海娜甩光了临时收集的四枚鱼叉,这才盈盈降在一艘小艇的船头,扬动吊索,啪一声抽在一条鳄鱼的眼窝。 纳尔逊咯吱咯吱地磨着牙:“上帝啊,德雷克究竟在哪找到的这群怪物” 他高扬起手,清朗的声音响彻水面。 “全体都有,目标鳄鱼,举枪,开火!” 以大丽菊号为中心,半个船围随着纳尔逊的号令开火。 连绵的枪声此起彼伏,铅弹击落在火光映照的水面,激点水花,泛出殷红的涟漪。 这边的枪响还未终结,有序的鼓点在大丽菊正对面的仙人掌号上响起。 斯宾塞站在人群正中掌令:“起鼓,扬旗,举枪!目标鳄鱼,放!” 嘭嘭嘭嘭! 鳄鱼退去了。 激斗了一个多小时,纳尔逊和斯宾塞在外圈指挥线列,洛林c莱夫和海娜在内圈带领士兵反击,付出了五条小艇的代价,终于把疯狂的鳄鱼群驱离了船围。 十几条美洲鳄的尸体飘浮在鲜血染红得水面上,伴随着残肢c断臂,引来成群的食人鱼聚会狂欢。 滚滚浓烟在战场上空弥漫着,遮蔽了朝阳,染黑了天空。 那是因为总计有三艘小艇被点燃,在损毁的冲锋艇中占据多数,而且无一例外,都是毁在火把飞溅的火星上。 洛林半跪在小艇上喘着气,身边是面色泛白的海娜,不远是叉开手脚的莱夫。 船围解开固索,巴托指挥苍青水滴号接近,把洛林三人和失去了艇的德雷克操船手接上船。 洛林疲惫地靠在船舷:“伤亡怎么样?” 巴托小声回答:“陆军那边还在统计,我们一共48个操船陷在内圈,失踪7个,伤了4个,死了1个。” 死是找到尸体的意思,失踪在这片雨林里,其实就是找不到尸体的意思。 洛林面无表情闭上眼:“让弗里曼尼去告诉斯宾塞,我会关注令那些鳄鱼疯狂的原因,希望他已经找到了调查的方向。” 更多请收藏【】! 0326 处刑 “海军有正规的指导舰上行动的官兵操守,基本内容包括制作绳结c甲板秩序c进舱c出舱c上舰c下舰等。” “牙买加总督府下发过雨林作战守则,包括如何预防疟疾,辨认危险生物,驱除蚊虫,饮用水滤化,扎营c警戒以及如何处置自己的排泄物等。” “这些都是英格兰在两百年光荣的历史当中用人命试验出来的伟大经验,有人把他们编纂成册,只希望英格兰高贵的血不要白流。” 大丽菊号上,纳尔逊站在人群当中,手上挥动着两本粗制滥造的小册子,面色阴沉。 “然而先人们的血似乎是白流了!相比于书本上的经验,有些人显然更喜欢用自己的无知来挑衅自然,来试探危险!” “四天前,有人在陆上擅自离队,结果丢了自己的命。” “还是四天前,有人抢板登船,害死了一个无辜者,他自己也偿了命。” “而昨天,又有五个蠢货先后违反了统一收集排泄物的命令,自作聪明,在起夜时向圣胡安河里撒尿” 纳尔逊冷冷地看向甲板正中,被脱得只剩下单一短裤的五个军士。 “大丽菊号乘员,波罗米尔斯中士;仙人掌号乘员,梅迪特伦纳德下士;四号艇乘员,艾伦迪亚尼少尉;十二号艇乘员,士兵丹尼尔齐格;十六号艇乘员,士兵肖莫里斯。” “一个军官,两个士官,两个士兵。你们的优秀表现成功引来了鳄鱼群,造成了三十二人死亡,六十六人不同程度受伤。” 纳尔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管你们在金士顿时有没有背诵过这两本册子,但至少在卢西菲尔兹,在揽海行动启动前的一周,我与斯宾塞少校专门划定了册子中重要的条例,还选定了专人,确保圣胡安河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够背诵无误!” “我显然低估了你们的愚蠢!” “溯流第一天,德雷克用海盗的方式惩治了破坏规则的人,虽然过程让每一个仁慈的人都不忍直视。但不得不承认,强制教育确实能让愚蠢的人学会聪明。” “我准备参考他的做法。” 纳尔逊把本子丢给自己的随行,迈开步分开人群,一直走到船头的方向。 他指着对岸。 “从这里到河岸一共15米,一会我的卫士长会在你们每个人身上开一道口子,并给予你们一柄刺刀,一袋清水。” “你们需要游过去?然后在丛林里等着我们回归?或是路过的好心渔民的收留。” “如果你们能活下来,那就是上帝赦免了你们。如果你们活不下来?那是你们罪有应得。” “现在?你们对这个判罚有异议么?” 脸色苍白的艾伦迪亚尼少尉慌忙站出来:“我有异议,长官!按照英格兰的法律?审判一名军官需要军事法庭!我申请召开军事法庭!” 纳尔逊笑了起来:“很好,所有人都没有异议。英格兰需要每一个人尽到自己的本份?你们虽然犯了前错?但至少勇于承担责任。” 迪亚尼少尉的脸褪尽了血色,所有的血色都汇到了双眼,用恶狠狠近乎吃人的眼神死掐住纳尔逊。 “不!我有异议!我有异议!看在上帝的份上,斯宾塞少校?你不能让一个海军肆意凌辱陆军的尊严!你不能!” 斯宾塞面无表情扭开脸?那神色与先前朝阳下洛林的神色几无二致。 “弗里曼尼少尉,去和西克斯上士一起执刑。我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按照计划,今天我们本应该已经离开莱斯湾了。” “是,长官。” 扑通?扑通 一声接一声的落水声传来,拍水?惨叫,稀奇古怪的嘈杂?丛林聒噪的鸟鸣 洛林遮着额头躺在海娜腿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巴托攥着枪托走上舱顶。 “船长?五个人?荒岛刑?您真不打算看看么?” “鱼吃人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疯子。”洛林没好气地侧了下身,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莱夫呢?听说他昨晚被鳄鱼咬了一口?” “只是被鳄尾抽了一下,而且已经排除了骨折。埃里克松兵长正在剥那些鳄鱼的皮,说要做一面新的皮盾,更结实的皮盾。” “狂战士精神真好” 莱斯湾的血夜就像是这场溯流之行的折转。 执行登陆作战的人员一下子折损近两成,死的多数不见了尸骨,伤的被统一收容到一条10米级大艇,由八个 土著水手照看着踏上归途。 队伍的士气不可避免地降到了低谷。 洛林对此并不意外,因为若是放在人与人的战场,在遭受了这种比例的损伤之后,称职的指挥官已经需要开始考虑如何体面地向对手投降的问题了。 纳尔逊无法向鳄鱼和雨林投降,他的野心也不容许他终止行动。 斯宾塞的情况和纳尔逊差不多,虽然野心不是他自己的,但约翰达林少将将重任予他,他无论如何不能在纳尔逊打退堂鼓之前主动退缩。 所有人中最无所谓的大概是洛林和他的团队。 血战之夜德雷克们的损失也很大,但得益于洛林c海娜和莱夫非人般的英勇和强大,他们在队伍中的威望反而攀到了行动开始以来的最高点。 登陆队伍中再听不到关于海盗的任何微词,弗里曼尼对洛林的服从也不再是唯一的个例。 每一个德雷克都被士兵们供了起来,操船手口中的每一句话都被视作金科玉典。 这意味着,无论队伍的士气状况如何,至少对德雷克们而言,他们的风险降低了,连操的心都显而易见地少了。 前进,前进。 队伍在压抑和沉默中溯流向上,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坚定而坚决地向着圣胡安河的终点挺进。 他们时常能在河道上遇到驾着独木舟或是单桅渔船的土著渔民。 大多数时候,双方都能互不侵犯地擦身而过,而少量的时候渔民会心血来潮地客串海盗,然后洛林和纳尔逊就会教导他们,为什么只有白人才能被称为真正的海盗。 且行十余日后,哪怕是不谙水事的登陆队员们也开始明显感到河道渐深,林木渐疏。 这里已经是雨林的边缘,从河道的变化来看,应该距离水量丰沛的尼加拉瓜湖不会太远,第一阶段的目的地圣卡洛斯要塞随时会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大丽菊号领着船队拐进一条水道狭隘的荒僻支流,行驶不到两公里就停下来。 斯宾塞命令部队在一片草坡登岸,选定了干燥的高地开始扎营。 队伍当即忙碌开来,伐木c崛沟,用最快的速度搭建起一座设施齐备的营房轮廓。 这个营地与抢滩时所设立的临时营地看起来是截然不同的。 营房最外侧设置了一道一米深两米宽,洒遍着石灰和硫磺的驱虫沟,驱虫沟后则是高两米余,外圈斜插满木矛的阻兽墙。 营墙设有南北两门,门高三米,各有一座比门更高大的厚重吊桥用来跨过驱虫沟。 营墙后建起东西各三座望哨,半露墙外,视野明朗。 洛林奇怪地看着士兵们热火朝天地伐林建营,一扭头,找到了激烈争论中的纳尔逊和斯宾塞。 “二位在吵什么呢?” 争论声当即停止。 纳尔逊指着地图上得一处对洛林说:“德雷克,我们正在洛斯奇地区。圣卡洛斯在我们西北偏北,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会超过十公里。” “然后呢?” “我的意见是趁西班牙人缺乏准备,直接登陆强夺圣卡洛斯,但斯宾塞少校不支持我的计划。” 洛林眨了眨眼:“我记得在来之前,你们似乎有过共识。” “共识依旧没变!”斯宾塞拍打着充作桌子的木箱,“但是部队的士气正在低谷,我们需要休整恢复,避免增加不必要的伤亡!” “等你的士兵们休息好,圣卡洛斯早就发现我们了!” “不要把假设说得像是确有其事” “这不是假设,这是推断!我愿意为自己的每一个发言起誓!”他烦躁地挠着头,“德雷克,你怎么看?” “攻其不备与休整备战”洛林想了一小会,“既然陆军必须要有一定时间来恢复士气,那么我提议,由我带几个人先一步进入要塞。” “进要塞?” 洛林耸耸肩:“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卡斯蒂利亚人。如果能在里面有所收获,等战斗开始的时候,我们也能轻松许多。” 更多请收藏【】! 0327 最廉价的情报贩子 “这就是圣卡洛斯要塞啊” 从营地起航,苍青露珠号沿着河岸上溯13公里,很快就在圣胡安河的北岸看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圣卡洛斯要塞。 不同于欧洲和加勒比成熟开拓区的那些要塞,圣卡洛斯的样子更像一座偏向军事化的屯民点。 它建在圣胡安河北岸与尼加拉瓜湖东岸的陆上夹角,呈不规则扇型,占地大约两到三平方公里。 要塞四周围拢七八米高由粗大圆木结成的结实城墙,最宽及10米,墙上有高耸的茅顶望台,零星散布着数量有限的士兵和十来门火炮。 火炮和士兵主要布置在朝向河的北面和东面城墙,显然西班牙人也知道,圣卡洛斯要塞的主要威胁只能来自圣胡安河。 圣卡洛斯还是连接太平洋与大西洋的贸易要冲。 这个时代的巴拿马运河还是梦里的东西,冒险家会绕行广袤的南美,带着船从麦哲伦海峡或德雷克海峡往来两座大洋。 而数量更多的,循规蹈矩的商人只会选择稳妥的通道。即在太平洋沿岸的马那瓜上岸,陆地运输15公里,然后在格拉纳达上船,横穿尼加拉瓜湖,从圣卡洛林进入圣胡安河,顺着水流进入加勒比海。 这是当今世上最便捷的两大洋通道。 地处于要冲,圣卡洛斯自然兼顾起税卡的职能。 它在圣胡安河口建有吊桥式的水门,凡进出尼加拉瓜湖的商人都要在要塞港务局登记缴税,按照西班牙提供的基准物价和税表,对比品类国籍,支付货额的15到5个点。 平心而论,这个税率对比现在普遍1015个点的贸易税算得上良心,但设税卡是妨害商贸的行为,早已为诸海洋强国所不屑。 西班牙依旧对此视若珍宝,除了人所共知的西班牙人比地球人聪明这一点,唯一的理由,大概只剩下大西班牙自有国情在此。 圣卡洛斯有两个码头,湖畔码头在城内,是要塞的主要码头,河畔码头离城墙足有一公里,仅有三条象征意义的二十米栈道,防堤也是泥土夯实,连基本的铺石和平整都没有。 苍青露珠号缓缓泊入河畔的二号栈道,感受着船头触及岸堤的轻颤从脚下传来,洛林懒洋洋抻了下腰。 “走吧,我们去见识下伊比利亚路匪们的豪气。” 圣卡洛斯潜入行动。 作为一次调和纳尔逊与斯宾塞矛盾的折中行动,洛林此来其实并没有太过明确的目标。 在城里逛一逛,留一留,侦查一下守军的人数和火力,如果可能就执行一些力所能及的破坏行动,从破城开口?里应外合到暗杀军官?基本全凭他的兴致。 所以洛林在挑选随员的时候更看重服从与精干。 苍青露珠号随员二十三人,除了海娜莱夫丹尼尔弗里曼尼和巴托?还有八个负责假扮奴隶的土著水手?由一个强壮的年轻人卓戈卡奥领头,十个什么国籍都有?唯独没有英国人的德雷克冲锋队员,配备短枪剑和匕首?不带水手刀。 不带水手刀是为了遮掩海员的身份?与此类同,洛林的随身主武器也从双刀换成了伞剑。 然而西班牙绅士没有出门带伞的礼仪,伞剑只能由化身侍从的弗里曼尼带着。洛林的腰上另有一把镶嵌宝石的细身剑,是斯宾塞某次战斗的战利品。 不同于刺剑模样?极尽华丽的迅捷剑?细身剑与军官剑更相像。其样式简洁,能刺能劈,深受崇尚阳刚的神圣罗马和普鲁士贵族所喜爱,也是西班牙绅士身上常见的配饰。 船只停稳,船板下放。 留下土著水手们整治甲板的凌乱?换上燕尾服的洛林带着随员们踩上了算不得坚实的码头岸堤。 叮 一枚八角金币稳稳落在引航员的怀里,晃得引航员眼睛一亮。 “慷慨的年轻老爷!” “漂亮的旗语?先生。”洛林口吐着娴熟精准的西班牙语,“我听说圣卡洛斯是雨林中的天堂?却没想到天堂居然会这么冷清” “您肯定忽略了雨季。”引航员露出满口的白牙齿,“下个月这里就会下起大雨?圣胡安河的水量能暴涨一倍?那之后的六个月?圣卡洛斯才是繁华的天堂。” “我居然来早了?” “恐怕是这样的。” 与其他地方的普遍原理一同,码头的引航员往往是口风最松,要价也最低的情报贩子。 他们是城里的百事通,知道许多只要打听,你早晚都会知道的事,而通过他们的嘴,是了解一个地方最简便的渠道。 洛林很快了解到,圣卡洛斯是一座军城。 城里只有少量平民,驻军的主体是两个连的尼加拉瓜殖民陆军,掷弹兵配置,另有一个营(五连)的常驻民军,线列配置,此外还有一条名为圣卡洛斯号的布里根廷护卫舰,水兵120人,就停泊在湖畔码头唯一的水仓。 城墙上有八门十二磅的中型岸防炮,是旧式加农炮,其中四门布置在向河的南墙,剩余四门两两布置在东西两墙,朝向雨林和尼加拉瓜湖。 城里的驻军司令是安东尼奥德托雷西亚斯,男爵,上校,他也是当地民兵营的指挥官,在尼加拉瓜湖的萨帕特拉岛上有自己的庄园和奴隶,是城里唯一的“老爷”。 但他的权威并不能指挥全城的军队,无论是圣卡洛斯号还是来自格林纳达的掷弹兵都是他的合作者而不是属下。 卡洛斯号舰长弗朗西斯科德马拉少校是格林纳达驻防编队马拉提督的亲侄,掷弹兵团指挥官冈萨洛德奥维耶多少校则是尼加拉瓜总督霍桑少将的妻弟,在背景和人脉上,都不是托雷西亚斯司令可以轻易拿捏的人。 而除开这些大人物间的家长里短,洛林还知道了要塞里最好的烩饭是提提亚里餐馆的湖鲜烩饭,要塞唯一的旅馆是波图亚妮大婶得【新加的斯旅店】,她的女儿小波图亚妮是要塞的花魁,风流而热情,睡一夜需要支付一枚八角金币,但绝对物超所值 在引航员啰里啰嗦的当口,巴托办妥了入港登记,弗里曼尼租到一驾马车,莱夫自告奋勇做了车夫,洛林适时打断了引航员的话,微笑颔首,驰向要塞。 看着马车的烟尘越飘越远,港务局的登记员走到引航员身边。 “这个季节,像这种财大气粗的老爷来得可不多,更何况还是从河上来的” 引航员呼一口吹响了八角金币,放在耳边静静聆听。 “管他呢!三天后换岗,小波图亚妮小姐,我来了!” 更多请收藏【】! 0328 荒凉之城 圣卡洛斯要塞。 作为一座重要的军事要塞,这里的守备出乎意料的松懈。 洛林带着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从人从敏感的河上来,没有身份证明,没有熟人引导,只凭一张墨迹未干的港务局登岸许可就轻易地进到城内,入城时没有遭到任何刁难。 城里的景象也很荒凉,放眼都是凹凸不平的土路和脏兮兮逼仄的巷子。 作为雨林中心的集居点,这里的建筑多是就地取材的木屋,板材经过简单的削制,却少有精心妆点的彩漆,一间间树皮斑驳,长着青草c野花,爬着树藤,甚至还能见到奇怪的蘑菇。 要塞里最高的建筑是位于中心的礼拜堂,尖顶的钟楼超过城墙望哨的高度,大约有十五六米高。 要塞里最精致的建筑是建在湖滨的驻军司令官邸,四层高,有红色的顶和米黄色的墙,连爬藤都经过修剪,占满左右,却丝毫没有沾染正墙。 马车在少有行人的巷道里穿行,左拐右绕,停到一间三层的大木屋前。 这木屋看起来有历史了,而且养护得绝称不上好。 老旧的木墙上像马塞克一样打着补丁,用木头补木头,主人却没有选择更好看的替换或是镶嵌,而是极尽敷衍地一钉了事。 洛林看到木屋的招牌,新加的斯,这才确信自己真的来到了一家旅馆。 他搀着海娜从马车上跳下来,使个眼色,弗里曼尼就敲开了旅馆的大门。 “来了来了来了!” 风风火火的嗓子从屋里轰出来,洛林看着招牌咚咚咚地发着颤,从牌沿淌下细细的浮灰。 大门轰一声打开,过道里堵住个膀大腰圆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欢迎来到舒适的新加的斯!先生们,请问波里亚妮大婶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 弗里曼尼高傲地仰着下巴:“你的旅馆有多少房间?” “东西两楼,一共十八间。” “十八间”弗里曼尼估算了一下,“去打扫好,我们全要了。” “全要”波里亚妮大婶迟疑了一阵,“抱歉,西楼八间已经有客人包下了。我看先生们人数也不多?要不将就一下?只住东楼?”  “包下了?”洛林?异地皱了皱眉,“枯水季圣卡洛斯也有这么大的人流?” “平常肯定是没有的。”一见是洛林问话?波里亚妮大婶慎重了许多?“只是不巧,十几天前从湖那头来了几位冒险家先生?占了西楼。” “冒险家先生?” “似乎是来找什么古代宝藏的,十二个人?三天前进了雨林?至今也没个消息传回来。” “雨林宝藏的冒险团队难道是玛雅文明的痴迷者么?” 这群追寻神秘的勇敢者们让洛林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弗里曼尼,去办入住手续,时间嘛一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是,大人!” 或许是肮脏破败的旅馆门面无限拉低了人的心理期待?洛林发现新加的斯的房间居然意外地不错。 西楼共有十个房间?洛林与海娜共住在三层有两间卧室的豪华套间,莱夫c丹尼尔c巴托和弗里曼尼每人占用一个二层单间,一层共五个标间,由十个冲锋队员两两同住,刚好安排下洛林带来的所有人手。 洛林跟着侍女来到所谓的豪华套间?看到里头的摆设并不豪华,但是簇新c干净?而且视野明朗,从窗户就可以眺望湖畔码头的风景。 他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静静停泊的圣卡洛斯号?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你想抢船?”海娜突然出声问。 洛林下意识瞥了眼房内,发现房门紧闭?先前的侍女早没了身影。 他叹了口气。 “五个连民军?两个连掷弹兵?八门岸防炮,一艘布里根廷和满员水兵。光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信息,圣卡洛斯的武装力量就已经比纳尔逊猜想得多得多。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攻克这里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你想抢船?”海娜第二次问。 “抢船只是预留的手段之一,不是唯一的选择。”洛林指着窗外的景色,“你看,以教堂广场为中心,这座小小的要塞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西城很干净,地上铺着石板,码头建着花坛,教堂广场上还有喷泉和长椅,街上的人也多了许多,大部分都穿军装。” “最北面红顶黄墙,依照引航员先生的说法,是托雷西亚斯司令的官邸。他的官邸前有石制营房 ,不出意料应该是民军军营。” “由北往南,司令官邸边上就是漂亮的湖畔码头。泊位上只有两条船,布里根廷显然就是圣卡洛斯号,另一艘大型斯鲁普,不出意外就是我们的邻居,那群冒险家的座舰。” “湖畔码头的港务局很大,远远超出了这里作为税卡的需求,我猜水兵们会驻在那,港务局背面的操场就是他们操训的地方。” “再往南就是圣胡安河水门,一座吊桥,两岸有石制塔楼。那里同样是驻军的,既然民军控制着要塞,那么控制吊桥的应该就是那两个掷弹兵连。” “看到了么?引航员先生说这是座军城,可从城里的规划来看,我想西城才是真正的军城,而我们所在的东城大概是丰水季时,西班牙人用来安置滞留商人的地方。” 海娜歪着头想了一会,发现不得要领,就干脆问:“你要做什么?” “嗯两件事。” 洛林走到书桌边摊开纸,边写边说。 “第一件是建立和纳尔逊的联络通道。下船的时候我给卓戈安排了任务,他每天都会以送酒为由进城来。” “丹尼尔留下来和他对接,让他想办法在不动用苍青露珠的前提下把我的信给纳尔逊送去,并把部队的动态和计划带回来。” 海娜点点头。 “第二件事,连小小的引航员都知道司令和两位少校不是上下级而是合作者,这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相处得不融洽,而且还是表现在明面上得不融洽。” “我们需要弄明白这种不融洽的程度。究竟是故作争斗,虚与委蛇,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恨不得对手承担失败,横死当场这会决定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想弄明白这些,我们得到军城去。” 说着话,洛林收起笔,叠上信纸,烤上红漆,摘下燕尾服的胸饰向漆上重重一戳,盖好私印。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海娜。 “卡斯蒂利亚人与摩尔人常有亲戚,家族中不乏不同肤色的亲戚。做一次我的表妹怎么样?” “啊?” 更多请收藏【】! 0329 可可的香甜 湖畔日出。 火红的太阳从雨林的方向升起来,燎烧着漫天的彩云,一点一点爬上天际。 洛林脚踩着平整的青石板,挽着金纱揽面的海娜,身旁候着明显侍从打扮的弗里曼尼,身后跟着丝毫不掩凶厉之气的莱夫和巴托。 一行五人静静站在教堂的丰饶女神像前。 丰饶女神刻瑞斯,原是希腊神话中的德墨忒尔和北欧神话中的福拉,在上帝的荣光播洒遍整个欧洲的时候被打落神坛,斥为伪神。ぷ999小说首發⿱ 但她本就是人民对丰收与温饱的美好想象,不多时就改头换面,多了一对翅膀,成了上帝座下一位无名的天使。 人们不称刻瑞斯之名,却拜刻瑞斯之像,唯一神的上帝座下不乏这样人气崇高的无名之辈,如喜好调皮捣蛋的丘比特,再比如圣卡洛斯教堂前的刻瑞斯。 裸身的刻瑞斯恬静地站在水池的中央,仰望着天空,肩托着水瓶。泊泊清水从倾斜的瓶口流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截出一段隐约的炫彩虹光,就像她为自己编织的彩带,缠在腰间,飘向远方。 洛林不是太明白一座军城供奉刻瑞斯的含义,这里连一片农田都没有,想来刻瑞斯就算神力通天,应该也没法让天然的雨林长出粮食来。 但转念一想,他突然又明白了。 圣卡洛斯就是西班牙人的金田,六个月养田,六个月收获,如此依赖天时的种植业,供奉刻瑞斯可不是恰到好处么。 想到这儿,洛林失声笑起来。 真是聪明的西班牙人 “在丰饶的天使前欢笑,这位先生,不知您是否愿意和我分享心中喜悦?” 洛林正笑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朗。 顺着声音去看,洛林看到一个眼窝深邃,留着短胡子的英俊青年。 青年骑在白马上,穿着英挺的亮蓝色海军军装,身后站着十好几个火枪手,队列齐整,训练有素。 从袖章看,他的军衔应该是少校,而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西城的海军少校,只能是圣卡洛斯号的舰长?弗朗西斯科德马拉少校。 这么容易就咬钩了? 洛林心里?异?脸上却摆出迷迷糊糊的样子:“请问军官先生?” “作为圣卡洛斯的生面孔,先生应该学会先做自我介绍。” “抱歉?我喜欢旅行?但很少自我介绍。”洛林毫无示弱地微笑,“家族和姓名只在朋友的口中会附加上意义?如果是和陌生人相处,一声先生其实足够了。” “谨慎的先生”马拉少校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跳下马来大步靠近。 他摘掉手套递给随行?向着洛林伸出手:“弗朗西斯科德马拉,格林纳达驻防舰队少校,圣卡洛斯号的舰长。” 洛林松开海娜,和马拉少校紧紧握手:“鲁尔德塞比利安?马德里人。” “德塞比利安?” “家父在德克萨斯有些产业?不过我更多的时候待在新奥尔良。您知道的,只有跟着自己的商队,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名正言顺地逃开那些讨人嫌的舞会和应酬。” 这都是真事。 新奥尔良有一位叫鲁尔的浪荡贵公子,父亲是德克萨斯的大种植园主,地区议员塞比利安子爵。 洛林会认识他?是因为这位贵公子曾疯狂地痴迷过卡门,甚至堵过寒鸦号的水仓?向洛林提出过决斗。 结果显而易见。 在码头区三位绅士的见证下,洛林用五招把贵公子打得落花流水?一脚踹翻在地,三脚踹在脸上?最后一脚踏下水?连刀都没拔。 这场决斗对鲁尔先生打击很大?听说他跟着自己家的船队去了亚洲,从时间来看,现在应该在东印度的某地,或者正在天堂享福。 塞比利安家是德克萨斯的名流,依照西班牙的社交距离,他们的名声应该能传到尼加拉瓜,但又不致于和这一代的绅士们有所交集,是洛林最好的假冒对象。 而且塞比利安是卡斯蒂利亚人,家族中有厚重的摩尔血统。鲁尔本人就是黑发褐瞳,头发卷曲,他还有位黑皮肤的表兄,大部分时候都和他形影不离。 报出家门,洛林就盯死了马拉少校的表情。 疑惑,了然,惊喜,亲切 他果然听说过塞比利安,熟悉的程度正合洛林所需,高于无知,低于认识。 马拉少校的态度一下子热情了三分:“塞比利安先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塞比利安家不安分的少爷!” “您居然听过我?”洛林恰 当地摆出疑惑。 “当然听过!”马拉少校哈哈大笑,“你在贵族圈子里很有名,才华c长相,还有那闲不住的性子,不过最有名的还是你在新奥尔良的那场决斗。我听说你主动去挑衅路易斯安那的那个暴君爱德华,他居然没杀你?” “这个区区一个走私犯,他敢么?” “也是!”马拉少校重重拍了拍洛林的肩膀,“我的叔叔和你父亲很早就认识了,他们是老友,我调到格林纳达之后也听过你好几次。” “我们能在圣卡洛斯相遇肯定是上帝的安排!今夜请务必来我府邸用餐。等有机会,我们一道去格林纳达见叔叔!” “恭敬,不如从命” 【圣卡洛斯的军力远超出我们的能力,强攻没有任何胜算】 【我们的机会在他们内部的争斗】 【这里的势力矛盾很尖锐,比我所想像的更尖锐】 【今天我抱着试探的念头去了西城,让莱夫和巴托尽可能展现出不法之徒的凶悍】 【结果鱼儿很快就咬了钩,甚至没能等到我去湖畔码头】 【这说明,弗朗西斯科德马拉已经等不及要给安东尼奥德托雷西亚斯难堪了,他急需要可以利用的生面孔】 【个中原因,我猜测是雨季将至】 【今晚马拉邀请我用餐,谈到了圣卡洛斯的时节】 【正常情况下,尼加拉瓜会在四月末五月初进入雨季】 【头一个月的雨量格外大,尼加拉瓜湖的水位会暴涨,圣胡安河的水位也会暴涨】 【这个阶段河道水流湍急,不适合通船。但一个月后,随着雨势渐弱,河面会平静下来】 【那才是圣卡洛斯黄金季的开始】 【尼加拉瓜总督府,格林纳达驻防舰队,还有圣卡洛斯民军都期望在这个阶段掌控住这座金田的主导权】 【现在正是圣卡洛斯权力斗争最激烈,也最没有下限的时期,同时,也是最有利于我们的时期】 【马拉肯定想让我做些什么,虽然他现在什么也没说】 【但我会让他说出来,会满足他,而且做得比他预料得更好,影响更大,给圣卡洛斯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从现在看,我认为夺占圣卡洛斯号是可行的选择,应该提前进行准备。但我带来的人只够开船,想要形成战力,至少需要50人的支援】 【援军可以穿林而过,从要塞北面抵达湖畔。那里正对北城墙,是圣卡洛林防御的薄弱环节,但不能进城,援军势必要承担长时间无谓的风险,是否执行,由你判断】 【还有一个问题。从马拉的言辞来看,我选择的化身似乎认识格林纳达驻防舰队的提督。虽说见面的可能性不大,但暴露的风险必须预估】 【这意味着,行动的主导权并非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很可能会提前行动或撤离,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期待你的回复,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封好信纸,盖上印戳,洛林靠着椅背抻了个懒腰。 海娜如往常般习惯性地杵在阴影里,特殊的呼吸技巧消隐了她的存在感,如果不是看在眼里,连洛林都会不时忽略她的存在。 但更多的时候,洛林还是能感受到她的。 “海娜。”他喊了一声。 “怎么了?” “今天晚餐的时候,我和马拉少校介绍了自己沉默寡言的表妹。他明天邀请我们乘圣卡洛斯号游湖,从礼仪上说,你已经不适合像今天这样缺席了。” 海娜可爱地皱了皱鼻子,不满说道:“可我得西班牙语很生疏,大多是卡门教的,而且教得并不好。” “你可以不说话,反正马拉不会追求你。”洛林笑了笑,“虽然他为你的美丽着迷,但我和他说你是我的未婚妻。考虑到追求你可能失去我的友谊,他不会这么无智的。” “我?未婚妻?”海娜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淡咖啡色变成浓可可色,透着香而浓的甜味。 洛林深深地品了口飘荡香甜的空气,意有所指道:“海娜,突然想喝热可可了。” “我叫人去泡!”海娜飞也似逃出屋子,嘭一声关上门,“不!我自己去泡!” 更多请收藏【】! 0330 美女与野兽 座钟指向10点,洛林收拾齐整来了到客厅。 等了不一会,另一间卧房门打开,海娜牵着硕大的裙摆羞涩地走了出来。 洛林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海娜是海娜,海娜又不是海娜。 今天的她脱掉了一成不变的阿萨辛战斗服和罩在外面的大斗篷,在洛林印象里第一次换上了象征淑女的大摆撑。 披肩的秀发用大大的蝴蝶结盘起,似翡翠的眸子点缀在面庞熠熠生辉。 她的礼服是纯黑色,上身收紧,低胸和无袖的设计本该性感,但却配之以宽襟高领,包裏住肩膀,又在颈侧点缀了又一枚蝴蝶结。 这枚蝴蝶结比头顶那枚小得多,留着长长的缎带,滑过前胸,遮住两胸间诱人的沟壑,在心脏位置拐过个河湾,只用一枚闪亮的胸针固定,假作成花饰。 洛林对那枚胸针特别熟悉,因为那就是在鳄鱼血夜时由他送给海娜的星状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加装了机巧,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随着窈窕向下,简洁而紧身的上身对应宽大而华丽的下摆。 大大的裙摆撑开来,蓬松叠连的裙边少说有五层,由短及长,直至地面。每一层的边沿都缝缀着繁复的蕾丝,层层叠叠的透纱为整件裙染上朦胧的光彩。 在衣与裙的中继,真丝和蕾丝共扎出整套礼服的第三枚蝴蝶结,它与颈侧的蝴蝶结异向对应,用硕大的俏丽衬出海娜盈盈一握的腰身。 性感与保守,情纯与妩媚,一件礼服居然能横跨过截然不同的两大领域。 海娜红着脸站在那,低着头,垂着眼,咖啡色的皮肤细腻而柔软,在素黑色礼服的映衬下,奇特地带给人白暂的错觉。 洛林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赞叹出声。 “海娜,你居然有裙子!” 咄! 花一样盛开的裙摆不着痕迹地颤了一颤,海娜从第二层和第三层裙面中间一拂,花瓣里当即飞出两枚红绒飞刀,擦着洛林的脸钉在墙上,入墙三寸。 洛林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刚才?在红光一闪的时候他险些拔刀?这说明海娜掷飞刀的时候根本就是带着杀气的 “听我掩示。”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刚才想说的其实是?这么复杂的裙子你居然一个人就穿上了?” 海娜好像信了。 她想了想?手伸到裙腰咔哒一掰,整个裙摆就滑下来?露出与上衣一体,紧包住大腿的七分长裤。 裤腿连接着高筒矮跟的软皮靴?又在大腿外侧叩着皮带?扎紧了她的两把短刀和四把红绒。 “这是礼服版的战斗服,卡门让卢西的裁缝专门做的,说我早晚用得到,我就一直带着。” “呃卡门想得真周道” 海娜认真点了点头:“还有一套白色的?虽然样子不一样?但思路差不多。” 她献宝似去解腰上的大蝴蝶结,整个解开,啪一声抽出鞭子似的爆响,还配着解说。 “虽然看着是很累赘的东西,但里头编了整条犀牛的筋?是很好用的吊索,还可以当鞭子。我原来还想加个钩子?但卡门不同意。” “呃”洛林的汗比飞刀临头的时候淌得还勤,“卡门想得真周道” “你刚才说过了。” “相信我?我没说过。” 十分钟后,海娜重新扎上蝴蝶结?挂上可能是人类史上最华丽的假撑裙?把洛林递过来的飞刀仔细插回裙面叠层间隐藏的刀鞘。 洛林问:“请问你的披肩呢?美丽的小姐。” “在屋里。” 于是洛林进屋?很绅士地为海娜披上流苏的披肩,恰到好处遮挡住她大臂上的阿萨辛纹身。 “那么卡门又为你配过扇子么?” “没有。”海娜看上去有点郁闷,“我想用飞刀编成扇子,还是被她拒绝了。真奇怪,明明她的扇骨也是金属的” “呃卡门想得真周道。” “你说过两遍了。” “真的,我没说过” 绅士牵着淑女下楼,汇合了莱夫c巴托和弗里曼尼,又把昨晚新写的信交给丹尼尔,不必刻意交待,丹尼尔自然知道如何处置。 弗里曼尼恭敬地引到前头,躬身说:“大人,马车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守时是绅士的美德,别让马拉少校久等了。” 一行五人齐整下楼,走出门外, 洛林看到一群车骑,有一个熊一样,魁伟地异于常人的男人正低头挤上洛林身前的马车。 他弯着腰,回过头,眼神若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洛林和海娜,只是一瞥。 洛林看到一张恶兽船的脸,双目血红,头发油腻,满脸的横肉无处收藏,偏偏被满脸的络腮胡子遮盖。 他的视线和洛林撞到一块,大概是善意地咧嘴,露出一嘴斑黄的牙齿,因为缺了一颗上门牙,显得比肮脏更要肮脏。 “h一a一(你好,朋友)。”他说。 “ledese一unfelizviaje(祝你一路顺风)。”洛林回答。 前车在骑士们的护卫下远去,洛林若有所思地看着街角飘荡的烟尘。 “这就是我们的邻居?” “昨晚回来的。”巴托凑到洛林耳边回答,“一行十二个人,有四个特别显眼,刚才的大胡子是其中之一,也是首领。” “像他这么显眼的有四个么?” “是,这群人回来的时候血腥味很浓,不像是打猎,倒像是屠杀。” “屠杀难怪我会觉得遇到了同行。”洛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们的马车呢?不会被和善的先生抢走了吧?” 弗里曼尼赶紧跑下去,向着街头一招,招来洛林的马车。 “大人,需不需要我也去弄些马来?圣卡洛斯虽然破败,但租赁行有好几个,马车和马都应有尽有。” 洛林想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出发吧。我们人少,就不必招摇了。” 马车缓缓起行。 坐在摇晃的车里,洛林一直在意着自己初次见面的邻居。 巴托说他们那群人中像他这么显眼的还有三个,而洛林看到了两个。 一个是印第安人车夫,拥有和莱夫相似的体格与身高,裸身穿无袖的皮甲,背上呈【x】型背着巨大的轮斧和长矛。 一个则是护卫在旁的骑士,头戴着插羽毛的宽沿帽,身穿着蓝底银边的西班牙传统礼服,就像《三个火枪手》中的主角。l 他的腰带左右各有剑鞘,鞘头露出花纹复杂的木质枪柄。在洛林印象里,如这样用剑鞘插枪的怪异武器唯有比亚查林的胡椒瓶更稀有的枪刃。 第三个显眼的人去了哪? 这群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他们真的是冒险家?又或是如洛林得直觉所引,是海盗? 可圣卡洛斯有值得海盗上岸的东西么? 仔细想想,这片雨林里是否真得有值得冒险家眷留的宝藏? 如果没有,他们究竟是像洛林这样不请自来,还是经由谁的邀请? 小小的圣卡洛斯,局势在忽然间变得扑朔迷离,让洛林再也看不清爽。 他突然怀念起诺雅的占卜。 “果然,盲目应甲方要求调整人手只会带来麻烦。纳尔逊,这是你欠我的” 更多请收藏【】! 0331 陆上之海 !g一 哪怕在枯水季,广阔而深邃的尼加拉瓜湖依旧是那副波光粼粼的样子。 区区三四米的水位能让圣胡安河变成小溪,却不能对它造成太多影响。 硬要说影响,最多也就是河岸倒退了许多,滩涂裸露在人前,花园似的湖畔码头变得冷清,因为大部分栈道的水位都不再适合船只泊锚,唯有青石夯制的三号泊位,会在这个时节露出它独有的,只在这个时节才浮出水面的阶梯栈道。 阶梯栈道很美丽,平整的栈道用水泥浇筑,散碎地嵌入打磨光滑的大块青石。 青石的石缘没有切割成规则的形状,或方或圆,或长或扁,被工匠们随意的安置,又沿着青石与青石的缝隙嵌进光滑而细密的卵石,只露出最圆润的一面,起到装点和防滑的作用。 栈道的侧面是西班牙人最喜欢的拱,长下两层的栈道是长的平拱,中间的阶梯是短的浪拱。 拱柱上雕刻着简单却形象的天使石雕,在湖水的浸蚀下并不整洁,却因为不整洁的光影别具一番生动。 拱的使用和柱的雕塑改变了栈道,使它看上去更像座未及竣工的桥,桥头伸向微波的湖面,恍惚间,总让人觉得会有什么从湖里走出来。 “要是把这条栈道修得朴素点,东城的土路说不定就能变成石板路不过要塞里的贵人们大概也想不到这些,反正看得出来,他们从来不到东城去。” 洛林腹诽了一句,跳下马车,搀下海娜,顺着开满繁花的花坛一路走向石制栈道。 那里只停了一艘船,西班牙新大陆舰队,加勒比分舰队,格林纳达驻防舰队暨尼加拉瓜湖巡防编队所属护卫舰,新锐高速布里根廷型,与城同名的圣卡洛斯号。 圣卡洛斯号是新锐舰,采用了巴尔的摩特征的剑艏盾艉,舰体修长,却没有为了速度采用百慕大帆组,也没有修改舰身流体,使其更好发挥高速舰的特征。 所以她的速度肯定比洛林当年的旗舰蝴蝶花号快,但快来有限,哪怕深入改造,速度上的潜力也并不可观,至少不可能达到纯血统百慕大舰三眼乌鸦号的程度。 但她的稳定性同样非三眼乌鸦号可比,远观她舰体的色泽,洛林还发现她使用的是可能是坚固而昂贵的柚木,而不是商用布里根廷最常见的杉木和柏木。 这意味着她在防火性能下降的同时,防御力将会远超同型,怕是对比军用布里格都不会落后太多。 这究竟算财大气粗还是无端浪费呢? 洛林琢磨着,领着海娜一路走到等在栈道口的马拉少校面前。 少校正直勾勾盯着海娜。 “赞美上帝,我第一次觉得天堂应该多一种颜色!” 洛林脸臭臭地挡在海娜面前。 “第一,刚才那句赞美是对我未婚妻的不尊重。第二,那句赞美是对我的不尊重。第三,那句赞美同样是对您自己的不尊重。少校先生,您是准备收回那句话,还是收下我的白手套?” 马拉少校愣了半晌才恍然醒悟:“鲁尔,你究竟有多喜欢决斗!” “在需要时,我是个斗士。” “呃”马拉少校让开通道,向着海娜歉意抚胸,“抱歉,莱昂诺尔小姐,请您一定要原谅我的冒昧,也请劝阻您的未婚夫,请他正确理解我的赞美,那只是一个口拙之人的无心之失。” 海娜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轻轻拽了拽洛林的袖子,旋即就躲到马拉见不到的地方,像极了一个羞涩又受到伤害的少女。 只有洛林知道,海娜只习惯在杀人前回避人的目光 所以洛林赶紧握住海娜的手,遗憾对马拉说:“少校,我早说过您没有自己以为地擅长应对女性。” 马拉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他懊恼地走在前头,做着也不知是借口还是自我安慰的解释。 “该死,这不该怪我,鲁尔,变化太大了!第一次见时我还以为你的表妹是个摩尔斯科,我甚至还为你偷偷惋惜过!谁知道,谁知道” 他叹了口气,臊眉搭目:“算了,我欠你的。希望这个小波折不会持续下去,美丽的尼加拉瓜湖需要好心情,只有敞开心怀的人才能感受到这座陆上之海的无穷魅力。” “希望您能让我重新相信您的眼光,少校先生。” “请给我洗刷耻辱的机会,我亲爱的鲁尔。” 圣卡洛斯号畅游在海上,热情的马拉拖着洛林和海娜站在船舷,指引着湖光山色。 “这里是尼加拉瓜湖,整个中美洲最大,也是 最美丽的湖泊。当地的印第安人称它为科西沃尔卡湖,是“甜海”的意思,而我们更喜欢称它为马尔杜尔塞,也就是淡水海洋。” “我们相信这里曾经是海洋的一部分,因为从没有哪座湖泊像这里一样生活着鲨鱼和海鲢。尤其是鲨鱼,那些家伙虽然离开了咸水,但依旧凶猛无匹。” “这座由上帝为我们从大海中切割出来的湖泊是整个中美洲的瑰宝。从圣卡洛斯出发,向西北177公里是总督府所在地,也是整个尼加拉瓜最繁华的城镇格林纳达。” “从格林纳达继续向西北15公里,是和格林纳达同样富饶的马那瓜。这15公里是黄金铺就的通途,经由这两座城镇,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商船可以节约至少60天,节约的时间足够在欧洲和新大陆跑上一个来回!” “不过有一点需要注意,马那瓜并不是伟大的西班牙王国的城镇。” “为了播洒上帝的仁慈,我们把这座由西岸米斯基托人建立起来的村落留给了他们,像当年的布卢菲尔兹一样,给予他们充分的尊重和自由,还帮助他们把村落发展成城镇。” “但是米斯基托人你肯定听说过他们忘恩负义的坏名声。英国人夺走布卢菲尔兹的时候就是如此,仅凭一个可笑的在文明世界根本无人承认的王位,他们就抛弃了西班牙给予的善意,成为英国人的走狗!” “谁也不能保证马那瓜会不会变成第二座布卢菲尔兹,我们唯一可以庆幸的是马那瓜在太平洋沿岸,英国人的手够不着” 这是一场尴尬而且毫无乐趣可言的导游 马拉的学识不算很高,对海洋变湖泊的地理变迁缺乏理解,以至于介绍的时候辞藻匮乏。 而作为军人,他显然对军事和商贸更为熟悉,可惜的是,洛林对马那瓜的所知远比他介绍得更多。 马那瓜是一座商业兴盛的印第安城镇,主要人口是米斯基托人,约5万人。 但他们并不是城镇的主人。 依托近在咫尺的格林纳达驻军,西班牙人对遍布全城的米斯基托人实行严苛的种族压迫。 培植党羽,挑动矛盾,鼓励仇杀,他们无所不用其极。镇上的米斯基托人互为仇寇,同时又苦不堪言。 凭着娴熟的血腥统治,区区一个连的西班牙驻军攫取了镇子超过九成的收益,剩下的一成也集中在他们的印第安爪牙手中,所以毫无疑问,这座城镇对他们的统治者恨之入骨。 英国人熟悉并擅于利用这样的矛盾。 当年在布卢菲尔兹,英国人就是看到了西班牙人危若累卵的统治,才能以小股舰队进入尼加拉瓜,用一个名不符实的王位换来了米斯基托人的支持,轻易驱逐了西班牙人,占据了广阔的蚊子海岸。 米斯基托人其实并没有获得更多,英国人拿走了蚊子海岸八成的利益,他们却成为守护蚊子海岸和抵抗西班牙人的陆上主力。 但英国人懂得尊重,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米斯基托人的问题交给米斯基托人自己处理,英国只管理港口贸易税收外交和米斯基托人组成的军队。 如此善意的白人米斯基托人闻所未闻,当然把英国当成真正的朋友。 现在这群真正的朋友只是打算如法炮制而已。 攻陷圣卡洛林,跃湖绕开军力强大的格林纳达,偷渡拿下马那瓜,建起米斯基托人太平洋王国,然后组织他们的国防力量为英国站稳脚根。 再之后,舰队占领丰水季的圣胡安河,溯流而上,与马那瓜陆军对进,夺取格林纳达,将军队源源不断输送到富饶,并且交通便利的西海岸,再以此为支点,侵袭占领整个洪都拉斯湾。 这就是揽海行动的真正面目,两次偷袭,两次强攻,建立一个国家,夺取一座海港。 英国人的手够不着? 洛林微笑起来,向着马拉躬身致敬。 “我一直以为北美才是战场,却不知道在这片雨林之中,你们,少校先生,你们其实承受着比北美军人更大也更复杂的压力。” “向您致敬,先生。正是您和那些英勇绅士的努力,西班牙才能强盛如昔。” !一ver 更多请收藏【】! 0332 威逼利诱 湖光山色,天海无垠。 湖与海有不同的风光,哪怕广阔如尼加拉瓜湖也是有边的。 视野的边际就在奥梅特佩岛,这座湖心的大岛上有两座高耸的火山锥,白云悠悠,缭绕锥尖。 这两座火山的遗骸是尼加拉瓜湖的父母,不知多少万年前的火山喷发制造了分隔湖与海的里瓦斯地峡,也造就了湖上多如繁星的翠绿小岛,把湖面打造得如画一般。 圣卡洛林号的游湖之旅已经进行了半天。 太阳高高挂在中天,洛林等人和马拉共进了午餐,终于到了谈正事的时间。 甲板上支起了阳伞和躺椅,洛林和马拉一左一右就座,马拉局促地希望海娜去后甲板赏景,仅从这一点,洛林就知道他不擅长鼠窃狗偷的勾当。 但洛林还是配合他,让海娜去后甲板,还让莱夫和巴托随身保护,免得船上颠簸,海娜摔倒。 马拉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花了一小会重拾尊贵,招手唤上两杯美酒,向着洛林轻轻一推。 “哈瓦纳的白朗姆,天下一等一的美味。” 洛林举杯表示感谢。 从社交礼仪论,这个时候是洛林的发言轮,他应该恰到好处地对马拉表示感谢,同时对这两天的关注和款待受宠若惊。 如此马拉才能说出经典的开场白“我很看好你”。 然而洛林什么都不说,品着酒,靠着椅,或许是阳伞的角度没有打好,他甚至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马拉有点骑虎难下,踌躇了良久才试探开场:“鲁尔,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你如此殷勤?” “咦?”洛林?异睁眼,“难道我们之间不是因为一见如故?” “呃当然,我们一见如故” “太好了。”洛林夸张地拍着胸口,“我还以为自己一相情愿地以为我们拥有友谊。” “友谊是真的!”马拉用着重的语气确认道,“友谊是真的,但是” “但是?” 马拉一下子坐正了身体:“鲁尔,你知道我为什么被派到圣卡洛斯来么?” “不是正常的指派和调动么?” “指派和调动?”马拉哈哈大笑,“我亲爱的鲁尔,我的叔叔可是驻防舰队的提督?正常的调动怎么可能把我送到荒凉的圣卡洛斯来!” “你的家族是富豪?是种植园主。你大概不是很清楚军中的苟且。” 洛林也直起身,感兴趣地看着马拉。 马拉终于找到了想像中的节奏?大手一挥?指向圣卡洛斯的方向。 “那里是圣卡洛斯,是一座雨林中的要塞?荒芜的城镇,也是我们手中取之不竭的金矿。” “每年的六月到十一月?短短五个月内会有价值数百万八角金币的货物通过小小的圣胡安河往来两座大洋。他们都得在圣卡洛斯交税?几万枚八角金币的税收,一半属于国王,一半留在地方。” “谁将支配那些可观的金钱?理论上来说,当然是当地的民军。那些废物是这座城镇的武力?负责城防和圣胡安河上的贸易秩序。” “然而事实是?光凭他们保护不了这座要塞和这个重要的税卡。就像去年十月,正是我们与掷弹兵们浴血奋战才把一支意图劫掠的大海盗团关在圣胡安河的源头,城墙的炮台才有机会把那群凶恶的海盗送进河底,喂了永远也喂不饱的食人鱼!” 洛林第一次听到了意料外的情报:“海盗团?你们去年剿灭了一支海盗团?” “是的!一只五条船组成的强大海盗团,听说还是加勒比的海盗王?从他们的旗舰上缴获的信息看,那名海盗就是大名鼎鼎的【苍蝇托马斯】。” “你们居然不声不响地剿灭了一位海盗王没有明正典刑么?” “连尸首都没找到?我们甚至无法宣扬。”马拉遗憾地耸了耸肩,“但我们缴获了那艘名叫盛世号的五级旗舰?她就停在格林纳达的港口。我们拿了船,掷弹兵拿了金币?而圣卡洛斯拿了船上的其他收获?皆大欢喜。” “那真是太遗憾了。” 洛林拼命地消化着这个意外的消息。 苍蝇托马斯?现存的六位海盗王中唯一一位一世尊位,他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圣胡安河上,而海上兄弟会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洛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托马斯的海盗王信物。 没有宣扬,没有公告,这份足以令海盗世界疯狂的东西现在大概依旧躺在司令官邸的某个角落无人问津。 话说 ,不会被当成垃圾丢掉了吧? 洛林有种想抹汗的冲动,他眼神热忱地看着马拉,心思早就飘到了9霄云外。 “鲁尔?亲爱的鲁尔?我的朋友?” 洛林惊了一瞬,眨眼间切出笑容:“我在听,少校先生。虽然您没有明说,但我知道您想利用我的生面孔做一些事情,原因嘛大概与圣卡洛斯那可观的收入有关。” “见鬼,你居然比看上去更聪明!”马拉清了清嗓子,“鲁尔,知道么?因为三支部队共同守护着圣卡洛斯的安宁,所以从圣卡洛斯建立伊始,我们之间就有过约定,由要塞司令支配属于地方的利润,而司令任期每任一年,在每年的5月5日,由总督和提督依照三支部队的状态择优任命。”999)( “5月5日?那不是” “还有不足一个月!”马拉凑近洛林,压低声音,“去年的获任方是民军,而今年因为剿灭海盗的功劳,不出意外他将获得连任。” “所以叔叔才把我派过来,我需要让他们出点岔子,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显示出他们的愚蠢和无能。” “比如?” “比如一个连长在储存弹药的仓库玩火,不小心导致弹药库爆炸之类” 洛林挑了挑眉毛:“这会造成很大伤亡吧?而且弹药库” 马拉无所谓地摆摆手:“区区一些低贱的开拓民,很容易补充,更何况还是他们自己的事故,死了也就死了。” 他目光灼灼:“而且引爆弹药库不见得会产生多大的伤亡。要塞的弹药库共有两个,一个在兵营中心,另一个则在东城,在东南城墙的夹角位置。” “您考虑地可真周道”洛林犹豫着,“少校先生,我想知道我能从中获得什么。您知道,假如这件事曝光,我的行为与叛国无异。” “你将获得我的友谊,亲爱的鲁尔。”马拉冷冷一笑,“一位未来要塞司令的友谊,一位拥有充分成长空间,备受重用的年轻军官得友谊。” “看来我不得不同意。” 洛林又一次闭上眼,既意动,又无奈,就像个受到了诱惑,同时也感受到威胁的,无可奈何的棋子。 “不要彷徨,鲁尔,这对你来说很轻松,我从来不会看错人。” 马拉命人换上了新酒,亲手递到洛林手里,轻轻一碰。 “为我们来日方长的友谊,干杯。” 更多请收藏【】! 0333 帷幕开启 游湖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洛林称职地扮演着那枚不情不愿的棋子角色,既没有急着行动,也没有忙着拒绝。 他的犹豫就像是正在权衡新身份的利与弊,该如何抉择,如何取舍,如何行动,或许还要在计划中克服一些心理上的障碍,比如说叛国,再比如说可能会发生的戕害无辜的行径。 每个普通人都会有这样的犹豫,特别是良心未泯的年轻人。 马拉自以为理解,更相信洛林所扮演的角色一定拒绝不了像他这样有大前途的贵族军官,所以表现得非常耐心。 洛林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屈服。 真是个合格的工具人啊 洛林感慨着打开信封 【德雷克亲启】 【来信收悉,每日一封,足见你收获之巨大】 【这些消息给我与斯宾塞少校带来了超乎想象的帮助】 【我想感谢上帝,但却不知道上帝是否愿意保佑你这个异教徒。该死的,为什么你偏偏是个异教徒?】 【言归正传】 【首先,恭喜你收到了来自于西班牙海军同行的胁迫】 【他很有眼光,知道谁能依靠,谁又能信任,请想办法向他转达我们的敬意,因为这个蠢货,这几天我们过得很开心】 【其次,如何满足他的意愿,我与少校的意见是引爆民兵营中的那座火药库】 【圣卡洛斯的城墙在火炮面前并不是太大的问题。相比于在城墙中开口,消减西班牙人的数量和士气对我们更有利】 【你还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他为你提供内应。毕竟从棋子的角度而言,希望掌握棋手的把柄才是正常的心态。这可以降低你的风险,也可以让那个蠢货对你更放心】 【第三,夺船。我和少校都认为夺船是合适的备选方案,能够发挥我们的长处,也能令战斗变得轻松】 【但夺船需要水手,渡河攻城同样离不开水手。我们的水手很有限,我与少校商量了很久,依旧做不到两全其美】 【你的土著水手卓戈卡奥为我们带来了惊喜。他是普罗维登西亚米斯基托人的长老之子,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了米斯基托人的繁衍原则】 【米斯基托人像狮群,年轻而强壮的雄狮会带着他的支持者独立出去,成为新的村落】 【而你知道生产资料永远集中在上层,所以雄狮们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点亲戚。你的水手卓戈卡奥的一位叔叔就将村落设在了距离圣卡洛斯仅有十几公里的雨林里】 【卡奥先生带我们拜访了他,他对我们的营地和人力很感兴趣,那些物资可以把他的村落扩大一倍,容纳更多的人口】ぷ999小说首發⿱ 【我和少校把营地送给他,并且答应让士兵协助他扩建村落。作为回报,他的年轻人成为了我们在雨林的向导】 【这意味着只要需要,我们可以在三个小时内兵临城下?不再为雨林所困?也不再为西班牙人所预料。就如在马提尼克时那样,你正在为我们带来胜利】 【附带一提?请提防卓戈卡奥先生。听军中的向导们说?他似乎也是一头雄狮,而你的商会已经被他当作了安家的雨林】 【感谢上帝让我们上了同样的学校?哪怕卡奥先生看得懂英语,想来也看不懂海校的秘信。小心他?印第安人不值得信任】 【等待你后续的消息?霍雷肖纳尔逊】 扬扬洒洒的秘信,洛林一口气看完,然后凑近蜡烛慢悠悠地点燃,烧尽。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飘飘摇摇。 等信彻底烧成了灰,洛林抬起头颇为玩味地看着对面的卓戈卡奥。 “卓戈,你是雄狮?” 年轻的土著水手怔了一怔:“抱歉,船长。雄狮?” “呃,大概就是村落的长老?或是领袖。” “是。” “你的村落呢?” “暂时在苍青露珠c大丽菊和仙人掌号,他们跟着我离开普罗维登西亚?就是我的族人了。” 洛林饶有兴趣地交叉起十指:“这么说你准备在我的商会繁衍村落?” “嗯!” “女人呢?” “抢,买?或是从别的地方娶。女人不重要,虽然我们更喜欢印第安女人?但是白人或黑人也没关系?反正她们生出的孩子都是米斯基托人。” “真随性。”洛林想了一会?“这次事情结束以后,你和你的族人先去商会学校接受学习,要全 套都学。想要在白人的世界立足,你们得先懂得白人的文明。” “是!” 挥挥手让德雷克米斯基托人的长老下去休息,洛林静下心,看着烟缸里的纸灰怔怔出神。 “海娜,现在几点了?”他问。 “晚上8点,如果要去找那个马拉,你得立即出门。” “好的棋子永远要把自己摆在棋手触手可及的地方,否则棋手容易移情别恋。” 洛林郁闷地站起来。 “今晚别等我了,不出意外,可能会回来地很晚。” 在圣卡洛斯的戏台上,海娜所扮演的是害羞且无害的摩尔表妹。 角色注定了她不能出席很多场合,更不能像往常一样和洛林形影不离。 洛林只带了莱夫和巴托出门,走到旅馆门口,又一次见到了自己奇特邻居们的车马烟尘。 这让洛林万分?异。 “我们得邻居大晚上还要出门?” 巴托皱着眉头摇头:“不是出门,船长。我们的人打听到,他们在今晚退房了。” “退房?” “似乎在雨林中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湖上也没有收获,所以他们打算继续向西,去格拉纳达。” “去格拉纳达要连夜出城?” “或许是为了节约时间?” “也许吧,他们就算去杀人也跟我们没关系”洛林无所谓地瘪了瘪嘴,“弗里曼尼,我们的车呢?” “很快,大人!”弗里曼尼小跑着上了街,“该死的车夫会在晚上回家,但我知道他住在哪。总之很快,大人!”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渐行渐远,海娜守着窗户看着洛林消失在眼前,转身进屋,不一会就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宽松罩衣。 晚上的罩衣是黑色,像夜一样。 她罩上兜帽,打开窗户,轻飘飘脚尖一点,整个人就飞射落地,追着洛林的烟尘,消失在了曲折的夜巷。 咣! 教堂的钟响了起来,就像帷幕缓缓拉开。 更多请收藏【】! 0334 猎兵 圣卡洛斯很小。 作为一座主业收税,副业守土的军事要塞,这里在辟土时就没有考虑过容纳庄园的可能。 城里的三支军队各自为政,司令官邸c湖畔港务局和水门指挥所就是三位军事主官的住所,某种角度来说,相当于是官兵同住。 洛林在别墅般的湖畔港务局附楼受到了马拉的热情接待。 “鲁尔,我亲爱的鲁尔塞比利安,三天时间了无音讯,我还以为你像个懦夫一样,在改变命运的机会面前逃走了。” 洛林带着笑迎上去,躬身,抚胸。 “哪怕我再愚钝,这会也该猜道城里唯一的旅馆是驻防舰队的资产了。新加的斯您的叔叔曾在地中海舰队服役?” “每一位驻防舰队的提督都出身于地中海舰队”马拉脸上掩示不住的尴尬,“鲁尔,很高兴你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就像您说的,我的家族不容我拒绝一位实权军官的友谊,那是我们的缺陷,希望能在我手上得到弥补。” “是的,缺陷,你很聪明。”马拉走上来,瞥了眼洛林身后的莱夫和巴托,“让你勇敢的护卫们在楼下等着,我在书房备了酒,我们可以慢慢聊。”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谁知洛林却无奈地耸了耸肩。 “少校先生,护卫们是父亲的人。自从在新奥尔良和那个走私犯子打了一架之后,父亲就不许他们离开我左右。” “你在戒备?” “真的是父亲的要求,为此他特意挑选了两个死心眼。” 马拉定定地看着洛林,看了许久。 “愿跟着就跟着吧。我的书房虽说不大,站两个人的位置总是有的。” 不算和谐的开场过后,洛林三人跟着马拉五人进了书房。 这位少校一如既往地展现着他的愚蠢,看到洛林带着护卫,哪怕是临时抽调夜勤值星,也要在场面上占住不知所谓的可笑上风。 小小的书房一时挤进8个人,两个警卫站门边,两个警卫站窗边,各自像站岗一样持着长枪。 莱夫和巴托视若不见,交叉着手站在洛林身后,脑袋高昂,目不斜视。 洛林自然是有座的。 他和马拉对坐在沙发,中间放着酒,谁也没有举杯的意思。 沉默,沉默?沉默了十余分钟?马拉终于失去了耐性。 “亲爱的鲁尔,人的一生总会遇到抉择?一旦决定了就别再犹豫?犹豫只会显得愚笨。” “您误会了,少校先生。我并不是犹豫?只是在权衡。” “哦?权衡?” “是。”洛林抬起头,“有些事情需要权衡?比如退路?比如保障。当然,所有的一切都基于成功,我明白自己的价值,假如失败?我只是个可耻的叛国者。” “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睿智的发言。”马拉露出由衷的笑容?“那么你在权衡什么?我或许可以帮点什么。” “您当然可以帮我。”洛林直起身,“事实上如果轰要点燃民军营里的那座火药库,您是唯一可以帮我的人。” 笑容还残留在脸上,马拉的表情猛地一抽:“你准备炸军营里的那座军火库?” “当然!既然您想通过事故表现出民军的懈怠和蠢笨,事故当然要越大越好。” 马拉狠狠咽了口唾沫:“但那可是上百人的伤亡?里面还存着一个营的军火” “区区民兵而已,招募起来容易得很。”洛林干脆地把三天前的原话丢回去?“而且少校先生,您错估了轻重缓急。” “我?错估?” 洛林长身站起来?围着圈一直走到马拉身后,摁着他的肩?目视着窗外的要塞夜景。 这扇窗是向东的?洛林可以轻易分辨出教堂高耸的钟楼?它的剪影像剑一样直插向天上,明月缀在它的身后,看起来又大又亮。 洛林拍了拍马拉的肩。 “少校先生,这座要塞里有两座军火库。主库在军营中心,爆炸的结果是死人,失枪;副库建在两面城墙的接缝,爆炸的结果很可能是大面程的城墙垮塌。” “哪个结果对圣卡洛斯的伤害更大?很显然,后者。” “军营是民兵的军营。他们住在那,死多少人,丢多少枪都是民兵的事,哪怕要塞司令发生更替,也是民兵的事,不会变成圣卡洛斯的事。” “而城墙垮塌就不同了。圣卡洛斯的核心威胁一直都是雨林的土著和猛兽,城墙在,城就安全,若是城墙倒了 ” 马拉咬着牙:“在没有城墙的要塞里抵御兽潮和野蛮人,哪怕勉力渡过,下一任司令也会背上无能的骂名!” “就是这样。” 洛林扶着马拉的肩,微笑着低语,那声音不急不徐,诱惑着,撩拨着人心底层的邪恶。 “少校先生,孰轻孰重,孰缓孰急。为了保全更多的性命,有时候必须牺牲少部分人,这是只有正直和仁慈的绅士才懂得的善举。” “这是善举?” “您将实现自己的目的,也将维护住要塞的安全,继续保持城中的人民。如果这不是善举,还有什么是善举呢?” “这是善举!”马拉坚定地捏紧拳头,面目狰狞,状若恶鬼,“鲁尔,你说得对,我险些忘了,每个生命在上帝眼中都有同样的贵重!” “我们是上帝选派到人间的贵族,是信使,是福音!我们不能,也不该为了几个不自爱的低贱民兵就让全城百姓步入危险的境地。这是对无辜者的不负责,更是对主的不负责!” “我们” 洛林听着他慷慨激昂的发言,突然看到对面的钟楼亮起星火一般的微光。 危机感瞬间溢满全身,他想也不想就把马拉拽倒在地,粗鲁的,连人带他身下的沙发一同翻倒! 嘭! 这既是沙发砸在地毯的声音,又是远方飘荡的枪声。 枪声响彻! 窗户的玻璃哗啦碎裂,一枚铅弹叮一声打在沙发脚上的金属裱花,旋即弹飞,正中在马拉自画像的眉心。 马拉呆呆伏在地上,愣愣地张着嘴巴。 “鲁鲁尔” “钟楼,是猎兵,这个距离的精准” 嘭! 洛林的话被又一声枪响打断,有个倒霉的士兵正迷茫搜寻着目标,突然间胸口爆出巨大的血花,整个人倒飞出去。 第一个死者出现了,死者的鲜血溅在地上,溅在墙上,溅在马拉的脸上,马拉开始挣扎。 整个屋子乱了起来,巴托和莱夫最先把自己藏到墙后,摆谱的士兵们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洛林站起身,一脚踹开一个挡路的士兵,强拖着马拉,把他死死摁到靠墙的死角。 这时第三声枪响,第二个士兵栽倒在地。 洛林压着马拉正严发令:“巴托,教堂钟楼,距离350米,他手上至少有三把肯塔基,别让他太轻松!” “是!” 巴托伏低身体摘下死者的长枪和子弹,撕开弹壳,铅丸上膛,压实,冲着钟楼的方向嘭一声还击。 滑膛枪的有效射程只有30米,哪怕巴托是德雷克射手中的佼佼者,也只不过能保持50一70米的相对精准。 猎兵的天赋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在洛林认识的人中,唯有皮尔斯能用滑膛枪击中100米外的目标,如果换成这个时代的狙击枪肯塔基线膛步枪,则勉强能够在陆地上保持300米左右的准度。 对面的猎兵很可能比皮尔斯天赋更强! 巴托压不住那个猎兵。 洛林心知巴托的还击根本不能对那个猎兵造成威胁,他能做的不过是用自己的行动为无能的卫兵提供指引,让他们不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乱。 至少在这点上,洛林做到了。 巴托小心翼翼地向钟楼发动着反击,活着的两个卫兵很快有样学样,跑到窗边探头探脑。 钟楼经历了整整五分钟的空窗期,枪声又起。 第一枪击空,打碎了壁柜上的一件玻璃摆件。第二枪赶上一个不自知的士兵探头反击,一枪爆头,眉心开花。 士兵直挺挺栽倒下去,洛林和巴托同时出声。 “三枪!”/“是三把枪!” “莱夫,去把他撵出来!” “噢!!!!” 魁伟的维京大汉终于等到了命令。 他摘下盾,抽出剑,仰天大吼一身,当即把大盾护在身前,纵身撞碎了窗棂。 嘭! 第三声枪响,噗一声打在盾面,莱夫从二层楼高飞跃而下,秤砣似重重踏在地上。 “噢!!!!!” 连排的枪声毫无征兆地从破碎的窗口传进来,伴随着惨叫,怒号,哀求,多是西班牙的声音。 马拉石雕一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神色迷茫。 “鲁塞比利安先生” “怎么了?” “您刚才说得似乎是英语” 洛林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挑了挑。 刚才一时情急,自然而言就嘣出了平时说得最多的母语,没想到居然被马拉这蠢货听 出来了。 关键时候捣什么乱呢? 他不满地扫了马拉一眼,看得马拉不由一颤。 “少校先生,他们是父亲派来保护我的,不是为西班牙王国建功立业的。” “巴托是英国人,莱夫是挪威人,为了让他们准确地理解我的命令,我只能用英语和他们交流。” “这并不舒适!”洛林用了不常见得重音节,“但您需要理解,在这个卖命的行业里,我们几乎找不到顶尖的西班牙人。” 马拉终于理解了。 无论是真得理解还是逼着自己理解,总之他接受了洛林的解释。 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神放到破碎的窗棂:“塞比利安先生,您的护卫似乎和我的警卫发生了冲突” “那不是莱夫。”洛林摇着头站起来,“巴托,保护好马拉少校,他关系到我们家族的未来。” “是!少爷!” 交代完首尾,洛林缓缓抽出细身剑,看着马拉。 “那不是莱夫,少校先生。我猜想,有人可能比您快了一步” 更多请收藏【】! 0335 来者不善 莱夫一跃跳下四米高度,举着盾重重砸在松软的草地上。 战场的喧嚣声旋即扑面而来。 莱夫?异了一小会,低头矮身钻进别墅的立柱,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意料之外的战场。 这是一场入侵。 跌落的火把在草地上燎起稀疏又浓重的硝烟,硝烟中躺满了死状各异的警卫。 腰斩的,断头的,身中数弹,刀伤遍体的 他们一个个维持着奋战或逃跑的样子,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光。 有十几个壮汉提着短枪和长刀,正踩着血泊向别墅的大门聚集。 带领他们的是新加的斯旅馆里的短暂邻居,那个体壮如熊的络腮胡男人。 他肩扛着一把方方正正,身黑刃亮的巨大铡刀。 铡刀有着倒三角的截面,连柄带刃长有一米五六,刃口用粗鲁的方式挫出巨大的连排锯齿,就像某种生物的獠牙。 而且它厚重得毫无意义,刀背接近两指厚度,就算是尤为喜爱重武器的莱夫也想不明白这样铸造究竟有什么价值。 络腮胡挥动起铡刀,挟带着风雷,一刀劈在别墅的大门,轰一声把大门整扇劈飞。 屋里传来惊惶的惨叫声,大概是某个守在门后的警卫被飞来的大门砸中的回应。 莱夫兴奋起来。 络腮胡那一劈表现出来的力量和技巧毫不亚于优秀的维京战士,换而言之,他不是随路可见的鱼腩弱鸡,是劲敌! 而瓦尔哈拉的勇士不会放过每一个劲敌。 一时间,莱夫彻底忘了洛林的嘱咐,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发现他,持盾扬剑就扑了出去。 “噢!!!!” 人未到,声先至,正要进门的络腮胡顿下脚步,?异地看了莱夫一眼。 “解决他。”他对自己的印第安车夫说。 车夫狞笑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从身后抽出巨大的轮斧:“看来是个不错的对手。” 说着话,车夫分水似从人群的中心走出去,一步走,两步迈,三步化作极尽的奔跑,在第五步时猛停,弓步,拧脚,甩开长臂。 轮斧疾飞! 呜! 海娜百无聊赖地蹲守在别墅附近一间木屋的烟囱边。 现在是夜中,月亮高挂。 皎洁的月光尽责地擦掉了街巷上的大部分阴影,只剩下少量掩藏。 但即便如此,海娜依旧能轻松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现在的位置在别墅东面,与别墅只隔了一道围墙和一片草地,远远地可以看到港务局的庭院大门,勉强能够看到别墅的门。 这些视野足够她看清洛林从庭院进入,进到别墅,走进书房,之后 有人向别墅发起了突袭! 海娜看到有人影轻而易举地跃过高墙,刺死警卫,随后打开大门,迎进来十几个凶悍无匹的不法暴徒。 暴徒们向措手不及的警卫们展开攻击,警卫们全无还手之力,丢下满地的尸体,向着别墅节节败退。 书房似乎对此全无反应。 隔音结构? 海娜不太确定。 不过无论是隔音还是陷阱,海娜知道自己现在首要做的,就是把有人入侵的消息用最快速度告诉洛林。 她站起来,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脑后突兀传来一声枪响。 嘭! 突如其来的枪声,位置,是距离三百米左右的教堂。 书房的窗被射穿了,枪声却并未就此停止。 第二枪,有个笨拙的人影倒下,又一枪,第二个笨拙的人影倒下。 海娜皱着眉头远望书房,很快看到窗口的还击。 稳而慢的还击,大约一分钟两枪,坚定,稳定,而伴随它的则是另两朵杂乱且无章的枪焰。 海娜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领衔的枪声是a级射手的节奏,如果那个书房里没有特别优秀的西班牙人,那么射击的人不是洛林就是巴托。 考虑到马拉的德行,海娜几乎能肯定是巴托。 这么看来,洛林无事,而且既然窗户破了,就算她不去通知,洛林也肯定知道了有人入侵的消息。 “那么接下来” 海娜轻轻挂上面纱,一跃下楼,仰望向钟楼的方向。 “猎兵得尽快除掉。” 楼道正与地狱重叠。 地毯和墙纸溅着鲜血,挂画和摆件凌乱狼藉。 仆役c警卫c侍女c暴徒,活的,死的,死的,死的人来人往,影影绰绰。 洛林把细身剑从一个暴徒的胸膛抽出来,任由温热的血洒在身上,沾染皮鞋。 那暴徒突着眼,张着嘴,哀求的目光看着洛林,喉咙里发出咯咯咯模糊不清的求饶。 但那并不能让洛林停下动作,那双竭尽全力地抓在洛林袖口的双手也同样不能。 洛林完整地抽出剑,轻轻一推把暴徒从身上推开。暴徒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抽搐着,翻过身,颤抖着向着楼梯道爬,用浓浊的血痕标注出刺目的轨迹。 洛林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嫌恶地看着身上被弄脏的礼服。 “所以我才不喜欢穿着礼服打架” 他郁闷地嘟囔着,脱掉已经没救了的燕尾服,用价值连城的呢子擦干净剑上的血渍,随手挂到走道旁用作装饰的骑士甲上。 爬行的暴徒已经死了,维持着“不要停下来”的经典姿势,伸出的手离楼梯只剩不到两米的距离。 洛林看着那条扭曲的长长的血痕,眉头一点一点锁紧。 这帮人究竟是谁? 洛林猜不到这些人的来路,背景c身份c后台c目的一概不知。 他确实在马拉面前含沙射影地把幕后黑手这一身份栽赃到了要塞司令安东尼奥德托雷西亚斯的身上,但那是为了帮助马拉更好地下定炸掉军火库的决心。 毕竟愚蠢之人最擅以己度人,只要他不在乎托雷西亚斯的命,就能直白且确信地理解托雷西亚斯想要他的命。 可实际上,这种可能性几近于无。 圣卡洛斯三足鼎立的军事现状是稳定的,经历过历史的考验,还有总督府和舰队提督在背后称腰。 杀掉马拉对托雷西亚斯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驻防舰队歇斯底里,并且降低他司令任期内的评价,大不利于他的连任。 马拉曾说过托雷西亚斯距离连任近在咫尺。他大概是眼下城中最渴求稳定的那个人,马拉和驻守在水门上的那位掷弹兵少校才是动荡的根源。 那么幕后黑手是掷弹兵少校冈萨洛德奥维耶多? 站在他的角度,杀掉马拉确实能起到一箭双雕的效果,既减少了竞争对手,又暴露了托雷西亚斯的无能。 马拉死了,托雷西亚斯肯定得戴罪缷任,下一任的司令位置就会空出来,让奥维耶多成为唯一适合继任的老人。 只是老人就一定会成为候选人么? 提督在今年的权力斗争中失去了侄子。为了安抚他,总督大有可能主动放弃下一年的司令位置和一整年的利润。 由此可见,这种冒险,这种一旦失败就会让人身败名裂的巨大冒险对奥维耶多而言是极度缺乏安全感与性价比的臭棋。 奥维耶多说不定根本就不屑去尝试。 可除此二者,这座要塞中还有第三股能够落实这种规模,又有合理动机的势力么? 洛林默默想着,看到浑身淌着血的络腮胡踩着楼梯上了楼。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眨眼浮现在洛林的脑海里。 他们是海盗,目的是在这座要塞中,抢出苍蝇托马斯的信物。 换而言之,他们根本不知道苍蝇托马斯的信物在托雷西亚斯的手里。 洛林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络腮胡睁着赤红的眼睛看着洛林:“小子,我好像见过你。” “新加的斯,海盗先生。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么?” “纵火者维尔弗特。”络腮胡狞笑着自报家门,“在加勒比海我还有另一个有趣的称呼,黑胡子爱德华,无聊的人喜欢叫我海盗王殿下。” 更多请收藏【】! 0336 将遇良材 黑胡子爱德华,这个海盗王的尊号来自于加勒比海历史上最无所畏惧的亡命之徒。 第一代黑胡子爱德华蒂奇是英格兰人,曾通过诈骗的方式用一条单桅的斯鲁普抢下了为瘟疫所困的五级盖仑贩奴船,这条船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安妮女王复仇号。 在他的时代,爱德华蒂奇是加勒比海上最著名的海盗,人尽皆知的疯子。 他的海盗旗下从无活口,无论是商队c海盗还是军舰,对他而言皆无有二致。 他喜欢把自己的大胡子编出脏辫,在船长帽下压四根导火索,他的武器是六把短枪,用两条武装带密密麻麻挂在胸前。 在人生的最后一战,他围攻并成功勒索了北卡罗来纳殖民地的查尔斯顿港,在归途中与皇家海军hs里姆号及hs珍珠号发生激战,黑胡子在大部分时间占据优势。 里姆号在开战之初即告大破,全船上下死伤狼藉,珍珠号被黑胡子成功接舷,战结之后,船上只剩下12个活人。 但黑胡子被击毙了。 25刀,5枪,黑胡子的头被奥梅德中尉砍了下来,他的海盗团旋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星散逃亡。 一代传奇海盗的人生就这样落下帷幕,只留下一个海盗王的尊号,流传在一代代大海盗的手里,继续书写黑胡子海盗团的血雨传奇。 洛林眼前的就是这个腥红尊号的当代继承人,黑胡子爱德华五世。 他是洛林短暂的邻居,和第一代爱德华拥有相似的络腮胡和同样残暴疯狂的性格。 他的身上全是血,手持着怪异的刀,刀刃锯齿上还挂着不知何来的碎肉和布料。 而他的海盗们在港务局的别墅里大开杀戒,不止杀持刀的警卫,连徒手的仆从和娇弱的侍女也不放过。 洛林靠直觉猜到了他海盗的身份,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一个海盗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深入陆地的荒凉要塞。 “在圣卡洛斯遇到海盗王难道那个小心眼的上帝先生终于开始对异教徒下黑手了?” 洛林郁闷地向着黑胡子扬起剑。 “不错,在雨林里碰到我,你只能诅咒自己的坏运气。” 黑胡子狞笑起来,把锯齿大刀往肩上一扛,歪头对楼下喊。 “干掉他。” 说完,他扭身走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两个强壮的海盗应奉他的召唤,举着刀从楼梯口扑出来。 居然被小瞧了? 洛林?异地扬了扬眉,迈着大步,避开第一个海盗的劈砍,扬剑捅突了他的面门。 锋利的细身剑刃像匕首一样直捅面门,从鼻腔的位置进,从后脑的位置出。 这别开生面的杀人方式吓破了第二个海盗的胆,提起短枪向洛林射击。 洛林抬脚踹在死者的肚子上,把他踹飞,沙包一样砸向举枪海盗。 嘭! 短枪击发,铅弹噗一声击中飞过来的“沙包”,死海盗和活海盗撞在一起,痛呼着滚倒在地。 黑胡子被叫喊声吸引回头,正看到洛林甩着剑花走向滚倒的人堆,根本不给活海盗再起的机会,扬手一挥,身首分离。 无头的脖颈喷泉似洒出浓稠的血,像失控的胶皮管,扭动着把整条走廊染红。 “没想到小小的税卡里竟然也会遇到勇士。” 黑胡子的眼睛开始放光。他抬起脚,踩着湿漉漉的地毯一步步走回到洛林面前。 “你是那个什么马拉雇佣的护卫?还是才从其他船上调来的年轻军官?以你的本事,我的情报里不应该忽略你才对。” 洛林微笑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因为雨林藏着惊喜,海盗王殿下。” 急旋的轮斧带着低沉的啸声从夜色中飞射过来,冲锋中的莱夫止住大步,扛起盾咣一声扛住。 斧刃切开厚重的盾面毛皮,轨迹上扬,倒回天空,车夫魁伟的身型出现在半空中,接住斧,怒吼着凌空下劈。 莱夫急忙后跳躲开。 轰! 精工打磨的石板地碎开蛛网般细密的裂纹,车夫单膝维持着下劈的姿势,骤然蹬地,整个人像炮弹一样直扑向对手。 第二击眨眼即至! 莱夫咬着牙撑住盾,不退反进。 斧和盾带着无匹的气势撞在一块,斧刃深深嵌进坚硬如铁的盾牌木料,莱夫斜引的技巧没能发挥任何作用。 咔啦! 刺耳的木纹开裂的声音兀然响起,莱夫 心里警钟大放,吼叫抬臂,在与车夫的角力中,把盾牌连同轮斧一齐抬高。 他没能把盾解放出来。 盾面抬高未半就被轮斧整个斩碎,莱夫狼狈地缩脖子矮身,锋利的斧刃擦着他的光头挥空! 车夫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相距半米,全力应敌,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像莱夫和车夫这样巨人般的体格根本无法在这种状况下作出精妙的刺击,但莱夫绝不会任由机会离手。 盾碎了,臂扬着,身蜷着,背佝偻。 他踩稳脚下,拧腰抬肩,结实的肩头嘭一声砸在车夫的胸膛,势大力沉。 车夫脸色一红,怒目圆睁,腾腾腾连退了三大步。他捂着胸口,呲牙咧嘴瞪着莱夫。 “我是特诺奇蒂特部最强大的黑曜石刃武士,太阳神威齐洛波契特里的信者,羽蛇神魁札尔科亚特尔的祭祀,手持飞斧与利矛的天命之子查穆亚姆!对面的勇士,报出姓名!” “伊阿达拉之子,穆奇亚之孙” 莱夫喘着粗气站直身子,丢掉摇摇欲坠的盾柄,随手从地上的死人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样式的刺刀,倒持在手里。 “我是埃里克松家的莱夫,斯塔万格最强壮的维京勇士。兵刃之主,狂暴之人,文明之敌,灭国之祸。” “我是独臂提尔的掌剑者,瓦尔基里的驭马人,英灵殿里彻夜欢声的颂诗领唱,阿斯加德统御四方的宣令信使。” “我是雷神托尔在人世行走的化身,世上至强的狂暴战士!维京的狂战士,莱夫埃里克松!” 第一次毫无干扰地念完了全部的出场台词,莱夫兴奋地热血沸腾,忍不住仰天发出震世得长啸。 “噢!!!!” 对面的查穆亚姆眼睛里也溢散着将遇良材的夺目光彩。 “我是车夫,你是随从,你果然是我的好对手。过来,让我砍下你的脑袋!” 莱夫的长啸戛然而止。 “什么?我是随从?” 更多请收藏【】! 0337 教会晚钟 海娜像烟一样穿行在无人的逼仄的石板巷。 军城圣卡洛斯,80以上的居民都是驻扎在此的军人,没有土著,没有奴隶,连少数贵人选择的仆役也是正经的白人,破产的c犯过罪的c生活不如意的c被家人出售或抛弃的,林林总总。 人们来此的原因不是工作就是掏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既不会有社交的意愿,也缺乏享乐的空余。 这大概能为城里的人带来安全感。 但也正因如此,这里始终缺乏生活的气息。明明天色算不上晚,街巷上却不见了人影。 海娜很喜欢这种宵禁似的环境。 夜深人静,四野无人,她可以放开手脚肆意奔跑,丝毫不用担心路人的惊呼会把她从潜藏的阴影当中拽出来。 这是最好的。 海娜飞也似跑着,在夜色下追踪着散落在各处的阴暗和影子。一切有实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通路,无论是石巷c檐廊c墙壁c杂物,还是院子中栽种的树木,临街阳台上张挂的绳索 黑色的罩衣迎着风展开巨大的衣摆,像一团贴地而行的乌云,只一会就无声息地飘荡到教堂钟楼的尖塔正下。 塔身上唯一的门打开着,门边颓倒着一个神父,坐倒在血泊中。 他张着嘴,睁着眼,灰色的眸子无神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咽喉处有一道巨大的伤口,已经流尽了血,暗红色翻卷的肉隐隐能辨出内藏的枝节。 海娜贴着尸体靠墙站定,软底的皮靴离血泊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侧耳倾听门内和钟楼上的声音。 她并不去看那具近在咫尺的尸体,因为需要关注的细节在飞身接近的时候都已经看清了,神父遇害的细节并不难猜。 更何况一个不认识的上帝信徒的死活和她并没有多少关系,她只需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钟楼上的枪手是不是还在原地。 等了四分多钟,第三轮枪声如约响起,缓慢,坚定,干脆,透露出射手强大的自信和轻松的状态。 射击的间隔很稳定。 不是那种毫无灵气的死板的固定,枪手的每一枪都紧压在别墅的反击上,虽然没有打断别墅的枪声,但海娜明显听出了别墅那头的失措和慌乱。 找到你了 海娜摘下兜帽,目视着钟楼上行将消散的轻烟,脚尖一点,钻进尖塔。 又一次射空第三把枪,纳西恩靠着钟楼的壁坐下来。 他从子弹袋中掏出纸壳弹,咬开纸壳,把预装的火药倒进肯塔基细长的枪管,接着又掏出单独的铅丸,塞进枪膛,抽出通条向内压实。 美国人造出来的肯塔基是这个世界上最远也最准的枪。 手持着这把枪,顶级的猎兵可以实现300米以上距离的刺杀,就连普通的优秀枪手也可以把自己的有效射程延伸到100米开外。 这个数据放在这个时代很有些匪夷所思。 因为就主流的步枪数据而言,老迈的褐贝斯即便理论射程也只有300米,新锐的查尔维尔远一些,理论380米,但二者的有效射程是一样的,都只有30米。 肯塔基的枪管比褐贝斯和查尔维尔都要长,理论射程450米,测试有效射程80米,这都是这条细长枪管中所暗藏的如工艺品般精美的手工膛线的功劳。 但即便如此,肯塔基依旧是一件冷门的武器,不仅其他国家的人鲜少用它,连发明它的美国人,实际配装的数量都很稀少。 前装燧发枪发展到现在,预装的纸壳子弹早已是提升射速的标配。 其他枪的预装子弹都是把火药和铅弹装在一起,只要撕开,倒药,用通条压实,枪械就做好了击发的准备,训练有素的枪手们轻易就可以做到30秒甚至20秒一轮。 但肯塔基不行。 成也膛线,败也膛线,膛线导致肯塔基的枪管失去了前装枪赖以为生的气密性。 正常装填的模式下,火药引燃的动能顺着膛线被大量溢散,剩下的力量连把铅弹推出枪膛都属勉强,更别说用它实现超距离刺杀式的袭击。 所以肯塔基的铅弹是特殊的。 外层裏蜡c包纸或布,更多的是直接用比枪管口径略大的大铅丸,用通条旋转着挤进去,和击发药压实。 说白了,就是绞尽脑汁,在装弹过程中加工出自带旋纹,且与枪膛本身膛线完美契合的弹丸。 这种反人类的装弹设计直接毁掉了这把完美的枪。 皮尔斯不喜欢肯塔基,因为他人小手短力气有限,每 装一次弹需要5分钟,假如是在摇晃的大海上,还要额外承受超过50的哑火率。 纳西恩则很喜欢肯塔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牌猎兵,他可以把每把枪的装弹时间压缩到一分半钟,就算是身处于大海,因为弹药过度变形而造成的哑火也不会超过20。 当然,在海上使用肯塔基的机会很有限。 战船在接舷或抵近的状态下,猎兵和目标的距离很少超过100米。对于他们来说,装填快速的普通步枪能发挥更大的价值,也比几分钟一枪的肯塔基更具威慑效果。 猎兵是无敌的。 身为战场的死神,猎兵们始终相信,能够杀死猎兵的唯有猎兵。 就像是今天的场面。 在纳西恩看来,正在别墅向自己射击的那个枪手无疑是尽责的,尽责而警觉。 但也仅止于如此而已。 他威胁不了纳西恩,350米的距离是纳西恩保持准度的极限,对那个枪手来说则远远超出了极限。 他的反击是徒劳的,完全没有命中的可能,反而因为在射击过程中需要探头,已经有两次险些被纳西恩射中。 射中意味着死亡,这只是时间问题。 纳西恩百无聊赖地哼起歌,放下装填完的那把枪,从手边捡起第二把。 他突然听见了一道极细极微弱的木料磨擦声,位置来自塔下。 纳西恩怔了一下。 钟楼的塔尖与塔门仅有一条细长盘绕的木质楼梯连接,因为年久的关系,踩在上面确实会有尖涩的磨擦声。 但那种声音比起刚才所听到的应该要大得多,就像这条楼梯随时会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人听漏过去。 可刚才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猫?狗?老鼠?又或是脚步特别轻盈的人? 纳西恩的表情变得慎重。他缓缓放下枪,在放枪的同时起身,从腰间抽出自己最信赖的枪刃,指扣扳机,护住胸前。 他已经摒住了呼吸,脑海里反复推敲着幻听的可能。 幻听的可能性大于七成。 圣卡洛斯的夜巷没有行人,今晚的枪战和动荡又让没睡的人老老实实自囚于室,连零星的走动都绝了踪迹。 这种情况下,派在东西南北的暗哨们肯定不会错过接近钟楼的人。 而且这时候有谁能追踪到钟楼来呢? 港务局上下的活人几乎被团长杀光了,少数活着的也被压在别墅内。 码头上倒是有大量水兵聚集的影子,但那里火光散乱,映照无序,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他们想要组织起来显然还需要大量的时间。 要塞里的另外两位就更不值得关注了。 夜色藏不住枪声和骚乱,他们至今没有动作,今夜都不会有及时的动作。 如此看来,似乎只可能是乱跑的动物了 纳西恩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靠向楼梯口。 “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不安分的小东西” 寒芒乍现! 一点寒芒在纳西恩探头的瞬间闪现,化作一道殷红的流影,直射向他的眉心。 那道红光太快,太疾,纳西恩根本来不么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红光抵近。 叮! 有枚宽刃的飞刀从天而降,擦着纳西恩的脸颊击打在红光的端首,发出声清脆的鸣响,两相坠落在地面。 钟顶上有个嘶哑的声音低吼:“纳西恩,退!” 纳西恩连滚带爬向后退去,就在退的一瞬间,黑烟弥空,海娜倒持着短刀,从楼梯口的黑暗中直袭而上。 几缕散碎的头发飘落下来。 纳西恩直愣愣盯着飘落的头发,又越过头发,看着那个灵巧得不似人的咖啡色死神。 嗡! 挂钟轻颤,有道矮小的灰影从钟上疾落,落在纳西恩与海娜中间,把两人的视线正中切断。 这个人穿着与海娜相似的宽大罩衣,是纯粹的灰色。头戴着遮挡头脸的罩帽,身材矮小,像个孩子。 他像野兽一样佝偻着前倾,两只袖袍随风轻荡,露出两柄海盗们最爱用的铁钩,寒光闪烁。 海娜翻身落地,眯着眼打量他。 “你是猎兵的保护人么?” “我是影子武士扎尼因。”他用嘶哑的嗓子回应道,“看你的动作,是阿萨辛?” “阿萨辛海娜,海娜耶斯拉。” 更多请收藏【ngze da】! 0338 强震 影子武士,一群与阿萨辛同样古老,甚至更为古老的专业战士。 他们诞生于罗马。 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在禁卫军c皇后c日耳曼野人和匈奴人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反复蹂躏下断绝了生机。 兄弟帝国的覆灭让当时主政拜占庭的色雷斯人利奥一世感受到巨大的危机。 因为在罗马做皇帝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统一罗马422年,传82代,有60人不得善终。 西罗马81年,传11代,4人被废,5人被害。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样绵延了81年的东罗马历经五帝,利奥一世前的4位前朝统治都是善终,利奥一世自己的尊位也坐得颇为稳健。 为什么会这样? 开启了一个新王朝的色雷斯人苦思冥想,终于得出了两个结论。 其一,东罗马放弃了西罗马的多神教义,坚持奉行唯一神的基督教派东正教。 其二,东罗马的皇帝们更看中君主集权,相比于自己的兄弟帝国,东罗马的皇帝拥有更强大的权势。 这里面更关键的理由当然是君主集权。 想明白这些,利奥一世立刻放弃了为兄弟帝国复仇的打算。 兄弟的尸骨还未变冷,他就和帝国的大敌哥特人达成了和解,哥特人不再觊觎东方帝国的土地,他也宣誓放弃夺回西方帝国彊土的打算。 解决了外患,利奥一世便开始着手加强统治集权,与他的子孙们一起,用一个王朝的时间把元老院和执政官变成了荣誉称号。 这样的举动确实让帝国的统治变得更稳固,其一朝四帝共统治了帝国整整61年,既便历经篡位风波,芝诺大帝也有机会杀死篡位者瓦西里斯科斯,把皇位夺回自己手中。 只是强大的集权并不能让皇帝本人更安全,因为在越来越强大的皇权面前,皇帝再无可信之人。 利奥二世被自己的父母毒杀,踩着自己亲子的鲜血,芝诺大帝成为了罗马的至尊。 于是利奥王朝绝嗣之后,伟大的查士丁尼一世在继续加强王权的同时,筹备起一支全新的护卫武装。 这项工作在他为舅父查士丁一世辅政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挑选优秀而强壮的奴隶,很多出身角斗士。他用他们配种,拿走健康的男孩在隔绝的庄园中养大,教育,然后在六岁阉割,八岁开始服用药物,穿拘束服,并接受严苛而残酷的武技训练。 到他们十二岁时,活下来的人就是影子武士。 这些人没有,缺乏常识,拥有畸形的孩童一般的瘦小体格,可以躲藏进成人难以想像的狭小空间,也表现出人类无法想像的坚韧和耐性。 这些人24小时地潜藏在皇帝身边,像皇帝的影子,只有在皇帝的生命遇到危险时才会显出形来,表现自己的强大与忠诚。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和阿萨辛其实有许多共通之处,比如说精湛的武技,非人的运动能力,融入骨髓的隐匿技巧,专业娴熟的杀人手段等等。 但在漫长的历史当中,这两支类型近似,司职不同的专业武装团体并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东罗马的皇帝从来都不是阿萨辛刺杀的目标,影子武士也不会离开他们的皇帝。 他们的渊源开始于传承断绝之后。 随着鹰巢城和君士坦丁堡相继告破,阿萨辛成了的剑。而影子武士则随着东方贵族西逃的脚步,从茫茫多的护卫类型中脱颖而出,日渐成为高级贵族们维系家族安全的最高端坚盾。 剑利否?盾坚否? 两三百年的漫长岁月,阿萨辛的余脉和失去了皇帝的影子们在无可视无可知的隐秘中从未停止过杀戮,双方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也让对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海娜在随父修行时就与影子武士有过遭遇。 那时她不过10岁,目标是奥地利金羊毛骑士团的一位侯爵。 阿萨辛一方除了她和父亲,还有两位在实力上毫不逊色于父亲的强手,侯爵则有两位影子武士贴声保护。 惨烈的厮杀是无声的。 在庄园中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位阿萨辛被勒死在天花板的吊顶隔层,一位在酒窖下毒时与来袭的影子武士同归于尽。 父亲循着同伴的尸骨在大图书馆的书柜顶上反杀了偷袭的武士,自己也身受重伤,这才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目标,带着司职望风的海娜远循回到埃及。 所以海娜先前只是“遭遇”过影子武士,今时,今日,才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天敌。 影子武士扎尼因 海娜抿住嘴,后退半步,弓步折膝。 她的弓步松松垮垮,两脚却像生钉一样纹丝不动,同时上身以肉眼难辨的幅度有节律地摇晃c横摆,一刻不停下重心的调整,让人无从预估她的下一个动向。 她的手形也与往日的舒展和柔软截然不同。 左手倒持短刃,曲臂正刀。刀尖向前,拳眼护心。右手正持前伸,像标枪一样锁定对手,绷直迎面。 两刀皆在前,双臂俱攻势。 左刀右臂共合成两根长短不同的平行线,随着重心的变化在有限的范围内同起同伏,像漂在海面上的断木,带给人奇异的,僵硬而迟钝的感觉。 这当然是错觉。 哪怕面对阴影中的劲敌,海娜也不会愚蠢地把自己丢进危险的紧张和犹豫当中。 她的肌肉依旧是松弛的,用松弛摆出僵硬的态势,一如猫科动物在大战之前弓起背咧出牙,既是威慑,也是战备。 扎尼因切实接收到了海娜的威胁。 他横跨开步,压低,摆动。细长得与身体失去比例的畸形双臂像翅膀一样向后张开,闪亮的弯曲钩尖划动空气,发着呼呼的切风声音。 “真是奇妙的邂逅,阿萨辛小姐。”他说,“影子做了进攻的一方,杀手却站在了防守位上。” “那你就让开。” 海娜垂下眼睑,越过他,盯住他身后的纳西恩,蓄势待发。 “称职的杀手不会挡在谁的面前,只会在我杀人的时候尝试拿走我的性命。” “确实是一个有趣的提议。”扎尼因发出夜枭似难听的笑,“虽然有趣,却不能执行。纳西恩是主人宝贵的财富,他的技能对我们很有用,我不能任由你杀了他。” “那就闭嘴吧,该战就战!” 海娜的身体停止摆动,沉下去,像一枚失控的弹簧,在下沉的过程中兀然启动,疾射而出。 她大步向前,展在锋尖的右刀刺出,收在胸前的左刀摆开。 扎尼因毫不示弱地迎上前,两枚铁钩在身前交叉,轻易挂住海娜全无花哨的直刺,扩胸,紧锁,牵引向外,封住海娜左刀的进攻路线。 谁知海娜竟弃了刀。 在短刀被锁住的瞬间,她径直弃刀,顺着扎尼因牵引的力量,以迈开去的右腿为轴旋身。 大幅的旋身! 她宽大的罩衣像花一样展开,不知何时止住了冲势,旋身回转,左刀的刀柄重重砸在身边的铜钟上。 嗡! 狂乱的音波炸响,声碎静夜,像重锤一样砸在三位钟楼来客的耳膜,连海娜也不能幸免。 但她毕竟早有准备。 强忍着大脑被搅动的恶心和方向感的丧失,她抬脚蹬在铜钟的护栏,纵身一跃跳出钟楼。 震慑,晕眩,扎尼因的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景物都以一种扭曲的漩涡似的形式呈现,让他连站直都成了奢求。 他看到海娜从钟楼里跳出去,大脑里有限的能够维持思考的部分不断摇动警铃,警告他海娜不可能跳楼寻死。 但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倚仗是什么?保证行动力的机关又在哪儿? 得找出来! 他像醉汉一样眯着眼,在海娜跳楼的拱窗仔细找。 一遍,两遍 随着晕眩感缓缓褪去,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一截细绳 “身后!”扎尼因向着被震慑成呆滞的纳西恩暴吼。 海娜从纳西恩靠着的拱窗升了上来。 攥着吊索,踩着墙面,她以钟摆运动飞奔在垂直的墙体,像飞翔的天使般突破了重力的束缚,从楼外的夜空升了上来! 吊索扯紧! 扯紧的吊索把海娜往回拽。她松开吊索,在半空中摸到飞刀,扬起三枚直射纳西恩的咽喉。 扎尼因什么都做不了。 他飞扑上去,却赶不上飞刀,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刀扎透纳西恩的肩头,发出噗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 三发一中。 在晕眩的干扰下,海娜百发百中的飞刀仅仅中了一枚,而且完美错过了眉心c咽喉c心脏全部三个要害。 她在绳索的拉扯下向着纳西恩飞近,扎尼因抢在她补刀之前扯住纳西恩的衣领,飞身窜进了大开着的楼梯通道。 海娜摔在钟楼的地面,被惯性推搡着重重砸在石制的拱窗,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被逃走了” 她遗憾地捂着肩,摇摇晃晃站起来。 “算了,只要处理掉猎兵,区区一个影子武士,死活都无所谓” 更多请 收藏【】! 0339 断刃 庭院被莱夫和查穆亚姆当成了角斗场。 丢弃碎盾,切换双持,莱夫的左手倒持着刺刀,右手握紧无冕之王,旋着腕,压低身体的重心。 他的姿势有些像东方的马步,半屈的膝盖与肩同宽,健硕的身体大幅前倾,两脚交错着绕圆周横移。 这样的步伐赋予他随时扑击的权力,而大张的双臂则让人分不清在接下来的攻击当中,他究竟会使用刺刀,还是削铁如泥的维京宝剑。 查穆亚姆的姿势也差不多,半蹲,横移,双手斜举轮斧,既可以劈,也可以斩。 两人以顺时针移动,像卷入漩涡的扁舟,绕着共同的不存在的圆心接近。 十米,八米,六米 “嗷!” 莱夫骤然启动,呼着战号刺剑疾出。 狂战士的威势能搅动天地,那盈野的杀意肆虐开来,挤压着空间,震慑着敌人的心神。 但查穆亚姆怡然不惧。 他对直刺向眼窝的寒芒不管不顾,瞪着双目,照着莱夫的脑袋挥劈轮斧。 莱夫的臂展略长,无冕之王的长度也比轮斧略大,照此下去肯定是查穆亚姆的眼球先被刺爆,但在莱夫杀死对手之前,那斧头也肯定能劈开莱夫的头骨。 所以他拧身。 一脚踩实,身体拧动,刺出的剑横挥出去,咣一声用剑刃根部抵住斧刃。 两人的小臂同时爆涨,僵持了片刻,莱夫向着查穆亚姆的喉咙刺出刺刀。 查穆亚姆松开一只手捏住莱夫的手腕,一点一点抬高?一点一点拉开。 两个的脸色涨得通红?在毫无花哨的角力当中,居然是阿兹特克的黑曜石刃武士更胜一筹。 查穆亚姆狂笑起来?狂笑着狂笑着?莱夫突然蹬腿,一脚踹在他的小腹。 狂笑声戛然而止?查穆亚姆蹬蹬蹬倒退好几步。挣开束缚的莱夫欺近,无冕之王垂低上撩?迅如雷?疾似电。 铛! 查穆亚姆狼狈地用斧面挡住攻势,反手一拳直捣在莱夫肩头,把他打退,中断了他接下来的连击。 双方的攻守又一次逆转。 莱夫被一拳砸得倒退?查穆亚姆高举起斧纵身跃起?高高的,轰雷一样当空劈下。 斧刃转眼就临近头顶,而莱夫却还没能稳住身型。 下盘不稳,左肩剧痛,莱夫咬着牙关矮身滚翻。查穆亚姆一斧头劈空?势大力沉的攻击砸在地面,竟轰隆一声?像重锤一样在松软的草地砸出个巨大的凹坑。 两人重新分开十几米的距离,回到最开始的动作?最开始的节奏。 谁也没有说话。 猛士不屑于言辞,利刃和杀意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言辞。 四目相对。 莱夫和查穆亚姆同时看到了对手眼里的慎重?又不约而同把慎重视作了恐惧。 “我会切开你的喉咙!”/“我会劈开你的头颅!” 两人异口同声说?然后同时暴怒?扑纵,突击。 “嗷!” 黑胡子扑了上来,壮硕的身体挤占住大半个走道,抡圆了臂,锯齿状的黑刃兜头下劈。c 他的攻击并没有太多可圈点的优点,大概够快,够准,力量够大,比起门外汉来,只胜在娴熟果断。 但洛林偏偏避无可避。 别墅的走道很狭窄,两侧都是不知用途的房间,有限的宽度经不起灵活的腾挪,也施展不开精妙的武技。 这样的下劈或许不是黑胡子的真实水平,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洛林在攻击时也做不出太多的变化。 适合这种战场的大概只有海娜 洛林胡思乱想着,抬起细身剑奋力一挡。 挡一声响,洛林的脸色骤变。 他手上的不是惯用的坚实双刀,也不是马尔汀尼店长为他精心打造的伞剑,只是一柄装饰华丽的细身剑。 细身剑的造型比迅捷剑阳刚,比迅捷剑偏向于实战,但归根结底,它依旧是一柄贵族仪剑。 它的材质和造型或许适用于那些堵上家族荣誉的贵族决斗,但绝对不适用于真刀真枪的战场,更不适合在这种极端对己不利的战场上,面对像黑胡子这种力量和速度都远胜过常人的怪物。 它在碰撞中悲鸣! 黑胡子的脸上闪过喜色,黑刃才被荡开,就立刻用臂力压住,拧身上前又是一刀。 他的刀又快又稳,借着兵 器的厚重粗粝和狭小空间的加成,每一击都让洛林必须抵挡,必须碰撞。 他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铁匠,不幸的是,今天的洛林在扮演铁砧。 铛!铛!铛!铛! 黑胡子抡着刀一刀又一刀地劈下来,洛林挥起剑一下又一下地挡开。黑胡子的刀又快又稳,像打铁似每一刀都用尽全力。 传导到洛林手心的力在偏斜。 仅仅七八次全力和全力的对撞,剑的受力就出现了变化,或许是藏在握柄里的刃尾开始扭曲,或许是洛林手里的握柄开始碎裂,无论原因是什么,这柄漂亮的剑都离断裂不远了。 眼看着条件成熟,黑胡子狞笑着后退半步,改劈为撩。 狰狞的齿刃由下至上斜过走道,洛林咬着牙翻转长剑横挥迎击,金铁一交,长剑就传出了咔啦一响。 剑折了 细长的剑身在萼部断折,长长的剑刃崩飞出去。黑刃带着无匹的烈风撕扯向洛林的胸口,危机关头,洛林用残留的护手敲打在黑胡子宽厚的刃上,在把挥砍轨迹抬高的瞬间,整个人迎风而倒,擦着锯齿摔倒在地上。 嘭! 他全无防护地摔倒在浸透鲜血的地毯,忍着背上传来的疼痛急忙翻身,躲开了黑胡子紧随其后的补刀。 那一刀几乎想要劈碎洛林。 补刀落空,刃上的獠牙深深嵌进地毯的凹陷,洛林感受到整个楼板都在震颤,而黑胡子连拔刀的动作都省略了,径直维持着劈砍的姿势,一踏步,向着滚到一边的洛林横切。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洛林继续翻身,解放出右手扬臂挥拳。 依旧挂在手心的握柄被当成了类似铜指虎的武器,重重砸在寒光闪烁的锋刃上。 金铁交击! 战士的力量离不开下盘的根基,躺在地上的洛林则全无根基可言。他的反击只能勉强避免被拦腰斩断的结局,反馈回来的巨力把他整个人震飞起来,轰一声砸碎了房门,摔进了宽敞的房间。 他重重砸在地上,噗一声喷出血雾。血雾未散,他已经爬起身来,三两步贴靠到墙壁,绝不让自己的身体在窗户外露出行藏。 黑胡子扛着刀走进来,看到洛林的戒备,忍不住面露出欣赏。 “看来再激烈的战况也没能让你忘了屋外的死神。” “这不奇怪,殿下,因为命只有一条。”洛林擦掉嘴角的血痕,瞥了眼窗外夜色中无光无火的钟楼阴影,“您有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猎兵。350米弹无虚发,这个实绩大概会让某个自命不凡的小东西郁闷上许久。” “自命不凡的小东西?” 黑胡子疑惑地复述一遍,见洛林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大度地放过了话题。 他把刀重重顿在地上,转动刀锋朝向洛林。 “你有巨大的力量。”他用品评的口吻赞赏道,“力量巨大,技艺也不凡。但有纳西恩在外面,你今天依旧难逃一死。” “是么?”洛林丢掉支离破碎的护手,捏住肩膀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胳膊,“好消息是肯塔基射不穿砖墙,所以我应该还有负隅顽抗得机会。” “空着手顽抗?” “总好过坐以待毙不是么?” “确实如此。”黑胡子认同点头,点着头,重新把黑刃扛回肩上,“既然你没有投降的打算就死吧!” 更多请收藏【】! 0340 血红 一场普普通通的会面,结果或许会牵扯到这座要塞的存亡和几位姓名拗口的西班牙贵族军官的死活,但对洛林而言,这确确实实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会面。 在拜访马拉少校之前,洛林从未想过自己今晚会有出手的机会,更想不到会在陆地上遭遇一位加勒比海盗王的袭击。 而且同为海盗王,黑胡子与棉布杰克的实力差别未免也太大了 历数棉布杰克的团中干部,瘸腿罗米只是个连惊惶商人都对付不了的普通混账,阿萨罗斯大约是个称职的船长,有一定的军事素养,个人战力不值一提。 切诺里是棉布杰克团中个人战斗力的天花板,比巴托强,也仅仅只比巴托强上几分。 而黑胡子海盗团呢? 黑胡子本人的实力洛林已经亲身体验了,哪怕有兵刃c地形c外部威胁等种种原因,他所表现出的战斗直觉c天赋和技艺在洛林所认识的人当中也能稳稳排进前十。 像他这样的人,他的海盗团里至少有四个。 “马车夫”黑曜石刃武士查穆亚姆,“火枪手”猎兵纳西恩,还有那个洛林至今也没有见到过,却已经和海娜在钟楼完成了一轮交手的“隐形人”,影子武士扎尼因。 这才是加勒比海盗王的真实实力? 还是说海盗王们各有所长,而黑胡子正巧是五位王者中单兵实力最强大的哪一个? 答案似乎无关紧要。 因为无论洛林是不是真的小瞧了这些绿林好汉,他首先需要考虑的都是糊在眼前的生存危机。 黑胡子正向他走过来。 这是近在咫尺的生死存亡,他需要用空手对抗那柄该死的黑刃,他的附近没有铁器,行动也不能远离墙壁。 那连排的落地窗外埋伏着死神,凡是他能直视到钟楼塔尖的地方,死神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就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双肩,抬起脚跟贴紧住墙壁。 黑胡子越走越近了,双手持柄,像慢放一样高高举起战刃。 洛林紧盯着他的动作,在心里一遍遍复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躲开劈斩,蹬踏墙壁,用最快的速度从窗前闪过,折行,冲回走廊,过程中不能有片刻停留。 只要冲出了猎兵的控制范围,门外有之前死掉的海盗,他们的尸体上有掉落的水手刀。 还不到坐以待毙的时候,只要躲过最初的斩击 要来了,要来了。 黑胡子壮硕的身体越绷越紧,像压迫到极致的弹簧,逸散出无以伦比的强大力量。 轰! 伴随着只存在于洛林耳中的幻听,他像闪电一样兀然启动! 无法想象这种像狗熊一样的身材竟能达到这样的速度?黑胡子在眨眼间冲到了洛林眼前?高举的黑刃重重挥落,电光火石?利齿临头! 洛林也同时发力。 大脚蹬在坚实的墙壁?洛林向着黑胡子的左侧纵身跃出,黑胡子的斩击劈在了空处?却似早有准备般扬臂回转,追着洛林的身影又挥出第二刀。 洛林矮身翻滚?单手撑住地面?肩背先后着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没能影响半分速度,他翻滚起身,旋即向反方向折行。 黑胡子挥空了第二刀。 两刀过后?他已经不可能在房间内截住洛林?所以他放弃追赶,从怀里掏出短枪,向着洛林扣动扳机。 嘭! 在被铅弹击中之前,洛林幸运地再一次折向。他根本没想过黑胡子会弃刀用枪,折线行进的目的只是为了防备远方的狙击。 无论如何?他躲过了黑胡子的偷袭,两步一折?三步一变,用无规律的“之”字行进撞出房间?正好与两个跑来的海盗狭路相逢。 海盗们脸上的表情是愕然的。 洛林没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抬手捏住第一个海盗的脸?就这样提着撞翻第二个海盗?用尽全身力气重重砸在过道的墙上。 轰! 这暴虐的一击砸凹了墙壁?那海盗被洛林生嵌在墙上,哪怕早已生机断绝,手脚依旧下意识地抽搐。 洛林松手抢过他的弯刀,踏步转身,重新回到最初的防守位置。 黑胡子面色阴沉地走出房间,扫了眼嵌在墙上的手下,又看了眼狼狈起身那个。 “必须承认,你今晚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之前就说过,雨林里藏着惊喜,海盗王殿下。”洛林惬意地 挽了个刀花,“现在让我们开始第二回合。” “如你” “团长!”幸存的海盗心有余悸地拦住黑胡子的话头,“虽然给倒霉的希斯报仇很重要可是,水兵们就快到了。” “水兵?纳西恩没有拦住他们?” “纳西恩副团长已经超过5分钟没有射击,查穆亚姆副团长也没能杀光庭院的阻挠” “居然有这样的事”黑胡子皱了皱眉头,若有所觉地找到洛林,“看来你给我制造的麻烦远不止眼前。” “显而易见不是么?”洛林嗤笑着反唇相讥,“您回去后应该好好质问一下自己的情报商人,像这样的情报,早晚会把您和您的船员害死的。” 黑胡子一下就听出了洛林的弦外之音。 洛林说回去以后,也就是说,洛林并不打算拼死阻止黑胡子离开,会任他来去自由。 而这意味着他滞留下来的最后理由也消失了,这个别墅,不宜久留。 他不甘地望了眼洛林身后紧闭的书房,收起黑刃,转身下楼。 “嘁,功亏一篑” 庭院里密布战痕。 精心养护的草坪上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斩痕,就像新犁的地,翻出潮湿的泥土。 只是再差劲的农夫也不会把自己的地犁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 凹的,凸的,横堑,竖沟,最长最深的一道在主战场左侧,延展出十几米远,尽头处则歪斜着查穆亚姆的轮斧。 这是战斗的折转之一。 不久以前,查穆亚姆的飞斧被莱夫破解。莱夫引诱对手掷出斧头,随即用剑柄重重捶打中飞旋的斧面。 斧的旋转被破坏,飞去来的可能自然也就丧失了。 然而失去了斧的查穆亚姆并没有因此变得孱弱。 黑曜石刃武士是斧和矛的战士,失去斧的他换上长矛,战斗风格由此大变。 快速c灵活c攻守均衡,查穆亚姆就像换了个人,让莱夫首尾难顾,一不留神,手臂和大腿上就多了好几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浸湿衣衫,疼痛冲击理智。 莱夫的瞳孔开始泛红,呼吸渐渐急促,狂战士的血脉觉醒,在对手的挑衅下,狂暴开启。 他不再闪避查穆亚姆的攻击,用疯狂而鲁莽的攻势主动放开自己的防御,甚至用要害来引诱自己的对手,在生和死的博弈中换取一次半次进攻的机会。 查穆亚姆对这一切并无所觉。 他和莱夫只是第一次见面,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对手变得莽撞且容易被击中,却只能把这些都归结为体能的下降和耐性的丧失。 就像丛林里那些勇猛的野兽们一样 阿兹特克人擅长对付野兽,每一个成年的男人都是猎人,每一个部落勇士都是世上最顶尖的猎手,查穆亚姆无比坚信这一点。 他越打越自信。 两步进,三步退,他游走在莱夫的周围,看准机会就用自己的矛尖在莱夫身上割开伤口,不求伤口有多深,只为挑拨莱夫的怒意。 莱夫彻底怒了。 他暴吼一声高高跃起,用显而易见的动作朝着查穆亚姆飞身下劈。 查穆亚姆轻松闪避开,交叉步伐游走到莱夫身后,借着这一次失误,终于锁定了对手的背心要害。 最后一击! 查穆亚姆毫不犹豫地刺出长矛,像闪电般,眼看就要把莱夫的心脏捅穿。 这时莱夫伸出了手。 人向前,手向后,丢弃刺刀的大手够到背心,在千钧一发之际,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攥住了闪亮的矛尖,紧紧攥住。 镌刻在矛身上的螺纹磨开莱夫手心稚嫩的皮肉,但他一动不动,硬是用这种诡异的动作挡住了查穆亚姆必杀的一击。 他的脸上展露出疯狂的笑。 浑身上下的疼痛在麻木,在消失,力量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狂战士的强大让莱夫深深地迷醉在其中。 “为什么会拒绝呢” “为什么会遗忘呢” “为什么会懦弱呢” 他呢喃着转身,血红的双眼蒙着雾气,呆滞地望着查穆亚姆的脸。 “你被洛基诱惑了么博尼特” “谁?” 查穆亚姆感受到危险。他想抽回自己的长矛,却发现在对方受伤的手上,他根本抽不回自己的兵器。 莱夫继续像梦呓一样说着话。 “你被诱惑作出不耻之事囚禁于世界树根耶梦加得的毒液腐蚀了你的脸你的脸变了连肤色都变了” “你究竟在说什么! ” “瓦尔基里厌弃无耻与卑劣博尼特,你找不到英灵殿就算死了,也会变成没有归宿的魂灵” “谁又是博尼特!” “埃里克松夫人最爱你该死的,去陪她吧” 莱夫缓缓举起剑,在查穆亚姆奋力的抵抗下,缓慢却坚定地把矛和人一道拖向死神的刑房。ぷ999小说首發⿱ 查穆亚姆拼命地拽,拼命的吼,满心的不甘。 武器是黑曜石刃武士的荣耀寄托,轮斧是太阳神的祝福,长矛则是羽蛇神的化身。 他只要丢掉武器就可以脱出险境,但要是因为区区的危亡就丢弃武器 “查穆亚姆,撤退!” 别墅大门突然传来黑胡子得声音,查穆亚姆下意识服从命令,直到松开长矛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可奇怪的是,在他放弃反抗的同时,莱夫也丢弃了矛。 战矛无力地坠到地上,滚了几圈,重回到查穆亚姆脚边。 有海盗小跑着为他捡起轮斧和地上的战矛,莱夫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呆呆站着,像一具无灵的行尸。 “今天你赢了。”查穆亚姆咬着牙说。 莱夫没有任何回应。 查穆亚姆取回自己的斧头和矛,还要再说,黑胡子的催促就又一次响了起来。 “水兵就要到了,查穆亚姆,走!” “是,团长!” 海盗们鱼贯退去,狼藉的庭院里只剩下莱夫,静静站着,不言,不动。 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眼泪也是血红色。 更多请收藏【】! 0341 哀战士 1780年4月28日,圣卡洛斯要塞。 与黑胡子的惊险一战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西班牙人的要塞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平静。 民军和掷弹兵对这场夜袭不闻不问,连受害人马拉少校本人都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及些许。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状态。 要塞的三巨头之一在自己的大本营遭遇到生死危机,港务局别墅被人一夜屠尽,像这样的大事居然引不起管理者们半分警觉,只能屈辱地降下尊贵,化作城中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去任凭流言四起,无始无终 每个人都自以为对事态的因果心知肚明。 马拉把民军司令托雷西亚斯男爵当成了幕后主使,掷弹兵的奥维耶多少校是他在这个观点上的同盟。被人寄予厚望的男爵知道自己没有策划任何阴谋,排除一个受害人,结论自然指向意欲行嫁祸事的格林纳达掷弹兵们。 只有洛林知道,整个事件的起因需要追溯到去年十月,要塞各方对海盗王苍蝇托马斯的那场围剿。 这位夺下了自己尊号的大海盗带着自己的船队毫无理智地向一座位于陆地中心的要塞发动袭击,然后死在这里,遗物则被要塞各方势力瓜分。 他似乎掌握着什么让黑胡子感兴趣的信息,就藏在他的遗物当中,所以黑胡子才会杀进这座要塞,并且利用了这段对三方来说最敏感也最难熬的换届期,尽可能为自己的行动创造便利。 一切都不过是机缘巧合。 也正是这些机缘巧合,让事态开始向着对洛林和英军最有利的方向发酵。 清晨,新加的斯旅馆。 洛林心不在焉的波动着窗户的百叶,从缝隙处看着远方高高在上的教堂钟楼。 “卓戈,上校在城外的布置已经完成了么?” “是。”强壮的卓戈卡奥恭敬地垂下脑袋,“昨天夜里,登陆部队全体运动到距离要塞北墙十公里不到的雨林。纳尔逊上校让我将消息传达给您,说他将以城中雷霆为号,向要塞发起全面攻势。” “城中雷霆为号”洛林低声咀嚼着关键词,“相距十公里,就算他不会听漏城里的爆炸,部队运动到北墙需要多久?” “有米斯基托向导在,大约只需要两个小时。” “太久了。”洛林摇了摇头,“我能理解上校的计划,格林纳达的贵人会在五月抵达要塞,为了不使节外生枝,今天或是明天确实是最合适的进攻时间。” “但他对城里的诡谲并没有直观感受。因为黑胡子的搅局,西班牙人之间的矛盾已经上升到,现在他们只考虑着如何把对手弄死,对于城外他们顾不上。” 卓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那会长的意思是” “我会写一封信,你立刻动身送到上校手里,并转告他:今晚8点雷霆将至,行动的发应设置在雨林边缘,确保能在半个小时内向北墙发动有效进攻。同时,请他将接受圣卡洛斯号的船员安置到湖畔?这艘船能成为我们的助臂?我会尝试夺取她。” “是。” 送走卓戈,洛林马不停蹄来到二楼莱夫的房间。 小小的房里挤满了人。 作为主人的莱夫正不耐烦地躺在床上?丹尼尔忙着为他的伤口换药?巴托和水手们跑进跑出满足医生的临时需求。 弗里曼尼小心翼翼地怂在门边,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不知道究竟在防备些什么。 连海娜都在。 哪怕在这种人满为患的地方?她依旧精妙地为自己找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墙角阴影。 她靠着墙在那里闭目养神?直到洛林进房的一瞬间才睁开眼,和洛林无声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目光。 【莱夫正常】 港务局流血夜,莱夫在与查穆亚姆的战斗中狂化,之后就进入到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不稳定状态当中。 这种状态如果仅从表象而言?就是毫无理由的浅层狂化?而且随时可能发生。 这让团队上下很有些头疼。 浅层狂化是丹尼尔发明出来的新鲜词,专门代指莱夫现阶段失控时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眼球会充血,痛觉会弱化,就像真正的狂化表征一样。 但他不会完全丧失理智。 更准确地说?他的理智是健康而且健全的,能辨识敌我?能简单交流,能大体抑制住暴虐和破坏的冲动?只是表达和判断能力大幅下降,以及更麻烦的?对身体的控制力变弱。 狂战士的强大力量放在日常生活 中就是一场灾难。 第一次浅层狂化时?丹尼尔想让他喝水冷静?结果他一爪子捏碎了木制的酒杯。 后来丹尼尔为他清理伤口,明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他又把这种行为当成了攻击。 遇到攻击的狂战士当然要发起反击,于是为了保护倒霉的丹尼尔,旅馆的墙壁破了个价值二十镑的大洞,巴托和两个水手不同程度受伤。 幸好弗里曼尼为人机灵,一看事态不对就向三楼的洛林和海娜发出了警讯。 二人成功抑制了事态的恶化,顺便还找到了与现代医学极为契合的浅层狂暴特效疗法,暨,通过物理疗法把狂战士打晕。 只要把莱夫放到,然后弄醒,无论是撒泼还是狂暴,状态自然就解除了。 这个办法唯一的不便之处在于狂化的莱夫战力强大,在眼下的旅馆当中,也只有洛林或海娜出手,丹尼尔才能在不见血的前提下,尽量不出纰漏地把整个治疗流程走完。 若是换做其他人,打着石膏的巴托就是他们的下场。 莱夫的变化让洛林提心吊胆,在与纳尔逊飞卓戈传情之余,关注手下狂战士的状态成了他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幸好,今天至少没有病发 洛林长长地舒了口气,换上笑容,走进屋子。 “我的哀战士,今天的状态如何?” “维京人需要战斗,船长先生!”莱夫骂骂咧咧直起腰杆,“还有,我是狂战士,不是哀战士!” “但我从没见过一边作战一边流泪的狂战士,莱夫。”洛林调侃着把莱夫摁回床上,看了眼揭开绷带的伤口,“伤都愈合了么?” “四道比较深的在昨晚结了痂,剩下十七道浅的则基本好透了,包括手心的擦伤。”莱夫咚咚敲打着自己得胸口,“船长,我状态良好,只有脖子的落枕有可能影响临战!” “那就快点把落枕也恢复好。今晚就是决战的时间,有黑胡子的人窥伺在暗处,我需要你的力量。” “今晚?” 洛林笑着点头:“今晚7点,你c我c海娜和巴托去民军兵营。弗里曼尼则去北墙接应部队,在城破以后,引导他们攻取炮台和水门。” “还有丹尼尔,丹尼尔的任务是带着水手们潜伏在湖畔码头,一旦我们夺船成功,立刻出面接管船只,驾驶圣卡洛斯号离开泊位,向北航行。” 莱夫的眼睛放出光芒:“你准备一战抵定?” “当然。”洛林收起笑容,神色郑重扫视过整个房间,“圣卡洛斯距格林纳达只有不足8小时航程,所以控制码头是这一战胜负的重中之重。” “这件事只有我们才能完成!先生们,在北墙的炮声响起之前,无论是船还是城,让我们把圣卡洛斯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 “yes!sir!” 更多请收藏【】! 0342 万无一失 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从下午开始。 下午茶过后,洛林挽着海娜,带着全副武装,缠满绷带的莱夫和巴托联袂造访了马拉少校的别墅。 今天的海娜穿的是另一身纯白的礼服。 礼服的样式c机关与黑色那套都是近似,只是减掉了上一套中显眼的蝴蝶结装饰,换成柔软的,装饰用的半透明薄纱。 仅这一点小小的改变,礼服就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穿在海娜身上另有风华,正符合贵族仕女们绝不裁剪相似礼服的奢侈时尚。 别墅里守备森严。 几天前的生死劫难让阳光且愚蠢的马拉变得疑神疑鬼。他不再轻易见人,也不接受民军及非亲信的港务局为他安排的别墅护卫。 别墅上下都是来自圣卡洛斯号的水兵,粗略估计有80来人。若是再算上前几天战死在夜里的人数,圣卡洛斯号上剩下来的大概不足20人,堪堪符合开船离港的最低标准, 这是洛林意料外的变化。 思索着变化的应对,洛林在一名少尉的指引下走进别墅,见到了藏在昏暗书房中的马拉少校。 马拉的阴沉能吞噬光明。 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支着下巴看着洛林,看了许久,又把目光转向,依次扫过海娜c莱夫和巴托。 “你的护卫们痊愈了?” “少校说笑了,遍体鳞伤的人怎么可能在几天时间就告痊愈?”洛林指了指巴托打着石膏的左臂和莱夫裹满身体的绷带,“但我们之间有约定不是么?只要行动无碍,我没有毁约的理由。” “这是我这些天听过唯一可以称作高尚的言论。”马拉看上去终于开心了一些,“但是亲爱的鲁尔,为什么你的表妹会在这里?” “是我请求她来的。”洛林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但依旧装摆出斟字酌句的样子,“少校,经历过那晚的事后,托雷西亚斯男爵会防备每一个陌生人的到访,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我才需要莱昂诺尔的帮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丽女性能让我们的拜访更真实,就算是老谋深算的男爵,也绝对无法把带着未婚妻的访客和军营里发生的爆炸联系到一起。” “你居然是个该死的阴谋家!”马拉听得喜不自胜,大笑着拉开书桌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份封着漆的牛皮纸袋,递送到洛林面前,“这里面是我的内应,一个民军上尉连长,具体的身份和接头暗号都在文件里写着。你要做的只是递上拜帖,准时出现,他会带你完成接下来的事。” “您都已经安排好了?”洛林诧异问。 “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走出别墅,洛林脑子里依旧回荡着马拉那句意味不明的结束语。 绝对万无一失 是计划万无一失?执行万无一失?还是善后万无一失? 如果恰好是最后这一条 洛林郁闷地揉了揉眉心:“西班牙的贵族教育怎么能养出这种人呢?不仅坏,而且蠢。” 海娜好奇地凑近脑袋:“你在说谁?” “在说某个打算把我们当成替罪羊的人。海娜?你说他提醒我干嘛?” “你不是知道的么?不仅坏?而且蠢。” “确实如此”洛林无奈笑了一声,叫过巴托和莱夫?“计划有变,巴托帮我去军营递送拜帖?莱夫则去湖畔码头找丹尼尔?配合他在雷霆之后伺机夺船。夺下船后,你们直接把船开去北面,不用等我们了。” 一番忙忙碌碌,时针终于指向了晚上七点。 洛林在教堂的钟声里睁开眼?看到房间阴影中的海娜?已经换上了她点缀蝴蝶结的黑色礼服。 这显然不是因为简单的喜好。 黑色是夜晚的颜色,在夜行状态下,能最大限度地帮助她隐藏气息。假如今夜又一次遇到黑胡子一行人,只这一点点优势,很可能会成为最后决定胜负和生死的关键。 洛林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为自己准备的配饰武器是自己最为熟悉的双刀?虽然为了配合礼服只能带右手刀,虽然宽刃的长刀配合礼服不伦不类?但一想到黑胡子手上那把该死的黑刃,这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还有猎兵 作为黑胡子团队中对洛林等人威胁最大的火力输出,在皮尔斯不在的情况下?洛林依旧找不出太好的应对。 但海娜保证自己的飞刀扎穿了猎兵的右肩。 右肩是抵住枪托完成射击的关键部位?对射手的重要程度不下 于武士的手臂。如果猎兵没有洛林和莱夫这种程度的恢复能力?区区几天时间,今夜洛林应该不再需要担心那来自远方的夺命枪声。 “似乎没有什么遗漏的了。”洛林对自己说,然后推开房门,大步迈出。 民军的军营里火光通明。 站在营门外,洛林听到里面传出若有若无的喧闹声。 民军们似乎正在饮宴。 不时有醉醺醺的人影从砖石砌成的平房里摇晃出来,扶着墙角大声呕吐,洛林甚至看到一个军官穿着的人搂着衣着暴露的女人横穿过街,从大的平房走进小的平房。 他不由感叹:“民军的军纪似乎有一点松弛。” “在没有外部威胁的时候,男爵不太管束军纪。你知道,税吏嘛” 回答洛林疑问的是民军第三连的上尉连长莫雷,一个四十来岁的秃顶男人,有着长长的鹰钩鼻和凹陷的眼窝,神情阴鸷,声音却明亮。 他自然就是马拉少校口中的内应。 莫雷上尉是一个健谈到有些嘴碎的人,有着强烈的表达欲望。 据他自己所说,把他安排进民军的是三任以前的舰队长官,当时的要塞司令,主要目的是让他监督民军克扣税款的问题。 谁知道等他在民军站稳了脚跟,原先的长官却在考评中失去了要塞司令的职务,此后舰队也没有再主持过要塞防务,圣卡洛斯号的舰长三年一换,时至今日已经是他潜伏的第五个年头。 不过马拉依旧是他毫无疑问的直属上级,因为他在西班牙的地中海舰队有正式的编制,同样是上尉,隶属于地勤部门的皇家海军上尉。 听到他的回答,洛林不由笑起来:“税吏有税吏的专长,要我看舰队的水兵虽然训练有素,但和商人打交道的事情,真不一定有他们合适。” “这也是我这几年最大的感触。”莫雷上尉叹了口气,“在我看来,圣卡洛斯应该拥有一个真正的行政长官,把三股军事力量整合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勾心斗角,各自为战。” “难道您不支持今晚的行动?” “我是军人,服从是我的天职,个人意愿无关紧要。”上尉不满地看了洛林一眼,“来这边。你们的身份是我的亲戚,在参观军营之前,该先到我的宿舍里去。” “您考虑得可真周道。” 四个人不咸不淡地扯着闲话,不一会儿就来到位于军营角落的小的平房。 这是民军安排给连长的执勤宿舍,有作战室c会议室c客厅和卧室,边上还有副官宿舍和足够容纳一个班的护卫营房,占地虽比不上连排的士兵营房,实际利用起来却有足够的宽敞和隐私。 莫雷上尉推开房门,把洛林等人迎进客厅。 他去命令副官泡茶,不一会儿带回来四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一声令下,黑洞洞的枪口就瞄准了洛林三人。 “安静,先生,安静。让你的护卫不要冲动,请相信我的善意。” 洛林垂着眼睑安坐在自己的沙发上。 “上尉想让我相信什么?附加在枪管上的善意?” “无论如何,善意总归是善意。总好过我们现在就命令他们打死您,然后再打死您断臂的护卫和美丽的未婚妻子。” “可这与少校和我的约定不一样。” “其实是一样的。”上尉调侃道,“爆破是军人的专业。只要您稍微有过一点思考,就该明白少校不会让您来主持大局。您今晚的身份只是替罪羔羊,一个被英国人或是海盗收买的无耻之徒。” “但我今天是以你亲戚的身份通过盘查的。要是我成了罪魁祸首,您也不可能摆脱干系。” “这倒是一个问题。”莫雷上尉笑起来,“所以今夜盘查的士兵也是我的人,而您填写的登记信息抱歉,它们这会儿大概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也就是从手续上说,我现在并不在军营里,是这样吧?” 洛林突然问出了一个完全不在莫雷预料当中的问题。 借着这个问题莫雷才注意到,对于一个正掉进陷阱,脑袋被四把长枪指着的人来说,洛林一直以来的表现似乎太过平静了。 而且平静的远不止他一人,那个断了胳膊的护卫,还有马拉信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摩尔少女,脸上都见不到什么惊惶得表情。 莫雷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你问这句话的意思?” “当然是为了鲁尔塞比利安。”洛林笑了一声,“这一次未经允许借用了他的姓名行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背上叛国的罪名。” “那份访客记录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如果你没烧掉,我也得烧掉。” 莫雷的脸色登时大变:“你不是” “我不是鲁尔塞比利安,恭喜你 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品。” 转载请注明出处: 更多请收藏【】! 0343 城下之盟 图穷,匕见。 洛林深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正常情况下,在掌控住局面之前,他应该不会和莫雷说这么多闲话才对。 可眼下是狭小的空间,他们正被四把枪指着脑袋,如果不用言语为自己争取片刻准备的时间,洛林能够指望的,就只剩下西班牙人的枪膛里没有子弹。 这种可能性有多少? 无论有多少,洛林一点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而现在,准备结束了,虚张声势的话术圆满达成了自己的使命。 海娜忽然失去了踪影。 前一刻她还好好坐在自己的沙发上,像真正的淑女一样侧压着腿,把双手叠放在大大的撑裙上。 下一刻她就不见了,沙发上只剩下一展微微晃动的黑色撑裙。 海娜像水一样从解开的撑裙中钻了出来,整个人滑躺到地毯上,手一扬,红光乍现,飞刀眨眼便扎透了两个护卫的咽喉。 洛林在同一时间暴起,维持着前倾谈话的姿势,甩手把茶几上的烟灰缸当做暗器甩了出去。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厚重晶莹的玻璃制器在空中发出呜呜的破空声,像彗星撞地球一样正中在当前护卫的面门,鲜血c脑浆c各种奇奇怪怪的浆液喷洒出来,护卫一声不吭地仰面栽倒,红白相间的肮脏物溅了痴傻的莫雷一身。 四个枪手眨眼只剩下一个。 在他的面前,洛林像豹子一样扑出茶几,海娜像蛇一样从地毯游近。还有巴托,反应慢上半拍的他抄手掏出腰里的短枪,威风凛凛地扭身瞄准,反而成了在场最具直观威胁的目标。 不知所措的护卫下意识向着巴托移动枪管,眼底突然闪过一道黑光。 海娜从地面窜起来,倒持的短刀唰一声划过护卫的左肩,鲜血迸溅而出。 护卫的左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他先是从眼底看到海娜的黑影,接着从余光瞥见血雾的鲜红。大脑接受到的第三件信号是左手无力,整个左臂无力的垂下去,失去托举的枪管自然而然瞄向了地面。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自己受伤了。 剧痛从左肩的伤口铺天盖地而来,护卫只想放声惨叫。他的嘴才张开,仅落后海娜一步的洛林就捏住了他的脖子轻轻一扭,只听见咔哒一声,惨叫便胎死腹中。 战斗突然结束了。 莫雷不知道这场所谓的战斗究竟经过了三秒还是四秒,总之洛林那句“可惜没有奖品”的话音还没落地,他眼前的局势就彻底变了。 那可是四个枪手! 荷枪实弹,训练有素。他们是莫雷在民军中真正的亲信,每一个都和他一样,在地中海舰队支领着另一份更体面也更尊贵的工资。 他们是西班牙皇家海军的士官,海军陆战队的精锐,和外面那些只能充作税吏的民兵是根本截然不同的物种。 可是 可是上帝啊!马拉少校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怪物,是为杀戮而生的兵器么? 为什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世道全变了 惊骇,惊惶,惊恐。 莫雷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什么滑落,下意识抹了一把,结果却抹下了半颗残破的眼珠。 “啊” “嘘。”洛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提着护卫们掉落在地上的枪,另一只手竖着食指,轻轻压在自己的嘴唇,“在弄明白一些事情前,我希望你能安静一些,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莫雷噤若寒蝉。 他在洛林的要求下坐到沙发上,威武的巴托站在他身后,用火枪抵着他的脑壳,方便他随时记忆起不配合的下场。 洛林在他对面轻轻磕着枪管,磕了两下,磕出星散的火药和圆滚滚的铅弹,而且每一柄都是如此。 这个结果似乎让洛林很满意。 他把枪随手丢开,站起身检查窗帘c窗户,还透过玻璃看了会儿屋外,其实就是那几间黑灯瞎火的辅楼的情况。 漫长的五分钟后,洛林重新回到莫雷面前,隔着茶几,和莫雷相对而坐。 “好了先生,我们总算拥有了比较合适的沟通环境。现在请告诉我,军火库在哪?” 莫雷强忍着求饶的冲动,捡拾起自己最后的高傲,愤恨地扭开脑袋。不过洛林只是伸出手指转了转,巴托的大手很快就又把他的脑袋转了回来。 “您在拒绝沟通,这样可不好。”洛林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别忘了当您的卫士拿枪指 着我的时候,我曾全力配合您的问话,我觉得,这才是绅士该有的气度。” “没想到像你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也会自诩为绅士!” “绅士和血腥并不冲突,莫雷先生。西班牙人开启了伟大的大航海时代,那些把文明之光播撒到新大陆的前辈们都是绅士,每一个人的双手都沾满血腥。” “那只是野兽的血!” 看到莫雷志气昂扬的模样,洛林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来在人权和平等的问题上我们实在缺乏共同语言,所以把进入军火库的方法说出来,否则我会让你活着看到地狱的样子。” 直截了当什么的最有效了 莫雷的气势一下就矮下来,高傲缺少了自信支撑,变得空洞,而且无力。 “你你不敢。这里是军营,是军官的营房,在这种受瞩目的地方,你绝对不敢对我用刑!” “是么?” 洛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站起身,从莫雷的柜子里翻出一瓶还算不错的古巴白朗姆。 “刚才我花了五分钟确认了一些事情,一些疑点,你想知道么?” 莫雷抿住嘴用沉默应对。 “第一,你的卫士们带来的武器是上膛的,击锤也是待发状态,而且四人当中至少有一人确实有过射击的打算。” “这说明你们并不担心枪声会引发骚动。” “至于原因不外乎两点,要不是这间房间做过特殊的隔音措施,要不就是你在营中有眼通天,可以随性所欲地谋杀访客。而我更倾向于前者。” “你在民军已经潜伏五年了,原本就需要有一个高隐私度工作环境,不仅视野要开阔,隔音也得优质,以防在商讨某些敏感话题的时候隔墙有耳。” “我还找到了其他佐证。比如圣卡洛斯的气候不需要三层玻璃,因为这里没有严酷的冬天;以你的身份应该用不起华贵厚重的法兰绒窗帘,实际上就算是资产愈百万的富人也很少始终这种材质做窗帘,这并不时尚。” “于是我知道了,我可以在这个房间对你做任何事,你可以肆意的惨叫,反正除了我们,整个兵营谁也关注不到。” 莫雷的脸色白得透明,冷汗早已爬满了额头,连嘴唇都止不住地哆嗦。 “但是但是你还需要我带你进军火库,如果用了刑,别人会看出来,你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洛林好整以暇地抿了口酒,在嘴巴里含了一会儿,又郁闷地全吐回了酒杯。 “一个西班牙人居然喝劣质的古巴朗姆,看来你的两份薪水并没有我所想的这么高” “言归正传,第二点。你原本打算在这里杀了我们,然后用我们的尸体做替罪羔羊,炸毁民军的军火库。” “就像你说的,在人来人往的军营当中,你和你的手下要怎么才能把三具尸体不引人注目地送进目的地呢?装在箱子里么?” “房间里没有空置的军火箱子,这里的辅楼无灯无火,说明你能依仗的亲信也只有我所杀掉的那四个人。这意味着你没有合适的载具,同时,也没有充足的人手。” “我猜通往军火库的通道应该就在你的军官宿舍里,不是主楼就是辅楼。如若不然,你会把我们引到军火库才考虑动手的事。毕竟我就是为这来的,带几个活人进去,远比运送几个死人进去容易得多。” “不知我猜得对么?” 随着洛林这一问,莫雷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塌下肩,垂下头,声音里再听不到半点生气:“我愿意带你到军火库去,但我希望活着,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我同意。”洛林朝天竖起三根手指,“我可以向上帝起誓。” 更多请收藏【】! 0344 圣玛利亚福音 如果不是莫雷屈服,洛林怎么也想象不到圣卡洛斯真正的面目。 在混乱与秩序交缠的表象之下,她的本质居然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军事地堡。 据莫雷说,民军军营是圣卡洛斯最早被建立起来的堡垒,占地仅有现在这座要塞的八分之一大,之后才陆续扩建了西城区c湖畔码头c教堂和水门。 这里是米斯基托人地地盘。 谁也不知道在茫茫的雨林当中究竟藏着多少土著野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像野兽一样发狂,更不知道凭着有限的火枪和大炮能否把他们吓跑。 简单的原木城墙无法为驻守在这里的西班牙人带来安全感,他们需要更好的防御,更安全的居所,尤其在这里成为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商贸枢纽之前的那一段时光,格外需要。 格林纳达为他们提供了不遗余力的协助。 总计超过五千个奴隶以休整西城区,扩建集聚地的名义被输送到这座要塞,在民军营的地下建造起一座坚固的,号称永不沦陷的六角形的地堡。 这就是圣卡洛斯最后的防御,圣玛利亚福音壁垒。 圣玛利亚福音壁垒是一座设施完备的超级堡垒。 其主体深藏在地下,大小能够容纳一个整团。堡内有三处各自独立的活泉,每六个月更换一次储备粮,数量足够一千人食用半年。 深藏在堡垒中心的军火库贮存着三千人份的军火和备件,有大量的弹药,还配套有简单的黑火药加工作坊和铅弹作坊,原材料取之不竭。 它甚至还为自己准备了炮台。 六个炮台分据六角,顶上就是分置在军营各处的军官宿舍。每个炮台设置四门炮,两门固定的旧型二十四磅陆战臼炮,两门配备炮车新型十二磅陆战轻炮,既可防御,又能反击。 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洛林还是抽出时间,在莫雷的陪同下参观了脚底的半遮掩炮台,不仅见到了炮,还见到了堆在弹药仓中,像山一样高的各色炮弹。 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好,民军军官们是要命的 和平期间,炮台备弹不备药,所有火药统一收纳在地堡军火总库,炮台里一粒发射药也不留。 这个全新的发现让洛林心里一阵阵后怕。 要是自己没有心血来潮地跑来圣卡洛斯躲清闲,要是没有赶上三位军事长官的权利纠纷,没有遇到又蠢又坏的马拉,没有接到破坏民军军火库的任务 他们一定会在这座武装到牙齿的地堡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哪怕侥幸嬴下了西班牙人,揽海行动也会彻底丧失继续执行的本钱。 这件事岂止是一个险字。 站在炮台的射口,洛林面无表情地抚摸着掩盖住炮管的炮衣问莫雷:“你确定六座炮台都没有储存发射药么?” “这是肯定的,毕竟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莫雷苦笑着回答,“卧室建造在山一样高的火药上,这件事光是想,我的心里就会发颤。” “看来你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海上了。”洛林摇了摇头,“在海上的时候,我们每时每刻都踩在足够把船炸碎的火药堆上。” 莫雷诧异地扬了扬眉:“你是海军?” “不算是。” “不算是?” “准确地说,我的身份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私掠雇佣兵,来这里确实是奉军令,但我本人并不是军人。” “你英国人?!” 洛林默默点头。 “可可你明明答应过我,会让我活着” “是。” “你你还向上帝发过毒誓” “是。” “对主欺瞒的人会在死后下地狱的!” “其实,无所谓了。”洛林无趣地耸耸肩膀,“反正在你们那位主的福音当中,只要是不信祂的,总归都要下地狱。” 守卫士卒的身后伸出来一只大手,用近乎于恒定的速度不疾不徐贴在士卒的后颈,捏紧,拧断,一气呵成。 士卒一声不吭软倒下去,洛林从阴影当中显出形,正看到斜对过不远处,海娜把刀抽出对手的脖颈。 “前面还剩几个?”洛林抻着懒腰问。 “不计算礼堂的话,三个。” “你二,我一,速战速决。” “好。” 晚上8点17分,距离先前与纳尔逊约定的总攻时间已经超出了整整17分钟,洛林依旧没能见到军 火库坚实的库门。 这是意料之中的延误。 因为自从地堡从莫雷的口中横空出世,整件事情就开始向着麻烦的深渊刹不住车地滑动。 圣玛利亚福音壁垒被西班牙人视作要塞的根本和人身安全的保命符,无论地上是怎么样一副歌舞升平,守备废弛的景象,地下永远戒备森严。 整个地堡灯火通明,至少有半个连的士兵散布在这座巨大迷宫的角角落落。 这些人或是协同在要道关口放哨,或是在核心位置巡逻,洛林和海娜每前进一步都得伴随鲜血,还得谨防他们发出声音,惊动那些对入侵一无所知的力量。 洛林唯一庆幸的是,海娜和这样的场合专业对口。 短短两百来米的通路,洛林杀了三个,海娜解决了九个,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军火库前最后的关口,壁垒礼堂。 礼堂是地堡中最宽敞的房间,位于整个建筑的中心位置,整体矩形,从设计结构来看,应该是壁垒集会c礼拜c用餐c建立指挥所和战时收容伤兵的多功能空间。 其北三分之一用厚重的石墙分隔,墙内就是洛林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军火库。 这意味着礼堂是本次潜入行动中必须攻取,不能绕行的所在。 若是再考虑到洛林一行事实上只有两个半人,这间宽敞的通间里到底有多少人,以洛林的胃口究竟吃不吃得下,将最终决定整个圣卡洛斯攻略战的成败。 如果吃不下 一路上洛林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万一礼堂的防御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他会立刻带着海娜和巴托离开,汇合全部潜入人员连夜出城,努力说服纳尔逊放弃这次揽海行动。 要是纳尔逊实在冥顽不灵,德雷克商会单方面终止雇佣合约也不是不能考虑的选择。 重新在心里复习了一遍,洛林贴着墙,指了指头顶上方形的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是高规格地堡的必备设施,联通堡垒的每一个房间,出口设置往往隐蔽。 圣玛利亚福音壁垒的通风管做得尤其宽敞,海娜就是凭着它才对地堡了如指掌,并且取得了远比洛林高得多的猎杀成绩。 对礼堂的探查还是要依靠它。 海娜心领神会,助跑起步,轻盈地踩着洛林的肩膀攀进通风口。 大约十分钟后,她从进口处重新爬出来,翡翠色的眸子在阴影中闪闪发光。 “礼堂里只有六个人,其中有四个警卫。另外要塞司令托雷西亚斯就在里面,我听他说,水门被人袭击了” 更多请收藏【】! 0345 黑胡子的神助攻 水门被袭击了 洛林发现今晚的老天似乎玩心颇重,几乎一刻不停地给他们制造着惊喜。 格林纳达驻防部队所在的水门塔楼遭遇袭击,和前几天袭击港务局附属别墅的情况一样,是小股且精锐的袭击者。民军军营已经全面转入战备状态,托雷西亚斯也像几天前马拉遇袭时那样,把自己藏进了整个要塞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地堡的守备才会这么森严,而洛林和海娜一路上杀掉的人也根本不是这里的常规守卫力量,他们全部都是托雷西亚斯男爵的私人护卫。 高看西班牙人警惕心的乌龙姑且不论,关于袭击者,洛林一下就想到了黑胡子。 黑胡子正在寻找苍蝇托马斯的遗物,从他首先袭击马拉来看,他的情报源并不知道有神秘价值的物件几乎全在托雷西亚斯手上。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他的情报源对遗物三分的消息无甚把握,却知道圣玛利亚福音壁垒。 这座地堡显然不是黑胡子和他的精锐们可以觊觎的目标,所以他才先后选择了港务局和水门,试图用排除法从可攻取的地方弄明白所求之物的所在。 洛林紧急估算起这个突发事件对今晚攻城的影响。 因为要塞已经启动了战备状态,西班牙人的警惕性肯定会变高,对各类变故的反应速度会大幅度加快。 但这个变化并不是完完全全的英军不利。 最精锐的格林纳达驻防兵正忙于应付黑胡子的袭击,早已成惊弓之鸟的马拉则会为了自身安全,把圣卡洛斯号的水兵更紧地束缚在自己身边。 唯一能对要塞防卫起正向加成的只有洛林头顶的民军们。 作为今晚英军的主要对手,只要洛林能把军火库炸掉,他们会彻底丧失战斗能力。 而有利的 随着黑胡子首先暴露行藏,在攻城开始后的乱战当中,洛林再也不用过度防备黑胡子和他手下的那几位精锐大将。 这是无以伦比的好消息。 少了他们,洛林夺取圣卡洛斯号的变数会大幅度减少,德雷克商会的水手们几乎肯定能在自己所擅长的环境下作战,远离乱局,安享胜利。 洛林愉快地眯起眼睛。 “海娜,我和巴托都挤不进通风管道。在我们强行破门之前,你能除掉几个警卫?” 托雷西亚斯坐在要塞的防卫地图前怔怔地发着愣。 这几天他时常如此。 几天前的夜里,马拉在港务局别墅遇袭。包括教堂的神甫在内,全城一共有三十七个人死于非命,十六个无辜市民在海军随后的搜查行动中不同程度受伤,六个家庭被抢劫,两个女性被强奸。 托雷西亚斯对整件事保持了沉默,无论是事发还是事后,没有任何表态和动作。 他知道,从钟楼枪响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是马拉遇袭的最大嫌疑人。 他也知道什么都不做无助于他洗脱嫌疑,只会让两人之间疑虑更深。 但是他同样清醒地认识到,哪怕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证明清白?他的嫌疑也不会洗清。因为马拉需要他策划谋杀行动?在水门塔楼作壁上观的奥维耶多也需要他策划谋杀行动。 这是污点。 一旦这个疑惑坐实,在接下来的司令换届当中?他必须引咎辞职?识相地把税金的支配权交给海军或是总督府来掌控。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港务局夜袭背后的深意,尤其在得知换届日程在夜袭后提前?身在格林纳达的总督和提督将在后天,也就是5月1日莅临圣卡洛斯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至于真正的幕后黑手奥维耶多的可能性最大?马拉自导自演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毕竟在那晚的夜袭中马拉是幸存的,不仅幸存,而且毫发无损。 可就在不久前?水门塔楼再次遇袭。 袭击者依旧是前几天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伙人?有消息说奥维耶多在巡查防御时被暴起的刺客重伤,而马拉则在第一时间收紧了防御,没有半点要救援的意思。 如此诡异的事态发展让托雷西亚斯彻底疑惑了。 他自己肯定不是袭杀的组织者,那么真正的组织者究竟是谁? 奥维耶多?如果是他,为什么要安排刺客暗杀自己?难道为了洗清嫌疑,他连命都不要了? 那么是马拉? 可马拉的目的明明已经达成了。因为海军遭遇了重大的侮辱和损失?换届提前了,脏水明显已经挂在了民军的脑袋上?他 有什么理由继续铤而走险? 再或者,两个人都不是幕后主使 假如袭击者是真正的外部势力?这个势力显然所图甚大。 他们抓住了最好的时机让圣卡洛斯内斗升级?自顾不暇?接下来,肯定是攻城! 托雷西亚斯哗一声站了起来:“萨利耶,萨利耶!” 他忠实的副官立刻小跑过来:“是的,长官,您想要了什么?” “立即让连以上指挥官到壁垒礼堂报道,各部组织分发武装,一应休假取消,假如我猜得不错” 嗯哼 痛苦的闷哼从身后传来,托雷西亚斯的后心一下子大寒。 噗通,噗通 那是肉体在石板上扑倒的声音,有两声,在他的身后,两个警卫捂着脖子目光涣散,他们捂着的地方插着缠红绒的飞刀,从不知何处飞来,精准地切开皮肉,切断了深藏在皮肉之下的血管。 托雷西亚斯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明悟。 原来,今晚被袭击的远不止奥维耶多 刺杀发生了。 两个警卫死不瞑目,袭击者却没有露出身形。 礼堂当中一片慌乱,忠诚的萨利耶掏出短枪把托雷西亚斯牢牢保护在身后,两个警卫漫无目的地举枪搜索,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刺客的影踪。 托雷西亚斯最早镇定下来,向没头苍蝇似的警卫下令:“刺客不可能毫无动静的杀干净整个壁垒。呈战斗队形相互掩护,我们退出礼堂,和我们的部队汇合!” “是!” 警卫们得令,一个警卫小跑到托雷西亚斯身后,举枪防御住萨利耶以外的180度,另一个警卫小心翼翼靠近房门,举着枪,抬起脚 嘭! 房门开了,却不是依照警卫的想法向外洞开,而是带着无比迅猛的力道,由外向内,重重砸在警卫准备踹门的腿上。 警卫惨叫着跌飞出去,托雷西亚斯眼神一凝,看到屋外一个扛着单刀的高大年轻人,和一个手上打着绷带和夹板的持枪壮年。 他的脸庞感受到一股微风。 只见眼底红光一闪,一枚飞刀就像凭空出现般扎透了最后一个警卫的后颈。 萨利耶也在他看不到的位置软倒下去,捂着心脏,不甘地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托雷西亚斯一动也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持刀青年走进礼堂,长刀一甩切开了断腿警卫的喉咙,把绵延的惨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泊泊的鲜血喷涌的细微轻响。 青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食指贴着嘴唇,侧起耳朵倾听。 许久之后,他微笑起来。 “太好了,看来这不合时宜的惨叫没有惊动地堡中剩下的活人。我沿礼堂四周清理五十米的作法果然是对的,为我们节省了大量的麻烦。” 托雷西亚斯只觉得喉咙发干:“你是夜袭的幕后黑手?” “袭击你们的是加勒比得海盗王黑胡子殿下,我们只是恰如其分,赶在了同样的当口。”洛林收刀,向着托雷西亚斯递出手,“初次见面,托雷西亚斯男爵阁下,我是英格兰德雷克商会的会长洛林德雷克,这次接受大不列颠皇家海军雇佣,前来攻取圣卡洛斯要塞。” “从战争的约定俗成来说,我必须遗憾地通知您,您是我的俘虏了。” 更多请收藏【】! 0346 惊喜多得目不暇接 礼堂紧闭着大门。 在一堆尚且温热的尸体中间,洛林正和新俘的托雷西亚斯男爵谈笑风生。 谈笑风生是字面意思。 虽然被俘的那个心里忐忑,掳人的那个进退维谷,但配合着贵族传统所教养出来的社交技巧,至少在表面上,他们依旧能很好地维持住体面,以及含蓄。 其实在不久以前,洛林还没有像现在看起来那么镇定,原因无他,今晚的惊喜太多了,多得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先是主体任务难度大幅度升格,毫无征兆地从简单的爆破一座民兵营,变成在守备森严的地下堡垒找到控制并摧毁其最核心的军火仓库。 紧接着黑胡子又跳到台前,代替洛林吸引了整个要塞的目光。 再接着就是托雷西亚斯 在地堡中遇到托雷西亚斯是今晚最后也是最重头的一个意外,其分量之重,几乎把整个行动生生压垮。 面对这样一个烫手山芋,究竟该杀,还是该留? 答案似乎是唯一的。 托雷西亚斯是正儿八经的西班牙贵族,不是那些姓名中间夹着一个“德”字的贵族后裔,而是一个家族的家长,由皇帝任命,红衣主教祝福的正牌男爵。 男爵的爵位虽然底下,但只要是贵族,在白人世界的约定俗成中就有了无以伦比的神授特权。 杀他意味着洛林必须承担巨大的政治风险。 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等揽海行动结束之后,洛林和德雷克商会作为特遣队雇佣兵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甚至连洛林作为部队斥候,先一步潜入要塞主持破坏行动的信息都不太瞒得过有心人的追查。 接受本国军方雇佣并奋勇作战是这个时代私掠商人的义务,这一点每个海上强国的态度都差不多。 所以德雷克参与攻占圣卡洛斯并不会破坏商会和西班牙任意当局的关系,但是,如果洛林杀了托雷西亚斯,或者把托雷西亚斯留在爆炸区域孤零零等死,事件的性质都会产生调头式的转变。 一个尊贵的男爵毫无尊严地枉死在地堡当中,仅这一点,公义就足以化为私愤,洛林和他的德雷克商会直接登上整个西班牙王国的卑劣名单。 想通了这一点,洛林郁闷地只想仰天长啸 他拼命转动着头脑,努力,用力,尽力地想着在爆破开始之前把这位男爵活着带出民军营的办法,但结果却是可悲的,理智告诉洛林,在雷霆炸响之前,任何看似稳妥的办法在根本上都没有实际执行的可能。 民军兵营可是托雷西亚斯的老巢。 在爆炸前把活生生的他带上地面?他只消在半道喊出一嗓子?洛林近一个月来全部的努力就得付诸流水。 至于留在地堡等着爆炸发生 谁也不能保证在大规模爆炸之后这座地下壁垒有多少位置会整体垮塌,要是万一被自己的计划活埋地下?洛林怀疑可能连好脾气的尼奥尔德都不会愿意收留他这个蠢货的灵魂。 两全其美的办法倒不是没有?比如控制住爆炸的规模,让原本足以冲垮整个民军营的惊天雷霆变成一道只把军械轰成灰飞的小小闪电。 少了军械?民军的战斗力肯定锐减,只是如此一来势必要用手段保存住大部分火药?独立贮存炮弹?在战备问题上只欠缺发射药的地堡炮台又成了英军攻城新生出来的巨大威胁。 幸好海娜提出了全新的思路。 这个思路不再立足于破坏甚至摧毁地堡的反击能力,她把标准降到了“延误”,暨在相对远离军火库的通道位置设置第二个引爆点,用炸药把出入礼堂那条唯一的通道尽可能多地炸塌。 一石激起千层浪?因为海娜的这个提议?攻城计划终于回归到可予执行的正轨上。 做了一路拖油瓶的巴托终于开始体现自己的价值。 在爆破一道,他师承于亚查林,是洛林带来的人中对火药最熟悉,玩得也最好的人。 他全权负责设置引爆点和布设起爆机关,预计过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海娜谨守在礼堂大门谨防万一?洛林闲来无事,索性就和托雷西亚斯聊了起来。 “男爵阁下?我听说水门塔楼遭遇了袭击。”洛林随性地开出一个算不得礼貌的话题,“作为圣卡洛斯要塞的防卫司令?我本以为您肯定会亲自过去主持大局,谁知道?居然会在地堡遇见您。” “我也没料到自己会在福音壁垒遇到英国人的斥候。”托雷西亚斯无奈地摇着头?“德雷克先生?我已经是您的俘虏了,请 您实话告诉我,针对两位少校的袭击真的不是出自英国人之手?” “事实上是我保全了马拉少校的性命。” “马拉”托雷西亚斯眨了眨眼睛,“他叛国了?” 洛林忍不住失笑:“不不不,准确地说保护他的是我进入圣卡洛斯的那个西班牙化名,不是英国的雇佣兵洛林德雷克。” “原来您欺骗了他。” “这是准确的说辞。”洛林点头认可,面露出回忆的神色,“那天我去找马拉少校,原本只是想利用圣卡洛斯的政治矛盾,游说少校破坏城防或是打击民军,为我们接下来的攻城战建立优势,实在没想过会遇到袭击。所以在保全他这件事情他,我不敢居功” “您”托雷西亚斯斟酌了一下词句,“听起来您和袭击者有过正面交锋,您知道他们的身份么?他们有没有说过自己的身后是谁,哪怕是有意误导的谎言也可以” 洛林抬手打断他:“男爵阁下,您还记得七个月前,你们在圣胡安河上对一个大海盗的围剿行动么?” “那个苍蝇托马斯?” “就是他。苍蝇托马斯,加勒比海的海盗王之一。这次的袭击者则是另一位海盗王黑胡子,据我所知,他们之间似乎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牵连。” “牵连?”托雷西亚斯的表情很奇怪,“师徒?对手?或者情人?” “他们似乎在追寻相同的东西,您知道那是什么么?” 托雷西亚斯连连摇头:“我哪能知道海盗们在找些什么。” “那就奇怪了。既然您不知道海盗王们的追求,为什么会放弃明显更有价值的船和财产,却选择了对一个贵族来说应该毫无价值的海盗王的私人物品?难道区区的好奇心居然在您的心里拥有数万镑的价值?” “马拉他” “是的,因为对您的不满,马拉少校跟我说了很多。您觉得他知道多少,又究竟说了多少?” 托雷西亚斯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沉默了片刻,洛林含着笑翘起二郎腿:“安东尼奥德托雷西亚斯先生,大概是过于宽松的气氛让您忘记了一些事情,我大约可以提醒你一下。” “您是圣卡洛斯要塞的驻军司令和民军官长,而我是即将向圣卡洛斯发起进攻的英格兰皇家海军的雇佣兵。” “我们是敌对关系,伤害您或折辱您虽然有违文明世界对贵族血脉的尊重,但如果只是杀掉您,于我而言却是大功一件。” “生命是宝贵的,司令官阁下。” 洛林在膝头交叠起十指,脸上摆出和煦如春风化雨般的微笑。 “我也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不是什么掳人勒索的匪类。我不会跟您说诸如不把秘密说出来就削掉您脑袋之类威胁的话,但不讳言地说,我确实在考虑您的价值。” “譬如说,要是您的尸体在我军攻城的当口被人悬挂到教堂的钟楼上,英勇的不列颠将士遭遇的抵抗会否微弱一些,我们想要赢得胜利,又会否少付出一点鲜血。” “这很诱人,真的,就和不把秘密说出来就削掉您脑袋的主意一样诱人,而且还能省却我很多麻烦,至少我不再需要头疼怎么把活着的您带出守备森严的民军兵营了,您说,是吧?” “圣玛利亚福音壁垒有直通向湖畔的密道,带我活着走出军营其实一点不麻烦,根本不需要您头疼半分!”托雷西亚斯脸色苍白,语速飞快,“还有,苍蝇托马斯在寻找传说中的青春不老泉,似乎已经非常接近。他的收获都用密语记录在他的航海日记当中,这本日记现在收在我萨帕特拉岛的庄园里,包括我破解密语的笔记和我们家族三代人用五十年收集的情报,都在那里。” “上帝为证,我成为了您的俘虏!” “我要求与我身份匹配得安全和待遇,同时也授权您支配我全部的私人物品,包括圣卡洛斯要塞中的物品和萨帕特拉岛上的全部财产。” “您正站在神秘的青春不老泉的池边,尊敬的德雷克先生。可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您或许会失去它的” 更多请收藏【】! 0347 雷霆 用普通的黑火药进行精确爆破是一件很繁琐的事。 首先,它们是桶装,又因为主要用作发射药和底火,很大一部分按照火枪和火炮的需求包裹了纸壳子弹和炮用布包。 想要让它们彻底改变功用,必需要现场拆包合并,制作出分量何事的炸药,安放在恰如其分的地方,力图用最小的破坏形成最大的效果,争取不给西班牙人留一把枪。 这种繁琐而细致的工作洛林是肯定不想做的,而海娜又心有余力不足,于是理所当然,只能全部丢给断了一条胳膊,轻伤不下火线的巴托一人。 在敌营正中心,抓着对方的最高指挥官无所事事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平心而论,并没有什么体验。 巴托的准备工作做了近两个小时,过程中共有两波人跑到礼堂外向托雷西亚斯汇报地面情况。 第一则消息是水门乱局平息,袭击者虽然被击退了,但掷弹兵部队损失很大。 已知有超过40人在这场袭击中战死,10余人重伤,其中重伤员中军衔最高,伤得也最重的人就是格林纳达掷弹兵部队的指挥官,冈萨洛德奥维耶多少校。 第二则消息在第一则消息之后不到40分钟,内容依旧是水门袭击的后续。 经确认,奥维耶多少校不治身亡,享年33岁。 洛林并不是太在意这位英年早逝的西班牙殖民陆家少校,他更关系托雷西亚斯的应对。 或许是因为洛林近在咫尺,又或是因为洛林的手一直扶着刀柄,托雷西亚斯表现得极端配合。他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进入礼堂,所有汇报都是隔门而行,而且在第二次汇报末尾,他还以为奥维耶多少校哀悼为由,禁止士卒们继续到礼堂汇报工作。 “哀悼结束之后我会去副团长处。在那之前,一应变化都去向副团长汇报!” 这就是他的原话。 洛林诧异于他在求活过程中展现出的干脆与大胆。 假如那些隔墙的话里没有暗藏诸如我被绑架了之类的秘密信息,托雷西亚斯等若是为了向绑匪表达诚意,亲手赶走了可能对他发起营救的士卒,同时也放弃了向驻军示警的最后机会。 在他的配合下,爆破的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 巴托设置好简易的延时引爆装置?只留下启动机关的蜡烛?等着洛林最后的命令。 于是洛林看向托雷西亚斯:“男爵先生,我记得您说过?地堡中有一条通向湖畔的密道” 不多时后?军火库中。 在托雷西亚斯的指挥下,洛林亲自操刀抗走墙角边堆叠如山的二十多桶新鲜小麦粉?终于看到一道暗门,居然就藏在军火库的杂物仓库当中。 “这就是密道?”洛林脸色古怪。 托雷西亚斯懒懒散散地耸了下肩:“礼堂是壁垒的指挥室和临时收容战争伤兵的战地医院?把密道设在这一带是理所当然的事。” “密道里也有警卫么?” “没有。密道是机密?在指挥官真正启动它之前,普通士兵和中下级军官没有知晓的资格。” “既然如此” 洛林掏出怀表瞅了眼时间,10点40分,已经比他和纳尔逊约定的超时了近三个钟头。 现在他只希望纳尔逊不会把他们的状态错估为死亡?在雷霆炸响之前就把埋伏在雨林的部队撤回去。 要真有这样倒霉的事情发生?洛林一逃出地堡就会抛下托雷西亚斯,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总之,决定性的时刻就要到了。 巴托把蜡烛插入事先准备好的烛台,点燃火。 烛火会把蜡烛上端临时裹了厚蜡的绳索在20分钟以内烧断?致使一个陶制炭盆砸下来,砸得粉碎?顺势引燃下方的灯油。 总计十六条炸药索的起始端全部浸泡在这一罐灯油里,这点时间早已经吸饱了灯油?变得一触即燃。 它们会成为火焰的通道,直到引燃埋藏在枪械和墙缝当中的全部炸药。 嘭! 洛林在头脑中模拟了一下最后的爆炸?不由一笑。 他对托雷西亚斯说:“还有20分钟?我们该走了。” 此时?湖畔码头。 丹尼尔一遍又一遍地盯着不远处圣卡洛斯号修长的舰影。 他的任务是夺船。 不同于洛林身边形单影只的模样,他的身边则围满了精干的水手,连莱夫都被洛林补充了过来。 丹尼尔心里清楚,洛林补强莱夫,目的在于防备黑胡子的出现。 然而丹尼尔并不觉得黑胡子今晚还会出现。 水门袭击战的动静远比港务局别袭击时大得多,枪声,哨声,呐喊声,惨叫声 丹尼尔亲眼看着一些休整中的士卒在不远处的小广场集结,共计有四五十人,一起组成严谨而厚实的临时线列,伴随着鼓点声向着水门的方向增援前行。 正是他们让黑胡子又一次吞下了行动失败的苦果。 丹尼尔打听出来,掷弹兵部队虽说损失惨重,但也在袭击者们身上制造出巨大的杀伤。 黑胡子带去20多人,真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只有7个。剩下的13人有两人被俘,11个死在乱战当中。 很快新的消息又穿过来,奥维耶多死了,满怀怨愤的士兵们把自己的怨气和怒意发泄到俘虏身上,仅仅片刻,两个俘虏就先后被人折磨致死。 只是连这样的大事都彻底告于段落了,混入民军营里的洛林等人居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他们难道也被俘虏了? 难道说今晚的行动早已经被人泄密,民兵营里根本就是天罗地网? 毕竟要是没有这种程度的防御力,区区一些水兵真的很难想象能对洛林和海娜造成威胁。 关键是丹尼尔自己该怎么办? 是要带着身边的水手们效仿黑胡子突袭水门,救出洛林,还是给予洛林无条件的信任,相信他只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了脚步,用作号令的爆炸声随时随地都会炸响? 话又说回来,这该死的雷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炸响? 圣卡洛斯好现在是最适合的夺占时机! 先前因为水门的战事,船上的水兵已经被抽调到只剩十来个人,而且敌明我暗。 有莱夫这样的战力助阵,这时候抢夺圣卡洛斯号甚至有可能零封伤亡。 可洛林的要求偏又是等雷霆炸响 丹尼尔是船医,在做船医之前是外科大夫,是伦敦的剃头匠,还是饱受尊敬和恐惧的炼金术士。 他本人不擅长战斗,加入洛林的旗舰后也只是习了海员的基础,从来没有真正指挥过水手们,也没有参与到作战计划的谈论当中。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最陌生的是他进退维谷的直观感受。 究竟该不该死守着战前计划呢? 他正想着,莱夫大踏步闯进房门。 “丹尼尔索兰德,你究竟在等什么?斥候说马拉带着水兵们从港务局出来了,看样子是准备上船。等他们上船了,凭我们这十几个人根本抢不下布里根廷!” “可是雷霆” “见鬼,船长用爆炸做启动信号,是为了提高我们抢船的砝码。现在船上的守备比原计划里的雷霆之后都要弱,你告诉我你准备放过这个机会,等待雷霆和或许更多的守军?” “这” “你忘了船长对我们的要求么?抢到船后立即沿着湖岸向北,驶离码头,接应船员。他特意说了不用等他,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们自己去判断出手的时间。知道么,自己判断!” “真的?” 丹尼尔心里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就和莱夫一样,他最后也没能忍耐住圣卡洛斯好守备空虚得诱惑。 他在暗处咽着好几次口水,抬起手指着一百多米外孤零零的布里根廷战舰。 “夺船作战。全体” “杀!”/“轰!!!!!!!!!!” 更多请收藏【】! 0348 老谋 惊世的雷霆! 巴托不是什么爆破专家,在火药方面,他只比普通擅长使用枪械和火炮的人略强,勉强算是亚查林众多弟子中发挥比较稳妥的那一个。 稳妥的意思是“以量抵质”。 为了保证在一次爆炸中把西班牙人的枪械物资全部摧毁,他在军械库和礼堂大门各布置了上千公斤炸药。 这个量级的爆炸相比于地堡中数万公斤的火药库存肯定符合洛林所提出的“小规模精确爆破”的效果,但爆炸在逼仄的地下密室中发生,无处宣泄的冲击波还是在瞬间把整个礼堂化作废墟。 震荡从浅层地底传导到地表,整个圣卡洛斯地动山摇,东城破败的民房连片倒塌。 迷茫和凄惨的人们甚至还来不及惨叫,第二声轰鸣便紧随而至,礼堂过道应声垮塌。 这次直接作用在地堡本身的大爆炸造成了比第一次更大的次生灾害,民军军营被震开巨大的地缝,教堂的铜钟晃动着惨叫着,眼看着西城平整的青石路面隆起一个又一个凹凸。 就像剧烈的地震,第一声只是预告,第二下才是大地真正的怒火。 浓烟从地堡有限的通风管口喷涌而出,整个圣卡洛斯陷入到无尽的惶恐。 正巧在那时下定夺船决心的丹尼尔一个趔趄被震倒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呆呆看着不远处冲上云霄的烟尘:“船长他成功了?” 莱夫难以置信地摸着自己的光头:“奥丁在上,我居然错过了这个” “埃里克松,我们什么也没有错过。” 丹尼尔失笑一声站起来,拍打着身上或有或没有的尘土,声音重新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然。 “船长把我们安置在这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成为爆炸的余波,余波绝不会耽搁太久。所以先生们,目标圣卡洛斯号,德雷克,夺船。” 圣卡洛斯正北44公里,雨林与湖的交界。 这里是雨林中难得视野开阔的地方,而且脚下是湖滨松软的沙滩,可以最大限度回避掉那些恐怖的出没在夜晚和密林当中的蛇虫。 无遮无拦大概是这地方最大的缺陷,但按照洛林传回来的城防图,圣卡洛斯的北墙简陋得连一个瞭望哨都没有,西班牙人显然没有考虑过雨林中的野兽或米斯基托人有朝一日会集结起来,向他们发动决定性的攻势。 “我似乎意外发现了西班牙人失掉海洋的原因之一”纳尔逊举着望镜喃喃自语。 在他的脚下,地面在微微颤抖,在他的身边,湖面上泛着涟漪。 镜头里的圣卡洛斯翻滚着浓烟,惊天的霹雳雷霆就算相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隐约可辨。 “虽然晚了些,但德雷克为我们奏响了凯旋的礼炮。”他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地对身边的斯宾塞少校说,“接下来,要塞就交给您和您麾下英勇的战士们了。而我将回到我所熟悉的甲板上,这是最美妙的结果。” 斯宾塞疑惑地看着纳尔逊。 “上校,作为总指挥官,您确定自己要放弃首先入城的荣耀?您看,德雷克几乎已经把所有事都做完了,我们只需要轰开那道象征意义的木头城墙,西班牙人就会谦卑地底下头颅” “海军享受过程陆军期待结果这就是陆军与海军的区别。”纳尔逊哈哈大笑,“这场雨林之旅带给了我太多值得回味的东西。我相信德雷克也是如此。现在只剩下您了我的朋友战友和伙伴。” “去享受属于你们的时刻吧。就像大部分联合作战一样,我和德雷克会在水面上注视着你们的英姿这是您应得的。” 斯宾塞终于不再推托,他向着纳尔逊抚胸鞠躬走回到自己的部队面前唰一声抽出指挥剑。 “全体线列成队,步兵在前,车炮随行!” 懒散在各处的将士们飞快集合。 望着他们跃跃欲试的表情,斯宾塞心里不由生出一股豪迈。 他高声训话:“先生们首先为你们解开一个疑惑。” “有些人大概已经猜到了不错,刚才的雷声是人为的,德雷克会长在圣卡洛斯炸毁了西班牙人的军火库。” “我不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能有上帝庇佑,也可能庇护他的是地狱的撒旦。” “总之西班牙人完蛋了。海军已经超额完成了他们的任务,接下来的工作全是我们的!” “轰开北墙占领全城,击溃你们眼睛所能看到的全部抵抗假如有的话击溃他们!” “先生们,目标圣卡洛斯擂鼓扬旗!” “真没想到地堡的秘密出口居然会藏在通往湖的下水道” 轻轻拍打着爆炸时溅落在身上的浮灰,洛林四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宽大而且没有什么怪味的地下管道。 管道很干燥。 但从壁上黑白分明的交分线,洛林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在雨季时这里至少有三分之一会淹到水下,深度差不多会达到一米。 一米的深度,已经足够大部分非大型鱼类来去自如了。 这让洛林百思不得其解。 “男爵先生,我听说尼加拉瓜湖里有淡水鲨鱼,生性好斗。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在撤离时会遭到鲨鱼的袭击?” “鲨鱼是嗜血的,德雷克先生。就算到了必须动用逃生通道的时候,绅士也不该让自己的身上沾染鲜血,最多只会有一些浮灰,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托雷西亚斯的表现远比洛林想象的轻松,而且这种轻松似乎是在踏上下水道的这一刻突然出现。 洛林看着他,突然问:“那么埋伏在哪儿呢?” “埋伏”托雷西亚斯怔了一怔,“没有埋伏。我依旧在您的手上,怎么会做这种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事情?” “可是您的表现就像在说,您的计谋成功了,我们已经深陷瓮中。” “您多疑了!”托雷西亚斯轻声笑了一下,“德雷克先生,我向上帝起誓,我们的前路没有任何埋伏,就算有,也肯定不是我安排的。” “哦?” “其实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信息,您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信息?” “关于今年的换届。”托雷西亚斯说,“因为港务局被暴徒袭击,格林纳达决定提前进行今年的换届。这个消息是昨天送到我手上的,马拉少校应该知道得更早一些。但是我猜,您应该不知道。” 他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根据昨天的信息,总督和提督的座舰会在五月一日,也就是两天之后提前行抵湖畔码头。您在圣卡洛斯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以要塞现在的狼藉,我猜想二位官长应该不会选择靠岸,而会选择调转船头,带着你们无法抵抗的强大力量重新回来。” “附带一提,格林纳达和圣卡洛斯的航线单程只需要六个小时,也就是说在五月二日,你们就将面临一支强大的西班牙水陆混编军队。” 听到这儿,洛林终于明白托雷西亚斯的意图。 “真没想到,男爵阁下居然是一位隐忍而且睿智的先生。这条消息应该不是您刚想起来的吧?您是觉得把它留到此时此刻,能为您挣得最大的利益么?” “我的辩解会有效么?”托雷西亚斯指了指下水道的出口,“您看,今晚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有一支强大的英军隐伏在圣卡洛斯城外虎视眈眈。但你们的人数肯定不会多,半个团或许是极限,就和我麾下得民军一样。” “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呢?” “因为河道的运力!”托雷西亚斯顿了一下,“圣胡安河在枯水季的状况非常糟糕,你们的战舰肯定进不了河口。凭区区几条冲锋艇,能运来多少人马,计算起来并不麻烦。” “所以呢?您想让我放您离开,好让您毫发无损地去投奔你们的总督,还有提督?” “自由当然是我的期望,但从来都不是全部。”托雷西亚斯清了清嗓子,“德雷克先生,我郑重地向你提出建议。英国人的攻城应该停止,在酿成大错之前,体面地结束这场注定失败的远征。”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也是您唯一的选择” 更多请收藏【】! 0349 深算 湖光山色,人间炼狱。 走出下水道,洛林四人来到要塞边缘一处荒僻的湖畔。 洛林此前从未关注过小小的圣卡洛斯居然还有这种近似于私人码头的地方,没有宽度,没有纵深,只凭司令官邸不规整的围墙切出一小块,和日常繁盛的湖畔码头彻底隔开。 码头上泊着几条单纵帆的小渔船,长不过五米,大概是备留给能够使用密道的贵人们逃生的器具。 这会儿圣卡洛斯全城惊惶,民军军营和水门塔头的烟柱遥相辉映,城外尚听不到英军行进激昂的鼓点,托雷西亚斯还在孜孜不倦地对洛林进行着游说。 “德雷克先生,不知道您对我的诚意还满意么?” “您的坦荡叫我心折,男爵先生。”洛林诚心向托雷西亚斯欠了欠身。 无论如何,他向洛林提供了离开地堡最完美的通道,没有耗费半点心思,没有遭遇一个敌人,洛林能走得如此惬意,全部的功劳都得记到他一个人头上。 他挺着胸接受了洛林的谢礼,随即倨傲地说:“那我在下水道中给您的提议” “我一路都在思考您的行事。”ぷ999小说首發⿱ 洛林直起身,耳听着城中茫然无措的混乱和呼喊,眼神无焦距地望向大湖和那几条静静飘荡在水面上的渔船。 “若说您早就知道大不列颠在图谋圣卡洛斯,这无疑是对您的高看,也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 “我们的行动很隐秘。大部队安静地藏在雨林当中,我潜入要塞也没有寻求过任何人的协助。这种情况下,哪怕您在圣卡洛斯手眼通天,也没有情报的来源支持您提前获悉我的目的。” “同样的,我猜您也不知道马拉委托我前来炸掉民军军火库的事。” “这件事见不得光,马拉不会让太多人知晓,甚至他真正的计划连我都瞒过了。” “您记得您麾下的民军连长莫雷么?他其实是舰队长埋在您身边的探子。原本依照马拉的计划,今天的行动应该由他来执行,大概只会制造一次小小的,规模可控的爆炸,目的当然是让您灰头土脸,而我的尸体则会出现在爆炸现场,做那只可怜的替罪羔羊。” 洛林不屑地摆了摆手:“言归正传,您大概是无从知晓我会出现在地堡当中的,也不会在那里等我,最大的可能,您是因为黑胡子对水门塔楼的袭击才进入地堡当中避难,结果意外成为了我的俘虏。” 托雷西亚斯静静听着洛林的分析,在听到结论的那一刻,无所谓地点了下头:“您的分析有理有据,结论完全正确。” 洛林开始他的第二阶段分析。 “意外被擒,您的第一个想法当然是自保。” “我是个穷凶极恶的匪徒?进入地堡所图甚大?正常来说让您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您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保全性命,包括赶走警卫为我营造良好的布置机关的环境?时间和空间?还有出卖这条密道,让我可以不担风险地把活着的您带出来。” “把您带出来对您我都有好处。于我而言?自然是不必承担虐杀一名贵族的恶名,不会影响商会和西班牙的贸易?于您?则是安全地离开爆炸范围,说到底,依旧是求生。” “直到走出密道,进入下水道?威胁您生命的全部因素都消弭了?您这才有余力开始盘点手上的资源,试图去谋求一些比活着更高级的东西,比如自由,甚至是功绩。” “有人在圣卡洛斯制造恐怖。我告诉您那人是海盗黑胡子,您也许更希望是英国人。” “英国人在要塞中肆虐。他们袭击了马拉?马拉惊慌失措抛弃了职责。他们袭击了水门,奥维耶多少校身死当场。” “唯有您?恐怖袭击同样找到了您,坚若磐石的圣玛利亚福音壁垒被侵入?民军赖以为战的军火辎重被摧毁,但您深入敌穴交涉?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格林纳达的强大威慑?还是成功赶走了敌人。” “您将成为西班牙的英雄?圣卡洛斯的救世主。区区几千支枪和要塞地堡的损伤在这些功绩前根本就不值一提。您看,我的分析对么?” 托雷西亚斯欢畅地笑出了声:“精彩的分析,德雷克先生,您几乎把我的打算全猜了出来。” “可您似乎忽略了某些事情,男爵先生。”洛林摊开双手表示感谢,轻声提醒道,“我只是雇佣兵,假如我的合同只到圣卡洛斯沦陷为止,您的方案该如何保证我的利益?” “这就是您没有猜出来的部分。”托雷西亚斯自信满满,“即便我获得自由,我依旧打算把青春不老泉的研究材料交给您,或许还有几百枚八角金币的谢礼,帮 您犒赏这些天麾下勇士的辛劳和付出。” 洛林意外地挑起眉:“即使我放您自由,您依旧打算把青春不老泉的资料给我?” “只是副本,但您必须宣扬您拿走了所有。” 洛林恍然大悟:“原来您打算让我来吸引黑胡子的注意。” “那可是青春不老泉!为了这件旷世奇物,您当然需要承担一些小小的风险。” 说完这句,托雷西亚斯施施然整理起自己的衣襟,就像准备受降的将军,要在接过对手的指挥剑时,让油画师记录下自己最具英姿的模样。 他看着洛林,明明是仰视,眼神却藏不住居高临下的傲慢。 “万事俱备了,德雷克先生。您已经知道了所有,我也看到了您的才智。” “这份才智将成为我们合作的基石。您应该知道,英国人占领圣卡洛斯是徒劳之举,你们挡不住格林纳达有力的反扑,既然如此,何不让和平为我们主持正义呢?” 洛林认同地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男爵先生。和平是我们稳定住圣卡洛斯的关键,如果格林纳达的军队出现在湖面上,我们就只能放弃这座要塞。所以巴托,打晕他。” “呃?” 托雷西亚斯还是那样看着洛林,眼睛里那种胜利者的宣告从未消散,因为他根本没有理解洛林的意思。 但巴托理解了。 强壮的水手狞笑着走到托雷西亚斯身边,唯一完好的手并指成刀,一晃一晃地寻找着最好的下手位置。 托雷西亚斯把这个动作理解为最后的讹诈。 “德雷克先生,理智。我不会再给出更多了,我们都是文明人,您也应该知道,我不需要再给出更多了。” “我当然知道这些。”洛林含笑以对,“只是我们追求和平的思维有些差别,您看到的办法是英国退兵,但我看到了别的。” “格林纳达的二位贵人为换届而来,只相隔小小的尼加拉瓜湖,他们肯定不会带领大军。只要抓住他们,我们虽然依旧不可能攻占防备森严得格林纳达,但群龙无首的格林纳达也不可能再派出军队反攻失地,至少在新的总督到任前,圣卡洛斯都不需要面对西班牙人的炮火。” “这也是和平。” 托雷西亚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没有船!凭着那些小小的冲锋艇根本不可能在湖面上俘虏我们的总督,你们没有” 啪! 巴托终于找准了位置,一记手刀正中在托雷西亚斯的侧颈。 托雷西亚斯软软地倒在巴托怀里,巴托抱着他,好奇地问洛林:“船长,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格林纳达有两艘五级舰,总督和提督应该会乘着其中一艘来。想要俘虏这艘船,只有圣卡洛斯号并不稳妥。”洛林摸着下巴,眼神重新回到湖边停泊的小渔船上,“托雷西亚斯是下一步作战的优质道具,为了稳妥起见,像这样的东西,我们需要更多。” 更多请收藏【】! 0350 马拉想明白了 “距离800,调整仰角15,三发急速,放!” 轰!轰轰轰轰! 千呼万唤,英国人的进攻终于开始了。 斯宾塞带领着他的步兵列队站在西班牙人毫无防卫的北墙外,一发发实心炮弹从大约250米(800英尺)的极近距离向那些粗大的原木发起攻势。 城里的西班牙人正忙着灭火和抢救灾难下受伤和受困的人员,炮击毫无征兆地响起,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呆滞。 要塞的防卫体系久久没能作出有效的反应,因为一切预设的方案针对的都是临圣胡安河的东面和南面,却从没有人告诉过士兵们,如果有敌人从雨林的方向来,他们究竟该怎么办? 有聪明人提出以常规应对,暨通知司令武装民兵,通知水门出兵迎敌,通知圣卡洛斯号从湖面策应。 这是最有保障的防卫战术,哪怕缺少一点亮眼的灵光一现,但三支部队都将参战,在一般情况下,足够把小小的要塞守住,击退来犯之敌。 问题是现在的情况多少有些不常规。 首先,要塞里唯一一支保持日常战备状态的军队,驻扎在水门塔楼的格林纳达掷弹兵今夜遭遇了袭击。士卒损伤惨重的问题或许可以容后再议,但他们的指挥官奥维耶多少校被刺身亡,麾下两个连长同样一死一伤。 谁去指挥那群傲慢到骨子里的精锐士卒?在这个全城上下人心惶惶的关键时刻,谁又指挥得动那群精锐士卒? 第二个状况,水兵。 几天前湖畔港务局最先遭到袭击,剩余两部袖手旁观。 马拉少校虽然活得好好的,但他拒绝麾下执行勤务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消息,眼下究竟该怎么说服他放弃安全的水上撤离通道,为了要塞去和墙外的敌人死磕? 别忘了,这群不知由来的英国人可是有炮的! 最后,民军自己 要是说外人靠不住,这些把家都安在圣卡洛斯的子弟兵肯定是靠得住的。 然而民军属于临战武装,和平时期军火都收在脚下的地堡,水门被袭击时,他们敬爱的托雷西亚斯司令也去了地堡。 然后,地堡被炸了 根据深入下去救火的士卒反馈,爆炸点应该在军火库附近。 整个礼堂坍塌严重?想要从碎石堆中扒开一条简易通道大概需要一周时间?而想把那些可能逃过一劫的军火以及他们生死不知的司令抢救出来,就算是最乐观的估计也要超过三周。 整整三周?要是风向够好?如今在城外的英国人说不定都能看到马德里的城墙了! 绝望笼罩着这座要塞。 整整七个连并一条护卫舰的强大武装力量,真到了外敌入侵的时候?他们居然连一兵一卒都派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英国人在伸手可及的位置用小口径轻炮一下下轰击他们的城墙。 圆木城墙摇摇欲坠。 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聚首在一起的民军连长们很快推举出代表?用最快的速度同时向港务局和水门求救。 水门那里很快给出了善意的回应。 侥幸从黑胡子的刀口下逃出性命的那位连长用最短的时间聚起轻伤以下的142名掷弹兵,拖着身体的伤痕和精神的疲惫直奔北墙建立防线。 马拉也不负众望。 民军代表根本没有见到他,在听说英国人炮轰城墙的第一时间,他就带着塞满整个别墅的水兵们带着能够携带的所有贵重品奔向码头。 然而 马拉呆呆地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泊位?一脚把自己委以重任的水兵长踢翻在地。 “你说?有十几个匪徒在民军营爆炸的时候向我的船发起攻击,而且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击溃了你们,就那么当着你们的面,开着我的船逃走了?” “是是!” “为什么不立即报告!” 水兵长哭丧着脸:“我们只活下来四个人,每个身上都有伤。这个反正圣卡洛斯也没有能够追击的炮舰?我们就想” “你们就想,反正追不上?不如先处理伤口,等伤势稳定了?再行汇报?” “是是” “那现在,你们的伤势稳定了么?” “大体上” “去北墙抵御英国人吧。” 水兵长愣了片刻:“抱歉?舰长” “英国人正在进攻北墙?民军的军火库被炸毁了?掷弹兵们也损失惨重,没有我们的 帮助,他们挡不住英国人。”马拉深吸了一口气,“我给予你洗刷污名的机会。带着30个人去北墙,掷弹兵应该在那儿,去向他们的指挥官报到。” 水兵长的脸色登时惨白,摇晃了几下,挣扎敬礼:“遵命,长官。” 一时的私愤得到了发泄,可马拉的退路依旧没有任何着落。 他其实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民军营的爆炸应该是弗雷依照他的命令干的,这一点没有问题,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只是爆炸的规模似乎比他的要求大了一星半点。 袭击水门塔楼的则应该就是前几天袭击他的那一拨人,从时间判断,抢走圣卡洛斯号的很可能也是他们。 再加上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英国人突然出现在城外 马拉有种隐约的猜测,袭击他的那拨人很可能不是如先前所想,是托雷西亚斯的阴谋,弄不好,他们很可能是英国人安排的刺客。 奥维耶多死了,托雷西亚斯似乎也被埋进了地堡,无论生死,都可以当做死亡来看待。 昔日圣卡洛斯三巨头转眼只剩下他一个,而这一切事件的开端,就是几天前的那场袭击! 刺杀,刺杀,爆破,攻城 马拉心里的猜测突然间化成明悟,他一下子想明白了,炸毁地堡的不可能是弗雷,最大的可能,还是英国人! 圣卡洛斯里到处都是英国人! 想通了事情的关键,恐惧感当即从四面八方攫住了马拉的心。 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因为三巨头已经死了两个,如果英国人想要在入城前彻底摧毁圣卡洛斯的指挥体系,他必定是英国人的最后目标! 刺客藏在哪儿? 在亲信水兵们的层层遮掩下,马拉战战兢兢退到了码头最深入湖水的栈道末端,原本停靠圣卡洛斯号的那条泊位。 船早不在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只是觉得,离那座混乱的城镇远些,越远越好。 他突然听到湖面上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少校!少校!马拉少校” 那声音鲁尔德塞比利安? 马拉猛地回过头,在平静的湖面上看到一条飘荡的小渔船。小渔船上,那个早该被弗雷杀掉的鲁尔正向他挥着手,那意思,似乎是想让他登船的意思。 该怎么应对? 马拉得脑袋飞快转动,眨眼间换上亲热且惊喜的表情。 “上帝啊,亲爱的鲁尔!快靠过来,我需要你!” 更多请收藏【】! 0351 细思极恐 在岸上诚心实意的呼唤下,洛林摇着桨慢慢靠近栈道,又在距离十米左右的水面横桨驻舟。 他的身上染着血,是在地堡杀人时留下的;脸色显苍白,是北欧血统带给他的骨勇。 这让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有些惊惶,再配上充满表演意味的夸张的肢体动作,居然掩住了杀气,替换出一种劫后余生的不安定感。 他就靠在船舷边,伏着身子,探出脑袋,看似笨拙的动作把他强壮的身体藏进低浅的干舷,岸上有水兵想要瞄准,却怎么也找不到适合射击的站位。 洛林向岸上喊:“是少校么?弗朗西斯科德马拉少校?” 在他叫喊的同时,副官也把无法瞄准的音讯耳语给马拉。厌恶之色在马拉脸上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换上得体的笑容。 “我的好鲁尔,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在圣卡洛斯,应该还不会有人假充我的身份。” “但却有人肆意假借您的名号!” “假借?”马拉丈二摸不着头脑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把身体探出一截:“我说的是民军连长莫雷!” “莫雷?” 水兵瞄准了,但马拉被洛林的话头引出了好奇,迟迟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 他皱眉看着远处的洛林:“你说莫雷他” “他想杀我!”洛林义愤填膺,“他在军营里布置了大量的枪手,还说是受了您的命令!” “这” “难道真的是您的命令么?” 实话实说,马拉被问住了。 莫雷的行事是马拉的命令么?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从选角c引诱c诬陷到执行,马拉是军火库引爆方案的总策划人,而莫雷则是方案的推演参谋和实际执行人。 也就是说,莫雷从来不是单纯听命行事的卒子,他是这个事件的胁从。哪怕因为洛林的关系整个计划几乎从根底就被改动得面目全非,马拉却毫无自觉,依旧认为莫雷是胁从。 胁从不需要特意去命令,莫雷自始至至洛林出现,一直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 这个认识让马拉特别有底气。 “不是,我没有给过莫雷任何命令!” “果然是这样的!” 洛林好似彻底放开了戒备,一言一行都充分践行了这场戏中鲁尔德塞比利安的人设,有能力,有想法,但为人冲动,还多少有些莽撞躁动。 他从船上站起身,挥舞着拳头大声疾呼。 “少校,莫雷说您投靠了英国人!他说您准备要把整个圣卡洛斯炸烂,炸垮,把英国人入城可能遭到的抵抗全部消灭掉!” “什么?我投靠英国人?”马拉怔怔地眨巴了几下眼,“民军营不是你炸的?” “他安排了枪手!”洛林强调了一遍,“我和我的两位护卫保护着莱昂诺尔逃出来,一逃出来就被混乱的民军冲散。还没等我们汇合,军营就爆炸了,地动山摇,他是真的想要把圣卡洛斯炸垮!” “所以你就逃到了湖上?” “这时候湖面是最安全的隐蔽点不是么?”洛林用反问回答了马拉的问题,“但是我不敢远离湖畔。莱夫保护着我的莱昂诺尔还不知在哪里掩藏,我希望他们想到湖面这条逃生通道时,我的船能出现在他们面前!” 马拉彻底被洛林绕迷糊了。 他隐约觉得洛林的说辞当中有问题,应该有很大的问题。 可他在心里反复检讨那些说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问题的根结。洛林的每个细节似乎都可以恰和到一块,有很生动的画面,可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结论就一下变得匪夷所思。 莫雷投靠了英国人 莫雷投靠了英国人,借着他意欲用军火库管理事故攻讦托雷西亚斯的想法假戏真做,彻底引爆了堆积如山的炸药,把整个圣卡洛斯送进了地狱。 事情突然变得细思极恐。 理智不断地告诉马拉,莫雷不可能是叛徒,洛林的说辞很可能是九假一真,甚至连唯一的那句真话都藏下了重要的信息。 但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这个经得起推敲的故事是假的? 一个长期被当做内应使唤的西班牙基层军官不可能叛国,难道一个享受着王国供养的西班牙贵族后裔就可能叛国? 再往深里想 马拉兀然回忆起一个细节,所谓“军火库管理事故”似乎最早就是莫雷在和他的密会中首先提 出来的,原因就是莫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能够不引起太大的注意就在城墙和地堡两个军火库上动手脚。 “这个该死的卖国贼!为了向新主子献上忠诚,他践踏了王国的尊严,还毁掉了整个圣卡洛斯!”马拉咬牙切齿嘶吼。 洛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着他的小船靠到了栈道旁边。 他站在船上朝马拉伸出手:“少校,我听说英国人已经开始向城墙开炮了。被炸掉军火库的圣卡洛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这时候留在城里是不理智的,尊贵如您,应当首先保护自己,才是对西班牙最大的忠诚。” “鲁尔” “别浪费时间了,少校!”洛林又一次把马拉的话打断,“临时找来的船太小,除开已经在船上的三个人,您最多只能带五个护卫,请尽快确定上船的人选!” 马拉像被魅住了似的连连点头。 “还有,您的圣卡洛斯号呢?”洛林毫无征兆地发起突然袭击。 马拉下意识想要回答,差一点就说出了实话。 他借着剧烈的咳嗽掩盖住慌张:“呃英国人这次只带了少量陆军偷袭,阵容里没有海军,枯水季的圣胡安河也开不进军舰。所以在防卫司令部的要求下,我已经先一步把圣卡洛斯号调派往城北策应防守了。” “那我们就得向北划!”洛林捏紧拳头,“渔船毕竟不安全,哪怕是一次失弹掀起的浪就有可能把船掀翻,而堂堂要塞的最高指挥官不需要承担这些武断的风险!” “我会竭尽所能把您送回到您的圣卡洛斯号上!您可以在那里指挥整场战斗,借着船的灵活,进可攻,退可守。” “而我把您送上船后,我得马上回到这片湖畔来。” “莱昂诺尔需要我,在这个危险关头,我绝不容许自己因为其他的突发事件错过她,那会让我抱憾终身” 暗夜拾荒 更多请收藏【】! 0352 Después 故事是洛林专程为马拉准备的惊喜。 内容本身没有任何可追究的营养价值,就是杂c乱c像一锅乱炖一气的东北大杂烩,强行灌输满团悬疑。 弗雷是不是叛徒? 有没有炸军火库? 会不会与英军勾结? 洛林,或是说鲁尔是怎么带着妇女和伤残从枪林弹雨中逃出来的? 那个美丽柔弱的摩尔少女莱昂诺尔,她是否依旧平安?能不能与爱人会合?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都是问题。 这些可有可无的问题顷刻间塞满了马拉的脑袋,让他不得不忽略一些眼前的细节,也模糊了洛林的敌友立场。 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洛林成功让马拉放下了防备。 放下防备的马拉想着心事,重新把洛林当成了“可以利用的人”,眼看英军破城在即,当即从善如流,从随身的水兵中选定了副官和四个强健的军士,搭起船板从栈道依次登船。 最后关头,桨位上的洛林悄悄握紧了刀柄。 其实在他看来,引诱马拉的陷阱根本算不上一个成熟可靠的计划。这是一次冒险,一个可笑的,对马拉以外的人很可能毫无意义的小小把戏。 因为通过短暂却深入的接触,他发现马拉是个特别的人。 一般来说,每个成年人行事都会有自己的作风和习惯。 就像有个发了疯的百万富翁在人流密集的公园摆开棋局,强迫路过的人以身家性命为注和他对赌,不从就打他丫的。 这时人们的风格就会凸显出来。 有的人不擅或不习惯思考怪诞诡奇背后的深意,又对自己的力量有自信,则他们往往会掀棋盘,若是摆棋的人敢暴起,大家就掰掰手腕。 海娜和莱夫就是这种类型两个截然不同的代表。 他们直接而莽撞,掀棋盘的举动并不代表愚蠢,反而是扬长避短,在放弃最大利益的同时,也回避了最坏的结果。 有的人长于算计。 会算计的人往往带有赌徒因子,容易冒险,忽视或者提前接受坏的结果。 他们会欣然入局,既追逐结果,也享受过程,就譬如卡门。 洛林是第三类,兼具有二者。 他可能会摁着棋盘跟人下棋,赢了当然应当应份,要是败局真的不可挽回,他很可能在对方落下最后一子前掀了棋桌,反正换成打架,他胜率更高。 而马拉是第四类。 他的天赋偏近于第一类,思维则接近于第二类。他处事喜欢多思多想,却时常抓不住要点,容易被诱惑,也容易受鼓动。 洛林摆开棋桌,他就坐到对面,洛林说自己疯了,他就把性命攸关的棋局放到一边,思考起洛林发疯的原因。 他的自信毫无源由,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也跟个人能力没多少关系,纯粹就是天命使然。 正因如此,他或他们总会在人生的某个关口停下脚步,或早或晚,一旦他的运气或是家族再不能庇护他,就一定会停下来。 而今天似乎就是马拉停下来的日子。 洛林赌赢了,马拉和他看似更强大的随行们上了船,巴托收起船板,洛林松开暗握的刀柄,划着桨把船推到了离栈道五十来米的距离,彻底脱离开火枪的有效射程。 “少校。” 他收起桨,像没事人似的站起来,和巴托一起升帆。 “少校,今天风小,天色又暗,想找到圣卡洛斯号估计要挺长时间。要不然您去舱里休息一会儿?” “呃” 忙着思考人生的马拉一下脱出思考状态,慌乱地转动着眼珠。 “鲁尔,圣卡洛斯号在作战,但是她独木难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登上你的小船么?” “因为恰巧遇上了?” “这当然是一个原因,但不是紧要的原因。”马拉甩了甩臂,看上去豪气干云,“就像我说的,圣卡洛斯号独木难支!” “可我似乎听说英国人这一次没有船” “他们有炮!”马拉恶狠狠瞪了洛林一眼,“他们有炮,就算无法击中狡猾灵活的圣卡洛斯号,但另一位圣卡洛斯却注定难逃毒手!” “我们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格林纳达和我们近在咫尺。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登上你这艘小船的原因,圣卡洛斯号必须保卫她的母港,我们却能到格林纳达去,让我们强大的军队改变这座要塞悲惨的命运!” 洛林挑了挑眉:“您是说求援?” “正是求援!”马拉铿锵有力地吐着音节,“没有时间犹豫了,鲁尔,立刻把我带到格林纳达去,你可以成为拯救要塞的英雄!” “那我们就要调转航向,往西去。”洛林伸手探了探风向,“这样一来风向更糟糕了,少校,把这条小船开到格林纳达,我们可能需要十个小时。” “我会在船舱里等你,而我的副官会为你指路,你不会迷航的。”ぷ999小说首發⿱ 丢下这句话,马拉向自己的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心领神会,领着两个士兵留在甲板,让另两个士兵护送马拉进到船舱。 舱门闭合。 看着舱门封合到一起,洛林想副官微微一笑。 “少校的发言总是很长吧?做他的副官一定很辛苦。” 高冷的副官一甩脸:“这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洛林抬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湖岸,“因为风向合适,不知不觉,我们都离岸200多米了” “想赶到格林纳达,我们还有无数个200米要走。” “没有那么多200米。”洛林活动着肩膀语气欢快,“说实在的,马拉把你留在甲板上让我很惊讶。他居然知道防备。” “嗯?” “离岸两百米,除非你们的船上有一个高水准的猎兵,而且那个人感觉敏锐,又正好在岸边,否则,火枪就彻底失效了,他们甚至不一定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 副官终于开始感觉到异样,锵一声抽出佩剑:“鲁尔塞比利安,你的发言很危险。” “对于一个差点被当成替罪羊的人,什么样的发言都不算危险。对于一个阴谋算计他人的人来说,你们的准备又远称不上充分。这是我送给三位的墓志铭,谢就不必了。” 马拉带着护卫的士卒走进了逼仄的渔船船舱。 相比于战舰,小小的渔船显然塞不下多层甲板,内部的空间也不足以妥善地分割出空间。 船舱只是一个凌乱的通间,挂着两张老旧的绳床,角落里置着几只箱子,舱壁上固定着一个立柜,剩下的位置堆满了各式各样可能在行船中用到的杂物。 譬如散乱的缆绳c缝补用的碎帆c鱼篓c钓竿c网子,还有修船用的木槌和铆钉等等。 马拉对这样的场面早有预料,糟糕的环境c糟糕的气味,更糟糕的是,舱里唯一称得上齐整开阔的空间,船舱正中心的地板上还躺了一个人,五花大绑,尤其严严实实捂住了嘴巴。 借着昏暗的风灯,马拉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安东尼奥托雷西亚斯?” “呜呜呜!” “你怎么会在这条船上?不对,你的人不是说,你已经被活埋在福音壁垒了么?” “呜呜呜呜!” “你说什么?” “呜呜!呜呜!” “despues?身后?” 细微的风声。 两道风声从身后突起,紧接着护卫就传出微弱的痛哼。 他们重重栽倒在地上,咚咚的声音,每一响都震得马拉心惊肉跳。 他艰难地扭动自己的脑袋,看到舱门的上方,那小小的全无支脚的位置,有道诡影像飘在空中般贴墙紧靠。 她的衣服是纯黑色,皮肤是咖啡色,有一双翡翠般漂亮闪亮的大眼睛,还有三朵华丽地叫人过目难忘的蝴蝶结。 “莱”马拉颤着身咽了口唾沫,“莱昂诺尔小姐?” 更多请收藏【】! 0353 张良计,过墙梯 1780年4月29日的凌晨一点,驾着小渔船的洛林终于在湖面上找到了静静停泊的圣卡洛斯号。 她表现得很谨慎,哪怕湖面上没有任何已知的对手,依然实行了严格的灯火管制。 当然,这也与岸上的战情发展顺遂,完全不需要依照原定计划,由舰炮从湖面进行支援有关。 这显示了纳尔逊深邃的指挥功底和刚强的手腕。 当洛林喊出纳尔逊名字的时候,他们尚未和舰上的人汇合。 海娜和洛林并肩站在船头,乍听到这个名字还感到疑惑:“你为什么觉得纳尔逊会在船上?他是今天行动的总指挥官,应该在岸上指挥军队才是。” “肯定是他。”洛林笑着回答,“丹尼尔是以死板为荣的伦敦绅士,无论陆地上是否需要支援,他都不会擅自改变既定的作战计划,莱夫则想不到灯火管制这么细腻的命令。说实在的,我很怀疑如果把船交给他指挥,他会直接命令水手上岸,因为这样才方便他本人参与到战争当中。” “没有其他人了?” “眼下还能有谁?纳尔逊那位忠诚的卫士长么?别忘了,这艘船上几乎都是我们的水手,纳尔逊的卫士长控制不了这艘船,丹尼尔和莱夫都不会认可他的命令。” 海娜这才被说服了。不过也仅仅是说服而已,因为她只是想跟洛林扯扯闲篇,谁指挥船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巴托摇晃着风灯送出代表洛林身份的灯光信号,短短长长,死寂一般的船上则回应出最高级别的灯光,长短长长短,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洛林,船上的指挥官就是纳尔逊本人。 在甲板上,纳尔逊给了洛林最热情的拥抱。 “我总是低估你,德雷克,除了信仰,你几乎完美无缺。” “久违了的标准清教徒式发言”洛林回之以爽朗,“看来您不是西班牙人假扮的上校。” “我货真价实,就算翻遍整个西班牙,也休想找到像我这样英俊的年轻军官。” “看在您是我雇主的份上,我恭维您。” 两人哈哈大笑,结着伴走到船舷,并肩眺望不远处喧嚣的战场。l “战况怎么样?”洛林问。 “少校先生和你一样值得依靠。”纳尔逊指着火光最炽烈处,洛林认出那应该是民军军营和托雷西亚斯的司令官邸,也就是圣玛利亚福音壁垒的正上方,“十分钟前,他全面击溃了对手的防线,差不多两个连的西班牙人溃退,然后在这一带才重新站稳脚跟。” “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地堡,规模很大,而且坚固。” “一座守备森严的地堡?”纳尔逊眨巴了一下眼睛,“如果我没记错,你先前的信里似乎没提过这个麻烦。” “我保证自己不是有意的,毕竟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只比你早了几个小时,而且那时候还有四把枪指着我的脑袋。” “四把枪?” “四把枪,保养完备,铅弹上膛。” 纳尔逊狭促地笑起来:“听起来,你独自在文明世界的生活并不比我们轻松写意。” “谁知道呢?”洛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上校,虽然我毁掉了地堡核心的军火库,断掉了他们大部分火药,但西班牙人并没有完全丧失反击的力量。光是我知道的,水门塔楼和城墙炮台都有火药,塔楼的掷弹兵和滞留在岸上的水兵们并不缺抢,地堡还有无死角的坚固炮楼。”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给我们的陆军一些助力?” “趁西班牙人自顾不暇的时候摧毁湖畔码头附近的岸防炮台,我们可以让圣卡洛斯号发挥更大的作用。” 纳尔逊接受了洛林的建议。 圣卡洛斯号很快就行动起来,取消灯火管制,起锚靠向码头。 船才启动,纳尔逊看到独臂的巴托拎着枪,押着两个衣着华贵c西班牙人模样的俘虏穿过甲板。 他一时丈二摸不着头脑:“德雷克,被四把枪指着脑袋,你还有空闲接收俘虏?” “只要是值钱的俘虏,我永远都能腾出时间。”洛林一边向临时的司炮官交代着湖岸炮台的具体位置和结构,一边空出时间回应纳尔逊的话,“还有个您没来得及知道的小麻烦,原计划5月5日的要塞司令换届提前了。仪式定在5月1日执行,明天尼加拉瓜的总督先生和格林纳达驻防编队的提督先生就会联袂而至。” “他们的座舰不出意外会是一艘五级舰,至于格林纳达的军力不需要我多说吧?” “不需要。”纳尔逊的脸色有些难看,“一个掷弹兵团,一个线 列兵团,四艘炮舰,超过120门炮。如果他们明天就到,我们连基本的防线都建立不起来” “所以我才需要那二位的协助嘛。”洛林在岸防图上画上大大的叉,头也不抬,“有漂亮胡子那位是圣卡洛斯现任要塞司令,民军总指挥官托雷西亚斯男爵,没胡子那位则是格林纳达驻防编队提督马拉上校的亲侄子马拉少校。” “在我看来马拉少校比男爵更有价值一些,但男爵是自己送上们的,还是刚才那个重要消息的提供者,于情于理我都没法厚此薄彼。” “一次潜入行动,你居然俘虏了要塞三位军事指挥官中的两位”纳尔逊听得直翻白眼,“而且听你的意思,你准备用” “警报!” 纳尔逊的话还没说完,一声警讯从眺望台炸响。 “二点钟方向发现不明船只快速接近!大型斯卢普船,有告诉改装痕迹,没有标识,没有通讯距离18公里。” 洛林和纳尔逊急急跑到右舷去看,看到夜色当中,有一艘破浪的斯卢普船鼓着风帆快速接近。 今夜的风并不大,可凭借出色的流体设计和小型船轻便的优势,她依旧达到了超过四节的相对速度,而且还在提速,只用肉眼就能辨别。 她的桅杆上升起了旗帜! 那是一面海盗旗,黑旗的正中有一团血一样鲜艳的底斑,底斑上印着一只长着络腮胡的骷髅。 骷髅带着奇特的三角帽,帽檐处探出四条导火索,正随着旗面的翻卷,像蛇一样扭动身体。 观测水兵适时给出了最直白的注解。 “不明斯卢普升旗,已确认,为加勒比黑胡子海盗团!来的是黑胡子爱德华五世,纵火者维尔弗特!” “海盗船距离14公里,一级战备,敌袭!” 更多请收藏【】! 0354 狂徒 “右舷准备,散弹,放!” 一声令下,炮声轰鸣。 连天的炮鸣在尼加拉瓜的湖面响起,在陆地的主战场之外开僻出一个完全独立,全无瓜葛的第二战场。 海盗向海军发起了狂野的冲锋。 其中作为被攻击者的是刚在今夜易主的布里根廷型炮舰圣卡洛斯号,而扮演攻击者角色的,却仅仅是一艘15米级粗略经过高速改装的通用型斯卢普船。 斯卢普(sl一一p)帆船暨一般所指的单桅纵帆船,顾名思义,全船单桅,装配纵帆。 这种船型已经诞生了数百年。 在桨帆船统治西方海洋的蒙昧中世纪,她经由阿拉伯地区传入欧洲,与拉丁帆一道受到威尼斯商人们的偏爱,不仅被一度用作地中海商贸的核心运力,还与深受汉萨商盟所宠的柯克型单桅横帆船结合衍化,共同成为当代欧洲体系下一切帆船设计的始祖源头。 正因如此,人文主义者们常将斯卢普与柯克并举,将她们歌颂为地理大发现时期的亚当和夏娃。可是在船舶设计者眼中,亚当和夏娃的分量却有天壤之别。 克伦就曾和洛林讨论过这两种海上活化石般的单桅船型。 在他的论调中,因为受浪c受力c龙骨结构等各种细碎原因,柯克的船型从定型之初就基本失去了发展空间,它的死板决定了它的潜力,它的潜力则注定了它会被后起的多桅全装横帆船取代。 换而言之,柯克早已日暮黄昏,何时成为历史名词,只在于同价位船只何时能达到或者接近她的货仓体积。 斯卢普则与柯克截然不同。 她的设计者显然是不可知论的忠实拥护者,为了适应可能出现的多变环境,在四面环陆的地中海上自由且高效地利用风力,她的基本结构在构架之初就充满了活力和弹性。 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动的。 长宽比可以加大,干舷可以增高,船底可平可尖,桅杆可前可后,只要设计者能把船的重心稳定住,剩下的一切都好商量,造出的船也依旧符合斯卢普这个船型的大体特征。 这一特性足以让全世界的船舶设计者对她歌功颂德,因为在这数百年间,她一直都是制造业实验新设计的“不二船选”。 纵观斯卢普船的整个发展历程,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地中海时期,这一时期斯卢普船刚从阿拉伯被引入地中海,搭配斜桁的拉丁帆,操作虽繁琐,却胜在适应性无以伦比。 第二阶段则是近海时期。这一时期,操作繁琐的拉丁帆日渐被欧洲主流的软纵帆取代,以单幅c多幅,搭配一根或几根转向桁构成新的帆装结构。这样的船最低可将操船士控制到2人,有相对较好的适应性和足以称道的航行速度。 只是过于少的水手导致她在应对突发时缺乏弹性,所以这一时期的斯卢普船普遍小而轻便,多用于近海转运c近程贸易和陆架渔业。 第三阶段就是近期,具体是近五到十年,克伦将其成为百慕大时期。 不同于欧洲船匠们好大好强的设计思维,北美的造船匠们因为条件限制,从来更偏爱中小船型。 一场高速革命在北美造船业的三大中心悄然掀起,波士顿的流体c巴尔的摩的结构和百慕大的帆装共济合力,在不知不觉间,孕育出了令欧洲老师们目瞪口呆的航海怪物——百慕大帆船。 百慕大帆船仅有的特色就是快,斯卢普十八节,斯库纳与布里根廷十六节,百慕大盖伦十三至十四节,哪怕只维持七成航速,其航行表现也远远凌驾于欧洲那些呆板笨重的同型近亲们。 这些离经叛道的设计甚至逐步改变了海上强国们的建军思路。 仅在几年前,天生孱弱的斯卢普还根本入不了海军将领们的法眼,哪怕在布里根廷和布里格的选择上,诸强海军也普遍偏向于口径更大c炮门更多的布里格型。 布里格对比布里根廷的优势在于稍强的自保和独立作战能力,虽说这些优势仅限于同级别比较,但在护卫舰的角色上,她们显然能更好地胜任斥候和通讯的工作。 但百慕大帆船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一局面。 百慕大布里根廷比传统布里格快了五成,百慕大斯卢普的极限航速几乎是布里格的两倍,而造价却仅有其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无以伦比的性价比。 在茫茫的大海上,只要占据绝对的速度优势就足以回避掉大部分战斗,这正是百慕大帆船的自保思路,同时也意味着相对笨拙的布里格在她们面前失掉了在斥候和通信职能上的优势地位。 小小的斯卢普第一次进入到强国海军的采购清单,而为了对这种新型单桅船与旧型单桅船作出有效区分,旧型的斯卢普船才有了那个全新的特别的定义,“通用型”斯卢普。 那艘悬挂着海盗旗,正向圣卡洛斯号直冲过来的斯卢普船就是一艘通用型斯卢普,15米级在她们中间勉强可以被称作大型,航行起来比中型和小型稳定,但简陋的船材和孱弱的抗浪能力依旧注定她无法拥有爪牙。 大概可以考虑加固船艏,然后在船艉压重,这样或许勉强可以布置一门四磅或六磅的舰艏短炮。 谁会开着这样一艘船向着一艘炮舰冲锋? 即便圣卡洛斯号是不以战斗见长的布里根廷舰,但她依旧是一艘炮舰,两舷的十六门火炮绝非摆设 黑胡子疯了么? 洛林猜不透。 从第一次接触他就发现黑胡子的疯狂不能以常理猜度,今夜水门塔楼的袭击案更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了黑胡子是一个真正的狂徒c暴徒c赌徒,而他的赌注,就是自己与麾下无以伦比的战斗能力。 所以想接舷么? 洛林冷冷看着夜色下正以鲁莽之姿猪突猛进的斯卢普船,突然发现自己无端去猜度一个疯子的想法毫无意义。因为疯子冲锋的理由不重要,只要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接舷,应对的方法就是唯一且现成的。 他对着夜色出声,就像要与数百米外的黑胡子隔空说话。 “你在散弹下突进黑胡子,无论你用什么巫术鼓动了麾下海盗的士气,等到甲板上遍布碎肉残肢的时候,巫术还能继续维持效力么?你的船还能像这样坚定向前么?只需要一炮直击” “散弹装填,正前,放!” 轰轰轰轰! 就像要应和洛林的话,第二轮炮声急起,漫天的弹丸铺洒在右舷对开的整个湖面。 冲锋中的斯卢普根本避无可避。 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区区三百多米的距离,哪怕是夜色深沉,洛林也已经能通过对面船上的风灯看到甲板上的情形。 那甲板上只有很有限的几个水手。 两个负责操帆,一个负责掌舵,还有三个举着厚重的类似门板的东西,保护在操作的水手身前。 他们居然在笑? 没等洛林看个明白,漫天的散弹就泼了上去。 直击! 不知是一枚还是两枚散弹,不知是六磅还是9磅的炮火,密密麻麻的弹丸混杂在一块,一时间足有上百颗铁珠扫过甲板。  护卫的海盗应用地撑起了门板,但静静只有片刻,看似厚重的门板便被飞溅的弹丸撕扯成碎屑,其后的人型像麻袋似倒飞出去,那样子早就失去了人形。 六名海盗,全员尽没,只是那艘伤痕累累的斯卢普却没有动摇或转向的意思,只有更多的海盗从紧闭的船舱里奔出来。 黑胡子走在所有海盗的面前,肥硕的身躯亲自摁住手轮,脸上露出和那晚在别墅时全无二致的残忍笑容。 “小子们,他们以为炮击能赶走我们!” “去告诉他们,这样没用!去告诉他们,我们会杀光他们!” “黑胡子海盗团,接舷!” 一声令下,所有海盗仰天齐吼。 “登上西班牙人的船!” “给死掉的兄弟报仇!” “接舷!杀光他们!” “噢嗷嗷嗷嗷嗷!” “接舷!!!” 更多请收藏【】! 0355 得加钱 “冲撞警报!!!!” “警告,警告!所有乘员寻找就近固定,防备落水,防备重物!” “右舷回避!回避!你们这些蠢货,回避啊!”ぷ999小说首發⿱ 凄厉的叫喊声回荡在甲板,圣卡洛斯号上忙成一片,但便是这乱如粥糜的喧嚣,依旧压盖不了几十米外海盗们鬼哭般的呼喊。 这种慌乱原本全无必要。 上一轮齐射时,双方的距离尚有一百五六十米,今夜的湖面又是和风微浪,黑胡子的冲锋速度绝称不上快。 以英国炮手的实力,一分半钟必能完成一轮装填。他们大可以在抵近距离给黑胡子一个巨大的教训,如果那时候黑胡子依旧不改初衷,他们也有时间足够从容地让出冲撞区域。 可是这样的战术动作欣钦布鲁克号能做到,金鹿号也能做到,汇集了双方精锐的圣卡洛斯号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圣卡洛斯号的人员结构是早些时候在纳尔逊的干预下临时组建的。 那时候洛林还在诱拐马拉,为示尊重,纳尔逊本人就没有担任舰长的职务。 船上的临时舰长是纳尔逊的卫士长西克斯上士,一个称不上多有天赋,但在忠诚上长期有卓越表现的年轻士官。 临时海员则大部由他选派。 于是从他以降,各类职务几乎全被纳尔逊的卫士囊括,出身德雷克一方并获得职务的仅有莱夫和丹尼尔两人,一个船医,一个冲锋队长,与他们在洛林旗舰上的任职全无二致。 可想而知,在之前的静默状态中,他们基本没有对舰上事务发表看法的机会。 如此任人唯亲的短视举动直接导致了现在船上的狼狈,说白了,就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临时海员们不相信商会培养出来的水手能像他们的同僚一样拥有娴熟精干的海战技巧,而德雷克的水手们也不相信这些自大傲慢的临时长官能在如此争分夺秒的环境下发出正确的号施令。 而且他们确实没有发出正确的号施令! 洛林的脸就像抹了一层碳粉,黑得吓人。 仅仅在片刻之前,当黑胡子在不利的气象环境下鲁莽而英勇地向圣卡洛斯号发起冲锋的时候,洛林曾无比期待一次直击。 他很想知道,当事态超出预期的时候,加勒比海凶名赫赫的海盗王们会像英雄一样慨然赴死,还是与普天下难以计数的小贼们一般,夹起尾巴灰溜溜地逃散。 结果直击很快就来了,比洛林预计的时间更早,然而直击过后,不仅他看到了黑胡子的悍勇,黑胡子也看到了他的慌乱。 战未起,心先怯,德雷克商会什么时候在战场上有过这么糟糕的表现?洛林全无准备地在同行面前丢了一个大脸,当然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到纳尔逊那位庸碌无能的卫士长身上。 偏偏西克斯上士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主动找了上来 只见他昂扬着脖子,脸上全无羞愧的表情,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敦厚稳重,一副讨人厌的临危不乱的味道。 他对洛林说:“德雷克会长,长官让我通知您,接舷在即,我方不利。您应该尽快与他在艉舱汇合,利用我方人数优势和艉舱地形建立防线,伺机” “西克斯舰长。”洛林蛮横地打断他的话,连头都没回,“依照私掠雇佣原则,从俘虏圣卡洛斯号开始,这艘炮舰就已经是德雷克商会的物产了。” 西克斯上士完全没听懂洛林说话的重点:“会长,长官的意思” 洛林第二次打断:“我方不利,这究竟是上校的判断么?还是您的判断?” 西克斯的脸上终于闪过怒容:“作为本舰的临时舰长和长官的卫士长,我有义务保证长官和您的人身安全。对战局的判断是我的工作,长官虽然不赞同,但依旧相信我迎敌指挥的能力。” “既然如此,就别让上校为难了。” “嗯?” “两舰距离不足,直击之后相对速度剩余25节,冲撞会在大约1分钟后,此后最多再2分钟,接舷战就将开始。”洛林飞快地报出一组数据,“作为即将到来的迎敌指挥,请问你组织好冲锋队了么?” “长官的卫队永远在临战状态!” “果然依旧是卫士的思维。”洛林一时失笑出声,“就如我一开始说的,圣卡洛斯号是德雷克商会的财产,所以巴托,你现在是这艘船的舰长了,让卫士们去做卫士的事,让我们的人安心做我们的事。” “是!” 巴托重重应诺,用唯一安好的独臂猛锤了一下自己的胸 口,随即便扭过身,抬脚把一个瞎跑而过的水手踹翻在地。 “乱什么乱!传达下去,老子现在是新的舰长。原指挥命令就地取消,我们的人必须在2分钟内到餐厅领取武器,准备迎战!” “真的?”被踹倒的水手鱼跃而起,惊喜地向着慌乱无序的甲板呐喊,“巴托老爹成舰长啦!” “舰长令,海军的命令就地取消,所有人在两分钟内到餐厅领取装备,凡失期者,通通丢进湖里喂鲨鱼!” “噢!!!!” 丝毫不下于黑胡子团队的嘶吼,憋屈了一晚上的德雷克们仰天长啸。 西克斯上士呆呆看着眼前无根无源,没有半点依据的士气浪潮,脑子里还是反应不过来,自己和卫队的同僚们怎么突然之间就被解职了 而且洛林的命令取代了纳尔逊的命令,这若是真的坐实,纳尔逊的官长威仪怎么办? 忠诚怂恿着西克斯上士据理力争:“会长先生,我并非质疑您对这艘船的所有权。但眼下您和德雷克商会是雇佣兵身份,统一接受长官指挥,如果要调整舰上职务,依程序得先获得长官的授权” 洛林根本就没理他。 把组织人力的事情交给巴托后,洛林呼唤了一声海娜。 海娜从来不会离开他太远,话音未落就荡着缆绳跳到了他的身边。 “海娜,立刻去掌舵,左满舵。如果你跑得够快,我们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切舷,避免船体大破的局面,所以,请跑起来。” “我会飞起来。” 说完海娜真地飞了起来,她扯着缆绳飞荡上帆桁,借力一蹬便搭上了去往手轮最短最陡的斜拉索,只眨眼功夫就掌控住手轮,松开卡口,满舵向左。 “左满舵!倾斜!” 半静止状态的圣卡洛斯号终于在片刻的慌乱之后重新动了起来,借着湖波侧倾,缓慢却稳定地将船头调往左边。 洛林与黑胡子的距离只剩下区区二十米,双方的舰体终于产生了极有限的夹角。 切舷! 斯卢普重重撞在圣卡洛斯号的右舷船壳,撞出肉眼可见的开裂和凹陷。但因为海娜抢出来的这道夹角,她的力最终开始偏斜,带着整舰擦着圣卡洛斯号的右舷推进,直到双方的船艉砸在一起。 船壳完好! 剧烈的颠簸过后,洛林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个无以伦比的好消息。 伴随着这个好消息,钩索的铁爪也从斯卢普上抛出,钩在了圣卡洛斯号的甲板上。 洛林锵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信手一挥就斩断了其中就近的两根。 他第一次在与西克斯的对话中扭过了头:“战斗开始了,上士先生,我觉得你这会儿应该留在上校的身边才对。” “会长先生,指挥港的认定有既定的流程,我不是贪恋舰长的权威,只是无论如何,您应该向长官要到授权!” “授权?”洛林大摇其头,“你很快就会见到纳尔逊上校。见到时请代我转达,就说他的人选我很不满意,因此这一趟活,得加钱” 更多请收藏【】! 0356 恐惧之王 夜色正浓。 在夜色的加持下,圣卡洛斯号的影子看起来格外巨大,尤其斯卢普船和布里根廷存在巨大的舷高差,当抬头仰望时,这种巨大会变得愈发强烈,愈发地让人战栗。 就像看着一头沉眠的巨兽。 黑胡子站在手轮的后面,双手紧攥着轮盘的握柄。 他的手心在大量出汗。汗液滑腻,盘出包浆的柚木手轮也变得滑腻,握在手里全然没有平日里如指臂使的感觉。 这就是恐惧的魅力。 作为一个称职的亡命之徒,黑胡子无比地享受着恐惧。 在他眼中恐惧是万能的灵药,能让人暴虐,让人无敌,让人不再为其他恐惧的威能所扰,也不用再回忆起过往种种怯懦与不甘的苦痛。 为了获得享受,他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凡俗眼中不可为的疯狂。 他做过很多疯事,但便是将过往的疯狂加到一块,那些疯狂或许也远远超不过今天的搏命赌局,驾着一艘连“舰”都称不上的斯卢普帆船,向拥有西班牙海军编制的布里根廷炮舰冲锋。 他正在冲锋,在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向着这座大湖的驻防军,在气象水文皆不利己的情况下冲锋,而他能依仗的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势,只有在千百次赌命中领悟出的把恐惧播洒给对手的绝技! 把决定胜负的底牌完完全全放置到对方手里,在冲锋的过程中,在碰撞发生,双方彻底搅在一块之前,只要对面的炮声再响,加勒比海就注定会再失去一位海盗王,他黑胡子将毫无悬念地步上苍蝇托马斯的后尘 世上还能有比这更疯狂的事情么? “死亡,如此甘甜” 黑胡子笑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脚下这艘斯卢普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毫无理性的冲锋。在两年前,她的原船主就对黑胡子的旗舰安妮女王复仇号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斯卢普的名字叫挚爱卢西娅号,那位鲁莽的原船主是当年在墨西哥湾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海盗猎人法比亚诺。 在黑胡子的印象里,法比亚诺似乎是他所遇到过最厉害的剑客。 想当年他还不是海盗王黑胡子,有人邀请他去墨西哥湾沿岸的坦皮科港交接一门生意,结果在那里,他遭到了法比亚诺的伏击。 那一战,正义的伙伴包括法比亚诺在内只有区区四个人,而邪恶的使徒就算把黑胡子排除在外也有整整二十五个。 但法比亚诺偏偏胜了。 凭借出色的剑技,凭借猎人们事先布置的陷阱,黑胡子败得毫无悬念。 他随身的护卫几乎被杀了干净,三位干部,包括当时船上的第二把交椅,舵手塞蒙在内全部被猎人生擒活捉。 仅以身免的黑胡子险些因此一蹶不振。 为了把自信和威仪找回来,他通过情报贩子很快找到了法比亚诺的老家巴耶斯镇。 就在塞蒙被吊死的那一天,他攻陷庄园,火烧农场,杀掉了大部分双眼见到的活物,其中就包括法比亚诺老迈的父母和年幼的两子一女。 收官的时候,他把庄园当时唯一的幸存者,法比亚诺的挚爱卢西娅女士剥得一丝不挂,用五枚长钉,活生生钉在了别墅门厅正上,刻印着法比亚诺家家徽的那面墙上。 法比亚诺就此销声匿迹。 直到半年以后,黑胡子成了现在的黑胡子,他的旗舰也改名为新一代安妮女王复仇号的时候,他在拿骚再一次遭到了法比亚诺的偷袭。 那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影子武士扎因尼和黑曜石刃武士查穆亚姆,他自己也从无尽的恐惧当中得到了馈赠,变得今非昔比,判若两人。 强大的法比亚诺连查穆亚姆的巨矛都没能突破,留下一条断臂和十几个同伴的尸首凄然败退,这才有了最终战时,驾驶着挚爱卢西娅号向安妮女王复仇号右舷发起决死冲锋的场面。 回忆历历在目。 曾经的法比亚诺,现在的黑胡子爱德华。  黑胡子发现历史重回原点,报应悄然来袭,就像法比亚诺变成破麻袋前的惨呼诅咒一夜成真,激得他只想放声大吼。 “小子们,前面就是西班牙人的战舰!” “噢!” “那些水兵在港务局的别墅被吓破了胆,我们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却连炮都不敢开!” “噢!” “杀光他们!”黑胡子大笑出声,“让我们一个不留地杀光他们!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我们被称作加勒比的妖魔,连海盗都把我们当做恐惧的化身! ” “恐惧万岁!团长万岁!” “最后三十米,接舷!!!!!!” “杀!” 猬集在甲板上的海盗们被黑胡子鼓动得无处发泄,有些人远远就抛出钩索,想要把眼前巨大的猎物锁住,不让她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就在这时,慌乱无助的圣卡洛斯号上突然爆发出与海盗近似的高昂欢呼。 昂扬的士气,求战的意愿,各种向上的东西从宛如新生的欢呼中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空气中弥漫的气味让黑胡子闻得几欲作呕。 他已经通过了命运的考验。 150米到30米,他把自己赤条条丢在西班牙人的炮火面前,只要随意一颗弹丸飞洒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但西班牙人没把握住。 右舷上的炮门大大开着,那些火炮伸出船壳,自从上一次发射就再没有退回过炮舱。 现在只剩下最后30米,西班牙人已经把命运的眷顾浪费干净,哪怕他们现在装弹,也来不及在挚爱卢西娅号接舷前完成发射了。 换而言之,黑胡子赢了。 嬴的人拿走全部,输的人付出性命,西班牙人那个该死的无耻的马拉就不能老老实实愿赌服输么? 黑胡子感觉自己的胸腔充满了怒意。 他想立刻登船向马拉问个明白,猛一抬头,正好看到圣卡洛斯号笨拙地开始转向。 她维持着几乎静止的状态,所有的风帆都没有张开,只是单纯用船舵偏向,让水流带动船身微微扭转。 这样的扭转显然不是为了规避开挚爱卢西娅号的接舷,更像是不愿两艘船在碰撞中损伤过重,所以才切出舷角,让接下来的接舷可以发展得更传统些,或者说,让黑胡子的人登舷的速度更快一些。 邀战 黑胡子的脑海里蹦出这样一个词汇,却没有时间再把前因后果想个明白。 两船接舷! 挚爱卢西娅号的左侧船头重重撞在圣卡洛斯号的右舷,相撞的位置深深凹下去,但因为切角的存在,硬生生没能撕开裂口。 撞击并不彻底。 不彻底的撞击不足以把挚爱卢西娅这一路上积累的动能消耗干净,剩余的力量推动着船,压着圣卡洛斯的船壳挤压向前。 圣卡洛斯号旋转的速度变快了,挚爱卢西娅号同样不可控地调整着朝向,两艘船之间的夹角飞速缩小,直到艉部猛烈碰撞! 查穆亚姆高高抛出钩索。 连着绳索的铁爪被抛到五六米的高空,落到圣卡洛斯号的甲板,勾住。 查穆亚姆拽着绳索开始登舷,一马当先冲在了所有海盗的最前面。 “魁扎尔科亚特尔!诅咒我的敌人,毁灭我的敌人!” 他向着自己的神灵大声祈祷着,魁梧的身躯翻上甲板,扬手甩出那面无坚不摧的巨大轮斧。 “黑胡子海盗团行事,依团长令,杀!!!!!” 更多请收藏【】! 0357 战场毁灭者 轮斧发着呜呜的响声飞旋。 德雷克的水手们在巴托的带领下在甲板上待战,只想着如往日一般随着他们战无不胜的会长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却从来没想过在加勒比海真正的高端局中,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情势在一开场就陷入巨大不利。 查穆亚姆的轮斧化作一道银光,在夜色里划出闪亮的弧线,于隐隐现现当中,眨眼飞临人群。 洛林根本来不及救援。 他舞刀作战需要巨大的回旋空间,为了不让自家的水手成为妨碍,他的战位向来远离自己的水手,甚至根本不能算作既定阵型中的一员。 海娜同样来不及救援。 力量不是她的特长,中距离的飞刀就算击中轮斧,微小的冲击力也绝对不足以改变斧的轨迹。 可是除他们外,还有谁能扭转战局? “呜哇!” 一声战嚎炸起! 人群之后,莱夫魁伟的身躯高高跃起,像一辆失控的战车,在前进中狂放撞飞沿途的水手,用他新做成的鳄鱼皮巨盾毫不示弱地挡住了轮斧的轨迹。 吨! 水手们的耳朵里听到了难以形容的怪异声响,像重物的锤击,又向坚物的切割,没有回响,没有轰鸣,但就是直扎进人脑,震得人眉间嗡鸣。 轮斧的锋锐切在鳄鱼皮盾粗粝的表面,剁开第一层,切开第二层,在第三层失去锐势,最终也没能触及最下层的木质。 莱夫的眼睛放着红光。 那道殷红如火光般摇曳不定,细碎的血丝从眼眶的四周向瞳孔汇集。 “呜哇哇哇哇哇!” 怒吼当中,他打开了臂! 在轮斧冲势未竭,巨大的动能如山倒天崩般压在身前的当口,狂化的莱夫凭着一己的蛮力硬生生打开臂膀,用人类最不可理解,也最物理的方式打断了查穆亚姆志在必得的一击。 甲板上静若寒蝉。 德雷克的水手,黑胡子的海盗,这些在无数场接舷中自以为见识过刀山血海的勇士们在狂战士无始无终的怒吼声中彻底停止了思考,只能用仅有的力量控制住眼球,眼睁睁看着无精打采的轮斧被高高抛弃,打着飞旋咄一声戳回到主人身前,入木三分。 莱夫站起身,一步步撼地似走到队列的最前方,锵一声从盾的背面抽出无冕之王,剑尖遥指向查穆亚姆的心脏。 “车夫!这一次,你再也切不碎我的盾!” 查穆亚姆抿着嘴摘下背在身后的巨矛,又伸出手,从甲板上拔回自己的战斧。 左手斧,右手矛,斧在前,矛在上。 他压低重心,弓步沉肩:“随从,你找到了一面好盾,看起来终于比上一次厉害了一点。但我还是会切碎你的盾,以威齐洛波契特里的名义起誓,我不仅会切碎你的盾,这一次,还会连你一起切碎!” 莱夫的鼻孔喷出灼热的蒸汽:“你切不碎我的盾,你切不碎我的盾哪怕黄昏今日降临,你也切不碎我的盾!呜哇哇哇哇哇!!!!!!” 战斗在莱夫的怒吼中打响! 莱夫一马当先扑向对手,寒光闪闪的无冕之王高高举起,迎着查穆亚姆的脑门当空之下。 查穆亚姆挥动斧头把剑挡开,斧面一晃,长矛便像毒蛇般钻出来,直奔莱夫的眼窝。 莱夫的眼睛瞪得溜圆,僵直的眼珠一动不动看着刺过来的长矛,猛地弓步前突,提盾,矮身。 长矛刺中了盾牌。 感受着盾牌回馈过来的力量,莱夫抬肘,令盾面大幅度倾斜,右手长剑顺势而回,改劈为挥,又把目标瞄准了对行动力至关重要的侧腰部位。 查穆亚姆的矛像铁棍一样砸了下去。 咚一声闷响,莱夫被震得连退三步。查穆亚姆如影随形般追上来,在追赶中拧步回旋,挥斧重击。 莱夫矮身滚地躲开,正巧撞进其他海盗和水手的战团。 说时迟那时快,其他人还在愕然,他的大手就伸出来,随手一抓拎住那个倒霉海盗的脖子,作成暗器丢向了查穆亚姆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 查穆亚姆挥斧,用斧面重重拍打在海盗身侧,海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飞出去,砸中桅杆,脑浆飞溅。 正在战斗中的普通船员们被这一幕吓坏了。 谁也不想以如此凄惨的方式结束生命,所以无论是德雷克的水手还是黑胡子的海盗,只要莱夫和查穆亚姆这对狂勇之士一到,他们就会自 然分裂,作鸟兽散。 眨眼间战场第二次呈现变化,主甲板的战斗完了,群架突然成了决斗 负责指挥的巴托对此只有哭笑不得,脑子里回忆起丹尼尔在他断臂之后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丹尼尔告诉他,莱夫的狂化在别墅流血夜中发生了被洛林调侃为“哀战士”的特殊变化。 这种新型狂化的特征是有限可控,可以在平静的时候清醒而准确地分辨出敌我关系,但分辨是一回事,莱夫却不能如常人般精确地控制身体和肌肉,这几天的强化训练也没能收获任何让人欣慰的成效。 新型狂化的第二个特征依旧与控制力有关,那就是精神门槛。 狂战士狂化需要将自己置入精神暴怒的状态,但新型狂化似乎不用。任何强烈的情绪都可能让莱夫出现狂化,任何令情绪中断的打击也能让狂化恢复正常。 简而言之,莱夫狂化变容易了,狂化被打断也变得容易了。 丹尼尔暂时还无法断言新型狂化对莱夫而言究竟是利是弊,但却已经有了相关的指导性意见——当莱夫狂化的时候,离他远点。 巴托直到现在才明白丹尼尔的意思。 和实验环境不同,在真正的战场上莱夫是全力迎敌。在他全力以赴的状态下,那点有限的c只比没有好上一丢丢的清醒意识根本不足以让他关注环境,照顾队友。 最稳妥的办法果然是远离开! 无论莱夫会对环境造成多大的破坏,全部后果都交给扔飞斧的马夫一人来承担。 只是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进行临场指挥? 巴托头疼着捏着眉心。 再优秀的指挥官也无法指挥一群随时准备脚底抹油的战士,当莱夫和查穆亚姆的战斗打响,其他人的心思就再也无法回归到战斗本身。 只能拖了 拖到莱夫和查穆亚姆分出胜负,又或者 洛林和黑胡子么? 更多请收藏【】! 0358 王和王 圣卡洛斯号船头,艏楼上甲板 在军校教授的军事理论当中,接舷战仅在舰表就被视作三个独立又互有关联的肉搏战场。 这三个战场就是占据舰表至少一半面积的主甲板,往往饱含指挥中枢的艉楼上甲板和与主甲板近在咫尺的艏楼上甲板。 如此区分的原因主要是高度差。 依照这个时代海船上的建筑标准,艏楼往往会超出主甲板一到两层,艉楼则高二至三层。哪怕以每层标高2米计,主甲板和上甲板的高度差距也远远超出了刀剑能够触及的范畴。 不过三个战场各有轻重。 一般来说,主甲板是核心战场,投入了双方最大数量的人力资源。 而艉楼是指挥部,虽说其曲折狭窄的通道路径实际不适合攻守展开,但那里是胜负手,值得双方为此投入最精锐的特攻力量。 相比之下,艏楼上甲板的重要性就很有限了。 它的大小往往只有全舰表面的六分之一,结构相对细长,主要设施一般有艏斜桅c缆绳桩和船锚绞盘,连通向艏楼内部的舱门都不是安在这儿,而是安在和主甲板相接的舱壁上。 由此可见,仗一旦打到接舷的份上,艏楼上甲板的得失其实已经无关紧要。常规战术中一般防守方会借重这里的地形安放一队远程火力,攻方根据守方的人数进行相应的牵制,仅此而已。 今天不知道究竟吹了什么妖风,洛林居然把自己的战场选在了这里,黑胡子也慨然接受了挑战,带着四个精锐海盗配合地站到了洛林的对面。 王对王的局面毫无障碍地成型了,但双方却没有急着开战的意思,各自倚栏望着脚下的战局,时不时还能闲扯几声。 在主甲板上,查穆亚姆占据了一时的主动。 他似乎捉到了莱夫的部分判断原则,巧妙地卖出一个破绽引诱莱夫跳起抢攻,然后轻易地闪躲过去,在飞退的过程中扬手投出了自己的长矛。 长矛破空而至,擦过莱夫大腿,在腿的外侧划出一道硕大的血口。 莱夫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但是受伤的肌肉再不能像完好无损时那样敏捷地作出动作,查穆亚姆双手持斧反攻,像打铁一样一斧一斧地劈砍,一时之间居然把战争机器死死压在了盾牌背后。 洛林啧啧地咋着嘴巴:“殿下,您这位印第安勇士” “查穆亚姆,他是阿兹特克遗族的黑曜石刃战士,地位近似我们的圣殿骑士,是千挑万选出来看守羽蛇神庙的战士。” “您居然能拐到一个圣殿骑士为您杀人越货?” “土著嘛。”黑胡子朗笑了两声,“他们的信仰和天主不同,哪怕是圣殿骑士也不用奉行骑士的八大守则。更何况,西班牙人已经拆毁了特诺奇蒂特部的神庙,他们虽然坚持像祖先一样遴选黑曜石刃武士,但武士早就失去了让他们守卫的神灵。” “原来如此。”洛林恍然大悟。 黑胡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洛林:“倒是你,年轻人,你不是普通的海军吧?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年轻的西班牙军官凭什么能得到维京狂战士的效忠。” “大概是因为上天的垂青吧?” “你不愿说?”黑胡子的眉角扬了一扬,“没关系,无论你的身份是什么,我的目标并不是你。只要你愿意把马拉交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林觉得今天的黑胡子相比数天前似乎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问题他明明是冒着生命危险发起接舷战的,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如果只是为了谈判,那黑胡子也未免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过轻贱。 洛林疑惑不解。 “殿下,难道您此来依旧是为了” “我刚刚杀掉了冈萨洛德奥维耶多,搜刮了他的书房和卧房,威胁他的情妇打开了密室,一无所获。爆炸让安东尼奥德托雷西亚斯死在了地下堡垒,爆炸发生后,我称司令官邸空虚又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两个暗室,却依然没能如愿。” “这意味着,如果托雷西亚斯没有把我的东西随身携带,那这件东西就一定在马拉身上。” “但他的别墅里没有,无论是上一次就被我探查过的卧室还是上一次没能探成的书房都没有,你才那件东西会在哪里?” 洛林轻笑了一声:“您的意思是,您要的东西就在马拉少校随身的行李中,甚至就在他的身上?” “我没有暗指任何东西,只是让你把马拉交出来,是不是在他身上,我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判断。”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通牒了。” “确实是通牒,交出马拉,否则我就杀光全船,自己把马拉带走。” 洛林沉默下来,沉默了片刻,最后也没忍住笑意。 “您杀不光船上的人。”洛林指了指主甲板上的战局,“看,狂战士不笨,只是反应慢些,他已经开始反击了。” 莱夫开始反击了。 其实与其说他找到了破解查穆亚姆的办法,不如说他适应了自己的伤腿,用蛮力推开了查穆亚姆的斧子。 洛林当年亲身体会过狂战士的难缠。 不怕痛,不怕死,没有恐惧,没有思索,他以巨大的力量直来直去,看似愚笨可期,实际上却根本没有给对手留下耍花招的空间。 任你四路来,我只一路去。 莱夫顶着盾震开斧子,没有受伤的左腿一蹬,歪歪斜斜扑到查穆亚姆面前,扬剑横扫。 查穆亚姆只能收回斧头抵挡,可狂战士的攻击又那是这么容易就能挡下的? 利锋来袭! 只听叮一声精铁交鸣,看似细长的维京剑上骤然传导出无以伦比的力量,居然压着斧刃把查穆亚姆劈飞离地。 地面是战士的重心和根基。 双脚离地,查穆亚姆一下子失去发力的支点,整个人随着挥击斜飞,轰一声重重砸在主桅。 他张口吐出鲜血,一边吐血一边起身,那摇摇晃晃c狼狈不堪的身影才跑出两步,莱夫又跳过来,一剑重重斩在他原先躺倒的地方。 查穆亚姆返身抡斧。 这下反击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依旧被莱夫用盾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你劈不碎我的盾劈不碎我的盾!” 莱夫嚎叫着,撑着盾发起冲刺,查穆亚姆正处在全力施为之后短暂的僵直,只能眼睁睁看着莱夫手上的寒芒闪烁,向着他的心脏直刺。 嘭! 莱夫的剑几乎刺穿了查穆亚姆的胸膛,可就在触及的一刹那,水手战团中飞扑过两个海盗,用整个身体勉强把莱夫撞开了一步,让无冕之王的剑刃擦着查穆亚姆的肩膀刺了个空。 血光飞溅! 刺空的剑依旧在查穆亚姆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涌泉似喷出来,查穆亚姆捂着伤口惨叫失声。 事正关头,洛林的耳畔突兀传来咄一声响。 “戏看够了吧?年轻人。”黑胡子厌烦地把黑刃拄在地上,脸上只剩下嗜血的狰狞,“既然你想为马拉忠诚地死,我可以成全你” 更多请收藏【】! 0359 究竟是谁的陷阱 怎么去评价黑胡子的个人战斗力? 纵观洛林1v1决斗的历史,无论完成的未完成的,真正能让洛林吃亏的人并不多,黑胡子无疑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才能相对准确地对战斗力这种难以简单数据化的东西给出评价。 与战斗的体现不同,在洛林看来,黑胡子真正的天赋应该是与其体格不称的敏捷,诸如移动速度c攻击速度c身体平衡等等。 虽说这些方面,黑胡子并不比那些善战的战士更强,但能以熊一样的体格表现出狼一样的敏捷,后天的训练显然达不到这样的补强。 排开敏捷,剩下的就是后天的成果了。 黑胡子体态魁梧,巨大的力量甚至略胜过洛林,在洛林所认识的人中,只比未狂化的莱夫略逊。 加上主甲板上的那场战斗,应该也比那位黑曜石刃勇士查穆亚姆逊色。 他还掌握着对武器的巨大破坏力。 黑刃独特的造型介于锐器与钝器之间,能像重锤一样锤打兵器,齿状的尖牙又进一步聚合了锤打的力量,一但破坏了兵器单薄的刃面,断裂似乎无可避免。 总而言之,黑胡子很强,在战士中足以轻松列入一流。 和这样强大且有特色的战士战斗自然能让人心情愉悦。 洛林慢慢抽出自己的刀,单刀。这是今夜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因为此先没有估算过接舷战的可能,他的另一把刀还留在苍青露珠,正停在圣胡安河简陋的河畔码头。 黑胡子扛起黑刃:“你换武器了?确实比那把愚蠢的细身剑更像男人,但似乎依旧不够结实。” “那就请您斩断它吧,殿下。” “我这次会斩断你!” 黑胡子脸上怒容一现,大踏步迎前挥刀,那四个为他护卫的海盗笑嘻嘻站成半圈,看来早就习惯了由他们的团长亲手解决单数的敌人。 黑刃迎头! 黑胡子的刀法一如既往地没有花哨,只是快,只是准,只是势大力沉,一往无前。 洛林沉身向侧闪避,才跨步躲开,那看似毫无保留的黑刃就变向追上来,由劈变成了斩。 那斩击瞬息近身,洛林避无可避,急停,回刀。 叮一声金铁交击,洛林的刀刃不出意料地被卡在两齿之间,传到刀身的力并不发散,而是针对一点,想把洛林的刀刃崩开。 坚固的马尔汀尼发出呻吟。 洛林厌恶地嘁了一声,抽刀向上,像拔刀一样让整个刀刃擦过黑刃的齿。 滋啦啦啦啦! 大蓬大蓬的火星从金和铁的交击处爆出来,黑胡子顺着势收刀,双手持柄,转身又砍。 洛林夺回了刀,代价则是失速,整个人陷在黑胡子的攻击范围,就像回到多日前的别墅过道。 但今天被他握在手里的不再是那柄不称手的细身剑,双方的战局之外也不再有一个弹无虚发的恐怖猎兵。 他用绝不常规的动作做出回击,抽刀过半的手臂下压,攥着刀柄,重重砸在黑刃的刀面。 黑刃猛地一沉! 刃的中段被重锤似的攻击砸中,黑胡子的攻击被打断,眼睁睁看着洛林把这个非常规的防守动作当成进攻的发端,砸刃之后,就是直刺! 黑胡子只能狼狈地闪开。 他退,洛林进,亦步亦趋,如影随行。 明明洛林的身高更高,长刀更长,但洛林却主动选择了抵近,在双方全都施展不开的距离,用刀刃的下半部一次又一次切向黑胡子持刀的手臂。 纯粹的技巧的压制! 黑胡子郁闷地想要吐血。 他不停地躲避,狼狈的躲避,手臂的动作影响到重心,错乱的步伐拌到了脚。 他打了个趔趄。 仅仅是一个微小的趔趄,洛林和他同时注意到了。 追击中的洛林急停驻步,弓步下压,双手持刀,刀刃紧贴着他的脸,刀锋直直冲着上。 突刺! 黑胡子目眦尽裂,拦起黑刃大喊:“杀了他!” 尽责的护卫海盗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武器本来就握在他们手上,听到黑胡子令下,两人持刀立刻扑上来,两个持枪向着洛林的方向扣下扳机。 嘭!嘭! 洛林当即放弃了突刺,脚步一紧矮身侧翻。 铅弹击中他原先的落脚位置,洛林早已翻滚起身,扬刀劈飞了其中一个护卫海盗的脑袋。 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无头的尸体上涌出来。 隔着这层血色的薄幕,洛林和黑胡子四人又回到最先的对峙。 “看来你思考过和我的对战”黑胡子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我承认我小看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去艉楼,却在这里陪你玩耍?” “因为那个扎尼因吧?”洛林无趣地挽了两个刀花,“海娜说您的麾下有一个强大的影子武士,兼具护卫与刺客的技艺。我本想亲眼见识一下,只可惜,海娜不让我插手。” “海娜你的阿萨辛?” 哪怕汇合了双方的“王”,不温不火的艏楼战依然没能成为今晚这场大战的轴心。 狂战士天生拥有吸引眼球的本领,当莱夫在主甲板狂化的那一刻,双方的冲锋队长之战就已经主宰了整次战斗的节奏。 洛林和黑胡子看着那处战场,艉楼的纳尔逊和海娜也看着那里。 透过舱门的舷窗,纳尔逊注视着主甲板。 作为焦点之战,两位冲锋队长已经分出了胜负,结果莱夫小胜。 双方的伤势其实差不多,莱夫的重创在腿,查穆亚姆的重创在肩。 但作为“正常”人,肩膀的伤口足够让查穆亚姆失去一大半战斗力,不像莱夫,只要伤口不致命,他只需要换一种别扭点的作战方式。 大将战的结束意味着主甲板重新回到正常的战争节奏,查穆亚姆被人护到一边,莱夫被巴托骗到角落,不知怀着什么情绪的水手和海盗们在中场战成一团,皆是进退有度,有突前,有侧应,有掩护,有抢险,彻底颠覆了纳尔逊对接舷战的固有认识。 但是 “明明有更稳妥的手段” 在纳尔逊的位置看不到洛林的战斗,但他知道洛林在艏楼,而且以洛林的性情,大概不会给自己挑选太清闲的对手。 纳尔逊回过头,在船舱的阴影找到了存在感极其淡薄的海娜。 “船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军官尤其需要学会各司其职。这是海校的基础课程,告诉我们何时该勇敢,何时该谨慎。”他说,“德雷克在海校的名声我略有耳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亲自战斗。” 他说完后就闭上了嘴,海娜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在那个阴晦的角落玩着刀,就像自己根本不存在。 纳尔逊尴尬地张了张嘴:“请问耶斯拉女士?异教徒,你确实叫耶斯拉是吧?” 海娜这才抬起头,任由一缕碎发滑下来遮住眼睛。 “你在跟我说话?” “这船舱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么?” “暂时没有,但肯定会有。”海娜捋开头发,直视向纳尔逊,“而且你的问题很愚蠢,洛林是海盗旗的主人,不是米字旗的战士。” “你是说环境不同?” “不对。”海娜对纳尔逊没有半点客套,“你战败了可以投降,会有海军来为你赎身,我们不行。想要让受雇的水手奋勇,我们需要先表现出力量。” “但我并不希望海军部的信箱里收到我的价码。”纳尔逊嘀咕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德雷克的重要战力,这次却守在我身边,难道就是为了那个‘肯定会来’的什么人?” “是。” “十支火枪守卫着过道,你们又在甲板上占据优势,他怎么来?” “用某种清教徒想象不出的方法。”海娜重低下头,“你今天的角色是鱼饵,只需要待着,那条鱼总会上钩。” “我是鱼饵?” 纳尔逊才要说话,舱门突然响起敲门声,西克斯上士用兴奋的声音在门外报告。 “长官,卫队已经完成准备。每人三支枪,我们随时可以一锤定音!” “太好了!” 上士的报告解救了纳尔逊。 他骄傲地扫了海娜一眼,手握住门把手:“不管你想用我引诱谁,异教徒,那都不是我的工作。” “现在我该去执行我的工作了,用海军的方法,去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斗。” 咔哒! 舱门开启,在灯火与月光的映照下,西克斯上士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的站姿似乎有些怪异。 腰板不够挺直,脖子又扬得太高 海娜猛得启动,翻过舱室正中的圆桌,一脚踹在纳尔逊的腰眼! “小心!” 唰!寒芒乍现! 更多请收藏【 】! 0360 画地为牢 寒芒! 一点寒芒在纳尔逊眼前乍现,带着淡淡的难以辨认的粉色,从西克斯上士的咽喉直射向纳尔逊的眼睛。 纳尔逊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寒芒之下,死亡之前,他并未感受到恐惧和惊惶,也没能重历人生的种种宝贵,只是看着西克斯上士死鱼一样的眼睛惊愕。 西克斯死了么? 他的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海娜用电闪一样的速度扑了出来,修长的腿抻得笔直,抢在寒芒之前重重踹在了他的腰眼。 纳尔逊毫无防备地飞了出去,撞碎固定在舱壁的柜子,眼睛一阵阵发黑。 那道寒芒射中空处,有莫名的力量把西克斯的尸体推进来,山倒一般倒向海娜。 海娜谨慎地选择了避开,身形一闪让到一边,稳稳卡在了舱门和纳尔逊的正中间。 “操纵死尸,学人话语,我本以为能在你身上学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简单即是有效。”瘦小如孩童般的扎因尼走进舱室,摘下腰上的两枚铁钩,在胸前交叉,“我们此来的目的是马拉,但通过拷问,我似乎问道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比如,你的雇主居然是英国人。” “但你并没有放弃刺杀。” “因为我们不选择对手,我们只要马拉。” 海娜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洛林说马拉对我们很重要,我不能交给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扎因尼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次的累赘绑在你身上,阿萨辛,所以死吧。” 话音未落,扎因尼的身影骤然启动。 他在逼仄的舱室奔跑,小小的碎步把区区一米多的距离分作三步,两步就达到高速,扬起的铁钩像瞬移似突然出现在海娜眼前。 海娜毫不犹豫地下腰。 双腿不动,两肩打开,她的腰肢展现出惊人的柔韧,只在呼吸之间就把自己的身体扭曲成一座拱桥。 而且她根本不打算把动作做完。 扎因尼的挥击尚未结束,她的腰也才堪堪下到避开铁钩的程度,双膝就跪倒下去。 借着膝跪,海娜的身体向前探了半截,弯下的腰也如触底的弹簧重新弹起,打开的双臂从左右齐剪身前,像拥抱似斩向扎因尼的脖颈和下腹。 电光火石! 但扎因尼的反应一点不比海娜要慢。 一击挥空,他径直借着挥钩的动作旋身,一钩子荡开海娜的左手刀,抬腿用胫骨架住海娜的右手臂。 做完这些他仍有一只手的空余,高举着,就像后脑也长了眼睛,甩手就让自己的铁钩飞出握柄,拖着细长的铁链,飞射向呆若木鸡的纳尔逊。 海娜撤回了左手刀。 撤刀的动作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解开扎因尼平衡的支点。 失去支点,扎因尼的身体果然小幅地晃了一下,就在这一晃的关头,海娜用右臂发力,把扎因尼整个推出去,让拉着链的铁钩彻底失去了稳定的轨迹。 那铁钩斜飞着擦在舱壁上,外侧如弯刀般的薄刃在舱壁切开长长的斩痕,叮当一声掉在纳尔逊的身边,激得纳尔逊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怪物 和洛林待得久了,纳尔逊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能清楚地认知“怪物”这个中性词汇。 以前他总把这个词和火龙c狮鹫c鸡蛇魔兽c深海女妖等等故事中的角色联系在一起,而现在与这个词对等的则是洛林c海娜c莱夫,那个能与莱夫斗得不分伯仲的印第安人,还有面前这个小孩身材的中年刺客 更现实了,也更魔幻了。 但这些人当得起这样的褒奖。 纳尔逊亲眼看到,在刚才那段激烈而短促的打斗中,中年刺客和海娜几乎都没有挪动过腿脚。 逼仄的舱室中没有战斗和移动的空间,他们俩就画地为牢,在舱门边这小小的方寸展开了一轮让人眼花缭乱的攻防,而且这场攻防还不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双方的目标都是他。 一个要刺杀他,一个要保护他 纳尔逊突然心生出一种诡异的荣幸感。 看,当一个怪物要杀他的时候,上帝立刻派了另一个不信仰上帝的怪物来保护他 但是怪物究竟为什么要杀他? 纳尔逊清了清嗓子,呲着牙揉着腰眼站起来。 “抱歉,虽然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以我的理解,你们似乎并不是西班牙人的盟友?” 扎因尼冷冷瞥了纳 尔逊一眼:“是的,我们不是盟友,上校先生。” “德雷克说海盗黑胡子袭击了西班牙人的港务局别墅,我能否理解为,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并不能,上校先生。”扎因尼收回铁钩的细链,咔哒锁紧,“我和小女孩说过,我们不挑选敌人,只追寻自己需要的东西。” “你们需要什么?” “无可奉告。” 纳尔逊沉默了片刻:“纵火者维尔弗特,利物浦人,大海盗,身上血债累累,在海军部享有五百七十五镑悬红,在加勒比所有海盗中名列第七。” 扎因尼扬起铁钩:“你想说你对我们了如指掌,上校先生。你想说这次过后,你能让我们在大海上没有立锥之地。每个海军都这么说,但你们从未做到。” 纳尔逊摆了摆手:“不不不,技艺超群的海盗先生。我想说在英格兰,海军和海盗并不永远是敌人。血债累累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连国王都能赦免亨利摩根。” “你想和解?”扎因尼诧异的眯起眼睛,“在这个时候?” “我知道你们登船了,然而你们并没有占据优势。”纳尔逊指了指海娜,又指了指船舱外,“在这间舱室,你似乎不能突破耶斯拉女士的防守,而在主甲板上,那位勇猛的印第安人也败在了埃里克松先生的手下。” “可怜的西克斯上士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他追随了我很久,从獾号开始就是我的近卫队长,很忠诚,也很讨我的喜欢。” “但这次他引起了德雷克的不快,在你们登船前,德雷克甚至要求我考虑对他的惩处。” “现在他殉国了。回去以后,我将为他撰写一封能够彰显他勇武的报告书,请海军部按最高规格考虑他的抚恤,以及对他家人的补偿。虽然在他的遗体前这么说不合适,但他的牺牲维系了我与德雷克的交情” “够了!”扎因尼强行打断纳尔逊的话,“你究竟想要什么?上校先生。” “我想要合作。”纳尔逊理了理自己的军装,不甘地叹了口气,“我们正面临一个问题,有件麻烦正飘荡在尼加拉瓜湖上,而你们很优秀,应当可以为我们提供不小的助臂。” “我们能得到什么?” “就如耶斯拉女士所说,马拉少校对我们解决这个麻烦很重要,而且绅士的荣耀也不允许我把一个真正的贵族交给海盗。但你们至少可以接触他,在我们的监视下询问他,如果他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只要德雷克不反对,你们甚至可以把东西带走。” “这就是我的条件,在我看来,属于相当优渥的条件。”纳尔逊展开笑容,“如此,刺客先生,我期待你们的回答。” 更多请收藏【】! 0361 筹码与价值 船舱里的声音很怪,浅唱低吟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忍不住怀疑黑胡子究竟在里面对马拉做些什么。  这是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为了不打搅双方的雅性,拥有会谈监察人身份的洛林自觉地选择了回避,给予人类天性充分的解放空间。  他百无聊赖站在过道,倚着护栏,眼望甲板。  深夜的战斗结束了,可喜的是,双方在这一战的损失都不算大。  身为防守方,德雷克战死了三个水手,纳尔逊枉死了四个近卫。水手中并没有被视为商会骨干的长约水手,近卫中倒是有两个士官,其中军衔最高的就是那个早就被洛林打上标签的西克斯上士。  进攻的黑胡子在损失方面则要大些。  先后共十二个海盗身死,其中三个死在接舷的路上,一个在艏甲板被洛林斩首,剩下的则交代在莱夫和查穆亚姆的战斗当中,在慌不择路当中一头扎钻进了德雷克水手们的人堆。  他们最终成为了这场苟合的养料。  因为洛林和黑胡子都明白,想要在今夜拿下对手,他们必须做好承受更大代价的准备。可在这里,在属于西班牙人的尼加拉瓜湖上,双方对死伤的承受能力都非常低,唯有寻求友谊才是眼下最理智的作法。  而且这段虚伪的毫无保障的友谊需要一直持续到对格林纳达使者的阴谋结束,为了让它看起来更诚恳些,双方都在竭尽所能地表达善意。  在黑黝黝的甲板上,海盗们正在扎因尼的指挥下,配合德雷克家的水手们打扫着狼藉的战场;在船医室里,查穆亚姆和莱夫一块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皇家炼金师的顶尖医疗。  可悲的马拉也是善意的一部分,洛林接受了纳尔逊的建议,允许黑胡子先一步与自己的俘虏会面。虽然放弃了旁听,但这场会面究竟会聊些什么话题,洛林基本心知肚明。  “所以见完马拉以后,他下一步就该吵着要见托雷西亚斯了”  三分巧合,七分刻意,在纳尔逊晃荡到身边的当口,洛林把这段自言自语送了出去。  他的话果然引起了纳尔逊的好奇:“你放弃了旁听,却依然知道他们会聊什么?”  “显而易见,我知道。”洛林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更重要的是,我并不视这些视作隐秘,假如黑胡子从一开始就能表现得诚恳些,只要问我,他就能轻易知道全部。”  纳尔逊的眼睛闪闪发光:“我闻到了秘辛的味道。告诉我,西班牙人究竟掌握了什么能令海盗王趋之若鹜的东西?”  “一眼泉水。”  “泉水?”  “能有如此魔力的泉水当然只有被希罗多德所预言,已经在加勒比海上风行了数个世纪的青春不老泉。”  “青春”纳尔逊怔在当场,呐呐地消化了半天,“堂堂的海盗王居然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原来你把这眼泉当成无稽之谈。”  “你相信?”  “无所谓信或不信。”洛林无趣地摇摇头,“只是世上到处都有它的传说,每年为它而死的探险家不知凡几。哪怕为了祭奠那些勇敢而贪婪的灵魂,在有人证实它不存在之前,我也更愿意支持它存在。”  “那你想找到它么?”纳尔逊彻底完成了反客为主,紧追着洛林的话头发问。  洛林认真想了一会:“大概不想。”  “真的不想?”  “我说过自己并不将之视作隐秘,这至少证明我的灵魂并不看重那份超脱生死的特权。但无论你怎么看,我总觉得它在呼唤我,从我来到加勒比海开始,它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太远。”  “那是错觉!”  印象里纳尔逊似乎从来没有郑重到如此模样,他不停地摇着头,规劝洛林。  “德雷克,时间是上帝赠予人类的瑰宝,生老病死都是我们生存在世的财富。我觉得与那眼泉水有关的传说每一个字母都透露着混乱和邪恶的味道,那是异教徒和魔鬼联手散播的厄运,会纠缠每一个试图去寻找它的人。”  “但我不就是一个异教徒么?”  “不要调侃!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洛林投降了。  每个清教徒都是天生的死心眼,他离世的父亲是,沙克是,眼前的纳尔逊显然也是。  洛林把双手举高,嬉皮笑脸,诚心实意。  “好了,上校,您过界了,但我仍愿意向您保证,无论这眼泉水存在也好,不存在也罢,我都不会为了自己的贪欲去寻找它。我希望您现在能冷静下来,看清利害,理性地而不是感性地判断它对于现在c我们的价值。”  纳尔逊深皱起眉:“现在?我们?价值?黑胡子?”  洛林笑着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叙述这些天零散的思绪。  “先旨声明,因为事先没有料到会遭遇这样的事态。在情报不足的前提下,我下面的话会掺入许多的脑补和臆测。这是前些天,我没有在信中和你提及相关的主要原因,但现在,我们需要决定是否采信它们。”  “去年十月,圣卡洛斯三方合力,在圣胡安河上剿灭了一位海盗王和他麾下的海盗舰队。这个消息出自马拉的口述,得到了托雷西亚斯的确认,那位海盗王是苍蝇托马斯,一个不老泉的忠实信徒。”  “我猜测托马斯是为了托雷西亚斯家族对不老泉的研究资料而来的,因 为除此之外,圣卡洛斯没有任何足以被海盗青睐的价值。托雷西亚斯的猜测与我相似,但很遗憾,我们没有托马斯本人的证词。”ぷ999小説首發999cΘ999cΘ⿱  “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关键,小小的圣卡洛斯聚集了两位青春不老泉的狂热爱好者,一位是家族几代致力于此的托雷西亚斯男爵,另一位就是我们的海盗王苍蝇托马斯殿下。”  “然后是第二个关键。”  “在托马斯死后,也可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加勒比海上就流传起一则秘闻。秘闻宣称他掌握了青春不老泉的位置,至少掌握了与位置有关的关键信息,就记录在他的航海日记当中。”  “我没有从任何渠道收集到过这则秘闻,它有可能是另一位不老泉爱好者散布的,有可能是托马斯本人散布的,甚至可能是托雷西亚斯在得到了托马斯的日记之后散布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更多对不老泉有过探索的人投入落网,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合马拉的口述和黑胡子的行动,黑胡子很显然是为了托马斯的日记而来,而且,他对托雷西亚斯一无所知。”  “由此可知,现在我们手上至少有三个筹码足够买黑胡子的命。”  “第一是他与托雷西亚斯见面的机会。这个筹码能让我们付出最少的代价,但是我们并不熟悉黑胡子的询问风格,也不清楚托雷西亚斯是否说出了全部。一旦局面失控,我们很可能失去一个好用的马前卒,重新为自己树立起一个麻烦的敌人。”  “第二是托马斯航海日记的副本,它就在托雷西亚斯手上,很快就会落到我的手上。这个筹码一文不值,是最稳妥的买命钱。当然,因为只有一份副本,我们也不能指望黑胡子成为多坚实的战力依靠。”  “第三是托雷西亚斯家族研究资料的副本,这是第二份筹码的衍生物,加在天平的彼端,足够让副本也变得价值连城。黑胡子会为此疯狂,我们不需要担心他会否会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卖力。问题只在于此战过后,如果他没有死,等他消化了这些副本,掌握正本的我必定会变成他猎杀的下一个目标。”  “如何权衡,上校先生?我想听取您的意见。”  长长的叙述终至尾声,纳尔逊愣愣地眨巴着眼睛:“德雷克,这些都是你这些天琢磨出来的?”  “大部分是送上门来的,我说过,就像不老泉一直在呼唤我。”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坚持要留下正本。其实你很清楚,它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纳尔逊问到了点子上。  洛林沉默了半天,无奈回答:“我是个商人,上校先生。所以我知道,东西只有在对双方拥有同等价值时才可以充分发挥这份价值。若我们摆出姿态对其弃之如敝屣,那么就算黑胡子再愚蠢,我们也不该期待最后的成交价格。” 更多请收藏【】! 0362 无价之物 将近花了一个小时,黑胡子终于结束了和马拉的会面。 当舱门推开的时候,洛林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汗臭味,接着便看到毫发无损的马拉颓丧地坐倒在地上,眼神呆滞,面色苍白。 “你吓唬他了?”洛林没好气地问。 “只是单纯和他聊了一些过往的经验,一些处刑,一些哀求。他似乎相信你们允许我任意处置他,所以才会格外地感同身受,合作地说出了不少在我意料之外的话题,比如”说到这,黑胡子冷冷一顿,“小子,你居然是英国人!” “我一直都是英国人。” “但我以为你是西班牙人,一个海军军官,或是马拉雇佣的护卫头子!” 洛林痞赖地耸耸肩:“这听起来更像是您的问题,殿下。谨慎的人习惯在行动前对自己的目标有所了解,而您显然不是这样。” “我更相信被力量击碎的迷雾!”黑胡子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但至少在我们达成和平之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向我坦诚你的身份,而不是让我像个小丑一样和马拉见面,结果险些因为无知毁掉整次谈话!” “这算示弱么?” “等我切下你的头,我发誓,我会向它诚心地示弱!” “那就是没得谈了。”洛林跺跺脚,转过身,“殿下,并不是所有迷雾都可以用剑来击碎的,就好像马拉是我的俘虏,那位托雷西亚斯男爵先生恰巧也是我的俘虏。” 收拾妥当的圣卡洛斯号重新向着湖畔起航,只是作为战役组成,她扮演的角色早已从雪中送炭堕落成了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对陆上的支援因为黑胡子的强袭足足推后了两个多小时,在这期间,斯宾塞少校早已凭自己找到了敲开地堡外壳的办法,那就是布置在城墙和水岸那些本属于西班牙人的重型岸防炮。 这些十二到十八镑的火炮在陆地上已经能算作入门级的重火力,因为从没考虑过随军携带的问题,所以是最廉价的铁铸,既不配底轨,也没有炮车,在实际应用中显得笨重而且笨拙。 常规作战这样的火炮毫无用处,但在眼下的圣卡洛斯,它们却意外地成为了利器。 英国人破城了,西班牙人仅能以有限的兵力阻挡在北墙。 这些来自格林纳达的掷弹兵和被马拉抛弃的水兵在斯宾塞指挥的线列和轻炮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很快就被压制进地堡,依托坚固的壁垒继续顽抗。他们彻底忽略了地堡外的民军。 那些原本驻守在各处炮台的民军本是西班牙人反败为胜最关键的希望,却自始至终也没有人给予他们正确的命令,直到斯宾塞关注到炮台的火力,仅仅派了一个连分散扫荡,就把城墙火药库完好无损地抢占了下来。 战局至此没了花样。 斯宾塞有炮,有枪,有能够让枪炮发挥作用的火药和弹丸,麾下还有旺盛的精力和高昂的士气,而西班牙人什么都没有,只有视野。 在可悲的视野当中,他们眼睁睁看着英国人调转了炮台,十几门重炮散发着硝烟,像重锤一样漫无目的地敲打在地堡上方。 一下,又一下 民军建造在地堡上方的兵营首先被夷为平地,窜起的火焰引燃了周边的房舍。逃难的市民蜂拥向地堡,斯宾塞并不阻拦,而是远远地通过人流的轨迹找到了地堡的几处进出通道。 紧接着凌晨2点40分,着弹点开始有目的聚集,那些分散在军营各处,以军官宿舍为掩护的半掩式炮位成了轰击的重点目标。 凌晨3点25分,圣卡洛斯号加入对地攻势,以更加密集的炮火给龟缩在地堡内的西班牙人造成了更大的压力。 凌晨4点30分,最后一座半掩式炮位垮塌。 清晨5点15分,日出,西班牙人宣布投降,圣卡洛斯攻防战结束,圣卡洛斯在硝烟中完成了最后的易主。 天亮了,圣卡洛斯号重新泊回前夜才离开的栈道,纳尔逊c洛林和黑胡子齐齐下船,在凹凸凌乱的码头见到了疲惫而兴奋的斯宾塞。 “长官,幸不辱命,圣卡洛斯西班牙王国驻军以编制投降,总计俘虏672人,伤员27人,其中重伤已要求当地医生加紧救治。” “感谢您的付出,少校,我们的陆军打了一场漂亮的攻坚战。”纳尔逊尊照着礼仪恭维道。 斯宾塞重重点头:“是的,伟大的胜利有赖于战士的勇毅,这一仗,我们的好小伙冒着猛烈的炮火前进,有三位勇士献出了生命,还有七个人不同程度受伤。” “这就是战争,少校。战火无情,作为指挥官,我们更要节哀顺变” 两人一唱一喝地搭起草台,洛林身边的黑胡子听得眉毛直跳。 “小子,英国的军官都这么无耻么?连我都听说是你炸掉了西班牙人的主军火库,还把他们的指挥官一网打尽” “殿下,上校和少校正在商讨的是正规战报。如果翻译的直白一些,就是少校请示,可否将陆军作为报功主体。上校回答他,如果以主体报功,陆军的伤亡不够大,需要妥善地扩大一些。” 黑胡子的白眼险些翻到天上:“那你打生打死是为了什么?” “利益,名望,人情我能得到的东西很多。”洛林歪着头想了会,“但因为正式的战报最终会上呈陛下,所以雇佣军的价值需要有技巧地抹掉,只放在上交军部的战报里面。毕竟一切荣耀皆归吾王嘛。” “可耻的政治!” 结束语出来了,洛林心安理得地继续看戏,谁知才看了没多久,黑胡子又找上来。 “小德雷克,关于我和托雷西亚斯的会面” “似乎两个小时以前,我们刚为了这个话题不欢而散过”洛林郁闷地看着黑胡子,“我本以为您会更有耐心,至少会通过上校” “纳尔逊这条囊虫,我当然找过他!”黑胡子恨恨地骂,“但他说马拉是合作条件,他有立场说服你交出自己的俘虏。但托雷西亚斯不在事先的约定当中,而且上一次会面,马拉未免消耗得太利害” “消耗?” “这是他的原话。” 洛林被纳尔逊的刻薄深深地折服了。 但他得强忍住笑,还得平心静气,认真地考虑对黑胡子的投食方案,最大程度地确保这条莽撞的鲨鱼不会在嘶咬敌人的时候反咬一口。 他沉默了好一会。 “殿下,青春不老泉” 黑胡子的眼睛猛然绽出血光! 血光乍现的时候,洛林恰巧移开目光,轻挑的声音隐含着得意,就像完全没有发现黑胡子的异样。 “我当然知道您在找什么,毕竟托雷西亚斯是我的俘虏,与您不同,我见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允准。” “而且我向您保证,他已经给不了您任何东西了。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这是赎金,用来赎买他的自由。” 黑胡子牙关紧咬:“告诉我,你觉得这笔赎金应该是多少?” “赎金无价,殿下,就像青春无价。”洛林笑眯眯回过头,“无价之物不外售,只在恰当的时候,赠予真正的朋友” 更多请收藏【】! 0363 公平的选择 “我们有点小麻烦” 结束了邀功的仪式,一行人一齐来到发生过众多故事的港务局湖畔别墅。 就在当初洛林和马拉被猎兵袭击的书房里,纳尔逊向喜气洋洋的斯宾塞通报了夜里得到的最新消息。 “德雷克俘虏了这里的驻军司令托雷西亚斯男爵和圣卡洛斯号舰长马拉少校,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原定于5月5日的圣卡洛斯管理者改选提前到了5月1日,也就是后天。” “后天?”巨大的惊吓直接把斯宾塞的笑意贴到了脸上,看上去异样的滑稽,让人一点也笑不出来,“原来要在五号前完成战场痕迹的清理就已经很紧张了,您突然告诉我后天我建议,我们立即放弃圣卡洛斯,遁入丛林寻求米斯基托人的协助。” “协助我们撤离么?” “是的。”斯宾塞郑重其事,“德雷克会长做得很好,或者说做得太好了,几乎靠一己之力就摧毁了一座要塞的坚固防御,让他们在昨晚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但也是因为他做得太好了,西班牙人会将这次沦陷视作侮辱。他们不会放任我们安安全全退回海滨去,圣胡安河走不通,只有在米斯基托人的协助下,我们才有可能借道丛林,全身而退!” 斯宾塞的气势很足,借着昨晚得胜的余威,肆意彰显自己的决断。但对纳尔逊而言,这种中庸的决断远没有洛林的计划有吸引力。 他骨子里是一个冒险者,目的明确,自信贪婪,既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也不愿放弃到手的功勋。 他也寸步不让:“但是少校,这样一来揽海行动就等于被腰斩了,达林少将还在金士顿不遗余力地协调着海陆军力,或许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如果这样退缩,该怎么向他交代?” “少将并不是坚持的人!” “你想利用他性格的软弱,为自己的失败开脱么?” “该死的!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斯宾塞烦躁地揪住头发,“请您冷静下来想一想,就在两天之后,我们将向格林纳达展示一个被玩坏了的圣卡洛斯。这里的街道就像才经历过一场地震,西城的道路是扭曲的,东城的房屋是坍塌的!您如果是格林纳达的贵人,看到这样一副场景还会驱使自己的座舰靠岸么?” 纳尔逊轻轻摇头:“不会。” “我也不会!我只会马上掉头,去召集格林纳达的军队和战舰!您觉得凭我们能够挡住这支庞大的武装力量么?还是说在您心中,西班牙人在尼加拉瓜的统治岌岌可危,我们轻易就可以颠覆掉它?” “都不是,斯宾塞。”纳尔逊交叉起十指,撑住下巴,“我与德雷克的判断与你是一样的,如果让格林纳达看到圣卡洛斯现在的样子,我们只有狼狈逃跑这一条路可以走。但德雷克有一个计划,为了丰富这个计划的底牌,昨晚我们甚至在湖上笼络了一位加勒比的海盗王。” “什么计划能够” 斯宾塞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个跟在洛林身边,长着络腮胡子的凶恶男人并不是洛林诸多神奇海员中的一位,他是加勒比海最残忍善战的海盗王者,一个游荡在尼加拉瓜湖上的海盗王。 “见鬼弗里曼尼告诉我尼加拉瓜湖盛产鲨鱼,难道是真的么?” 时间一转,两日过境。 在广阔的尼加拉瓜湖上,一艘修长的新型五级盖伦高速舰正半张着船帆,不疾不徐航行在水上。 她是格林纳达驻防编队最年轻的成员盛世号,去年还属于大名鼎鼎的海盗王苍蝇托马斯。一场大战让她成为了驻防舰队的战利品,因为名字讨喜,船型也新,很快就成为了舰队提督马拉少将的新相好。 谁都知道,她正式被任命旗舰只是时间问题,或许等这次圣卡洛斯换届结束,舰队更换旗舰的事务就该提上日程了。 她这次出航的目标是圣卡洛斯,载着整个格林纳达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去宣誓权威,攫取利益。那两个男人如今就站在她锋利的舰艏,一个穿着陆军军装,一个则穿着海军军袍。 马拉提督把玩着前些天侄子送给他的新玩具,一个用天然水晶雕琢的小沙漏。他含着笑说:“总督阁下,再有一个多小时,圣卡洛斯美丽的湖畔码头就会出现在我们眼前,我想您应该是时候给我答案了,关于我几天前的提议,还有您的回报。” “提督阁下那么容易性急。”格林纳达总督霍桑少将摆弄着自己的酒杯,“这一次,马拉少校的功绩有目共睹。他搜集的证据让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些肮脏的开拓民踢出圣卡洛斯的管理层去,让这座由黄金铸成的要塞重新彻 底地回到陛下的怀抱。” “他值得被褒奖。”霍桑用重音节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关键在于,我们,海军跟陆军,驻防舰队和殖民地总督府,我们的共同利益究竟是什么?” “是区区一年或是三年的税收么?还是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把开拓民的势力彻底清理出轮值范畴?如果您和我一样着眼着未来,平心而论,您觉得您那位侄子有能力保护我们共同的利益么?” 马拉提督重重哼了一声:“弗朗西斯科这次的表现足以证明他可以承担这个重责,反而是您的代言人奥维耶多少校看看他在整个过程中平平无奇的表现,在弗朗西斯科遇袭时,他居然选择了作壁上观。” “这是稳重,提督阁下,也是对马拉少校个人能力的信任。” “那就请继续信任下去吧。”马拉提督一甩手,“今年的税金分配权交由总督府,这一任以及下一任的要塞司令属于驻防舰队,这是对所有人都公平的选择。” “这应该被成为最愚蠢的” “报告!” 争论被一声急惶的报令打断,船上的大副脸色苍白地跑过来,向着格林纳达乃至与整个尼加拉瓜殖民地最有权势的两个人报告说。 “方向东北东,五公里外发现布里根廷舰,已经确认是马拉少校的圣卡洛斯号,她受伤了,而且甲板上看起来”大副要了要牙,“应该是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接舷!” “你说圣卡洛斯接舷?!” 更多请收藏【】! 0364 一千零一夜 “稳定稳定稳住船身,抛出钩索”  “拉近!距离10米5米3米”  “收起纵帆,船锚下水。冲锋队跳舷检查,全舰提升至二级戒备,提督有令,枪炮上膛!”  一声声号令回荡在盛世号的上空,在号令下,全舰上下两百多官兵忙成一团,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与近在咫尺的圣卡洛斯号接舷。  圣卡洛斯号的状态很奇怪。  她正漂在距离圣卡洛斯仅有一个多小时的平静湖面,地处要道,却形容凄凉。  她的甲板上明明是有人的。  足有三四十个穿着军装的水兵横七竖八躺倒在甲板的角角落落,懒懒散散,不言不动,就像介乎于生于死的缝隙。  这些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盛世号变得异常谨慎,二级戒备被水兵们发挥出一级戒备的紧张。  首先是操船。  原有的接舷计划被临时取消,考虑到马拉少校和马拉提督的关系,盛世号的舰长甚至是先斩后奏,先让自己的大副下锚,然后才向马拉提督提出谏言。  等提督知晓时木已成舟。  两艘船相距在三米的距离停稳,连着钩索,支着撑杆,盛世号高高的干舷居高临下压在圣卡洛斯号的头顶,临渊而驻,既不使圣卡洛斯号顺水远离,也不许她分毫靠近。  大批的水兵从船舱里涌出来,集合在舷边列队,总人数有七八十人,每两人瞄准对岸一个人影,人人都端平火枪,打开击锤。  紧接着三十个勇敢者组成冲锋队荡着缆绳跳舷到圣卡洛斯号上。  经由他们的搜索,圣卡洛斯号上的消息不断被传递回来,令盛世号的船员们肃然起敬。  他们确实如瞭望所判断地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船上的人损失很大,活着的人每一个都精疲力竭。  这些人无疑是真正英勇的西班牙水兵!  大部分人的身上都裹着绷带,绷带上渗着血红。  血红从歪歪斜斜的军装缝隙里钻出来,把军装撑开,看上去格外地不合身,就像是临时套在身上的裹布,与军装的主人格外不称。  甲板也是遍地的狼藉。  随处可见劈斩,到处缭绕轻烟,高高的洁白的船帆在帆桁上歪歪斜斜,有的依旧缠在桁上,有的则无力散开,迎着风,肆无忌惮地向盛世号展示着帆上的破洞和焦痕。  惨烈如斯啊!  如此大战,如此动魄,幸存的水兵们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哪怕有冲锋队员从天而降,他们的脸也是麻木的,看不到一丝动容。  冲锋队长很快在艉舱找到了几名军官,为首的自称是船上的二副亚利桑德罗迪亚戈德洛佩兹少尉,来自安达卢西亚,是一位高大英武的卡斯蒂利亚贵族。  他当即被带上了盛世号,带到了马拉提督和霍桑总督的面前。  马拉提督皱着眉看着他:“你是”  “报告长官,亚利桑德罗德洛佩兹向您报道!”  “洛佩兹少尉”马拉提督穷尽记忆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人命,所以他只能遗憾地说,“你先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  “是,长官!下官的正式职衔是圣卡洛斯号少尉二副,司职操令。因为昨夜大副先生英勇战死,受舰长托付,由下官暂代船上大副岗位!”  “马拉少校让你暂代大副?”这个消息让马拉提督着实吃了一惊,几乎是下意识,问题就已经脱口而出,“你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调入圣卡洛斯号的?”  “是在前年,长官!更准确地说是1778年9月17日下午2时接到编队司令部的正式任命。”洛林的声音高亢而铁血,“下官是巴塞罗那皇家海军学校的毕业生,受前辈关照,一毕业就以中士衔划拨到驻防编队,后依编队司令部命令,一直在圣卡洛斯号上服役。”  “下官清楚地记得,在抵达格林纳达的那一天,下官与19位同学一起受到了您的热情款待。那天的酒很甘甜,下官一直铭记在心,却找不到机会向您表达谢意,长官!”  “噢!原来是那个小洛佩兹!”  马拉提督其实根本没有记起任何一个洛佩兹的样貌和履历,不过他确实有宴请巴塞罗那海校毕业生的习惯,并且还是不外传的小范围家宴,最适合证明身份。  巴塞罗那海校是西班牙地中海舰队的根基支柱,从那里出来的年轻人天生属于地中海舰队体系,在体系当中,他们是值得提携的后辈和自己人。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马拉提督清楚地记得,在侄子外出时,自己专门挑选了一个年富力强的大副和一整只由海校毕业生和开拓民后裔混编成的年轻军官团。  那位大副是格林纳达开拓民的领袖,上尉军衔基本就是他的,不会对侄子的地位造成威胁。  而假如大副遭遇不测,以侄子的性格确实会偏向于那些优秀的海校学弟们,哪怕这么做,于他平庸的个人天赋其实带不来半点好处。  无论如何,洛佩兹少尉的身份确认算是通过了,没有被袭击者冒名顶替的可能。  但这也意味着昨夜,圣卡洛斯号确实在尼加拉瓜湖上遭到了恶意的袭击。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权利轮替的关键时刻,圣卡洛斯号为什么要连夜驶离港口,又因为什么,在离港之后遭到了人的袭击?  最悲观的猜测,圣卡洛斯 还在掌控中么?  马拉提督忧心忡忡地与霍桑总督对视,霍桑上前一步,温言细语说:“年轻人,向我们说说昨夜的详细。”  “是,长官!”  洛佩兹少尉高挺着胸膛,眼神里却流露出少许追忆与迷茫。  “昨夜,我们被袭击了。”他说,“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应该说,圣卡洛斯被袭击了。”  “这次袭击是有先兆的,舰长在湖畔别墅险些被刺杀。那一夜我们逮到了几个活着的舌头,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苍蝇托马斯的余孽正在策划一场浩大的洗劫,想要把圣卡洛斯彻底摧毁,为他们的头领报仇!”  霍桑的眼神骤然一凝:“你刚才说什么?马拉少校被袭击那夜,你们在袭击现场抓到了俘虏?”  “是的,三个,他们只比其他暴徒多活了两天,但在彻底地向上帝赎清罪孽之前,他们说出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但少校给予提督的信中明明说没有俘虏!”霍桑猛地回头,定定看着马拉提督,“是这样没错吧,提督?”  提督冷冷笑了一声:“总督先生,信送到时您正在我的司令部作客,我们是一起拆阅的火漆,还记得么?”  霍桑深深吐出口气,表情一下子回复到和颜悦色。  “我为我刚才的失态道歉,提督先生,您知道,这是很重要的误差。”他浅言辄止,当即又把头转回向洛佩兹,“请继续,少尉。”  “是,长官!”  洛佩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言辞:“拷问获取了重要情报,舰长对我们说,这是必须严格保密的消息,一旦泄露后果将不堪设想,尤其是托雷西亚斯男爵那边。舰长有独特的渠道,有迹象指出,托雷西亚斯男爵与海盗们有着深入而长期的合作。”  “所以舰长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奥维耶多少校”  “什么!奥维耶多也知道?”  “是的。”洛佩兹毫不犹豫,“他是除我们以外第一个知情人,如果他没有告知自己的部下,那他就是整个要塞除我们以外唯一的知情人。对上瞒报的建议就是他提出来的,他认为开拓民对提督司令部与总督府两大要冲的渗透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向上汇报意味着这则情报将在第一时间呈送到托雷西亚斯男爵的书桌上。”  提督和总督脸上同时露出凝重的表情。  马拉提督急切地问:“后来呢?”  “后来昨夜,水门塔楼最先遭到袭击,奥维耶多少校遇刺身亡。”  “奥维耶多死了?!”  洛佩兹重重点了点头:“在他殉职之后,要塞多处火起,舰长再次遭到刺杀,不得不在我们的护卫下连夜出逃港口。谁知在赶往格林纳达通报的路上,我们遭到了海盗船的伏击。”  马拉提督登时捕捉到洛佩兹语言中的漏洞:“现在是旱季,什么样的海盗船能够从加勒比海开进尼加拉瓜湖?”  “斯卢普船,一共三艘斯卢普,大型和中型,没有装配火炮,满船都是精锐而凶残的海盗。”  霍桑见势也插嘴进来:“区区三艘斯卢普就能让圣卡洛斯号陷入苦战?”  “我们的船舵被人阴谋破坏了!”洛佩兹愤慨道,“破坏者的目的很明确,显然准备彻底占领圣卡洛斯要塞,而且最终目的,很可能是利用二位长官对现状的一无所知,在圣卡洛斯,将二位一网成擒!”  “托雷西亚斯他敢!”马拉提督一掌拍在书桌上,紧紧地叩着牙关,“皮尔洛!”  盛世号舰长皮尔洛中校当即在门外应到。  “洛佩兹少尉说圣卡洛斯号的船舵被人为毁坏了。派水性好的人去查证,无论真伪,立刻回报!”  “是!” 更多请收藏【】! 0365 画蛇添足 对于洛林的软禁大约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 在早先问话的舱室里,他第三次闭上眼睛,重新检讨起先前所言的合理性。 时间和洽,立场和洽,动机和洽,发展和洽 而且洛林这次扮演的洛佩兹少尉也并非杜撰,和鲁尔一样都是确有其人,身份信息无一造假。 真正的洛佩兹是安达卢西亚一位落魄子爵的第四子,卡斯蒂利亚人,巴塞罗那海校帆缆专业当届状元,天赋c才华无一不备,唯独因为缺少家世,毕业三年依旧滞留在少尉的军衔。 他和洛林有着极为相似的黑色卷发,不过他远没有洛林高大,而且眼珠是蓝色。 不过这小小的差异放在眼下一点也称不上风险。 马拉提督不可能记得住一个小小少尉的长相,如果记得住,出色的少尉也不会整整三年依旧是少尉。 这么做真正的风险在于盛世号上是否有洛佩兹跟洛林提过的那19位同窗,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能轻易分辨出洛林和洛佩兹的差别,他的伪装会被轻而易举地撕破,比如软禁之类,很可能是由于不远处的某个舱室正在进行对他的缺席审判。 但眼下的情况又不太像。 盛世号在这三十分钟里并不是对他不闻不问,十来分钟前刚有一位中士来过,为洛林带来热水c肉汤c面包和一小壶朗姆酒,顺便也向洛林传达了甲板上的最新消息。 盛世号和圣卡洛斯号的接舷作业已经结束了,船上的水兵们大批涌上圣卡洛斯号的甲板,像对待英雄似把散落在甲板的水手们收集到一起,和洛林眼下一样,分配以热水c面包和香浓的肉汤。 这个消息似乎足以证明洛林已经平安度过了对他身份的考察。他或许并非如自己所想地被“软禁”在这儿,而是被“晾”在了这儿。 可按照洛林编造的故事,现在的圣卡洛斯应该正在海盗和内奸的苟合下苦苦支撑,而火力强大,且载着尊贵之人的盛世号恰恰能轻易扭转这样的危局。 他们应该没有时间在湖面上磨蹭才是。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洛林皱眉苦思。 装扮成西班牙水兵的都是纳尔逊和斯宾塞从英国登陆部队中精挑细选出来能够流利使用西班牙语,并且没有明显外地口音的士卒。 他们大都对这次任务跃跃欲试,而且看似散乱的排布,实际上每四五人中就安置了一个掌控局势的军官,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地露出马脚。 船舵的伤也是真实存在的。 为了让盛世号和船上的贵人上当,洛林亲自设计了船舵的伤势。 破坏的位置在连接手轮与舵的舵杆,锯开一半,用蛮力再拧断另一半。 这样的伤人为痕迹极端明显,但从船的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必须打开艉舱的隔板,才能在船壳内部看清真相。 没有人能防备如此处心积虑的破坏行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圣卡洛斯号离港而逃,又在航行途中拧断了舵杆,最终不得不奋起应战,这样的故事无论如何都应该是说得通的。 还有昨晚的战斗 想到这儿,洛林终于捕捉到了纰漏。 如果是陷阱,三艘大型和中型混编的斯卢普船满载足可以藏下一百五六十个海盗,圣卡洛斯号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二十人的编制,有马拉这样的指挥官,他们根本不可能挡住这样的攻击! 居然一不小心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洛林飞快地把自己换位代入到马拉提督的立场,努力分析当他听到了这样一份绝无真实可能的战报,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心境。 一,洛佩兹是忠诚的,夸大对手是为了邀功; 二,洛佩兹是不忠者,圣卡洛斯号已经沦陷了,眼下留在船上的,包括洛佩兹在内,都是针对两位贵人的刺客; 三,洛佩兹是严守中立者,那场战斗是真实的,但却不是以圣卡洛斯号获胜为结局,而是洛佩兹发动兵变交出了马拉,这才换来了自己和船上这些水兵的苟安 “画蛇添足,节外生枝看来,似乎是启动b计划的时候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人把洛林带出了软禁许久的舱房,穿过船板,向着圣卡洛斯号转移。 洛林看见了伪装的水兵们。 就如他所想象的那样,水兵们并没有露什么马脚,他们被照顾得很好。 但负责照顾他们的人并没有把兵器留在他们身边,而且人为地把他们分得很开,从圣卡洛斯号到盛世号,从 甲板到舱室,完全不给他们聚集的机会。 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戒备了 郁闷的洛林跟着带路一直走到圣卡洛斯号的艉舱,终于在舰长室第二次见到了马拉提督和霍桑总督。 马拉提督面容如铁,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对洛林说:“洛佩兹少尉,坐。” “是,长官!”洛林依旧维持着铁血军人的扮相,并腿挺腰,扶膝落座。 “别紧张,少尉,只是圣卡洛斯危在旦夕,我们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向你了解清楚”永远笑呵呵的霍桑在一旁打着圆场,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弄的似乎是马拉少校的航海日记,“你说你们昨晚经历了大战?” “是,我们在夜里被三艘满载海盗的斯卢普船接舷,战斗了一整夜。” “海盗有多少人?” “不知道。”洛林回答得干脆利落,“在夜色下,我们并不能很好地估算出敌人的数量,只记得他们源源不断,杀之不尽。” “那圣卡洛斯号上有多少人,作为二副你总是清楚的吧?” “水兵120人,各级士官14人,尉官6人,校官,就是舰长1人,总计141人。” 马拉提督恶狠狠瞪住洛林:“141人现在船上还剩下多少人?那些消失的人,他们又去哪儿了?” 洛林对此早有准备,清了清嗓子,朗声回答:“现在船上共有水手41人,士官3人,尉官1人,校官1人,总计46人,剩下的无论战死c重伤并海盗退却是没有带走的活人或死人,都已经依照舰长的要求推到湖里去了。” “真推到湖里去了?” “下官不敢欺瞒长官!”洛林用自己的视线找到马拉提督的眼睛,有愤慨,有悲戚,还有强烈的自我厌恶,麻木以及冷漠,“雨季就要来了,尼加拉瓜湖上天气炎热,我们又伤了船舵,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离眼下的孤岛困境。” “舰长担心重伤员和死人会传播瘟疫,所以才要求我们趁腐烂之前把船上清理干净。战士们厌恶这样的劳动,我们谋杀了不下十人,每一个都是在昨夜与我们共同战斗的伙伴!” 马拉提督完全被洛林慑住了气势,正不知该如何收场时,霍桑又一次抢到了赛点。 “真奇怪,少尉。你把所有的卑劣都推卸到自己的舰长身上,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找遍了全船,却根本没有见到舰长本人。” 他冷笑着看着洛林:“我在治理尼加拉瓜时始终坚持公平与正义,尽可能公正地对待共同生活在土地上的西班牙人与米斯基托人。在我的权威下,谁都可以提出指控,维护名誉。我只有一个要求,指控需要呈堂对峙,这是基本中的基本,你有么?” “你必须告诉我们马拉少校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是受伤还是完好?他如今身在何处,是不是受到了胁迫,是不是遭到了拘禁?” “直截地说,就在你在盛世号上享用美酒和肉汤的时候,我与提督已经控制了你手下的所有人。请立刻把马拉少校交出来,这或许可以为你挣来陪审团的仁慈” 更多请收藏【】! 0366 计划ABC 在有限的筹备时间里,用有限的人力和物力策划一场针对地方军政领袖的绑架行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疯子的行径。 而洛林正在做的就是这种疯子才做的事。 揽海行动的第一阶段要点是攻占圣卡洛斯,第二阶段核心则是偷渡尼加拉瓜湖,策反西班牙心腹重镇,米斯基托人镇马那瓜。 不考虑两个阶段各自执行上的难题,仅在阶段与阶段的衔接中,他们就必须克服两个不利。 其一,如何以少量兵力稳守住新夺取的要塞,保证当雨季的第一场大雨结束,圣胡安河水位暴涨之时,圣卡洛斯依旧在英国人的掌控之下; 其二,如何控制住西班牙殖民首府格林纳达的过激反应,不让西班牙人在地区的兵力优势充分展开。 而在洛林看来,这两个不利因素的本质都是相同的,都在于格林纳达拥有过于强大的军事实力,包括一整个掷弹兵团,至少一个线列兵团和一支总炮门数超过150门的强大的湖面巡防舰队。 这支恐怖的大军就横亘在圣卡洛斯与马那瓜的正中间,像一条巨龙盘踞在金山之上,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向那个在他脚下偷金币的,名叫做纳尔逊的小贼喷洒出熊熊的烈焰。 它是无解的难题。 至少在林达少将的全面计划书中,对它的处置预案就非常笼统,里面根本没有丝毫的执行细节,只有一些敷衍而笼统的牵制c欺瞒,还提出若是万不得已需要据险反击的时候,就要“使之承受难以承受之损伤,以威慑之势实现短暂之和平”。 红口白牙,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短暂究竟要持续多久! 而洛林的绑架行动实质上是在这个“短暂之和平”概念的基础上所提出的第一个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 方案的核心很简单,暨利用霍桑总督与马拉提督会共同主持圣卡洛斯行政换届的宝贵机会,对西班牙在尼加拉瓜地区的水陆军政首脑实施一锅端式绑架。 考虑到一个大国的行政决策天然具有滞后的性质,而西班牙王国在行政滞后这一领域更是拥有无可匹敌的良好口碑,格林纳达的庞大军力很可能因为这次绑架进入到长时间的群龙无首状态。 这种状态下的军队能守不能攻,当他们不再有出击的实力,英国人所期许的“短暂之和平”自然也就能实现了。 由此可见,这场绑架行动的意义如何渲染都不为过。它将决定圣卡洛斯的归属,决定格林纳达的反应,更会决定整个揽海行动的成败。 英军登陆部队把全部的临时授权都交给了洛林,他可以随时抽调属于英方的人力c物力c技术和其他一切物质或者非物质,连纳尔逊和斯宾塞都必须对他言听计从。 洛林也没有令他们失望,仅仅在一夜之间,他就和黑胡子等一班作奸犯科专业选手设计出环环相连的三套方案,a计划,b计划和c计划。 a计划是一切最乐观状况的集成,洛林负责编纂一个故事,顶替一个和他长相三分相似的西班牙军官,不冒任何风险地等在盛世号的必经之路上,给西班牙人营造出一种圣卡洛斯有危险,只有盛世号可以挽回的错觉。 然后,等把盛世号诓骗到圣卡洛斯,封锁栈道,逼迫投降,他们有大把的方法可选,每一个都有十足的把握。 但或许是常年行走在灰色地带,一切都要自己争取的关系,黑胡子和洛林都不太相信事物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们设置了b计划,c计划,其中b计划属于高风险的诱骗,而c计划更是直截了当,几乎没有任何退路的强攻。 “二位长官,舰长就在里面” 在圣卡洛斯号的底舱,洛林指着一个明显带有临时改建和加固特征的水密舱,对马拉提督和霍桑总督如是说道。 马拉提督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汁:“洛佩兹少尉,这就是你们在船上设立的监牢?” “不是监牢,长官”洛林欲言又止,“算了,现在无论我如何解释,你们都不会相信我的说辞。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请相信我对西班牙的忠诚,也请相信我对母校的热爱。” 区区几句话的时间,霍桑的随行副官已经带人检查了整个舱室外壁。 他在霍桑的耳边汇报所见,霍桑怔了片刻,难以置信问:“这间舱室只能从内部锁门?” “是的。”洛林郑重点头,“从驻派到圣卡洛斯,舰长就在担忧自己的安全。圣卡洛斯号是他最信赖的地方,所以他在这里精心设置了避难所,舱内所有的装潢都与他的书房相似,而且舱门只能向内开,这一点与船上所有的舱门都不一样。” “可是几年前就开始建造的地方,为什么它的外壁” “破旧的外壁,只用了一夜赶制,涂上厚厚的胶,看起来就像这个水密舱曾经浸注过海水,却没有得到精心的修缮,不得已才被废弃使用。” “这种情况在船上并不少见,对本舰状况不了解的人会下意识把这间舱室忽略掉。就像二位长官派下来检查船舵的士兵,几次从这间舱室经过,却从未有人想过这里面究竟是一副什么状况。” 霍桑无力地张了张嘴:“马拉少校居然把避难所的伪装设计到这种程度了?” “二位长官只要把舱门敲开,等看到舱内的样子,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不多时后,提督与总督做好了敲门的准备。 马拉提督原来是打算直接敲门的,但霍桑制止了他。 他总觉得这位高大的洛佩兹少尉身上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感觉不像一个唯命是从的基层军官,那种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气质总让他想起那些位高权重言九鼎的精英。 就比如他自己 所以即便马拉提督心急如焚,即便逼仄的水密舱过道看起来藏不下任何东西,即便洛佩兹少尉已经摆出最配合的姿态,逆来顺受,全无逆反,他还是为自己增加了保险。 整整二十个精锐的冲锋队员从盛世号赶过来,向着舱门提起刀枪,击锤待发。 霍桑看了洛林一眼:“洛佩兹少尉,这里是你的船,由你来向你的舰长解释应该最不容易遭到怀疑和猜忌。” 洛林脸上露出苦笑,一言不发地点头,一言不发地穿过枪林,一直来到舱门前,挺直了腰杆。 “临时大副洛佩兹少尉报告!”洛林大声说,“舰长,马拉提督和霍桑总督到了,就在舱外,他们希望能与您见面。” 舱里没有回应出任何动静。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临时大副洛佩兹少尉报告!舰长,马拉提督和霍桑总督到了,他们就在舱外,希望能与您立即见面。” 咔哒 舱门扣锁反转过半圈,在舱门将开未开之际,舱里终于有怯懦的声音传了出来:“洛洛佩兹,是我的呃我的叔叔和霍桑总督来了么?” “是的,舰长!” “袭击呃昨晚我们被袭击的痕迹,清理干净了么?” “遵照您的意愿,已经全部整理干净了,盛世号的同济为我们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这样啊。我一会儿得去谢谢盛世号的舰长,呃在我取代他之前,我们看来可以,呃看来可以成为朋友。” “让我亲爱的叔叔退后一点,我要呃,不必退了,我险些忘了,这门是从里面开的,而且只有我能开。” 更多请收藏【】! 0367 知侄莫若叔 舱门从内侧吱呀拉开,只谨慎地拉了一半,半遮半掩地露出舱里通明的灯火与华贵的装饰,当然,还有小马拉那张苍白而惊惶的脸。 “叔叔叔?” 老马拉的脸色今天一直在划下阴线,一次又一次突破难看的底限,这会更是达到了让人词穷的地步。 知侄莫若叔。 他对小马拉的心性品味知之甚详,哪怕只是不明晰地瞥了一眼,也能看出这间不可貌相的舱室是完全按照小马拉的品味装修的。 那厚实的手工织花地毯,那桌柜,那座钟,所有的一切都显露出一种保养得宜的“旧”,与小马拉位于港务局别墅的私人书房全无二致。 甚至那张单人沙发的靠背上居然还有弹孔! 老马拉清楚地记得,小马拉23岁生日那天,他找工匠为小马拉打造过一张一模一样的沙发作为礼物,小马拉视若珍宝。 前几天小马拉来信说沙发的靠背被猎兵在远处射出了弹孔,谁知连这弹孔,他都原封不动地拷贝到这间舱室来了! 那得是多大的细致! 到了这时,老马拉终于确信自己已经完全理清了当前的状况。 洛佩兹少尉显然是无辜的,没有哪个绑匪会大费周张地打造这样一间华贵的囚室,光是定制这些家具的财物和时间,都是洛佩兹难以承担的重负。 这意味着洛佩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贪生怕死的小马拉提前几年就为自己布置了避难所,行事之隐秘,连他这个做叔叔的都没有任何耳闻。 当然,小马拉以前或许很少用到这间避难室,但最近接二连三地被袭击,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长久地扼在小马拉的脖子上,直到昨夜海盗大举侵攻,小马拉终于崩溃。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无论是他这个叔叔的到访还是麾下重要的军官被污蔑,都无法让他说服自己走出这片看似安全的自囚之地。 卑劣!无能! 可是 老马拉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马拉家族人丁不旺,他们这一代兄弟三人,从军从政从商俱备,但真正活到成年的后辈仅有小马拉这一根独苗。 家族的爵位早晚需要他来继承,三兄弟的晚年也要他一人赡养。 拥有如此不可替的地位,便是他再无能,自己又能怎么办? 想到这儿,老马拉意兴阑珊。 他没好气地看着小马拉:“你一直把自己藏在这儿?” “呃是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 “卑劣的托雷对了,托雷西亚斯联络海盗攻打圣卡洛斯。奥维耶多少校被刺杀了,我逃上船,就一直躲在这儿。” 小马拉用棒读的口吻声情并茂地说着台词,因为准备不充分,还时不时要打点磕巴。 这些非常规在老马拉眼里都成了侄子烂泥扶不上墙的表现,他恨铁不成钢地骂。 “昨晚你的船被大批海盗登舷袭击,你的部下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也躲在这儿?” “我的船被海盗袭击了?”小马拉诧异地反问一嘴,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心虚地看了洛林一眼,“鲁尔,你没告诉我呀?” “鲁尔?”老马拉怔了一下。 洛林翻了个白眼,明目张胆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舰长先生,我是洛佩兹,不是那个该死的只知道阿谀奉承的鲁尔,哪怕我们长得很像!假如终有一天您能不喊错我的名字,我会非常非常地感激。” 老马拉难以置信地看着小马拉:“你连自己二副的姓名都没记住?” “呃是吧?”小马拉的额头渗出汗,眼神躲躲闪闪,“鲁洛佩兹,我们昨晚被袭击了?” “是的,还被弄坏了船舵,这些事我在您喝第二瓶白兰的的时候都跟您汇报过。” “你汇报了?不是,我们居然连船舵都被弄坏了?” “我们已经得到了盛世号的救援,长官。只是船上的人死了大半,可怜的鲁尔,连尸体都喂了鲨鱼。” 洛林对答如流,小马拉无知愚蠢,两人的对话在老马拉心底构画出一副热血酣战的壮烈场面,让他不由怀疑,圣卡洛斯号或许并非没有战力,当他们的指挥官失联的时候,他们表现得比老马拉指挥过的任何一艘船都更勇敢,更无畏。 这个认知让老马拉觉得难堪。 他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够了,跟我出来!” “呃”小马拉飘忽的眼神又犹豫了。 老马拉跳着青筋:“怎么,就算见到我也不愿从里面滚出来?” “不是,叔叔,那个” “长官!”洛林突然插嘴道,“公事要紧,我会让人把西罗斯小姐照看好的。” “西西罗斯?小姐?” 看着小马拉遮遮掩掩的表情,老马拉终于决定,彻底地抛弃修养,彻底地,一点不留! “你逃难的时候居然还带着女人!对部下的英勇不闻不问,对上官的来访不敬不逊,居然只想陪着一个女人!逆子!” 他抬脚猛踹开舱门,洛林不着痕迹地避向一边。 眼看他抬脚就要入舱,从头至尾始终作壁上观的霍桑总督突然说:“拉尔,带五个人随身保护提督。” 众多枪手中的一人应是,带着五个人,把完全失去控制的老马拉团团护住,依次走进舱室。 古怪的霉味刺鼻萦绕。 老马拉皱着眉在舱里寻找,根本没看到什么女人,反而是在舱门两边,离小马拉不足半米的左右贴墙藏着三个男人。 一个络腮胡子,手执锯齿黑刃,一个印第安人,吊着一臂,肩扛大斧,还有个白熊似的魁伟大汉,一手盾,一手剑,锋锐的剑身闪着寒光。 护卫在畔的拉尔是众人中反应最快的。 他面色大变,抬手举枪:“保” 黑胡子动了! 抬腿,迈步,肥硕的身体滑步转圈,轻盈地抡开了黑刃,卯足力气一刀斩在拉尔腰间。 拉尔甚至没有被腰斩。 他被大刀砍中,却像被重锤猛砸,整个身体打成对折倒飞出去,轰一声重重砸在舱室的墙上。 “欢迎来到鸟笼,尊贵的大人!” 舱门应声闭合,咔哒! 老马拉目瞪口呆的看着小马拉:“弗朗西斯科,这是” 小马拉惨笑一声:“我以为您能看出我的示警,叔叔,真得以为” 更多请收藏【】! 0368 劝降 舱门闭合 在封闭的舱室里,三个把强无敌当成人生信条的猛士和四个娇弱无助的水兵对垒,其实根本没有悬念,甚至于,就不会发生太激烈的交锋。 但是他们依旧叫得一个比一个大声,声若震雷,动容千里。 那些尴尬的战号透过胡乱涂抹的舱壁隐隐约约传出来,真如勇者误闯进恶龙的巢穴,斯巴达聚齐三百往温泉关一游。 有什么办法堵住耳朵吗? 洛林郁闷地听着舱室里的嚎叫,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会儿一个个叫得大声,当初为洛佩兹选角的时候,怎么就不能把西班牙语说得地道? 话说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说不好西班牙语的海盗王 难道海上兄弟会为海盗王位选择候选人的时候,从来都不考虑一个人的文化程度么? 不过,似乎还真是这样的。 洛林遗憾地叹了口气。 舱里的人有舱里的欢欣,他的面前也有他的麻烦,就比如他正被十五把上了膛的长枪指着脑袋,如果不快点把事情解决,很可能会错过晚饭。 他高举双手,手掌摊开,像孔雀一样向西班牙人展示着自己的无害。 “总督先生,我猜现在的状况多少有些出乎您的预料。” “其实并没有那么出乎意料。”霍桑眯着眼打量洛林,“与马拉不同,我有一双发现优秀的眼睛,所以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在猜测,为什么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会得不到升迁的机会。” “您的话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那是你应得的褒奖。”霍桑平和地笑了笑,“年轻人,你仍有机会。请现在就把提督先生和他的好侄子放出来,请信任我可以控制住现场的暴戾,你可以向我投降,我的地位和欣赏完全可以成为你改弦更张的最大保障。” “实在是充满诱惑的建议,总督先生。” 洛林笑了笑,刚要拒绝,却听霍桑恰到好处地开口,精准地堵住了他摊牌的时机。 “别着急,年轻人。我相信你埋伏在舱里的人不会随意伤害我们的提督,既然如此,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细细考虑,只要提督先生没有受伤,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难道您指的是不继续让这十五把长枪指着我的脑袋?”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做到。”霍桑和颜悦色,“在狭小的空间面对十五支威力巨大的火器我知道你肯定有所依仗,然而盲目的自信并不可取,当年我在战场的时候见过无数自信的人,他们最终都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尸体。” “是么?我猜猜,自信和自大往往让人无从区分。” “就是这个道理。请把它当成一个过来人的忠告,那会让你受益终生。” “空洞的道理并不能让我受益终生,总督先生。”洛林突然收起了笑。 随着笑容收拢,肆无忌惮的威压和杀意从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明明都是些无形无质的东西,枪手们却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饥饿嗜血的美洲豹,正准备向它的猎物扑击。 这让枪手们变得紧张,有个人不小心触动了扳机,击锤砸落,枪声乍鸣! 铅弹从长长的枪管飞出来,化作柔软灼热的铅液射向洛林的眉心,而洛林却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当即不紧不慢地横移开半步,就轻巧地躲开了这次近在咫尺的突然袭击。 “您犯规了,总督先生。”洛林不依不饶地申辩,用超人的敏捷和闲散的态度吸引了所有受惊吓的人的注意。 整个底舱只看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两只巨大的蜘蛛从漆黑的舱顶无声地滑降下来。 两只蜘蛛,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一矮一高。 他们以头下脚上做着看似相似的滑降动作,但若是有人关注他们,又会发现他们的动作截然不同。 扎尼因的动作像极了后世那些执行滑降的特种士兵。他的双臂是打开的,完全的水平,整个上半身都不与绳索有分毫接触,只用夹紧的腿和绳索交缠,看上去就像一枚倒吊的十字架。 海娜则正好相反。 她的双腿呈现出特殊美感的菱形,只有脚掌与脚掌并合稳定住绳索。这意味着她主要使用手来滑降,身形的剪影犹如真正的蜘蛛,把头顶的阴暗当成了自己的落网。 这两个活化石般的战士流派从各方面看都是如此的特立独行,而且神奇地总能在最终效果保持一致,那就是潜行。 洛林终于停止了申诉,收拾起摄人的骑士,重新换上和颜悦色的笑容。 “看来我实在不该奢 望一位西班牙绅士在面对敌人时心怀怜悯。”他懒洋洋抻了抻胳膊,“十五比一,看来和舱室内的战斗不同,您依旧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而且正站在安全的位置。” 霍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傲然:“我等待着你看清时局,不仅是你,还有你埋伏在舱室当中的下三滥们。然而我的耐性很有限,假如” 有什么踩上了霍桑的肩。 霍桑微微怔了一下,刚要去看,高昂的脖颈就被一枚弯曲冰冷的铁器粘住,而且是完完整整地裹住了他整个脖子。 那是扎尼因的武器。 瘦小的影子武士像依附在人肩膀上的魂灵一样从天而降,稳稳地站到霍桑的左肩。那对弯曲的两侧开封的铁钩无声地从左右两边探出,向着相反方向锁紧。 “别动,先生,您最好一点也不要动,什么都不要说。我的钩子很锋利,任何动作或许都会伤害您娇嫩的肌肤,让钩子上的毒液钻进你的血液里相信我,您绝不会想知道,毒液会带给您什么样的感受” 海娜也动了。 她松开双手,身体自然坠落,在有限的不足两米的空间翻过身,凌空射出锋锐的飞刀。 六枚裹红绒的飞刀如天女散花般飞溅出去,在人的眼角拉出流光,精准地c同时地扎穿了六个枪手的背心要害。 无声,无息,她的动作与扎尼因几乎同步,直到尸体坠地,扎尼因如恶魔般低喃,其他人才恍然惊觉。 有人回过了头。 在枪阵散乱的一瞬间,洛林骤然启动,张开大手,一左一右扣住了两个水兵的脑袋,嘭一声,重重磕在自己的身前。 “人数似乎一下子变成七对三了。”洛林慢条斯理抽出腰上的佩剑,甩了两下,撕裂空气,“总督先生,请问是您主动投降呢?还是等我杀光他们以后,你再主动投降?” 更多请收藏【】! 0369 平衡 擒王。  擒王之后,万事皆休。  西方的绅士们远比东方的绅士们懂得取舍之道,尤其是当自己与国王,生命与财富这些珍重的利益出现冲突的时候,他们永远知道自己应该选择什么。  满地的尸体被丢进了另一个空置的水密舱,小马拉获得了临时的自由,为大马拉传令,把所有校级以上军官召集到圣卡洛斯号,接着校级召集尉级,尉级召集士官  整个过程没有发生一起流血争斗,只需黑胡子带着人把过道一堵,识时务的西班牙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投降。  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又是小马拉,领着黑胡子和扎尼因,还有校官c尉官和士官的代表们回到盛世号,向船上的两百多名水兵宣布,这条船已经正式转让到德雷克商会名下。  他们可以选择随船去往英国人的圣卡洛斯港,英国人保证不会将他们视作俘虏;也可以从这里下船,慷慨的德雷克会长将为他们提供小艇c海图,以及足够回到格林纳达的食物和净水。  下午四点,经受了太多波折的盛世号终于结束了她这一天既定的行程,载着西班牙王国的两位少将c八位校级军官c二十六位尉级军官和一百四十四名水兵抵达了圣卡洛斯的湖畔码头。  纳尔逊实践了洛林许下的承诺,每个协助开船的水兵都得到了一枚八角金币的酬劳,军官们则被妥善转移到战俘营,与圣卡洛斯攻防战的俘虏们一同分享了当天的晚餐。  由此,揽海行动的第一阶段计划终于来到了尾声。  在雨季开始前的最后几天,摆在他们面前的也只剩下最后一件大事,通牒。  此通牒并不是战争过程中常见的“最后通牒”,仅仅是事务性的通告,用来告知西班牙人战争结束的消息。至于理由嘛,自然是为了保障西班牙人对事态的知情权,免得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得知圣卡洛斯沦陷,又因为找不到领导人,盲目作出攻打的决定。  所以通牒很重要,内容中必须包括以下几点:  告诉西班牙人,英国人已经成功占领了圣卡洛斯。  告诉西班牙人,包括西班牙派驻尼加拉瓜地区殖民总督霍桑少将c格林纳达驻防编队提督马拉少将c圣卡洛斯要塞司令托雷西亚斯男爵在内,共计七十七名贵族及军官在英勇奋战之后遭到俘虏。  告诉西班牙人,他们可以随时向大不列颠派驻牙买加地区殖民总督达林少将c陆军军部或是英国外交部提出正式的交涉请求。不要去找海军,这次的行动与海军没有半毛钱关系。  送达通牒的人选也很关键,既不能是德雷克商会这样的雇佣军,也不能是土著或是黑胡子这样身份不明不白的人物。  纳尔逊和斯宾塞也不行,他们在队伍中的地位过高,容易被西班牙人当成筹码;军衔太低也不行,低级军官缺乏外交经验,容易把安抚变成示威,刺激到格林纳达脆弱而敏感的自尊。  几经挑选,最终弗里曼尼自告奋勇,成功当选。  洛林为他选定了黑胡子的挚爱卢西娅号作为送信的代步,莱夫c查穆亚姆和扎因尼用作护卫。  纳尔逊也从俘虏当中挑选了一个中校c两个上尉和一个少尉,一方面需要通过他们证明通牒中所言的真实性,另一方面则是作为礼物,以此保证在格林纳达能够有对英国人心怀感激的朋友。  5月3日,弗里曼尼从湖畔码头起行。目送着帆影渐行渐远,斯宾塞突然感慨地拍了怕洛林的胳膊。  “少校,您这是?”  “谢谢你,德雷克。”  “谢谢?”洛林丈二摸不着头脑,“如果是战争过程中的那些事这是我接受雇佣的本职,既没有勉为其难,我也已经收到了相应的报酬。”  “与战争无关,德雷克,我是说弗里曼尼。”  “弗里曼尼少尉?他怎么了?”  “这次行动让他成长了很多,焕然一新,判若两人!”斯宾塞的声音怀着深沉的情感,“他主动向我要求呈送通牒的任务,理由是他是我的妻弟,而且是贵族出身,无论是论及个人身份还是在圣卡洛斯的身份都足够能让西班牙人感受到诚意。”  洛林挑了挑眉毛:“如果他打算坦白行事,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风险。”  “他说大不了就逃进林子里,有埃里克松在,他相信西班牙人堵不住他。”斯宾塞哈哈大笑,“你知道他向我要求了什么奖赏么?”  “升职?或者调离?”  “他准备退役。”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洛林诧异地咦了一声:“他打算在立下大功之后退役?”  “他想上船,不是作为海军,而是作为水手。”斯宾塞看着洛林的眼睛,“他向我要求的奖赏就是,希望我请求你,准许他成为德雷克商会的一员。”  “啊哈?”洛林怔了半晌,“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  “我会等,你随时可以告诉我结果。”  说完,斯宾塞转身离开,换成黑胡子凑上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瞪着洛林。  “小子,已经五天了!我为你冒险,为你战斗,还把珍贵的干部和船借给你,陪着你们去做那场不知所谓的通牒。我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现在只想知道,我的回报究竟什么时候兑现?”  “那些资料正躺在帕萨特拉岛的某处, 不在我身上。”洛林拧着脖子回答说,“殿下,按照往年的气象,从雨季开始到圣胡安河水文稳定差不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有大把的时间去那座美丽的岛上完成最后的交接。您觉得,您是跟着我去岛上,还是在圣卡洛斯等着我送货上门?”  “当然是跟你去岛上!”黑胡子的鼻子喷着热气,“谁知道你会不会把重要的信息从副本里剔除出去!”  “人和人之间总需要一点信任的嘛。”洛林调侃了一声,“既然您要去岛上,那么为了避免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请挑选好您的随员,限额三人。”  黑胡子瞪大眼睛:“你刚才说的信任呢?”  “我要求您信任我,因为我是一个视信誉如生命的成功商人,而且自小接受正统的英格兰贵族教育。你无法要求我信任您,因为您的家庭只是自耕农,而您本人又以反复无常,贪婪残忍闻名。这才是我们合作中必须要遵守的公平。”  “我需要信任你,你不需要信任我,这是公平?”  “没错,这就是公平。”洛林惬意地笑起来,“就像我们应对不了格林纳达的反扑,所以才主动关注起西班牙人的知情权。真正的公平从来不是天平的两端,而是通过增加砝码,让不平衡达成平衡。”  “总之,雨季来临时只会有一艘船去帕萨特拉岛,那就是盛世号。如果我在航行过程中不小心发现了另一艘船拥有同样的目的地,我会击沉她,一次达成平衡必须要的增重。”  洛林用双手比划着天平的摇摆,突然有一滴水珠从天,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不由中断了话题,抬起头望向阴云密布的低沉天空。  “雨季开始了。” 更多请收藏【】! 0370 烦躁的根由 窗外大雨如幕。 站在华贵的书房,洛林捻起窗帘的一角,呆呆看着屋外的景致。 “海娜,今天是” “5月23号。” “原来这场雨真的已经下了二十天了” 这里是帕萨特拉岛,尼加拉瓜湖上千座岛屿中的一座,位于最大岛屿奥梅佩特岛的西北,从面积看算是较大岛,从生态看则是宜居岛。 弗里曼尼的出使很顺利,莱夫给予了他高度的评价,说他在西班牙人面前趾高气昂的样子很有凯尔特风,一点也不像娘娘腔的英格兰男人 洛林估且把这句话当作对弗里曼尼个人的称赞。 总之他在出使两天后回到圣卡洛斯,就正式办理了退役手续。 洛林欣然接纳了这个成长度颇高的少爷,下一步他会和卡奥他们一起进入商会学校进修,而现在,他和洛林一起乘着盛世号来到了帕萨特拉,接收本次作战的另一半战利品。 那还是在6号的时候。 一晃20天,雨下个不停,风刮个不止,尼加拉瓜湖不过区区一座淡水湖泊,居然借着天时风波大兴,连人员不齐整的盛世号感受到航行艰涩,以至于洛林一干人等被困在了岛上,生生和纳尔逊中断了联系。 烦躁 洛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烦躁。 照理说,托雷西亚斯的豪宅生活舒适,物资人手皆不缺乏。 帕萨特拉岛风景优美,哪怕暴雨如注,也有季节专属的风光。 连和洛林八字不合的黑胡子都走了。 洛林上岛的时候,他光棍地只带了伤重未愈的猎兵纳西恩和一个操帆的海盗跟随。 操帆手是为了配合他驾驶挚爱卢西娅号,纳西恩则是因为学历。 这个了不起的猎兵是哈瓦那圣海洛尼莫皇家主教大学历史专业的优秀毕业生,这些年一直都是黑胡子考古与鉴别方面的倚仗。 而且他确有真材实学。 在花了两天时间全面鉴定完洛林提供的托马斯航海日志与托雷西亚斯家族研究资料的副本之后,他借阅了大约三分之一不成卷的正本和草稿就得出结论。 一,资料的真实度没有任何问题。 二,托雷西亚斯的破译有问题,所以正本比副本具有更大的研究价值。 这个结论让反复无常的黑胡子当场翻了脸。 他严令要求洛林交出正本,否则将发动海盗战争,让德雷克商会从此在加勒比海寸步难行! 这是很严峻的战争威胁。 洛林发誓他真的考虑过把正本送出去消灾,反正他对不老泉将信将疑,对长生不老也没有任何角度的兴趣。 问题在于,这句话黑胡子是站在挚爱卢西娅号的船艉上说的,说完船就冒着风浪电掣般窜出了盛世号的炮击范围,完全不给洛林识时务的机会 于是,战争开始。 继棉布杰克之后,德雷克商会和第二个海盗王进入战争状态。 想到这儿,洛林突然觉得或许这就是他烦躁的原因。 毕竟黑胡子已经跑了,他却被困在内陆。查克等人对新的敌人一无所知,很可能会被黑胡子抓住时间差,对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他甩手丢下帘子:“海娜,我打算先走一步。” “渡湖么”海娜歪着头想了一会,“这座湖上岛礁太多,你说的,以现在的人手,盛世号很在归途触礁。” “所以你留下等风波平息,我带上莱夫和几个老练的水手,驾小艇回圣卡洛斯。” “为什么” 海娜总是问得这么直白,直白得不给人回避的余地。 洛林为难地挠了挠头:“黑胡子不是向我们宣战了么,我需要尽快把消息带回去。” “就这”海娜用面无表情表达了鄙夷,“黑胡子走的那天我就已经让水手把消息传回去了,如果是平时的你,应该早就注意到盛世号的小艇少了一条。” 洛林瞪大眼睛:“你早就让人把消息送回去了!” “这是基本流程。卡门跟我说过,你很少关注这些最基本的事务,如果她不在,我要盯着点。” “又是卡门” 洛林张了张嘴,总觉得海娜跟卡门之间好像一夜之间生出特别多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不由问:“还有么我是说除了礼服和助理工作,卡门还跟你交代过什么” “选择秘密。” “选择什么 ” “卡门让我不要什么都告诉你,适当地选择一部分秘密保存起来,可以为生活带来惊喜。” “啊哈” 只需要从风格来看,洛林就知道这句话肯定是卡门的原话,因为当海娜引用它们的时候,从表情到语调都仍是直截的,充满了违和感。 这让洛林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 “那个,那你选择了什么” “全部。”海娜理所当然道,“既然秘密是好的,那当然要跟飞刀一样,藏得越多越好。” 战争的消息被海娜送出去。 既然能想到的最紧要事务已经完成,洛林就失去了烦躁的理由。 揽海行动前路漫漫,虽说烦躁感依旧,但他必须强迫自己安心下来。 游岛是眼下最好的事项。 帕萨特拉岛其实很有看点。作为尼加拉瓜湖上生态与面积相形最佳的岛屿之一,这里很早就有了人居的历史。 玛雅人曾在这里繁衍,建立起都市c文明,巍峨的神庙和大片石雕的城垣与神像。 托雷西亚斯家族曾把这里定位为不老泉的所在。 所以在百年以前,现在这位托雷西亚斯男爵的祖父才大费周章,一边用一千公斤熏肉从马那瓜的米基基托长老手上买下了这座岛,一边又用六百枚西班牙大金币从当时的尼加拉瓜总督手上买下了岛上全部的物权。 他以无可争议的主人身份带着35个火枪手登陆,终结了岛上残存的文明,屠杀了大部分原住民,又奴役剩余的小部分为他建起豪宅和码头,在享乐的掩护下,秘密开启了自己的探索大业,直到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成了洛林的财产。 眼看着爬满青籐的古遗址,洛林低声呼唤起托雷西亚斯的名字。 “男爵,一百年,你们找到不老泉了么” 托雷西亚斯旋着伞盖神色不属:“早就放弃了。到我父亲时,家族的探险队就完成了最后的溶洞探索,死了四个人,却仍然一无所获。” “事实证明祖父的定位是错误的,不老泉并不在这,很可能在洪都拉斯湾,或是比米尼岛。” 洛林的脸色一下古怪起来:“洪都拉斯湾和比米尼” “是的,传说所指,除了耶路撒冷无人知悉的毕华大池,不老泉几乎肯定在中北美,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脚下和那两处神奇地。” 洛林当真不知该如何述说自己的心情。 他先头跟纳尔逊开玩笑,说不老泉在呼唤着他,谁知不老泉专家却告诉他,最有可能存在不老泉的三处地点,一个曾被他攻占过,一个已经成了他的合法财富,还有一个他正要去攻打。 这是命运的玩笑么 全无征兆地,洛林心里涌起一股气:“男爵,我有一个提议。” “哦” “这座地处内陆的岛屿承载了你们家族的历史,对我而言却一文不值。您已经用它赎回了自由,如果您还有足够的财富,我愿意将它赎还给您。” 托雷西亚斯的眼睛亮起来:“真的包括那些贵重的研究材料” “不不不,您误会了。那些材料是我与黑胡子战争的标的,哪怕您开价再高,在我们分出胜负前我都不会把它卖出去。我所指的仅仅是这座岛,包括土地c宅院c码头和奴隶,只要五千镑就好。”天才 “还真是物超所值”托雷西亚斯险些失了风度。 “想想圣卡洛斯,英国人不会永远占有它。”洛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意,尤未尽,“别忘了我是个商人,凡有报价,必有所值。在雨季结束之前,您随时可以告诉我答案。” 托雷西亚斯深吸了口气:“不必考虑了,我” “会长!” 一声急呼打断了托雷西亚斯的话,弗里曼尼从大雨中奔跑过来,浑身透湿,仪态全无。 “会长,圣卡洛斯紧急传信,上校病倒了!姐夫要您无论如何把索兰德医生带回去,要是晚了,怕是怕是” 后面的话洛林再没有听下去,因为他终于找到了烦躁的源头。 战争之地,雨热蔓延这是瘟疫最喜欢的舞台! 洛林甚至一口就能喊出专属于它的不详名讳,它是这个时代最恐怖的雨林杀手之一,慢症热带病 更多请收藏【】! 0371 瘟疫之城 “稳定稳定!打开船桨,不要慌张,守住你们各自的桨位!守住桨位就不会翻船” 暴风雨中夹杂着巴托的呼喊,在圣卡洛斯湖畔,有艘小艇在狂风与骤雨中艰难起伏。 他们已经走完了整个旅程的大部分,只要靠岸,就能抵达终点。 然而翻起的湖浪被风席卷向陆地,撞上岸堤拍得粉碎,制造出细碎的乱流,不分深浅地回退c交缠,在一进一退间编织出大片无法预估的临岸涡流。 疾行的小艇一头扎进去,又不走运地在离岸不足二十米的地方被推回来,这才被涡流攫住,任凭狂暴的自然把他们抛高c砸落c抛高c砸落 洛林在船头抱臂而立,任凭风高浪疾,双脚像长了钉似纹丝不动。 “巴托,把丹尼尔安稳地送上岸,别让艇翻了。” “是!” 一道急浪拍过来,劈头盖脸地压在小艇,巴托费力抹掉脸上的水,向洛林喊。 “船长!我打算放弃四个桨位,把桨锁在舷上提高稳定性,同时让水手们下水,用人力把艇推出涡流!” “这是你的问题。”洛林打理起佩刀的腰带,“你需要自己考虑。” 巴托大惊失色:“您这是要” “等得够久了。我想要更早知道圣卡洛斯的状况,那是我们的退路。” 又一道大浪拍上来,洛林猛地抽刀,以双手握持,跃起,飞斩! 水与铁发出火炮轰鸣般的炸响,浪碎了。 在落进水波的瞬间,洛林的声音传到艇上:“莱夫,我们走。” “好咧!” 几分钟之后,两条大鱼哗啦跃出水面,健壮的手臂撑住岸堤,一提,把洛林和莱夫提上了湖岸。 湖岸很安静。 战争的狼藉在这里明晰依旧,铺路的石板凹凸着起伏,精美的喷泉再不见流水,曾经百花盛放的美丽花坛密布着狰狞的龟裂,浓黄色的泥水从裂缝里往外渗,浸渍一方,肮脏不堪。 但相比二十天前,这里的变化却是鲜明的。 最宽的两条栈道顶端建起了木质的向湖的高耸望楼,岸防的炮台开启,湖堤上还添置了十来门轻重火炮,只披了简易的炮篷,盖着雨布遮挡雨水。 炮篷制作得粗陋,透过宽大的缝隙,洛林能看到堆积的弹丸和火药,说明此地正处在临战的状态,应对的当然是格林纳达可能的威胁。 而最让洛林欣喜的是他在码头上看到了避着雨站岗的红军装们。 码头在对抗格林纳达的时候是关键的桥头堡,但对城镇来说却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要地。 斯宾塞的兵能出现在这儿,至少说明城镇里的秩序仍旧井然,远没有发展到洛林最担忧的事态。 他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离开隐蔽处,向着最近的龙虾兵大咧咧走过去。 巡哨很警觉,虽然他的监控方向让他以侧背对着洛林,虽然周遭的风雨遮蔽了稀碎的杂音,但洛林仅仅走了三步,他就敏锐地举枪转身。 “不许动,先生,说出你究竟为谁服务!”他高声问,“暴雨已经下了二十多天,这样的鬼天气,没有人会来这片湖畔散步!” 洛林皱着眉头:“如果我是你,在确定自己能控制四周前,我肯定不会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敌意。” 话音未落,莱夫从另一侧提着盾发起冲锋。 他的大脚踩在不平整的石板地,溅碎了水洼,压断了青石,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而且速度极快。 哨兵急急忙转身,却根本来不及扣动扳机,莱夫的盾就扬起来,嘭一声把海事通勤的枪管砸成了麻花。 “番号,士兵!” 哨兵坐倒在地上,咬着牙一言不发。 洛林大步走近他避雨的炮篷,看着他:“你刚才问我为谁服务。我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为揽海行动聘请的雇佣兵,洛林德雷克,我的服务对象是揽海行动总指挥官霍雷肖纳尔逊上校,明白了么?” 哨兵傻眼了:“会会长先生?” “部队出现病情是在十四天前,有个士兵在搭建望楼的时候昏倒。那时我们都没有太在意,毕竟这样的大雨很难熬,我们在敌国的腹地,身前c身后都是随时可能开启的战端,有几个人精神崩溃是正常现象,事实上,他也不是第一个在工作中昏倒的士兵。” 港务局别墅,纳尔逊为自己临时征用的住所。 洛林在斯宾塞的陪同下快步登楼,一路上,斯宾塞都在叙说这场瘟疫的来龙去脉。 “我们发现他与前面昏迷的士兵不同是在其病发以后第三天。一般承受过度精神压力的士兵会在一到两天内呈现好转,但他没有,他越病越重,很快就发起了烧。” “他发烧的那天还有另外七个士兵病倒,四个和他同一营房,两个是他的私交好友,最后一个则是我派去照顾他的勤务兵。” “瘟疫因此传播开来。第三批患病16人,接着12人,9人,22人短短十四天我已经组织了37场葬礼,军营里还有91人正卧病不起,33人有轻微的咳嗽和热度。” “这里的医生拒绝为我们服务,你的船医是我们眼下唯一能找到的医生。我从第三批患病出现那天就试图联络你,但湖面上风浪太大,我们这里又没有足够多擅长操船的士兵看起来,我需要多填写六份阵亡通知,是么?” “恐怕是这样的。”洛林和斯宾塞在本属于小马拉的卧房前停下脚步,“你的人今天上午才找到我,为了过来,我在风浪里划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桨上校在里面么?” “就在里面。”斯宾塞点头,“勤务兵正在为我们拿防护服” “不必了,热带病又不是烈性的传染病,会染上的人都是蠢货,里面那个也不例外!” 说完,洛林用自己的靴子推开房门,在床上看到了一个瘦弱c苍白的纳尔逊。 不知是被洛林吵醒还是原本就没睡的缘故,纳尔逊很快把眼睛睁开,用通红的,密布着血丝的浑浊眼球看着洛林。 “你见到我了”他说,“我的状况很糟糕么?” “很糟,如果再不治疗,大概会死在这儿。”洛林实话实说道。 “看来你对我患病这件事很不满”纳尔逊苦笑了一声,“也是,热带病,每一本和雨林相关的战术手册里都有关于它的应对。我本该做好防备,甚至从一开始就不该让这病有机会扩散。” “但它确实扩散了。”洛林回忆了片刻,“少校说这场瘟疫已经杀死了37人,染病91人,有征兆的33人,还有6个人为了找我在湖面上失踪。你的部队已经失去了进攻的能力,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上帝似乎不愿意看到我获得真正的功勋”纳尔逊惨笑着,“我感受到自己的虚弱,手脚冰冷,小腹绞痛。我没法睡觉,一睡着就看到无数的鬼影盘踞在我身边,撕咬着我的血肉,却没有谁愿意告诉我,上帝为何将我厌恶。德雷克,你知道么?” 洛林满脸古怪:“上校,你准备让一个异教徒来评判你的信仰?” “我有么?”纳尔逊愣了半晌,好似在回忆之前的言辞,“看来我真的烧糊涂了。德雷克” 他话未说完,裹着防护服,看起来有那么点宇航员风范的斯宾塞走进来。 “德雷克,你的船医和水手到了。我们最好先让医生看病,其余闲聊,等上校脱离危险了再说也来得及。” 更多请收藏【】! 0372 夭折 “我的意见,把军营分割开,以三到四个排为一个独立单位,在特殊时期厘定时间交接勤务,减少甚至隔绝各单位之间的接触。” “单位内部架设大锅。高温是最简便易行的消毒手段,哪怕我们不能用铁锅煮人,但所有的用具都必须用沸水煮开,尤其是餐具与衣物。” “洗澡!我们的士兵必须洗澡,病人也不例外,如果有足够的酒,用酒给宿舍消毒。” “然后是排泄,排泄不得在宿舍内进行,每个单位使用独立的厕所,排泄物要每日清理出军营掩埋,掩埋前洒上石灰。” “最后是军营的日常操守,不许饮用生水,不得食用生鲜,饭前便后洗手,每日换洗衣装。” “休假时严禁嫖娼!当地人或许不容易患热带病,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成为携带者。这个关头,我们不能冒险接入新的病源” 借着丹尼尔为纳尔逊诊断的当口,洛林和斯宾塞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商量起防疫方案。 圣卡洛斯对他们很重要,不仅是继续进攻的桥头堡,也是最终的生路与退路。 但现在的英军已经衰弱得太厉害,几乎到了维持城镇稳定的底线。在丹尼尔找到合适的治疗手段之前,不让病人数继续增加成了现在的当务之急。 针对此情,斯宾塞做了很多。 他隔离了患病士兵,设置了消过毒的病房,配属了料理的专人,而洛林需要做的则是为他开拓思路,让风险进一步降低。 听完斯宾塞的基本介绍,洛林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结合了一些后世听说的防疫手段,但更多的还是船上防止疫病扩散所用的花招。 斯宾塞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时不时还插嘴几声。 等讨论结束,他把方案交给副官,抬头问洛林:“弗里曼尼最近怎么样” “他”洛林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他很健康,帕萨特拉岛上没有发现疫情。” “不我知道你的人没有染病,我是问他在你的船上” 洛林恍然大悟:“他是只旱鸭子,即便会游泳,短时间里也派不上用处。我让巴托教他游泳,像个真正的水手一样游泳,算是开始进入学习阶段了。” 这种不敷衍的态度似乎让斯宾塞很欣喜:“希望他这次选择了正确的路!” “必定是比陆军军官更富裕的路,剩下的,我无法给出任何保证。” 二人正闲聊,疲惫的丹尼尔推门进来。 洛林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我们的总指挥官大人怎么样” “大概是诅咒” 诅咒。 撇开一切玄奇的描述,洛林大致听出来,纳尔逊的病应该是寄生虫病。 丹尼尔无法确定寄生虫的种类,那需要采血并使用显微镜观察。 然而这种荷兰人在一百多年前发明的小玩意并不流行,据丹尼尔所知,最近的一台大约在哈瓦纳,再远一些则是波士顿大学。 远水解不了近渴。 炼金术对寄生虫病的判断源于亚里士多德的研究结论,这位什么都会,又什么都错的古希腊科学巨匠认为“蠕虫非生物”,故无法以生物方式将其杀死。 丹尼尔提出炼金术疗法,即以水银和硫为主调制一种口服的丹,让纳尔逊服下去,通过水银的侵略性彻底击杀那些恶毒的咒怨。 洛林听得小脸发白,弱弱问了一声:“那颗丹要用到多少水银” “用量大约十克,我随身携带的份量足用,但这样的药我最多只能配三份,因为要用到产自非洲的象牙粉,我的存药并不太多。” 象牙+硫磺+水银而且是十克水银。 洛林充分相信纳尔逊身上的寄生虫大部分会被杀死,但不出意外的话,纳尔逊应该比虫子死得更早。 丹尼尔的治疗方案当即被洛林拒绝了,丹尼尔很遗憾,表示保守疗法需要大量的药材c时间,而且以现在的条件他最多只能稳定住病情,想要让纳尔逊恢复健康,必须回到欧洲去。 洛林把结果告知了纳尔逊,纳尔逊沉默了许久,轻轻点头。 “少校,麻烦您把我的情况通报给达林少将。看来我不得不从揽海行动中离开,圣卡洛斯需要新的指挥官,想要在大雨之后向马那瓜进兵,这支饱受病痛折磨的部队也必须获得增援,这是我最后一份建议” 十七天后,1780年6月14日,林达少将的信使乘坐报信的苍青露珠号踏上圣卡洛斯的土地。 经过这些天,军 中病情在丹尼尔无日无夜的操劳下终于转入稳定,包括纳尔逊在内,七成病人都重获了下地行走的力量。 新的操守了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新增的病例仅有12例,因病去世的仅有3人。 信使对众人所作的努力表示感谢,在纳尔逊的卧房,他在洛林c纳尔逊和斯宾塞面前宣读了达林少将的决定。 纳尔逊即刻返回金士顿,在近一步治疗后,将随威廉康沃利斯上校的草原雄狮号一同返回普利茅茨,转至伦敦进行最后的疗养。 斯宾塞少校并参与作战的陆军士兵将在四十天内分批撤离,五个新成立的米斯基托连会接替这里的防务,名义上,新的部队属于米斯基托人王国,与大不列颠没有任何干系。 雇佣合同终止,牙买加总督府提供今年及明年整年共计十八个月,25的税率优惠作为提前解约的赔偿。 德雷克商会可以自决行程,但达林总督个人对尼加拉瓜地区接下来的英西关系表示悲观,建议德雷克商会全面暂停与该处的业务往来。 一句话,揽海行动夭折了。 斯宾塞对这一决定表示了极大的不理解,激动地力争道:“我们已经解决了格林纳达!上帝啊,我们解决了最大的麻烦,俘虏了两位少将。马那瓜几乎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揽海行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腰斩!” 信使遗憾地叹了口气:“总督知道你们的成功与努力,奥利弗。但问题并不在我们陆军,而是在连总督也鞭长莫及的海军。” “海军” “纳尔逊上校不得不返回本土是我们所有人的巨大损失。他的调令明确后,第三阶段行动再也找不到军衔c能力皆合适的海上指挥官。” “康沃利斯上校认为,把自己的朋友送回英伦是比战功更有意义的工作,科林伍德中校不足以指挥四级以上战舰,不适合成为新的指挥官。剩下的人选要不拒绝,要不徒有其名。总督约见了七个人,在与帕克爵士商议后,最终还是放弃了行动。” “难道就找不出” “是的,找不出!”信使看着斯宾塞的眼睛,“对圣卡洛斯与马那瓜的行动都是为第三阶段所服务的,没有海军的支撑,第三阶段无有胜机,这场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也毫无意义。回家吧,别再让我们的士兵无谓的流血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信使的最后一句话让洛林听出了弦外之音,疫病导致四十六人死亡,再加上之前近三十人的死亡,非战损失巨大大概是达林少将打退堂鼓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他与纳尔逊了然对视,纳尔逊支撑着站起来鼓了鼓掌。 “战争结束了,先生们。无论牙买加作出什么决定,我们却是毋庸置疑的胜利者。” “人生难免有遗憾,这同样是上帝的恩赐。我只请你们记住这段美好的日子,我只期待有朝一日,我们能有再次合作的机会。” “如此,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决议之后,圣卡洛斯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换防交接。 病情趋稳的纳尔逊在6月15日就随信使一道乘苍青露珠先一步离开,斯宾塞要到整个换防结束,约八月才能返回牙买加叙职。 洛林又回到帕萨特拉岛呆了十天,只做了两件事,释放托雷西亚斯男爵,以及签署帕萨特拉庄园的转卖协议。 庄园卖回给了原主人,价格则近一步打了折扣,只要四千六百镑。 扫清了首尾,查克派来接收战舰的水手也到了,盛世号与圣卡洛斯号组成编队驶入水位暴涨的圣胡安河,洛林站在盛世号的舰艏,突然感受到方向感的缺失。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新奥尔良的走私加勒比的海盗战争 似乎都缺乏一种明确的动力。 或许先在卢西休息一段吧。上次居然生病了,连身体都开始向自己抗议。最快手机端:/ 他正想着,丹尼尔板着一如既往的扑克脸走到了洛林身边。 “船长,听说你这次收获了大量的不老泉资料” “怎么了”洛林挑了挑眉,“难道没人跟你说这件事” “之前一直忙碌,先是盘点庄园资产,接着又是治病c抗疫,我一直没能腾出手来看一看那些所谓的资料。” “那就去看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和那几件玛雅时期文物一起堆在底舱呢。” “我已经看过了,很有价值。” 洛林挑了挑眉,?异地看着丹尼尔。 “丹尼尔,你激起我的好奇了。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对我欲言又止” 丹尼尔清了清嗓子:“船长,我自愿放弃新奥尔良及商会接下来三年的收益,用以交换这些资料的所有权。” “那可是一大笔钱。” “对一个 半调子的医生和不成功的皇家炼金术士而言,那很值得。” 出乎意料的答案。 洛林怔怔看着丹尼尔,轻声说:“丹尼尔,你似乎从未说过自己上船的原因。” “我会说的,假如这次能有收获,我需要得到您的帮助,我会把伤疤揭开来。但那需要过程。” “我会等着。”洛林笑了笑,“那些资料是你的了,不需要放弃任何东西,我知道,你的研究需要钱,花费一点都不比卡门小。” 丹尼尔默默鞠躬,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洛林喃喃自语。 “不老泉么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淌进这潭浑水里。” “黑胡子,你期待么” 更多请收藏【】! 写在卷尾 嗯,青春不老泉传奇写完了。 这一卷主要进行了三个转场,波士顿,比米尼和圣卡洛斯。 第一个是独立战争,第二个是海盗战争,第三个表面是海军行动,其实依旧是海盗战争。 黑胡子是和洛林对位的敌人,不过只有一半,另一半则会在下一卷登场,预告一下,那是另一位海盗王,巴夫洛缪四世。 海盗势力间的合作与分歧会是下一卷的主要关系,因为其职业特性,之中的复杂不会比国与国之间更单纯,当然,肯定会更直接。七八中文柒捌 洛林也会有自己的盟友,一切都将指向神秘的青春不老泉,那里是海盗皇冠的所在。 预告到此为止,简单地说一下接下来的规划。 第四卷结束以后会有一个短的幕间,说不好有几章,反正就是那种放在这一卷不合适,下一卷也不合适,不交待同样不合适的片段,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放出。 然后就是第五卷,腥红色的皇冠,时间线将跳到1784年,那会是《海盗》的最后一卷,期待能继续有你们的陪伴。 最后,说说闲话。 第四卷写到圣卡洛斯,参加了一次脱产培训,接着就进入年末。 公务机关的工作特性导致这一段拾荒面对的东西既琐碎又繁杂,更何况还赶上业务职能大调整,结果就是开会c落实c开会c调整c落实没完没了,连休息都不得闲。 写作状态受影响很大。 最后几十章,每一章的成稿时间大约在六小时,比平时翻了一倍。晚上经常磨蹭到两三点,然后六点起床,继续上班e。 这种状态眼见还要再持续一段,然而悲兮悲兮,这大概是每一个不能用文字养家的兼职扑街都会有,而且时不时会有的经历。 努力维持成稿质量吧我也只能如是和你们说。 无论如何,重生日不落当海盗第四卷,青春不老泉传奇卷完结,我们下卷再见。 更多请收藏【】! 嗯,青春不老泉传奇写完了。 这一卷主要进行了三个转场,波士顿,比米尼和圣卡洛斯。 第一个是独立战争,第二个是海盗战争,第三个表面是海军行动,其实依旧是海盗战争。 黑胡子是和洛林对位的敌人,不过只有一半,另一半则会在下一卷登场,预告一下,那是另一位海盗王,巴夫洛缪四世。 海盗势力间的合作与分歧会是下一卷的主要关系,因为其职业特性,之中的复杂不会比国与国之间更单纯,当然,肯定会更直接。七八中文柒捌 洛林也会有自己的盟友,一切都将指向神秘的青春不老泉,那里是海盗皇冠的所在。 预告到此为止,简单地说一下接下来的规划。 第四卷结束以后会有一个短的幕间,说不好有几章,反正就是那种放在这一卷不合适,下一卷也不合适,不交待同样不合适的片段,只能以这样的形式放出。 然后就是第五卷,腥红色的皇冠,时间线将跳到1784年,那会是《海盗》的最后一卷,期待能继续有你们的陪伴。 最后,说说闲话。 第四卷写到圣卡洛斯,参加了一次脱产培训,接着就进入年末。 公务机关的工作特性导致这一段拾荒面对的东西既琐碎又繁杂,更何况还赶上业务职能大调整,结果就是开会c落实c开会c调整c落实没完没了,连休息都不得闲。 写作状态受影响很大。 最后几十章,每一章的成稿时间大约在六小时,比平时翻了一倍。晚上经常磨蹭到两三点,然后六点起床,继续上班e。 这种状态眼见还要再持续一段,然而悲兮悲兮,这大概是每一个不能用文字养家的兼职扑街都会有,而且时不时会有的经历。 努力维持成稿质量吧我也只能如是和你们说。 无论如何,重生日不落当海盗第四卷,青春不老泉传奇卷完结,我们下卷再见。 更多请收藏【】! 嗯,青春不老泉传奇写完了。 这一卷主要进行了三个转场,波士顿,比米尼和圣卡洛斯。 第一个是独立战争,第二个是海盗战争,第三个表面是海军行动,其实依旧是海盗战争。 黑胡子是和洛林对位的敌人,不过只有一半,另一半则会在下一卷登场,预告一下,那是另一位海盗王,巴夫洛缪四世。 海盗势力间的合作与分歧会是下一卷的主要关系,因为其职业特性,之中的复杂不会比国与国之间更单纯,当然,肯定会更直接。七八中文柒捌 洛林也会有自己的盟友,一切都将指向神秘的青春不老泉,那里是海盗皇冠的所在。 预告到此为止,简单地说一下接下来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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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洛林又觉得自己似乎挂得太醒目了一些,毕竟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嘛,又不是乔治华盛顿或者约翰史密斯,至少在1781年,他的签章远不是那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今天是结算日,在新奥尔良肯维商团的水仓里,加尔维斯伯爵不请自来地登上道标号,在洛林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造访了他的船长室。 汉密尔顿的诗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带着欣赏看,揣摩着感情读,越读越读得磕磕巴巴,越读越读得断断续续。 直到读完第三遍,他大概确信自己没有错漏什么诗里的深意,这才尴尬地转过脑袋。 “肯维,这个是诗吧” “是平安符,一个美洲巫师手抄的咒语,有消灾除难的神奇作用,自从挂上了它,道标号连续八个月没有开过一炮,是我有生仅见的强大魔法物品。” “噢,原来是咒语” 加尔维斯识相地把坏气氛的打油诗抛到脑后,自顾自走到洛林的酒柜挑出玛歌城堡:“完美的玛歌庄园,带有成熟黑加仑子,辛辣的香草味和紫罗兰香气,肯维,你已经成功拥有了对酒的品味。” “只是贵罢了。”洛林站在农民的角度发表着谬论,“相比于用葡萄酿酒,我还是认为玉米酿造的威士忌口感更好,尤其肯塔基酒,在我心目中是唯一超过路易斯安那家乡酒的好酒。” 加尔维斯听得哭笑不得:“然而你的酒柜里只有一瓶产自苏格兰的威士忌,你口中的家乡酒和肯塔基,我一瓶也看不到。” “它们在厨房,真正的酒不是用来陈列的,是装在橡木桶里随时饮用的。” 这样的对话在两人中间已经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洛林扮演的爱德华肯维狡诈而果断,有农民特别的敏锐,缺乏修养的同时又精擅于扮演。 加尔维斯时常分辨不出那个是真正的肯维,风度翩翩还是勇猛粗俗,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假如肯维出身再高贵些,他一定可以一个让人景仰的合格绅士,因为只凭借精湛的演技,他几乎就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肯维,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和你单独见面么” “大概是因为生意。”洛林站起身,从加尔维斯手上接过玛歌庄园,打开,为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我们的王后终于愿意扩大大陆军的军购份额了么我想睿智如她应该已经看出来了,现在是走私最后的黄金期,再过几个月,美国人或许就不再需要法兰西的查尔维尔了。” “很可惜,你猜错了。” 加尔维斯抿了口酒,品味着充斥味蕾的绵软酒香,一层一层地剥开玛歌庄园特有的多层芬芳。 “正如你所说,我们的盟友已经开始了全面反攻。” “1月,霍雷肖盖茨把英国人引到了南卡罗莱纳的考彭斯,用一个巨大的口袋把自己的猎物吃了个干干净净。3月,又是伟大的盖茨,在北卡罗莱纳的吉尔福德把英国人打得狼奔兔脱。可怜的康沃利斯只能向北逃窜至弗吉尼亚,把克林顿这两年打下的胜势丢得干干净净。” “我们的情报官说克林顿气得摔了杯子,他强迫康沃利斯在弗吉尼亚攻击尚在整编中的大陆军拉法叶部,但拉法叶从我们手上得到情报的时间却比康沃利斯从传令兵手上得到命令的时间更早,轻而易举就摆脱了英国人的追赶。” “另一方面,华盛顿用更擅长攻坚的纳撒尼尔格林取代了盖茨,南方大陆军高歌猛进,只用了三个多月就夺回了除萨凡纳和吉尔斯顿以外的全部南方领土。” 加尔维斯笑眯眯地看着洛林:“肯维,华盛顿的那位侍从武官虽 然没有写诗的天分,但他的话却很真诚。从1779年7月到现在,24个月的时间,你的神奇表现几乎用一己之力武装了整个大陆军。” “美国人今非昔比了,肯维。华盛顿麾下现在有格林部c盖茨部c拉法叶部和本部,总计超过20个精锐掷弹兵团和至少40个线列兵团。哪怕失去我们的支援,他们也不会再像开战之初那样,在英国人面前全无反抗能力。” “你是个英雄,美国人的英雄。” 加尔维斯的发言结束了,洛林听完了他的长篇大论,皱着眉头问:“伯爵,我似乎没有从您的口中听到任何赞赏的意味。” 加尔维斯耸了耸肩:“我知道,正是你的神奇表现让我赚得盆满钵满,我是拥有百万产业与百万现金的顶级富豪,哪怕加尔维斯家族不像国内那些老牌贵族一样底蕴深厚,但富有却让我成为了第一议会新的明星,谁也不能轻视我的意见。”七八中文柒捌 “然而也是因为你赚钱的效率,我厌恶你让美国强大的速度。战争就要结束了,肯维,你让我从哪里再去赚取如此丰厚的利润” 洛林眯起眼睛:“但美国已经强大了,哪怕现在替换掉我这个代理人,让那些蠢货去沙克德雷克的圆形防御中送死,美国人也不会把到手的枪炮交还到法兰西手里。” “谁知道呢上个月王后在枫丹白露接见了我,告诉我,细水要长流。” “所以您听取了王后睿智的建议,打算正式终止我们之间的合作” “别把话说得好像过河拆桥,那并不能让我有负罪感。”加尔维斯玩弄着他的酒杯,“就像是王后说的,生意的基点应该立于双方的需求,而不是纯粹的友谊或是别的什么美好的东西。” “你看,我们有24个月的良好合作,这期间你的利润一点都不比我少,然而肯维商团还是肯维商团。没有注册,没有身份,你甚至没有添置更多的船,当然,像道标号这样完美的船确实可遇不可求。” “你在波士顿买了一间造船厂,据我们所知,那间船厂最大的业务伙伴是大陆议会,原本已经接近倒闭,但因为你的注资,一年时间,它又为美国人添置了四艘五级的新船。” “还有那些让人不得不在意的三十二磅炮。你通过我先后购买了六十四门三十二磅,你说那些炮是防身自用,但有人告诉我,道标号上没有三十二磅。我不由想它们究竟去哪儿了如果它们最终出现在美国人的船上,我不会意外,但却会觉得很难堪。” 加尔维斯叹了口气:“总而言之,肯维,你和美国人,尤其是美国军方的关系实在太好了,好得远远超出了法兰西所能接受的程度,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美国人,一个自由斗士。这才是今天谈话的主要原因,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双方的关系。” “怎么评估” 加尔维斯从怀里抽出一卷羊皮纸,珍之又重地递到洛林手里。 “这是一份征召令。因为大陆军的成长,法兰西认为独立战争已经拥有了决胜的条件。罗尚博伯爵建议华盛顿先生在弗吉尼亚发动广泛而持久的攻势,依托业已稳定的南方,启动北方决战。” “海上也会有所策应。德格拉斯伯爵从本土带来了强大的增援舰队,十日前已经抵达马提尼克。他们不日就会从法兰西堡出发,强行切入切萨皮克湾口,用一场海上决战彻底打破英国人对美国的长期封锁。” “这将是最关键的一场战役。胜了,美国盟友将在伟大法兰西的帮助下真正获得独立,英国人将永远地离开富饶的十三州,这会让我们的陛下欣喜。而如果败了,华盛顿先生大概会下台,美国人这两年积攒的家业会消耗殆尽,走私又能长长久久地进行下去,这又会让我们的王后欣喜。” “你要做的就是参加这场战争,加入德格拉斯伯爵的舰队,从战场证明自己对法兰西的忠诚,争取未来更巨大的” “应该不会有未来了吧。”洛林笑着打断了加尔维斯的话,“道标号如此特别,连标准的侧舷炮击都做不好。在这样一场海战中她能干什么用自己娇弱的身躯为德格拉斯伯爵遮挡炮火么” 加尔维斯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下意识避开视线,自以为隐秘地回避与洛林的直视。 “肯维,德格拉斯伯爵是一位优秀的海军军官,他会找到道标号的独特用法。身为一个法兰西开拓民,你不应该把自己的祖国想得如此卑劣。” “祖国并不卑劣。”洛林沉默了片刻,双手把征召令重新递回到加尔维斯手里,“您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大陆军的强大中有太多法兰西的影子,造成了法兰西在外交上的被动。这段关系需要被抹掉,这是对所有人都负责人的作法。” “我拒绝征召。”洛林明目张胆地瘪了瘪嘴,“但是祖国嘛,身为爱国商人,我怎么能让我的祖国进退两难” “一个月内我会卖掉肯维商团的全部产业,包括道标号,新奥尔良的水仓c陆仓c泊 位c别墅,我位于路易斯安那的庄园和种植园,还有波士顿的海特船厂。” “决战开始之前,爱德华肯维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我们之间所有的合同则会出现在您的书桌上,就像我在即将到来的海战中被击沉了一样。” 加尔维斯怔怔看着洛林:“你你是认真的” “相识三年,我骗过您么” “区区一个月时间你上哪儿去找资金如此丰厚的接盘商人” “行商在外总会有朋友嘛,我大概会把产业拆成几份出手,英国人c法国人c西班牙人c荷兰人卖的越杂,以后追究起来才越不容易见到端倪。” “那你去哪儿” “我么”洛林装模做样地想了一会儿,“东海岸是片美丽的地方,更何况还有壮阔的太平洋连接着神秘的东方。我想我会去那儿,带着我的钱财和回忆,再也不回来了您不助我一路顺风么” “祝祝你一路顺风。” 更多请收藏【】! 0374 死板又傲慢的蠢货 和加尔维斯的决别肯定是不欢而散的典范。 双方看似达成了协议,但既然素未谋面的赤字夫人已经对“肯维”动了杀心,那么被深缠在裙带之间,早已经无力解脱的加尔维斯就不可信任。 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送走他,洛林当即招集了身在新奥尔良的全部海员。 海娜c卡门c卡特琳娜c王也c贝尔c莱夫。 熟门熟路的走私早已不能再像当初那样牵制住洛林团队太多的精力,所以留在新奥尔良的人实际并不多。 克伦人在波士顿。 瓦尔基里到了总装的关键阶段,除了舰艏的六十八磅臼炮,其他配件都已齐备。 克伦身为攻防改装方案的总设计师,已经在波士顿待了三个月,听说吃住都在船坞,一刻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女武神。 而有他坐阵,海特和汉弗莱斯也能腾出手来。 他们正依照瓦尔基里的高速思路设计一款相对简化的船型,去掉水线上的铁甲,维持原有的火力和体格,在速度和重心上近一步优化,造价不高于八万英镑。 新船型的设计稿被命名为“瓦尔基里级”高速重型驱逐舰,考虑用作瓦尔基里的僚舰和分会旗舰,但现阶段只先行建造一艘。 附带一提,新舰并不被视作瓦尔基里的同型舰,瓦尔基里有自己的设计代号,是“女武神级”装甲巡防舰。 皮尔斯和诺雅在金士顿。 商会学校推出了新学制,在原来小学c中学和短修班的基础上增加了对应大学级课程的研修班,内容包括营销c操船c战技c社交等在真正的大学不容易学到的课程,而且每一期都准备聘请商会高层在其擅长的领域作客坐讲师。 这个方案是洛林提出来的,目的是增加高层在商会未来精英阶层的曝光率,提升体系的凝聚力与忠诚度。 皮尔斯和诺雅是第二批,离归队还有一个月。他们的上一批是贝尔和卡门,下一批,洛林则准备让亚查林和卡特琳娜去。 以上三人缺勤是因为公事,剩下的两个缺勤则是私由。 从圣卡洛斯回来,丹尼尔就一头扎进了不老泉的深涡。 他已经在鸦巢隐居了八个月,据说唯一的消遣就是炼金实验,这期间他的实验室先后炸了三回,让洛林不由怀疑,在通往不老泉的路径上,他们可能要用到硝化甘油 情场种马亚查林被伟大的塞西莉亚攻陷了。 他正在波尔图准备婚礼,拉莫斯会代表商会出席,至于总会诸人,得等到蜜月结束之后才能吃到这对新人的宴请。 所以,眼前就是全部的骨干了。 洛林看着他们,沉吟了片刻:“好消息和坏消息,先说简单的那个。” “卡门,让伦纳德召集我们所有的秘密代理商,肯维商团的产业要在一个月内全部脱手,交易手续尽量在巴吞鲁日的交易所办。实在办不了的,就在费城和新奥尔良办。” “产业转化的流程我们已经商量过很多次了,我只有三点要求。” “第一,海特造船厂由新成立的德雷克海事集团收购,伦纳德亲自负责。不拆分,不倒手,不涉及管理层结构,尽全力减小对瓦尔基里和新型船建造工期的影响。” “第二,路易斯安那的庄园和产业寻找真正的接手人,与德雷克商会没有特殊联系的那种,价格可以压低,我们不靠那些贫瘠的土地赚钱。” “第三,道标号” 说到道标号,洛林沉沉叹了口气。 “道标号是个好姑娘,两年来为我们赚了将近170万镑。如果只靠抢劫和商会,我们十年也达不到这样的积累。” “我本来是打算把她编进直属舰队的然而法兰西人比我想像得更加瞻前顾后,只能由她受点委屈。” “把她转到欧西北去,多转几次手,交给拉莫斯,欧西北的跨洋运力不足,而且以后早晚要走亚洲航线,她在那里会有用武之地。” 卡门低着头把全部都记录下来,记完才抬起头:“加尔维斯的来意” “这就是坏消息了。”洛林笑了笑,“我们的供货方刚刚单方面撕毁了合同,没有赔偿,没有歉疚。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枫丹白露那位智慧的夫人想让我们死干净,从根本上抹掉法兰西向大陆军走私军火的事实。” 海娜挑了挑眉毛:“今晚我去除掉他。” “除掉他干嘛”洛林瘪了瘪嘴,“杀他很容易,但他是把肯维商团平稳并入德雷克商会的关键,必须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的加尔 维斯才能承担过河拆桥的恶名,受迫害人的身份则会在不久的将来给我们带来好处,让肯维这两年的经历不使荒废。” 洛林抚摸着书桌上道标号的手工模型,振奋起精神。 “刚才,我和他在书房里达成了一项不算体面的和平协议,但那并不可靠。” “从现在起,直到肯维商团彻底肢解为止,海娜贴身保护卡门,王也护卫卡特琳娜,莱夫负责贝尔,凡控制区外都要做到寸步不离,不允许任何形式的单独行动。” “肢解商团期间,我会出席所有得到邀请的社交场合,或许还会在我们的别墅举办几场以商人为主的舞会,让加尔维斯看到我出售产业的诚意。” “卡特琳娜,你的任务是收购药材c绷带c铁丝c铜片等一切称得上紧俏的物资,要收满一整船。五天后道标号最后一次跑巴尔的摩线,由你这组人单独行动,要把这批没有军火的货物亲手交到汉密尔顿上校手里。” 卡特琳娜和王也郑重点头:“要向他通报我们的遭遇么?” “不用不用,只要告诉他加尔维斯替换了货运代理人就好,剩下的什么都不用说。” “明白了。” “还有贝尔,能立刻联系到埃蒙斯么?” “联系埃蒙斯?”贝尔愣了一下,“难道你准备让你那个好哥哥出人,把加尔维斯堵在巷子里打一顿?” “呃当然不是!”洛斯听得一脑门子黑线,“你先告诉我是不是能联系到。” “我们上一次交接是在三天前,那时候他就待在老巴里的酒馆,从他蠕虫一样的作息来看,现在肯定还在那儿。” 洛林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法国人正在策划一次大海战,战术虽然乏善可陈,但沙克只是个死板又傲慢的蠢货,如果没有人提醒,他一头扎进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贝尔贱笑起来:“天呐,你担心他,难道德雷克家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又要重现了?” “很遗憾,事实并非如此。”洛林摇摆的神情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沙克是我的猎物。我允许他死在真正伟大的敌人手上,但是一群对盟友心怀不轨的波旁贵族?如果他死了,我会感受到耻辱。” 更多请收藏【】! 0375 不对等的退让 !g一 法国舰队正在图谋一场胜利,准备在切萨皮克湾重创大陆分舰队,以此洗刷在向风群岛被彼得帕克戏耍的屈辱。 外人或许永远无法探查德雷克兄弟间扭曲又纠结的情感,正如贝尔无从得知洛林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在寻求与沙克的联络。 他只是依照常态在入夜之后去寻埃蒙斯,谁知却从老巴里那儿得知,埃蒙斯与他擦身而过,在两个小时前就匆匆离开了新奥尔良。 不走运仿佛就是从这一刻起纠缠到了贝尔的脚踝。 他试着联络沙克埋伏在新奥尔良的暗线,暗线失联。 他连夜向洛林报送,洛林即派出苍青露珠号往百慕大群岛的查尔斯镇寻找伦纳德,结果两天之后得报,为了买下圣乔治岛上最大的那座私人船厂,伦纳德在十天前启程回了英国本土 这下才是真的麻爪了。 伦纳德掌握着总会一系列秘密代理商的六成,同时还是洛林架设在商会业务与走私业务中间最主要的沟通桥梁。失去了他的协助,卡门的工作至少拖延十天,连递送给沙克的情报也失去了最合适的送信人。 现在毕竟是敏感时期,包括洛林在内,留在新奥尔良的海员可想都在加尔维斯的监视当中,过于敏感的动作有可能产生一系列不良的化学反应,而不在新奥尔良的海员皮尔斯诺雅和丹尼尔都不适合传递这份情报,克伦和亚查林的距离又太远,难解燃眉之急。 思前想后,洛林最终还是决定行险,让贝尔组登上道标号,在茫茫大海中下船,径直趋往百慕大的皇家海军船坞。 道标号起航是在会面后的第五天,贝尔登上百慕大群岛是第七天,但如此紧凑的安排最终还是扑到了空处,贝尔没能见到沙克,最终也没能把那份至关重要的情报交托出去。 沙克究竟去哪儿了?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洛林与加尔维斯会面的第二天正午,百慕大群岛,皇家海军船坞。 在沙克的办公室里,单纯的阿曼尼上尉满脸怒容。 “长官,这是阴谋!” “海军部的官僚难道是由盲人和痴呆组成的么?他们难道把贵族和绅士的操守荣誉全忘了么?” “您的任上,大陆分舰队对切萨皮克湾的封锁率高达68,由您亲自督帅的轮次甚至攀高到79,这个比率是空前的,是北美动乱以来大陆分舰队的峰值,数据几乎是您前两任平均值的2倍,实际击沉俘虏的船只数也达到15倍!” “他们难道都看不到么?怎么能对如此显耀的战绩视而不见!怎么能怎么能不知羞耻地把大陆军获得武装援助的责任全部怪罪到您的身上!” “上帝会为他们感到羞耻!” “长官,您应当申诉,尤其是在北美局势越来越紧张的现在,您更应当站出来,为这样的乱命申辩,比如直接去白金汉!” “你太吵闹了,上尉。” 言尤未尽,阿曼尼的激昂被门外的懒散打断。 睡眼惺忪的埃蒙斯挠着头推开门,胡子拉碴,风尘仆仆,可在与沙克对视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正肃起来。 “提督,我回来了。” “夜航?” “买了不要命的渔船,晚上六点起航,二十分钟前上岸。” 沙克默默点了点头:“带给你的函看了么?” “在船上看了至少二十遍。”埃蒙斯轻轻嘁了一声,没头没尾问,“您觉得这究竟是打压还是保护?” “不知道”沙克眼里掠过一丝茫然,“有人看中了大战里蕴藏的功勋,急切想要把我从现在的位置挤走,这不是第一次,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但这一次,信使在派送公函的同时还带来了林德姆副部长和胡德勋爵的口讯。副部长提醒我要关注法国军舰的动向,要警惕情报外的炮门;勋爵的话则有些含糊,只说塔维斯托克太久没有召集过舞会,让家徽蒙尘是德雷克身为贵族的失职。” 埃蒙斯皱着眉捂住了下巴。 作为沙克的智囊,他很早就知道沙克平步青云的政治支撑在于乔治三世陛下的爱护和海军部长青树林德姆副部长的垂青。 此外还有两位重量级的海军宿将,胡德勋爵和帕克爵士。他们都是洛林与沙克的父亲艾利亚德雷克的战友挚友,每每对沙克耳提面命,一直都把他当成重要的晚辈,而不是军中的俊杰。 沙克的人际交往在德雷克家族这个量级是极度匮乏的,他的圈子有且只有这四股力量,他们就是沙克在一系列政治勾斗和尔虞我诈中赖以生存下来最 大且唯一的依仗。 现在四股力量中居然有两股建议沙克接受这份明显不公正的调令,急流勇退 埃蒙斯拼命回忆着这些天的军情,总觉得有什么关键情报被他们忽略了,或者是遗漏了。 然而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大陆议会的海军没有明显的扩容,得益于海特造船厂的活跃,这几年美国海军新下水的军舰几乎都停泊在波士顿的查尔斯河口。 协防北美海岸线的法兰西海军也没有显眼的举动。 向风群岛战役之后,为了维持加勒比海的均势,他们被抽调得很厉害,基本已经蜷缩到一些占据地形优势的海湾,把广阔的海岸线全部交给了皇家海军,就在沙克的控制之下。 除此之外 “还有彼得” 沙克乍然的发声把埃蒙斯从沉思当中惊醒。 他不由发问:“难道连帕克爵士也?” “彼得很不同。”沙克摇着头,“他让他的好侄子给我带来了一封亲笔,告诉我,假如我有意继续主导北美防务,他会在八月中旬对马提尼克发动第二轮军事打击。” “不是‘争取在八月中旬’,而是‘在八月中旬’?” “他说得很明确,为了应对不时之需,威尔士公爵号努力号和海神之子号都在金士顿皇家港待命,他可以在七天内组织一支上规模的舰队,最多二十天就可以封锁法兰西堡的外海。” “爵士老糊涂了么!”埃蒙斯惊恐地瞪大眼睛,“在非必要时期肆意制造决战态势,这种妄为会在他的军事生涯里留下抹不掉的污点!他居然为了帮助您做到这种程度,难道现在的局势真的有这么糟糕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沙克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我们没有情报,海军部保密局或是彼得都没有情报。我们都闻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但这场暴雨究竟会冲刷出什么?一切都只是依照经验的无端猜测。” “您有什么好的打算么?” “并没有。眼下的局面太过纷乱,有按兵不动的美国人,异常活跃的法国人,摇摆不定的西班牙人,鬼鬼祟祟的荷兰人,还有海军内部的敌人朋友和那些稳坐中立,等着好戏开锣的闲人。” “德雷克这个姓氏本该最擅长在这种乱局中攫取利益,我的先祖们不止一次显现出在浑水中游刃有余的天赋,但是我父亲总归偏爱洛林,他把这个天赋毫无保留地传承给了我的蠢弟弟,这是他的专长。” “我偶尔会想,假如洛林在我身边” 说到这儿,他的话被自己的失笑打断,戛然而止。 “何等愚蠢。”他自嘲道,“如果洛林在这儿,他当然巴不得我死在和法国人的争斗当中,保持沉默已经是他最大的理智和克制了。哪会提供什么有益的建议” 阿曼尼上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介入到这个危险的话题:“长官,我觉得您确实可以尝试向德雷克会长征询意见。我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他是个乐于助人的绅士,有良好的” “你太吵闹了,上尉。” 一模一样的打断词,不过上一次是埃蒙斯一个人说的,这一次,则是沙克和埃蒙斯异口同声。 阿曼尼红着脸退了下去,沙克也没了谈性,沉下来,静静看着埃蒙斯:“我在等待你的建议,埃蒙斯。” “3票赞成,1票弃权,提督。”埃蒙斯满脸苦涩,“我一贯讨厌不对等的退让,但理智却告诉我,您最好听取智者们的建议。” “不对等的退让么” 沙克又沉默了一会儿,似是遗憾,又似庆幸。 他俯身从书桌的内置保险柜里抽出另一份新的公函递给两位心腹军官。 “简而言之,这次调任时间紧迫。新的提督会在三天后到岗交接,交接之后狮子号就会退出现役,转入普利茅茨海军船坞进行为期一年的保养和维护工作。” “我的新岗位已经决定了,在海军部履历文职,担任对外关系处中将处长兼参谋处副处长。两个职位一共允许我带五个随员,你们都在随员的名单里,阿曼尼会在今年冬天晋升少校。” 画风突变得过于快速,阿曼尼和埃蒙斯呆呆地张大嘴巴:“提提督,连调令都下来了,难道这事儿早有决断?” “调令是和公函一起来的。但上面只写了拟任职务和交接日期,我有选择是否接受的权利,而且真正的入职手续得回到普利茅茨才会办理。”极难得的,素来严谨的沙克居然在自己的部下面前抻了个懒腰,“去向已定,先生们,在最后的三天里我们应该扫清一些手尾。” “阿曼尼。” “是,长官!” “朱迪亚的去任留职在程序上有很大漏洞,我已经征求了朱迪亚夫人的意见,时间倒推到1779年,为他办理退役手续,伪造五份退役申请,要一份比一份措辞强烈 ,让人看到我对他的挽留和他的决绝。” “呃那发出去的薪水” “放心,只保留了职衔,他的薪水从来没发过。” 阿曼尼上尉登时滋出一脑门黄豆大的汗点:“长长官英明。” “埃蒙斯。” 埃蒙斯挑挑眉毛:“您永远随叫随到的仆从在这儿,我的主人。” “我听说,洛林正在波士顿摆弄一种新型船?” “一艘无敌恐怖的海洋巨兽,这是原朱迪亚少校在一次酒醉之后的原话。那艘船设计使用战列舰的炮管口径,三十二磅搭配六十八磅,有一级舰的身板,近七十米长,最新锐五级高速舰的速度,也就是超过十节。” “我承认这些设计指标如果能够一一实现,她确实会成为一艘伟大的船。但无敌听说她只有一层炮舱,四十八还是五十二门。或许朱迪亚想说她会在私掠和海盗的世界成为无敌吧,否则面对真正的一级舰,她依旧只是一只可以被随手捏死的小虫子罢了。” 沙克饶有兴致地听着,突然问:“三十二磅配六十八磅,黑市能买到这些违禁品么?” “据我所知他已经从法国人那里搞到了三十二磅,数量很充足,但不可能有六十八磅。六十八磅舰载臼炮只有皇家海军的铸炮工厂能够生产,每一门都有独立的档案和去向”侃侃而谈的埃蒙斯越说越轻,越说越怕,“提督,您不会是打算” “从我接受调令的那一刻,也就是昨天下午两点十七分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皇家海军船坞的主人了。有鉴于这两年的作风正肃,我的离职盘点连夜进行,而且只用了六个小时,清单和确认书也已经在今天早上启程送往金士顿。” “这意味着现在仓库里丢失任何东西都不再是我的责任,而是是我下一任的过失。” “当然我提供不了六十八磅臼炮,整个大陆分舰队也没有六十八磅的需求,但仓库里确实还存有六套崭新的四十八磅。” “埃蒙斯,你刚才不是说我们这次的退让缺乏公平么?或许你和雷蒙司务长的私交能让这次交接变得公平一些,我听说过你们两人的一些勾当,不得不说,很巧妙” !一ver 更多请收藏【】! 0376 德雷克商会欢迎你 1784年9月,西非。 达喀尔的小酒馆里飘荡着维京人失落的埃达。 “沓沓冥冥中生出一条鸿沟。” “鸿沟是金伽侬,诞生于时间的,流淌向寰宇的终极。” “冰与火肆虐在金伽侬的两岸,那南端是终日烈焰的穆斯佩尔海姆,火的巨人主宰着那一方土地,伟大的王,狂暴之主。” “暴君的苏尔特尔呵,永远不满,永远愤怒。他的威能通天彻地,挥手便有天火,目光所及,连草原亦要化为沙漠。” “他手执利剑守护着国度,那剑刃由暮光凝聚,比太阳更耀眼,比极光更夺目。” “他杀死了胜利,在黄昏中,他脚踩胜利的头颅,将暮光高抛上天空。苍穹裂开与金伽侬对等的缝隙,无尽的熔岩把阿斯加德淹没。” “伟大的苏尔特尔呵,永远强大,永远健硕。他终于毁灭了世界,留下疮痍,颂扬专属于火的传说。” 一段歌谣唱完了,皮尔斯清了清嗓子,举起酒杯向他对面的黑肤青年致意。 “哈希姆,放轻松些。苦大仇深或许是这座镇子的特色,但肯定不是酒徒该有的模样。” “您想说我的样子太显眼么?”名叫哈希姆的黑人青年沉着声,用字正腔圆的法语反问,“多才多艺的提督先生,显眼的究竟是我的表情,亦或是肤色?” “肤色从来不是问题。”皮尔斯大咧咧摆开手,“在其他地方或许会成为问题,但这里可是戈雷岛,是流淌着黄金和火焰的西非。打开眼,砂丽海滩上到处都是洋溢热情的原住民,会时刻提醒我们,黑色才是这片大陆原有的颜色!” “您很擅长说话原有的颜色” 皮尔斯发现自己玩脱了。 哈希姆又一次变得沉默,桌前两人,对望无声。 他只得尴尬地抿口酒,任凭酒液的辛辣滑入咽喉:“抱歉,哈希姆,你知道的,我本意并非如此” “这不是您的错,先生。族人的遭遇让我变得不再平和,我想在手刃仇敌以前,我都很难正常地回报善意。” “所以我来了。”皮尔斯朗声说,“我是寄宿在神灯里无形的魂灵,你的愿望,我会实现。” 振奋的话语。 皮尔斯自小就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如今长大后,言辞里更有一种煽动的魅力。 他懂得怎么去打动别人,哪怕像哈希姆这般在自己心里竖起高墙,也抵挡不住那份发自灵魂深处的自信以及伴随着自信的无以伦比的诚意。 一瞬间,哈希姆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另一个激昂的斗士,一个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亲人。 哈希姆的全名叫哈希姆因里奥迪斯普拉,出生于佛德角群岛,是岛上土著普拉亚族的酋长之子。 他的部族世世代代繁衍在群岛上,平日以渔c猎为生,业余时间也会客串一下海盗,做一些劫掠的勾当。 二十一年前,哈希姆还没有出生,他的父亲还不是酋长。 在成为酋长以前,他的父亲是族中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有智慧,有力量,有男人的拥戴和女人的爱慕。 他有一支由拥护者组成的狩猎队伍,常常驾着独木舟在佛得角航线的偏远处打劫白人商船,然后拷问出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搬空以后,杀人沉尸。 那一天的开场也差太不多。 他在群岛以北的海域像往常一样抢下了一艘偏航的商船,只是这次不等他拷问,船的主人就主动地站了出来。 船主人是一位面容温和的年轻白人,家乡在遥远的瑞士联邦,自称是伯尔尼州的洛维登斯伯爵。而且他根本不是商人,此番出海只是打算带着即将分娩的夫人看望一位珍重的友人。 故事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一个没钱没势的白人贵族遇到杀人如麻的土著,最好的下场就是与船同沉。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但洛维登斯伯爵偏偏是一位和皮尔斯同样优秀的演讲者,在危机的环境下,他硬生生用空口白牙和哈希姆的父亲达成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有三块:用一千公斤面粉换取自己和船员们的人身安全,用一千升葡萄酒换取被囚期间的生活必须品,用三千公斤熏肉换取所有人的自由。 俘虏们第一次被带回了部落,以“朋友”的方式,接受哈希姆父亲的亲自管束。 这一举动成为了双方命运的拐点。 或许是在遭劫期间受到惊吓的缘故,在被俘的第三天,身怀六甲的洛维登斯伯爵夫人提前 早产。更可笑的是因为受到她的影响,哈希姆的母亲也在同一天开始分娩,而且是难产。 两个原本全无相交的男人以为人父的方式开始了人生当中的第一次交集,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分别展现出让人惊叹的人性光辉。 哈希姆和他的母亲首先被族中的巫医宣判了死刑,以部落中的医疗手段,像哈希姆那种胎位不正的状态根本无法得到救助,连保大保小的选项都没有。 得知情况后,他的父亲作出了一个鬼使神差般的决定,压抑住悲伤的情绪,把为自己孩子准备的豪华接生团队送给了被自己管束的白人“朋友”。 而伯爵也没有守在自己的夫人身边。 他听说了哈希姆父亲的遭遇,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巫医爆发了激烈争吵,吵到最后,居然主动接下了为哈希姆接生的重责,还神奇地导顺了胎位,让哈希姆顺利地降生到了这个世界。 如出一辙的婴儿啼哭接连响彻在小小的部落,那夜的慌乱最终以完美的喜剧收场,两个孩子顺利降生,两位母亲没有落下任何产病,更重要的是,两个父亲结下了伴随一生的深厚友谊。 洛维登斯伯爵被释放了,船只c财货部落分文未损。他在半年以后故地重游,以三倍的标准为哈希姆的父亲带回了曾经许诺过的所有东西,也由此获得了整个部落的好感。 从那以后,伯爵成为了部落的常客,他似乎把这里当成了神赎之地,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多次回访,建立起学校c医院c教堂c农场,为普拉亚族带去了这个时代最难能可贵的“真正平等的文明”。 以哈希姆父亲为首的年轻一代是他最大的响应者,他们摒弃了原始和野蛮的部落传统,把说写法语视作荣耀,甚至还放弃了图腾信仰,主动投入到天主的怀抱。 十五年前,也就是哈希姆父亲与洛维登斯伯爵相识的第六年,哈希姆的父亲发动政变,喊着“为了孩子”的口号,驱逐了族中那些保守刻板的原领袖们,把包括酋长c长老c巫医和萨满在内的一干老幼通通流放到荒岛,在众望所归中成为了新的酋长。 他邀请洛维登斯伯爵参加了他的加冕典礼,并在上任的第一天恳求伯爵为哈希姆洗礼,做哈希姆的教父,还要伯爵把哈希姆带去欧洲,让自己的孩子能像所有的欧洲人那样亲身接触真正的文明。 洛维登斯伯爵欣然接受了这个重责,他把哈希姆抱到圣水池里,用木瓢浇湿孩子的头发,在耳边第一次唤起那个教名,因里奥迪斯普拉。 【uneeurd’esp一ir】,一道名为希望的光束,两个男人把最纯粹的期待寄托在这个教名里,希望哈希姆在成年以后可以成为启迪整个普拉亚族的文明之光。 由此,哈希姆开始了艰难刻苦的求学之旅。 天生的黑皮肤让他在每个地方都受到歧视,连伯爵也对此无能为力。夜深人静时,他只能面朝着非洲的方向,向两位伴读的族人诉说自己心里的委屈。 但使命感在支撑着他! 凭借着伯爵的影响力和聪慧的天资,他顺利完成了全部的学业,在20岁那年拿到了伯尔尼大学天文学的硕士学位,用自己的努力和令人称羡的文化与修养得到了欧洲上流社会的认可。 他终于拥有了带领部落的自信。 然而,上帝并没有因为信仰就对他有所偏爱,当他带着知识回到故土的时候,等待他的只有早已废弃的村落和杂草丛生的农田。 部落不见了 哈希姆像疯了一样赶回瑞士,几经追问,才从伯爵口中知道了全部的详情。 七年前,一场风暴把一艘葡萄牙贩奴船吹到了普拉亚族生活的岛屿,为首的恶徒名叫安提尔拉瓜因。 哈希姆的父亲向他们伸出了援手,而他们却利用普拉亚族对白人的亲近污染了水源,用几瓶廉价的迷药把整个部落一网打尽。 伯爵得知消息已经是事发的半年以后,他曾努力地追查过,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换来寥寥数语,既找不到安提尔拉瓜因,也查不到那些失踪族人的下落。 一夕之间,哈希姆的信仰土崩瓦解。 那个在欧洲学界饱受赞誉的黑色天文学家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葡萄牙人怀有刻骨仇恨的残忍海盗。 哈希姆用伯爵赞助的一千枚金路易建起名为“拉普亚复仇军”的海盗团,用自己的学识为剑,指引海盗们藏匿进佛得角海域迷宫般纵横交错的繁华航道当中。 他化身为幽灵。 整整四个月时间,他袭击了每一艘悬挂葡萄牙旗帜的船只,杀掉了每一个为葡萄牙服务的船员,还从为数众多的贩奴船上汲取养份,一刻不停地扩大船队,招募船员。 拉普亚复仇军成长得飞快,很快就升级成一支拥有两千多人,十六条船,却没有一个人懂得如何开炮的畸形怪物。 哈希姆带领他们连续两 次挫败了法兰西海军的围剿,紧接着就遇到了皮尔斯,还有洛林花了整整三年为皮尔斯量身打造的总会特别勤务舰队 一场毫无悬念的惨败啊 哈希姆定定看着皮尔斯的眼睛:“提督先生,我不明白。” “不明白?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您的态度。”哈希姆直截回答,“我承认德雷克商会是我所遇到过的最强大的舰队,甚至比达喀尔的法国海军更强大,我和我的部下几乎没能给您造成什么损失。但那毕竟是无争议的敌对行为,您同情我,不怪罪我已经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宽容大度,为什么还要主动帮助我复仇?” “原来是帮你的理由” 皮尔斯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我得到舰队的独立指挥权是在15岁。今年我16岁,非洲是我和我的团队独立航海的第一趟开拓之旅,而你和拉普亚复仇军则是在离开兄长们的保护后,第一支敢向我的舰队发动攻击的海上势力。” “知道么?在被袭击的那一刻,我和那些同样初出茅庐的家伙们发出的不是惊呼,是欢呼。也是在那一刻,我决定无论如何要给你一个充分介绍自己的机会。” 完全不顾哈希姆尴尬而且惊愕的脸色,皮尔斯得意地大笑了三声。 “接着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于公,我的兄长告诉我奴隶贸易是商业之神长在背上的一颗毒瘤,我不会刻意针对他们,但也不会为他们声张什么该死的正义。于私,我喜欢你的为人,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还有第三点,那就是你的名气。” “我听说过你,在亚速尔休整的时候,葡萄牙人管你叫鬼魅的拉普亚,达喀尔的法国舰队为你组织过两次围剿,明知你就在佛得角群岛,却怎么也找不到你的踪迹。” “你海图上的那些特殊标记是星相吧?” “星图定位法是很高深的定位技巧,细腻c精准,可以帮助海员在复杂的水文环境下神出鬼没,穿梭自由。兄长教过我其中的诀窍,然而十指有长短,我大概是缺乏这方面的天份,无论如何也记不住那些复杂变幻的群星轨迹。” 说到这儿,皮尔斯嘭一声压住了桌板,整个身体骤然前倾,一张脸几乎冲到了桌子对面。 “加入我的船!你的技巧会很有用,而且你从没在人前露脸,连葡萄牙殖民地上都没有关于你个人的通缉信息!” 哈希姆心虚地避开眼睛:“提督先生,我的心里只有复仇” “那么!请问你的仇人在哪?”皮尔斯追逐着哈希姆的视线,一字一顿,字字诛心,“y一uuldbeb一undedanutshelndunty一elfakg一ffitespace” 法语转变成英语,短短一句后又重新切回到法语。 “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欺骗自己,继续在法兰西的殖民地上找寻你葡萄牙的生死仇敌。但如此做,你那消逝的部落真能从盲目的暴行中得到慰藉么?” “该从桃核当中走出来了!哈希姆,放弃那些你不擅长的海盗工作,来我的船上,做你最擅长的领航员和天文学家。” “加入我的团队,你的仇会变成我的仇,会变成德雷克的仇,会变成我那位兄长的仇!我的兄长洛林是真正的无疆限的君王,谁也不能逃脱他的制裁,哪怕上天入地,我们也会把那个安提尔拉瓜因找出来,用最残忍的方法,让他活着就能看到地狱的风貌!” “想要实现梦想么?领航员哈希姆因里奥迪斯普拉,德雷克商会欢迎你。” 更多请收藏【】! 0377 新生代们 “舰长!好望角!看到好望角了!” 清晨的阳光下,一声惊喜的呼喊响彻在海上,哈希姆听到艉舱一串乱七八糟的摔砸声,紧接着皮尔斯连滚带爬地撞出舱室,嘴边还挂着刷牙残留的大团泡沫。ぷ999小说首發⿱ “真的?”他踮着脚向舰艏的方向张望,“在哪儿?” “十一点方向,26公里,陆地!” “该死的!”皮尔斯恨恨地咒骂,抬手攥紧连桅的缆绳,像只灵巧的猴子,向着瞭望台发起冲锋。 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 加入团队二十二天之后,哈希姆依旧是这样的感觉。 她们来自于英格兰的德雷克商会,舰队的正式称谓是总商会第二直属舰队——特别勤务编队,提督皮尔斯亚提斯,16岁,一个有着亚麻色卷发,修养深厚,技艺精湛的小个子少年。 舰队共由四艘崭新的大船组成。 旗舰亚提斯贵妇人号,瓦尔基里级高速巡防舰,全长607米,橡木船材。 主炮三十二磅长程炮【波士顿扫荡者】28门,副炮二十四磅短程炮【波士顿防卫者】20门,艉炮十八磅中炮4门,十二磅中炮2门,艏炮则是合法的英格兰普利茅茨铸炮工坊造,三十二磅臼炮2门,全舰56门,一等巡防舰标准。 其采用全装帆装,庞大的流体舰身拥有让人难以想像的高速,顺风145节,逆风55节。 亚提斯贵妇人号配属僚舰两艘,新生代号与未来号,均是最高155节航速的五级盖仑型特型高速驱逐舰,40门火力装配。 另有18节航速的16门布里根廷通信舰一条,命名向阳花号。 皮尔斯口中的【团队】就散布在这支强大的超高速舰队当中,共10人。 副提督兼未来号舰长迪伦斯纳普斯,48岁,团队中的定海神针,老父亲,唯一一位30岁以上成员。 调度官兼新生代号舰长亚多安弗里曼尼,25岁,商会学校高级班毕业,最喜欢以不知所谓的“揽海行动核心人物”倚老卖老。 然而至今也没人告诉哈希姆,揽海行动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旗舰大副肖特纳,23岁,商会学校高级班毕业,同时兼任着舰队的船工领班,是克伦斯科特大匠的入室弟子和克伦的幺妹伦妮斯科特小姐的未婚夫。 同上,哈希姆也不知道这两个斯科特究竟是何方神圣。 冲锋队长兼旗舰三副卓戈卡奥,22岁,商会学校高级班毕业,米斯基托人,擅长矛c斧和吹箭,短枪格斗无人能敌。 像他这样的印第安人整个舰队还有57个,是冲锋队和操帆组的主角组成,卡奥是他们的首领,在舰上职务以外,他还被这些人称作“一ldan”,就哈希姆的理解,大体是酋长的意思。 旗舰舵手比利亚雷,19岁,商会学校高级班毕业。 旗舰瞭望沃沃伦阿德里亚,17岁,商会学校高级班毕业。 这两位据说是同窗,雷为人沉稳,阿德里亚跳脱。 哈希姆听说阿德里亚救过雷的性命。 商会学校高级班的海上专业在毕业时有道为期半个月的荒岛测试,为了模拟海难状态,需要学员从五公里外游泳登岛。 结果雷在游泳时遭遇到海蜇群巡游,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昏厥失能。 当时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雷在海蜇群的正中心缓缓下沉,唯有阿德里亚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被蜇了十几下,奇迹般地维持住清醒,还把雷拽上了海滩。 这五人是商会高级班一系,平时以学长学弟互称,关系紧密,在意见上也总是对外统一。 另外,团队中还有肖三妹,清国人,波士顿人,18岁,商会学校中级班毕业,舰队里仅有的8名女性船员之一,也是唯一的女性团队成员。 她的司职是提督副官,特长是格斗,随身带着两把被称作“峨眉刺”的奇型短刃,是一个连哈希姆都能感受到美丽,也必须承认其强大的东方女人。 她还是个异教徒,信仰是一个名叫“无量天尊”的奇怪神明,平时总是不离皮尔斯左右,喜好的自称是“少爷的贴身婢女”,当然团队的人对她还有另一个亲昵的专称,叫她“艾淑妮妮(二少奶奶,出自王也,特注)”。 旗舰司炮长让德约马蒂利尔,24岁,法兰西波尔图人。 他曾是军人,任职于法兰西新大陆舰队,为人高傲,炮术c指挥c战术尽皆精湛。 他18岁时就成为了一艘护卫舰的舰长,20岁时调入三级舰司炮,官运亨通 。 然而他不善为人,也没有与能力匹配的家族和背景。结果1781年切萨皮克湾海战之后,随着整个世界趋入和平,炙手可热的军界新星也被放进第一批强制退役名单,被十四块金路易买断了前程。 失去生计的他不得以回到家乡,几经辗转被人介绍到通过一场豪华婚礼而在波尔图名声大噪的德塞家女婿亚查林面前。 亚查林发现他不好女色,话不投机,所以又把他丢到洛林面前,最终成为了皮尔斯的班底。 会计长兼旗舰二副法拉明斯纳普斯,26岁,副提督迪伦的儿子,家中次子。 法拉明出身商会中级班,又在剑桥法学院深造,有经济学和法学两个硕士学位。 舰队实行财帐分离,调度官管钱,会计长控帐,最后都向提督皮尔斯负责,同时也向总商会商业部和会计部分别负责。 所以法拉明和弗里曼尼的关系很糟糕,皮尔斯没有任何协调的意愿,迪伦也只会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吵闹。 团队的最后一人就是他,航海官兼旗舰领航员哈希姆,21岁,前海盗,伯尔尼大学天文学硕士 在哈希姆看来,这支团队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有些年轻得可怕。 一群青年在一个少年的带领下,手握着强大的舰队和巨额的资金,就像一群富二代出门体验人生。 更何况他们还肩负重责,要为商会开拓新航线,要在好望角建立起商会的第四个独立经济体非洲分会 皮尔斯那位传说中的兄长,德雷克商会的掌舵人洛林德雷克,那个人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难道从未想过这帮年轻人失败的可能么? 还是说这帮年轻人真的拥有与资源相匹配的出色呢? 一切的答案都将在好望角揭晓。 皮尔斯亚提斯,这个小个子的少年提督是否真的值得信赖 普拉亚族的大仇是否真能得报 德雷克商会是否真有所说的那么强大 哈希姆沉沉叹了口气,下意识就把眼睛转向了北方。 那里是普拉亚族世代生活的佛得角群岛,而从群岛再向北行就是他的第二故乡,那个直到最后也没能给他留下太多美好印象的瑞士联邦。 教父,希望我这次真的选到了对的路。 安提尔拉瓜因,那个畜生 更多请收藏【】! 0378 好望角 !g一 好望角。 黑色的海水,艳红的礁石,成群的黑鸬鹚在岩上列队,伸着长颈,嘲弄地看着海洋上奔忙的人类。 这里是非洲大际的最西南端,海洋与海洋的交汇之地,南来的寒流和东至的暖流在此聚合,融合成终年不息的狂风与大浪。 洛林曾告诫过皮尔斯,穿越好望角必须在冬日之前。 因为冬天的好望角海域会变成沸滚的铁锅,在强劲西风的肆虐下,15至20米高的杀人浪随处可见,哪怕以瓦尔基里级的体格,面对这样的天灾也很难做到自保无虞。 幸好,今天的好望角难能可贵的平静,平静而美丽。 和软的微风吹皱海面,细小的浪轻抚岬岩,大片的浪花无处消减,聚合成奶白色的泡沫,就像为海角穿上一件冬衣。 皮尔斯站在最高的帆桁上,遗憾地望着东北方向那片无边无垠的广阔大海。 那里是印度洋。 一旦越过好望角,沿着连绵的海岸线东向,很快就能看到奇丽的马达加斯加,接着便是摩西往出埃及时由上帝开拓的红海,圣城耶路撒冷所在的西亚,富饶的次大陆和星罗在海上的东印度群岛。 接着便是中国海,王也的家乡,那个比整个欧洲都大的清国就座落在那。 当年的迪亚士,达伽马,无数伟大的航海家就是从这道大门走进的东方,现在这道大门近在眼前,皮尔斯却不能立刻跨过去。 因为他还有任务在身,任务的目的地开普敦在好望角的西北不远,好望角是道标不假,但找到道标之后,他需要后退,而不是前进。 “算了算了,反正印度洋也不会跑掉。这一趟是埃迪罗根做总评,事关他前途的事,还是把优先级放到最高比较好。” 自我劝诫了半天,皮尔斯终于收拢了心思。 他扶着桅杆低下头,向着自己的甲板喊:“舰队掉头,航向西北,我们去开普敦,去把非洲分会建起来!” “旗令下行!”甲板上旋即响起特纳的转令,“提督令,目标开普敦。航标转入旗舰,全舰调头,一字队列!启航!” “全舰调头!” “贵妇人号调头!” “航标旗升桅!” “收拢主帆,帆令二,转帆!” “侧倾警报!固定身形,右满舵!” 此起彼伏的操船令中,雷那浑厚的中音格外显眼,轻易就压制了其余杂声,让人觉得舰体的侧倾格外激烈。 哪怕明知道那是错觉,阿德里亚还是紧紧抓住了腰上的固索。 他离皮尔斯只有几米远,站在最近的距离,他不满地瘪起嘴:“提督,都到印度洋了,我们真得不去溜一圈?” “嘁!这次我们单独行动,总会签给你们的合同全是试用,能不能转正得看最后的综合考评。还记得考评的比例么?” “呃老爹30,实绩30,还有欧西北的罗根先生” “没错,埃迪罗根40分。”皮尔斯没好气地踢了踢靴子,“当年商会刚起家的时候,他对兄长有过贰心,结果被拿掉了舰队指挥权不说,连分会的具体商业行为都只剩下建议权。同为分会副会长,他和伦纳德老爹根本就不像在履行同一个职务。” “索性这些年他表现出色,皮迪克分会长不是那种开疆拓土的猛将,全赖他的努力,欧西北才打通了整个波罗的海,顺利地把业务一直扩大到直布罗陀,开始向地中海进军。” “去年年会,兄长在舞会上说埃迪罗根有能力为一个分会掌舵,这基本代表总会解除了对他的不忠制裁。所以今年年初他一股脑就递上来两份开拓方案,一份是欧西北的地中海开拓方案,另一份就是非洲开发计划,3月就在董事局会议上获得了多数赞同。” 德雷克商会学校所有的培训专业都把经济课程列位必修课,作为高级班的优等生,阿德里亚哪怕长项不在经营,对商业流程和市场概念的认识也足够达到“懂行的人”这个不算明晰的要求。 所以他一下就听出了皮尔斯的弦外之音。 “3月现在都快10月了,难道我们不是总会的先遣队?” “先遣?我们不过是负责扫尾罢了。”皮尔斯拖着长音,意兴阑珊,“非洲分会的会长已经确定由埃迪罗根担任,用这六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备齐了全部官方手续,确定了开普敦分会驻地,签署了水仓货仓和泊位的租买意向,成了非洲公司总经理洛维贝克的座上宾,听说连上游生产商都勾搭了十好几家,信誓旦旦保证非洲分会能从挂牌的第一天 开始赚钱。” “不过扫尾归扫尾新分会的启动资金和船毕竟都在我们手里攥着,没有我们,埃迪罗根什么都做不了。” 阿德里亚猛翻了一个白眼:“您的意思是说,我们正掐着他的命门,而他也死死掐着我们的命门?” “这几乎肯定是卡门姐的手笔,她最擅长用公平公正让所有人都感到不自在。”皮尔斯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但她肯定想不到我们送趟货都能收编一支大海盗。” “我打算和埃迪罗根做一笔生意,关于原普拉亚复仇军被我们击沉后剩下的十条破船,我觉得按桅杆数,每桅一分应该是个合理的价格。” 阿德里亚一时间敬服万分:“提督,那不是作弊么?” “罗根会长明明有不接受的自由嘛,怎么能叫作弊!而且我们把船留在了达喀尔的码头,这场交易注定只能先钱后货。” “他先把分许给我,然后安排人去达喀尔提船。两件事情前后至少会相隔一个月,只要没有人告状,兄长是不会把它们联系到一块的。” “呃提督,万岁” 特勤舰队行抵开普敦。 依照商会学校《关于入驻公共码头执行纪要》中的部分规定,亚提斯贵妇号和未来号首先在港外锚点下锚停泊,皮尔斯转乘新生代号,领着向阳花号首批入港。 凭着商会的三色堇旗,她们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很快在引航员的指引下泊入到预留的6号泊位,皮尔斯第一个下船,远远地向着引航员弹出了一枚先令。 “漂亮的旗语,先生。” 引航员一边理所当然地把先令揣进口袋,一边脸臭臭地回应:“开普敦不是小渔村,先生,我们至少有四个泊位可以停靠您留在外海的那艘大船。” 皮尔斯被怼了一脸,只能无奈地干笑两声:“世事无绝对,先生,长辈一直教导我出门在外,不能给朋友增添麻烦。” 领航员耸肩摊手,做了个h一cares的表情:“先生,你们是南安普顿的德雷克商会?” “显而易见。” “德雷克的船员可以去镇北面的南非风情旅馆,那里是非洲公司的贵宾招待所,贵商会的罗根会长就在滨湖的六号别墅,是贝克总经理安排的。” “感谢您为我减少了大量的麻烦。”皮尔斯又弹出一枚先令,头一扭,对身后的弗里曼尼说,“租一辆马车,我们去拜会埃迪兄长。” “是,提督” !一ver 更多请收藏【】! 0379 得不到尊重 南非风情并不是普通的旅馆。 它以开普敦的郊外的一座小湖辟地,建起八栋各自观湖的别墅,有独立的庭院c附楼,还有共用的教堂和一座可以召开音乐会c拍卖会或是宴会的大会场。 很显然,金钱在这里可能没法像在其他地方那么有用,它是非盈利性的,除了非洲公司的贵客,平民很难在这里得到入住许可。 “或许我们也该造一片这样的别墅” 毫不在意地剽窃着他人的思想成果,皮尔斯和弗里曼尼搭乘马车一路摇晃着来到六号别墅。 就如引航员所说,六号别墅就建在湖畔,而引航员没说的是,这里所有的别墅都建在湖畔,六号并不是特别的那间。 皮尔斯和弗里曼尼下车,摇响门铃,仆从应门。 很快,皮尔斯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燕尾服绅士打开门,然后退开三米远,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看着。 场面一下被弄得很尴尬。 皮尔斯摸了摸鼻子:“好吧,我早知道不是每个北欧人都像埃里克松先生那么健谈的” 他整了整身上的礼服:“皮尔斯亚提斯,请转达罗根先生,我们来了。” “上楼左转第三间。”绅士说,“老爷一直在等你。” “呃,您不领我们上去?” “老爷说过,不必。” “n一pe,n一pe,n一pe”走在宽敞华贵,而且空无一人的别墅走道,皮尔斯一路都在碎碎念叨,“弗里曼尼,知道么?有的人自以为自己是商会的创始元老,有足够的资历对年轻的副会长呼来喝去。殊不知,他不过是一个为过去的错误战战兢兢,看人脸色的可怜虫。” 弗里曼尼耸了耸肩膀:“提督,您这一路的表现就像是被罗琳奶奶附体了。” “那是因为在开普敦,我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或许您该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弗里曼尼比划着手,“比如留点胡子,或者让自己再高大些,至少看起来更威武些。您知道,在这一点上我们一直很羡慕第一编队。” 皮尔斯一下就熄了火。 平心而论他长得并不矮,172的身高,足够的强壮,在现在的欧洲绝对在水准以上。 但他的脸上总有削不尽的婴儿肥,象征青少年的雀斑也没有消,以至于他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更年轻。 更别说他连实际年龄都只有16岁 直属舰队是一支怪物云集的团队,特勤编队中有190公分的战神卡奥,雷和特纳的身高也有1米86。 洛林的第一编队就更不必说,魁梧的克伦c犹如人形野兽的莱夫和匀称地看不出高矮的洛林都接近或是超过2米,连打杂的巴托都有180公分。 皮尔斯的身高是海娜级别的,不如卡特琳娜,只比卡门高上一点 这一直是他的心病。 话说当年他也有过芝麻开花的岁月啊,11岁开始长个子,12岁冲到140,13岁超出155。 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很快会和洛林一样高大强壮,结果上帝却把他的长势放缓了,连一个没名没姓的引航员都能对他蹬鼻子上脸 他塌下肩:“我的好亚多安,蓄须真能让我成熟些?” “至少能让您脏一些,而人们一般不爱跟脏鬼多说话。” “滚!” 左转第三间,皮尔斯在门口站定,调整表情换上笑脸,轻轻地敲响大门。 他甜腻腻喊:“埃迪哥哥,你在里面么?” “进。” 干干脆脆的许可,皮尔斯的青筋又是一跳。 他扶着衣襟推开门,依旧笑容满面:“埃迪哥哥,您看起来还是那么风度翩翩。” 书桌后的埃迪罗根抬了下眼皮,指了指自己对面:“坐。” “是” 皮尔斯落座,弗里曼尼目不斜视地在他身后一杵,跨背而立,昂首挺胸。 埃迪处理完手上的文件,小心翼翼打上火漆,印上签章。 “6月3日,我的信从开普敦出港,28日到卢西。你的特勤舰队在7月6日从圣乔治离港,8月2日到南安普敦,5日出发,12日抵达直布罗陀。我以为你会在9月初就把我的东西带来,但现在是27号。” “你至少延误了20天,相应的,非洲分会大约损失了1000镑。我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开场就是问罪,皮尔斯挑着眼角索 性扯掉了伪装。 “没有理由。”他扬起下巴,“罗根先生,董事长也说过海上可能发生任何事。我这一趟辗转4000公里,20天应该是可以接受的误差,你知道,我也知道。” 埃迪不屑地笑起来:“海事集团汇集智力打造了一支全新锐舰组成的舰队,你手上最慢的船航速也达到14节,20天的延误?难道这就是皮匠之子能力的界限?” “看来你对我有很多不满。”皮尔斯也笑起来,“我来猜猜,当年埃尔金的旧人都已经被委以重任。拉莫斯哥哥在整个西北欧广受尊重,去年甚至得到了爱丁堡公爵的邀请,去参加他的跨年舞会。卡门姐主要代替兄长处理行政,在商会内部威严隆重,她的签章几乎拥有了兄长的效力。连我这个才成年的小子都得到了独立舰队的指挥权,只有你,蹉跎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看到事业的曙光。” “你怨恨我,我也不喜欢你。卡门姐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把我们安排在了一块,你有想过为什么么?” “在我看来,她想看的或许并不是我带领一支舰队的能力,而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胜任一个合格的分会长,和拉莫斯哥哥,克伦哥哥,以及后来居上帕克先生与伦纳德老爹正常地展开合作。” 埃迪挑了挑眉毛:“你在威胁我?在暗示我假如不给你高的评定,总商会反而会给我打上低能的标签,最终把我赶出我一手创立的非洲分会?” “万事皆有可能嘛。”皮尔斯咧了咧嘴,“不过有一点值得更正。我并不需要你刻意给我抬高评定,兄长和卡门姐不是蠢货,刻意的好评和刻意的差评在他们眼里没有差别,都是你我无能的证据。” “先做正事吧。” 皮尔斯翘起二郞腿,弗里曼尼立刻递上来一个皮箱,打开,朝向埃迪。 “箱子里是你要的文件,包括总会对非洲分会的建立许可,非洲分会的股份规划以及你翘首以盼的启动资金和商船。” 埃迪随着介绍抽出其中的股份规划:“5果然在董事长眼中,我依旧” “这是第一方案。”皮尔斯开口打断埃迪的自怨自艾,“考虑到你所拥有的欧西北的股份,卡门姐认为5的创始股是公平且合适的待遇。但她还是提出了第二方案,你可以用所持有的欧西北股份进行置换,这样你就可以额外增持15,达到总股权的两成。” “我同意!” “我有义务提醒你,15非洲股份至少在三年内都不会比5的欧西北股份值钱,更何况你的欧西北股份是完全股,可以参与分会决策。” “我同意,这是深思熟虑的答案。”埃迪回答着,从股份规划下找出股权置换协议,唰唰唰签上名字,盖上印章,“非洲潜力巨大,而且身为非洲分会的掌舵人,我不需要再对欧西北的事务指手画脚。” 皮尔斯吹了声口哨:“既然你坚持你的副会长和提督由总商会选派,会在11月15号之前向你报道。启动资金两万镑,就在我的贵妇人号里,今天你就能派人清点入库。分流给非洲的商船共八艘,正停在直布罗陀,包括一条布里格,三条布里根廷,四条混帆斯库纳,其中两条布里根廷是和向阳花号同级的16门新锐舰,最高航速18节。” 这些配属在埃迪眼中还是很优厚的,比几年前加勒比的待遇更高,而且一开始就配齐了远洋和近海的船只,只是数量 他不满足地看着皮尔斯:“非洲分会独自打拼,肯定不会像当年的欧西北和加勒比一样快速积累商船,这个数量是不是少了一些?” “总商会给你的配备就只有这么多。” 皮尔斯冲着弗里曼尼搓了搓手指,从后者手里接过另一份文件,随手抛到埃迪的桌前。 “不过我这儿还有另一些选择,饱含两条巴格c两条布里格c五条布里根廷和一条非标准型的36米盖伦,五至七成新,带伤,舰载火力只有一半不到,而且保养非常糟糕。” 埃迪怔了半晌:“你手上哪儿来的这些船?” “我的行程不是延误了20天嘛,这主要是因为我在佛得角待了23天,顺便剿灭了一支有十六条船的海盗团。上帝保佑他们的船上没有炮手,否则我可能会在那里待上更久。” “十十六条船?” “十六条船,两千余人,我手上的这些船是当时没击沉的,因为大多带着伤,所以没法跟着我南下,只能保存在达喀尔的码头” “你为自己的考评挣到了20分。”埃迪麻溜地把十条大海船收进自己的保险柜,换出一张羊皮卷,丢到皮尔斯的面前,“剩下20分在这里。关于分会未来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非洲公司总经理贝克先生对我们有一点小小的请求” 更多请收藏【】! 0380 真正的朋友 正所谓,话不投机。 皮尔斯和埃迪没有闲话好讲,领完任务自然就回到了自己舒适而摇摆的贵妇人号上。 所有人都在船上等他,或者说,正等着任务揭晓。 说起来,埃迪的羊皮纸其实是整个特勤舰队成立以及出航非洲的主要原因。 自从董事局通过了非洲分会的建设计划,埃迪就为了自己的舞台不遗余力。 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非洲公司总经理洛维贝克交好,到六月最后一封进度汇报中,已经明确贝克有意将20的茶叶和5的宝石贸易长期交托到“实力雄厚”的德雷克商会手中。 这是一份巨大的商业委托,至少对一个还没有正式挂牌的商会来说,潜在的利润足够让埃迪答应任何条件。 而他答应的,就是替非洲公司解决一些不讲规矩的竞争对手。 皮尔斯并不知道任务的详情,但至少知道,这个任务需要一支优秀而强大的舰队来完成。 然而加勒比海上硝烟弥漫,洛林和两位海盗王之间的海盗战争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不仅迁延日久,连规模都上升到一个不受控的地步。 总会直属舰队不能轻动,望眼欲穿的埃迪也不能不管,唯恐天下不乱的贝尔在一次闲聊中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意见,既然洛林当年就是在十六岁时成为的提督,那么由他们所有人精心培养了这么些年的皮尔斯能不能同样胜任? 这个提案激起了洛林的兴趣。 本来嘛,皮尔斯的成长轨迹不会比任何一个普利茅茨海校实践派的精英逊色,更何况当时瓦尔基里级一号舰亚提斯贵妇人号已经正式交付半年之久,从交付的那一天开始,皮尔斯就已经从旗舰团队当中移出,带着自己年轻的班底主掌了这艘强大的战舰。 纳尔逊16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洛林想了半天,依稀记得纳尔逊提过,他似乎跟着什么船跑去了北极,还差点被北极熊挠成肉松 如此看来皮尔斯比同年龄的纳尔逊强多了。 他是具备独立执行任务的条件的,既然以一艘贵妇人号的战力不足以完成埃迪的委托,那就拉一支新的舰队出来,作为皮尔斯自立与否的期末考核。 特勤舰队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兴奋得云里雾里的皮尔斯在所有人的有意隐瞒下踏上征程,直到现在才真正看到考题的样貌。 眼看所有人都已聚齐,皮尔斯深吸了一口气,揭掉火漆,把羊皮卷摊平在挤满脑袋的餐桌上。 许久之后 老迪伦长叹了口气:“怪不得说一艘美人号不足以完成任务,非洲商会果然为我们接了个了不得的生意啊” 弗里曼尼也是满脸苦涩:“提督,你不考虑抗议么?这个任务肯定已经超出考核该有的难度了该死的,考试也会死人么?” 卡奥黑着脸一脚踹中弗里曼尼的屁股:“贪生怕死可以下船,活牲先生,枉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船上最不怕死的那个,因为圣卡洛斯的时候,会长就已经把你的命丢在圣胡安河了。” “那不是没丢成么!”弗里曼尼捂着屁股恼羞成怒,“而且我只是建议提督抗议,我说了不参加么?” “学长们吵死了”无语地看着闹闹腾腾的圣卡洛斯二人组,阿德里亚捅了捅雷的胳膊,“大仗哦,兴奋么?” “不会被打中的!”雷郑重其事。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皮尔斯。 皮尔斯的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哈希姆,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上帝交给我的领航员。” “嗯?” “原本以为给你报仇的事至少要等非洲分会运行成熟才能开始筹划,现在看来,上帝更希望你能心无旁骛地到新大陆去。” 哈希姆的眉头紧紧皱起来:“提督,我不明白,羊皮纸上并没有安提尔拉瓜因的名字” “我有预感他会出现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无论是作为主角还是龙套,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跟他有交锋。”皮尔斯伸出手,一掌拍在羊皮纸的正中,“任务明确了,先生们和我的女士,下面宣布计划。” 所有人旋即正肃。 “法拉明,限晚上六点以前完成底舱英镑的交割和清点,如果埃迪罗根找不到地方收纳,我们就帮他租一个仓库。” “是,提督。” “弗里曼尼,补给食水c药品,限时晚上9点,我希望9点以后,我们随时可以起航。” “是!” “特纳,舰队靠岸以后允许水手分两班自由行动,不 许醉饮,不许嫖妓,同样限时晚上9点。同时船上保持二级戒备,所有舷窗封闭,别让人从舷窗钻进来炸了我们的船。” 沉稳如特纳大大翻了个白眼。 潜窗炸船是一个梗,包括被人诟病颇多的《关于入驻公共码头的执行纪要》也是这个梗的一部分。 特纳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从洛林旗舰上出来的人会对公共码头如此不信任,但这种不信任及相对应的处置模式已经成为总商会旗下舰队的铁则,前两年甚至还有舰长级别因为执行不到位被下放到分会的先例,自然谁都不敢怠慢。 他向着皮尔斯重重点头:“必定一丝不苟,提督。” “最后”皮尔斯拍了拍手,“老爹,三妹,准备礼服和礼物,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开普敦的主宰贝克先生。他要让我们去流血,至少得告诉我们对手是谁。” 对手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成立。 大不列颠皇家非洲公司主营三大贸易,茶叶c宝石以及奴隶买卖。 这其中宝石需要从矿坑开采,不存在归属问题,茶叶需要种植园生产,在物权上也没有疑惑,唯一麻烦的是奴隶贸易 毕竟在被套上枷锁之前,每一件奴隶都是拥有自由的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各国建立在非洲的殖民机关很少抓捕本殖民地的人口用作贩奴。因为殖民地建设本身就需要大量的劳力,抓来的奴隶自用,其劳动积极性要远强于从外面买进的货品。 正因如此,捕奴队往往趋向于境外捕猎,最常见的手法就是顺着河流回溯,走出边境,然后用贸易或者劫掠的手段获得商品。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非洲大陆,尤其是离海岸线较近的地区基本已经被瓜分殆尽,如果不想走到蛮荒的大陆深处去,留给捕奴队的猎区其实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别国的殖民地。 可想而知这种行为是非法的,不仅非法,还是各殖民地间大部分矛盾的主要根源。 眼下困扰非洲公司的就是这样一个难题。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今年年初起,往日主要从东非向内陆活动的葡萄牙捕奴队开始高频率地出现在英国的殖民地上。 而且他们的表现极度贪婪,时常聚众为贼,袭击那些拥有一定文明意识的强大部落。 那些部落大多是非洲公司的朋友。双方不仅有美酒换黄金的公平贸易,他们还时常成为非洲公司的代理人,以部落战争的名义从其他殖民地名正言顺地掳劫人口。 如今朋友有难,维洛贝克寝食难安。 他探听到葡萄牙捕奴队疯狂行径的背后站着三支大型贩奴商会,而这三支商会又都与肯尼亚总督胡桑费尔南德斯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贝克推断,费尔南德斯才是整个事件真正的幕后黑手。ぷ999小说首發⿱ 他旋即向葡萄牙非洲公司发出商业照会,对方回函,查无此事。 于是他又绕过公司向肯尼亚殖民地总督府发出警告通牒,费尔南德斯亲自回复,一定严查管束。 然而费尔南德斯的回复刚送到开普敦第二天,位于奥兰治河河谷的兰姆托部就被攻陷了。逃脱的酋长拄着拐杖向贝克哭诉,葡萄牙人竖着国旗,队伍里甚至连大炮都有 出离愤怒的贝克找到了皇家海军非洲舰队,希望自己的驻军能够给猖狂的葡萄牙人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又然而,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面这件事与葡萄牙官方有关。葡萄牙和大不列颠并非是战争关系,开普敦的军力也没有余裕到可以因为一些土著的哭诉就发动战争的地步。 他们首要的敌人依旧是荷兰。 开普敦与荷兰的开普殖民地紧密相连,他们想夺占开普殖民地,荷兰人也随时可能向开普敦发动进攻。 贝克先生走进了死胡同。 堂堂的非洲公司总经理被葡萄牙人赤裸裸的羞辱,可他却找不到任何办法惩治凶徒,维护自己的尊严。 就在这时,埃迪出现了。 德雷克商会的实力,德雷克商会的历史,洛林几次受雇于海军的表现如果说有这世上还有哪支私人势力敢于承担与葡萄牙海军对垒的风险,德雷克必定是其中之一! 但是大名鼎鼎的洛林德雷克呢? 维洛贝克敲打着刚到手的黄金尼禄像,面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的老头c小孩和外国妞 “德雷克商会真的准备让你们去教训那些葡萄牙的奴贩?” “贝克先生,其实您只需要造诉我敌人是谁,以及在哪。”皮尔斯自信地昂着头,“德雷克是专业的,除非雇主自己的意愿,否则成败得失,罗根会长都有一力承担的自觉。” 贝尔先生的眼睛眯起来:“埃迪罗根他是真正的朋友!”< ; 更多请收藏【】! 0381 联合商业考查团 维洛贝克果然收集了三家奴商的大量情报,整整三只大匣子,内容详细到主要骨干以及商会最核心的捕奴队配置,只是没有进行过相对应的整理。 现在它们都躺到了贵妇人号的作战室。 晚上9点,特勤舰队准时出航,仅以纵帆控制方向,缓慢向好望角的方向漂荡。 皮尔斯和自己的海员们争分夺秒地分解着凌乱不成体系的情报,很快就理出了基本头绪。 作为目标的三大商会: 费尔南德斯商会,驻地内罗毕,会长是葡萄牙肯尼亚总督费尔南德斯的族叔,主要股东和骨干都是家族成员,显而易见,是那位总督大人的私人产业。 它的实力也是三支商会中最强的,配有五级盖仑型贩奴船四艘,与之同级的巴格型两条,护卫舰及以下等级船只二十余条。 它有一支超过三百人的陆上捕奴队,配置全火器,还有至少六门可以发射开花弹的陆用轻炮。 盖亚斯商会,驻地里斯本,主业是奴隶转运和营销。它拥有两艘四桅的斯库纳型贩奴船,长度达到五十余米,是专精于商用的巨无霸。 刚铎商会,驻地蒙巴萨,只有几条近海用的中小型船,但捕奴队的规模达到600人,而且战斗力声名远播。 皮尔斯果然从中找到了安提尔拉瓜因的名字。 他是刚铎商会捕奴队的二队队长,统领二百人枪,火力配置上虽说比不上一队和费尔南德斯商会,但战绩或者说血债却足以让二者望尘莫及。 他甚至有专门的名号,狼狐狸拉瓜因,肯尼亚最好的猎奴人 哈希姆从看到这个名字开始就变得咬牙切齿,皮尔斯本想说几句“我早知如此”的俏皮话,但看着哈希姆黝黑下涨红的脸,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好了,先生们,有什么感想么?” 这种时候第一个发言的往往都是老迪伦,他的任务是做一个框子,把太容易天马行空的年轻人框在一个大体的范围里。 他说:“很显然我们下一站要去肯尼亚。那里最大的港口是蒙巴萨港,不仅是我们目标商会的驻地,也是葡萄牙非洲舰队的驻地之一。” “贝克的匣子里并没有关于葡萄牙海军的情报,那里有几艘军舰?与目标商会有多紧密的联系?会不会与我们产生冲突?” “目标商会的核心武力在陆上,是捕奴队,这又与我们以前面对的对手很不同。” 特纳敲着桌子第二个发言:“他们的结构倾向于陆地还是海洋的问题不大,因为奴隶总要卖出去,把他们的船,尤其是大船拿掉,捕奴队就会失去用武之地,甚至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把队伍解散。” “刚铎不会。”弗里曼尼反驳道,“这支商会就像种植园主,从结构上就能看出来,他们的交易对象是像盖亚斯这样的海运商会。” “而且”皮尔斯看了眼哈希姆,“刚铎有我们必须活捉的对象,哪怕真如特纳所说,在抓到我们要的人之前,我们也不能任由他们解散。” “这样一来方向就清楚了。”他站起身绕着会议桌转圈,“舰队航向蒙巴萨,想办法弄清楚那里的海军驻军,想办法摧毁三商会的海运力量,想办法全灭刚铎二队,有补充么?” 雷举起手:“我们在蒙巴萨没有贸易许可。” “啊”皮尔斯傻眼了,“要不然,把上次缴获的黑胡子海盗旗找出来?” 11月开初,又在海上拖延了一周,特勤舰队挑了个风平浪静的日子穿过好望角,循着非洲大陆的海岸线,鼓帆航向肯尼亚蒙巴萨港。 贵妇人号的主桅依旧悬挂着德雷克鲜艳的三色堇商旗,谁都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冒名顶替是个馊主意,虽说确实很诱人,但这个时代的绅士重视信誉大过一切,一旦冒名的事情被揭穿,则德雷克声望大降的范围绝不会仅限在东非一地。 这样的风险皮尔斯是决计承担不了的,就算是团宠的特权也保不住他的狗头。 所以特勤舰队才拖延了一周。 要用商会的名义寻仇,首先需要解决入港问题,临时停泊确实可行,但过路船会被严密管控,泊船的时间又有限制,很可能什么都做不好。 为此,埃迪提前完成了非洲分会的挂牌。 正式成立的非洲商会以业务拓展的名义委派皮尔斯办理肯尼亚贸易许可,这是一个放诸四海皆准的正当理由。 然而问题到这依旧只解决了一半,钱能帮助一切类人生物拿到正规的贸易许可,但不意味着 拥有贸易许可的人就可以在别家的殖民地无法无天。 英国与葡萄牙并非交战国关系,德雷克的私掠许可在这一趟也无从派上用场。 皮尔斯还需要一个正当的作恶理由。 这事的逻辑其实很简单,以获得贸易许可为前提,德雷克商会在肯尼亚殖民地及其附属海域就拥有了通商与航行的权利。 这份权利是神授的,是公正的,并不会因为面对葡萄牙商会,就显得德雷克低人一等。 这时若是有葡萄牙人妨害到德雷克行使权利,皮尔斯就可以发起正当防卫,当然过程会复杂点,比如一份铁证,证明德雷克在冲突中属于正义与受害的一方。 一周拖延的另一个意义就在于此,未来号的船上多了三位贵客,分别是西班牙佩罗利商会观察员阿尔盖尔蒙巴迪先生,法兰西罗塔瑟里商会观察员奥尔维伊利奇先生和荷兰开普殖民地的布尔人商会伊巴斯塔商会观察员奥梅奥梅利多里先生。 他们都是在非洲活跃的中型商会,在埃迪筹备非洲分会期间了解了德雷克的实力,也与埃迪建立了友谊。 这一次他们应埃迪之邀,将与实力雄厚的德雷克商会共同沿东非而上,直抵红海,探讨联合开拓亚洲航线,妥善综合各国优势的可行。 如此尊贵之人当然不可怠慢。他们乘坐的正是最能彰显德雷克实力与活力的“非洲分会远洋旗舰”,德雷克海事集团特型五级盖仑船未来号。 船过莫桑比克海峡,巨大如大陆般的马达加斯加岛被渐渐甩到身后,前面就是科摩多群岛,按计划,舰队会在那里停泊休整,接下来就将直达蒙巴萨。 结束了又一轮风花雪月的无用沙龙,皮尔斯揉着笑得发僵的小脸蛋,在船头见到了闲得钓鱼的弗里曼尼。 弗里曼尼笑得淫荡:“今天聊了哪国的女人,我尊敬的【提督副官】先生?” “这次是美国女人,说她们淫荡而开放,只要喊一声上帝万岁,她们的腰就会格外有力。” “真的?”弗里曼尼眨眨眼,“说起来我还真没试过做事的时候祷告” “你会下地狱的!”皮尔斯无比嫌弃地啐了一口,抬头望向越来越模糊的马达加斯加,“贵妇人和向阳花怎么样?” “特纳统治着贵妇人,计划离我们四十公里。以他的为人,贵妇人和我们的距离不会小于三十六,不会大于四十四,都是我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我的位置,所以不知道。” “向阳花载着肖三妹和哈希姆先一步去了蒙巴萨,在那里掌控大局的是小迪伦先生,只要我们阿尔达布拉附近遇袭,就说明他们的工作卓有成效。” 皮尔斯听得满脸郁闷:“我只听说你用口技招来过鹦鹉,却一直没发现你和鹦鹉一样擅长说废话。” “我可一直和您一道在船上演戏。”弗里曼尼收好渔杆站起来,“不允许提前联络的命令是您下达的,我还以为,您早该对两眼一摸黑的状况有所准备才是。” 更多请收藏【】! 0382 吹牛大王 一艘豪不起眼的布里根廷载着清波缓缓摇进了蒙巴萨港。 她看起来像条旧船,虽然分开看每个部件似乎都很新,但连船壳板都看得出明显的色差,更别说那些同样质地却五颜六色的帆布。 船的主人显然是个手头相对宽裕的实用主义者,注重船况的保养,稍有差迟就舍得对部件进行更替。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但他应该同时还有旅行家的身份,因为同一家船坊的部件在处理手法上少见变动,处理出来的成品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别。 照道理说,这样的人最是慷慨 舰艏碰岸,引航员赶忙用最热情的笑容迎上去,还不等船板放下,就已经等在了栈道。 船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是位英俊的绅士,似乎有西欧的血统,但引航员最是见多识广,深知伊比利亚半岛上什么人种都不奇怪,光凭长相能判断籍贯的,反而只有那些历史悠久的古老贵族。 贵族都是抠门的,这位不是贵族,是今天的第二个好消息。 至于女人 女人肯定不是半岛人,甚至不可能是欧洲人。 她黄色的皮肤白晳透亮,与新大陆那些印第安人下贱暗沉的焦黄色皮肤截然不同。 她娇小的体格雅致玲珑,包裏在收紧了曲线的丝绸长裙里,不凸不翘,却仅凭一握扶风摆柳般的纤腰就轻易俘获了码头上所有的视线。 引航员甚至感觉在女人下船的一瞬间,喧闹的码头安静了。 他不会知道,肖三妹身上吸引人的其实是这个时代东方所独有的韵。 文明与野蛮,开放与保守像经纬一般编制进绸缎,裁剪成为战斗而刻意简化了修饰的旗装,再搭配上肖三妹那副可以被东西方共赏的殊丽容貌,因为和皮尔斯分头行动而臭冷臭冷的脸,这才把这份风韵衬托得格外惊心动魄。 引航员悄悄挪开眼睛,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绅士身上。 他正在跟自己的黑奴作伐。 “哈希姆,彻底地检查船上的灯火,再看管水手们把船舱的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那帮懒东西,我们明明签了合同,但他们在海上根本没有做到每天打蜡!这种漫不经心要是伤到了我的宝贝儿,告诉他们,解聘是轻的,这群野人休想从我手上拿走一枚铜板!” “是,老爷。”哈希姆低着头,竭尽所能地表达恭顺和克制,“等作完这些,我会像往常一样把您的宝贝儿看护好,在您回来之前,谁都不会有机会登船。” “看管船只?”绅士像听到了什么极品的笑话,翻手解下腰上的鞭子抽在哈希姆的脚边,“你也是个贱东西!这里可是蒙巴萨,是我们葡萄牙人权威照耀的土地!我的宝贝儿在这会很安全,你只需要担心我明天的早餐!明天早上,要是我不能准点吃到酥滑的蛋挞,我就把你的脑子做成蛋挞!” “但我无从知道您会在哪间宾馆下榻” “当然是最好的!”绅士歇斯底里地咆哮,“带上我的酒下船,去最好的宾馆,找最好的房间,我一定会在那。” “是,老爷” 狠狠教训了想要偷奸耍滑的奴隶,绅士神清气爽转过身,卷着鞭子,漫步下行。 引航员早就看得呆若木鸡,对于绅士的接近一时间忘了反应。 等他转醒,绅士早已经下了船板,离他只剩米远。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以为一顿臭骂在所难免。 谁知叮! 轻脆的黄金特有的清鸣,带着迎风震颤的特别余韵,把他从恐惧中生生拽出了半截。 他下意识伸手弯腰,险之又险,在金币坠地的前一刹那夹住,仅用两根手指夹住。 “接得漂亮,先生!”绅士喝彩道。 引航员赶紧双手端起那枚金币,低头哈腰:“先生,您您的金币。” “这是你的小费,先生。” “港港务局规定引航员不得收取小费,先生。” “拒收小费?”绅士反应了好半天,恍然惊觉,“先生,你干这行多久了?” “9个月,先生。” “看来你需要更多地接触你的顾客,和他们聊天,听听他们的心声。” “请理解一个文明人在外打拼的艰辛。在大海上,船就是孤岛,这座岛上一个文明的葡萄牙人都没有,全是来自法兰西的色鬼c西班牙的农民,还有不列颠岛上的亡命之徒!” “我必须把自己变成野狼,如果我不够凶,那些贱骨头早就把我生吞活剥 ,怎么可能从马考千里滔滔来到这座美丽的蒙巴萨港?” “您来自马考?”年轻的引航员一下被吸引了关注,“马考就是东方那个” “美丽的晒盐地,文明的里程碑,葡萄牙人是白种世界第一个征服东方清国的强大民族,也只有葡萄牙,才能让那个比整个欧洲更辽阔的强大帝国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土地!” “呃或许,是吧?可我似乎听说,我们只是被允许暂住在那片海湾的南方” “是拥有南方!”绅士操着浓重的让人有些听不太清的贝雅方言,用狂热的神情和肢体反复强调,“我们有自己的总督,有自己的领地,在教堂里尊奉上帝,以葡萄牙的法律召集法庭客居的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待遇?我们才是那里的主人!” “是是是,是是是。” 引航员最害怕和这种狂信徒打交道,他们喜怒无常,动辄杀人,哪怕犯了再大的错,也会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是奉了上帝的旨意。 所以他赶紧岔开了话题。 “先生,您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难道就是” “她是肖,我在一场打猎中救了马考东方总督的性命,肖是他送我的礼物,我的保镖。” “如此美丽娇弱的女士保镖?” 绅士当即淫笑起来:“24小时的保护才是真正的保护。但除非你愿意击剑,这个世上能够胜任这一点的只有清国女人和日本女人,要不去马考找,要不去长崎找,否则哪怕你翻遍全世界的奴隶市场,也休想得偿所愿!” 引航员艳羡不已。 这次不是敷衍的艳羡,而是真正的艳羡。他发自内心地夸赞:“您真幸运,而且勇敢,居然拯救了马考东方总督的性命。我听说他们出门的时候至少带500人。” “传说是真的!”绅士叮一声又弹出一枚金币,精准地掉在引航员敞开的衣襟,“他们权势滔天,出门都有大军跟随,但那次他招惹了海龙,那种巨大的像章鱼一样的猛兽只能用大炮让他闭嘴,所以他的护卫们无能为力,全赖我鼎里相帮,这才侥幸逃脱了性命。” “哇” “我的历险故事就算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随时可以找我来听。现在小伙子,告诉我镇上最好的宾馆在哪儿?” 看在两枚金币的份上,引航员开动脑筋拼命地想,“最好的宾馆当然属于刚铎商会,他们的黑色黄金旅店在码头区的西边,是一座临海的独立小城堡,不仅华贵,而且坚固。” “那里有嗯?有趣的项目么?” “有趣?” “真正的葡萄牙女人,要热情,要大声!钱不是问题,拯救东方提督带给我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连国王都要羡慕的女保镖,还有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金币!” 引航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绅士:“如果您要最好的妓女,她在镇上经营一家药铺” “是葡萄牙人么?整整一年多了,在我心里,依然只有葡萄牙女人才能被称作完美的女人。” “葡萄牙妓女市政厅花园的南面有一家成衣店,离那儿最近的宾馆是市政厅公园旅店,虽然也不错,但远远比不上刚铎商会的黑色黄金。” “我想我可以在两个地方都定下房间。”绅士哈哈大笑,扬手弹出第三枚金币,“我叫闵西豪森,记住我,小伙子。顺便请转达船上那个下贱的黑奴,别忘了我的蛋挞,那是上帝允许他活着的唯一价值!” 更多请收藏【】! 0383 很简单的工作 马车一摇一摆地行驶在镇郊的小路,路向上坡,车厢里能感觉到明显的倾斜。 倾斜的马车坐得并不舒服,而让法拉明更不舒服的则是肖三妹的气场。 压抑得像铅坠挂满了空气 就像高级班五人组在船上交好,法拉明和肖三妹因为都是中级班毕业,天然也拥有一份熟稔。 肖三妹是寡言的人,异国c异教c异性,文化与立场上的殊异让她除了皮尔斯外鲜少与他人交集。 法拉明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而朋友印象里的肖三妹含蓄柔软,似乎从来没摆出过像这样嫌入骨髓的脸色。 法拉明尴尬地咳嗽两声,压低嗓子:“肖,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学长刚才说的话我听不懂,但华夏相人,貌由心生,只看你的嘴脸,听你的口气,我便觉得厌恶。” “呃工作需要。” “但学长对少爷喜欢的哈希姆先生多有侮辱,哈希姆先生学问深重,我也觉得不该被这样对待。” “哈希姆”法拉明叹了口气,“提督对哈希姆宠过头了,为了他的私仇不惜把整个舰队拖下水。我们的风险远比看上去大,一着不慎”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他在引人遐思的地方断了句,再开口又转回了话题。 “总之哈希姆那你不用担心,入港前我专门找他谈过,理由c原因,甚至刚才我们俩的对话都和他探讨过。那一鞭子索性就是他要求加的,因为在求学时,很多缺乏修养的同学都对他做过类似的事。” “原来是这样”肖三妹舒了口气,“学长,您的葡语很优秀,我原以为船上能做好这件事的只有少爷和弗里曼尼先生。” “他们可做不好。”法拉明得意地眨了眨眼,“弗里曼尼是通过贵族子弟的必修课学的外语,发音精准,但学得不怎么行。” “提督的会话比他好得多,但提督的外语是会长教的,归根结底还是贵族子弟那一套,精准,学术,缺少生活气息。” “提督当年扮演过很多角色,这些角色都有共同点,要不就是传统贵族,要不心向贵族高雅,所以这个缺陷才变成优点。” “但这次不行,闵西豪生这个人和修养搭不上半点关系,乡土俚语才是他的特征,贵族语言只会让这个人不伦不类。” 肖三妹不由大感好奇:“那学长的葡语是哪学的?” “调到提督麾下前,我在帕克会长手下做过三个月秘书。”法拉明挠了挠鼻子,“分会的前台很漂亮,而且未婚,唯一麻烦的是,她是贝雅人” 扯着闲篇,马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刚铎商会在蒙巴萨确有根基,黑色黄金宾馆被装饰得富丽堂皇。 它的本体是一栋通体用条石堆彻的小型城堡,包括高耸的大厅在内共有四层,高20米,建造在海滨峭崖一处外凸的山岩上。 全堡仅有一处30米宽的陡峭山口可以进出,连接唯一的大门。若有心怀恶意者意欲图谋,则他唯有仰攻,而且攻击的时候还得直面城堡天台上那六门狰狞的重型火炮。 这六门火炮明确地昭示着这座城堡的真实身份。历史上,它是蒙巴萨建立之初用来抵御土著入侵的避难所与重要军营,现在,这里则是刚铎商会的贩奴队总部,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残忍之徒就住在堡垒的三层和四层。 旅馆只是它附带的身份,那座放眼蒙巴萨无人能出其右的豪华旅店实际上仅占用了城堡的一楼和二楼。至于为什么会把二者合用,法拉明的猜度是减少城堡维护成本,肖三妹的观点则是镇邪 考虑到豪华套间的宿资高达一晚上三枚埃斯库多,哈希姆在分解情报时毫不犹豫地支持了肖三妹的观点。 “能住进来的看来都是被最好一词迷惑了心窍的冤大头”办完了手续,法拉明带着肖三妹走进套件,嘟嘟囔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肖三妹极认同地点头:“接下来怎么做?” “提督与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明天正午航至阿尔达布拉岛南岸。那里是整条航线上我们最适合我们被人袭击的海域,有岛屿遮挡意味着能够合理埋伏,海况够稳定意味我们随时可以逃跑,离而且这里离法兰西进蒙巴萨又近,最大限度地方便我们调整时间。” “但不管怎么调整,明天上午10点前我们都必须把斗牛激怒,然后舞起红布让他们向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起冲锋。”说到这儿,法拉明揉着眉心,一脸痛苦地把自己丢进柔软的沙发,“想来想去还是太急了,要是能多给我们一周的时间” “少爷的性子急,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也是”法拉明瘪了瘪嘴,“在码头的时候,我已经大张旗鼓地把自己的底细透了出去,包括我很蠢,没有防备之心,是个暴发户,而且今晚船上没人。我们入住这里最好的房间算是应证了我暴发户的身份,晚上我还会去市政厅花园的成衣店,蒙巴萨人会通过那位女士知道我为德雷克商会服务,以及我们将在阿尔达布拉碰头的消息。” “在码头这样的地方,一个富有的蠢货会吸引很多仗义的人替天行道,晚上向阳花号会很热闹,胆小的会想翻遍整个船舱,胆大的可能会动心思把整艘船开走。他们是卡奥的工作,我们的冲锋队长会把这些人全抓起来,如此我们就取得了第一件有用的道具。” “你的任务是第二件道具,一个叫保莱耶塔费斯迪拉诺的人。他是刚铎捕奴二队的副队长,安提尔拉瓜因的妻弟,一个靠裙带上位的无能小人,而且有小偷小摸的黑历史,曾因为盗窃的罪名被强制驱逐出里斯本。” “最好的情况,他就在三层或四层的某一间房间,你需要把他制服送到向阳花号。但假如他恰好不在,为哈希姆报仇的事就只能延后,我会给你六个备选人物,找到其中一个或两个,送去向阳花号。” 肖三妹挑了挑眉毛:“制服他们没问题,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但我要怎么把他们运出城堡?” “哈希姆傍晚会过来,指挥接应由他负责,包括搬运的水手和马车。他们会在你选择的窗户下等你,你只需要在窗棂系上白绢,等听到黑鸬鹚的叫声,就把死人从窗户上推下去,万一是活人,吊下去。还有什么问题么?” “把活人推下去,把死人吊下去。” 肖三妹抽出峨眉刺,一甩手,咄一声扎在茶几的正中央。那细而锐的刺刃反射着天光,在法拉明的眼睛和耳朵里,像音叉一样震颤出嗡嗡的响声。 他听到肖三妹自信而郑重的回答:“很简单的工作,没有问题。” 更多请收藏【】! 0384 Adeus,Bruder 夜,疾风。 肯尼亚地处热带,哪怕冬天也不会太冷,但她同时又在季风带上,广阔的草原风吹四季,每到交替这些自然的信使总会眷留于此地,呼啸着游荡。 由法拉明和哈希姆两个高材生设计出来的斗牛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执行当中。 17点10分,哈希姆捧着酒完成与法拉明的接头,在一番辱骂之后,像每个活得不咋地的黑奴一样被主人轰将出去。 黑色黄金中的每个人几乎都听到了法拉明趾高气扬的指使,他要哈希姆在堡外的野地过夜,只要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没有被野兽叼走,就得在9点前为自己的主人准备好丰盛的早餐。 18点40分,在奴隶身上彰显了威仪的豪生先生把自己洗剥干净,换上新衣,神清气爽地去往市政厅花园寻芳。 19点20分,旅馆把两人份的晚餐送到套件,只看到充满异国情调的漂亮女侍卫独守在空闺,仿佛对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表情行动看不出丝毫不满。 她请侍从把晚餐摆放在房门外头,用生疏的葡萄牙语解释,豪生先生不喜欢自己的侍女与男子接触,尤其当他不在的时候。 20点30分,餐盘重新出现在房门外,房门紧闭。盘里的食物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本身则被擦拭干净,堆叠地整整齐齐。 紧接着,22点整,肖三妹在漆黑的客厅睁开眼,起步推开紧闭的窗棂。 风把月光吹进屋子,朦朦胧胧的银箔镀在视野可及的每个角落,在肖三妹眼里勾勒出葱郁的海岸线,蜿蜒的峭壁和挟风卷浪的无垠海面。 这座城堡建造在峭崖狭小的突出部,设计者对空间的利用很充分,前后还有一定的空场来供人集散,左右则几乎贴到了崖边。 豪华套间的窗户向着北,那个方向与崖壁的间隔只有三米出零,栽着稀疏的乔木,明明走道行车都不妨害,但从房间向外看,却极容易让人生出自己正临渊而立的错觉。 肖三妹现在就感受到这样的错觉。 她不屑地笑了笑,纵身跃上仅有拳宽的窗台,任疾风拂面,衣襟猎猎,整个人纹丝不动。 旋即她又跳起来,在半空中舒展开身体,看似柔弱的手掌轻轻捏住窗的上掾。 那窗并没有被锁死在某个角度,薄铁皮切割而成的摇皮也没有坚固到足以承载人的重量,但她就是挂在了上面,而且从攀住窗掾的那一刻,整扇窗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稳定静止,唯有摇皮艰涩而诚实地传达着不堪重负的现状。 她以单手攀住窗掾,凌空翻过身体,改成双手抓握,抓握住窗户的她开始攀爬,用凹凸的窗棂做受力点,轻而易举就站在了掾上。 她从掾上起身,站立,二层与三层间三米多的高度差就这样被轻易抹平。 她用足弓精巧地发力,打开的窗户缓缓闭合,稳稳地靠向石墙,把三层对上的窗户送到了她的面前。 那窗户紧闭着,肖三妹从大腿的皮鞘里抽出峨眉刺,一手握一手退,把锋刃刺进窗的缝隙,只一挑就把窗户的锁扣打开。 但窗并没有随着锁扣的开启而开启,它虚掩着,看不出究竟,肖三妹趴在窗边轻轻地听,可惜没能听到屋里面的任何响动。 脚下的窗户坠了一下,她知道时候到了,撬开窗,翻进屋子。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二人间,没有太多特别的摆设,屋里也没有人。但两张床显然都有主人,其中一位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肖三妹理所当然地把日记打开,结果发现上面写的居然是葡萄牙文 “嘁,葡萄牙人用葡萄牙文写日记,有什么好写的。”她郁闷地把日记本重新合上,轻手轻脚迈到门边,隔着门倾听起门外的动静。 结果很不好 门外确实没有她担忧的巡逻兵,但走道的吵闹堪比市场,甚至比市场更甚。 那些人的肚子里灌饱了酒,大着舌头嚷嚷着千奇百怪的事情,依旧是葡萄牙语肆虐耳膜,连最基础的单词和断句都不好分辨。 “我需要翻译。”她皱了皱鼻子自言自语,转过身故技重施,又从三楼上到四楼,还顺脚合上了三楼的窗户。 好消息是四楼的房间是有人的,坏消息是里面的人有点多,排除一个人有多种声线并且自己跟自己对话的可能,至少有三个。 肖三妹趴在窗台外一动不动,娇小的身体犹如化身壁虎,静静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捕猎时机。 她维持着这样的动作等了将近十分钟,就在行将放弃的时候,终于听到屋里传出她能一听便懂的最复杂的短句:“a de,bruder” 再见,兄弟。 肖三妹精神一振,听墙根的精神愈发集中,果然听到房门开阖的声响。 三道声音变成一道,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自言自语。 肖三妹在脑子里脑补出房间的样子。 从房门的开阖到屋中人的走动,再到他停下自言自语的位置,她猜测四楼的房间和二楼的豪华套间有相近的结构,大小大约是三楼双人宿舍的五到六备。 她如法炮制地撬开窗户,以单手扒住窗台,把整个自己藏到了窗户下面,接着,她拉开了窗。 窗户打开一条缝,很快就被夜风吹成大张,屋里有纸片哗哗作响的声音,那男人骂骂咧咧站起来,大概是以为自己忘了挂上窗子的锁扣。 男人探出身体想把窗户拉回来,过程中身体前倾,探到窗外,毫无准备地和肖三妹四目相对。 “tr一pi”三妹轻声念了一嘴,撑臂纵起,在男人喊出声之前,手掌就捏住了男人下颚与颈的交汇。 她稳稳站上窗台,半跪在窗台上,眼睛与男人等高。 “别挣扎,别反抗,别呼救,我既然能用这种方式看到您,自然有把握让您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我保证,任何一种都比不上您主动沉默。” 男人赶忙点了点头。 “太好了,您懂得英语,这是我今晚听到最好的回答。”肖三妹把攥颚的手松了一小点,“麻烦用英语回答我,您认识保莱耶塔费斯迪拉诺么?” “认认识。” “他住在哪儿?” “他在我的对面房间,但你需要通过走道,那里至少聚着六七个人。” “对面?把他叫到你的房间来。” “我做不到,女士。”男人苦笑了一声,“他是二队的副队长,而我是三队的队长,我们没有从属关系,他也不会接受我的命令。” 肖三妹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突然当着男人的面一扫袖子,便有峨眉刺飞出来,飞跃过10米,咄一声精准扎中座钟,恰好扎在座钟顶端报时的小窗。 “我会放开你,但如果你敢叫,我不会嫌麻烦。” “是,女士” 更多请收藏【】! 0385 独妇 加西亚只想要放声大吼。 今天原本是个好日子,讨厌的二队铩羽而归。 他们在南非一代做得太过份,太张扬,同时激怒了开普的布尔人和开普敦的英国人。 据说费尔南德斯总督收到了好几封措辞严厉的最后通谍,英荷有意暂缓他们在开普地区的争端,为了那些下贱的土著向葡萄牙讨回公道。 费尔南德斯总督毕竟不敢成为两大海上强国围剿葡萄牙的罪人,所以二队回来了,灰溜溜的,骨气全无。 加西亚难得地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而且二队回来了,接下来就是三队出勤。加西亚看中了肯尼亚草原上的卡兰津族,一支总人口超过三千人的大族,一直不恭,一直叛逆。 总督很高兴这群野人能够得到教训,哪怕加西亚的实力不足以把他们一战根绝,但只需要抓上五六百人,就足够让肯尼亚草原感受到葡萄牙的威仪,从此变得恭顺许多。 他想要成功。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和自己的两个副队长商议了半夜,准备取消休假,全队出击,再向一队拆借一些马车和火炮,把队伍的机动和火力拔上来,抬到一个新的台阶。 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直到风吹开了他的窗,把这个古怪到极点的外国女人吹了进来 肖三妹正在忙活,先打开窗,系上白绢,在白绢迎风招摇的时候,回过身满屋子找起“工具”,最终选定了墙角那根用橡心木打磨的衣帽架。 衣帽架很沉,三妹让加西亚搬到窗边,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黑鸬鹚叫声,比悬崖边的黑鸬鹚更聒噪,更加得惹人不快。 在叫声中,肖三妹从后腰解下一大捆细绳,质地看似乎是船上用的细缆,耐磨c耐拉,收束紧密,可靠性强。 她把绳索缠在衣帽架的中间,绕了好几圈,然后把长的一端抛出窗,短的一端打了个漂亮的水手结,结成那种套马的活结。 做完这些,她看向加西亚:“你进去,紧住腰。” 加西亚被她的语气激了个哆嗦:“女士” “进去,或者死。” 风很冷。 风拂动肖三妹的裙襟,隐隐约约露出她大腿外侧那一抹寒光。 那对峨眉刺给加西亚留下了深刻的恐惧印象。十米间距,抬手即至,一击就洞穿了厚实的座钟外壳,把深藏在钟腹的报时鸟扎得粉碎。 人的皮肤不可能比木板结实,他的心脏比起报时鸟来却大得太多 加西亚咽了口唾沫,终于发现自从见到这个女人,他就根本没有得到过哪怕一丁点选择的权利。 服从是唯一能做的事。 他认命了,老老实实踩到套索小心,一边把绳圈拾起来收紧,一边小心问。 “女士,这是?” “接应同伙。”肖三妹把衣帽杆放倒放平,指着窗外脆生生说,“你们太重了,不好搬。” “搬?” 疑惑的感觉还没生出,加西亚就感到眼前一花。 肖三妹跳了起来。 这个娇小的东方姑娘在加西亚面前高高跃起,全无预告全无征兆。 她在空中扭腰展臂,五指并成手刀模样,眨眼之间就已经斩中了加西亚的咽喉。 咔 加西亚向着窗台仰倒,瞳孔扩散开,脸上却残留着迷茫无知的表情,就那么翻出窗外,坠向地面。 缠在他腰上的绳索绷紧,带起躺倒的地上的衣帽杆。l 衣帽杆比窗框远宽,自然咯噔卡在了窗上,卡住,卡死,化作牵系绳索的支撑。 加西亚坠落的速度明显慢了下去,因为在长绳的另一端已经挂上新的砝码,哈希姆踩着石墙笨拙地向上攀爬,待加西亚落地,他也成功扒在了四楼的窗檐。 “拽我!” “不要。” “你嫌弃黑人?” “我嫌弃男人。” 自力更生,富强民主,哈希姆哼哧哼哧爬进屋子,抬头扫了眼屋里的陈设:“很不错的装修被你扔下去的是谁?” 肖三妹认真想了半天:“不知道,他没说自己的名字,但是他自称是刚铎商会的三队队长。” “三队加西亚索塔,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他。” 肖三妹对这种出场只有三个镜头的龙套角色没有任何兴趣,抬手指向紧闭的房门:“他说莱耶塔费斯迪拉诺的房间就在对面,我刚才探过了,过道有两个守卫。” 基本不比普通人更能打的哈希姆登时紧张起来:“需要我多叫些人上来么?我总共带了5个人。” “那么多” “多?” 哈希姆完全没搞懂肖三妹的意思,肖三妹也不打算解释。刚才扯闲的时间包括等着哈希姆爬进屋子的漫长时间里她一直都在关注走道的动静,这会儿已经确认了巡哨的动向。 脚步声一共两个,聚在一块,大约十五分钟左右转过一圈。 城堡的过道是环形,所以肖三妹猜测在远一些的地方应该有一个守卫房间,肯定不止一组守卫参与巡哨,否则不眠不休地走上一整晚,强度谁也受不了。 这意味着想要解决守卫必须连守卫房里的那些一起解决掉,而这么做会多出许多要带走的俘虏或死人。 哈希姆此来带了一大群人,哪怕不人道地把活人和尸体c战友和敌人一块儿塞进车厢,车厢的空间也不见得够用。 只能避开 肖三妹等待着脚步声,直到脚步声从房门外经过,转行向远方,这才拉开门闩,脚步轻快地走向正对面的房门。 哈希姆吓得心肝乱颤,可还没有等他把示警喊出口,肖三妹已经拉开了对门的门把,房门一关,墙墙两隔。 “喂喂喂!难道该死的行动方案是让你一直自说自话么?”哈希姆愤愤关上加西亚的房门,帮肖三妹擦干净手尾,“你至少应该说一声!告诉我对面的状况,告诉我” 吱呀~对面的门又开了。 哈希姆赶紧拉开门,看到肖三妹面无表情走回来:“问过了,确实是耶塔费斯迪拉诺。” “呃” 明明魂牵梦萦的复仇之路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但被肖三妹搅闹得哈希姆居然诡异地没有任何感动或者愤怒。 他只想自己应该怎么配合。 “他不是你的仇人之一么?”肖三妹奇怪地看着他,“请搬过来,别发出声响,你还有大约8分钟。” 更多请收藏【】! 0386 鬼胎 夜雾散尽,晨曦来临。 在异常明亮的曙光照耀下,蒙巴萨人在他们引以为傲的港口看到了他们一辈子也难望的画面。 行刑! 整整16个人被倒吊在向阳花号的船壳两侧,身上的绳子缠成壳,只露出头,就像掉进蛛网,即将沦落为食物的小虫子。 而他们仅仅是背景而已,衬托着名为残暴的主题,让甲板上正在进行中的行刑愈发地深入人心。 甲板上,主桅前,今天的主角耶塔费斯迪拉诺上身赤裸,不由己地被人背缚在桅杆上。 他的四周散布着超过二十个强壮凶狠,并且武装到牙齿的印第安人。 正中那个格外出挑。 他比所有人都高一头,脸上涂着原始野蛮的油彩,腰上别着两柄短斧,胸前交叉的武装带上插着四柄短枪,背上背着超大的箭篓,篓里收的不是箭,而是整整一捆一米多长的粗大投枪。 蒙巴萨可不常见野蛮人战士,就算是非洲部族最强大的土著战士也少有像他这般年轻英武。 更别说他还有个应照,一个与他对位,束着高马尾,腰配东方剑的青衣女侠。 两位充满异国情调的护卫共同拱持着甲板上的主刑官,那个仅用一夜就扬名蒙巴萨的东方冒险家闵西豪生。 闵西豪生,也就是法拉明狞笑着站在耶塔面前,用悠扬的语调念颂赞歌。 “什么地方都有蠢贼,你们最大的价值就是消遣我无聊的时光。” “我告诉你们船上有宝藏,告诉你们宝藏没有守卫者,告诉你们我是个蠢货,对祖国的同胞不作防备,你们居然就信了。” “蠢货,蠢货,蠢货!” “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贪婪的蠢货,像蛾子一样扑向黄金的闪光,蒙着头撞在扎起的网上!” “你们最合适的结局就是被挂在我的宝贝儿上做装饰,被下贱的黑人鞭打,被吊死在礁石上风干,被当作海鸟的饵食!”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其他蠢货才会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尊敬面对一个高贵智慧有修养的绅士!” “这就是你们仅有的价值!” “现在,哈希姆,让他们发挥价值!” 哈希姆强忍着热泪举起浸透盐水的皮鞭,缓步走到耶塔面前。 “耶塔费斯迪拉诺先生,佛德角的普拉亚族向您问好。” 耶塔惊恐地瞪大眼睛:“你是” “你们该把普拉亚族抓光才对,太不小心了。” “不!不!我是被冤枉的!豪生先生,您的奴隶在隐瞒您,我是被冤枉的,我是啊!” 皮鞭重重的抽了下去,第一鞭就打在耶塔的脸上,抽开一长条血痕,打断了耶塔的自辩。 连续不断的抽打和惨叫紧随其后,耶塔的嚎声响彻,瘆入骨髓,让人心像长毛似瘙痒。 法拉明拖着张扬的笑声走进船舱,一离开人的视线便疲惫地垂下了肩膀。 “卡奥先生,还有学妹我们10点准时离港,还剩1小时37分钟,外松,内紧,绝不能出任何纰漏。”ぷ999小说首發⿱ “是” 耶塔的惨叫飘荡在港口,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不断有眼尖的认出向阳花号的坠饰,惊呼声此起彼伏,无从断绝。 “天呢,行政区的蒙托奥被挂在了船上!他可是个恶棍,在那做生意的没有人躲得开他的勒索。” “吉洛比,是吉洛比!他手下足有三十多个人呢,谁能想到码头区的盗贼头目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 “那个那个一动不动的不是刚铎捕奴队呢加西亚队长么?捕奴队虽然无恶不作,可这样的大人物真的会亲自参与盗窃么?” “谁知道呢?或是他们不是盗窃,是抢劫,你看正在受刑那位不就是二队的费斯迪拉诺副队长么?” “啧啧啧,都说刚铎三支捕奴队不合,抢劫起商人来倒是合作无间。谁知道他们卖不卖白奴?仔细想想,这两年可有不少商人一去不回的,说不定” 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纷纷扬扬,传到藏在暗处的安提尔拉瓜因耳朵里。 他紧了紧头上的兜帽,低下脑袋,用沙哑的声音问:“昨晚,副队长确实没有出门?” “保证没有!”随人确定地回答,“昨晚副队长喝多了酒,是我们把他扛回房间的。他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哪有什么余力出门!” “三队那的调查结果也一样么?” “队长,加西亚队长可是一家种植园的老爷,他怎么可能参与盗窃?” “加西亚c耶塔三队c二队”安提尔沉吟着,“就像会长说的,看来是有不知名的敌人瞄准了刚铎。” “告诉兄弟们暂停抢人的计划。这件事关系重大,会长正在向费尔南德斯总督汇报,有可能总督才是那些人真正的目标。” “我们得服从大局,从那个闵西豪生入手,争取把敌人一网打尽。” 随人不甘心道:“可是队长,副队长一直在受刑,要是我们不赶紧动手” “如果他们有更大的目标,那他们肯定不会对耶塔下死手。而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有刚铎,耶塔就是更贵重的人质,我们等得起。” “队长,闵西豪生是个生人,我们现在连方向都没有,怎么查?” “闵西豪生昨晚就入住在黑色黄金,会长还查到他去了市政厅花园的那家成衣铺。”安提尔咬着牙,双眼通红,“他是个残暴而张扬的对手,在女人的肚皮上,他没有任何理由管住嘴巴。” “再忍耐一下。”他像说服自己似低声呢喃,“相信会长,相信总督,闵西豪生逃不走,他背后的人也逃不走” 安提尔的自信很快得到了回报,9点15分,刚铎会长召集全部高级干部开会,已经查清了闵西豪生为英国人服务的事实。 他的背后是英格兰近两年走势最凶猛的顶级财阀德雷克商会。 德雷克的业务目录中没有奴隶贸易的条目,但她今年开始拓展非洲航线,插足这趟浑水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向大不列颠非洲公司示好。 总督对这次事件非常关注,已经动员了三大商会共同应对,而且照会了蒙巴萨的海军,请他们在限度中予以必要的协助。 10点整,向阳花号离港,豪生极大可能会与德雷克的船在阿尔达布拉岛汇合,那片荒芜的海域也是抢回葡萄牙人,教训英国人的最好位置。 10点15分,追袭舰队离港出击,包括费尔南德斯商会五级盖仑两艘【圣徒号】【十字军号】,盖亚斯商会超级多桅斯库纳一艘【美丽人生号】,临时旗舰则是葡萄牙驻蒙巴萨海军五级盖仑【奥尔特加号】。 奥尔特加号就是海军给予的限度内援助,包括船和船上的军官和水手,但不表明海军身份,而是以刚铎商会的名义出战,作为整支舰队的指挥官,争取用最小的动静切断英国财阀的爪牙。 安提尔领着刚铎捕奴队精英350人登上了美丽人生号。 站在摇晃的甲板上,舰队提督菲亚雷斯中校神色迷离地捏紧了他的指挥剑。 “德雷克商会,百万级商会,成立六年,总资产在整个英格兰列到二十七。其年初在伦敦交易所正式挂牌,质押10股权即获发债券一百万镑,抢购如潮” “一个世界顶级的大财阀居然主动跑到蒙巴萨来招惹几个小小的奴隶商人而且闵西豪生,这个恶棍行事乖张,怎么也不像能被大人物托付的人。” “因为他是葡萄牙人?还是因为他擅长张扬,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打击对手的信誉?” “就像是战功赫赫的贵族朝着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丢白手套,奴隶商人又能有多少信誉?” “整件事情都是迷雾啊害怕利益受损的总督,急切想要脱身的商人,行事不合常理的财阀,提督,让他们自己争斗就好,我们何必主动开进这个漩涡?” “得速胜才行!”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只要速胜,奥尔特加号就不会被牵连。如此无论德雷克有什么诡计等在那,蒙巴萨舰队都不会遭到殃及。” “速胜!” 他深吸了一口气,朗声下令。 “通报全舰,航向东南,目标阿尔达布拉岛,全速前进!” “目标只比我们早走了15分钟,而且对追兵毫无防备,极有可能在半道就被我们截住。” “先生们,我们正在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海盗,他们正要与自己的同伙会合!” “不需要理会随行商船的要求!允许使用一切必要的攻击手段,允许误伤平民!” “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在海盗与同伙会合前击沉她,并赶在晚餐前归港,结束这个可笑的任务!” “这是提督的命令!” 更多请收藏【】! 0387 非常规战争 哪怕荣幸地成为多方关注的焦点,阿尔达布拉岛依旧是马达加斯加以北岛链中那座不起眼的无人小岛。 她与马达加斯加有460公里的距离,与非洲东海岸的距离则是640公里,不远不近,哪怕以向阳花号的速度,全速行进也需要一日夜才能从蒙巴萨赶到预设战场。 这一日夜就是未来号和新生代号提前到达战场的时间。 特勤编队即将导演一场非常规的海战,作为绝对的主动方,他们选择对手,选择时间,选择战场,也选择在钢丝绳上跳舞,让自己成为被突袭的一方。 为了不从绳子上摔下去,这一战的每个步骤都经过了激烈的讨论,而其中讨论最多c分歧最大的,是时间。 如何把这个复杂的诡计执行到位是每个人都关注的问题。 最早的方案是老迪伦提出的。 他意见以向阳花号在蒙巴萨的诱敌进度为标尺,通过贵妇人号居中的联络调节未来号的行程,分阶段实现向阳花号抵岛,遇袭,未来号出现,观察员确凿葡萄牙人的袭击者身份,贵妇人号包抄收尾,以报复的名义向葡萄牙商会宣战等一系列事件。 这个方案的优点是容错率极高,承担最多工作的向阳花号将主导行动,执行人可以依照自己的判断决定进程,在一定的限度内让事件发展自然,有条不紊。 方案的缺点则是风险。 向阳花号将承担整个行动几乎全部的风险,尤其是抵达阿尔达布拉岛之后到未来号进入战场之间这段为时不短的时间,他们必须独自面对来自葡萄牙商人的攻击。如果他们不能活到未来号进入战场,整个策划都将前功尽弃。 所以弗里曼尼和高级班成员们很快就提出了可以被称为改良版的第二方案。 蒙巴萨部分依旧由向阳花号主导进程,等到诱敌成功,向阳花号离岗,主导权立即转移到贵妇人号。 特勤编队最强的战力将第一个进入预设战场,引导未来号和向阳花号在合适的位置汇合,共同应对葡萄牙商人的袭击。 相比于第一方案,第二方案显得稳妥,向阳花号承担的风险大幅降低。毕竟有未来号和新生代号支撑住战场,哪怕葡萄牙的对手们动员意料之外的战舰数量,德雷克也不会轻易出现牺牲。 但它的缺陷也很明显,计划中最后登场的贵妇人号必须担当起指挥中心的重责。 这在硬件上并没有问题。 贵妇人号是德雷克海事集团设计用作分会旗舰的瓦尔基里级,在冲锋艇的配置上,标配有两条十五米级大型海陆转运艇和四条五米级超高速通讯艇。 通讯艇是百慕大斯卢普型,桅杆可拆卸,满载8人的状态下鼓帆可达到20节的顶峰速度,联络半径更是高达300公里。 然而茫茫大海上的风险毕竟不能由纸面一概而论。 一旦法拉明诱敌成功,向阳花c未来号以及用作支点的贵妇人号都将进入长时间的高速移动状态。在冬季的狂风和巨浪下,谁也不敢保证联络船能安全地行驶在海上,也不敢保证他们每一次都能准确找到送信的目标。 送信未达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最悲观的估计中,战场衔接会出现不可测的问题,战局全面偏向葡萄牙人,特勤编队将沦落到被人各个击破的境地。 正因如此,亚查林那位脾气心性一点也不法兰西的法兰西老乡马蒂利尔提出了最终的方案,排除原计划中的一切弹性与风险因素,由未来号选定战场,把一切都钉死在框架当中。 这是一套堪称激进的方案,未来号一旦成为主导,她的“自然”就成了整个行动必须参考的节奏。 自然的未来号航行应该不紧不慢,从跨越好望角算起,行抵阿尔达布拉不应该超过一周。 阿尔达布拉是一座风景优美而独特的荒僻海岛,未来号有短泊的理由,但迁延的时间也不应该超过一天。 这条时间线意味着留给向阳花号的时间最长只有八天,要做的事则包括绕行到红海方向,从那个方向进入蒙巴萨,激怒敌人,留下足够被追踪的讯息,赶到预设战场与未来号汇合,外松内紧整戈备战。 为此法拉明不得不放弃了他心目中那个温文儒雅的闵西豪生先生,化身成杀千刀的恶棍,用张扬的性格掩盖计划的仓促,用近乎于填鸭的方式把葡萄牙人该知道的消息用一个晚上通通抖搂了出去。 贵妇人号也不得不远离开战场,因为未来号想要停留在阿尔达布拉岛就必须靠岸,想要过夜就必须组织探险,自由行动,自由行动中的观察员会失去掌控,无论贵妇人号藏在哪儿,被发现的概率都不会有质的区别。 马蒂利尔的方案在海员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在他精妙的设计下,稳妥的诱敌没有了,稳妥的接战也没有了。向阳花号成了眼睛里只有胡萝卜的蠢驴,贵妇人号孤悬在暗处,想要加入战局至少得耗费两个小时。 面对疑问,马蒂利尔只说了一句话:“特勤编队的第一场大战需要由亚提斯提督选定战场,这是权利,也是义务。” 争执声至此戛然而止,成功率最低的方案成了最终胜选的方案。 特勤编队的海员们全身心地投入进各自的角色扮演当中,暗藏住忐忑与不安的情绪,迎来了第八天的朝阳 “是个好天气呢”支着手倚在船舷上,皮尔斯看着朝阳,向着身边的弗里曼尼轻声感叹,“我们的客人都醒了么?” “早就醒了。”弗里曼尼嫌弃地瘪嘴,“荷兰人正在炫耀他昨晚捕杀的巨龟,法兰西人指挥着我们的水手凿珊瑚,西班牙人捡了两个熟透的海椰子,说要回去做成标本,用来当传家宝物。” 皮尔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的玩耍时间还剩多久?” “3小时零6分钟。”弗里曼尼显然已经无数次确认过时间,不假思索就说出了答案,“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个小时收拢船员,三个小时依照既定路线,用半漂流的速度穿越环礁。” “如果小迪伦诱敌顺利,我们会在穿越环礁时与他相会。等我们走出环礁抵达开阔海域,听话的葡萄牙人也该出现了。我只希望他们会先礼后兵,比如象征意义地开上几炮,威胁我们主动投降,只要等上两个小时,我们就该把答案告诉他们了。” “你想得美”皮尔斯没好气地跺了跺甲板,“这可是我担任提督以来的首战,我更希望自己的对手能表现得勇猛精进。” “您的首战在佛得角,我敬爱的提督先生。那一战,您英明的指挥让我们在十六艘敌船的围困下取得了击沉六艘,俘虏十艘的傲人战绩,是真正的大获全胜。” “佛得角的事也能当成战斗来算?” 皮尔斯回想起哈希姆那场可怜又可悲的猪突战役。普拉亚复仇军近两千人的浩荡规模,没有一个专业的水手,没有一个非专业的炮手,全团上下三百七十余支火枪,懂得开枪的只有62人,而且其中41个在接近过程中被皮尔斯一人五枪击毙在甲板上。 那就是整场佛得角冲突中“交战”最激烈的节选部分。 一想到这样一场可耻的欺凌说不定会成为亚提斯提督的人生首战,皮尔斯不由狠狠打了个哆嗦。 “哈希姆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领航员就好了。他绝对不是个称职的海盗,而相比于做提督的表现,他又成了一个伟大的海盗。” 更多请收藏【】! 0388 环礁汇流 早上10点,未来号准时启航,与新生代号呈蛇形纵列缓慢驶入阿尔达布拉环礁。 11时15分,他们在环礁南区瞭望到在浅水区自由得多的向阳花号。 斑驳的彩帆是向阳花号的标志,接近到3公里处,向阳花升起的三色堇旗则表明了归属,向阳花依旧是德雷克的娇花。 阿尔达布拉环礁是一片面积广阔的浅水海域,这里的水深最深不及10米,平均7米上下,缤纷的珊瑚在湛蓝的海和洁白的砂上泛波,尤如梦幻,宛若天堂。 浅海是水文复杂的常见表征,在这片水域,如向阳花一类的布里根廷可以在大部分海面畅行,如未来号一类的盖仑则需要寻找那些蛛网般的水道。 水道蜿蜒多变,未来号只能维持漂浮速度,几乎无法升起横帆。 但这正是皮尔斯的目的。 葡萄牙人的船不会比特勤编队的高速新锐舰吃水更浅,哪怕熟悉海域,也无法做到来去自如。 如此伏袭地点只能被设置在宽阔深邃的环礁出口,他们自如,特勤舰队也能升起横帆,用自己的高速最大限度降低被弹的可能。 如果能把战斗拖延下去就更好了。只要贵妇人进入战场,即使是这场不以胜为目的的战斗,他们也能争取来一些价值不菲的战利品。 配合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皮尔斯如此想着,看着向阳花号与未来号接舷,迪伦带着观察员们迎到了船舷。 观察员们至今仍是一头雾水。 这趟旅行很愉快,轻松c平稳,迪伦斯纳普斯提督虽然读书不多,但为人健谈风趣,和他相处绝不无聊。 德雷克的舰上饮食也是一绝。各种腌制的蔬菜,熏制c风干的肉类,生鲜海鱼c活禽鲜蛋以及干燥储存c用时才发泡的东方风格豆制品让整个旅途的菜单美味而丰盛,甚至见不到半条蛆虫。 他们还在船上饮茶。 海员和宾客有恰和个人口味的拼配茶包,普通水手则是统一烹煮的浓涩茶汤。除了必须把茶叶吃掉的奇怪规定,在德雷克的舰上生活几乎和在庄园几乎全无二致。 这次旅程让他们充分体会到德雷克的财大气粗,同时,也充分感受到了这个强大商会的独断专横。 观察员们被称为贵宾,享受与提督同一层的独立舱室,不参与值勤,有高级的酒水和指定的护卫,但他们无权对航行发表任何意见,随便一个邋遢的水手都能对他们的要求置若罔闻。 哪怕,他们提出的大部分要求都是合理的,善意的。 就像这段横穿环礁的航程。 阿尔达布拉岛是荒凉非洲中排得上号的荒凉之地,其环礁带广阔c深浅,水文复杂。 除了特殊的业务需求,非洲海商往往会选择绕行,避开环礁,但德雷克的人却偏偏选择了看似近道的横穿。 观察员们本以为他们只是犯了对环境生疏的判断错误,打听到舰队行程是由迪伦斯纳普斯提督那位少年副官制定的,还煞有介事地组团去提醒他。 结果皮尔斯居然让人把他们叉出了船舱,还恶狠狠威胁他们,谁再敢说他没有断奶,就把谁挂在船舵上喂鱼。 何其野蛮!何其没有教养! 那之后观察员们就不发表意见了,只是品茶论酒,只是风花雪月。 他们对航行的规划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在今天,在环礁带中心,居然还有一艘打扮得像小丑一样的布里根廷将汇入船队,直到亲眼得见。 甲板传来轻微的震颤,两艘船被连结到一起,观察员好奇地问迪伦:“提督,这艘船是?” “这是我们舰队的通信船向阳花号,和海军一样,德雷克商会在远洋配置上都有专业的通信船,她们的高速是整个商会得以保持通讯畅达的不二法门。” “专业的通信船?布里根廷?”观察员们心里只有叹为观止。 向阳花号上过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英国绅士,其次是美丽的东方小姐,最后是沐猴而冠,强把自己穿成绅士的黑皮野人。 美丽的东方小姐走得最快,在狭窄的船板上就对绅士完成超越,娉娉婷婷踩到老迪伦面前:“少爷呢?” 迪伦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艉舱。 “再见!” 任性的女人说走就走,把甲板的重心让给风度翩翩的男人们。 法拉明和哈希姆联袂登船,一齐走到老迪伦和观察员们面前。 老迪伦抬起手介绍:“哈希姆因里奥迪斯普拉,我们的领航员,伯尼尔大学天文学硕士,瑞士联邦 洛维斯登伯爵的天命教子。哈希姆,他们是来自法国c西班牙与荷兰的商业观察员,此来和我们一起考察东非航线的商业环境,还会探讨四个商会联合向亚洲进展的可能性。” 哈希姆向观察员们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哈希姆迪斯普拉向诸位先生问好,愿上帝照耀你们的人生。”他用字正腔圆的拉丁语说道。 观察员们遭到了比肖三妹飘然来去时更强烈的重击,荷兰的梅利多里先生张着大嘴:“洛洛维斯登伯爵的教子,天文学的硕士,一个黑” 西班牙的蒙巴迪先生一肘子戳断了梅利多里没说完的话,摆出如沐春风的微笑,用诡异的着重音一字一顿。 “多久没听到如此正宗的拉丁文了,迪斯普拉先生的口音让我想起马德里教会图书馆中那些老学究们,为了对三位一体的解读,我差点被他们轰出图书馆的大门。” 梅利多里的嘴张得更大:“教会图书馆?拉丁文?不是野人语?” 匹配的同伴愚蠢如斯,法兰西的伊利奇先生觉得自己再难忍受。 他撇开同伴走到法拉明面前:“不知这位年轻的先生?” “法拉明斯纳普斯,我引以为傲的儿子。”老迪伦哈哈大笑,“法拉明,这位是伊利奇先生,来自法兰西罗瑟塔里商会。” 法拉明笑着向伊利奇以及另外两位问好。 寒暄至毕,西班牙的蒙巴迪试探着问:“提督先生,难道在环礁带中汇合也是本次航行的计划之一?” “我猜您还想加上一个词,鬼鬼祟祟。” 迪伦的坦率让三位观察员呐言。荷兰的梅利多里性子最为直率,当即接口:“是的,先生,鬼鬼祟祟。” 迪伦命令向阳花号分离,领着哈希姆和法拉明,陪着三位观察员一直来到舰艏。 “德雷克不会对自己的盟友隐瞒任何事,我的儿子比我们早了几天出发,目的地是蒙巴萨。肯尼亚是我们开拓亚洲航线的关键中歇,身为此次联合勘察的组织人,德雷克有义务让我们前路顺畅。” 法兰西的伊利奇皱了下眉:“您是说打前站?” “一点小礼物,我们将在蒙巴萨受到朋友般的欢迎,这才是尊贵绅士该有的待遇,伊利奇先生,您说是么?” 更多请收藏【】! 0389 菜鸟们的狼狈样 贵妇人号上到处都是临战前的紧张。 他们在环礁带的外侧,躲藏在非洲大陆与马达加斯加的中间,泊锚的位置距离环礁出口47公里,除非葡萄牙人派出二级以上战列舰来指挥接下来的战争,否则,谁也不可能发现他们。 “未来号航向参照,十点钟安全!” “未来号航向参照,十一点安全!” “十二点安全!”“一点钟安全!”“两点钟” 主桅c前桅c后桅,三座眺望台一刻不停地汇报着自己的观察结果,所有报送都经过调整,是以未来号的航向而不是贵妇人号本身的朝向。 战舰的临时指挥肖特纳哗啦撕掉海图上的透明标记页,雷立刻为他换上新的,夹紧,顺便重新检查了墨水瓶,确保特纳的羽毛笔不会无墨可用。 这一战,贵妇人号身处在远端,及早发现伏击,及早作出反应是重中之重。 他们不需要像未来号一样掩饰什么,特纳对瞭望的要求是十分钟一轮报送,报送内容包括环礁带出口,以未来号航向为基准的十点到两点钟水面状况以及未来号的位置。 日出的时候,他们发现了风驰电掣的向阳花号冲进环礁,但几个小时过去了,该来的葡萄牙人依旧没有出现。 这让特纳开始烦躁。 “学长。”雷在一旁劝慰道,“向阳花的速度有十八节,她全速从蒙巴萨逃过来,葡萄牙人很可能还在百公里开外” “这就是问题所在!”特纳红着眼睛挠着头发,“24小时,葡萄牙人没有能力像向阳花一样从蒙巴萨行驶到环礁带,而提督只能在环礁带里额外磨蹭12小时。如果那时候葡萄牙人依旧不能赶到,这场精心彩排的戏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我们!会变成笑话!” “呃去掉环礁带的宽度,葡萄牙人其实只需要在36小时内航行380公里。不到6节的平均航速,应该没问题吧?” 马蒂利尔正巧从边上经过,听到他们的话题,抬起头冷冷看天:“如果葡萄牙人一直追当然没有问题,关键是向阳花号冲进环礁的时间太早,速度也太快。这一路葡萄牙人根本就看不到她的帆影,有多大可能一直咬到环礁来?”  “这么说小迪伦搞砸了?” 雷这才发现自己先前完全忘记了考虑葡萄牙人的意愿,总觉得他们需要葡萄牙人追过来,葡萄牙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地追过来 于是连他也开始烦躁。 “天呐!我在直属舰队跟着会长找海盗麻烦的时候为什么就不用考虑这么多问题?为什么轮到我们设计战场,突然就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因为你们是一群好命的菜鸟。”马蒂利尔哼了一声,“多说无益!趁着还有时间,我要再查一遍火炮的状况,免得临战的时候哑火” “参加过一场所谓的大海战了不起么!”雷恶狠狠看着法兰西人的背影,“切萨皮克湾海战被两个老古董糟蹋了,他们从头至尾甚至没敢把战列线拆开,好聚好散,一艘船都没沉!” “法国猪猡,你就是躲在战列线里的胆小鬼之一!参加过这样的海战,有什么好得瑟的” “闭嘴,雷!”特纳厉声打断雷的寻衅,“马蒂利尔说得是实话,而且他也坦诚了自己的紧张。在战场上我们确实是一群菜鸟,他也是菜鸟” 紧张,慌乱,小小的特勤编队分在两处,每个人都感受到灵魂的煎熬和时间之神的嘲笑。 特纳撕掉了他的第69张标记纸,雷亲手做起了羽毛笔,马蒂利尔完成了全部火炮的第六轮检查,阿德里亚在报送时忘了更正到未来号的方向参照。 肖三妹抄完《道德经》,不年不节地跑到厨房给皮尔斯准备茶叶蛋;法拉明与观察员们谈笑风生,不小心摆出了闵西豪生的粗鲁狂放;哈希姆在大太阳底下观察起星相;弗里曼尼调度三舰,向阳花号却撞在了新生代号的尾巴上。 还有皮尔斯,他盘着腿孤独地坐在船艏像上,腿上并放着洛林送给他的指挥刀和父亲留下来的剥皮刀。 他用绸布一遍遍擦拭着那些闪亮的刀刃,轻声呢喃:“父亲,兄长,保佑我” 下午四点,未来号的瞭望喊响了最后的警讯:“正前1公里开阔海域,出口!” 皮尔斯和弗里曼尼同时望向出口的方向,在未来号和新生代号上异口同声:“瞭望关注正面扇形,甲板就位,操帆就位,舵手就位。航向十二点,半帆,切风前进!” “航向十二点,左舵五度!” “提速警报,所有船员三级戒备,无关人 员离开甲板!” “升帆!” 于此同时,在贵妇人号上。 阿德里亚瞪大眼睛看着未来号两点钟方向的遥远海面,那里是距离贵妇人号最远的方向。 帆影正鼓胀着跃出海平面 “敌敌踪!”他向着甲板嘶吼出声,“未来号两点钟方向发现葡萄牙帆影!与我距离51公里,相对速度8节半,高速突进!” “敌舰队确认!费尔南德斯商会圣徒号c十字军号,盖亚斯商会美丽人生号,并无记录五级盖伦舰一艘!” “无记录?”特纳和雷疑惑相顾。 “是蒙巴萨的海军舰!”马蒂利尔大踏步跑向炮舱,碎碎念的声音透过风传进特纳的耳朵,“腐败的海军,该死的海军。他们居然这么早就介入奴隶商人的报复行动,这是平时吃了多少!” 特纳这才恍然惊觉:“海军老手!对方是个老手!” “这么说葡萄牙人其实早就到了,他们只是一直泊在我们观察不到的地方,要给突击留下加速距离”他把牙关咬得吱嘎作响,“我们弄巧成拙了,这是一次真正的突袭!” “雷,去掌舵!”他猛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高喊,“发现敌踪!全员就位,一级战备!” 一级是最高级,在德雷克总商会下发的航海操典当中,哪怕正常的交战状态也仅有二级,只有在高危c紧急的状况下,当时的最高指挥官才能够启动一级战备。 所以这一声惊醒了整个贵妇人号! “确认,发现敌踪,一级战备!” “解除船舵锁定,一号,二号,三号,四号锚链回收!贵妇人号起锚!” “丢弃冲锋艇,解开干舷捆绑!所有杂物一应丢弃!” “甲板就位,操帆就位,轮舵就位,炮门就位!各岗位点名报数,空余水手至餐厅领取武装候命,等待调度!” “操帆上桅!横帆c纵帆c艏帆c捕风大张,航向确认东北东!” “航向东北东,转桁!” “主桅三色堇,后桅圣乔治!升旗!” “舵位侧倾警报!右满舵,舰体转向!” “右满舵,转向!” “代舰长令,海员指定代理人序列,所有人员检查固索!” “翼帆张开,全速前进,贵妇人号参战!” “贵妇人号,扬帆,起航!” 更多请收藏【】! 0390 各自的骄傲 “出口距离1500,15分钟后进入开阔海域,海域净空!” 未来号的瞭望发布了5分钟一次的行进报送,内容一如既往,清晰,自信。 未来号的主瞭望是个女孩,16岁,正在商会学校中级班的毕业实习阶段,是编队8位众星捧月的女船员之一,已经和阿德里亚确定了恋爱关系。 女性船员有其先天的优势,比如细致,稳健,风格死板,不容易像男性似把既定的命令丢在一边,能更好地成为指挥官技能上的补充和延伸。 她们也有先天的劣势,体格力量,一些必须要的独处空间,发育妊娠以及家族的偏见。 最大的障碍还是那个古老而无稽的诅咒。许多信仰保守技艺精湛的水手拒绝与她们共事,哪怕有洛林独特的发展史作为加持,愿意接纳女性作为船员的舰只依旧寥寥无几。 贵妇人号和未来号自然属于其中之二。 舰队在女瞭望手的监测下航行平稳,三节的航速,不急不徐地切风,出口海域风平浪静,五公里内至今没有观察到帆影。 皮尔斯不由怀疑法拉明的诱敌失败了,无论是他虏来的肉票不够份量还是向阳花号跑得太快,总之葡萄牙人最终没有跟上来。 这让他颇为郁闷,就像汇集力量的一拳打在棉花团上,连一点该死的反馈都没有。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掏出一枚烫乎乎新出锅的茶叶蛋,细细索索剥着蛋壳。 茶叶蛋是一种有趣的东方食物,王也用老茶汤烹制的时候很美味,三妹在船上现作总会寡淡无味。 但味道并不是这种食物全部的魅力,无论是美味的还是寡淡无味的,剥开皮,洁白如玉的蛋清上总会印着独特的环纹。 皮尔斯喜欢猜测环纹的走向,浪状网状刀光般的纵横,海图似的瘀斑 它们并不一定与壳上的裂缝一致,时常会带给人惊喜,在想象力之外的地方凿刻出无规律的图案。 皮尔斯的手突然停住:“想象力之外?” 在他们最后落实的行动计划里,葡萄牙人彻头彻尾的丑角和蠢货。 这个定位被所有人认同。因为法拉明的行动时间不会超过三十个小时,能在这个时间界限完成全套诱敌,已经证明葡萄牙人不会比马德里斗牛场中的公牛更懂得思考。 这种定位下的葡萄牙人会追上来,会大张旗鼓堵在环礁出口,用所谓的最后通牒威胁德雷克交出他们的人。 德雷克不从,他们才会发动攻击。 这是剧本中早已写定的剧情。 但是,假如葡萄牙人不蠢呢? 假如他们追出来,却在追逐过程中找回了理智或是找到了其它理由,放弃了交涉环节呢? 环礁带近礁带远礁带 假如他们把远离环礁的海面视作战斗发,像一个优异的军人那样,在最准确的时间调整到最佳状态,并且用这种状态不宣而战,径直向特勤编队发动攻击呢? 他们已经在蒙巴萨感受到恶意了,作出这样的选择对每一个正常人来说都不会奇怪! “格林!”皮尔斯猛然抬起头,“扩大警戒距离,延伸到15公里半径!” “15公里?”瞭望台上的格林小姐怔了怔神,隐约间似乎明白了皮尔斯的担忧,“啊!是!警戒半径扩大至15公里!” 她慌忙举起望镜,借着那小小的圆孔,从十点钟开始细致搜索。 10分钟后 “敌袭!”女性尖而锐的呼喊响彻甲板,“出口两点钟方向敌袭,盖仑型驱逐舰三,特型多桅斯库纳一,距离2000,相对速度12节!” “他们打开了炮门,五分钟后,我们会撞进对方射程!敌袭!” 皮尔斯彻底愣在了当场。 距离2000,相对12节,在警戒距离扩大前对方在五公里外,警戒距离扩大后对方又冲进了五公里内 女性的严谨和服从在机缘巧合中成了纰漏的根源,他不合时适的命令反而协助了葡萄牙人,让他们一直潜行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 弄巧成拙!第一次独立指挥,弄巧成拙! 皮尔斯咬碎了银牙。 他锵一声抽出指挥剑,在慌乱奔跑的水手群中大踏步迈向指挥岗位。 观察员们从舱室里冲出来,挤到他身边:“亚提斯副官,什么敌袭?斯纳普斯提督把协调航行的重任托付给你,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完整的汇报?我们要知道详情!” 皮尔斯抬手把凑得最近的梅利多里先生推倒在地,声音冷得感受不到丁点温度。 “大副正在向提督汇报战情,先生们如果有问题,可以去向提督求解。我受命指挥迎敌,失陪!” 抛下话头,他径直从三人中间踩过去,在艉楼的指挥席站定。 “全员进入二级战备,升帆加速,炮门大开!” “重申无关人员从甲板清场,违令者弃海!” “令迎敌!升商会旗!” “抛弃冲锋艇,抛弃杂物,未来号与新生代号各自为战,向阳花号调头,向环礁带回避!”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正在遭遇一场突袭!但我们是德雷克,是北方海的霸主,加勒比的王者!” “发挥你们训练的水准就不会有人受伤,发挥你们训练的水准,我们就将所向无敌!” 他高高举起剑,直指向苍穹。 “让非洲的同行们看看世界顶级商会的实力,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即使被尊为海盗猎人,我们仍是当之无愧的海盗之王!” “我命令,特勤编队迎敌!” 特勤编队迎敌! 皮尔斯依旧是那个擅长鼓动的皮尔斯,哪怕狼狈不堪,哪怕弄巧成拙,他依旧在最短的时间抓住了这支成军仅三个月的年轻编队的骄傲。 德雷克! 为了让年轻乃至年少的皮尔斯指挥无碍,这支编队的成份远比洛林自己的直属舰队单纯。 水手当中,长约水手占比42,家属船员占比78,有265的舰上人员在商会学校接受过教育,几乎每一个人都享受过德雷克商会一路成长的红利。 他们为自己的身份骄傲。 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是加勒比现在最年轻的海盗王,王者尊号【海盗猎人】。 德雷克商会是新大陆海商新近崛起的领袖集团,三色堇商旗在每一个港口受到尊崇。 而他们的对手不过是非洲的地头蛇而已。 无论身处于如何的劣势,猎人永远都不该因猎物的反扑恐惧,就像皮尔斯所说,只要发挥出训练的水准,他们所向无敌! 甲板上的慌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弥,此起彼伏的呼喊中溢满了战意。 炮门打开,帆布升起,未来号与新生代号在狭窄的环礁水道提起了速,剑一样锐利的舰艏高昂,砸开海浪,向着开阔海域发起冲锋! 这一切都落在了葡萄牙人指挥官菲亚雷斯中校的眼睛里。 “是个好对手。”他放下望镜喃喃自语,“虽然一开始表现得很懈怠,但至少在悬崖边勒住了马车,而且训练有素得不像一支商会,倒像是顶尖的军队。” “看来这场战斗会比想象中有意思” 他侧过头唤来自己的副官。 “排头舰上有旗舰标识,那艘叫向阳花的布里根廷则在停船调头。显然在他们眼里,只用两艘驱逐舰就足以把我们击退。” “通知我们身后的商人,正面包夹战术。十字军号随奥尔特加号围剿他们的旗舰,圣徒号与美丽人生号追击僚舰。” “美丽人生号上有刚铎精锐的捕奴队,不要浪费。让他们制造接舷战的机会,告诉他们,俘虏永远比击沉容易。” 他无趣地叹了口气:“开战吧,先生们,干脆地结束这场肮脏的交易。我不喜欢奴隶贩子,这帮粗鲁的蠢货,真是一刻都不想和他们多待” 更多请收藏【】! 0391 让淑女感受一整晚的新鲜 “炮击距离500,右舷被弹!”  “右舷被弹,左满舵,回避!”  轰轰轰轰!  连天的炮声激响,硕大的水花在未来号四周50一200米水面绽放。  这属于海上强国的正常水准。  论炮击精度,独树一帜的法兰西人掌控着300米的威胁距离,英国c西班牙c荷兰c葡萄牙大抵在200米左右。  500米并不是舰战炮击的有效射程,更何况是行进状态,对高速目标。  但未来号依旧作出了过激的反应。  一个突如其来的左满舵,细长的舰身大幅侧倾,甲板上奔忙的水手像滚瓜葫芦似摔作一团。  操帆手们有的忘了系上固定索,一路从右舷摔到左舷,还有三个人扑通通摔下船舷,掉进水里。  皮尔斯看在眼里,把指节攥得发白。  他不担心落水水手们的人身安全,这里离环礁带不远,只要没有在落水时倒霉地被水砸晕,他们都有足够的机会游向礁石,等待救援。  他担心的船员们的状态。  战场新丁们过度的紧张在接战之初即体现得淋漓尽致,包括他这个指挥官在内。  二级战备的命令都下达了,他c大副c二副c三副c操帆,五道指令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提醒甲板上的水手们检查固索。  这让他产生了深深的不自信。  还有什么必要的命令遗漏了?还有什么常规指令忽略了?如果是洛林,面对这种乱局会做些什么?  肖三妹扶着护栏几步奔跑到他身边:“少爷,您的固索”  “哥在开战的时候从来不系索!”皮尔斯一下拍开肖三妹的手,“指挥官需要出现在所有需要的地方,索会限制我的行动范围”  “敌舰包抄!距离330,左舷被弹!饱合!”  “左舷被弹,右满舵,规避!”  轰轰轰轰!  愈发密集的着弹点,因为发射距离接近,落点也变得靠近。  皮尔斯和肖三妹死攥着护栏,却不防一击近失弹激荡起大浪,劈头盖脸拍上甲板。  皮尔斯被海浪拍得头晕目炫,手一松滑下甲板,肖三妹惊惶地扔开扶手飞扑出去,紧抱住皮尔斯,横着身重重砸在舷栏。  剧痛!  她湿漉漉怀抱着皮尔斯,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浑身颤抖,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半声痛哼。  “少爷,固索!会长有异禀天赋,可以在狂风巨浪如履平地,但您不行!未来号和新生代号需要您指挥她们击败敌人,如果您掉下船去”  “检查固索!”  不等肖三妹说完,皮尔斯已经腾起翻身,把固索牢牢拴在肖三妹的腰上,连打了三个活结。  “所有人检查固索,舵位稳健些,找回风,把风找回来!”  他手忙脚乱给自己也系上索,张开大手感受风的流向。  “右舷五度,前桅降帆,纵帆转,炮门寻找射角,自行回击!”  未来号终于等到了开战以来第一个精确指令,水手们有了方向,连呼喝声都变得有力。  “格林,告诉我敌舰位置!”  “两舰呈包夹状况,左舰西北西,9点钟,距离300,相对10节,右舰东北北,一点钟,距离420,相对7节!”  “帆缆!”  “受风恢复60,航速55,风向西北北,询问是否升前桅帆!”  “不用理会前桅!”  那道迎头浪终于找回了皮尔斯的状态,找回了那个十岁就作为旗舰猎兵参加坎塔布连海战,被洛林c贝尔c克伦c亚查林等一干精英悉心教养了八年的德雷克二代目的状态。  “直线突击战术!艏炮准备,目标左舰。所有人确认固索状态,打开翼帆!”  “张开翼帆!”  几乎把自己捆在帆桁上的操帆手们同时大喊,他们松开身上捆得最紧实的那个绳结,在摇晃的长杆上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把收拢的翼帆桁推了出去!  主帆大张!  德雷克的新锐舰有巨大的翼帆,完全张开几乎能让主帆和后帆扩大一倍。在侧舷顺风的情况下,航速能在眨眼间提升50。  未来号猛地一颤!  她锐利的舰艏高高抬起,整艘船被风鼓荡着冲上浪尖。  10节!  她只用了35秒就完成了从6节到10节的提速,十字军号在她的行进路线上,葡萄牙的水手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帝啊,我究竟看到了什么?那艘帆船在飞”  “距离180!160!140”格林小姐被迫戴上了风镜,迎面的狂风吹散她高亢的声线,传到皮尔斯耳中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点,“右舷被弹!距离270,饱合!”  “不许规避!”皮尔斯咬紧了牙关,“受弹预警,船工组就位!”  轰轰轰轰!  漫天的弹雨瓢泼似落了下来,未来号像无知觉般直刺进着弹海域,在水花与狂浪间剧烈地摇晃。  幸运之神眷顾了这群年轻的勇敢者,他们毫发无伤地冲开漫天水雾,与十字军号只剩下60米的距离。  “敌舰冲撞!回避!”  十字军号上响起了凄厉的惨叫,整艘船进行着慌忙的切舷,谁都没有注意到未来号艏艏上那两道浓眉似深邃的孤型炮门。  五级舰搭载三十二磅臼炮已经成为一应新锐舰的标配,这种炮的射程在150米,最佳有效距离则是50米,是海战中真正的短兵白刃 。  “距离60,50,40”  “艏炮发射,右舵十度切舷,左舷炮击准备,放!”  轰!轰!  惊世雷霆乍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一声,再一声。  商船战中对三十二磅炮缺乏实际的概念,那种十六磅重的实心铁弹高高飞起来,闪耀着夺目的红光,势如破竹般钻进十字军号的侧艉,船壳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两发命中!  在40米不到的距离,两发艏炮接连命中。  第一发擦中艉楼,大片的护栏和阳台甲板漫天飞散,露出黑漆漆的艉楼舱室。  第二发直击船壳,从三层的右后进入,在五层的左前穿出,把整个艉舱打成对穿。  浓烟裹挟着火焰从缺口处喷洒出来,灭火的讯令传遍甲板,连未来号上都清晰可辨。  但未来号的连击尚未结束,直线突进,抵近直击,以为要遭受撞击的对手摆直了舰身,留给未来号宽裕而优渥的切舷空间。  舵手转动了手轮,未来号旋即侧切向右,翼帆失风,船速陡降,反而给左舷的饱合炮击创造了稳定的射击环境。  距离22米,切舷!  未来号从十字军号浓烟滚滚的侧后切上去,以左舷对右舷,以有备对无备。  “上层链c散交叉,下层实心装填,射角四度,正前,全炮门都有!依二号方案次第饱合,放!”  轰!轰!轰!轰!  二号方案是亚查林独立构建的标准饱合射击方案,又叫作“让淑女感受整晚的新鲜”,要求炮手们从炮舱一号位开始射击,炮一,上一,炮三,上三至终结,再转入炮二,上二,以此类推。  这种方案合用于优速下的切舷作战。  因为在这种条件下,德雷克的船只有后来居上的优势,奇数炮位的射击将完全集中在敌舰中后部,可以对敌主桅c后桅c舵位c指挥及后部船壳造成重大杀伤。  至第二轮偶数位炮击时,德雷克的船已经实现了后来居上,在平行舰位发动持续攻击,炮舱火力用于封锁敌方主炮回击,上层散弹着重杀伤甲板人员。  这本是理论性的乐观计算,但在十字军号的高度配合与特勤编队独具特色的教条主义风格下,方案居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大效果。  10门十八磅加6门十二磅,十六次炮击总计命中十四次,其中9次直击。  四颗实心弹丸击中后三分之一处船壳,在那里撕开了一个两米宽,从甲板直抵水线的巨大缺口。  一颗链弹缠中后桅,后桅倾倒,一颗从艉楼扫过,把十字军号的舰长和二副扫成残渣。  至少三门散弹横扫过中前甲板,伤亡无可计数,残肢碎肉遍地。  十字军号在一个照面间彻底失去了续战能力,她无助地漂在海面,烈焰在整艘船上肆虐。  皮尔斯和他的船员们呆呆看着自己的战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回去后一定得告诉亚渣,淑女可能受不了一整晚的新鲜,至少我们碰到的这个被玩坏了。” 更多请收藏【】! 0392 战争的宣告 十字军号的快速退场扭转了整个战局。 未来号找到了手感,葡萄牙人找到了恐惧。 圣徒号原本一直在找机会向新生代号贴靠,想遵照菲亚雷斯中校的命令,为美丽人生号创造接舷的机会。 而弗里曼尼的指挥中规中矩,虽说没有皮尔斯前半段的失态,但本身的积累也不足以支撑他像未来号那样爆发。 可是十字军号的惨状彻底崩坏了葡萄牙人的心态。 弗里曼尼的稳健在他们眼中成了陷阱,新生代号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引诱圣徒号拉近距离,准备重演不远处战场那地狱烈火般的饱和炮击。 战局变得可笑起来。 圣徒号和美丽人生号流连在300到500的距离开炮,圣徒号的命中率低过1,美丽人生号这样以载人为目的的特型斯纳库甚至根本没有能达到射程的舰载炮。 但她们就是不愿接近。 弗里曼尼试着主动接近,两艘船立即像受了惊的鸭子一样飞惶四散,拽都拽不回来。 菲亚雷斯中校和他的奥尔特加号则比他的盟友们表现得勇敢太多。 毕竟是正规在役的葡萄牙海军,葡萄牙王国虽然衰弱了,但悠久而辉煌的历史还是让这支海军维持在当世一流的末端位置,坚挺地守护着日不落帝国的骄傲和尊严。 他们没有被十字军号的惨状吓倒,反而在十字军号那缭绕的黑烟的掩护下主动向未来号抵近,用自己的艏炮和一枚神眷的链弹一击绞断了未来号的艏斜桅。 未来号速度急降,在相似的速度下,双方在广阔的海面激烈地缠斗起来。 如此一晃两个小时,未来号受弹三处,一次直击,右舷二c三号炮位哑火,经过紧急抢险,侥幸避过了殉爆的危机。奥尔特加号中弹四次,同样有一发直击,炮弹穿透了舰艏甲板,那门立功的艏炮被轰出船舱。 双方都有些步履蹒跚,谁也不比谁更健硕。 就在这时,贵妇人号终于抵达了战场。 奥尔特加号的瞭望手在颤抖。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手上的望镜像被黏连在虚空的某一处,怎么也无法从眼睛上移开。 镜头里有一艘船,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她有着剑一般锐利的船艏,锐利的艏斜桅斜刺向太阳,如骄傲的骑士向怪物发起冲锋。 她遮天蔽日的帆尽数鼓胀,被截留的海风托举着巨舰,像神明的车驾踏着云从天而降。 她究竟有多大? 瞭望手不知道。 专业的技巧似乎不足以让他作出如此简单的判断,或者说正是因为太过专业,他才无法相信自己正看到的景象。 “敌方增援!!!!!!!!” 他用变了调的声音向着甲板拼了命喊。 “长官,敌方增援!方位西南南,距离12公里,7070米级盖伦船,或许是一级舰!重复,或许是一级舰,主桅悬挂敌白色商旗,后桅圣乔治旗,敌舰速度13节,突进状态!” “商会旗,一级舰?”菲亚雷斯中校难以置信地抬头,“诺比奥上尉,代我指挥!” “是!” 大副飞奔向指挥席,菲亚雷斯中校急惶地跑向主桅,爬到第二层桅杆平台,抽出望镜向着瞭望示警的方向张望。 12公里! 现在应该是11公里了。 11公里处的海面上,一艘超级巨舰正用巨舰不该有的速度向着战场的方向风驰电掣。 她确实有70米级,至少也有60米,是整个葡萄牙都没有的一级或是二级战列舰的尺寸级别。 但她肯定不是真正的顶级战列舰,因为顶级战列舰有上百炮门,三层炮舱,而她的炮舱只有一层,哪怕加上封闭式的上甲板,炮门总数也不会超过60。 但这个发现并不能宽慰菲亚雷斯的心。 无论是缺少炮门还是缺少舷高,这艘巨舰的缺陷都只有三级以上战列舰才可能从中得到受益。奥尔特加号不过是一艘区区的五级驱逐舰,还远没有资格去对这种级别的巨无霸评头论足! 一个商会为什么会有这种级别的船! 菲亚雷斯中校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临行前提督对他的谆谆教诲。 【德雷克商会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超级财阀之一,而且肯定是超级财阀中最年轻c最有侵略性的那一个。】 【她与加勒比海盗之间的海盗战争影响深远,据说有数百支海盗,上百个商会被牵连其中,海上战争的规模 甚至隐隐超过了持续八年的北美独立战争。】 【费尔南德斯总督担心这样一支充满破坏欲的力量进入蒙巴萨会毁掉整个东非苦心营造起来的商业环境。东非应该是葡萄牙商人的聚宝盆,不该成为我们的人民为英格兰人劳作的奴隶场。】 【所以,菲亚雷斯去击溃她,击溃她的先遣队,让英格兰人知道蒙巴萨不欢迎她的到来。】 【或许你还可以搜集到一些实质的证据,比如几个或十几个被折磨而死的我们的良善国民。虽然这并不能让德雷克认罪伏法,但至少可以让费尔南德斯总督从行政层面宣布她的不法,从而断绝她重整旗鼓的可能。】 【不要小瞧我们的对手,这一次,你任重道远】 提督的教诲言犹在耳,但菲亚雷斯此前从未想过,自己这位“不要小瞧”的对手居然居然 “提督,奥尔特加号根本没有能力把这头怪物从东非赶走。您也小瞧她了,或者说,过分高看我了” 菲亚雷斯意兴阑珊地松开望镜,任由它从手中跌落,从高高的主桅平台摔到甲板,摔得粉碎。 “通传至所有我方舰船。”他说,“败局已定。即刻起放弃十字军号,全军撤退。” 半个小时以后,特勤编队齐聚,旗舰从未来号转移回君临整片海域的贵妇人号,皮尔斯的海员们和友好商会的观察员们也一道登上了这艘强大伟岸的战舰。 非洲分会的业务开拓任务至此算是完成了大半,皮尔斯携着大胜的威仪理所应当接过老迪伦手中的提督帽,然后就钻进了艉舱,把观察员和善后一股脑丢给了舰队的老爹。 这些变故每一件都让三位观察员云里雾里。 “这”法兰西的伊利奇先生转着他的眼珠,“请问斯纳普斯提督,我们是不是刚刚见证了一场成功的海员暴动,您的副官呃,该不会是把您的职位抢走了吧?” 老迪伦用毫无廉耻的嘴脸回应了这个尖酸的话题。 “伊利奇先生,我的老朋友,事实上你们眼中的小副官一直都是这支舰队真正的提督。这位年轻人,皮尔斯亚提斯先生是德雷克总商会的副会长,直属舰队下设特勤编队提督,也是除会长外,在总商会拥有最大股份的核心股东。” 荷兰的梅利多里先生眨巴了一下眼睛:“您是说我们一直在对一位真正的大人物颐指气使?不对,如果他真是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要在我们面前隐瞒身份?” “这个” 老迪伦眼见词穷,小迪伦也就是法拉明当即杀将出来。 “这是因为我们无比重视与三位所代表商会在非洲大陆乃至于亚洲开拓中的合作。”法拉明清了清嗓子,“因为重视,所以隐瞒。提督先生担心自己的年龄会成为双方合作的困扰,所以才让我的父亲,我们的副提督成为与诸位沟通的话事人。请放心,父亲得到了提督完整的授权,在之前的沟通中,我们达成的所有协议都具备最神圣的法律效力!” 观察员们长舒了一口气,开始纷纷赞美上帝。 西班牙的蒙巴迪先生跺了跺贵妇人号坚实的甲板,无不赞叹道:“虽然我至今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德雷克不愧是伟大的商会,这样的巨舰让身为盟友的我们无比放心,而且深感自豪。” “她是贵妇人号。”法拉明解释道,“其实提督原本并不像让她出场的,毕竟您知道,虽然德雷克是一支始终专注于合法经营的传统商会,但这样一艘船依旧容易让人心生猜忌,怀疑我们会在商会合作中以势压人。” “那为什么” 没等梅利多里先生的话问出口,健硕的卡奥大步走到老迪伦身边,瓮声瓮气说:“副提督,袭击的海盗船抢救完毕。船已经没救了,我们只救出73个水手。他们说自己是葡萄牙费尔南德斯商会的雇员,因为小迪伦向肯尼亚总督贡献了大量黄金,他们这才奉命来劫掠我们的舰队,想要拿走全部。” 三位观察员大惊失色:“费尔南德斯商会,那岂不是” “没错,正是葡萄牙王国那位受人尊敬的肯尼亚总督,费尔南德斯爵士家族的商会”老迪伦面色阴冷,“看来我们必须要向开普敦汇报这次遇袭的经过了,葡萄牙人公然践踏了整个非洲的公义底线,这是战争的宣告!” 更多请收藏【】! 0393 追悼会 1784年11月26日,挪威王国博肯峡湾,乌斯坦因岛,乌特斯坦修道院。 这里正在举办一场葬礼。 在白纱蒙覆的追悼会场,洛林穿着一身肃穆的礼服站在所有宾客面前。 “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来共同送别一位伟大的战士。” “他是挪威王国的斯塔万格男爵,无情者的血脉传承,北极熊耶罗生死与共的灵魂密友,冰海的征服者,信仰的庇护者,我们所有人无比敬爱的先生,罗根加曼。” “我与这位先生相识在1776年,德雷克商会或者说商团成立的第一个年头。那时我才16岁,只是个青葱少年,刚经历了永别,背叛和牺牲,仅仅结识了有限的几份相伴至今的珍贵友谊。” “那时的我一无所有,但爵士却跟我说,奥丁在上,我们的捕鲸人回家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14岁继承了家族爵位,17岁宣布放弃信仰。他被膜拜天主的家族流放,来到和斯塔万格镇共用一个名字的加曼族地,在乌斯坦因和斯塔万格这两座荒凉的小岛从无到有建立起我们所有维京人的庇护所。” “那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船,没有追随他的人,没有帮助他的人。” “他毫不讳言自己从一介山贼开始打拼,在斯堪的纳维亚冰天雪地的群山中,抢过瑞典人,抢过芬兰人,也抢过南边的日耳曼人和北边的挪威人。” “他就是用抢劫找到了最初愿意跟随他的维京人,那些没有忘记血脉,没有忘记奥丁的勇士们。” “请记住21这个数字,先生们女士们,爵士就是在21岁那年,带着21个维京人,划着他们自己建造的,用21棵橡树打造的长船成为了海盗。” “他们在北海抢劫,在波罗的海狩猎,把抢到的所有东西都投入到斯塔万格岛上。那里渐渐有了生气,有人建立房屋,有人聚起村落,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慕名而至,他们都是维京人!” “尼奥尔德在上,在耶和华成为斯堪的纳维亚的主人数百年之后,维京人终于有了一片不必躲藏,可以高声唱诵埃达的天空!这是爵士的第一项伟业。” “然而就像历史上每一个真正伟大的维京人那样,爵士永远不会满足于自己的胜利。” “30岁那年,他打造了50米的长船无情者哈拉尔号,循着先人的足迹向冰海踏出了征服的步伐。”l “苏格兰c冰岛c格陵兰c加拿大他披着毛皮被着风雪抵达了这所有的地方,他徒步穿过冰封的史密斯海峡,在埃尔斯米尔斯的冰天雪地当中跋涉,在高耸的巴博峰山脚下找到了自己的灵魂伴侣,当时才刚出生不久,却已经失去了母亲的耶罗。” “爵士的灵魂完整了!维京人拥有了自己的北极熊,维京人完整了。” “但是,当完整的他回到魂牵梦萦的斯塔万格,他知道又有新的征程在等待他。” “教会不允许肮脏的异教徒们聚集在一起,不允许他们赞颂,不允许他们安享。他们派出护教骑士来清理这片地方,斯塔万格的维京人抵挡了三次,第四次却失败了。” “三百多个维京人落到了教会的手里,包括老人c小孩和女人,被关在地牢,受尽折磨。奥丁把爵士指引回来,让爵士看到,听到。爵士什么也没说,他带上了所有的财富,独自一人驾着长船去了斯德哥尔摩。” “教会要他跪拜,他跪拜,要他忏悔,他忏悔,要他奉献,他显出自己的财富,凿沉自己的长船。” “他用自己的荣耀救出所有的维京人,他让教会觉得胜利,甚至为他面圣,让国王封还了他被夺走的爵位。” “加曼家最桀骜的小儿子皈依了!呵,多可笑的自信啊。” “当爵士带着维京人回到斯塔万格的时候,这里已经不仅是他的族地,还成了他的封地。他又一次成为维京人的救世主,又一次,为维京放弃了所有。他忏悔自己的罪,哪怕他没有罪,他不再驾驶长船,因为他凿沉了船,他被大地绑缚住灵魂,即便奥丁知道他的忠贞,他依旧在脸上纹满了罪人的烙痕。” “这就是我们的爵士,我们的先生,我们的庇护者,罗根加曼。” “仆人告诉我他在八个月前中了风,在床上足足躺了五个月,当他恢复的时候,他由衷喜悦。” “他和仆人说奥丁原谅他了,奥丁来接他了。” “他又开始为自己打造长船,用他打磨了一辈子的船胚,那条船只有5米长,船上只有他和耶罗。” “两个月前,他和耶罗驾着她离开了他守护一生的地方,一个月前斯泰 因斯的朋友把他接回来,而现在,我们来送别他” 洛林的声音低沉下去,转过身,缓缓拉开身后的白纱,露出一艘残破的几乎被彻底撞烂的小型长船。 穿着毛皮,握着剑盾的加曼爵士安详地躺在里面,憨厚而老迈的耶罗躺在里面,就像在修道院的无数个日夜那样,静静躺在他的脚边。 洛林俯下身亲吻了爵士的头盔,直起身,对宾客们说:“向他告别吧,他肯定想见你们。” 海娜c卡门c克伦c莱夫c拉莫斯先后站起来,向爵士献花,亲卫他的头盔。 接着是爵士的家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孙子和两个孙女,还有他老迈的夫人。 第三批是斯塔万格岛上的居民代表,德雷克商会挪威贸易所的雇员们都在其中。 第四批是这一代混迹在北海的维京海盗们,一群或野蛮或笨拙的大汉,哭得稀里哗啦。 第五批是亚查林c王也c丹尼尔和埃尔金的皮迪克爵士c明德尔的另一个耶罗c沙克林的奥迪兰,他们或是在斯塔万格稳定后才加入洛林团队,或是单纯因为与德雷克商会的往来才和加曼爵士成为的朋友。 接着是第六批,第七批 当白菊和翠菊堆满了长船,只露出爵士和耶罗平静的脸,送别终于告于段落。 洛林伸手摘下自己的戒指,为爵士带上去。 他凑在爵士耳边说:“这是我花了七千多镑从伦敦拍卖会上淘来的小东西,哈拉尔的誓约之戒。我知道你有多崇拜自己的这位祖先,这份小礼物,你肯定会喜欢的。” 白纱覆面。 层层叠叠的纱布在仆人们的努力下把爵士c耶罗和他的船缠成丝茧。洛林已经安排好船只等待在斯塔万格的码头,会把这位伟大的维京人一直送到加拿大最北端的巴博峰,送回他与耶罗最初相识的那片冰天雪地。 宾客们散去,只剩下洛林的船员和爵士的家人。 洛林环顾他们,轻声说:“我不清楚爵士为什么让我做他的追悼司仪和遗嘱宣读人,但我不会推脱。来吧,我们去修道院的草坪,据我所知,他和耶罗都喜欢那片绿地。” 更多请收藏【】! 0394 瓦尔基里,启航 得益于三十二岁之后的足不出户,加曼爵士一生育有五子三女,排除夭折的,共有三子一女在各自领域拥有自己的人生。 长子菲诺加曼,天主教徒,爵士皈依那年18岁,被斯塔万格教区膺封为护教骑士,自那年起便获选为斯塔万格镇议员。 次子莱明顿加曼,新教徒,皇家陆军,当时年仅15岁,被调往哥本哈根从役。时至今日,他官居皇家掷弹兵第三团团长,上校军衔。 三女贝塔娅罗尼斯,新教徒,出生于爵士恢复爵位之后,受家族干预远嫁斯德哥尔摩,与拥有皇室血脉的罗尼斯伯爵结为夫妇。 幺子埃迪 埃迪加曼,埃迪罗根,爵士最疼爱与厌恶的儿子,斯塔万格的蹩脚医生,德雷克商会草创成员,非洲分会会长,都是对他的称呼。 他与贝塔娅同胞而生,作为爵士子女中最有主见的一个,12岁便公开了自己的信仰。他信仰弗雷,阿斯加德的胜利之神。 这个决定让爵士欣喜若狂,尤其在几乎断绝了与长子次子的交往,连最疼爱的女儿都被家族拐走之后,爵士越发宠溺埃迪。 埃迪凭着爵士的宠溺浑浑噩噩了28年,然后与爵士爆发了第一次冲突。 洛林身陷赫巴西,他被阿方索子爵蛊惑,企图分裂德雷克商会。事件虽然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但爵士把他逐出了家门,也逐出了维京人的斯塔万格。 此后数年,埃迪一直在寻求父亲的原谅,他失去了姓氏,就用爵士的名字作姓。 他的努力多少有了一些回报,天长日久,父子渐渐重归于好。 然后就是八个月前,埃迪告诉爵士他将去非洲发展,爵士一怒之下又把他轰出家门,也是在那天晚上,爵士中风。 病榻上的爵士禁止下人和朋友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埃迪,埃迪一直不知道父亲的病情,连爵士身死,遗愿中也明确表示,不希望埃迪出现在追悼会上 但洛林最终还是通知了埃迪,他没有出现在追悼会,而是等在了修道院的那片草坪。 看到埃迪出现,爵士的两个儿子震惊万分,洛林笑着让他们稍安勿躁,取出爵士的遗嘱,展开。 “你们都知道爵士不想让埃迪出现在追悼会上,但遗嘱的内容与他有关,请他来是我的决定。” 洛林对沉默的埃迪点了点头,让众人站成一圈,以长幼为序,最后是搀着母亲的埃迪。 “遗嘱。” 洛林清了清嗓子。 “菲诺,我的长子,你在斯塔万格镇上有远胜过我的名望,家族的爵位早该给你。还有我在镇上的店铺c庄园和远郊的那片猎场,你早就在使用它们了,现在,它们将属于你。” “莱明顿,我强悍的狂战士,你比我年轻时更强壮,陆军很适合你,维京的血脉即便不在船上,依旧比其他生灵强壮。” “在我中风的时候,我的捕鲸人小朋友把北欧最赚钱的哥本哈根交易所一半的利润划到了我的名下,让我安享晚年。现在它们是你的了,希望黄金能让你明白,即便不去抢劫,维京人也能过得富足。” “贝塔娅,那些该死的天主兄弟几乎不让我知道你的消息,你母亲给你的信都被伯爵的管家截留,那些卑鄙的奴隶想让你觉得父母不再爱你,那是错的。” “但我确实不能给你更多的东西,那些贱东西不希望你和阿斯加德联系太深,怕你会影响我的外孙德雷克欧西北分会在北欧的15利润是我的财产,我猜想这应该是一份不错的嫁妆,没有信仰,又能让你在与伯爵的婚姻中掌握足够的话语权。” 洛林把属于他们的遗嘱交到他们手上,有律师上前公证,分别盖上爵士c受益人和洛林这个宣读人的私章。 于是只剩下夫人和埃迪,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安排好奇,因为听起来,爵士几乎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分了出去。 洛林展开第四份遗嘱。 “西娅,我的挚爱,你陪了我一辈子,无论我是山贼c海盗c叛徒还是爵士,都对我不离不弃。你失去了太多,在我追奉灵魂与先祖的时候,你才是承受了真正伤害的那一个,我心知肚明。” “你的爱我无处报偿,在我死后,你可以去和贝塔娅住,可以和菲诺或莱明顿同住,也可以留在我们住了一辈子的乌斯坦因,我把修道院留给你,希望你喜欢这件礼物。” “埃迪” 洛林展开最后一张纸,扫了一眼,不由叹了口气。 “我知道洛林会让你过来,但我依旧坚持非洲炎热的天气会让维京的灵魂腐烂变质。” “你该把姓改回来了,只有加曼才能庇护斯塔万格的维京人,因为我们是无情者哈拉尔的子孙,这是你的宿命。” “去做好它,我没有任何东西给你。” 最后一个字念完,埃迪失声痛哭 隆重的追悼会在埃迪的哭声中走向尾声,爵士登上了去往加拿大的送葬船,前来送行的只有夫人c女儿c埃迪和洛林及他那些与爵士早年相识的伙伴们,海娜c卡门c克伦和拉莫斯。 冷冷清清,与追悼会的盛景大相径庭。 这群人沉默着送走了爵士,又把决定与女儿同住的夫人送上船,至此,码头上只剩下德雷克商会的人。 卡门看着埃迪通红的眼睛,轻声宽慰:“埃迪,爵士是爱你的” “我不需要他的钱,只论财产的话,我一个人就可以媲美整个加曼家族,父亲一直知道这些。” 埃迪重重甩了甩头。 “他一直溺爱我,无论我做了什么。只可惜,把他的姓还给我是他最后一次溺爱,他再也不能溺爱我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洛林叹了口气,强行轻松道:“听说小皮尔斯在你们那做得不错?” “有大将之风。”埃迪似乎是想通什么,居然对皮尔斯不吝褒奖,“20天前,我从开普敦出发的时候,他刚在阿尔达布拉打了一场漂亮的海战,不仅教训了葡萄牙人,还拿到了最为关键的正义。” “贝克经理对德雷克的评价一次次攀高,我有自信拿下更大更长的订单,依托非洲公司,非洲分会的会比欧西北和加勒比都高。” “那真是” 洛林的夸奖还未出口,突然有信使高举信笺奔跑过来。 “罗根会长!会长,开普敦通信!特勤舰队遣向阳花号送回俘虏与战报,包括葡萄牙刚铎商会两位捕奴队骨干,皆对三会在肯尼亚总督授意下于陆地与海洋的不法劫掠供认不讳,不曾用刑!” “贝克先生凭着这份铁证积极行动起来,计划通过游说搁置英荷在开普殖民地的争端,组成联军共同对蒙巴萨进行制裁。” “亚提斯提督先一步展开行动,在阿尔达布拉战后即对余匪展开追击!这是11月8日最新讯报!” 码头上久久无言。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洛林和伙伴们都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们还在讨论20天前的皮尔斯,18天前的皮尔斯就来了,干劲满满,活力十足。 “啊小家伙长大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们都老了?” 拉莫斯郁闷地看着无病呻吟的洛林:“会长,皮尔斯只小你8岁,他16岁,你也不过24岁,连婚” “船长!”又有人打断了他们的扯闲,这次是巴托,同样举着信笺,“船长,开罗急报!秘件!” 洛林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他赶紧接过信封打开,一目十行扫完,抬起眼,看到无数双好奇c担忧的眼睛。 “需要跟你们解释一下,为了防止皮尔斯玩脱,我预留了几条急件通道。西非送抵直布罗陀,东非在红海上岸,快马到开罗,从亚历山大港横穿地中海到土伦。” “我们在法兰西和西班牙的业务点都很完备,这两条线把信送抵南安普敦都不会超过10天,因为我正巧在这儿,才没有交到拉莫斯手里。” 洛林扬了扬手里的信:“正如我所言,急件通道被启用意味着皮尔斯玩脱了。特勤编队在蒙巴萨外海截住了葡萄牙人的逃船,击沉特型斯库纳,重伤两艘五级盖仑。” “那两艘船在回港无望的情况下逃进了马斯喀特苏丹国(阿曼),在库里亚穆里亚湾的渔港盖海里尔受到苏丹庇护,皮尔斯即封锁了库里亚穆里亚湾,敦促苏丹交人。” “小皮尔斯封锁了马斯喀特海岸?”一行人听得目瞪口呆。 “关键这还不是最爆炸性的。”洛林苦笑了一声,“信是迪伦派人传回来的,他着重了两个消息。” “第一,被重伤的两艘船中猜测有一艘属于葡萄牙驻蒙巴萨舰队,虽然她没有悬挂军舰标识。” “第二,开普敦的贝克先生派使者通知特勤编队,葡萄牙已经以袭击军舰为由把德雷克商会列入海盗商会,鉴于肯尼亚局势急转,英荷制裁葡萄牙的动议夭折了,他们决定静观其变” “急报!会长,里斯本急报!” 洛林的话今天第三次被信使打断,这一次,接信人是拉莫斯。 拉莫斯急忙抢过信来看,看了半晌仍怔怔无声。 克伦推了推他:“说吧,无论是什么好消息,我想我们都不会惊?” “三个消息。”拉莫斯连喘了两口大气,“一个在我的预料当中,欧西北在葡萄牙十二座交易所,包括里斯本总商行在内 都被勒令关停,德雷克所属物产一应充公,直接损失超过七万英镑。” “第二,因为贵妇人号在蒙巴萨外海大发神威,据说一炮重创了葡海军驱逐舰奥尔特加号大概就是迪伦说的那艘。葡海军部已经向伦敦提出交涉,要求严查德雷克商会武装商船超限行为。附带一提,他们指控我们建造并使用一级舰。” “第三,里斯本派出讨伐队,由两艘三级舰【达伽马号】c【迪亚士号】并五级舰三艘,南下讨伐德雷克海盗集团,这是三天前的事” 一声嘹亮的口哨骤然响起,码头上的人发现,洛林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 他笑得万分愉快:“英明神武的亚提斯提督正需要一顿鞭子。伙计们,娇养太过,这就是下场。” “告诉加勒比海,我们得耽搁两个月才能回航。卡特琳娜和贝尔得控制好节奏,别让那群海盗看出了端倪。” “目标在马斯喀特苏丹国!” “这一次,我们将见识到sunillneverset的无上军威,我们将告诉他们,谦卑为什么会成为美德” “先生们,女士们,瓦尔基里号,启航!” 更多请收藏【】! 0395 商会之年 1781年,美利坚大陆军总司令乔治华盛顿率大军将英军主力围困于约克镇中。 法兰西海军中将弗朗索瓦约瑟夫保罗德格拉斯开始谋划一场决定性的大海战。 他整合法兰西加勒比海舰队共战列舰32艘封锁切萨皮克湾,切断了约克镇英军的后勤通道。 是时,英军大陆分舰队剧变。原分舰队提督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少将受弹劾案牵连,仓促卸任。 海军少将格雷夫斯接任,以分舰队一c二编队并英国本土支援共战列舰19艘,受命进入切萨皮克,打破法兰西后勤封锁。 双方于9月5日接战,格雷夫斯少将指挥失误,致使三分之二战舰未能进入战场,前卫分队遭到集火,【hs恐怖号】重伤被弃(未战沉未被俘)。 9月10日,法兰西又得8艘战列舰支援,格雷夫斯少将被迫放弃作战,切萨皮克湾海战结束。 10月13日,查尔斯康沃利斯将军指挥约克镇英军投降,独立战争进入尾声。 约克镇战役之后,独立战争只剩下外交场上的口舌之争,直至1783年9月3日《巴黎合约》签订,战争以美国的胜利告终。 洛林在1781年6月退出法兰西走私序列,同年7月,爱德华肯维人间蒸发。 无从得知法兰西人是否去东海岸搜索过这位身携巨款的独立战争幕后英雄,但洛林知道,肯维商团旗下产业直至1783年依旧收到受到不明人士的秘密监控。 只可惜,监控者注定查不出蛛丝马迹。 道标号在短短一年内经历了七次倒手,最终在埃尔金一场地下拍卖会上以13000镑的高价由一个名叫福斯卡特的帆船收藏家拍入名下,现在被收藏在普利茅茨的一间私人船坞当中,就与亚提斯美人号毗邻而居。 海特造船厂则卖给了德雷克海事集团。 海事集团是一个在1780年后新近崛起的超大型船业集团,前身是百慕大圣戴拿岛上一间不大不小的私人船坞。 被德雷克收购之后,她在两个月内并购了23家百慕大私人船坞,成立海事集团。 1781年,她以30股份和75000镑现金为代价并购了波士顿海特造船厂,1783年,《巴黎合约》签订后,她又以相似的待遇公开收购了巴尔的摩洛里斯特造船公司。 并购完成之后,海事集团一跃成为拥有一级坞两座,三级坞一座,四级坞五座,五级坞十六座,六级坞四十二座,集设计c制造c维修c林业于一身,总资产超百万镑的超级船业集团,整体规模位居新大陆首位,世界第十二位。 而集合波士顿c百慕大c巴尔的摩三大高速基地的思想精华,她俨然已经成为全球高速风帆船最前沿的开拓者。 1784年2月,15米级斯卢普型实验舰【海幽灵】号在从波士顿到圣戴拿港的航行中创下225节航速记录,几乎标志了飞剪船型的提前诞生。 道标号和海特造船厂是肯维唯二留给洛林的东西,除此之外,剩下的产业皆在几次小心翼翼的倒手后被抛售进自由市场。 卖家是德雷克的影子,买家和德雷克全无关系,哪怕追踪者手眼通天,他们也休想在这些死物上查出洛林与爱德华肯维的关系。 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只是一个凭着海盗战争发家,如先祖般在英格兰商圈急速蹿升的闪耀新星。 1784年的德雷克商会如此强大。 以总商会资产管理公司为核心,整个商会共有欧洲分会(原欧西北分会)c美洲分会(原加勒比分会)c非洲分会与海事集团四大分支集团。 海事集团总部设于百慕大圣戴拿镇,是独立资产规模最庞大的集团,市值逾100万镑,1783年营业总额超过15万镑,利润63万镑。 欧洲分会总部设于英格兰南安普顿,是商会中成立最早,盈利最稳健的中流砥柱。这些年拉莫斯忙于降低物业租用比例,购置自有产业,市值仅次于海事集团达70万镑,1783年营业总额22万,利润79万。 美洲分会的总部几经迁移,1780年在牙买加金士顿,1781年转移至百慕大圣乔治港,巴黎和约签订后又迅速转移至美国纽约,凭着德雷克商会的强大实力和洛林团队在美国不可说的特殊人脉,拿到了美利坚开国初期的一系列优厚待遇。 纽约总部成立后,其总市值跃升至40万镑,1783年营业总额29万,利润12万。有北美宽松商业环境和低廉生产成本的加持,虽说整体实力依旧不如欧洲分会,但查克帕克创造利润的能力却已经远远把拉莫斯皮迪克甩在了身后。 最后就是成立于1782年的总会资产管理公司,总经理卡门泽维尔。 商会发展这些年,洛林一直无法对总商会在整个集团中的作用进行准确定位,不具备贸易功能的她在很长时间里更接近一个名目,一个用于临时抽调直属舰队的编制,或是代替洛林划分利益的基础框架。 直到巨大的走私红利涌入商会,在几年的超高速发展中,总商会的价值终于得到了体现,那就是全资资产的管理与分会财物的审计。 总会资产管理公司下设固定资产管理c会计与审计c商会学校和直属舰队四个科室。 成立之初,固定资产管理科拥有百慕大圣戴拿岛全岛c牙买加卢西海岸总计26个泊位的码头c小开曼岛全岛以及卢西c鸦巢两处庄园。 1783年3月,洛林用一千只褐贝丝步枪和五千桶朗姆酒从印第安人手里买下了迈阿密河口。7月,这份交易扩大到北美比斯开湾沿岸,包括全部岛屿和海岸线向西三百公里纵深的土地。 完成这些收购的全部花费仅仅只有三万镑,印第安人还大方地赠送了对洛林有特殊意义的西棕榈岛,这意味着相当于后世大半个迈阿密和整个西棕榈滩市的广袤的不毛之地都成为了洛林的私人物权。 考虑到美国未来的发展势头,这笔交易在美国c英国和对佛罗里达半岛拥有影响力的西班牙都进行了全面而正式的报备,这些手续纷繁复杂,因为要提交交易税,反而在报备上,洛林花了近五万镑 拿下迈阿密是为了给未来的德雷克商会建立起根基。 这里毗邻佛罗里达海峡,是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向北美和大西洋的重要出口,不仅是北美及加勒比地区贸易的战略要地,更是海盗战争的重要支点。 结合洛林先前购买并建设起来的百慕大圣戴拿岛和牙买加卢西港,他的舰队可以在广阔的海域对加勒比海盗的心腹之地巴哈马群岛形成全面且严密的包夹,对未来战争,以及战争之后商会的发展都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正因如此,对迈阿密地区的建设从购地之初就开始了。 第一期建设重心在河口地区的迈阿密镇,包括未来的德雷克商学院c直属舰队本部锚港c船舶发展研究中心c水手社区与德雷克河口庄园,计划在4年内形成五千至一万人的居住规模。 第二期建设重心则放在着重防守和商贸的比斯开湾,内容包括比斯开岛的岸防炮台,弗吉尼亚岛的海岸堡垒,更内侧的桥梁c商港c船坞c仓库与贸易中心。 因为资金宽裕的关系,这些建设也在同期进行,周期依旧是四年。 资产管理公司的另一个核心部门就是直属舰队。 洛林的直属舰队从成立之初所推行的就是基于战争需求,从所属分会临时抽调的模式。 这一模式的优势在于廉价,省却了大量额外的维护成本,同时以洛林的威望,也足够对那些临时抽调的战舰如指臂使。 可随着海盗战争的持续和扩大,这种“无直属的直属模式”开始越来越大的影响美洲分会的运营,改变迫在眉睫,而改变的契机就是海事集团的成立。 洛林有了自己的造船厂,有了可靠而廉价的新锐舰获取渠道,那些为海盗战争而生的高速战舰源源不断开出船坞,用稳定的速度和可靠的战斗力全面取代了抽调舰的地位。 新生的直属舰队以金鹿号为旗舰,下设五级高速驱逐舰六艘,六级布里格型护卫舰十艘,六级布里根廷型通信舰八艘,共计二十四艘并皮尔斯特勤编队一支,总锚港设在牙买加卢西港。 瓦尔基里至今没有排进直属舰队的编制当中,因为她的交付延期了。 从建设规划来说,她交付的时间本该在1783年末,并且在1783年7月就已经完成了全部外部海试。 然而在圣戴拿岛实装了全部火力之后,她却在其后的内部海试中栽了跟头。 舰体重心不稳,饱和炮击失速 克伦带着海事集团大半精英用了五个月才找到问题,又用了五个月对其甲板布置和帆装进行了新技术化改装,把瓦尔基里的高速和低速分别提升了1节和05节,直到1784年7月下旬,也就是外部海试完成一年之后才开始进行第二轮内部海试。l 而那时,晚了两年开建的贵妇人号早已经跟着皮尔斯和那帮只会惹祸的小子从圣乔治港起锚奔向非洲了。 不过祸兮福所倚,也正是因为瓦尔基里延期交付,洛林才有办法从海盗战争的泥沼中脱身,来到欧洲为加曼爵士主持葬礼 更多请收藏【】! 0396 圣战的号角 海盗战争 回想当年,当少了一根船桅的金鹿号第一次接触到她的专业级别同行时,洛林从未想过,他与海盗的交锋会在某一天真正符合起“战争”这个血腥词语所具备的真正内涵。 他开启了海盗战争。 但开始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更好的掠夺,而将战争继续下去的意愿也仅仅来自于不可说的对洗钱的现实需求。 走私改变了许多东西。 长达两年的军火走私为洛林带来了不止于可观的收益。德雷克从中获取的利润高达208万镑,其中由洛林一力支配的包括他自己的63和皮尔斯的10,数额超过了150万镑。 在18世纪,这个数字足以匹敌一个欧洲小国全国的总资产数,在新大陆,则代表着几乎花不完的金钱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它们从“闪闪发光的金子”变成“抵国之富的金钱”? 洛林思考了很久,最终回到了自己的初衷,【海盗战争】。 “海盗富得流油”是一个流传了好几百年的假命题,一旦战争开启,谁也不可能弄明白洛林究竟从海盗们身上拿到了多少。 这件事充满了可预见的好处。 没有审核,没有监管,不需交税,澄清商道,最重要的是法律为洛林的所得提供合法性的保护。 与一切贸易所得一样,只要穿上海盗战争的外衣,洛林的资产将变得神圣不可侵犯,谁或者任何势力都无法再质疑它增长的速度。 棉布杰克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洛林实验的目标。 1780年1月,洛林造访乌龟岛; 同月,以海盗王候选人的身份,新海盗洛林向海盗王棉布杰克宣战; 1月末,比米尼岛沦陷,棉布杰克不知所踪。 这场实验性质的战争从任何解度来说都显得完美无缺。 战争过程不算激烈,付出代价微乎其微,收益非常可观,16条船的公开缴获让“海盗富得流油”这个有趣的命题又一次成为了牙买加绅士们茶余饭后最钟爱的话题。 洛林的实验也取得了成功。 没费多少力气,1780年前的走私收益就被全数添加进了棉布杰克老巢的缴获清单,在没有引起任何审查和怀疑的情况下,为洛林换来了卢西和圣戴拿这两个重要的商会基地。 结果让洛林无比振奋,古人诚不我欺,战争果然是世上利润最大的生意。 洛林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3月,他以雇佣兵的身份参加揽海行动,期间与海盗王黑胡子交恶; 5月,黑胡子在乌龟岛向洛林宣战; 6月,洛林携苍蝇托马斯的三份信物回到乌龟岛,经海上兄弟会确认,正式被尊为海盗王,王者尊号【海盗猎人】。 这是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尊号。 海上兄弟会显然对洛林敌视海盗的行为不满,但《海盗法典》束住了他们的手脚,让他们无从发挥自己在海盗世界的巨大影响力。 洛林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海盗王的竞聘流程,这群上了岸的老海盗们就只能像失掉利齿的老鲨鱼,用吐唾沫的方式来表达唾弃。 唾沫无法对洛林造成任何损害。 他的目的达到了,尊号意味着海盗世界将在他和德雷克商会面前无可救药地展现出一盘散沙的本质,再伟大的领袖也不能把这群亡命之徒完完全全聚合到洛林的对立面。 原因很简单,因为内部战争,无人正义。 新的海盗王战争在加勒比海正式打响,最开始的对垒是猎人洛林对棉布杰克,猎人洛林对黑胡子爱德华。 洛林在这一阶段基本处于战略守势,他缺乏对黑胡子主力的准确情报,遭受重创的棉布杰克也如幽灵般难缠。 但棉布和黑胡子并没有因为洛林这个共同的敌人合作结盟,真正能称之为威胁的黑胡子也没有和洛林进展到不死不休的境地。 所以洛林的压力并不大,时加勒比分会与欧西北分会有足够的能力维持自身运营,洛林也只需要依照切实情报,组织单纯的直属舰队进行游荡迎击。 那是加勒比海近几年难得的和平岁月。 虽说六位海盗王中的三位牵扯进战争,但战争的规模一直被控制得很好。 洛林有条不紊地转化着走私的赃款,德雷克商会在短时间内蹿入百万级俱乐部,自此成为了举世瞩目的商界新星。 事态从1781年末开始向复杂变化。 依旧是切萨皮克湾海战和约克镇大捷,独 立战争的硝烟散尽,北美贸易重现繁荣。虽说英美之间的贸易壁垒还没有完全打开,但加勒比海的航道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拥堵起来。 海盗迎来了巨大的商机。 是时,德雷克海事集团完成了对海特造船厂的并购案;瓦尔基里从干船坞下水,开始进行实验性试航并加载相关特型部件;贵妇人号收到了立项后的第一批成型件,巨大的龙骨开始在海特一号船坞正式组装 巨额资金的变现让洛林渐渐拉开了与两位对手的实力差距。 棉布杰克在连续损失三条战舰后第二次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洛林抓住机会在大小依纳瓜群岛之间设下战场,险些把黑胡子和他的安妮女王复仇号一起送进船城诺欧通。 结果,一艘叫皇家幸福号的海盗船把黑胡子救出了死地。 皇家幸福号是一艘拥有悠久历史与辉煌过往的海盗名舰。第一代船由葡萄牙人建造于1718年,是当时著名的高速商船。 黑色准男爵巴夫洛缪在1719年6月洗劫了特雷巴西港,在港口夺走了她。 从那以后,“皇家幸福号”就成为了海盗王黑男爵的旗舰尊号,与她的主人一起被世代传承,成为了加勒比海无上权势的象征。 黑色准男爵巴夫洛缪四世在依纳瓜群岛战役中闪耀登场,一出场就站到了洛林的对立面。 在洛林看来,巴夫洛缪这个尊号似乎自带智力光环。 第一代黑男爵险些一统加勒比海,成为继摩根之后的第二位海盗皇帝,其后的二世三世也以智谋闻名,一直都是海盗王体系中最具备统治地位的上层猎食者之一。 这位四世也没有为自己的尊号抹黑。他拥有二十八艘武装舰组成的庞大海盗团,整体实力在洛林壮大前稳居在加勒比之首。 而且他虽然在所有强国受到通缉,但从就任海盗王的那一年开始,就再也没有过被任何一国海军势力围剿的经历。 他彻底改变了海盗战争原本小打小闹的宜人态势。 依纳瓜群岛战役之后,即1781年12月,黑男爵在乌龟岛正式向洛林宣战。 他发表了激情澎湃在宣战誓词,在誓词上,他送给洛林一个全新的,更具统治力的尊号:【泰坦】。 泰坦是北欧和希腊神话中对神性巨人的称谓。 作为大地母神盖亚的子嗣,他们脚踩大地时便拥有无穷无尽的恢复能力,不死不灭,不可匹敌。 黑男爵用这个特性代指洛林商人的身份,宣称“是贸易让德雷克变得不可战胜,要杀死他,唯有先杀死贸易”。 这个宣言激起了海盗世界的贪婪,巴夫洛缪巧妙地把洛林的身份和海盗战争联系到一起,为海盗们日常的劫掠行径批上了一层诡异的殉道者一般的神圣外衣。 巴夫洛缪问海盗,你打劫么? 只要打劫,你就是洛林的敌人;只要打劫,你就是海盗法典的信徒。 这场战争根本不是洛林所宣扬的几个强者间的内部战争,这是一场海盗的圣战,是牧羊人与羊群关于谁将成为主人的血战,不死不休! 圣战打响,连洛林都目瞪口呆,而且莫名其妙。 更多请收藏【】! 0397 去射落太阳 海盗战争的升级让所有人所料未及。 狂热的海盗们扑出巢穴,三天间共有97个海盗团和226支独行海盗向洛林宣战,两周后增加到149个海盗团和462支独行海盗。即使是不完全的估计,他们所拥有的海盗船也超过了1000艘,超过20000门炮 洛林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一场足以覆灭他和商会的超级战役,但从1781年末到1782年初,等了整整三个月,除了一艘斯库纳因风暴触礁,德雷克什么损失都没有。 诡异的,海盗们对他的袭击全面停止了 1782年3月,一张邀请函寄到卢西,来自英c法c西c荷c美c葡c丹麦和神圣罗马的共计109家商会邀请德雷克商会在哈瓦纳举办沙龙,沙龙议题为《北美战争结束之后,合法商会当如何保障加勒比海域的通商安全》 直到这时,闭门造车的洛林才知道世界究竟乱成了什么样。 三个月时间,即黑男爵圣战演说发生之后,加勒比海诸航道的劫掠发生率上升了186,每日人员损失上升47,每日财货损失上升104,可统计的黑港交易额上升194。 合法商会苦不堪言,海盗贸易欣欣向荣,恍惚之间,海盗的黄金时代宛如重临。 各国商会曾寄希望于他们的海军能为他们伸张正义,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因为巴黎合谈迁延不决,各国海军不约而同地收到了来自本国的约束令,战舰不许无故离港,严禁无端制造摩擦。 于是,哭告无门的商人们想到了风暴眼中的德雷克商会,想到了被海盗们尊为海盗王,却从来到加勒比开始就从未停止过海盗战争的海盗猎人洛林。 正巧,悬崖边上的洛林也急需要新的盟友,那种可靠的,不会与海盗同流合污,更不会受各国政令限制的优质盟友。 他怀着无比的诚意来到了哈瓦纳,双方几乎一拍即合。 1782年4月10日,【110支商会共同应对地区安全联合社团】在哈瓦纳圣海洛尼莫皇家主教大学的喷泉边宣告成立。 这支庞大的拥有同业公会性质的商会结社麾下共有六级以上武装商船772艘,以维护地区安全为其建立根本,同时兼顾商业信息共享,会员内部优惠与纠纷仲裁。 结社的官方简称是【百商联社】,常设轮值理事长一名,常务理事十二名,总部设在哈瓦纳湾入口峭壁的莫罗城堡,意指为【加勒比的和平守卫者】。 享有公正律己的美名,在泛加勒比地区声望隆重,且不与任何商会有利益关联的西班牙伯爵孔塞桑先生受邀成为了联社第一任轮值理事长。 德雷克商会以其百万级的商会实力获选为联社常务理事,洛林则因为在海盗世界的响亮名号和过往无以伦比的骄人战绩,无争议地当选为联社第一任安全顾问。 这个职位是百商联社仅有的实权职务。依照联社公约,一旦理事会在公约框架内通过战争决议,洛林将成为联合舰队提督唯一的候选人。 1782年4月16日,第一次理事会在联社总部莫罗城堡召开,宣布进入战争状态。  5月27日,总计126艘武装商船的联合舰队在法兰西殖民地伊斯帕尼奥拉岛的太子港集结,金鹿号出任总旗舰,洛林宣誓就任提督官。 6月9日,联合舰队兵发乌龟岛。 6月12日,第一次结社战争,洛林与黑男爵指挥的海盗舰队共106艘在向风海峡开战。 大战持续7日,6月19日,荷兰普伦迪特商会出身的提督范罗伊尔普伦迪特率26艘武装商船组成的分舰队从北面切入,横断海盗舰队阵型,巴夫洛缪断尾脱战,联合舰队获得胜利。 6月21日,联合舰队炮轰乌龟岛特尔图加港,莱夫率冲锋队1300余人登陆,海上兄弟会逃至拿骚,第一次结社战争结束。 第一次结社战争沉重地打击了海盗们愈演愈烈的劫掠势头,共计57艘海盗船击沉或被伏,超过2500名海盗被吊死,十字架树满了整座乌龟岛。 巴夫洛缪的海盗团在这一战中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害,然而他本人抛弃海盗断尾求生的行径却成为了污点。 海盗们不再信任他的领袖,沉寂许久的黑胡子取代了他,承担起向结社发动反攻的领导角色。 8月4日,第二次结社战争。 黑胡子在拿骚誓师,聚起海盗船192艘,共计4支分舰队分别向哈瓦纳c卢西c布里奇顿和太子港发动袭击,结社成员各成防御。 8月22日,洛林主掌的卢西战场大胜。 8月26日,太子港被黑胡子 统领的分舰队洗劫一空。 8月28日,哈瓦纳退敌。 8月29日,布里奇顿大火,半个城镇遭到焚毁,数百人葬身火海。 至9月7日,洛林带着临时聚集的57艘战船准备反击,大海盗巧手德里基才带着自己的分舰队从巴巴多斯外海勿勿撤退,只留下一座人间地狱般的战后余景。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 商人一方损失惨重。仅结社成员就有六支商会在战后宣布破产,无辜者,尤其是布里奇顿平民的伤亡更是难以计数。 海盗方也并不好受。在卢西,洛林把700名被俘海盗统一吊死在岸礁,在太子港和哈瓦那,海面上漂满了被岸炮击碎的船骸。 接连两场大规模战争让双方都产生了厌倦,海盗们不由反思,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为了生计劫掠,商人们却史无前列地团结了起来,就像他们史无前列地团结了起来一样。 团结真是个糟心的东西! 第二次结社战争意味着加勒比海在短暂的混乱后开始向新秩序迈进。 不同于国与国的秩序,海盗与商人的新秩序充斥着丛林似的残忍。 小股的海盗尝到了团伙行事的甜头,开始自发聚合,大海盗们不再满足于条船的实力,试图营建更大的船队。 百商结社越来越强烈地体现出紧密合作的优越性。 结社成员结伴出海,共享信息,通过内部低价调节货源,袭断市场。 洛林更是首开先河,允许社员商会在德雷克海事集团享受与商品交易同等的内部折扣,进一步压低了他们购船c修船c保养等一系列运营成本。 雪片般的入社申请飞向莫罗城堡,即便是抬高了入社要求,百商结社的会员数依旧在《巴黎合约》签订前夕突破了三百规模。 1783年,新的大战没有再次发生,但200至400门炮,这种在旧秩序下极少见的舰队规模交火却渐成常态,这种常态,洛林称之为海盗战争的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战争在德雷克商会眼中是一片蕴藏无尽宝藏的泥沼。 一方面,巴夫洛缪继续利用洛林的特殊身份扩充自身实力,逐渐取代黑胡子成为得雷克商会的头号大敌。 他的存在使商会时刻处在危机当中,这种有针对性的劫掠让德雷克的商船,尤其是船队更容易遇到大规模袭击。 一方面,百商联社的影响力迅速扩大,成员商会不再局限于新大陆,影响力也迅速扩大到大西洋对岸,成为跨洋贸易中一支充满活力的领军集团。 为了维持自己在结社中的影响力,也为了应对海盗方面越来越强大的威胁,洛林几乎不能从加勒比海抽身,致使商会对非洲及地中海的拓展被迫减缓。 但总体来说,海盗战争带给洛林的利益依旧远大于麻烦。 他彻底消化了走私红利,并在1783年9月,《巴黎合约》公布后的第一个礼拜日造访巴尔的摩。 他以一个英国大商人的身份邀请汉密尔顿在一间咖啡厅私唔,用一顶假发作礼物,重新激活了爱德华肯维的社交网络。 这个不可说的巨大网络拥有无以伦比的强大威力。 10月,海事集团并购巴尔的摩洛里斯特造船公司,这家公司拥有汉密尔顿家族15的股份和亚当斯家族10的股份。 11月,资产管理公司对迈阿密及比斯开湾的所有权交易得到美国商务部认可,因为不在美国国土范围内,交易税打了七折。 同月,美洲分会将总部迁至纽约,在曼哈顿下城毗邻东河的河畔购买了一大片地皮和一座华贵的荷兰人庄园,这笔交易价值10万英镑。 1784年1月,卡门泽维尔赴伦敦,在柴思胡同的乔纳森咖啡馆向伦敦政券交易所递交资产评估材料。 2月,总会资产管理公司挂牌上市,市值估价294万镑,在英国百万级商会中位列27位,一鸣惊人。 4月,总商会董事局决定释出10的股权募集发展债券,用于迈阿密地区开发与海事集团产能扩大。 债券在伦敦绅士阶层受到了热烈追捧,单股价格一升再升,最终募集资金114万镑。 7月,贵妇人号交付,特勤编队随即成立。皮尔斯首度挂帅,代表总商会远赴非洲拓展业务。 10月,加曼爵士的信使在卢西找到洛林,送来爵士的遗愿,希望洛林为他主持葬礼。 长者的遗愿不能不遵从,但加勒比海的紧张局势却又离不开洛林坐镇。 这个答复他拖延了近半个月,直到十月中旬,瓦尔基里号传来喜讯,克伦称第二轮海试已经在百慕大外海圆满收官,一应数据皆达到设计要求,瓦尔基里确定可以在月末交付。 洛林找到了金蝉脱壳的机会。 德雷克的战争机器飞速启动,仅用了一周时间便以直属舰队为骨干,组建起一只52艘武装商船,1200门火炮的强大舰队。 舰队打着为布里奇顿死难者复仇的旗号驶离卢西,在莫纳群岛海域兵分两路,一支在卡特琳娜的指挥下突入莫纳海峡,另一支名义上由洛林统率,实际由贝尔带领着进入阿内加达海峡,主动挑起战端,目标直指向黑胡子的铁杆盟友,盘据在维尔京群岛的大海盗巧手德里基。 而洛林则在战火的掩护下领着海员们登上尚未交付的瓦尔基里号,乘着大西洋高纬的强劲信风,回到了久违的斯塔万格黑港 “不知不觉,都已经八年了” 脚踩着银飞马宽阔的脊背,洛林的神色茫然,连传到耳里的讯令也变得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似乎有什么在挠他的脚背 洛林低下头,看到长大了的白耳朵正可怜巴巴看着他。 “喵呜。” 洛林脸一黑:“你已经是大小伙了,卢西庄园里各种黑猫生了几窝,不许再卖萌!” 白耳朵闻弦知意,二话不说翻身拧腰,全无廉耻地坦露出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还有丁丁! 简直没眼看! 洛林长叹了一声扭过头,眼睛扫过甲板,依次看到跟随自己上天入地的海员们。 已经是父亲,却依旧风流的法兰西先生正在清点炮位的弹药。 功成名就的海事集团总监理如往常般巡游在甲板。 维京人连踢带踹地指挥着冲锋队员搬运杂物。 来自东方的蹩脚厨子抡着勺子敲打铁锅,因为轮值帮厨的王八蛋偷偷跑路升帆去了。 阿萨辛女士认真地握着舵轮,发现洛林看过来,旋即露出温暖清透的笑颜。 他的船上还有永远不敢与人直视的女巫,还有风华绝代,连海鹦鹉都为之倾倒的总经理小姐,她们正倚在艉舱的栏杆上,巧笑嫣嫣地等待着启航的号令。 唯一见不到人的是被水手们暗地里称为科学怪人的船医先生。 他这会肯定在自己的船舱里低头破译着不老泉的秘文资料,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四年,鬼知道接下来还需要几个四年 珍妮和麦卡锡嚷嚷着难听的嚎声飞过来,一左一右落到洛林肩上。 洛林弹了弹珍妮的小脑袋,轻声问:“他们都准备好了么?” “呱!” “看来和我想得是一样的。他们是世上最顶尖的团队,驾驶着世上最先进的战舰,就算是所谓的日不落帝国,也没资格让他们放在眼里” “那么就大闹一场吧!” 洛林高高举起手臂:“升,商会旗!” “三色堇展开!”水手们应和着洛林,在高耸入云的主桅尖哗一声抖开了洁白的三色堇旗。 “升,国籍旗!” “圣乔治展开!”后桅回响起应喝,英格兰的圣乔治守护迎风招展。 “升,战旗!” “无情者维京战旗,展开!”等候在前桅的埃迪嘶声叫喊。 他颤抖着捏住一面褐色旗帜的一角用力抖开,看着旗上剑与盾与北极熊的加曼族徽像波浪一样涌动,忍不住热泪盈眶。 洛林依旧高举着手臂,沉静的目光扫过人群。 “德雷克一直秉持着公理与正义。” “那些美好的东西无关乎信仰c国别c人种c身份或是别的什么虚妄的东西。” “我们坚守着它们,愚蠢地,倔强地,不可救要地把它们视作信仰,并且,终于得到了认同。” “欧西北传扬着我们的伟大!坎塔布连的硝烟诉说着我们不畏强权的传说。” “新大陆传扬着我们的伟大!整个海盗世界把我们视作天敌!” “但现在,有个不知所谓的贫弱小国却把我们称作海盗商会” “他们恬不知耻地自称日不落!他们恬不知耻地在每个角落宣扬他们为世界发现了非洲。” “他们把非洲视作囊中之物。把那里的黄金,那里的宝石,那里的动物c植物和那些诞生了或是将要诞生文明的智慧物种都看作自己的物产,不许旁人丝毫染指!” “谁要抢夺,他们就诬蔑谁!” “他们自以为强大!那群脑满肠肥的邪恶国王和无能贵族自以为能让所有人垂首服从!” “我们要去打醒他们的美梦。” “我们不会去炮击里斯本,因为那不符合公理。我们不会迁怒于可悲的人民,因为那又迷失了正义。” “我们去教训他们引以为傲的海军,去击溃他们自以为无敌的航海家级战列舰。” “我们将用自己的枪和炮把他们的 衰落毫无保留地展现给整个世界,将把他们的伤口撕开,展现给每一个心怀有公理和正义的高贵绅士。” “这是我们各自的神,赋予每一个德雷克的伟大使命!” “我们是谁?” 洛林抬起头,直视飘扬的三色堇旗。 “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德雷克!” “我们是谁?” 后桅上,圣乔治守护鼓荡起风声。 “我们是举世无双的英格兰人!” “我们是谁?” 无情者哈拉尔的战旗回应着洛林。 “我们是维京!” “连极北的冰和雪都不能埋葬勇敢的维京人!它不是纯粹的血脉,它是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战栗的力量!” “如果葡萄牙的太阳不落,我们就制造一次落日。” “让我们去打落太阳。” “瓦尔基里,战令,启航!” 粗重的呼吸声 洛林漫长的动员久久没能得到回应,船上的人喘着粗气,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放 直到某一个刹那! “舰长令,启航!!!!!” “离港准备!” “起锚!” “一号,二号,三号,四号锚链升起!” “舰艏脱缆!” “码头固索解除,船缆回收!” “满纵帆,倒车!” “后方海域净空!海湾航线净空!” “警告侧倾!右满舵!” “舵满右,转向!” “博肯峡湾晴空!风向北东北,风速七节,海面中浪!” “目标马斯喀特苏丹国,航向正西,横帆满!” “主桅,前桅,后桅升帆!甲板禁行,无关人员入舱!” “德雷克商会总旗舰,瓦尔基里,启航!” 更多请收藏【】! 0398 我的朋友说 1784年12月20日,西亚库里亚穆里亚湾,哈拉尼耶岛对开海域。 冬雨,大风。 赤道地区几乎遇不见真正的大风,因为这里气温高,气压低,坡面缓合,低压会向两极流动,阻挡住副热带高压的侵袭。 但马斯喀特苏丹国的海域毕竟不是停留在0度纬线上。 15至20度的纬刻,又时处冬日,随着一场寒雨来袭,七八节风速的大风便刮了起来。 三艘大船正在狂风与巨浪之间并行穿梭。 两艘短一些c高一些,舰体圆润,身宽体胖。一艘长一些c矮一些,船体细长,舰艏高昂。 她们的主桅上悬挂着近似的旗帜,都是白底的,有着色彩鲜艳的中纹,一个是三色的明艳鲜花,一个是海蓝的徽章十字。 但她们却是毫无疑问的敌人。 “右舷被弹!距离170,饱合!” 狂风当中,阿德里亚的声音远比他的女友格林清楚。 更何况雷有最完美的战斗状态,一进入战斗,除了舰长c操帆和瞭望的声音,他听不见任何其他。 双方的配合极尽默契。 “右舷被弹,左舵十度,回避!” 鼓着帆的贵妇人在他的指挥下偏转,没有完全逃出炮击区域,只是避开了着弹最密集的水域。 大片的水花在贵妇人号右舷的水面炸开,水雾当中,皮尔斯的眼睛越睁越大 “中弹!右舷中弹!” 一颗通红的弹丸撕开水雾,笔直的,重重的砸在干舷的包边,嘭一声裹着木屑和一小段护栏弹起来,高高的,悠悠荡荡掉进另一舷的水面。 皮尔斯捂着脑袋拽紧了固索:“对淑女温柔些懂么!你们这些里斯本野猪连亚” “左舰炮击!” 阿德里亚的惨叫惊起,精准打断了皮尔斯对恩师的吐槽。 “左舷被弹!距离120,舰艏直击!” 皮尔斯吓得心肝乱颤:“雷!” “明白!” 左舵拉平,继而满舵,依旧是左舵。雷的动作行云流水,借着贵妇人近八节的速度,硬生生在炮弹落下之前把整条战舰横摆过来。 轰轰轰轰! 连天的炮弹在右舷的海面炸开,卷浪的海成了沸腾的水锅,泼天的大浪扑上甲板,像重锤拍打在人的脸上。 皮尔斯飞速抹掉糊住眼睛的水滴,连着呸了好多声。 “掉头掉头!全桅降半帆,纵帆组转帆找风,你们只有一分钟,一分钟后我要我的贵妇人重新跑起来!快快快!” “是!”卡奥应喝着,大踏步跑上艉甲板,亲自拽住纵帆粗大的帆桁,肌肉隆起,“追风!” “追风!” 提心吊胆的40秒后,贵妇人号再次动了起来,而葡萄牙的两位伟大航海家还在将近一公里外忙着调头,无论如何,贵妇人号终于暂时摆脱了被夹击的困境。 锁舵,固帆,一群人横七坚八地坐倒了一地,每个人都忙着喘气,谁也没有余力吱声。 今天是特勤编队封锁盖海里尔港的第三十四天。 马斯喀特苏丹国依旧没有作出妥协,因为投鼠忌器的关系,皮尔斯也依旧没有解开舰队的炮击禁令。 特勤编队像孤魂似游荡在盖海里尔港的外部海域,在岸防炮台的射程之外,用整个苏丹国也找不出几艘的五级巨舰把一条条渔船逼回港口。 女人们哀求,跪拜,在沙滩边抱着孩子,无助地抢天哭嚎。 男人们向海里抛掷石子和鱼叉,想用这种徒劳的方式把几公里外的邪恶入侵者驱离自己的家园。 但皮尔斯看不到这些。 锁港通牒是法拉明登岸递交的。法拉明告诉他,葡萄牙人正在舍克的宫殿里歌舞享乐,就连接待他的时候也没有撤宴回避。 那时葡萄牙的军官们就坐在右边,舍克的属官们坐在左边。 舍克当着他的面把通牒丢进烤羊的火盆,如果没有港外的战舰和葡萄牙舰上的大洞,他和陪同他的那几个水手估计也会被一起丢进火盆。 这就是皮尔斯眼里看到的全部,蔑视,乖张,痴愚。 他很想命令自己的舰队开火,想用贵妇人的三十二磅,用未来号和新生代号的十八磅让这些愚蠢的人知道自己究竟在招惹什么。 但他面对的是一个中立的主权国家。 印象里洛林从未主动针对过这样的政治势力,因为弱小的主权国家比起 殖民地往往有更多的隐秘。 他们看似在一个国家的保护当中,但在看似的背后,往往又会跳出另外一个。 私掠商会攻击他们是要承担巨大风险的。 因为假如跳出来的另一个恰好是大不列颠,炮击会把整个德雷克商会拖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像倒霉的基德船长一样。 犹豫,彷徨,彷徨,犹豫 然后葡萄牙人就从海平面出现了。 两艘航海家级,葡萄牙海军最新锐最强大的74门三级战列舰,采取标准的1770型法式设计,拥有优选的船材和顶尖的人工。 这种船型在当世70一90门级别战舰中是当之无愧的最强王者,拥有水准以上的速度流的灵活度流的防御力c超一流的载员和超一流的火力配置 连洛林都说法兰西人善于创造经典,就像无可超越的1750型五级法式盖伦一样,近三十年内,三级战列舰领域都不可能再出现更优等的设计方案。 她们就是对手么? 发现敌情时,皮尔斯心里只有这唯一的念想。 只要击退了这两艘大家伙,那个藏在宫殿里,裹着白头巾的蠢货就会摇尾乞怜了吧 贵妇人号出击! 三十二磅级别的战斗没有五级驱逐舰插手的空间,十八磅的主炮哪怕直击也无法击穿战列舰的船壳,让人绝望的舷高差也足以根绝她们把散弹送上对方甲板的念想。 这一战注定是贵妇人号的独舞,只是皮尔斯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贵妇人居然会舞动得如此艰难 第一轮危机过去了,皮尔斯喘匀了气站起来,伸脚踹了自己能见到的每一个水手的屁股。 水手们活蹦乱跳地跑开去,跑到自己的岗位,熟练地检查固索,检查绳结,检查帆c缆,甚至是甲板边用于灭火的黄沙桶。 贵妇人号眨眼间就重新恢复了活力。 皮尔斯一直走到艉舱的二层甲板,隔着舱门问:“三妹,哈希姆的状况怎么样?” “刚才颠簸太大,伤口开裂,我已经重新缝好了”肖三妹疲惫地拉开舱门,“少爷,哈希姆说他撑得住,在见到仇人殒命前,他怎么都不会下地狱去。” “就算见到仇人殒命也不许急急忙忙下地狱,他至少得为我服务三十年”皮尔斯瘪了瘪嘴,“别忘了,要不是安提尔拉瓜因砍伤了他还逃进盖海里尔,我们怎么都不会有机会和两位伟大的航海家交手。” 远处,那艘飘扬着艳丽旗帜,战斗风格坚韧果决的古怪战舰终于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看来我们年轻的对手休息够了。”斯科拉里中将放下望镜,用浑浊的老眼锁定住那团模糊的舰影,“他们掉头了,舰姿莽撞得和原来一样,还是那么活力四射。” 达伽马号的舰长,中将的老搭档安其罗上校笑着递过来一杯咖啡:“要是他们是葡萄牙的年轻人该多好,偏偏他们属于一个野蛮的海盗商会。” “下贱的海盗可培养不出这样的年轻人,老伙计。”斯科拉里抿了口咖啡,脸上摆出不屑的表情,“虽然我们执行的是军人的本分,但肯尼亚总督的为人我却早有耳闻。” “我保证这件事塞满了见不得人的阴谋和算计,否则区区一个费尔南德斯这种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一个市值300万英镑的超级财阀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险。” “将军的意思是”安其罗皱起眉头。 “我没有任何意思。”斯科拉里把咖啡塞回到安其罗手里,“让迪亚士号继续执行平行包夹战术。告诉他们,刚才的炮击很不像样,对方不过是50门级别的驱逐舰,哪怕体格再大,也不需要她躲在200米开外。” “是!” 安其罗干脆利落地敬礼,刚想跑去传达旗令,突然又被斯科拉里叫了回来,还在这位老将的脸上找到了难得一见的疑惑表情。 “将军,将军?” “嘘?听到歌声了么?” “歌声?” 斯科拉里侧着头转向海风吹来的方向:“歌声,很熟悉的歌声,我肯定听过不止一次,又想不起唱得究竟是什么” 他迈步走向侧舷,扶着栏杆,几乎要把整个人探出舷外:“是风在传达声音,我不会听错的安其罗,让瞭望全面搜索西方海面,从五公里开始延伸向外,一寸都不许漏!” “那对面那艘英格兰战舰” 正犹豫间,安其罗突然也听到了那道若有若无的歌声,裹挟在风力,忽远忽近。 【rulebritannia!】 【britanniaruletheaves】 【brit一nsnever,never,nevershallb esves】 “瞭望!”他突然疯狂起来,疯狂地向着主桅高喊,“西方海面,风向位置,从五公里开始搜索,要求” “迪亚士号发现敌踪!” 通讯兵的疾呼把安其罗接下来的所有话都打回了肚子。 “三点钟方向发现敌舰踪影,数量一艘,距离5900,船型确认为对面敌舰同型不!同级铁甲型!” 通讯兵拼命地揉着眼睛,看着几百米外的好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讯息。 他的声音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将军,舰长,我的朋友说,那艘铁壳船的速度足有14节,从没有人听说过70米级别的大船能达到这个速度,更何况她还包着铁壳” “我的朋友说,迪亚士号已经反复确认了敌舰的旗帜和标识,确定她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只要15分钟就会撞进我们的射程。” “我的朋友说,图伦斯科舰长希望立即组成迎击阵型,如果可能,或许我们能暂时放过对面的木船” “我的朋友说,怪物来了” 更多请收藏【】! 0399 战场的女武神 “敌舰群5公里!” “大副令二级战备,取消轮替,甲板人员体就位,炮手就位,船工就位,非战人员避入底舱!” “检查你们腰上的固索!检查你们的,也检查火炮的!阿萨辛女人开起船来很狂野,要是被脱钩的大炮碾成肉饼,德雷克不会给你一个便士!” “敌舰群3公里!” “冲锋艇下放,拖拽行进!” “再次检查固索,各位置清点人员!” “瞭望标记!” “左舰2900,十一点,标记确认迪亚士号。右舰2700,两点钟,标记确认达伽马号,旗舰锁定!” “敌葡萄牙海军,74门三级盖仑战列舰二,战列线成型,间距170,缝隙左舵五度。” “82公里外发现策应舰队,五级盖仑驱逐舰四,无增援迹象。旗舰确认达伽马,标记完毕!” “打开炮门!” “两舷接战警报!司炮令打开炮门,实心c链弹装填,无令不动!” “敌舰群2公里!” “正面受弹警报!打开舰艏挡炮板!” “操帆令收紧翼帆!撤艏帆!前桅张半帆!纵帆满!” “火炮就绪!司炮移至艏炮舱,重复,司炮移至艏炮舱,两舷指挥权下放!” “敌舰群1公里!” “受弹警报!颠簸警报!侧倾警报!” “猎兵上桅杆!艉舱封闭!临战!” “大副令,临战!” 洛林站在他的指挥席,艉楼第三层中央护栏,身前的平台是二层舵位,身后就是整艘船最高耸的艉舱上甲板,纵帆组用来转帆的地方。 乱中有序的号令正一刻不停地传进他的耳朵,他只是闭着眼听,哪怕已经进入到一公里的临战距离,也没有睁开眼的意愿。 不得不说完整而成熟的团队是每一个舰长梦寐以求的珍宝。 从进入战场开始,他只下过一道命令,命令他的水手们在上风处唱歌。 唱什么其实无所谓,无论是统治吧不列颠尼亚还是小寡妇上坟,只要歌声能传过去,让对方尽早发现瓦尔基里进入战场的事实,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一个安的皮尔斯,一个极尽力的对手。 “旗令贵妇人号静观其变,无令不动。”洛林突然说。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瞳孔里放着光,映衬出两艘横置在海面上的巨大战舰。 “来给我点惊喜吧,葡萄牙人。让我好好看看,我家的大姑娘究竟能迷倒多少男人” 达伽马号上,老迈的斯科拉里中将面沉似水。 不远处的海面上正有一艘被标记成怪物的船正在接近。 但她一点都不像怪物。 她有着斯科拉里生平仅见的动人流体,剑艏,盾艉,细长的船身稳定而优雅,看不到半点巨舰该有的笨重舰姿。 造船的人把她打造成了一件艺术品。 平整的船壳通体包裹着金属的构件,水线下是红光闪烁的铜片,水线上是漆黑泛银的铁甲。 这些甲片从舰艏的位置打开,以赏心悦目的曲线向两舷扩张,托起那帆,那缆,那高耸入云霄的粗大桅杆,那直刺向天际的细而长的艏斜桅 那些无聊的设计师甚至聘请了专业的雕塑家来雕琢她的船艏像,一个穿着金盔金甲,骑着银色飞马的动人女神。 飞马是半身,从翅根以后溶入舰体,马的长鬃和翼展的羽毛纤毫毕现,如俯冲般收拢在身侧,没有对舰艏破风造成任何影响。 女神是身,直挺着腰杆坐在马背,脸庞上扣拢只露出眼睛的面甲,身体的曲线惹人遐思。 她的左手抓着马缰,右臂向上高举,纤长的手指张开张大,如供奉般托起云和霞光。 艏斜桅和连绵的艏帆就是云和霞光,从她的头顶直刺出来,让人恍惚看到一柄穿云的神枪。 那柄枪叫什么来着? 昆古尼尔! 斯科拉里眯起眼睛,一点也不明白自己这样一个纯粹而虔诚的基督徒为什么没有想起朗基奴斯,反而想起了异教传说中那柄神王的永恒之枪。 或许是因为太过美丽了吧 他大摇起头:“毁掉她,感觉就像在对人类犯罪一样。” “敌舰距离,降速至7节,航速稳定!达伽马就绪,迪亚士就绪!” 脚下传来测距官最后的报送,斯科拉 里点点头,轻声说道:“传令战列线饱合射击。” 说完,他就自我陶醉般伤感起来。 “需要有人教会这些孩子一些事情,比如勇敢是美德,但不会一直有用” 安其罗舰长即顿足敬礼:“是!战列线饱合射击,左舷都有,放!” 720米,葡萄牙的战列线吐出了烈焰! 火炮从达伽马号的艉部舷炮和迪亚士号的艏部舷炮同时开始,每五秒一发,由后至前,由上至下。 她们是与狮子号同一底稿产出的海洋猛兽,每舷拥有恐怖的29门重火力配备,下层14门三十二磅,上层15门二十四磅。 当然狮子号的舰艏臼炮并不在他们的列装范围,毕竟那种随时会把炮管当成炮弹倒戈的神经刀是英国水手独享的浪漫。 但她们也有自己的小设计,比如战列线打开时,其艏艉舱中的十八磅炮可以经由炮车坡道轻易地调整到上层甲板,形成每舷前三后五的火力补充,把单舷火力提升至37门,彻底发挥出74门炮舰所蕴含的强大威力。 斯科拉里就是这样布置的。 单舰单舷37门,两舰战列74门。他麾下的每发重炮都足以击碎一棵大树,而在接下来3分钟的时间,这部74发,总重高达974磅的实心弹丸会部被投射到对面那艘艺术品般的战舰的头顶。 就算是真正的怪物也会惊惧伏首! “舰艏被弹!” 主桅的中层平台上,巴托的声音在霎那间传遍整个甲板。 洛林看着漫天弹雨泼洒过来,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前甲板避入艏楼,按照标准间隔,每轮炮击会持续大约三分钟,正好是重炮装填的时间。”他说。 身边好嗓子的令兵立刻呼喊起来:“前甲板艏楼隐蔽,炮击不会停止!重复!炮击不会停止!” “海娜,左舷五度,直插缝隙。” 海娜二话不说拨动手轮,在洛林的命令下,瓦尔基里不仅没有回避炮击,反而主动撞向了炮弹最密集的海域。 第一轮炮弹落水,在距离瓦尔基里上百米的海面爆炸,接着便越来越收紧,越来越密集。 瓦尔基里在沸腾的海面上摇晃起伏,坚定地向着两船的缝隙高速突进 “风向。”洛林的声音大起来,在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中,只有这样他才能被自己的海员听见。 克伦张手撕下头巾,抛进空中,看着它迎着风,打着旋。 “风向西北北,7节!” “纵帆最大鼓风,抬起舰艏,迎炮!” “高抬舰艏,受弹警报!” 纵帆的帆组咬牙推动了帆桁,一直推到风的切面,具备东方特色的超大的有骨纵帆鼓起来,放弃了诸如转向c规避等一切微控,只是鼓风。 舰艏高抬! 骤然得到大的推力,瓦尔基里原本就呈上翘的舰艏像爬坡似冲上了浪尖,整个地抬高。 更近更密的炮弹砸下来,旋即相碰! “舰艏中弹!直击!” 轰!轰!轰!轰! 连蓬的水花炸开的舰艏左右十米的极近,漫天的水雾当中,第一枚二十四磅直击在蒙覆铁皮的挡炮板,把那如鳞叶般两米多高,坚实且窄的巨大盾牌砸飞,砸碎。 碎屑并没有肆意飞散,在薄铁皮的包裹下,它扭曲着在甲板上横冲直撞,直到撞裂一截护栏,从侧舷跌飞下海。 第二枚直击紧随其后,三十二磅实心,重达十六磅的烧红铁丸砸在两叶挡炮板的正中,冲击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失了势的铁丸在嘭一声闷响后深深嵌在甲板当中,而为了挡住它,至少四面挡板被冲散开,断裂的支架与脱落的铁皮绞在一道,滑出甲板十米开外。 然后第三枚,第四枚,连续两枚不分先后击中船壳铁甲,舰体在撞击中剧烈地震颤,弹丸却没能伤到铁甲,无力地被推离开行进的轨迹。 500米,400米,300米 葡萄牙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瓦尔基里冲锋,像法兰克的伟大骑士,像波兰人的有翼神兵,无论前方箭矢弹丸,什么都不能阻挡她前进的意愿! 250米,200米,150米,100米 第一轮战列线饱合结束,第二轮却无法有效续接。 战列线在设计时从未考虑过那些注定会被撕碎的迎面抵近的敌人,所以在轮次的排布上,外线完成装填的火炮失去了射角,内线拥有射角的火炮仍在装填 他们的对手没有被撕碎! 炮声止歇的一刹那,昆古尼尔就已经破开水雾,一艘巨大的美丽的,昂扬头颅的怪物在女神的指引下踏浪而出! “上帝啊!无伤 !她要从阵型的缝隙切进来!” “艏艉受弹!直击警报!” 更多请收藏【】! 0400 绝不要小瞧了夫人 亚查林抱着臼炮管。 这么说或许对德塞家的第三顺位继承人非常不尊敬,他只是用敬业的姿态伏在炮上,眯着单眼,翘着大姆指和屁股。 整个德雷克的炮兵都喜欢翘着屁股。 “知道么,先生们,真实的婚姻让我大彻大悟。” 他嚼巴着几片漂洋过海从东方舶来的海马干,海马的尾巴在嘴边一翘一翘,就像他的尊臀那样。 “当你的夫人想要男孩,当那个男孩还在给上帝吹号时就已经注定会继承一个三百年历史的尊贵家族,夫人就已经脱离了女人这个物种。” “夫人当然仍是美丽的,仍是虚荣的,仍是受过良好教养,连磨腰的时候都不忘要吟诵莎翁的她仍是那个她,我们才是改变的那个。” “想象一下你们眼中动人的月亮,一次,她在那,两次,她在那,三次四次五次她还在那,夫人却告诉你,今夜我们要与月同欢” “上帝啊!玛丽亚为什么是处女产子,你们明白了么?” 整个艏炮舱万籁俱寂,这是司炮长手把手教麾下们打炮时的常态。 司炮长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插嘴,无论质疑还是歌颂都不喜欢,听众只要倾听就好。 亚查林果然对部下们的反应满意。 他两口咽掉嘴边的海马尾巴,摆了摆手。 “向右7到10刻对从7刻开始放慢,再慢,体悟灵魂中那点直觉的乍现如果找到了对的那个,就去睡她,不要娶她停!” 炮车的运动停止,辅炮们用最快的速度锁死车轮,挂上固索,卡住轨道,做齐能做的所有安全措施。 着弹声很近! 船上应该不会有比操炮组更熟悉炮声的水手,在这些专业人士看来,着弹位置已经接近到50米内,照这个校准速度,中弹的颠簸随时会来。 话说回来,瓦尔基里防备重大损伤的动作是 有幸参加过两轮内部海试的人开始拼命回想,可惜能够回想起来的人不多,毕竟那些战术条例属于操船业务,和他们操炮的关系算不上大。 总之和金鹿号或是别的什么船完全不同就是了,毕竟瓦尔基里可是披甲的。 正思索着,他们脚下的甲板猛地抬高。亚查林不慎有些滑脱,中断了测距,不由不满地撇了撇嘴。 “我讨厌舰艏抬高的防炮设计。称职的绅士绝不会用下巴去看爱慕你的淑女,因为红唇和热吻才是我们的利器,胡渣不是。” 副炮小声咽了口唾沫:“那个,长官,要是不抬高舰艏,这个直击” “副官,弄明白你的立场,如何躲避伤害是傻大个克伦和凶巴巴的阿萨辛女人考虑的事,我们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攻陷出现在面前的每个女人!” 轰! 船身剧震,头顶霹雳,亚查林吓得缩了下脖子,等反应过来,又觉得在部下前失了面子。 他郁闷地翻了个白眼:“好吧,偶尔抬抬下巴也许有益于展示男性风采。希望刚才的直击没有毁掉瓦尔基里的曲线,那是整艘船上我第二喜欢的地方。” “距离。” “3360,长官!”一看就是处男兼新丁的测距员扯着嗓子嘶吼。 “好了好了,艏炮舱很小,我们大可以维持优雅,我听得到。” 亚查林叹了口气,重新趴回炮管,摆开架势。 “心里只有继承顺位的夫人很可怕,那无度的索求,便是浪漫最虔诚的信徒也会望而怯步。” “但她们总会得到男孩,拿到梦寐以求的第一顺位,只要够快,够精准” 他嘟囔着从炮管上爬下来。 “距离200,打开炮门。解锁炮车滑轮,添加两条固索!” 副手们紧张地忙活起来。 宽大的开创性的弧型炮门被拆出来,像飞驰中的瓦尔基里咧开嘴,对着弥天的炮火,吞进大口的水雾。 阴寒的水雾被大风注满炮舱,习惯了温暖的炮手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谁也没有抱怨,因为操炮多年,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摆脱开窄小的炮门,收尽整个壮阔的战场! 不知何时,亚查林已经在炮的正后单膝跪地,右手臂举得笔直,用竖起的大拇指做成星准。 “右五刻,抬高三刻,标向艏楼与前桅中线,距离30一发,切入后两舷饱合齐鸣。” “记录!伊比利亚的海军传承中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唯炮主义。一旦组成战列线,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的炮都搬到 侧舷,好像战列线是铜墙铁壁,永远不用担心有被对穿的可能!” 司炮长难得正经,所有人都奋笔疾书。 “然而生活充满了惊喜,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就像透过小小的舷窗我们曾以为斑马是纯黑的,直到打开这伟大的炮门我们才发现耶?对面居然是一头大象?” “惊喜就像婚姻,你以为它是坟墓,最终它却是玫瑰色的花园!” “没有婚姻!你们永远不知道浪漫与亏歉交织的绵长回味,永远不知道书卷与汗液黏连的瘙痒撩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夫人的闺蜜那是何等的美丽多情!” “我们正夹在两个热情似火的胴体中间,左边是欲望,右边是理性。你在书房警惕着捉奸,回到卧室又想畅游知识的大海” “但你今夜只剩下最后的余力,当披星起夜的时候,你会把这点余力播洒给谁?” 大家无可救药地陷入到拷问灵魂的深思。 处男颤颤巍巍举起手:“长官,我觉得应该是闺蜜” “嘁!所以你是处男。” 亚查林不屑地退步,一直退到舱室的边沿,把炮位让给扯弦的炮手。 “夫人不怀孕,就不会怀疑自己的美丽。不怀疑自己的美丽,就不会邀请青春动人的闺蜜留宿。闺蜜不留宿,你就无法去书房安眠。你不去书房,又怎么能在温暖的炉火边邂逅那段穿着丝绸睡衣的爱情?” “不要小瞧了夫人!”他郑重,郑重,郑重其事。 船外的炮声已经停了。瓦尔基里撕开了水雾,在女武神的引领之下,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笔直插进达伽马与迪亚士号战列线的正中。 亚查林嘶声呐喊。 “你的夫人岂会只有一个闺蜜!放!” 轰! 寂野孤响,密云独雷,瓦尔基里开出了第一炮。 二十四磅重的铁铸弹丸从32米外被抛出舰艏四十八磅超重臼炮的膛管,先是高升,越过舰艏与斜桅的阻拦,旋即下降。 它呜呜地旋鸣,精准地让开艏楼,在所有葡萄牙人的眼里,倾斜着砸在离前桅不足1米的甲板前端! 咔啦! 坚韧的主甲板起不到半点抵挡,被烧红的弹丸钻开大洞。 咔啦! 凌乱的上炮舱显不出半分防御,紧连着头顶的天窗,撞破第二个大洞。 咔啦! 弹丸一路斜飞,轰开杂物,开出天窗,斜刺里击中粗大的前桅,前桅震了一下,从击中处爬开连片狰狞的足够塞进手指的巨大裂缝。 那木料开裂的声音在葡萄牙人的耳朵里如霹雳作响,比轰鸣的炮声更加震耳欲聋。 斯科拉里紧张地咬牙,看着前桅若无若有的摇晃 “幸好,我葡萄牙还有世上技艺最精湛的造” “直击警报!” 安其罗舰长打断了他的感慨,那声音完全失掉了仪态,只剩下恐惧,只剩下惊惶。 “敌舰突入,抵近饱合!舰艏直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瓦尔基里切进了缝隙,在孤独的那一声艏炮之后,两舷火炮在达伽马与迪亚士之间放出裂天的轰鸣! 中浪,大风,抵近距离,目标静止。 她与达伽马舰艏的距离只有33米,距离迪亚士宽大的舰艉也不过是112米,就像一把无坚不催的妖刀,只一刀,就把战列线撕成了零落的两半。 这样的炮击在炮手的眼中是如此简单。 如果在平日的练习中抽到这样的考题,他们一定会以为德塞先生又被塞西莉娅夫人榨干了精力,亦或者是先被捉奸在床,再被塞西莉娅夫人榨干了精力。 钢铁风暴席卷过葡萄牙的航海士们。 每舷22次炮击,包括15门改装三十二磅和7门短管二十四磅,混合着链弹与实心弹,在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水泼似洒出去。 达伽马号中弹六发,第一发链弹绞断了艏桅,连续三发嵌进了船壳,一枚三十二磅链弹高飞,从左舷前部扫荡到右舷中部,另一枚二十四磅划出短管炮特有的平直弧线,从正面轰中前桅,不堪重负的桅杆终于惨叫着歪向了一边。 迪亚士号艉部遭受重创,在遮蔽天地的水雾中,在山崩地裂的摇晃下,半间艉楼高高飞起,在空中解体,崩塌,活人与死尸染红了大片海面。 没人知道迪亚士号在那一轮炮击中究竟中了几炮,人们只知道葡萄牙的太阳下山了,伟大的航海家毫无悬念地败给了商人。 “降旗”斯科拉里的声音像一条溺水的海鱼般可笑,“请那些年轻人本着人道主义的立场尽可能抢救那些落水的生命” 《重生日不落当海盗》来源:& gt; 更多请收藏【】! 0401 正义与公理从未死去 “斯科拉里中将” 瓦尔基里号上,斯科拉里在六七个强壮水兵的护卫下站在洛林面前,静静地看着这个高大c强壮却恭谨和煦的年轻人。 “我是德雷克,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塔维斯托克的德雷克,很遗憾在这样的环境下与您见面。” “塔维斯托克?”斯科拉里的眉毛跳了跳,“我或许见过你的祖父,与你的父亲也是旧识。” “您与家祖的渊源让这次会面更显无奈。我本该带着华伦福特的咖啡豆到里斯本拜访您,而不是在非洲,在一片硝烟中见到自己珍重的尊长。” 洛林摆开手,引着斯科拉里走到舷边。 “海上的救援正在进行,好消息是掉下去的人并不多,坏消息是活下来的人很有限。” “达伽马号并没有什么大碍,我让人截断了前桅和斜桅,重新调整了绳结。她大概还剩6节航速,不过考虑到她的重心和好望角的海浪,我真诚地建议您等开春再考虑舰队的归航事宜。” “迪亚士号的问题严重些,一个是人员,据我所知有一位少校和四位尉官在艉楼升天事件中罹难。不排除有更多的死难,毕竟这是件不幸的意外。” “另一个是船舵。我的大匠检查了迪亚士号,三分之一舵杆上天,三分之一舵杆随着船舵一起沉到海底。东非没有能够修理航海家级的船坞,所以你们可能得把她拖回里斯本” “你打算把船还给葡萄牙?” 洛林的话完全超出了斯科拉里的预期,他不由睁大了老眼,只想看出可能蕴含在背后的那些陷阱。 “你想要什么?金钱?枪炮?还是赦免?” 洛林沉默了良久。 “对啊,我该要些什么呢?您效忠的那位陛下非法抢夺了我的财产,我夺下他的船,这是公平。” “航海家级是优秀的战舰,如我这等守法之人虽不可用,但投进黑市,卖给美国,至少价值十万英镑,勉强可以挽回我部分的损失。” “您当然会说,我那样做等若在践踏葡萄牙的尊严,但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无论如何,我与贵国王的关系都不会变得更糟糕。” “我其实很好奇葡萄牙王国处理本次纠纷时的心态。你们表现得像个野蛮部落,酋长把抢劫视作展示权威的手段,长老们一言不发,全然不顾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文明准则。” 洛林用辛辣的言辞调侃着葡萄牙人,从国王到贵族,旁若无人。 “贵国王的山贼行径我已经全权交托给德雷克商会在毕尔巴鄂的律师团处理。” “在直布罗陀短泊时,他们已经向马德里最高法庭提起控诉,这会照会应该送到里斯本了,就是不知贵国王有没有相熟的律师,或是懂不懂自辩的程序。” 斯科拉里涨红了老脸:“洛林德雷克,西班牙早已经不是葡萄牙的宗主国!” 洛林谦卑尽收。 “还真是自大又敏感的无聊国度。”他冷冷地说,“选择马德里和你们历史上所谓的主从关系没有任何联系,我选择她,只因为她是伊比利亚半岛上唯一的文明国度。” “1780年,我拆掉了尼加拉瓜的圣卡洛斯要塞。去年我在哈瓦那见到古巴总督霍桑先生,他是当时的格林那达总督,是我的俘虏。” “我们相谈甚欢,他为我引见哈瓦那的名流时,还用愉快的心情谈起了被俘的经历,称呼我为文明而守信的绅士。” “正是这位高贵的先生让我对西班牙这个国度拥有了好感和信任。” “我会放您走,因为我需要您向您那个野蛮的国家和愚蠢的国王汇报这一整趟南行的经历,让他们放宽心,庆幸他们所伤害的不是一个真正的海盗,而是一个文明的,有教养的合法商人。” “接下来,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来证明清白。我会把获得的一切都送到马德里去,让伊比利亚的文明人为我洗刷冤屈,主持道义。” “正义与公理从未死去,我深信不疑!” “请把这一切都告诉您的酋长先生,请他尽早挑选应诉的律师。如果他此前从未听过律师这个词汇,那就请他先聘请一位家庭教师,最好是来自文明国度的家庭教师。” 洛林终于说完了。 斯科拉里的双手急速地颤抖,声音因为喘息的原因忽高忽低,就像随时要断过气去:“洛林德雷克,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污辱葡萄牙王国,可曾想过葡萄牙的怒火么!” “说真的,想过。”洛林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我知道里斯本还有八艘航海家级,还知道全世界的葡萄牙殖民 大约散布着三十艘诸省级,毕竟你们的太阳还没落尽嘛。” “只是您又想过德雷克的怒火么?” “比如说,如您脚下这样的女武神级,您猜我们究竟能拿出几艘来?” 斯科拉里走了,步履蹒跚的达伽马搀着不良于行的迪亚士,身边跟着四个连增援都鼓不起勇气的忠诚卫士,捧着洛林的善意踏上回国的道路。 洛林没有去送。 恫吓完老迈保守的葡萄牙中将,他就在战术室召开了全体海员会议,关上大门,商量起下一步的具体计划。 恢复名誉的工作千头万绪,更何况名誉的关键不在名誉,而在盟友c在牌面,在洛林究竟能带给葡萄牙多少压力,让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商会面前服软认错。 这里面的难度可想而知,会议的艰涩不问自明。 没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走道突然想起咚咚咚散乱的奔跑,舱门被人毛毛糙糙地推开,皮尔斯带着自己的海员们喘着粗气杵在舱室门外,一见洛林就开始大呼小叫。 “哥!呃兄长大人,难道我们就这么轻易地让那头葡萄牙老狗跑了?” 洛林根本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停下讨论,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 “啧啧啧,我刚才还以为是葡萄牙人打回来了,没想到,居然是伟大的亚提斯提督。” 皮尔斯被吓得退了半步,才退半步,眼前便是银光闪现。 寒光当中,几枚银塔罗和两枚红绒飞刀不分先后地戳到门框四周,把皮尔斯包在中间,以舱门为边,构成一个完美的不规则对称。 皮尔斯腿都软了,要不是有肖三妹撑着,他刚才就能坐到地上。 他的声音开始飘:“海娜姐,诺雅姐,虽然不敲门是我不对” “不敲门当然是你不对。” 洛林笑嘻嘻地拍打着巴掌,亚查林一抖袖子,超超级狗腿地从腰上解下条色彩斑斓的皮鞭,双手捧到洛林面前。 洛林抖了个鞭花啪! 皮尔斯重重咽了口唾沫:“兄长,哥,船长,会长,董事长!万事好商量!” “来之前,欧洲分会会长拉莫斯皮迪克先生并总商会董事局股东近十人向本董事长提出严正要求,小子,你缺少一顿结实的鞭子。” “但是我的船员们都在”皮尔斯眼泪汪汪答到。 洛林踌躇了。 皮尔斯的团队成员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叛逆期的小伙子嘛,多少还是要一点脸的。 卡门突然插嘴道:“诸位先生,如果我记得没错,诸位的新水依旧是是总商会在进行安置,亚提斯名下并没有独立的分会。而且亚提斯副会长虽然跟你们中的一部分签过特别的股权分享合同,但考虑到特勤舰队至今没有任何盈利” 弗里曼尼高高举起手:“请问尊敬且美丽的泽维尔经理,我们可以在哪里领到这几个月的基本新水?” “艉楼下一层,旗舰会计室。” “告辞!” 呼啦啦,忠勇的海员走了一半。皮尔斯感激地看着剩下的一半,尤其是老实巴交的卡奥,他是高级班中唯一留下来的。 这时他听到一串声若震雷的狂笑,是莱夫。 “船长,最近冲锋队好几个骨折,我身边正好缺少练剑的陪打” 卡奥的脸色骤然惨白,他也高举起手:“请问尊敬且美丽的泽维尔经理,刚才我们没听清楚,领新水的地方在哪儿来着?” “艉楼下一层,旗舰会计室。” “告辞!” 哗啦啦啦,皮尔斯可怜巴巴地发现,他的身后只剩下肖三妹,还有过来看热闹的白耳朵。 “三妹” “三妹哇。” 两个男人同时呼唤一个女人,一个是皮尔斯,另一个是怪腔怪调的王也。 王也的手指在会议桌上划着圈,舌头在嘴巴里打着转。 “你加入商会前我就跟师姐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你会疼人的小姑娘了。还记得贵妇人号离港的前一天么?你看我吹家乡的叶笛,就向我承诺要在三个月里学会江西话,以慰我思乡之苦” 肖三妹的脸色骤然惨白! 虽然王也说的中文皮尔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却一点也不妨碍他觉得眼前的场面似曾相识。 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三妹,难道你” “对不起,少爷!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母亲,每次发新水都要准时寄到家里,养育我那七个弟弟和四个妹妹!所以” 话没说完,肖三妹掩面而逃。 皮尔斯身后只剩下白耳朵了。 他眨巴着眼睛望着空荡荡的过道,脑袋像生了锈似一下 下往回周转。 “哥,无论如何,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 “原来你还不清楚葡萄牙镇国的航海家级为什么会突然成为你的敌人。” “肯定是因为贵妇人的尺寸呗” “而且你还忽略了,为什么我和瓦尔基里正好和航海家级同天抵达,恰到好处地把你给救了下来。” “难道”皮尔斯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我还是闯祸了?” “武装入侵蒙巴萨,无故攻击葡萄牙军舰,军事封锁中立国港口。你做了不少事,德雷克商会为此收获了不少善意,而其中最大的善意” “德雷克商会被里斯本定性为海盗商会,葡萄牙以此终止了与我旗下一应商业往来,凡葡萄牙王国所控,德雷克产业一应充公,直接损失七万镑,间接损失不计其数。”洛林抖开鞭子,“乖乖把屁股翘起来,我说过,你缺少一顿鞭子。”ぷ999小说首發⿱ 嘭! 沉闷的巨响。 那不是洛林教训皮尔斯的声音,而是一个清秀少女笨拙地撞倒在舱外护栏引起的响动。 主刑的c受刑的c帮凶的c看戏的尽皆把眼睛看过去,洛林满脸古怪的笑:“莎伦亚提斯,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把你也排在了瓦尔基里上?” 莎伦,也就是皮尔斯那个文静的小表妹,到十二月正好是15岁的年纪,她对数字和社交的敏感程度让卡门惊叹,出于爱才或别的目的,已经带在身边整整三年。 莎伦揉着膝盖眼红红地站起来,先是向着卡门行礼,又向着洛林和其他人先后行礼,唯独跳过了皮尔斯。 “会长,原本我留在伦敦为老师处理交易所的一些琐事,后来瓦尔基里在南安普顿停留,老师把我招上船,主持会计室的出入工作。” 洛林疑惑地看了卡门一眼,卡门耸耸肩:“毕竟大部分时候,只会打打杀杀的女人对男人的帮助很有限,对女人的帮助也不大。” 这话说得海娜的杀气兀然暴起,舱室里犹如刮起八级的大风。 洛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莎伦,大声告诉我,你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找您!” “找我?” “是!”小莎伦鼓足了勇气,“会长先生,依照《商会船舶及舰队管理条例》第四章第六十9条第七款第三项规定,在船舶离港后,只有船岗直属管理者与船舶所属舰队提督c副提督有权对下级雇员执行体罚;《管理条例》第七章第二百二十八条第一款第一项又规定,分舰队执行独立任务时视作独立编队,在任务完成或变更前只向任务发布单位负责,不再接受原舰队管束命令。” “亚提斯提督是在七月率领特勤编队前往执行非洲分会独立任务,而且截至现时,您仍未解除他的履行职责。所以他犯了错,您可以在董事局框架内对他处以罚新c降职c甚至赎退股权c解聘解约的处罚,却没有对他进行体罚的立场和权利。”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洛林深深鞠躬。 “会长先生,商会条例是德雷克赖以发展壮大的基石和依赖。我以一个雇员的身份真诚希望您能以身作则,主动维护条例的神圣性,并且,确保它在商会内平稳有序的运行!请您认真考虑我的意见!谢谢!” 洛林长大了嘴巴,探询似看向身边的所有人:“我们商会的条例都已经制定到好几百条之后了?” 克伦清了清嗓子:“确切的说,一共八个条例,计一千四百三十三条,超过五千个小项。” 皮鞭坠地。 卡门仪态万方地冲着海娜挑了挑眼角:“我说什么来着,只会打打杀杀帮不了男人。” 更多请收藏【】! 0402 布局非洲 “指挥权移交!降旗!” “瓦尔基里就任旗舰,提督令,升指挥旗,注目!” 唰! 400名水手齐刷刷抬起头,更远的海面上,贵妇人号c未来号和新生代号的水手们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一面绣着蓝色盾牌的三色堇旗帜取代了原先纯白底色的三色堇升上瓦尔基里号的主桅,那就是德雷克商会专属于旗舰的旗帜,【海洋三色堇】旗。l 升旗式以商会惯常的干脆与简洁迎来尾声,在颁下了旧令从前的简单命令后,洛林带着皮尔斯c迪伦和巴托来到空旷的艉楼上甲板。 洛林无趣地摸了摸鼻尖:“虽然有些对不起认真的小莎伦,不过,鞭刑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皮尔斯满脸闷愤未消。 他已经通过克伦知道了蒙巴萨和里斯本发生的所有事,也用印证的方式一一说出了自己这边的实情,包括奥尔特加号此前从未升起葡萄牙国旗,哪怕如今身在渔港,桅杆上还依旧挂着刚铎商会的商会旗帜。 这些消息并不出乎洛林的预料。 他拍了拍皮尔斯的脑袋,揉散他一头亚麻色凌乱的卷发:“一个利欲熏心的总督和一个愚蠢透顶的国王,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的状态并不出奇。我只客观地评价你的表现,勇猛c果决塌糊涂。” 皮尔斯发现自己找不出一点反驳的词句。 “勇猛是形容你那些海员的。你的团队成型太快,其中跟着你执行过一些小任务的只有迪伦c弗里曼尼c卡奥和肖三妹,一边是新老交替,一边是你过分倚重的高级班,我得承认我怀疑他们是否有团结的能力,结果他们表现得比我想象得好得多得多。” “果决是形容法拉明的。迪伦生了对好儿女,莫妮卡已经是高级班的讲师,法拉明则通过这次诱敌证明了自己。他值得拥有更多信赖,而且完全具备独立策划c执行地方任务的能力和魄力。” “一塌糊涂是形容你的。”洛林叹了口气,“犹豫c迟钝c散漫而且冲动。哈希姆是你自己挑选的船员,为他复仇无可厚非,因为他受伤就跑来封锁中立国港口虽然不对,但我也肯定会这么做,这都不是问题。” “然而阿尔达布拉岛一战,不及格;蒙巴萨外海一战,不及格;库利亚姆利亚湾一战,勉强及格;对马斯喀特苏丹国和盖海里尔的处置,0分。” 皮尔斯不服气说:“我是担心” “多余的担心。”洛林说得毫不客气,“我们是商会,是这个世上顶级的财阀,在远洋商圈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而你不仅仅是一支小编队的提督,还是德雷克的副会长与总会董事局的大股东。” “除了战斗之外,我们有更多的方法来处理一些简单的问题,包括为你的海员复仇。” “再者排开一切,我们只选择战争,你的表现依旧显现出太大的稚嫩,根本不知道贵妇人和德雷克的旗帜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洛林懒懒地抻了个懒腰。 “就这样吧。接下来这点时间把贵妇人交给迪伦,把哈希姆交给丹尼尔,你就跟在我身边,用客人的角度来观摩一支成熟团队的运作模式,同时也好好揣摩一下,你所拥有的能量究竟可以在这个世界做到什么程度?” 皮尔斯兴奋起来:“客人的角度?” “是的。” “特勤编队不用撤编?” 洛林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买通的埃迪,但这趟一无是处的旅程最终得到了86分。董事局已经在你缺席的情况下大约半个小时前完成了关于这个议题的讨论,结论是特勤编队允许有条件地保留。” “有条件?”皮尔斯疑惑地问。 “条件一:莎伦亚提斯将作为社交参谋加入你的编队,用以补充你在社交认知和人际交往方面的缺陷。她会给你巨大的帮助,当然,前提是你能够妥善处理好小莎伦和肖三妹之间的关系。” “咩” “条件二:暂时剥夺原先许诺给你的自由行动权。这次旅程证明你和你的团队还远不够成熟,至少在18岁以前,你只能听命行事,和商会旗下每一支舰队一样。” 皮尔斯和迪伦去贵妇人号上处理一些交接上的小问题,洛林身边只剩下巴托,这个没有太多天赋,年届40依旧任劳任怨的冲锋副队长。 “巴托,我准备把你留在非洲。”洛林开门见山。 巴托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似乎还没有想好自己的立场。 他踌躇了许久问:“船长,您不需要我了?” “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洛林手扶着护栏,“埃迪背叛过我。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但他依旧是那个有野心的埃迪加曼,信仰胜利之神弗雷,是不折不扣的唯结果主义者。” “我并不反感他的野心,更何况仅从能力论,他远远胜过拉莫斯,就算比之查克也不遑多让。” “他只需要一个搭档,一个对我忠诚,对他服从的优秀搭档。你的加盟能让他能远离开我的猜忌,放开手脚经营非洲,这对非洲分会c对他c对我都很重要。” “另一个理由是你。”洛林扭头看着巴托,“当年把你c迪伦c希尔和老伦纳德从旗舰上撤下来就是考虑到你们的年龄做水手已经老迈,做旗舰的海员又欠缺天分,结果兜兜转转除了伦纳德真正在船以外找到了人生,你们三个最终都回到了船上。” “回来就回来吧。希尔在中级班做教官做得很开心,迪伦已经成了皮尔斯的拐杖,只有你在瓦尔基里上屈着才,这是对人才的重大浪费。” “我相信你能胜任非洲分会副会长兼提督的工作,这份职位对你来说并不艰难,还能实现你人生的价值。” 洛林笑起来:“如何,能告诉我你的答案了么?” “我愿意接受任命!”巴托重重点头,“不过船长,我还需要一个帮手。” “希尔?” “是。我相信那支老隼阴毒的眼睛,有他在身边,我才有信心协助会长把分会经营好。” “明白了。我会立刻去信询问他的意见,如果他不反对,三个月后,你会在开普敦看到他。” 更多请收藏【】! 0403 劳动者的伟大胜利 12月25日,圣诞节。 往年的圣诞假期,德雷克商会往往会提前一个月开始调整船期,调配人员,尽可能保证每一个雇员都能与家人共聚团圆。 在洛林看来这属于对企业文化的营造,当然,更多的是还是对运营成本和人才留存方面的考量。 随着商会规模的扩大,洛林花了大量的精力来思考雇员们的精神状态问题。 他需要自己的雇员每天工作12到16小时,每周工作六天半,工资不高于市场均值,还要心情愉快,对商会有归属感和认同感。 这很不容易。 德雷克商会现在毕竟家大业大,名下共有三间造船厂,近四百家交易所,二百余独立货仓和总数超过六百条大小商船。 他还有14座庄园,1座城堡,4座规模以上的专属码头,3片以【岛】为单位的私有土地以及27间初级学校,4间中级学校和1座高级学校。 不计算临时雇佣的水手c劳力c工匠,服务于私人的仆从和管家,视作物产的奴隶和签订了卖身契,性质与奴隶无异的长工,商会的雇员总数在1784年初达到9966人,其中长约水手待遇2309人,管理人待遇575人,合伙人待遇42人。 劳工工会自发形成。 第一个工会诞生于自由的波士顿。 1782年6月,有个名叫丹尼霍夫曼的船舶流体设计师认为【在茶水间提供热茶而不提供咖啡是对设计师职业的侮辱】,他召集8个同好,在威斯格斯咖啡馆成立了【后湾无茶工会】。 半个月后,他的阵营宿敌,海特的秘书,风帆设计师斯迈尔索劳斯特成立【咖啡去死工会】,始创会员13人。 两大工会在未落成的第二间一级坞五号坞展开激烈的辩论,几度引发菜鸡互啄的流血事件,成功在第二年,也就是1783年3月把官司打到了总会资产管理公司的卡门面前。 那时卡门正忙于配合洛林重启肯维的关系网络,准备在巴黎尘埃落定后,一鼓作气杀入美国市场 咖啡还是茶? 她愉快地表示,选择饮品是上帝赋予设计师们的无上权柄,哪怕国王也没有资格进行干涉。 海特造船厂必须为这场分歧负责,船厂会计室需要制定一份新的价值每月5镑11先令的茶水间预算,同时提供咖啡和茶,让设计师们拌着喝。 工会胜利了,一场伟大的胜利,工人的胜利! 【后湾无茶工会】和【咖啡去死工会】名声大噪,在1783年3月至7月,分别扩大到152人和133人的规模,组织了6次集会,2次罢工,42次协商,先后斗争通过了【设计师不需要挤公共马车,船厂配备班车】,【设计师宿舍更换新的制图桌和更亮的煤油灯】,【设计师应该穿燕尾服上班】,【船坞禁烟,并且设置自由吸烟区】等一系列重大决议。 这两支爹死娘嫁人的工会让资本家洛林感受到了不下于海盗们的危机。 他知道,推动并控制劳工协会已经成为横亘在商会面前的最迫在眉睫的大事之一。 他祭出了王牌。 在海员中广受追捧的亚查林,在学员中深受爱戴的皮尔斯,在文员中拥有认可和爱戴的伦纳德开始在暗地里鼓动工会,同时开始物色领袖。 1783年秋天成为德雷克商会的工会季,共有27支新的工会成立,5900余雇员加盟。 洛林控制了其中最大的三支和最核心的六支,在着力推进总工会建立的同时,开始制定工会条例并抬高被控制工会在雇员中的权威。 在他的操控下,这9支工会在与资本家的斗争中走在了时代最前端,先后争取到47项有利于雇员的调整,其中6项决定在全商会推广。 一,雇员有自由安排作息时间的自由,原本固定的每周半天假期取消,雇员享受一个月两天的自由假期,带新; 二,雇员有照料家庭的责任,原则上每日工作时长不高于14小时,不无故加班,加班自愿并获取双倍报酬; 三,雇员有被认可的权利,每年的生日应获得与圣诞同性质的额外假期,带新; 四,女性雇员有生育的自由,其婚后头两胎应该获得十五日带新假和最长三十日无新假,妊娠期间不得开除;男性雇员在婚后头一胎拥有十五日带新陪产假; 五,商会产业下的长工应该废止卖身契,由他们自由选择人生,以示和奴隶的区别; 六,工会应该得到尊重,成员大于100人,并选举产生了理事会的工会应该得到自己的办公室,理事会成员 每月应有不少于24小时在办公室中为会员服务,带新。 这六项决议让洛林所控制的工会在雇员中成为了领袖,工会与工会之间已经开始走动和兼并,建立总工会的契机已经出现。 洛林在迈阿密划出一片空地,那里会建起六个工人社区,一座工人广场和德雷克总工会大楼。 下阶段他准备让总工会提上日程,建立独立的预算c人员编制和行政拨款来支撑总工会脱产运营。 这是个大议题,工会们需要更努力地争取,需要在1785年组织至少4次罢工,10次集会,被开除10到20个人洛林才会勉力其难的答应。 再然后,总工会就可以把已经讨论了一年零五个月的工会运行条例端出来了。 被北美自由风气所影响的雇员们会满怀幸福的安定下来,当然,那是后话。 现阶段,受控制的工会不再单纯扮演资本经营的阻碍力量,洛林和合伙人们开始学习利用他们,他们让交流变得简单,让很多原先不可能或难以做的事成为现实。 今天的圣诞加班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总旗舰海员工会是整个商会中发展最健全的工会之一,拥有会员517人,包括全部船上水手,一部分卢西码头专用泊位的码头工和海特船工一号坞的部分设计师和造船匠,理事12人基本全是船上的海员,那些长约或长约以上,协助洛林和他的团队指挥全船的水手中的佼佼者们。 巴托原本是他们的头,不过随着巴托升级为合伙人,他们只用了两天就选拔出新的领袖,一个叫艾德雷的操帆副长。 洛林在斯塔万格启航时就告诉巴托,今年圣诞瓦尔基里会在海上。 工会即刻发挥出沟通桥梁的作用,说服了每个水手主动申请放弃节日。 他们为水手争取了每人三镑的圣诞特别津贴,负责和巴托谈判的是克伦。 克伦是一个真心为劳动者着想的好资本家,大手一挥把津贴提到五镑 这个结果让水手们欢欣鼓舞,洛林不予置评,卡门冷嘲热讽。 昨晚船上举办平安夜冷餐会,克伦被水手们灌趴了整整三次,晚上起夜从舷上摔进海里,还摔断了胳膊。 这个结果让水手们欢欣鼓舞,洛林不予置评,卡门冷嘲热讽。 但水手们的情绪确实表现出令人?异的健康,皮尔斯不止一次表示要着紧组建特勤编队海员工会。 他在圣诞收到了80多封请愿,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希望船队就近寻找码头靠岸。哪怕错过了平安夜,水手们也想在岸上度过圣诞节 话说,还要在海上漂多久呢? 皮尔斯郁闷地看着洛林的背影:“哥提督,5天了” “等不及了?还是压不住水手们了?”洛林笑嘻嘻回头。 皮尔斯的肩膀一下子塌下来:“都有,但主要是水手,他们不要钱” “所以我很早就告诉你看清自己资本家的身份。威信不会永远有用,你会需要劳动者为你说话。” “是” 看皮尔斯已经有了一点感悟,洛林敲敲他的脑袋。 “在开普敦,我让埃迪下船,运送俘虏的向阳花号在码头等他。他会邀请一位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的人,等他来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他话音未落,船上瞭望的喊声就传下来。 “提督,西南舰影,标识确认向阳花号,接收入列申请。” “允许入列。”洛林干脆回复,“令向阳花号与瓦尔基里接舷。” “提督令,向阳花号接舷,10分钟内净空右舷,冲锋队警戒待命,执行!” 更多请收藏【】! 0404 沟通是解决问题最好的途径 “贝克经理” 向阳花号接舷,洛林在卡门的陪同下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脸上的笑容多少带着一点诡异。 “非洲公司为王室奔忙,像您这样的大忙人,见一面可真不容易。” 维洛贝克尴尬地向洛林伸出手。 “德雷克会长,百闻不如一见。我早听说您年轻,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年轻。” 洛林矜持地和他握手,他又走到卡门面前。 “泽维尔经理,您在柴思胡同的演讲震惊了整个伦敦,北美将成为这个星球最具经济活力的土地,大不列颠失去的远不是一片农场。” 卡门用扇骨掩住脸,含笑伸出自己的手指让贝克亲吻。 距离一指的虚吻,说明贝克对洛林和卡门的关系了然于心。 结束了寒暄,贝克直起身:“会长先生,经理女士,德雷克正处在艰难当中,我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也相信正直终会得到应有的报偿。” “但您却不发一言,经理先生。”卡门当先开炮,“在我们年轻的副会长被构陷的时候,您并没有勇敢地站出来。” 尴尬从贝克脸上一闪而过:“身不由己,哈哈,身不由己!会长先生得理解我的苦衷,我代表陛下在非洲经营,一举一动都容易遭到放大。” “一言不发也会被放大!”卡门啪一声合上扇子,“您助长了葡萄牙人的愚蠢,迫使我们不得不和航海家级正面冲突!” “这我也听说里斯本派遣了两位航海家,但既然诸位依旧好好地封锁着马斯喀特苏丹国的海岸,我想,应该是恐吓居多。” “确实是恐吓。”洛林哈哈笑起来,“我和斯科拉里说,我会炮轰里斯本。” 贝克完全僵在了原地:“斯科拉里?讨伐编队提督,葡萄牙海军中将斯科拉里?您见过他了?” 洛林耸耸肩:“航海家级金玉其外,葡萄牙人日暮西山。事实证明您的克制是对的,一个落暮的帝国不值得大不列颠与她唇枪舌战,我已经把诉状递到了马德里,伊比利亚的蠢事,还是伊比利亚人更适合解决。” 贝克久久没能作出回应。 良久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会长先生,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与您相谈。不知您为我安排了舱室么?最好不是在您的旗舰上。” 洛林的眼里第一次露出欣赏的表情。 “您的坦诚在最后关头为您加了分,贵妇人号有您的舱室,邻居是几个小商会的观察员,似乎也是您安排的。”洛林想了想,“对了,请问您在马斯喀特有朋友么?” “朋友?”贝克愣了一下,继而恍然,“我一直想有苏丹国的朋友。” “这样啊” 贝克很快被送上了贵妇人号,洛林却没有离开甲板。 埃迪偷偷告诉他,贵妇人号上还有一个贵客,对方带着任务来,但在执行任务前,他希望与洛林先见一面,单独的。 所以洛林孤身一人来到向阳花号的船舱,在舱里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斜造在床边的绅士。 克里斯埃蒙斯,沙克身边的毒蛇,赌徒和情报贩子,如果他没有被沙克抛弃,这两年应该在海军部的参谋处任职。 洛林挑了挑眉毛:“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这位先生,我们应该没有见过面。” 洛林德雷克和埃蒙斯确实“没见过面”,新奥尔良的短暂接触,与埃蒙斯产生交集的都是爱德华肯维,洛林和他们之间的生意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可能知道埃蒙斯这个人。 埃蒙斯眼珠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悠悠闲闲坐起来,放下书。 “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德雷克会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皇家海军上校,参谋处三科科长兼对外关系处西班牙与葡萄牙科科长克里斯埃蒙斯。对了,我还是本次德雷克商会非法使用非民用装备一事的特派调查员,受您的兄长沙克德雷克将军指派。” 洛林皱了皱眉头:“德雷克商会非法使用非民用装备?” “葡萄牙人提出的指控。”埃蒙斯咧开一嘴白牙,“结合葡萄牙派出讨伐舰队,您依旧在这逍遥等一系列情报,我猜想您应该完全忘记了这件小事。” 洛林确实是忘了虽然不是那种完完全全的不记得。 在南安普顿短泊的时候他让拉莫斯动用关系试探过海军部的态度,结果是【不大张旗鼓】。 船上的智力们一致认为不大张旗鼓的意思就是不调查,洛林还专门给海事集团去了信,让他们把贵妇人号和瓦尔基里号的外部海试报告 原件送到南安普顿,让律师团配合海军部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谁知道,不大张旗鼓的意思居然是秘密调查 洛林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埃蒙斯先生,您穿着便装,偷偷登上我的船,住在下层舱。而且据我的非洲会长跟我说,这半个多月的航程您只在甲板无人时才会出舱,连贝克先生都不知道船上除他以外还有另外的客人。” “过度的神秘主义会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我,现在我就在猜想,您究竟是一位尊贵的上校军官,还是一个高明的诈骗犯” 啪! 一份文件滑到洛林面前,抬头写着【对德雷克商会的秘密调查建议书】,下面有海军部的公章,向沙克的转送意见以及沙克的签字和私人印鉴。 洛林坐下来,一字一句阅读起文件上的文字。 “简单说一下整个事件的经过。”埃蒙斯交叠起十指,“贵商会在蒙巴萨做了一些事情,冲动的事情,致使葡萄牙驻伦敦公使怀着激动的心情在白金汉宫面见了我们的陛下。” “因为现在是和平时期,我们刚结束和法国佬c乡巴佬的战争,所以陛下对事件很关注。他答应公使,一定会给葡萄牙一个公正的交代。” 洛林停下看文件的眼睛,突然插嘴问:“公正,您确定不是满意么?” “葡萄牙还不值得大不列颠低眉顺目。”埃蒙斯笑了一下,“而且相比于打牌喜欢作弊的葡萄牙人,陛下显然更愿意相信自己国民的无辜。” “然而,任务总归是发下来了,因为涉及海军的专业,全权交托给海军部查处。海军大臣本打算把您传唤到伦敦自辩,但商务大臣和首相却警告他,德雷克商会是英格兰王国的顶级财阀,对您的调查需要慎重,任何查无实据的侮辱都可能干扰英格兰的经济生态。” “于是德雷克将军,我们尊贵的参谋次官就站出来,主动揽下了调查事宜。” “不得不说他或许是做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塔维斯托克男爵是高贵的世袭爵位,德雷克家族是传奇的海军家族,他本人是一言9鼎的尊贵人物,海军高官,更别说您和他还是兄弟,半个欧洲的贵族圈都知道你们兄弟水火不溶。” “葡萄牙公使用最华美的语言赞美了我们的陛下,在御前会议结束后,还邀请将军共进晚餐。” 说到这,埃蒙斯咳嗽了一声。 “会长先生,您可能以为您的兄长在接受这个调查任务的时候怀着恶意,我只能说您误会他的。替大臣办理棘手事务原本就是参谋次官的工作重心,那是他的本分。而且他最近很繁忙,正忙于交接职务,准备接受新的任命。” “他根本没空为那些鸡毛蒜皮的葡萄牙人奔忙,就如这件事,他随手从自己的属官当中抽中了我,让我来到非洲,代替他履行应尽的义务。” “基于以上这些,我来了。被迫放下手上千头万绪的重要工作,穿着便装,躲在底舱站在了您的面前。现在您相信我的身份了么?” “很清楚。”洛林消化了一会,放下文件,敲打着桌子,“那么,不知这些天您可有收获?” “收获,这就是有趣的地方。” 埃蒙斯靠近了一点,眼睛闪闪发光。 “1781年,贵商会收购了一家造船厂,波士顿海特造船厂。对大不列颠岛来说这家船厂名不见经传,但因为我的上一份任职,我恰恰对她非常熟悉。” “这家船厂在1780年之前属于一个名叫唐娜琳卡的西班牙女人,这个女人为一个臭名昭著的大海盗服务,爱德华肯维,您听说过么?” 洛林想了想,点了点头:“一个走私犯,我在海盗中间听说过他。” “差点忘了您还是一个专杀海盗的海盗王殿下!”埃蒙斯用夸张的语调赞叹,“爱德华肯维,他是大不列颠近十年来悬红最高的邪恶之徒,他的走私行径谋杀了成千上万尊贵的英格兰人,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我们在新大陆的失败!” 洛林挑了挑眉毛:“如果他真的如此邪恶,为什么会容许他逍遥法外?” “他很狡猾。”埃蒙斯说,“他的产业有保护,就比如海特造船厂,他的行动有规划,他似乎在海军中有可靠的眼线,更重要的是,他的船太快,我们抓不住他。” “无论如何,我曾奉将军之命在新大陆对他进行过最深入的追踪,所以知道一些特别的事情,整个海军部都不知道的秘辛。” 埃蒙斯神秘地笑起来:“会长先生,请问您收购海特造船厂的时候,有没有在她的货仓里发现某些特别的东西?” “特别?”洛林跺了跺脚下的船板,“我猜瓦尔基里就是那件特别的东西。” “不不不!大船是大船,非民用的船舶清单是依照炮门来区分的,只要载炮不超过60门,哪怕您把船造到一百米长,那也是您的自由。我是说,一些戳着法 兰西皇室枪炮厂印戳的三十二磅长程舰载炮。” 洛林不由眯起眼睛。 埃蒙斯继续兴奋地说:“我有一个秘密的消息,爱德华肯维,那个新大陆的恶魔曾向他的邪魔伙伴,法兰西伯爵加尔维斯购买过至少50门三十二磅炮。法国人说他们有一整船的重炮因为风暴原因沉入了海底,但我知道,那些炮就在肯维手上。”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件不容易被追踪的往事。”洛林看似心不在焉地插上话,慢悠悠的语调让人无从分辨他的心情,“四年前的故事,遥远的新大陆,法兰西的军工流向,一位尊贵的伯爵和一个消失的罪犯” “这样,为了洗刷商会遭受的构陷与冤屈,我愿意资助一千镑,请您把那些火炮从传说的海底挖出来。” 埃蒙斯愣了一愣:“抱歉,您说什么?” “一千镑,还我清白。” 埃蒙斯眨了眨眼睛:“但这种消息,我似乎更应该向海军部汇报,请他们抽调更多人手,以便进行更细致的调查” “两千镑。”洛林用手指在沙克的印戳上重重敲了两下,“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免得您的工作能力被人质疑。” 埃蒙斯依旧很为难:“然而这种调查是非常艰难的。三十二磅是严令禁止的非民用火器,偏偏对非专业的人士来说,它的样子和十八磅的合法大炮相差无几” “三千镑。”洛林在印戳上敲了第三下,“调查可以慢慢进行,反正葡萄牙王国不会短时间灭亡,那位国王虽然愚蠢,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短命的样子。” “就像您说的,此事还关系到外交关系” “四千镑。” “您忘了计算陛下对此事的关注” “五千镑。” 埃蒙斯终于踌躇了。 他站起来,在狭小的船舱里来回踱着步:“您真打算资助我五千镑深入挖掘这件隐秘?” “真心诚意。” “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10分钟后会有人来与您对接,时间c地点c接款人皆由您来指定。” 埃蒙斯又想:“会长先生,您应该了解我不可能无限期地拖延调查报告,实际上最好的状态是在本次事件结束前,我能提交一份足够详实的初步报告。” “我的手边有瓦尔基里和贵妇人号的全套海试文件副本,正本正航行在大西洋的海上。我想拥有这些,再加上您接下来的实地检查,应该足够形成一份详实报告。说起来这样对我也有益处,毕竟那些火炮的去向与我无关,我只要清白。” “果然,沟通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途径!”埃蒙斯愉悦地向洛林伸出手,“会长先生,贵舰队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实地检查嘛,我希望能看到舰载炮的实弹射击。” “您会看到的。”洛林起身和埃蒙斯握手,“靶场我已经找好了,马斯喀特风景优美,气候宜人,而且地处偏荒,与文明世界全无瓜葛。在那里射击的话,您想看多久,就可以看多久。” 更多请收藏【】! 0405 文明播撒向蛮荒 阿曼湾,这是片位于阿拉伯半岛与亚洲大陆之间的狭长海域,盛产带鱼,风缓浪平。 这里是世上闻名遐迩的古战场,1544年,初来乍到的葡萄牙人在这里击溃了奥斯曼土耳其的强大舰队,君临东非。 1652年,马斯喀特苏丹国的阿曼人凭着强大的阿拉伯帆船舰队又把葡萄牙人撵了出去,使阿拉伯半岛重新成为真主照耀的土地。 而现在,强大的奥斯曼土耳其衰退了,不可一世的葡萄牙衰退了,曾经风光无二的苏丹国躺在过往的骄傲与尊严上,完全忽略了整个世界的巨大改变。 “发现苏丹国舰队!方向西北北,距离9300,数量,巴加拉型五!” “敌舰队箭型突进,速度8节,相对速度14节!” “提督令,贵妇人号c新生代号c未来号迎击,执行穿插战术!” “皮尔斯亚提斯副提督临舰!升彩瞳骷髅旗帜!贵妇人号接任前敌指挥!” “出击!” 贵妇人号c未来号和新生代号升满横帆冲了出去,贵宾们聚集在瓦尔基里的甲板上,举着望镜兴奋地交头接耳。 时间已经推进到1785年,今天是1月4日,假如说圣诞那几日贵宾们还在为不能与家人团聚而遗憾,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感谢上帝,让他们加入到这场精彩而刺激的“游戏”当中。 德雷克商会露出了獠牙。 12月26日凌晨,特勤编队炮轰盖海里尔,炮轰持续7个小时,葡萄牙伤舰圣徒号及奥尔特加号在码头上被轰成了碎渣。 炮轰过程中,盖海里尔的舍克曾派出使者,乘坐着港中唯一一艘战舰,拥有独特方艉的萨姆卜格帆船向洛林提出交涉要求。于是洛林派出莱夫,把使者的脑袋挂在马斯科特苏丹国的王旗上送回了岸。 战争开启。 12月28日,沿海岸线东狩的特勤编队遭遇马斯喀特苏丹国舰队第一次袭击,双方在马西拉岛海域交战,四艘巴加拉型阿拉伯大帆船被击沉,七艘逃逸。 12月29日,德雷克所属冲锋队占领马西拉岛,该地舍克被施以绞刑,828名土著被俘,沦为奴隶。 1月1日,埃迪在开普敦时组织的后勤补给舰队抵达马西拉,共计有巴格型帆船一艘,布里根廷型三艘,特勤编队弹药满舱。 1月2日,特勤编队绕过哈德角,击溃马斯喀特苏丹国舰队,击沉巴加拉型一艘,俘虏两艘,凿沉。编队炮轰苏丹国重镇苏尔,苏尔城区沦为一片火海。 1月3日,苏丹国发动报复性夜袭,共计巴加拉型七艘。瓦尔基里单舰冲散敌突击阵型,贵妇人号带领舰队从外侧包抄,击沉三艘,残敌败退。 1月4日,编队已行进至阿曼湾中部,距离苏丹国首府马斯喀特仅剩160公里,遇袭。 高密度的战斗让特勤编队的水手们熟悉了巴加拉型阿拉伯大帆船的特点,这种帆船有三十到五十米长,干舷较低,火炮数量及口径皆远低于欧洲同等级别的盖伦帆船,与巴格型配置相仿。 她的适风设计很有意思,又高又大的主桅配置相对矮小的前桅和后桅,全部使用拉丁帆,也就是传统型阿拉伯三角帆作为帆装。 这种帆装已经历经数百年没有太大的改变。 因为阿拉伯人和东方一样错失了地理大发现时代,他们的航海史鲜少应对长期离岸的极端情况,而海岸线附近有复杂的气流,致使他们在设计船只时更重视其在逆风和多变风向当中的表现,不会去考虑强劲而稳定的跨洋信风。 也正因为如此,阿拉伯大帆船灵巧而稳健,拥有低上限,高下限的航速,爆发力无比孱弱。 洛林充分利用了他们的这个缺陷,每每在接战之初就令自己的部下快速抵近,在对方舰群中实施穿插与包夹。 只要接近到100米内,苏丹国的舰船在瓦尔基里和贵妇人统治级的火力和防御下几乎只能束手待毙,连逃跑都是可悲的奢望。 今天的战斗也是如此。 贵妇人号居中,未来号c新生代号附翼两侧,三舰呈箭型突击,在瓦尔基里正前6公里左右海域冲进苏丹国舰队的阵型中间,对两艘巴加拉型实现了包夹。 对方阵型大乱。 依照传统阵型坠在远端的巴加拉想上前增援,但贵妇人号在倾泻完一轮弹药后就脱离开战阵,用自己的高速堵截住对手的增援意图。 战区内线,未来号与新生代号夹击两艘巴加拉型,其中一艘被贵妇人重创,冒着青烟,步履蹒跚。 战区外线,贵妇人号以游荡之姿独斗三 舰。那些年轻人用精湛的技艺不断证明自己的实力,在场面上,贵妇人号稳稳占据上风。 这是多美妙的画面啊 荷兰的梅利多里先生诗兴大发,手臂一展,憋得满脸通红:“啊!这是多美妙的画面啊!” 西班牙的蒙巴迪先生已经和这位腹中空空的荷兰人成了真正的好朋友,当即笑话道:“文明播撒向蛮荒,我猜你想说这个。” “对对对,文明播撒向蛮荒,多美妙的画面!上帝啊,白人在拯救这个世界,偏偏那些野蛮人总是不自量力地想要拒绝。教训他们!德雷克会长,狠狠地教训他们!” 洛林举起酒杯向梅利多里遥遥致敬。 “传令,凤仙花号c波斯菊号c石斛兰号,向阳花号向侧翼包抄,不必追求伤敌击敌,以自我保全,封堵退路为要。” “是!”接替了巴托位置的艾德雷并腿捶胸,扭身飞快去传达命令。 不远处的贝克先生好奇凑过来:“会长先生,此前几次海战从没见你封堵过退路,为什么这一次” 埃蒙斯哈哈大笑:“马斯喀特近在咫尺,在这里多击沉一艘敌舰,我们在马斯喀特就能少费一番功夫,会长先生,我说得对么?” “调查员先生不愧是海军部的参谋高官,我这点微末伎俩完全瞒不过您的眼睛。” 不善战事的贝克这才了然。 他舔了舔嘴唇:“我听说巴加拉型是优秀的阿拉伯战舰。虽然他们的技术发展有些滞缓,但只论战舰的话,无论是火力c速度还是防御,这些船都有可圈点的地方。一百多年前他们击败过全盛的葡萄牙,这让诸国海军都很警惕,我们从未想过,他们如此不堪一击。” “您觉得苏丹国真的不堪一击?”埃蒙斯又一次摆出他招牌似的嘲讽,“听听远方的炮声,尊贵的先生,十八磅,二十四磅,他们并不比非洲任何一股势力弱小,只是您面前的会长先生,他有些出乎意料的强大。” 贝克愕然地张了张嘴:“说起来,调查员先生,您那场神秘的调查进行得如何了?我记得,非法装配的处罚似乎颇重,没收非法武装,三倍或者五倍于价值的罚款?” “您对法律远比战争精通。”埃蒙斯遗憾地摊开手,“然而我却没有能力让会长先生掏腰包。他确实超限了,使用了超过十八磅的火炮,但这些火炮并不在非民用的清单里。” “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波士顿特产的二十四磅短炮,就是会长先生放在上层甲板上的那种炮。它是那些乡巴佬的发明创造,威力巨大,射速优良,然而定位太过尴尬,真正能发挥它价值的只有海盗船和私掠船,对于我们的军舰它一无是处。”ぷ999小说首發⿱ “我已经开始撰写调查报告了。正巧这次您也在船上,如果有闲,还希望您能为我斧正些许。” “我?斧正?”贝克很想问,他这个对军械一窍不通的人究竟对一份军事调查报告有什么好斧正的,但埃蒙斯堵住了他的话头,三言两语就彻底完成了说服。 “皇家公司是专属于陛下的殖民机构,我的先生,陛下一直希望他挑选的经理能拥有总督的才能。考虑到这份报告最终会上呈到陛下手上,如果那上面恰好有您的签字” “公司前些日子刚收购到一枚56克拉的蓝宝石,非常美丽。”贝克面色通红地摇晃着酒杯,“调查员先生,您喜欢宝石么?” 更多请收藏【】! 0406 你们会死 马斯喀特海域战役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开战六小时后,瓦尔基里加入战局。 她从远端绕行到由四艘布里根廷封堵的后路,切入战场与贵妇人号型成夹击。 一小时后,第一艘巴加拉型沉没。 贵妇人号的四十八磅艏炮用一次精准的炮击凿穿了她的中段炮舱,其后的惨烈殉爆几乎把贵妇人号牵连进去。 战局进一步向德雷克倾斜。 其后的两小时,先是战区内线那艘被贵妇人重创的巴加拉在主桅断裂后弃战,紧接着瓦尔基里在外线又一次实现抵近,于20米距离对平行之敌开启饱合。 两沉一弃,落日之前,最后两艘巴加拉降旗投降。 这是岂今为止苏丹国抵抗最激烈的一场海战,战斗当中,失能的巴加拉舰先后中弹达17次。 最后投降的两艘也并非完好,尤其是与贵妇人号对位的那艘,舰艏舰艉均遭重创,几乎已经失去了一艘船的样子。 德雷克也付出了代价。 波斯菊号在封堵作战中遭受十八磅炮直击,舰体大破,水手战死13人,伤22人。 未来号在阿尔达布拉战役中就被葡萄牙人打断过艏桅,行动力大幅下降。此次夹击她先后中弹三处,死10人,伤12人,水线偏上的一道贯穿伤彻底断绝了她续战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胜利本身依旧不折不扣。 舰队趁着夜色打扫战场,俘虏c俘船和伤舰都被安置向马西拉岛,由凤仙花号负责护送。 那里是这场侵略战争的后勤基地,有80人驻扎在岛北端的祖沃渔港,埃迪正在那指挥奴隶大兴土木。 这样一来,特勤编队还剩下瓦尔基里号c贵妇人号c新生代号c石斛兰号c向阳花号和巴格型的电光号一共六舰,真正能够在战场中站稳的剩余三。 对比这场高密度线性战争的强度与苏丹国的战损,这样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洛林还在这次的俘虏中淘到了宝贝。 迪拉曼本赛义德,俘虏中的军官称他为第二王子。 他同时还是那艘身中17弹的巴加拉舰桑给巴尔号的舰长,这支舰队的副提督,在一个海权国家,这样的安置并不罕见。 洛林在瓦尔基里的会议舱见到了这位不仅命大,而且活蹦乱跳的王子。 真的是活蹦乱跳,两个强壮的水手用桨叉着他,居然还不能把他制住,让他飞起一脚踢在了边角的沙发上。 “有点失仪啊” 洛林扫了莱夫一眼,莱夫狞笑着走上去,一拳捣在王子的胸腹隔膜。 王子咳着血软倒在地毯上,挣扎了好一会,仰头对洛林吐出口带血的唾沫。 唾沫在空中飞散,飞出一米多,无力地渗在地毯,洛林的坐椅并不遥远,但这一刻却遥不可及。 洛林翘起二郎腿:“有个英俊的先生曾通过某种奇怪的方式教我吐过唾沫,他吐得比你远,而且脏多了。” 迪拉曼满面狰狞。 “异教徒!你在无故践踏一个和平的国度,真主会降下烈焰,天涯海角,把你焚烧!” “这算是个新颖的诅咒,罗马那帮老头一般会说把我绑在柱子上一类,你倒是允许我跑” 洛林无奈地叹口气。 “这么说吧,年轻人。如果我原本还不确信,现在我肯定,你并不是苏丹眼中受宠的那个儿子。” 迪拉曼瞪大眼睛:“你还妄图离间我们父子的关系” “我很忙,至少比你那个蠢钝的父亲和你这个不得宠的王子忙得多,没空离间你们这对闲人的感情。” 洛林开启辛辣模式。 “很简单的推理。我的舰队用和平的方式在盖海里尔外停泊了近40天,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你不知道。我对你的舰队有统治级的实力优势,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的国都里应该远不止这五艘战舰,但你还是带着五艘战舰,不自量力地妄图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所以我知道了你的处境。”他伸出一根手指,“你一直不受宠,那么你就是苏丹派来的,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只跟你说,有个邪恶的入侵者在肆虐你们的国土,除了你,没有人能战胜。”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你一直不受宠,直到最近突然有了起色,那么你的迎战行为就是自行其是。有人半真半假地让你知道入侵者就要敲开你的国门,于是你就急吼吼冲出港口,只来得及,也只能召唤那些信赖与爱戴你的军士。” 迪拉曼听得脸色苍白:“艾拉曼赫艾拉曼赫” “看来我猜对了。”洛林笑起来,“王子殿下,有兴趣和邪恶的入侵者做一笔交易么?” 一个多小时以后,甲板。 一船船的水兵和军官乘着特勤编队的冲锋艇从四面八方汇入苏尔号,两艘被俘舰中相对完好的那一艘。 水兵一共233人,包括17个士阶,13个尉阶,6个校阶和一个职衔大约相当于中将的老头,他是迪拉曼在宫廷和军方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萨勒曼伊本德奇亚兹。 迪拉曼面色复杂地站在船舷边,咬着牙对洛林说:“异教徒,休想我出卖自己的祖国!” 洛林看来不以为意,只是平淡地笑了笑。 “看,王子殿下,接下来的入侵计划我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了,你真正的支持者们也获得了自由,就在那艘雄壮的苏尔号上,每个人都是你,或者是你的支持者指名挑选的。” “我把选择权放在了你的手上。回到马斯喀特后,你可以选择把我的计划和盘托出,也可以选择成为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谴责你背信弃义。” “何为爱国在于你的判断,不在于我。如何救国在于你的选择,不在于我。” “但我总会去马斯喀特,我的炮弹总会落在你的国都,在你的国付出合适的代价之前,我们的战争关系不会因为王座上的人发生任何改变。” “我只是永远能有一条小径通往和平,至于愿不愿意踩上去,你不必跟我说,你得跟自己说。” 冲锋艇靠到了船舷,莱夫抛上船缆,在水面上遥遥地喊。 洛林退步让开下船的通道,向着迪拉曼鞠躬欠身。 “再会了,王子殿下。希望在不久之后的会面发生时您仍活着,而不是躺在残垣断壁之中,目露绝望,鲜血淋漓。” “你果然是魔鬼座下有形的邪恶”迪拉曼爬上绳梯,憎恨地看着洛林,“我不会屈服的,异教徒,阿曼人永远也不会对侵略者低头。” “那你们会死,再见。” 更多请收藏【】! 0407 代号金山 1785年1月7日,苏丹国首府马斯喀特外海面。 瓦尔基里的作战室里横置着一幅地图,是新绘的地图,细节标尺皆不清晰,但轮廓分明,注解详细。 洛林的大手正拍在地图上。 “最终作战会议。”他对舱里的所有人说。 “在会议开始前,让我们先诚挚地那位感谢冲动且天真的迪拉曼王子殿下,全靠他在那些愿意为他背逆苏丹,慨然赴死的将士之间选择了233名亲信,我们才能从被抛弃的勇士中遴选出愿意合作的背叛者。”999)( “他们弥补了我们的软肋,原本蒙着迷雾的马斯喀特已经向我们摘掉了面纱,她就在这。” 洛林直起身捡起教棒,在地图上画了大大的一个圈。 “这就是马斯喀特的城防图,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包括了贵族和自由民,全城人口不足万数。” “马托拉港是马斯喀特唯一的港口,共12条栈道,23个泊位。” “北区军港占据14个泊位,常驻有苏丹巴加拉卫队,配置中型巴加拉舰13条,大型1条天赐苏丹号。” “不过这支号称阿拉伯最强大的海军已经覆灭了。” “前天,迪拉曼王子亲自为我们送来四条,昨天,海军大臣曼泽里元帅为我们送来9条。现在港口中只剩下那艘68门的天赐苏丹号,然而苏丹不会驾船,她原本的舰长曼泽里元帅正乘着向阳花号,准备为祖沃港的建设添砖加瓦。” “马托拉港还布置有12个岸防炮台,共计24门重炮,18门近防炮和6个火焰喷射器。重炮射程2700,射速3至5分钟,近防炮射程1200,射速1分钟。” “好消息是马斯喀特所有的火炮都没有发射开花弹的能力,坏消息是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哪怕没有开花弹的威胁,我们攻陷码头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洛林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克伦c亚查林c皮尔斯和弗里曼尼都有发言的意图,但洛林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自顾自说。 “接着是陆军。”他的教棒在地图上轻轻地点,“苏丹国是阿拉伯地区传统的海权强国,既然以海权为重,他们自然不会有太强的陆军传统。” “马斯喀特的驻军有两支,国防卫队是葡萄牙血统,掷弹兵配置两个团,驻地分别是建在海湾南北的米拉尼城堡和贾拉利城堡。” “这两座城堡是1588年葡萄牙统治期间修建的,选址于滨海峭崖,易守难攻,而且与港口炮台互成犄角。峭崖上同样修有炮台,城堡上配有陆炮,总计每堡24门,14门岸防,10门陆战。” “苏丹卫队是土耳其血统,重装掷弹兵一个团,辖两营,16连,独立的炮兵连,总编制2000人,驻扎在王宫,据说忠心耿耿,只服从苏丹的命令。” 卡门的眼睛第一个亮起来:“苏丹卫队忠心耿耿,也就是说” “那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洛林的教棒横移,最终定格在米拉尼城堡的位置。 “我们的合作者之一,被抛弃者哈萨迪上校与国防卫队一团的团长哈萨迪将军是亲兄弟,兄友弟恭,相敬如宾。” “上校对王室失望透顶,愿意说服将军倒戈。但他要求我们在战后保证哈萨迪家族在马斯喀特的生命与财产安全,保护他们一直迁移到内阿曼地区的尼瓦兹城,接受阿曼伊玛目的庇护。” “但是,我拒绝了。” 洛林的表情非常愉快,似乎做了一个了不得的英明决定。 “我查阅了苏丹国的地理图,也咨询了我们的合作者,发现从马斯喀特出发,无论是向西南到尼瓦兹还是向西北到苏哈尔港,距离c路况其实都差不太多。向苏哈尔还能借助海运,能有效减少哈萨迪家族搬家的损失。” “我认为正义的伙伴不该在做出正确的决定后背负耻辱,不应该被打上卖国者的标签,应该得到尊重和回报。所以我建议他去统治苏哈尔港,请他的家族统治资源富饶的巴提奈地区,成为那些金银和铁矿的主人。” “虽然,那里的矿工现在还很困苦,还在用相当原始的手段,冒着生命危险来满足统治者的贪婪。” “但德雷克商会愿意帮助他们。我们愿意成为哈萨迪家族的保护者,甚至投入巨资,不计代价地帮助他们建立起现代化的码头c海关c矿业公司和配套的物流体系。” “每成立一家公司,哈萨迪家族自动获得35的红利,这个合同从哈萨迪上校合法成为巴提奈地区的统治者开始生效,直到哈萨迪的统治终结,合同结束。” 洛林又挖到了新的金山 与会的人脑子里飘来飘去的都是差不多的念头。 而且不同于北美那条“流淌黄金的航道”,这次的金山是真正的金山,藏金子的石头山。 苏丹国的富饶矿产在欧洲有巨大的名声,特别是苏哈尔左近有漫山遍野美名的金c银c铬矿和遍布整个巴提奈北部山区,似乎取之不尽的铁c锰c大理石以及石膏矿。 不久之后,难道这些东西都要改姓德雷克了? 似乎不是 洛林的话里有很大的漏洞,比如【每成立一家公司】 这是不是意味着哪怕德雷克帮助哈萨迪家族统治了巴提奈地区,只要不成立公司,这些矿就依旧是哈萨迪的? 假如堪矿或是成立公司遭到人为的不顺利呢? 卡问探询地望向洛林,突然看出洛林眼底的一抹了然。 是了! 如果没有足够大的漏洞藏在合同里,哈萨迪根本不可能同意这样的条件! 合同是先机! 它只是帮德雷克打开了一条通往金山的缝隙,如何把缝挖大挖深,归根结底靠的还是以后的斡旋和经营,而这,本就是商会所擅长的领域! 卡门想通了。 不一会,法拉明也想通了。 埃迪是第三个,莎伦是第四个,皮尔斯是第五个,亚查林是第六个。 洛林不再等下去,因为剩下的人要不如克伦这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明白,要不就如海娜c莱夫,他们根本懒得去想。 洛林清了清嗓子。 “所以先生们女士们,请认清工作环境的一点小小变化。” “这段旅途起于哈希姆的私仇和皮尔斯的承诺,扩大于葡萄牙人的愚蠢。” “在这份合同之前我们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止损,而拥有了这份合同,恭喜我们,终于可以认真地思索一下关于盈利的问题。” “别忘了我们是商人!”重重一击,教棒应声而断,“家眷,族群,信诺,情仇,当这一切都得到报偿,盈利就是我们全部的灵魂!” “马斯喀特攻略,代号【金山】,始动!” 更多请收藏【】! 0408 不值一提 一艘无比美丽的凶兽正从港口宽的正面划过 金肖力雷恩默默注视着那巨大c优雅c非凡c卓越的舰影,忽就听到不远处的炮台传来与之截然相反,毫无生气的号令。 “目标距离四千,右转三刻,抬高五刻,实心弹,放!” 轰!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水花在离那舰至少一公里的海面炸响,连余波都不可能让对面甲板上的英国人感受分毫。 马斯喀特封港第四天,1月13日,清晨。 肖力雷恩低下头叹了口气,赶紧拉上围巾,钻进了自己的船舱。 舱里面有七八个人,阿曼人,他们是马斯喀特酋长国的主体民族,阿拉伯人种在海边的分支,样子普遍会比内陆的阿拉伯人更瘦一些,但也更精壮一些。 肖力雷恩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王妃殿下,王子殿下” 人群正中抱着孩子的女人冲肖力雷恩笑了笑,在黑纱的阻隔下,只能看到动人的黑色的大眼睛,眼神里有无助,如浮萍般的漂泊无依,一下子又为肖力雷恩注入了气力。 女人旁裹着白头巾的壮硕老人沉声问道:“肖力雷恩先生,王妃和王子已经在您的船舱里躲了两天,您还没有做好出港的准备么?” “我正在等几件东西,那种能大幅度提升成功率的宝物。这种东西在法兰西随处可见,但在马斯喀特应该快了。” 正说着话,舱外有水手呼喊:“船长,卜伊杜裁缝把我们要的金剑兰旗帜和您的燕尾服都送来了,他等着您去验货。” 老人脸色一黑:“您说的宝物难道就是一面旗帜和一套礼服?” “以您对西方的了解大概很难理解。”肖力雷恩揉了揉眉心,“我需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位尊贵的法兰西贵族。阶级在我们的世界拥有无以伦比的巨大力量,有了它,我才有可能战胜那一船傲慢的英国佬,把你们送到封锁线外头去” 不一会,金羊羔号完成了全部离港准备,鲜艳的蔚蓝的金剑兰旗飘扬在主桅的顶端,肖力雷恩刮完胡子洗了脸,扑上薄薄的粉底,穿上礼服端庄地站在甲板的正中间。 起锚,解缆,扬帆,倒车。 金羊羔号在离港300余米的地方又一次停下,随着海浪的起伏,与那些围在海湾的船的碎骸和人的碎骸漂到一处。 这一次的等待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另一艘巨大战舰转悠过来,在离岸45公里,离金羊羔号4公里的海面停住。 旗语传来:【警告:马托拉禁止离港,请于炮声后回泊,强行离港将被视作对德雷克商会之攻击行为,不再作二次警告。重复,不再作二次警告。】 肖力雷恩捏紧了他的手杖:“这就是超级财阀” 炮声响起。 开炮的是马斯喀特的海岸炮兵,虽然根本够不到射程,但他们依旧尽职地充当着德雷克商会的锁岸助理,执行包括不限于闹铃c打更c迎送,以及击沉逃舰等一系列微不足道的工作。 肖力雷恩命令金羊羔号缓速启航,绕开炮击区域,不许升起横帆,之后就回到了船舱。 “肖力雷恩先生!”才一入舱,那壮硕的老人就劈头盖脸迎上来,“你准备突围了么?可以你的航速,看起来更像要把王子和王妃交出去!” 肖力雷恩冷笑着抹掉脸上一点腥骚的口水。 “自从昨天,来自美洲那艘14节的飞侠号被英国人的大船轻而易举俘虏,这座港口里应该已经不存在依旧奢望凭速度完成突围的船和人了。” 王妃抱着孩子的手臂一紧:“但是肖力雷恩先生,您” “我收了钱,放心,王妃殿下,法兰西人不会背弃神圣的合同。我会用特别的方式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国度,这是我的承诺。”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肖力雷恩想了想:“封港以前,马托拉港很繁华。光我所知就有贵国的12条渔船和来自全世界的近20条商船猬集在商港的那些大型泊位里。” “现在已经有13条沉眠到海底” “英国人很霸道,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击沉太多的船,如果您有闲遐,请向你们的真主祈祷,让贵国的海岸炮兵谨慎一些,理智一些。” “在我看来英国人根本没有夺港的意愿,至少现在还没有。所以他们大可不必把每一艘突围失败,被迫遣返的商船都轰成木渣,这只会伤害贵国珍贵的朋友” 洛林正在和海娜饮茶。 这并不多见。 和海娜饮茶是一种特殊的经历,因为无论洛林和谁一起喝茶,泡茶的一般都是对方或者侍从,唯有和海娜饮茶,泡茶是洛林的活。 一个无所谓什么拼配的茶包,早茶c午茶c晚茶配方都不重要,一壶热水,不能太烫,一大壶鲜奶,一整叠方糖。 先按照一般的要求把茶冲好,然后放一颗糖,放两勺奶,看到海娜摇头,重复以上步骤。 直到海娜发出小猫一样满足的叫唤,洛林可以停手了,这将是一杯完美的海娜红茶,除了她,其他人都品不出好来。 海娜正惬意地品着她美味的红茶,艾德雷的声音从舱外传进来:“报告!有一艘布里格船从马托拉离港,主桅悬挂法兰西金剑兰旗,航速15节。对方舰长要求与提督会面,新生代号不敢擅专,已经把船指引向瓦尔基里方向。” 洛林微微皱了皱眉头:“金剑兰?法兰西的贵族?” 五分钟后,收到召令的亚查林和洛林一起在船舷边等来了肖力雷恩的拜访。 肖力雷恩穿着簇新的肩膀上绣着彩色羽毛的燕尾服,手持着镶翡翠的手杖,头发一丝不苟,脸上薄施粉黛。 看到他的穿着,亚查林当即皱起了眉头。 他用浓重的带着西南方口音的法语对肖力雷恩说:“非常高兴见到您,先生,我是波尔多的德赛,亚查林德赛。” 肖力雷恩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就飘开眼睛:“德赛先生,我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英国人的船上见到法兰西的老乡。那个我出生在东北部。” “东北部?这个自我介绍似乎并不常见。” “科尔马!我是来自科尔马的肖力雷恩男爵。”肖力雷恩费力跺了跺自己的手杖,“德赛先生,您在用声音怀疑我,这很不体面!” 亚查林翻着白眼退后一步:“嘁,业余” 于是洛林便知道了验明正身的结果。 他接过话头,隔着船舷居高临下:“肖力雷恩男爵阁下,我是德雷克商会的会长洛林德雷克,所以您不必对接下来的话提出更高级别的申诉请求。” “摆在您面前的有两个选项,把船开回您的马托拉港去,或者从那身可笑的行头里钻出来,写下自辩书,等着我们归航的时候,向贵国的宪兵解释您假冒贵族的理由,祈祷他们不会把您投入巴士底狱。” “现在,选择。您有10秒钟时间考虑,艾德雷,计时。” “10,9,8” 肖力雷恩面色大变,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只以为洛林在诓他。 所以他大声抗议:“这是野蛮的行径!英格兰人,你在侮辱一个高贵的绅士,在试图掀起英法两国新的战争!” “4,3” “把我交给宪兵吧!我绝不会做这种屈辱的自辩,去巴黎,去枫丹白露,我一定会让你为今天的粗鲁付出代价!” “1,0!冲锋队准备!右舷集结!” 激动的法兰西绅士没声了。 肖力雷恩攥着手杖孤身站在十几把海事通勤面前,仅仅只犹豫了半秒钟时间。 “尊敬的德雷克先生,我俘虏了苏丹的王妃和第六王子,还有王妃的父亲,希望能对您的伟大事业有所帮助。” “附带一提,我是肖力雷恩,金肖力雷恩,一个来自科尔马的小小皮货商人,不值一提,哈哈,不值一提” 更多请收藏【】! 0409 贵族是世界的精英力量 肖力雷恩极自然地把自己当成了亚查林的跟屁虫。 “德赛先生,您真是贵族?” “波尔多勒布斯卡子爵,德赛家,我是第三顺位。”亚查林骄傲地昂着下巴。 “哇!那可是真正的大人物!”肖力雷恩用全身心表达着敬仰,“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甘心屈尊在一个英国商人麾下?” “一个英国商人?”亚查林斜瞥了肖力雷恩一眼,“洛林姓德雷克,你贫瘠的脑子就没有想起什么?” “德雷克弗朗西斯德雷克难道?” “塔维斯托克男爵德雷克家,这个英国商人的祖先是英国海军的缔造者,祖父和曾祖父是海军大臣,父亲是新大陆舰队提督,兄长是海军部的参谋次长。他本人是世界顶级的财阀,海盗王,三百多家商会联合舰队的唯一提督候选人。” “而且,我可不是屈尊在他的麾下。” “我是德雷克商会的实权股东,商会学校的副校长和炮兵科教授,他的不可或缺的尊贵合伙人。” “虽然我对他不思进取的性格有诸多不满,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永远都在说‘离开亚渣我将迷失方向’,试问我如何能对这样一个谦卑的伙伴弃之不顾?” “亚渣!亚渣!”皮尔斯在远处喊,“哥让你过去!跑步过去!” “唉!” 声未落,人疾奔。 肖力雷恩张着嘴看着德赛先生上蹿下跳的尊贵背影,隐约觉得,哪怕他是真的贵族,或许也没法把自己的乘客成功地偷渡出去。 时值午后,贵妇人号。l 洛林面前站着许多人,克伦c莱夫c丹尼尔c王也,还有亚查林c弗里曼尼和卓戈卡奥,洛林看着他们。 “克伦。”他轻声喊,“800杆火枪,10门陆战轻炮,一共880人,这是这些天埃迪和我绞尽脑汁抽调出来的力量。” “我知道。”克伦郑重说,“埃迪告诉我,几艘伤舰已经抽空了,战舰和战俘营也只剩下最底限的轮换,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既然你知道,我就不必再多作强调了。”洛林伸手拍了拍克伦宽阔的肩,“皮尔斯会指挥贵妇人号作为你们的载舰和后援,你负责带着我们的哈萨迪上校登岸,翻过山,见到他驻防米拉尼城堡的兄长。” “这次任务的关键不在战斗,夺取米拉尼城堡前,你甚至要尽量避免战斗。所有人我都交给你来指挥,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假如有增援,最快也要在一个月后;第二,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要信任任何一个阿曼人。” 克伦重重点头。 “那就出发吧。”洛林说,“埃迪也要把金羊羔和新俘虏送去祖沃,你们刚好可以顺路。” “提督离舰!” “注目!” 舰队分裂。 满载着大量水手的贵妇人c石斛兰c凤仙花和波斯菊号押送着肖力雷恩的金羊羔踏上前往马西拉岛的旅程,马斯喀特的外海只剩下瓦尔基里c新生代c向阳花和装载辎重的闪电号。 洛林回到瓦尔基里号,命令留守船只加大巡游密度,填补离开船只的空缺,之后就愣在船舷那,似乎一时找不到能做的事。 毕竟金山行动从陆战队分离就进入到阶段转换,第一阶段接近无事可做,第二阶段又需要时间开启。 如果是往常,这种状况他早就带领至关重要的陆战队去了,但偏偏下一个转换必须由他在船上坐镇,替不了离不开 “要相信克伦!”他像说服自己般郑重其事,“虽然没有贝尔和卡特琳娜那么合适,但克伦只是憨,又不是真得对人没戒心,他会把地上的事情处理好的!” 估且说服了自己不去想陆地的事,洛林来回踱着步,很快又回到海娜的舱前。 舱里多了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 看到洛林进舱,孩子拼命往后缩,女人颤抖了一小会,突然抽出匕首,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洛林无奈地瞥了海娜一眼。 “没搜身么?” 海娜抿一口茶,心情美丽。 “没必要。”她说,“阿美娜不懂得如何战斗,这把匕首就算戳下去,最多也只能让她变哑巴,不能杀死她。” 洛林明显看到王妃抖得更厉害了 他绕到海娜身边坐下,捧起他的茶杯:“你们还交换了姓名?” “交换?”海娜认真想了想,“她以为我也是被俘者,所以主动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我告诉 她,我是狱卒。” 咳咳咳咳! 好容易把咳嗽抑制住,洛林抬起头,对美丽的颤抖王妃摆出尽可能礼貌的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洛林德雷克,马斯喀特的侵略者,英格兰的私掠商人。我边上这位女士海娜耶斯拉,她不是狱卒,是商会的主要股东,我的合伙人。” 阿美娜王妃竭力用刃尖顶住自己的下巴:“我异教徒!侵略者!从我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如果你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洛林努力思索着得体的回答,毕竟狭小的舱室,被俘的王妃,无力的孩童以及正常情况下总会发生的拷问,这种环境天然带有让人尴尬的气场。 所以他想了很久。 “您刚才的话我愿意把它视作您对自己美貌的认可。但我还是得劝您,一个称职的母亲在任何威胁下都不该用自己的生命作威胁,就像一个称职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不该在悬崖边上抛弃自己的丈夫。” “他把自己锁在王宫里!”王妃顶着下巴,扯着孩子连退三大步,用背抵住船舱,声嘶力竭,“他的卫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能见到他的只有成年的王子,还有他信赖的将军!” “看,您其实已经告诉我很多了”洛林叹了口气,站起身,“我来只是想告诉您,我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您和您怀里的王子殿下,你们属于计划外的部分。但请您放心,仅从人身而言,我不习惯对无力的妇人和孩童下手。” “我是一个市侩的侵略者,一般只伤害那些有伤害价值的目标,或者,至少别让我看到悲惨的样子,这是我们西方的慈悲和怜悯。” “而在决定您和王子的去向之前,你们会先住在底舱,不许随意走动,每天有一个小时可以晒太阳。船上的女船员会负责给你们送餐仅限于送餐,她们不是您的仆役。此外,您还有什么要求么?” “父亲”王妃低声说,“我的父亲” “如果是那位骄傲而壮硕的老人家,他正和负责偷渡您的水手一起前往马西拉岛的祖沃。那里正在兴建一座港口,需要大量的劳力,我可以向您保证的是,在那里白人不会得到更多的优待,老人也不会受到特别的歧视。” “但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干过粗活” “他会学会的。”洛林微笑着说,“贵族是这个世界最精英的人群,学什么都很快,就譬如贵国的曼泽里元帅,他已经是三号栈道的工头了。” 更多请收藏【】! 0410 山脊上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上咯!嗨!” 炮车在水手们连声的呼喊中被推上山脊,克伦抹掉额头的汗,看了眼在炮车上翘着二郎腿的亚查林,眼角重重一跳。 “德赛,这个位置可以么?” 亚查林放下腿翻身坐起来,眯起单眼伸出拇指:“与米拉尼城堡距离2200,高度差70,符合建立炮兵阵地的需求。” “万岁!” 听到水手们发自内心的欢呼,亚查林释然一笑:“哎哎哎,我们在寸草不生的哈杰尔山脉推着沉重的炮车行进了三个小时,但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 “你似乎没有任何立场发表感慨!”克伦的眼角又跳起来,“作为司炮长,你不仅没有推过一下车,还一直作为炮车的增重存在着。” “那是为了更准确地评估炮兵阵地,陆战指挥官阁下。”亚查林瘪着嘴,“对了,你想好自己的职务名了么?” 克伦的愤怒轻而易举就被带跑了调:“唔前敌指挥官,你觉得怎么样?” “说实在的,还不如大副” “你耍我?” “这次是诚心实意的,别想了,你想了,你想了四个职称,哪个都不如大副。” 被伤到根基的日耳曼大副垂头丧气地把自己的干部们召集到一块。 “在这个位置建立炮兵阵地。”克伦郑重地对亚查林说,“虽然我们只带了三门炮,但关键时刻,你能成为我们突破的关键。” 亚查林挑了挑眉毛:“看在被委以重任的份上,我就不提你用词重复的问题了。” “你已经提了!”克伦深吸一口气,“王也,弗里曼尼,丹尼尔留下,阵地由王也负责。” 亚查林又跳将出来:“陆战行动不是我指挥就罢了。居然连区区三门炮的炮兵阵地,我这个堂堂第三顺位继承人都要听令行事?” 克伦根本不打算搭理这个从上岸就开始发神经的老伙计。 他清了清嗓子:“任命从现在起生效,炮兵阵地指挥官允许先斩后奏,只要我不反对,都视作认可,并承担全部责任。” 王也噌一声亮出白牙,亚查林缩了一下,迅速变奏到低三下四:“那个临时阵地指挥官阁下” “叫我都统!”王也傲然道。 “肚痛?” “无所谓。都统,旗主,主子,爷,那个顺嘴你就喊哪个,同时你对自己的称呼也要改改,奴才是一个好的称呼,比标下顺嘴得多,而且更高贵。” “弩猜?” “诶。” 亚查林总觉得自己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当,可是人在屋檐下 他在心里替换了一下词汇:“肚痛,弩猜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先给爷在旁伺候着。”王也吊着眼角拖长声调,突然一下转回到法文,“刚才那句话就是让你组织人手搭建阵地,调整火炮射角,分别瞄准城堡正前操场c上山路径以及城堡本体,一应弹药卸下马车,最好提前完成装填,方便以最快的反应随时应对危机。” 亚查林惊恐地瞪大眼睛:“区区几个音节里居然藏了这么多意思?” “要不然,我是主子,你是奴才呢?” 亚查林敬服地去了。看到亚查林走远,克伦疑惑地问丹尼尔:“丹尼尔,亚查林是不是病了?” “如果虚荣心是病,他确实病了。”经年累月破译文字让丹尼尔带上了厚厚的眼镜,但他依旧是那个冷脸冷面的睿智炼金师,“如果你们不喜欢这样的他,一开始就不该同意他从俘虏船中挑选阿拉伯语翻译,显然,那些翻译的领头人就是他致病的根由。” 在来的路上,亚查林提议从被俘的金羊羔号上挑选精通阿拉伯语的翻译,这一直被特遣陆战队视作上帝赐予的灵光闪现。 虽然至今为止,他们所接触的苏丹国的贵族和军官都能流畅地使用英语或法语交流,双方沟通不存在任何障碍,但这并不能改变船上没人懂得阿拉伯语的事实。 为了防止“朋友们”密谋,洛林曾禁止他们在船上使用阿拉伯语。 但接下来,克伦必须带着哈萨迪去米拉尼城堡说服一位将军背叛他的国家,这意味着无论过程顺利与否,洛林的禁令都将不再有效。 克伦急需要了解这些阿曼人在他们面前说了些什么,究竟是天气c女人c财富c未来,还是他们这群侵略者和异教徒的脑袋。 阿曼翻译在这种时候当然没有金羊羔上那群跑惯了苏丹国航线的法兰西水手可靠。 更何况这群法兰西人还在收了钱的情况下恬不知耻地出卖了苏丹国的王子和王妃,就如亚查林所说,金羊羔是上帝为弥补他们的缺陷刻意派下来的天使,那些无耻之徒就是天使翅膀上洁白闪耀的光辉羽毛。 八片羽毛被很快挑选了出来,免去了前往祖沃劳役的悲惨命运,其中为首的就是亚查林新的跟班肖力雷恩。 回想起肖力雷恩对亚查林歌功颂德的卑微样子,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德赛爵爷一路发神经完全是因为缺少了面子 克伦无语地看着王也:“要不然?” “休想!”王也大手一挥,“亚查林不是轻重不分的傻子,谁更适合他心知肚明。而且” “而且?” “船长在的时候我可不敢玩这种游戏。亚查林多好啊,就他的语言天赋,就算有样学样,船长也休想听出话里的意思来。” 这个组合真的没问题么 克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放下担忧继续布置任务:“莱夫,卡奥,挑选队伍里最善战的50个人和我一起去城堡,别忘了带翻译。我们期待行动顺利,但必须预防最坏的可能。” 莱夫和卡奥重重点头。 丹尼尔推了推眼镜:“克伦,如果你担心,我可以立刻调配一种药剂” “难道是那种能让人彻底忠诚的炼金药剂?”弗里曼尼颇感好奇。 可惜丹尼尔摇了头:“忠诚是灵魂的范畴,我的能力现阶段却只能控制到肉体,或许等不老泉算了,总之那些药物并不能让人更忠诚。”999)( “那有什么用?” “那是一种延时发作的烈性毒药,只要逼着哈萨迪和他的几个随从吃下去,48小时后,没有我为他们配置的解药,他们就会肠穿肚烂,哀嚎上6个小时才会死去。” 克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你你你这几年究竟在研究什么?巫师的邪恶笔记么?” “这种毒药只是我在鸦巢调节心情时的研究成果,和不老泉没有任何关系。”丹尼尔耸耸肩,“如何?你随时可以让我调配药物,我携带的材料足够。” 克伦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拒绝了。 “算了,丹尼尔。毒药并不能消弭一个人的爱国之心,假如他有那东西的话。通过合同,船长已经在我们之间建立了基本的信任,淡化了俘虏和入侵者的身份标签,接下来我们更好的选择是把这份信任扩大。连船长都说,避免战斗。” “或许我可以把药掺进他们的水或者饭里?”王也突然提议道。 “这还是算了。”克伦塌下肩膀,“提议很诱人,但我不敢完全信任炼金术,如果毒性提前爆发,一切就都毁了” 更多请收藏【】! 0411 城堡 一支六十来人的小分队跋涉在草木稀疏的哈拉尔山脉,途经虽说蜿蜒,但目标直指向峭崖上的米拉尼城堡。 这是克伦的队伍,一支全副武装,或许也是德雷克商会攻坚能力最强的陆战团队。 整支队伍由勇猛果决的出身斯堪迪纳维亚的20名维京和善战服从的出身西印度的30名米斯基托组成,莱夫和卡奥是他们的领袖。 每人配发一支海事通勤长枪,一根插有三把都柏林短枪的武装带,子弹上膛,枪口向上。 近战武器则依照个人特点,维京多是长剑c战斧c锤和枷链,米斯基托偏爱长柄的矛c叉和短柄的小斧。 多样的武器是德雷克精锐冲锋队的特色,因为他们不似水兵们纪律严明,难以发挥出线列的优势,却擅于依托狭窄复杂的甲板结成小队规模战阵,攻守互补,共战强敌。 只有个人实力超出一整支小队的人才有单独战斗的特权,具体就是剑与盾的莱夫c矛与斧的卡奥,以及没有参加这次突前的洛林c海娜c王也和肖三妹。 诺雅和皮尔斯是特例,他们一个是天生孤独的猎兵,一个是需要空间的中距离射手,虽然没有单独作战的特权,但配属给他们的战士只执行纯粹的保护,而且尽量不会干扰他们的节奏。 除了这些战士,队伍里还有三个新入队的翻译和瓦尔基里的副司炮克里,一直紧随在克伦三人身边,五个穿长袍者,被战士们拥簇在中间。 那五个人呈十字型站位,配置的武器与战士们类似,哪怕被重重护卫着,依旧用宽大的罩衣遮住了头面。 队伍已经在群山中运动了近一个小时,山路弯弯,曲折崎峻,阵地山脊到米拉尼城堡的直线距离只有22公里,走了这么长时间,城堡依旧在远天挂着。 克伦忍不住怀疑哈萨迪在有意绕路。 他命令队伍停下来,在一片灌木林边走到穿长袍的中间。 “上校,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城堡峭崖?” “门扉就在前面,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哈萨迪的声音从袍子下传出来,“哈拉尔是真主磨砺弯刀的宝具,红石上浸透着异教的血,每一片山坳都是锐利刀峰的斩痕。真主以它保护圣者之墓,我们想凭双脚征服,只能耗费大量的时间。” “但总有被征服的时候。”克伦一口唾沫啐在脚下的红石上,“总有被征服的时候。” 队伍重新启行,沉默着在崎岖中寻找着通路,不停地向上攀登。不多时,他们终于来到“门扉”。 门扉是米拉尼城堡的门户,两座石山在这里挤压,只留出两人并行的逼仄小径。 小径两侧都是峭崖,穿过它,就会进入宽阔而陡峭的坡道,城堡就在坡道的尖端,俯瞰马斯喀特的广阔海湾。 克伦抹了把汗:“这就是门扉?” 他拼命思索着应对。 门扉的地形并不在他们早先的考虑,从炮阵山脊也无法看到。 依照原本的后备方案,一旦出现变故,三门轻炮会分别炮击城堡c城墙和坡道,打乱驻军的阵型,给深入敌阵的特遣队创造突围的机会。 但有了门扉,驻军只要锁住这个天然关卡,特遣队就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顶多几个人 克伦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莱夫,维京班跟我们进去,卡奥带米斯基托班守在门外,万一” 咔啦! 一声轻脆的树枝被踩断的杂声从头顶传来,克伦耸然一惊,猛地抬头。 不知何时,门扉的两侧山岩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士兵,人数至少两三百人,在一百多米的跨度分布,人人举枪,面容凝重。 有个裹着白头巾的战士在阵线中高喊:“肮脏的异教徒,无论你们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来到米拉尼,门扉都会成为你们的坟墓!现在,趁着你们仅存的那点可怜的余生,跪下,忏悔!” 水手们慌乱地抬起了枪。 三十到五十米的高度差,人数又只有对方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少,他们掉进了陷阱,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克伦的眼珠子一下红了。 “克制!”他大踏步冲出队伍,莱夫连忙摘下盾,不管不顾拦到他面前。 山上的战士们有些骚动,有人不小心扣动扳机,嘭一声枪鸣,子弹在克伦脚边碎裂。 “克制!” 克伦压制住想要反击的水手们,恶狠狠在人群中巡扫,最终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下来,拧过脑袋,直视白头巾。 “我们没有战斗的意愿!”他大喊,“让我 见到你们的指挥官,我奉命来向他传达和平!” “和平?”白头巾大笑起来,“侵略者带来的和平?” “你对这场战争知道得并不多,先生!至少欧罗巴悠远的历史让每一个白人都知道,把决策权交给贵族,结局永远好过脑子一热的冲动。” 话一说完克伦就后悔了。 情急之下,他把白人的自视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在白人世界能成为沟通的桥梁,但一旦出现肤色偏差,无异于宣战布告。 白头巾已然怒不可遏。 他咬牙切齿地高举起手臂:“真主给予我们直觉,下三滥们,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神眷的感受,正因伟大存在的照拂,我们永远不会行差踏错!” “真主的战士们,让这些肮脏的蛆虫变成哈拉尔新的红石!预备” “卡西姆,停手。”哈萨迪上校掀掉了兜帽,在太阳下毫无保留地露出自己的脸,“带我去见兄长,白人不想与伟大的哈萨迪家族战斗。” “巴巴沙尔老爷?” “炮台海拔265米,炮门四,顶部炮位六;塔楼海拔245米,顶部炮位四;城墙海拔15米,双层布炮,上下各八这就是一座城堡30门炮。”克里掰着指头数着数,“这群阿拉伯疯子如果对面的贾拉利城堡也是一样的配置,光这两座城堡的火力就远远超过港口炮台。” “而且一座9000人的首都居然在海岸线上布置一百多门重炮他们就这么相信自己的首都会遭到入侵?” “事实上他们确实被入侵了,就跟米斯基托人一样。”卡奥从边上瓮声瓮气地走过。 “也是。” 克伦的特遣队被带到了城堡,而且一直带到城堡里头,在两百名士兵的监视下停留在高耸城墙的正中间。 这座城堡初建于16世纪。 当时葡萄牙征服了阿曼人,时任马斯喀特驻防舰队提督的梅尔卡多卡拉卡将军亲手构建了整个马斯喀特的岸防体系,包括马托拉港上的岸防炮台,以及建造在海湾东西二岩的米拉尼和贾拉利城堡。 初建之时,米拉尼城堡只有简单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的十六个重炮炮门,1650年阿曼人夺回马斯喀特,建立起马斯喀特苏丹国,又用了漫长的百余年时光相继建立起驻兵塔楼c椭圆形炮楼和其他配套的防御工事,最终形成了现在的30门岸防规模。 现在的米拉尼城堡由两座高塔进行设防,并由一面配备用于点燃大炮的内置缺口的长墙连接起来。 城堡还有路障c大炮及储存雨水的水库。 他们还在陆地出入的陡坡挖掘了深邃巨大的城防沟,除了靠近塔的吊桥和连接滨海码头的下行楼梯,整座城堡与世隔绝,近乎于独立的状态使其极难从外部攻入。 但攻击者们又无法真正绕开它们。 就譬如洛林,即便他拼着瓦尔基里大损攻陷海岸炮台,马斯喀特的主体城区也在两翼城堡的射程之内,登陆部队只能顶着猛烈的炮火向皇宫发起攻击。 这样的硬仗在20世纪中叶的亚洲军队眼中或许是战争的常态,但18世纪的欧洲,就算以陆军闻名的法兰西和普鲁士也无法命令自己的士兵在这种状况下向目标发起冲锋。 攻陷马斯喀特的唯一途径是夺取米拉尼城堡,临行前,洛林这样跟克伦说,所以克伦才冒着生命危险把德雷克忠诚的勇士们带进这片死地,在枪口下等待着,默默地等待着。 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了 神经高度紧张的克伦终于听到塔楼大门开启的声音,哈萨迪上校与一个身材长相与他八分相似的壮硕中年携手而出,在重兵的拥簇下,分开德雷克的水手径直走到克伦面前。 “异教徒,你是你们提督的信使?” 克伦正了正神:“我不是信使,将军阁下,我是全权代表,我在此承诺的一切,等同于德雷克总商会的承诺。” “很好。”将军的口音带着某种奇怪的生涩,显然对法语并不精通,“巴沙尔,我的弟弟说你们摧毁了强大的巴加拉舰队。” “这并不准确,你们68门的天赐苏丹号还在港口中停泊,孤独地停泊。” “天赐苏丹只是个没用的大玩具而已!”将军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接着你们准备攻陷阿兰姆皇宫,是么?” “那需要看将军的决断。”克伦知道这句话是最关键的问答,此行成败在此一举,“提督的原话是,将军选择守护家族,我们便挥师皇宫;将军选择守护苏丹,我们立刻打道回府。” 哈萨迪将军眯起了眼睛,锐利的光从眼缝里透射出来,带着审视,像要把克伦一眼看透。 “异教徒,你在撒谎!” “我们有不同的信仰,但无论信仰如何不同,主都不会许可谎言的劣行。” 那些光变得愈发锐利,而且聚合到一起,直勾勾剜着克伦的眼睛。 “我会成为巴提奈的苏丹?” “这与我们的承诺相悖。”克伦的回答中气十足,“我们无意分裂贵国的统治,马斯喀特苏丹国只会有一个苏丹,这个苏丹在战后依旧会端坐在华贵的阿兰姆皇宫当中。” “巴提奈地区将迎来一位总督,一个强大而富裕的尊贵家族。你们会有自己的武装,可以制定自己的法律,拥有自己的朋友和敌人,并且享用巴提奈地区的税收和其他一切。但这个家族不会成为苏丹,敕封苏丹是大君的权柄,德雷克商会不愿也不想沾染。” “那么我会成为巴提奈的总督?” “这也与我们的承诺相悖。”克伦依旧不闪不避,“我们承诺的总督人选是您的弟弟,哈萨迪上校先生,他可以将权利交托c分享或是授权给您,但我们不会代替他作出任何决定。” “狡猾的白人”哈萨迪将军凑上来,昂着头,对着高大魁伟的克伦露出狰狞的笑容。 克伦半步不退。 两个人僵持了足足一分钟,将军突然站直身体,猛地转身:“战士们!反了!” “噢!” 更多请收藏【】! 0412 晚茶饮不到天明 “把所有的炮推到顶楼!” “炮c弹c火药,检查炮塔的每个房间,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打通海岸码头通道!那里是后路,建立工事,派遣戍卫!” “我们有了战友!别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只有顶楼和码头是我们的,所有能对舰队造成威胁的都控制起来,快快快!” “后卫抵达!” “船厨先生就在堡外,请大副先生确认安全!” 正忙成一锅粥的克伦烦躁地止住步子:“莱夫!带两个人把后卫接上来帮忙!” “卡奥,克里,安排新到的人手,别让人堵在一堆!让亚查林立刻来顶楼见我,跑步来!” 城堡楼顶。 驻足于山巅之高,远眺群山,繁华尽览。 克伦的眼睛扫过不远处的码头,扫过码头边连片紧密的纯白圆顶,在圆顶的丛林中找到了奢华无二的城镇核心,传说用黄金铺地的苏丹王宫阿兰姆皇宫。 这一切看来都触手可及,就像无穷的宝藏封存在玻璃打造的保险柜,而保险柜的钥匙已经随着米拉尼城堡的倒戈流转到他们手里 身后传来有韵律的小跑声。 克伦回过头,看到亚查林扭着骚气的屁股跑得风华绝代,身后还跟着他得力的新跟班肖力雷恩。 “大副先生。”亚查林跑到克伦面前站定,脸不红气不喘,还有闲心扫弄滑落额前的碎发,“依照您的心愿,我跑步前来。” 克伦额头的青筋险些爆开。 他一把搂住亚查林的脖子把他拖到边上:“问你一个问题。” “您可以问,但考虑到我们尊贵的身份,我希望您能在问话时表现得得体一些。” 克伦深吸一口气把亚查林松开:“这场无聊的娘娘腔游戏你准备玩到什么时候!” “法兰西的操行只是阴柔,和娘娘腔大不相同。”亚查林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更何况把自己的体面展现在平民面前既是贵族的权利,也是不可推托的义务。只要不影响工作,您大可不必在意。” “问题是你的状态已经严重影响工作了!” “影响了?”亚查林翘起兰花指,一脸不信。 克伦用最严肃的严肃点头。 “船长要是知道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用你的跟屁虫钓鲨鱼。” “严重成这样?” “好自为知。”克伦点道即止,抬起手横扫过半个马斯喀特,“一个小时以后,这里会有33门炮,等贵妇人靠岸,炮的总数会变成40门。” “我和哈萨迪将军谈过,他拒绝和同胞作战,至少在失去选择权之前,不愿承担士兵倒戈的风险。所以他的人会安静地待在塔楼,顶楼c城墙和码头是我们的,我们只有孤军奋战。” 克伦跺了跺脚:“顶楼交给你,码头c皇宫c城堡坡道,和贵妇人以及瓦尔基里的联络,你是接下来攻守两端实质的掌控者,但你现在的状态让我无法像往常一样给予你信任,怎么办?” 亚查林转了转眼珠子,当即回头:“肖力雷恩先生。” “在!德赛先生,我在!”肖力雷恩颠颠跑上来。 亚查林威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个神圣的任务交给你。” “是!” “去楼下,找一个叫克里的副炮,让他把你丢下海。并且告诉他,如果你反抗,就绑上石头再丢,明白了么?” “明”肖力雷恩噎在半道,“先生,我我哪做错了?” “你没有犯任何错,我的孩子。”亚查林拿下巴看着自己的跟屁虫,“只是在工作和享乐之间,我再一次选择了前者。” 晚7点17分,马斯喀特海湾。 娇小的凤仙花号静静停靠在瓦尔基里的侧舷,可靠稳重的雷充当了特遣队的信使,这会正仰首站在洛林面前,高声汇报着城堡的进展。 “截至下午5时30分,陆战队顺利入驻城堡,占据顶楼c城墙c码头并全部火炮。6时15分,贵妇人号靠岸,陆战队全体登陆,已完成对马斯喀特攻击准备。” “哈萨迪将军严守中立,国防卫队一团被约束在塔楼,军士情绪良好,依翻译反馈,未见明显波动。” 洛林抬手止住汇报:“哈萨迪先生的那位兄长中立?” “是的,他不愿对同胞刀剑相向,认为这样容易引起部队不稳。” “翻译呢?” “翻译共8人,全是 选拔自金羊羔上的法兰西人。” “看来克伦弥补了我安排上的漏洞。”洛林笑了笑,“攻击预定几点展开?” “依哈萨迪将军所请,全面攻击将于夜10时开始。在那之前,不升旗,不挑衅,为卫队将兵撤出家眷留出时间。” “都已经严守中立了,居然还要坚持把官兵的家眷撤出来”洛林意味难明地笑起来,“看来那位将军对部下的掌控很严,而且很贪心。” 他让雷下去休息,倚着栏杆望着漆黑而幽静的港湾。 金羊羔之后,港口里就再也没有试图离港的船只出现,对封锁一无所知的入港船只则从昨天开始销声匿迹。 对港攻击的条件早已满足,但想要攻克一国之都,仅凭800来人的陆战队还远远不够。 过份贪婪的合作伙伴是不可取的,让阿曼人打阿曼人是德雷克乱中取利的核心规划。 甚至于阿曼人也不适合成为这场战争的主角。 德雷克撑在台前已经够久了,这种影响一个国家前程的场面活,单独一家商会来做还是太过显眼,适时地退下来是好的选择,关键在于时机,且要挑选好接盘的对象 卡门翩然而至,巧笑嫣然。 “我英明的船长大人,既然已经成功搞大了异国公主的肚子,您为她挑选好夫婿了么?” 洛林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默契,但这表述似乎不符合你的风格,更像是” “亚渣。” 两人同时笑起来。 笑完了,洛林对卡门说:“我确实在为异国公主寻找合适的夫婿,或许一个,或许几个,但这得取决于你和小莎伦这几天鼓捣出多少嫁妆。” “嫁妆很丰厚。”卡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甚至未经您的同意和王妃殿下见了面。正如我所预料,苏丹对她肉体的迷恋让她完全没有机会对政治产生正确的理解,您在制定计划时不该把她遗漏在外。” “底舱的那位王妃殿下么?”洛林斟酌了好一会儿,“她的问题有些复杂,至少现在还不在时机。” “替我发一份邀请吧,非洲公司的贝克经理,海军部的埃蒙斯上校,荷兰的梅利多里先生,西班牙的蒙巴迪先生,法兰西的伊利奇先生。我邀请他们共饮今夜的晚茶,你和小莎伦作陪。” “谨遵上命,我的船长大人。”卡门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会把整夜的时间空出来,您知道的,晚茶饮不到天明” 洛林落荒而逃。 更多请收藏【】! 0413 时代在改变 夜风徐徐,浅浪悠悠。 马斯喀特的海有温暖湿润的气候,哪怕在寒冬之际,也感受不到冬夜应有的刺骨,一切都是如此宜人。 瓦尔基里号上正在举办一场绅士的晚茶会,十几盏风灯照亮舰艏的方寸之地,几张沙发摆成半圆,共面向无灯无火的马托拉海港。 洛林亲手为贝克经理斟上茶,抬手一引。 “船上简陋,虽然拼配的比例没问题,但拼配的人是些粗手粗脚的水手。我常说他们连指缝里都渗着海盐,做什么都带点咸腥,万望担待。” 贝克经理美美地饮了一口,品味良久,长长地坦出口气。 “是祖国南方的味道,让人着迷的沉静和安宁,会长对茶的要求太苛刻了。” “英格兰人,唯茶与早餐不可以将就。” “确实。” 另一角上,卡门矜持地捧着茶杯,身后站着女士燕尾的小莎伦,身边坐的则是她西班牙的老乡蒙巴迪先生。 蒙巴迪先生感慨着:“泽维尔经理的境遇委实让人羡慕。年纪轻轻就在德雷克这种超级商会里主掌舵轮,说一不二,更别说您还如此美丽。” “我时常想,主对人的偏爱能到达何种程度?想来,很难超过您的程度。” “那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不以男女论能力的会长,蒙巴迪先生。”卡门笑着放下茶杯,“您应该知道,假如我在西班牙,除了成为某位先生社交场的点缀,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在法兰西也一样。”伊利奇先生插嘴道。 这时梅利多里突然自得地大笑了三声:“所以德雷克先生才应该生在荷兰,世人皆知,荷兰才是自由的明灯!” “我看荷兰是自以为是的明灯才对”伊利奇小声嘟囔了一嘴,面对卡门,“泽维尔经理,英格兰的晚茶很美味,但我更想知道德雷克先生慷慨的根由。” “你可一点不像个法兰西绅士,老朋友。”又是梅利多里,他的大肚子似乎永远也藏不住心里的话,“今夜有世上最富贵的年轻人,有世上最有权势的西班牙美人,有英王在非洲的财务代理,还有我们这些朋友。难道非要有一个明确的主题么?不需要,我们只需要享受就好!” 伊利奇这会特别想撕烂梅利多里的臭嘴,但修养让他忍住了。 他尴尬地笑了笑:“梅利多里先生说出了我的心声,只可惜,我身上还带着雇主的期盼,泽维尔经理如果方便” “其实我也好奇伊巴斯塔商会怎么会派遣梅利多里先生参加这次考察团,他的性格很豪爽,应该更适合成为一位提督,而且必定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提督。” 卡门掩着嘴,眼角弯弯。 “不过今夜确实没什么明确的主题,只是马斯喀特安排了一场演出,会长知道诸位肯定会被惊醒。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家聚在一起畅谈些闲遐,等演出结束了,入眠的时候也会格外香甜。” “演出?”蒙巴迪眉头一紧,“苏丹要抛弃他的国都了?还是阿曼人准备垂死挣扎?我记得他们的舰队已经都沉入大海了吧?连他们的海军元帅都成了贵商会的奴隶” “演出可不仅止于海战,或许是陆上呢?”卡门反问。 “陆上?” 三位先生才想刨根问底,小莎伦啪一声扣上怀表,凑到卡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卡门冲洛林点了点头,站起来:“先生们,马斯喀特的演出就要开始了,请移驾船舷,那里的视野更佳” 米拉尼城堡顶层。 亚查林凑着一盏风灯在图板上画着复杂的曲线。 “风向。” “风向西北,风速35节,无碍。” “天候。” “少云,两小时内无降雨风险。” “看来上帝干预了今晚,原定的降雨取消了。”亚查林嗤笑了一声,“传令,全炮就绪,实心弹装填,射角25至30度自由,朝向正西。” “角25至30度自由,向正西,距离2000至3000。目标马托拉港码头c泊位并海岸炮台,无差别覆盖。” “掀开炮衣!” “调试火炮!” “司炮令,取消试射,全炮门三发疾射!” “疾射后依事先分组转入压制,射击顺序一组,二组,三组,四组!组内2分钟射击间隔,组间30秒射击间隔。” “预定炮击时长三小时,各炮指定轮替序列!” “预备!” 亚查林啪一声弹开怀表,在他身边,副炮克里和传令员们也同时打开了怀表。 这个时期的怀表还远做不到精确计时,每天误差上十几分钟都是正常现象。 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手段,那就是设定基准,把怀表当秒表来用。 只听亚查林说:“以我的时间为基准,先生们,三分钟倒计时。” 他的命令迅速传达到整个楼顶。 眼看指令已经下达完毕,克里贼笑着凑上来:“司炮长,不跟我们讲讲今天么?” “今天?” “您曾教诲我们,没有灵感的操作平庸而无趣,这样的操炮手打不出震撼人心的灵魂直击,早晚会被机械取代的。” “我甚至听大副说,海事集团已经开始研究半自动的蒸汽操炮装置了,供弹c调试c击发c清膛,一旦它们上了船” “你在担心?”亚查林吊起眼角瞅了自己的副手一眼,“连影都没有的东西,技术人员果然不适合与船员多待。” 他说话间站起来,抛开画板,直走到城堡西缘。 “蒸汽操炮出自提督的建议,但从来没有应用在前膛的计划,配对的是同样处在研发阶段的后膛火炮。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前提,蒸汽军舰计划。” “这个计划是迈阿密中心未来的研究重心,牵涉到整个商会的大量人力物力,因为还没正式启动,很多成员甚至都没有得到通知。” “比如你。”亚查林瘪了瘪嘴,“你归属火控项目,等开始进行理论构建,会有专门的通知给你。” “理理论什么?”克里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司炮长,我也就年轻的时候上过军舰,写字测算都是从蝴蝶花号才开始学的。理论” “一无所知,或是从头学起。”今天的亚查林少见地正经,“提督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就跟我们说过,未来的商船和军舰会变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就像是我们骄傲的瓦尔基里,只是披上铁甲,就已经能轻松挑战葡萄牙的航海家们。” “未来的军舰将彻底摒弃木材,一座座铁制的浮岛将漂荡在海上,蒸汽机会取代风成为动力的源头,现在的火炮对她们将毫无威胁。” “商船则不会这样。蒸汽铁船的成本太高了,运载能力却不会有质的提升,她们仍会是木头,为了在海上自保,唯有快,更快,快到连现在的直属舰队都望尘莫及!” “那或许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但谁知道呢?也可能只需要五十年,三十年” 他猛回过头,野兽一样盯着克里。 “一无所知,或是从头学起!” “提督已经在董事会通过了决议,德雷克必须成为世上第一个拥有对应技术的商会,无论是飞驰的商船,蒸汽推动的铁岛,还是那些能捕捉到飞船,能击沉铁岛的新型火炮。” “那会为我们带来取之不竭的资源和金钱,以及足以与国王比对的尊荣地位。” “但这件事,光靠那些造船匠和书呆子是做不成的,他们不懂得海洋,我们才懂。” “一无所知或是从头学起,克里,你已经被蒸汽机毁掉过一次人生,如果不想被毁掉第二次,就加入进来” “报!五分钟计时完毕,全体准备就绪!” 不远处,传令员喊得声嘶力竭。 亚查林冷笑着拨开额前的碎发,向着夜风下令:“对马托拉港覆盖式炮击开始。先生们,阿曼人需要知道,时代在改变。” 暗夜拾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更多请收藏【】! 0414 商人的战争 “实心弹准备!” “全炮都有,三发疾射。一发就绪,放!” 轰轰轰轰! 突如其来的雷鸣嘶碎了夜的宁静,有数十枚暗红色的启明星从马斯喀特海湾的东岩升起,呼啸着滑过夜空,奔向广阔低陷的滨海。 这波流星尚未落地,第二道雷鸣,第二轮星起,连天的红芒耀红了天际,忽闪着隐入月的一端,旋即又从另一端钻出来,飞旋着砸向地面。 轰! 第一声轰鸣,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数十数百声,无可计数的流星一波波撞入,渔船腰折,楼房垮塌,惨叫声盖过大炮的嘶吼,火光从漆黑的深渊浮现。 火势飞快地蔓延,从地上到海面,从港区到码头,半边天空被映成红色,把艳丽的凄惨呈现在所有看客面前。 瓦尔基里号的宾客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 荷兰的梅利多里先生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争气地哆嗦。 明明不过是些文明播洒向蛮荒的火种而已,里面寄托着上帝的善与人性的美,为什么会如此惊心动魄? 他感觉到压迫,感觉到窒息,他像行将溺死般大口呼吸,颤抖着抬起手臂,飘摇着在码头和东岩之间滑动。 “德雷克先生,那些” “试图用舰炮对抗岸炮的人不是疯子就是蠢货,我和两者都不沾边,又要在马斯喀特找回名誉,自然会另辟蹊径。” “但东岩我记得东岩” “是牢不可破的米拉尼城堡。”法兰西的伊利奇先生郑重补充,“我在海军的朋友称它为刺猬,躺在所有舰炮都够不到的山崖,只有一条两人宽的小径连接大海,连陆战队都束手无策!” 但德雷克攻陷了 这是一句谁也没说出口,但却同时在所有人心底响起的话。 在这句话的映衬下,海湾的惨烈一下子变得平平无奇,因为神秘吸引了更多的注意。 洛林无辜地摊开手:“先生们,先生们,没有秘密,没有神迹。米拉尼对军人来说或许是难以陷落的城堡,但我是商人,恰当的时候一杯红茶足以抵得上成吨的炮弹,而且更精准,也更致命。” 一晚上没什么声响的埃蒙斯突然在角落里冷笑:“所以您请米拉尼的阿曼人喝了一杯茶,他们就献出城堡,允许您把成吨的开花弹洒在他们的国都,焚烧他们的国民?” “无论你们信不信,这也是我意外的地方。” 洛林扭过身看着海那边越烧越旺的篝火。 “我的陆战队带了十门陆炮,因为讨人嫌的民用清单限制,都是上一次英法战争淘汰下来的古董轻炮,当然海船的稳定性也无法输送开花弹。” “米拉尼有三十门炮,更古老的岸炮,是葡萄牙人被赶出马斯喀特时留下来的,显然同样无法肩负起发射开花弹的重任,哪怕他们在城堡里准备了这种恐怖的弹药。” “2到3公里的射距,十几摄氏度的气温,实心弹能够引起火灾么?能。能如此高效地焚烧整个着弹区么?照理说”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洛林的自辩,在他们眼前,一座硕大的由十数吨山岩垒砌成的海岸炮台高飞上天空,在明艳得如日珥的火舌推动下,翻卷着地狱之衣,砸烂了半条街道。 万籁俱寂 洛林啪一下把拳头砸在手掌,神情里充满了欣喜与释然。 “想起来了,先前释放苏丹二王子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将以俘获的军舰与商船为前驱强行登陆,攻占码头。” “其实怎么可能呢?海岸炮台上足有八门射程高达50米的希腊火,就算瓦尔基里刀枪不入,作为木船,她也是怕火的。” 希腊火,一种发明于公元七世纪,以石油原油为主要燃料的原始喷火器械。 它曾是阿拉伯人的噩梦,在海上,在陆地,这种从黄铜管中喷射,可以附着到任何东西上燃烧的可怕火焰无数次打破了阿拉伯世界对君士坦丁堡的攻伐。 公元717年,阿拉伯的哈里发奥马尔二世发动陆军10万,战船2560艘兵围君士坦丁堡。围城持续八个月,东罗马皇帝利奥三世以希腊火舰队迎击,凭借春季的风向一举将哈里发的舰队摧毁殆尽,仅有五艘战船逃过此劫。 那一战彻底打响了希腊火的威名,受罗马影响的欧洲直到17世纪的第二次英荷战争仍将纵火船当成舰队中的标准配置。 火焰对海船的威胁无人不晓,可谁也想不到洛林居然处心积虑如斯,早在封锁马 斯喀特海湾之前,就已经利用这种天敌般的克制诱使苏丹国在码头屯积下大量石油。 他确实没有开花弹,可八门喷射弧长达50米的油泵所贮存的燃料又岂是几万枚小小的开花弹所能比较的? 异教徒果然都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贵宾们用惊惧的眼神看着洛林,洛林用歉疚的表情回望他们,就像一个高洁的绅士在悲戚,伤感无辜生命消逝于火焰,只因他没能信守自杀式的袭击。 “要是我信守承诺就好了。”洛林的眼睛似乎在如此说。 僵持的时间略有些超标,洛林没想到混迹在非洲的绅士们居然会有安逸天真的一面,只能主动打破僵局。 “先生们,和平。”他一下把话题挑到了天边,“商人不是刽子手,我不是刽子手。事实上远在董事局决议发动这场战争之前,我就已经开始在心中预演和平。” “和平如何达成?以怎样的方式达成?由谁来达成?在什么时间达成?” “德雷克对这场战争是有规划的。因为它是生意,我们众多生意中普普通通的一场,既不是投入最大资本的,也不是投入最大精力的,更不是投入最多时间的。” “它或许正在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但那与德雷克无关。究竟让这个国家活着还是死去,那也与德雷克无关。我们的评判标准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利润。” 洛林轻轻拍了拍手,几个水手从舱室中走出来,捧着精巧的带有密码锁的崭新皮箱。 莎伦走过去打开它们,从它们中抽出一沓沓装订成册的精美文件,打着三叶草印戳的交给友好商会的观察员,打着苏格兰格纹的则交在贝克经理和埃蒙斯手上。 洛林轻轻拍了拍贝克经理的手,不着痕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先生们,这是德雷克为本次和平拟定的条约《马斯喀特共建繁荣商约》,内容包括一个主本和三个附本。它们有共同的甲方,马斯喀特苏丹国,主本的乙方是德雷克商会,内容是我对这场和平的合理诉求。附本分别属于西班牙在拉巴特的佩罗利商会,法兰西在达喀尔的罗塔瑟里商会以及荷兰在斯韦伦丹的伊巴斯塔商会,也就是诸位所代表的商会们。” “什么?!” 三位观察员震惊了,既是为了洛林连城都没见到就草拟的城下之盟,更是为了这份城下之盟中居然有他们的存在。 这时卡门微笑着站了出来,温柔地为三位翻开文本,一直翻到与他们对应的附约页上。 “如果诸位对德雷克在加勒比海的发展有所了解,就一定会知道,利益共享是德雷克一贯坚持的原则。”她轻声说,“马斯喀特是一场盛宴,德雷克既没有蛇吞象的能力,也没有独享美食的意愿。” “我们更愿意把这场战争当成结交朋友的舞会,附约是请柬,是否参与的决定权则在你们。” 荷兰的梅利多里先生觉得自己今晚的嘴似乎没有合上过,他结巴问:“可是可是参加舞会需要礼服和马车,我们可能根本就来不及准备” “45天。”洛林吐出一个数字,“这是我计划中炮轰马斯喀特的时长。” “向阳花号是德雷克商会最快的双桅船,航速18节。诸位乘坐她,从这里行驶到斯伟伦丹需要7天,抵达达喀尔15天,拉巴特16天。这意味着诸位有足够多的时间说服董事局置办礼服和马车,唯一能阻挡你们在开场祝酒的只有意愿。” “请扪心自问,先生们。”卡门像小恶魔般在三位观察员面前呢喃轻语,“向阳花号的船板已经搭在瓦尔基里的右舷上了,踩上去,德雷克就拥有了真正的非洲朋友” 更多请收藏【】! 0415 金斧头,银斧头 观察员们急吼吼地把家搬到了向阳花号。 虽然那里的舱室狭小,即便是观察员这样的贵宾也必须两人成舱,而且向南的航行需要明天早餐之后才会起航,但他们还是搬了过去。 洛林知道他们需要时间解读条约的细则,包括德雷克想要的,他们想要的,德雷克愿意给他们的,以及他们能争取的。 这本就是草案的价值。 真正的会商将从他们的雇佣兵队在马斯喀特流血开始,在那之前,一切都是虚妄。 贝克和埃蒙斯至始至终没有抬头。 他们手上也有一份合约,与标记有三叶草印戳的合约截然不同,他们的合约名叫《英马友好通商协定》。 协定细则包括:英国需在十年内为苏丹国建造并运营五座大型通商码头,包括米尔巴特苏尔马特拉苏哈尔及库姆扎尔,作为回报,英国将在接下来的六十八年内主持该码头的税务海关司法及防卫布置; 码头交易税是苏丹国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家财物,需每三年进行一次结算,统一移交苏丹国政府财务部门,不得拖欠;关税为建设工程质押物,在英国代管码头期间,实行五五分成,共赢共利; 英国在自建码头区享有唯一司法权,包括苏丹国民在内,在辖区内必须参照英国法律约束生活; 为保护英国商人侨民及码头管理公司安全有序,英国有权在每港驻扎不大于74门规模的军舰或舰队,配属不大于240人的陆战队,可以招募武装与训练本地警察,原则上本地警察与驻军比例不大于5比1; 为协调方便,五港驻军应作统一计算,协调调度,暨总驻军数不大于370门舰队并1200人陆战队; 五港驻军有保护苏丹国不受海洋之敌侵害之义务,有协助苏丹国重建海军培训现代化海军军官之义务; 英国向苏丹国租借马西拉岛全岛,包括本岛并海岸线三百英里海域内全部物产人口,租金每年每平方英里12英镑,租期99年; 租借期间,马西拉岛视为英国国土,英国享有于本土之一切天赋权利,并享有一次续租优先,续租期99年,续租金可由双方时任之领袖协商制定; 苏丹国巴提奈地区应与里阿曼地区享有同等自治之权利,包括武装外交财务及行政独立,应设立巴提奈总督府,总督人选应有英马双方协商厘定,双方皆无权单方面剥夺替换审判巴提奈总督,亦无权以任何形式调整巴提奈现有之疆界 等等等等。 以上仅仅是整份协约中比较瞩目的部分细则,在洛林和卡门联手催眠三位观察员的空当,贝克和埃蒙斯已经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五遍。 他们的心里唯有震慑。 这个时代并非没有半殖民地的概念,更非没有以强权掠夺主权,以枪炮宣示公理的邪恶存在。 就比如洛林所厘定的协约内容,去除其中一些与商会有关的细小条目,大部分内容其实都不是他的原创。至少在漫长的殖民岁月中,英国早就无数次在其他地方实行过类似的,甚至是更霸权的条款,可以说经验丰富。 但半殖民的选择本身就意味着这个国家没有被彻底征服的价值。 她们大多拥有水准以上的强大或潜力,并且表征鲜明,鲜明到足以让每个有脑子的英国人都知道,执着于君临只会得不偿失。 也正因如此,贝克此前从未听说过哪个半殖民进程由单独一家商会主导达成。 因为哪怕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财阀商会,理论上也不该具备独立击溃一个次强国家的能力。 直到今夜,贝克第一次有了实感。 号称阿拉伯世界最强大的海军,苏丹巴加拉卫队,全灭; 马托拉港海岸炮台,全灭; 驻守米拉尼城堡的国防卫队一团,这支干城武装显然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职责,在洛林的“一杯红茶”下沦为看客,甚至是帮凶。 眨眼之间,马斯喀特固若金汤的首都防线只剩下孤守在贾拉利城堡的国防卫队二团和守卫皇宫的苏丹卫队没有露面,但谁又知道洛林为他们准备了什么? 德雷克商会洛林正在用自己的伟力一点一点摁下对手高傲的头颅,他即将把对手摁死在谈判桌上,用一纸合约,把迄今为止所有的战绩和优势转化为香甜可口的胜利果实。 贝克不明白,明明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洛林为何还要拿出这样一份由英国而非德雷克商会主导的城下之盟。 幸好洛林提前给他做了私唔的暗示。 他耐心地等,直等到三位兴奋到异常的观察员闹腾 完,才在缭绕着远景火光的艉舱上甲板找到了独自赏风的洛林。 “会长先生” 洛林回过身,向着贝克无声地微笑点头:“海的对面,如果我说我确实没料到会发生如此惨烈的一幕,您信么?” “如果您希望得到信任,我愿意违背本心。”贝克说出了一句完全不像商人的回答。 “看来您也觉得这场大火有违人道”洛林苦笑一声,“那些在火海里哀嚎的人不是战士,不是勇士,也没有跨过大海来威胁我的能力,烧死他们并不能动摇苏丹的抵抗决心总之,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在他们身上彰显仁慈。” “但我确实没有预演过这场诡谲而狡诈的阴谋。” “释放二王子时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把马斯喀特逼到这个地步,甚至,那时我根本对马斯喀特一无所知。我释放二王子的目的是在阿曼人中寻找背叛者,然后我找到了,并通过他们买下了米拉尼城堡。” “而另一边,忠诚于国的王子没有接受我的诱惑,把我的敷衍当成真实,两相结合,便是我们眼前的炼狱。” 贝克突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他隐约觉得洛林说得是真的,虽然真的比假的听起来更虚假,但就像洛林说的,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在平民身上彰显廉价的仁慈。 他试着平复心情:“会长先生,全知的主知晓您内心的善” “第一,我的心里没有善,至少对这个国家没有;第二,我的主既不全知,也懒得管这些琐事。”洛林摆摆手,“经理先生已经看过我们草拟的协约了么?” “看了五遍。”既然洛林没有闲心继续谈论沉重的话题,贝克自然从善如流,立刻转入到正事当中,“很疑惑。” “疑惑什么?” “理由,或者说动机。”贝克直截了当,“大不列颠能给你的不会比一个不贫不弱的国家更多,为什么你要放弃眼下的大好局面,把自己从主使的位置上摘下来,甘心成为大不列颠的陪衬。爱国么?” 洛林听得哈哈大笑:“爱国真是个万能的字眼,一下子就把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 “那您的理由究竟是” “您猜得没错,我唯一的理由就是爱国。”洛林用调侃的声音说着,“葡萄牙污蔑了我,于是才有了这场战争。战争进行到现在,无论是您还是那几位有趣的观察员们似乎都忘记了战争的起因,那就是马斯喀特苏丹国庇护了葡萄牙的海盗。” “那些海盗至今仍留在盖海里尔。我的人已经潜入进去,知道蒙巴萨的费尔南德斯总督几度交涉要求盖海里尔交出庇护的葡萄牙人,但盖海里尔拒绝了。为什么?因为苏丹国上下都还记得这场战争的起因,那些葡萄牙人是标的,只属于这场战争的胜者。” “正因如此,这场战争其实拥有一种怪诞的生态,正常的战争双方都该有自持的正义,但这一场,我是唯一的正义。” “正义有什么用?”洛林耸肩,“没用,它既不能改变我侵略者的本质,也不能绑缚我,让我放弃追逐利益的决心。归根结底它只有一个让人糟心的作用,那就是因为正义与邪恶的存在,苏丹国无法在战争过程中改弦更张,用这几个葡萄牙人和我达成和解。” “这场战争必须进行到底,直到一方战败,满盘皆输,对我,对苏丹,都是这样。”说到这儿,洛林郁闷地跺了跺脚:“很遗憾您并不擅长军事,或许您应该找埃蒙斯上校聊一聊。” 贝克听得愕然不已:“怎么突然提到埃蒙斯上校?” “因为他会告诉您这场战争的真相,会告诉您掩盖在高歌猛进之下的,德雷克商会的虚弱和无力。” “您应该听到了我和那些观察员们的谈话。我告诉他们我会炮击马斯喀特四十五天。为什么呢?德雷克一贯崇尚利益分享原则在这里只是其次的,安排长时间炮击的根本原因,只是因为在拥有足够的增援之前,除了炮击,我什么都做不了。” “苏丹卫队有装备精良的两千人;贾拉利城堡有足以覆盖大半个城区的三十门重炮,训练有素的一千五百名战士;米拉尼城堡还有另外一千五百人画地为牢,谁也不知道我的收买能引诱他们多长时间而我能向陆地抽调的却只有已经上岸的880人。” “我已经底牌尽出了。”洛林咧嘴笑了笑,“想要成为战争的胜利者,我唯有用更大的利益诱惑您。毕竟在这个广袤的原始大陆,也只有您才有资格让我亲爱的祖国在包赚不赔的前提下,为我伸张有限的正义。” “今夜的谈话该结束了。” “亲爱的维洛贝克先生,请告诉我,您掉在这片海湾的究竟是金斧头?银斧头?还是杀人的铁斧头?” 更多请收藏【】! 0416 焚港夜前后 两套话术,一个结局。 焚港夜茶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后续的马斯喀特占领行动寻找献身者,让优势的白人夺占苏丹国首都,换取符合德雷克前期战果的外交成果。 这不仅是为了减少德雷克的损失,更是因为商会的利润必须通过长期经营才能体现,无论是港口c码头还是矿山,皆是如此。 然而殖民风潮是必定会伴随民族矛盾激化的,愤怒的土壤无法孕育良性发展的商会,这就意味着德雷克绝不能成为战后的众矢之的。 商会的限制之一,她永远无法像国家一样要求治外法权,亦没有合适的结构和立场代理政府职能统治地方。 于是乎,在攻占马斯喀特的同时,洛林必须完成全面且彻底的矛盾转移。 这件事情的手段不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偷换概念,即把前期由德雷克制造的矛盾完整替换到【英国人】头上,再辅以同样得利的【法国人】c【荷兰人】c【西班牙人】,最后在收益时让非英籍的埃迪摘掉商会的英国标签,从而完成商会从民族矛盾中心的抽离。 整个过程就像一个游戏。 洛林在马斯喀特铺开了棋盘,借着海岸防线被撬动的杂音,用或强势,或弱势的表演和毫无虚假的现实召齐了最后的棋手。 贝克也连夜搬到了向阳花号上,与他同舱的是埃蒙斯。 埃蒙斯是主动要求参与这场游戏的。 他的理由是相比对军事一窍不通的贝克,他这个海军部高参更有能力,也更有把握说服英国驻扎在开普敦的陆军和海军,同时也有足够的身份和荷兰开普殖民地达成临时的苟合。 他的要求也很有趣。他要求一次和洛林的私唔,就像双方在向阳花号时的初见那样完全没有第三者的私唔,时间由他掌控。 洛林为此踌躇了良久。 他一直认为埃蒙斯是条毒蛇,毒性猛烈,欲望无铸。 从他在新奥尔良意图沙克的舰队布防就能看出来,他对忠诚的认知与世俗是不同的,对其他一些人性概念的认知怕是也不太一样。 和他接触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因为人无法预估一条蛇的后续应对。 但洛林又缺乏说服自己拒绝的理由,就像埃蒙斯说的,一次私唔本身没有任何立场,而他的作用,贝克经理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 行程就这么定下了。 日出之时,满载贵宾的向阳花号向着南方鼓帆疾驰,洛林在舷边送别了他们,耳朵里则是一声声对昨夜战果的确认。 “确认!苏丹巴加拉卫队总旗舰天赐苏丹号大部焚毁,丧失出海能力!” “确认!第三c第五c第六c第九c第十一c第十二号海岸炮台毁弃!” “确认!第一c第二c第七c第十号炮台大损,丧失进攻能力!” “确认!码头损毁超60,泊船仅存余两支,皆为舒阿伊型单桅渔船,马托拉港功能丧失,马斯喀特海航能力丧失!” “看来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对海湾进行封锁了”看着海对面遮天蔽日的浓烟,洛林喃喃自语,“距离最近的荷兰人最快需要20天才能加入战局,英国军队是27天,法国40天,西班牙42天” “我讨厌无聊的僵持阶段。” 丢下定论,洛林张手一挥:“令海湾解封,舰队以瓦尔基里为首向米拉尼城堡进发。” “凤仙花号信达马西拉祖沃港,告诉埃迪会长,我们需要更多的炮弹,同时请他做好接收伤员的准备。” “旗令下达!” “凤仙花收悉,启航!” “目标米拉尼城堡,海湾封锁编队启航!” 与此同时,阿兰姆皇宫。 阿兰姆皇宫是历任苏丹的王宫,位建于马斯喀特城区北角。 她的面积广阔,坐拥有大片的土地与草场,以厚重的围墙与市区相隔,围墙内建有军营c城堡c仓库c农场c牧场c猎区c苏丹宫c议政厅与国家内阁,是马斯喀特真正的军事与政治中心。 在马斯喀特人的心中,这里永远是森严的c安乐的c高不可攀,与世隔绝的。 全城最有权势的人就生活在那堵高耸城墙的内外,放眼望到处都是豪宅与广厦,连仆从都穿着鲜艳的绸衣,用干净的手抓食丰盛的肉饭。 只有真正住在里头的人才知道安闲不会永远停留在皇宫的天空。 英国人正在侵略这个和平而独立的国度,起因似乎是苏丹庇护了几个不知所谓的葡萄牙人。 事实上这么说也不准确。 对内情知晓更深的人都明白,这次战争的起头是盖海里尔的舍克接受了那几个葡萄牙人的奉献,自作主张为他们提供的庇护,苏丹只是无辜地被借用了名号。 等苏丹知晓此事的时候,愤怒的英国人已经封锁了盖海里尔的外海。 那时,内阁中的大部分大臣都认为英国人犯了错。 因为苏丹国并不畏惧英国,他们拥有远胜于欧洲人的航海历史,拥有超过30艘强大的巴加拉舰,还有天赐苏丹号,那是整个阿拉伯海最强大的战舰,就算是那些贪婪的欧洲舰队也无法对抗。 英国人试图挑战苏丹的威严! 这件事原本错在盖海里尔的舍克,但因为英国人的鲁莽行径,事情却失去了和平解决的余地。 幸好那些英国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们虽然封锁了盖海里尔,却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高瞻的苏丹看不到几个渔民的生计,对皇宫中的贵人而言,惩治傲慢的英国人是必须的,但战争 这样的小事还远不值得动用战争。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得这么快。 1月2日盖海里尔讯报,英国人在12月20日得到增援,在苏丹国的领海与葡萄牙的“强大”舰队交战。 苏丹从中感受到蔑视和冒犯,第一次就英国人的问题召集内阁会议,正式商讨战争的必要性。 1月3日舍尔比萨特急讯,英国于26日炮轰盖海里尔,苏丹国使者被斩,英国宣战。 同1月3日,苏尔急讯,28日,苏丹巴加拉卫队苏尔分舰队在马西拉外海与英国交战,4舰战沉,英国无损。 1月4日苏尔急讯,英国占领马西拉岛,祖沃c凯勒班两镇沦陷。 1月5日苏尔特急,苏尔分舰队于2日再败,3舰战沉,英国炮轰苏尔。 同1月5日,第二封特急,苏尔分舰队于3日夜袭,败,3舰战沉,苏尔分舰队提督战死,旗舰沉没,舰队溃败,已无复战之力。马斯喀特外海防卫,沦陷! 一封接一封的战报,一道又一道的加急,整个马斯喀特被彻底打懵了。 洛林行进了整整16天推进到马斯喀特外海域,可在苏丹和他的大臣们看来,这一切仅仅只有3天。 依旧是1月5日,时间甚至比苏尔的第二封特急更早,苏丹巴加拉卫队急报,二王子迪拉曼并海军中将德奇亚兹不令而动,共战舰五艘离港迎敌。 半个小时后,苏丹派往巴加拉卫队的特使还没从皇宫出发,这一战的结果就传了回来,夜战大败,五舰存一,二王子迪拉曼与德奇亚兹中将仅以身免。 愤怒的苏丹当即将二人下狱! 那之后,准确地说是苏尔迟来的第二封特急之后,皇宫总算平静了两日。 两日间苏丹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急令盖海里尔舍克把那几个引发战争的葡萄牙人用最快速度押来马斯喀特,另一件就是酷刑拷打德奇亚兹中将并海战幸存将官c士兵30余人,逼问出1月5日海战的全部细节。 迪拉曼王子通敌! 这个消息不辄于惊雷炸响在皇宫的上空,苏丹亲自到狱中盘问了王子,王子对英国人将他擒而复释的过程供认不讳。 至少从表面看,这个最近才得宠起来的上进王子依旧是忠诚的,所谓通敌很可能是英国人的反间诡计。 苏丹从他嘴里问到了许多英国人后续的计划,强干的内阁不眠不休地制定应对,付诸实施 1月6日,阿拉伯世界海军名宿,海军大臣曼泽里元帅奉苏丹王命迎击,除了正在保养的天赐苏丹号,强大的巴加拉卫队誓师出击。 结果全军覆没。 1月7日,皇宫终于亲眼看到了那支强大到让人战栗的英国舰队,看到了那艘昂扬着舰艏,拥有美丽外型和雕塑般船艏像的铁甲战舰 内阁大臣们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个疑惑, 不过十余年没有和欧洲人海战而已,这个世界的海军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么? 英国人封锁了马拉加港,封锁了马斯喀特湾,没有使者,没有战争,他们只是旁若无人地巡航在苏丹国的心腹之海,没有半点要与苏丹议和,要摘取胜利果实的动作。 苏丹国上下都知道,英国人想要更多。 幸好,事实证明迪拉曼王子是爱国的,他贡献了英国人诈夺港口的全部计划,马斯喀特得以建立起充足的准备,一次又一次把埋伏着英国陆战队的商船轰沉进海洋。 马斯喀特史无前例地抵抗了6天,直到 1785年1月13日,马斯喀特焚港夜。 更多请收藏【】! 0417 伪信者 苏丹神色复杂地站在自己又爱又恨的二儿子牢前。 “迪拉曼,我的好儿子” “父亲!”迪拉曼飞快地抓住铁栏,双目赤红,神色狰狞,“父亲,我想了好几天,我觉得我们的防御有漏洞。假如英国人有办法把炮弹送上码头,我们在那里屯积了太多石油” “你应该是听到昨晚的动静了吧,弟弟。” 苏丹身后突然闪出来一个瘦长的人影,艾拉曼赫本赛义德,苏丹国的大王子,也是迪拉曼受宠之后最大的失意者。 他的脸上闪耀着病态的酡红。 “你的阴谋成功了,我们亲手葬送了整个海岸炮台,大火至今还在燃烧,为了防止火势近一步蔓延,父亲不得不下令推平与码头相近的房舍,七十二户流离失所。”i/i “我的阴谋成功了?”迪拉曼呆若木鸡,“怎么可能?我们的海岸炮在射程上占据绝对优势,哪怕有一两枚流弹引燃了屯油,想扑灭应该也不是难事” “米拉尼城堡。”艾拉曼赫咧着嘴,嘴角上翘,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愤慨,“攻击是从米拉尼城堡发起的,几百枚炮弹从天而降,整个炮台都在攻击的范围。所有的石油都被引爆了,因为你的建议,因为父亲相信你的建议。” “英国人英国人” “不仅仅是英国人吧?驻守在米拉尼城堡的是里阿曼的哈萨迪家族,他们是我们与伊玛目实现和平的缓冲。说白了,哈萨迪是教长的人,百余年间唯有一人例外” 艾拉曼赫呲出牙齿,每个音节都被他拉到最长。i/i “巴沙尔哈萨迪,你的参谋上校,他在哪儿?” 一听到那个名字,迪拉曼如坠冰窟。 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错,当初从洛林手中意外开释,他满脑袋想的只是怎样说服苏丹警惕,说服苏丹防备,所以带走的全是与王室亲近的“老马斯喀特”,完全忽略了那些跟从他,却不与王室为伍的下属们的感受! 他甚至没有告诉过他们原因,因为洛林不给他机会,所有将校都被关在一间舱室,他只能远远地点,不许与任何人多说一句。 这是阴谋! 迪拉曼气得发抖,紧拽着牢房的铁栏,发疯似怒号:“这是阴谋,阴谋!卑鄙的英国人,卑鄙的异教徒!他欺骗了巴沙尔,欺骗了巴沙尔!”i/i 艾拉曼赫冷冷一笑:“欺骗?我今天带人查抄了哈萨迪家的豪宅,人去楼空!” “那是因为英国人欺骗了他!巴沙尔以为他被王室抛弃了,或许还会以为这是我们打击哈萨迪家族的开始,当然会偷走自己的家人” “这很牵强!我的弟弟。因为你私调舰队出港的事此前谁也不知道,除非你或你的人中间有英国人的内应,否则他们根本不可能围绕你和巴沙尔哈萨迪制定计划。” “内应?”迪拉曼愣在原地,只片刻气血就冲上了颅顶,“是你!” 他扯着嗓子对艾拉曼赫怒骂。 “你告诉我有一支英国人的船队偷进了马斯喀特湾口,你告诉我他们对父亲不敬,你告诉我只要击沉他们父亲就会欢欣”i/i “你血口喷人!” “我没有!” “父亲!”“父亲!” 老苏丹觉得头都要炸了。 两个儿子老大有马斯喀特老牌贵族贾拉利家族的支持,老二有热血,有天份,还有人望和他的喜爱。 他们本来是他最优秀的继承人选,而现在 老苏丹揉了揉眉心:“迪拉曼” “父亲!” “你说哈萨迪家被英国人蒙蔽了,你被英国人欺骗了” “是,是的,父亲!” “那就证明给我看。”老苏丹甩手丢下牢房的钥匙,“海岸炮台毁了,那不重要,只要米拉尼城堡重回我们的怀抱,马斯喀特依然是我们坚不可摧的圣者之墓。”i/i “是!” 1月16日。 洛林上岸已经三天了。 没有任何新鲜的事发生,大小哈萨迪也没有和他见面。 焚港之夜利弊难言,至少在米拉尼堡,白人和阿拉伯人分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拨。 白人占据着城堡所有露天的地方 ,包括楼顶c城墙c梯道和码头,就像洛林上一世看过的,过着近似于树上的生活。 阿拉伯人则占据着那些不坦露的地方,塔楼c炮塔c炮壁,不见天日,沉默无声,生活的模式就如穿梭在矿坑。 洛林突然想到,那些中的矮人和精灵似乎也是对抗与合作并存的关系,而且他们在背景中对抗的时间远胜于在故事中别扭的共存。i/i 就如不得人心的现实。 毕竟故事之所以能成为故事,只因为那里常常会有一只同时以两种族为食的恶龙。 两个互不顺眼的种族因为恶龙强忍着厌恶团结起来,在团结中共存,团结中合作,团结中寻找对方的优点,或者编造一些对方的优点。 恶龙才是美好生活的根源。 “但是恶龙在哪呢?”洛林百无聊赖地靠在城垛上,踢踢墙砖对身后说,“去请阿齐兹先生。消食了,又到该讲故事的时间了。” 阿齐兹是这些日子里主动成为“朋友”的二十三个阿曼人中的一个,与那些好逸恶劳信仰崩塌恐惧刑罚卖主求荣的朋友不同,阿齐兹是特别的。 他是个半文职军官,在巴加拉卫队的旗舰为曼泽里元帅主掌司务,衔至中校。i/i 他是个落迫贵族,论辈分勉强算是元帅大人的旁支子侄。 他还是个历史学家,专门研究最大逆不道的第6至第7世纪,那时的先知还不是先知,还在放牧和游商之间像个凡人一样寻求着阶级的跃升。 所以,阿齐兹泽曼泽里是一个伪信徒,骨子里既不奢求天堂的72位美丽处女,也不享受一手弯刀一手经书的刺激生活,信教能让他不被排挤,这就是他信教的唯一原因。 等了一会儿,阿齐兹来到城垛。 “会长老爷又想听故事了么?”他用流利得不带半点口音的法语问。 “今天不太想听太过久远的故事。”洛林望着对面石窗边不时闪过的人影,突然心血来潮,“阿齐兹,你说一个人能坚持多久不晒太阳?”i/i “理论上可以永远都不晒。”阿齐兹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你们西方流传着关于吸血怪物的传说,这种怪物本质依旧是人,但他只在夜间出没,而且永生不死。” 洛林忍不住笑起来:“吸血怪物可是敌人对龙之子的污蔑,据我所知最早的起源是奥斯曼土耳其,说起来倒更该算作世界的怪谈传说。” “龙之子?” “弗拉德采佩什德库拉,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德库拉城堡的主人。” “他的父亲弗拉德塔古勒是当时天主教会对抗奥斯曼帝国的主力龙骑士组织的成员,塔古勒在拉丁语的意思是“龙”,德库拉是“龙之子”,所以弗拉德三世阁下才会有龙之子的尊称。” “不过如果你在你们的文化中找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他应该更多地会被称作穿刺者。这一蔑称来源于他的恶习,他喜欢把俘虏的敌人用长矛刺穿,一排一排地竖在德库拉城堡的吊桥前腐烂。” “据说那些与长矛烂作一团的尸体曾惊退过一位奥斯曼土耳其的将军,那位将军把弗拉德三世阁下称作嗜血怪物。可大概是他的拉丁语说得不标准?总之天长日久,就有了那个荒诞的吸血怪物的传说。” 阿齐兹听得津津有味:“和您聊天真是愉快,总是能印证了我的观点。我一直认为一切传说皆源自现实,比如雷电c狂风c热浪,还有处女。” “处女应该不是传说。”洛林摆了摆手,“奥斯曼哈里发统治着鼎盛时期的阿拉伯帝国,连山中老人都造的出来的乐园,他没道理造不出。” 阿齐兹的表情更加愉悦了。 “今天对我的人生有重大意义,我慷慨的会长老爷,所以我准备把胸中最动听的那个故事奉献给您。” 他清了清嗓子。 “这个故事将让我彻底背弃自己的祖国。但我保证等听完这个故事,聪慧如您必定能与重要的盟友重拾融洽。” 更多请收藏【】! 0418 忠诚的异端 马斯喀特海湾扼守着两座雄伟的城堡,始建于葡萄牙统治马斯喀特的那段岁月,西岩城堡名为贾拉利城堡,东岩城堡名为米拉尼城堡。 城堡的名字是葡萄牙人取的,贾拉利起源于阿曼民族在马斯喀特地区的伟大英雄,米拉尼则是葡萄牙人中深受爱戴的民族领袖。葡萄牙人让他们共同拱卫马斯喀特,目的就是为了消减阿曼人对葡萄牙人的抵触和敌视情绪。 他们的工作卓有成效,葡萄牙人平稳统治了马斯喀特上百年的时光,期间虽有两度易手于奥斯曼土耳其,但最终都在本地人的帮助下夺了回来。 直至1624年,纳希尔本穆尔希德阿勒亚里比当选阿曼伊玛目,开始着手挑动本地人与葡萄牙人的关系,他最终取得了成功,1650年,葡萄牙人投降,结束了他们对马斯喀特的统治历史。 但这种不间断的挑动敌视在马斯喀特本土人与内陆阿曼人之间同样种下了祸根。伊玛目无法用信仰维持对马斯喀特的统治,阿曼人在世俗世界出现了权利真空。 古老贵族c左近王权c草头武夫c宗教头目,各式各样的领袖在阿曼人的土地上展开乱战,包括我们现在这位苏丹的祖先,来自萨拉拉的古老贵族赛义德家族。 这场乱世持续了近百年的时光,直到天赐的赛义德异军突起,在短短数年间扫平所有统治势力,建立起赛义德王朝,并于1784年定都在繁华且牢不可破的马斯喀特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等等,苏丹国在1784年,也就是去年才正式定都在马斯喀特?” 阿齐兹正说得热闹,洛林突然插嘴进来,脸上还是一副见了鬼的可笑表情。 阿齐兹无辜地耸了耸肩:“是的,截至您的舰队封锁马斯喀特湾,赛义德王朝一共在这座繁华的海滨城镇统治了8个月零7天。” “但但是皇宫和城堡海岸炮台,还有那些贵族豪宅” “城堡建成有近两百年,海岸炮台也是葡萄牙人的手笔。皇宫曾是葡萄牙的总督府邸,那一带在漫长的岁月里聚集了无数的权贵,基本所有的建筑都是古物,拥有比赛义德王朝更悠久的历史。” 洛林无声地张了张嘴:“抱歉,您继续。” 阿齐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古。 他问洛林:“我尊贵的会长老爷,1650年至1784年,您猜漫长的百余年间为什么没有一支世俗力量完成了对阿曼地区的统治,唯有苏丹成功了?” 洛林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莫非伊玛目?” 阿齐兹兴奋地鼓掌叫好。 “是的,伊玛目。宗教拥有伟大的力量,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信仰真主,都敬拜教长,但唯有赛义德家族与教长达成了共识,唯有其世俗权威自始至终都能得到了伊玛目的认同。” “政与教的纽带就在您的脚下,哈萨迪家族,他们的忠诚归属于伊玛目,他们把力量奉献给赛义德。赛义德从未相信过他们,但在苏丹家族百年的奋斗史中,他们却始终是赛义德在危机中最敢于托付的伙伴和部下。”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复杂的关系,哈萨迪家族得以驻守米拉尼城堡,也是因为这样复杂的关系。” “那您再猜猜,驻守贾拉利城堡的又是谁?” 洛林捂着下巴沉默了半天,试探着说:“我猜是马斯喀特本地人的代表。” “贾拉利家族。”阿齐兹认可了洛林的答案,“他们是只属于阿曼人的伟大英雄的直属后裔,马斯喀特真正的主人,他们与赛义德家族并不是单纯的隶属或臣服的关系,谁都知道,每一个姓赛义德的人都必须选择一位姓贾拉利的妻子,这是家族与家族的盟誓。” 洛林思索起来。 他刚才似乎捕捉到一些什么,但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灵感的源头,只能继续向阿齐兹追问。 “阿齐兹,你说这个故事会让你彻底背叛自己的祖国,说我能从这个故事中得到至关重要的灵感,但我只听到了三个家族和贵国伊玛目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话,因为哈萨迪上校在决定成为我的说客前曾要求我把他的家族保护到里阿曼,他们显然能在那里得到庇护。但我不知道这些内容能对我有什么帮助,也不知道他们的意义。” “因为您还缺少一块拼图,我的老爷。”阿齐兹笑了笑,“那块拼图就是您刚才提到过的哈萨迪上校。” “上校是拼图?” “是的,巴沙尔哈萨迪,不忠豪门百余年来唯一一位真正的忠信者。他从少年时期就成为二王子的扈从,和王子建 立了亲如兄弟般的诚挚感情。他在两年前向二王子宣誓效忠,这个举动不仅打破了哈萨迪家族恪守的传统,还让母族不显的二王子异军突起,取代了拥有贾拉利尊贵血统的大王子,成为了内阁支持度最高的苏丹继承人。” 一瞬间,洛林的眼睛里寒光乍现:“上校他和二王子之间竟然有这么深的羁绊?” “如若不然。”阿齐兹顿了顿,“向您投诚的朋友中间,难道还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么?” 洛林一下子笑了起来:“阿齐兹,愿意加入我的商会么?” 阿齐兹愣了一下:“您愿意雇佣一个阿曼人?” “我的商会很复杂,有白种人c黄种人c黑种人,有欧洲人c美洲人c非洲人,有信仰上帝的人,有信仰先祖的人,有信仰真主甚至是太上老君的人。你或许是第一个阿曼人,但我保证,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需要思考。”阿齐兹咬着嘴唇考虑良久,“不知您打算把我安排到什么位置?” “非洲分会副会长,同时在总会资产管理公司兼任一个副科长级别的职务,你的会长你已经见过了,埃迪加曼,他是维京人,也就是信仰先祖的挪威人。” “原来是加曼先生他主掌祖沃并不久,但奴隶中间却已经开始称呼他为马西拉暴君了。” 洛林摊手一引,让阿齐兹继续他擅长的故事。 “那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阿齐兹斟酌了一下语句,“您全歼巴加拉卫队之后,包括我在内的上千人被当做奴隶送到祖沃,有一部分军官试图用曼泽里元帅的威信挑起暴动,却被他提早发现。” “他在海岸边竖起了十字架,策划暴动的军官每人三鞭,每抽一鞭,元帅就挨一鞭。那次元帅差点被活活打死在十字架上,之后就大彻大悟,摇身变成了祖沃秩序最坚定的维护者。” 洛林奇怪地问:“曼泽里元帅投诚了?” “不,他并没有像我一样叛变。”阿齐兹哑然失笑,“他只是想平平安安做他的奴隶,谁再想累他受刑,他就要先下手为强,让对方赶紧去死。” 这下连洛林也被逗笑了:“阿齐兹,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在暴君手下剥削自己的故国么?”阿齐兹摸着下巴神色诡谲,“这件事听起来,挺有趣的。” 更多请收藏【】! 0419 高洁的彼岸 平静的日子终于迎来了变化。 晨,急促的哨声把洛林从睡梦中唤醒。 洛林睁开眼,看到塔楼里的盟友们飞奔着在城堡的围墙内集结,鲜艳簇新的绿军装证明他们都来自同一个连,将军卫士连。 过不多久,大小哈萨迪联袂出来,城堡的大门打开,列队的士兵鱼贯而出。 洛林趴在城头上看着,看了没一会,就见克伦从城墙方向找上他。 “船长,他们有访客。”克伦说。 “访客”洛林拍拍屁股站起身,“迪拉曼王子殿下终于来了么?” 克伦?异地瞪大眼睛:“你居然连这都猜得出来?” “故事听多了,总归会有一点收获。”洛林神神叨叨地含着话头,“走吧。毕竟是老熟人,哪怕对方不是来找我们的,我们也没有回避不见的道理。” 他和自己的海员们沿着梯道直走到外墙门楼,隔着城垛看到了一幕名为【久别重逢】的感人戏码。 “巴沙尔” “殿下” 迪拉曼王子与哈萨迪上校对望着,中间隔着厚重狰狞的拒马,强弱分明。 强的王子孤身站在山道与疏林之间,有风过野,鎏金线的长袍迎风鼓荡。 弱的上校被荷枪实弹的士兵簇拥着,几十把枪也壮不起他的胆气,站在王子对面,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王子最先注意到洛林,深情的对望被瞬间打断,洛林从他的眼里看到刻骨的仇恨,像火一般燎原,任狂风暴雨也休想扑灭。 所以洛林抬起手:“王子殿下,h一arey一u?” “我会亲手杀死每一个侵略者,挖出你们的心肝,焚烧你们的皮囊!”迪拉曼王子咬牙切齿,“英国人,我向真主发誓,一定会为惨死在港区的477位平民报此血仇!” 他的话让仇恨的火烧穿了躯壳。 上校在复仇之焰中颤抖,哪怕王子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依旧用怯懦的声音回答:“殿下,我这不是我的本意” “这与你无关,巴沙尔。” 王子耸然一惊,当即放弃了洛林,神色中虽仍有悲戚,但声音一下子就柔和下来。 “真主有无所不知的神威,你对国的爱在他那从来都不是秘密。他会原谅你!无论你在侵略者的慌言下犯了多大的错,他都会原谅你。” “殿下”/“原来这就是您来这的原因。” 不请自来的洛林开始在城头上自说自话。 “您来带走上校,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寄托,方便您在世俗审判他和城堡中所有无辜军士的罪行。”他夸张地咋着嘴,“如果这就是统治,我得说,您的统治真是高明。”  军士们不由骚动起来。 洛林本着捣乱的目的前来,说刚才那段话时刻意用上了葡萄牙语。 毕竟马斯喀特曾有过悠久的被葡萄牙殖民的历史。 几代的传承使这座城镇的每个人都把葡语当成与阿拉伯语并重的生活技能,就算目不识丁,军士们也不会误解洛林的意思,更不会漏掉语句中关键的关键。 诱供! 洛林在指控哈迪曼王子诱供,只要上校承认他对国家犯了罪,那整座城堡的军士无疑就坐实了判国的罪状。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得了这样的大罪的。 哪怕他们的指挥官哈萨迪少将无比牢固地掌控着这支部队,在解读他们的所作所为时,他依旧小心翼翼地区分开赛义德家族与马斯喀特酋长国与阿曼民族。 范围越小,军士们的负罪感就越小,区分越细,军士们就越发相信自己的正义。 少将甚至连关于这支部队的未来都承诺了,他们将被调往多矿富饶的巴提奈地区,成为一支新建的护国军的骨干,保护人民不受那些欧洲白人的盘剥和压迫。 晓之以情,诱之以利,在反复的洗脑下,在港区焰光的映照下,军士们已经全面地完成了心理方面的建设。 他们什么都没做。 强大的英国人入侵了祖国,他们只是用有限地退让软化不可战胜的敌人,为国家争取体面结束这场战争的空间和时间。 而且战争本就是昏馈无度的赛义德家族引来的,港区的大火也是这个邪恶家族造成的,无敌的巴加拉舰队是他们葬送的,罪责都是他们的! 可是现在 卑鄙者果然永远都不会做出让人失望的举动,就连他们之中看似最圣洁的二王子都不例外。 无耻的嘴脸, 无耻的勾当! 这个家族合该毁灭,他们居然想献祭无辜的爱国的1500个家庭,只为了掩盖自己败国的事实! 愤怒在心虚之上积聚。 正义到近乎于天真的迪拉曼王子何时遇到过这样敌视的阵仗,在愤怒的风暴面前,他下意识就选择了逃避,居然直接找到了洛林头上。 他高昂起头:“你卑鄙!卑鄙的英国人,我从未试图定谁的罪,他们只是被你蒙蔽” “他们只是在我的蒙蔽下背叛祖国,只是在我的蒙蔽下助纣为虐,只是在我的蒙蔽下放火烧掉了整个港区。” 洛林拖着长长的声调。 “看,他们没有犯罪,只是犯错,而且错误并不严重,只是唯有真主才有原谅的权力,苏丹没有。” “我们都知道苏丹已经为他们定了罪,王子殿下。你的任务就是把有罪的结果告诉他们,然后安抚他们,欺骗他们,让他们自戴上厚重的枷锁,背负上一身的罪孽,像个英雄一样高昂头颅,从容赴死。” “请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想一想!” “放下您的热血,放下您的正义,放下您的高贵。这些人!如果您就在他们中间,听到了热血c正义c高贵的您在拒马的那头大放厥词,您真能期待枉死后的荣耀么?” “他们真的会有荣耀么!” “可他们根本就不会死!” 迪拉曼觉得自己要疯了。明明大放厥词的人就趴在城头看着笑话,为什么所有人却把仇恨指向了他。 “他们没有罪,没有错!你才是真正的恶魔,是英国人把战火烧进了这个和平的国度” “那么,请给我和平。” 洛林第一次挺直了腰板。 “1784年11月,贵国的苏丹命令盖海里尔收容了两船无恶不作的葡萄牙海盗,他们在非洲有累累的血债,被他们亵渎的生命多如繁星。” “但苏丹予他们以庇护。不仅拦阻了我们的讨伐,还为他们颠倒黑白,把他们包装成一群人畜无害的合法海商。” “我们被迫与葡萄牙开战,在盖海里尔,在苏丹的纵容和协助下,葡萄牙无耻地袭击了我们。” “这是这场战争的开始,是你们把自己变成邪恶的帮凶,让正义无以伸张,英雄蒙受屈辱!” “我来这里为部下讨回他们珍重的名誉。”洛林居高临下,披着太阳,“今天的太阳落下以前,让苏丹亲自牵着那些恶魔到米拉尼来,让他亲口承认过往的错失,让他书写罪状,证明我们的清白。” “这是我对和平唯一的要求!” 余音绕墙,回荡在嶙峋起伏的山壁。 迪拉曼王子知道自己败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要面对一个骑士,珍视名誉重过一切。 他熟悉这样的高洁。 无法被威逼,无法被利诱,他们的灵魂容不下任何杂质,只有名誉,唯有名誉。 但苏丹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么?把名誉还给骑士,把和平还给国家? 答案是否定的。 苏丹是王,还是一个建立了王朝的伟王。 王的尊严不容伤害,哪怕毁灭,也要怀抱着尊严毁灭。 这是一场注定不死不休的战争,战争的双方都可畏可敬,但他却注定必须背弃一人。 王子歉疚地看了洛林一眼,低下头,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仇恨和杀意,只剩决绝。 “巴沙尔,信我。” 上校动了动嘴唇:“殿下,不是我不愿信您,但” “米拉尼城堡的过错可以被赦免,你们对国家的伤害应该用荣耀的血战来偿还。你们是苏丹国的战士,哪怕不愿再为苏丹献出性命,也不该成为入侵者的帮凶,手染上同胞的鲜血。” 迪拉曼王子肃容,正立:“战士们,我,迪拉曼本赛义德赦免你们的过往,恳求你们,请为了国家和人民举枪,请为了战士的荣耀举枪。我恳求你们。” 王子弯下了他高贵的腰,军士的骚动调转了风向。 洛林皱眉看着城下急转的气氛,在佩服迪拉曼王子应变的同时,正准备下令让水手们放弃城墙,退守到天台,自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的哈萨迪少将突然开口。 “殿下,这些话还是等您成为苏丹再来和我们说吧。”他轻声说,“恕我不敬,现在的您只是个穿着体面的冲动青年,您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答应不了” 更多请收藏【】! 0420 邪魔的月 哈萨迪少将的话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军士们从高贵鞠礼中清醒过来,洛林的声音又重新萦绕在他们耳边。 事情一下子变得很有趣起来。 入侵者只要名誉,统治者虽战不从,灭国之祸近在眼前,却成了苏丹自导自演的一场灾难。 这么说米拉尼城堡虽然背弃了人民,却不小心站到了正义的身后?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段本不该被他们知晓的秘辛。 连长粗旷而响亮的号令响了起来:“所有人!收枪,归营!” 迪拉曼王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军士们零零落落转身,对成列,排成行,像不久前那样鱼贯着穿过城门,回去城堡。 “巴沙尔!” 哈萨迪上校怔了一下:“殿下” 他没能把话说完,事实上这一整次王子的造访他就没说完过一句整话。 这次打断他的是他的兄长哈萨迪少将,少将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 “哈萨迪忠诚的对象只有阿曼人,不是哪一个阿曼人,是阿曼人。” 城堡的门闭合,军士们回到堡内,很快又被约束到不见天的塔楼。 迪拉曼王子不久后也走了,来时孤独一人,归时形单影只。 洛林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道孤独的背景。 “海娜。” 海娜默不作声地靠过来。 “这两天和三妹相处得怎么样?” 海娜想了想:“肖三妹和王也的技巧很不同,更隐蔽,和阿萨辛的共通也多,给了我许多启发。” “有启发就好。”洛林抬手指着迪拉曼消失的方向,“海娜,你盯了大小哈萨迪好几天,在你看来,是两个哈萨迪更像兄弟,还是小哈萨迪和迪拉曼的感情更深?” “后者。”海娜毫不犹豫地回答,“两个哈萨迪在人后的相处很疏远,就算是一些小事意见也难有一致。” “就拿我们的事来说,大哈萨迪主张把整个米拉尼交给我们,小哈萨迪则一直摇摆,焚港夜让他痛苦不堪。” 洛林挑挑眉毛:“这些事你从来没告诉我。” “因为没必要。小哈萨迪在米拉尼堡没有话语权,连普通士兵都敢正面顶撞他的命令。大哈萨迪很坚定,他不止一次说,伊玛目需要钱,里阿曼贫穷,圆堡需要更稳定的收入来养活虔诚的。” “看来效忠对象的差异早就让这对兄弟分道扬镳了”洛林沉吟了一会,“今晚我想在码头旁的石滩请大哈萨迪吃烤驼羔,只需要通知他一个人,但请告诉他,他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他认为需要的人。” “好。” 夜色正浓。 徐徐的海风拨动着石滩上的篝火,近处的瓦尔基里和与她同样美丽的贵妇人并肩轻摇,如少女一二,赏月玩笑。 月色是美的,皎洁的月轮特别大,特别圆,包裹住峭崖上的城堡,寂寞无声。 洛林坐在海边,一个人,时不时听着海涛提起皮囊。 囊里盛着拉图庄园的葡萄酒,突然间换了种喝法,不得不说和大桶装的烂酒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太奇怪了,明明贵了好多的说 肉香飘了出来。 馥郁的芳香混合着辛辣与复杂的香料,艾德雷带着水手们烤着驼羔,一下一下转动,让渗出的油脂能滚满整个表面。 烤驼羔是阿曼人钟爱的一道美食,选取几个月大的驼羔,洗净,掏空,腹中塞入羊羔,羊羔里塞鸡,鸡里塞鸽子,辅以见鬼多的各种香料,一层层裹,一把把洒。 只听如此复杂的烹制流程洛林就觉得自己肯定不会爱吃这道菜,但肯定喜欢烹制的流程,拿来待客岂止于佳,简直佳中绝佳。 这道驼羔已经烤了一个多小时,最里头的鸽子行将熟透,梯道上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一道脚步,沉稳有力。 洛林回身把皮囊抛向声音,有人稳稳接住,弹开木塞大口大口灌酒。 “波尔多的拉图,而且是路易十三时期的酒,光照c雨水都是一等。”哈萨迪少将豪迈大笑,“不愧是英格兰的顶级财阀,德雷克先生,我喜欢这酒!” 洛林的表情很有些一言难尽:“哈萨迪将军,你买这条消息花了多少钱?” 哈萨迪豪迈一滞:“一颗祖母绿。” “亏了。” “是亏了” 他翻手把 皮囊丢进海里,拍一拍手,又啐了几口嫌弃的唾沫。 “你的人觉得只需要和我的弟弟交流,从没有像你这样单独向我发出过谈话邀请。” 言下之意,少将觉得自己过度准备这次会面是洛林的锅。 洛林耸了耸肩:“从商业角度讲,我们的业务合伙人对合作内容理应拥有最高级的知情权,这没有问题。” 少将冷冷一笑:“但你却让你的女人鬼鬼祟祟地邀请了我。” “鬼鬼祟祟是诬蔑,但社交晚餐应当与正式或非正式的商业谈话有所区分。您是我合作伙伴团队中的重要成员,向您发出社交邀请的我,在操作上也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我一直认为商人是比政客更狡猾的生物。”少将瘪了瘪嘴,“罗伊,罗伊本哈萨迪,以你的实力可以直接叫我罗伊。” “洛林,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我对称呼并不看重。” 罗伊皱了皱眉:“称呼很重要。” “不重要。” “它承载了血脉和荣耀!” “但不管在东还是在西,姓氏都会被政治割裂,记载了血脉向利益的妥协。” “e,我叫你洛林。” “荣幸之至,罗伊先生。” 罗伊摆摆手走下梯道,一屁股坐到洛林对面。 正巧艾德雷的烤驼羔新鲜出炉,里面最鲜嫩的鸽子被装盘送到罗伊面前,最不嫩的焦黄驼皮被一道道切下来,堆成薯条状摆到洛林身边。 罗伊张手撕下半只蒸鸽,大口地咀嚼:“洛林先生,什么促使你发起这场夜会?” 洛林想了会:“这几天我陆续听了几个故事,萨哈迪,赛义德,贾拉利,马斯喀特,阿曼人以及阿曼人的伊玛目,了解了许多原先一无所知的有趣事情。” “你说故事?”罗伊呸掉骨头,“曼泽里家的阿齐兹?” “难道你熟悉他么?” “我不熟悉他,但他是阿曼的大人物,马斯喀特市井无人不知他的存在。” “愿闻其详。” “他被平民们称作高贵的瘀斑,多余的东西。蠢货c低能儿c疯子c渎信者,人们用一切恶名称呼他,把所有无头的公案都栽到他的头上,无论他究竟做过还是没做过。” “被恶意寄托的人?” “是。”罗伊点点头,“向他买故事,你花了多少钱?” “一个副会长的职务,非洲分会5的股份。” “亏了。” “我倒觉得赚了。”洛林放下餐盘,用银叉敲打着碟沿,“开门见山,罗伊先生。在与哈萨迪的合作上,我认为我们先前的决策出现了偏差。” 罗伊咔哒咬断鸽子的腿骨,牙齿像锉刀似把断骨嚼成骨渣,拌着肉咽下。 “你对我的弟弟不满意?” “是的,不满意。”洛林斟酌了片刻,“您的弟弟正在威胁我们愉快的合作,若是任由他妄为下去,米拉尼会成为战场,您和我终将刀剑相向。” “这听起来不坏。”罗伊甩手抛掉盘子和剩下的鸽子,“你只有800人,而我有1500人。” “对一个将军来说或许是不坏。您怂恿王子弑父,如果他做了,你就有了归国的立场。到时大家都是有罪之人,过往揭过共拒外敌,是对苏丹国最好的结局。” “但是伊玛目呢?”洛林笑着看着罗伊阴沉的脸,“您准备怎么面对伊玛目的期待?里阿曼很穷,但信徒很多,他们除了信仰身无长物,当伊玛目的口袋被掏空,信仰又该何去何从?” 罗伊咬牙切齿:“阿齐兹” “人生不会尽善尽美,罗伊先生,在忠诚和亲情之间,有时您能选择的只有一个。意欲得到所有是贪婪,贪婪会让您付出代价,最终一无所获。” 洛林像恶魔一样低语着,言辞缠绕成钻头,从罗伊的耳朵钻进去,血肉飞溅。 罗伊抑制不住脸上的抽搐:“你打算怎么办?” “让爱国者丑恶起来,让叛国者光辉起来,让伊玛目富足起来,让商贸繁荣起来。” “我是商人。”洛林说,“商人是建设者,不是破坏者。” 更多请收藏【】! 0421 政变 同一轮月下 迪拉曼王子神色漠然地站在苏丹宫前。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有声的画面,有烈焰焚烧的港口,有凄然沉没的舰队,有牢前苏丹尊尊的教诲,他说,【海岸炮台毁了,那不重要,只要米拉尼城堡重回我们的怀抱,马斯喀特依然是我们坚不可摧的圣者之墓。】 但所有画面最终都会以同一个场景终结,巴沙尔哈萨迪痛苦地站在叛军中间,嘴唇啜喏着对他说,【殿下,这些话还是等您成为苏丹再来和我们说吧。现在的您只是一个冲动的青年,您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答应不了】 迪拉曼猛地颤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那些话明明不是巴沙尔说的,明明是那个无国的哈萨迪说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记错? 巴沙尔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和自己一样爱这个国家,和自己一样发誓效忠这个国家。 他根本不会有那些无妄的想法,只要能拯救他的国,他愿意牺牲所有,不会有半分犹豫! 但有区别么? 罗伊哈萨迪说的是事实,无论这句恶毒的话出自谁人之口,事实就是事实。 该怎么办? 夜风吹拂着迪拉曼的衣襟,被酷刑打断双腿的德奇亚兹中将坐在轮椅上被王宫的卫士推了过来。 中将的脸上全是扭曲的仇恨:“王子殿下,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迪拉曼的嘴巴变得干涸,“所有么?” “我们爱着这个国家。”德奇亚兹的声音热切而高亢,“为了国家的新生,我们愿意付出所有!” 这些话给迪拉曼注入了力量。 他正正神,低沉说:“那就通报吧用我们的罪,让国新生” “二王子求见苏丹陛下!” “二王子求见苏丹陛下!” “二王子求见苏丹陛下” 伴随着一声声的通传,迪拉曼很快在华贵的寝宫里见到了疲惫的苏丹。 苏丹的身上仍是正装,自从英国人封锁了海湾,他一直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甚至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最宠爱的第四王妃和小儿子失踪的消息。 国殇面前,私情无存。 苏丹顿了顿手中的权杖,强打起精神:“迪拉曼,今天的内阁会议有人建议我交出葡萄牙人,被我喝斥了” “英国人一直在轰炸早就被烧成白地的港区,这很有效,我们的国民无法在炮声中遗忘焚港夜的惨剧,马斯喀特的人心浮动,已经开始伤害我们的统治” “父亲!”迪拉曼垂着头单膝跪地,“父亲,我失败了。米拉尼去意已决,他们恐惧叛国的大罪,害怕反正之后会被我们明正典刑。” “这是必要的!”苏丹愤怒地捏紧权杖,“他们的罪该死,他们的命可以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这是必要的!” “但我必须安抚他们。”迪拉曼面无表情地抬头,“就像您说的,米拉尼城堡是保卫马斯喀特的关键,它必须握在我们手中。” 苏丹眯起眼睛:“那你准备怎么办,我亲爱的儿子?难道你想让我赦免他们?” “不,他们提出了别的要求。”迪拉曼从怀里掏出一柄短枪,放到面前,“请父亲从践一个苏丹的义务,以身许国。” 苏丹的瞳孔骤然缩紧:“你你要谋逆?” “请父亲从践一个苏丹的义务,以身许国。”迪拉曼双膝跪地,重重地叩拜。 “你疯了!”苏丹大口喘着气,“卫士!卫士!” 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苏丹卫队冲进房间。 苏丹蜷缩在他的王座上,颤抖着指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迪拉曼赛义德疯了!他要谋刺我!把他抓起来,不!把他击毙,击毙!” “请父亲从践一个苏丹的义务,以身许国!”迪拉曼再一次叩拜。 所有的卫士在他叩拜的同时跪下来:“请苏丹从践义务,以身许国!” 嘭! 1785年1月18日夜,阿兰姆皇宫政变,二王子迪拉曼携苏丹卫队刺王,王薨。 1月19日,迪拉曼苏丹君临内阁,德奇亚兹晋封元帅,掌内阁,为总理大臣。大王子艾拉曼赫被宣判国,下狱,贾拉利城堡旋即封闭城门,对苏丹使者避而不见。 1月20日,苏丹使者至米拉尼城堡,宣赦免令,哈萨迪少将拒令,要求苏丹亲宣,以示恩允 。 同日,对港区的即定炮击停止。999)( 1月22日,迪拉曼苏丹在苏丹卫队一团共1000人的护卫下叩响米拉尼城堡的大门。 卫队在登山过程中没有遭遇任何炮火,英国人似乎被控制住了,马斯喀特战争隐现曙光 一片山岩。 这片山岩与哈拉尔山的其它山岩没有任何不同,有屏风似扇状的顶端岩,向下加厚,加宽,溶入山体。 这样的山岩让哈拉尔山看起来层层叠叠,就像千层的酥饼,酥皮间夹满了美味的馅酱,有花草,有灌木,有机灵的鸟兽,还有心怀叵测的猎兵。 皮尔斯单膝跪在一堆沙包上,托着望镜,眯着眼睛打量远方。 300米外就是米拉尼城堡的门楼坡道,不大的地方像草原似戳满了绿色的人影。 绿色中间有唯一一道白色,那是新的苏丹迪拉曼,他的身边和对面还有好几道墨绿色,那是双方阵营中校级以上的军官。 皮尔斯在人群中找到了巴沙尔本哈萨迪,满脸都是幸福的酡红,说话时手舞足蹈,像极了为兄长骄傲的青涩少年。 “到底谁才是你真正的兄弟呢?上校先生” 皮尔斯瘪着嘴放下望镜,手一伸,沙包边的肖三妹立刻把书写板和笔递到他的手里。 “距离307,高度落差12,夹角725,基本正直。风向西北西,风速35节,风向稳定。弹道,弹道” 他在纸上唰唰地画着曲线,又在曲线中掺杂直线,在直线旁列出一道道千奇百怪的列式。 “三妹。” “啊?少爷,我在!” “我们在非洲闯了祸,哥让我看着。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肖三妹认真地皱起眉头,只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皮尔斯或许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所以她一言不发。 皮尔斯无声地笑了一下:“我看到了强权。” “德雷克商会有资本赋予的强权,葡萄牙有国力带来的强权,强权的价值会影响事态的发展,我们真的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被记录的是什么。” “我们在蒙巴萨的外海不该发动突袭,因为德雷克的强权比不过葡萄牙的强权。我们在盖海里尔不该犹豫,因为在德雷克面前,苏丹国什么都不是。” “我们连着做错了两件事,所以事态被我们亲手推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是我们逼着哥发动了侵略战争,用苏丹国的巨大利益购买盟友,再用盟友的强权扯平我们与葡萄牙的差距。” “这就是这场战争的现实,一个天平,几块砝码,我们至少是其中一个托盘,而苏丹国仅仅是装砝码的匣子。” “山对面的苏丹和上校一直看不清现实,所以他们只能做棋子。上校身边的少将看清了现实,所以他后来居上,最终取代了他的弟弟。” 说到这儿皮尔斯顿了顿,伸出舌头,轻轻点了点嘴唇。 湿漉漉的口水让风的流动变得清晰,他丢下书写板和笔,向着肖三妹伸出手。 “肯塔基,三妹,移交砝码的时候到了。” 0422 自己人 巴沙尔哈萨迪上校兴奋地站在米拉尼城堡的门楼前。 他的身后,城堡的驻军正在鱼贯而出,他的面前,苏丹的卫队正在翻越山岭。 他看到了他宣誓效忠的王子,迪拉曼苏丹一如既往的圣洁无瑕。山风卷起苏丹的鬓发,露出秀美的哀伤的眸子,清透如山泉,让人不由沉沦,感同身受。 上校迎了上去。 “殿不,陛下!我与兄长一直等待着您回来。” “米拉尼已经牢牢握在我们手里。就在你的使者离开之后,兄长对英国人发动了突袭,俘虏了他们的首领,那个邪恶的商人德雷克!” “我们用德雷克威胁英国人放下兵器,他们只能束手就擒。一夜之间,我们控制了城墙,控制了梯道,控制了天台的炮兵阵地,还控制了他们的战船。” “入侵者被集中关押在塔楼的地牢,德雷克则被和他的爪牙们分开,锁在二楼最坚固的弹药库,由兄长信赖的副官和二十个警醒的战士看管。” “陛下,我们胜了!我们已经打败了侵略者,再没人能欺凌我们的人民!” 迪拉曼勉强地笑了一下:“是的,巴沙尔,我们胜利了。这场战争让我们背负了无穷的罪孽,我们会下地狱,但至少在下地狱前,我们保护了国家,还有人民。” “陛下” 迪拉曼抬手止住上校的劝慰。 “别说了,巴沙尔。不用避忌我的罪,史书也会记录下我弑父夺位的邪恶,这是我的选择。” 他从德奇亚兹元帅手上接过贴满金箔的赦免令,打开,正肃。 “罗伊本哈萨迪少将” “在。”人群中的少将深深低下头。 “巴沙尔本哈萨迪上校” “在!”人群前的上校单膝跪下。 “国防卫队一团的将士们” “见过苏丹陛下!”列队的战士们齐齐呼喊。 “我赦免你们!我,迪拉曼本赛义德,马斯喀特苏丹国的苏丹在这里赦免你们。” “这场悲哀的战争考验了人性,考验了忠诚,考验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我们为此付出了代价,因为我们都做错了事情。” “但现在,追究该结束了,伤口该愈合了,我们应该回忆起我们的身份,战士!” “我们是这个国家的战士!我们的天职是保家卫国!抛弃过往吧,让我们向前看,向着更美好的未来去看,亲手建立一个和平的,能予阿曼人庇护的伟大国度!” 迪拉曼高高举起他的手,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宣布” 嘭! 城堡,二楼。 炮楼的二层有一间纯粹用石头搭成的房间,长宽大约六十来平,只有一扇窗户安置在高高的接近天顶的位置,窗户上还封了木板,保证光线无法正常地照射进来。 它的设计作用是弹药库,现在则是牢房,用来关押洛林的牢房。 牢房里灯如白昼,洛林盘着腿坐在草堆上,嘴角挂着散漫无聊的微笑。 “少校先生,请问我的人就位了么?” 罗伊的副官板着一张扑克脸:“从来没有真正的关押。牢房的门在巴沙尔老爷离开时就打开了,我们的人也早已经撤离。至于你的人是否就位,你应该问您的军官,那位魁梧的大副,还有那只花孔雀一样的司炮长。” “但您并不允许任何人来见我不是么?整整两天了,您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尽责的狱卒。” “因为我一点也不信任你。”副官冷冷盯着洛林,“在我看来将军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为了降低巴沙尔老爷的戒心,我们需要临时关押你的水手,控制你的帆船,等巴沙尔老爷走出城堡,这一切都会还给你们。” “但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拆除炮兵阵地,也不同意让我们控制你的船。你不识大体的小气让将军不得不把权宜之计变成一场闹剧,你的人就暗藏在船上,地牢里也塞满了刀枪!你想过么,这些东西要是被巴沙尔老爷发现,将军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可他什么也没有发现。”洛林抬起手,亮出手腕上紧缠的绳索,“就像我说的那样,上校是个天真的年轻人,只要你们在关押我的时候假戏真做,他就会欢喜地忽略一切不自然的东西。” “我是说如果!” “事实没有如果,少校先生。”洛林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哪怕有如果,也已经被你的敬业抵消了。” “不要试图用言语激怒我,卑鄙的贱人!”副官走近前一把揪住 洛林的衣领,“我忠诚于将军!囚禁你也是这份忠诚的一部分,因为只要掌控住你,将军就不会和巴沙尔老爷一样,变成被你出卖的对象!” “是么?真是令人感动的忠诚。等这次事件结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 洛林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 “少校,你听到什么了么?” 揪着洛林衣领的副官怔了一下:“似乎,外面” “是枪声!”洛林嚯一声站起来,轻轻松松挣脱了少校的纠缠,平举起手臂,“海娜!” 头顶的窗板随着他的呼喊哗啦碎成无数小块,木碎飞溅,有道黑影用比碎块更快的速度降下来,在临近地面的位置兀就衍出两道雪亮的刀光。 刀光如月! 仅仅是一闪的功夫,其中之一就顶住了副官的咽喉,另一道挥过洛林的手腕,擦着皮肤把缠紧的绳索削成了两截。 短碎的绳子像死蛇一样跌落到地面,直到这时,副官才看清了袭击他的人影。 “海娜耶斯拉” “我有无数理由杀掉你。”海娜翡翠般的眸子死盯着副官,“包括你丢掉本该交给洛林的四餐三茶,砸烂牢房里的床,以及自作主张把草绳替换成绞着牛筋的粗绳。但你昨晚撤回了对洛林用刑的命令,所以你有十秒钟,找出我不该杀你的理由。” 副官被迫高昂着脑袋,余光瞟过四周,和他一起守在牢里的士兵都已经举起枪,表情里填满了震惊和迷茫。 他咬住牙:“女人,如果你的刀刺下去,我发誓你和你的会长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5秒。” “该死的,我们可是盟友!” “3秒。2,1” “海娜,别吓坏了少校先生。”洛林揉着发麻的手腕用调侃的语气说,“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尤其是外敌当前的时候,更不该拿自己人练手。” 他说着话,抻着懒腰打开牢门。 屋外有艾德雷c王也和莱夫,三人带着水手们早早便制服了牢门外的十个守卫,又在牢门打开的瞬间一拥而入,轻易解除了牢门内十个守卫的武装。 坡道的喧嚣传进来,裹藏着呐喊c嘶吼c惨叫还有凌乱连绵的枪声。 洛林静静听了一会儿,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你害我错过了开头,少校先生,很精彩的开头。” “现在该去支援你的将军了,要是去晚了,我不仅会失去第一个合伙人,说不定还得赔上第二个” 0423 不幸的巧合 “现在,我宣布” 迪拉曼苏丹嘹亮且郑重的嗓音鼓荡着巴沙尔哈萨迪的耳膜,他激动得浑身发颤,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知道自己不该抬头。 在如此神圣的场合,他应该谦卑地垂首,聆听训示,等待宣判,哪怕那宣判的结果他早已经看了无数遍,也在心底模拟了无数遍。 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想亲眼见证宣判的瞬间,想看到自己效忠的王子以苏丹的身份彰显权威,击碎套在自己身上的叛国的枷锁。 所以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 抬起头的巴沙尔愣住了。 近在咫尺! 不知不觉之间,迪拉曼苏丹竟然离开了保护自己的军队,一路走到了距离巴沙尔不过四五米的位置。 他们的距离如此近,一点也不像一个尊贵的王者即将赦免一个给国家带来了巨大伤痛的叛国者,反倒像是回到了似远实近的过去,苏丹还是那个志存高远的圣洁王子,他还是那个心中只有忠诚的木讷侍从。 苏丹王子依旧信任着我。 难以言喻的感动瞬间涌满了巴沙尔的胸膛,他感到眼圈发热,在眼泪溢出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道星耀般短促的火光。 那里怎么会有火光呢? 没等巴沙尔想明白,枪声就在他耳中响了起来。 嘭! 有什么击中了他的胸膛。 巨大的冲力从他的双肋之间发散,他被推动着直起身,身体后仰。 嘭!嘭!嘭!嘭! 第二道冲击集中了他,在腹部,灼热的铅弹钻进皮肤,推搡着肠子向上扭动。 巴沙尔离开了地面,舒展着四肢,在离地二三十厘米的地方向后倒飞。 紧接着第三道冲击打中他的膝盖,把他的腿强行掰开一个可笑的角度,像一个坏掉的木偶,被人从斜躺硬生生在半空扯直。 第四道冲击则第二次击中他的胸膛,正中左胸,在心窝的位置砸出血肉模糊的凹陷。 血还没来得及喷出来,第五道冲击便如影随行而来,这次灼热的铅弹正中在眉心,在两千余旁观者的眼前,在半空中,把他的头盖骨整个掀飞。 鲜血向前,脑浆向上,巴沙尔向后。 一个他在枪声中散向三个方向,染红了迪拉曼苏丹纯白的长袍,溅满了罗伊哈萨迪呆滞的面容,也砸翻了紧凑而密实的军阵。 “巴巴沙尔。”罗伊呆呆地念诵弟弟的名字。 “巴巴沙尔?”苏丹猛回过头寻找人群中的德奇亚兹元帅,他的脑子已经被意外和悲伤填满,仅存的思考的空间里,德奇亚兹是刺杀唯一可能的策划者。 德奇亚兹元帅也很迷茫。 但他的迷茫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看到了苏丹吃人般凶恶的眼神。 他突然间福至心灵。 “苏丹击毙了匪首!战士们,冲锋!剿灭叛国武装,光复米拉尼城堡!” “全部都有,排枪,放!” 嘭嘭嘭嘭! “将军,小心!” “这是陷阱,反击!反击!” “就地寻找隐蔽,装弹,回击!” 看着乱糟糟像割麦子一样栽倒的叛军军士,德奇亚兹元帅志得意满,只想仰头大笑三声。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哈萨迪家族会如此轻易地反正。 在他看来,最开始巴沙尔哈萨迪投靠英国人或许真的是出于被抛弃的义愤,毕竟以巴沙尔和迪拉曼的关系,德奇亚兹根本没奢望过自己会成为被迪拉曼选中的那个人。 然而迪拉曼选择了他,使他逃离了英国人的奴役。虽说这件事最终让他遭受了非人的酷刑,还落下了终身的残疾,但那并不是迪拉曼的本意,对迪拉曼,德奇亚兹只有感激。 以己度人。 德奇亚兹觉得自己对迪拉曼的感激有多深,巴沙尔对迪拉曼的恨就该有多浓。 在这样的恨意包裹下,爱国如巴沙尔者转投英国人的怀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误会解开后立即重回迪拉曼的麾下也是人之常情,毫无疑问。 但是,巴沙尔是巴沙尔,米拉尼城堡是米拉尼城堡。 这座城堡的领袖是不忠家族的罗伊哈萨迪,罗伊和迪拉曼之间没有巴沙尔这样复杂的情感支撑,整个哈萨迪家族以及以这个家族为骨干的米拉尼城堡和迪拉曼之间也没有巴沙尔这样复杂的情感支撑。 整个苏丹国都知道不忠家族的忠心 只属于千里之外的伊玛目,他们随时都会背叛苏丹国,任何理由,任何时间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他们凭什么要紧跟巴沙尔的步调? 为名?为利?还是那位在圆堡中布道的伊玛目能够未卜先知,早早就为今天的状况下达过圣谕? 很显然,这些都不可能! 老辣的德奇亚兹坚信罗伊哈萨迪没有反正的理由,如果有,那米拉尼城堡早在苏丹的信使抵达时就已经反正了,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让苏丹亲宣赦免。 德奇亚兹觉得自己看穿了一切,也把一切都告诉了迪拉曼,可惜年轻的苏丹一心只想为自己亲如兄弟的重臣洗清冤屈,对他的谏言根本就听不进去。 万般无奈之下,德奇亚兹只能偷偷地磨砺刀刃。 为防备猎兵在山中伏杀苏丹,他查阅了欧洲所有长管火枪的射程,配合哈拉尔山的地貌布置出一个半径150米,整整拥有一千人的宣令卫队。 为防止有人从城头射杀苏丹,他又从卫队中挑选了最好最快的射手紧随在苏丹左右,挑选了有担当有能力的军官,令每一个士兵紧绷心弦,给每一把枪装填子弹 谁知道枪声最终还是响起来了,而且是从绝无可能藏下杀手的卫队阵后,一连五枪精准而残忍地射杀了米拉尼城堡一方的核心人物,巴沙尔哈萨迪。 天赐苏丹! 德奇亚兹只用了一次对视就从迪拉曼的眼神里读透了这个伟大的城堡光复计划。 利用愚蠢天真的巴沙尔撕开米拉尼城堡和英国人的关系,继续利用他的天真把城堡的驻军引出城堡,用近乎处刑的射杀手段震慑城堡驻军,发动突袭全歼叛军,全面光复米拉尼城堡,用叛军和英国人的尸体给焚港夜中惨死的国民一个交代,借此宣扬新任苏丹的仁爱智慧以及强大! 真是完美无缺的计划! 更重要的是,德奇亚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和年轻的苏丹如此默契,他准备了一系列防备叛军袭击的手段,现在摇身一变,一下子成了剿灭叛军的神兵利器! 他兴奋地仰天大吼:“抓紧装弹,鼓声响起!为了苏丹的荣耀,射击!” 密集的枪弹像浪潮般一轮轮横扫过米拉尼驻军的阵营,罗伊哈萨迪被压在拒马的背后抬不起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忠勇的战士成片栽倒。 他恨! 滔天的恨意指向的不是残忍刑杀了他弟弟的英国人,而是那个被重重保卫在军阵当中,虚伪到极致的年轻苏丹迪拉曼。 这是一个陷阱! 苏丹卫队的反应太快了,迪拉曼但凡有一星半点想要赦免哈萨迪家族的意愿,这些士兵都不可能如此快地响应军官的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列阵瞄准扣动扳机等一系列战术动作。 米拉尼的驻军在第一波弹雨当中损失惨重。 至少有两百人在突袭中阵亡,在寻找掩体的过程中,又有至少一百人或死或伤。 这个数目几乎占到了出城人数的一半 不幸中的万幸,为了给巴沙尔制造他们控制住英国人的错觉,大部分军队都没有出城列队,而为了配合洛林的计划,出城的军官又多少对变故有所准备。 虽然计划中的变故与现在的完全不同,但就是凭着有限的心理准备,那些军官大多侥幸避过了第一轮齐射,在最短的时间内组织起士兵,从掩体背后发起反击。 现在的关键是城门! 罗伊双目赤红地盯着身后紧闭的城门,心急如焚。 苏丹卫队的鼓点响了起来,第二轮齐射随声而至,哪怕有足够的掩体保护,他的士兵依旧在反击中被大量地射杀。 可城门依旧毫无动静。 “洛林德雷克千万,千万别辜负我的信任” 第三轮,第四轮 苏丹卫队的进攻越来越顺畅,他们已经结成了阵型,随着鼓点缓步压进。而与之对应的,罗伊的军士们越来越难以组织反击,勇敢的士兵们一旦冒头,几乎瞬间就会成为集火的目标,身中数弹惨死当场。 第五轮,第六轮,第七轮罗伊哈萨迪终于听到了那个他期待已久的天籁一般的声音。 克伦在城头高喊:“提督有令,开启城门!” “卫队自正面压制突击,火枪队依托城垛自由射击,炮阵目标城堡坡道,五发疾射,断敌后路!” “升旗!反击!” 0424 猎兵时间 城门洞开! 在木门开启的吱呀声中,有人一锤砸开了吊门的绞盘。 半挂在空中的吊门如陨石坠地般轰隆砸落在地面,漫天的烟尘涌上半空,骤起的沙尘爆席卷过战场。 双方的战士们被迫闭起了眼睛,在这场猛烈突兀的沙暴当中,仅有少数人能够享有看的特权。 罗伊哈萨迪无疑是特权者之一。 在士兵们的保护下,他原本就藏在离城墙最近的几段掩体背后,哪怕身处在纷乱的战场,也一字不漏地听清了克伦的战令。 直到吊门坠落,他猛闭上眼,躲开了席卷而来的沙尘,也在沙尘过后第一个睁开眼,有幸看到了让人激动得心肝发颤的壮美! 沙尘的背后,密密麻麻的德雷克火枪队齐刷刷探出脑袋,水手们在连绵的口令中举起保养得宜的海事通勤,旋即就是一轮爆豆般的排枪! 乱糟糟的战场乍然安静,那些麦苗般戳在战场中间的漫山遍野的苏丹卫队,那些几乎已经压到城门口的苏丹卫队,那些已经攻占了第一道掩体的苏丹卫队 怎么好像可能似乎并没有倒下几个? 罗伊的眼角猛地一跳,感动消失了,激颤消失了,他咬牙切齿啐掉一嘴的沙尘,恶狠狠骂:“该死的德雷克,该死的英国佬!” 他这一次倒真是错怪了洛林,至少从本心来说,洛林更希望自己的水手能为盟友尽力,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基础上。 然而他们的合作终归是侵略者与叛国者的苟合,中间还横亘着诸如人种c信仰c文化c历史等种种不利。 正如罗伊的副官不信任洛林,德雷克们也一致认为,死掉的盟友是最好的盟友。 连视钱财如粪土的资本家克伦斯科特先生都在战前祭出了资本武器,他告诉火枪队的水手们,本战殉职视同意外亡故,商会提供抚恤,但只提供最低标准。 多重认知之下,水手们的表现可想而知。 他们听到了战令,然后随缘一样伸出或长或短的枪管,随缘一样摆出或大或小的角度,随缘一样向着乱糟糟的战场扣下扳机,连结果也不看,就像受了惊的地鼠一样齐刷刷把脑袋又缩回去,嘻嘻哈哈地装着弹,抱怨起阿曼人油腻过剩的监牢伙食。 后面的炮兵阵地表现得一点都不比火枪同僚们更好。 亚查林叼着从监狱里带出来的稻草杆子,翘着二郎腿,举着远望镜。 “目标散布在105至350,阵型猬集,而我们的任务是封堵后路。” “但是先生们,别忘了在400到450的某一块山岩后面,我们皮娇肉嫩的副会长正和他的东方女朋友在粗粝的岩石上幽会。” “他们不见得知道躲避炮火,因为在醉人的爱情面前,智商往往不足为凭。” “放跑敌人你们会挨骂,会被罚洗甲板,系绳结,这是很重的刑罚。但伤到副会长或是他漂亮的小女朋友,会长会活剐了你们,肉可以喂海豚,骨头可以钓鲨鱼,绝不会让你们的家人得到一根指头。” “如何抉择,先生们?是尽职尽责还是尽责尽职?我交给你们自己选择。” “我命令,以炮为单位,锁敌后路,自由射击,开火!” 火炮在激昂的战令下稀稀拉拉响了起来,落点集中在250到300范围,又慢,又散。 炮手们垂头丧气地工作,不求有功,甚至不求无过,他们只求炮弹不要飘,也不要打中石块c乔木一类容易飞溅的东西,最终的效果可想而知。 罗伊哈萨迪看得两眼充血,偏又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 支援来了,他的敌人乱了,他的部下站稳了脚根,第一次依托掩体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更重要的是,与不能依仗的英国佬不同,他能够托付性命的堡中精锐终于排着齐整的队列,敲着短促的战鼓走出了堡门。 “30米!一二列穿插,举枪,放!” 那是他的团副铿锵有力的指挥。 “射击后两翼散开,后列上前!前进,前进,保卫你们的将军,保卫哈萨迪!” “前进,射击,放!” 那是他留在堡中的两位营长。 战场的局势在眨眼之间得到逆转,苏丹卫队陷在炮与枪火的风暴中间,先前的优势有多大,现在的伤亡就有多狠。 他们的人数有一千人,米拉尼原先到城外列队的则是六百,在先手分明的压制下,火力差在最大时曾达到过994对236。 他们已经组成了密集有序的突进阵型,迈着正步 ,奋勇向上。 可就在这时,吊门落下来,排枪c火炮铺天盖地,把他们的阵型扯得稀烂。 德奇亚兹还没来得及重整阵形,整整九百人队列严密的米拉尼驻军便冲出城堡,像他们先前做过的那样,肆无忌惮地向他们泼洒出铅火的洪流。 卫队的战士们成片栽倒,死掉的抽搐着身体,伤重的大声地哀号。 败相在瞬间呈现! 亲近的卫士拖着痴傻的苏丹,推着断腿的元帅拼命退往稀疏的树丛。才退到半路,德奇亚兹突然看到一枚有气无力的炮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懒散气质,径直砸在了队伍的正中。 “阿拉” 轰! 时间倒回到十分钟前。 皮尔斯丢下书写板和笔,向着肖三妹伸出手:“肯塔基,三妹,移交砝码的时候到了。” 肖三妹立刻把一杆早已上完膛的肯塔基步枪递到皮尔斯手上。 熟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皮尔斯捏住枪,端起来,木质的包着铜皮的枪托压到肩上,金属的冰冷透过脸颊,激得人头脑一清,精神一震。 皮尔斯一直不喜欢肯塔基,哪怕长大了,因为身高的问题依旧不那么喜欢。 肯塔基的枪体足有17米,和他站起来几乎一样高,皮尔斯总是无法在狭小的射击舱顺畅地使用它,毕竟13米的海事通勤就算戳上刺刀也很难达到这个长度。 这种不顺畅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以单人单枪论,手持着肯塔基,当年的小皮尔斯需要5分钟完成一次射击,现在的亚提斯先生有纯熟的技艺傍身,需要3分钟。 而同样的状况,他使用海事通勤可以击中120米的目标5次,使用查尔维尔可以击中150米的目标3次。 可即便是这样,肯塔基依旧是不可被替代的,想要和黑胡子麾下的那个顶级猎兵对抗,肯塔基是唯一的选择 皮尔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息,闭住左眼。 视野变窄了。 肯塔基的准星在窄小的视野里游移,不可见的风依托草叶c灰尘c树叶的伴舞被划出轨迹,远处是代表人影的彩色小点,距离白色最近的墨绿色就是皮尔斯的目标,巴沙尔本哈萨迪。 “肯塔基是唯一的。” 皮尔斯轻声说,微微抬高枪管,让准星不再对准目标,而是微微向上,再向上。 一种玄奥的名为“对”的灵感突然触动了他的神经元,皮尔斯停下手,吐出气,让肌肉记忆住这一刻的一切。 “这样的射击,黑胡子的猎兵能做到么?” 他轻轻扣下扳机,嘭! 枪焰喷出枪管,沉重的后座力像重锤似砸向肩膀,皮尔斯沉肩,侧腰,在缷力的同时丢掉长枪,臂一压就从肖三妹手上接过第二把枪。 他重新举起枪,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了漫长的瞄准过程,他凭着身体的记忆把姿势恢复到三秒以前,就像时间在这一刻陷入卡顿,在小小的区间里反复重演。 嘭! 二点五秒。 嘭! 二秒。 嘭! 一点五秒。 嘭! 第一杆枪坠地,皮尔斯捏着第五杆枪站起身,呼一声吹开挂落额前的那缕卷发。 “三妹,转移,亚渣的炮弹会咬人,跑的时候记得仔细自己的头顶。” 两个小家伙开始跑路,一米七的皮尔斯在后,一米五五的肖三妹在前。 肯塔基的长度给他们在山岩间蹦跳制造了巨大的难题,为了不让枪拌住脚,他们只能像投降一样高举双手,把横过来的枪托举在头顶上。 城堡的方向开始传来枪声,初时杂乱,渐渐有序,在一声巨响后达到最密,之后炮声响起,枪声又再一次杂乱起来。 “城堡的对抗似乎比想象中激烈多了” 喘着气,皮尔斯终于在十分钟后跑到了既定位置。 这里距离战场600米左右,在一处低矮的半山,是一片由七棵大树组成的疏林。 疏林正对着一条小径,两者直线距离220米,落差40米,中间包括一条山溪,一崖峭壁和半座山谷。 小径是进出米拉尼城堡的必经之路,苏丹卫队如果溃退就必定会经过。这意味着在疏林设伏的皮尔斯可以轻易把他们纳入射程,而他们既是发现了皮尔斯,想要跨过220米的直线距离也需要至少35分钟。 抵达位置,皮尔斯把自己的长枪抛给肖三妹,肖三妹抓紧时间填装弹药,他则翻身上树,三下五除二就在树杈上找好了视野开阔的观测点。 他的第二个任务是刺王。 在洛林的规划中,迪拉曼需要死 在这里。 一方面,苏丹的连续暴毙有助于马斯喀特政治分裂。欧洲人喜欢政治分裂,越分裂,殖民一个国家的代价就越小,越分裂,白人就越容易把自己打扮成“朋友”。 另一方面,摇摆不定的哈萨迪家族始终是洛林心头的一根刺。然而就算是上帝也不可能让全堡上下1500多个阿曼人都成为忠贞的叛国者,洛林只能选择最粗鲁的办法,让苏丹国的新主死在攻伐米拉尼城堡的途中,彻底断绝这些人归国的退路。 “只是这到处乱糟糟的,那位年轻的苏丹究竟在哪儿呢?” 蹲在树上,皮尔斯慢悠悠摇动着望镜,摇着摇着,他突然愣在当场。 肖三妹刚刚费力地把一颗大半号的铅弹扭进枪管,她收起通条,奇怪地抬头:“少爷,您看到什么了?” “就在刚才,天杀的亚渣把我的任务目标抢走了。”皮尔斯呐呐地吸了吸鼻子,“苏丹先生飞得好高,整个人都串到树杈上,太惨了” 0425 魔鬼的毒约 马斯喀特人觉得他们的马斯喀特大概已经被真主抛弃了。 1985年1月13日,米拉尼城堡叛国投敌,无数炮弹飞袭马拉加港口,繁华的海港被烧成白地。 1月18日,被全国人民爱戴并尊敬的二王子迪拉曼弑父,阿兰姆皇宫迎来权利的交接。 1月22日,迪拉曼苏丹亲征米拉尼城堡,惨败,王薨,总理大臣德奇亚兹元帅阵亡。 1月23日,迪拉曼的胞弟,四王子赛利斯在家族的支持下继苏丹位,称赛利斯苏丹,三王子公开质疑本次即位的合法性,苏丹卫队分裂。 1月25日,三王子沙尔玛并五王子纳塞尔在支持他们的600名苏丹卫队的拥护下占据了皇宫背面的玛特鲁城堡,赛利斯苏丹宣布二位王子叛国,领兵平叛,皇宫内战。 1月26日,大王子艾拉曼赫出逃至贾拉利城堡,公开宣称迪拉曼c赛利斯及其母族为弑君者和叛国者。 1月27日,赛利斯苏丹宣布艾拉曼赫并贾拉利家族叛国,马斯喀特碎成了粉末。 1月28日,瓦尔基里在引航员的指引下缓缓停靠在初具雏形的祖沃港1号泊位,洛林和罗伊哈萨迪联袂下船,远远地向着引航员弹出一枚银光闪闪的先令。 “漂亮的旗令,先生。” 引航员激动得满脸通红:“漂亮的指挥,董事长先生!” 洛林一时间被夸奖得有些哭笑不得:“冷静点,先生,你应该知道指挥船只入港不是船长的工作,你的夸奖该留给斯科特先生,我保证他会感到荣幸。” “我也很荣幸!您或许无法理解我的激动心情,但能够指引瓦尔基里入港,这件事将成为我值得铭记一生的美妙时刻!” “我能理解。”洛林微微笑着,“能够在如此精妙的旗语指挥下停靠到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美丽港口,这件事同样值得我铭记一生。” “我一定会把这句话挂在引航员的休息室里,让它成为我们全体组员的工作动力!”引航员的脸色更红了,“董事长先生,加曼会长在祖沃行政厅等您那是原来舍克的官邸,就在镇中心,唯一的那间白色圆顶。” “你说得很清楚,不知道加曼会长为我们准备马车了么?” “他准备了五驾!请您稍等,我这就把马车叫来!” 引航员连蹦带跳地跑远了,罗伊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嫌弃地说:“德雷克,你在马斯喀特最混乱的时候把我带到马西拉岛,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见你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得多好?” “我没有任何理由挑衅您。”洛林摊开双手,“在决定合作之前我就向您有过承诺,让爱国者丑恶起来,让叛国者光辉起来,让伊玛目富足起来,让商贸繁荣起来,这些正在一步步实现。” “6天前的米拉尼攻防让迪拉曼王子的爱国者形象彻底崩毁,您失去了弟弟请节哀迪拉曼则失去了名誉和生命。” “他死之后,马斯喀特乱成了一锅粥。阿兰姆皇宫有赛利斯,玛特鲁城堡有沙尔玛和纳赛尔,贾拉利城堡有艾拉曼赫,他们都宣称自己拥有大义。在这样的环境下,难道您不觉得米拉尼城堡少了些什么?” 罗伊怔了一怔:“可是老苏丹已经没有成年的儿子了,就算是未成年的城里现在乱成这样,谁知道六王子究竟在哪儿?” “他就在我的船上。” “他在”罗伊猛地瞪大眼睛,“你绑架了他?!” “怎么能说绑架呢” 洛林回过头,正看到阿美娜王妃牵着小王子的手,在两位女船员的押送下走下船板,就指着他们说。 “阿美娜王妃在我封港期间准备带着小王子去东非度假,可我认为东非不安全,不仅有吃人的狮子,还有背信弃义的葡萄牙人,所以就把他们挽留在我的船上。您看,他们并没有遭到虐待,王妃的眼睛依旧闪亮,小王子的伙食很好,甚至还胖了一圈” 罗伊听得直翻白眼:“算了,德雷克,相比于我们做过的事,绑架王子和王妃根本不足以被称为事件。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让米拉尼城堡拥立真正的苏丹。” “可王子就在你的船上。如果你要拥立苏丹,这种小事在米拉尼就能完成,根本不需要跑到遥远的马西拉来。” “事实上,需要。”洛林沉吟了一会儿,“罗伊先生,您的未来在巴提奈地区,所以您注定无法成为小苏丹的肱骨重臣。而米拉尼的武装会跟您去巴提奈,这意味着他们也无法成为新苏丹的枪和利剑。” “一个王者需要他的枪和肱骨, 没有这些,他就只是个可悲的傀儡,既无法为马斯喀特带来和平与发展,也无法得到人民的拥护和爱戴。” 罗伊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侃侃而谈的洛林:“一个傀儡苏丹难道不是你期望的?” “我要傀儡干什么?”洛林理所当然地反问,“一国的政治对我的商会来说既繁重又累赘,真正有用的东西其实很少。相比之下,我更希望自己的朋友是自由的c独立的c开明的,与我利益一致的,就像您和巴提奈地区,还有我们的新苏丹和未来将获得新生的马斯喀特苏丹国。”  “所以你准备为他找齐枪和肱骨,在这座马西拉岛上?” “是的。”洛林掰起手指头,“塔尔拉家族是王妃的家族,此其一;曼泽里元帅是老苏丹最信任的军中名宿,此其二;此外祖沃还有超过两千名训练有素的前海军将士,还有四艘破损得不严重的巴加拉帆船,只需要简单的武装,他们就能成为马斯喀特城中不可被忽视的强大力量。” “你有信心控制住他们?” “一群手下败将罢了。”洛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假如他们真的不识好歹,我还有您和您强大的部队,还有即将到达的来自祖国的支援,以及法兰西c西班牙和荷兰的义勇军们,有你们给我撑腰,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 谈话结束。 带着三声轻笑,洛林抻着懒腰走向停靠在边上的连排马车。罗伊哈萨迪滞在原地,瞳孔收缩,眼神凝集。 “来自祖国的支援法兰西c西班牙与荷兰的义勇军即将到达” “他还要组织一支2000人的武装,海陆两栖的新苏丹卫队,领兵的是曼泽里” “我不能拒绝他们进入米拉尼城堡。因为大义的名分德雷克不需要,只有我需要” “米拉尼要易主了。终归,我还是逃脱不了做棋子的命运” “洛林亚纳逊德雷克,魔鬼的使者,欲望的牧羊人。”罗伊咬紧了牙关,吱嘎作响,“从那天晚上我就该知道你的契约是有毒的!” “可就算知道有毒又怎么样?万能的真主啊,即便您将一切重演,难道我就能拒绝这份魔鬼的毒约么?” 0426 祖沃 祖沃很忙碌。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洛林看着倒退的街景,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个完全做不到准确的片面形容。 他的面前确实上演着一幕“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壮丽场面,码头上c海滩边c城镇里,男人c女人c老人c孩童 每一处地方每一个活人都在奔忙,忙到华贵的马车从身边驰过,也无遐抬头看上一眼。 他们泾渭分明。 其中的一部分在皮鞭下劳作,有推着小车担土的,有拿着镐子扩路的,有在泊位选址掘沙的,有处理圆木c烧制石灰的,也有拿着凿子处置石料的。 另一部分则在欢声笑语中穿梭,晒着鱼干,补着渔网,煮着饭菜,递送食水。 他们远不如皮鞭下的那些人精壮,但精神状态却又胜出何止万倍。 洛林的脸上不由露出思索的表情,和他同乘的罗伊看到了,突然问:“你是第一次来祖沃?” “第二次。”洛林依旧看着窗外,“第一次上岛是为了主持对马西拉舍克的绞刑,顺道把冲锋队捕获的人口集中起来,统一交给我的非洲分会长。” “说起来这座岛被你们经营得真是荒凉。明明是亚非航线绝佳的补给站,岛上却没有一座够得上标准的泊船码头。” “还有人口,祖沃一共只有六百多国民,驻军却有整整三百人,军民数量几乎达到了一比二的程度” “驻军是为了对付野兽和”罗伊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我们的贸易主要集中在亚洲,苏尔c苏哈尔c马斯喀特和马特拉会接待来往的商船,东非还有桑给巴尔岛。在我们看来,这里没有建设的价值。” “主动把自己剔除在国际贸易体系外是我见过最睿智的操作。”洛林瘪瘪嘴,把话题转回到最初,“您为什么觉得我是初来乍到?” “因为你对镇上的居民表现出好奇。” “我确实好奇。”洛林敲了敲窗户,“别忘了这座城镇都是被奴役的奴隶,包括老人c小孩都是,如此阳光的生活状态对奴隶来说太显眼了,就像所有人都了巫术” 马车队很快驶入圆顶的行政厅。 出于节约口舌的需要,哪怕六王子和他的监护人母亲就在车队里,洛林也没有提前召见他们。 他命令分会的人提召曼泽里元帅和王妃的父亲,之后就带着罗伊去见了埃迪。 分会正在进行正式的执行董事会,包括埃迪c巴托c阿齐兹都在,会议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这也是为什么洛林在入港的时候无人迎接,他将抵岛的消息9点才传到祖沃港,那时会议早开始了,以德雷克的风格,没有任何理由让形式主义打断行政事务。999)(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会议结束,埃迪带着自己的副会长和提督满面红光地赶到办公室,远远地就开始连声道歉。 “董事长,哈萨迪将军!完全没有料到你们会突然到岛上来,这场会筹备了三天,早知如此就该再筹备三天。” 洛林施施然放下茶杯。 “我新传来的东西估计你们都得过执行会讨论,哪怕没有这场会,你们也得临时召集。” “还真是” 埃迪让自己的秘书重新上茶,向着罗伊又一轮倒歉,随后就把他丢给了阿齐兹和巴托,几步走到洛林身边。 “你的消息把我们原先的议题都打散了,后来几乎都在讨论马西拉岛的调整,你给我出了大难题。” “影响这么大么?”洛林不明就里,“虽说新苏丹卫队的组建会抽空全部海军系的军俘,但祖沃还有本土的800多奴隶,建设进度最多放缓,怎么也不至于停滞吧?” “几乎与停滞无异。” 埃迪瞥了一眼被阿齐兹和巴托缠住的罗伊,靠上来。 “在我们的计划中,祖沃是商会的全权物产。这些天日夜赶建港口,为的就是在战争结束,整个马西拉成为租界后快速奠定全岛核心的地位,抢夺最大份额的开发红利。我们都知道,这需要祖沃港健全地繁荣起来!” 洛林认可地点头。 “但你早先为了快速稳定后勤基地给祖沃留下了隐患,全镇奴隶化。” “奴隶化让祖沃失去了人口,哪怕港口按期建成,她也只会是一座除了监工和商会雇员外一无所有的死港,一座纯粹的商会码头。” “港口繁荣需要住民来催化,但如果只靠吸引移民,我们不可能比非洲公司更有号召力。” 洛林一下子恍然大悟:“所以你把本土奴隶全解放了?” “事实上已经解放很久了。” 埃迪叹了口气:“全镇奴隶化一共只推行了三天。前两天的工作是在码头边搭建战俘营,第三天上午则是在战俘营旁搭建工厨窝棚,下午进行内部检举,剔除驻军c官员以及格外不得人心的混混,接着我就释放了他们。” 埃迪郁闷地掰着手指头:“发还个人财产,修缮战争损毁,按照三天中记录的工作量予以新资补放,而且还是他们最喜欢的折合为粮食补放。” “我费尽心机为他们创造归属感,在他们面前把袓沃称作‘我们的祖沃’和‘未来的祖沃’,许诺工作c教育c医疗对了,还有信仰自由,以及尊重风俗。” “我允许他们为商会工作,无论男女老幼,每工记酬。” “我们需要感谢苏丹国原先的行政体系,那个腐败的官员团体在这里很不得人心,本地人成为德雷克的忠诚领民只用了一夜,几乎在拿到补放的一瞬间,他们就把自己代入到统治者,而不是被侵略者的身份” 洛林听得头大:“你直说,新的苏丹卫队一旦成立,战俘营里还能剩下多少建港劳力?” 埃迪兴奋的情绪一下子塌下来:“不会超过500人,包括金羊羔号上的法兰西人,那些法兰西人最终肯定是要还给法兰西的,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 “这意味着我们的劳力会有巨大的缺口,到3月份,我们最多只能再建起一座与一号泊位一样的木栈道泊位,至于大型的石制泊位。” 想也别想 洛林知道这是埃迪想说,却最终也没说出口的话。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会亵渎爵士,我真怀疑你和查克帕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血缘关系” 劳力缺口的问题必须解决,祖沃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建成。 因为地区发展有其顽固的惯性。 考虑到接下来的几个月将是马西拉作为亚非贸易中转港的开埠期,祖沃如果不能在这一时期确认自己的核心地位,以后哪怕建设得再好,也只能作为未来租界首府的泊位补充。 这样一来,对祖沃的投资就很难取得高的回报。 洛林拼命地开动脑筋,想了半天。 突然间 “这样,新苏丹卫队的编制调整成1000人,主要编成海军。陆地兵员就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我们只提供兵器和教官,而且要事先言明有偿服务原则。” “这”埃迪怔了一会,为难地扭了两下,“合作一旦展开,还继续奴役他们的军士不好吧?” “嘁!谁说我会继续奴役他们?”洛林冷冷啐了一口,“和曼泽里摊牌的事改到后天。你立刻安排人去挑选劳力,罗织罪名,伪造证词,无论是在役期间偷鸡摸狗还是调戏妇女,总之需要让他们犯罪。” “没错,我们将本着文明与共利的原则释放所有战俘,并且不计前嫌,不遗余力地为新苏丹夺回权力提供帮助,这是每个朋友都应尽的义务。” “但我们现在仍是祖沃的管理者。在其位,谋其政,罪犯必须接受劳改,这是对所有被欺辱的百姓们负责!” 0427 忧国忧民哈萨迪 一月终末,祖沃毫无征兆地掀起了大规模的治安整肃,整肃的目标是严查战俘营管理不善所产生的一系列问题。 据说这一事件的起头是因为总会资产管理公司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干员在码头区意外被偷奸的战俘调戏,事件升级,最终引起了总经理卡门的不满。 总之,以分会提督巴托为首的营区管理团队在公开场合遭到了分会会长埃迪的严厉指责,副会长阿齐兹适时发布公告,鼓励本地居民栽赃诬陷不是,是踊跃提供线索,非洲分会将依照线索等级予以重酬,限时一天。 短短16个小时,一共有337起盗窃,152起抢劫,922起伤害(包括口头与肢体),242起猥亵和43起强奸被举报,时间跨度长达13年。 最终定案65起,初步查实848起,涉及战俘1132人。 1月30日,大审判日,共有17人被吊死在战俘营外的刑架上,全部出自祖沃原行政体系,另有1026人被判有罪,其中1003人出自苏丹国海军。 就在这种风声鹤唳的风潮当中,曼泽里突然被带到了洛林面前。 祖沃行政厅会议室。l 作为原本舍克招待宾客的大厅,这里有阿拉伯建筑标准的空旷。 其主体色调为白,穹顶c墙壁零星贴饰着闪耀的金箔,看起来富丽堂皇。 阿拉伯建筑与古罗马建筑在室内格局上有许多相似,都喜欢用圆弧挑高的顶和粗大的明柱分割出房间的功能区,以主席对门,客席分列,在中间留出大大的空余,可以歌舞c置宴,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集会,甚至用刑。 主人客人都是席地而坐,席上用光滑的大理石作基加高,再铺上毛皮和棉褥,无论视觉还是感观都显得柔软舒适,但相对的,也因此缺少了庄重和得宜。 曼泽里被带进来,先在中厅看到了同属于战俘营的塔拉尔。 他是第四王妃的父亲,第六王子的外公,正是通过他,曼泽里才知道马斯喀特因为巴加拉卫队的覆灭人心惶惶,同时也知道了王妃和王子落入英国人魔掌的消息。 塔拉尔身边的就是被俘的阿美娜王妃和第六王子,年幼的王子缩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打量四周,孩子清澈的眸子让曼泽里长舒了口气,至少能确定他们在被俘期间没有遭到什么非人的虐待。 中厅两侧的客席零星坐着四个人,正在谈笑。 右席是他那个给家族带来耻辱的侄子阿齐兹,阿齐兹边上是英国人的后勤提督巴托。 左席是那个恐怖的马西拉暴君埃迪加曼。 这个残忍的刽子手以鞭打奴隶为乐,这几天更是大费周章地为奴隶们罗织莫须有的罪名,不知何时,说不定就要掀起新一轮的暴政。 埃迪的边上则是一个看着面熟的年轻人,长着亚麻色的卷发和婴儿肥的脸。 这孩子有锐利的眼神,举手投足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更重要的是曼泽里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收敛锋芒,如果真是下意识的行为,这孩子的未来将无可限量。 最后是主席曼泽里眯起眼睛。 主席上有两个人,同样斜靠在软榻上谈笑风声,对中厅的他们视若不见。 曼泽里对两人都熟,年轻的那个是英国侵略者的首领,德雷克商会的会长洛林德雷克,略年长的则是苏丹国苗红根正的年轻将军,米拉尼城堡司令兼国防卫队一团团长,罗伊本哈萨迪。 他们既然在谈笑,那么 “罗伊,不忠家族最后还是背叛苏丹了么?” 罗伊不屑了笑了一下:“哈萨迪家已经背负了上百年的诋毁,我们一直在战斗,却从未得到过信任。” “你明知道苏丹为什么不信任你们!”曼泽里怒目圆睁,“但你也该知道,不信任你们的只是苏丹和贵族,在苏丹国,哈萨迪家享有尊荣!” “那是伊玛目的尊荣,是真主的尊荣,不是哈萨迪的。”罗伊用手指摩挲着手上的银杯,“算了,这种事和你这条愚忠的老狗说不清楚,今天要见你的也不是我,是洛林先生。” “洛林先生?” 洛林含着意味莫名的笑向罗伊抚胸致谢。 “我还在想怎么合适地挑起话头,罗伊先生的介绍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他坐起来,盘着腿扫过中厅众人:“尊贵的王子殿下,王妃殿下,元帅阁下以及” 埃迪在一边补充:“塔拉尔阁下,他是贵族。” “塔拉尔阁下。”洛林耸耸肩算是致歉,“我与诸位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之前似乎疏忽了自我介绍 。” “我是洛林,洛林亚纳逊德雷克,英格兰人,德雷克商会的会长c总提督,也是侵略马斯喀特苏丹国暂时来说的罪魁祸首,你们的主人。” “诸位离开苏丹国中枢的时间都不短了,元帅阁下是6号被俘,24天,另外三位是13号,17天。” “现在的苏丹国变化很大。为了方便接下来的交流,请容我先向你们简单地疏理一下情报。” “1月13日,巴沙尔哈萨迪先生代表我商会与罗伊先生答成共识,米拉尼城堡中立,我们向海岸炮台发动进攻,并成功摧毁了这条不友善的防线。” “1月18日,你们尊敬的老苏丹亡故,由” 啪嗒! 洛林的介绍才开了个头就被人打断,塔拉尔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脸色惨白。 “苏丹国亡了?” 好有精神的认知 洛林隐蔽地啐了一口,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大概要让塔拉尔阁下失望了,苏丹国还在,马斯喀特也还在。” “可你刚才说” “塔拉尔!”曼泽里威仪的声音从天而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闭嘴,听会长先生说。” 洛林第二次致谢,这次的对象是曼泽里。 “重回方才,诸位敬爱的老苏丹在1月18日夜亡故,亡故方式与地点不明,但从我们收集来的信息,是二王子迪拉曼政变,亲手弑父。” 又一个重磅炸弹,塔拉尔的屁股才抬起来,又重重摔了回去。 但这次并不是他脚软,而是曼泽里硬生生摁住他,借这个动作压制住自己发问的欲望。 没人打岔,洛林很遗憾。 他清了清嗓子:“迪拉曼王子在1月19日执掌权杖,贾拉利城堡宣布中立,艾拉曼赫王子下狱。” “1月22日,苏丹迪拉曼亲征米拉尼城堡,我的朋友巴沙尔先生不幸战死,但在我们的协助下,罗伊先生守住了城堡,还为老苏丹报了仇,苏丹迪拉曼战没。” 嘭! 不用问,塔拉尔衰老的屁股摔了第三下,而且这次还是被老当益壮的曼泽里生生拽起来,又砸下去的。 洛林已经不指望有人打岔了。 “罗伊先生至此成为了我的朋友,他的条件是我的水手不许踏足米拉尼城堡以外所有属于马斯喀特的土地,我同意了。” “但马斯喀特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1月23日,四王子赛利斯入主皇宫,称苏丹赛利斯。” “1月25日,三王子沙尔玛与五王子纳塞尔占据马鲁特城堡,被宣布叛国,苏丹卫队分裂。” “26日,大王子艾拉曼赫逃狱,27日,他与贾拉利家族被宣布叛国。” “这就是苏丹国的现状。从18日到现在,12天的时间你们失去了两位苏丹,王子们分裂成三股,各据险地,而我,或是我们并没有支持任何一方,也没有对马斯喀特作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 “这就是失去秩序约束的下场!” 洛林扭过头,冲着略有些发愣的罗伊微微一笑。 “马斯喀特的无辜人民正陷在苦难里,那里每天都在战争,每条街巷都沦为战场。” “昨天,米拉尼城堡的通信舰为我传来消息,几天时间我们已经接纳了300多个难民,身无分文,衣不蔽体。” “罗伊先生无法忍受忠诚的教民遭受苦难,他希望重建马斯喀特的秩序,请求我的帮助。” “所以我找到了你们,尊贵与血脉,慈悲与怜悯,威严与忠诚,智慧与勇力。” “罗伊先生希望你们能够拯救行将崩毁的马斯喀特,为此,他甚至愿意放弃米拉尼城堡,把家族和麾下的军队放逐到多山荒凉的巴提奈地区去。” “他的高洁说服了我,王子,王妃,二位阁下,他的高洁说服了我,是否为混乱的马斯喀特挺身而出,我期待你们的回答。” 洛林站起来,罗伊想了想也跟着站起来,紧接着埃迪和皮尔斯,阿齐兹和巴托也先后站起来。 洛林笑着说:“这间会议室暂时交给你们了,你们可以召唤不大于十个人共同商议,两个小时以后,请告诉我结果。” “一darl,我期待你们郑重的决定。” 0428 女王降临了 等待决定的时间里,洛林一行人聚在行政厅的后花园。 花园没什么景致可言,毕竟那个被洛林吊死的舍克只是个穷地方的山大王,既没有多少资产,也没有多少品味。 但今天的天气不错,湿润的海风吹拂着街道,明媚的阳光让人身心开朗。 阿齐兹摇晃着酒杯走到洛林身边。 “漂亮的话术,我伟大的董事长先生,作为一个马斯喀特人,我刚才几乎要感动得落泪。” “别在那冷嘲热讽,阿齐兹。”洛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或者你想让我怎么说?顺者昌,逆者亡?” “我原以为会看到一场前倨后恭的表演。”阿齐兹被噎了个半死,“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您居然把自己妆扮成旁观者。” “不是旁观者,是报幕员。”洛林更正道,“我拉开大幕,然后任其发展。港口的惨剧我可以与两位过世的苏丹三分罪责,但剩下的发生在马斯喀特的活话剧确实与我全无瓜葛。” “怎么说呢如果事情有我来操控,发展可能会更巧妙一些,动静也会更小一些。” 阿齐兹被最后一句话深深折服了。 他向洛林举起酒杯:“我认识的哈萨迪少将是个聪明人,但他有自己的问题,或者说是哈萨迪家族的问题。他们做惯了嫌疑犯和恶人,您这次给他的定位显然让他无所事从。” “那是他的问题。” 洛林挑着眼角扫了罗伊一眼,后者正对着一丛沙漠蔷薇怔怔发愣。 “合格的领袖不畏惧成为坏人,但能做好人的时候,鲜少有人会选择站到反派的立场。” “我相信他会想通的。”阿齐兹笑着说,“如果想不通,巴提奈很快会换上新的主人,马斯喀特与里阿曼的政教纷争也将重履人世,那都是他的错” 3个小时后,一行人重回会议室。 宽敞的正厅里多了许多新面孔,埃迪小声告诉洛林,他们全是海军系的将校战俘,六个校官两个将军。 埃迪还说战俘营中共有四个将军,由此可见,这场征求智力的召唤从一开始就被老辣的曼泽里分出了亲疏远近。 众人回到各自的座席,依次落座,洛林依旧盘着腿十指交叠。 “好了,王子殿下,我想听您的答案。” 此话一出,满场肃然。 洛林的花招完完全全出乎了阿曼人的预料,但包括曼泽里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把这个刁钻的问题当成话术的一部分。 错的是他们。 一群政治动物绞尽脑汁地猜测着英国人的底牌和底线,事到临头才发现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 从头至尾,谁也没有在意过王子与王妃本人的意见 小小的王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吓坏了,他像小兔子一样缩到阿美娜王妃身后,低着脑袋拽紧王妃的裙角,一声也不吭。 洛林就静静地等着。 等了大约两三分钟,心急如焚的塔拉尔大步出来,刚要说话 “如果有人抢在王子之前出声,不管是说话还是咳嗽,巴托,杀掉他。” 巴托当即掏出自己从不离身的双枪拍在面前,沉声应喝:“是!船长!” 静默继续。 张着嘴的塔拉尔维持着可笑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虽然洛林只是限制他们发声,但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退回去的动作会不会被强行解读成某种语言。 他只能盼着曼泽里能像刚才那样出面救他。 可他这次注定要失望。 曼泽里轻易就分辨出洛林眼里那种容不下商量的认真,似乎在洛林看来,一个六岁小孩的本心比整场侵略的尾盘收益更重要。 看透了,反而看不透。 曼泽里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在场的将校们对元帅的意见再无疑惑,每个人都紧闭着嘴巴,任凭无声肆意发酵。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冷汗已经爬满了塔拉尔那张灰败苍老的脸,他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了,求助的目光四下寻觅,最终居然找到了小小的王子。 滴答滴答 洛林失望地站起来,转身,一道怯生生的童音突然从背后追上来。 “先生,你能饶恕外公么?” 洛林这才笑起来,笑着把头一歪:“你说话了,你的外公就获救了,这是你的权力,不需要任何人应允。” 小王子显然半懂不 懂:“权力?” “是的,权力。” 洛林招招手,小王子就大胆地走上来,清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洛林的眼睛,摆出孩子特有的郑重其事。 “那先生,我能命令你离开我的国家么?” “暂时还不行。”洛林认真地回答,“因为我比你强壮。” 小王子皱起眉头:“可外公也比我强壮。” “不,他比你弱得多。”洛林蹲下身,让小王子面对阿曼人,“看清楚这些人,包括你的母亲在内,他们都没你强壮。” 合作确定了。 洛林与小王子的谈话就像一场特殊的仪式,轻易就确定了双方在合作中的主次关系。 接下来就是义务与权利,付出与回报,那是政客的战场,年幼的小王子当然不再参与,连洛林这方都换了代表,以卡门为主,埃迪与罗伊为副辅助。 谈判开启。 第一轮谈判,双方确定米拉尼城堡将成为小王子的大本营,国防卫队一团坚定拥护小王子成为新的苏丹,且在小王子入主皇宫以后,全师北上巴提奈地区,不得对马斯喀特政治提出任何要求。 第二轮谈判,双方确定小王子改名为赛义德本苏丹,以示天赋其统治阿曼人的权利。洛林需说服欧洲势力承认并支持新苏丹对阿曼人王国的合法统治,新政府将付出回报,具体事务会在新苏丹入主皇宫后,与欧洲势力分别磋商。 第三轮谈判,德雷克商会承诺释放战争过程中所有隶属于海军系统的战俘。新政府尊重英国法律,除少数以金赎罪的贵族和军官,在战俘营中触犯法律的人会转入劳改,释放时间延后至刑期结束。 第四轮谈判,2月4日 卡门仪态万芳地斜靠在丝绸包裹的软榻上,拈起一颗葡萄含在嘴边,既不吃,也不吮,只是放在唇上滑动。 曼泽里的眉角随着那颗葡萄一下下猛抽。 经过连续几天不亚于死战的谈判,他已经彻底熟悉了自己的对手。 卡门泽维尔,这个美丽到近乎妖艳的西班牙女人骨子里是个冲锋陷阵的猛将,最擅长钳形攻势,喜欢把无数个闲散凌乱的话题织成蛛网,让人攻无可攻,守无可守。 玩葡萄就是她纵兵出击的嘹亮战号,昨天,她就这样玩着葡萄,强行从曼泽里手心抽走了972位忠诚c勇敢,被诬陷犯罪的海军将士! 曼泽里腾一下坐了起来,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身后的新政府谈判团成员也一个个如临大敌,可笑的是,连埃迪和罗伊也摆出了噤若寒蝉的模样。 卡门是唯结果主义的信徒,只要能达到目的,卖队友对她而言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容易 “呵,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女王降临了。 卡门慵懒地把葡萄丢回碟子,换一枚,用修长的手指夹着,就像在欣赏美丽的宝石。 “今天谈判开始之前,容我先向诸位通报一个早上刚收到的好消息。” “新政府的义举已经在文明世界产生了影响,就在两小时前,荷兰人的舰队在贾拉利城堡对开海域举行了升旗仪式。” “那是一支纯粹由民兵组成的义勇队伍,包括两艘布里格舰,一艘布里根廷,满配420名水手,并搭载了400名陆战队和6门陆战炮。” “他们的指挥官梅利多里先生托德雷克商会向坚持正义,心系平民的诸位传达他的关切和问候。” “他说为了回报马西拉岛上一公里乞的天然泊位和两万英亩肥沃土地,荷兰人会在马斯喀特的战场上高唱着战歌,死不旋踵。” “看在海岸线和土地的份上唱战歌么?”看着卡门弯成月牙的漂亮眼睛,曼泽里的青筋险些当场爆开,“麻烦泽维尔经理通知友好的荷兰朋友,苏丹国雇不起这样英勇的欧洲朋友!” “那可不行呢”卡门拖着长音,“梅利多里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有些蠢,而且怯懦,即便好意被践踏,他也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 “但请知晓,元帅阁下,荷兰人是整场欧洲义助的开始,梅利多里先生肩付重责,其中一条就是为整个联军搭建营房。” “德雷克没有义务为您的政府同时开罪四个强大的国家,尤其没有理由背弃商会的母国大不列颠。” “得道者多助,元帅阁下,我倒觉得您应该为联军的到来感到开心才是,毕竟他们可能有上万人。” 曼泽里脸色大变。 他想起来了,前天的谈判中,卡门坚持在备忘录中使用【欧洲势力】这样语焉不详的词汇。 她当时的解释是德雷克的总会资管公司和非洲分会是财务独立的两个公司,需求不同,谈判也不能一概而论。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为欧洲四国合法介入侵略战争打下的楔子! “卡门泽维尔, 你卑鄙!”曼泽里颤着喉咙,把每一个音都说得咬牙切齿。 卡门无辜地看着他。 “今天的谈判还没开始呢,元帅阁下。更何况区区两滴鳄鱼的眼泪,睿智如您怎么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我”曼泽里连吸了三大口凉气,“今天的议题是什么,泽维尔经理?我保证,这次一定会逐字逐句地看清” “呵,男人。” 0429 兵临城上 1785年2月16日,米拉尼梯道码头。 这座附属给米拉尼城堡的双栈道小码头有最纯粹的视野,180度是崖,180度是海,假如把崖和海的概念扩大到崖上的草木和海上的漂浮,站在这儿,你几乎不可能找到第三样东西。 只是这些天,漂在海上的东西实在不适合被以任何方式合并进任何类目。 它的数量有点多,规模有点大,喧哗吵闹,热意弥天,连高高在上的城堡在她们面前都变得黯然,失去了往日傲立山岩的骄傲。 她们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非洲舰队与荷兰王国开普殖民地舰队共同组成的联合舰队,舰队旗舰是皇家海军74门三级战列舰hs怒涛号,舰队提督是洛林的老熟人,纳尔逊的挚友,原草原雄狮号舰长,现任非洲舰队副提督威廉康沃利斯少将。 维洛贝克和克里斯埃蒙斯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人类世界的最南端请来了一支灭国的武装。 联合舰队由27条战舰组成,包括三级战列舰1条,四级舰4条,五级舰7条,传统布里格7条,百慕大型布里根廷2条和30米级的百慕大型斯卢普5条,共计各型舰炮886门,舰载官兵近6000人。 此外,舰上还载有大不列颠皇家海军陆战队18个连,荷兰王国开普殖民地驻防军1个团,独立炮兵1个团,总计陆战士兵3900人,6至12磅新型陆战炮150门。 而这还远远不是舰队的所有。 事实上为了缩短集结时间,联合舰队从开普敦出发,以百慕大型高速舰为前驱一路收集散布在海岸线上的两国巡防舰队,早在2月4日就已经抵达了索马里半岛的阿塞尔角。 当时舰队的规模比现在更庞大,而且行进之速,比之洛林心目中的最快速度还要快上三天有余。 但为了充分发挥船上那些新型陆炮的威力,康沃利斯少将临时改变了行军计划。 他带着庞大的舰队从阿塞尔角折入亚丁湾,以海陆转运的方式冒险从英国与荷兰的殖民地调集了整整0枚开花弹 六条负责运送弹药的30米级百慕大斯卢普在这趟短短的航程中失火被弃,受牵连的还有一艘皇家海军的布里格型,最终仅有4300枚开花弹得以在米拉尼登陆,非战损失触目惊心。 可康沃利斯少将依旧获得了成功。 因为即便只有这个数量,只要利用得当,炮兵们在少雨的2月也有足够的把握把马斯喀特烧成白地,区别只在于是一次烧光,还是分几块烧毁而已。 殖民一个二流强国的魅力就是这样无可抵挡。 埃蒙斯在向洛林请功的时候甚至说,如果能多给他两个月时间,他有十足的把握用马斯喀特的预期收益换到整个西海岸的开普殖民地,并以此说服荷兰,正式与英国划好望角而治。 欧洲人已经开始规划起伟大的胜利,而同在联军,阿曼人的心情则有种说不清的复杂。 米拉尼城堡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鼎盛军容。 一方面,德雷克商会。 在梅利多里的荷兰义勇军抵达后,商会出人意料地面撤出陆地,所有雇员回到船上,城堡里只留下洛林c皮尔斯c卡门c海娜等寥寥几人。 另一方面,强大的英荷联军。 这支部队仅陆战队部分就接近4000人,在东岩占据极大的一块营盘,连绵的帐篷改写了群山的颜色。 罗伊哈萨迪与他的国防卫队一团。 这个团在米拉尼一战后还剩1200余人,原先占有堡内,现在依旧是堡内。 新政府苏丹卫队。 他们的海军有1000人,用四条巴加拉接管了洛林让出来的梯道码头。 他们的陆军仅有人,兵员来自难民,这会儿正拿着洛林卖给他们的海事通勤和老旧陆炮做着最基础的队列操练。教官团长是巴托,和军火一样,雇佣教官同样是要钱的,而且溢价高昂。 荷兰义勇军。 区区400人和六门炮的义勇军接替了德雷克天台的阵地,本身的规模在如今的米拉尼防区不值一提。然而洛林已经对新政府开诚布公,荷兰义勇军仅仅是先头部队,他们身后还有西班牙义勇军和法兰西义勇军,他们最终将组成另一种形式的“民营联军”,成为新政府唯一可以当成炮灰来使唤的外来盟友。 城堡里外还有一支总数接近3000人口的非战力量,他们就是孕育出新苏丹卫队的难民们。 马斯喀特的巷战越打越乱,乌泱泱的兵祸灭户拆家。马斯喀特人被迫从家园出逃,逃往里阿曼,逃往邻近省,更多的则是逃向距离城镇不 远,始终严守着中立的两座城堡。 贾拉利有马斯喀特的英雄血脉,他们从久远的无法探寻的过去就始终如一地守护着马斯喀特人的生活。 米拉尼则有平静,有食物,有遮风蔽雨的窝棚和战争中最难能可贵的工作机会。 历史,以及现实。 相比之下现实似乎比历史更值得依赖,更何况米拉尼还有一位以赛义德为名,以苏丹为姓的小小王者。 这位小苏丹每天都会带着粮食来难民营看望自己的子民,难民中有不少人认出他就是原来那个害羞怕生的六王子殿下,传说他在米拉尼得到了真主的启示,会把受苦受难的百姓救出这场战争的深渊。 有一说一,相似的传说几位王子身边多少都有一些,但唯有米拉尼的小苏丹能给人以截然不同的真实感。 他向难民提供果腹的食物,给难民让出蜗居的高墙,受人爱戴的曼泽里元帅向他效忠,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巴加拉卫队向他效忠。 世人皆知哈萨迪家族是伊玛目的代表,伊玛目代表着神眷,哈萨迪的选择就如同是真主的选择。 还有白人! 谁也不晓得一夜之间究竟从哪儿冒出这么多武装到牙齿的白人。他们明明是入侵者,带着火炮和刀枪,乘着巨大的战舰,准备把富饶的马斯喀特劫掠一空。 但难民们亲眼看到小苏丹站在城楼上训斥他们,让他们停留,然后他们就真的停在了哈拉尔山上,安营扎寨,无所事事,买卖雇佣,童叟无欺。 这真的是本着入侵而来的白人么?难民们觉得,他们听话得就像是被驯服的野狗 不知不觉,一种信仰在难民营中悄悄流传开了,就如基督之于天主,这种信仰主张像崇奉真主一样崇奉伟大在人间的行走。 行走之名,苏丹赛义德 0430 对线 穿着墨绿色的华贵礼裙,卡门无所事事地斜靠在古老城堡斑驳的石窗台上,美丽的大眼睛透过蕾丝扫视城下攒动的人头,漠然,冷酷,如古井深潭。 “聚集了太多的人。”她自言自语道,“如果这时候下一场大雨,我们或许都会死在这儿。” “你不是吃了丹尼尔的万灵药么?” 一袭黑纱的海娜从窗户外飘荡进来,说着话,像猫一样四足落地,自前肢到后肢,优雅而稳健。 还不等她停稳,窗外有喵呜一声惨叫紧随其后,白耳朵极不优雅地从半空当中砸进来,炮弹一样,吧唧糊在走廊的石板地上。 海娜显然对徒弟的表现很不满意,她直起身,走过去,拎起白耳朵的后颈毛,提到眼前。 “只有四米的落差,你笨拙得一点也不像只猫。” 白耳朵臊眉搭目:“喵呜” 卡门翻着白眼探出脑袋,很快又缩回来:“四米的落差是指在平直的城堡上从15米跳到11米,白耳朵并不比其他的肥猫做得更糟,反而你e,你就不能偶尔像一点人类么?” 海娜随手把已经很大只的白耳朵丢开,白耳朵如蒙大赦,三窜两跳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它跑远了,海娜突然说:“你不对劲。” “城堡外难民如潮,我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健康。”卡门挑衅似掀开额前的蕾丝,挑着眉毛,吊起眼角,“还是说,在炼金和医学的领域,你觉得自己比丹尼尔更专业?” “我说的不是身体,是状态。”海娜顿了顿,“这次出海你很刻薄,从南安普顿开始就摆出熟人勿近的架势,大家都很担心你。” “阿拉阿拉,想起来了!贝尔不在,你现在可是海盗船上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但是舵手女士,别忘了我们可是挂着海盗旗的商船。商船有商船的等级,老板以下是提督,提督以下是船长,船长下面还有大副,然后领航,然后二副,舵手和瞭望并不比参谋更高贵,而在总会的职务上,我是执行董事兼总经理,你只是普通的董事。” 卡门娉娉婷婷站起身,摇曳着从海娜身边走过。 “别试图用评判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自己也说,我很刻薄。” 海娜啪一声捏住卡门的手腕:“你在担心什么?” “人口。”卡门随口回答,“城堡聚集了太多人口,船长已经把整个非洲分会都动员起来输送粮食和民用,外海只剩下瓦尔基里与贵妇人。虽然这确实让我们从新政府赚了很多钱,还在阿曼人中间赚取了名声,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或许我们应该放弃对西班牙和法兰西商人的承诺。” “我从来不关心商会的事情,我是问你,你在担心什么,又在回避什么?” 卡门试着挣脱了一下,但那是被海娜捏住的手腕 她放弃了,回过身,放下手,至少让自己的手臂能够得到片刻放松。 “你想听什么?”她问。 “理由,你讨人嫌的理由。” “讨人嫌的理由当然是刻薄,这不是你说的么?” “我要更深的理由。” 卡门猛地盯住了海娜的眼睛,杀气腾腾,怒意盎然。 海娜一如既往地用她翡翠般的眸子回望,既不闪烁,也不游移。那冷清清的眼神里仅有极少的难以被分辨的情绪,而其中蕴含最多的,大概是某种常人不太会关注的好奇。 “除了一张漂亮的人皮,你真是连骨子里都被阿萨辛的传承训练成猫了。”卡门恨恨地甩开胳膊,又一次不得不放弃。 这对她而言很不正常。 在同一场对局面对同一个对手,往日她连一次示弱都很难见到,更何况像今天这样连着两次 可是对手是海娜,这是无懈可击的理由。 卡门无力地吐出胸里的闷气:“我知道自己不对劲,既知道时间也知道原因。烦躁是从南安普顿短泊开始的,因为我在那里召唤了小莎伦。” “莎伦亚提斯?” “小莎伦是我的学生,虽然在天赋上与我不同,但她从小跟着我处理事务,在认知和对事情的处理手法上自然就和我有很多共通。” “你知道这样的关系比普通的师生更紧密,就像船长和小皮尔斯,克伦和莱纳,你或许和白耳朵?” “把我和白耳朵拿掉,继续。”海娜冷冷地说。 这下轮到卡门好奇了:“我还以为你一点也不嫌弃白耳朵是只猫。” “我确实不嫌弃。”海娜很认真地解释,“但它是个失败的作 品,明明天赋比我好,却什么也学不会。” “你居然把一只猫比你更像只猫当成天赋” “有什么不对么?”海娜不明白,但那不重要。她又说,“继续。” 卡门被镇压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刚上船的时候莎伦很失落。”卡门回忆道,“皮尔斯带着舰队回英伦了,没有去伦敦找她,却把肖三妹从原来的船上带到了贵妇人号,在莎伦看来,这是亲密。” “当然我知道皮尔斯和肖三妹的关系的。皮尔斯在这方面和船长一模一样,明明不木讷,却很被动,既不会像亚渣一样四处猎食,也不会像贝尔一样主动出击。” “他和肖三妹并没有肉体上的关系,精神上也不比他和莎伦更亲密,但莎伦不认同我的看法,她有更直观的感受,那就是皮尔斯更喜欢和肖三妹在一块,而不是她。” 卡门虚弱地笑了笑:“看,这就是我烦躁的原因,我在为我的学生担心。在我看来她比肖三妹投入得更深,但却得不到应有的回应,哪怕皮尔斯也远远逃开了。” “知道么?哪怕面对过成百上千的男人,可唯独这一局,我找不到破开的办法,更不知道莎伦的坚守是否还有意义。” 说完了,卡门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一种救赎和释放。 她的力量像太阳下的冰雕一样飞速融化,她想坐倒,但骄傲又不允许她坐倒。 她看着海娜:“马斯喀特已经开始收官了。船长把这场战争经营成了一场大生意,在生意场,我的状态远比你的状态更重要。” “所以放心吧,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我是职业的经理人,决不会让自己成为团队里那颗随时会自燃的开花弹。” 卡门飘然而去,皮靴在城堡走廊坚硬的石板踩踏,发出咯噔咯噔清脆而自信的响声。 海娜的声音如影随形般追上来,突兀地定格在卡门视线的死角,像刺杀一样,用温热的呼吸撩拨着卡门的后颈。 “知道我们的区别么?”海娜没头没尾地问。 “我们?”卡门?异道。 “你和我,肖三妹和莎伦。” “我们?”卡门重复着一模一样的词汇和语调,但意思却截然不同。 海娜伸手从背后扼住卡门的脖子,把她的头抬高,逼着她把耳朵送到刺客的唇边。 “从懂事开始父亲就告诉我,我未来的丈夫会有四个妻子,这是富庶和地位给他的,是真主允准的,我要谦卑,这是义务。” “恰好肖三妹的情况和我很像,王也和我说,清国的女人有三从四德,男人有三妻四妾。” “我们从未想过独占,所以我们亦不为此事困扰。” “但你不同。” “你,莎伦,皮尔斯,还有洛林,无论你们信仰什么,如何信仰,你们都把这当成了一场胜者唯一的惨烈战争,男人逃避着战争,女人渴望着战争。” “如果真的有战争,我早就把你的喉咙切开了。” 海娜用纤长的手教在卡门的咽喉轻轻一划,忽就放开她,纵身跳远。 “你说过只会打打杀杀的女人不擅长帮男人解决问题,但你忘了我们擅长消灭问题。” “你为什么没有被消灭呢?真奇怪,我又不喜欢你” 海娜的声音飘远了,这些卡门印象里从未出现过的充满感情的声音越飘越远,直到在走廊的尽头消失,只留下余韵。 卡门呆呆地站在原地,那颗每年要处理上百万镑的聪明脑袋一刻不停地梳理着问题。 为什么没有被消灭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唯一的,因此她根本不是海娜的问题。 “但你是我的问题!你不仅是我的问题,我们还一块成了洛林的单选题” 卡门咬紧嘴唇。 “明明是个根本不会安慰人的蠢女人!你让我更烦躁了!” “莎伦!我要非洲分会所有商船的船期和位置,还有500公里内所有非葡萄牙控制码头的商品清单!” “我知道昨天的就在我桌上,但我要今天的!30分钟!” “还有议题!拟一份议题,明天的副手碰头会需要正经地讨论难民保温和防疫的问题,我不想再告诉他们鲸骨束胸不会勒断女士的肋骨!” “让我们的参谋跑起来,莎伦,他们太闲了!” 0431 骆驼的后蹄有两只 2月的末尾,确切说是2月25日的午后,当西班牙王国鲜艳的国旗跳出米拉尼的海平面,洛林一手组织的苏丹国侵略联军终于正式齐装满员。 各势力的负责人在下午聚集,首先确定了联军的正式名称苏丹国维和联军名字是洛林提议的,显而易见。 名称确定后,联军成员以全票推举年仅六岁的赛义德本苏丹陛下就任联军司令,康沃利斯少将与曼泽里元帅为副司令。 康沃利斯少将提议由洛林出任联军参谋长,负责协调调度各军。 洛林干脆地拒绝,几经商议,最终仅接受了一个连公开文件都不作书录的总协调官职务,但职责依旧是各方联络与协调事宜。 联军在成立后的第二个小时就马不停蹄招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 如此急迫的原因是后勤。 即使不考虑那些漂在海上的英荷水兵与商会水手,米拉尼如今也已经聚集了上万人,且人数还在以平均每天70人的速度与日俱增。 这些人要吃喝,要住宿,民权斗士与公共卫生的先驱卡门泽维尔女士又用不容拒绝的强势为他们争取到了饮用开水和基础保暖的权力。 所有的后勤重担全部压在新政府的肩上,而新政府的供货商暂时来说却只有一家,德雷克商会在供货的质和量上都表现出让人交口称赞的能力,唯一的问题是贵。 东西很贵,非常贵,特别贵 现阶段新政府的财务支撑完全来自于未来预算,每一张白条的后面都质押着苏丹国今后的税收。 曼泽里的智囊团计算过,如果战争发动的时间拖延到三月底,新政府在未来一年里会彻底成为德雷克商会的打工仔,这对赛义德苏丹的威信将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战争必须马上开始,而且必须在短时间里结束! 怀着这样同仇敌忾的心思,联军第一次军事会议进展得异常热烈。 曼泽里首先发言。 他提出义勇军c国防卫队与苏丹卫队呈品字型向皇宫推进,义勇军为全军先驱,英荷联军提前运动至码头西岩以仰攻方式与贾拉利城堡形成对峙,防止城堡炮轰联军进攻路线。 这套一战抵定的进攻方案得到了罗伊的全力支持,康沃利斯认为曼泽里的脑袋被骆驼踢了,义勇军他们只要求新政府为士兵的伤亡抚恤质押今后两年的赋税。 一号计划流产。 康沃利斯提出联军首先突袭贾拉利城堡,利用国防卫队与苏丹卫队对哈拉尔山势的熟悉连夜入山,英荷联合舰队负责在海上吸引城堡注意,义勇军与舰队陆战队牵制皇宫方向的三位王子。 这套稳中求胜的进攻方案得到了义勇军的全力支持,曼泽里宣称骆驼有两只后蹄,罗伊一口啐在康沃利斯的新军装上,险些收到康沃利斯丢出来的白手套。 二号计划流产。 罗伊提出联军整合,以训练不足的义勇军和苏丹卫队为前阵,国防卫队和英荷联军为后阵,在米拉尼城堡的炮火控制区内打通与里阿曼的联系,请伊玛目动员不小于三万人的圣战民军,用堂堂之势把小苏丹扶上王座。 这套方案怎么说呢洛林很赞同,除了洛林,所有人都不赞同。 三号计划流产。 发言权由此落到了洛林手里。 洛林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轻声说:“小苏丹今年六岁,如果十六岁亲政需要十年,十八岁亲政则是十二年,这个时间很漫长。” “我想知道新政府的打算,你们究竟是打算君主立宪,还是打算建立起一个终生制的强势政府来代替苏丹行使职权?” 这个问题相当于直白地问曼泽里想不想成为独裁者。 曼泽里沉默着。 几分钟之后,他轻声说:“如果成立终生制政府,我会引退。” “那事情就好办了。”洛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元帅,我觉得小苏丹需要一个贤能的摄政王在他亲政前代行王政,您认为呢?” 在马斯喀特的城防体系当中,贾拉利与米拉尼两座城堡扮演着无以伦比的重要角色。 它们的价值一方面体现在海防,东西两岩的位置使马斯喀特的海岸防区远大于马斯喀特湾的宽度,几乎不存在被抢滩登陆的可能。 另一方面,哈拉尔山的高度又让它们变成城防的制高点,两个城堡的炮火扇面完全笼罩整个城区,仅有皇宫和皇宫最后的依仗,背靠哈拉尔北山脉的玛特鲁城堡独立于外。 小股部队无法对驻扎皇宫的苏丹卫队形成威胁,大部队又不可 能绕开两座城堡的炮火防区,肆无忌惮地在皇宫外围展开军队。 所以攻打皇宫必须首先拿下两座城堡,偏偏两座城堡又号称永不陷落。 在洛林眼中,这简直就是杨威利所面对的伊谢尔伦悖论。 2月26日,新政府总理大臣,苏丹卫队司令,苏丹国海陆两军元帅卢比亚里泽曼泽里孤身出使贾拉利城堡。 2月27日,贾拉利宣布支持赛义德本苏丹陛下接任苏丹国元首的合法性,贾拉利城堡开城,罗伊哈萨迪将军带领国防卫队一团一部并英荷联军荷兰团入驻,解除城堡武装。 2月28日,赛义德苏丹与长兄见面,在新政府要员c欧洲盟友与马斯喀特地区教长梅特罗伊本哈萨迪的见证下赦封王子艾拉曼赫为苏丹国摄政,兼任新政府内阁总理,代行王事。 3月1日凌晨,两座城堡炮火齐鸣。 联军以国防卫队二团与义勇军为先锋呈两路对进,向阿兰姆皇宫展开浩浩荡荡的钳形攻势,伪苏丹塞利斯政权的外部防线在3个小时内即告崩溃,联军兵临城下,包围皇宫。 那时皇宫内还有至少800名训练有素c装备精良的旧苏丹卫队军士,临时组建的辅军不下千人。 面对又高又厚的宫墙,以欧洲军队的攻坚能力,想要真正攻克皇宫似乎仅有长期围困一条路可走。 洛林提议用开花弹向宫内的皇家猎场进行覆盖式炮击。 午后,旧苏丹卫队宣布反正,支持赛义德苏丹与艾拉曼赫摄政的合法统治,伪苏丹塞利斯在政变中被流弹击伤,三日后不治,苏丹赦免其罪。 3月2日,联军向玛特鲁城堡发动攻击,双王子叛军拒绝反正,还斩杀了使者以示决心,独立炮兵团旋即对城堡展开炮击。 炮击持续4个小时,整整3600发开花弹砸落在小小的石制城堡,城堡陷落,守军覆灭。全军679人并闲杂842人,仅有一个厨娘得以在这场燎天的烈焰中生还下来。 这场惨剧迅速地被人扫进了记忆的垃圾场。 3月3日,赛义德苏丹入主皇宫,从马斯喀特教长手中接过了像征王权的黄金权杖。 艾拉曼赫摄政代王宣政,通告叛逆平靖,马斯喀特全面解除战争状态。 他号召流离在外的难民们回归家乡,宣布减税c救济c建设等仁政共17条,许诺将带给人民更好的生活。 就在这一声声铿锵的承诺中,战争落下了帷幕 中场 从376章到431章,用了将近60章的篇幅,第五卷之非洲篇完结撒花。 总结一下 嗯,非洲篇主要讲了西亚的故事,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主干是马斯喀特苏丹国的侵略战争,前半场由皮尔斯独挑大梁,直到中段,我们的主角瓦尔基里(划掉)洛林才正式出场。 这种接替式的剧场设计放在网文里还是挺有风险的,因为皮尔斯带的是全新的团队,一下子轰出来十多个新角色,读者老爷们多多少少肯定会不适应。 但皮尔斯是洛林团队中最小的小家伙,任何一个团队成员都能拿捏他,连亚渣都不例外,所以延用洛林的团队,或者部分延用洛林的团队都不合适,只能全面启用新人。 因此在阅读上造成的不适,我道歉。 纵观这一整篇,从皮尔斯开拓非洲航线开始,到开普敦翻攻略接主线,半场神仙操作,半场菜鸡互啄,及至被葡萄牙抓住把柄,逼出洛林,形成瓦尔基里与航海家级在苏丹国领海对线,故事到此算是上半部分。 皮尔斯团队无疑是稚嫩的。 如果说洛林团队是商业帝国的创始人团,现在的皮尔斯团队就是二世祖带着一群应届生,心心念念要凭自己的能力打下一片天地来。 王德发! 二世祖嘛,有钱,有势,自己有素养,麾下又是精挑细选的人才。 他们勇起来的时候时常能给人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错觉,能轻而易举地闪瞎人眼,但等真勇到了南墙 没关系,他们还有秽土转生一代目的底牌! 艺术源于生活,这部分的大纲灵感基本来源于uc新闻部【王某人救市国宝tv】的原创故事,我保证不对自己说过的任何话负责。 接着故事就过渡到下半部分,也就是这一篇的重头,马斯喀特苏丹国侵略战争。 一个推衍课题,如何在两个月内灭亡一个土地广袤的中等发达国家。 答案是我无能。 在回顾这一段之前首先科普一些历史知识。 一,马斯喀特苏丹国在18世纪末至19世纪前中叶一直是东非及西亚地区的军事强国,同时也是该地区的海洋第一强国。 二,其正式建国时间在1784年,也就是文中侵略战争开始的上一年。 三,阿曼人独立要比苏丹国建国早130年,即1650年。 四,里阿曼省主导了阿曼人的独立事业,伊玛目是独立领袖,但当时未能成功建立教长国。 五,里阿曼省是整个阿曼地区最穷,人口最多,也是人心最齐的省,在历史上先后领导了反波斯,反土,反葡,以及19世纪中下叶至20世纪初的反英斗争,一直在反抗,从未被征服。 六,照着当时世界的圣战能力,里阿曼的伊玛目随时能拉出一支十万人以上的圣战军团。 七,阿曼地区内陆与沿海的宿怨大约从9世纪就开始了,神权与王权的斗争从未间断,双方在很长的历史时期都是打开门对外,关起门撕哔的状态。 八,自从9世纪伊巴迪教长国崩溃,直到1920年内陆才重建起阿曼教长国,该国于1967年并入苏丹国。 九,赛义德本苏丹是阿曼人历史上的伟王,他重建了马斯喀特的军事力量,并于1840年迁都东非桑给巴尔,建起横跨欧非的海权帝国。 十,这位伟王死于1856年,死去当年桑给巴尔便告独立,1870年,阿曼地区沦为英国的被保护国,失去独立地位。 综上,当时的阿曼是一个新生c富裕c繁荣c独立,但欠缺稳定的国家,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战争设计。 不同于正统的侵略战争,这场侵略没有灭国需求,所以只需要攻略首都;没有统治需求,所以有可能得到教长势力的支持。 洛林甚至没有主导战争的需求,所以整场战争才呈现出极为独特的一幕,不是先打后谈,而是先谈后打。 这三点让洛林得以在整场战争中一直处在那个时代私掠商人的舒适区域,除了海上,德雷克商会的武装力量始终没有陷入到战争中去。 而海上的情况你们也看出来了。 德雷克海事出品的高速私掠舰对设计古老的巴加拉大帆船在绝对速度和加速能力领域拥有不止一代的代差优势,海战因此变得一面倒。 为巴加拉说一句话,这个时代能用这种方式统治巴加拉的应该也只有德雷克的瓦尔基里级和女武神级。 马斯喀特的海军处在二流上游,去掉一串殖民帝国,她并不弱小 。 言归正传,总之最后的成稿效果就是如此,因为一场战争涉及的规模实在太大,且书里还有崛起的四年这个空窗期要交代,以至于阅读感出现了撕裂。 这在写作中可以算作事故,事故原因大体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写作能力。 e再次道歉。 最后,非洲篇正式完结,短暂过度之后,剧情将重回新大陆。 那里有新生的美国和失控的海盗战争,有欲壑难填的海盗王殿下和欣欣向荣的德雷克商业帝国,尽请期待。 暗夜拾荒,于午后。 最新网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一t;收藏&一t;记录本次(中场)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c博客c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32 威斯敏斯特往事 四月的英伦难得有晴天。 今天天晴,万物萌苏。在伯克郡温莎城堡葱郁的草场,乔治三世笑呵呵坐在阳伞下面,看着他最疼爱的儿子弗雷德里克在远处骑着骏马纵意飞驰。 “索菲,我们的小弗雷德里克长大了,他骑着马跑的样子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但撒开缰绳,我肯定自己已经追不上他。” 夏洛特王后没好气地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继续低下头去拍阿米莉亚公主的奶嗝,一下一下,细致温柔。 “这是应该的,我受人尊敬的陛下。” 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德意志地区口音,又硬又脆,还有点含糊不清。 “您还未老,他已长大,您坚持骑马是为了打猎,而他却是真正的军人。” “他已经是陆军的少校,再接下来就是中校c上校,很快就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将军。” “骏马可是将军的良伴。试问如果我的孩子在马术上还比不过一个体态发福的业余猎手,作为母亲,我怎么能放心地让他踏上战场?” “体态发福未免” 好脾气的乔治三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腩,又尴尬地瞥了眼身边的客人,明知地决定转移话题,不进行任何争辩。 他从桌上拾起一份文件递到夏洛特王后面前:“索菲,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王后一眼看到文件顶端鲜艳的象征保密级别的印戳,伸出去的手当即又缩回来。 “虽然我很好奇,陛下,但好女人不该参与政治,我正要教会阿米莉亚这些。” “阿米莉亚才一岁半” “她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的女儿,理当比一般女人学会得更早。” “好吧。”乔治三世无所谓地耸下肩,“我的夫人在秉承正确,我没有反对的理由。但这份来自非洲的文件里并不全是政治,至少从性质上来说,它与王室的关系其实比国家更紧密一些。” “来自非洲是维洛贝克先生?” 乔治三世开怀大笑。 他对着身边的客人挤眉弄眼:“看,德雷克卿,我早说过王后不会看保密文件,而且即便不看,她也能轻易地猜到里面的内容。” “天佑英格兰。” 沙克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镑双手递到乔治三世手里,还用毫无波动的声线说着恭维的话。 “为英格兰有如此睿智的殿下,臣愿赌服输。” 夏洛特王后看得云山雾罩:“陛下,您和德雷克卿这是?” “一场有益身心的小赌注。”乔治三世呼一声吹响金镑,心满意足地听着贵金属独特的鸣音,“德雷克卿,简要和王后说说文件的内容。” “是,陛下。”沙克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皇家非洲公司维洛贝克经理报白金汉宫并抄送海军部,1785年3月25日,英马友好通商协定经七轮谈判结束,3月28日,双方在马斯喀特苏丹国首都马斯喀特正式签约,皇家海军非洲舰队副提督康沃利斯少将与贝克经理代表大不列颠与王室分别在正本签字,其核心内容有二。” “一,大不列颠协助苏丹国建造苏哈尔与马特拉两座码头,并在接下来的68年内为其主持税务c海关c司法及防务事项。” “两处码头区即日起通行英国法律,由英国绅士组建巡游法庭,海关c税务部门由英国主持,码头之驻军不得大于舰154门,陆战队四个连480人,驻军军费与码头建设费用皆从关税抵扣,最高抵扣额不大于每年50。” “二,大不列颠租用苏丹国之马希拉岛,租期99年,年租金每平方英里12镑,以3000镑计,且大不列颠享有一次无条件续租之权利,续租期限99年。” 夏洛特王后惊?地张大嘴巴:“马斯喀特苏丹国,那是” “那是西亚的阿曼人去年才建立起来的国家,索菲,他们的国土面积大约有英伦三岛的两倍,或许更大点。”乔治三世补充说,“而且你知道,阿曼人有优秀的航海技术,苏丹国有阿拉伯世界最强大的海军与最优秀的提督至少曾经有。” “那现在呢?” “现在那位提督还在,但已经再没有舰队供他指挥了。” 惊人的消息。 夏洛特王后眨巴了几下眼睛:“陛下,我不会置疑这份文件的真实性。但您想过吗,如果那里真是阿曼人建立起来的国家,贝克先生怎么能在十几天内就把文件送到英格兰来?” “这没什么奇怪的,他借用了德雷克商会的通信渠道 。”乔治三世古怪地笑了两声,“从马斯喀特到红海,在埃及上岸,然后从亚历山大港横穿地中海到土伦,接着再横穿过法兰西,通过海峡送信到普利茅茨,全程快船快马,最长不会超过十天。” “我似乎听到了一个陌生的顶级财阀。”王后暗暗乍舌,“陛下,您说那个商会叫德雷克?” 乔治三世意味莫名地扫了沙克一眼,沙克当即正襟危坐:“与塔维斯托克无关,陛下。” “我知道无论是战争还是商会都与塔维斯托克男爵家无甚关系”乔治三世摇着头翻弄开桌上另一份文件,“德雷克卿,你那个弟弟很能干。” 沙克抿着嘴不说话,夏洛特王后的目光在这对君臣当中游来游去,猛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名为“八卦”的香味。 “我想知道,陛下。”她笑眯眯地说。 乔治三世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词汇:“索菲还记得艾利亚的那个小跟屁虫么?十六年前,我们去威斯敏斯特为索菲亚洗礼” “是德雷克家那个信仰异教的小顽固!”夏洛特王后兴致勃勃,“我记得他叫洛林,洛林德雷克!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小家伙,他可是个天生的明星。” 疑惑的情绪这一次转到了沙克身上:“抱歉,殿下,在我的印象里,您和陛下似乎从没和我那个异教的弟弟见过面” “见过的,虽然并不正式。”乔治三世笑着说,“十六年前索菲亚公主出生,我们带她去威斯敏斯特教堂,请伯里克大主教为她洗礼。那天下着小雨,我们抵达时大主教正在后院和一个孩子扭打。” “扭打?!”沙克瞪大了眼睛。 “叫人一见难忘的场面不是么?”王后也笑起来,“你的父亲是陛下召来为索菲亚的洗礼作见证的,你的弟弟虽然是异教徒,却非想知道婴孩怎么选择自己的信仰,所以也跟来了。” “结果你的弟弟打翻了大主教为索菲亚准备的圣水,整盆都泼在自己身上。大主教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决定打破自己的誓言,成为你弟弟的教父,可你弟弟却不愿。” “我从未见过端庄宽容的大主教揪着一个孩子的耳朵逼他改信,更没见过哪个孩子敢扯大主教的红衣擦鼻涕但陛下说得没错,他们当时确实是扭打在一起,而且打得很激烈。” 沙克的嘴唇有点哆嗦:“怎么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很遗憾,我和陛下至今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夏洛特王后是真的遗憾,她叹着气说,“两位当事人,你的父亲和大主教对事情的过程三缄其口,你的弟弟是个小机灵鬼,趁我们出现的时候从大主教手里挣脱出来,翻过围墙逃跑了。” 0433 洛林的官司 再亲近的人心里也会有秘密。 在温莎城堡,沙克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了深切地感受。 他原以为自己对洛林的成长无所不知,原以为洛林被海伦娜干预了人生。 可现在看来,似乎 伯里克大主教叫圣辛沃里伯里克,英国圣公会的圣座,清教徒的领袖,唯一的圣者。 沙克知道他与艾利亚德雷克相交莫逆,却不知道他们的友谊从何开始。 沙克也知道他对洛林格外恩重,曾不止一次去塔维斯托克,不止一次用近乎诱骗的,没羞没臊的手段让洛林改信,比如信仰上帝的孩子能见到传说中的糖果屋 大主教对洛林的厚爱曾是沙克憎恨海伦娜最重要的支撑,毕竟如此一个圣洁无瑕的长者在前,如果不是海伦娜阻挠,哪个孩子能拒绝投入上帝的怀抱? 但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发生的又该怎么解释呢? 圣者在前,父亲在畔,海伦娜远在塔维斯托克的彼端,洛林的身心刚得到了圣水的净化 那应该洛林与上帝最接近的一次,可是他居然和那位尊贵的长者扭打? 而且打架的时候英格兰的国王和王后就在旁围观,打完架洛林还翻了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围墙 这世道疯了么? 沙克突然惶恐起来,他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假如洛林的信仰选择根本就不是海伦娜干预的结果,假如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决断 英格兰最尊贵的夫妇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八卦。 “我一直想不明白绅士如艾利亚究竟怎么养出了小德雷克这匹暴躁的野马。”乔治三世说得眉飞色舞,“知道贝克为什么会跑去苏丹国么?整个事件的起因就是小德雷克。” “他的船队去非洲拓展业务,在蒙巴萨,葡萄牙人的家门口教训了他们的奴贩,还生生把他们逼出了母港,逃进了苏丹国寻求庇护” “这件事让玛丽亚丢了大脸。那个女人本来就是个疯子,这次索性赤膊上阵,要以陛下之尊亲自驯服这头马驹。” “她查封了小德雷克的产业,废止了贸易许可,说德雷克商会是海盗商会。一边让公使跟我抗议,一边派出舰队难下讨贼。” “谁知道,两艘航海家级居然会完败在一个私掠商人的手上。” “小德雷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小时候他敢拿冕下的红衣擦鼻涕,现在长大了,就算是葡萄牙的陛下也不足以让他感到敬畏。” “他在马德里组建了一个律师团,汇集了全伊比利亚最好的25个律师,其中还有8个葡萄牙人。他的律师团在马德里提起了诉讼,控靠玛丽亚实行山贼政治,非法强夺合法商人的神圣财产。” 乔治三世对着夫人挤眉弄眼:“一个山贼,一个海盗,玛丽亚被迫在老查理的首都应诉,如果不是怕引起外交纠纷,我真想派公使去见证庭审,看看虔诚的玛丽亚在被告席上还能不能继续维持圣洁的嘴脸。” 夏洛特王后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玛丽亚本人出庭了?” “有区别么?”乔治三世摆着手,“她的脸丢尽了,葡萄牙的脸丢尽了,74门的航海家级和我们的新锐三级一般无二,但葡萄牙提督的能力已经成了全世界的笑柄。” “他们唯一的遮羞布是赢了一审,因为证据不足,小德雷克一审败诉。但他的豪华律师团并非一无所获,他们争得了六个月的时间,马德里法庭承诺会召开二审。” “小德雷克去苏丹国就是收集证据的。他一路炮轰苏丹国的海港,剿灭了他们的海军,封锁了他们的首都。” “苏丹国在高压下爆发内乱,老苏丹被二王子刺杀,叛军又杀了二王子。接着四王子继位,老大c老三c老五不服,整个马斯喀特乱成一窝粥。” “就是在这个时候,小德雷克把贝克和我们在非洲的驻军请了过去,他们只死了三个士兵就把六王子送上了苏丹的宝座,既维护了世界和平,又为我们挣来了可观的利益。” “小德雷克也凭着这场战争赚得盆满钵满,他从苏丹国的牢房带走了被庇护的197个奴贩,取得了苏丹的证词,苏丹国的使节团在马德里证明他的无辜。” “法国c荷兰和西班牙也掺和进来,共有11名绅士愿意用名誉证明葡萄牙人在东非的恶劣行径。他们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其中一位还是金羊毛骑士团的成员。” “现在二审的时间已经确定了,就在后天,依旧在马德里开庭。听说葡萄牙这次准备了真正的律师,但谁都知道,玛丽亚已经输定了,面子c里子,一样都留不下来。” 夏洛特王后微微张着嘴:“这件事会怎么收场呢?” 乔治三世哈哈大笑:“难道我的夫人是在为小德雷克担心吗?” “放心吧,玛丽亚是王者,王者的身上都绑着枷锁。”他在自己身上划了一道十字,“玛利亚摔得越狠,小德雷克在葡萄牙的生意就越稳健。玛利亚什么都做不了,大不了就是把德雷克商会从此排除在政策的关照之外,可问题是,吝啬的葡萄牙人什么时候关照过外国的商会?” “还真是”王后飞了个漂亮的白眼,“听起来陛下这次开心了。英格兰商人战胜了葡萄牙王国,就像历史倒回到200年前。” “不,索菲,历史一直在前进。我们的人这次也会出庭作证,关于葡萄牙人对小德雷克超限的申诉会在同一场庭审中了结。” 乔治三世敲着面前的文件:“德雷克卿,你带来的证词将关系到英格兰的脸面。因为以玛丽亚的脾气,她必定会反咬一口,所以我需要知道,这份调查报告真的可信么?” 话题转换得毫无征兆。 沙克在一瞬间神魂归位,当即挺胸:“请陛下放心,德雷克商会提供了最详实的船舶数据,埃蒙斯上校又观摩了整场马斯喀特战争。从实战表现看,报告几乎没有造假的可能。” 这个论断让乔治三世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复杂的状态。 “合格的贵族应该永远知道公私分明。”他皱起眉头,“德雷克卿,你身为海军宿将,真觉得一艘炮门不足60c火力没有超限的商用巡防舰能够完胜两艘74门的强大战列舰?” “是的,她能,陛下。”沙克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观点,而是整个海军部的共识。” 0434 霸权之基 “洛林德雷克的座舰名叫瓦尔基里号,由德雷克海事集团设计制造,在船厂产品清单中的型级是女武神级,特型私掠盖仑船。” “她与当下所有的船型都不相同,长宽比45,二级舰的体格与排水,巡防舰的载员和炮门,全装百慕大帆,且在相同桅高下,帆面积较标准配置提升了40。” “她的火力配置也很独特,单层炮舱,54门,除两门艏炮装配三十二磅臼,全装美国特产二十四磅短炮,有美国海军部的使用授权。” “这种舰装致使她的应用面非常狭窄,在150米内火力强度远高于四级舰,而到了500米外,则连一艘布里格型都不如。” “但她还拥有全覆式的金属外壳和高达145/45的顶尖航速,作为大舰,哪怕是这两年才在各国海军流行起来的大型百慕大斯卢普通信舰,速度也不见得会比她更快。” “简而言之,洛林德雷克为自已量身打造了一艘专为抵近白刃而生的战舰,全舰造价18万3700镑,耗时近五年,若是加上舰装的成本,同样的钱足够让我们建造两艘强大的胜利号。” “瓦尔基里号是私掠船火力的巅峰。” 沙克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词汇,既要小心回避洛林超限配置的实际,又要用瓦尔基里的公开数据证明她的统治力。 这很重要。 作为海军部的三号人物,参谋次长,他本不需要为了送信特意跑到温莎城堡。 但海军大臣和参谋长还是请他来,借着洛林在马斯喀特的骄人战纪向乔治三世作一场重要的答辩。 海军大臣毫不掩示地告诉他,这场答辩的成败将影响皇家海军的未来,将决定几十年后,英国究竟是像葡萄牙一样沦落成人人可欺的鱼腩,还是统治七海,成为无人可敌的霸主。 沙克肩负着重担。 他排空纷杂的心思,深吸了一口气。 “盖海里尔海战的规模很小,仅有两艘60门和两艘70门参战,哪怕从德雷克商会的亚提斯贵妇人号,那艘54门的木壳大舰和葡萄牙人交战开始计算,整场海战也没能持续超过两个小时。” “这使得我们很容易忽略这场海战的特殊意义。” “埃蒙斯上校在报告中说,德雷克的武装商船,亚提斯贵妇人号及同级舰仅在第四级交战中拥有统治能力,然其造价高达82000镑,远超过三级舰成本,海军实用价值趋近于零。” “瓦尔基里号及女武神级以其在攻防两端的独特配置获得了越级挑战三级舰的实力。但以臣最熟悉的狮子号论,双方单舰胜负五五,且海况越复杂,狮子号的优势越大,瓦尔基里抵近难度越大。” “盖海里尔海战,瓦尔基里从t尾穿插,抵近过程中中弹六发,两次直击,舰艏装甲破损一,伤一,舰体无伤。” “转入进攻轮,她以两舷迎敌。达伽马中弹七发,三次直击船壳皆未能击穿,但凭着精准的臼炮,她打断了达伽马的艏桅和前桅,这才造成了达伽马的瘫痪。” “迪亚士号受弹位置在脆弱的艉楼,九发命中,两发击穿,其中一发引起了殉爆,这才导致迪亚士号大破。” “陛下应该发现了,瓦尔基里本身并没有独斗两艘74门的实力。航海家级和狮子号一样采用1770法式标准,想要击穿她们的橡木船壳,100米距离三十二磅需要两炮,二十四磅必须拉近到50米,而且需要4炮。” “这场海战不是战舰的胜利!”沙克斩钉截铁地挥动拳头,“是海员素质的压制,更是战术思维的决定!” 乔治三世随沙克的答辩陷入思考:“德雷克卿,抵近战术真的是大势所趋?” “臣知道陛下的顾虑。”沙克劝慰到,“皇家海军的规模太庞大,除去精锐的本土和新大陆,在亚洲,在非洲,依旧是1750年前的64门三级和更老旧的四级舰承担着主要的火力威慑责任。” “这两种船型在适用抵近上先天不足,大不列颠又没有充足的财政在短期内完成舰队的更新换代。” “但这并不是问题,皇家海军的更新节奏很健康,其他强国在舰型配置上并没有走在我们前头。” “未来20年的海上纠纷,旧三级和四级依旧是舞台上绝对的主力。未来20年的海上决战,依旧是108门领衔,74门决胜的血腥战场。” “战术领域的发展将替代炮门和口径成为海洋强权新的战力增长点,海军战术需要百花齐放,下一个霸权只属于最先摆脱对战列线依赖的那个国家。” “我们正占据着优势!”沙克的眼睛里迸发出狂热,“陛下,海校对抵近 战术的研究已经有超过20年的历史,它正对我们的提督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 “宿将当中,胡德勋爵和帕克爵士旗帜鲜明地支持海洋白刃,胡德勋爵认为战列的展开距离应该在300米内,帕克爵士在向风群岛侧翼打开第二战场,重新定义了小型舰在大规模海战中的作用。” “年轻将领当中,康沃利斯少将c纳尔逊上校和科林伍德中校都是抵近战术的专家和旗手,已经多次用实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还有一个名为西德尼史密斯的年轻上尉,胡德勋爵专门向海军部推荐了他,认为他是皇家海军不能错过的顶尖人才。” “但是,陛下,这些年轻人的军途普遍不顺,皇家海军的保守派依旧掌握着巨大的话语权,他们对高风险的抵近嗤之以鼻,认为这种战术有悖于贵族的优雅。” “他们的愚蠢正在让我们流血!” 沙克深吸一口气:“陛下,洛林德雷克是海校一手培养出来的优秀海员,在盖海里尔,他已经向我们展现了未来20年海上战争的普遍模样。” “现在轮到我们选择了,选择究竟是成为洛林德雷克,还是像斯科拉里一样变成历史的笑柄。” 乔治三世久久没有说话。 沉默的时光流逝着,夏洛特王后突然抱着阿米莉亚公主站起身来。 “陛下,弗雷德里克骑马骑得太久了,我去把他叫回来。今晚我准备亲自下厨,阿黛拉教了我仰望星空派的做法,我正想尝试一下。” 乔治三世挤出一点笑容:“抱歉,索菲” “好女人不该参与政治,我正要教会阿米莉亚这些。” 看着夏洛特王后走远,乔治三世骤然沉下了声音:“海军部有什么意见?” 沙克啪一声并腿立正:“禀陛下,海军部认为海军战术的变革近在眼前,海校应该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怎么获得?” “直属到海军本部,委任更高级的校长,打通政策限制,规定唯有海校毕业生才可以成为校级以上海军军官。” “太贪婪了!”乔治三世不满地斥责出声,“你们难道没考虑过这会引起巨大的动荡?” “考虑过,大臣和参谋长都认为海校的升级不应该一蹴而就,我们可以用50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过渡,但这需要王室c首相和未来的大臣和参谋长们共同努力,在继任者的选择上,他们应该拥有共识。” 乔治三世轻轻点头:“还有呢?” “引导本土舰船技术向新型变革。海军部的意见是给予充分的政策优惠,引入新大陆的几家大型造船集团,用他们的技术冲击本土造船业,打破设计师们保守的思维。” “引入新大陆的造船集团?”乔治三世好奇道,“有目标么?” “从技术和规模的角度来说,德雷克海事集团是现阶段的不二选择。” “你弟弟的产业你让他把总部移到本土不就行了?” “臣做不到。”沙克目不斜视,“如果臣去邀请他,他可能会贴钱去法兰西建厂。” 乔治三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两兄弟实在我记得你们当年明明很亲近” “这是臣的家事,陛下!” 看到沙克生气了,乔治三世隐蔽地瘪了瘪嘴:“这件事我会考虑,海军部还有别的考虑么?” “保护。”沙克郑重说,“陛下,因为抵近战术的风格原因,这个领域的指挥官与传统军官相比缺少稳健的表现,也容易生出纰漏。” “海军部能为他们提供的庇护很有限,只有更高等级的关注才能让他们获得充分施展能力的空间。” 乔治三世震惊莫名:“德雷克卿,你要我偏袒?” “不是臣,臣不喜欢他们中的大部分,尤其是那个霍雷肖纳尔逊上校。但这是海军部全体的请求,是您的海军大臣c参谋长与参谋次长基于职务的私人愿望。” “请陛下给予他们必要的关注,他们将塑造皇家海军的未来。” 乔治三世权衡着利弊。 “在威斯敏斯特加冕时,我曾向主宣誓公正,你的要求有违我对主发下的誓言” 沙克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我正在度假,我的将军,我有许多的闲遐时光,或许你可以为我取一些论文来,让我看看在年轻人的眼中,海战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0435 重返加勒比 侵略战争在半道被经营成了平叛战争,这是谁也没能预料到的奇特变化。 鉴于加勒比海的紧张局势,战争结束后,洛林带上与官司有关的人和物就起程回归加勒比海,但他把卡门和皮尔斯的特勤舰队留在马斯喀特。 他们会主持接下来与商会有关的谈判,更重要的是,收割红利。 战争会产生红利,哪怕德雷克商会发起战争的目的不在于红利,但依旧会形成收益,所区别的只是多寡而已。 而这一次,核心的红利就是三件。 其一,商会在接管米拉尼堡后勤之后大约向城堡输送了3000镑上下的生活物资,加上改头换面的战争赔款,卖给新政府的议价是三万七千镑,十二倍利,童叟无欺。 这份帐册被完完整整的交给了非洲分会,埃迪可以选择分12期收回,也可以在更大的利益面前部分或全额免除,不需要再报总商会同意。 第二部分是祖沃港。 在攻陷马西拉岛后,洛林就把祖沃及其周边40平方公里土地视作了囊中之物,埃迪会负责完成物权交接的法律手续,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得把手续的时间卡到英国与新政府的不平等条约签定之前。 这倒不是怕英国人反悔。 毕竟以洛林在马斯喀特一战中表现的价值,无论是不是维洛贝克主持谈判,英国殖民当局都不会在洛林掌控祖沃的问题上制造障碍。 但英国没有把租界土地送给德雷克商会的理由,从新政府手上拿地,可以为商会省掉价值上万镑的买地费用。 说起来这一原则对其他三个商会也是适用的。 可惜不同于现成的祖沃,他们想要落实福利,需要在一片陌生的不毛之地上选址c丈量,还要和以艾拉曼赫和曼泽里为首的团队排期谈判,时间远比洛林紧张得多。 付出一定的代价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必须的,作为这支金团的金主,他们能决定的唯有代价的类型,以及究竟付到谁的手里。 第三份红利是巴提奈地区的开发秘约,暨德雷克每在巴提奈地区成立一家公司,哈萨迪自动获得35的经营红利。 这也是卡门会被洛林留下来的关键原因。 巴提奈地区有得天独厚的商业价值,其首府苏哈尔扼守在波斯湾的入口,是阿拉伯世界的商贸重港,领地内还有丰富的金c铁c镍等矿产资源。 秘约让德雷克商会在这一地区拥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官方特征,而刻意留在合约上的漏洞又让这一身份的价值不甚明朗。秘约的价值能有多大,完全取决于德雷克商会的贪婪程度,以及哈萨迪,或者说伊玛目势力的自主经营能力。 洛林为巴提奈地区开发划出了两条墨线。 非洲分会在苏哈尔开设交易所,开拓阿拉伯世界贸易线,分包并建设一座规模不小于3条栈道c10个泊位的重型装缷码头。 总会资产管理公司在开普敦筹建德雷克工矿集团,考查并收购两到三个优质的工矿企业,在半年内建起巴提奈矿山运营公司,并尽快投入运作。 工矿集团的第一任总经理已经确定由身兼总会与非洲分会职务的阿齐兹来担任,洛林答应他,在集团资产超过50万镑并建立起稳妥的盈利状态后,工矿集团会得到和海事集团同样的待遇,成为德雷克名下第六个独立经济体。 阿齐兹干劲满满。 安排完这些,瓦尔基里单舰南下,穿过好望角,在开普敦短暂休整后即直奔直布罗陀。 洛林在那里和拉莫斯见了面,把葡萄牙奴贩c苏丹国使团以及一路登舰的三个友好商会代表一股脑托付给正在跟葡萄牙女王打着官司的欧西北分会,这才经由中纬航线,乘着春季信风正式踏上归程。  那已经是3月21日。 瓦尔基里有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跨洋能力,平稳c高速,在经过22天的航行后,洛林终于又一次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卢西港湾。 “进入港务协调距离!” “距离3公里入港!” “升商会旗,码头引航员对接!” “引航员信息确认,入港线路净空,入旗舰专属一号泊位!” “旗语确认!瓦尔基里,欢迎回家!” “入港!” 牙买加卢西港,这里是德雷克总商会直属舰队的母港,也是德雷克总商会的所在地。 这座港口见证了德雷克商会的发展与成长。 回想1778年,洛林刚到卢西时,整个港湾仅有三个私人小港和一个三栈道六泊位的简陋渔港。 而经过六年多的收购与建设,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繁华之地。 三公里长的海岸线有一片岸礁带从中相隔。 西侧以卢西庄园为中心,长800米的海滩建起9个大小不一的石制栈道,总计27个泊位,是总商会直属舰队的专属码头。 东侧依附卢西镇,长一公里的海滩有12个石制码头,总计43个大小泊位,是德雷克商会经营的卢西商港。 有来自7个国家的71家商会在这里设有交易所,连片的仓库侵占了除卢西庄园以外靠海几乎全部的种植园,年货吞吐量超过70万镑,为牙买加殖民当局创造了大量的赋税。 卢西已经成为加勒比海上一颗耀眼的明珠,是牙买加除金士顿和蒙特哥贝之外最兴旺的城镇,甚至仅论造税能力,她已经在前年超越了蒙特哥贝,成为牙买加仅次于金士顿的厚实钱袋。 德雷克商会在这座港口的经营上展现出让人惊叹的雄厚实力,洛林耗费巨资购入地皮,扩建港口,却没有急于收回成本。 这里的经营参照公立码头,入港免费,过夜低廉,还提供运转良好的港务服务,公正的商品估价和高赔付的安全担保。 码头还有完备的修船和保养服务,人尽皆知,德雷克海事集团是新大陆实力最强的造船业巨头。 如此经营码头的花费显然是巨大的,整个码头光是港务雇员就有近百人,新水c保障c还有巨额的前期投入,仅靠有限的收入根本不足敷用。 有人猜测德雷克商会的码头利润主要来自于殖民当局给予的运营补贴,传闻说该补贴高达年交易税额的10。 但无论如何,洛林实实在在地给加勒比海上往来的商人提供了实惠,再加上百商联社的强大影响力,这里理所应当地繁荣起来,而且越来越繁荣。 1784年,卢西镇交易税第一次攀上五万镑大关,全镇居民都享受到了港口的红利,单是港区就为镇上提供了500个以上的就业岗位。 镇议长建议洛林参选地区议员,洛林在多番思考后拒绝了亲自参选,而是推举了伦纳德,并在去年的改选中以84的支持率高票当选。 毫无疑问,德雷克商会已经成为了卢西镇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洛林德雷克是他们的骄傲,位于镇子西北角的卢西庄园则成了镇民心中的胜地。 洛林养育他们,洛林庇护他们。 而今天,他们的守护神回来了! 虽然饱经风霜的金鹿号被替换成了镇民从未见过的瓦尔基里,但那面专属于洛林的,头戴着蔷薇桂冠的三色堇商会旗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洛林就在那艘当世无二的铁甲巨舰上! 瓦尔基里飘逸地滑过商港外围的开阔海域。 “快看,快看,是德雷克会长的船,他换船了!” “他终于换船了?!” “白底三色堇,图案上缘加了海盗王桂冠,七朵蔷薇开了一朵还真是德雷克会长的旗舰,整个加勒比也没有第二面白底的海盗王旗!” “他的新船好大见鬼,不会是一级舰吧?” “怎么能算一级舰!会长可是守法的海盗绅士,没看见她只有一层炮舱么!” “啊也就是四级?” “肯定是四级,披铁甲的四级!我就是想不明白,背风群岛那不是还在打仗么?会长怎么突然换了旗舰回来了” “你们在说联社舰队讨伐巧手德里基的事?” “还有哪呢?都打了几个月了” “去年10月誓师,现在4月,除了圣诞暂停了一个月,双方一直在海上纠缠。我听说牵扯的势力越来越多,连黑胡子的舰队都掺和进来了。” “不会变成第三次结社战争吧?” “谁知道呢?联社的大商人们顶在前线,加勒比的航线比以前安全了多少?战争就战争呗,我们有德雷克!” “就是,我们有德雷克!” “德雷克万岁!” “卢西万岁!” “百商联社万岁!” “万岁!” 0436 伟大的圣卜瑞德 此时,此刻,卢西庄园。 乔治三世嘴里的烈马,美利坚人眼中的朋友,马斯喀特的征服者,勒弗朗索瓦的拯救者,圣卡洛斯的破坏者,白帜的海盗王,海盗猎人,泰坦,北方海的私掠主,德雷克商会董事长,总商会会长,总会直属舰队提督,瓦尔基里号舰长,卢西庄园的主人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先生正陷在一场巨大的危机中 “我的老爷。”奥菲女士的声音又尖又细,随着风的鼓动钻进洛林的耳朵,挠得洛林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一幕委实难得一见,若是让苏丹国的权贵或者加勒比的海盗们看到怕是会跌碎满地的眼镜。 洛林居然在怕。 那个洛林亚纳逊德雷克,乔治三世嘴里的烈马,美利坚人眼中的朋友,马斯喀特的征服者,勒弗朗索瓦的拯救者,圣卡洛斯的破坏者,白帜的海盗王,海盗猎人,泰坦,北方海的私掠主,德雷克商会董事长,总商会会长,总会直属舰队提督,瓦尔基里号舰长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居然会怕。 他的形象本该是无畏的,忠也好,奸也好,善也好,恶也好,他总是懒散地畅行在枪林弹雨中间,哪怕面对疾风骤雨也面不改色,可是现在,他居然怕了 那人世间最伟岸最暴虐的恐怖正从深渊的深渊中探出头来,毒烟与毒火聚集到一处,汇合成奥菲麦卡锡朱迪亚女士阴森诡谲的容貌,正挺着大肚子,呲着牙看着洛林。 “真奇怪,我尊敬的老爷,究竟是什么妖风把您吹到加勒比海这片穷乡僻壤来了?这里的海风裹着盐粒子,要是划伤了您娇贵的肌肤,我该怎么向您忠诚的船员们交代?” “呃,奥菲”洛林咽了口唾沫,“虽然毒舌是你的人设,但无论如何,一个孕妇还是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做好的榜样” “您居然记得我是个孕妇!”毒烟和毒火瞪大了眼睛,“六个月前,您说您要去为一位如父亲般慈严的长辈主持葬礼。为了不让那些肮脏的海盗看出端倪,在加勒比兴风作浪,我的丈夫抛下怀孕的妻子,代替您掀起了一场可有可无的战争。” “您那时候是怎么说的?短则一个半月,长则两个月,您一定会回来。您还假惺惺地让我的丈夫和迪波女士千万控制好战争规模,因为商会没有做好全面动员的准备。” “可结果呢!” “贝尔离岸的时候我的肚子还没显怀,可今天,今天是我的预产期!”奥菲出离了愤怒,托着后腰呵斥苍穹,“今天是我的预产期,可我的丈夫在哪儿!” 洛林心虚地移开眼睛:“他上次通信的时候他正在维京群岛的圣克罗伊修船,金鹿号的右舷挨了一炮,听说当时险象环生,差一点就引起了殉爆” “那为什么不爆!”母狮怒吼着,“要是爆了,以后孩子问他出生时父亲为什么不在身边陪他,我还可以安慰他,告诉他父亲一直在天国看着他,而不是把他和他可怜的母亲抛在一边,正满大海找寻着一群三年都不见得洗一回澡的脏东西!” 洛林听得直翻白眼:“奥菲,冷静点,那是你丈夫。” “是的,那是我丈夫,他不是您的丈夫”/“奥菲。” 天籁之音刺穿了充斥硫磺味的天空,朱迪亚夫人柔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洛林顺着声音去看,看到她含着笑,在小女儿伊丽莎的搀扶下走过来。 奥菲一下子就不怒吼了,她扶着肚子泪眼汪汪看着朱迪亚夫人:“琴里,我一时没控制住,我向上帝发誓,刚才的话不是我的本意” 朱迪亚夫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我理解,奥菲,你需要休息。斯特伦茨医生说你要减少运动,至少不该在离产室太远的地方运动。” “我知道” “伊丽莎,把你嫂子扶回去。那些印第安人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哪怕奥菲已经不是他们的管家,他们也不该让一个即将临盆的孕肚独自到码头来。” “我会惩治他们。”洛林赶紧说。 明显产前抑郁的奥菲被伊丽莎小心搀扶走了,洛林几步跑上去搀住朱迪亚夫人,轻声致歉说:“夫人,原计划中我确实没有在欧洲逗留这么久的打算,可是小皮尔斯惹了点祸,我被迫入侵了一个国家,所以” “我们都知道你肯定碰上了意外,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意外会和一个国家的主权扯上关系”夫人苦笑了一声,“洛林,这些日子奥菲的情绪其实一直不错,直到前天,斯特伦茨医生说她的预产期提前了,小迈克尔迫不及待地想来到这个世界,这才突然有些失控。我代她致歉。” “不,觉得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洛林搀 着夫人往回走,“夫人,奥菲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斯特伦茨医生说小欧文本周一定会降生,我们已经从金士顿请来了牙买加教区的斯泰尔主教,他会在卢西教堂为小欧文主持洗礼。” “我保证不让贝尔错过这个重要的时刻。”洛林郑重承诺到,“明天我就启程去圣克罗伊,不需要两周贝尔就能回到卢西。” 朱迪亚夫人又是感激又是愧疚:“那样一来,你就太辛苦了” “那可是贝尔初为人父,我已经让他错过了孩子出身,绝不能让他再错过孩子受洗。”洛林想了想,“对了,夫人,伦敦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伦敦”夫人的表情很怪,“我的丈夫是个正直的人,他从小被要求哪怕窘迫也要践行贵族的美德,所以才会在寒冬时节下水救人,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我以他为傲,也遵循朱迪亚家的训诫,一直用贵族的美德来要求贝尔和伊丽莎。” “我们都以为这是上议院的先生们希望看到的,一个贫穷却自尊的卜瑞德伯爵家,可以无愧于贵族的身份,为天父传播福音。” “可惜我们都猜错了,五万英镑比三代人的美德和坚持更有效。”夫人不屑地笑起来,“被挑选的先生们已经成功说服整个议会,虽然新的伯爵不是贝尔,伯爵领和家徽也不可能恢复,但小迈克尔在受洗后就会成为第五代卜瑞德伯爵,迈克尔圣卜瑞德朱迪亚。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个【圣】字还给上帝。” “留着吧,卜瑞德伯爵家的圣号不是五万英镑换来的,也不是上帝赐予的,而是两代伯爵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 洛林瘪了瘪嘴。 “朱迪亚家永远都走在历史的对立面。第一代伯爵在纳斯比战役为国王断了头,第二代伯爵在普雷斯顿战役为国王丢了命。他们在整个护国公当政时期都是罪人,连墓碑都不允许供奉十字,这才换来了查理二世复辟时圣号的荣光和家徽上三狮的恩典。” “现在卜瑞德伯爵领没了,那枚尊贵的家徽也没了,圣号是历代伯爵留给卜瑞德家最后的东西,是还是留,您至少该在迈克尔成年之后,由他自己来决定。” 朱迪亚夫人闭上眼想了许久。 “你说得对。”她说,“那就留着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真正圣洁的东西。” 0437 圣乌尔苏拉和一万一千名圣处女 “抵达泊锚点!” “三号,四号下锚,冲锋队上甲板,三级戒备,半数休整!” “放下冲锋艇!” “舰长离舰,注目!” 一声声号令当中,洛林和海娜顺着绳梯登上冲锋艇,艾德雷招呼水手们开始划桨,向着不远处圣克罗伊岛繁华的海岸线平稳靠近。 海娜挽着洛林的胳膊,远远望着船来船往的港湾:“洛林,维京群岛是维京人发现的么?” 洛林耸耸肩:“很遗憾,维京人抵达新大陆的时间虽然早,但他们主要是依托高纬的格陵兰海岸线往来欧洲和加拿大中北部,对加勒比地区并没有涉及。” “那为什么这里要叫维京群岛?” “virg和vikg。”洛林刻意放大了两个词的音差,方便海娜对其区分,“这片群岛叫做处女群岛,是1493年哥伦布第二次探索美洲时起的名字,全名叫圣乌尔苏拉及一万一千名太阳圣女群岛。” “圣乌尔苏拉?” “一个天主教的圣女。”洛林回忆了一会儿,“公元四世纪,当时不列颠西南部杜姆诺尼亚的国王戴诺涂斯有一位美丽的女儿叫乌尔苏拉,她笃信天主教,却被许配给了法兰西阿莫瑞卡的异教徒柯南麦瑞多克。”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乌尔苏拉公主没有拒绝的资格,但她提出将婚期延后三年,她希望用这三年时间前去罗马朝圣。戴诺涂斯陛下应允了。” “得到许可后,她便领着十名贵族贞女开启了朝圣之旅。因为这十一名高贵的贞女每人都有一千名童贞女随行服侍,所以这支朝圣的队伍被人称为公主乌尔苏拉和一万一千名童贞女。” “乌尔苏拉和她的侍女们很快在罗马见到了教皇赛瑞拉库斯和拉文那的主教苏尔柏库斯,教皇敕封她为圣女,还为每一个童贞女播撒了上帝的祝福。于是在回程途中,她们就遇险了。” “一场暴风雨把她们带到了高卢人的港口,她们迷失了航向,十一艘船经尼德兰进入多瑙河一直去到科隆,在那里遭遇了入侵的匈奴王阿提拉。” “阿提拉想霸占圣女乌尔苏拉,乌尔苏拉不从,包括她在内,一万一千名贞女在匈奴人的营地一同殉道,这就是圣乌尔苏拉和一万一千名圣处女的故事。” “哥伦布是个博学的人,他把这个故事和秘鲁土著中流传的太阳圣女结合在一起为这座岛命了名,很有些入乡随俗的味道。可惜他起的名字又长又拗口,等西班牙人被赶出了群岛,英国人就把群岛的名字缩减成【处女】,处女群岛,就是这么来的。” 海娜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乌尔苏拉,那个故事是真的么?” “你很在意?”洛林诧异地问。 “嗯。” “呃那你希望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希望是真的。”海娜认真地说,“小时候父亲也带我们去麦加朝圣,回来的时候,我们的船在地中海遭遇了风暴,一直把我们吹到威尼斯共和国。” “威尼斯的市民很宽容,不怎么在意信仰的差异;他们的商人很好客,特别喜欢雇佣杀手解决对手。我们在那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年,我一直觉得那是真主给我们的赐福。” 洛林听得直翻白眼。 他原本还以为海娜是对乌尔苏拉的贞烈有所认同,谁知道她居然只在意神的赐福和风暴的关系 真主赐福把他们一家送到了热情好客的威尼斯,上帝赐福把乌尔苏拉送进了阿提拉的军营,两位都是信仰界的大佬,哪个更好相处一目了然,海娜想表达的估计就是这个。 天被聊死了,洛林尴尬地抬头望天,一望,发现冲锋艇已经走到了圣克罗伊镇的沙滩边。 “我们到了。”洛林赶紧岔开话题。 他刚想跳下船,海娜一把揪住他:“那个故事,真的么?” 眼看避无可避,洛林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首先,四世纪的时候不列颠岛的主流信仰是维京神教,信仰天主的人和现在的维京人一样稀有,而故事里暗示包括当时的杜姆诺尼亚王室在内,这个小小的王国至少有十一个强大的贵族家庭信仰天主。” “其次,公元四世纪不列颠的人口很少,一万一千个适龄女子同时出国,杜姆诺尼亚弄不好就会亡国。” “第三,乌尔苏拉的朝圣队伍开了十一条大船,也就是说哪怕不考虑开船的水手,那些船至少也需要运载一千个人。瓦尔基里都运不了一千个人,吐过那时候杜姆诺尼亚有这样的造船技术,欧洲的他们的,不是罗马人和维京人的。” “第四,编这个故事的人没有做 足功课,我查过罗马教廷的卷宗,四世纪时教廷的教皇是圣卢卡斯,不是赛瑞拉库斯。” “第五” 说得正精神,洛林突然发现海娜的情绪有些怪。 虽说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外在,但总觉得她似乎在压抑什么。 “海娜?” “要是帮英国拿下这块殖民地,我们有好处么?” “什么?” “如果你想炮轰这群骗人的处女,我可以去刺杀荷兰人的总督。” “等等!”洛林被雷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生气了?” “没有生气。”海娜潇洒地拨开额前的散发,“我只是在思考生意。” “耶?” 圣克罗伊是维京群岛最南端的人居大岛,行政上隶属于荷兰殖民地,有蔗糖和铜矿两大出口支柱,人均富庶,商贸繁荣,连带的圣克罗伊镇的基础设施自然建造得不错。 她的港口有四条栈道,十三个泊位,泊位均深六米,最深七米,除了瓦尔基里这种战列舰级别的大舰,基本可以满足任何类型商船和武装商船的停泊需求。 正是看重了她的基础建设,查克帕克才把美洲分会在维京群岛和背风群岛的办事处安置在这座不属于英国人的岛上,再加上海事集团设在此地的一座修理船坞,德雷克商会常驻在此地的雇员共有22人,另有短聘53人,临聘75人。 地区经理名叫范钮盖尔斯特伦斯,一个苗红根正的荷兰人,同时负责贸易所和修理船坞的行政管理和经营工作。 登岸以后,洛林一行人直驱港区,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挂着海事集团【船锚与三色堇】徽章的水仓外头。 这是一座并联式的大型水仓,向海处有三间并排的水仓船坞,中间大,两边小,三座坞像三叉戟一样接入宽大的陆地中仓。 中仓是【凹】字型,凹陷的正中建有一座三层的红砖小楼,楼面只比中仓突出一米近半,紧挨着街道,样子虽说丑了点,但最大限度地利用了买下的地皮。 这里就是德雷克美洲分会和海事集团圣克罗伊船坞共用的行政办事处,光是看着它,洛林就知道查克又为商会挑选了一个精于算计,而且不太在意工作环境的地区经理。 “真是有查克的风格” 洛林郁闷地嘟囔着,迈步走进敞开的大门。 “贝尔在这种碉堡似的地方住了半个多月,等见了面,怕不得抱怨死我” 0438 小人物 “不同于战争,董事长,生意是一门精妙的艺术。” 走在窗明几净的楼层过道,脚踩厚重绵软的织花地毯,洛林和斯特伦斯经理结伴而行。 经理不是那种倨傲的人,反而殷勤得有些像电视里的东方老掌柜。 他很精细,从金鹿号进入船坞就开始准备迎接洛林团队的到来,事务所里准备了英格兰茶和西班牙的点心,甚至还有富尔c塔米亚和披塔。 富尔c塔米亚和披塔是埃及的特色小食。 披塔是用玉米和小麦烤制出来的奇怪面包,特点是厨师会在揉面时用特别的手法留出夹层,面饼在烤制的时候会鼓起中空,对半切开就成了口袋,所以又被称作“口袋面包”。 富尔和塔米亚则是口袋面包的馅料。 富尔是类沙拉的菜式,以蚕豆为主料,加上油c柠檬c盐c肉c蛋以及洋葱加以调味;塔米亚则是把磨碎的鸡豆和香料炸成的小丸子。 平心而论,这些东西在制法和原料上都不稀罕,成品也像极了咸口的可丽饼。 但海娜已经十多年没有吃到家乡的偏门小吃了,披塔饼的香味一传出来,她就再也挪不动道。 炮轰假处女的生意不想了,冷面阿萨辛的风度也不要了,这会她正像护食的野猫似一个人霸占着会客室,连洛林都被连推带搡地轰了出来。 被海娜轰出来的事实让洛林知道,范钮盖尔斯特伦斯是一个有心人。 像他这样有心的办事处经理是绝不会在老板面前恃才傲物的,他使用挑衅的语气,只能是为了把洛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争取一次在大老板面前表现的机会。 所以洛林停下脚步,看向窗外繁华的大街:“说说看吧,生意的精妙之处在哪?” 斯特伦斯喜上眉梢。 “董事长,我办事处辖下维京与背风两片群岛共计四座交易所,其中背风群岛的特产是蔗糖,而维京群岛除了蔗糖之外还盛产铜矿。” “这是两种不同的产品。蔗糖的贸易线分两条,内线至巴巴多斯,主要供给欧洲分会的远洋船队,外线至欧西北诸多港口,70依旧是供给欧洲分会转手贸易,我们自营的不多。而铜矿只有一条线,从圣克罗伊出发,在圣戴拿中转,运抵波士顿。” “近海贸易和远洋贸易。”洛林适时插嘴,证明自己听得很认真。 “是的,近海和远洋!”斯特伦斯振奋精神,“单从流水来说,同样货值的铜在相同周期内大致比蔗糖内线产出高15,比外线低47。” “但这个算法忽略了人工c船损c事故和贮存成本,如果把这些都计算进来,毛利上,铜比蔗糖内线高286,基本收益只较外线略低。” “接着就是艺术的第三元素,风尚!” “托美丽的泽维尔经理和睿智的帕克会长洪福,我们在新生的美利坚拥有巨大的政策优惠,就像应季的艺术流行会产生溢价,高品位的铜矿在美利坚广受追捧。” “这是数学的伟大胜利,董事长!我们办事处连续采集了六个月共107次出入货记录,震惊地发现经营铜的纯利润竟比蔗糖内线高了692,比外线高了足足149。” “这完全颠覆了中短途贸易盈利无法与长途贸易相较的传统认知,值得每个办事处重新且细致地评估自己手中的贸易链条,发挥地区特色,优化产业结构!” 一声赛过一声的激昂炸得洛林脑门直颤,他不着痕迹地退开一点,再多退开一点,掩住嘴清了清嗓子。 “冷静点,斯特伦斯先生。”洛林顿了顿,“我刚才听到了一个颠覆性的发现,但却有些想不明白。” “这个发现似乎应该被更郑重地对待,以更正式的方式,由美洲分会牵头各事务所进行贸易链评估,形成更广泛的报告,再由总会结合欧洲的贸易状况作出结论,提出建议,而不是呃” 洛林为难地摆着手:“抱歉,我觉得至少不应该用现在这种近似于秘议的方式由您在私下向我提意见。我猜猜,这是帕克会长的意思么?” 斯特伦斯面色骤变:“不是!董事长,我想我的表达让您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我没有任何质疑分会间资源共享原则的意思。” “我们都是德雷克,商会的每个中层管理人都知道共享原则是最有效利用商会资源的方式。虽说分会与分会的内部折扣确实会压低商品的单价,但这一点从欧洲舶来的商品也是一样的。” “帕克会长在每年的年会都会把我们给出的折扣与欧洲给入的折扣放在一起,每年都是美洲盈余。毕竟欧洲只输出工业品,每船货的价值要远远高于我们的输出。 ” 洛林皱起眉:“那我就不明白了” “董事长,我刚才的分析是综合了分会间贸易往来折扣的。”斯特伦斯郑重道,“背风与维京群岛有成熟的铜矿采崛业,新生的美利坚又对矿物有无上限的贪婪需求,这才形成了我们办事处的极端个例。” “这样的个例在其他办事处是否存在?就像您刚才说的,我的报告已经递交到了纽约,泛分会的贸易链评估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是伦纳德副会长一手主抓。” “我今天的话只代表我们办事处,董事长。因为这个发现,办事处有计划调整并扩大未来五年的贸易重心,帕克会长对我们的新计划很感兴趣,追加了三千镑的投资,在海事集团为我们订购了四条最新型的30米级百慕大斯卢普。” “这些新船能让我们的运力扩大一倍,在不放弃蔗糖合约的基础上为新的铜矿合约腾出空间。我甚至连新合同都竞到了,五年十万英镑议价,五万英镑时价,附加3的税率优惠和一个在圣克罗伊港的免费长租泊位!” “那不是很好么?”洛林越听越迷糊,“新船新合同,你证明了自己的商业天赋和工作能力,只要把这份合同落实到位,我相信你会拥有光明的前程。” “不够,董事长!” 斯特伦斯瞪着眼珠,就像个在宝藏面前失去了理智的盗墓贼。 “十九个月前,我从金士顿贸易经理的职位上突然被提拔到圣克罗伊。那时这里在美洲全部十个办事处中排在第九位,业务流水与年利润只比洪都拉斯湾的巴里奥斯办事处略高,而在盈利率上,我们还不如巴里奥斯。” “我猜这就是帕克会长让我升职的原因。就算维京群岛有海盗群岛的美名,就算背风群岛在业务上完全走不出向风邻居的阴影,可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该经营得比制裁期中的中美洲同事更糟糕。” “我大胆地扮演了一个暴君,短短三个月就撤换掉全部四个贸易所经理,开除了11个雇员,把原来的短聘c临聘一股脑扫地出门,全部换成了更珍惜手中工作的年轻人。” “我还强行阻止了工会建立,波士顿和金士顿的劳工领袖称我为工贼,扬言要报复我,让我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 “所以我至今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老办事处门外打断了我的腿,但我不在乎。” “凭着轮椅上遍体鳞伤的惨状,我成功申请到了买地的经费,建起了现在的办事处,用水仓让海事集团在这个条件并不出众的浅港设立了修船坞,用修船坞引来了百商联社成员的关注。” “办事处的业务突飞猛进,去年六月月报,我们的流水在十四个办事处中排第九,利润第五,盈利率则攀到第三,仅次于主营欧洲业务的纽约和圣戴拿,达到了办事处建立以来的最高峰。” “可惜上帝对我的眷顾到此为止。最高峰以后,我们的流水依旧在上涨,但利润的增幅缓下来,盈利率跌回到第九,十五个办事处中的第九。” “我在瓶颈中开启了对贸易链的评估,又靠着评估报告第二次得到了会长的支持,内容我已经跟您说了,整整四条转运大船,从今年八月开始,每月就能交付一艘。” “我看到了办事处崛起的第二次机会!”斯特伦斯一下子狂热起来,“但在这个机会面前,帕克会长的支持远远不够。四条离不开群岛的斯卢普只能让我们有所上升,无法达成我的野心,让圣克罗伊办事处成为整个美洲最有竞争力的办事处!” “董事长,维京群岛是海盗群岛,基于航线风险的考虑,这里从来没有配置过炮舰。我们向美利坚的输出从来都是依靠成本巨大的雇佣船只,72的回航率,每十艘船就有三艘拒绝或失去为我们继续服务的能力。” “您发起了对巧手德里基的围剿。这场仗打了六个月,我们的回航率上升到94。三色堇在这片危险的海上已经建立起足够的威望,您大获全胜之日,就是办事处开启自主承运的最佳时机!” 听到这儿,洛林终于听明白了。 为了提高各分会的竞争能力,从总会资产管理公司成立不久,洛林和卡门就推出了一份每年三万英镑的发展基金,而且只发放给拥有优秀计划和良好前景的办事处。 至于发与不发,发放多少,这些权力都掌握在资产管理公司的发展科,最终的决定权则在卡门手上。 洛林对这笔钱有很大的影响力,但一般只有特别有看头的项目才会递到他的书桌,那些小额的千余数千镑的项目洛林不会过问,卡门也会帮他过滤掉。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斯特伦斯:“绕了一大圈,看来你已经把计划书递到总会发展科了” 斯特伦斯眨眼间就破了功,局促地站得笔直:“递上去四个来月,一直没有回音” “大概还要再等两三个月,那些计划书泽维尔经理没时间看,她正在筹备成立工矿集团。” “成立工矿集团?” “很快你们就会听说了。”洛林笑了笑,“你的眼光很准,计划也优秀。我会让泽维尔经理慎重考虑你的项目,但在计划落实之前,你需要先物色一位优秀的提督。” 说完,洛林转身走了。 斯特伦斯呆呆地站在窗前,嘴里呐呐:“提督不是舰长么?” 0439 发展基金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是句不太好听的大实话。 德雷克商会发展到现在已经拥有上万雇员,全世界大概还有十多万人正领着洛林的薪水,上百万人身处在商会产业的上下游。 有如此庞大的基数,他们当中出现任何生物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譬如东郭先生南郭先生,人精,人渣 当然还有人才。 斯特伦斯就是一位优秀的人才,洛林喜欢他的算计和格局,还有他水准以上的脸皮和执行力,这些优点冲淡了他在话术和演技上的缺陷,最终让他在石子当中脱颖而出,成了一颗发光的金子。 查克还是知人善任的。 以洛林看人的能力,很轻易就能看出斯特伦斯当年一定是位不太优秀的贸易经理。 但查克就是把这样一个不太优秀的属下从分会上百个经理当中挑选出来,还跳过贸易所经理的职级,直接破格提拔到最适合他发挥才能的办事处经理的位置上,这肯定花了不少的心思。 洛林很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反正发展基金本来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在洛林的主持下,德雷克商会的结构多少带着点后世的影子。 他的总会与分会拥有相对独立的决策权,像查克拉莫斯埃迪这些分会会长在各自的职务上基本拥有完全的决策权。 就算遇上要经过董事局的大事,执行委员会也是由分会长提督和副会长等组成,不需要征询最大股东,也就是总会的意见。 那么洛林该如何保证自己在分会的权威?答案是财务制度。 洛林在全商会实行独立财政和年度预算相结合的财务制度,总会旗下的分会和集团每年需要向上提交下一年的年度预算,经过总会董事局审核修正,决定最终留存金与分红额的比例。 这套制度同样来自后世,既保留了分会的独立决策能力,又剥夺了他们在财务上的自由。 但是有利往往意味着有弊。 预算制度导致分会只能动用有限的财力,哪怕帐面上摆着几十万镑的巨款,也不能像真正的独立商会那样任意挥霍。 每个分会或集团都有两套帐目,其中真正属于他们的,只有在上一年留存或者由总会拨付的那一份。 有限的资源注定会被倾斜在发展更好潜力更大的站所,而像圣克罗伊这种贸易额中游,盈利率也中游的站所,在德雷克商会的制度下注定很难申请到太多的资金,自然也就丧失了大部分咸鱼翻身的机会。 这个问题在1782年末被提上了总会董事局的议程,提出议案的是拉莫斯。 在年会上,他希望在预算条目中增加会长备用金,数额大概在三千到五千镑,用以支持基层站所在年度计划之外的优秀项目。 这个提案不仅引起了洛林的兴趣,还在年会中掀起了讨论的热潮。 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 连续五次休会之后,备用金的额度已经被提升到一万五千镑,以当时两大分会加海事集团的结构,总预算每年要增加四万五千,几乎等于再建立一个新的欧洲分会。 这显然不太现实,更何况德雷克商会一直处在高速发展期,就算不涉足新的制造业领域,光是未来可期的非洲和亚洲就足够把这笔钱抬到七万五的天价。 洛林简单地提了一下后续的发展,然后就抛出了发展基金这个概念。 会长预备金合并到总会,金额翻番,公平竞争,大致上,这算是一个两全的方案。 毕竟预备金的价值其实不在于钱,而在于解放会长们的手脚,让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执行预算计划,更宽裕地落实自己的想法。 发展基金同样可以解放他们的手脚,且拥有更高的上限,还在提高上限的同时解决了资源被过多侵占的问题。 正因如此,洛林的提议在第六轮会议得到了全票拥护,发展基金在1783年1月正式设立,由总会资产管理公司负责审核发放。 它在德雷克这几年的高速发展中扮演了近似于中单游击的角色。 成立两年有余,立项39起,总共发放41700镑,其中最小的预算800镑,最大的预算则有5300镑。 依照卡门给出的粗略评估,这四万多镑大约为德雷克商会创造了67的利润提升。若按1784年年度结算的262万经营创利计算,年回报达到176万,回报率426。 可洛林心里仍有些不满足。 基金帐户每年都有结余,送审的项目大多缺乏魄力与创造力,长此以往下去,它的推动效力会变得越 来越弱。 在马斯喀特,洛林就和埃迪商量过一个大项目,准备由苏哈尔办事处提出申请,从基金口向祖沃投入一万镑,用以加速港口建设,尽全力抢夺马西拉岛的发展红利。 但那个项目毕竟是由分会来推动的,很难在站所中间引起共鸣。相比之下,由斯特伦斯独立提出的圣克罗伊自营运项目显然更适合被其他站所参考,有成为典型案例的潜能。 “关键是究竟该给这个项目批多少钱” 洛林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要是只当作一个饼来画的话,这个项目的拔款得大于祖沃的建设项目才能最大程度地触动其他的站所。” “但发展基金的最终目的毕竟还是盈利。要是斯特伦斯拿到预期外的钱却没能达成预期的增长率,反而拉低了基金的回报典型案例可就成了典型的投资失败案例” “合适的数目在哪儿呢?” 洛林一路想一路咕囔,不知不觉就走到三楼,走到了贝尔暂助的客房门前。 他决定不想了。 核审一个项目需要综合的东西很多,在没有完善资料的前提下,瞎想没有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贝尔换回卢西去。 洛林从卢西出来的时候奥菲女士还没有要分娩的迹象,瓦尔基里在路上紧赶慢赶,前后也不过就耽搁了69个小时。 他已经尽了最大的诚意,接下来就看贝尔的运气。 要是新一代卜瑞德伯爵愿意等等他的老爹,贝尔还是有机会见到儿子降生的神圣时刻的。 洛林伸手敲响房门,屋里很快传出厚重的回声:“进。” 洛林随手推开了门。 黑暗弥漫出来 在紧闭的房门里,黑暗裹着飘动的烛火从房间深处弥漫向走道,眨眼就盖过了洛林的脚面,遍洒走道的阳光仓皇退避。 洛林?异地看着眼前的古怪场景:“朱迪亚同学,难道你的狂犬病病发了?” “也许比这还糟糕。” 贝尔可怜兮兮的声音从幽暗的深处颤出来。 “洛林,我要死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请务必继承我的遗产,帮照料我那可怜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儿子。”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据我所知,为了买回爵位你不仅花光了分红的钱,还向卡门预支了至少三万镑打点上下,你的遗产里只有债务。” 洛林不屑地瘪了瘪嘴,拄着伞对屋里说。 “要求很合理,但我不接受。” 0440 一直很倒霉 贝尔一直很倒霉。 大概是手握舵轮时那无上的幸运已经透支了上帝对他的眷顾,在洛林的印象里,只要他专注做某件事,这件事就一定不会顺利。 从海军离役投奔洛林的时候是这样,追求奥菲的时候是这样,这一次买回家族爵位也是这样。 1781年最后一次走私分红,当时贝尔的身家已经超过六万镑。 这应该是个实数。 因为贝尔的生活很节俭,出海在外的时候几乎不花钱,回港休整的时候也很少为自己添置什么。 从1781年到1782年,洛林所能得知的关于贝尔的花销,最大的两笔都和奥菲有关。 其中一笔是被卡门蛊惑拍了一枚10世纪的印第安宝石羽冠给奥菲做生日礼物,价值1300镑。 那时奥菲正试图和卢西庄园的小部落缓和关系,因为这件礼物,示好行动腰斩,奥菲把这当成了贝尔对她前倨后恭的嘲弄。 另一笔是被亚渣蛊惑,买了一片玫瑰园移栽到卢西庄园,价值800镑。 这件事做得很隐秘,奥菲一直以为玫瑰园是洛林买来妆点庄园的项目,不仅派了专门的花农每天打理,基于女孩爱美的心思,自己也三岔五岔地拉着莫妮卡一道,拿着小铲子去照料。 奥菲为花田投入了大量的心力,把它们当成工作岗位上的精神寄托。 如此一直熬到繁花盛开的季节,她做着满园娇花的美梦入睡,一觉醒来,突然发现那些带着露珠,含苞待放的美丽事物都被人拿剪刀裁下来,堆到了自己的床边 这起凶杀案险些引发真正的凶杀案,要不是莫妮卡死命拽着,奥菲当天就会把种花的小铲子戳进贝尔脑门。 无论如何,整整两年时间,贝尔有数的花销就只有这两次不成功的求爱。 他瞒着所有人进行着大计划,在1782年末请乞假回到英格兰,通过一个所谓和上议院关系莫逆的绅士,开始为家族爵位奔忙起来。 洛林得到消息是在1783年9月,贝尔投资了差不多三万镑,爵位依旧远在天边,连那位尊贵的绅士都不见了踪影。 他被骗了。 洛林通过英格兰的关系网简单调查了一下那位威廉罗比弗格森爵士的背景,发现他居然就在牢里,还是一位在伦敦地区臭名昭著的惯犯。 这位先生五年内三次入狱,成功诈骗16次,总诈骗金额超过31700镑,而贝尔为他的绞刑贡献了超过90的力量。 贝尔满心伤痕地回到加勒比,在卢西庄园大醉一场。 那一夜,他在奥菲的阳台下拉着提琴哼歌,借着酒精的怂恿把几年里做的一切蠢事都唱了出来,居然意外地把奥菲给打动了。 祸兮福所倚。 贝尔和奥菲的感情因为一个骗子获得了质的进展,洛林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个好朋友常年节俭的关键原因。 他和贝尔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场,确定钱真的能在恢复爵位的问题上发挥作用,这才建议贝尔去找卡门,用预支的形式向总会拆借一定的钱款。 贝尔很快以5的低年息从卡门那拆借到三万镑,洛林则尽职尽责地继续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开始为贝尔写信。 他一共写了四封信。 一封给纳尔逊。 双方一直保持着稳定的书信往来,所以洛林知道,纳尔逊现在和威廉王子与胡德勋爵打得火热,两人在上议院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一封给近海公会的耶罗明德尔。 近海公会因为德雷克商会的壮大发展迅速,而拉莫斯一直无意挑战明德尔商会公会主席的地位,曾经的三商会同盟到现在依旧是良好的战略伙伴。 耶罗的兄长明德尔爵士在下议院一直有着不错的口碑和影响力,虽然并不对症,但多少还是能够在贝尔的问题上发挥作用。 一封给两人共同的恩师雷顿爵士。 从没有人低估海校在大不列颠政坛的影响力,雷顿爵士很喜欢贝尔,在这件事上,他肯定会尽力而为。 最后一封,洛林写给了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伯里克大主教,这位英国圣公会的圣座,仅次于国王的宗教领袖。 鲜少有人知道身为异教徒的洛林和全大不列颠最圣洁的生物拥有不错的友谊,而且这友谊还不是现在的洛林打下的,而是曾经的小洛林打下的。 功利主义也好,心性相投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了,洛林和伯里克大主教一直保持着不算密切的书信往来。 双方在信里谈论宗教c信仰,个人意志与社 会意志,哲学与科学的辩证关系等等等等,算是那种可以托付,但不能轻易动用的朋友,但为了贝尔,洛林还是决定让大主教出面斡旋。 这支天团在其后的时间里不断地发挥出作用,在经过了一年又五万英镑的投入之后,卜瑞德的爵位终于回到了朱迪亚家族的怀抱。 那个不知道出生没有的迈克尔圣卜瑞德朱迪亚会成为第五代圣卜瑞德伯爵。在迈克尔拥有子嗣之前,贝尔是儿子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贝尔的妹妹伊丽莎是第二顺位。 洛林强势介入了卜瑞德伯爵的继承问题,一应谈判c社交都由南安普顿的律师团接手处置,贝尔得以腾出手来专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他和奥菲结了婚,有了孩子,扣除了1784年分红的一半用以偿清接下来三年的预支利息和律师团的雇佣费用,并在84年末接手直属舰队,以第一副提督的名义主导了讨伐大海盗德里基的海盗战争。 算起来,这应该是贝尔第一次主持舰队级别的战争。 可不同于皮尔斯后继乏力的青涩表现,贝尔用他天赋的灵感打出了一场大师级别的控制战,在长达六个月的时间巧妙周旋于殖民诸国,把好些个威名赫赫的海盗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1784年11月,讨伐舰队第一分舰队共20艘武装商船在贝尔的率领下切入阿内加达海峡。 相隔3天,卡特琳娜率领第二分舰队共36艘切入莫纳海峡,大张旗鼓向群岛中部的圣托马斯岛慢速。 他们的行动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海盗世界的警惕。 就在卡特琳娜突入群岛的第二天,黑胡子号召盘据在这片海域的12支海盗团和17位有名的独行海盗在英国殖民首府罗德城秘会,推举巧手德里基为提督,嗜血山猫塞提亚督为副提督,组合出一支82艘船的强大舰队。 德里基把这支舰队分成三部分,第一分舰队由德里基亲率,共战舰30艘迎战阿内加达海峡。 第二分舰队由塞提亚督领衔,共战舰43艘出战莫纳海峡。 第三分舰队只有9艘战舰,包括黑胡子海盗团对维京众盗唯一的义助安妮女王复仇号,集合了整支舰队中最凶残最桀骜的八位独行海盗,由黑胡子领衔,游击两线。 11月16日,卡特琳娜在莫纳岛北部海域遭到袭击,因为行进阵形散乱,分舰队一触即溃,大部船只向北逃窜,只剩五艘船在卡特琳娜的率领下退到莫纳海峡入口处的马那圭斯港,依托那里的岸炮体系负隅顽抗。 11月19日,贝尔与第一分舰队在托尔托拉岛外海遇敌,在贝尔的沉着指挥下,双方很快战成僵拉锯。 11月20日,黑胡子袭击侧翼,切开贝尔阵形,第一分舰队战沉一艘,被俘两舰。 11月23日,在莫纳海战中逃散的第二分舰队大部从天而降,击破了德里基舰队后翼。贝尔抓住战机从天而降,以一部牵制黑胡子,主力战团向混乱的德里基舰队发动抵近。 德里基大败,战沉三舰,被俘五艘,加上双方先前的战损,最终俘沉比为5比12,托尔托拉海战以贝尔的胜利告终。 这场大范围侧击把德里基拍了个半死。 他的海盗团原本只有十二条船,留在群岛并加入联合舰队的有十条,其中五条被他安排在相对安稳的后翼当中。 谁知道这次后翼几乎全军覆灭,德里基首当其冲,不仅成为了损失最大的那一个,连在海盗舰队中的领袖地位都险遭动摇。 贝尔拿下了开门红,诱敌于外的卡特琳娜解围,战争进入相对平缓的相持阶段 在房间里,洛林听着贝尔懒懒散散的汇报,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照你的说法,第一战你就已经取得了胜势。损失泰半的德里基压不服那些桀骜的海盗,你只要趁胜追击,就能趁他们指挥混乱的当口结束战争?” “要是这一仗的目的真是讨伐德里基,我早就这么干了。”贝尔掏掏耳朵,“可你不是回不来嘛,我只能给他们机会喘气。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喘,德里基居然把黑胡子的主力喘进来了” 0441 安妮女王复仇号 神奇的加勒比海总是能孕养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其中又以千奇百怪的海盗为最。 他们中有侠之大者,比如那个从来不建立势力,永远把劫富济贫当成为盗之先的黑王子,历代的黑王子。 他们中有自尊骑士,就像卡特琳娜,在金盆洗手之前从不劫掠西班牙籍的商船,甚至如果提前探知到哪艘西班牙船将被袭击,还会不远千里去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立场和安危。 他们中还出现了洛林,白帜的海盗王,顶着人名不干人事,连成为海盗王都是为了更容易讨伐海盗。 再有的话挚友,铁瓷,发小,伙伴? 这些与友谊和信赖相关联的日常词汇明明跟海盗这个物种搭不上半点干系,但加勒比海偏偏养出了一对比青梅还竹马的友谊之花,那就是海盗王黑胡子和大海盗德里基。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交情是怎么开始的,反正在海盗战争前期,洛林正与黑胡子在海上焦灼的时候就已经能时常遇到德里基的旗舰伏尔甘号。 第二次结社战争让这段友谊正式大白于天下。 黑胡子挂帅,德里基倾巢而出。 他的海盗团是海盗第四舰队的主力,也正是因为他的坐镇,纸面实力算不得强劲的第四舰队升格成为仅次于黑胡子本队的劲旅,战斗意志顽强,战斗风格狠辣。 这群乌合之众冒着岸炮向布里奇顿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强攻,终至引起港区大火,最终成为了洛林向他发起讨伐的借口。 而讨伐战争则宛若历史以镜像的方式重演。 德里基在维京群岛遭遇强敌,黑胡子就亲自带着安妮女王复仇号来为他站台撑腰。 等贝尔一战把德里基削成重伤,黑胡子又趁着圣诞中歇,把自己最精锐的本部分队从天南海北聚到一起,一股脑投进了这场与他并没有太真切关系的战争泥沼。 这个早就失去时效的爆炸旧闻让洛林足足怔了半晌。 他实在搞不懂自己的老对手究竟是怎么想的。 没错,得益于海盗战争升级,加勒比的海盗世界这两年掀起了一股不下于后世外卖市场洗牌的大规模兼并。 海盗的领头人诸如黑胡子爱德华,黑男爵巴夫洛缪的海盗团都达到了黄金时代的鼎盛规模,就连第二梯队的棉布杰克和猎犬亨利的舰队都超过了40之数,足可称兵强马壮。 据德雷克商会从皇家海军买到的消息,黑胡子海盗团现有武装商船147艘,其中六级以上战舰86艘,分属于五支分队,盘据在加勒比东北海疆,自巴哈马群岛至向风群岛,都是他活跃的猎区。 可在五支分队中间,战力最精锐,与洛林交手次数最多,最能代表他海盗王威仪的,依旧是他的本部分队 黑胡子本部分队,旗舰安妮女王复仇号,另辖有战舰19艘,配置为四级巴格型2,五级盖仑型7,六级布里格型2,六级布里根廷型5,不入级的超高速斯卢普3。 安妮女王复仇号是这支舰队最强有力的火力担当。 那是一艘私掠特改型重装巴格高速舰。 其原型为普通巴格型快船,经过黑胡子不计工本的改装,船壳由原来的商船材质被整体替换成橡木,且按三级标准大幅加厚,大幅提高了防御力。 她的支撑也配合火力进行了彻底的加固升级。 全舰载炮48门,包括两层4门二十四磅短程艏炮,三层8门十八磅中程艉炮,8门十二磅长程甲板炮。 其主炮舰左右各配14门,配置为十二磅长程4门,黑市购入的西班牙造二十四磅长程20门和三十二磅长程4门,火力之强在整个海盗世界独竖一帜。 黑胡子甚至还升级了船帆。其帆装全面更替为百慕大帆组,在舰体自重大幅抬升的同时,利用舰型优势堪堪保持住了11节的上限速度和35节的下限速度。 如此优秀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海盗战争中单舰战力的天花板,洛林在她手下吃尽了苦头,就连直属舰队那种不理性的换代速度很大程度上都是拜她所赐。 原因很简单,即便以洛林的财大气粗,也同样承受不起这位女王少说价值一万镑的出场费。 四年时间,金鹿号与安妮女王复仇号在加勒比的广阔海面一共有过六场交锋,洛林以两胜四平保持不败。 但金鹿号显然不是安妮女王复仇号的对手,在瓦尔基里和贵妇人下水之前,整个直属舰队也找不出一艘能够和女王对线的战舰,两艘也不行。 洛林最惯常应对黑胡子的战术是混战。 利用海盗们不够精熟的 战术素养和相对弱的战斗意志,以快速抵近同时撕碎双方阵型,由三到五艘高速舰纠缠住安妮女王复仇号,并用剩下的战力集中压迫黑胡子舰队中较强的一部,拔其阵脚,迫其弃战。 执行这种战法就像是在钢丝绳上奔跑。 跨战力牵制女王的战舰出现战损是常态,洛林和黑胡子就像是相互衔尾的两条毒蛇,比拼的就是谁先把对方的尾巴撕裂,扯断。 洛林很幸运,六次战斗都得以带着舰队全身而退,得到的战果有限,付出的代价也能接受。 但是贝尔 先是调出了皮尔斯的特勤舰队,接着又抽走了洛林和他的团队,贝尔手上的直属舰队水准并没有随着瓦尔基里和贵妇人的交付上升,反而骤降了何止于一个台阶。 他该怎么应对来势汹汹的黑胡子? 洛林疑惑地歪了下脑袋,看得贝尔得意一笑。 “黑胡子把调集舰队的事情做得很隐秘,在我们的情报中,她们应该正分成三部分零散地活跃在好几个海域。” “她们突然出现,在圣诞假日后的第三天袭击了卡特琳娜的分舰队,结果6比0。这一次分舰队真的被打到溃散,为了掩护主力脱战,洁萝露尔号在莫纳岛外海战没。” 这个消息让洛林深皱起了眉头。 结萝露尔是直属舰队旗下六艘五级高速驱逐舰之一,以十六位侍奉在英灵殿的迪丝女神命名,也就是维京神话中那些瓦尔基里们的神名。 她的船体造价是一万六千镑,加上配装总计超过两万镑,载员218人,其中长约77人,无论火力c船型还是人员配置都是直属舰队中当之无愧的主力核心。 她通过海试交付的时间是1783年的3月,距离沉没甚至还不满两年的时间。 黑胡子真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洛林叹了口气:“我们的人呢?” “因为是溃败,没有机会收拾战场,我们一战就损失了差不多一千人。” 贝尔耸着肩:“幸好我这人办事拖拉,圣诞前俘虏的海盗们还没来得及被吊上十字架。我通过掮客用15个换1个的方案和黑胡子做了交易,搭上一条布里根廷,总算把活着的812人都换了回来。” 洛林长长吁出了心里的闷气:“后来呢?” “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我当然不会再麻痹大意。两支舰队合并一处,我还有43条船,直属舰队减员4艘,战力依旧保存完整。” “我和卡特琳娜以圣克罗伊的修船坞为依托轮番出击,保持三分之一轮换休整,把舰队控制在最适宜的30艘规模。” “海盗的应对和我们差不多,黑胡子的本部分队不是铁人,群岛的本土海盗数量虽多,但质量上远远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在阿内加达海峡打了三场,中规中矩,明刀明枪。海峡的狭窄环境基本不可能让舰队战打出什么结果,但我和卡特琳娜至少弄明白了两件事。” 贝尔用手指摆出一个v字。 “德里基依旧主导着群岛的海盗们,黑胡子则拥有完全独立的指挥权,何时c何地c如何行动,他不接受任何钳制。” 洛林的眼睛一亮:“你是说,令出多门?” 贝尔点着头:“一个来月前,通信舰终于把你回程的消息送了过来,算了算你的归期” 他舔了舔嘴唇:“我决定,跟那些海盗玩一把大的。” 0442 玩把大的 贝尔是个很随性的人。 他有目标,但不执着目标,有理想,又不死咬理想。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人生哲学充斥在他生命的角角落落,哪怕是当年追求奥菲,他也从来没有过类似于“非我莫属,势在必得”的觉悟。 他唯一不可弃的东西只有家族爵位,因为那是血脉赋予他的义务,根本不受他个人意愿的左右。 贝尔朱迪亚就是这样一个惫懒的家伙,与洛林这种连指甲缝里都塞满占有欲的贪婪之辈截然不同,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成为至交。 他们是至交,洛林对贝尔的认识或许比朱迪亚夫人对儿子的了解更深刻。至少他不会被贝尔的表相迷惑,把懒得算计错当成不会算计。 贝尔难得想玩把大的,行为动力可能源自对洁萝露尔号意外战沉的愤慨,也可能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难看的提督履历。 更大的可能是反正洛林快回来了,无论这把“大的”会产生什么样的后遗症,至少他都不再需要去头疼。 无论如何,他开始行动。 3月12号,洛林还在直布罗陀为自己的官司忙活,贝尔的信使行抵哈瓦那的莫罗城堡,向百商联社常务理事会递交了一份缺少洛林印戳的“亲笔书信”。 书信说经过为期半年的布局与奋战,德雷克与本次讨伐舰队的盟友们已经成功把黑胡子最具战斗力的本部分队钳制在维京群岛。 直捣虎穴的时机已然成熟,预定的结社舰队应该在一个月内集结起来,依照既定方案向黑胡子的老巢伊柳塞拉岛发起进攻,灭其根基,断其命脉,把这位血债累累的海盗王送下地狱。 这封信 该怎么说呢。 哪怕忽略信封没有印戳,笔迹也与洛林预留的验稿不符这两个事实,光是文本本身就塞满了吐不出的槽点。 维京群岛讨伐战是德雷克与六家友好商会共同策划的独立行动。 独立行动的意思就是行动计划没有提交常务理事会,不适用联社条例,所有损益也与联社无关。 这场战争不是联社的战争,但信里不是布局就是时机,不是预定就是既定仿佛咬定了,它就是第三次结社战争的一场前哨。 该怎么回应这个瞎话呢? 剿灭黑胡子对因为海盗而聚合起来的联社成员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更别说德雷克对联社很重要,非常重要,不可取代。 因为她拥有海事集团。 这个庞大的船业公司已经成为联社的招牌,洛林为成员们提供了造船修船保养八折的内部红利,平均每年能为他们节省下十数万镑运营成本,而且这个数值正随着越来越多的成员把业务关系转移到海事集团飞速攀涨,根本看不到极限所在。 哪怕为了这份红利,常务理事会也有足够的理由将错就错,唯一让他们踌躇的是这封信究竟能不能代表洛林? 信使很快给了他们答案。 理事会休会期间,德雷克商会驻理事会代表,美洲分会哈瓦那办事处经理罗耶伊德塞巴斯蒂安偷偷拜访了一些重要的理事,信件背后的算计隐秘地传播开来,操纵着理事会通过了集结舰队的决议。 3月12日,十二个常任理事商会共同承诺向伊柳塞拉岛发动攻势。 3月13日,十九家成员商会响应。 3月14日,响应的普通成员达到三十七家。 3月15日,五十五家 虽然见不到任何一艘联社战舰向着哈瓦那集结,但舆论已经随着成员们接连不断的响应尘嚣而起。 整个加勒比海都知道了,黑胡子正被困在维京群岛,而海盗们的宿敌,百商联社的勇敢商人们正准备实践屠龙的壮举。 如此大的动静根本就不可能瞒过黑胡子,一夜之间,他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罗网。 这道网有三根粗大的经线。 第一根,百商联社正在组织庞大的舰队,预备对他釜底抽薪。 他已经通知自己的海盗团全体回航,但如果想把老巢附近的海盗团组织起来,他和安妮女王复仇号必须坐镇。 第二根,讨伐舰队正在酝酿一场新的决战,目标是德里基和维京群盗。 黑胡子对自己这帮同行的水准知根知底,在德里基的海盗团被重创的前提下,这群乌合之众只空有数量优势,质量上根本无法和讨伐舰队相匹敌。 他的本部分队得留下来,至少留下大部分,如此才能保证自己好友的根基不毁。 关键是还有第三根! 据可靠的消息,洛林在别克斯岛高价买下了十个印第安向导的性命。 为什么要签卖身契?为什么是别克斯岛?为什么是现在? 黑胡子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洛林已经破译是不老泉的资料,那洼神奇的潭水就在维京群岛的别克斯岛,除此之外,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能够自洽的理由! 事态在黑胡子的眼睛里一下子明晰了。 洛林德雷克为什么突然发起对德里基的讨伐战? 因为不老泉把他指向维京群岛。 洛林德雷克为什么不愿速战速决,任由对手恢复元气,哪怕代价巨大依旧不愠不惧? 因为这场战争从头至尾都是寻泉的掩护。 洛林德雷克为什么突然发起声势浩大的两地决战?为了组织起这种规模的决战,他又付出了多少代价?什么东西能抵得上如此巨大的代价? 唯有不老泉! 他肯定已经发现了不老泉,在无尽的生命面前,区区金钱,事业,自然不值一提! 想明白了这些,黑胡子又是赞叹又是钦佩,洛林德雷克,这个狡猾的英格兰小子好深的算计! 黑胡子知道自己必须破局,而且上帝已经把破局的方法明明白白放在了他的眼前。 他来到德里基的面前。 “我的挚友,我们正在面临危机。”黑胡子开门见山说道。 被接连不断的战斗折磨得有些身心俱疲的德里基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我害的你,挚友,那位白帜的海盗王果然名不虚传。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的友谊会在某一天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你回去吧!带着你的舰队,守护你的基业。我会用自己的力量让那位殿下付出代价。等这一战结束,说不定,我还要寻求你的庇护。” 黑胡子满心的感动。 他大摇其头:“你错了,我的挚友,你还是小瞧了那个英格兰小子。” “嗯?” “目的!”黑胡子斩钉截铁地挥动拳头,“我问你,他为什么要聚起精锐讨伐你?” “你怀疑他的意图?”德里基诧异地瞪大眼睛,“那位殿下跟我们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他是白色的,没有通辑,没有案底,但他偏偏是真的海盗,愚蠢的皇帝留下愚蠢的制度,直到今天终于让一个私掠商人钻了空子。” “他是一头以海盗为食的怪兽,吃得越多越强大,吃得越多越尊崇。” “他讨伐我们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需要理由,那就是他饿了!” 德里基大口地喘着气,却看到黑胡子缓缓摇头。 “你错了,老朋友,你被巴夫洛缪洗了脑,跟那些被蛊惑的可怜虫一样,把洛林德雷克当成了天敌。” 黑胡子拍打着德里基健壮的手臂。 “洛林德雷克在骨子里就是和我们一样的生物,我在圣卡洛斯和他近距离的接触过,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一个自以为是,无法无天的暴徒。” “他做的所有事都是有目的的,但唯独和英雄这个词汇没有任何关系。” “英雄需要认可,他不需要。英雄需要名望,他不需要。他是个狡猾的亡命徒,一只豺狼,要不就是一头豹子。” “他和棉布杰克开战是为了报复,和我作战是为了宝藏,至于他把黑旗换成白帜,一路走到现在的地步,完全是因为巴夫洛缪下的那手臭棋,让他感受到了暴毙的危机。” 黑胡子向着南美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为了成就自己,巴夫洛缪把一个不抢劫的海盗逼成了抢海盗的海盗。但你仔细想想,在你之前,他为所谓的大义劳动过一根手指么?” “他仍是他,既然被逼到是现在的地位,他就利用现在的地位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仅此而已。” “那么,讨伐你能为他带来什么?为布里奇顿的死难者复仇”黑胡子自设一问,“我专门让人调查过,布里奇顿的大火根本没有烧到德雷克商会的产业或雇员,灾后重建,他也不比其他在布里奇顿有生意的商会捐得更多。” “他根本不在乎布里奇顿的冤魂,他来讨伐你,只因为你怀抱着世间最奇珍的甘泉而不自知,而他正巧需要一场夺人眼球战争来掩示自己真正的行动!” 德里基眨巴着眼睛:“我怀抱甘泉而不自知难道青春不老泉在维京?” 0443 早婚是原罪 加载完战略模块,贝尔表现出极强烈的,与他在掌舵时神似的个人风格,借势而为,无孔不入。 他没有给黑胡子留下选择的余地。 基于生存,黑胡子和安妮女王复仇号必须回到伊柳塞拉岛主持大局。 基于友谊,他的本部分队得留在维京群岛。 基于欲望,他又绝不能坐视洛林得到青春不老泉,但复仇的女王和善战的本部分队都不能动弹,黑胡子能依赖的,只剩下德里基。 风旋似的套环就这样构成了,贝尔用流言和无实质的舰队调动把对手变成了他的傀儡木偶,牵着丝线,让他们在自己面前跳起笨拙的舞蹈。 4月2号,金鹿号和直属舰队旗下布里根廷舰沙漠蔷薇号突兀地离开了集结中的讨伐舰队,以不升旗的姿态悄悄驶入了西班牙人的殖民城镇,位于别克斯岛南岸的埃斯佩兰萨港。 这座港口是别克斯岛南部众多种植园的主要发货港,以盛产木瓜和甘薯闻名,简陋c荒凉,而且贫瘠。 港口的人在这片与世无争的海岸过着小富即安的平静生活,既不奢望会有大的商会造访,也从末准备过接待高规格的客人。 他们甚至连一个能够容下五级船的泊位都没有。 金鹿号的出现在这座小镇引起了轰动。港务局手忙脚乱地派出引航船,划着桨把她送到了定址至今67年,却从来没有被启用过的深水锚地。 可惜的是,这艘雄健的大舰和她那艘风度翩翩的僚舰最终也没有在港务局登记交易。 她只是静静地泊在锚地,直到两天之后,僚舰从丛林里接走了十个普普通的印第安人,她的舰长,一个高大的佩双刀的年轻提督才第一次上岸,买了十桶当地特产的木瓜朗姆当作造访这座偏僻港口的纪念品。 4月4日,金鹿号拔锚,沿着别克斯岛的海岸线一路向东,在深夜,在岛屿东部的对开海域遭到了等候多日的袭击。 袭击者共五舰,为首的是大海盗巧手德里基的旗帜,伏尔甘号。 双方都自以为掌控着局势,别克斯岛海战正式打响。 夜22点23分,金鹿号以左舷齐射拉开战斗的序幕,伏击者中唯二的五级舰之一伏尔甘号在抵近中以艏炮还以颜色。 夜23点47分,贝尔用他招牌的大弧圈运动绕开两艘围堵的五级舰,从t尾切入,用金鹿号舰艏的三十二磅臼炮对德里基所属的布里根廷舰黄金岩号实现直击,黄金岩号大破,退战。 4月5日凌晨0点30分,德里基抓住机会,伏尔甘号与两艘六级合围,布里格型海盗船剃刀神号接舷沙漠蔷薇号。 0点52分,为向沙漠蔷薇号提供支援,金鹿号强行插入伏尔甘与另一艘五级舰合家欢号之间,在不到150米的距离双舷对敌。 伏尔甘号中弹3,合家欢号中弹2,金鹿号中弹4,艏桅断裂,艉舱破损。 贝尔的指挥出现了失误,他的冒险并没有把沙漠蔷薇号救出危局,反而让金鹿号航速大降,再挣脱不开对手的纠缠。 1点20分,水手数量较少的沙漠蔷薇号降旗退战。 1点36分,金鹿号直击合家欢号,合家欢号前桅断裂,退战。 1点55分,伏尔甘号抵近,双方在30米距离交换了两轮齐射。伏尔甘号的舰艏被轰碎,金鹿号三号c四号炮舱衔接处大破,一度险些引起殉爆。 2点16分,布里格型海盗舰罗瑞安号接舷,金鹿号开启甲板战。 2点36分,就在伏尔甘号行将接舷的前一刻,卡特琳娜带着直属舰队战舰共七艘抵达战场,贝尔险胜别克斯海战,布里奇顿的刽子手,大海盗巧手德里基被擒,巧手海盗团覆灭 贝尔一口气说完了别克斯岛海战的全过程,哪怕用的是平铺的语态,还删减了全部的细节,洛林依旧听得手心冒汗。 这种像旁观者又不像旁观者的体验对洛林来说既陌生又新奇,弄得他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在贝尔亲口说出自己决策失误的那一刻,洛林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幸好,贝尔说完了,理智眨眼驱散了身临其境的紧张感。 洛林不屑地吊起嘴角:“所以你费了大力气,搭上了半条金鹿号和沙漠蔷薇号上百条人命,结果就只拿下了一个德里基?” “就只?”贝尔尖着嗓子,“如此复杂的局面,如此精妙的布局,如此漂亮的火中取栗,如此经典的反败为胜,你居然说就只?” “就只,jt。”洛林给自己倒了半杯朗姆酒压惊,“差不多的时间,我干掉了两艘战列舰,灭 掉了一个国家,顺便还在葡萄牙女王玛丽亚一世陛下的脸上踩了一脚。” “呃你是魔鬼么?” “怎么能诽谤呐!”洛林翘着二郎腿,晃荡着酒杯,“我是你的老板,你的提督,你的债主,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还是你的朋友。” “作为给你发薪水的人,我想我有足够的立场唾弃你拙劣的指挥,毕竟你确实弄坏我的船而且是很多条船。” 这一点,贝尔完全无力反驳。 他颓丧地塌下肩膀:“所以你既不会给我发奖金,我也不必指望自己的表现能用来抵消债务是吗?” 看着贝尔溢于言表的失望,洛林认真地想了好久。 “说真的,老同学,我觉得你太看重自己身上的债务了。” 贝尔眉尖儿一挑:“难道你打算” “请听我说完。”洛林抬手止住贝尔的话头,“在一场以掩示为目的的战争中,带着不满配的直属舰队拿下了受黑胡子及其本部分队庇护的德里基,这份答卷优异么?” “是的,你表现得并不差,可以说超额完成了你的业务指标。” “但你的债务是总商会的问题,是董事局的问题,是全体股东的问题。” “别说你只是略微超纲完成了这次任务,就算你套个网把黑胡子和他的邪恶干部们一网成擒,你的债务也不会受到任务奖励的影响。” “说得再极端些,假设金鹿号在那晚被炸上了天,你也在那场爆炸中欢天喜地地见到了上帝,可迈克尔圣卜瑞德朱迪亚不是也降生了么?” “我会怀着沉痛与哀悼的心情把你的抚恤c股权和借款合同一起交给你的儿子。他会在我的关怀下健康地成长,会在18岁生日那天正式继承你的遗志,把你欠商会的钱,还有接下来16年的利息一分不少地还进帐里。” 洛林俏皮地对着呆若木鸡的贝尔眨了下眼:“这是资本家世界的游戏规则,我的朋友。资本是无机物,你不能指望它有良心。” 沉默。 漫长的沉默中,贝尔的身体开始发颤。 “洛洛林德雷克,你刚才说什么?” “资本没良心?” “再前面。” “资本无机?” “继续倒!多倒一点!” “噢作为给你发薪水的人” “太前面了!你耍我么?” 贝尔朱迪亚咆哮了,他咆哮了,满脸都是玩不起这三个字。 洛林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难道相比于债务,你更想听迈克尔圣卜瑞德朱迪亚伯爵的琐事?” “迈克尔我儿子真的出生了?” “不确定。”洛林拖着长音,“一周以前我回到卢西,夫人告诉我奥菲的预产期在一周内,所以我马不停蹄就转来了圣克罗伊。但至少在我离港时,小迈克尔还好好在奥菲的肚子里呆着。” “扫尾的事就交给你了!” 贝尔嚯一声跳将起来,三两步窜到屋外,边走边喊。 “来人,备船!我要一艘百慕大帆的斯卢普,越小越好,越快越好!我要马上出海,立刻,马上” 他的声音咆哮着回荡在圣克罗伊办事处的大楼里,越飘越远。 洛林倚着门框笑咪咪听着。 “不就是个皮肤皱巴巴的小东西么,居然连贝尔都会这么失态。”洛林嘟囔着,“艾德雷,那些小家伙难道有魔力么?” 门边闪出艾德雷的影子。 “第一个的确是带着魔力降生的,船长。”他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但至今还记得老大出生时的那份忐忑和惊喜,非常清楚。” 洛林抻了抻胳膊:“你生第一个的时候多大?” “20岁,比朱迪亚先生年轻得多。”艾德雷憨厚地笑,“船长” “怎么?” “巴托说您今年25,泽维尔经理和您同岁,耶斯拉女士比您大一岁,萨拉祭司比您小两岁,是吧?” “你想说什么?” 艾德雷猛地感受到一股如实质般的杀气。 他耸然一惊:“报告船长,我一直后悔自己草率的婚姻和繁育。在我看来,早于26岁的婚姻都是对上帝和人生的不负责任,是驱导下的原罪,需要用一生来忏悔!” 杀气退潮了 洛林轻轻嘁了一声,摆开手走出房门:“派人通知向风群岛总督府,15天后,我会把布里奇顿的刽子手德里基送到巴巴多斯明正典刑。” “人民的血债需要血偿,请总督先生预先组织好巡游法庭,这是我们这些绅士存在于世的意义。” 话题转得太快,艾德雷一时有些接不上趟:“船长,这里到 布里奇顿只要3天,现在就通知是不是” “讨伐战还有些后患没有处置干净。贝尔腾不出手,就在刚才,他已经把这件事拜托给我们了” 天才本站地址: 0444 伊柳塞拉的阴云 巴哈马,伊柳塞拉岛。 伊柳塞拉岛是黑胡子爱德华的老巢,更确切得说,是在1782年6月到9月接连两场规模浩大的结社战争之后才新迁入的本部。 结社战争改变了很多传统的东西,这其中变革最厉害的或许就是海盗世界的秩序。 回望曾经,海盗皇帝亨利摩根为群魔乱舞的加勒比海注入了名为秩序的火种,在他之后,无冕的巴夫洛缪进一步强化了火种,最终进化成后来近似于分封的猎场制度。 七位海盗王分享广袤的新大陆海疆,从北美的大西洋沿岸到南美的大西洋沿岸,从飓风肆虐的墨西哥湾到信风拂面的向风群岛,他们共同拱卫着乌龟岛的海上兄弟会,自营其国,泾渭分明。 这种秩序持续了整整50年,直到群鲨当中杀入了一条名为洛林德雷克的凶残海豚。 洛林夺下了其中一个海盗王的尊号,手中还捏着第二个尊号的两份信物。 他在乌龟岛为自己的骷髅旗绣上了像征海盗王权的蔷薇桂冠,然后弃如敝屣般拒绝了海上兄弟会为他划定的猎场。 这次事件成为了猎场制度崩坏的标志和开端。 但因为洛林所宣称的狩猎目标和海盗们的猎物差异太大,至少在当时,没有猎场的洛林只被当成了加勒比历史上众多特立独行的海盗中的一个,谁也没能真正认识到【拒绝】能够被赋予的重大意义,连洛林自己都没能想到。 在1780年和1781年,他稳健地扮演着自己那份普通的特立独行,一边张场着绘有蔷薇桂冠与彩瞳骷髅的海盗黑旗,一边与旧仇新怨的两位海盗王进行着漫长又不算激烈的王者战争。 他成功把自己经营成海盗世界的边缘人物,反复横跳在【叛逆】与【叛徒】二个身份的界线之间,对海盗们而言,既是自己人,又不像自己人。 紧接着,圣战宣言。 巴夫洛缪精准地攥住了洛林身份上的特异,不仅一举废掉了洛林的身份,还险些让自己成功绕开海上兄弟会,成为加勒比海新的海盗帝王。 一时间他的威望无人能及。 然而,或许真的是祸福有命。巴夫洛缪只把洛林当作筹码,没有在声威最隆时摧毁德雷克商会在加勒比海的力量,洛林和加勒比的商人们就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新大陆历史上规模最大,制度最团结的百商联社宣告成立,一夜之间为商人阶级赋予了不下于海盗帝国的武力,更强悍的指挥,更完备的体系,以及无法比拟的后勤能力。 这本来就是人类社会的标准结构,90的人创造财富,10的人掠夺财富,一旦创造财富的人团结起来,哪怕只有一部分,他们也将得到对抗邪恶的伟大力量。 1782年被称为联社之年,一连两次结社战争把加勒比旧有的秩序砸得粉碎。 洛林彻底和海盗划清界线,他舍弃了像征海盗传统的黑帜的彩瞳骷髅,在主桅上挂起三色堇与蔷薇花桂的白帜海盗旗,从【海盗的叛逆】摇身变成【海盗的天敌】。 巴夫洛缪在第一次结社战争中遭到惨败,乌龟岛的陷落让他苦心营造的威望沦丧大半,自此失去了君临加勒比的可能。 黑胡子沉而复起,凭着第二次结社战争中的强势表现成为海上兄弟会新的保护者,成功和巴夫洛缪划海而治,在海盗的世界树立起高耸入云的第三极。 加勒比从此进入一超两强的对抗时代,旧有的猎场制度再无人提,加勒比海被定为公共猎区,黑胡子主掌东北海疆,巴夫洛缪独享西南贸易。 黑胡子就是在那时把自己的老巢从维京群岛迁到了当年海上兄弟会的禁卫之地巴哈马群岛,还特意选择了伊柳塞拉岛。 这座狭长的岛屿和拿骚所在的新普罗维登斯岛仅有一海之隔,像一道屏障包裹在拿骚的东北方向,就如同京畿心腹,最能彰耀黑胡子如今的权势。 唯一叫人可惜的是海盗们大多不擅建设。 这群人中的例外如这一代的棉布杰克和每一代的巴夫洛缪或许能把老巢营造出京畿的繁华,但黑胡子显然不在此列。 和他的每一代先辈一样,黑胡子的尊号崇尚力量和破坏,对建设往往不屑一顾,手下也很难找出擅长建设,精通经营的特别人才。 对此,黑胡子只能自我安慰说,他掌控伊柳塞拉岛才只有短短两年时间 两年时间,洛林能够建造起繁华的卢西和圣戴拿,能把迈阿密的不毛之地变成人声鼎沸的工地,可黑胡子只能在伊柳塞拉狭长的海滩上搭起有限而零星的几个栈道,顺便在丛林边沿为自己和干部们建几栋尚算干净的两三层小楼,用 来和棚户当中的普通海盗区别出地位的高下。 这就是伊柳塞拉,大名鼎鼎的海盗执政官黑胡子爱德华的行政院。 4月终末的伊柳塞拉格外热闹。 平缓的沙滩上横七竖八搁浅着各式各样的武装炮舰,远一些是避风的深水锚点,安妮女王复仇号和另外七八艘五级以上大舰随着海波起伏荡漾。 从安妮女王复仇号的艉甲板向岛看,沙滩,草滩,人群聚集的地方是几洼湖潭,湖和潭的边上搭满了肮脏的草棚和简易的木楼。 从这些棚户再向内陆就到了丛林边沿,有几栋或纯白或七彩的鲜艳“豪宅”矗立在丛林边一洼月牙型的湖畔,大小样式虽说并不比繁华港区的小富之家更富丽,可一旦和前头的贫民窟相应衬,看上去就变得格外堂皇。 一队人马乌泱泱拥进了豪宅区中唯一的那栋三层木楼,为首者是瘦小如孩童的扎尼因,扎尼因身后是鹰目的纳西恩,再后是如山般魁梧的查穆亚姆,接着是其他干部,以及另四个分队的分队长们。 扎尼因神色低凝地扣响了大门。 “我被耍了,是么?”门里飘荡出压抑着愤怒的恐怖。 “莫罗城堡的风声突然就停了,聚在哈瓦那和太子港的战舰一夜散尽。”扎尼因轻声回复。 纳西恩重重啐了一口:“我早就觉得有问题,以联社那群战争狂商人的响应速度,整整一个月时间,怎么可能只有就近二十二家商会,不到七十条船到位,那根本就是” “纳西恩!”扎尼因冷冷瞪了他一眼,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涛天的杀意,吓得纳西恩噤若寒蝉,再不敢吐出一个音节。 黑胡子依旧没有开门。 他隔着门说:“那些为了保卫兄弟会聚集过来的海盗,安抚了么?” 舵手弗里曼从人群中站出来:“一共28支海盗团,每家给了800镑,44个独行海盗,每家300镑。” “我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每家每人拿到的却很有限。而且并不是每一位都愿意接受补偿的,就比如某位殿下,看得出来,他已经厌烦了。” “你说的是贝拉米”黑胡子传出重重的喘息声,“那个心怀着侠义的王子殿下原来就不像个海盗,德雷克换上白帜之后,他的态度也是最让人担忧的。” “海盗世界已经容不下新的叛徒了,他的问题,我会和巴夫洛缪商议。” “是。”弗里曼垂手,撤步退回队列。 “伊柳塞拉是骗局,阿内加达也是骗局,这一次德雷克把我耍得团团转,让我亲手把德里基送进了他的网兜。” “这是耻辱”黑胡子的声音发着颤,像愤怒,更像恐惧,“我要报复,你们有异议么?” 海盗团的智囊,引航员塞姆拉斯悄悄捅了查穆亚姆一下。 查穆亚姆福至心灵,一踏步站出来。 “团长,我们可以在布里奇顿劫刑场。扎尼因说他添了一艘铁船,但铁船开不到岸上,岸上依旧是我们的天下!” “可我们没法保证德雷克会把德里基活着带到岸上!”扎尼因反驳道,“我和弗里曼研究过那艘新的铁船,她的火力依旧比不上我们的安妮女王,而且德雷克的配置太极端,只要拉开300米的距离,她就是一头没爪没牙的铁乌龟。” “你又敢保证那份海试材料是真的么?”塞姆拉斯亲自下场,和扎尼因针锋相对,“海试和交付相差了足足一年,除了改装,我想不出任何别的理由!” “也可能是消除隐患,他是商人,没有任何途径拿到二十四磅以上的长炮” “他也是海盗!” “你们别争了。”黑胡子呼一声拉开了门,天光照亮他满是络腮的脸,苍白而憔悴,“扎尼因说得不错,我们必须救回活的德里基,那是我欠他的。” “而且那艘叫瓦尔基里的新船是洛林德雷克的旗舰,洛林德雷克是我们的敌人。无论那艘船上有什么,我们都需要搞明白,回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明天,安妮女王复仇号兵发向风群岛,本部分队在背风群岛与我们会合,其他分队各回猎区,去教训那些凑热闹的商人。” 黑胡子用铿锵的语调下了决断,众人齐齐束手顿足。 “是!团长!” 0445 资本家,莫得感情 今天是5月1日,洛林漂在海上,脑子里则想着劳动节的闲事。 历史上的劳动节得向后观望到1889年,大财主恩格斯领导第二国际在巴黎开会,提议在5月1日举行全球规模的罢工,并第一次倡议将这一天定为国际劳动节。 所以,劳动节从诞生之初就是由资本家领导的劳动者为了争取不劳动的权利才发起的抗争,性质上像极了洛林所操纵的工会运动。 不过话说回来,无产者运动的本质原来就是资本家集团对话语权的争夺。如果无产者确实在争夺中发挥了作用,尽到了扩音器的本份,多少得到一些分红也是应该的,不值得吐槽。 洛林想的是,如果他遇到这样的运动该怎么办? 德雷克的雇员已经享受到天堂般公正的待遇了。 他们每天只需要工作14个小时,每年有29个假期,标准的圣诞假期高达7天,一年的节假日加起来更是达到35天。 这代表了什么? 以波士顿论,一般工厂的普通工人每年工作363天,每天18小时,总计6534小时,平均薪资127镑。 德雷克的岸上雇员每年工作330天,每天14小时,总计4620小时,平均薪资132镑。 工作70的时间,得到104的报酬。德雷克的钱好挣,洛林的福利哪怕不是全球最好的,也肯定是全美国最好的。 但人心都是贪婪的。 你给的越多,他越不知足,从工会的蓬勃发展就可以看出来,雇员们对现在的优待仍有许多的不满足。 他们一旦被什么第一第二第三国际煽动起来,哪怕良心如洛林这样的老板,依旧会被打上吃人资本家的标签。 难道要像工会运动那样未雨绸缪,抢先一步组建德雷克国际或联社国际? 毕竟一百年对一个财团来说真心不远,就算洛林遇不到,他的子孙也肯定避不开。 想到子孙,洛林的脸登就一黑。 他心虚地回过头,只在舵位上看到了轮替的第三舵手,眼睛再斜瞟过去,终于在艉楼望海的栏杆那看到了正在训练白耳朵的海娜和巧笑看着这一切的诺雅。 大家的年纪都不小了啊 这个世界贵族女子往往在十六岁宣布成年,十八岁嫁作人妇,男的一般在十八成年,二十三岁以前就会确定婚姻的对象。 而海娜已经二十六了,卡门和洛林同岁都是二十五,连最小的诺雅都二十三,远远超出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但这种事情真的能谈么? 洛林看着诺雅,左脑浮出卡门的样子,右脑勾勒出海娜的模样 “只能选一个”他郁闷地念叨着。 克伦扛着一堆木板走过来,正巧把这句话听进耳朵:“什么选一个?” 洛林的表情不由一僵:“没事,克伦,你多大了?” 克伦不明就里地放下木板,掰着胡萝卜一样粗大的手指算了半天:“下次生日年满30,离你规定的下船年纪还远得很,怎么了?” 洛林挠着鼻头:“那什么你好像还没有女朋友吧?” 克伦神色大变:“难道我母亲” 果然家家都有经难念呐。 洛林感慨着挥了挥手:“没事了,你忙去吧。” 自以为堵住了洛林的话头,克伦抱起木板颠得飞快,看着他如北极熊般灵巧的背影,洛林在心里给多嘴的艾德雷重重记了一笔。 要不是这个混球多嘴多舌,堂堂的白帜海盗王怎么可能陷到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里! 王也抡着铁勺从厨舱里探出脑袋,咣咣咣地砸响了厨舱外的警钟。 11点30分,吃饭的时间到了。 按照规定,水手会分五批用餐,每批85人,用餐时间30分钟,非核心的各轮次海员也在餐舱,饮食上不作优待,只在酒c茶c咖啡一类的饮品上拥有供给以外的专有份额。 核心海员则不会在大餐厅用餐。 身为资本家,他们既不和水手们共享食物,也不适用水手一日三餐的生物钟。下午两点才是他们雷打不动的午餐时间,如若不然,他们就无法合理地安排餐与茶之间合理的间隔。 思维突然又回到了万恶的资本家模式,洛林很开心,因为这才是临近战场该有的心态,冷血,自私,以金钱衡量万物,在面对抉择时才不会有片刻的犹豫。 他看到卡特琳娜从水手餐厅走出来,就迎上去。 “今天的菜单怎么样?” “西红杮沙拉,土豆炖牛肉,以及标准的德雷克茶汤。主食是我们每天都在诅咒的王也燕麦面包,每次吃它的时候,我都会怀念黑面包的味道。” 洛林挑挑眉毛:“你吃了?” “原本倒是打算和水手们一起吃,反正我也不喝早茶,但看到燕麦面包,我决定等小餐厅。” “明智的决定。”洛林笑起来。 卡特琳娜也笑起来。 她捋开自己满头的艳丽红发,看着海面上远远近近神气昂扬的舰船们。 她们是维京群岛战役结束后依然完好或已经修缮结束的直属舰队,一共18艘。 包括五级盖仑型4艘,亚尔薇特号,布伦希尔德号,格蕾号,格恩达尔号。 六级布里格型8艘,军舰鸟号,海鹦鹉号,白鹈鹕号,海斑鸠号,黑嘴鸥号,风暴海燕号,灰背隼号,贼鸥号。 六级布里格廷6艘,暗香槟号,矢车菊号,吊钟花号,绣球花号,紫藤兰号,夹竹桃号。 此外尚有三艘仍在船坞抢修,分别是洁尔诗科古尔号c金鹿号和在别克斯岛海战一度被俘的沙漠蔷薇号。 她们正用标准的纺锤阵形以不到六节的缓速前进,两翼收紧,首尾突出,五级舰在内,布里格突前,布里根廷缀后,共同拱卫着正中心的瓦尔基里。 有种莫名的自豪感在卡特琳娜的心底涌起,让她不由感叹:“她们一直在等瓦尔基里,最长的已经等了整整三年,现在终于等到了。” “是啊。”洛林叹了口气,“金鹿号太老了,超过30年的船龄,还不止一次受过重创。在她们面前,她就像个老迈的美丽妇人,哪怕保养得宜,也早就跟不上她们的脚步。” “现在她终于不用再勉强自己了。”卡特琳娜跺了跺脚下厚实的甲板,“你打算怎么安置金鹿号?下放到欧洲?还是留在美洲?” “其实我不准备把她交给任何人。”洛林说,“迈阿密镇已经开始陆续启用,到明年会达到三千常住人口。” “到那时,总商会就会迁过去。同时迁过去的还有直属舰队第一编队和特勤编队,在圣戴拿的船舶发展研究中心c火控研究中心和波士顿的蒸汽动力研究中心,卢西商学院和圣戴拿海事学院。” “海事学院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教学舰,我准备把亚提斯美人号,蝴蝶花号和金鹿号一起交给他们,用我们曾经的旗舰来培养德雷克未来的海员。” 卡特琳娜眼睛一亮:“这真是无以伦比的好主意!道标号呢?她也会过去么?” “唯独她不行”洛林遗憾地摊开手,“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很深,但你应该明白,她不适合。” “我也知道她不适合”卡特琳娜的眼睛黯下来,“不说这个了,递交德里基的时间是七号,以现在的速度,我们五号就会抵达布里奇顿。所以你觉得黑胡子会出现在哪?” “如果我是他我会选在巴斯特尔和罗素之间。” “背风与向风的交界?” “也是英法荷三国混杂的贫瘠海域。”洛林笑着补充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诸国一般不会在这种领海不清的地方布置太多军舰。当然,主要还是贫瘠的原因。” “黑胡子担心我们找军舰帮忙?” “很奇怪么?他知道我和海军交好,毕竟我们本来就是在揽海行动中结识的。” 洛林砸了砸嘴巴。 “说到揽海行动,纳尔逊似乎在信里提过他正被软禁在不远的尼维斯岛。左右不过几十公里的距离,要不然,去看看他吧” 0446 半吨小麦粉 或许是揽海行动真的耗尽了上帝对纳尔逊的眷顾,这些年他过得很不顺遂。 1780年揽海行动夭折,他乘坐康沃利斯的草原雄狮号返抵伦敦就医。 经过一番精心的护理,他回到家乡,一直赋闲到1781年9月,海军部才为他安排了新的职务。 他被调派到本土舰队,成为巡防舰hs阿尔伯马尔号的上校舰长,负责北海海域商路维护。 可是北海实在太平静了。999)( 英国c法国c荷兰,还有次一等的俄国和北欧诸国尽数猬集在那片小小的渔塘,一支支强大的舰队相互威慑,相互牵制。 每次出海前,纳尔逊都会被提督耳提面命,要他克制,要他忍耐,绝不许与“友好邻邦”发生任何形式的摩擦。 在新大陆撒野惯了的纳尔逊很快就厌烦了这样束手束脚的生活,趁着假期找到他的舅父,洛林的商业伙伴沙克林,用一笔不菲的价钱为他争取到了重返新大陆的机会。 1782年4月,他受命护卫一支物资船队横越大西洋,前往纽芬兰的圣罗伦斯执行补给任务,再从那里启程,转往波士顿考查新大陆造船业的状况。 他对这个新职务非常满意,直属于海军部参谋处,麾下有一艘五级,两艘六级。 更重要的是,参谋处给了他整整一年的任务时间,明确任务却只有补给一项。 也就是说从补给结束到返回伦敦,这期间他将拥有相当大的临机处置权,而且回国以后只需要提供一份看得过去的新大陆造船业考查报告。 在纳尔逊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个事! 他可是每月都和洛林通信的,想要知道新大陆的造船业近况,还能有什么手段比直接采访行业龙头更完美? 然而,乐极,生悲。 纳尔逊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对自由行动时间的规划,不自觉就忽略了当时北美的局势。 切萨皮克湾海战之后,英国在北美海洋转入全面守势,除了少数战舰受命留守百慕大群岛,实力尤存的大陆分舰队几乎完全龟缩进纽芬兰岛的港口。 法兰西主导了全北美的海洋。 为了在巴黎和谈中给英国代表施加更大的压力,也为了断绝皇家海军的补给,不让这支强大的舰队翻转局势,法国人在与纽芬兰相关的航线上布置了五十多艘战舰,用铁桶围城的方式把纽芬兰困成了真正的孤岛。 纳尔逊的小舰队领着十几艘满载的运输舰一头栽进了风暴眼。 在距离圣罗伦斯港不足200公里的海面,他遭到了法兰西舰队四艘三级战列舰的围剿。 战争的结局还没开始就已经注定,要不是纳尔逊的瞭望发现及时,最终的损失肯定远远不止三艘用来断尾的运输船。 饶是如此,纳尔逊还是向南逃了近五百公里,舰队完全偏离了航线,几乎漂到大西洋的正中间 补给是不可能补给了,他花了近一个月刺探圣罗伦斯和纽芬兰其他几座海港的进出状况,几度遇险,最终决定放弃任务,绕了一个大大的环线,在9月才把补给船队送进了加拿大的魁北克港。 身心俱疲的他被迫承认自己的失败,通信舰跨过大洋回禀,也在回程时为他带来了参谋处的新命令。 补给任务废止,补给船队留存魁北克,原定的波士顿考查计划也被取消,他被要求到纽约去,威廉亨利王子和萨缪尔胡德勋爵正在那里视查约克镇被俘英军的状况,为巴黎和谈提供参考。 纳尔逊在纽约和两位贵人结下了友谊,12月,二位结束视查工作返回英伦,纳尔逊知道英法美三国媾和近在眼前。 攫取功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纳尔逊大胆地拖延了自己的任务叙职,带着小舰队一路南行重返加勒比,企图联系洛林干一票大的。 然而当是时,德雷克商会才刚刚结束了一连两场的结社战争,洛林正被百事缠身,心有余,力不足。 甚至于,他根本连洛林的面都没能见着。 失望的纳尔逊带着舰队仓促袭击了法兰西的特克斯岛,理所当然地收获了一场诚意满满的大失败。 1783年6月,媾和的消息传到加勒比海,战争状态骤然结束,一无所获的纳尔逊只得返回伦敦,黯然叙职。 负责接受他叙职的是沙克,沙克给他的评定是补给任务失败,考查任务中断,护卫任务优异,再附带一个擅启战端,而且失败。 总评:不及。 不及格的纳尔逊荣耀地登上了战后裁军的大名单,当场被沙克打进预备役,领半新, 取消原有一应职衔。 他想学法文,就去了法国圣奥默尔,结果被法兰西的淑女伤透了心。 他想从政,参选下议院,结果没有合适的选区愿意接纳他。 1784年3月,在胡德勋爵的争取下他终于回到现役,以北风神号上校舰长的身份重回加勒比海,刚到任就和科林伍德一块被帕克爵士打发去了背风群岛。 纳尔逊憋坏了。 长达15个月的预备役赋闲,存于档案中的不及格的能力评定,他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在熟悉的加勒比海重新找回自己在军中的位置。 他很快就瞄准了《航海法案》。 当时英国已经承认美国独立,但国会方面却未就战时制定的《航海法案》作出相应修订。也就是说,英国殖民地与外国的一切通商行为都属违法。 然而背风群岛主产生产经济作物,他们的制成品可以卖到欧洲去,但本岛的日常消耗却依赖于美国的食物和原料入口。 一旦法案被严格执行,背风群岛就只能从产出有限的英殖民地或遥远的本土进口粮食和原料,应会导致生活开支暴涨三倍,假如发生饥荒,情况不可想像。 当地殖民地政府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航海法案》,对于居民和美国商船的通商行为不加追究,这就是纳尔逊眼中的机会。 他抵达背风群岛后,联合科林伍德扣查了多艘企图与殖民地通商的美国船只,雷厉风行地执行起《航海法案》。 然而他的行动并没有为他带来荣誉,反而招来了其直属上司,即加勒比殖民英军总司令理查休斯爵士和安提瓜总督托马斯谢莱爵士的不满,连当地居民也把他视作恶德官僚,联名上书要把他调离群岛。 不久以后,遭扣押的美国商人在安提瓜状告他非法扣查船只,要求对他处以监禁。当地的巡游法庭只用了一次庭审就全票通过了对他的判决,然后他就被软禁了,从1784年的5月一直软禁到现在。 在尼维斯岛,洛林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位被软禁了一整年,看上去满面红光的老朋友。 “上校,要是我的情报没有错,我记得对您的判决应该是软禁在北风神号,且禁止上岸,是吧?” “判决书确实是这样的。”纳尔逊拄着雨伞穿着燕尾,看上去活像个种植园的富贵财主,“唯一需要更正的是,那不是对我的审判,是对北风神的审判。” “他们用一纸判决把北风神从一艘战舰变成监牢,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去妨碍他们走私,根本不会有人关心我究竟去了哪儿。” “所以你就乘着一艘军舰到处游历?” 纳尔逊哈哈大笑:“直到被监禁,我终于发现了生活的美好。” 他抬起手,从身后让出一位青涩腼腆的英格兰贵妇人。 她很美丽,画着干净朴素的妆容,彰显出精致的五官和白晳的皮肤,而且腼腆型的淑女在盎格鲁撒克逊人中很少见,无疑为她加分不少,足够她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洛林笑着从艾德雷手上接过一个匣子,递给她:“您一定是上校在信中提过的尼斯贝女士,初次见面,我是洛林,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贵妇人局促地接过洛林的礼物,打开,霎时间夺目的光芒溢出匣子,晃得她险些把匣子丢掉。 “这这是” “一颗22克拉的绿宝石,听说是阿曼人历史上的某个军阀为了追求一个美人命人打造的项链,大约价值半吨小麦粉,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222克拉?”贵妇人的手在发颤,“这太贵重了,德雷克先生,我不能” “收着吧,法兰西斯。”纳尔逊拍着贵妇人的肩膀温柔地说,“这家伙现在是大不列颠有数的富豪,在40岁以下,他是当之无愧的首富,连那几个年轻的大公爵都比不上他。不必为他省钱。” 法兰西斯更惊惶了:“德雷克先生首富?” 0447 好高骛远 伍尔沃德农场是尼维斯岛上数一数二的大农场,位于尼维斯首府查尔斯顿的远郊,毗邻岛的最高峰尼维斯峰,占地六千多英亩,里面有牧场c林场c马场c连片的甘蔗种植园,甚至还有一座风景秀美的私家湖泊。 农场主是法兰西斯的表亲,自从她的丈夫过身,她就带着儿子来到这里寡居,也由此才得以在社交舞会上认识纳尔逊,堕入爱河,重启人生。 这里同时也是纳尔逊在尼维斯岛的临时居所,那场舞会就是农场主伍尔沃德先生为了欢迎他入住才举办的,这一点为他与法兰西斯的邂逅增添了一抹命中注定的味道。 纳尔逊在湖畔的小花园招待洛林和他的海员们。 天色入夜,林深籁寂,男男女女在悠扬的管弦乐声中翩翩起舞,组合多是尼维斯的淑女和船上或已婚或未婚的先生们,有几对比如亚查林和他的舞伴明显已经踩过了象征礼貌的社交距离。 纳尔逊笑得像个荡妇。 “亚查林德塞,我记得他。他在万圣节行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每个法兰西男人都像他这样战无不胜,直到我去了法国” “很失望?”洛林倚在花柱边晃着酒杯。 “不,应该说庆幸。”纳尔逊老老实实回答。 洛林嫌弃地笑了一声:“要是法兰西男人能有亚渣三分功力,这个世界早就把鸡当作圣物供起来了。” “也是。”纳尔逊附合了一声,突然问,“这次去了哪?” 洛林?异地看过去。 纳尔逊忙高举双手:“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皇家海军有没有在你的身边埋放钉子。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顶级财阀,就算真有你的情报,为了保密,我这种校级军官也不可能看得到。” “那你就是猜出来的。”洛林更好奇了,“我一直以为贝尔掩示得不错。” “原来是贝尔朱迪亚的指挥,怪不得和你的风格完全不同。”纳尔逊释然大笑。 洛林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前半年,我抽空去了趟非洲。” “非洲?” “玛丽亚一世没收了我的财产,我去和她理论,现在已经要回来了。” “玛丽亚一世虔诚的玛丽亚?”纳尔逊听得连连乍舌。 “很奇怪么?”洛林摆出无辜的样子,“上帝赋予我们人权和物权,每个人的私有财产都应该是神圣且不可侵犯的。在上帝的教诲下,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生而有之的权利罢了。” 纳尔逊一脸无奈:“虽然你话里的每一个词都没有问题,但这些词从你这个异教徒嘴里蹦出来,总觉得” “异教徒怎么了?用上帝的教诲约束我的行为是我对主流文明的尊重,如果按了阿斯加德的规矩,她敢剥夺我的财产,我应该烧了里斯本才对。” 纳尔逊投降了。 他翻着白眼:“好了好了,我相信玛丽亚一世在口才上肯定不如你。但说真的,你去非洲干嘛?” “不是说了去和玛丽亚一世理论嘛。” 洛林玩弄着手上的酒杯,用琥珀色的酒液对准月亮,心不在焉。 “她的人在海上扮演海盗,却污蔑我是海盗,所以我去说服那些海盗为我作证。” “可是他们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还在一个苏丹的庇护下逃进了阿曼人建立的苏丹国,拒绝和我见面,剥夺了我去说服他们的权利。” “葡萄牙人怎么能这么霸道呢?” “为了更好的沟通,我只能为苏丹国换一个明事理的苏丹帮我一起说服那些海盗,基本上,前段时间都是在忙这件事。” 纳尔逊听得目瞪狗呆:“阿曼人的苏丹马斯喀特?见鬼,那不是在西亚吗?” “他们的国土横跨亚非嘛,说他们是非洲国家也没什么不对的。” “呃等等,那你之前送给法兰西斯的宝石?” “德雷克历来以诚信为本。”洛林笑着向纳尔逊欠身鞠躬,“在挑选新苏丹的过程中,我和我的盟友们曾短暂封锁过马斯喀特的港口。大约有六成马斯喀特居民在封港期间只能依靠救济度日,而我则是为他们提供救济品的唯一供货商。” “商人逐利,垄断贸易的导向唯有利润最大化,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 “阿曼人需要我把有限的运力尽可能多地用来运输生活必须品,需要我放弃利润巨大的珠宝c香料c皮草等等等等,他们当然得给我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 “你管半吨面粉换22克拉的绿宝石的生意叫公 道?”纳尔逊嗤笑出声。 可洛林的脸上见不到任何笑意,他认真地说:“当他们衣食无着的时候,这个价格确实很公道。” 气氛猛然间微妙起来。 嗤笑的纳尔逊面对着认真的洛林,越笑越笑不出来,越笑越艰涩起来。 “你礼物是你特意挑选的?” “当然啦,您在信里用确信的口吻告诉我您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从那时起,我就在想该挑选什么作为第一次见面的礼物。” 洛林放下酒杯,突然换上了敬称。 “我原本的选择是一船面粉,因为我的参谋团告诉我,背风群岛正在发生饥荒,食物应该是最能表达诚意的礼物,也能解燃眉之疾。” “但当我回到加勒比,我又听说您被软禁,背风群岛再没有人厉行那高瞻远瞩的《航海条例》,面粉的价格已经暴跌了七八倍。” “您破坏了我的计划。迫不得已,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一堆勉强看得过去的东西里挑拣了好久,最后选择了这颗不算起眼的小宝石。” 洛林毫不遮掩的嘲讽着,纳尔逊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难道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追逐名利当然没错,我的上校,您只是做了蠢事,不是错事。”洛林摇着头笑起来,“就在不久前,我在入侵苏丹国时曾告诉阿曼的盟友,商人是建设者。” “商人是建设者,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我们经营朋友。军人是破坏者,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你们制造敌人。” “敌人的敌人能够成为朋友,商人的顾客也有成为朋友的潜力。上校,我私心以为,您来到背风群岛之前他们或许并不是朋友,但您升华了他们的友谊。” “你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威胁,财产受到损害,群岛出现饥荒。玛丽亚一世夺走我的财产时,我经营了满世界的朋友把她和葡萄牙送上西班牙的被告席。” “您夺走了美国商人的财产,他们也用近似的方法让您受到了教训。” “说实在的,我很庆幸这些文明人选择了法律。他们至少给了您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不是雇佣一个或几个杀手,提前送您去见上帝。” 纳尔逊听得怔怔发愣:“照你的意思,他们陷害了我,我还需要对他们心怀谢意?” “那是您的事。”洛林看着纳尔逊,“我只希望这次软禁能为您找回一些战场上的敏锐。您需要真正地休息一下,让心里的燥动沉静下来,清醒地总结这两次复出以来的得失和教训。” “上校,我在您身上可是投了重注的。” “哪怕是为了我的投资您也有义务振作起来,成为将军,成为上将,成为海军大臣,直到把整个皇家海军的造船和养护都授权给我。” “对我而言,只有做到这一步我对您的投资才算是勉强回本,这就是信任的价值。” “德雷克的信任可能是这世上最昂贵的东西了” 纳尔逊苦笑起来,越笑越释怀,越笑越畅快。 “皇家海军的业务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洛林德雷克,我的朋友,这是未来海军大臣给你的承诺!” 0448 战场在巴斯特尔 和大部分时候一样,与纳尔逊的会面只是洛林顺路而为的一个小小插曲。 他确实在担心纳尔逊,担心这位注定的传奇会在接二连三的挫折面前一蹶不振,但又没有晚宴时表现得那么担心。 毕竟,所谓注定的传奇,像纳尔逊这样的人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也为数不多。 运气成就了他们的成就,可如果因此就以为他们只是比同时代的人多了运气,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过于高看了运气。 纳尔逊会缓过来的,洛林对此深信不疑。 在平静的伍尔沃德农场过了一夜,次日拂晓,直属舰队离港扬帆,沿着背风群岛的内链一路向着正南航行。 这一带已经属于背风群岛的中段,广袤的海面上随处可见那种陆地面积三两个平方公里,远远超出礁的标准,同时又满足不了人居需求的无人海岛,主权上零散地由英c法c西c荷等六七个国家分别支配,最近的驻军则远在距离尼维斯不远的安提瓜岛。 换句话说,假如黑胡子与德里基的交情有传闻中的五成真挚,这里就是他设伏的最佳地点。 洛林把舰队的警戒级别调整到三级,舰队随之进入警戒状态,后列的布里根廷向前展开成两翼索敌,前列的布里格向后坠,顶出瓦尔基里,从高空鸟瞰,就像一枚中心厚实,两翼虚薄的【】。 舰上瞭望早于其他岗位取消轮替,瓦尔基里的一二三号瞭望手同时登上桅尖,3x120度的观测面最远扩大到42公里。 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虽说瓦尔基里已经在苏丹国的海面上有过充分的实绩,手下败将包括全装帆系中最有代表性的三级盖仑和阿拉伯帕系中最经典的巴加拉大船,与它们相比,安妮女王复仇号显然差了不止一筹。 但他们都是陌生的敌人,而黑胡子却是宿敌。 安妮女王复仇号和金鹿号曾有过不止一次的激烈交锋,洛林以弱对强,能玩的花活几乎全都玩了一遍。 瓦尔基里再强大,秉承的也是德雷克造船业一以贯之的高速和抵近思维,她能不能给黑胡子带去惊喜,能带去多大的惊喜都是未知数。 洛林的心里盘算着那份不尽不实的外部海试报告。 如果按瓦尔基里大张旗鼓抵达巴巴多斯算起,洛林回到加勒比海已经有快一个月的时间。 这点时间足够黑胡子关注到瓦尔基里并拿到那份报告的副本了。 当然他肯定会怀疑抱告的真实性,怀疑度越高,瓦尔基里发挥的空间就越小。 能否在双方的初战,暨这场海战中把安妮女王复仇号击沉。 击沉后德雷克能做什么,没击沉德雷克又该做什么?洛林的关注点更多地集中于战后,而不是眼前这场随时可能开始的海战。 想到这儿,洛林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战败 他笑起来:“黑胡子,你真的能战胜我么?” 巴斯特尔岛。 作为小安第列斯群岛的组成部分,背风群岛与向风群岛在巴斯特尔与罗素交界。 巴斯特尔属于法兰西,和其姐妹岛格朗德特尔岛共同组成了法兰西的瓜德罗普殖民地。 相较于近在咫尺,作为其行政宗主的马提尼克,瓜德罗普的发展要滞后得多。 这主要是因为她贫瘠的地貌。 巴斯特尔及格朗德特尔多山,总计不到一千平方公里的岛屿面积大半被群山覆盖,仅有极少的土地适合种植园经济生根,多集中在巴斯特尔岛西南的巴斯特尔镇四周,与格朗德特尔岛东北的拜马欧镇。 那也是瓜德罗普仅有的两座贸易海港。 而只比较两者,巴斯特尔岛的地貌要更复杂些,巴斯特尔镇的背后就是海拔接近1500米的苏弗里耶尔活火山,盆状的火山口常年飘渺着黑烟,仿佛随时都会喷薄出毁天灭地的明红色浆液。 黑胡子海盗团的瞭望手特兰克斯举着望镜站在半山腰的一块火山岩上,望镜平稳地巡游在海面。 他的手突然停住,嘴巴里念念有辞。 “西北62公里海面,三叉戟阵型,数目1,2,3,4共19艘,包括那艘裹着龟壳的新旗舰和4艘五级。” “不愧是富可敌国的白帜,排场还是一如既往得大。” 他放下望镜,高声呼喊。 “通知船长,发现白帜舰队,位置在以观测点为标的62公里西北,共19舰,三叉戟阵,炮门550门上下。” “敌舰队沿海岸线行进,速度7节,预计 4小时后驶出巴斯特尔海域。” “是!” 几分钟后,瓜德罗普湾。 巴斯特尔与姐妹岛格朗德特尔比邻,仅以狭窄的萨莱海峡相隔,造型就像一枚横卧的l,巴斯特尔是短边,格朗德尔比是长边,而二者相交,连接着萨莱海峡的海湾就是瓜德罗普湾。 不同于海湾即金矿的普遍规律,瓜德罗普湾虽说是广阔的天然避风港,两岸却没有形成足够规模的集居地,自然也不会有商港c码头,来往的船只 瓜德罗普的人类活动基本集中在加勒比沿岸的巴斯特尔和大西洋沿岸的拜马欧,这座天然的避风港被弃之不用,理所当然地聚集起无孔不入的海盗,成为这一带海盗活跃的根基。 骷髅湾,这就是海盗们赋予瓜德罗普湾的专有称谓。 安妮女王复仇号停泊在平静的海面,在船上,值星的海盗小跑到引航员塞姆拉斯身边。 “先生,山峰传信来,说发现了白帜的踪迹,具体情报都在纸上,请过目。” 塞姆拉斯了然地接过来,抖手把纸摊开。 “白帜的新船有55米的主桅,在海上的观测距离远远超过我们的安妮女王,所以海面上的伏击对他而言是不奏效的,想要提前发现他,只有通过陆基的海拔。” “62公里虽然比我预想的80公里近了不少,但勉强也够了,特兰克斯为我们争取了4个小时布置战场的时间。” “通令,本部分队全舰进入战备状态。告诉特兰克斯,每半小时通报白帜的位置,再派几个上岸,让团长结束跟那群胆小鬼的谈判。” “我还是理解他们的。”塞姆拉斯弹了弹记录情报的羊皮纸,“骷髅湾离向风群岛太近,一会联社会海军,被围剿就像家常便饭。这里的海盗怂惯了,想让他们做炮灰,团长需要像黑男爵或是白帜殿下那样的口才” 0449 正确的说服方式 黑胡子很生气。 骷髅湾有12支海盗,超过30条海盗船,这本该是他围剿洛林的强大倚仗。 他把他们召集起来,向他们游说海盗的光荣使命,让他们做自己的炮灰,去试探瓦尔基里的实力。 可他们居然不愿意 上帝啊,黑胡子殿下的命和他们的命,这些胆小如鼠的渣滓难道分不出孰轻孰重? 黑胡子恶狠狠扫过面前的海盗们:“先生们,先生们!白帜的洛林是整个海盗世界的天敌,连德里基都成了他的阶下囚,难道你们还怀着侥幸,认为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 坐在他对面的海盗们齐刷刷扭开脑袋,有抬头吹口哨的,有低头去喝酒的,就是没人和他对视,和每一次他试图开启话题一模一样。 其中一个海盗专注地盯着墙角的蜘蛛:“殿下,其实我们更喜欢聊上午的那个话题,关于北加勒比的海盗团结起来,抢夺南加勒比那几条价值连城的航路我觉得布朗库角航线是合适的目标,贩奴船从中纬把奴隶送进南美,金银财货从南美进入中纬,都要经过布朗库角,要是能得到它的控制权” 咔哒! 黑胡子手上的木叉子应声而断。 查穆亚姆踩着震地的步伐一脚踏前,轰隆一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 说话的海盗当即就缩了脖子,好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随之转冷。 难堪的沉默 许久许久,有个浑厚c磁性,如歌剧演员般的男中音兀然响起。 “殿下,我们都知道您的目的,您想挑战那位白帜的王。” 他把“挑战”这个刺耳的词汇咬得格外重,黑胡子的脸色猛就一黑。 “罗马人切诺里你当年在棉布杰克的船上做冲锋队长的时候可没这么怯懦” “是的,那时我很勇敢,目空一切!”洛林在比米尼的故旧切诺里涨红了脸,“直到我在比米尼见到了白帜的殿下。” “在我看来,您似乎忘记了这里是哪。” “这里是骷髅湾,位于向风与背风的交界,是整个加勒比海最繁华,最富饶的海域,每个在新大陆闯荡的人都知道,这里的海面流淌着黄金。” “无数冒险家对这里的财富趋之若鹜,他们前赴后继地进场淘金,活跃在这片的海盗永远都在一百五十支以上。” “但您这次要召集出海五年以上的老海盗,这里就只有这么多,一共十三支。您面前的是其中的十二支,还有一位缺席的,我们中最强大的他甚至不屑响应您的召唤。” “为什么?以您的威望,为什么会在这片海域遭到冷待?为什么每次您试图主导话题,我们都要顾左右而言他,您真得没想过么?” “不要把其他人都当成蠢货,殿下。您忌惮那艘披着铁甲的新舰,我们也同样知道她的存在。” “我们之所以能在这片海域活过五年,不是因为我们比别人勇猛,也不是因为我们比别人强壮,而是因为我们都见证过强大的人尸沉大海的凄惨。” “莽撞的结果就是死,再多的好处对死人而言都是镜花水月。我们深知这一点,所以您诱惑不了我们,这并不是您所擅长的。” 切诺里举起了杯,在他之后,所有海盗都冷笑着举起了杯。 “请回吧,殿下。我们预祝您能杀死强大的白帜。如果您能获胜,获胜后又想和黑男爵开战,可以再回来找我们。” “在我们看来,擅长蛊惑的黑男爵远没有白帜恐怖。至少败给他我们还可以选择投降,而如果输给白帜,等待我们的只有十字架。” “干杯,殿下武运昌隆!” “祝殿下武运昌隆!” 失败的召集。 碰了一鼻子灰的黑胡子走出酒馆,一出门就遇见了赶来通传消息的海盗。 结果他的气闷更重了 塞姆拉斯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逼着他回忆起来,在伊柳塞拉岛的内部会议中,他的智囊就坚决地反对过把战场设在巴斯特尔的计划。 巴斯特尔有骷髅湾,洛林一定会对伏击有所防备,无法真正做到先声夺人。 这里墙头草似的海盗们也不值得被依靠,哪怕他们的人数看起来很多,但能被动员到洛林对面的只有凤毛麟角,不可能对大局作出质的改变。 现在看来,塞姆拉斯完全说对了,洛林的舰队正以临战状态穿过巴斯特尔海域,而他费尽唇舌也没能说动哪怕一个海盗加入进来 难道要放弃伏击么 ? 黑胡子神色阴沉。 放弃伏击,德里基就死定了。 他会被洛林交到愤怒的巴巴多斯人手里,会被公审,被绞刑。 以他和巴巴多斯的仇怨,他会在绞刑前受尽折磨,那座岛上的人决不会让他干脆地死,只要做得到,他们会把他千刀万剐,敲骨吸髓! 战,是唯一的选择! 黑胡子重重地跺了跺脚:“我们” “殿下。”小镇的阴影里飘出一个声音,声音沉闷,带着极特殊的回响。 黑胡子顺着声音回过头,看到一个带着木质鬼面的魁梧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他的背上背着硕大的苏格兰斩剑和银光璀璨的铁盾,腰上插着另一把剑,一把造型华美而古朴的维京剑。 “无情者博尼特?” “是我。”带着鬼面的男人在距离黑胡子五步的位置停住脚步,站得笔直,“魔鬼的附身者,无情的传承者,弑兄的贱鄙者,失去伴星了孤独双子,这一切都是我,维京人博尼特。” “我以为你藏起来了。”黑胡子眯起眼睛,“为了躲避你那死里逃生的兄长,我以为你藏起来了。” “因为我没有出席您召集的集会么?”无口的鬼面颤动了一下,似乎在笑,“我知道那会是次失败的集会,因为您召唤了切诺里。” “那个小丑?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想成为洛林的船员,他的眼光很好,觉得洛林会笑到最后。” “听你的口气,似乎这也是你的观点。” “我的观点不重要。”博尼特抚摸着腰上的长剑,声音低沉下来,“为了无情者哈拉尔的传承,我玷污了血船的神圣。洛林和莱夫不会放过我,我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洛林还没有腾出手来罢了。” 黑胡子饶有兴致地眯起眼:“所以呢?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您需要炮灰是么?”博尼特轻声问,“我得知道您要炮灰做什么?是拖住那条铁船,还是拖住铁船以外的其他船?” “其他船。”黑胡子毫不犹豫,“白帜是我的对手,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勇敢的殿下” 博尼特顿了顿,突然抽出了无情者的佩剑。 “给我十分钟,殿下,我会为您说服他们,用骷髅湾正确的方式说服他们。” 0450 临战行进 和洛林不同,从小被正统骑士教养所熏陶的卡特琳娜在自我管控上更严谨。 没有意外的话,她在指挥舰队的时候总会稳稳待在专门辟给提督使用的艉楼三层指挥席,掌控头顶的三桅旗令,轻易不会干扰同在一舰的舰长指挥体系的工作。 就好像现在这样。 数年前的走私行动基本确立了洛林团队的指挥序列,虽然严格来说,那只是道标号一舰的舰长序列。 但随着直属舰队的规模越来越大,德雷克旗下舰队普遍适用的唯一提督模式在这支以高速灵动为本的舰队中逐渐显现出这样或那样的迟钝,逼迫洛林不得不考虑指挥系统升级的事。 而洛林的应对也很简单,那就是以道标号的舰长序列为基础改头换面,同时仿照海军,组建副提督团加强副提督对舰队的掌控能力。 升格后的直属舰队指挥体系正式进化成动态的体系,分成单舰,(六舰以下)小舰队,和(七舰以上)大舰队三种定位。 单舰行动时,洛林舰长,卡特琳娜大副,贝尔舵手兼后甲板指挥,克伦船工兼前甲板指挥。 小舰队行动时,洛林为提督,卡特琳娜为旗舰舰长,贝尔在原有职务的基础上增补到第二提督序列,克伦调整为大副,放弃船工职务,全身心主持前甲板指挥工作。 到了大舰队行动时,洛林为提督兼旗舰舰长,卡特琳娜离舰为副提督,贝尔依旧是第二提督序列,和小舰队模式保持一致,克伦在小舰队模式以外增补入第二旗舰舰长序列。 也就是说,一旦洛林处在不适合指挥的状态,将由副提督卡特琳娜指挥舰队,旗舰舰长则是克伦,实行旗舰与舰队两套班子的海军模式。 贝尔的第二提督则特殊一些。 因为洛林和贝尔都是风格独特且突出的舰队指挥,为了保证舰队不会因为指挥体系的调整而产生混乱,贝尔只有在启航前,且洛林处在不适合指挥的状态才会履行提督工作,战时不会。 这套指挥体系已经实行了整整两年,配合洛林旗舰上成体系的海员轮替,早已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提督指挥团c副提督指挥团和旗舰海员团体这三套独立又依存的指挥体系。 这其中,除了贝尔直到讨伐德里基时才第一次真正指挥成规模的舰队海战,剩下无论是卡特琳娜和克伦,还是三套指挥体系之间的协同合作都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 作为副提督,从洛林把警戒级别调整到三级开始,卡特琳娜就从瓦尔基里上转移到她的副提督舰亚尔薇特号。 亚尔薇特号的行进位置在型右凹位置的中后段,这里能够轻晰掌控舰队后阵的运转情况,进行细微及时的调整。 在风帆时代,这是保证临战阵形不会在行进过程中过度扭曲,以至于未及战,先解体的不二法门。 卡特琳娜站在她的指挥席,火红色的头发迎风飘荡。 “通知贼鸥号,她偏航了,让领航重新校对行进方向。” “是!” “军舰鸟号的速度太快,她正在把整支左列带散,让舰长注意舰列间距。” “是!” “副提督,贼鸥号回复收悉,已调整右舵三度,领航员正在校对方向。” 卡特琳娜点点头:“让亚尔薇特帮帮他们,海鸟级上的海员毕业时间普遍短,虽说在维京群岛剿过海盗,但这种长距离临战行进还是第一次。” “我马上通知弗雷恩舰长!” 通讯参谋捶胸并腿,大步而退,卡特琳娜又一次确认了各舰的位置,这才放松下来,疲惫地叹了口气。 正如她所说,直属舰队的海员们最大的缺陷就是经验不足。 洛林把直属舰队当成了练兵场,除了五级的侍神级,那些布里格和布里根廷上的海员几乎一年一换。 她们往往是商会学校毕业生们就业的第一站,毕业生们在这些船上明确岗位,深入学习,积累经验,等真正成熟了就会签订长约,除了少数递补到旗舰和侍神级,大部分都会下发到各个分会被委以重任。 分会们自然喜欢这种有学识,有经验,有年轻,有干劲,同时还有中肯评定的新鲜血液,扩张迅猛的德雷克商会也不存在人才富余的情况,但直属舰队却头疼了,特别是维持舰队运转的卡特琳娜,只能不断地做着保姆,忍受舰队实力由谷到峰,再由峰到谷的循环波动。 “这一批还有半年,舰长们还有一年半”卡特琳娜嘟囔了一嘴,一抬头,突然看到在舷边无所事事钓着鱼的莱夫。 这次作战,洛林认为战场的不可控因素太多,瓦尔基里缺少接舷的时机 ,作为舰队的冲锋总队长,莱夫待在旗舰上至多只能发挥半个水手长的功用,所以把他一块打发到了副提督舰亚尔薇特号上。 可亚尔薇特号也有自己的海员轮替,莱夫在这儿连水手长和三副的工作都参与不进去,只能带着自己的两个副手成为甲板上的闲人,这或许又是洛林疏忽的地方。 在海上无所事事是痛苦的,卡特琳娜想了想,一翻身跨过栏杆,一跃而下。 “收获怎么样?”她踢了踢莱夫身边的水桶,眼一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如果你需要,我或许可以让弗雷恩打开禁酒令。” 莱夫斜过眼瞥了她一眼:“在你看来,维京的勇士耐不住寂寞?” “我不否认,毕竟在我的印象里,你和你的冲锋队一直很活泼。” “不能把那些小子一起带来亚尔薇特号确实让人感到遗憾。”莱夫瘪了瘪嘴,“我在考虑向船长建议组建一支专业的冲锋队,皮尔斯的特勤编队就建了一支由米斯基托人组成的专业冲锋队,平时兼职船上勤务,运转得也不错。” “你是说让水手主职冲锋队,兼职船务?” “没错,二十到三十个兼职的船务,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投入训练,大规模登陆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各舰冲锋队长的副手,让舰队的陆战更协调。” 卡特琳娜听得眼睛放光:“这是你想出来的?” “其实是卓戈小子想出来的,巴托和希尔在冲锋队的使用上提供了许多建议,这种动脑子的事情,我懒得做。” 这才是莱夫嘛 卡特琳娜像松口气似喘了一声:“方案很优秀,我认为船长会感兴趣,你可以试着建议一下。”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地平线:“再有半小时我们就要离开巴斯特尔海域了,黑胡子如果不出现,出现在罗素的可能性就会很小。” “突破罗素我们就会解除战备状态,那是提建议的好时机。我觉得” 卡特琳娜正在说,瞭望台上突然响起惨烈的呼喊:“发现敌情!” “正前十六公里多舰绕岛,数量4数量7数量11黑胡子团旗!敌袭!” 0451 傲气 “黑胡子真得出现了?” 与亚尔薇特号一般无二的警讯同时在瓦尔基里上响起,洛林满脸?异地爬上主桅,在第四层操帆平台停下来。 操帆平台对应帆桁,就传统帆装而言,一般主桅四层,辅桅三层。 而瓦尔基里采用百慕大帆装,横帆宽而短,主桅帆桁多达8层,主帆7幅,第四层操帆平台仅在桅中,对应的也不过是传统帆装的二层平台。 这层平台一般说来不够高,只是瓦尔基里的主桅有58米,四层的站高就已经有36米,远超过传统的五级,足以把20公里海域尽收到眼底。 海娜也在那儿,见洛林上来,她随手丢出望镜,洛林接过来,不一会就把安妮女王复仇号套进镜框。 “安妮女王复仇号打头,后面是风暴洋号,独行客号,莱斯号,漩涡逃生号。8101216艘。” 他放下望镜,嘴角带着玩味的笑:“看来传闻是真的,细皮嫩肉的德里基与黑胡子啧啧啧。” 海娜完全没听懂洛林恶毒的隐喻。 她歪着脑袋:“你好像对黑胡子的出现得意外?” “确实意外。”洛林把望镜插进自己的腰带夹,“整条航线,适合黑胡子在近距离伏击的只有巴斯特尔和后面的罗素海域。相对来说,巴斯特尔有骷髅湾加持,黑胡子能拿到支援,同时也会失去惊喜。” “如果他的主要目标是击败我,罗素海域才是最好的伏击点。可他把战场选在了这儿,这说明在他的心里,劫囚是比击沉我更重要的事。” “如果你把德里基放在瓦尔基里上呢?”海娜刁钻得问,“或许他把击败你和解救德里基当成了一件事。” “这个可能当然是有的。问题是我已经提前告诉他献囚的时间与路线,这就好比一封战争的邀请,如果我把德里基藏进瓦尔基里,之前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唔”海娜捂着下巴想得特别认真,“所以他会放过瓦尔基里突袭舰队?” “大概率不会。”洛林用手指敲打着操帆平台的护栏,“战场选在巴斯特尔,黑胡子唯一的利好就是骷髅湾的援军。如果我是他,我会把自己当成诱饵,把解救德里基的工作交给战友来执行。” “毕竟这么优质的炮灰,如果浪费在一场摸不到底的试探当中,那就太可惜了。” 战争就像考试,在考卷批改完之前,除了猜和选,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而和海娜聊天的过程就是洛林整理思绪的过程。选完了对黑胡子行为模式的预判,他滑降回甲板,正声下令。 “令!启动第一套迎敌方案,舰队变阵,以亚尔薇特为核心,圆阵缓进。” 艾德雷在身旁高声复述:“提督令,迎敌方案一,圆阵,缓进!” “指挥权下放副提督,瓦尔基里脱队。” “瓦尔基里脱队,指挥权下放副提督,降旗!” 后桅的提督旗降了下来,在洛林的视野里,身后不远的亚尔薇特号几乎在同时升起了蓝盾的三色堇,完成了舰队指挥权的转移。 他锵一声抽出刀,指向海平面下黑胡子袭来的方向。 “大概是在不久之前,黑胡子殿下终于听说了瓦尔基里交付的消息。” 甲板上轻声地哄笑。 “他向我提出请求,希望我能允许他亲身体验她统治级的实力,我答应了。” “为了让这次约会能够成行,我带上了叱咤七海的巧手德里基先生,而他则组织起了曾让我们吃尽苦头的黑胡子海盗团本部分队。” “这可是难得的大场面。”洛林挽着刀花,从主桅一直走到艏楼的上甲板,指着那片平静的海说,“有整整十六条凶名赫赫的海盗船正从这个方向冲向我们,其中包括从无败阵安妮女王复仇号和四艘五级盖仑。” “单论船的实力,她们比盖海里尔的葡萄牙人弱得多。但她们的桅杆上悬着黑胡子殿下的骷髅旗,她们就强大起来,变成了那支连海军都要忌惮三分的加勒比超级海盗团。” “瓦尔基里在加勒比海的出道演出就拜托给她们了!” “先生们,这一战不要接舷,不要俘虏,瓦尔基里将独斗黑胡子旗下最锋锐的爪牙,而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洛林猛然高举起刀。 “击沉安妮女王复仇号,让三色堇头上的蔷薇桂冠开出第二朵娇花!” “全部都有!”艾德雷梗着脖子嘶吼,“船长宣令!” 瓦尔基里上的水手们齐刷刷挺胸顿足,啪嗒 的叩跟声几乎听不出一丝杂音。 洛林在心里暗暗点头。 他的船员向来是傲气的,这份傲气来自于凯尔特海上蝴蝶花号和驯鹿号的追逐,来自于坎塔布连雷文的牺牲冲开的血路,来自于勒罗贝尔暴雨下的胜利,来自于加勒比海上的无数场战斗,无论是居于强还是居于弱,洛林德雷克从未把他们带向失败。 但在盖海里尔之前,德雷克商会的总旗舰仍只是一艘强大的私掠船,船员们享受胜利,也从不怀疑自己会在某一天遭受失败。 毕竟胜败常事尔,只要他们还在幸运女神的裙边讨生活,就无法奢望女神会永远给予他们超规格的照拂。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代的水手会把及时行乐看得如此珍重。 盖海里尔海战让洛林的旗舰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瓦尔基里独斗两艘强大的74门战列舰,这种战局远远超出了幸运女神的业务范畴,大部分水手在冲锋前就已经写好了遗书,是多年以来积攒的不败的傲气支撑着他们前进。 可他们居然胜了 而且是轻取,是完胜! 从葡萄牙人降旗的那一刻起,瓦尔基里的船员彻底忘记了失败为何物,在洛林的带领下,他们敢于面对任何局面,而且坚信自己将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舍我其谁! 16艘海盗船? 精锐的黑胡子海盗团? 在瓦尔基里面前,这一切毫无意义! 海员们高挺着胸膛把这股霸气传给洛林,洛林唰一刀划开面前的空气。 “二级战备,先生们。” “取消轮替,大张翼帆,设定航向西北北,目标安妮女王复仇号,瓦尔基里,前进!” “前进!” “通报指挥舰,瓦尔基里脱离阵列,奉命前出!” “舰长令,横帆满,张翼帆!” “所有人员到岗,各岗位点名。全舰转入二级战备,重复,二级战备,临战状态!” “操帆组就位,满帆!” “提速警告,颠簸警告!确认甲板杂物状态,无关人员入舱!” “瞭望通报,目标方位东南南,距离14公里,相对速度13节,持续提速!” “预计30分钟后接战!所有人员确认固索状态!” “瓦尔基里,迎敌!!!!” 0452 最强的海盗 “知道么?据我所知,联社60以上的商会会长不出海,埃迪加曼和查克帕克是这个世界商会,尤其是大商会会长的主流工作模式。” 亚尔薇特号上,卡特琳娜一边对舰队变阵作着细微调整,一边抽出空对莱夫如是说道。 莱夫完全理解不了卡特琳娜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他摸着自己的光头,为难地动员着脑细胞:“是因为合法的私掠商会太少了?” “能达到德雷克商会这种规模的私掠商会当然不会多。毕竟私掠证既是权利也是限制,大部分私掠商都做着海盗的勾当,只有极少数会像船长这样不为私掠证所惑,而且擅长经营。” 莱夫头更大了。 他翻着白眼说:“迪波,我喜欢有话直说。” “抱歉”卡特琳娜怔了一下,不由叹了口气,“船长是我见过最有经营天赋的商人。他只用了六年就成为新大陆首屈一指的大财阀,再过几年,说不定会成为整个世界最富有的人之一” “问题是他太好战了。” “直属舰队,瓦尔基里,皮尔斯的贵妇人,还有海特造船厂正在建的女武神级二号舰和瓦尔基里级二号舰” “我时常想,一个商会真得需要这么多超限的战舰么?我们又不是要和什么国家开战” “已经战过了。”莱夫突然插嘴,“和国家。” “嗯?” “船长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在非洲,我们和阿曼人作战,也和葡萄牙人作战。你嘴里那两条没有必要的超限船为我们带来了胜利,不仅挽回了好几万英镑的损失,还挣了一个几万英亩的港口和十几万镑的利润。” “船长说我想得太少。” 莱夫嘬着牙切开一条新钓上来的金枪鱼,切下纸一样薄的一片送进嘴里。 “他跟我说,不要把战争当成战斗的集合,它是世上最赚钱的生意,赢的人一本万利,输的人血本无归。” “德雷克用十年就走完了人家需要花费一百年才能走完的路,那都是战争的功劳。” “没有战争,金鹿号现在或许还混迹在布里奇顿和金士顿,为了咖啡与蔗糖12的利润差和来回14天的行程差斤斤计较。” “没有战争,他甚至可能还没攒够买一艘五级盖仑的钱。” “我一直记得和他的初遇,我和博尼特想抢他船上的酒,结果我们在斯塔万格的码头打了一架,几乎把一座栈道轰塌。” “那时候他一船的货不过就是一两百镑,削减掉压缩到极限的开支,就算是最顺利的状态,每个月也赚不到三百镑。” “是战争让我们变成了世界上最富裕的那群人。或者说,是船长经营战争的方式让我们拥有了比抢劫更快的赚钱速度。” 莱夫吃完了一整条生鱼片,擦干净匕首,拍拍巴掌站起来。 “迪波,我不爱动脑子。但我知道埃迪加曼和查克帕克领的都是德雷克的薪水,你用新奥尔良的人脉偷偷为西班牙人提供低息贷款,用的也是永不停歇的战争给我们带来的分红。” “骑士们鼓吹的世界秩序可给不了你这些。更何况商人和强盗原本就是世上最不守序的两类人,而我们是私掠商人,强盗和商人,我们两者皆备。” 卡特琳娜呆如木鸡。 “刚才的话是船长让你跟我说的?” “大部分是他用来教训我的,少部分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莱夫瘪了瘪嘴,“旗舰自从换成了瓦尔基里,我发现自己需要多找些事情来打发无聊因为,很无聊。” 巴斯特尔西部外海正集聚起名为战争的浓重阴云。 大战近前。 参战的一方是素有海盗世界最强威名的黑胡子本部分队,哪怕这次有5艘船因伤缺席,总数依旧有16艘。 包括特改巴格型炮舰安妮女王复仇号,四艘不同型号的五级盖仑驱逐舰,三艘巴格型快船,六艘布里根廷型炮舰和两艘最为特殊的,由贩奴的多桅斯库纳型改装而成的重装海上炮台。 在黄金时代,加勒比海盗最被人忌惮的就是他们中永远有一群大海盗掌握着攻克商港甚至是军港的能力。 弗朗西斯德雷克,亨利摩根,巴夫洛缪罗伯茨以及历史上那些凶名赫赫的领导者每一位都有过这一类近乎于封神的战绩。 能否攻克炮台拱卫下的繁荣商港意味着流寇与势力的天壤之别,而当今世上,真正拥有此殊荣的海盗仅有三人,黑胡子,巴夫洛缪和洛林。 三人之中以洛林攻下的 港口最多,战绩最盛,但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伪海盗,他的战绩,更多地与皇家海军的军事行动绑定在一块,连尚未传开的马斯喀特攻防战都不例外。 巴夫洛缪在海盗战争开始前曾协助西班牙海军攻取过葡萄牙在南美的港口,战争的实况无人得知,人们只知道巴夫洛缪凭那一战实力跃升,一举从当时最顶尖的海盗王之一变成了唯一。 黑胡子的战绩是最为人知的,第二次结社战争,他凭实力把守备森严的太子港洗劫一空,一战扬名,靠得就是旗下那四条被改装成海上炮台的巨型多桅斯库纳帆船。 那四条巨舰的原型都是40至60米级的多桅纵帆远洋贩奴船,黑胡子为她们加装了厚甲和封闭式的上甲板,又从黑市搜罗了各种型号的火炮加强侧舷,使其变成一座座行动缓慢c火力惊人的海上浮岛。 四桅法籍船浪漫号,四十米级,六十二门;五桅英籍船黄金枷锁号,五十米级,六十八门;五桅葡籍船东非光芒号,五十米级,六十六门;五桅葡籍船黑美人号,四十米级,六十门。 她们之中,黑美人号在1784年初的一次遭遇战中被洛林设计击沉,东非光芒号在不久前的维京群岛被贝尔直击负伤,暂离队列,只剩下的浪漫号和黄金枷锁号依旧紧跟在安妮女王复仇号的身后。 可即便如此,她们依旧是黑胡子击沉洛林,抢回德里基的信心源泉。 黑胡子期待着这场决战,洛林也期待着。 随着他的战令,直属舰队迅速裂解成两部分。 大部队以亚尔薇特号为核心,驱逐舰居中,护卫舰居外,舰队降帆减速到4节航速,只留下布里根廷们似水母的触手般游荡在圆阵之外,鼓足风帆,一圈一圈扩大她们的警戒范围。 瓦尔基里突前出去,在翼帆的加持下以10节的高速飞扑向黑胡子雄壮而凌乱的舰队。 在主桅上,黑胡子睐着眼看着洛林的变阵。 “让主阵防御,铁壳船强攻?” “英国小子,你猜到我的伏兵了么?” “可就算你猜对了只凭区区的一条怪船,你就想拖住我整支舰队?” “看来我高估你了” “命令!” “包夹战法,斯库纳编队c盖仑编队迎敌,巴格编队c布里根廷编队绕开迎击舰,直袭主阵。” “这一战,我们要让白帜有来无回!” “小子们,攻击!” 0453 接敌 须臾,瓦尔基里高耸的桅尖便破开了黑胡子眼中平静的海平面。 双方进人甲板视野,相对距离5公里,相对速度16节,抵近接战最后10分钟倒计时。 “放下小艇!”“抛弃吊艇!” “安妮女王右转五度,各舰照计划展开,全力扰乱风向!”“左舵三度,t头抢风!” “浪漫号c黄金枷锁号抢占t尾,高抬炮击,压制住白帜的游走范围!”“纵帆最大鼓风,抬舰艏,正向突破!” “小子们,让狂妄的白帜付出代价!”“瓦尔基里,前进!” 截然不同的风格,几乎完全相同的频率,一分钟内,洛林和黑胡子飞速完成了各自的最终调整。 粗大的吊索被利斧砍断,顺着滑轮把沉重的冲锋艇丢弃下海。 瓦尔基里的速度猛提了一截。 在这过程中,王也带领着艉纵帆的操帆手们推着帆桁跑起来,把硕大的纵帆从切风状态一直调整到最大鼓风。 艉纵的帆面整个鼓胀起来,瓦尔基里以放弃灵活度为代价完成了最后的加速,仅凭七成受风的状态就把航速攀到了骇人听闻的115节! 如风驰,似电掣! 在巨大的推力下,她宝剑似锋锐的舰艏在风浪中高昂起来,构造出5到8度的巨大仰角,犹如一匹脱缰的神骏,霸道得连海浪都被踏到身下悲鸣。 在她的对面,黑胡子海盗团的表现同样不遑多让。 这支以强大著称的海盗团在广阔的海面彻底化成了散沙。 舰与舰错落地保持在百米距离,航行划出的水线蕴开来纠葛c缠绕,共同团成一幅以瓦尔基里为源的混乱无序的放射图案。 洛林恍惚看到一群鲨鱼正扑向他,争先恐后,百舸争流。 其中左翼和右翼两个集群的目的是最容易判断的。 她们的数量一共九条,由擅长切风的巴格型和布里根廷型组成一大一小两个散阵,远远就避开了瓦尔基里的行进路线,像两只巨大的钳子,舞动着钳向洛林身后的舰队圆阵。 其后是黑胡子手里的火力担当浪漫号和黄金枷锁号,两艘海上炮台在两公里以外就降下了风帆,一左一右降锚横置,密集的炮管探出舱外。 她们发挥火力的方式有些类似于军方所擅长的战列线模式,t尾的选择也符合西班牙c葡萄牙c荷兰等一系列海上强国所钟爱的线列位置。 但真正的战列线是平行的,而她们是弧型,真正的战列线会尽力缩短舰与舰的间距,绝不会像她们一样,区区两舰就分开足足一公里的间距。 毕竟她们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摧毁或者击沉。 洛林知道,作为黑胡子海盗团狩猎的组件,她们最主要的功用是在无遮无拦的大海上限制猎物行动的空间,就像设置在丛林四周的围栏一样。 围栏正中才是猎场,而今天的猎物无疑是瓦尔基里,猎人则是安妮女王复仇号和环绕在她周遭的四艘盖仑。 “敌舰距离1500,五艘散开,正向接敌!” 洛林听到瞭望惯例的通报,声音嘹亮而稳健,听不出半点以少敌多该有的惊惶。 这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自信让洛林忍不住笑起来。 他摇着头自言自语“殿下,时代变了” 圆阵,亚尔薇特号。 有别于瓦尔基里自赴险境的从容,聚集了直属舰队几乎全部主力的圆阵正弥漫着临战的紧迫。 “左翼接敌!距离6200,巴格1,布里根廷3,暗香槟号与吊钟花号正在迟滞。” “命令布伦希尔德号与灰背隼号支援,布伦希尔德之理查舰长负责全局指挥。” “右翼接敌!距离8100,巴格2,布里根廷3,矢车菊号中弹,紫藤兰正赶往救援!” “命令格恩达尔号并军舰鸟c海斑鸠迎敌,格恩达尔之格林舰长负责指挥,让他尽快把受创的矢车菊接回主阵!” “是!” 接二连三的接敌警讯在亚尔薇特号的上空炸响,那些战斗都发生在甲板视野以外,卡特琳娜看不见,可隆隆的炮声早已从海的远端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非常不喜欢这种不可视的临场指挥。 在她的感观里,瞭望的情报就像一条条冰冷的全无情感的丝线,而她就是丝线吊扯着的劣制人偶。 接敌了,收悉。 是否迎击,是。 迎击编成,令舰?僚舰?辅舰? 指挥权 是否下放?是。 确认命令发布?确认。 她觉得就像是甩手的掌柜,发布着不负责任的命令,吝啬着自己的情感和情绪,甚至不去关注命令的结果。 可她偏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因为这一战的亚尔薇特号不仅是直属舰队的提督舰,还是整场战斗的诱饵舰。 依照洛林布置的第一套迎敌方案,战场在巴斯特尔海域,敌人包括黑胡子的海盗团和骷髅湾海盗的联合舰队,敌数目30到50舰,敌首要目的为劫囚。 哪怕拥有瓦尔基里统治级的加持,直属舰队想要在合理的损伤范围内击溃这种规模的敌人也是有难度的。 所以方案分为三步。 第一步,分割,由瓦尔基里拖住敌舰队中最精华的黑胡子本部分队,最低要求是吸引住安妮女王复仇号和两艘海上炮台,只要把这三艘重火力从主战场隔离出去,直属舰队的战舰就避免了暴毙的可能。 第二步,诱敌,所有战舰向圆阵集中,却把布里根廷安置在外围。 摆出圆阵是为了凸显亚尔薇特的特殊性,告诉对手德里基就在亚尔薇特号上。 布里根廷则是为了把战场扩大,展开,不惹怀疑地削弱圆阵防御,一步一步为对手营造出接舷的时机。 第三步自然就是收网。 亚尔薇特号和贴身保护她的海鹦鹉c贼鸥两舰临时抽调了直属舰队除瓦尔基里号外最优秀的冲锋队,总人数高达700人,远远超出了一艘盖仑和两艘布里格舰满编的水手人数。 洛林还把莱夫和他的两个副手配过来指挥冲锋队,最大限度地加强了亚尔薇特号的接舷实力。 现在来看,一切都在洛林的预判当中。 瓦尔基里比洛林想象得更有吸引力,不仅留住了安妮女王复仇号和两艘炮台,还额外拖走了四条五级盖仑,使黑胡子海盗团只能用有限的火力冲击圆阵。 靠这些巴格舰和布里根廷主体九磅,少量十二和十八磅的舰炮实难对皮糙肉厚的圆阵造成威胁,但卡特琳娜还是依计划在主战场外劫住了她们,还派出五级盖仑船和六级的布里格船进行支援,用牛刀杀鸡的气势把自己的防御成功削弱到了“有漏洞,但问题不大”的诱人状态。 现在万事俱备,卡特琳娜需要等的,就只有劫囚舰队了。 她耐心地等着 “左翼!布伦希尔德击伤一艘布里根廷,正与吊钟花号合力夹击巴格舰!” “右翼!矢车菊再次中弹,大破,军舰鸟击沉布里格廷一舰,海斑鸠与当面之巴格舰僵持,格恩达尔正在追击另一艘巴格船!” “后方敌袭!五级盖仑一艘,巴格两艘,剩余舰数22!” “盖仑型标识确认!是维京人海盗团旗舰埃里克森号,敌舰群” 正在假寐的莱夫呼一声坐了起来。 “维京人海盗团埃里克森号博尼特,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换了船,还藏进了骷髅湾” 0454 谁在掌握节奏? “命令风暴海燕注意舰距!她钻得太深了!” “格蕾号直击当面,布里根廷主桅折断,胜负已分!” “黑嘴鸥被夹击了,让她退回直击!报告!黑嘴鸥被散弹直击,伤亡惨重!” 卡特琳娜的眉头重重一跳:“谁在黑嘴鸥附近?” “白鹈鹕和绣球花号都在附近,白鹈鹕位置东北600,对面布里根廷1,斯库纳2。绣球花位置东南330,对面布里根廷2。” “绣球花短时间里摆脱不了对手”卡特琳娜沉吟了片刻,“让白鹈鹕驱散当面对手,救援黑嘴鸥,把黑嘴鸥接回主阵。” “是!” 传令水手飞快地跑远了,卡特琳娜扭过头,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 “还真是蚁多咬死象啊。” 主阵的战斗从骷髅湾联合舰队出现的那一刻正式拉开帷幕。 德雷克直属舰队凭着单舰战力上的优势在细节占据着优势,可因为数量上的缺失,在大局上却又全线居于劣势,到处都在以少敌多。 海盗船的本职是劫掠。 面对商船,海盗船需要灵活,需要高速,需要快速地接舷c夺船,尽可能保持猎物的完整。 因为从价值来说,商船本身往往比船上的货物更值钱。 所以在海盗船的选择和改装上,海盗们更倾向于追求航速和平衡性,连黑胡子这样的大海盗都不例外。 他追求重火力,一是因为海盗战争的发展趋势,二是因为他的规模早已跳出了海盗的传统艺能,开始向“势力”这个伟大的词汇发起追逐。 骷髅湾联合舰队就充分地体现了海盗的状况。 除了那艘恶龙般盘据在远处的五级盖仑,剩余的24条船以两艘的40米级巴格领衔,14艘布里根廷,10艘高速斯库纳,既没有侧重海上炮战的布里格船,也没有过份削弱单舰战斗力的斯卢普船。 他们的舰装以9磅和六磅为主,仅巴格船配有少量的十二磅。 这使得以布里格船为主,船员素养也更精锐的直属舰队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拥有绝对的优势。 但大舰重炮在海洋上从来都不是无敌的,这一点洛林早在坎塔布连就给出了满分的解答。 一对一的战斗,海盗们或许远不是直属众舰的对手,但他们有三到四倍的数量优势,只要贯彻纠缠与接舷的战术,德雷克们就无法轻言胜负。 她们必须时刻警惕,警惕海盗的强行接舷,警惕突如其来的切舷和高抛散弹。任何一点疏忽都会导致不可挽回的惨重损失,大意的黑嘴鸥号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当时她正以一敌四,对手包括两艘布里根廷和两艘斯库纳船。而作为她的策应单位,风暴海燕号就在她东南不足500的位置以一敌三。 对天生具备防御属性的圆阵来说,这是非常健康的舰距。两艘船都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单舷,对手任何试图向另一舷切舷的行为都会把自己同时丢进两艘布里格最合适的炮击距离。 但开战仅仅半个多小时风暴海燕就打嗨了。 她丢掉了自己的策应位置,追着自己的对手越跑越远,一下子把自己和黑嘴鸥的舰距拉大到1000以上,而黑嘴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有一艘布里根廷从左舷切舷,一下子跳到黑嘴鸥的防备死角,用一轮漂亮的高抛把三枚散弹同时甩上了黑嘴鸥的甲板。 无法估算具体的死伤。 包括舰长和大部分海员在内,黑嘴鸥的甲板在中弹时至少聚集了70人,铁渣与破片的风暴横扫过整个后甲板,黑嘴鸥号瞬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幸好白鹈鹕号超出了卡特琳娜的期待。 接到救援命令后,白鹈鹕在第一时间坚决地向黑嘴鸥的反方向发起突击。 这一动作完全出忽了对手的预料,白鹈鹕当面的斯库纳船退避不及,在50米距离被十二磅艏炮直击,一炮就击碎了船艏。 斯库纳船大破,白鹈鹕在突击过程中完成了补帆c转向c加速等一系列过程,笔直插向纠缠自己的布里根廷。  两舰在海域正中交错而过,隔着100米距离交换一轮饱合炮击。 白鹈鹕船壳两处受弹,同时也把自己的散弹和链弹糊满了对手一脸。 布里根廷因艏桅断裂造成失速,微创的白鹈鹕逼开最后一个对手,划出大弧线杀向黑嘴鸥与她的对手们的中线。 5分钟后,黑嘴鸥勉强逃过了接舷,在白鹈鹕号和绣球花号的掩护下摇摇摆摆地驶向主阵。 “完美无缺的驰 援呢”卡特琳娜对奋战的白鹈鹕欣赏不已,“她的舰长叫什么?” “法芙娜韩吉。”参谋哗啦啦翻动着海员档案,“宾夕法尼亚农场主韩吉先生的二女儿,新大陆第四代开拓民。她的叔叔是加勒比分会宾夕法尼亚贸易经理,她在78年自费进入中级学校,81年转入高级学校指挥科,84年以年级第二毕业,分配到白鹈鹕号任二副,年初舰长外放,这才升任舰长。” 卡特琳娜愣了半晌:“韩吉舰长女性?” 这件事不怪卡特琳娜会感到?异。 德雷克商会因为洛林的原因并不会过份地歧视女性,比如卡特琳娜,她自己就是商会独一无二的女性提督。 但社会的大风气毕竟摆在那儿,从业的女性原本就少,其中的大部分向往的也是陆地上的文职工作。 还有商会学校的性别引导问题。初级和中级学校的女性课程以社交和贸易为主,通过学校途径入职,她们的未来基本等于被限制在了陆地。 可韩吉舰长居然是高级指挥科毕业的 卡特琳娜从参谋手上接过档案翻看起来。 中级学校同期营销第9,社交四十四位。法芙娜韩吉的主修成绩非常糟糕,但她本人选修了船务和指挥,分别列在同期第二和第一。 档案上有她自己的申请书,下方的特许签字是卡门泽维尔,也就是说,是卡门特许她升入高级指挥科,这才培养出了或许是德雷克商会自产的第一位女舰长。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学校学员也属于总会资产的一部分”卡特琳娜嘀咕了一声,抛开档案,“战斗结束后让这位优质资产过来见我。还有,格蕾号的状况怎么样?” “就像马德里竞技场里的斗牛,身边围满了斗牛士和他们的助手。”参谋担忧地望向西南方向,“一对八,格蕾控制不了自己的位置,已经被扯到三公里外,很快就会脱出我们的视野。”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卡特琳娜揉着发涨的眉心,“埃里克森总队长呢?” “在底舱,他的两位副手分别去了海鹦鹉和贼鸥号。” “看来他也做好准备了”卡特琳娜想了会,“黑嘴鸥伤亡如何?” “26死,41伤,很惨烈,但幸好指挥系统基本完整,只有三副和司帆长战死。” “伤员转移了么?” “已经转移到亚尔薇特号底舱。” “立刻为他们补充20人。告诉舰长他没有时间修整,人员整补后即刻前往支援格蕾号。” 参谋怔在那儿:“提督,他们的甲板上都是血,就算不考虑士气,可滑腻腻的就连奔跑都是” “那是他们的问题。”卡特琳娜不满地看着参谋,“同情心要用对地方,先生。这里是战场,亚尔薇特号已经是战场中最危险的地方!” “危险?亚尔薇特号怎么会是” “埃里克森号移动了!”瞭望的警训打断了参谋的疑问,“埃里克森号向本舰发起突击,速度六节,相对三节,风暴海燕被逼退,埃里克森正在汇集僚舰,预计15分钟后抵近!” 参谋大惊失色:“提督,离我们最近的是白鹈鹕,我立刻让她回归本阵!” “让韩吉舰长向外线游击。” “咦?” “外线各舰,游击向格蕾号靠近,尽可能杀伤当面之敌。”卡特琳娜看着自己年轻的参谋,“你去黑嘴鸥号传达这个命令,亚尔薇特作战期间,外线指挥下放格蕾号,立即执行。” “是是!” 0455 莽 “炮击!左舷被弹!重复,左舷被弹!” 连声的警鸣声中,漩涡逃生号在瓦尔基里左前300米处喷吐着火舌洒出连片弹丸。 弹丸在空中划过弧线,争先恐后地坠在疾行的瓦尔基里号周遭溅起漫天水花。 瓦尔基里高抬着舰艏从水幕当中穿出,左舷登时轰鸣,有三门三十二磅,两门二十四磅在不利的射角抛散出铁弹,然后理所当然地无功而返。 洛林站在舰艏俯视着纷乱的战况。 一对七,两艘海上炮台,四艘五级盖仑,还有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和瓦尔基里一样不适合继续简单划入某一船型的安妮女王复仇号。 瓦尔基里的迎敌机制很新颖,不仅充份利用了大帆面的横帆和翼帆,还把帆位最低的纵帆也加入进整个舰船的推动体系当中。 这原是东方硬帆船所特有的操帆技术。 东方硬帆船历来喜欢配置多桅的纵帆,以纵帆的灵活,他们不必考虑后桅对前桅的挡风和扰流,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甲板空间增加桅数。 增桅需要更大的甲板空间,增大甲板空间需要增大船体,增大的船体需要更多的帆和桅来推动 这种闭环式的设计思路让东方船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与西方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 西方造船匠们着重于流体c适风c重心c稳定这些在东方的造船匠眼中都不是重点,对他们而言,只有龙骨强度和舱位分布才是一艘船真正的设计核心。 按照东印度诸岛流传下来的记载,鼎盛时期的东方帝国曾在16世纪初就建造出了配置9桅的百米级巨舰。 西方诸国多把这些历史当作不可信的神话传说来处理。毕竟16世纪初,欧洲连造一艘30米级盖仑都要大废周章,就算是令德雷克家族崛起于世的英西接格沃利讷海战,双方的主流配置也是柯克型和卡拉克型。 众所周知,西班牙无敌舰队等于十几艘四十米级卡拉克大帆船。 但洛林知道百米级的东方巨舰是真实存在的,郑和的宝船确实在某些方面达到了西方风帆船一辈子也没有达成的设计成就。 当然,洛林无意与西方造船匠们就此争辩,宝船和诺亚方舟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也跟洛林和瓦尔基里毫无关系。 瓦尔基里是新大陆造船业的精粹,她身上最精华的部位在帆,也就是兼具东西方优秀设计的百慕大全装帆。 和东方硬帆船一样,瓦尔基里的艉纵帆不仅有帆骨和左右最大180度旋转的帆桁,还配有一种极少见于西方船的帆桁组件,旋帆橹。 旋帆橹的作用是对纵帆的转向进行协调,使其整个帆面能够统一旋转,并在任何角度实现固定,以方便在需要时向两舷转帆,临时把纵帆当作低帆位横帆来使用。 低帆位横帆独有兜风的特性,特别是在应用了西式软帆之后,更容易形成类似于口袋的效果,使风力无处逃散,达成压低舰艉的功效。 压低舰艉等同于抬高舰艏,抬高舰艏一方面可以大幅度降低水阻,提升航速,另一方面也可以抬高迎敌面的干舷,更充分地利用瓦尔基里厚实的船壳装甲,一箭双雕。 这就是瓦尔基里迎敌机制的奥秘。 然而凡事有利就有弊,想要在战斗中实现兜风其实有相对严苛的条件。 外力而言,战场的风向必须稳定,既不能太弱,也不能散乱,基本标准是120度风面,中等以上风力。 内力而言,突进过程中帆装c航向不能有太大变动,不得随意收帆c补帆,舵轮调整不能超过正负5度。 这些硬性的限制使瓦尔基里的抬艏突进真就如中世纪盛行一时的重装骑士冲锋一般,坚决c勇猛c死板,而且一往无前。 常规的规避注定要在突进过程中被舍弃,对手的炮击命中率将会成倍提高,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高抛散弹直击,甲板人员又要限定在最低标准,致使操船岗位人手不足,一旦出现超过限度的转向,大幅失速几乎是必然的事 这件事儿不能多想。 洛林郁闷地评估着自己的新技能:“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莽嘛” 瓦尔基里一头莽进了黑胡子的猎场,由北向南,迅猛直进,目标直指黑胡子的旗舰安妮女王复仇号。 黑胡子从她全无花哨的直进中感受到强烈的侮辱。 他和洛林是老对手了。 而且不同于几乎没有在洛林手上讨到过好处的棉布杰克,过往交手无论胜败,黑胡子都牢牢把握着战场的主动。 洛林必须绞尽脑汁c穷尽心力才能险胜他 半畴,这不仅是整个加勒比海的共识,也是黑胡子自己的认知。 可是! 只是换了一艘新船而已,洛林突然就不使诈了。 巫师不施咒,剑士不拔剑,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对手不值得! 他,加勒比海最强大的海盗王,凶悍之名能轻易止小儿夜啼的黑胡子殿下已经不值得被当作对手了? 就因为那艘可笑的,披着乌龟壳的大船?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黑胡子仿佛看到一头披着龟壳的野猪在他精心布置的围栏里横冲直撞,而他的猎人们 “在做什么!”黑胡子死咬着牙根,“他们究竟在怕什么?怕被那只没牙没爪的铁乌龟咬伤么?还记得自己是加勒比海最残暴的海盗么!” “扎尼因,让他们逼上去!大胆地切舷,大胆地绕后,切断她的迎风,拌住她的腿脚,把散弹抛到白帜的甲板上,把这个狂徒碎尸万段!” 在没有电讯的时代,一个人的怒火究竟能飘多远? 洛林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试图把海盗们的行动和黑胡子的怒火结合到一起。 突进不足一公里,他明显感受到对面的海盗们躁动起来。 炮击越来越近,折向越来越晚 海盗们似乎有意扰乱瓦尔基里的迎风状态。 这虽说是打断突进的绝妙招术,但以黑胡子海盗团现有的数量,想要做到这一步,他们需要至少两艘船绕行到瓦尔基里侧后,并持续追抵到一百米以内。 然而瓦尔基里比黑胡子的任何一艘船都要快,后来居上显然是不可能的,漩涡逃生尝试了,现在已经被甩开了300多米。 他们能做的只有切舷,紧贴着瓦尔基里受风的一面折向,横摆,然后听天由命。 洛林突然顿悟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来亲爱的亚渣被小瞧了呢”他吹了声口哨,扭头对艾德雷说,“去告诉德赛司炮长,海盗们很快会切到我们右舷100米以内,目的应该是扰乱我们的迎风。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请他做好静止态抵近炮击的准备。” 片刻之后,艾德雷忠实地把洛林的原话传到了亚查林的耳朵,包括那句“亲爱的亚渣被小瞧了”的感叹词。 亚查林愣了好一会,痴呆状一下一下眨巴着眼睛。 “艾德雷,你说船长判断,那些不知死活的海盗正打算从我们的右舷抵近切过去?平行?横穿?” “这是船长的原话,司炮长先生。” “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死人?还是没看到瓦尔基里辣么多打开的炮门,当我们这些炮手当成死人了?” “大概率是把您当成了死人。”艾德雷一本正经地回答,“要不然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啊还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消息”亚查林甩着胳膊从艏舱钻进炮舱,“麻烦告诉那些海盗,亚查林德赛问候他们的姐妹。” 0456 郎有情,妾有意 “先生们,爱情!” 熟悉的开场白,瓦尔基里的炮舱如弥撒般肃穆,只回荡着独一无二的神父的声音。l “在文明的世界,绅士们追求着爱情。”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追求爱情的不是男人?而仅仅是男人中的一小部分,绅士在追求爱情?” 不久前才脱离处男身份的实习生高举起手:“因为优秀,先生!绅士是优秀的男人,只有他们才能征服女人!” “那你是怎么脱处的?”亚查林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你的修养和学识还当不上绅士的称谓,但你的老师却告诉我,出海之前,你让圣克罗伊的菲欧娜小姐鬼叫了一整夜。” 哄堂大笑。 亚查林在哄笑中注视着面红耳赤的菲欧娜征服者,用灵魂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在爱情面前,长度是评判优秀的唯一标准!如果说绅士就是优秀,那在座的每一位绅士,你们在种马面前都将变得一无是处!” 他顿了顿。 “但我们显然比种马更擅长追求爱情。因为只有我们才明白爱情的真谛,爱情是灵与肉的复合交流,淑女们不仅需要优秀,她们更需要全身心的得到满足!” “学会让淑女得到满足是值得每一位绅士学习一生的高尚课题。” 亚查林推开炮手们,像求婚似单膝跪倒在三十二磅炮丰满的屁股面前。 “身体的满足是初级,心灵的满足是中级,情感c意愿c爱好c虚荣,一切关乎灵魂与信仰的东西才是最高级的课题。” “一个问题,先生们。”他摆着手调好了一门炮的角度,自说自话地选了第二门炮继续求婚,“你应邀参加一场舞会,舞池里都是美丽的淑女,你首先要做的事是什么?” 副炮克里调着炮苦思冥想:“应该是用最快速度明确自己今晚的追求目标吧?” “嘁!”亚查林不屑地走到第三门炮,“你的答案听起来就像我们的情圣船长。你们只看到他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优秀的女人们,可结果呢?25岁了,他还是一个处男。” “真正的答案是起舞!” “先生们,舞会是择偶之地,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淑女都期待着良配,这是她们心中最根本的愿望。” “作为绅士,我们需要做的只有用心打磨上帝赋予我们的雄性的魅力,然后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拒绝任何一位美丽淑女的投怀送抱!” “真正的绅士从不挑选美丽,因为我们尊重她们每一位对爱的追求,懂得公正地给予她们爱情!” “别忘了我们的初心,我们爱的是浪漫,不是女性!” 第五门炮调整完了,副炮手克里听得心驰神往,神往之中也完成了三门炮的调整。 就像打磨雄性的魅力,每门被调整完的三十二磅都指向了80到120米正前,等待着第一位投怀送抱的海盗淑女。 亚查林晃悠着走到第六门炮面前,深情地看着舷窗。 “啊呀呀,没想到今天的女孩居然是个急性子” 第一艘黑胡子旗下的海盗船出现了,是独行客号,一艘标准的1770法式44门驱逐舰。 德雷克商会的情报说这艘船原本是荷兰人的战舰,在某次失败的围剿中因风暴触礁,搁浅荒岛,这才倒霉地成为了黑胡子的战利品。 她是他海盗生涯中第一艘驱逐舰级别的战利品,开启了黑胡子传奇的海盗生涯。 哪怕现在的黑胡子海盗团兵强马壮,独行客依旧是五大分队,八艘驱逐舰中当之无愧的一号舰,实力c地位皆无争议。 毫无疑问,她在黑胡子的海盗团中拥有与众不同的象征意义,亚查林眯着眼睛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添了添干涩的嘴唇。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先生们。”他说,“我们的舞步引来了这场舞会最美丽的那朵鲜花。” “请各就各位,保持矜持,耐心等待。” “在等待的时候你们可以思考我给出的下一个问题,郎有情,妾有意,美人娇羞,举棋不定,我们该怎么勾引呸,吸引她放下矜持?” 众人不由陷入了深思。 有个炮手直勾勾盯着自己当面空无一物的窗景,强忍着不去看两窗之外,靠近地小心翼翼的独行客号。 “我们该继续跳舞,先生!我听说孔雀会一直扭动屁股,直到雌孔雀不可救药地爱上它。” “继续跳舞,真是个好主意。”亚查林加快了校炮的速度,“要知道害羞的淑女大多温柔,温柔的女孩富有母性。” “母性是什么?母性是一种不可救药的控制欲。” “别被那些温柔羞涩的女孩欺骗了,先生们。你们以为她生性被动,而其实,她们只是在挑选你最嫩的部位下口,就像鬣狗喜欢撕咬猎物的肛门。” “适时地把你的弱点暴露出来,你的感性,你的回忆,你的笨拙,无论它们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的小绵羊需要一个投怀送抱的理由!把理由给她,这是上帝赋予我们这些绅士最为神圣的使命!” 亚查林飞快地完成了所有炮门的校准。 “现在,所有主炮手都把怀里的短枪取出来,双倍火药,不填铅弹,你们有30秒的时间。” 炮手们赶紧照做,虽然大部分人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命令,单数炮门并上层炮门作驱逐射击,双数炮门由炮手举枪,在炮击轮次向舱外开火。” 副炮手克里恍然大悟:“司炮长,您这是要” “我说过,没人在意你的笨拙是真是假,我们的女士只是要一个理由而已。”亚查林浪笑起来,“来吧,先生们,给她理由。” “右舷饱合!预备放!” 轰! 瓦尔基里的右舷发出了第一声炮响,3秒以后,上层的二十四磅短炮发出第二声轰鸣,又3秒,炮舱二号门紧接着弥漫起硝烟,再3秒,是上层的二号炮位 浓重的白烟笼盖住单舷,接连的炮声中,密集的弹丸接连砸破水面,在百米左近轰打出漫天的水花。 独行客号上的海盗们几乎要跪下来歌颂上帝! 天晓得,天晓得要在一艘高速突进的大舰对面摆出切舷的姿态却又不真正进入侧舷射角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可他们做到了! 从800米到300米,他们利用视野的误差控制着速度,不断用斜切式的行进打断自己的直线抵近,营造出突袭的气氛。 为此他们甚至错过了最好的切舷位置,从瓦尔基里的左舷一直运动到了预备切入的右舷,几乎把好好的切舷操作成了平行直进。 但他们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在最后关头,他们终于用自己谜一样业余的操作成功骗出了瓦尔基里的饱合射击。 瓦尔基里完了! 在接下来的一分多钟时间里,大炮无装填,视野被遮蔽,瓦尔基里真正成了一只没牙没爪的大乌龟。 她已经没有手段能限制独行客号的抵近了! 独行客会大摇大摆地从她的右舷切进去,截断她赖以维持的风势。 而丧失了风的助推,这舰大舰只能慢下来,笨拙地挣扎在密不透风的罗网里,直到最终毁灭的降临! “维持航向!加速前进!”独行客号的海盗舰长兴奋地呐喊着,“击杀白帜的头功是我们的!” “万岁!” 独行客号欢呼着冲了上来,以平行的姿态与瓦尔基里高高上翘的舰艏交错,重合得越来越多 突然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雷鸣炸响,有颗烧红的铁弹撕开硝烟,直击在独行客号的船壳。 三十二磅炮的威力是如此巨大,独行客号只是颤了一下,厚重的船壳就像纸糊般被捅开了巨大的破孔,木屑c碎材四散横飞。 似乎有人的惨叫声 防采集,自动加载失败,点击手动加载,不支持阅读模式! 禁止转码c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a一nclick/divid 0457 矛与盾 e,不影响舰姿 其实从艾德雷把亚查林的反应转述回来开始,洛林就知道维持舰姿直捣黄龙已经变成一份介乎于妄想与幻想之间的奢望。 毕竟人类这个物种是有气槽的。 无关乎理由是否充分,选择是否合理,行为是否有效,黑胡子海盗团试图截断瓦尔基里的迎风状态,这个尝试本身就是对船上一手最大的挑衅。 挑衅的结果就在眼前。 数百米外硝烟弥漫,倒霉的独行客号或许无法在密集的炮鸣中分辨出夹杂的枪响,但洛林在瓦尔基里号上肯定不会听漏这么明显的差异。 亚查林扎了个口袋,独行客号乖乖钻了进来,在80米平行位置被七门三十二磅轮番轰击,七炮中三,两次直击。 第一次直击在炮舱,掀飞了第二到第四炮门,火光冲天,残尸遍地,船肋c支柱齐齐断折。 但以洛林的经验,海盗的备弹量应该不足以引起大规模的殉爆。 关键是第二次直击,弹丸破开了独行客号的中后段船壳,随后至少击穿了两层内舱。 依照1770法式驱逐舰的舱室结构,炮弹的落点大概在炮舱以下,水线以上的夹层,纵线则位于甲板中线。 换而言之,那里是主弹药舱最佳的设置地点。 独行客号以最惨烈的方式开启了她的终末之旅,雷鸣般的轰响持续了一分多钟,残肢断体洒满了百米方圆。 爆炸的气浪掀起海啸,托举着小小的瓦尔基里冲出两百多米。 艉楼被裂解成数十份,最大的飞屋一直升到十来米高,又打着转砸回船骸,轰隆一声,完成了对龙骨的最后一击。 瓦尔基里毫无悬念地退出了突进状态,人仰马翻的水手们呲着牙站起身,还没站稳就听到洛林在喊。 “甲板就位,操帆就位!全面检查船舵与龙骨状况,各单位清点人员,汇报伤亡!” “司炮就位,左右舷驱散射击!闲杂人员至餐厅领枪,全舰接舷准备!” “解除纵帆固定,解除翼帆帆缆,横帆半帆,右舵十度切风!” “先生们,女士们,别忘了战争还远没有结束,你们只有30秒让瓦尔基里重新动起来!” “如果不想战死在这片海上的话目标黄金枷锁号,转向,突围!” “突围!!!!!突围突围突围!左舵5度,两舷驱散该死的横帆为什么没有调整!我们在逆风,逆风懂么?没有指令你们难道不会自己作判断?我一定要投诉人事处那些收钱面试的蛀” “舰艏被弹!”瞭望台一声大叫。 “我们要被炸死了!右满舷右满舷!规避!躲躲躲躲躲!规避!” “我的司炮在哪!” “去问他,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开火?他的炮是摆设么?我们出门忘带火药了么?有炮有火他打算省到葬礼放礼炮么?他配得上礼炮么!” “我要听见炮响,15秒钟,在那之前不想听到任何借口!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只要眼前该死的海盗沉尸,如果他做不到,我就去人事处投诉” “开炮!”司炮手一声大叫。 轰轰轰轰! 亚尔薇特号上热闹非凡,其中80的噪音源自于船上有静态绅士美称的亚瑟弗雷恩舰长。 他出身于蝴蝶花号,从短约操帆手做到长约帮厨,金鹿号时代转任第二水手长,到寒鸦和道标号时期又成为第二操帆和第二二副,直到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到直属舰队副提督舰舰长的位置,是直属舰队的励志典范,水手偶像。 可他的脾气实在太糟了。尤其是战时,暴躁c易怒c啰嗦c喋喋不休。 虽说那并不会影响他及时准确地下达作战指令,但他偏偏还有一手告刁状的绝活,简直堪称直属舰队的正义之鞭。 亚尔薇特号的战争时间是专属于弗雷恩舰长的垃圾话时间,水手们能做的只有忍耐,而卡特琳娜则习惯性地选择了无视。 主阵战场进入鏖战阶段,包括亚尔薇特小队在内,所有战舰以盖仑驱逐舰为核心构成四大战团,每个战团都艰难地对抗着多数敌人。 瓦尔基里是风帆时代的另类。 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在形容她的船型,更多的反而是在说她的战斗状态。 风帆时代,尤其是风帆时代末期即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海战最大的特点就是胶着和低效。 船壳和大炮就像水手的矛和盾,在对抗中不断升级,时至今日,盾早已远远把矛抛在了 身后。 同级别的配置中,三十二磅击穿一级舰船壳需要在500米以内,在同一位置命中三发,击穿三级是两发。 二十四磅击穿四级舰是300米/两发,十八磅击穿五级则是100米/三发,击穿六级的战舰布里格型也需要两发。 从数据看这似乎是个正常的比值,但全世界最优秀的法兰西炮兵海战命中率不足5,列强平均命中率不足3。 战列线平均展开距离1500米,交战800米,巡防舰平均交战距离500米,驱逐舰的习惯距离则是300米。 当这些数据被结合到一起,矛与盾的胜负一下就变得显而易见。 有统计显示,综合英c法c西c葡c荷五国近50年的海上力量变化,战舰的折损有近五成来自于事故,另外五成则基本被舰队集火和抵近c接舷两种非常规战斗模式所包揽,单舰胜负屈指可数。 如何击穿敌方装甲是这个时代的海军不得不面对,但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最大课题。 直属舰队在本阵战场的状态肯定比当世的海军们好上不少。 她们的对手主要是防御薄弱的布里根廷和船型更大,防御却与布里根廷相去无已的巴格型。 这意味着她们不必担心自己的火炮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也不用恐惧敌人的火炮会把她们打烂,只需要小心敌人的数目,防备足以绝杀她们的接舷状态。  唯有亚尔薇特号例外。 亚尔薇特号是德雷克海事集团设计制造的1780百慕大40门高速驱逐舰,而她的敌人则是博尼特的埃里克森号,一艘经典的1770法式44门驱逐舰。 两艘船基本处在同一攻防等级,硬要说细微的差别,亚尔薇特号更快,更灵活,而埃里克森号更厚,更重,火力也相对更强。 此外亚尔薇特号有两艘僚舰,都是26门的百慕大高速布里格型海鹦鹉和贼鸥号。 博尼特一路收拢了五艘僚舰配合攻击,三艘是20门的经典布里根廷,两艘是火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混帆斯库纳船。 卡特琳娜清醒地认识到亚尔薇特小队无法在中远距离的炮战中速胜对手,如果拖延等待另三个战团分出胜负,又容易造成直属舰队严重减员。 当下最好的办法是依照既定方案,利用德里基来引诱博尼特接舷,而在那之前,卡特琳娜需要先把那些多余的枝叶修剪干净。 她抬眼扫视过战局。 亚尔薇特正被弗雷恩舰长的骂街鞭策着慢速游走在埃里克森号c两艘布里根廷和一艘斯库纳船中间,贼鸥在500米外与另一艘布里根廷周旋,海鹦鹉和剩下那艘斯库纳没有参战,各自躲藏在双方旗舰的影面择机待发。 弗雷恩舰长的指挥很稳健,但想要打开局面,他还需要更努力,更激进一些。 “要冒险么” 还没等卡特琳娜想出所以然,滚滚的雷霆猛地从战场的南面炸响,眨眼间就把她惊醒出思考的状态。 卡特琳娜?异地看着天边卷起的浓重黑烟,急声高喊。 “立刻通报瓦尔基里现在的状况!” “是,迪波女士!”瞭望手扯着脖子回应,“瓦尔基里第一轮抵近,摧毁敌五级盖仑独行客号!” “摧毁?” “已明确摧毁!独行客号沉得飞快,刚才打雷的声音是殉爆!” “这才接战没多久吧”卡特琳娜喃喃地自语,“稳扎稳打就像个玩笑,海的另一边是老板,不是贝尔朱迪亚。” 她抬起头:“命令!亚尔薇特号向贼鸥支援突进,海鹦鹉号从旁策应。告诉弗雷恩舰长他只有5分钟时间准备,如果做不到,我会去人事处投诉他。” 0458 您的攻击未能击穿敌方装甲 “你们这些该死的懒货!蛀虫!肉蛆!祸害!左满舵!转帆!” “右舷的炮击在哪!把那艘驱逐舰赶走,立刻赶走!副提督要投诉我你们知道么?谁让我丢了刀叉,我就把真的刀叉插进谁的去!” “跑起来!甲板上不许游手好闲!都跑起来!” “艏炮!正面100米斯库纳,给老子轰沉她!” 轰! 亚尔薇特号突然间激进起来,在弗雷恩舰长的骂声当中,在远方持续不断的爆鸣当中一改原先油滑的形象。 她中断了规避,在150米距离用船壳硬挨了埃里克森号一发直击,把海鹦鹉庇护到身后,随后就调整方向,朝着贼鸥号的方向发起了义无反顾的突进。 她从埃里克森与另一艘布里根廷的间隙直插,两舷用最快速度胡乱喷洒着各种炮弹,悬在身侧的冲锋艇也被丢弃了,疾行中降索是拉了一半,就被担心投诉的水手一斧子砍断,飞起的断缆险些把那个持斧的水手一波带走。 混乱c杂乱 直属舰队的战斗力是加勒比民间势力中最顶尖的硬件和超一流的指挥团队带给他们的,作为软件的船员素质只有“受教育水平最高”可以夸赞。 被调教的再好的菜鸟依旧还是菜鸟,尤其在巴斯特尔海战这种出离混乱的战场,菜鸟们能犯的错误永远超出老鸟们的想象力。 亚尔薇特与贼鸥号的距离超过500米,而卡特琳娜只给了弗雷恩舰长五分钟。 300秒内,他要驱散敌舰,调整航向,转换帆装,减轻配重,还要把贼鸥号庇护进自己的影面,才算完成卡特琳娜的要求。 就算是当年的金鹿号想要流畅地做到这些也需要一定的运气,而现在的亚尔薇特号 弗雷恩舰长想要减化流程,让亚尔薇特提前运动到位,虽然这样会把对手也聚集到一块,可能会让亚尔薇特多挨几下直击,但至少可以让时间变得宽裕,增加水手们的容错率。 可是 操帆手把翼帆的附索打成死结是什么鬼?丢弃冲锋艇丢出个重伤又是什么鬼? 甲板左舵三号位的十二磅火药富余弹丸用尽,是为了放礼炮么? 是谁把船工的铁钉搬进了底层的贮水舱! 翼帆是不可能及时打开了,亚尔薇特正在三艘敌舰的夹击当中,张满帆除了增加一点帆面被引燃的机率,对眼下的短途提速没有丝毫帮助。 亚尔薇特号现在的时速是25节,一分钟后可以上升到35,5分钟倒是勉强能够运动到位,前提是不要再有大幅的变向 “通道阻塞!”二副飞跑着从弗雷恩的身边跑过,“右舵十度规” “规个锤子!”弗雷恩一脚踹在二副的背上,双眼通红地盯着不知何时被博尼特投入战场的斯库纳船。 “两舷继续驱散射击!艏炮,正前100米斯库纳,给老子击沉她!” 轰!轰轰轰! 瓦尔基里穿行在弹雨中。 “敌莱斯号左侧切舷,右舵五度规避!” “右舷被弹!” “甲板人员躲避!中弹警告!” 克伦的话音未落,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有七八枚炮弹在瓦尔基里周遭的海面炸响,掀起的水雾遮蔽了视野。 洛林抱着胳膊,站在船头纹丝不动。 就在刚才,他感受到脚下微微颤了一下,大概是莱斯号的切舷炮击有一枚或两枚擦中了瓦尔基里的船壳,但他看得很清楚,没有有效威慑。 作为大舰,瓦尔基里虽然是单炮舱设计,但在这种民间级别的海战当中依旧有绝对的舷高优势。 她的干舷比驱逐舰高了两到三米,配置的挡炮板又加高了15米。 这意味着只需要在切舷时制造一定的转向倾角,驱逐舰就很难在200米内把弹丸抛到瓦尔基里的甲板上。 距离拉大到500米她们或许能够轻松做到,可是这个距离散弹够不着,十二或十八磅的实心弹对瓦尔基里的威胁又有限,只有链弹,甲板人员只需要躲避乱飞的链弹就好。 披甲的好处就在这里。 由粗大的铸铁铆钉和网状框架固定在船壳上的25英寸(64厘米)甲片本身几乎不可能被圆滚滚的铁弹击穿击碎。想要破甲,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足够折断铆钉的冲击力传导进框架内部 三十二磅炮装填十六磅的实心弹,在100米内直击可以达成这个效果。 二十四磅炮装填十二磅实心弹,100米 内三发或50米内两发直击也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 英国的四十八c六十八磅臼炮的威力当然更大,但它们的射程极限只有不足两百米,对穿甲来说属于威力过剩,对瓦尔基里的实战表现也不会比三十二磅炮更好。 至于比二十四磅口径更小的,比如驱逐舰上的十二和十八磅炮,它们制造的冲击力不足以破防,无论以什么状态命中,对甲片的伤害都趋近于无。 所以,积量变为质变的炮击理论对瓦尔基里来说是不存在的。 瓦尔基里会无视破甲线以下的攻击,驱逐舰对她造成威胁的唯一方法仅有接舷,而想要接舷,海盗们得先做好尸骨无存的准备,就像不远处那几根漂在海面的碎木头一样。 瓦尔基里撕开了水雾,洛林重新看见了战场。 左后方500米,先前因绕后失败被远远抛开的漩涡逃生号终于趁着这一段胶着追了上来。 右后200米,莱斯号刚刚完成切舷炮击,一边躲避着瓦尔基里的驱散炮击,一边寻找转向的机会。 右前400米,风暴洋号似乎做好了切舷的准备,舰艏正直指瓦尔基里的左舷海域。 但可怜的孩子们大概是被亚渣的荷尔蒙炮吓破了胆,包括先前的莱斯号在内,洛林以前可从没见过越切越远的切舷。 还有右前900米,安妮女王复仇号。 她已经和瓦尔基里切过一次舷,当时的距离很近,不超过120米。 双方的炮击都没能命中对手,倒是纳西恩的黑枪打死了洛林的一个主桅操帆,让船上好一阵手忙脚乱。 现在她已经在远处完成调头,新一轮冲锋在即,前桅瞭望正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她的动向。 可惜自从翘首突击被打断,洛林的目标就已经不是她了。 毕竟她的速度和灵活度和瓦尔基里并没有质的差距,而且皮糙肉厚不易战决,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挑选其他的,能对瓦尔基里切实造成威胁的目标。 比如正前方700余米位置,正笨拙地试图逃离的黄金枷锁号。 “早知道怕的话,为什么要下锚呢?”洛林玩味地笑起来,“艏炮准备。告诉亚查林,大胆地去追求爱” 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0459 最后一课 “打开炮门,先生们,观景的时间到了!” 紧跟着亚查林的命令,瓦尔基里独有的拆解式弧型炮门被副手们拆下来,波澜壮阔地海上场景就这样无遮无拦地展现在炮手们面前。 “无论看上多少次,这样的场面都叫人不可自拔地沉醉。” 亚查林舒坦地叹了口气。 “决定了,下次一定要把我的画板带上船,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我阅美无数的完美画技!” 掌声在哪里? 亚查林洋洋得意地昂着脑袋,维持着最端庄最矜持的绅士站姿,期待着部下们的吹捧c艳羡c感动c或许还能有些恰到好处的崇拜。l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炮舱的气氛静得诡异,舰艏破浪的哗哗声混合着水气飘荡在空气里,连人的呼吸都掩掉了。 亚查林听见炮声,从角度判断应该是漩涡逃生号追击的艏炮和安妮女王复仇号远端的侧舷饱合。 瓦尔基里连规避都没有做,舰艏的舷窗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着弹点,船体没有半点颤动,显然它们都落空了。 抵近在继续。 黄金枷锁号已经放弃了逃离,侧舷像刺猬一样展开密集的炮门,但和瓦尔基里一样,她也在等待更近的距离和更好的机会。 现在是暴雨前最后的宁静。 亚查林微微翘起嘴角:“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先生们,哪怕不看你们的眼睛,我也能感受到你们旺盛的求知欲。” “但那并不该成为你们关注的焦点。” 他温柔地拍打着调校完毕的臼炮,冰冷的触感从手心传过来,一下一下触动人心里柔软的地方。 亚查林突然没有了表演的兴致。 “你们是从整个直属舰队抽调出来的优秀司炮,去年八月到瓦尔基里报到,十月赴欧,十二月跟着我去了非洲。” “我们至少已经相处了七个月,如果你上一个岗位在金鹿号,我们甚至有可能已经相处了几年。”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一次旅程结束后,有十9位先生将结束你们的水手生涯,其中的三个获得了高级学校的进修机会,两个调任美洲分会,三个去欧洲分会,剩下的人会去非洲。” “我已经在你们每一个的调令上签了字,也写完了你们的岗位评定,除三个学员和两位舰长外,你们都将和我一样,成为一名司炮长。” “最后一课,我要告诉你们何为专注。” “上帝赋绅士以责任,要你们带领下属,协助上级,专注是你们最值得信赖的宝物和利器。” “专注,称职的绅士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在舞会上,当我们爱上某位女士,我们需要专注。专注会让我们放下羞耻,放下踌躇,放下身份与地位的悬疏。” “无论她是少女,人妻,修女还是孕妇,无论她是贵人,富豪,侍应还是妓女,都无法阻止我们向她们美好的肉体发起攻势。至于成功与否,那只是最小的技术和细节问题。” “在战场上,我们同样需要专注,目空一切,只留对手。胜与败,生与死,所有你们得到或将要得到的,都由这个来决定。” “所以你们不该关注我。” 亚查林缓步地后退,让出开炮的空间,躲到哪怕臼炮脱轨也不容易被砸到的地方,用饱含鼓励的目光扫过他的下属们。 黄金枷锁已经很近了,目测不会超过100米,对方开始向瓦尔基里投放饱合炮击,瓦尔基里开始摇晃,最近的着弹点离舰艏只有十来米,水雾遮蔽了视野。 不过弧型炮门是狭长型的设计,就像一张咧开的大笑的嘴,想要在上下摆动的舰艏击中这样狭长的一段,黄金枷锁还需要更多地磨练自己的射术。 “我知道。”亚查林抬高声音,“我知道你们半小时前才满足了羞涩而母性的独行客小姐,彻底地征服了她。” “你们的身与心是疲惫的,或许已经无法像刚才那样饱含战意,充满激情。” “但绅士绝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说不!别忘了上帝赋予我们的责任,我们曾宣誓,要把爱公平地播洒给每一位美丽地足以让我们动心的女士!” “看看窗外,先生们!” “独行客小姐的窗边就是西班牙女士的闺房,她正期待着你的拜访。” “她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热情主动的姑娘,倚在花团锦簇的一步阳台,睡袍半褪,香肩半露。” “扪心自问,你能拒绝这样诱人的西班牙女士么?” “这是你们的 战斗,请赌上绅士的荣耀和尊严!”神色圣洁的德塞司炮长继续缩向安全的角落,“克里,你来发号施令。” “是!长官!” 副炮克里红着眼眶半跪到臼炮的正背后。 “距离!” “西班牙美人距离70,相对速度35节!” “链弹两发,距离60,射角74,抑角2!目标西班牙美人前桅c主桅” 克里压抑着热泪怒吼:“美人,来爱我吧!” 艏舱的炮手们齐声大吼:“美人,爱我!” 轰!轰! 脚下巨震! 洛林看到两枚巨大的烧红的链弹以近乎平直的角度直越过近在咫尺的黄金枷锁号干舷,带着惊躁的语连声下令。 “海娜!左满舵!全舰规避冲撞,侧倾警告!” 海娜早就在等这个命令了,一听见洛林的喊声,二话不说就把舵轮拨到了最低。 咔哒! 她这时才想起回令:“左舵满!急转,侧倾!” 在距离黄金枷锁仅仅40不到的位置,瓦尔基里猛地左转。 修长的舰身旋即倾出几乎要侧翻的角度,掀起的海浪像墙一样扑打向黄金枷锁号的方向。 两船的艏斜桅以毫厘之差擦身而过,交错的瞬间,洛林听到对面传来惊呼c惨叫还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倒伏时那种令人牙酸的独特声音。 待倾角渐渐平复了,洛林等不及起身,趴在甲板上急声又喊:“观测炮击效果!” “报告!”艾德雷的声音立刻回应,“一击失弹,擦中舰艏,一击正中,主桅断裂。已确认,黄金枷锁号瘫痪!” “德塞司炮长万岁!” 人仰马翻的甲板忘情地欢呼起来。 洛林在欢呼声中起身,这才真正看见了黄金枷锁号的模样。 她的主桅被亚查林的链弹齐根绞断,正扯着数不清的帆缆向左舷倾倒。 然而对前桅的攻击失弹了,前桅后桅好好杵着,主桅倒了大约20度就被帆缆和双桅吊在半空,以至于整条船出现了严重的侧倾。 船上的海盗正在自救,洛林看到有许多海盗奋力地向着桅杆攀爬。 但这种无组织的自救更像垂死挣扎。 海盗们一窝蜂爬上桅杆的行为让船体的重心向左倾斜得更加严重,船体进一步的倾斜又导致更多的海盗攀爬桅杆,想尽快把断掉的主桅解开。 洛林突然听到了枪声,是海盗们钟爱的短枪的声响,桅杆上有海盗惨叫一声跌进海里,鲜血很快晕出一朵残花。 “除了欺软怕硬c贪生怕死c私生活不检点这十七八个无关痛痒的小毛病,亚渣真是个完美的部下。” 洛林拍了拍手。 “好了,先生们,依旧是那句话,战争还没有结束。” “左舷五度,调头,三分之二帆。安妮女王复仇号上来了,让我们去欢迎尊敬的黑胡子殿下。” 0460 正合我意 “独行客之后,看来连黄金枷锁也完了” 安妮女王复仇号上,被视作全船智囊的塞姆拉斯和公认的副团长扎尼因一道站在舷栏旁,虽说高矮相去悬殊,但两人的神色却如出一辙。 愤恨,用愤恨尽力掩藏着无计可施的苦闷。 塞姆拉斯重重跺了两下脚:“你该去劝说团长撤退了。越早撤退,本部分队能保留的元气就越多。” 扎尼因挑起眼角瞥了一眼:“为什么是我劝?这艘船上,你才是动脑的那个人。” “说这种风凉话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尊重过动脑的那个人!你否定了我的方案,你去承受团长的怒火!” “你我都清楚真正否决你的人一直是团长,我不过是尽一个侍卫的本份。” “是吗?”塞姆拉斯玩味地拖着长音,“我跟你说过我叔叔是怎么死的么?” “没有。” “我有个叔叔叫希亚尼斯,是个很好的猎鹿人,有条很有用的狗,叫西罗德卡亚利斯。” “一个冬天,他带着狗像往常一样去林子里猎鹿,结果那条蠢狗惊醒了一只冬眠的熊,还自以为忠诚地扑了上去。结果我的叔叔就成了熊的晚餐,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脑袋和半条腿,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景象。” “他用性命告诉我忠犬是靠不住的,它们时不时会犯蠢,更让人厌烦的是,哪怕在犯蠢的时候,它们依旧觉得自己只是在尽本份。” 塞姆拉斯回过头,对着扎尼因做了一个啐的姿势。 “扎尼因,看看安妮女王复仇号。” “现在是战时,我们正在搏命,而你和我,船上的领航员c参谋和大副,我们却无所事事地站在舷栏边聊着闲天。” “我们仓促地站了出来,用自己的根本去试探白帜的新船,结果发现我们居然拿她毫无办法。” “这都是你自以为忠诚的功劳。” “你比西罗德卡亚利斯蠢多了。它只是跟着叔叔去猎鹿,自以为能保护叔叔才扑向熊,而你,根本就分不清鹿和熊。” “去劝,或者不去,那是你的自由。可是扎尼因,海盗或许可以为很多东西去拼命,但在大部时候,这些东西里不会混进忠诚这个脏东西。” “如果你的蠢脑子记住这点,我会感到很开心。” 露骨的挑衅,全无遮掩的侮辱,塞姆拉斯的舌头淌着毒药,却蚀不开扎尼因的心房。 扎尼因只是无声地盯了塞姆拉斯,许久。 “希腊人,你的想法很危险,我或许应该提前除掉你。” “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条无趣的老狗。”塞姆拉斯脸上的失望浓得几乎要溢出来,“放心吧,没有人想背叛团长,我们厌恶的只有你。” “你们?” “当然是我们,老狗,你已经” “享受你们的恐惧,小子们!” 塞姆拉斯本想继续舞动他的毒舌,可话仅过半,黑胡子中气十足的暴喝就打断了他。 “这世上没有击不沉的战舰,白帜更不是无懈可击!” “靠近他,缠住他,限制他!山羊或许能顶穿一两条野狼的肚肠,但它仍是食物,我们才是食客!” “右舷十度!用我们的爪牙,去打碎白帜的龟壳抵近!” “噢!!!!” “控制炮击频率!把舰距控制在100米,拖住维京人,别让我们的僚舰受到干扰!” 弗雷恩舰长在甲板上暴跳。 几分钟前,亚尔薇特号使尽了浑身解数,好容易才在卡特琳娜要求的期限内解除了贼鸥号的战斗状态。 场面只能说勉强及格。 虽说菜鸟们成功把贼鸥号解放了出来,但附带的突袭却失败了。 120米外就臼炮击空,紧追疾上的饱合追击也没能形成直击,只有一炮擦中了布里根廷的舰艏。 布里根廷冒着黑烟狼狈而逃,战场的局势依然敌众我寡,转折依然没能到来。 弗雷恩舰长对这个进度相当不满意。 在他看来,如果亚尔薇特号有万圣节行动时期的金鹿号一半的战斗力,在贼鸥号的配合下哪怕不能击沉和贼鸥对垒的布里根廷,至少也该将其重伤才对。 谁知道先是贼鸥号在亚尔薇特到位之前就主动退开舰距,让布里根廷重获自由。 紧接着心急如焚的司炮又错误地放空了艏炮。 和英国的皇家海军一样,德雷克的新锐舰从五级开始就 统一装配各种口径的臼炮作为主艏炮,臼炮的理论射程只有150米,100米外射击,哪怕是亚查林也几乎不可能命中目标。 亚尔薇特号理所当然地射偏,也轻易地错过了把对手重创的唯一机会。 布里根廷起速了,虽说弗雷恩费尽心力又抢下了一次追击中的260米侧舷饱合的攻击机会,但结果,还是没能给他带来惊喜。 什么时候才能把手下调教得像当年的金鹿号一样可靠呢 弗雷恩觉得自己快要连骂人的性质都提不起来了。 瞭望回报,瓦尔基里在9公里外再次建功,继击沉独行客之后又用一次经典的触碰式抵近完全彻底地瘫痪了黄金枷锁。 作为旗舰体系培养出来的舰长,弗雷恩当然不会奢望亚尔薇特号能在强敌环伺中表现得像瓦尔基里那样游刃有余。 但身为本战的战术重心,他更知道亚尔薇特号在进度上已经落后得太多,要是再不能有所进展 “舰长!”三副扶着护栏飞跑到弗雷恩的身边,“副提督副提督她” “迪波提督有什么命令?” “副提督要求”三副重重咽了一口唾沫,“她要求我们立即把底舱的囚犯挂起来,主桅c前桅还是舰艏都可以,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醒目,要让埃里克森号一下子就能看到。” “挂德里基?”弗雷恩无奈地咧了咧嘴,“看来副提督已经不愿再忍受我们拙劣的表现了。她要把战局强行拖进尾盘,哪怕冒的风险大一些,也不想浪费瓦尔基里的胜手” “那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遵照副提督的命令!”弗雷恩狰狞地咬住牙根,“年轻人需要压力才能成长,副提督的命令正合我意!” 0461 去杀人 “滑不溜手,滑不溜手洛林,在你的眼里,我似乎永远都只配成为配角” 博尼特轻声地呢喃着。 巴斯特尔海战开始一小时二十分钟,埃里克森号加入混战也已经超过了四十分钟。 一共有60艘武装商船胶着在这片长宽不超过15公里的狭小海面,战力对比41比19,炮门1028对530。 当然,舰队的实力从来不是简单地用船数和炮数就可以一概而论的,直属舰队拥有远超海盗方面的攻防硬件和组织水平,双方的战局并不是一边倒,而是五五开。 五个战团同时开战,交手至今,海盗方战沉盖仑型一舰,布里根廷一舰,斯库纳型两舰,大破巴格一舰,炮台型斯库纳一舰,布里根廷四舰,斯库纳型一舰。 直属舰队的损失则小得多,共两艘布里格型,两艘布里根廷被重创。 布里格型黑嘴鸥号虽然在重创之列,但舰体损伤并不大,紧集补充水手后就加入到格蕾号的战团,所以直属舰队真正失去战斗能力的舰只数其实是三。 从41比19到现在的30比16,听上去直属舰队优势显著,但战局并没有发生根本的转变。 更何况运动战对水手体力精力的消耗与当世主流的半静止炮击战和海洋追逐战都截然不同,直属舰队的船员在实战经验上严重不足,连洛林都不敢保证,他们的意志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速战速决! 不知不觉间,它已经成为损失惨重的海盗们和局面占优的德雷克们共同的心愿。 亚尔薇特号突袭布里根廷失手,本阵战团重新排布出泾渭分明的态势。 由西北至东南,最北面是死里逃生,舰艏冒烟的幸运儿,略南一些是埃里克森的另两艘僚护,然后是仅存的斯库纳。 埃里克森和亚尔薇特东西相去五百米对峙,亚尔薇特再往南则是藏进影面等待命令的贼鸥和海鹦鹉。 博尼特方两艘布里根廷中弹轻伤,卡特琳娜方亚尔薇特与贼鸥均有少量中弹,也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伤势。 埃里克森号第五次向着亚尔薇特压了过去,才进入300米线艏炮就迫不及待地鸣响。 亚尔薇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规避,船头一扭就带着贼鸥和海鹦鹉向远端迂回,与前几次一样,根本不给埃里克森近身的机会。 博尼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恍惚间,几乎以为时空倒转,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在斯塔万格与洛林初识的日子。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场面。 双子星号上,他与莱夫都觉醒了狂战士的血脉,明明实力相去无几,但洛林毫不犹豫地在两人中选择了莱夫作为对手,却把他丢给了海娜。 这倒不是说海娜的战斗力就一定低过洛林,问题在于维京人的本能 维京的灵魂里躲藏着以强敌为食的贪婪怪物,临战时从不会考虑生死c荣辱这些战斗以外的东西,这是本能,就算是洛林这样的天才商人也不能抑制。 他当年选择了莱夫,说明在他眼里莱夫比博尼特更强。他现在选择黑胡子,说明在他心里,黑胡子比博尼特更有威胁。 博尼特厌恶这种被人所轻视的感觉,但是洛林从未给予他充分的重视。 “要是那时候把海娜耶斯拉干掉就好了。”看着怎么也拉不近距离的亚尔薇特,博尼特满心都是烦躁。 大副从后甲板大踏步走过来:“团长,瞭望汇报,我们那位殿下又丢了一条船,黄金枷锁号主桅断裂,失能。” 博尼特眉角一跳:“这么快?洛林还是无伤?” “毫发无伤!”大副说得眉飞色舞,“亚纳逊当家这次真的是勇不可当,干掉黄金枷锁后就盯上了安妮女王复仇号。老兄弟们都觉得黑胡子这次在劫难逃,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是不是” “莱夫” “莱夫?” “莱夫在洛林的船上。” “大团长不!”大副的声音打着颤,“莱夫埃里克森在亚纳逊当家的船上?” 博尼特的神色冰冷:“维京人崇拜英雄,所以我不介意你们尊重洛林亚纳逊。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们也做出了选择。” “我们之间注定只有一方可以活命,所以告诉老兄弟们,把侥幸收起来,如果加勒比海只有一支船队需要我们拼命,那一定是德雷克商会。” “是!” “还有”话说一半,博尼特突然顿住。 他眯着眼睛看着海的对面,在亚尔薇特号上,一群水手正喊着号子把什 么人吊上桅杆。 “望镜!”他背着身对大副说。 大副赶忙掏出望镜,递到博尼特手里:“团长,怎么” “噤声!” 博尼特举起望镜凑到眼前,不一会,镜头就套中了古怪的吊人仪式。 “那个人似乎有点眼熟”博尼特追着亚尔薇特的轨迹,“鹰眼c卷八字胡c三十来岁c没精打采” “是巧手德里基!团长,果然让您料中了,巧手德里基被亚纳逊当家藏在副提督舰上!” “原来是他”博尼特怔怔出神。 解救巧手德里基是黑胡子邀请骷髅湾诸盗的根本目的,但博尼特此前却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会答应黑胡子,只是想借黑胡子的东风把洛林击杀在这片海域,至少也要让洛林元气大伤。 可现在,借口突然出现在眼前。 亚尔薇特把德里基从底舱提出来,大摇大摆地挂在主桅,吊索不长不短,德里基触不到地,也没有虚悬半空,看上去,就像是 肉盾 洛林应该会猜到黑胡子的目的是劫囚,那他的副提督如此做,就像在向海盗宣告,谁也不许把炮弹抛上亚尔薇特的甲板。 但亚尔薇特此前的战法一直消极,光凭那副小心翼翼的劲头,想把炮弹甩到亚尔薇特的甲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 一愣神的功夫,亚尔薇特突然就脱出了望镜的镜头。 博尼特猛地张开另一只眼睛:“她变向了!” 甲板上同时回荡起瞭望的声音:“目标变向!左舷十度,夹角拉开!” “目标在降速!警报,2分钟后缠斗!” 大副微张着嘴,努力消化着这一连串毫无预兆的变化:“团长,我怎么觉得亚尔薇特好像在邀请我们抵近?” “本来就是邀请。”博尼特扬手丢掉大副的望镜,“看来他们也有我们不知道的苦衷,决战就要开始了。” “击沉他们!”他咬着重音,一字字说,“只有击沉他们,击沉她,我们才有资格挑战洛林和他的铁乌龟。” “所以维京们,把帆拉满杀人去了。” 寂静。 旋即 “喔喔喔喔喔喔噢!!!!” 0462 镜像 “左舷被弹!” “左舷被弹,回避!” “警惕侧倾风险,舰长令右满舵。” “侧倾警报!右舵满,转帆!” 亚尔薇特号伴着大幅度的侧倾疾转向右,漫天的炮弹撕扯着艉浪紧追不舍,碎掉旧浪,造出新波。 船上一片人仰马翻。 站不稳的船员们惨叫着在甲板上翻滚,倒霉的一头撞在坚硬的突出,撞出巨大的破口,鲜血直流。 可先前明明有过侧倾警报,而且是舵位一次,甲板一次,哪怕耳朵再糟糕的人也不可能连续听漏。 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摔倒的,只有那些把腰上的固索当成稳定闸的蠢货,完全忽略了绳索是软的这个事实! 弗雷恩紧抓着前桅的抓手,突然感受到船身不自然的振动。 他的脸色当即一紧,忙扯起脖子嘶声大喊:“舰身中弹!船工!船工确认损伤!” 舰体的倾角终于平覆了,埃里克森号的饱合炮击也走到了尾声,捂着额头的船工从底舱爬上来,满头满脸都是油汗。 “报告,左舷第七c第八炮门中段船壳中弹,是新位置,舱内无损伤!” 弗雷恩这才放松下来。 正式抵近至今不过才短短的15分钟,亚尔薇特在埃里克森面前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战斗呈现出让人绝望的一面倒态势,弗雷恩已经做好了随时被人击穿击沉的准备,哪怕就发生在下一刻,他也不会感到半点意外。 埃里克森号不愧是海盗王候选博尼特的旗舰,中程c近战无一不利,战力水准稳稳凌驾在弗雷恩作为舰长对垒过的最强舰,那艘不久前才被瓦尔基里五马分尸的独行客号之上。 卡特琳娜的主意根本就没用! 她说只要把巧手海盗团的悬红海盗挂出来,就能像胡萝卜一样引诱埃里克森号靠近。 一旦靠近,这些挂在桅杆低位的海盗们又会让维京人投鼠忌器,最大限度拉平双方在船员素质上的差距。 可结果呢? 弗雷恩挂了整整七个人,包括前中后三桅,最显眼的位置就挂着巧手德里基。谁知道那个野蛮的维京人根本对俘虏的安危毫不关心,后桅甲板上那摊浸着碎肉的血迹就是明证! 巧手海盗团的核心干部,舵手古蒂达利被一枚高飞链弹绞成了肉泥,和他一块被绞烂的还有亚尔薇特的纵帆帆桁,这个伤势直接导至亚尔薇特的速度下降2节,灵活度降低了一半百余 “幸好,哪怕纵帆断了,艾尔薇特的速度还是比埃里克林要快。即然人质作战没有用,那就继续拉开” “舰长!弗雷恩舰长!”提督参谋小跑着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迪波提督命令,亚尔薇特无命令不得擅离埃里克森号100米外,贵舰须死死拖住对手,不让其威胁贼鸥与海鹦鹉号!” 弗雷恩愣在当场:“不得擅离?” “是!提督的意思,哪怕亚尔薇特被击沉,也必须完成任务,为贼鸥与海鹦鹉栽敌枝叶创造条件!” “哪怕被击沉也必须完成任务”弗雷恩满脸涨红。 卡特琳娜看出了他的退缩。 因为船员们的生涩在埃里克森号的高压下展露无疑,他确实萌生了退意,想着反正以亚尔薇特优势的机动能力,只要平安地拖到尾盘,等着瓦尔基里得胜归来 这很正常! 贪生怕死原本就是人之常情,哪怕亚尔薇特在这一战中肩赋重任,哪怕他这一退很可能导致埃里克森脱钩,最终导致早已在极限的本阵四大战团彻底崩溃,也也 弗雷恩咬死了牙关:“贼鸥和海鹦鹉号要反攻那些布里根廷么?” “这原本就是提督让您解放贼鸥号战力的原因,以二敌一,钳击埃里克森的僚舰。提督判断,您至少需要坚持三个小时。” “提督迪波提督准备去哪艘船上指挥钳击?” “提督会留在亚尔薇特上,埃里克森队长也会留在您的船上。提督请您放心,她不会攫夺您的指挥权,如果亚尔薇特战沉,她也不会接受俘虏的待遇!” “与舰同沉与舰同沉与舰同沉与舰同沉!” 嘭! 弗雷恩重重一拳砸在前桅坚硬的漆面上,瞭望像听到这声信号般高喊:“埃里克森抵近,规避炮击!” 船员们惊惶地看向弗雷恩。 弗雷恩的脸上有火在烧 “张四分之三帆,加速,舵左十度,准备在80米位置切舷 埃里克森!” “呼!呼!”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左舷炮门准备!抓住机会,这可是全舰上下拼命给你们换来的t尾饱合,别浪费了” “传舰长令,死战不退,全舰扬帆!” “四分之三帆!” “张四分之三帆!” “切风提速!” “切入风带,当前速度45,持续提升!” “左舷位炮击准备,上层散弹,下层实心,追击中单数炮门自由,炮手自行掌握开炮时间,勿需再报!” “左舷单数位自由炮击,收悉!” “当前速度5节,与安妮女王复仇号舰艉相距160,相对速度15,相向!” “炮击四分钟倒计时!” “单数预备,双数待机!炮击准备!” “距离100,安妮女王复仇号,艉炮!” “右五度。” 在一声声呼喊当中,洛林不知何时走到了海娜身边,用既不高亢又不激昂的声音轻声下令。 海娜二话不说拨转了手轮。 瓦尔基里微微偏动航向,锋锐的舰艏刺入安妮女王用艉炮制造出的水雾,把双方的距离拉近到60。 60米,任何一个健全之人都能轻松跑进12秒以内。瓦尔基里做不到人类这样大幅度的短程加速,想要追上安妮女王还需要一分钟。 一分钟后,单数位的炮门会首先鸣放,在追抵过程中无间断地向一个小范围不间断地射出弹药,等单数位炮门鸣毕,瓦尔基里也将彻底追上安妮女王的脚步,等到了那时,双数位炮门才会开启饱合射击模式。 这是炮舱递送给洛林的抵近炮击计划,如果洛林没有记错,这个既精细又古怪的追抵炮击方案似乎是亚查林的原创,方案名叫让淑女感受一整晚的新鲜? 洛林很有些想笑的冲动。 “法兰西人是真的不会给方案或是行动命名明明人名不是挺好听的么” 最后40米。 洛林靠在船舷边伸手,朝近在咫尺的安妮女王做了一个捏的手势。 瓦尔基里已经切到她右舷外30米平行相向,只要再追赶几十秒,接下来 洛林兀然看到视野尽头杀出一条盖仑船,从船艏像分辨,正是这场战斗中最阴魂不散的漩涡逃生号。 她突然间杀出了安妮女王复仇号的影面,用漂亮的走位恰好掐住瓦尔基里的t尾,和安妮女王摆出了镜面的【7】的特殊造型。 而瓦尔基里恰好在7的夹角! 洛林惊出了一身冷汗:“海娜,右满,规避!全舰侧倾警报!碰撞警告!” “右舵满,规避!” “规避!!!!!!” 0463 遇见天使 支离破碎的梦境 在梦里,隧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大块的水泥坠落车前,黄汤似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搅作巨浪,把郑安岳和他的车掀到半空。 坠落坠落 郑安岳猛坐起来! 铁艺的床架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轻若云团的蚕丝被从床边滑落,无声无息铺在地上。 “这是哪儿?” 他茫然看着眼前这个古典而华贵的英式卧房,扩散的瞳孔渐渐凝集。 记忆复苏了 他抱住头苦笑:“怎么跟又穿了一次似的,这里可是家啊。” 家是一间百平米大小的奢华卧室。 石膏顶悬着硕大的铁艺吊灯,地上铺着阿克明斯特的织花地毯。 墙面淡黄色的羊绒墙纸是当下最新潮的蒸汽机织,墙纸上挂着油画,记录着激战正酣的格拉沃利讷海战。 油画下是漆作纯白的铁艺大床。 床架高耸的弧形格栅参考自伦敦的大桥,床边摆放哥特风格的木质书架,书架对过有一张乔治亚风格的单人沙发,沙发紧靠着房间的壁炉。 壁炉并未生火,素洁的炉柜绕炉而立,宽仅两掌,平摆着三件精美的装饰。 最左是成化年间的斗彩瓷展盘,中间是大本钟造型的木艺座钟,右边则是名为金鹿号的帆船模型,模型的铭牌上写着:赠予洛林,我亲爱的弟弟。 洛林就是郑安岳。 三年前,一场铺天盖地的泥石流把他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带到十八世纪的欧洲,成为德雷克世袭男爵家族的二公子,现年十五岁的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名人。 他本以为自己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只是幸运地逃开了一场十死无生的杀局,又幸运地继承了一个溺水少年的一切,包括强壮的身体,优秀的天赋,以及美满的家庭 他理所应当地过起了无忧无虑的新生活。 不需要思考未来会如何,因为在这个时代,他并不比原来的洛林知道更多。 德雷克家是传统的海军名门。 其祖弗朗西斯德雷克是英国海航史上的传奇人物,也是皇家海军的主要缔造者之一。 两百多年前,他奉伊丽莎白一世的命令驾驶金鹿号横跨大西洋,以私掠商人的身份在新大陆大肆劫掠法国c荷兰和西班牙的商船,一度令人闻风丧胆,号称七海恶龙。 后来西班牙人的巨舰封锁了他归国的去路,他与麾下失散,在麦哲伦海峡以南发现了通往太平洋的新航线,德雷克海峡。 德雷克海峡打破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对东西方贸易线的垄断,英国海商就此崛起,弗朗西斯也成为世界上第二个完成环球航行,第一个全程指挥环球航行的冒险家。 归国以后,他又投身军界,以海军中将的身份发起格拉沃利讷海战,击败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英格兰一跃成为第一流的海上强国,弗朗西斯因公受封勋爵,由此建立起德雷克家族。 时至今日,他的后人已经成为皇家海军不可或缺的领袖力量。 洛林的父亲艾利亚德雷克是现任的族长,世袭男爵,海军中将。 不久之前,艾利亚被委任为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提督,只等着全新的旗舰hs狮子号交付,就准备启程去往牙买加的金斯顿港赴任。 洛林的异母兄长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是下一任的族长,比洛林年长十岁,现在是皇家海军中校,海峡舰队hs海狮号的舰长,前程远大。 洛林也不简单。 这孩子从八岁开始随亲戚的船队出海,到过印度,去过美洲,绕行过好望角,还登上过去往北极的考察船。 在北极溺水后,新的洛林回到岸上,在艾利亚的安排下考入普利茅茨海军学校,求学两年,学习操令c指挥c海图c击剑c导航五项,各项全优。 作为海校三年级的新生,他已经是皇家海军上士,hs继承人号的突击艇长。 待这次假期结束,他将参加为期一年的实习海操。等海操合格,他会以中尉身份正式服役,成为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年轻军官。 这就是洛林原本的生活轨迹。 人到中年,他或许会成为一名将军,一个殖民地的提督。 他希望能到东印度去。 因为那里离中国近,有朝一日,他或许可以用一个歪果仁的身份,为灵魂上的同胞开启民智尽些绵薄。 可是,老天 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今天早上艾利亚从德文港的船坞回来,用调侃的语气跟他说起一个贵族圈里微不足道的笑谈。 著名的反英斗士帕特里克亨利先生在刚刚结束的弗吉尼亚州议会上发表了演讲,他说“不自由,毋宁死”。 洛林此前从未听过这位亨利先生的大名,但这句口号却意外地把他前世的记忆彻底唤醒了。 1775年 弗吉尼亚州议会的演讲,莱克星敦小镇的枪声,华盛顿将接过北美独立的大旗,轰轰烈烈的独立战争就要开始,一个大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而失去了富饶的北美殖民地后,欧洲的矛盾会彻底激化,法国大革命近在咫尺,拿破仑将走出残破的科西嘉农庄,在广袤的欧洲大陆迈开属于他的王图霸业。 华盛顿c拿破仑c卡尔大公c彼得一世,还有终结拿破仑伟业的英伦双雄,海军的纳尔逊和陆军的威灵顿公爵 原来我对这个时代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恍恍惚惚的洛林熬过白天,在晚上陷入真实的梦魇,以更惨烈的方式重历那场泥石流,一时间几乎回忆不起身边的一切,就像是重新穿越了一次。 为什么? 在这个时间,经历这样一场噩梦,老天爷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他茫然下床,光着脚走到穿衣镜前,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高挑清瘦的白人少年。 黑色的卷发,褐色的眸子,他的皮肤苍白,比一般的白种人更白,他的身材高大,手脚修长,强健有力。 他是维京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混血儿,有头脑,有力量,有技艺,身体里有两世为人的沉稳,背后还有一个声名显赫的家族。 “大时代就要来了,拥有这些的你,甘心只作个唯命是从的海军么?” 他喃喃自问,突然从镜子的一角看到了金鹿号的倒影。 弗朗西斯德雷克的金鹿号正航行在壁炉上,昂着首,鼓着帆,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洛林走过去,轻轻把它捧起来。 “金鹿号,轻型盖伦三桅帆船,长二十三米,宽六米,全装横帆,艏艉三角帆,桅间设顶帆和斜杠帆,配置加农炮十八门。它是传奇海盗c传奇冒险家c传奇商人c传奇军官弗朗西斯德雷克的旗舰,被称为海盗王的座驾。” “而它的主人,只是一个私掠商人” 洛林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发光。 私掠商人是时代真正的宠儿,千变万化。 面对敌人,他们是凶残的海盗;面对朋友,他们是慷慨的商人;遭遇神秘,他们是无畏的冒险家;进入战场,他们是勇猛的战士。 他们航行在广袤的七海,驾驶着与海军同款的优秀舰船,一面是落后国度里予取予夺的统治者,一面又是文明世界中富可敌国的人上人。 自由,自主,自信,自以为是 他想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将是最后,也是最壮阔的 大航海时代! 0464 千万别客气 山重水复,可见归期,平缓的草坡忽然倾泄下铺天盖地的泥石流,几乎要把人淹没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 漩涡逃生号的突然出现带给洛林的就是这样一种突兀而惊心的感觉。 这是一个陷阱。 高大的安妮女王复仇号用自己的体格和接连不断的驱散射击有意识地掩藏了漩涡逃生号的身影,过度的放松和黑胡子船上的神射手纳西恩又让瓦尔基里的桅杆成为全船风险最大的地方,以至于直到漩涡逃生号突然杀出,洛林没有收到半点提前示警。 瓦尔基里的速度算不上快,相对于她超过14节的最大航速,6到65连极限的一半都不到。 但与后世的同效战巡一样,越是像这样具备越级统治能力的船,其舰体的结构就越脆弱。 这种脆弱与舰体本身的防御能力毫无关连。 瓦尔基里的防御力来自于厚重的橡木船材与覆盖在船表面的金属外挂,包括上层的铁甲与下层的包铜。 它们能让瓦尔基里基本无视掉这个时代的火炮伤害,但就算是做梦,洛林也不敢奢望它们能抵挡住几千吨级在海洋上的对撞。 甚至于,用作披甲支撑的网状框架会在碰撞中变形c解体,扭曲的细钢材会反过来成为伤害船体的武器,造成比其他船更严重的擦碰伤害。 由此可见瓦尔基里根本不适合接舷,这也是这艘船所有设计工作者们的共识。 要撞上了! 关键时刻,海娜与洛林多年培养出来的无条件信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海娜根本没有质疑这个突兀的命令,或者说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手和嘴就已经顺着洛林的指令作出了合格的应对。 右舵满! 瓦尔基里疾转变向,用大幅度的右转在极限距离内实现了偏航,成功擦着漩涡逃生号的舰艏从右侧切舷。 两船交错,刚刚稳定下来的瓦尔基里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安妮女王复仇号就从左舷高位力压而下,刚刚错身而过的漩涡逃生运动到右舷,借着瓦尔基里失速的机会卯足了全力抵近。 瞭望还找到了莱斯号和风暴洋号。 莱斯号正在向漩涡逃生号靠近,风暴洋号则彻底脱离了阵列,依照轨迹,很快就会像刚才的漩涡逃生一样,从远端绕行到瓦尔基里的正前。 又是一辆倒霉的自爆卡车 洛林轻声喘着气。 照理说,应对自爆卡车最好的手段是回避,然而经历过刚才事故般的左满舵,瓦尔基里的状况很糟糕。 这种糟糕不全是表面上的。 在瓦尔基里裸露的甲板,大部分水手都在警报奏响的刹那时间作出了反应,虽说尚无明确统计,但凭着所见所闻,洛林判断因为刚才的侧倾落水的人数应该不会大于3人。 侧倾平复后,见惯了大场面的船员们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勤杂忙着收拾甲板上的散乱,操帆重新掌控了船帆。 然而瓦尔基里的航行却相当不稳定,忽而左忽而右的样子像极了码头上那些喝高了的醉汉。 是重心出问题了么? 洛林扫过全船,恰看到克伦带着两个船工急匆匆下了船舱,就喊来艾德雷。 “马上明确各岗损伤,最快速度统计给我。” “是!” 艾德雷回话未毕,瞭望高声插嘴进来:“右舷抵近!安妮女王复仇号突击,规避!” “艾德雷!”洛林眼神骤凝,“马上去!” “是!” 目送走艾德雷,洛林的视线立刻找到正从斜后方加速冲近的安妮女王复仇号。 距离300米不到,如果是驱逐射击,这个时候侧舷早该开炮了。 但是炮舱那里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是一片死地一样。 洛林愈发确认亚查林那出了问题,当即对海娜说:“尽可能保持左舵五到十度,海娜,抬高我们的干舷,保守规避。” “左舵五度,稳定优先,我会控制好的。” 左舷的攻击也到了,漩涡逃生号意图从500米左右的距离外绕前,而炮舱终于没有继续沉默,在450米打出了零零星星的驱散,只有三炮,却足以把漩涡逃生从设定的航向赶开,又一次拉大双方的距离。 右舷炮击! 安妮女王复仇号终于赶到了合适的射击位置,在120米左右实施了饱合。 弹雨像暴雨般倾泄下来,追着瓦尔基里的轨迹,疯狂地坠落在船舷两边。 瓦 尔基里在弹雨中慢速穿梭,洛林先是听到咚一声鸣响,接着船身又是一颤,有一大块扭曲的甲片飞起来,哗啦一声坠落海中。 洛林嘁了一声。 “十几门炮饱合射击,构成直击的偏偏是两门三十二磅中的一门。那个上帝未免也太偏爱自己的信徒了这算是天堂的政治正确么?” 海娜拉着手轮瘪着嘴:“神也好,人也好,上帝信仰本来就小心眼得很。” “虽说是实情” “航道被阻!风暴洋号正前500米切入!” “海娜,右舵十度,向安妮女王切舷,防备近距离冲击!” 海娜面无表情地把舵轮扭转到位,瓦尔基里在海面上扭动着划出s型的轨迹,停止向安妮女王复仇号远离,转而向其舰艏方向切进。 直到舰体稳定下来,她才问洛林:“不担心黑胡子直接用旗舰撞你?” “他不敢吧。”洛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下棋的时候,用士兵兑掉国王毫无疑问是一手妙招。可如果为了搞定对方的国王就把自己的国王亮出来,那黑胡子就太蠢了。” “下棋”海娜歪着头,“波斯象棋?” “差不多。” “有代表阿萨辛的棋子么?” “大概没有吧。”洛林干笑了一声,“怎么,你想学?” “父亲以前教过弟弟,但没教我。”海娜一脸了然的表情,“原来是因为棋里没有刺客,他知道我不喜欢。” 瓦尔基里切舷而上,安妮女王复仇号如洛林所想的那样展开规避,双方隔开二十多米形成短暂的齐头并进,瓦尔基里一炮不发,安妮女王复仇号也因为刚进行过饱和炮击的关系,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此好的机会从眼前生生溜走。 西线无战事 洛林没来由地想到了这个可笑的词。 他和黑胡子隔着窄窄的海两舷对望,黑胡子咧着大嘴冲着洛林露出满嘴焦黄的烂牙。 洛林也咧开嘴:“殿下!牙齿泛黄是缺乏维生素的体现。您或许不明白维生素是什么,但没关系,因为缺少它的人,命都不长的!” 声音穿过海和海风传到黑胡子的船上。 黑胡子的脸登就黑了。他咬牙切齿说:“英格兰小子,我会撕碎你!” “来吧!”洛林伸出大拇指在脖子上虚指一划,“千万别客气。” 0465 天然缺陷 渡过了难能可贵的和平的一分钟,瓦尔基里和安妮女王复仇号默契地各转左右,在茫茫大海上重新拉开了相互之间的距离。 艾德雷的损伤统计终于送上来了。 几个主要的水手聚集区中,甲板在这次规避事故中有2人重伤,3人落水,餐厅有1人重伤,底舱则是2人重伤。 绝大多数伤亡集中在待机当中的左舷。 考虑到重炮的后座力过于强大,木质甲板无法长久承受,超过二十四磅的舰载炮都配有相关的分散后座力的设计。 瓦尔基里的炮车是英式,使用炮车轨与车轮来兼顾快速装填与后座力控制,进入待机时,大部分固定都会拆除,以免火炮在退膛的过程中干扰到船只航行。 而这次规避事故恰巧发生在左舷饱合待机阶段。 一切都乱套了。 主炮舱第三c第四c第七c第十c第十二和十四号炮脱轨,上层副炮第一,第三,第四,第七号脱轨,最终导致23人死亡,37人重伤。 这个结果大大超出了洛林的预料。 他皱着眉站在那儿,问艾德雷:“斯科特大副下舱了吧?” “是。” “他怎么说的?” “大副说,现在有十根炮管和不知多少枚炮弹正在我们的左舷滚来滚去,彻底摧毁了船的重心。” “瓦尔基里的航速至少要下降四成,超过十度的转向会成为危险动作,左舷的作战能力彻底丧失,还有” “应对呢?” “大副和司炮组织了船工c炮手共同清理乱糟糟的左舷,凡能收集的都收集回来,收不回来就依照大副的计算进行原地加固。” “他需要多久?” “60到80分钟。在这期间不仅左舷无法还击,右舷也会被抽调大量人员,只保证三门炮对敌驱散。” “只保证三门?”洛林满脸都是郁闷,“也就是说我打滚的时候摔折了左手,大副为了让我保持静养,准备把右手也一块绑起来?” “大副说这是为了早日让瓦尔基里恢复奔跑的能力。我们现在以寡敌众,他认为速度与稳定性比火力更重要。” “20分钟。” “诶?” 洛林伸出两根手指:“去告诉大副,我赞同他的意见,但他没有一个小时,只有20分钟。” “除甲板外,全船人手归他调动,哪怕一门炮不留也可以。但20分钟后,我必须看到瓦尔基里恢复健康,哪怕只有一门炮,左舷也要恢复攻击的能力。” “是!” 艾德雷又被打发去了炮舱,他一走,洛林就揉起了太阳穴。 海娜换班了,她把舵轮交给替补的舵手,一如既往走到洛林身后。 “不去找一下诺雅么?” 洛林摇摇头:“船上没有我的替补,在战斗结束之前,我需要保持紧张的状态。” “是么”海娜小声说,“我没料到一次紧急规避会对瓦尔基里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如果早料到,我会试着留一点缓冲出来。” “留不出的。”洛林叹着气,“瓦尔基里的问题在于过大的帆面和过窄的长宽比,这些高速设计天生就是船舶稳定性的天敌。” “可另一方面,她的排水有2500吨,超过大部分二级舰,直逼百门一级舰。如果放弃这些设计,我们不可能让她保持现在的高速和灵活。” “是我在快和稳之间选择了前者,现在的状况也在预料当中。” “只是该怎么说呢?实战果然是检验船只的最佳场所。我们在讨论瓦尔基里的时候虽然想到了她的弱点,却根本没有想到对手能这么快就能找到应对的办法。” “这可是瓦尔基里在加勒比海的首战呢” 海娜走上来轻轻握住洛林的手:“你们想到了问题,没有解决办法么?” “设计上的缺陷是无法用操作技巧来弥补的,你来掌舵c贝尔掌舵或是我掌舵,遇到之前的情况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洛林反手回握住海娜,轻轻一捏以示安慰。 “我们为瓦尔基里准备了专门的双舰战术,贵妇人号的项目最早就是为了双舰战术才立项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非洲的事必须有人去做,皮尔斯是最合适的人选,贵妇人是他最合适的旗舰,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瓦尔基里对僚舰的需求只能留到一年之后再实现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过黑胡子这一关。” “他损 失越大,我们这一年就会过得越平静。如果能在这里把他干掉就更好了,毕竟,只有死掉的海盗才是真正的好海盗。” “去休息吧。”洛林拍了拍海娜的胳膊,“这一战很长,我保证你不会错过的。” 本阵。 贼鸥号和海鹦鹉号正拼命追逐着一艘油滑的布里根廷。 从她们接到出发命令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不远处的亚尔薇特号正在密集的炮火中伤痕累累尤死战不退。 然而她们辜负了亚尔薇特的死战,开战至今,战果为零。 谁也不知道亚尔薇特还能在埃里克森号的淫威下坚持多久,或许下一秒就会战沉,或者被凶悍的维京海盗成功接舷,陷入最惨烈的接舷战。 必须尽快把修枝任务完成掉! 两位年轻的舰长心急如焚,越忙越乱。 被她们当作目标的布里根廷跑得飞快,贼鸥号从左舷追击,海鹦鹉从右侧斜切,不仅没能找到合适的炮击角度,还挡住了贼鸥号,逼迫队友放弃风带,疾转规避。 贼鸥号由此失速,那艘布里根廷一溜烟就跑没了踪影。 贼鸥号的舰长郁闷地看着海对面一个劲鞠躬的老朋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说。 “早知道就该选那艘伤了舰艏的布里根廷贪婪的代价么?” 舰长向老朋友挥了挥手。 “我们回去,优先切开埃里克森号身边的伤舰,削弱一家是一家。” 老朋友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艘船在广阔的海面调转舰艏,刚要向伤舰发起突击,警讯骤至! “报告,敌舰布里根廷一号,北东北12公里高速抵近!布里根廷二号(伤舰),南西西53公里!布里根廷三号,南东南800!巴” 瞭望手瞪大眼睛:“发现巴格型,东北方33公里,其他战团漏船了!” “还有埃里克森号成功接舷亚尔薇特。接舷战,开始了” 0466 一代不如一代 嘭嘭嘭嘭嘭! “替换,举枪,放!” 嘭嘭嘭嘭嘭! “替换,举枪” “把俘虏送到底舱去,结阵向前,压住阵脚!” “小心!勾索来了!” 巴斯特尔海战本阵,这场戏剧的男女二号埃里克森与亚尔薇特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 双方距离不足5米,胆大的先遣队怪叫着荡索而来,飞过海涧,舞起长刀。 冲锋队长斯德格林冲得最凶,他挥动着鸡毛掸子似的巨大枷链,跳帮落地扬手就拍碎了一个水手的脑袋。 明艳的血和脑浆溅了他满头满脸,无头的尸体倒在他脚下抽搐。 如恶魔降临般的恐怖画面吓坏了附近的年轻水手们,亚尔薇特的甲板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这次动摇的结果是致命的,等弗雷恩舰长重新组织起抵抗,亚尔薇特号已经丢掉了大半个左舷,十多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至少三十个海盗在甲板上站稳了脚跟。 蛮勇的斯德格林咧开嘴,伸出舌头舔掉流下来的那一点脑浆。 “呸!小子们,一个不留!”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海盗们在他的带领下向亚尔薇特号发起了强有力的冲击,斯德格林突在最前头,每迈一步都有水手惨叫着高飞起来,泼墨似洒出一蓬蓬的鲜血,骨碎的声音全船可闻。 仅仅用了几个呼吸,他冲近主桅。德里基就挂在他的面前,因为承受了长时间不人道的吊挂,曾经锐利的鹰眼早已翻白,看过去就像条晒至半成的咸鱼。 “这也是大海盗”斯德格林不屑地嘁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小刀刚要解救,心里猛窜起一阵警兆。 “火枪队预备,瞄,放!” 嘭嘭嘭嘭嘭! 千均一发之际,卡特琳娜组织起三十人的火枪队在艉楼高处开火。 她把火枪手分成两队,一队在前,一队在后,以十秒间隔轮替开火。 这个数量在狭小的五级舰上绝对够用,密集的铅弹居高临下地泼向海盗,眨眼就击倒了七个。 斯德格林的预感救了他的命,在枪响的瞬间,他敏锐地掀起德里基挡在面前。 卡特琳娜果然投鼠忌器,除了一枚射偏的冷枪咬中了德里基的肩,所有子弹都离他远远的,生怕一个不慎把双方的赌注变成挂在杆子上的腊肠。 海盗们的死伤飞快增大,弗雷恩舰长组织的反击队伍适时逼上来,斯德格林只能放弃已经到手的奖品,带着残余退回左舷。 嘭嘭嘭嘭! 埃里克森号的火力终于做出回击,博尼特临时组织了十几个擅长射击的海盗,举着仅有的型号各异的火枪向艉楼开火,第一轮就幸运地爆了一位火枪手的脑袋。 卡特琳娜不得不分出一半的人手压制对面的火枪,掩护甲板的火力自然就弱下来。 博尼特的大副尤里乌斯抓住机会命令海盗们抛出勾索,四五十枚勾索高抛过舷,扣紧亚尔薇特号的干舷和甲板,海盗们喊着号子,把两船最后的间距消弥于无。 “奥丁在上,冲锋!” 第一个海盗跳帮,举着维京人的皮盾站上海盗们控制的甲板,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博尼特缓缓抽出无情者哈拉尔的佩剑,捏紧了先祖的钢盾,猛然起速,高高跃过两船的护栏,像从天而降的泰坦轰隆砸在亚尔薇特的甲板上。 有三个勇敢的水手结着阵向他扑过去,博尼特扬盾震开一柄水手刀,剑光一闪捅进第二个水手的心口,推着他,嘭一声撞在第三个水手的身上。 两个人像滚瓜一样倒下去,博尼特回过身,歪头避开重整旗鼓的水手刀,滴着血的剑柄居高临下砸在水手刀的鼻梁,把半张脸都砸塌下去。 第三个水手这时才挣扎着站起来,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同僚惨死的景象。 他的胆被吓破了,愣愣地,愣愣地看着博尼特面无表情的走近,紧接着银光一闪,整个天地就旋转起来。 “尤里乌斯!”博尼特在无头的尸体上擦干净剑,“挑二十个人跟我去船舱,剩下的人交给斯德格林,我只要船,不要人。” “是!” l “左舷距离350,浪漫号饱合!” “漩涡逃生号c莱斯号右舷抵近,距离130,160,加速绕前!” “嘁,堂堂的海盗王做起事来却像无赖似的”洛林瘪着嘴,“维持半帆,左舵五度,把舰艏对准浪漫号,缷掉炮门。 ” 艾德雷立刻大声发布命令,等命令发完他突然反应过来:“会长,左舷五度是不是太靠近着弹区了?” “是啊。”洛林一脸恶作剧的表情,“我们摆出直线突进的态势,把她纳入艏炮的射击范围,这就像是我们平举起剑,慢慢地,一步步地刺向她的咽喉。” “是否继续执行饱合射击,选择权在她,反正以她的笨拙,饱合过半瓦尔基里就会到达艏炮的最佳射距。” “我们会不会开炮呢?在我们开炮前,她能不能对我们造成重创呢?这都是她需要判断的,不是我们。” “啧啧啧,这游戏多有意思啊” 浪漫号开炮,第一枚炮弹落在瓦尔基里左舷100多米的海面,瓦尔基里完成了变向,舰艏在变向中咧开了大嘴。 第二枚炮弹异常精准,距离舰艏仅有30米不到,爆炸的余波涌起碎浪,拍打在瓦尔基里的船壳。 瓦尔基里稳而重地穿浪而过,角度c速度全无变化。 接着是第三炮c第四炮,炮着点并未随着瓦尔基里的接近而集中,反而变得散乱起来。 第五炮,第六炮不仅是着弹点乱了,连饱合的节奏都开始乱了。 第七炮迟迟没有发射,瓦尔基里压进浪漫号250米线,浪漫号突然起帆,笨拙地,慌乱地,灰溜溜地逃开了。 “浪漫号中断饱合,前路通畅!”瞭望手兴奋地高喊。 “莱斯号压近!” 轰! 像是要搏回脸面似的,莱斯号猛地向瓦尔基里前进的方向拐进来,可还没等她摆直船身,右舷就炸出一声炮鸣。 炮击精度称不上高,落点在莱斯号正面外侧,离莱斯号有80米,反倒离没有起速的漩涡逃生号只有50来米。 莱斯号当即扭动着又拐了出去,连漩涡逃生号都急吼吼地拨了舵,让这发炮弹赚得盆满钵满。 洛林无聊地踢着甲板上突起的缆绳椽子,怪声怪气地感慨道。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当年我们开金鹿号的时候,他们可比现在勇敢多了” 0467 好久不见 嘭! 一枚铅弹从盾牌的缝隙钻过,正中在一名持斧海盗的胸口。海盗惨叫一声跌飞出去,还没落地就被后面的人接住,替过他手里的斧子,呸呸两声,抡斧就劈。 咄! 锋利的斧面重重劈进下舱的舱板,那海盗扭了几下手腕,重新把斧子起出来,抡高,下劈! 如此一连几次,厚实的舱板终于被劈出小小的裂口,有什么东西在内侧跌落,回声传来,海盗们纷纷露出欣喜的表情。 “团长,劈穿了。”持斧的海盗在盾墙里喊。 博尼特抬眼扫过乱战的甲板,点点头说:“下舱。” 不等他话音落地,尤里乌斯蹲下身拉开舱板,先是四个持盾的海盗钻舱,接着是持斧和刀的进攻手,再后来是尤里乌斯,等他进入,博尼特在另四个持盾海盗的护卫下钻进舱口。 这里是艏楼附近的下舱口,位于前桅与主桅之间,船体1/3中线。 舱口连通着下层的炮舱,舱板完全嵌入甲板,长宽都在两米左右,上下的楼梯也差不多只有这个宽度。 两米的宽度肯定算不上什么宽敞的地方,但至少比艏艉楼那些迷宫似曲折逼仄的过道好许多,而且直连直通,上下方便。 平日里水手们更青睐从这个舱口和对应位置的后段舱口进出炮舱,再从炮舱进出底舱,到了战时,海盗们也同样喜欢。 入侵的海盗在楼梯附近被严阵以待的德雷克炮手们挡住。 洛林有钱,从走私时代旗舰进入全船火器化后,他就致力于推动整个直属舰队进入火器时代。 长短枪射击是直属舰队每个水手的必修科目,普通标准是15米标靶60环,冲锋队要求15米标靶75环,火枪队是30米靶80环。 所以能在直属舰队站稳脚跟的水手射击水平普遍不错,尤其是人口密度超高的炮舱,百来号人在底舱的舱口前扎出人墙,又厚又密,在司炮长的指挥下分为五组轮流齐身,简直就像凭空造出了一堵吃人的高墙。 下到炮舱的海盗一照面就倒了四个,剩下的人躲在小小的盾墙后面进退不得,嘭嘭嘭嘭的枪击声像暴雨一样不停不歇。 尤里乌斯的脸色涨得通红,他蹲在楼梯上,提着两柄短火枪,只能趁着几乎不能被察觉的射击间隙探出枪口还击。 但是他的命中率高得吓人。 毕竟炮舱只有那么点大,上有顶,下有底,左右还有弹药箱和被固定在炮车上的火炮,排成密集线列的炮手们根本没有躲藏的空间。 哪怕短火枪正常的有效射程只有8米,飘出去的子弹只要不飞到比人还高,无论如何都能击中人体。 僵持,僵持。 有两面盾被射烂了,海盗又被击倒了六个,原本保护博尼特的盾手挤不上去,只能用传花的方式把自己的盾传上来,这才补足了盾墙的缺。 博尼特烦躁地等在楼梯的最上端,一边让同样使不上力的海盗去主甲板抽调人手,一边听着爆豆子似的枪响,居然听出了资本吃人的咀嚼声。 鬼知道洛林花了多少钱来武装这些水手! 他只知道一支英国造海事通勤的新枪黑市价格在80到100镑,一支都柏林短火枪在黑市卖30到40镑。 跟这两个价格一对比,他的海盗团作为向风群岛最强大的海盗势力,去年普通成员拿到手的分红不到33镑,即便是像尤里乌斯和斯德格林这样的老牌干部,他们的收入也只有150多镑。 老牌干部一年的收入一德雷克普通水手身上的武装 而且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这些枪根本没有被当成宝贝,每个水手都受到过充分的射击训练。 换而言之,每年光是训练,洛林就要报废大量枪械。 “万恶的资本家!该死的私掠商人!” 第二批补充上来了,人数只有十几个。博尼特不是不想抽调更多的人,可是这道小小的楼梯根本就塞不下更多的人。 唯一让博尼特感到欣慰的是,新来的人里有五个人有枪,加上尤里乌斯原本的四个,减掉盾墙崩溃时被干掉的两个,能够还击的变成七个人,火力的强度也随之提升。 重整旗鼓,对射继续。 十分钟后,海盗的盾碎了第七面,支援的人来了第四波,对面的压制终于因为大面积的枪膛过热出现了断层。 尤里乌斯抓住机会命令伤亡惨重的海盗发起突击,憋屈疯了的维京们嚎叫着扑上去,一头扎进浓重的根本看不到对手的硝烟迷雾。 可是对面是空的。 除了满地的鲜血和七八具依旧温热的尸体,对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枪,通往底舱的舱板紧紧闭着,尤里乌斯试着拉了一下,吱呀居然没有上栓。 他站在舱外踌躇起来。 博尼特皱着眉头走过来,看了眼满地的血和有限的几具尸首,又看了眼黑漆漆洞开的舱板。 “他们居然主动把这儿放弃了” 尤里乌斯把舱板放下:“也可能是因为枪膛过热,害怕跟我们短兵相接” “百来个人会怕和我们四十多个人短兵相接?你未免也太小看洛林亚纳逊的麾下。”博尼特摇摇头,“难道下面有埋伏?” “甲板上百来人,炮舱百来人,再加上守备艉楼至少要50人,从五级船的标准来说,他们应该没有水手了。”尤里乌斯猜测。 “有可能针对接舷作了临时增编,这种事洛林在坎塔布连就干过,不稀奇。” “临时增编的水手可没有这么高的服从性。”尤里乌斯回忆着楼梯口堆积如山的海盗尸体,还有甲板上那些稚嫩却勇敢的抗争,“团长,要不我带人下去探探?” “小心点。”博尼特沉声说,“发现不妥就撤回来,洛林的船很好,但我们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 尤里乌斯咧嘴一笑:“我知道。” 商量定案,尤里乌斯挑了八个人跟他下楼,四人配剑盾,四人有短枪。 这让尤里乌斯真心感激奥丁的荣光。 在这个时代,古朴的剑盾装束几乎是那些硕果仅存的维京海盗独有的标志。 如果不是他们的海盗团有浓厚的维京血统,换上任何一支海盗团都不可能找出这么多精于用盾,而且忠诚勇猛的海盗战士。 而如果没有这些剑盾海盗,刚才的铅弹风暴早就把他们撕碎了,血肉之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那样的状态下幸存。 尤里乌斯不由心生出侥幸。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陷阱 德雷克的水手们或许真的逃走了,维京人海盗团或许是德雷克商会天生的克星,只是因为没有明刀明枪地冲突过,双方才一直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第一个剑盾海盗举着盾踩下楼梯,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四个人组成小小的盾墙,后面是尤里乌斯,再后面是另四个火枪海盗。 底舱很暗。 狭窄的过道在中间,两侧是连排的水密货舱,过道中间似乎有人,密密麻麻,却没有预料中的枪声传来。 尤里乌斯透过盾墙的间隙眯眼打量。 对面的人群,领头的那个站起来,魁梧如山的身材一步步迈向海盗的盾墙。 嗞啦啦啦啦啦啦啦 利刃摩挲着鲨皮剑鞘鞘边的铜环,一蓬蓬火花流淌到地上。 那人单手持剑,单手套着比正常大了好几圈的超大圆盾,看上去轻若无物。 他缓而稳地向前,身形c脸庞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尤里乌斯瞳孔一缩:“大大团长?” “好久不见,尤里乌斯”莱夫垂下剑,淡淡地说,“博尼特选出来送死的人,是你么?” 0468 只要干掉你 “噢啦啦啦!!!!!” 嘭一声巨响伴着骨碎筋折,嚎叫和惨叫,斯德格林的枷链扫在一个水手架起的刀上,一链就把长刀一劈两半。 持刀的人吐着血倒飞出去,艉楼上的火枪手把枪管移过来,还来不及瞄准,就看到好几个持着圆盾的海盗移上来,架起盾牌把斯德格林团团护住。 有水手不死心地向盾墙开了几枪,可是和先前一样,能够击穿薄铁皮的铅弹偏偏拿这种包裹着复合式厚实毛皮的维京式皮盾全无办法。 铅弹嵌进蓬松的毛里,只发出噗的一声就没了下文。 斯德格林惬意地用仰天长啸来抒发心里的舒爽。 他发现了,海盗团高比例的盾手在防守面成功压制了德雷克全火器部队在中距离的强大杀伤力,接舷战没有远距离作战的空间,而近距离德雷克们根本不是海盗的对手。 想来博尼特和尤里乌斯也正享受着这个意料之外的小小优势,炮舱比主甲板更窄更近,一但火枪失去作用,那些可怜的水手甚至找不到逃跑的方向。 他猛烈地挥动手中的枷链:“向我靠拢!我们去” “队长!斯德格林队长!”一个空着手的海盗从舰艏方向奔过来,面无血色,气喘吁吁,“队长,团长要你再组织十个人,多配一些盾,我要带去炮舱。” “多一些盾?” 海盗接舷全船皆兵,尤其是在这种理当全力以赴的时候,除了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手控船,剩下的人力都会加入到接舷当中。 博尼特之前只带走了二十人,埃里克森号上留了三十多人操船,还有十几杆枪压制亚尔薇特艉楼上的那支火枪队。 如果再算上被击倒或是砍倒的二十几人,斯德格林麾下还有一百五六十个人,在主甲板各处占据着从人数到战力的全面优势,人力上绝对富余。 他只是想不明白,早先就是因为炮舱不适合人力展开,博尼特才只带了二十个人下舱。怎么才一会功夫就要加人了呢? 而且多要盾 难道说德雷克的新型船只是外表看起来纤细,实际上肚子里却很宽敞? 斯德格林烦躁地揪着头发。 他不是那种擅长独立思考的聪明人,当年连不聪明的莱夫都能笑话他只长肌肉不长脑子,他的“耿直”可见一斑。 但这次他毕竟是甲板的接舷指挥嘛。团长的命令要执行,命令背后的深意也要 “队长!”脸白的海盗急得催促,“团长要你马上组织人手!” “啊?喔喔喔!那谁,带十个人,多一点剑盾手,下炮舱去给团长帮忙。” 被点到的海盗当即就跟着脸白的跑了,人手不用刻意收集,反正整个甲板都是海盗,至少有三分之一带着盾,在下舱之前,怎么都能找齐区区十个人。 斯德格林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被打断的思考,把博尼特抽调人手的事整个丢到脑后,提起枷链猛烈地一挥。 “向我靠拢,攻下艉楼,杀!” “杀!” 主桅附近的海盗们纷纷逼退自己面前的敌人向着斯德格林靠拢,很快聚起50多人,在斯德格林的带领下,向着弗雷恩舰长坚守的餐厅舱门发起进攻。 进攻势如破竹。 海盗们顶着艉楼上甲板稀疏的铅弹,仅仅被击倒了三个人就在餐厅舱门外和弗雷恩组织起来的防守力量接上了兵刃。 德雷克在这个心腹要地的防御比甲板上有序得多,头顶有火枪队掩护,身后有艉楼的补充,受伤的人被送进舱里安置,新的人手迅速补充,虽说单兵实力依旧不如埃里克森号上的海盗,但至少进退有度,也不再像先前那么容易崩溃。999)( 海盗们的进攻在这里停滞下来。 斯德格林眼见手下打不开缺口,大手一挥分开人群,眼睛死死盯住在水手群中忘情调度的弗雷恩舰长。 “只要干掉你”斯德格林蓄势,压腿,刚要冲锋 “队长!斯德格林队长!” 脸白的海盗又来了,还是面无血色,还是气喘吁吁,还是孤身一人。 几乎已经跳起来的斯德格林好险没有栽出跟头。 他恼怒地回头:“怎么又是你!” “呃”脸白发现这个问题当真不太好回答,“队长,团长要你组织二十个人,至少一半要盾手,剩下的,有枪的越多越好,我马上带他们走。” “才两分钟又要20个?”斯德格林丈二摸不着头脑,“而且什么叫有枪的越多越好?” 脸白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动作:“枪,火枪,不管是长的还是短的,原来就有还是刚捡来的,团长需要他们。” “那谁,马上带人去帮忙” 正在攻下艉楼的海盗们呼啦啦被带走三分之一,盾牌不足,人手弱势,斯德格林很快就感受到了德雷克水手的韧性和反弹。 他被迫带着海盗们把阵线重新撤回到主桅附近。 索性主甲板的战斗已经呈现出集中态势,德雷克们放弃了艏楼,海盗们也没有攻击那里的意愿,双方以主桅为界110对70,斯德格林把人手收拢,海盗依旧占据绝对主动。 第二次冲击艉楼! 短短十几米路的战斗比先前更激烈,斯德格林身先士卒,一枷砸翻两个年轻的水手,再一次把目标瞄准了弗雷恩舰长。 “只要干掉你” “队长,斯德格林队长!” 斯德格林好险没控制住自己,遵从本心把蓄满力的一击砸到脸白脑门上。 “说,团长这次又要多少人!” “二二十个还是二十个”脸白颤了两下,满脸油汗水一样往下淌,却不是被斯德格林吓的,“多要盾,多要枪,我立刻要带走” “又是盾?!”斯德格林怒了,“甲板上也需要盾!要是团长把盾都带走,我们拿什么对抗艉楼上的那支火枪队!” “队长”脸白的嘴唇微微抖动,“我们的伤亡很惨重,盾已经被打碎了十多面。你在上面只需要面对三十来支火枪,还有我们船上的枪手帮忙牵制。” “可在下面,我们对面有百来支枪,我们连躲的地方的都没有。想要攻下底舱又必须走那条路队长” 斯德格林没听清后面的话,从“盾被打碎十多面”开始,他就发现战况似乎跟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一艘五级舰有两百五十多个水手,德雷克就配备了两百五十多把火枪。 十人的近战防线就能有效迟滞海盗的进攻,如果剩下的两百支枪同时把枪口调过来 斯德格林猛打了一个寒战。 哪怕他不太聪明,他也能知道自己的下场,所谓克制德雷克火器部队的维京皮盾根本就挡不住这样迅猛的铅弹风暴! 团长一直在默默承受这巨大的压力么 “那谁!点30个人,立刻去支援团长!要快,要快!” 第三波增援走了。 主甲板上的海盗再一次削弱,人数已经和德雷克的水手相差不多。 但主甲板上的德雷克还要分成卡特琳娜的火枪队和弗雷恩的近战队,在正面冲突上,斯德格林依旧强而有力。 更何况,这一次他的心里除了勇猛还多了一道紧迫感。 无穷无尽的力量从肌肉的深处涌现出来,斯德格林双手高举起枷链,咬起牙,切起齿,第三次把一无所觉的弗雷恩套进了目标。 “只要干掉你噢啦啦啦!” 0469 红发 “把伤员从梯道送上来,安置到战术室里!” “左梯道,守卫坚决一点!现在是接舷,贪生怕死不仅会把你们害死,还会把你们的同学和同事一起害死!” “无可避!无可退!努力去想学校教你们的东西,结阵互助,寸步不让!” 弗雷恩一巴掌捏住身前的栏杆,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他的指挥位置在艉楼上二层的战术室前,原本是卡特琳娜的提督指挥位。 接舷开始后,因为战术放弃了前甲板,卡特琳娜主动把这个指挥位让出来,带着自己的指挥团队迁去艉楼的上甲板指挥火枪队并兼顾整个编队,这里才成了弗雷恩的指挥位。 大舰队中,指挥舰的舰长从来都不属于被人羡慕的职务类型。 舰队指挥体系会长长久久地压在舰指挥体系的头顶,就像陆军作战时,战区司令把自己的司令部安置到前敌指挥官所在的山头,既然双方看到听到都是一样的,战区司令当然就能轻易地把前敌指挥架空成路人。 双方的关系该如何协调? 陆地有广阔的空间,战区指挥c前敌指挥c师一级c团一级c连一级,一级级的指挥部往往会在空间上打开距离,相隔从30公里到1公里不等。 高级指挥体系远离前线还有另一个好外,指挥官能够尽可能“理论”地指挥战争,轻易不被“感性”“同理”“冲动”“热情”这一类战争中的贬义词所左右。 然而船上肯定没有像陆地上这么富裕的空间,身处在同一艘船上,指挥官能做的只有自我约束。 卡特琳娜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好,无论是先前的海战还是现在的接舷,她都真正做到了不干扰弗雷恩舰长的指挥。 就算对亚尔薇特有所期待,她也会把命令直接传达给舰长,且无论舰长执行与否,都不会强行干涉。 仅从这一点来说,弗雷恩对今天双方的合作能打出满分。 确实是仅从这一点来说 继狼狈的海战之后,亚尔薇特号又迎来了一场同样狼狈的接舷战。 弗雷恩知道他的船员们尽力了,这些年轻人表现得勇敢而无畏,也表现出互助和友爱的美德。 但他们在场面上依旧节节败退。 一个照面就丢掉左舷,致使敌人轻松接舷,过份顺遂的接舷又让敌人能把大量的人手投入甲板,发起铺天盖地的攻势,很快就掌控了除艉楼外船上所有的外部空间。 幸亏有艉楼上的火枪队。 这支被弗雷恩视作宝贝,由一半老人和一半新人组成的精锐每每及时发起掩护,虽说因为那些该死的皮盾无法大量地杀伤海盗,但总能在关键时候救下受伤的船员,让弗雷恩能组织起有效救援,至少已经救下了40个人的性命。 伤多,死少,弗雷恩手上的力量越发捉襟见肘,他让自己的大副去找卡特琳娜,想动用船上不属于舰长指挥的那部分隐藏力量,抽调出炮舱的充足人力补充上层,但是 “你可以自己去跟埃里克森总队长商量。”这就是卡特琳娜让大副传回来的原话。 弗雷恩气得牙根生疼。 死板c固执c毫无同理心,才离开旗舰两年而已,当年热情似火的女大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弗雷恩深吸了两大口气,挺起腰杆,捏紧了腰上的剑柄。 “代我指挥,我要去和迪波提督” “噢啦啦啦!” 晴空兀然炸响旱雷,弗雷恩惊?地扭过身,呆滞地看着海盗那个勇猛的指挥官在人群中跳起来。 他跳得如此高,瞳孔里闪着淡淡的几乎不能辨认的红光,从胶着的人群中一跃而起。 他原本的位置离艉楼超过5米,主甲板和弗雷恩的指挥位有3米的高度差,但这些都无法阻挡他。 他跳起来,魁梧的像熊一样的身材腾空,举着那柄狰狞的重型枷链,一脚蹬在海盗盾手撑起的盾面,又踩断一个倒霉水手的脖子,就这样跳到了四五米的高空,用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向着弗雷恩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弗雷恩觉得自己似乎见到过这种非人的强大。 和洛林飘逸而锐利的战斗风格不太像,和海娜影子般诡谲多变的风格也不太像,和黑胡子团队的强大不太像,有些像是 “舰长,小心!” 弗雷恩被人重重推了出去,他一下惊醒,在跌倒的瞬间看清了忠勇的大副的年轻的脸。 噗! 枷链重重砸在大副的头顶,头骨碎裂c脑浆溅飞,大副的脑袋被 整个砸到胸腔里头,浓稠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冲天,又像暴雨一样溅满墙,洒满地,糊了弗雷恩满头满脸。 斯德格林的脚落在地上,一张手把死透了的大副掀进下层的人群,抬起枷链,眼神空洞地盯着弗雷恩。 “只要干掉你噢啦啦啦!” 沉重的枷链不需要前置,弗雷恩来不及起身,来不及闪避,甚至来不及感受大副身死的悲伤,枷链就已经兜头打了下来。 “啊!!!!!!!” 锵!叮! 阴云乍起。 弗雷恩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一睁眼,只看到一抹火红的长发在眼前飘荡。 卡特琳娜在千均一发之际从天而降,矮着身,左手短剑架住了枷链的链萼,右手刺剑在手心挽了个剑花,唰一声刺向斯德格林的心窝。 斯德格林撤步后跳,避开直刺,落地反扑。 但卡特琳娜的动作更敏捷,女骑士在逼退对手的同时就碾上来,华贵而独特的左手第二次精准地架住最不容易发力的链萼,拖在身后的右手剑斜向上撩,一剑削在斯德格林的大腿外侧,削出一条长长的伤口。/ 斯德格林只能再退,后退,旋身,血从大腿的伤口挤出来染红了亚麻的长裤,抖直的枷链似风雷般顺势猛劈。 卡特琳娜暴退! 修长的双腿交替着大步后退,毫不犹豫放弃了先前取得的空间,三两步重退回弗雷恩舰长的身前。 轰! 弗雷恩浑身都是死里逃生的虚脱:“提提督” “弗雷恩舰长。”卡特琳娜像豹子一样弓着背,绷着臂,“麻烦您去上面继续指挥,包括火枪队和海面上的贼鸥c海鹦鹉号。” “海鹦鹉号受伤了,两舰战术请以自保为主,不求杀伤。但还是希望能尽可能拖住敌人,别让他们增援过来。” “是是!” 弗雷恩飞快地跑上梯道,二层过道只剩下卡特琳娜和斯德格林。 斯德格林的鼻孔吐出雾气:“红发的卡特琳娜,我听团长说过,你当年差点就成了海盗王争夺的第一个失败者。” “但最后死掉的人是黑曼巴。”卡特琳娜缓缓地换了姿势,左手高抬,虚执短剑,右手前抻,剑尖上翘,“你也是狂战士?” “你知道狂战士?” “不对。”卡特琳娜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无视作了斯德格林的反问,“狂战士没有那么清晰的思维,而且如果你真是狂战士,我根本架不住你的攻击。” 斯德格林脸色一黑:“你在挑衅我,女人!” “只要你不是那种完全觉醒的怪物”卡特琳娜嘁了一口,“挑衅你,你又能怎么样?” 0470 狂战之威 巴斯特尔海域 这场战争应该是自1780年,黑胡子与洛林以海盗王身份相互宣战以来,双方核心战力的第四次全面交锋。 前三次交锋最终都以平局流产,但无论是谁在平局当中占优,洛林与黑胡子,安妮女王复仇号与金鹿号的对线无疑都是当时战场的绝对主角。 唯有这一次不同。 巴斯特尔海战是瓦尔基里在加勒比海的首秀,曾经不可一世的安妮女王复仇号不再占有单舰战力上的绝对优势,连同战场的主动权也与加勒比海最强舰的名号一起转移到洛林手中。 正因如此,这场海战最终发展成为这些年来极少见的标准“洛林式”海战。 散c碎c乱 本就狭小的战场被人为地分割成五份,每一份都以德雷克海事集团引领时代的特型盖仑为核心,包括瓦尔基里c亚尔薇特c布仑希尔德c洁尔诗科古尔和格蕾号。 五大战团看似独立,实则,无论哪一个首先分出胜负,整场战争的天平都将形成不可逆的偏转。 洛林心中最早的胜负手当然是瓦尔基里。 虽说独自面对黑胡子本部分队最精锐也最强大的七舰,但洛林真的一秒钟也没有怀疑过瓦尔基里将取得最终胜利。 一开始的战局也确实如他所想,独行客号沉没,黄金枷锁号瘫痪,瓦尔基里以不世之姿给了黑胡子当头棒喝,双方巨大的战力差距一次又一次碾碎了黑胡子可怜的三观。 然而,只能说战场是世上最辛辣的照妖镜。 黑胡子海盗团被逼到了死地,却没有在绝望中干脆地打出gg。 他们在绝境中展现出了让人心惊肉跳的自尊与傲慢。 安妮女王复仇号舍身作饵,在整场战斗中一直表现活跃的漩涡逃生号兀然出现在瓦尔基里的正前方,用一次经典的后插上几乎把洛林带进了死局。 洛林侥幸逃出生天,然而瓦尔基里,或者说那个时代一切超高速战舰都共通的重心上的设计缺陷却在那次规避事故中暴露无疑。 结果,高速禁止c大弯禁止c舷炮失能 哪怕瓦尔基里的外在无伤,哪怕洛林和他的船员们依旧对本战团最后的胜负抱有绝对自信,但每一个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只能勉力维持运动姿态的瓦尔基里已经失去了快速抵定战局的机会。 换而言之,战场的聚光灯从这一刻起正式转移到本阵战团。 海盗方由维京人海盗团博尼特并埃里克森号先手强攻,德雷克方由红发的副提督卡特琳娜并亚尔薇特号死守待援。 他们的胜负将决定巴斯特尔海战最终的胜负。 “噢啦啦啦!” 斯德格林魁梧的身材堵住了整个过道,他在过道上健步如飞,粗壮的枷链裏着呼呼的风声瞄准卡特琳娜精致的脸蛋猛砸。 卡特琳娜毫不畏惧地逆势直突,右手长剑斜引向上,锵啷啷划过枷链崩直的铁链。 那碰撞带着异样的韵律,忽轻忽重,又稳又密。 枷链才挥动到半路链头就软了下来,卡特琳娜用左手短剑稳稳架住对手的攻击,擦着铁链的长剑朝着斯德格林持枷的右手径直削了过去。 斯德格林不得已后退,卡特琳娜则在逼退对手后立刻追上去,颤抖的剑尖一扬,直刺斯德格林心窝。 斯德格林只能再退,一步退出卡特琳娜的攻防范围,不等站稳就抡起枷链。 卡特琳娜灵巧地闪开。 斯德格林一击挥空,枷链重重砸在过道的船甲板,轰一声响,居然在坚实的橡木板上砸出了鲜明的细碎裂痕。 这就是狂战士的力量。 作为被旧信仰眷顾的战争机器,哪怕是斯德格林这种无法获得完全觉醒的人类,他的力量也远远超过了正常意义上的“强大”。 斯德格林挺直腰杆,近两米的身高像维京传说中的泰坦一般顶天立地。 “战场是男人的世界,红发。” “就算你曾被兄弟会那帮蛀虫错误地放在和团长等同的位置,女人依旧是女人,或许能生出勇敢的战士,自己却永远无法成为合格的战士。” “我会把你的脑浆涂抹在甲板上!”斯德格林挥动枷链,轰隆一声在战术室的外墙砸出凹陷,“我会让你知道,女人一旦亵渎神圣的战场,连英灵殿都不会为你敞开大门。” “真可笑,你们这些蛮子一边歧视女性,一边又指望瓦尔基里把你们接引到英灵殿去。更何况维京人的英灵殿早就在上帝的荣光下坠落了。” 卡特琳娜揉 着酸胀的胳膊,重新摆开战斗的架势。 “谦卑c诚实c怜悯c英勇c公正c牺牲c荣誉c灵魂。”她的神情像弥撒般肃穆端庄,“我的先辈们曾凭着对主的忠诚战胜过你们,消灭了你们的信仰,杀掉了你们的伟王。” “有一就有二!”她沉下来,弓步前倾,重心前移,“在赎清我的罪之前,主绝不会让我轻易死去。胜利” “唯!我!” 卡特琳娜猛地启动,一眨眼的功夫就窜过三米多的间隔,翘起的剑尖直刺向斯德格林的咽喉。 斯德格林的眼珠乍放出血色的红芒,扭头,侧身,摆在身侧的枷链毫不犹豫地回收,哪怕动作根本不适合发力,枷头依旧势如风雷。 斯德格林更快! 依现在的情况发展,在卡特琳娜的剑刺穿斯德格林的咽喉之前,枷链会先一步打中她的肩膀,撕开皮肉,打碎骨骼,看似两败俱伤的局面,实则只会有卡特琳娜一个败者。 幸好,卡特琳娜从未轻视过自己的对手,更没有幻想过只依靠一次突袭就能把狂战士斩于马下。 她干脆立落地放弃了刺击,身处在斯德格林熊抱的方寸之地,像舞蹈般拧腰收腿,整个人兀然拔高。 拔高的同时,她高举的左手顺势抵住斯德格林的右臂,左手剑宽大的护手架住链萼,铸有锯齿的剑身咔哒一声锁住链条。 斯德格林的枷链被锁住了,而卡特琳娜的长剑依旧自由。 她第二次旋身,就像在华尔兹舞曲中牵着舞伴的手,一边引导着对方拥抱自己,一边探出右手,背对着舞伴抚摸他的脸颊。 这是何等美艳的舞步,美艳,并且充盈杀机。 斯德格林浑身的汗毛都坚了起来。余光中闪亮的剑锋越来越近,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切开他的喉咙,割断他的血管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血色在不知觉间浸满了整个视野。 “该死的女人!!!!!!!!” 斯德格林觉醒了。 死生之间,这个勇猛的维京大汉突然冲破了数年也没能冲破的桎梏,无穷无尽的力量从肌肉的深处涌现出来,如排山倒海般把卡特琳娜整个扫了出去。 卡特琳娜对此全无准备。 她横飞出去,哗啦撞碎了过道的护栏,吐着血向下方的战场,双方胶着的中线跌飞。 正在指挥水手抗敌的亚尔薇特号冲锋队长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疾呼:“撑开战线!冲!” 轰! 那话音还未落,卡特琳娜就已经砸下来,径直撞散了一个战团,接力似弹飞了两个海盗和一个水手,。 有反应快的海盗想跑上来补刀,可冲锋队长冲得更快,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带着两个后备的轻伤员把卡特琳娜护在了身后。 “撑开战线,保护提督!” “杀!杀了红发!杀!” 甲板的战况因为卡特琳娜的突然坠地一下子进入高潮,海盗和水手舍生忘死地拼杀到一块,艉楼顶上的弗雷恩舰长也把能调动的火枪都调到了卡特琳娜周遭。 卡特琳娜一动不动。 没有人敢去查看她的情况,虽然从跌落的动作看,她已经在半空中尽可能地对身体做了保护,但假如假如 “咳咳咳咳!” 她轻轻地颤了一下,旋即咳嗽起来,越咳越重。 连咳了十几声,她张嘴呕出一口浓血,这才真正恢复了呼吸。 “提督,您没事吧?”和冲锋队长一起在主甲板调度指挥的司帆小心翼翼地把卡特琳娜扶起来。 卡特琳娜艰难地抹掉嘴角的血:“死不了大概” 她竭尽全力抻起腰杆,看到斯德格林呆呆地站在断碎的栏杆处,目光空洞,眼神游移。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两人的目光对撞在一处。 斯德格林的眼睛里绽放出血红色的神彩,嘴里发出嗷一声嚎叫,向着卡特琳娜猛扑下来。 “所以我才会讨厌男人散开!” 轰! 人仰马翻! 《重生日不落当海盗》来源: 0471 这是后手? “啊这边乱那边乱,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团” “果然副提督还是不像提督那么可靠,居然被区区一个小海盗手下的小干部搅得阵脚大乱。关键是乱成这样,我能做什么支援?” “一定要投诉!但是投诉上级会给人留下桀骜不驯的印象,说不定会被发配去非洲”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弗雷恩舰长自暴自弃般揪着头发,“火枪队自由射击,尽全力去掩护那些被冲散的水手!” 上甲板的火枪手们紧盯着枪口的准星:“是!” “还有贼鸥号贼鸥号和海鹦鹉号的状况怎么样?” “依旧陷在重围,舰长先生。”卡特琳娜的参谋高声回答,“虽然您要求她们回归支援,但贼鸥号先前纵帆并后桅帆失火,速度和灵活度都受了很大的影响。在2对4的状况下,她能在海鹦鹉的掩护下自倮已经是极限了,想要杀出重围” “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弗雷恩没好气地瞥了参谋一眼,“但你别忘了,当时为了应对亚尔薇特号被优势敌人接舷的可能,本阵编队增补了整整70个最顶尖的冲锋队员,亚尔薇特上只有30个,另外40个全在海鹦鹉和贼鸥号上。” “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这时候不强迫她们回援,难道非得等到亚尔薇特降旗,再强行要求她们把我们的副提督劫走?” 参谋愣了半晌:“可是提督参战前留下的意见” “提督正被下头的蛮子蹍得满甲板乱窜!我才是本阵编队现在的指挥官,我的指挥权是提督授权的的!” “是。要求她们不计代价回援亚尔薇特,您看可以么?” 弗雷恩干脆利落地摇头:“不,是命令她们作出不计代价回援的姿态,等海盗们上钩了,再尽可能多地动手歼灭敌方的有生力量。” “换句话说,她们的任务依旧是裁枝,我们的任务依旧是诱饵,中间只是增加了一个回援的借口而已,明白了么?” “呃多少能明白一点吧?” “回避狂战士!” “维持防线稳固,别让那些海盗攻入艉楼!” “餐厅和梯道是最后的底线,绝对不能退让一步!” “狂战士来了!” “散开!” 轰! 依托灵魂中最纯粹的信仰,狂战士从诞生伊始就一直是战场食物链最顶端的武装力量之一。 通过深层次的自我催眠,他们拥有超脱常人的力量和速度,无惧疼痛c疲劳和恐惧,可以一直战斗到身死的前一刻。 他们的能力被称为降神术,在这个时代是堂堂正正的宇宙三大智慧之一。 降神术是一门复杂,或者说复合的课题,内涵很难一概而论,表现形式也多种多样。 但归根结底,一切的根源都是信仰。信仰是神眷的根本,唯有拥有神眷之人才能成为所谓的降神者。 从这个角度分析,洛林超人的体力c耐力c抗寒力c恢复力c天生的复睑和时灵时不灵,几乎没有给他帮过任何忙的呼风术都属于降神的范畴。 诺雅的占卜和命运迷心术,墨胡子对恐惧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掌控很大程度上也属于降神的范畴。 甚至连亚查林的荷尔蒙炮都隐隐约约带着一点降神术的影子。 当然,降神者中传播最广的还是那些自称为维京的狂战士们。 狂战士很强,当年德雷克初出茅庐,洛林在莱夫的身上吃尽了苦头,受了人生中最重的一次伤,最后还是凭着风和海水的帮助才勉强拿下了最后的胜利。 但狂战士同时又很弱,过度的深层催眠让他们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和对危险的感知。 他们并非刀枪不入,当伤害累加到一定程度他们依然会死,与他们为敌的人只需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该如何把伤害施加到他们的身上。 可惜在这个问题上,卡特琳娜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奔跑,接近。 作为自幼接受正统骑士教育的贵族之女,卡特琳娜在格斗能力上远胜过普通的战士。 哪怕在洛林的核心团队当中横向比较,远近皆优的她的综合实力上也能力压诺雅和皮尔斯,稳居在王也之后,排名第四。 可是这些虚妄在觉醒了血脉的斯德格林面前毫无用处。 无论卡特琳娜想出什么办法来接近,无论她做出多精妙的动作,设计出多默契的配合,神智不清的斯德格林只需要挥动枷链,就能把所有的这些远远赶开。 他在甲板上横冲直撞,像狂奔的野猪,飞跑的犀牛,而且攻击目标绝不仅限于卡特琳娜,看起来大约是采用了某种威胁优先,其余就近的原则。 就近原则意味着离他越近的人风险越大,威胁优先则意味着在人群中向他举枪不仅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身边无辜的敌人或同僚们。 总之,狂战士斯德格林成功用一己之力推动了亚尔薇特号大半个接舷战场的发展,想逃的人逃不走,想追的人追不上。 艉楼三大要地,通往下舱的餐厅舱门被斯德格林一枷击碎,厚实的防线被冲得七零八落,海盗趁势冲进舱内,向着收容伤员和囚犯的底舱发起攻击。 左右梯道的状况只比餐厅好上一些,尤其是左梯道,一层通向二层的楼梯沦陷,残存的水手逃往二层,在二三层平台之间建起了新的防线。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攻守双方都大幅度削减了甲板上的人口密度。 德雷克只剩下被冲散的12个人,三三两两地在甲板各个角落结成小组合作御敌。 海盗方也只留下来三十几人,除了一小部分负责清理甲板上残存的水手,大部分人目标明确地向艉楼右梯道发起进攻。 艉楼一时间三面受敌,而与之相对的,甲板上终于腾出了一点空间,斯德格林停止了漫无目的追猎。 卡特琳娜垂着两柄短火枪,尽力压抑着心里的杀机。 斯德格林就在离她不足十米的地方傻站着,身边没有持盾或持其他武器的海盗,空洞的眼神里没有焦点。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卡特琳娜知道,她必须窂牢把握住机会。 她缓缓地举起枪,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把双手双眼一同瞄准了斯德格林的脑门。 “这样的谢幕方式或许对你来说不太公平但我是提督,所以,死”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卡特琳娜的祷告。 就在甲板的胜负即将揭晓之际,后桅中线的炮舱门突然被人从内侧打开,司炮长领着八9十个全副武装的炮手鱼贯着杀出来,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船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司炮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古怪的来源,明明是互为敌手的生死对抗,但海盗和水手似乎都在拒绝他的出现 突然得到这么大规模的支援不是应该感到惊喜才对么? 司炮长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卡特琳娜。 “迪波提督,阿顿斯特不辱使命,依照计划前来支援!”他喘了口气,压低声音继续又问,“那个这里究竟?” “一两句话很难跟你说得明白”卡特琳娜无奈地垂下枪,“总之小心点,狂战士来了!” 0472 兄弟重逢 呜!呜呜呜!!!呜!呜呜 某种古怪又浑厚的声音从底舱的舱门传出来,既响,又闷。 那声音起得突兀,被封闭在厚实的船壳里回荡不休,一声追着一声,一声叠着一声,震得人耳鸣不已。 博尼特隐约听到声音的缝隙里塞满了旁的杂声,但那声音实在太吵闹,吵闹得他无法仔细分辨。 他开始烦躁,不由蹲下身,试着把头探出去,直面声音的来源。 这样做,他的耳朵果然看得清楚了。 似乎是号声。 吹奏的应该是一种细而直的羊角号,挪威人酷爱使用这种小号,因为它声音嘹亮,便于携带,只要加上一些特别的雕饰,就会变成特别合适的冲锋号。 只是加勒比的海为什么会传荡挪威的号? 博尼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很烦躁,烦躁地静不下心去挖掘答案。 心里有声音和着号声一鼓一涨地呢喃,告诉他山羊号很重要,号声中填塞的杂音很重要,突然消失的火枪手们很重要,尤里乌斯的发现很重要 等等! 尤里乌斯? 博尼特猛地窜起来:“备战!埋伏在底舱的是” 咻! 一道白影从底舱飞射而出,擦着博尼特的身体笔直撞在炮舱的穹顶。 博尼特这一次清晰地分辨出南瓜粉碎的声音,有些粘稠的,油状或是糊状的东西溅下来,溅在他满头满脸。  他听到身后的海盗惊叫:“是血!天上下的好像是血!还有脑浆!” “提尔在上,刚才飞出来的到底是” 【高贵的西格弗里俯下身痛饮泉水,哈根向着他背上的十字暗号猛刺一枪】 唱诗响了起来,嘹亮沙哑的嗓子盖过号,号声一下子变得低沉。嘹亮沙哑的嗓子打断话,海盗当即噤若寒蝉。 【心脏的鲜血喷溅满哈根一身,其以武士之名而干下这种罪行,古往,今来,实无二人】 有人在唱。 悲戚的哀歌取代苍凉的战号,沉重的脚步共奏成第三种音符。 【他把枪尖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里,然后怀着万分恐惧的心情拚命逃逸】 号声急惶起来,勾动着人的心跳,勾动着灵魂的呼吸,海盗们感到呼吸困难,就像他们的魂被勾进诗里。 诗的世界只有哀悸,谁也无从分辨自己究竟想成为悲剧者,还是卑鄙者。 【西格弗里知道自己已然受伤,勇士立即从泉边跳起,狂怒非常】 【他想伸手去取他的雕弓或是宝剑,要是取到,哈根的罪孽就要报在眼前】 【可濒死的勇士没能找到他的宝剑,只有一只盾牌还留在他的身边】 【于是他拿起盾牌奔向哈根,恭太王的朝臣们都来不及夺路逃遁】 唱诗在这里戛然! 步点成了号声唯一的伴奏,不久又加入喘息c哀鸣c木板吱呀和剑尖划过包浆的嘶嘶声。 就像是 不对!是真的有人正从底舱走出来! 这时,只要不是蠢绝的海盗都已经猜到正在接近的诗人究竟是谁了。 他在唱尼伯龙根之歌,高贵的勇士西格弗里死于卑鄙者的阴谋,而直到死前的一瞬,他还把哈根当成最贴心的兄弟。 这不就是为他们量身订制的哀歌么? 唯一不同的是歌中的西格弗里真得死了,而歌外的西格弗里却从地狱深处爬了回来,时隔多年,又一次站到哈根的面前。 蹬咔,蹬咔,蹬咔,蹬咔 莱夫的身型缓缓从舱门处升起来,伴着步点,陪着号角,提着长剑,握着盾牌。 他的胳膊夹着一具无头的死尸,走到半路,随手便把尸体弃到博尼特的脚下。 博尼特一动不动:“你把尤里乌斯杀了?” 莱夫没有答话,嘴巴一张,吐出的仍是嘹亮的唱诗。 【便是身受致命之伤,他仍有奋力猛击之力】 【盾牌的宝石纷纷飞散,那盾在他的手中几成齑粉】 【堂堂的贵宾是多想要报仇雪恨】 【在他的猛击之下,哈根不由得跌倒,震撼林野的回声,到处都可以听到】 “要是!”莱夫第一次打断了韵脚,高扬起剑,直指向博尼特的脸,“要是他手中有剑,哈根早已性命难全!” “要是他手中有剑,哈根必定性命难全!” “要是我手中有剑,我的兄弟你必定性命难全!” 号声在这一刻立止! 这一刻,号声停了,步点停了,歌声停了,连喘息和血液流淌的泊泊声都停了。 所有人只得屏息。 屏息把灵魂攫住,屏息把心脏攫住,屏息把时间攫住,无止无休,无休无止。 海盗们几乎怀疑自己会死在自己的屏息当中,直到 嗞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博尼特缓缓抽出了无情者哈拉尔的剑,他把剑握在手里,又摘下背上的钢盾,解开皮带,单膝,慢条斯理地把盾带扎在自己的臂膀。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来,挺直了腰杆面对自己的哥哥。 “我不知道你因何悲叹!” “我们所感到的威胁现在都已消散,现在再也没有什么敢和我们对抗的人!你的威权丧在我的手里,我真是高兴万分!” “你少在那里自夸!”莱夫反口道,“我要是预先知道你们有卑鄙的计划,我早就对付了你们,绝不会丧命。” “我只为无情者的传承感到伤心。我死之后,他定受到许多物议,说他在一场阴谋的杀害中现世!我挣扎着气息不断,只因为替他悲哀。” “然你只有垂死的挣扎,可是却不能持久,因为死亡的利剑刺得无法挽救,便是你高傲勇猛,也终将不再开口!”博尼特唰一声挥下剑,“莱夫,你不该活!” 莱夫怒目圆睁:“但在洗净血船的污秽之前,提尔却不许我死。” “那不是提尔的恩典,我的哥哥。你只是个倒霉蛋,在不知觉里轮回,成了洛基受刑的替代!” “便是蛇之毒液涂满身心我亦甘饮,便是铁链捆缚我身我亦自得。博尼特,洛基的丑陋源自他怂恿的罪,他的灵魂已坠落,就如你自贱维京的雄名!” “但哈拉尔认同了我!”博尼特怒极,“我持着他的剑,扎紧了他的盾,不像你受庇在华纳海姆的殿堂,连黄昏都不许有你姓名!” “我可以舍弃我名!”莱夫冷冷说,“只要能用你的血涮洗红船,一切都在可弃之列!” 战号兀然又响起来,尖锐,嘶鸣。 嘶鸣的战号声中,博尼特垂下头。 “我累了,我的哥哥,如果你能干净地死,我愿祭奠你的英灵。” “只可惜,你不配享誉英灵” 叹声悠悠。 阴暗的炮舱中,四点红芒,乍现! 0473 被提尔偏爱的人们 【我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在那一天的所见所闻】 【上帝啊,哪怕我早已习惯面对异教的海盗,也早就明白德雷克是一支真正信仰自由的特殊集团】 【但在一艘小小的亚尔薇特号上聚起三个货真价实的维京狂战士?】 【如果不是每一篇航海日志的篇首都需要记载年月和日期,我一定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拜占庭最鼎盛的时代,并且有幸见到了传说中无敌的瓦兰吉卫队】 【巴斯特尔海战,这场残酷的,维京群岛海战的延续和总结,在这一刻真正变成了只属于维京人的血腥舞台】 炮舱是暗的。 虽说现在仍是白天,海面上光照充足,视野开阔,但那些都与炮舱无关。 为了营造出巷战的良好氛围,亚尔薇特的炮手们不仅封闭了舱口,还封闭了所有炮门。 有限的光从炮门的孔隙漏进来,混合风灯散发的昏黄色的微光,晕染出深昏或是黎明的特殊视效,幽暗c迷蒙,不至于看不见,但肯定看不清。 如此暗色之中,四点红芒在怒号中闪耀。 莱夫发起了冲击。 他高举着盾牌大踏步奔向博尼特,三步的距离转瞬即逝,他的肌肉鼓涨到极致,高举的手臂重重挥下。 如天降的雷霆! 博尼特抻起臂膀去接,钢煅的盾面和钢铸的剑锋相碰,发出的不是叮的脆响,而是轰。 轰! 博尼特被一剑砍飞出去,但重心纹丝不动。 他像自觉般整个身体后移出半米,落地,旋即降盾,拧身,一剑横扫而出。 那一剑顺着莱夫的腰侧砍过去,莱夫压下马步举盾相迎,又是沉闷的轰响,莱夫的脸色涨得通红,双脚像扎了根一样钉在原地。 他狰狞着扺住剑,一点一点抬盾:“博尼特你丢掉了爵士的教诲!” 博尼特压着剑尽全力释放出力量:“我只是做了最好的选择!莱夫,全船都抛弃了你,没有爵士的庇护,你根本不适合成为领袖!” “这不是你亵渎血船的理由!”莱夫大怒,顶起盾把博尼特撞得趔趄倒退,“认为我不适合做船长,你可以罢免我,可以放逐我,可以背叛我!但维京人不能玷污神圣的血船!你做了该死的事,就算死也不能洗刷耻辱!” “我受够了你的愚蠢。”博尼特眼睛里的红芒越来越盛,猛地跳起,扬起盾狠狠砸下来。 轰!轰! “你也好,爵士也好,你们拒绝看清时代!时代变了,时代变了!” 轰!轰! 博尼特一下下砸,钢盾开锋的盾沿像斧头一样斩在莱夫的盾上,他进一步,莱夫就退一步。 “时代变了!你们只会把维京人带进死地,你们只会让维京人消亡!收起你愚蠢的嘴脸,想想我为什么能得到全船的拥护!” “因为你们都放弃了荣耀!” 莱夫撤步,博尼特一盾劈空,乍然失掉了重心。 他趔趄了一下,这一下立刻被莱夫抓住,莱夫举起剑直刺博尼特的脖子,博尼特只得举起剑架开。 嗞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火花像瀑布一样从两剑交错的位置流淌下来,无冕之王窄而厚重的剑萼咔一声卡住无情者的宝剑,莱夫抻开腿,一脚踹在博尼特的盾面,把博尼特整个人踹飞了出去。 轰! 狂战士的每一击都有开山之力。 莱夫一脚把博尼特踹出去,博尼特倒飞着撞开两个躲闪不及的海盗,合身撞碎了身后的楼梯。 “既然你放弃了维京的荣耀,那就把神的祝福还来!把提尔给你的偏爱还来!!!” 莱夫跳了起来! 三米多高的舱顶根本不适合他们这样富有勇力的巨汉倾力一跳,但他是向前跳,整个人像弓一样反曲,手臂拉抻到极致,如出膛的炮弹向博尼特的身上猛刺。 博尼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 他坐在一堆残破的碎木当中,奋力挣起身,直接半脆着架开盾,把莱夫的剑架偏出去。 勇力丧尽,博尼特弹起来,侧身,冲撞。 攻守瞬间扭转,博尼特势大力沉的肩顶把莱夫顶飞,高高地飞起,轰隆砸在舱穹,又重重砸在地上。 莱夫的心脏几乎停住跳动。 他眼一黑,待恢复腥红色的视野,无情者的剑锋已经劈头砍下来。 幸好狂战士从不知恐惧为何物,哪怕是利刃临头,莱夫也 能睁大了眼睛翻滚。 博尼特的剑劈在甲板,轰裂,轰陷,轰碎,就像重炮直击,震得整个炮舱地动山摇! “提尔不会收走对我的偏爱” 站在自己亲手制造的碎洞边,博尼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半点生气。 “他知道我是对的,为了维京往后的荣光,他知道,你和爵士才是错的” 站在历史的河畔看水花,那些阴差阳错地,在错误的时间去到错误地点的援军往往会被当作指挥官无能的佐证。 可是指挥官真的需要为所有的错承担责任么? 卡特琳娜做了漂亮的接舷设计。 为了防备亚尔薇特和贼鸥c海鹦鹉无法汇合的状况,她把战力强大,人数却少的莱夫小队关在底舱,守株待兔。 为了保证吸引到足够份量的猎物,德里基被水手们展示出来,又当着海盗的面送回底舱,诱惑海盗的精锐下舱劫囚。 这还不是整场接舷设计中最被卡特琳娜寄托希望的。 从主甲板到底舱,海盗们最短也最通畅的路径是经过炮舱,所以卡特琳娜强忍着主甲板捉襟见肘的人力,费尽唇舌地说服弗雷恩舰长把全舰近半的火力,总共92人的操炮队闲置在炮舱。 结果,这手闲子一度发挥出让人惊艳的巨大作用。 二十余米的距离,线列一分钟一发,战阵一分钟六发。 炮手们打出了长达三十分钟的压制射击,让博尼特亲自带队的海盗精锐付出了将近50个人的伤亡,这份战果远远超过了主甲板御敌的总和。 能让海盗们像靶子一样惨死在那条下舱的楼梯上显然与水手们的勇敢无关,只能是战术设计之功。 海事集团独立进行的舰只设计有很多与众不同的细节,这些细节大多侧重在高速和灵活,但也有一部分专为海盗特色的抵近和接舷考虑。 比如防炮板。 防炮板在这个时代并不鲜见,但主要是军舰采纳,民间商船极难得见。 因为一船的防炮板差不多需要四到五个货舱存放,对一艘五级船来说,这几乎等同于全船一半的贮存空间。 与此同理的还有下层舱室的舱口设计。 大部分武装商船在主甲板设有一大两小三个舱口,分别对应前桅c中桅和后桅,两侧的小舱口主要行人,正中的大舱口与底舱的另一个大舱门垂直,主要用来装缷货物和舰装火炮。 而海事集团考虑到接舷战的需求,对主桅下方的大舱口作了小小的改进。一方面取消了下层大舱口,另一方面调整上层大舱口,使它不能再被“掀开”,必须通过内置在底舱的摇杆“摇开”。 这样的调整对行商的影响事实是负面的。 货物不能直通底舱大幅增加了装缷的工作量,用于支撑的手动传动不仅是额外的负重,还添加了养护的负担。 因此就算是德雷克商会,分舰队的武装商船在权衡之后采用的依旧是传统设计,只有直属舰队的全职战舰们才真正地采用了传动舱口。 正是独特的传动舱口催生出卡特琳娜今天的接舷防守战术。 在主甲板人数不足的情况下放弃前甲板,死守后甲板,入侵的海盗如果不想挑战艏艉楼狭小复杂的过道,就只能从前桅舱口下舱。 他们很可能会在劈头盖脸的弹幕下暂时撤退,但只要不放弃劫囚计划,他们总归要面对炮手线列,因为卡特琳娜给炮手们的任务是“直到无法维持射击密度为止,守株待兔”。 炮舱非常好地完成了既定的任务,一直到枪管过热才加装上刺刀,有序地撤退到主甲板支援战局。 可谁又能知道,斯德格林血脉觉醒了 就像是上帝的嘲讽,在卡特琳娜设计的反攻阶段,被视作反攻主力的炮手们用密集的登舱队形把自己送到一个狂战士的餐桌前,除了任人鱼肉,没能发挥出任何有价值的作用。 斯德格林杀疯了。 这位新晋的狂战士提着自己狰狞的枷链一头撞进炮手的阵列,举手投足掀起腥风血雨。 足足十来个炮手在呼吸之间被他打飞,飞起的人呈现出诡异的姿势,喷洒着鲜血撞在同僚身上,又引起更多伤亡。 卡特琳娜从帆桁一跃而下,趁着斯德格林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当口举剑直刺。 谁知斯德格林突然伸出了大手。 空闲的左手伸出来,大大的手掌像盾牌一样阻挡在卡特琳娜的剑锋前。 利剑从手掌直穿而过,殷红的血从伤口涌出,但斯德格林连眉头都不皱,直到剑完整地刺穿他的手掌,这才一把揪住卡特琳娜的手。 痛!巨痛!卡特琳娜觉得自己的手要被捏碎了。 可她还没有想出任何对策,天地就旋转起来。斯德格 林拽着她把她砸在地上,接着单手提起来,像丢垃圾一样远远地丢开。 轰! 卡特琳娜重重砸在艉楼的舱壁,震碎了舷窗,震开了舱门。 她像死了一样软软滑跌到地上,鲜血从额间满头满脸地淌下来,却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 附近的水手呆滞地看着这一幕,一下子忘记了时间的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卡特琳娜轻轻咳嗽起来,越咳越凶,越咳越猛,不一会呕出一大口血,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司炮长赶紧过来扶她。 “让让水手们散开”她在司炮长的身上靠了一小会,挣扎着站稳,摇摇晃晃地捡起脚边的剑,“不要扎堆,就近支援”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用手背重重抹掉嘴角的血,在脸上拉出一道潦草且丑陋的残痕。 “虽然不擅长应付男人,但那个狂战士我会拖住!” 0474 一人之力 卡特琳娜不是弱者。 4岁摸剑,13岁逃家,15岁时隐瞒性别入伍参军,不久便落草为寇,直到成为海盗王的候选之一,阴差阳错加入洛林的团队她练习剑术的时间已经超过20年。 20年的专注足够把一个天资不佳的年轻人训练成优秀的剑士,而卡特琳娜不仅有专注,还有绝佳的天赋和苗红根正的骑士传承。 她是优秀的。 或许单纯从战士的角度来说,她还远远比不上洛林c海娜c莱夫c王也这样的怪胎超人,但她的战技比皮尔斯和诺雅全面得多,至于亚查林c贝尔c克伦之流,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足以让她全力以赴。 洛林曾有过一句调侃,说“欧洲最顶尖的骑士传承把卡特琳娜糟蹋成了二流中的顶尖战士”,这句无心之言或许是这个世界对卡特琳娜最客观的肯定和评价。 而今天,步战的骑士站在了觉醒的狂战士面前。 鲜血顺着发梢流下来,黏哒哒地浸湿了衣领和肩袖,湿透的布料贴在皮肤上,随着动作轻轻地摩挲,带给人刺痛的感觉。 卡特琳娜不明白鲜血为什么会让人有刺痛的感觉。 明明她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创口,但那些流着血的皮肤,无论是头顶c后背c手臂还是手背,都像针扎一样疼得不休不止。 “难道是类似于铁处女那样的诅咒?”精神不可遏止地飘散开,寻找着疑惑,“船长说小门小户的神灵会对信徒格外偏爱,是为了售后服务?还是生意口碑?” “实在记不清了。”晕眩感袭来,卡特琳娜晃了一下,攥住剑,努力地站稳,“对自己的信仰都这么不客气,说不定这就是船长不能成为狂战士的原因” 她微微抬起头,不远处有一坨大大的模糊的类人的影子,仅剩的思维告诉她,那就是对手。 “嘁,我讨厌狂信徒” 卡特琳娜跑了起来,拖着剑,歪着身,就像是喝醉酒的人,每一步都踩不踏实,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斯德格林疑惑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珠透露出茫然,映射出一连串波浪般的血脚印。 “骑士美德第一条!”卡特琳娜高喊着挥出剑,“天主在上,众生在下,世人皆平等,无贵贱之别!故我谦卑!” 利剑破开空气挥向斯德格林的脖子,斯德格林举起枷链轻松架住,涣散的眼神骤然凝结。 “敌人” “嗷!” 一声怒吼,他粗暴地推开利剑,被洞穿的左手握紧成拳,向着卡特琳娜猛挥过去。 卡特琳娜矮身避开,脚下一转又绕到另一面,右手剑没跟上来,她就扬起左臂的短剑,冲着斯德格林的肾脏捅出。 “骑士美德第二条!生为之荣,死为之誉,强敌不可惧,历战成威名!故我荣誉!” 短剑直刺向斯德格林的腰眼,斯德格林嚎叫着拧身,在拧身的同时鞭腿。 卡特琳娜的每一击都用尽了全力,那一剑刺出就没了调整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避开。铸满锯齿的剑身撕开对手的衣料,划破皮肤,划出长串的血珠。 嘭! 来不及懊丧,在卡特琳娜刺伤斯德格林的同时,斯德格林的鞭腿就抽中了卡特琳娜的肩,卡特琳娜飞出去,吐着血横飞出四五米远。 “保护提督!”艉楼顶上,弗雷恩舰长惊恐地大喊,身边的火枪手连忙向斯德格林开枪射击。 斯德格林向着水手和海盗交战的方向纵身跃开,躲避着铅弹,随手捡起一个正准备了结对手的倒霉海盗。 这一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死里逃生的水手呆呆看着自己前一刻的对手惨叫着被他的冲锋队长掀起来,连求救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丢向火枪队的方向 “啊!!??!!!!??”嘭! 一击不中,斯德格林歪着头看向地上的水手。 水手慌忙捡起长枪举枪就捅,刺刀戳中了斯德格林的腿,斯德格林也捏住了他的头,提起来,轻轻一捏。 咔啦 粉红色的液体从水手的七窍溢出,他再也不能挣扎,耷拉着手脚变作斯德格林的盾,用身体挡下了一整轮飞射的铅弹。 “嗷!” 第二枚人肉标枪射向艉楼,撞碎了护栏,精准地砸在一个火枪手身上。火枪手和早已死透的水手滚成一堆,他的胸膛凹陷,只滚了两圈就彻底没了声息。 这是火枪队开战至今的第一个死伤,既不是因为对射,也不是因为肉搏,而是因为这种完全没 有理性的,足以击碎灵魂的惨烈冲击。 火枪手们吓得肝胆俱裂。 而斯德格林似乎觉得很有趣。 那种让他感到威胁的攻击停止了,对手们吓得一动不动,而他的附近还有许多许多活蹦乱跳的标枪 他飞扑向下一个目标。 谁知双脚才刚离地,他的身后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骑士美德第三条!庇护弱小,援应无助,舍身而求义,视死忽如归!故我!牺牲!” 噗! 利剑从身后追上来,从后腰捅穿小腹,斯德格林被迫停下来,看着血从剑尖一滴滴滴落,猛地转身,也不顾这样的动作会把伤口撕扯得更大,只是扬起枷链,挥打向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无力去闪避。 刚才的追逐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已经看不见东西,黑暗中只听见风声从耳畔临近。 要挡下来 挡不下来会死 她搜刮起全身的力气聚到左臂,把左臂奋力抬高。 骑士短剑如臂盾般宽大的护手主动迎向挥打来的枷链,在半途中相撞到一起。 有无匹的巨力顺着枷与盾的交击传到卡特琳娜身上,巨痛如海啸铺面而来。 长剑脱手,卡特琳娜再也握不住她的剑,第三次被狂战士打飞,笔直地撞开餐厅的舱门,砸中一个躺在餐桌上的伤员,又带着他飞高,轰一声卷碎了角落贮存朗姆酒的酒桶。 腥甜的酒液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卡特琳娜的嘴唇颤动着,呢喃说:“酒好甜” 轰! 斯德格林向着卡特琳娜的方向迈出一步,整艘船都能感受到来自甲板的震荡。 他迈出第二步轰! 第三步轰! 他抬起脚轰! 这次的震动似乎来得早了一些惊惶的水手们发现了,恐惧的海盗们发现了,弥留的卡特琳娜发现了,连身处在狂暴状态,本该对生死以外无知无觉的斯德格林也发现了。 他高抬着腿呆在原地,思索着。 轰!轰!轰!轰! 船身的震动越来越密,它的源头也越来越清晰,弗雷恩舰长发现后桅附近的甲板多了些不正常的扭曲,先前关闭的后舱口似乎在隆起,封舱板似乎有一丝隐约的开裂。 他突然想到一种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接受的可能。 人力一人之力 轰! 封舱板从内部爆开,有个魁梧的人影在爆裂的碎块中倒飞出来,轰隆一声嵌在艉楼的舱壁上。 而且舱里的火药桶似乎碎了,弥天的黑色烟尘像火山喷发似涌上天空,烟尘之中,另一个魁梧的人影一步步踩上甲板。 “博尼特!站起来!”那人影在烟尘中狂啸,“失去了阴谋,难道你就这么不堪?” 嵌在舱壁上的人影颤了颤,咔啦啦把自己从壁里拔出来,轻巧一跃落回地面。 “可似乎是你伤得更重,莱夫,或许再有一剑,你就再也不会嚎叫了。” “那就来刺我!”第一个人影拍打着胸膛,矮下身,举起剑和只剩下小半的盾,“我会斩下你的脑袋!” “你斩不下来!” 第二个人影长啸着发起冲锋,狂风席卷而出 0475 人间喜剧 “左舷敌舰抵近!” “饱合警告!距离200,270,漩涡逃生与莱斯号发接连抵近!” “浪漫号正前拦劫!规避!” 焦头烂额! 在瓦尔基里号上,洛林的气闷正无以复加,这一点仅从他手上涂满了标记的书写板就足以看出来。 洛林的风格是什么? 虽然是海校历史上难得一见的状元之才,在校期间,他还拿到过绝无仅有的图上作业的全胜战绩,但洛林从不认为自已能成为这个时代顶尖的海战指挥官。 他的风格极度依赖于灵感,喜好放纵那些善变的,非计划性的心血来潮填补战略和战术的空白,说白了就是一味奉行赌徒行径,上限极高,下限也极低。 书写和计算在他的战术体系中当然是必要的,毕竟真正的赌徒在下注前都是彻底理性的战略家,洛林也不例外。 但现在是战时。 作为赌博的基本态,当荷官发下纸牌的那一瞬间,洛林就该自觉地买定离手。后续的较量在牌技,在演技,在灵感和命运的青睐,唯独不再与概率有关。 洛林本该最明白这些。 可他还是把书写板拿了起来,这几乎等同于宣告,他的方寸已经乱了。 洛林哗啦翻开一张新纸,潦草地标上洋流c风向,又画上瓦尔基里的位置,劫道的浪漫号和补位的风暴洋号的位置,以及抵近的安妮女王复仇号c漩涡逃生号和莱斯号。 画面一下子就倒向一边,所有的敌人不是在正前就是在左舷,哪怕是对海图一窍不通的人也能轻易看出来,瓦尔基里的底已经被人彻彻底底摸透了。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洛林鼓着腮帮子在纸上拉出一道扭动的斜弧线:“右舵五度,略微抬高侧舷,甲板人员复查挡炮板状况,无关人员迅速清场。” 他的命令很快就得到执行,船员们近乎麻木地忙碌起来。 安妮女王复仇号终于抵近了,黑胡子的亲女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直靠近到瓦尔基里50米处,饱合炮击才姗姗来迟。 轰!轰轰轰轰! __ノ壁:“被弹冲击” 连天的炮弹从极近的距离飞过来,接连抛砸在瓦尔基里的船壳上,有一枚高飞弹击中了挡炮板,挡炮板的支架立断,两米高的包铁木板打着旋从一侧飞到另一侧,哗啦一声落进海里。 洛林的视野因此开阔。 通过缺口,他看到一块扭曲的甲片在炮击中脱落,坠海,不由长叹:“艾德雷,这是第几块了?” “如果这次就一块的话,是第十三块。” 艾德雷的手上也拿着一块书写板,上面划着四坚一横的计数图案,两个是满图,最后一个只有两坚。 空开几行,还有一个三坚的不满图,艾德雷感受着船体的震动,拿起碳棒,干脆立落地把它添满。 “另外船壳中弹五次,会长。” 洛林啊呜一口咬在自己的书写板上,含糊不清地抱怨:“我知道,打沙包真开心” 烦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洛林一直知道这点,所以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把书写板往胳肢窝一夹。 “再降一面捕风帆,提高稳定性。” “让瞭望继续警惕黑胡子的接舷意图,只要不接舷,驱逐舰击不伤瓦尔基里。” “还有,继续派人催促克伦我记得自己要求的抢修时间可是30分钟,现在都超过40分钟了,他究竟准备磨蹭多久?” 艾德雷张张嘴,小心翼翼地帮克伦辩解:“会长,大副那也是没办法,甲片脱落的速度太快,两舷的配重一直在变化” “这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洛林把嘴一撅,脖子一扭,“瓦尔基里来这世上可不是为了做别人的靶舰。” “告诉他,我正式取消之前的命令。多久能够完成重心调试,这个时间让他自己来定!” “重新检查一遍绳结,仔细检查!请记住我们的临时配重是圆滚滚的炮筒,既不是沙石包,也不是那些压在底舱的黄金和火山岩!” “固定失误的代价是性命,就像马上风一样,被炮压死的炮手,连上帝都不会接引你上天堂!” “所以,仔细!” 炮舱里回荡的是亚查林的声音,由前及后,忽左忽右。 亚查林也想要更庄严的训话,问题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抓回重心,炮舱的甲板如今堆满了从炮车上拆下来的炮管。 它们 以支柱为基被做成连排的固定,有的偏向左一点,有的偏向右很多,挤占通道,而且参差不齐。 他只能沿着排炮的边缘跳着走路,那种感觉 活像在雨林里跳着求欢舞的野猴子! 亚查林讨厌自己变成求欢无能的野猴子,更讨厌自己的炮舱失去秩序,变成现在这副混乱无序的鬼样子。 毕竟 “要是再来一次规避事故,真的连躲都没地躲了” 他踢了踢脚边捆得结结实实的炮管,带着杀父夺妻之恨的眼神横扫过全舱。 罪魁祸首克伦就在舱艉,身前是架着平衡仪的三角架,左右也是同样的三角架。 他单膝跪在地上,让眼睛和平衡仪平行,随着船身的晃动,一下一下读着刻度。 像他这样的人在船上还有两组,分别对应前中后三桅,各自配有记录员,还有居中联络c统计汇总人等,最后再把统合的数值和他的数值相对比,一起送回到他的手里。 亚查林曾问过克伦这样测试出来的数据是否真的可靠,结果克伦沉默了半天,说:“我们没有更可靠的手段。” 答案已经足够明白了。 克伦尽了自己的努力,但即便临时调整全面完成,瓦尔基里也不可能回复到事故前的状态,悲观一点估计,或许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熟悉的轰鸣伴着震感传达到身体。 亚查林扶着舱壁站到堆在舱艉的炮弹箱上,沉默着听。 哗!右舷。 哗,哗!左舷。 他耸耸肩爬到克伦身边:“我有种错觉,傻大个。” 克伦一直专注地盯着平衡仪:“什么错觉?” “总觉得船长好像弃疗了。” “呃弃什么?” “弃疗,放弃治疗,我从丹尼尔那听来的。听说船长从不让丹尼尔为他治疗,也不愿喝贵重的炼金药剂,所以丹尼尔才造了这个新词,也可能是船长自己造的。” 克伦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船长有病?” 舱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敌起来。 近两百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亚查林,熊熊的八卦之火点燃空气,好似殉爆随时会到来。 亚查林志得意满地清了清嗓子:“不不不,我是说船长好像放弃了规避。” 嘁 嘘声四起,支楞起的脖子齐齐缩回事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谁也不想再搭理这个亚渣。 只有克伦是老实人。 “不是好像,规避早就停了。”他对照着数据跟亚查林解释说,“大概从我们告诉船长,会用炮管来调整船的重心开始,船的侧倾和摇摆就被控制到最小程度。” “船长全靠瓦尔基里的舷高和防护力在硬撑。事实上如果黑胡子的船上有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司炮长,我们大概早就沉了。” 亚查林怔在原地,张着嘴,久久发不出一点声音。 克伦没想到亚查林竟然如此多愁善感,小声安慰说:“亚渣,我们要相信船长掌控局面的能力,他肯定是考虑了海盗的炮手普遍糟糕。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感动,而是” “我?是个优秀的司炮长?” “哈?” “你真的那么崇拜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好的司炮长?” 亚查林小脸羞红,眼睛放光。 “傻大个,那什么,虽然我知道自己的魅力不限于女士,但我实在不擅长应付同性的炽热情感,如果是你妹妹” 话未言尽,他突然发现克伦的脸色有点糟糕。 “呃对了,你刚才说我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滚。”克伦颤着嗓子垂下头,“在我把炮管塞进你的之前,滚!!!!!” 0476 自欺欺人 “冲击!” 轰轰轰轰! 瓦尔基里在极近的距离从浪漫号的舰艏缓缓切出,就像是第一次出海就遇上了海盗的倒霉蛋,慌不择路,自投罗网。 相似的场景今天已经发生了四次,除了第一次被洛林诈计成功,后面三次浪漫号都安稳地等在原地,用难得一见的静止对缓行给予了瓦尔基里最热情的接待。 洛林真的是有苦自知。 他现在没有火炮护体,没有航速加持,连大角度的变向都是能免则免,想在这种条件下反复拉开和敌船的距离,他能做的也只有把劫道的敌船当成岬角,人为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制造障碍。 换而言之,挨一轮毒打,换一时太平。 从前两次的经历来看,这段太平的时间一般会持续五分钟左右,而装填最慢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单次装填也只需要四分钟。 这意味着黑胡子在掌握全面主动的情况下,却选择了相对宽松而有序的集团战法。 他的保守大大出乎了洛林的预料,以至于洛林无法判断究竟是瓦尔基里开场时的表现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让他变得裹足不前,还是他自认为胜局已定,这会就已经开始早早考虑起了胜利成本的管控问题。 不过,┐(′一`)┌ 无论黑胡子到底是自轻自贱还是自尊自大,至少在瓦尔基里真正呈现出败相之前,洛林都不需要过多考虑被人强行接舷的问题,这才是最大且最根本的利好消息。 时间还有宽裕,瓦尔基里在现在的状况下也没有太多的准备可做,洛林想了一会,准备亲自去看看炮舱的抢修情况。 进入炮舱一共有四条路。 其一,艏艉楼的层布置与主体舱交错独立,只在最下一层留下了通往底舱的舱门。通过这两道门,水手可以进入底舱,再经由底舱通道一路向上进入炮舱。 其二,主桅前有人力传动的装缷舱口,由上至下连通封闭式上甲板c炮舱c货舱,直达底舱,打开传动的机关也在底舱。 其三,舵轮正前方,封闭式上甲板和后桅中间的舱门是炮舱唯一的露天舱口,进出倒是很方便,就是洛林从前甲板去后甲板不太方便。 第四个舱口位于前桅内侧,就藏在封闭式上甲板进出门不远的地方,不仅进出方便,离洛林现在的位置也不远。 洛林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就近。 他从舱门进入,看到上甲板的凌乱已经被收拾妥当,原有的二十四磅短炮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空荡荡被收拢的炮车和地上那些将干未干的血痕。 踩着血痕,他下到炮舱,看到三十多根长短不一的炮管像排箫一样被绳缆扎紧在地上,错落c参差,看起来居然有一种奇奇怪怪的美感。 克伦正在离洛林最远的舱尾布置着工作,一见洛林下舱赶忙带着亚查林一道迎上来。 “船长,我正打算去找你。” 洛林眼睛一亮:“调整好了?” “不可靠的临时措施。”克伦遗憾地说,“但我们现在也没有能力把上下两舱恢复成原样,暂时来说,这是我们能做的唯一有效的措施。” “想开点”洛林拍着克伦的胳膊安慰说,“至少,假如一直跟正规海军放对,我们或许永远不会察觉这个隐患。” “被你安慰之后,我的心情更糟了。” 炮舱的环境很糟糕,克伦绞尽脑汁也只能勉强保下有限几门炮的进退空间,左舷可用火炮剩余三门,右舷五门,封闭甲板的二十四磅全部被做成了配重,一门也没能留下来。 更麻烦的是,这只是炮的空间,开炮还需要弹药和火药,一组组从舱角搬运不现实,提前拉过来,挤占了进退膛的空间也不实际。 克伦准备让亚查林分出几个空箱提前整治弹药,按需求临时摆在炮管上。亚查林很抵触,但除了拿绳索固定住箱子,他一时也提不出更具操作性的意见。 洛林只能继续扮演安慰人的角色。 他告诉亚查林从安全生产的角度来讲,减少开炮次数,提高射击精度能够有效降低事故的发生率,所以亚查林只需要做到一炮一艘,就可以在五枚炮弹内结束战斗。 亚查林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船长,你刚才说什么?一炮一艘,五炮击沉所有敌船,包括那艘安妮女王复仇号?” 洛林心虚的偏开眼睛:“没问题的,你不是百发百中的亚查林嘛” “这问题大了!” “啊!克伦!”亚查林的声音大,洛林的声音比他还大,“所以我的女武神 恢复战斗能力了是么?” “抗浪大约九成,平衡七成,航速八成。”克伦翻看着预算数据,“眼下只剩下校验实效,瓦尔基里需要把速度拉到八节,然后快速降到三节,进行不大于10度转向,只要舰体能够稳定住,在这些配重散架前,我们都能正常操作。” 洛林眯起眼睛:“校验的话,是不是加入炮击效果更好?” “加入炮击?”克伦和亚查林对视一眼,“难道你打算” 瓦尔基里第一次停止了运动状态,她停在海上,帆装收拢,仅保留艏斜帆与开到一半的艉纵帆,笨拙地开始了原地转向。 哪怕在完好无损的状态下,进行这样的机动也不是瓦尔基里的专长,因为她的长宽比太大,细长的船身在稳定性上远逊于当前世界的主流舰只。 黑胡子举着望镜一言不发。 少顷,塞姆拉斯和扎尼因联袂而至。 黑胡子放下望镜:“塞姆拉斯,你觉得白帜打算干什么?” “垂死挣扎。”塞姆拉斯冷笑一声,“他的乌龟壳很硬,连安妮女王的三十二磅都不能击穿。但壳就是壳,他的爪子受伤了,壳再硬也保不了他一生平安。” “照这么说他该逃走才对,为什么要调头,而且还是原地调头?” “因为他逃不走。”塞姆拉斯自信地回答,“之前半个小时,白帜的旗舰一共只放了六炮,五炮右舷,一炮舰艏,左舷c舰艉一炮未发。” “白帜不喜欢使用艉炮,因为他是进攻型的战士,座舰鲜少有被人追击的情况。但左舷是我们进攻的重点,一炮不发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左舷瘫痪。” “我这儿还有一个数据,之前半个小时,瓦尔基里中弹28次,平均航速4节,10度以上大弯5次,满舵弯0。” “由此可见,白帜瘫痪的范围远远不止左舷,应该是船体稳定性出了大问题,导致炮击c转向c加速都出现了问题。” “他逃不走。不仅逃不走,就连基本的规避都做不到,只能漂在海上,等着我们一炮炮削弱,直到被击穿击沉为止。” “所以他要自救。”塞姆拉斯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今天的风向偏南,完成调头可以更好地切入顺风,尽量提高他突围时的速度。如果我估算不错的话,这个提升大概在2到3节,也就是说白帜的铁甲舰很可能达到7节速度,勉强和我们的速度持平。” “但是他有可能在交战状态完成调头么?很难!” “小弧度调头需要的距离太长,被我们打断意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让心里的美梦成真,白帜只能选择冒险行事,原地调头!” 塞姆拉斯连用了三个肯定句式,随即就大笑出声。 “团长,白帜的方寸已经乱了!这次愚蠢的行动比自欺欺人更可笑,我们只要封死他的去路,就能轻而易举地结束这场战争,从此成为海盗世界独一无二的英雄!” “团长,我们赢定了!” 振奋的呼喊,压抑的激动,黑胡子能感受到塞姆拉斯的得意和欣喜,毕竟瓦尔基里的异样最先就是他发现了,洛林被逼到现在这副狗急跳墙的地步,他这个智囊居功至伟。 但黑胡子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哪里违和,却又无法准确地表达。 他把头扭向扎尼因。 矮小的影子武士踮着脚抱着栏杆,眉头紧皱。 “团长,我无法反驳塞姆拉斯的话,他之前的判断一直很准确,正是他的智谋让我们转败为胜,占据了全面的优势” “但对面是白帜是那个洛林德雷克我只觉得拦网的时候,安妮女王复仇号最好不要过度接近瓦尔基里。” “洛林德雷克从没有真正惊惶无措的时候,哪怕在圣卡洛斯,我们也没在他手上讨到好处。” “给自己留点余地吧万一此前的一切都是他处心积虑的陷阱,至少我们还能有选择,不至于一败涂地。” “团长,这是我唯一的建议。” 说完,扎尼因闭上嘴。 作为黑胡子在智谋上最倚重的两个人,他和塞姆拉斯都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虽说立场截然不同,但也没有了继续争辩下去的理由。 黑胡子会有自己的判断,海盗团的每个干部都知道,自己的王一直是个独裁的人。 黑胡子重新举起望镜,看着远处瓦尔基里调头的狼狈样,静静地看,一言不发。 一直等调头完成,横帆升起,他终于下令。 “各舰执行包夹战术,炮击之后对瓦尔基里强行接舷。” “塞姆拉斯,阵型的部分你去做,记得把安妮女王复仇号放在左舷的外线” “是!” 天才本站地址 :xdd。新小说网址:xdd 0477 请君入瓮 “海面风向西南西,风速6节,中浪!” “所有人员临战就位!两舷,艏炮备战!” “横帆满,纵帆半,艏斜c补风保持原状,随时待命!” “各岗点名,检查固索!舰长令突击!” “舰长说,揍他狗娘养的!” “揍他狗娘养的!” “噢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群情激奋! 作为洛林的旗舰船员,瓦尔基里号上的每个水手都是按着极高的标准调集起来的精英,即使是实习生,也是天姿绝佳的实习生。 他们被要求自信,要求高傲,要求以自己的岗位和身份为荣,要求自以为是,自命不凡。 而他们的经历也确实当得起如此的自大。 在蝴蝶花号,德雷克让整个北部海侧目,在金鹿号,德雷克令整个加勒比心惊。 阿拉伯最强海军的马斯喀特舰队在瓦尔基里面前沦落成鱼腩,日不落的葡萄牙海军在女武神的剑下一败涂地 他们曾战无不胜! 无论对手强大还是弱小,勇敢还是怯懦,船上的每个人都坚信,他们会一直这样战无不胜,直到世界走到终点! 但是,今天运气偷偷摸摸躲到了黑胡子的身后。 区区一个作奸犯科的小小海盗,居然把高贵的瓦尔基里逼到了如此的地步! 难道是哪个邪恶的伪神在暗助德雷克的敌人么? 否则只是一次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满舵规避而已,瓦尔基里怎么会从翱翔的天马上摔下来,还摔断了腿,丢失了枪?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既然有不开眼的伪神选择成为德雷克的敌人,那他们 就连人带神一起揍倒! “揍他狗娘养的!”克伦扯着脖子大喊。 “揍他狗娘养的!”满船的船员齐声高喊。 “不列颠尼亚!” 洛林锵一声抽出长刀,笔直地指向空无一物的海平面。 “瓦尔基里,前进!!!!” 瓦尔基里前进,鼓涨的横帆把她的速度一路推高,2节,3节,4节很快就超过了前半小时的最高航速,又继续稳定增速,直到6节。 达到风速,瓦尔基里的速度开始稳定,船身则比速度更稳定。 “克伦是天才。”洛林满意地啧了啧嘴,“扬翼帆,超风!” “扬起翼帆!” “打开翼帆,优风准备!” 帆桁上的操帆手们高喊着打开翼帆,帆面啪一声鼓成圆满,瓦尔基里的速度猛增了一节。 “现在航速!”洛林高声问。 “7节!75节!8节!85节” 船身开始在浪里摇摆起来。 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因为再稳定的船也无法在海浪和洋流中保持绝对静止,一定的摆动每时每刻都不会停止。 洛林意识中的摇摆是不稳定的摇摆,是那些超出海浪效果的,足以影响船只稳定性的摆幅。 打个不贴切的比方,就像是长安奔奔在高速跑到120码,车子的方向盘会变得意外地轻,因为轮子已经,至少是即将离开地面。 洛林叹了口气,放弃了攀上10节的打算,摇摇手命令解余主桅下翼和前桅翼帆,只以半桅翼展把速度控制到85节。 瞭望手高声预警:“正前安妮女王复仇号c莱斯号c风暴洋号c漩涡逃生号c浪漫号五舰,v型相对,航速6节,相对145节!” “3分钟接触!” “v型包夹”洛林的嘴角慢慢扬起来:“圣诞老人会给听话的孩子带礼物,殿下喜欢什么呢?” 抵近!抵近! 瓦尔基里直楞楞向着黑胡子的舰队冲锋,不闪也不避,就像是在这样的高速下,舰体丧失了变向的能力。 最后一公里,黑胡子对航线进行了最后的调试,集体向左。 坠在最后的浪漫号左转的幅度最大,斜刺着横切向瓦尔基里既定的航线,侧舷的炮门在切入的过程中完全打开,像刺猬一样,密密麻麻指向快速驶近的女武神。 浪漫号的船长站在艉楼的最后,手上攥着刀柄:“会规避的,会规避的,会规避的团长说过,白帜的船出了问题,开炮或是撞击都跟找死无异,所以一定会规避的!” 浪漫号的前方,风暴洋和安妮女王复仇号向两翼展开,与瓦尔基里在各自两百米外的平行线 交错接近,远远地把洛林他活动空间压制在极小的范围。 双方交舷! 左右两舷各200米距离交错敌船,安妮女王复仇号和风暴洋号同时发起饱合射击。 洛林满身满心都是命令还击的欲望!但他忍住了,只让右舷象征性地作了两炮威慑。 无人命中。 交舷与炮击几乎在同时结束,瓦尔基里锐利的舰艏冲开水雾,安妮女王复仇号与风暴洋号在海面上相交出x型的弧线,干脆利落地转向追击。 黑胡子欣喜若狂。 在刚才的交舷中,瓦尔基里的右舷开炮了,但炮火稀疏,而且间隙长达20多秒。 这个结果比最乐观的预估还要美好,瓦尔基里表现出来的状况和他们的判断一模一样。 洛林死定了! 恍惚之间,黑胡子似乎看到了一幅绝美的景像。洛林双膝跪地趴伏在涂满血和脑浆的甲板上,正高高托着他的长刀,哭着向黑胡子乞求活命。 饶?还是不饶? 黑胡子沉思着,看着瓦尔基里一头扎进精心布置的口袋。 “白帜降帆!”扎尼因突然惊恐地喊。 黑胡子怔了片刻,一下子有些反应不开。 计划中的洛林应该正努力维持着高速,寄希望在口袋彻底闭合之前从浪漫号的艏艉两侧杀出重围。 他当然会失败。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高的速度,就凭瓦尔基里现在糟糕透顶的平衡,浪漫号只肖有一发直击就能让她彻底失控。 然后洛林的死期就该到了。 这就是剧本,剧本里洛林根本不会降帆,他会一直张着帆,而那帆将会成为船上第一个起火的部件,就像是某种信号。 可是扎尼因刚才说了什么? 降帆? 黑胡子的眼神慢慢凝结,第一反应不是去看瓦尔基里,而是低下头去看扎尼因。 “瓦尔基里?降帆?” 扎尼因脸色煞白:“团长,撤退吧这是我这一生见到过最精巧也最恶毒的陷阱。” “我们被包围了我们的船,漩涡逃生号c莱斯号c浪漫号,被洛林的瓦尔基里包围了。这是请君入瓮!”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0478 败军之将 “全炮门五轮速射完结,弹着确认!” “观测手确认弹着情况!” “正前敌浪漫号,七中二,一发直击,艏楼大破。确认航行受限!” “右舷敌莱斯号,十一中一,无直击,逃窜!” “左舷敌漩涡逃生号,十五中9,艉楼大破,舵位直击,水线两处击穿,击沉!” “安妮女王复仇号并僚舰退场!确认,黑胡子海盗团退场!” 最后的报告来自于瞭望,年轻而嘹亮的声音因为激动变了调,带着苏格兰高地的土味,哪怕洛林认真去听,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大概。 不过安妮女王复仇号很近,这点距离就算没有瞭望协助洛林也能轻易地看清老对手的动向,报告只是锦上添花,就像平安夜时飘荡在星空下的清脆铜铃。 圣诞老人的礼物让洛林的心情大好。 目送着黑胡子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在左近狼狈调头,他轻声对艾德雷说。 “告诉炮舱,殿下的归途需要一点礼炮欢送,要不然,太凄凉了。” 艾德雷兴致勃勃地并腿锤胸:“会长,欢送的事请务必交给我来指挥!” “去吧去吧。” 不多时,礼炮鸣响。六门在洛林手上一直没有太好发挥的艉炮同时奏鸣,带着整齐划一的节奏,整整鸣响了19次。 余音消散,战斗终结。虽说过程发生了这样那样的意外,但瓦尔基里最终还是后来居上,提前完成了本战团的作战任务。 作为巴斯特尔海战第一个打响的战团,瓦尔基里以单舰独斗黑胡子海盗团本部分队菁华共7艘,包括特改巴格型安妮女王复仇号,海上炮台型浪漫号c黄金枷锁号,标准五级盖仑型漩涡逃生c莱斯c独行客以及风暴洋号。 最终漩涡逃生与独行客号被击沉,黄金枷锁号大破瘫痪,浪漫号大破逃逸,余舰离场。 洛林肯定不希望黑胡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走掉,可是瓦尔基里的重心问题仅仅被修复到“影响不大”的程度。 就在刚才的决胜炮击中,船身就在两舷和舰艏同时连续快速的炮击下出现了剧烈的失衡。 初始战距50米左右的右舷因此导致了全部失弹,而战距不足20米的左舷则因祸得福地打出了华丽的绝杀,散乱的着弹点从主甲板一直沿伸到水线以下,让人完全猜不出炮手们最早瞄准的究竟是什么位置 无论如何,唯结果论者们丰收的秋天终于到了。 洛林的俘虏目标是那两艘又笨又钝的海上炮台,黄金枷锁号动不了,浪漫号跑不快。 她的逃逸速度只有区区25节,从效果来说和动不了的黄金枷锁并没有太大差别,洛林需要做的只有“好吃趁热”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冲锋队甲板集结,海娜c诺雅c王也跟我接舷,我不在时候,由克伦主持船上事务。” “那么右舷10度,目标是” “舰长!”负责远望的后桅瞭望带着急惶打断了洛林的话,“接收到亚尔薇特讯号:提督副危机,级别公开!一级!” 在德雷克的通讯体系当中,公开泛指没有特定目标的旗语动作,理论上谁都可以接收,没有等级限制,一级则代表了通报的紧迫程度。 这套讯号如果翻译成更通俗易懂的语言模式,就是通报全体,卡特琳娜快死了。 “差点忘了本阵也打得很辛苦啊”洛林目送着龟速逃离的浪漫号,轻声下令:“取消原转向命令。瓦尔基里左舷5,目标为亚尔薇特号,全速前进。” “全速前进,目标亚尔薇特!驰援!”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当中,亚尔薇特号的司炮长,曾在揽海行动中担任冲锋队员的卢安比克被斯德格林抛到半空,轰隆一声砸在艉楼第三层的过道,砸烂了消防的沙桶,把整个上甲板震得地动似摇晃。 弗雷恩舰长从上甲板探头出来,神情紧张:“卢安,还活着吗!” 沙堆里呼地伸出一只大手,皮肤上沾满了浸饱血的沙砾,冲着弗雷恩比了个一k的手势。 卢安拔出脑袋,极猛汉地撕掉戳进腮帮子的,足有小指粗细的碎木,任由鲜血从血刺啦呼的伤口涌出来,连吭都不吭一声。 “狗死,脸丧漏分了!以后喝酒不会也从洞里流粗来吧?” 弗雷恩长舒了一口大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卢安站起来,粗鲁地拍打着身体,确认没有影响动作的骨折,这才抬头。 “ 弗雷恩,你缩的警讯,怎么样了?” “没有回应”弗雷恩满脸沮丧,“每个战团都在刀尖上跳着舞,这个时候会关注我们这儿的瞭望手肯定不多,至于海鹦鹉和贼鸥” “贼鸥曾了?” “水线重创,虽说还没完全沉,但也差不多了” “都是怪物” 卢安叹着气找到甲板上的两个战团,两问战团并不远,右舷是博尼特压着莱夫打,左舷斯德格林正碾着二十多个水手满场飞奔。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亚尔薇特号离沦陷已经不远了。 莱夫并不比博尼特弱,但在卡特琳娜昏厥之后,甲板上又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失去牵制的斯德格林加入到莱夫与博尼特的战团。 短短2分钟的时间,两个狂战士以二打一,莱夫的盾被彻底击毁,持盾的左手也被斯德格林用枷链敲断,彻底导致了这场接舷战的崩溃。 莱夫会死么? 或者说,莱夫还能活多久? 卢安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捡起地上的水手刀,翻身就要跳下护栏。 弗雷恩在楼上喊住他:“卢安司炮长,我命令你跳海,去瓦尔基里寻求增援!” 卢安脚步猛地一顿:“你疯了?” “这是最优解!”弗雷恩寸步不让,“这样的怪物,副提督独自抵挡了五分钟我们罪无可恕,但至少,你得把副提督救出去,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活着!” “我拒绝。”卢安斩钉截铁地回答,“会长总喜欢说尽人事,听天命,我要抵挡到最后,绝不让那只怪物再去干扰埃里克森队长的决斗!”  说完,他挥了两下刀。 “但我也支持你的意见,无论是作为上级还是美丽的女性,副提督都不该为我们的无能战死在这儿。”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比我好,我想” “舰长!”传命兵打断了卢安的话,急吼吼跑到弗雷恩的身边,“舰长,瓦尔基里凯旋!黑胡子本部的战舰撤退了,布伦希尔德和格恩达尔先后回应,正向亚尔薇特支援!” “布伦希尔德,格恩达尔” 弗雷恩呆呆地和卢安对望,刚要感慨。 “发现瓦尔基里!正南方向11公里,航速7节,瓦尔基里来了!会长来了!” “万岁!!!!!” 瞭望手的欢呼响彻在甲板,在失败边缘摇摇欲坠的水手们气势陡变。 他们高呼着万岁向海盗发起进攻,三人一组,两人一组,不断向身边的小团体集结。 海盗们在船上的优势并没有在顷刻间逆转,但是气势,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胜利的欲望却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博尼特猛然推开莱夫的剑,喘息着,腥红的眼睛最先察觉到异样。 “洛林那个没用的黑胡子这么快就败了么” 混身浴血的莱夫拖着断掉的左臂和右腿扑上来,博尼特后跃避过斩击,劈空的无冕之王斩在甲板上,释放出轰隆的夸张鸣响,就像重锤砸中地面。 “有海盗船逃逸!格蕾号占据主动,已经命令白鹈鹕号和黑嘴鸥号脱离战团,即刻回援!” “她们的距离很近,只需要再坚持五分钟,坚持五分钟!” 弗雷恩舰长伴着沙哑的嗓子扫过甲板,少了平日的刻毒和尖锐,充满朝气,战意满满。 “火枪队瞄准敌酋,擒贼先擒王!” 嘭嘭嘭嘭! 博尼特急忙拧身,举起盾飞奔向艉楼边的射击死角。 铅弹击打在精钢的盾面发出悦耳的鸣音,伤了腿的莱夫无力拦截,一瘸一拐地被博尼特拉开了距离。 博尼特撞碎了一个水手小队,三两下把人砍散,解放出几个海盗。 “撤退。”他说。 腾出手的海盗怔了一下:“团长,您是说” “撤退!黑胡子已经跑了,要不了多久,骷髅湾那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也会跑。” “现在是我们脱出的唯一机会。现在不走,就算能用最短的时间完全控制住这艘船,我们也走不了了。” 海盗们不由相顾骇然:“但是斯德格林队长斯德格林队长他” “刚刚觉醒的狂战士是无法被外力唤醒的,因为他根本就感受不到外界的信息。” 博尼特抬起头,跃过身边的海盗,直勾勾盯着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愿放弃进攻的莱夫。 “斯德格林会为我们殿后。我们只有三分钟,通知所有人,不许恋战,从速登船。” “是!” 更多请收藏【bz】 ! 0479 狂暴 视野,在摇晃。 就像被摔坏了摄像的镜头,眼前腥红的世界变化一刻不停,忽而辽远,忽而贴近,忽而模糊,忽而清晰,还时不时剧烈地颤抖,也不知究竟是世界在颤抖,还是身体在颤抖。 其实莱夫是知道的。 狂战士被称作战场的杀戮机器。 根据丹尼尔的研究,他们的天赋大概是被动地隔断痛觉,只要机能不受损害,就能一直稳定地发挥出最大潜力。 除此之外,他们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狂暴不是万能的,不仅不能让他们刀枪不入,连让他们拥有比常人更强的恢复能力都做不到。 所以狂战士才会死。 体力会耗尽,鲜血会流干,古往今来的狂战士们鲜有寿终正寝的例子,天赋在让他们无惧无畏,的同时也在贪婪地索取着祭品,而所谓的祭品,其实就是他们的生命。 莱夫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燃尽了。 在先前的战斗中,他总共挨了七剑一枷。 其中左臂的砍伤和右腿的割伤伤害了身体的机能,而小腹的洞穿则造成了大量的出血。 现在的反应很可能是丹尼尔说过的贫血症,莱夫记得丹尼尔还说过,等他能察觉到自己贫血,就代表他的血快流干了。 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 垂着臂,拖着腿,莱夫依旧威风凛凛地平举着无冕之王,雪亮的剑身映出无焦距的红眼,锋锐的剑尖直指向敌人的咽喉。 只是他的敌人已经从博尼特换成了斯德格林。 因为腿上的失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博尼特从自己的面前跑掉,相比于即将到来的死亡,这才是更让他感到遗憾的地方。 “博尼特彻底堕落了啊。” 莱夫呢喃着迈开腿,腥红色的视野随着一瘸一拐的脚步动荡起伏,就像被丢进波涛汹涌的风暴。 风暴是无声的。 一切的声音都被远远隔开到远处,在这无声的腥红的世界里,莱夫分明看到了斯德格林的怒吼。 战士怒吼着向他高高跃起,脑后压着那柄粗壮的枷链,只要挥下来,必定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莱夫突然笑起来。 他记起来了,十年前的斯塔万格,他还在使用长柄的利斧,斯德格林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 小东西在第一次抢劫中表现得异常勇敢,为了奖励他,莱夫才把自己最得意的杀招传授给他。 就是这招! “教你这一击的时候,你还没长大呢” 莱夫笑着横过剑,挺胸抬头,惋惜又释然地直视从天而降的年轻战士。 “提尔在上,这就是你让博尼特逃跑的原因么?为了让我在死之前斩杀一个真正的战士?” “确实,他比现在的博尼特有资格多了” “既然如此,就让我”/“莱夫,低头!” 兀然的惊雷! 一声与洛林的喊声几无二致的惊雷在莱夫的脑海深处炸响,既不知由来,也不明意义。 但下意识的,莱夫的身体就跟着动了起来,放弃格挡,含胸低头。 一道银光从他的身后飞旋着窜上,切开风,划破圆,由下而上,笔直地袭向半空中的斯德格林。 斯德格林在那道银光中感受到比火枪更强烈的威胁,当即放弃进攻,挥枷设防。 咣! 金与铁在半空中碰撞,银光和斯德格林同时向着来的方向折飞回去。 王也出现了! 他从瓦尔基里的侧舷跃起,轻盈地跃过近五米的间距,屈膝,翻滚,然后头也不抬又是一跃! “梯!云!纵!” 他的嘴里吐出意味不明的短促音节,像咒语一样,整个身体猛然拔高,舒展的手臂一揽就把折回的银光劫到手心,化作他的精铁菜刀,追着斯德格林,间不容发地发起了第二轮强袭。 斯德格林甚至还没有落地。 两道身影一坠一追,在斯德格林行将落地的瞬间合到一处。 王也的双手攥紧刀柄,追光似的又是一喊:“力劈华山!” 咣! 实在是千均一发! 电光火石之间,斯德格林完成了正常人类绝无可能完在的发力动作,在没有任何支点也没有稳定重心的情况下,挥起枷链与王也对轰,力量上居然还能优胜。 两人同时摔跌在甲板上,像两只滚瓜的葫芦一左一右滚出 老远,同时撞在亚尔薇特侧舷的护栏上。 轰! 王也合身撞上护栏,柔软的身体深深吸附在护栏的表面,直到重心彻底甩出,便借着栏杆的弹力强行起身。 斯德格林的表现与他相比完全就是另一个极端,整个人像出膛的炮弹一样撞在护栏上,哗啦一声把护栏撞碎,翻出侧舷。 就在离开船舷的一瞬间,他张开被卡特琳娜刺穿的大手捏住栏杆,猛地一扯。 又是一大片栏杆被他扯碎,但他也借着这一扯之力重新翻回甲板,朝着王也发起反攻。 王也踩着玄奥的八卦迎上去,在冲锋的路径和斯德格兰对撼到一块。 斯德格林挥枷先攻,王也倒握菜刀挡开,握拳成剑,直捣黄龙。 这一拳精准地打在胸与腹的隔膜,力量之大足够把一头牛打昏,但斯德格林居然毫无反应,张开大手就来捏王也的头。 王也轻易闪掉斯德格林的摸头杀,双脚一错绕到对手的侧后,那把菜刀如影随行,跟着王也的脚步,嘶啦在斯德格林的腰上开出一大道血口。 力的回馈告诉王也这一刀切得极深,足够废掉一个人的行动能力,谁知道伤了腰的斯德格林居然直接拧腰旋身,硬是把王也当成棒球,把枷链舞成了球棒。 嘭! 王也险之又险地把菜刀横到胸前,挡住了斯德格林重炮般的挥击,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飞起来,朝着艉楼的方向直飞出去。 要糟! 王也大惊失色,眼角的余光锁住了斯德格林的手,那只伤口狰狞的大手不知何时放开了枷链,眼看就要抓住王也的脚踝。 七八道银光飞旋而至! 在王也最危机的时候,诺雅的塔罗从虚空中闪现,打着旋直袭斯德格林的双眼。 斯德格林又一次放弃攻击,挥动手臂把刀片似的银塔罗尽数扫开。娇小的诺雅被他的红眼捕获,他当即放弃王也,举着枷链向诺雅发动攻势。 诺雅红着脸侧步避开,洛林从她身后远处突进上来,跑动中双刀出鞘,抵在双肩,强硬地顶住了斯德格林足以裂石的下劈。 轰! 轰鸣的巨响中,亚尔薇特号巨大的船身猛地一沉,凡人之力在这一刻媲美了天神,竟生生把一艘海上的浮岛压下了三分! 角力! 洛林单膝跪在地上,借着坚实的下盘锁住斯德格林的枷链,他双臂的肌肉高高隆起,显然和一个觉醒的狂战士角力,即便对他也有些不堪重负。 “蛮不讲理的力气,毫无花梢的招数”他咬着牙,轻声说,“想正面战胜一个狂战士或许是这世上最难的挑战之一,但如果狂战士还没能在狂暴中找回迷失的神智,只是杀掉,轻而易举” 海娜踏着轻盈如舞的脚步从他的身后闪现,一脚踏背,一脚踩肩,从洛林的身后高飞上天,在空中舒展开身体,直身翻过一百八十度,出刀! 她像倒置的十字架般坠向斯德格林的身后,头下,脚上,在肩与肩交错的瞬间,骤然完成了翻身c团身和旋身的全套动作。 宽大的罩衣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花瓣中有两道流光一闪而逝,一道扎中斯德格林的侧颈,一道刺穿斯德格林的背心。 斯德格林直到这时才似乎对新的对手有所反应。 他好奇地扭动脖子,想要见一见海娜的真容,仅这一扭,刀尖就从他的喉咙正中破出来,扯出喉管c血管c声带,在刀锋上磨擦了片刻,随即一刀两断! 狂暴的红眼消散了,斯德格林垂下头跪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风险排除,医疗班全体登舰!” “丹尼尔,我要卡特琳娜和莱夫活下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中歇二 如所见,巴斯特尔篇完结,瓦尔基里完成了她在加勒比海的首秀,祭品嘛,当然是尊贵的黑胡子殿下。 嗯,整理了一下,发现从万圣节行动之后,真的是很久没有写过这么纯粹的这么大篇幅的海战篇章了。 而且海盗战争和正规的军方海战还不大一样,想要写出乱中有序的感觉,结果中间有一段差点真把谱给浪没。 万幸,最后成功拧回来了,好险好险。 简要回顾一下剧情。 巴斯特尔一篇最重要的节点就是瓦尔基里的规避事故,无敌强舰转眼报销,就此进入长达两个礼拜的超长待机状态【斜眼笑】。 这究竟是不是刻意制造的矛盾呢? 与瓦尔基里最接近的史实船型大约是横行在十9至二十世纪的太平洋帆船。 这种船是后飞剪时代的经典代表,又大,又快,还有长无敌的保质期,不仅有早期的纯木版本,后来还出现过多桅的纯钢版本。 但飞剪船归根到底还是飞剪船,风帆的小圈子有一个武断的结论,飞剪船骨子里不适合成为战舰。 她的重心是所有风帆船类别中最敏感的,在作为纯商船活跃时,船主甚至要通过货物的配重来保证重心能够稳定向后,以此实现舰艏高抬。 附带一说,瓦尔基里一次性的猪突形态就是根据飞剪船这个航行特色设计出来的,在18世纪末尾基本属于独一份的景致。 由此可见瓦尔基里的缺陷是一直都存在的,不是我为了水字数刻意制造的矛盾,特告。 而且正相反,从进入第六卷,瓦尔基里登场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在什么环境下让洛林发现这个隐患。 毕竟早发现早治疗,晚发现的话 万一篇幅恰好不足以支撑,弄不好就要节哀顺变,这才是最糟糕的,是吧?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巴斯特尔篇完结了,收尾之后剧情会转向北美大陆。 新生的美利坚和比历史早了二十多年建成,并且和西班牙人再无瓜葛的迈阿密镇在等着我们,洛林的傲娇哥哥沙克德雷克爵士也会在接下来的剧情中重新上线,敬请期待。999)( 【鞠躬】 如所见,巴斯特尔篇完结,瓦尔基里完成了她在加勒比海的首秀,祭品嘛,当然是尊贵的黑胡子殿下。 嗯,整理了一下,发现从万圣节行动之后,真的是很久没有写过这么纯粹的这么大篇幅的海战篇章了。 而且海盗战争和正规的军方海战还不大一样,想要写出乱中有序的感觉,结果中间有一段差点真把谱给浪没。 万幸,最后成功拧回来了,好险好险。 简要回顾一下剧情。 巴斯特尔一篇最重要的节点就是瓦尔基里的规避事故,无敌强舰转眼报销,就此进入长达两个礼拜的超长待机状态【斜眼笑】。 这究竟是不是刻意制造的矛盾呢? 与瓦尔基里最接近的史实船型大约是横行在十9至二十世纪的太平洋帆船。 这种船是后飞剪时代的经典代表,又大,又快,还有长无敌的保质期,不仅有早期的纯木版本,后来还出现过多桅的纯钢版本。 但飞剪船归根到底还是飞剪船,风帆的小圈子有一个武断的结论,飞剪船骨子里不适合成为战舰。 她的重心是所有风帆船类别中最敏感的,在作为纯商船活跃时,船主甚至要通过货物的配重来保证重心能够稳定向后,以此实现舰艏高抬。 附带一说,瓦尔基里一次性的猪突形态就是根据飞剪船这个航行特色设计出来的,在18世纪末尾基本属于独一份的景致。 由此可见瓦尔基里的缺陷是一直都存在的,不是我为了水字数刻意制造的矛盾,特告。 而且正相反,从进入第六卷,瓦尔基里登场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在什么环境下让洛林发现这个隐患。 毕竟早发现早治疗,晚发现的话 万一篇幅恰好不足以支撑,弄不好就要节哀顺变,这才是最糟糕的,是吧?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巴斯特尔篇完结了,收尾之后剧情会转向北美大陆。 新生的美利坚和比历史早了二十多年建成,并且和西班牙人再无瓜葛的迈阿密镇在等着我们,洛林的傲娇哥哥沙克德雷克爵士也会在接下来的剧情中重新上线,敬请期待。999)( 【鞠躬】 如所见,巴斯特尔篇完结,瓦尔基里完成了她在加勒比海的首秀,祭品嘛,当然是尊贵的黑胡子殿下。 嗯,整理了一下,发现从万圣节行动之后,真的是很久没有写过这么纯粹的这么大篇幅的海战篇章了。 而且海盗战争和正规的军方海战还不大一样,想要写出乱中有序的感觉,结果中间有一段差点真把谱给浪没。 万幸,最后成功拧回来了,好险好险。 简要回顾一下剧情。 巴斯特尔一篇最重要的节点就是瓦尔基里的规避事故,无敌强舰转眼报销,就此进入长达两个礼拜的超长待机状态【斜眼笑】。 这究竟是不是刻意制造的矛盾呢? 与瓦尔基里最接近的史实船型大约是横行在十9至二十世纪的太平洋帆船。 这种船是后飞剪时代的经典代表,又大,又快,还有长无敌的保质期,不仅有早期的纯木版本,后来还出现过多桅的纯钢版本。 但飞剪船归根到底还是飞剪船,风帆的小圈子有一个武断的结论,飞剪船骨子里不适合成为战舰。 她的重心是所有风帆船类别中最敏感的,在作为纯商船活跃时,船主甚至要通过货物的配重来保证重心能够稳定向后,以此实现舰艏高抬。 附带一说,瓦尔基里一次性的猪突形态就是根据飞剪船这个航行特色设计出来的,在18世纪末尾基本属于独一份的景致。 由此可见瓦尔基里的缺陷是一直都存在的,不是我为了水字数刻意制造的矛盾,特告。 而且正相反,从进入第六卷,瓦尔基里登场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在什么环境下让洛林发现这个隐患。 毕竟早发现早治疗,晚发现的话 万一篇幅恰好不足以支撑,弄不好就要节哀顺变,这才是最糟糕的,是吧?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巴斯特尔篇完结了,收尾之后剧情会转向北美大陆。 新生的美利坚和比历史早了二十多年建成,并且和西班牙人再无瓜葛的迈阿密镇在等着我们,洛林的傲娇哥哥沙克德雷克爵士也会在接下来的剧情中重新上线,敬请期待。999)( 【鞠躬】 如所见,巴斯特尔篇完结,瓦尔基里完成了她在加勒比海的首秀,祭品嘛,当然是尊贵的黑胡子殿下。 嗯,整理了一下,发现从万圣节行动之后,真的是很久没有写过这么纯粹的这么大篇幅的海战篇章了。 而且海盗战争和正规的军方海战还不大一样,想要写出乱中有序的感觉,结果中间有一段差点真把谱给浪没。 万幸,最后成功拧回来了,好险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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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整理了一下,发现从万圣节行动之后,真的是很久没有写过这么纯粹的这么大篇幅的海战篇章了。 而且海盗战争和正规的军方海战还不大一样,想要写出乱中有序的感觉,结果中间有一段差点真把谱给浪没。 万幸,最后成功拧回来了,好险好险。 简要回顾一下剧情。 巴斯特尔一篇最重要的节点就是瓦尔基里的规避事故,无敌强舰转眼报销,就此进入长达两个礼拜的超长待机状态【斜眼笑】。 这究竟是不是刻意制造的矛盾呢? 与瓦尔基里最接近的史实船型大约是横行在十9至二十世纪的太平洋帆船。 这种船是后飞剪时代的经典代表,又大,又快,还有长无敌的保质期,不仅有早期的纯木版本,后来还出现过多桅的纯钢版本。 但飞剪船归根到底还是飞剪船,风帆的小圈子有一个武断的结论,飞剪船骨子里不适合成为战舰。 她的重心是所有风帆船类别中最敏感的,在作为纯商船活跃时,船主甚至要通过货物的配重来保证重心能够稳定向后,以此实现舰艏高抬。 附带一说,瓦尔基里一次性的猪突形态就是根据飞剪船这个航行特色设计出来的,在18世纪末尾基本属于独一份的景致。 由此可见瓦尔基里的缺陷是一直都存在的,不是我为了水字数刻意制造的矛盾,特告。 而且正相反,从进入第六卷,瓦尔基里登场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在什么环境下让洛林发现这个隐患。 毕竟早发现早治疗,晚发现的话 万一篇幅恰好不足以支撑,弄不好就要节哀顺变,这才是最糟糕的,是吧?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巴斯特尔篇完结了,收尾之后剧情会转向北美大陆。 新生的美利坚和比历史早了二十多年建成,并且和西班牙人再无瓜葛的迈阿密镇在等着我们,洛林的傲娇哥哥沙克德雷克爵士也会在接下来的剧情中重新上线,敬请期待。999)( 【鞠躬】 如所见,巴斯特尔篇完结,瓦尔基里完成了她在加勒比海的首秀,祭品嘛,当然是尊贵的黑胡子殿下。 嗯,整理了一下,发现从万圣节行动之后,真的是很久没有写过这么纯粹的这么大篇幅的海战篇章了。 而且海盗战争和正规的军方海战还不大一样,想要写出乱中有序的感觉,结果中间有一段差点真把谱给浪没。 万幸,最后成功拧回来了,好险好险。 简要回顾一下剧情。 巴斯特尔一篇最重要的节点就是瓦尔基里的规避事故,无敌强舰转眼报销,就此进入长达两个礼拜的超长待机状态【斜眼笑】。 这究竟是不是刻意制造的矛盾呢? 与瓦尔基里最接近的史实船型大约是横行在十9至二十世纪的太平洋帆船。 这种船是后飞剪时代的经典代表,又大,又快,还有长无敌的保质期,不仅有早期的纯木版本,后来还出现过多桅的纯钢版本。 但飞剪船归根到底还是飞剪船,风帆的小圈子有一个武断的结论,飞剪船骨子里不适合成为战舰。 她的重心是所有风帆船类别中最敏感的,在作为纯商船活跃时,船主甚至要通过货物的配重来保证重心能够稳定向后,以此实现舰艏高抬。 附带一说,瓦尔基里一次性的猪突形态就是根据飞剪船这个航行特色设计出来的,在18世纪末尾基本属于独一份的景致。 由此可见瓦尔基里的缺陷是一直都存在的,不是我为了水字数刻意制造的矛盾,特告。 而且正相反,从进入第六卷,瓦尔基里登场开始我就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在什么环境下让洛林发现这个隐患。 毕竟早发现早治疗,晚发现的话 万一篇幅恰好不足以支撑,弄不好就要节哀顺变,这才是最糟糕的,是吧?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巴斯特尔篇完结了,收尾之后剧情会转向北美大陆。 新生的美利坚和比历史早了二十多年建成,并且和西班牙人再无瓜葛的迈阿密镇在等着我们,洛林的傲娇哥哥沙克德雷克爵士也会在接下来的剧情中重新上线,敬请期待。999)( 【鞠躬】 0480 摩根船长的宝藏传说 深夜,确切地说是凌晨,启明星俯瞰着夜寂的海面,仅有一片昏黄的星光在海的深处飘荡。 战后结算的时间出乎意料得长。 这一战,洛林以总商会直属舰队19艘诱战加勒比海上对直属舰队威胁最大的黑胡子本部分队16艘,继而牵扯出以博尼特为首的“本地”海盗,暨骷髅湾联合舰队31艘。 双方在巴斯特尔岛外海的狭长海域分作五个战团鏖战4个多小时,最终凭着瓦尔基里对安妮女王复仇号毫无争议的决胜,直属舰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这场胜利只能称之为险胜。 直属舰队损伤巨大,共战沉布里格型一艘,布里格廷两艘,盖仑型亚尔薇特大破,格蕾中破,另布里格型c布里根廷各两艘大破,人员战死261人,重伤179人,72人确定残疾。 总商会股东,直属舰队第一副提督,总旗舰第一大副卡特琳娜迪波垂危;总商会股东,直属舰队冲锋总队长,旗舰冲锋队长兼第一水手长莱夫埃里克森垂危。 当然收获也是巨大的。 直属舰队此战击沉盖仑型驱逐舰两艘,布里根廷型四艘,斯库纳型三艘,战俘特改海上炮台黄金枷锁号,巴格型流浪费米号,另布里根廷五艘,斯库纳型两艘,击杀海盗不可计,俘虏1013人,其中黑胡子所属442人,有悬红者一共277人。 这些海盗会和德里基的巧手海盗团一起被移交给巴巴多斯政府,他们会在那里接受审判,但命运却不会相同。 依照殖民政府一贯对海盗的宽容作风,洛林估计在巴巴多斯犯有血案的巧手海盗团会被全体实施绞死,黑胡子和骷髅湾的海盗当中在英国有悬红的106人也肯定难逃一死,但剩下的大多会在审判之后赦免,发放一份土地,成为巴巴多斯的农民。 这个结果没什么不好的。 海盗战争进行到这一步,德雷克的白帜海盗旗已经在加勒比绿林竖立起威望。999)( 他已经不需要像开始那样为自己支撑一个海盗屠杀者的人设了,现阶段更好的选择是恩威并施,用虚假的希望来消解以后的战斗中,海盗们死战不降的反抗意志。 这场规模仅似于结社战争的大海战是非常适合的开始。 一方面德雷克的态度不需要刻意宣传就能让大部分在加勒比讨生活的海盗们知道,另一方面,假殖民政府之手施放出的善意又不至于让结社的同盟们一时间无所适从,对洛林的立场产生错误的判断。 “如果再有几个招安的对象,宣传的效果会更好吧?” 洛林靠着护栏思考着。 深夜的海很美,轻而柔的海浪拍打着船壳,碎银似的月光箔在浪尖上流淌。 艉楼的舱门在身后打开,满脸疲惫的丹尼尔摘着口罩走出来,脸上全是橡胶勒出来的凹痕。 “治疗结束了?”洛林回身问。 “勉强做完了应急的手段。” “卡特琳娜和莱夫怎么样?” “不出意外都能活下来。”丹尼尔说,“前提是尽快转移到医疗条件更好的陆上。” “你有什么建议?” “法兰西堡。”丹尼尔从甲板上捡起酒瓶,对着瓶口抿了一下,“白兰地?” “法兰西亚曼涅克的葡萄白兰地,只是普通的货色,远远比不上干邑地区。” “我品不出来。”丹尼尔耸耸肩,把酒瓶放回甲板,“马提尼克的法兰西堡是法兰西加勒比地区的中枢,名门贵胄遍地都是。那里的医疗条件不比金士顿差,市面能找到大部分药品,而且离我们更近。” 洛林考虑了一下:“向风群岛办事处就设在法兰西堡,临时安排一间高规格的病院应该不成问题。” 丹尼尔愣了一下:“向风群岛办事处在法兰西堡?不在布里奇顿?” “查克的安排。”洛林举起杯敬了敬纽约的方向,“似乎是因为那时候拿到过交易税的优惠,而布里奇顿不愿提供相当的条件,所以就被查克放弃了。” “不愧是海军高干的家属,这是我听过最爱国的选择” “总觉得你在指桑骂槐。”洛林冲丹尼尔翻了个白眼,“那么医生先生,我可以去探望我的病人么?” “你是船长,在船上你说了算。” 不多时,洛林和丹尼尔联袂来到临时设置的高级病房。 病房原来是丹尼尔的船医室,有里外两间,外间是被水手们称作巫师城堡的炼金研究室,里间可以躺病人,丹尼尔平时也住在那儿。 和 洛林想象之中不同,巫师城堡出乎意料的干净,尤其是各种书面的资料,居然没有堆得满满当当,只有书桌上c书柜上还有舱室的一角,大概堆叠了一人来高的样子。 看到洛林?异的样子,丹尼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没好气地说:“如果你在找冒彩烟的钳锅,抱歉,你该去女巫的房间找。” “诺雅才不玩那些危险的东西”洛林瘪了瘪嘴,“我以为你一直在忙着破译。” “破译的话,去年就做完了。”丹尼尔指着桌上三本装饰精美的牛皮手札,“今年主要是注释,免得在需要的时候误读专指名词。” 又是一个意外。 洛林走过去翻开手札,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隽秀字迹:“有收获么?”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这些资料大概能让我们成功地完成探险,但首先,我们得知道不老泉在哪。” 洛林歪着头:“所以我们仍需要海盗皇帝的协助?” 丹尼尔用力点头:“二十二份信物,我们手上只有五份,离完成拼图还差得远呢。” 他说的是摩根宝藏的相关传闻。传说摩根船长把巨额的财富藏在了不老泉,又把不老泉的海图分成二十二份,当成了海盗王们的信物。 不过 “凭着现在的五份信物,我们连图上的花纹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它和正常的海图截然不同。” “再结合摩根有后人在世,海盗们却从没打过最后一份信物的主意,我更倾向于摩根的传闻是假的,是海上兄弟会统治海盗的阴谋。” “想要判断是不是阴谋,你得先多找些信物回来。” “标准的战争狂发言。”洛林叹了口气,合上手札,“丹尼尔,战争是吞吃人命的怪兽,可不是一个好医生该考虑的。” “我有自己罔顾人命的理由。”丹尼尔冷冷地看着洛林,“你不是要探病么?跟我来。” 0481 弗兰肯斯坦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做的是急救对吧?” “我说的是应急的手段,和急救还是有差别的。不过无所谓,作为船长,你不需要精通所有专业。” “你是认真的么” 病房里的景象有点魔幻。 两张病床,两个雕塑 卡特琳娜躺在左边,全身包裹在分散成部件的石膏里,包括头c颈c肩c胸c四肢c胯部等等等等,真正露在外面的只剩下脸和一小截大臂,洛林的第一感觉是看到了木乃伊,第二个感觉木乃伊都没有卡特琳娜包很严实。 “卡特琳娜她” “确认有七处骨折,至少十六处骨裂,全身瘀伤,内脏移位。” “上帝还是很照顾她的,伤成这样居然没有涉及要害,没有粉碎性骨折,也没有内出血,否则就算天使下凡也救不了她。” “她现在的状况就像一枚脆弱的工艺品,一碰就会碎成渣子,所以我对她所有骨折c骨裂的部位做了固定,但这样还不够。” “我问过当时亚尔薇特号的船员,她是在交战途中昏过去的,这意味着在醒来的一瞬间,她的身体会自行做出应激反应,直到确认环境安全才会放松,这个过程会要了她的命。” “为了防止她出现自杀式的应激,我延长了她昏睡的时间,并用星锑c贝毒和致幻粉调配了麻痹药给她服用。” “麻痹药是我在鸦巢破译资料时,在闲遐时研究出来的药物,根据在动物和海盗身上的实验,十个单位就可以把受主毒死。” “我在卡特琳娜身上使用了两个单位,要是计算没有问题,她会在三小时后醒来,并在醒来之后的六个小时呈现出完全瘫痪的状态,足够她接受战斗已经结束c自己全身瘫痪以及瘫痪是假象这三个刺激性较大的事实。”/ “只要接受了这些,她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就只是静养而已。治疗成功是板上钉钉的事,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丹尼尔用最平静的语调说着最恐怖的话,听得洛林冷汗直冒。 他尝试把自己代进卡特琳娜的感受。 昏迷之前面对着怪物一样的敌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浑身都瘫痪了,等再过一会,她的主治医生又过来说,她只是骨折得严重了一些而已,瘫痪属于用药副作用,理论上还是可以恢复的 理论上,还是,可以,恢复的! 理!论!上! 一种想把丹尼尔片成巴西烤肉的情感从心底由然而生,洛林知道,他绝不是唯一一个。 “那莱夫那边” 调整着情绪,洛林强行扯开话题,指着右边床上的莱夫,和那双腥红的眼睛大眼瞪着小眼。 莱夫是清醒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依旧维持着狂化,腥红的眼睛瞪得溜圆,嘴上套着嚼子,浑身飘着药香。 总体来说,对莱夫的治疗手段并没有太过超出洛林的认知,全身以绷带为主,绷带下面裹的肯定是药,绷带上面 穿了半副全身铠甲 (─)づ:“铠甲哪来的?” “前年我托炼金协会的朋友从欧洲订做的正宗的哥特甲,不仅配合莱夫的尺寸进行了双倍加厚,而且还把所有关节全部锻死,保证不能进行任何动作。” “不,我是问船上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医疗设备。” “医疗设备?” “狂战士的治疗”丹尼尔清了清嗓子,让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更冰冷,“你记得我之前做过的维京血统实验吧?” 洛林的脸色骤然白了三分:“虽然记得,但一点都不想记得。” 丹尼尔看起来有些遗憾:“莱夫不像你这么不配合,所以我对狂战士血统的认识远超过捕鲸人。” “总结而言,你们的血脉都有异于常人的一面,但捕鲸人倾向于日常生活性,而狂战士更像战场的消耗品。” “研究发现,捕鲸人有超凡的自愈能力,外伤愈合的速度大约是常人的四到五倍,不易感染,连疤都留得很浅。” “狂战士在普通状态下则基本没有自愈的特权,但在狂化状态下,大约能达到常人的两倍。” “更重要的是,只要不脱出狂化,狂战士遇到再大的创伤也能维持住身体活性,暂时未发现不可被治愈的情况。” “这就是狂战士治疗的关键。” 丹尼尔敲了敲莱夫左臂的铁甲,发出叮咚的脆响。 “这场战斗,莱夫 中了七剑一锤。左侧肋骨三处断裂刺穿了肺,下腹的剑创穿刺穿了肾,左臂c右腿肌腱断裂。” “正常人在这种状态下早就死了,就算没有两处内脏受损,残疾也是肯定的。” “但只要维持狂化,他就可以痊愈。” 丹尼尔摆着死人一样的表情,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潮红。 “对他的治疗手段异常简单,切开,摆正,然后保持狂化,直到内脏愈合,肌腱重连,根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药物,连降低痛觉的药物都不需要!” 洛林和莱夫用完全相同的节奏眨巴着眼睛。 “我不是问你怎么把他拼起来缝好,我是问,为什么是哥特甲” “血统研究的收获之一,莱夫可以在狂化状态下完全彻底地保持神智。这种进阶式的变化让狂化治疗成为可能。” “但这种治疗有一个缺陷。虽然保留了神智,莱夫在狂化时依旧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内脏c肌腱c肋骨,还有为了治疗切开的肌肉和皮肤都只是简单地摆在一块而已,没有痛觉,他就很容易做出过于剧烈的动作,造成伤口结构反复破坏。” “所以究竟为什么是哥特甲!” “当然是因为石膏框不住他。”丹尼尔理所当然地回答,“接下来,他需要维持这种状态三天三夜不入睡,随着时间的推移,情绪只会越来越暴躁,厚重的铁制石膏是我能想到的固定他唯一有效的手段。” “至于为什么是哥特甲那只是我的个人审美,反正也不是战斗装备,用特制的铁筒,在效果上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洛林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使劲地搓了好几轮。 “最后一个问题,疯狂科学家先生,嚼子是为了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么?” “嚼子?”丹尼尔今晚第一次露出没有表情以外的表情,“治病或许是我的本职,陪聊不是。” “哦哈?” 0482 Σ(っ °Д °;)っ “小心你们的脚下,慢一点,再慢一点!” “普通重伤员抬上马车,每车四人,特殊重伤员按照先前的安排由人力护送,跟着马车走!” “小心点!见鬼!那些纸可是船医先生的宝贵资料,你想被丢进钳锅里做成药么!” “向风办事处会把我们指引到镇北的巴拉塔花园,只需要沿着林荫大道走。另外距离有10公里,注意合理分配体力,人力护送组及时安排轮换!” 法兰西堡北港,洛林和丹尼尔并肩站在繁荣的码头。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洛林对丹尼尔说,“有什么需要就和办事处经理去说,我给他留了特别经费,在治疗结束前,一切开销都以你为重。” “放心,我会把卡特琳娜和莱夫活蹦乱跳地送回你面前。” “我会期待重逢的一天。” 目送着丹尼尔登上马车,洛林回过身,歪着头,看着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身后的帅哥先生。 帅哥先生是真正的帅哥先生,有古铜色油亮的皮肤,雕塑般俊朗的面容。 他有一米9高,宽阔的肩背比海堤更可靠,粗壮的肌肉比岩石更肩实。 他还穿得很少,精悍的没有一丝赘肉的上半身裸露在阳光下,只背了一条细长的肩带,固定住背上的长矛和腰上的短剑。 “切诺里” 帅哥先生一下就佝起腰,脸上堆起欠扁的表情:“老爷,切诺里在这。” 切诺里佩拉蒂,洛林在加勒比海的老熟人之一,曾经棉布杰克海盗团的冲锋总队长,核心干部,后在比米尼海战中叛变,带着洛林送给他的奥兰多号成为了独行海盗。 洛林是在战后盘点时淘到他的。 就在昨天凌晨探病之后,水手告诉洛林,在某艘被俘获的布里根廷上找到了一个被囚禁的人,口口声声要跟洛林见面。 然后切诺里就被带到洛林面前。 据他说,他曾竭尽全力阻止黑胡子动员骷髅湾群盗参战,而且一度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只可惜黑胡子意外地和博尼特苟合到一块,他被博尼特单拎出来杀鸡儆猴,群盗由此伏首,他也被自己的船员背弃,囚禁在船的底舱,直到被洛林解救出来。999)( 故事非常精彩,堪比辛巴达的航海冒险,虽然洛林根本不关心故事的真假。 在洛林看来,辛巴达切诺里的立场和身份远比经历更有价值。 就像是瞌睡正浓时被人塞到手里的枕头,洛林准备把切诺里打造成海盗上岸的典范。 “切诺里。”洛林笑着说,“德雷克商会是一支安份守己的正经商会,我们从不犯罪,也不接纳有过案底的罪人。” 切诺里不由自主地瞄了眼远去的卡特琳娜和莱夫,赶紧低眉顺目:“是的,老爷,您的正直世人皆知,我只后悔早年间被人蛊惑,误入歧途。” 这个马屁拍得洛林通体舒泰,洛林笑得越发和蔼。 “但是万幸,切诺里,你的主在堵门的同时没有忘记打开窗户,我们是英国的商会,而你在英国没有悬红。” “就像先前说的,我准备让你去巴巴多斯自首。你从未伤害过英国人,依照刀剑换犁的基本原则,审判之后必定会得到赦免。” “虽说这么做不足以抵消你在其他国家的罪行,但至少在英国,你将重新成为无罪之身。” “怎么样,愿意为加入德雷克商会冒点险么?” 切诺里激动得单膝跪倒在洛林脚下:“会长大人,切诺里万死不辞!” “好了好了,不用死一万次,哪怕巴巴托斯嫉恶如仇,你最多也只会死一次而已。”洛林宽慰着振奋又惊惶的未来雇员,扭头找到艾德雷,“艾德雷,韩吉舰长到了么?” “已经到了,会长。” “请她过来吧。” “是。” 切诺里眼见洛林有新的会面,赶紧说:“会长,我现在就回避。” “不用不用。”洛林摆摆手,“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趁此机会认识一下你未来的上司也不错。” “未来的上司?” 法芙娜韩吉,高级指挥科84届探花,白鹈鹕号舰长,巴斯特尔海战带领舰组取得击沉一,战俘一,击伤二,助攻二的辉煌战绩,是那场海战本阵四大战团中当之无愧的vp。 今天是洛林和这位年轻女舰长的第一次见面。 她穿着素白的衬衫,衬衫外搭配同色的马甲,下身是同样白色 的马裤,深棕色的皮带上挂着都柏林产短枪和护手华丽的迅捷剑,高帮的皮靴缀满锃亮的铜扣,以牛筋做靴带,捆扎得一丝不苟。 她的身材很娇小,身量应该不足150公分,商会专配给舰长的中款风衣被她穿出了长款的飘逸感,佐配在白风衣上的紫色纹饰和金黄流苏共同勾勒出稚嫩的身体线条,娇c柔c细c嫩,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功勋舰长该有的强健与英姿。 她还有一头橘色的蓬松的短发,长流海下藏着大大的含羞的眼睛和精巧的五官,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把两抹羞红和一张小嘴展露给世人。 洛林的表情管理险些失控。 虽说早知道人不可貌相,但他还是没法把眼前这个童颜的害羞萝莉和战场上那个勇猛精进的女舰长联系到一起。 话说女战神不应该都是卡特琳娜那种热情似火的size么 “韩吉舰长?” “是!”声音斩钉截铁,就是又小又细 “舰长为什么会选择指挥科?” “报告提督,我因为不敢和陌生人搭话,我在中级学校的社交成绩一直倒数,是老师为我挑选了不太需要与人沟通的船务和指挥,想为我补足学分。” “中校毕业后,泽维尔总经理问我想不想继续学业,我那时并不知道是升入指挥科,所以” 所以就阴差阳错地被培养成了女汉了么 洛林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更好奇以法芙娜的嗓门,在船上究竟是怎么跟自己的海员交流的。 不过特别的团队肯定有特别的相处之道,洛林只需要知道法芙娜团队有能力给这位害羞的舰长以充分的助力,相比于此,别的都是细枝末节。 想通了这点,洛林从艾德雷手上接过海战报告,翻开。 “巴斯特尔海战,你和你的团队表现出众。” “提督过奖了” “有鉴于你的良好表现,韩吉舰长,我需要你接受考验。” 法芙娜的大眼睛噌就亮了,连又长又密的流海都遮不住那夺人心魄的美丽华彩。 “是请问是什么样的考验?” “三个小时后,直属舰队会驶离法兰西堡。”洛林翻看着后继航程,完全没有发现法芙娜异样的振奋,“你知道我们在巴斯特尔的损失,自身的伤舰c俘虏的伤舰,许多船需要立刻修理。” “但我和布里奇顿还有一个小小的约定,所以” “所以?” “法芙娜韩吉,现在任命你为总商会全权代表,提督白鹈鹕号c风暴海燕号c灰背隼号并绣球花号向布里奇顿移交俘虏,并代表我全程参与后续审判。” Σ(っ°Д°;)っ! “任务结束以后,分舰队下属各舰即回归卢西补给,白鹈鹕单舰北上圣戴拿,接收并转乘即将交付的特型高速驱逐舰密斯特拉号。” Σ(っ°Д°;)っ!! “密斯特拉号是海事集团第二代特型高速驱逐舰的一号舰,因为全面升级了舰装的关系,海试需要专业团队参与并提供意见。” “你的第二个任务是配合海事集团完成新舰型的海试与调整,交付后立刻驶到迈阿密入编。” 洛林顿了顿,抬起头。 “可以提前告诉你,舰队指挥部已经决定由密斯特拉取代亚尔薇特成为新的副提督舰兼第一编队指挥舰。所以请在任务闲遐抓紧复习以前学过的提督课程,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会成为舰队副提督的第一候补人选。” Σ(っ°Д°;)っ!!! “啊,对了!”洛林扫了切诺里一眼,又看回到法芙娜,“你的团队还缺少一个合格的冲锋队长。” “这个海盗虽然穿衣品味很成问题,还是个重度的肌肉癖和橄榄油瘾君子,但他的格斗水准和接舷功力在加勒比海都是一流水准。” “如果这次自首,布里奇顿的陪审团侥幸愿意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就让他加入你的团队。” “调教海盗需要强硬。”洛林拖了一个长长长长的长音,“皮鞭和绞架永远比温言细语有用得多,请牢牢记住这一点。” Σ(っ°Д°;)°Д°;)っ!!!! 洛林啪一声把报告书拍回艾德雷手上,笑盈盈抬起头:“那么二位,有什么问题么?”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提督/会长!” 0483 夺命题 “舰艏修正!右舵3,舵2左舵2,竖直!” “接入牵引缆!” “蒸汽牵引启动,弃舵,牵引航行!” “瓦尔基里倒车!” “艉楼入水门!牵引稳定,舰姿稳定!” “第一阶段就位,准备接入干船坞,机组停车!” “起吊船桅!” “干船坞就绪,牵引启动,穿过坞口!” “牵引稳定,舰姿稳定,瓦尔基里进入坞室!” “降下闸门,抽排水设备热车!” “抽水开始!” 伴着隆隆的蒸汽水泵运作的轰鸣,长达两个小时的入仓动作终于宣告完结。 半小时后,边墩露出水面,瓦尔基里在边墩和龙骨墩的支撑下悬空而起,这才正式地停靠下来。 这里是迈阿密,细致一些是迈阿密地区的寒鸦镇,再确切一点是坐落在寒鸦镇,隶属于总会资产管理公司,由海事集团主持运营的德雷克船舶发展研究中心制造科一号船坞。 大概在1783年中,洛林在买下迈阿密地区的同时就在董事局扩大会议上通过了代号为【未来】的非营利性发展规划,预计用30年的时间,累计投入500万英镑巨款来奠定德雷克商业帝国在未来海事领域的先导地位。 这项计划的核心组件就是洛林脚下的船舶发展研究中心和由商会学校高级班升级而来,即将于明年开始面向世界招生的迈阿密大学,分别指向技术以及人才。 初创的船舶发展中心下设七个研究室,包括由洛林命名的“飞剪”计划和“无畏”计划两大船型设计研究室,配合飞剪计划的风帆动力研究室,以及配合无畏计划的金属船材研究室c新型舰炮研究室c蒸汽动力研究室和自动火控研究室。 中心还配建有80米c60米和30米级三座非常规且高度机械化的制造船坞。 瓦尔基里进入的一号坞就是80米级,计划里还有120米和200米级两座,不出意外,会根据研究室的科研进展在15年内先后落成。 抽水完毕,瓦尔基里的水手们嘻笑着下船,很快聚起成群的人堆,勾肩搭背地向外走。 亚查林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洛林c克伦c海娜和诺雅走在最后。 待跳下船,洛林回望了一眼瓦尔基里千创百孔的左舷:“虽然早就看过好几次,但每一次看,心脏还是会扑通扑通地乱跳。” 克伦理所当然地指着一大片弹坑中最显眼的那一个说:“同一个位置,第一发三十二磅破甲,第二发三十二磅伤壳,接着又是一枚十八磅正中靶心当时如果把十八磅换成二十四磅,不出意外我们的火药舱会穿孔吧。” “肯定会击穿,而且十有八九还会引燃火药” “感谢上帝,让我们逃过一劫!” 洛林拍了拍克伦的胳膊:“怎么样,对应的加固草案有了么?” “准备装设一部分金属内骨骼,配合钢缆加强火炮和炮车的安全性。” “几条钢缆就能让火炮不再侧翻?” “不,最多只能防止炮管乱跑,而且对四十八磅臼完全没用。它如果想洞穿舱壁,只需要把自己发射出去就行了。” “真是振奋人心的发言”洛林感慨道,“多久可以完成修缮?” “只是恢复成原来状态的话30天,如果要做相应的改装,一切顺利也需要90天。” “90天也就是说会有整整三个月不能出海,假期真长”洛林叹了口气,“海娜,你会心跳么?” “会。”海娜毫不犹豫地回答,“只有死人心才不跳。” 离开船坞就是德雷克的迈阿密。 因为深知迈阿密未来的规模,在设计城镇时,洛林大胆地套用了功能性的连镇规划。 进入比斯开湾,越过比斯开岛,连镇的核心河口镇就座落在迈阿密河口的河滩上。 她与弗吉尼亚岛隔海相望,正中心是纯白色c仿洛可可风格的市政厅,周围是花园市场c河口教堂c镇议会和预计用作未来总工会的劳工广场。 这四座已建成的核心建筑分据在市政厅的东南西北,和尚且空置的另四块矩型地块一同把城镇分成三横三竖的【井】字造型。 岂今已有三个社区在河口镇宣告落成,依托提前投入运营的研究中心c大学和码头,河口镇的人口在年初时超过2000,并在3月迎来了第一个本土新生儿。 沿着海岸继续向北,距河口镇18公 里是以迈阿密大学为核心的学院镇,两大学院,商学院在镇西,畔临小山,海事学院在镇西,贴近大海,规模不大,但对商会意义重大的德雷克商会博物馆也座落在这座文化文围浓郁的小镇里。 从学院镇继续沿岸北行再20公里就是洛林现在所在的寒鸦镇。 这里已经是比斯开湾中段,直属舰队第一编队的驻地c锚港和船舶发展研究中心尽皆在此落户,因此,这里也被视作连镇的心腹要地。 寒鸦镇还有一个重要的组件,位置在镇子再北5公里,一片背湖面海的美丽海滨,那里被称作三色堇庄园。 几乎所有德雷克商会的高层显贵都在那里建造了属于自己的豪宅,一座座占地广阔c风格各异,间或点缀着商会经营的牧场c农庄,还有不喜欢城镇逼仄的老德雷克们聚起的村落,草丘起伏之间,尽显生机盎然。 连镇还有一个重要的组件,迈阿密滩。 迈阿密滩是比斯开湾东沿的轮廓,一座巨大而平坦的冲击沙洲。 那里是迈阿密地区的商港,总商会在那里建造了一座37条栈道,116个大中型泊位的巨型港口,百商联社超过100家商会在那里置产经营。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预热,这里已经成为连通北美与加勒比地区最繁华的商业枢纽之一。 寒鸦镇固本,学院镇培元,河口镇养心,迈阿密滩进益,开发只有短短两年,迈阿密地区已经呈现出商会根基的蓬勃动力。 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 黄金航线c易守难攻c没有列强在旁窥视,就连遍洒在佛罗里达大地,被视作征服阻碍的印第安人,在全无政治意图的洛林眼里也只是一群憨厚强壮的廉价劳动力。 不讳言地说,迈阿密能够如此日新月益,劣酒c面粉和废旧枪支当居首功! 马车踏着慵懒的脚步咯噔咯噔行到面前,艾德雷拉开车门,洛林把诺雅搀上马车。 他扭身看海娜,抚胸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海娜轻轻搭住洛林的手:“三个月呢,你想做什么?” “想什么都不做。”洛林扮了个鬼脸,“从去年十月赴欧开始,我们已经在海上飘了整整八个月,正好趁着瓦尔基里大修放慢一下脚步。” “那么美丽的女士,我可以邀请您陪我逛一逛这片美丽安宁的连镇么?” 洛林期待着一句柔声细语的“荣幸之至”,谁知道海娜一脚踏上马车,往诺雅身边一坐。 “我们去逛街,诺雅怎么办?” “呃”洛林憋了半天,支支吾吾,“其实吧,不久前我也邀请诺雅了” 马车门啪一声就关上了。 紧闭的车厢里传出海娜清冷的声音:“出发,三色堇庄园。” 受雇的马车根本不知道洛林是谁,一听指令,打马扬鞭。 马车走了 温柔的夏日海风吹拂着洛林的鬓角,洛林站在一堆唯恐天下不乱的视线中心 “见了野鬼了!就算卡门不在,我也逃不开夺命题么!!!!” 0484 洛林.德雷克的悠长假期 眨眼之间,两个月转瞬。 现在是7月,炙热的空气在烈日下肆意地扭曲,室外的气温连日攀高,就算在太阳轮休的晚上也不见凉爽,折磨得人提不起半点干劲。 洛林懒洋洋躺在沙发椅上,闭着眼,享受着头皮传来的或轻或重的指压。 诺雅的手指依附着神奇的魔力,看似平淡无奇的动作不仅会抽走暑热,还会抽走力量,让人陷入到奇怪的迷离的空间,游离开真实世界的一切元素。 悠长的假期还在继续。 在三色堇庄园里,洛林和他的海员们享受着难得的闲遐。 垂钓c烧烤c游泳c日光浴,时不时还要到林间打猎,亦或是泛舟湖上,反正这里的一草一木c每一个生灵都是德雷克商会自有的财产。 三色堇对迈阿密而言就像是纽约的比弗利山庄,总计三万英亩的土地上有山有水,有渊有林,有狭长的纯白沙滩,有零零星星不规则错落的小型栈道,栈道可以停泊十几米长的小船,也只需要停泊这种人畜无害的游艇。 共有二十余栋风格各异的豪宅散落在这片庄园的角角落落,有的边界紧邻,有的相去甚远,有的被视作主居,有的只在主人渡假时才偶有启用 它们的主人无一例外都是商会或连镇上的大人物,无论主人是否在家,都有尽责的管家一年四季负责照顾打理。 这里还有一个三百余人口的印第安村落和三座合计六百多人口的开拓民村庄。 其中开拓民们多是德雷克的长约,或因病或因残,或是喜爱田园山水,拖家带口到这里安家落户。 印第安村的骨干则是当年卢西的那群自由民们,卡奥的米斯基托人部落不在这儿,他们不以服务业为生,主要的集居地在河口镇的工人社区。 这两个部落是洛林与佛罗里达土著们联络紧密又互不干涉的关键。 毕竟说到底,印第安人不可能真正相信外来的白人,只有通过这些“白化”的同族,他们才有耐心感受德雷克商会和其他白人的不同。 商会既不把他们当作洪水猛兽,也对奴役他们没有任何兴趣。双方只有纯粹的商业关系,德雷克用他们紧缺的物资购买人力和一些廉价的原材料,比如木头c石头c泥土等等。 在交易的过程中也有一些印第安人选择迁居到连镇生活,主要原因是婚嫁,还有少数的工作关系,比如在迈阿密滩遇到了德雷克商会以外的合适雇主。 他们进一步加深了迈阿密与佛罗里达半岛的交融程度。 总而言之,迈阿密连镇的发展趋势应该不错吧? 稳定并增长的外来迁入,少量而平和的本土侵蚀,主打公平却由白人主导的社会秩序,完全贯彻德雷克价值观的立法和行政,还有快速繁荣的地区经济。 这种状态如果放在任何一个别的殖民地,洛林都敢断言迈阿密的未来会充满光明,而且很快会得到认可,成为正式的行政单位,唯独在佛罗里达 民族矛盾是佛罗里达无可非议的第一矛盾。 作为印第安人在北美的最大集居地,这里生活着上百个部落,数百万印第安人。 强大的他们不需看着白人的脸色乞活,恰恰相反,从1513年西班牙人登陆开始,白人虽然已经在这片土地争夺了近三百年,但从未真正成为过这里的主人,更没有像迈阿密这般进行过如此大规模的开发建设。 洛林知道列强们都不看好迈阿密的发展。 国际社会所承认的佛罗里达之主西班牙一直不愿从圣奥古斯丁堡派遣镇长和税官过来就职,哪怕在洛林的授意下,连镇议会已经向总督府提出了整整三轮申请。 “为什么会这么坚决地不想和迈阿密搭上干系呢?” 洛林嘟囔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脑门抵住诺雅柔软的小腹,睁开眼看着落地窗。 落地窗下景致独好。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照进来,在地毯上切出一剪四四方方的明黄。 明黄中间,海娜和白耳朵侧躺着一样的姿势,像一对不对称的括号,正在合看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慵懒无骨,面无表情,水做的海娜支撑着厚重的书本,水做的白耳朵眨巴着琥珀色的竖瞳。 大概是一页看完了,白耳朵舔舔爪子去搭书页,海娜一巴掌把猫爪拍开,舔舔手指,哗啦把书翻下一页。  没人舍得打破那份宜人的娴静,问题是那本书是西班牙文的译本,而据洛林所了解,不管是白耳朵还是海娜,这两只应该都看不懂书上的字 洛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海娜,你不热么? ” 海娜从书页里借出眼睛:“挺暖和,晒化的油墨很好闻。” “呃那为什么还要翻页?” “一页晒久了,味道会淡。” 这解释当真无懈可击 洛林拍拍诺雅的手,坐起来:“海娜,你觉得印第安人会进攻我们么?” “进攻?”海娜想了一会,“100公里内有7支印第安人部落,米斯基托人整理过他们的情报,有资格做族长的一共74人。只要把他们都杀掉,这些部落就会分崩离析。” “喵呜!” 洛林满脸早知如此的感动:“诺雅,你觉得呢?” “迈阿密对印第安人很友善”诺雅低着头,还不如白耳朵有气势,“如果罗姆人遇上这样的邻居,我们肯定会热情地为他们表演歌舞。” “不过在分别的时候,我们可能会向他们借一点盘缠就一点点,你知道,罗姆人要得并不多” 洛林理解了好一会:“你的意思是印第安人可能想要更多?” “我不知道。”诺雅的头低得更低了,“但就像谁都不愿信任罗姆人一样,你也不会真的信任印第安人,是吧?” “还真是” 洛林的疑惑一下解开了,诺雅一语中的,一切问题的根结就在信任二字。 西班牙人c印第安人,还有洛林,作为影响迈阿密发展的核心三方,谁都不愿给予另两方真正的信任。 西班牙人不相信迈阿密能一直无干扰地平稳发展,不相信洛林会真正彻底地交出迈阿密的权力。 洛林不相信西班牙人的贪婪会止步于行政权利和一小部分税金,也不相信印第安人会永远像现在这样安份守己。 印第安人的情况也差不多。 他们大概一直等着,等着西班牙一脚踢开洛林这个“台面上的傀儡”,或是洛林主动撕掉和蔼的伪善的面具。 别扭的三方关系导至迈阿密连镇的市政厅一直主位空悬,没有官方背景的镇长,她当然也就无法从私营性质的黑港升格成真正的“市镇”。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说短期而言,黑港的经营模式能让德雷克商会独享迈阿密地区丰厚的税金和其他收益,但纵观整个大航海的历史,有哪个黑港的保质期能真正超过三十年? 论布尔乔亚的短视和软弱。 洛林突然想到上一世时常能听到的这句似是而非的口号。 短视和软弱是缺陷,与其说是资产阶级的先天缺陷,不如说是人类这个物种的固有缺陷。 因为人是逐利的生物,小利为财,中利为名,大利为义。商人以小利为本,所以短视和软弱才会在商人身上体现很尤为明显。 商人好逐利,因利而生,以利为伴。 他们极容易受到诱惑,误入歧途,摆到现在的社会背景下,就是在缺乏约束的情况下,极容易为了眼前的利益突破底线与规则。 譬如劫掠c走私以及销赃。 悖主流者必末路,大部分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然而资本的天性却又注定商人会被诱惑,纯粹由商人经营的城镇必定会逐渐偏转到错误的发展道路上,直到作奸犯科者成为主流,城镇走向末路。 正规化是商业城镇唯一能够长久繁荣的正确出路。 加入一个国家,把国家的强制约束和法律观念引入进来,成为商人的枷锁,成为市民的束缚。 乍一看洛林会失去很多,包括行政权利c立法权利和一部分税金。 但迈阿密会成为有法之地,德雷克的根基才能长久繁荣。 洛林轻轻拍打自己的脸。 “西班牙不愿意进入迈阿密,一方面是不看好迈阿密的发展,不想刺激印第安人,另一方面是因为迈阿密的发展太快,德雷克商会对连镇的控制力太强。” “那么让英国来接手迈阿密的行政不行,西班牙会发疯。” “如果把迈阿密完整地交给西班牙,让商会成为居民和客人也不行,我又不是冤大头。” “那么继续维持原状近几年倒是没什么,要是超过10年,对迈阿密的发展就不利了。” “美国究竟什么时候能腾出手来收拾佛罗里达?” “实在不行建国呢?” 说到这儿,洛林提起诺雅的小手,啪一声抽了自己一巴掌,把诺雅吓得 可洛林恍若不觉,继续自语。 “18世纪在北美寻求建国虽然西班牙确实比英国好欺负得多,但迈阿密比十三州差远了,德雷克商会也比不上大陆议会呀。” “什么都不行,果然还是得和西班牙人好好谈谈么?” “卡门算算时间,她也 该回来了吧?” 0485 今晚住哪 说曹操,曹操就回来了。 7月10日,洛林在自己的25岁生日那天接到了皮尔斯特勤编队回航的消息,7天以后,洛林在寒鸦镇的锚港见到了久违的贵妇人号的身姿。 修长的战舰缓缓靠岸,船板下放,珍妮和麦卡锡争先恐后飞出来,嚎着嘎嘎的怪声,扑腾着落到洛林的肩上。 “船长大人,生日快乐。” 卡门巧笑嫣嫣地从船舷上探出脑袋,看了眼空荡荡的栈道,鼓起腮帮子。 “我还以为自己会得到更热烈的欢迎。” 洛林遗憾耸肩:“卡特琳娜和莱夫在法兰西堡的温泉养伤,丹尼尔在照顾他们。瓦尔基里在一号坞大修,克伦在照顾她。” “王也搭便船去波士顿探望朋友,贝尔在卢西洗尿片。亚查林倒是挺闲,只是前几晚又被塞西莉亚捉奸在床,于是乎你知道的。” 皮尔斯在卡门背后惊喜地钻出影子:“亚渣又被捉奸了?哥,对象是谁?闺蜜?女仆?还是妓女?” “听说是学校的助教吧?”洛林把卡门接下船,接过行李,转手又递给艾德雷,“塞西莉亚趁着暑假请了一位助教教她拉丁文,结果大部分时间,都是亚查林在补习外语。” “哇哦!哇哦!”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踏上海堤,皮尔斯很快被自己的海员们叫了回去,只留下洛林和卡门两人。 卡门漂亮的眼睛眯起来:“还有两个人你没说,船长大人。耶斯拉和诺雅这些天一直跟你住在一起吧?难道你也被捉奸在床了?” “捉奸可是个很宽泛的词汇。”洛林打开马车门,架开手肘,“就像是住在一起。别忘了,在卢西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住在同一片屋檐下,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 “但迈阿密又不是卢西,除了她们,连小皮尔斯都为自己建了别墅。” “小皮尔斯成年了嘛,已经不需要监护人了”洛林在卡门后面跳上马车,关门,坐稳,“你又不是不知道,诺雅不能接受拥有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仆人,至于海娜,她连钱都不想要。” “总觉得就我一个人失算了” 卡门的声音突然小下来,嘟嘟囔囔就像是故意不想说清楚。 洛林一时没能听清,愣着神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卡门像狐狸一样转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我也不喜欢孤零零住在大房子里,这个假期能在船长家借宿么?” “不喜欢你还给自己建了六十八个房间” “父亲准备把全家迁来迈阿密,我有六个兄弟姐妹呢。”卡门笑得格外娇艳,“船长~我!能在!船长家!借宿么?”  “随时欢迎”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快乐,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活力。 皮尔斯c迪伦c肖三妹和莎伦聚在一块。 皮尔斯问迪伦:“老爹,我刚才听说瓦尔基里正在大修。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伤的,但新的任务估计不会很快下来。” “这段时间我打算让编队的水手们暂住在锚地宿舍,虽然条件差了点,但至少包吃包住,想找乐子的,寒鸦镇和迈阿密滩也有固定的摆渡。” “海员就不要去宿舍苦修了。我那房子有36间客卧,凑活凑活足够招待所有人。” “是,提督。”迪伦的风格从来都是细致可靠,能够很好地补足皮尔斯的毛糙,“我马上让法拉明去落实宿舍,如果需要支出的,也方便从编队财务支出。” “支出?”皮尔斯愣了愣,“我们用直属舰队的宿舍还需要支出?” “寒鸦镇是一编队锚港,卢西是二编队锚港。特勤编队在编制上算是第三编队,寒鸦镇没有考虑我们的预算,您要让他们提供伙食住宿,肯定需要帮他们补足帐缺。” 皮尔斯恍然大悟:“那就让弗里曼尼一起去,该支付的费用直接支付,毕竟第一编队的经费比我们紧张多了。” “是。”迪伦正声道,“还有海员的临时安置,光我所知的,我和法拉明可以去女婿家。” “对哦,索莱拉先生是在中心任职的,老爹过去住,正好可以和莫妮卡小姐团聚。” 迪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卓戈在河口镇有自己的房子,肖三妹应该住在王也先生家,小莎伦大概会和泽维尔经理一起住,特纳肯定要去找斯科特先生。还有雷和阿德里亚,以及编队里至少十四五个海员的家人都在迈阿密。” “我需要知道这次合宿的性质是假期还是集训。如果是假期,您需要收留的人不会太多,如果是集训,我要通知他们探亲后 立刻归建。” “啊” 皮尔斯张着嘴,越来越觉得自己把简单的问题想得未免太简单,前面为水手安排宿舍是这样,后面准备招待海员也是这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还好不是公开训话。 他定了定神:“这趟出勤,我们在海上呆了整整一年,往返了半个地球。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继续剥夺他们假期的理由。” “从今天开始全体休假,带新。人员在迈阿密内允许自由活动,离开迈阿密则需要向直属上官报备,且无论是否离开迈阿密,必须登记可以接到通知的联系方式,水手c海员一视同仁。” “还有那些在迈阿密没有地方住的,海员由我来安排,水手统一安排进宿舍,就这样。” 迪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是,我立刻把命令发下去。” 这个简单的命令让皮尔斯收获良多。 他体会着刚才的思考过程,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三妹到我家来住。王也哥不在家,我听哥说,他跑波士顿去了。” “哦。”肖三妹理所当然地应下来。 皮尔斯看着莎伦:“莎伦要去卡门姐那吧?我们一辆车回去,反正顺路。” 小莎伦涨红着脸:“我” “你?” “我我也住表哥家。” “哈?” “我也住表哥家!”莎伦的声音大了一点点,终于从根本听不到升级到隐隐约约能听清的程度,“我可以和肖住一间,不会额外占用房间” 皮尔斯完全没有t到问题的关键,挠着头发一脸为难。 “你住过来不太好吧?卡门姐很喜欢使唤人的,要是你不在她边上” “老师去会长家借宿了!她说不喜欢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我相信她一定能说服会长。” “卡门姐不喜欢住大房子?”皮尔斯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她的房子是整个庄园里最大的” “反正她也不在家!”小莎伦怒了,抬起头奶凶奶凶地拿眼睛戳皮尔斯,“她不喜欢住空荡荡的房子,我” “我也不喜欢~” 0486 浴火之城 “董事长,您的茶和茶点。” “放下吧。” 听到洛林的回应,干练强壮的黑人女秘书飞快布置好茶和茶具,随后单手提起茶点塔,鼓着肱二头肌,轻手轻脚地摆放到茶几的正中央。 茶点很正统,三层高的点心瓷盘裱着粉红和翠绿的边花,最上层是一手可握的小巧三明治,中层是同样塑成三角型的甜司康,底层摆满小巧鲜亮的蓝莓蛋糕,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尊雕成百合形状的精美水果塔。 洛林c海娜和诺雅各寻沙发坐下来,洛林先给诺雅倒茶,山楂红的茶液散着馨香注入皎白的瓷杯,香气高醇,带着嫩鲜的香甜味,一闻便知是顶级的祁门礼茶。 洛林的眉角跳了跳:“女士” “奥克维拉,董事长,我叫奥克维拉蒂摩西。” “蒂摩西女士,请替我感谢经理先生的款待,是非常优质的红茶。” 洛林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声,谁知奥克维拉女士居然当即反应了过来。 “董事长,茶叶是来自东方最顶级的祁门礼茶,据说连伦敦的王室都只能偶尔饮用。办事处里只有一次茶会的储存,是您到迈阿密以后帕克会长命人送过来的,说您可能用得着。” 她的回答让洛林惊?了好一会,而且不是因为帕克的筹备,完全是因为奥克维拉的应对。 一个黑人女性 洛林好奇心大起:“女士,如果有所冒犯,我在这里先一步表示歉意。” 他清了清嗓子:“您是混血么?” 奥克维拉还是那么敏锐,马上就抓到了洛林的疑惑。 “我是纯血统的黑人,董事长,祖籍在坦桑尼亚,可追溯的六代都是黑人。” “纯血统” “我出生在摩西堡,蒂摩西的姓是祖父从佐治亚的棉花种植园逃到摩西堡时,由赋予他自由的西班牙先生取的。” “按照我们的习惯,祖父虽然获得了自由,但他依旧被视作废奴,父亲是第一代自由开拓民,我是第二代。” 听着奥克维拉的娓娓叙述,洛林三人这才明白了摩西堡的伟大。 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1693年,为了对抗英十三洲对佛罗里达的威胁,时任西班牙国王查理二世宣布,如果逃离英国土地的奴隶皈依天主教,他们将在佛罗里达获得自由。 45年后,也就是1738年,佛罗里达总督批准在圣奥古斯丁北部为前奴隶们提供有城防的安置地,就是摩西堡。 不同于新奥尔良充满蝇营狗苟的约定俗成,摩西堡是整个北美第一个得到主流世界法律所认可的自由黑人城镇。 无论建立她的白人怀抱着什么心思,至少在人权平等上,西班牙真正走在了全世界的前面,这里的黑人也因此蜕变,成为了社会的构成,而不再只是单纯的基石。 长谈至终,奥克维拉歉意地笑了笑:“抱歉,董事长,一时兴起,打搅了您和二位女士品茶。” “哪里,女士博学而且健谈,我很尽兴。” “您的肯定是对事务所上下最好的褒奖。”奥克维拉抱着餐盘鞠躬,“请尽情享用圣奥古斯丁的午后时光,再见。” “再见。” 目送走奥克维拉,下午茶继续。 洛林把手边的红茶递给诺雅,冲了第二杯,连带着奶罐糖罐一块推给海娜。 海娜正忙着研究长得怪怪的司康饼,聚精会神,一动不动。 洛林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没见过三角型的司康?” “唔,只吃过圆的和方的,而且没有那么硬。” 洛林拿了一块司康饼到手里,在一角涂上蓝莓酱,又在蓝莓酱上涂上新鲜的奶油,直到完全覆盖,递到海娜手里。 “吃吃看?” 海娜一口把涂满配料的角咬下来,咕叽咕叽几口吞下,还伸出舌头添了添嘴角。 “味道怎么样?”洛林问。 “嗯奶油很滑,果酱很粘,饼咬下来的时候很硬,但嚼的时候又没有那么脆,像涂了酱的黑面包但它很甜,所以好吃。” 洛林翻了个白眼:“只要是甜的,你都觉得好吃” 他给自己斟上茶:“司康饼源自苏格兰王室加冕之地的一块石头,叫命运之石或者司康之石。” “他们有句俗语:everythgisthech一ice一fsne,一切都是司康的选择。这句话常被胜利者挂在嘴边,以示其有天命所归之意。” 诺雅好奇的张大眼睛:“苏格兰人那么喜欢做被面包选择的人么?” “呃是被命运石选择,所以司康饼也有好运的意味。” “啊”齐齐恍然。 两个女孩开始吃好运了,洛林端着茶站起来,独自走到百叶窗边,啜着茶,静静看着窗外烈日灼烧的街道。 这里是德雷克商会美洲分会下属的佛罗里达事务所,位于西班牙佛罗里达总督府,圣奥古斯丁堡最繁华的圣乔治大街上。 透过百页的缝隙,洛林看到平整的石板大道,大道两侧矗立着连排红顶白墙的低矮瓦楼,高低虽然错落不齐,但却用红砖勾勒出高低宽窄完全一致的廓线,巧妙地为连片的瓦楼添加了协调感。 办事处属于圣乔治街上较高的楼,从洛林的位置能够轻易眺出街外。 街的正北是城镇的中心圣奥古斯丁大教堂,教堂左近是宽厚圆顶的市政厅,市政厅向东则是卫海封疆的圣马可斯海防要塞,要塞的海堤边伫立着红白相间的高耸灯塔。 洛林很快就注意到这座城镇的特点。 朴实c坚固,那些构成镇子主体的大型建筑每一栋都像独立的堡垒,炮台和望哨取代了尖阁,鎏金和浮雕替换成箭垛。 “血腥的历史残留物么” 洛林喃喃说了一句。 海娜抹着嘴也来到窗边:“泽维尔还没回来呢?” 洛林耸耸肩:“卡门去打前站,我听说镇长先生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蠢货。否则也不可能只收回圣奥古斯丁一年就把镇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年?刚才蒂摩西女士说这里一百年前就属于西班牙了吧?” “其实要更早。”洛林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信息,“1513年,西班牙人胡安庞塞德莱昂追寻着不老泉的踪迹在这片海滩靠岸,第一次宣布西班牙对佛罗里达半岛的所有权,并在这里建立了北美的第一个殖民据点。” “不过他很快就死了,被印第安人一箭射死,正中心窝。”洛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当然,殖民据点也被屠戮一空。” “几年后,赫尔南多德索托再次试图在这里建造殖民据点。然而他的表现比胡安莱昂更不堪,行动失败了,他带着追随者们在佛罗里达的泥地和树林里躲躲藏藏了三年,直到彻底失去消息,也没能等来西班牙祖国的救援。” “西班牙对这片土地的爱是真的。”洛林嗤笑了一声,“从1513年到1559年,他们至少失败了五次,保守估计有超过一千人埋骨异乡。” “最后连西班牙国王都被这沉重的爱震撼了,不得不强行动用了国王的权威,禁止国民进一步向佛罗里达殖民。” 说到这儿,洛林停下嘴。 海娜皱着眉头看着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突然上起历史课,肯定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学识。 幸好,捧梗还有诺雅小棉袄。 故事正在紧要的关键,洛林一停她就忍不住问:“那现在的圣奥古斯丁是谁建起来的呢?什么时候才建成?” “是1565年。”洛林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杯沿,“法国的新教徒在圣奥古斯丁以北的海滩建造了卡洛琳堡,公然染指西班牙对佛罗里达的所有权。” “当时的西班牙虽然在佛罗里达没有真正的利益,但他们之前付出的太多,国王只能应战。” “他派出梅南德兹爵士与精锐的西班牙火枪手应战,在一个雨夜,爵士攻破卡洛琳堡,屠杀了所有见到的男性居民。”l “那之后他就建立了圣奥古斯丁堡,西班牙在这里设置了佛罗里达总督府,爵士是第一任殖民总督,总督又委派了第一位镇长。” “虽说好景不长,1568年,法兰西私掠者就联合海盗和印第安人发动了血腥报复,把新生的圣奥古斯丁堡屠杀一空。但法兰西的卡洛琳堡永远消失了,西班牙的圣奥古斯丁却很快被重建,而且变得比以前更加繁荣。” “1586年,我的祖先弗朗西斯摧毁了这座城镇。之后百年,印第安人三次在这里制造大屠杀,1665,1702,1740,这座城镇三次毁灭。” “她一次次被摧毁,又一次次地重建,每次重建都宛若新生,越来越坚固,越来越繁荣。” “哪怕在1763年的时候,因为英法战争选错了同伴,这座城镇被移交到英国手中21年之久,一朝回归,她依旧是西班牙人的骄傲。” “这就是圣奥古斯丁堡的过往。”洛林用平淡的语调诉说着脚下这座城镇激昂的过往,“明明只是一座用尸骨堆积起来的小城,除了鱼没有任何值得吹嘘的特产,商贸c文化都算不上繁盛” “但她无疑充满了骄傲。作为全北美最早建立起来的白人城镇,作为世上第一座平等对待有色人种的城镇,也作为一座无数次浴火重生的城镇,随着时间的推移,她 的骄傲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盛。” 海娜终于抓到了一点头绪:“你想说,圣奥古斯丁是因为官营才一次次重生,而法国的卡洛琳堡因为民营的关系,一次挫折就消亡了?” “是,也不是。”洛林笑了笑,“民营和官营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官方。” “只有正式立厅才能让城镇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而缺乏了这个名分,城镇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藻,不仅无力选择自己发展的方向,在受到伤害时,甚至连存活都像是天方夜谭。” “坚忍的别人的镇子和脆弱的自己的镇子”海娜的眼睛里浮出一丝迷茫,“我一直以为你更喜欢后者。” “正常来说如果让迈阿密坚忍的代价是必须把她交给西班牙人,我十有八9会放弃这次行动。”洛林踱着步放下茶杯,“幸好交给西班牙人并不是迈阿密获得名分必须的前提,我还有更好的筹码。” “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海娜,我们是商人,这只是我们的本职工作罢了。” 0487 茶叶和树叶 当洛林端起茶杯的时候,直线距离1163米外,卡门也正端起她的茶杯。 茶杯是典型的西班牙陶瓷,擅常运用丰富的色彩和大胆的对比,但无论是瓷胚还是釉面都远比不上东方瓷器细腻光洁。 大概三等品。 卡门像专业的拍卖评估员一样快速地在心里为手上的茶杯定了位。 品相二等,艺术一等,造型二等,工艺三等,挂釉三等,总评也是三等。 西班牙人习惯把瓷器视作艺术的承载。 其瓷偶c摆件常见有珍器流入藏品市场,无论是设计还是做工,在欧洲的上流社会都广受追捧。 但茶具属于高端的生活器皿领域,在这个领域,西班牙陶瓷别说与源于生活的东方瓷器比较,就连只为生活的英格兰骨瓷都比她有更强的竞争力。 茶具不行,那茶呢? 卡门仪态万方地端起茶杯,送到鼻尖微微一嗅。 香味烈而醇味浅,色泽浓却不够透 这茶没救了,不出意外应该是中美或加勒比土产的本地茶叶,质量甚至比不上卢西庄园自产自销的山寨肯尼亚。 至少卢西的茶株可是正宗从肯尼亚引进的一等株,而这些茶 卡门幽幽地叹口气,捧杯碰唇假作饮茗,旋即就放下茶杯,还不忘抽出手帕点点嘴角,就像真的喝了什么一样。 “迪普亚尼镇长。”她对对面那个倨傲的中年男人说,“拜谒的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迪普亚尼镇长翘着二郎腿,高抬着他肥厚的双下巴:“拜谒贵商会的会长想通过我求见总督大人。” 他顿了顿:“说实在的,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哪个为什么?”卡门反问,“为什么要求见总督大人?还是为什么要通过您来求见总督大人?” 镇长不由一愣。 商业是市政厅的管理范畴,从美洲分会在圣奥古斯丁设立交易所开始,他就不止一次接待过德雷克的业务负责人,最早是交易所经理,后来是办事处经理。 德雷克经理人给他的感觉初时或许会被他们的野心和侵略性震到,但多接触几次就会发现,把他们的商会风格剥开,他们和普通的经理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或者说商人,真正的绅士就不该对操此贱业的人有所期待。他们原本就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欺下而媚上,见利而忘义。 更何况德雷克商会还和西班牙有过不可调和的历史矛盾。 他们曾协助英国攻击尼加拉瓜,他们的会长洛林德雷克亲手炮制了圣卡洛斯惨案,大爆炸留下的创伤直到今天也没能彻底抹平。 虽然 虽然税金的诱惑让加勒比的大部分殖民地都刻意不去提起圣卡洛斯的惨案,除了尼加拉瓜,也没有任何一位总督把德雷克商会列入不许可贸易名单。 但一个官员个绅士,高贵的人之所以被视为高贵,除了利益和政绩,他们的心里总需要为纯粹的正义留下一席之地! 正因如此。 正因为秉持在心中的正义的道,德雷克的经理人们在圣奥古斯丁总是需要为相同的成果付出更多努力,挫折让他们谨慎谦卑,镇长在德雷克人眼中的形象也越来越高冷。 人的习惯性就像一头恐怖的妖魔。 经过长年累月的刁难和被刁难,连镇长都习惯了那种最初仅仅针对德雷克的强势装扮,习惯了商人在他的面前卑颜屈膝的恭敬模样。 他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正义和高贵在财富面前该有的样子,哪怕今天前来拜访的人是卡门泽维尔,那个在上流社交场上被无数人推崇,称其为泽维尔女王陛下的传奇女商人。 可是反问? 迪普亚尼镇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反问这个反问,想弄清楚泽维尔女王陛下出门前究竟是吃错了药还是忘了吃药,否则区区一个低贱的女商人,凭什么敢反问一位高贵的镇长! 他怒极反笑。l “说起来,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泽维尔小姐的鼎鼎大名其实我早有耳闻。” “是么?” “当然是这样的。你在社交圈中无人不晓,光我所知,就有不少名门淑女在舞会上模仿你的妆容和衣着,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潮流的模式。” “没想到您还对时尚有所了解。”卡门故作意外地捂着嘴,“还是说,这些都是令千金与您平日的谈资?” 又是反问! 迪普亚尼镇长并不意外卡门知道他的女儿,但却无 比介意这一次又一次的反问。 因为每一次反问都是挑战。 身为一个商人,一个客人,一个女人,卡门一直在抢夺话题的主导权,而且发起进攻的时间总是把握得恰到好处,除了转移话题,镇长找不出任何反击的手段! 第二次,镇长更怒了。 “泽维尔小姐,既然你如此善解人意,你一定知道我心里现在的想法吧?” “贱人,客人,女人,我猜。”卡门打开扇子,遮着嘴,轻描淡写地揭开迪普亚尼镇长心底的疮疤,“您在想自己对面的女人为什么如此没有教养,为什么不懂得卑躬屈膝的本分,为什么总要抢夺话语的主导权。” “看您现在的表情,我猜对了。”卡门娇笑了一声,卡门啪把折扇一收,“镇长先生大可不必现在就急着去找镜子。您的表情管理并没有失控,只是面无表情在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遮掩心情的正确选择。” 迪普亚尼镇长一下就爆起了额头的青筋:“泽维尔小姐,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别忘了我们的总督很忙!” “佛罗里达北面有年轻的美利坚小弟弟,东边躲着急着雪耻的英国佬,西边还有虎视眈眈的法兰西猪猡。” “他肩负着整个佛罗里达的安危!” “而作为他忠诚的下属,于情于理,我似乎都没有任何理由帮助一个卑贱的商人挤占他宝贵的时间,打扰他重要的思考!你说,是么?” “假如我们只能经由您的引见才能见到总督的话,您的判断确实找不出任何缺失。” 卡门含笑站起来,提起裙摆,行告辞礼。 “既然您如此坚决地不愿接受我们的善意再会,正直而正义的镇长先生。” 卡门真得走了,走得干脆利落,看不出半点犹豫。 迪普亚尼镇长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高抬着肥厚的双下巴,可笑地目送自己的客人走向房门。 今天第一次,他终于对自己接待的客人有了实感。 一个商人,一个女人,一个上流交际圈经久不衰的话题,一个名门淑女们崇拜追捧的偶像。 她在最开始的时候问自己,究竟是疑惑她为什么要求见总督大人,还是疑惑她为什么要通过自己来求见总督大人 镇长终于醒悟,这根本就不是反问,而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疑问句式的陈述。 他们!她或者她邪恶的老板,那个摧毁了圣卡洛斯的私掠者洛林德雷克,他们不是商人,是财阀。 财阀是上流社会无可争议的正式成员,远比普通的绅士更尊贵,甚至比大部分缺少历史和传承的非世袭爵位都要尊贵得多。 这才是诸位总督对圣卡洛斯的惨剧视若无睹的原因,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根本。 卡门已经快走出房门了,脚步不急也不徐,但绝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也是啊 对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下等人,高贵如她何必要委屈自己? 高贵的人之所以被视为高贵,除了利益和交际,他们的心里总需要为自己的骄傲留下一席之地! “泽维尔女士!” 卡门停下脚步,既不出声,也不回头。 “据我所知,总督明天会在圣马可斯海防要塞享受难得的假期,如果可能的话能否予我引见双方的机会?” “明天上午,10点,我会陪着会长准时赴约。” 卡门又一次打开折扇,掩着嘴,满脸的愉悦。 “一会我会让人送些茶叶过来,镇长先生。它或许会和您以前认识的茶叶有些区别,请别惊?,那就是茶叶和树叶的区别。” 0488 钓鱼 西班牙人在圣奥古斯丁创造了许多第一。 欧洲人在北美的第一个殖民点,第一个殖民地,第一座城镇,第一座监狱,第一次解放黑人人权,第一次专门为有色人种提供城墙和保护l 洛林面前的圣马可斯海防要塞同样也是第一。 它是建造在北美大陆的第一座砖石材质城堡。 圣奥古斯丁堡的历史血腥而厚重。尤其在1586年,洛林的祖先弗朗西斯攻破并焚毁了整座城镇之后,印第安人学到了经验,开始越来越多地使用火攻来破坏城防设施。 为了在圣奥古斯丁立足,西班牙人被迫改用不易燃的材料来重建城镇,并在1672年建成了现在的圣马可斯海防要塞。 这座城堡从建成之初就寄托了西班牙人的沉重期盼。 他们要它防火,所以为它挖掘了护城河,大量使用了贝壳c石灰和沙子烧制而成的混凝土砖块构建主体结构,又在关键部位用硬度更强的青石进一步加固。 他们要它抵御海盗,所以城堡被建造在大西洋畔,城镇近郊,堡上设立了四座大型炮台,总共安放了24门大口径岸防火炮。 他们又要它对抗印第安人,所以传统的四方型城墙又在转角处增建了菱型的巨大马面,无论印第安人从何处进攻,守军都能在城墙上获得包夹的优势。 圣马可斯城堡也没有辜负建造者们对它的希望。 从1672年到1763年,虽然圣奥古斯丁镇几度被毁,但这座城堡却从未沦陷,西班牙的火枪手们在这里15次血战强敌,15战15胜,为圣奥古斯丁保存了大量的元气,是所有镇民心目中最值得信赖的诺亚方舟。 马车在城堡的吊门前停稳,洛林跳下车,转过身,从车上搀下卡门。 今天的卡门选了一套暖绿色窄肩的连衣撑裙,衣形朴素的设计不带一丝花哨,俏脸上见不到明显的彩妆,就连头发都只是简单地盘起来,浑身上下,仅有衣料上零星淡雅的绣纹,愈发衬托出主人清纯的气质。 这实在很不卡门。 虽说在配合洛林的场景时,卡门大多都会收敛妆容不让自己的气场过甚,但那种收敛往往是收敛智慧,突出美貌,而像这样朴素鲜嫩的模样,至少在洛林的印象当中似乎是第一次。 洛林猜了一路也没能猜出卡门的意图,眼看就要和正主会面了,他终于忍不住问:“卡门,难道那位图拉塞总督是女儿控?” “女儿控?”卡门理解了好一会才明白洛林的意思,不由慎怪地丢过来一个白眼,“不,他是一位钓鱼爱好者,还是一位业余的丝绸收藏家。” “丝绸”洛林若有所悟,重新打量起卡门的长裙。 游鲤戏荷,白鹭望天 这件看起来朴素的长裙骨子里根本一点都不朴素,如果洛林猜得没错,它应该是用一整幅带绣的蜀锦裁剪制成的,是为了保留绣纹的完整和锦绣的风雅,这才放弃了其他的缀饰。 小狐狸笑得像个卡门:“看出来了?” 洛林郁闷地点点头:“我就是好奇,到底是先有衣还是先有绣?” “是订制的。”卡门吐吐舌头,“清国的20个绣娘绣了三年,我的裁缝就在广州住了三年。” “哇” 敷衍地赞叹了一声,洛林撑起手肘让卡门挽上来,两人一道向前,这次会面的引荐人,圣奥古斯丁堡的镇长迪普亚尼镇长就等在城堡的门洞外。 “欢迎二位光临不落的城堡。”他对二人说,“总督大人正在码头上等着二位。” “麻烦镇长为我们引路。”卡门欠身行礼。 “荣幸之至。” 码头是指圣马可斯海防要塞的附属码头,主要作用是在陆地通道被封锁时向城堡内部运送补给和人员。 所以码头的规模很小,一共只有两条栈道,总计四个中等规模货运泊位,而且完全不与陆地联通,只能从城堡内部穿过。 一行三人进入城堡,穿过厚度超过15米的幽深门洞,又经过宽阔平坦的天井中庭。 洛林在城墙上看到了红底蓝袍,衣着队列尽皆齐整的巡逻陆军,在西班牙的土地上,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洛林不由感慨:“圣奥古斯丁是我见过最有危机感的西班牙城镇。” 迪普亚尼镇长笑着回答:“我们一直没有忘记历史,这里的每个居民都知道,下一次战争随时会来。” 他指着脚下的这片中庭:“每年三月,全镇都会休息一天,我们在这里组织避难演练,女人c孩子和老人在中庭搭帐篷,男人 登城参与巡逻。对我们来说,那是与圣诞同样盛大的节日。” “请允许我向圣奥古斯丁的居民表达敬意。”洛林微微鞠躬。 三人继续向前,从中庭再次穿过门洞,直抵码头。 远远的,洛林就看到一个健硕的中年人提着钓杆在海堤边聚精会神。 他用不规整的节奏提拉钓杆,提一下,停一会,杆底的线锤缓缓收紧,与提拉的节奏相得益彰。 迪普亚尼镇长想上前汇报,洛林拉住他,伸出食指比了个稍待的手势。 三人在海堤边等下来。 不一会儿,钓线上的浮标猛地下沉,松垮的鱼线崩得笔直。 中年人的精神愈发集中,扯紧了钓杆,稳而慢,一圈一圈收紧渔线。 哗啦! 上钩的鱼跃出水面,在人的视野里留下一抹亮色的银光,很快又跳回水里。 洛林看清了鱼的样子,通体银色,背鳍印斑。 这条鱼少说有60厘米长,跳跃的动作强健有力,钩状的下颌夺人眼球。 如果洛林没有认错,这是一条中等大小,活力十足的大西洋银鲑鱼。 钓鱼人和鱼的争斗持续了差不多15分钟,鱼的体力耗尽了,这才被拽上岸来。 钓鱼人提着渔获朝洛林得意大笑:“德雷克会长,从年轻人的角度来说,你比大部分人更有耐心。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成功的秘诀了。” “善于等待确实是我成功的秘诀之一,但绝不是唯一的秘诀。” 洛林看着钓鱼人身边五花八门的奇怪摆件,突然摁下机簧,锵一声弹出随身的伞剑。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作客的时候为主人烹饪美食。图塞拉爵士,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0489 猜谜 锋利的剑刃在鱼鳍的位置一剑侧切,从鱼鳞的边沿直至鱼骨,停下。 洛林抽出剑,把鱼翻面,又从另一侧如法炮制,干脆利落地截断鱼骨。 银鲑鱼硕大的鱼头连着内脏与鱼身整体分离,被洛林随手抛进海里,一道波浪,再无踪迹。 杀鱼的第二步是去鳞。 不同于一般鱼类细腻光滑的鳞片,鲑鱼的鳞片既厚又硬,常见的刮鳞手法难以彻底,而且会把鱼肉捣伤,并不可取。 洛林持剑从鱼尾切入,感受着从握柄传来的奇特触感,找到鱼皮和鱼肉的缝隙停下,向着鱼头方向缓缓移动。 可想而知这种精细的活计一点也不适合用伞剑来干。 因为伞剑采用的是细身剑的一般造型,虽说和开鱼刀一样是单向开刃,但剑身打造得既窄又厚,而且足足有一米来长。 但洛林又不得不自讨苦吃。 他不仅要用自己的伞剑开鱼,还必须表现得轻松愉快,绝不能伤到鱼肉,更不能让鱼血和其他污秽溅到纯白的马甲上。 会谈就是博弈,没有人会在这种正式的场合做无谓的举动,所以图塞拉爵士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然有与会谈主题相关的代指。 洛林要做的就是解开谜题,并用契合场景的方式把自己的答案准确地传达出去。 很有趣的游戏。 爵士为今天布置的场景是海钓。 海堤上有渔具c厨具c佐料c食材,还有开鱼的小刀和其他可能被用到的工具。 所以第一个谜面并不难解读。 渔获一迈阿密。 一边用别扭的伞剑剔着鱼皮,洛林一边在心里恶意地猜想。 假如图塞拉爵士今天一直钓不上鱼来,这场构思精巧的会谈到底该怎么收场? 作弊么? 正想到关键,洛林突然感觉手上一轻,鱼皮整个脱离了鱼身,粉红色的鱼肉曝露出来,纹路清晰,完美无缺。 第二个谜面,料理渔获的权力一开发迈阿密的资格,料理用刀一保卫城镇的武装力量。 图塞拉向洛林展示渔获,是在告诉洛林整个佛罗里达都是西班牙的领地。 洛林向图塞拉提出亲手烹饪的请求,不仅代表他承认并支持西班牙对迈阿密的领土权,也在提醒图塞拉,德雷克商会获得迈阿密的过程是合法的,受到过所有相关国家和势力共同的认可。 因此,图塞拉没有任何立场拒绝洛林料理鱼的请求,同样也没有理由试图改变迈阿密地区的现状。 会谈由此进入第二个议题。 图塞拉允许洛林料理鲑鱼,并且主动借出开鱼刀,告诉洛林,他准备向洛林的私人领地派驻军队。 洛林反手拔出了剑。 【德雷克商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领地,迈阿密不需要西班牙的士兵】。 呲 鱼皮剔成了,洛林压着鱼肉从鱼背先开一刀,转到鱼腹又开一刀,干脆利落地剥出鱼骨,只留下两块完整而纯粹的鱼肉。 “爵士喜欢酸甜的口味么?”洛林笑着问。 “只要能勾起食欲,我不拒绝任何做法。”图塞拉爵士回答。 洛林对这个答案全不意外。 他用清水洗剑,清洗掉剑身上的残余,又把肥厚的鱼肉也洗剥干净,和酸乳酪c洋葱c大叶香菜c藏红花和香荚兰的碎茸一起倒进玻璃碗里,充分地腌制。 等他开始在烤炉前挑选起柳枝,气氛终于不可遏制地睿智起来。 爵士本人对厨艺可说一窍不通。毕竟贵族的传统并不要求男性必须懂得厨艺,会不会做饭从来只和个人的爱好和经历有关。 所以以己度人,他虽然按照厨师的建议在码头上准备了烹制鲑鱼可能用到全套食材,却一直坚信自己最后能吃到的只有切成薄片的纯天然鱼生。 可是他忽略了今天料理鲑鱼的人是洛林身为一个资深的水手,他怎么可能不会做鱼? “咳咳!那个德雷克会长,请问你这是打算?” “一道简单的茶点,烟熏鲑鱼丸。” “烟熏” 爵士狠狠翻了个白眼,二话不说把埋伏在暗处的厨师团一股脑全喊了出来。 没错! 他在选定烹饪作为今天的猜谜方式时心里确实存过刁难洛林的意思,但那只是因为这样的刁难对西班牙来说意义巨大。 一旦洛林放弃渔获的处置权,或者在处置的时候借用了爵士的开 鱼刀,依照社交的游戏规则,西班牙都能名正言顺地把迈阿密地区收回手中。 这事听起来或许有些孩子气的幼稚,但是世界的大事很多时候就是在无聊的游戏过程中定夺下来的,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可洛林让他的一切算盘都落了空,不仅应对地游刃有余,还反手抛了一道难题回来。 要是真让自己的客人穿着礼服在自己面前生火打杂,爵士会彻底变成社交圈里的笑话! 今夜过后,家族的名誉c过往的形象都将一去不回,八头美洲野牛也休想把这些拉回原来的位置! 这是图塞拉家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在爵士的命令下,一大群厨师和侍从从角角落落钻了出来,瞪着吃人的大眼睛,把手持火绒的洛林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严严实实。 洛林故作无奈地摊开手:“爵士,我需要空间。”  “没有人质疑你对这次烹饪的主导权,会长,鲑鱼是你的。” 图塞拉努力克制着不把急切表达得太过明显。 “不过烹饪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你是客人,总不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是吧?” “话虽如此”洛林沉吟了片刻,为难地说,“但如果让您的仆人提供协助,会不会有违我亲手为您烹制美食的初衷呢?” “这” “会长,我想我们可以采用一些折中的手段,既不伤害爵士的善意,也能满足您的心愿。” 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卡门恰到好处地发出声音,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一枚八角金币,叮一声弹上半空。 金币在阳光下翻滚,闪烁着金光,划过弧线,越过人群,精准地弹到洛林的手心。 “雇佣。”洛林愉快地笑起来,“德雷克一人之力确实有限,但我又想凭自己的实力做好这道餐点。既然如此,雇佣一些人手确实是两全其美的选择。” 他如此说着,也不顾厨师长是否愿意,翻手就把刚到手的金币塞进厨师袍的口袋,还郑重其事地拍了两下。 “既然收了我的钱厨师长先生,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0490 该开饭了 熏烟袅袅 洗漱完毕的洛林,风华如前的卡门,换了身衣服的爵士和从头至尾完全没有看懂过谜题的镇长移步来到城堡天井,在一处背光的阴凉处落脚,只留下人力完全过剩的厨师团在码头的大太阳下继续折腾那条唯一的可怜的大西洋银鲑鱼。 这意味着有趣的猜谜游戏结束了,如果图塞拉爵士没有准备更有趣的节目,接下来,大家就将进入结论性的议价环节。 墙荫之地,四人排坐,洛林和图塞拉在正中间,卡门在洛林右边,镇长在图塞拉左边。 等四人坐定,图塞拉爵士突然说:“会长常年漂在海上,应该不太适应陆地的炎热吧?” “确实在陆地上度夏的机会并不多。”洛林回忆了片刻,“从8岁出海开始算,大概不会超过3个夏天。” “8岁出海”爵士感慨地复述了一遍,“迪普亚尼,8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背圣经。”迪普亚尼镇长毫不犹豫地回答,“年少时父亲希望我成为牧师,所以我从6岁就开始背圣经,还因为背得熟练成功入选了少信唱诗班。” “只可惜我为此精心准备了四年,偏偏在竞选司阍当天患病卧床。神父认为这是上帝拒绝接受我的侍奉,就把我遣回家里,那之后,我才开始了求学和从政。” “听来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图塞拉腆着老脸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还不忘要捎带上洛林。 “会长,听到是么?迪普亚尼过的才是文明国度的孩子该有的童年,怀抱圣经,歌颂天堂。只有你们这些疯狂的英格兰人才会在那个年纪跑去和风浪搏斗,那是在赶着上天堂。” “从小熟悉天堂的路径是为了成年以后能够一直走在生路上,爵士,这是英格兰培养年轻人的信条,也是英国得以强大的法宝。” “英国得以强大的法宝难道不是海盗么?” 话音飘落,空气骤凝。 如此直白的讽刺居然从图塞拉爵士这样身份的人嘴里蹦出来,一时之间,连洛林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难道讽刺回去么? 这老东西究竟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 洛林定定地看着图塞拉,卡门也定定地看着图塞拉,迪普亚尼镇长憋得满脸通红,微妙的神情既像要欢呼出声,又像要尽力弥补。 只可惜,就像他最终也没能成为牧师一样,无论是欢呼还是弥补,他注定都说不出口。 因为洛林轻笑了一声。 “爵士果然看得透彻,两百年前我的先祖在这片海洋抢劫,两百年后我又回到这片海洋抢劫。” “如此说来英国的国运确实与海盗息息相关,不过我们已经不再是秩序的破坏者,我们制定秩序,然后成为最坚定的维护者。” 图塞拉一下就抓住了洛林话里的隐晦:“德雷克会长想告诉我西班牙没落了?” “不不不。”洛林摆开手,“在我心里西班牙其实从未强大过,你们只是擅长走在别人的前面,然后很快就停下来,毫不犹豫把先手的优势抛弃地干干净净。” 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浓得卡门和迪普亚尼几乎能看到飘荡的火星。 这场谈话早已经悖离了绅士该有的矜持和礼貌,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停下来,各自冷静,各自让步,可偏偏作为二人的僚舰,同为西班牙人的卡门和迪普亚尼根本无法插入这场国与国的辩论,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谈话走向崩坏。 图塞拉爵士的眼睛眯起来,缝隙里透着威胁的光芒。 “德雷克会长,你很喜欢冒险吧?” “非常喜欢。”洛林顿了顿,“每当面临岔道的时候,我始终坚信风险会与利润等价正比。” “但太大的风险往往指向死路。” “从小熟悉天堂的路径让我在成年以后一直走在生路上,爵士,我选择的一定不会是死路。” “奇怪的自信” 图塞拉眼里的威胁兀然散尽,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盛的欣赏。 “直话直说,优秀的年轻人。西班牙不可能在英国人的土地设立市镇,哪怕这件事能为我个人带来可观的利益,但对我的祖国,那只会带来灾难。” “您的顾虑毫无道理。德雷克购下迈阿密地区时佛罗里达仍是英国的殖民地,现在英国将她交给了西班牙,西班牙就有权在那设立市镇。” “你的说辞是避重就轻。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是上帝的旨意,这意味着在佛罗里达交还给我国的时候,你的迈阿密就成了两国的争议。战争或许 不会立刻发生,但当它真的发生,受伤害的注定只有西班牙。” “您的顾虑才是杞人忧天。我与印第安人的交易同时在英c西c美三国进行过报备,而且为同一片土地先后支付了三次税金。从物权的角度解释,我的迈阿密既可以视作英国的迈阿密,也可以视作美国和西班牙的迈阿密。这不是争议,这是共有。” “你在威胁我?你想说如果我不为你委任镇长,你就会去美国和英国寻找你的镇长?告诉你,这会为你带来彻底的毁灭,西班牙绝不会接受这样的欺侮!” “明明是您一直在曲解我的善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西班牙寻找规避争议的合法解释!更何况,如果我真有践踏西班牙的主权的意愿,我现在应该在比斯开湾备战,而不是在这里和您勾心斗角!” “大胆的小子!” “固执的老东西!” “哼!”/“嘁!” ヽ(‘⌒′メ)(一`′)ノ 毫无征兆 好好的谈话突然剑拔弩张,又在崩坏的边缘眨眼峰回路转。 两个人在议题上唇枪舌剑,精采的辩论正值高潮,谁知结果没出来,泼妇却骂起了街 这究竟 第一次,卡门不知道该怎么配合洛林的话题,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巴巴可怜的镇长先生,居然看到了镇长眼睛里闪烁的晶莹的泪花 泪花 卡门一下子福至心灵:“会长,码头的烟散了!既然谈判一时出不了结果,我们是不是暂时休会,先去品尝您与爵士合作的熏鱼丸?” “对!熏鱼丸!”迪普亚尼镇长激动得老泪纵横,“爵士,该该开饭了!” 暗夜拾荒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接着再看更方便。 0491 主动请缨 “嘁,真难缠。” 激烈的会谈进入中歇,虽说聚会的场所转回到码头,中餐的菜品也基本齐备,但置桌摆盘毕竟还是需要时间。 卡门瞄准的就是这一点点自由行动的时间。 趁着空隙,针尖对麦芒的洛林和图塞拉终于被人为地分开,卡门陪着洛林站在栈道的尽头,眼望着无垠的大西洋,听着洛林难得的少年气的抱怨。 然而其实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对根本的知悉让这场交锋在洛林眼中轻易显出讨价还价的本质,一切都是手段,论点全是表演。 抱怨了一小会儿,洛林深吸一口气安静下来。 卡门稍稍靠近一步,轻声说:“爵士坚持把回购土地作为在迈阿密设镇的前提来讨论,如果我们不让步,今天或许” “我不是一毛不拔的人。”洛林又双叒叕嘁了一口,“但一场成功的交易需要双方共同付出,单方面退让不是生意,是乞降。” “老东西太贪婪。市政c海关c税务c治安c司法,或许还有防卫,想要完全消除迈阿密的政治争议,我得把所有这些全交给他。” “这些权利的移交代表什么?如果折算成土地,就是整个河口镇c大半个迈阿密滩,以及地理位置至关重要的南比斯开群岛全线。” “船长”卡门踌躇了半天,“我必须提醒你,如果这次谈判无果,那么以图塞拉爵士一贯表现出来的固执,直到新的总督到任之前,我们都不会再有立厅的机会。” 暖风微澜。 有微风从大西洋的尽头吹过来,吹皱了海面。远处有飞鱼跃出水面,一群群一串串,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结成美伦美奂的缎带。 “所以我们更加不能退让。”洛林淡淡地说。 “佛罗里达30年前它曾有过最好的崛起机会。办事处的奥克维拉女士告诉我,那时候摩西堡初具规模,西班牙对黑人的政策打动了印第安人,持续几百年的种族仇杀落下帷幕。” “连续三次,西班牙人c黑人和印第安人携手守卫圣奥古斯丁堡,共同击退了英国人的进攻,这种同仇敌忾的氛围让西班牙看到了开发佛罗里达的前景,欧洲本土一度还掀起了移民的热潮。” “然而西班牙的经济结构太糟糕了,还没等这股热潮蔓延到资本领域,1763年,西班牙人就以添头的身份输掉了七年战争,被迫把佛罗里达拱手交到了英国手里。” “摩西堡的发展势头被打压,印第安人自以为遭到了背叛,英国人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佛罗里达,却发现国内对这片土地的兴趣甚至比不上寒冷的加拿大。” “除了鱼和野人,这里什么都没有,这就是第一任英国总督对佛罗里达的评价。他的说辞对不列颠岛上本就不多的热情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我们之所以能在当局的支持下拿下整个迈阿密地区,说白了,这片土地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然后,就是现在。美国的独立终于让西班牙扳回一城,他们拿回了佛罗里达,却发现物是人非。” “当年支持他们的族长们大多死了,少数还活着的也垂垂老矣,年轻的新生代们对白人依旧警惕。” “文化驳杂,人心涣散,种族矛盾尖锐刻薄,英国长达21年的不作为毁掉了西班牙人数百年的苦心经营,就连其国内对佛罗里达的向往也因为经济环境的近一步恶化消散无踪。” “西班牙的权贵们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开发这片土地的最好机会。而作为新一任的总督,图塞拉爵士和他的追随者们肯定也明白自己在一群竞争者中最后胜选的原因。” “他们是极优秀的军人,严于律己,心高气傲。在他们的带领下,佛罗里达的军队在整个新大陆的西班牙陆军体系中也是当之无愧的精锐。” “但他们全无地方经营上的天份。1784年,佛罗里达六镇的税收总额不足三万镑,裁掉上缴本土的50,总督府全年的财政收入不到一万五千镑。” “而我们的迈阿密呢?迈阿密滩从84年4月开埠,头8个月的交易税是3362镑,第二个8个月还有26天结束,交易税已经达到8957镑,1785年总收破万是板上钉钉。” “迈阿密实行自由港制,不设关锐,商税也比佛罗里达的标准低了3个点,只有4。哪怕在这种条件下,我依旧有信心让迈阿密的财政在三年内达到佛罗里达六镇的总合。” “这就是商人和军人的差别!”洛林重重咬住了尾音,“相比于立厅建镇,图塞拉的开价高么?说实在的,并不高。” “河口镇c学院镇c寒鸦镇c迈阿密滩,已经开始运转的四镇中真正和商 会发展息息相关的只有学院和寒鸦。河口是移民镇,由谁主管对我们全无影响,迈阿密滩是港区,行政收入在我们整个利润体系当中不值一提。” “哪怕再加上规划中的另外六镇,我们需要保留主导权的,事实上也只有与工业相关的那两个制造业镇而已。” “商会不是王国,我们不需要多余的土地养育子民,种植粮食,也不需要劳心劳力,由自己生产所有的原料。” “抛开下游自给自足对商会来说是愚蠢透顶的决定,从性价比的角度来说,我们独立运营一个综合性的大城市得不偿失。”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把已经到手的土地拱手让给西班牙人。” “图塞拉是战士,战士的本质是贪得无厌,轻易得到并不会让他对我们感恩,只会把他的胃口撑大,让他以为可以对我们予取予求。为了以后长久的合作,这是必须避免的错觉。” “可他偏偏太穷了”洛林的表情说不出的郁闷,“回购的话,他能拿出多少钱?能回购多少土地?土地少了他不愿意承担接下来的政治风险,土地多了我们又回到上一个问题。” “这就是我烦躁的地方。老东西不顾脸面地在地上撒泼打滚,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我来解决!” “你能想像么?西班牙伟大的骑士精神居然会培养出这种无赖!刚才我真想把卡特琳娜也带过来,让她亲眼看看她所钟爱的国家已经堕落成什么鬼样子了!” 卡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洛林孩子气的一面,真让她百看不厌。 “船长。”卡门笑盈盈勾住洛林的小手指,“卡特琳娜现在还下不了床呢。而且就算她的伤痊愈了,估计也听不出爵士的暗语吧?” “我可以像刚才那样掰碎了解释给她听。” “那应该也挺难的吧”卡门撅起嘴,“我记得十镇规划刚出来的时候,董事会上最兴奋的就是卡特琳娜。” “她的骑士脑里印的全是开疆拓土,肯定没法理解我们为什么要用到手的土地换一个空落落的镇长回来。” 洛林没好气地瞪了卡门一眼:“我还不至于让你用埋汰同伴的手段来宽慰。” “我说的可是实情。”卡门松开洛林的手,压着裙后退半步,“船长,我有个想法。” “嗯?” “我们合作的时候我从没做过主攻,我想,今天或许是不错的机会。” “你来主攻?” 洛林的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一幅画面,卡门穿着闪瞎眼的高跟鞋,手开折扇,脚踏总督 虽说那肯定是意识流的臆想,但卡门在谈判场的进攻欲确实比洛林强烈太多,这也导致她一直不适合站在弱势立场主持局面,卡门和洛林都知道这点。 卡门居然主动请缨 洛林眼睛一亮:“你的意思佯攻?” “我倒希望能直捣黄龙,但对方是无赖总督的话,想来也不会这么顺利吧?” 0492 琳琅满目 好一会儿,正餐就绪。 洛林为卡门拉开椅子,看着她系上餐山,这才坐进自己的座位。 长桌在前,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桌布正中压着两盏银制的烛台,烛台四周等距摆满了耀眼的银餐具,刀叉勺碟,各值其位。 图塞拉爵士坐在长桌的桌首,洛林与其相对,迪普亚尼镇长独据左翼,又与卡门隔桌相望。 穿白衣的厨师长托着木盘端严走到爵士的身边,掀开银盖,掂起铃铛轻轻一摇。 叮铃铃 这是上菜的信号。 侍从们鱼贯着端着餐盘上桌,首先上桌的是一小碟煮青豆,青葱翠玉的豆子像一枚枚饱满的珍珠依偎在碟子的一角,另一角摆着寸碟乳酪和一小壶精盐。 接着是在今天扮演重要角色的熏鱼丸,熏熟的鲑鱼片色泽微黑,由巧手卷成绣球花的模样,乖巧地趴在切成船型,焗至金黄的法国吐司两头,共同拱卫着正中间那一小勺色泽鲜嫩的黑鱼子酱。 第三个上桌的是海鲜浓汤,稠白的浓汤盛在宽底宽边的汤盆里,粉嫩的鲜虾,顺滑的鱼片,还有翠绿的莴苣c香菜c胡萝卜互成辉映。 第四道是西班牙美名远播的藏红花海鲜烩饭,依旧是浅浅一勺,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近海小鲜,浓郁的香气让人禁不住食指大动。 接着是第五道黑椒牛眼肉排,略焦的洋葱和西兰花像拼图似妆点在肉排一侧,另一侧是蛋黄荡漾的塘心煎蛋。肥厚的肉排文文静静地躺在二者中间,两面煎c三分熟,深棕色的酱汁从肉排中心浇下,直浸过菜与蛋的底界,散发出异香。 等肉排上定,有两位男侍合力从小推车上搬过来一盆足有脸盆大小的番茄碎块,看上去虽然有一定的加工,却还远不足以成为一道完整的沙拉。 有个厨师走出来,沉默着先向图塞拉爵士行了一礼,接着向洛林和厨师长分别行礼。 礼毕,他从小车上取来一枚巴掌大小,表现被洗得透亮的蓝贻贝,当着洛林的面撬开,填入香菜泥c山羊奶酪c橄榄油和少量的胡椒,最后从那一大盆番茄碎块中舀一勺填出漂亮的花型,维持着半开的姿态戳进阔口的玻璃方杯,和柠檬c盐罐一起摆到洛林桌前。 洛林之后是卡门,卡门之后是镇长,镇长之后是爵士,等厨师完成全部四份蓝贻贝番茄沙拉,送面包的侍从端着一大篮子新鲜出炉的牛角包上来,轻轻摆在与玻璃大盆相对应的位置。 叮铃铃铃 主厨摇响上菜终了的摇铃,捧酒的女仆为众人的酒杯斟满香槟。 爵士面带笑容地端起酒杯:“brde一s!” “brde一sp一r!”众人齐声共饮。 卡门有些纠结。 虽说已经做好了在客场发起攻势的心理准备,虽说心底也盘算好了进攻的方案与切口。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意外便接蹱而至。 爵士的中餐寒酸地叫人意外。 当代贵族与富豪喜好以奢华为本,衣c食c住c行,将奢华反朴归真是品味,而卡门就算身处在上流社交圈,也是响当当的品味的掌门人。 她的生活模式是真正的量入为出,每年天价的分红全部丢进市场和拍卖行,换回各种各样连大贵族都不常用的物件,披上与之相适的“常见”的外衣,消费在自己的日常生活。 这为她博来了“社交女王”的尊荣。 这份尊荣一方面指向她战无不胜的社交生涯,另一方面则是与丹枫白露的另一位“女王”相对。 玛丽安托瓦内特,奢华之标杆,赤字的夫人。 长年来一掷千金的生活磨砺出卡门异样强大的品鉴能力,任何东西只要在她面前过一道手,直觉就足以追本溯源,把原料c价值等一类无意义的信息还原得八9不离十。 就比如眼前的午餐。 银盘是旧的,从边角的饰纹看,应该是出自某个既没有天份也没有名气的工匠之手,但主人用得很少,全靠着粗糙但勤勉的保养让它维持着“乍一看的全新”姿态。 摆在银盘上的菜品也不怎么样。 青豆虽然饱满,但是大小不一。 鱼子酱的品相连一等都算不上,既看不见黄金辉光,也不够饱满清亮,肯定不是俄国的高端珍品。 而且,卡门在上桌前意外瞥到,厨师居然用银匙为鱼子酱摆盘 鱼子酱是绝对不能接触金属器皿的,因为金属会严重破坏鱼子酱的香气,一般食用时,必须用水晶盘配以贝壳 匙,而爵士的厨师显然不懂得这些。 海鲜浓汤和海鲜烩饭的搭配槽点满满,牛排本就不是什么高端食材,但即便如此,眼前的牛眼肉从肥瘦来看居然也不是专门养殖的食用牛,天晓得究竟是哪家的奶牛天降横祸。 蓝贻贝蕃茄沙拉是卡门平素很喜欢的沙拉,但希腊产的山羊奶酪运输不易,上千公里的海途为这道普通的菜品披上了金衣。 这个常识在爵士的厨师眼里也不是问是,希腊山羊奶酪是什么?有佛罗里达牧场的绵羊奶酪新鲜么? 还有香槟 卡门知道洛林对酒的要求,那侍女怀里捧的是什么?圣奥古斯丁老窖? 还有还有 厨师团的规模多达十几人,一应食材都已备齐,有这样的筹备为什么还要把所有菜品一股脑全堆到客人面前? 难道是暗示他们快点干饱安心上路? 又或是厨师们知道自己的技艺不足以支撑一场餐宴,所以才想以量取胜,用堆成山的感观彻底败光客人的味口? 万物皆社交! 在这样正式且重要的社交场合,卡门完全无法理解这群厨师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地出来丢人现眼,更不理解图塞拉爵士坚持如此做为的用意。 究竟是 灵光一现,卡门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昨天在市政厅喝到的那杯树叶! 直到刚才,她都坚信镇长是为了表达心里的不欢迎刻意安排了劣等的茶叶,但如果这种行为不是有意为之,而是镇长,或者说爵士和他的亲信团队根本对此一窍不通呢? 盲目追求社交场的表象,想尽可能表达出似是而非的气场,偏又因为手头拮据只能不停地退而求其次,次而成其劣 如果真是这样,卡门倒真想为爵士掬一把感动的热泪,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份对品味的追求实在是太励志了,励志得 终于让爵士无懈可击的无赖嘴脸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洛林肯定也发现了 卡门不着痕迹地瞧了洛林一眼,轻易就在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社交姿态上找到了“标记”洛林握叉的那只手,本该抻开的小姆指现在正微微地屈起。 那么 卡门在心底轻声对洛林说。 冲锋队长卡门泽维尔,接舷! 0493 卡门,接舷 饭桌上的气氛显得既克制又和睦,虽然这应该是社交饭局最正常的氛围,但怎么说呢 总觉得正常得太不正常。 这是图塞拉爵士真正的心声。 法尔比冯图塞拉原名法尔比塞拉,出生在西班牙本土赫罗纳地区一个普普通通的地主家庭,是家里的第三个儿子。 他是村里同龄人中的翘楚,天赋勇敢,头脑灵活,还有一身惊人的勇力,在崇拜英雄的西班牙,简直就是天生的英雄坯子。 然而西班牙靡烂的社会结构又注定让他难有作为,所谓绝佳的天赋不过让他比别的庶子c次子在初级学校多上了三年散课,勉强达到了识文断字的程度。 12岁,家族中断了对他学业的资助,他不愿在田地虚度一生,勇敢地参加了当地子爵家的护卫选拔,并从一群成年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子爵庶子奥拉贡少爷的贴身护卫。 奥拉贡是他的第一个贵人。 欧洲的贵族子嗣需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尤其像奥拉贡这样的次子,多会毫不犹豫地为了未来博赌性命。 是奥拉贡把年少的他从西班牙带到了墨西哥,又因为他的优秀和亲近,破天荒为他争来了下士的军旅,让他普入军营就成了奥拉贡连中最年轻的线列鼓令官。 从鼓令到掌令,下士到上士他花了整整14年。 27岁,上士线列掌令官法尔比塞拉迎来了人生的转折之战,图斯潘暴动。 总计超过两千名印第安人趁着师长巡视防卫的机会围攻奥拉贡连驻防的堡垒,先后围困三个多月,致师长卫队并奥拉贡营伤亡惨重,连长奥拉贡以下共107人战死。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一战,法尔比塞拉的忠毅与勇猛给时任师长的查维尔将军留下了深刻印象,查维尔成为他生命中的第二任贵人,他由此开始了飞黄腾达的10年人生。 1766年到1776年,法尔比塞拉在300人以上规模战斗中取得了奇迹的四十二战四十二胜,历任线列兵团连长c营长,掷弹兵团营长,炮兵团长职务,最终以墨西哥殖民陆军王牌207团上校团长的显耀身份一头扎进独立战争的狂风巨浪,成为西班牙在这场浩荡战争中表现最活跃的军事力量之一。 待到独立战争结束,查维尔将军晋升伯爵,受封为墨西哥总督,法尔比塞拉在伯爵的推荐下成为佛罗里达总督,并因功获得男爵的封赏,一举完成了从平民到贵族的阶级迁跃。 他的封号是图斯潘男爵,是西班牙王国的终身男爵,为了彰显自己的丰功伟业,他不仅在姓名中挂上了象征贵族的冯,还把姓与封号结合,这才有了现在的佛罗里达总督法尔比冯图塞拉男爵阁下。 由此可见,无论是人生经历还是学识修养,身为贵族的图塞拉与真正的贵族都相去甚远。 他融不进新大陆的上流圈子,贵族子弟也不愿为他效力,麾下六镇,包括今天列席的迪普亚尼镇长在内,能够被他信赖且委以重任的全是当年在军中提拔起来的平民精英。 对于一个事实上已经插足上流社会,掌握了一定世俗权利的团队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悲哀。 图塞拉爵士在改头换面的问题上竭尽了全力,不仅要求自己和部下向贵族的标准全面靠拢,刻意树立起“业余丝绸收藏家”的可笑人设,甚至还从拮据的财政当中拨出专款,支撑各家的女眷们去追求昂贵的时尚。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断地在礼仪上闹笑话,越是不着头绪就越是敏感,越是敏感就越是紧张。 什么家族的声誉c过往的形象,这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的,最早只被他用来自嘲的虚假概念不知不学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事到如今早已与真实无有二致。 所以他才觉得洛林和卡门的正常完全不正常。在他的自知之明里,他知道自己的礼仪肯定有疏漏,哪怕不知道疏漏在哪,但疏漏肯定存在。 然而,洛林什么都没说。 他怡然自得地切着牛排,吃光全部的肉和全部的菜,捡起一块面包把汤汁一滴不盛地吸干,然后把空盘摆到一边,换上青豆,连吃都没吃就得体地赞美起煮豆的火候。 卡门也是这样。 这个名声在外的,传说每年要在奢侈爱好上花费上万镑,眼睛里容不下半点平民的时尚达人正专心对付着海鲜浓汤。 品一口,抿半天,再品一口,回味悠长。 她的仪态无疑是完美的,那笔直的肩背,翘起的兰花指,端勺的角度c速度,完美得图塞拉恨不得现在就把总督府所有干部的女眷都叫到现场来观摩学习。 但那汤真得有那么香么? 那些由士兵亲手捕捞,半调子西班牙厨师烹制的浓汤真得能征服如此精贵的世界级味蕾? 其实图塞拉错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人设和现实的差距。 卡门是海员,时尚引领者是她在洛林团队中的核心定位,是她在自我评估之后找到的最能体现自身价值,也最能帮助洛林的完美人设。 可海员就是海员 她每年有大半时间陪着洛林漂在海上,海上风云变幻莫测,掌勺的王也在厨艺方面又杂而不精。只要环境需要,她连煮滤的海水都能喝,发霉的面包也能毫不抗拒地吃下去,而且吃得还不少。 归根结底,不过是高段的演技而已。 战斗状态的卡门沉醉着品完了咸得发飘的浓汤,拿起清水,示意随侍的女仆为她换上海鲜烩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镇长先生吃不惯海鲜么?” “倒不是吃不惯,只是” 为什么不许发出咀嚼的声音!!!!!! 迪普亚尼镇长在心里怒吼着,等怒吼穿过心灵的障壁泛上水面,已经连气泡都看不到,只剩下包裏着凝噎的欲言而叹。 卡门在脸上堆出“思乡”的同理,伤怀地笑了一声:“镇长是哪里人?” “我?”迪普亚尼露出回忆的表情,“她在坎塔布里亚欧洲之峰的山脉深处,名叫图列诺,是个只有90几人,随处都能见到峭壁的小山村。” “我母亲很擅长制作奶酪,所以家里养了十头山羊,多出来的奶酪由父亲放在他的杂货店里卖,但几乎从来卖不掉。” 他耸耸肩:“图列诺的女人都会制作山羊奶酪,我坚信母亲的奶酪最美味,邻居们也觉得自己家有世上最美的珍馐。” “我知道这种感觉!”卡门这一刻的笑格外甜美,“索里亚也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每每回忆起她的草坡和溪涧,我的心里就像塞满蜜糖。那种甜蜜的感觉常常能持续数天,甚至数月。” “是啊,家乡的山水就是有” 嗞啦! 迪普亚尼的感慨被一声刺耳的磨擦所打断,图塞拉爵士的餐刀切中了餐盘的釉面,只有他自己恍若不觉。 “泽维尔经理难道不是贵族?” “爵士这话可真是失礼呢”卡门放下水杯,一脸妩媚,“德雷克商会有英格兰卜瑞德伯爵的直系,有西班牙巴塞罗纳伯爵的爱女,有法兰西德赛子爵的第二继承人,还有我们的会长,二百年德雷克培育出来的优秀绅士。” “但那都不是我的身份。” “与他们的尊贵不同,我出生在父亲的磨坊,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姑罢了。” 0494 no money,no dream 卡门泽维尔是村姑 那个卡门泽维尔,德雷克总商会的执行董事,资产管理公司的掌舵领航,新大陆的时尚教主,加勒比的社交女王,被称为西班牙近三十年来最出色的女性,甚至能与法兰西国母殿下相齐名的卡门泽维尔居然是一个村姑? 图塞拉爵士怀疑自己可能中暑了,而且病根深种,药石无灵。 否则凭他的听力,怎么可能把prcesa(公主)听成unachicadepuebl一(村姑)? 就和这两个身份本身一样,这两个词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性! 又或是 卡门泽维尔真的是村姑?这个年轻的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竟能让灵魂发生如此彻底的变化? 上帝的奇迹么? 图塞拉震惊地看向迪普亚尼,迪普亚尼正以同样的神情看着他,他们眼里的神采比天上的太阳更炽烈,震惊仅仅在其中占有少数,更多的,则是希望。 迪普亚尼努力把自己从复杂的情绪里抽脱出来。 “泽维尔小姐,抱歉,你刚才说自己出生在?” “索里亚,更准确地说是索里亚远郊一处与世无争的卡斯蒂利亚人村庄。” “那你怎么会呃背井离乡?”迪普亚尼绞尽脑汁搜刮着词汇,“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一个像你这样青春美丽的女性往往会选择更安定的人生。” “我明白的,镇长先生。”卡门捋了捋鬓角的散发,柔软一笑,“让我想想,这个问题从什么时候回答才好呢?” “就如您所说,把美丽的女儿高价卖给安稳的生活确实是大多数父母负责任的选择,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我很美丽,在小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告诉我,我是卡斯蒂利亚的山和水养育出的最美丽的鲜花。” “我的父母想让我嫁入索里亚最尊贵的男爵家,或许是次子,或许是庶子。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了家庭老师,她是市政厅的书记,一个慈祥而且有学识的老妇人。” “只可惜十岁的时候,我的父亲破产了。” “我们在家乡衣食无着,我又太小,还卖不出好价钱,父母只能带着我远赴维多利亚,去投奔母亲富有的远房亲戚,这就是我离开家乡的过程。” 卡门出人意料的坦率,可在坦率的同时,图塞拉和迪普亚尼却根本没能听到自己想听的任何东西。 图塞拉很想亲自加入到这场逼问当中,可洛林就在他对面,像个没有感情的干饭人一样用着完美无缺的餐桌礼仪一刻不停地吃着面前的午餐。 洛林不动,他就不能动,贵族的礼仪是这样,战场的丛林法则也是这样。 他只能给迪普亚尼递过去一个眼色。 迪普亚尼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就把话题强行从大西洋的海面扭到了太平洋的深底。 “泽维尔小姐,我的女儿一直很崇拜你。昨晚,她听说我们约在今天见面,坚持要我向你转达她的愿望。” “她想成为你这样高贵迷人的女士,但是她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努力。你能给她一点建议么?那种中肯的,有指导性的建议。” 正忙着和海鲜烩饭搏斗的洛林差点没被迪普亚尼这番笨拙的请教给噎死。 卡门发力了,通过有意无意的引导,完完全全抓住了对手的弱点。 佛罗里达统治集团在社交圈的笑料连洛林都有所耳闻,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些笑话里带有上流社会排外的恶意,毕竟图塞拉的人生简直是西班牙骑士小说的现实演义,被人嫉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那些传播八卦的贵人们根本就是谦逊和善良的典范,在他们的美化下,洛林居然忽略了图塞拉阶级爆发户的重要身份。 幸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洛林咽下嘴里的烩饭,把空盘往盘堆一摞,攻势转向曾经的会谈中心,烟熏鲑鱼丸。 卡门在迪普亚尼的注视下笑颜如花。 “很高兴听到一位少女充满上进心的美愿,虽然我本人的修养还远不足以成为他人的榜样。”她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作为过来人,我想我愿意以过来人的身份帮助您的千金少走一些弯路。” “洗耳恭听!” 卡门想了一小会:“修养的养成,需要坚持不懈的学习,持之以恒的毅力,还有敢于创新的勇气,这三者是根基,缺一不可,无可替代。” 迪普亚尼傻眼了,一时没管好自己的嘴,张口就问:“和钱没关系?” “钱?”卡门无 害地四下找寻,视线最终停留在圣马可斯城堡敦厚的城墙上,“我听人说圣马可斯堡垒拥有整个东海岸最坚固的城防,曾无数次击退过觊觎它的暴徒。这么说,圣奥古斯丁的海滩一定有世界上最多最硬的贝壳,是么?” “抱歉,我没听清,您刚才说圣马可斯坚固是因为贝壳?” “不是么?肯定不是吧。”卡门的声音c眼神一下子冷淡下来,寒冷刺骨,“贝壳不是城防坚固的原因,是原料。金钱也不是淑女富有修养的条件,它是原料。” “社交场有句话,八千金币(西班牙八角金币,与英镑汇率8比1)让你看见社交,一万六千枚是发言的门票,三万两千枚的淑女不会落伍,六万四千枚打造舞池的明星。” “淑女是黄金铸造的艺术品,但那是工匠的事。当她身处在展柜的时候,观众只在乎她的艺术性,艺术性才是决定价值的唯一参考。” 卡门完全进入了她的节奏,端起清水向洛林致敬示意。 洛林停下嘴点头还礼。 “我的会长曾跟我说,这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是生意,无论是经营国家还是培养淑女都是一样。” “投入的金钱是成本,舞会的展现是产品,长久积累下的口碑培养价值,价值的高低决定盈亏。” “打个比方爵士是资深的丝绸收藏家,应该早就发现我今天的裙子了吧?” 没有 图塞拉的灵魂躲在强健的身体背后瑟瑟发抖,他完全不知道卡门的裙子有什么门道,也不是什么资深的丝绸收藏家。 当年他机缘巧合为自己立下这个人设是因为个人的战利品中恰好有一幅屏风似乎价值不扉,但真要做什么收藏的话,他既没有足够的金钱,也没有必要的学识。 一切都是假的。 图塞拉对自己的斤两心知肚明,卡门原来不知道,但经过这一整天的接触,也早就猜到了这位“业余丝绸收藏家”的份量。 “蜀锦c蜀绣都是来自东方的艺术珍品,但它们其实一点都不适合用来裁剪衣裙。尤其是蜀绣,若是不小心把它的针脚裁断,再精美的绣案也会变得一文不值。” “直到一场意外的阅读,我从一本零散的东方游记中读到,清国的绣娘会为自己的婚纱添加精美的刺绣。原来早在一千年前,她们就已经开始了最高端的服饰定制。” “于是我把自己的裁缝送去了清国。一本游记,三年时间,三十位绣娘,三千镑成本,两万四千枚金币,这些东西最后合成这件一点都不起眼的朴素裙装,只为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得到像爵士这样懂得丝绸的人一瞬间发自内心的欣赏。” “这就是淑女的社交修养。” 这就是淑女的社交修养? 此言一出,图塞拉蜷缩的灵魂真得如卡门所说般悸动起来。那悸动和欣赏艺术之类的高尚全无关联,只是单纯的,差点被两万四千枚金币堆在一块的闪光给超度了 一件衣服两万四千枚金币? 如果剔掉其他金属,足足二十二公斤半的纯金? 而且这见了鬼的修养与钱无关? 图塞拉算是彻底看清了他一直追求的上流社会的本质,【n一一ney,n一drea】,穷鬼不配做梦!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上任的第一周,他的夫人为了迎合舞会定做的人生中第一件高档礼服。 那件夸张的缀满蕾丝的深紫色礼服花了他一百七十枚八角金币,相当于他在上校任上足足三个月的薪水,也让他第一次领略了总督的风光。 如此大额的支出居然有对应的公帐! 他曾为此沾沾自喜了许久,谁知道那份喜悦沉淀到今天,剩下的居然只有又酸又苦的讽刺 一百七十枚,两万四千枚 这才是淑女的社交修养! 图塞拉苦涩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听到洛林的声音。 “感谢爵士让我享受了一顿美味的午餐。”他抹着嘴,手边摆满了吃空的餐盘,“休息结束了,我们可以谈正事了么?” 《重生日不落当海盗》来源: 0495 谁需要迈阿密 图塞拉猜不透洛林的心思,不知道他恰到好处的插嘴怀抱的究竟是不想让主人难堪的善意还是趁火打劫的恶意。 但无论目的是什么,图塞拉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丰盛潦草的午餐匆匆结束,四个人只有洛林吃光的面前的食物,剩下的几乎都没能动上两口。 仆人们撤掉餐盘,换上咖啡,厨师长上来致谢,洛林礼貌地递上小费,把“心满意足”的戏码演到了终章。 依然是那张不算长的四人长桌,气氛却变得截然不同。 开饭之前,图塞拉用他无懈可击的无赖嘴脸占据着绝对优势,洛林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破绽,因为一个心怀家国的英雄是无敌的,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后来卡门在这张餐桌上发起了特攻,用她标准的卡门式的钳形攻势把奇迹的塞拉打得丢盔卸甲。 图塞拉重新记起了他的私欲,希望得到认可,希望挤身上流,希望功成名就,希望富贵安康 私欲就像英雄的影子。 当私欲觉醒,光环黯淡,洛林的敌人就不再是原先那个无可匹敌的英雄,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殖民地总督罢了。 该决胜了 洛林如此想着,适时地结束了卡门的进攻,在图塞拉心理破绽最大的时候主动开启了这场谈判的最终局。 “爵士,您认为一名合格的总督应该具备哪些成就?” “合格的总督”图塞拉捧着咖啡沉吟片刻,“尽忠职守。” “这个词在您看来,怎样做才能被称为尽忠职守呢?” “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说” “总督不是纯粹的军人。”洛林强硬地打断图塞拉避重就轻的意图,“您掌管着相当于西班牙本土三分之一的广袤土地,与之相比,两个师的佛罗里达驻军根本就不值一提。” 图塞拉不满地看过来:“强大的军队是王国的基石!” “军队是王国的基石。”洛林说,“但绝不是总督的基石。” “据我所知,殖民大国对总督的考量都差不太多,人口c发展c税收c征服。总督的定位更偏向文职,虽然不可避免地连带上开疆拓土和安定地方的责任,但您的国王应该更在意您在任上为他赚了多少钱,而不是安守住边疆,让身后这片野蛮荒芜的土地颗粒无收。” 图塞拉皱起眉头:“会长,你说谈正事,但一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涉及我们今天的正事。” “事实上我说的每一个词汇都在正事的范围当中,我是说,双盈。” “德雷克商会一直致力于营造互惠共盈的商业环境。这不是说我们不追求利润,但我们确实不苛求短期利润。” “所以我和我那些强大的商业伙伴们共同发起了百商联社,向结社成员提供优质且廉价的商业服务。” “正是因为这种非强制的让利,结社吸引了397家商会加盟,百商联社已经成为泛大西洋最团结c最有活力的同业公会。” “去年,结社的总贸易超过七千万镑,而排名前五十的成员仅贡献了其中的65,在同等规模的公会当中,这个比例比平均值低了15。” “海盗清剿也是如此。” “结社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为了澄清商路,平均有103艘武装商船,超过3000门舰炮随时处于脱产状态,德雷克商会承担了其中的25。” “我们不求回报地与海盗为敌,尤其在约克镇大捷到巴黎和约签订的两年间,更是接替了身处在外交克制中的列强,成为加勒比海对抗邪恶的绝对主力。”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当身边的同伴因为战争破产时,是什么让我们坚持下来,而不是像大部分同行那样,缩起脑袋来任人宰割?” “是共盈!”洛林站起来,挥舞着手臂字字铿锵,“商人是逐利的!正义是我们选择的道路,因为我们坚信正义的道路可以给予我们更多,坚信共盈可以给予我们更多。” “这一点在迈阿密问题上同样适用。” 话题一转,洛林离开椅子,沿着长桌套起圈子。 “我们先来看看爵士的需求。” “您是一位真正爱国的英雄,首先需要的肯定是对您的王国与国王的绝对忠诚。任何叛国或者伤害西班牙利益的提案都将与您的这一需求相违背,所以,它们是废案。” 洛林用双臂在胸前比了个叉,继续说。 “不伤害您的忠诚是我们合作的前提。那么假设我们的提案达标了,我们就该考虑您的第二级需求,金钱c地位c尊重 c政绩,等等等等。” “西班牙的总督以三年为一任期,没有连任限制,而您的第一个任期到如今只剩下一年半的时间。” “不知您是否考虑过,当您的任期结束之后,您的国王是否会同意您的连任。如果同意,他又该以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议会和大臣们。” “因为您在任期内杜绝了英国人的侵略?这显然是不妥的。” “在经营佛罗里达20年后,英国对这片土地的兴趣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您的潜在敌人只剩下贵国的盟友法兰西和同样与贵国为盟的新生美国。” “他们会向您发起进攻么?或者您在期盼着半岛的土著们向城镇发起攻击?” 图塞拉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可能期盼于国无利的战争!” “既然不可能”洛林停下脚步,扶着卡门的椅背,冲着图塞拉咧开唇角,“战争以外,您还有什么不可被替代的才能?忠诚么?” “就像我之前说的,您掌握着相当于西班牙本土三分之一大小的广袤土地。这片土地地处在北美与加勒比的商路要冲,陆地边界与西班牙的盟友相连,海疆则包裏在其他的西班牙殖民地中间。” “您的领地得天独厚,还有西班牙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良好声誉,佛罗里达应该成为西班牙的金田,至少,她的总督应该懂得如何让领地有所发展。” “我在这里向您倒歉。”洛林向图塞拉微微欠身,“在来之前,我略微调查了佛罗里达的营收状况。” “1784年,您为了安定人心在佛罗里达实行低税率的统治,居民的收入税收比大致在100比27。商税双向,每向7,修正关税后则是115。” “佛罗里达六镇的居民总数不足3万人,在这个税率下,1784年您的税收总额不足二十四万八角金币,上缴本土仅十二万,这个数额甚至还比不上新奥尔良一镇的上缴。” 这番话真得让图塞拉震惊莫名。 身为总督,他亲手签署了所有与税收有关的文件,主持了分配和上缴的全部事宜。 但连他都没有计算过在低税状态下居民的负担到底有多少,更没有了解过新奥尔良的税收状况,哪怕二者近在咫尺。 他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这就是世界级财阀看待地区经济的方式么? 他探询地望着洛林,并不愤怒,只想求解,但洛林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顺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说。 “那么,迈阿密的状况如何?” “在德雷克商会的经营下,迈阿密地区仅在迈阿密滩一镇征收商业税,单向,税率4。且由于采用自由港模式,免征关税。” “迈阿密滩于1784年4月开埠,初始仅有14条栈道,当年税收总额三千镑,两万四千枚。1785年栈道上升至37条,一至八月,总收九千镑,七万两千枚八角金币。” “德雷克对迈阿密地区有长远的规划。仅在迈阿密滩,后续将以每年10条栈道的速度扩建码头,计划扩建10年,使码头区最终达到150条栈道c500个泊位规模,成为北美吞吐量排名第三的商港和规模最大的自由港。” 洛林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平静地呼吸,等待图塞拉消化之前听到的一切。 过了大约5分钟,他终于问:“您觉得10年后迈阿密地区的税收能达到多少?同样是10年,您觉得在您的经营下六镇的税收又能达到多少?” 图塞拉无力地张了张嘴。 “但是”他虚弱地说,“你的迈阿密是西英两国的争议之地,她的繁荣早晚会给西班牙带来战争” “也就是说在您的心里,如果英国想要巴塞罗那,西班牙就应该在战争开始前奉地求和?” “那不一样!”图塞拉双眼通红,“巴塞罗那是西班牙的明珠,她的归属毫无争议!如果你非要拿她和迈阿密比,那我问你,当英国真正进攻迈阿密的时候,你和你的商会究竟会站在哪一边!祖国么?还是叛国!” 对话中止了。 图塞拉自以为押中了洛林的软肋,得意洋洋地抬过眼,看到的却是震惊? “爵士,我们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哈?” “您真的知道我今天来拜访您的目的么?” 洛林失态了。 这是一句很失礼的问话,哪怕双方正在辩论的关键,他也没有立场问出这种近乎于人身攻击的问题。 幸好图塞拉对礼仪话术皆不精熟,事在关键,顺从地踏上了洛林的思路,侥幸避开了足以颠覆整场谈话的危险。 “你来这儿不是为了让我派驻镇长?” “这当然是我的目的。”洛林猛然惊醒,“我是说,我为什么需要一名镇长来分享迈阿密的利益?” “这” “天快黑了,当黑暗比光明强大时,夜色会降临。”洛林用一句短诗做了开场,“德雷克商会是强大的。在海盗的世界我被称为白帜的海盗王,是公认的加勒比这一代最强大的海盗王者。” “但相比于整个加勒比世界的黑暗力量,海盗c走私c贩卖人口c次货充良,德雷克又是绝对的弱小的一方。” “历史告诉我,民营的殖民据点无法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因为邪恶会侵蚀正义,劣币会逐开良币,弱小者对此无能为力。” “所以我才需要为迈阿密寻找一个主人,一个比整个加勒比的黑暗更强大,能为迈阿密带来保护与秩序的主人。” “我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个主人是谁。我今天站在您的面前,是因为对迈阿密而言,西班牙是现阶段最不容易引起争议的选择,而且,哪怕是现在的迈阿密也能为您带来可观的好处。” “如果您不愿意,五年后,我会去说服我的祖国。如果我的祖国仍不愿意,十年后,等美利坚成长起来,我甚至会去说服美利坚。” “我熟悉那群建国的精英,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们愿意与全世界为敌。” “这才是今天这场谈话的真实,我站在这是因为您需要,不是我需要。” “不是你需要是我需要?” 《重生日不落当海盗》来源: 0496 雇了个管家 会谈终了,结果向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从卡门挑起图塞拉爵士心底的私欲开始,这位爱国者的金身就已经被扒开了大大的口子,洛林顺着这个口子往里钻,费不上多大力气就成功触及了这位英雄真正顾忌的核心。 所谓的地位和尊崇。 尊崇来自地位,又使地位稳固,此二者一体两面,作为高级的需求型概念正是如图塞拉这种平民英雄竭力攀登,却又永远也不可能登顶的绝壁高墙。 洛林的父亲艾利亚曾教导洛林,说百年的教养才能孕育一个合格的贵族。 简而言之,平民通过机缘巧合获得爵位,自此跻身上流社会,仅仅是一个家族蜕变的开端而已。 欧洲的上流社会是一个封闭且排外的社交圈。这个圈子运行了上千年,有自己独特的认知c风尚c习俗甚至是语言,与平民阶级截然不同。 平民即使升爵仍会被视作外人,贵嗣即便无爵依旧身处在圈内,这种奇特闭环形成的根源就是两个阶级之间的差异。 因为差异,平民出身的英雄们必须贪婪地追求更高的地位,地位能让他们更全面地认知存在于双方的差异,有明确的方向改进。 如此一代又一代,等他们完全褪尽了平民的色彩,他们才算是真正在上流社会站稳了脚跟,成为了真正的“贵族阶级”。 具体到图塞拉,总督的身份让他即使不被认可也能得到应有的重视,西班牙在新大陆最顶级的社交场合同样无法忍受一位实权者的长久缺席,这是图塞拉家族蜕变最快速最稳健的通途。 可假如他真如洛林所言毫无建树地走完任期,以他的背景,等待他的结果只能是黯然回国,挂着少将的职衔和满身的勋章在某个闲职上养老等死。 他的人生结束了,家族的蜕变也终止了,等他蒙受上帝的感召,家族就会终止短暂的上流世界的旅行,重新坠回到平民阶级的泥沼当中。 他肯定不希望看见这样的未来,所以当洛林把迈阿密曲解成他仕途唯一的希望时,他就丧失了选择的权力。 佛罗里达总督法尔比冯图塞拉男爵正式决定在迈阿密河口建设新的殖民城镇,建设将从1785年8月12号开始,预计在同年9月15日前建成中等行政规模,并同时完成至少2000人规模的移民。 因河得名,这座即将从荒野中诞生的新城就叫迈阿密。 作为预定镇址的合法物权人,英格兰的德雷克商会将本着传播人类文明的立场抛开国界,全面协助本次殖民开拓行动。 协助的内容包括不限于: 一c免费为新城进行规划,第一期规划在8月15日前提交总督府审核。 二c免费为佛罗里达总督府提供市政厅c议会c教堂c法庭c治安所c海关c税务所和监狱的土地以及附属于土地上的相关建筑,于9月15日立厅日前移交。 三c负担移民费用,承担移民输送,于9月5日前完成移民安置,协助市政厅完成移民的户籍登陆。 四c免费为第一期移民提供完善的住房和其他生活设施。 五c免费为总督府提供驻军驻防所需的土地与锚港,包括迈阿密河口西北的一千英亩土地与一公里海岸线,以及弗吉尼亚岛全岛。 军营c锚港c岸防炮台及其他军事设施的建设在立厅后由总督府承担。 六c依照规划对军事c行政用途以外的土地进行全面的商业开发 这份合同是殖民据点由民营转入官营的普遍手段,内容充满了奇幻色彩,若是有人把它当真,肯定会以为上帝在人间展示了神迹,一夜之间不仅建造起完善的城镇,还把虔诚的信徒从世界各地聚到了一起。 但洛林真正需要做的其实就是交割部分行政设施,提供军事用地和协助市政厅完成对河口镇的户籍登记而已。 此外,迈阿密的第一任镇长确定了,是现任的圣奥古斯丁堡镇长迪普亚尼先生。 图塞拉似乎对洛林的意图有所误解,以为他选择让迪普亚尼引见,就是希望迪普亚尼能够成为迈阿密的掌舵人。 幸好这也不是什么关键 同时施政方针也有了大致的定案。 迈阿密和历史上的民营据点最大的差异在于土地归属。 按照正常的流程,冒险家登陆陌生的土地,插上国旗,宣布国有,然后就会回到本土或者附近相对繁荣的殖民地,用坑蒙拐骗的方式寻找投资和愿意迁居的破落户,把钱和人送到国旗下种地,这就是殖民。 因此,殖民的概念历来就是【在无主之地进 行农业生产】。 待到殖民据点发展到一定程度,真正的世俗力量才会介入,通过立镇的方式把一切夺走,只对开发人c投资人和第一批开拓民进行一定程度的补偿。 意即是说,官营的城镇一切都该是国家的,都是国王和总督府的。 但这种转换在迈阿密完全行不通。 洛林并不是通过插旗这种粗暴野蛮的方式宣示的主权,他和印第安人的土地交易在英c西c美三国拥有完整的备案和完税证明,完完全全地契合文明社会运行的规则。 这意味着哪怕转入官营,西班牙也不能剥夺他对这片土地的合法物权。 规划c建设c开发c经营,所有与土地相关的权利都紧握在德雷克商会的手上。假如把迈阿密比作一座豪宅,市政厅所扮演的不再是一般意义的主人,他更像是洛林聘请的管家,他的薪酬就是迈阿密的税金。 打个比方,迈阿密滩。 港务局由德雷克商会独立经营,与其有关的各种服务收费属于商会。 如果有人想购买或租赁一手的地皮c物业c泊位等不动产,也需要和港务局对接,那也是商会的收入。 与之相对,海关和税站属于市政机构,则无论关税还是其他税类都是市政厅的收入,不需要与洛林分享。 乍一看,这种营收模式就像两条平行线,商会与市政厅各赚各的,互不干扰。 但事实上因为要“借用”德雷克的土地收税和发展人口,市政厅在税率基准的制定上必须重视洛林的意见,细节浮动则全权交给镇议会决策,可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会是洛林说了算。 这就是人在屋檐下的独有特色。 卡门和迪普亚尼代表双方就税率问题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最后决定,迈阿密的农税以10为基准,商税依照种类在5一10浮动,双向征收,坚持自由港特色,免除关税和个人消费税,其他附加税的总合也不得超过5。 卡门还添加了退税相关特殊免税相关,尤其是退税方面,凡个人年税额超过20枚八角金币,组织年税额超过500枚八角金币都可以享受阶梯式退税的待遇,这一待遇在个人100枚,组织2500枚时达到最高的50,于次年三月统一结算。 洛林做过一番计算。 在这种税率下,通过退税修正的迈阿密市民所上缴的税金一般不会超过总收入的15,商会的负担则控制在当地营收的7至13,比当代商港的平均负担低了将近一半。 “这样一来,迈阿密弄不好就是全北美最宜居的城镇了。”洛林抿着咖啡喃喃自语,“人口c商会c工厂c农庄” “农业大概做不到大规模繁荣,毕竟佛罗里达不允许贩奴,劳力成本跟其他殖民地比起来实在太高。” “所以商会接下来该做的是卖地?” 0497 完美淑女 1785年9月20日。 伟大的迈阿密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在比斯开湾两岸落成,而且在落成当天就成为了佛罗里达半岛最繁荣的商业城镇。 新生的迈阿密镇分为五区。 河口区是她的行政中心,拥有户籍人口2413人,非籍人口537人。 区对岸就是殖民驻军迈阿密团的营房,里面驻有一支整编掷弹兵团1400人,并岸防炮兵600人。 因为军营还没来得及开建,官兵们只能将就在临时设置的帐篷里,生活条件之糟糕,甚至还比不上住工棚的印第安民工团。 学院区是她的文教中心,拥有户籍人口227人,非籍人口962人。 迈阿密大学建成不过5天,已经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800多位学子,其中300多人居然还赶紧赶慢地成了二年级学生。 寒鸦区是她的科技中心,拥有户籍人口1297人,非籍人口3351人。 迈阿密最精华的富人区三色堇庄园就座落在美仑美涣的湖海之滨,令加勒比海盗们闻风丧胆的德雷克直属舰队第一和特勤两支编队拱卫着她们的白帜王者,也把本部锚地设在此地。 迈阿密滩是她的商业中心,拥有37条栈道,116个大中型泊位,每天有超过80条商船在码头进出,超过100家商会在这片狭长的沙岛设点常驻。 这里是迈阿密人口最多,开发面积也最大的地区,虽说户籍人口仅262人,但非籍的常住人口却达5159人。 还有神秘的第五区,规划名称坚壁区,位于南比斯开群岛更南的弗吉尼亚岛,与驻军营地隔海相望。 这里计划建设成迈阿密的驻军总部,以后的迈阿密二团(线列兵团)和岸防二营会在基础设施完备以后驻扎进来。 此外还有两座海防堡垒c六十座大型炮台座军港和一支五舰规模防卫舰队的构成计划正躺在圣奥古斯丁堡总督府的书桌上,而能阻止它们落地的,似乎只剩下贫穷而已。 只有来到迈阿密才能知晓这座城镇的无穷魅力。 怀着满心的感动和期待,上任才5天的迪普亚尼镇长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与此同时,寒鸦区,三色堇庄园。 洛林在一份文件上签下名字,随即摘下戒指,在新鲜的火漆上盖下印戳。 他把文件交到艾德雷手上:“用快船发去纽约,让帕克会长尽快把事情安排妥当” “是!” 艾德雷接过文件大步而出,洛林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叹口气,取过下一份文件,打开。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洛林处理完手头的最后一份文件,写上批示,签上大名,突然闻到一阵咖啡的芬芳。 “海娜?”他循着香味抬起头,看到卡门端着咖啡,笑盈盈站在桌旁,“啊卡门” 小狐狸眯着眼睛把咖啡递过来:“怎么?很遗憾为什么不是耶斯拉?” “不是遗憾,是奇怪。”洛林一边更正一边把咖啡接过来,美美地抿了一口,“卡布奇诺,还是新煮的难道我刚才睡着了?或者直接昏过去了?” “明明只有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人才会对周围的变化无知无觉,我的船长大人。”卡门像蝴蝶似飞到书桌对面,坐下,“你准备让美洲分会做什么?” “当然是准备”话说一半,洛林兀地瞪大眼睛,“不是,你进来多久了?” “大概一个小时零七分钟,那时你还在处理给查克的文件,看起来不适合被打扰。” “然后呢?” “认真的男人就像最精美的艺术品,我决定多欣赏一会。” “要是不知道你这些天的工作量,我几乎要怀疑你闲疯了”洛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准备让查克在纽约组织一支观光团。” “观光?”卡门歪着脑袋,“观光迈阿密?” “这里的山水很美不是么?”洛林喝着咖啡,老神在在,“一般来说,一个新的殖民城镇建立,殖民帝国会用最快的速度填充人口,建立起这座城镇的主体民族。” “忠诚而有归属感的主体民族是统治的不二法宝。他们能够用文化和信仰同化后来的迁入者,能够控制舆论,选举议会,面临战争时还能成为可靠的民兵,帮助统治者守卫城镇,让入侵者付出代价。” “这一点在迈阿密也同样适用。” “假设把我们当成原住民,那种强大的无法被奴役的原住民部落。图塞拉想在我们的栖息地建起城镇,唯一的办法就是把 我们一道变成市民。” “但那样做会产生一个问题,我们会变成迈阿密的主体民族,不仅掌握着城里所有的土地,还会掌握镇上的舆论和议会,把市政厅彻底变成体现我们统治意识的好用工具。” “图塞拉是真正的爱国者,在自身利益得到保障的前提下,爱国者是没有理由坐视祖国的触角被当作工具这种事情的发生。” 洛林抻了个懒腰:“依照我们对镇议会的商议,现在的临时议会只持续到12月31日。明年元旦就会成立竞选委员会,全镇23个议员名额,依照户籍人口数分派到各区,由各区按名额进行独立民选。” “也就是说只要在明年1月1日以前,西班牙移民的数量超过我们入籍的员工和家属,西班牙人就有机会占据议会多数。他们领先的越多,优势的机会就越大。” “所以我们随时有可能迎来大批的西班牙移民。那些破产的农民,那些对迈阿密的发展有信心的商人,其中说不定还有我们的熟人,毕竟结社中西班牙的商人足有66家,仅次于大不列颠。” “立镇庆典那天图塞拉爵士不是说了嘛,要我尽快落实农牧业第六镇的建设,哪怕我跟他分析了摩西堡对种植园经济的致命打击,他还是初心不改。” “我猜那时他就已经在考虑移民的问题,而且不在乎他们中间能诞生几个富庶的种植园主,只是为了让每个漂洋过海的西班牙人都能养活自己。” 说到这儿,洛林顿了顿:“那么,我们该怎样应对?拒绝么?” “迈阿密的面积和地理位置注定她不会成为德雷克的后花园,也不适合像圣戴拿一样交由我们一家来经营。那不利于迈阿密的发展,我们也用不了这么多土地。” “另一方面,只要不拒绝移民,我们以土地掌握话语权的现状就是暂时的。随着人口的迁入,无论是高价出售c低价贱卖还是赠予奖励,土地总会稀释到市民们的手里,谁也阻挡不了。” “结合这两点” 卡门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我明白了,加勒比海!” “果然,和你交流从来都不会出来障碍。”洛林愉快地咧开嘴,“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适应,迎接,想尽办法在这场移民潮中牟利。” “第一,把迈阿密的土地和住房纳入商会的临时奖励,鼓励我们的雇员举家迁入。商会还有很大的人口余力,至少到现在为止,直属舰队的水手中间只有不足50户在这里安家。” “第二,通过美洲分会的网络在整个新大陆宣传迈阿密的光辉前景。与欧洲分会不同,美洲分会在整个加勒比都拥有号召力,他们能为我们带来英国人和法国人c还有中欧c南欧c北欧的开拓民” “相比于欧洲分会组织的大规模英伦移民,由美洲分会推动风潮,由移民自发地零散地迁入不容易让敏感的总督府对我们心生警惕,但人口结构同样会变得复杂。” “人口结构一旦复杂,主体民族就不易诞生,哪怕西班牙人最后还是迈阿密最大的族群,其影响力也会降到最低,对迈阿密来说,这是好事。” 卡门拧着眉毛从桌上抽出纸,捡了支羽毛笔刷刷地写。 写了好一会,她把笔丢掉,把新画的图表展示在洛林面前。 “下阶段的人口曲线。” 她指着初始最高,起伏最小的那条线。 “迈阿密有在籍人口4199人,德雷克的雇员和家眷3775人。市政厅没有这么明确的数据,还要考虑我们的增长,为确保人口优势,他们肯定会视作4200人处理。” “按照对他们最有利的迁入,明年1月1日选举委员会成立以前,西班牙开拓民会迁入4200人以上,计4500,平均每月1500。” “还有美洲迁居人口,这个虽然不好估计,但按照百商联社的影响力和德雷克的口碑,勉强可以套用渐递模型,总估2000。”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个月,迈阿密会迎来入籍高峰,到12月底在籍人口很可能超过10000,而且大部分会在入籍的同时迁入。” “到明年,选举季后人口增速肯定会有明显放缓,但因为主要以美洲开拓民和我们的雇员为主,估计还能保持在月均800到1000人。” “1787年,迈阿密就会变成在籍人口2万,常住人口接近4万人的大镇!到时镇议会必须扩大,无论西班牙在第一次选举中是胜是败,到那时都无法再掌握多数” 卡门猛地从纸片后面钻出脑袋,无比兴奋地盯着洛林。 “船长,这是新大陆殖民开发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浪潮,是我们投资套现的大良机!” 她嚯一声站起来。 “圣诞以前,凡资产管理公司在职人员全部到岗,兼职人员不再接受主职部门召唤!你要支持我!” 洛林不 由僵了一下。 见到商机的卡门太吓人了,那样子根本不像要去做生意,更像是要去打仗,打大仗。 他摸着鼻子一脸气弱:“那什么资管公司的全职不说,许多兼职都在各个部门担任要职” “反正最近你也没什么大的行动计划!而且一轮普通的卖地或一次堪比新奥尔良的商机,哪怕有大的行动,也值得为这一次搁置!” “呃我会和各部门打招呼的” “我今天就搬回去住!”完美的淑女英气勃发,“从现在起,那里是旗舰!” 0498 战神,无敌 十月终末,秋意渐浓。 在印象里,炎炎盛夏的痛苦仿佛就是昨天的事,但当阴云遮挡住太阳的时候,人们确实能感受到风起了。 秋的脚步从陆地奔向海洋,带着高山与极地的凉爽,轻踹着海员们的脸庞。 嘿!嘿!哈!ヾ(一c)〃嗷~ 秋高气爽,在开阔的比斯开湾深处,有两支昂扬的舰队正像骑士般穿梭在波涛之间。 她们是德雷克总商会直属舰队旗下的第一和特勤两支编队,今天则是直属舰队组建以来第一次正式的舰队级对抗演练。 海上实战对抗演练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新生事物。 因为舰炮发展到如今,出膛时的高温高压早就到了只有金属弹才能承受的地步。 布包石灰肯定会在膛管内起火泄漏,橡胶和木弹虽说勉强能打得出去,但因为变形问题,也会和实战数据相去甚远,导致丧失参考价值。 海战离不开炮战,炮战离不开炮弹,如果真的启用金属弹演练哪里还是演练,是内讧吧? 总之,德雷克直属舰队内讧的消息像墨西哥湾的飓风一样吹遍了整个新大陆,这场开天辟地的实弹演练普一公开就引来了各方的关注。 演练各部就位。 白方:德雷克总商会直属舰队之特勤编队。 旗舰瓦尔基里级巡防舰亚提斯贵妇人号,54门; 僚侍神级驱逐舰未来号c新生代号,40门; 百慕大布里格型护卫舰无头鸵鸟号,26门; 百慕大布里根廷通信舰向阳花号,16门;  编队指挥官皮尔斯亚提斯。 黑方:德雷克总商会直属舰队之第一编队。 旗舰二代侍神级驱逐舰密斯特拉号,42门; 僚侍神级驱逐舰布伦希尔德c格蕾号,40门; 百慕大布里格型灰背隼c海鹦鹉c海麻雀c军舰鸟c白鹈鹕号,26门; 百慕大布里根廷型暗香槟c绣球花c夹竹桃号,16门; 编队指挥官法芙娜韩吉。 双方的对比高达5比11,无论从舰只数c炮门数还是水手总数,第一编队比起特勤编队都占据着绝对优势。 而如此巨大的硬件差异似乎也进一步证明了那个尘嚣日上的传闻的真实性: 【年轻的韩吉提督爱上了更年轻的亚提斯提督,而亚提斯提督在接受告白后却和船上美丽的女海员们纠缠不清,还被韩吉提督捉奸在舱】。 没错,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私人恩怨,是因爱生恨的决斗,是公器私用的典型! 年轻人的冲动在这一事件中彻底成为了德雷克商会的软肋。 德雷克会长失去了对属下的控制,虽然凭着急智仍想出了漂亮的足以蒙蔽普通人的借口,但谁都知道,此战过后无论胜负如何,曾经强大的直属舰队都将元气大损。 实力堪比殖民政府的德雷克舰队完蛋了! 洛林德雷克会以这种这场可笑的方式收场,加勒比海的局势迎来转折,阴云遮蔽太阳,邪恶重新崛起 还有谁会站出来保护商人们的利益? 因为百商联社的活跃而团结起来的海盗,那些即将失去束缚的海盗该由谁来负责? 还有未来 在各式各样的臆测与忧心当中,时针拨到了9点。 1785年10月28日上午9点,阴云,大风,中浪。 亚查林提着黑白双旗一本正经地走上瓦尔基里的甲板。 “全部都有!” “左舷正前1000米,实心弹饱合,号令三发齐射,预备” “开火!” 轰!!!!!轰!!!!!轰!!!!! 密斯特拉号,三小时前。 朝阳初升。 娇小的法芙娜披着大大的风衣趴在船艏像延伸的上甲板上,红着脸低着头,任散落的流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嫣红的嘴唇和挺翘的鼻尖。 她的面前摊着战场的海域图,十公里长宽的广阔海面三面环陆,看似没有任何岛礁,但海图上却依照洋流c深浅添上了无数道线条。 这些线被添加在不同的透明图层上,叠到一块能看到明显的规律。 她又继续往上添加风力环境c潮涌线c渔业路线等各种与水文相关,但几乎不可能产生影响,也甚少列入考量的七八个图层。 海图终于变得乱七 八糟,海面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 法芙娜深吸一口气,最后覆盖上编队阵图,在留白处奋笔疾书。 半个多小时后 “提督,完成了么?”编队副提督,格蕾号舰长格林姆小心翼翼地问。 “嗯勉勉” 法芙娜的头低得越发厉害,几乎完全贴在厚厚的书写板。 细细的飘飘荡荡的声音从板上断断续续传出来,就像海图在说话。 信任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 二十几个老老少少的大男人,各舰的舰长和旗舰的海员围着一个害羞得鸵鸟似的小女孩,没有人听漏她蚊呐般的声响,哪怕她说得本就不多,而且对此深信不移。 既然功课做完了,接下来就该发布命令。 男人们束手等待,法芙娜的小手捏住大大的背板沿,颤抖着躲闪着递给她身边唯一的女性,密斯特拉号大副安妮罗琳。 “命令!”安妮单手撑着一米长宽的超大板子,大臂c小臂肌肉隆起,“一c各舰检查彻查演练炮弹,提督发现部分炮弹存在渗漏情况,比例大概3,会影响击中效果。这部分隐患必须在实战前消除!” “是!”二十几人声震寰宇。 “二c正肃思想!贵妇人号是瓦尔基里级,虽然我们在总数上占优,但请不要忘记巴斯特尔,海盗在总数上同样占优!” “是!” “三c基本战术为分进合击,密斯特拉c灰背隼c白鹈鹕纠缠贵妇人号,绣球花c夹竹桃游戈外线,不使突围。” “是!” “布伦希尔德对阵未来,格蕾对阵新生代,海麻雀对阵鸵鸟,海鹦鹉c军舰鸟c暗香槟夹击向阳花。击破向阳花后,以倒序合击!” “是!” “四c派遣专门瞭望接收旗舰命令,细节战令以旗语为准!” “是!” “五c追击线设定为旗舰五公里,穷寇莫追!” “是!” 命令送完了,安妮放下大板子,凑到法芙娜耳边轻声问:“提督,训话。” “啊那诸位”法芙娜绞着风衣一声声断气,“总之时间还早,允允许换班请回去休息。” “各舰长归舰!”安妮用铿锵的声音挺胸翻译,“全舰队组织用餐,两班轮替,等待战令!都明白了么!” “是!” “我们追随胜利的女神!”安妮大喊。 “羞涩的女神所向无敌!”所有人应和。 “第一编队” “无敌!” 0499 在永恒的相下 亚提斯贵妇人号,号令前夕。 皮尔斯在发呆,胳膊搭在指挥席的栏杆上,眼神游离,睡眼惺忪,时不时还要打个哈欠,挤出两滴晶莹的泪花。 指挥席的视野无疑是好的,哪怕摸鱼如马斯喀特的征服者(之一)亚提斯提督,依旧能在魂飞魄散的间隙看清整个甲板的面貌。 老迪伦正在前甲板教训水手。作为特勤编队所有人的老爹,他训人的本事一流,之尖酸刻薄总能让挨训的人受益匪浅,所以一时,皮尔斯也不知该为那两个水手哀悼还是欢欣。 后甲板是特纳的世界,身为船上的大副兼操帆,他的工作从来不需要被人干涉。 稳重的雷在皮尔斯脚下检查轮舵,跳脱的阿德里亚在皮尔斯头顶张望海风,马蒂利尔藏在皮尔斯视线的死角其实是在炮舱整备炮火。 甲板上还有哈希姆,正在侧舷埋首海图,还有肖三妹,影子一样守在皮尔斯的身边。 如果再加上新生代号上的弗里曼尼,现阶段皮尔斯团队的所有人就齐装满员,余莎伦c法拉明和卡奥三人缺勤。 总会资产管理公司进入特一级战备状态。 提督进入舰桥,迁跃引擎启动,德雷克炒房团前进四,直接把湖畔那栋华贵逼人的泽维尔宅邸拉进了与现实世界完全平行的宇宙虫洞。 它确实在那,616宇宙的人能够用无数种方法论证豪宅的存在,却绝对没有办法联系到毫宅当中的任何一个碳基生命。 整件事就是这么扯淡。 从三天前的早上9点收到实战演练的通知到昨天早上9点正式确认演练地点和演练装备,堂堂的总商会董事局副主席c商会副会长皮尔斯亚提斯在这所薛定谔的豪宅门口蹲了整整三个小时。 期间有17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抱着文件从他身边登上马车,但他居然没能和任何一个人完成哪怕最简单的对话。 敲门,没人应,搭话,没人接,皮尔斯连求见的函都递出去了,完全把自己当作一个陌生人,用双手递送给一个经过门厅的侍女。 结果直到请见函的硬封噼啪摔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那个眼圈侍女,看起来既疲惫又亢奋的侍女也没有片刻斜视过她的目光。 自己难道是不存在的? 函告落地的那一瞬间,皮尔斯陷入了深深的哲学式的疑惑。 巴鲁赫德斯宾诺莎告诉他,各个事物只要它是自在的,都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存在。 但全宇宙只有上帝拥有完全态的自在。 任何人,只要与某人或某事产生联系,就代表他就在某个不自知的领域被奴役了,就不再拥有自在。 由此可知,假如他被奴役了,不自在了,与上帝失联了,他的存在就理所当然会变得岌岌可危,因为他失去了保持自己存在的立场。 难道我消失了? 皮尔斯惶恐了,在惶恐不安中意识突然断片,等断裂的意识重新连接,哲学的启迪从灵魂消散,启明星已经高挂在了中天。 那一刻皮尔斯更惶恐了 无知无觉的,他居然从卡门的家门口回了自己家,无视了一路上所有的问候,在自己的书桌前枯坐了一天一夜。 明天呸,今天还要打仗呢! 赶在这时候顿什么破悟,难道说上帝真的失联了,保佑他的是鬼么? 就在这种状态下,皮尔斯迎来了演练的集结号,然后从早上4点一直一直与梦魇做着斗争,一直坚持到现在 他有种不大好的感觉,觉得万一就这么睡过去,就算炮弹在脑袋边炸开,他也休想清醒过来。 完了么? 皮尔斯问自己。 完了吧。 皮尔斯回答自己。 号令轰鸣。 齐整的三声闷雷从二十公里外的瓦尔基里号传来,已经变得凌乱散碎。 但声音毕竟听得到。 为了让号令响彻广阔的战场,亚查林摒弃了传统的轮射饱合,选择了在实战中绝对不会使用的单舷齐身。 二十多门大口径舰炮在两秒钟的间隔内同时轰响,炮声混合着传到远方,巨大的后座力把瓦尔基里的干舷高高地抬起来,飞出去的炮弹拢盖了从800到1500米的广阔海面,水雾蓬勃。 这大概是亚查林这辈子打过的最糟糕的炮 在战场正北方的山腰,洛林在临时搭建的观战台上这么想着,一边想,一边举起望镜,套向战场。 第一编 队和特勤编队在令响的同时向战场中心发起冲击。 第一编队采用的是传统的逆v阵型,旗舰密斯特拉顶在最前,其他舰只按炮门多寡对称着向两翼展开。 特勤编队的阵型则很奇特,未来号和新生代号齐头并进,贵妇人号紧随其后,保持在两舰中心,贵妇人号身后是无头鸵鸟,无头鸵鸟身后则是向阳花号。 洛林轻轻咦了一声,放下望镜,眼神探询地找到重伤未愈,现在还离不开轮椅的卡特琳娜。 “皮尔斯的布阵卡特琳娜,你昨天和他讨论演练细节的时候,他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没有。”卡特琳娜无奈地耸耸肩,“昨天我只见到迪伦和弗里曼尼,也没有谈论演练细节,因为那时候皮尔斯还什么都没有跟自己的海员说。” “那韩吉呢?” “也没见成法芙娜”卡特琳娜痛苦的捂住额头,“她忙着闭门画图,我只见到安妮和比尔格林姆,而且同样没有讨论演练细节。在了解全部信息前,法芙娜不会决定任何事。” 洛林无力地张张嘴:“你确定自己告诉过他们,你是这次实弹演练的总指挥吧?” “嗯,三天前宣布命令的时候说了一遍,昨天宣布战场说了第二遍,见面时特意说了第三遍。” “呃这就有点”洛林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只能随口转换开话题,“韩吉的制图天份和作战习惯我听说过,但皮尔斯怎么也?” “听迪伦说他好像在卡门那受了气,从回来的路上就开始情绪异常,很异常那种。” “卡门?”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洛林脸色猛就一变,“他去找卡门了?” 卡特琳娜不明就理地点点头:“卡门抽走了卓戈卡奥,法拉明斯纳普斯和小莎伦,这三人里除了小莎伦没有战场职务,法拉明是编队主要作战参谋,卡奥更是接舷战核心。” “皮尔斯去接他们是正当行为,倒是卡门,不过是四天而已,哪怕你发布过优先令,她表现得也太不尽人情了。” “不是”洛林弱弱地反驳了一声,“如果皮尔斯见到卡门,卡门肯定会把人给他。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我猜皮尔斯可能连泽维尔宅的门都没进” (д)!!! 禁止转码c禁止阅读模式,下面内容隐藏,请退出阅读模式! 0500 多仁慈啊 事情,是这样哒。 面对迎头拍过来的迈阿密移民大潮,卡门完全切入了战斗状态。 30天时间,超过50艘16节以上的高速舰用这个时代最高效的运输手段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146名领域精英,包括商业专家c建筑专家c情报专家c民族关系专家c人力资源专家以及少量的其他人才汇集到三色堇庄园的泽维尔宅。 他们是德雷克商会这些年培养和收集的文职菁华,平日里一边享受着资产管理公司特殊的兼职津贴,一边在各自的主职部门承担重责,连年会都少有大规模聚集的机会。 尤其像这样疯狂的集结,若是追溯起来,上一次还是在《巴黎合约》公布前夕。 那一次,德雷克商会在英美商业禁令解除的第十二天就完成了北美十三州的全部布点,人员到港,船只到位。 第二个月加勒比分会全面升格为美洲分会,总部迁入纽约,一系列贸易合同落地。 还有海事集团的并购案与迈阿密地区的合法案,也同样是在那个周期确定的正式意向。 卡门凭借那次全方位操盘在美洲商界一战封神,它早已成为极具代表性的经典案例,即通过临时集合团队智力,在特定时期大幅提升团队的设计和执行能力,用狂风暴雨般的商业侵攻抢夺先手红利。 德雷克商会在那一战赚得盆满钵满,甚至经济利益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它为商会现在领袖北美商圈的地位奠定了无比坚实的基础。 跟着泽维尔有糖吃 这是整个中北美尽人皆知的商机要素,上一次看到这一点的人大多都已经兑现了利益,这一次,更大规模的集结当然在商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卡门真的很忙。 这一次,她要在三个月内完成未完成的迈阿密全城规划,准确区分出“能卖”与“不能卖”两个概念,又要在“能卖”当中点出“好卖”与“不好卖”,“现在卖”和“以后卖”,“高价”与“贱格”,“高端”和“低端”。 第一条分支是最容易做的。 洛林并不打算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德雷克的重心也完全停留在实业,所以把以寒鸦和学院两区为中心的土地空出来,确保一个交通顺畅c土地平整的综合工业区,剩下的都可以卖。 第二个分支也不算太麻烦。 好卖的土地普遍满足交通c地势c资源三大要素,全满足的就是一等,满足两个二等,满足一个三等,剩下的自然就是不好卖。 从第三个分支的规划开始,工作量一下子就大起来。 因为迈阿密现在还名不见经传,这里的土地价值有限,别说跟伦敦c巴黎这样的欧洲名城相比,就算在美洲也排不上太高的名号。 但迈阿密开发的利润核心就在于这片土地升值的空间。 随着人口聚集商贸昌盛,她的升值是必然的,是快速的。 卡门要做的就是评估出每一个地块的升值空间和附加值空间,排出放地的合理轮次,一边用优质地块吸引资本争抢,一边有计巧地哄骗那些在竞争中失意的资本退选那些质量参差的。 当然,如果溢价充足就更完美了。 第四个分支开始涉及细节规划,高价与贱格若是依后世习惯翻译其实就是工商业用地与农业用地。 迈阿密没有农业前景,至少在农业生产成本上完全根本无法与滥用奴隶的种植园对抗,这是整个佛罗里达固有的软肋。 毕竟当世奴隶的构成以黑人和土著占据绝对多数,而佛罗里达既禁止了黑奴贸易,暂时又打不过如山似海的印第安人。 所以迈阿密的农业初始结构必定是三色堇庄园那样的小农庄经济,一家人占有几到几十英亩的土地,牧者牧,耕者耕。 小农庄无法产生大量利润,无法吸引强力资本,但只要面积够大,就足以安置大部分的低端移民。 乍一看,这些土地的价值似乎被弱化了,同样的土地用于工商,肯定能创造更多的直接价值。 但低端移民是人力,人力是资源,而且是城镇发展向城市的重要资源。 考虑到充足的劳动潜力会让迈阿密对资本的吸引力大幅提升,合理的分布还能提升低档次土地的溢价,卡门必须提前决定整个地区的农用比例,既满足人口的需求,又不伤害迈阿密现有的工商业特色。 最后,第五个分支。 这个分支的规划仅针对工商业用地,再具体一些,就是针对工商业用地的卖地溢价。 罗马不是一天能够建成的,留给卡门的时间只有三个月,商会 能够动用的人力c物料也有极限。然而,仓库肯定比地皮卖的贵,山庄必然比荒山值钱。 想让利润最大化,卡门就得抬高人力和物料的极限,并在三个月内合理地分配它们,让它们在最适合的地方形成最大的溢价,吸引出价足够高,而且不会给德雷克制造太大麻烦的资本来买下它们。 工作如此繁琐复杂,卡门恨不得把自己化身千万,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节骨眼,居然还有人想侵占她的时间! 他们是近两年已经在迈阿密落户的,手上握有不动产的,与迈阿密有业务往来的,或是有意向落户进来,或是正准备建立业务往来的商人们。 为了更好地支配手里的资产,跟紧狂化的卡门,抓住难得的商机,他们绞尽脑汁地创造拜访的机会。 拜访的目标或许是卡门本人,或许是在泽维尔宅闭关的精英们,反正无论是谁,在卡门看来最后被耽误的都是她的时间。 闭馆第一天上半,卡门在亢奋中疏忽了禁访令,结果她接待了17人,整个泽维尔宅,当时只集合了39人,居然一共接待257人次。 扯皮c寒暄c扯皮c寒暄 卡门发现自己的团队什么正事都干不了,反而还因为两个部下的疏忽被套出了不少消息,让外部的环境变得越发复杂。 下半,禁访令发布,泽维尔宅闭门谢客。 友谊登时变得值钱起来,与德雷克商会中高层有交情的,有重大业务往来的纷纷撬动自己的朋友来探听口风。 8个小时间,卡门在禁访令范围外接待了6人,泽维尔宅共计接待97人次,虽说访客大幅减少,但卡门团队还是什么都干不了。 第二天,禁访令范围进一步扩大,这次连商会内部和私人拜访都限制起来。卡门不说不允许,但一应来访的信息必须经由管家的同意才会转达到相关人的耳朵,卡门团队终于能切实地做一些事情了。 如此太平了大约一周,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拜访手段终于出现了。 来访的人要不身份高到连卡门都无法拒绝,要不就买通了警卫c侍女,用鼠窃狗偷的方式潜入泽维尔宅。 卡门发现这个状况已经是第十天,因为身份高企的人不好请,但买通内侍的情况却越来越泛滥,终于导致了团队工作效率的下降。 那一天卡门停下了工作,泽维尔宅的所有人,无论内侍还是团队成员都聚集到宅邸门前的草地。 卡门从内侍中随手挑出了三个侍女,两个警卫,一个园丁和一个管事,本着男女平等的态度每个人奖赏了100皮鞭,然后叫来医生,用解聘书c违约金和医药费为他们细致贴心的包扎了伤口,随手就丢出院门。 当天晚餐,卡门正式宣布了泽维尔宅历史上最严厉最极端也最离谱的禁访令,就是那道差点把皮尔斯折磨成哲学家的“视而不见”令。 而且这道命令从头至尾都没有以任何形式对外公开,不仅如此,晚餐后小莎伦还专程拜访了洛林,用口信的形式转达了卡门的邀请。 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来的。 说到这儿,卡特琳娜完全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她轻轻拍着轮椅的扶手:“你去了?” “我难道有任何理由怀疑么?” “那结果?” “你知道的,卡门的警卫队长是我的老船员。更何况我也有不能推开的请托,也带谁去见过卡门。虽然就那么一次,但泽维尔宅里认识我的并不少” “我在前门遇到了警卫队长,他不仅好意提醒我卡门心情不佳,还特地带我从偏门进入,避开了人来人往的正门。” “然后?” “然后”洛林叹了口气,“大概是对自己一手导演的钓鱼执法有所恻隐吧?她至少没开除自己的警卫队长,抽完鞭子后就在悬关挂了起来,听说挂了五天。” “上帝啊,太仁慈了。”卡特琳娜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 洛林学着卡特琳娜的口气重新举起望镜:“是啊,多仁慈啊。” 0501 产品展销会 “满帆,突击!”贵妇人号到处都能听到迪伦的怒号。 今天的皮尔斯有点不在状态。 不在状态的提督懒洋洋趴在指挥席上,除了那一声启航,炮令之后就再没有发布过任何命令,所有的命令都只能由临时调入贵妇人号的副提督迪伦斯纳普斯来发布。 幸好作为“大家的老爹”,迪伦在特勤编队从来不缺乏威信和人气。 他的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得到了执行。 距离1000,贵妇人号满帆直进,一下子从原来坠后的位置突上来,迅速超过了齐头并进的未来号和新生代号。 未来号和新生代号也不甘示弱,落后仅仅半个舰身就先后完成加速准备。 三舰的距离不再拉开,特勤编队的阵型眨眼间从原本微妙的不知所谓的弱头音叉变换成突破能力极强的三叉戟突击。 五舰中最强的三舰顶在戟首,一道不明显的【〈】把相对弱势的布里格和布里根廷保护在当中,以齐整之势向着第一编队的舰阵发起了迅烈的冲锋。 变化太快了! 观战台上登时惊呼连连,其中不乏有海战经验丰富的各国观察员们,比如说,3号包厢里的纳尔逊和科林伍德。 “精彩的变阵!” 纳尔逊放下望镜,随手抄起标配在桌子上的笔和书写板。 “卡斯伯特,你看,这是小皮尔斯之前的音叉阵,看起来慢不经心,而且业余。” 他在板上画上大小不等的五个三角,中间最大的当然是贵妇人号,两头中等是未来和新生代,坠后最小的两个则是无头鸵鸟和向阳花。 “一代侍神级在德雷克的体系中是标准的中坚舰种,比起经典法式,格斗能力略有削弱,但追逃能力大幅增强。” “可她还有一个不明显的缺陷,防御力,虽说船材和船壳厚度都与经典法式一致,但因为重心敏感,舰宽变窄两大原因,实际的抗炮击能力是大幅下降了。” “一代侍神级缺少像经典法式那样的缠斗潜力,所以她们不适合作为核心,更适合在侧翼机动,用法反而有些近似我们使用布里格,当然,二者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他在音叉正面画了一堆圆圈。 “早先的音叉阵,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小皮尔斯准备用侍神诱敌,瓦尔基里级猎头,再用两艘双桅从后捡漏c抢险,充当保险。” “这么做既浪费了瓦尔基里级在防守端的统治级实力,又逼着侍神级去缠斗,是典型的扬短避长,一无是处。” “但是通过刚才的变阵,我终于知道自己彻底低估了他们现在的水准。” “音叉看起来是战阵,其实是预阵。通过瓦尔基里级前突,就像他们现在做的,音叉就成了突击的三叉戟,两艘侍神不用移位,扮演的角色就从诱敌变成了猎头,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动,所有船都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 “而且,而且这还不是音叉唯一的变化!” 纳尔逊在纸上画了几道箭头,把箭头尖端扩充成新的虚线构成的三角。 “变化一,侍神级满舵拉开,沿敌阵线斜切,把音叉变成y,留在原阵位的瓦尔基里级和两艘百慕大就成了标准的强头位直线突击,适合撕裂阵型不扎实的敌军。” “变化二,两艘百慕大在瓦尔基里级身后拉开,瓦尔基里级徐徐向前,把两艘侍神级挤到两边。这样音叉就成了心坚翼巧的,是韧性最强的舰姿防御。” “强突c撕裂c缠斗,这个看似无能的阵型背后居然能藏下如些全面的应对变化,而且特勤编队居然会把一个行进预阵演练出战阵的严谨和稳定” “显然,这还是一个精妙的陷阱”纳尔逊深吸了一口气,一扬笔,把所有的圆圈都框进一个大大的叉里,“距离1000时启动,到800前完成变阵和加速,然后抵近!” “他的对手在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作出精准的有针对的调整,只能乖乖把破绽露出来,把剩下的一切全部交给上帝来裁决。” “这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科林伍德认同地点点头:“必须承认,从82年开始的和平极大地挫伤了我们对实战抵近的探索和研究。” “我看了德雷克在马斯喀特与葡萄牙人的战报,一如既往的大胆c精采,他的战术素养不必多说,他的总旗舰历来精锐,我们也心知肚明。” “但今天他的旗舰做了裁判舰,他的海员,除了当年的跟屁虫小皮尔斯,谁都不在交战的两个编队里。” “我不愿承认一个商会已经在未来海战的研究中 超过了大不列颠,但现在看来,德雷克确实走在了前面,无论是船还是战术,都是如此” 两人的兴奋劲突然就散了。 无敌的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不再是世界上看得最远的海上团体,这份认知对两个年轻的前途无量的军官来说委实有些难以忍受。 “我决定了!”科林伍德突然捏紧拳头,“我要说服爵士干预你的审判!你不能再这么闲置下去,我们的军舰也要行动起来,不能再被文官们的预算束缚在船坞里!” “卡斯伯特” 纳尔逊被友人的勇敢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他心里也知道这样不妥,软禁多年,他清楚地知道帕克爵士在背后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那是对他曾经背叛的惩罚。 所以他想劝阻科林伍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一无所知地撞上去,最后没救出他,还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可谁知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包厢门口突然有人插嘴进来:“科林伍德上校,我劝您还是在纳尔逊上校的问题上保持沉默得好。” 二人齐齐回头,纳尔逊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德雷克!我还以为你今天过不来了,毕竟” “毕竟整个看台都是赚钱的机会,是么?”洛林痞赖地笑着回答。 “是,整个看台都是赚钱的机会。”纳尔逊复叙了一遍,“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邀请这么多人来旁观你的凶器表演。今天会透露大量的军事机密,从军事角度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 “您又拿军人的角度来看我了。”洛林摊着手走进来,“在商言商,我这次准备了一百五十张邀请函,其中一百张发给了各国舰队和实力强劲的财团,另五十张洒进黑市和拍卖行。” “告诉你们一个商业机密,仅仅是炒作邀请函的收益就已经抵掉了建造这座观战台和动员两支演练编队的成本,我甚至还小赚了一笔。” “小赚为什么?” 洛林像一个称职的导购员似向着激战的海面打开手臂。 “因为今天的演习从一开始就是海事集团的产品展示会。等演练结束,我还要把集团三大船厂的贸易经理介绍给你们,顺便召集一场小规模的拍卖会,主要拍品包括一部分二至四年后交付的新锐舰和几块大小c地势c建筑都相当优秀的地皮。” “科林伍德上校,估且不论这个在软禁中跑来看海战的逃犯” 洛林笑着坐下来,翘着二郎腿看着纳尔逊身边的科林伍德。 “身为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的全权代表,您想为帕克爵士添几艘新船么?” 科林伍德面沉似水:“暂时来说,德雷克,我只好奇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正确的上书?” “可能是因为正确往往会让结果难产?” 洛林斟酌着自己的语言。 “您的上书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科林伍德上校。而与之相对的,我正巧知道我们伟大的乔治陛下已经开始关注起纳尔逊上校的案情。” “考虑到现阶段皇家海军几乎没有作战任务,还为了节约军费大量地裁减中层军官,我认为纳尔逊上校更适合继续保持这种有争议的软禁状态,长久地留在陛下和海军部的关注当中。” “纳尔逊上校,您觉得呢?” “同感。”纳尔逊微笑道。 0502 法芙娜.韩吉 老友重逢。 几个月前,洛林在前往巴斯特尔的海战中专程去拜访过软禁中的纳尔逊。 那次会面的过程绝称不上和睦,毕竟无论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毫无疑问,洛林确实突破了社交的距离。 科林伍德就更不必说了,洛林和他的上次见面得一直回溯到遥远的揽海行动。那次科林伍德只在前哨海战部分随行,登陆以后就带着舰队回了金士顿。 所以,一别多年。 时间让三个优秀的年轻人不可控地生出了疏离,这种疏离在洛林和科林伍德之间尤为明显。 幸好他们的友谊本是就以纳尔逊为中心构建起来的,有纳尔逊调节气氛,包厢的气氛在三言两语间就找到了弥合的契机。 海面上风云突变。 在800米不到的距离,特勤编队猛然探出了深藏的獠牙,目标直指向第一编队战阵的中心,倒v的支点,编队旗舰密斯特拉号。 第一编队的舰只距离是150米,未来号与新生代号的距离为100米,贵妇人则夹在二者正中间。 双方若保持这个状态接战,密斯特拉号会在五十米半径被特勤编队的最强火力三舰夹击,而她的僚舰则散在两翼,至少有一半战舰无法进入有效射程。 那么立刻向中心位置集结,靠缩小舰距来逼迫特勤编队转向? 舰队与舰队的抵近格斗以运动战和短促的近距离对射为主要交战模式,这一点与常规的战列模式截然不同,战列线追求战舰的稳定与微调性能,而格斗战,速度与协同才是战舰安身立命的法宝。  一旦压缩舰距,第一编队的行动必然会变得笨拙,各舰无法及时协同,特勤编队的爪子无论转向哪一侧,她们都将会毫无还手之力。 谁也没想到,声威隆重而且优势明显的第一编队居然普一开战就被逼入了危局当中。 她们究竟会怎么做?是任由旗舰临危,还是弃车保帅,重整旗鼓? 上百颗心吊提着,观战台的紧张气氛和密斯特拉号上如出一辙。 “距离750!700!650” 两支编队的距离在飞快缩小,演练局面的优势正越来越快地倒向特勤编队。 水手们慌乱地在密斯特拉号的甲板上奔跑着,主管的海员们压制着水手们的情绪,焦急地等待着调整的命令。 然而什么都没有。 第一编队的提督,密斯特拉的舰长法芙娜韩吉正一动不动地趴在舰艏,娇小的身材压在硕大的夹满海图的书写板上,手上高举着浸饱红墨的羽毛笔,却迟迟都划不下去。 她显然在犹豫,而且这种犹豫鬼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切诺里抬脚踹翻一个在甲板上乱跑的杂务,让他重新检查中桅附近箱和桶的固定,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大踏步踩上艏楼。 “提督!请立即” 强壮的安妮挡在了上楼必经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盯着他:“提督正在思考,闭上你的臭嘴!” 切诺里老脸一黑:“细致的思考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现在首要就是规避,安抚船员紧张的情绪!” “紧张?只有你们这些不信任提督的蠢货在紧张。”安妮挂出让人不爽的冷笑,“报距一直在进行,白鹈鹕的老人都知道,提督没有发布命令,就说明现在还不是命令的时候!” “距离550!”前桅下平台喊声如雷。 切诺里气得浑身肌肉都在发颤:“不是时候?就要进入臼炮射程了,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那当然” “安安妮”轻飘飘的声音,喘息的杂音比语音还重。 安妮登时弃了切诺里,飞快地跑到法芙娜身边:“法芙娜,我在。” “距离400,编队三号,绕后” “是!” “密斯特拉,格蕾,布伦希尔德不动,至距离300,小队五号” “小队五号战术?”安妮瞪大眼睛。 “距离300变阵?”切诺里瞪大眼睛。 “嗯。”法芙娜像只可怜的小鹌鹑缩在两尊肌肉怪兽中间,“密斯特拉半帆,布伦希尔德满帆,这里” 她的笔在密斯特拉号正前不远的海面划下一道断续的曲线。 “这里,是海脊” “距离400!!!” “命令!左右翼三号战术,左翼左舵15度绕后,右翼右舵15度绕后!” “提督令!左翼令舰 白鹈鹕,右翼令舰灰背隼,执行!” “白鹈鹕回令收悉!” “灰背隼回令收悉!” “变阵开始!” “距离350!敌舰艏炮扰射!” 贵妇人号的下层艏炮抢先开炮,两门十八磅短炮轰鸣着射出炮弹,在密斯特拉两百米开外的海面轰出巨大的水花。 第一编队在上百道目光的注目下开始变阵,中阵三舰维持住原状,左右两翼的六级舰们在令舰的指挥下整齐划一地打出各自的满舵。 阵型像鲜花一样绽放,原本呈梯状斜线的各舰在变向的过程中并聚到一条轨迹,以令舰为头舰,划出圆润的曲折向着特勤编队的阵后绕行。 观战台上的惊呼更响亮了。 刚才短促的变阵明白无误地展现出第一编队超出水谁的战术能力和对提督命令的绝对遵崇。 他们把守序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演化出美仑美奂的视觉感观,简直像是上帝降临,以高速航行的舰船作笔,用水线在大海的画布上作画! 科林伍德呼一声站起来,震惊地看着水面上正向四周晕开的水线残留:“这支编队组建多久了!” “第一编队是直属舰队最早成编的编队,但密斯特拉成为她们的旗舰,韩吉成为编队的提督都是37天前的事情。” 洛林知无不言。 “卡特琳娜为韩吉掌控编队出了大力,为了支撑自己的舰长,她伤势未愈就出了院,就算现在也离不开轮椅。” “正因为副提督不遗余力的支持,韩吉很快在编队上下建立了威信。第一编队这个月的训练量是做二休一,也就是出海两天,入港一天,有这种训练量,协调上发挥出色是理所当然的事。” 纳尔逊从科林伍德身边探头出来。 “小皮尔斯的训练量怎么样?” “小皮尔斯啊”洛林想了想,“特勤编队才从西亚远征回来,还处在适应性休整阶段,大概每十天安排一次海训和两次陆训,每次一天。” “你的直属舰队真的脱产了?” “只是基本脱产。”洛林说,“正常状况如果分会护航力量不足,直属舰队还是会提供武力支撑。” “不过这段时间比较特别。第一c第二编队因为巴斯特尔海战的原因正在重编,特勤编队则是远征休整。生产任务暂停了,日常操训也只维持最低标准。” “两作一休是最低标准?” “呃那是自主训练,特勤的训练强度才是最低标准” “听起来,双方的干劲差得可真多。”纳尔逊指点着海面,“不过绕后虽然是不错的选择,但正面三对三,第一编队的旗舰依然” 纳尔逊的话突然断在了中途。 他瞪大眼睛看着海面的变化,探在包厢外的手指不可扼地微微颤抖。 “上帝啊,这个变化” 0503 NSmk3型 海面的交战场,第一编队两翼齐开,第六级的布里格与布里根廷正以超过十节的超高速在并不算有利的风况下向特勤编队的尾部疾突。 双方头舰的距离近到300,第一编队开始了她们的第二次变阵。 德雷克商会的主力炮舰,包括两型驱逐舰和两型巡防舰普遍使用大口径的艏臼炮。 驱逐舰是三十二磅,巡防舰是四十八磅。 其实这并不是各型战舰的设计舰装。 在设计稿中,瓦尔基里本该装配六十八磅超重型艏臼炮,四十八磅是瓦尔基里的山寨舰,瓦尔基里级贵妇人号的标配。 同理,一代侍神级驱逐舰的标配是三十二磅艏臼,但二代本该升格为四十八磅,增强其单舰正面突击能力。 然而没人关心设计。 洛林至今没有稳定的重型舰炮获取渠道,三十二磅长炮积攒了这么多年也勉强只够瓦尔基里和贵妇人的战损补充。 四十八磅也只从埃蒙斯的手上买到了四门,如果损坏了,贵妇人号就得降级。 设计思路只是梦中的东西。在瓦尔基里和贵妇人的二号舰解决舰装问题之前,一艘在役,三艘在坞的二代侍神正式的配置就是三十二磅,谁也不会心怀幻想。 臼炮的有效射程仅有150米,超过这个距离命中率小于0,除此之外,特勤编队的三艘头舰仅有贵妇人有十八磅短的艏副炮,哪怕直击也无法一击打破驱逐舰的防御。 所以法芙娜有足够的时间执行变阵,踩着最后的安全线,让特勤编队来不及对第一编队的应对作出反应。 在密斯特拉号的指挥下,本舰下半帆,布伦希尔德打开翼帆,位于优质切风角度的三舰速度一下子拉开,由快到慢,布伦希尔德11节,格蕾7节,密斯特拉45节。 原本突在最前的密斯特拉号迅速从倒v的支点退向阵后。 布伦希尔德首先实现全面超越,旋即右向满舵,从阵型最左侧向两个编队的中心线展开切舷。 距离200! 布伦希尔德向未来号开炮,颠簸中一炮未中,迅速切离。 格蕾号这时从右翼切入进来,距离100时压住了密斯特拉的舰艏。 右舷在抵近位置发起饱合射击,大量圆滚滚的铁弹在高速切舷中直袭向贵妇人号的舰艏与新生代号的右侧。 未来号与新生代号同时用舰艏发起还击。 双方的炮弹在半空中交错而过,漫天的水雾当中,新生代号的舰艏船壳连续两次被十八磅击中。 飞滚的炮弹在击中的瞬间碎裂,深蓝色的浆液测满了新生代号右前四分之一。 未来号的反击也命中了格蕾号,腥红色的浓浆在其艉楼右中炸开,瞬间覆盖了两层阳台。 红屁股的格蕾号从双方舰群正中疾切通过,密斯特拉直插上来,与贵妇人的距离仅剩下不足70米。 “全炮门待命!”安妮挥动着手臂,站在法芙娜的身边高喊,“艏炮,放!” “艏炮,开火!”同样耸立在舰艏的迪伦同时下令。 轰!轰!轰!轰! 弹丸交飞。 贵妇人号的炮弹高高飞起,划出弧线跃过密斯特拉的舰体上空,一枚坠进密斯特拉身后的海面,另一枚嘭一声擦中艉甲板,碎出刺眼的黑色墨浆。 密斯特拉的炮弹同样是高抛,但抛射的曲线比贵妇人低得多,再加上双方干舷的高度差,一枚直接砸在贵妇人的正脸,爆开的红浆涂满贵妇人的左前船壳,另一枚则飞过贵妇人撑在舰艏的防炮板,嘭一声砸在了艏楼的内边角。 睡眼惺忪的皮尔斯猛打了一个激灵,纠缠了一早上的困意尽消。 “损伤呢!有没有人受伤!” “报告,演练弹落空,艏楼无人受伤!” 皮尔斯悬起的心落下一半,却又听回报的水手说。 “但是,艏桅并1号c2号c4号c6号艏斜缆判定断裂,全部艏斜帆,前桅1号c5号c6号横帆判定失能。” “左艏臼炮判定作废,水手出局17人,迪伦老爹判定战死!” 皮尔斯听得目瞪口呆:“老爹战死?” “是!依照裁判判定,老爹他” “敌舰切舷!” 根本没有留给水手详细解释的时间,船上到处炸响了警讯。 密斯特拉号在炮击之后突入战阵,以5度右舷杀入了贵妇人与新生代号之间的狭小间隙。 仅仅50米的跨度挤进三艘船 ,新生代号c密斯特拉号和贵妇人号擦着舷交错驶过。 “两舷饱合!”/“左舷!”/“右舷!” “开火!”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完美的,充满想象力的战术交叉!” 纳尔逊一遍又一遍地赞美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时机c舰距c执行,每个职务都表现得完美无缺,简直就像是图上作业在现实当中实现复盘。” “德雷克,这太令人吃惊了!这世上居然有指挥官敢于进行这么精细的战术操作,他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军人!” “冷静点,上校”洛林摸了摸鼻尖,“你嘴里的他不仅不是真正的军人,她连男人都不是。韩吉提督法芙娜韩吉,人如其名,其实她是位害羞的小姑娘。” “小姑娘?”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纳尔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在想,海军禁止招募女性的法令究竟让大不列颠失去了多少” “我猜并不会失去太多。迪波也好,韩吉也好,就算是不怎样歧视女性的加勒比海,优秀的女性指挥官也只有那么几位。” 科林伍德放下手里的望镜。 “德雷克,这就是你准备的演练弹?在铁皮里裹油漆?” “我就知道你会对那些炮弹感兴趣。” 洛林轻轻拍手,马上有文员捧着文件走进来,鞠躬后交到洛林手里。 “exercisenavyshrapnel,海用演习开花弹,实弹编号nsk3型。” “k3型?” “确实是3型。”洛林把文件递给科林伍德,“ns项目的目的是开发出可用于实践的舰载开花弹,至今已经推动两年。” “它的结构和陆军开花弹相差不多,包括铁制的外壳,木制引信槽,硬制的发索引信和引信槽底部的引爆药包。” “你们都知道,填注火油的燃烧弹是帆船的天敌,哪怕只是普通的填满黑火药和破片的高爆弹也比普通的实心弹强大无数倍。” “然而海上太颠簸,燃烧弹的事故率居高不下,高爆弹的状况也差不多,所以开花弹才无法被应用到海上。” “德雷克尝试通过改良运载方法,调整内部结构来降低事故率,然而就算是你们看到的第三代,千公里事故率还是超过35。虽然比陆战开花弹转海用安全了不少,但用于实战依旧遥遥无期。” “幸好我们的努力并非毫无收获。海事集团涂装科和我雇来的炼金师们合作调出了一款颇具实用价值的防腐涂料,抗腐,防火,能轻松用桐油剥离,更重要的是成本不高。” “我们尝试把这种涂料添加颜色后替换掉开花弹中填充的爆燃物,最终制成的演练专用ns弹是海上实弹演练得以实现的关键因素。” 纳尔逊和科林伍德被突如其来的广告震撼得怔怔发愣。 这是怎样一段槽点满满的推销语啊 先用划时代的海用开花弹做引,什么两年,什么三型,做足了铺垫,结果事故率居然高达35。 这说明德雷克的研发团队根本没有找到有效的提升开花弹稳定性的方法。 35的事故率据科林伍德所知,这个水准远远比不上英法等主流强国现有的开发进度。 但洛林偏偏就用这个毫无意义的噱头成功吊住了科林伍德的胃口。 别忘了,今天的科林伍德可是皇家海军新大陆舰队的观察员,是彼德帕克爵士的代表,是这场产品展销会极重要的潜在客户。 洛林在这一刻图穷匕见。 德雷克商会独有的新型防腐涂料与不合格的海用开花弹,二者相加就是足以令每一位海军指挥官为之疯狂的,海上实弹对抗演练的可能性! 科林伍德无语地把手里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新型涂料涂装价每平方英尺3英镑10先令(含税); nsk3演习用弹,全型号每枚1英镑(含税,含运费) 他啪一声把文件合上:“你的价格要得太高了,尤其是炮弹!” “后勤部门才需要考虑军需成本,科林伍德上校。”洛林翘着二郎腿,施施然说道,“您是军事观察员,应该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到实弹演练对海军的意义上才对。” “假如实弹演练有推广的意义,演习弹就值得作为单独条目被提上采购清单。而假如演习弹真的能够登上海军的采购清单难道在您心里,德雷克商会会比国内那些脑满肠肥的军供商会更加贪婪?” 0504 本分 “交舷结束!” 密斯特拉号上,安妮的吼叫和水手们的呼喊融在一起。 “马上把主桅帆上的火扑灭,组织人手补帆,尽最大可能把帆保判定失能?” 安妮张了张嘴,轻咳两声就换了表情。 “裁判判定主桅1号c2号挂帆失能,前令收回。暴露狂,挑两个人去把帆上的火头压灭,卷巴卷巴裹起来,别让船上的裁判难做。” “野女人,你的切诺里老爷才不是什么暴露狂!” “是是是,你只是不喜欢穿衣服。”安妮敷衍地摆着手,突然吊起眼角,杀气纵横,“蠢货,去灭火,不然我就灭了你。” “嘁,你的切诺里老爷也不是蠢货!”切诺里弱气地抱怨了一声,扭头转身,飞也似下楼。 “各单位统计损伤,人员伤亡c舰艇损伤,还有判定损伤,用最快速度上报指挥席,不得拖延!” 甲板上到处回荡着安妮的声音,沙哑,野性,却能让船上的人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船员们视她为舰长的胆魄和喉舌。没有她,法芙娜的性格连和人正常交流都做不到,正因为她,从前的白鹈鹕c现在的密斯特拉和第一编队才能一次又一次做出连他们自己都惊艳甚至惊吓的战术动作。 比如就在刚才,他们和亚提斯贵妇人号对线了 先是70米内艏炮对波,接着像穿针一样插入贵妇人与新生代号之间仅50米宽的舰距,紧贴着用字面意思紧贴着贵妇人的侧舷生生挤出了包围圈。 他们做了这么了不得的事,可他们居然还活着,不仅活着,密斯特拉还保持了大体的判定完好,伤势至少比贵妇人和新生代号要轻得多得多! 从马后炮的角度来看,刚才那场心惊之旅根本是计算和运气最完美的结合。 身为二代侍神级的首舰,密斯特拉号参考瓦尔基里的经验最大限度提升了攻防两端的配置。 仅实装的部分,二十四磅短炮替换了原本配置在上层的十二磅长炮,每舷6门,两舷12门。 上层甲板进行了封闭式处理,抬高了原本较低的干舷,炮舱外船壳加装了每舷16块,共32块15英寸外挂装甲,在50米距离需要十八磅直击才能击破,二十四磅以上才能击穿。 保护桅杆的铁围挡也是瓦尔基里首践的设计,还有活动式挡炮板,配合封闭式上甲板,能够强行把密斯特拉的舷高抬高到与贵妇人设计高度等同的地步,极大地为舰上人员提供保护。 凭着这些升级,尤其是防守端的大幅提升,他们真的达成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完美。 相对距离40米,相对速度92节,密斯特拉号在炮击后转向右舵5度切舷,切入时与贵妇人号距离仅7米,至平行交错时两舰的舷距缩至小于3米,三度碰擦,先后崩飞了四枚甲片,网状底架大幅变形。 她就在这种距离上与贵妇人c新生代号两舰对射。 新生代号射距35至40米,16中11,七发直击。 因为舷高较低的关系,没有一炮成功抛高,判定密斯特拉右舷甲片击飞5,封闭上甲板破损两处,3号副炮(二十四磅短)失能。 密斯特拉号16中7,三发直击。其中一发判定击穿,新生代号第6第7两尊主炮失能,一发抛上甲板,判定击穿并造成火灾,水手损失6人,司帆手重伤。 贵妇人号射距0至5米,21门中有9门炮因为碰擦未能发射,剩余12发11中,其中高抛2发,一发命中。 命中的那发高抛打中了主桅,造成主桅帆真实起火,两幅横帆判定失能。剩下的炮弹因为射距的原因全部砸在密斯特拉号的左舷。 左舷甲片不是确实崩飞就是判定击破,侧舷护甲理论上被剥得干干净净,另上层甲板1处,船壳两处判定击穿,左舷3号c4号副炮,1号c6号c7号主炮判定失能,水手损失31人。 密斯特拉的反击则不可能有这种拔群的效果,16门中11门击发,全中,全部轰中船壳,贵妇人号左舷9号主炮判定失能。 贵妇人号真正的损伤在最先的艏炮对射。 因为密斯特拉精准的高抛,其艏斜桅c艏帆c左舷艏炮皆判定失能,水手损失7人,编队副提督迪伦斯纳普斯战死。 且由于判定内容还包含了部分斜缆,根据演习规则,贵妇人号得先把这部分斜缆无效化,然后绕开它们重新连接帆装。 在这个过程中,贵妇人号的前桅帆等同于彻底失能,实际对航行产生的影响远大于在战斗中真的被敌人打断艏斜桅。 皮尔斯 不由心生出一种海难苏醒,却发现自己孤身沦落荒岛的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在他看到迪伦的那一刻达到巅峰。 迪伦站在他的面前,浑身溅满了腥红色的涂料,正散发着一股烂臭的鱼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 “老爹,你真的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我当时在艏甲板指挥接战,结果密斯特拉的艏炮恰好在我头顶爆炸。我侥幸躲过了破片,但涂料” 迪伦用红红的手抹了把红红的脸。 “艾德雷小子说依照演练规则,我算被燃烧弹整个烧透了,我现在是焦碳,弄不好连脸都看不出来。” 皮尔斯的额头青筋直跳:“艾德雷先生” “是!” “如果我没记错,会长说过如果不能取得关键突破,就算十年后ns项目也不可能取得成功” “是说过。”艾德雷捧着厚厚的演练规则书,“但这是演练” “演练想象不能超出现实,否则就会失去参考意义。” “您说得很有道理。”艾德雷冲迪伦歉意地点头,“我收回前言,斯纳普斯副提督。参考现有的科技,您不可能被烧死,应该是死于散弹。” “考虑到您的中弹位置和中弹面积,击中您的破片应该超过二十枚,属于您的最大碎块理论上不会超过小臂大小。” “小臂”迪伦抬起手比了比脑袋,“看来就算换了个死法,我还是保不住脸” “这么说不太准确” “这么说确实不准确!” 艾德雷试图发动安慰,却被皮尔斯蛮横地打断。 “艾德雷先生,现有技术可不能把散弹送到老爹头顶再炸开,那还是开花弹,不过是从燃烧弹换成了高爆弹!” “您太纠结细节了” “而且!请您告诉我,什么散弹能轰断贵妇人的艏斜桅?” “着弹位置有一部分涂料在您的艏斜桅绕了圈,依照演练规则,应视作被链弹绞断。”艾德雷回答得干脆利落。 “链弹?那老爹是被什么分尸的?” “散弹。” 皮尔斯抓狂了:“请说清楚,密斯特拉打过来的究竟是散弹还是链弹!” 艾德雷抱紧规则书想了想:“都有。” “但甲板着弹只有一枚!” “这就超出规则描述了。”艾德雷说,“副会长,实弹演练是新生事物,您遇到的问题我会切实反馈给舰队操演科,但那是战斗结束后的事,现在请专心战斗。” “哈?!”皮尔斯气得浑身发抖,“那我们的攻击呢?三十二磅刚才骑在脸上直击了密斯特拉的船壳,她为什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难道我只配击飞她的甲片?” “应该不止于击飞甲片,但依照演练规则,大部分着弹的收益也仅止于破甲而已。” “喂!这演练规则是不是太偏向密斯特拉了!就算参考海事集团的测试参数,三十二磅也能在击穿15英寸铁板后轻松凿开驱逐舰的船壳吧?零距离唉!” 艾德雷脸上全无表情:“第一,密斯特拉上的裁判不是我,我的话只是基于演练规则的参考。第二,您可以有疑议,申诉请等到” “我怀疑演练裁判的公正性!” 对话戛然。 愤恨的皮尔斯,无奈的迪伦,忙乱的船员和肃穆认真的艾德雷共同拼接成一幅名为“罢演”的名画。 艾德雷放下规则书,不闪不避地与皮尔斯对视。 “关于您的最后一个问题。” “演习前裁判会议,会长向所有裁判长训话,告诫我们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德雷克是商会,只要是工作内容,我们的每一个人,每一艘船,每一门炮,做的每一件事都应该为生意服务。” “这次实弹演练的本质是海事集团的产品推介会,同时为迈阿密的地产交易造势。既然是推介会,我们就需要弄清楚每一款舰船的目标用户。” “海鸟级c娇花级的目标群体是普通商会和有实力的个体商人,他们需要看到船的速度和自保能力。” “一代侍神级的目标群体是有实力的大商会,他们需要看到船对强与对弱的不同表现。” “二代侍神级c瓦尔基里级对标巡防舰的上限与下限,目标群体是英c法c西c美等列强海军。” “演习需要为两艘船搭建充分展现实力的平台。让我们的顾客知道,为什么同样的价钱,二代侍神是比标准巡防舰更优的选择,哪怕她仅仅是一艘五级舰。” “贵妇人号也是同样!她是一艘光成本就超过六万五千镑的高速巡防舰,采购价格则是九万镑 。花同样的价钱,那些国家的海军为什么要舍弃二级或三级战列舰?我们需要通过演习为他们提供理由。” “而且我们能够交付的瓦尔基里级不会搭载三十二磅!主炮是十八磅长,副炮是二十四磅短,艏炮是三十二磅臼。” “舰装的升级空间是这一船型给予顾客的特殊福利,不是我们的交货标准,也不是这场公开演练的评判标准。现在,您还有疑惑么?” 皮尔斯的脸忽青忽白,呆立了许久。 “我和哥的差距”他喃喃说,“商人的本分,商人的自觉” “确实,忽略目的谈公平才是舍本逐末的愚蠢行为,就算是真正的海军,也不会为了公平而公平。” “老爹去休息吧。” 他从迪伦和艾德雷的中间穿过去,稚气未脱的脸上再见不到诸如不忿c委屈或是疲惫,只剩下斗志昂扬。 “三妹,通报全船老爹战死的消息,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 “命令!莱纳有半个小时重设帆装。半小时后,我要前桅恢复完全的状态,哪怕失去艏桅,也不许影响贵妇人的航行状态。” 肖三妹扫了眼色彩斑斓的艏楼,默默点头:“好。” “其余各舰新生代与未来号负责为贵妇人提供掩护。” “同时告诉向阳花与无头鸵鸟,前阵暂无力为她们提供支援,她们需要充分利用广阔水面与自身灵活与多数之敌纠结。” “跟她们说,她们活得越久,对胜利的贡献就越大!我期待她们的表现。” “嗯!” “产品推介会么” 皮尔斯哗啦一声展开衣摆,任凭风衣迎风摆动,就像前桅上那些松开缆的横帆。 “特勤编队,行动!” 0505 怕和怕是不同的 密斯特拉号。 不同于被捶得七晕八素反倒昂扬起斗志的贵妇人号,密斯特拉号正处在虎口脱险后的缓冲期。 船上很安静。 水手们清理着凌乱的甲板和舱,连交头接耳都轻声细语,唯恐招来主管海员的斥责。 安妮从厨舱里走出来,胳膊夹着才统计完的战损情报,手上捧着香气缭绕的热可可,一路和水手打着招呼登上艏楼。 法芙娜正缩头缩脑地趴在海图上画着什么。 “提督?”安妮喊了一声,毫无回应。 “法芙娜?”她换上了名字,稍微稍微加了那么一点点音量。 法芙娜噌一声跳起来,丢掉笔,弃掉图,连滚带爬缩到上甲板的护栏,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转过脑袋。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 小脸通红,发鬓散乱,大大的眼睛难得从头发后面露出来,却满满当当浸饱了眼泪,稍一晃荡就从眼眶钻出来,劈啪劈啪砸在地上。 安妮的脑子一下就嗡了。 “法法芙娜,别哭,别” “安妮”小小的提督委屈兮兮瘪着嘴,努力压制着哭的冲动,“刚才,我还以为要死了” “你你做得很好啊!我们的损失不大的!真的不大的!” “可是挨了好几十炮我看到木工室在拆甲片,左舷的甲片好像全要拆掉” “啊那个啊毕竟是从贵妇人的身边挤过去,被三十二磅炮扒皮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妮温柔地放下战损统计,走过去把可可递到法芙娜手里。 “你的热可可,特浓。” “谢谢”法芙娜怯怯懦懦地道着谢,把可可杯捧到嘴边,伸着舌头像小猫似一下一下地舔,“凉过了” “嗯,厨房那些家伙在突击开始时泡的,说是绝不能再烫到提督的舌头。” 安妮笑着挤到法芙娜身边,手一够,就把战损统计够到手上。 “统计结果,艏艉攻击能力完好,右舷火力下降四成,左火力舷下降五成。船身上全是判定的贯穿,不过没有真的开洞,所以既不会殉爆也不会进水。” “另外伤了部分横帆,航速下降了一成左右,翼帆c辅帆完好,但甲片和挡炮板损失太多,接下来的抵近,你制定计划的时候要小心点。” “接下来”法芙娜好容易收起来的眼泪又溢了出来,“差点忘了还有接下来” “啊!!法芙娜!法芙娜!不想抵近也可以的!这场演练只有四个小时,贵妇人伤了艏桅,接下来只要再坚持三个半小时就” “只剩下三个半小时?”提督可怜巴巴看着大副。 “对啊!” 法芙娜赶紧喝了一大口可可压惊,然后连嘴都不抹,嗖嗖嗖爬回海图,捡回笔来继续画画。 安妮长舒了一口大气,斜靠着栏杆继续安慰。 “法芙娜,不用担心啦。贵妇人的火力虽然强,船壳也很厚,但以你的实力如果坚持只要优平,就算是亚提斯副会长也拿我们毫无办法,我们优势很明显的。” “安妮” “嗯?” “你来看”法芙娜低着头招手,“我们的时间不太够,而且贵妇人伤了艏桅,在调整好之前,应该是最笨拙的阶段。” “我知道我们的情况也很糟糕,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没机会把贵妇人击沉了。” 安妮心里老怀安慰:“就是说啊,根本就不危诶?你说击沉?” “嗯,需要处置的简易处置,我们立即调头,由布伦希尔德和格蕾缠住未来和新生代号,我们去咬贵妇人的屁股。” “咬屁股?”安妮狠狠揪了自己一下,也爬过去,“法芙娜,你不怕了?” “怕”法芙娜泪汪汪抬起头,“但是不赢的话,不是白怕了么?” “哈?” “本阵调头,全速追击,两翼各舰继续包抄,安妮,安抚好船员的情绪。” “嗯,喔!” 听到了好友肯定的答复,法芙娜抛开笔,就在海图上抱着膝盖坐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海面。 “安妮” “嗯?” “你说,会长和卡特琳娜姐姐为什么要安排这场演练,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产品展销联系到一块呢?” 演练如火如荼。 在广阔的海面上,无头鸵鸟与向阳花号果断地脱离开本阵,凭借着宽而广的战场向背离主阵的方向飞速航行,同为第六级的第一编队布里根廷和布里格则以汹汹之势向她们绕后包抄。 这种百慕大小舰的速度很快就超过了风,纷纷攀上12节,远远超过了常规炮舰的上限速度,但从她们航行的姿态上,却明显表现得游刃有余。 观众们沉迷在竞速的浪漫和热血里! 虽说相比于瞬息万变的主阵对抗,追逐战乍看之下会给人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错觉。 可当主阵的硝烟散尽,那种冠绝当世的速度和灵活所带来的巨大反差就立刻投射进人们的眼窝,取代先前那种斗兽般的残忍刺激,勾起了人心深处的向往之情。 海事集团是当今世上设计最优化的高速舰引领者。 其产品目录当中,军用领域有155节的一代侍神级c145节的二代侍神级和同为145节的瓦尔基里级。民用领域则以18节娇花级与16节海鸟级为最佳代表。 这些高速舰被冠以“德雷克设计风格”的专用称谓,其特征造型修长,流体锐利,在独具高速的同时,成功保持了平均水准的稳定和灵活。 尤其是海鸟级布里格型和娇花级布里根廷,作为海事集团面向中低端顾客的主力商品,海鸟级攻防平均,娇花级造价低廉,在各自的目标市场都拥有让人难以舍弃的特殊优势。 洛林在她们的营销上不遗余力。 主结构定型三年来,他高调地在百商结社内部进行有限的投放和造势,虽没有开放全面订购,但两款船的大名早已借着联社之口传遍了泛大西洋的漫长海岸。 在她们的压迫下,各大船厂纷纷抢先推出了各自的新式船型。 最近两年,新大陆民用六级市场共推出以百慕大型为基础的新式船型17款,平均高速从原先的115节提升到今年的14节。 这种突如其来的技术爆炸让原先统治民用帆船领域的欧洲老牌船厂始料未及。 在朝气蓬勃的新大陆同行的冲击下,他们的市场份额摇摇欲坠,就连素来求稳求强的主流海军思维也出现了撬动,高速化海战成为近些年讨论的热潮。 就在这时,大体满足了自用需求的洛林终于允许海事集团全面向市场开放产品目录,赶在迈阿密开发热潮的当口把整个新大陆的资本目光聚向了比斯开湾。 在他心里,直属舰队第一和特勤编队在比斯开湾的实弹演练既是海事集团产品推介会,又是资产公司的地产营销会。 洛林很忙。 勾起了大不列颠代表科林伍德上校的剁手欲望,他很快就从包厢告辞,转向他的下一个目标美国代表。 观战台上熙攘喧闹,准备充分的营销员们游走在诸位或大或小的资本家中间,一边介绍海面上飞驰的战舰,一边不着痕迹地渲染迈阿密的光辉前景。 最上端的包厢也很热闹,卡特琳娜和西班牙代表谈笑风声,从纽约赶来的查克陪着法兰西代表,荷兰和丹麦共享一个包间,克伦和他们推杯换盏,葡萄牙人也应邀出席,毕竟商场没有永远的敌人。 洛林信步走到美国包厢门外,整了整衣饰,轻轻敲门。 “汉密尔顿先生,请问我能进来么?” 包厢的门呼一声拉开,紫眼珠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微笑着靠在沙发上,满脸迂挪。 “为什么先见英国人?”他问,“肯维,美利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0506 美利坚的困境 为什么要先见英国人。 才一开门,许久未见的汉密尔顿就把这么一道绝对不存在正确答案的问题抛给了洛林。 不仅如此,他还把洛林喊成肯维,还信誓旦旦地表示,美利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洛林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的老朋友,这位美利坚的开国元勋,总统先生的信重干城,临时财政部的代理部长,合众国银行议案的发起人与核心组织人,亚历山大汉密尔顿。 “美国没钱了?”洛林的回答风马牛不相及。 “呃”汉密尔顿的笑容局促起来,“会长先生,你曾拥有一个伟大国度真正的友谊。但别忘了友谊需要经营,如果你不能妥善地维护它,说不定” “那么是联邦政府没钱了。” “是。”小媳妇登时就认了怂,站起身亲手为洛林倒好了酒,“看在我如此坦诚的份上,可以坐下谈了么?” “这就是友谊的经营啊。”洛林语重心长地感慨,走进包厢,坐进沙发,举杯与汉密尔顿轻轻一碰,“财政部长先生,你刚刚险些失去了一个伟大商会的友谊。” “嘁!”汉密尔顿一口干掉杯中苦酒,“别的海盗养鹦鹉,而你的本质就是鹦鹉。” “多谢夸奖。” 走出商会的人际圈,洛林其实只有两个挚诚好友。 纳尔逊的友谊建立在双方的雇佣关系,亲却不近。双方有共识有合作,也有轻易不能践踏的人际距离。 汉密尔顿的友谊建立在特殊时期的共盈关系,近而不亲。两人在相处时虽没有所谓的禁忌和讲究,但同时,也永远不可能抛开各自的算计。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友谊模式,要不在意志上隔阂,要不在立场上隔阂,纯粹的亲与近并不存在,也没有人试图去追求存在。 洛林抿了口酒,一眼看到为汉密尔顿准备的望镜还在原处。 “怎么?海上的大戏不合口味?” “完全不是我的菜。” 汉密尔顿做了一个夸张的遗憾的表情。 “我是陆军,虽然有码头的工作经历,但仍对海上的门道一知半解。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克服的小问题,是我作为国家观察员的义务。” “可是谁让我的讲解员钻进了英国人的包厢呢?我想既然讲解员先生都不在意美利坚的巨额订单,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去挑战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洛林开始烦了。 他把酒杯一顿,翘起二郎腿:“直说吧,亚历山大,你的总统究竟对我有什么期望?” 沉默。 汉密尔顿一声不吭地玩弄着自己的酒杯,用手指肚在杯沿划过一圈又一圈。 等洛林数到第十圈,他突然说:“战争胜利了。” “战争胜利了,我们赶走了英国人,完成了伟大的事业,也完成了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烈士们的心愿,在那片罪恶的土地上建起了完全贯彻上帝意志的人类文明的灯塔。” “我们本以为只要赶走英国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汉密尔顿苦笑了一声,“似乎我们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国会想把美利坚建设成真正强大的,能够被依赖的民主国家,想制定统一的宪法,发行坚挺的货币,拥有发达的工业,供养强大的军队,那一切的前提是建立一个强而有力的中央政府。” “但各州并不希望看到真正的联邦政府,他们只想成为自有国度唯一的主人,不想有人对他们的统治指手画脚,更不想和别人分享他们手中的权利。” “就这样,曾经的战友成了对手,偏偏我们还不能像赶走英国人那样赶走他们,因为我们互依共存。” 汉密尔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不碰杯,径自饮干。 啪! “肯维,我们正在进行一场新的战争。这场战争注定会比独立战争更漫长也更残酷,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就像独立战争时那样,坚定地站在我们身边。” 他第二次喊了肯维。 这一声肯维出口,洛林立刻感受到空气的重量,也终于明白了华盛顿总统为什么选择已经脱掉军装的汉密尔顿作为这一场军事演练的观察员,而没有选择身份和学识更合适的海军部官员。 因为汉密尔顿根本不是作为军事观察员来到迈阿密的,他的身份是说客。 洛林没有立刻回答汉密尔顿的请求。 他静静地思考起利害,想到半途,突然发现自己的酒杯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见了底。 他笑起来:“如果这时候有位高贵的绅士愿意为我屈尊倒酒的话” 酒杯眨眼就满了。 “e好吧,我能从中得到什么?”洛林问。 “生意。”汉密尔顿干脆回答,“就像当年一样的等价交换,美利坚会为你的善意提供最慷慨的报价。” “但你之前就承认了,联邦政府现在捉襟见肘。” “再穷的联邦政府也是联邦政府,只要花得有价值,我们从不吝啬金钱。”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海面上,布伦希尔德正在与未来对垒,格蕾则紧咬着新生代不放。 法芙娜又一次抓住了先手,利用贵妇人调整前桅的当口不断威胁其脆弱的艉楼。 白鹈鹕小队终于缠住了向阳花号。 留下海鹦鹉c军舰鸟与暗香槟绞杀羸弱的敌舰,白鹈鹕单舰返航,飞速从外线切入密斯特拉和贵妇人的战局,像一颗小小的砝码撬动了战场的天平。 第一编队由此进入全面优势。 洛林指着白鹈鹕对汉密尔顿说:“看到那艘布里格了么?她的主炮只有十二磅,贵妇人就算停下来让她轰,她也很难击穿贵妇人的船壳。” “但是”汉密尔顿不明就里地眺望着海面,“看起来贵妇人号很狼狈。” “那是因为密斯特拉号有威胁贵妇人号的能力。”洛林解释道,“贵妇人如果轻视白鹈鹕可能制造的小麻烦,总有一天,她得面对大麻烦。” 汉密尔顿目光灼灼:“真高兴我们又能并肩作战。” “我还没决定是否答应你。”洛林顿了一下,咧嘴一笑,“但至少有一点你猜对了,亲爱的亚历山大,我愿意听听你的生意,而且由衷希望,那是一笔大生意。” 0507 邪教 “右舵十度,内切!”/“布伦希尔德切进来了!行进路线受阻,警告!规避!” “侧切交舷!!!”/“交舷!” “左舷,射击!”/“驱离射击,放!” 本阵。 谁也没想到,一次简单的德雷克总商会直属舰队内部的对抗演练真的会如其名般打出决一死战的气魄。 第一编队和特勤编队彻底杀疯了。 那些深嵌在船壳上的破片,那些刺眼的斑斓的涂料,那些飞散的扭曲的甲片,还有拆散的缆绳,卷拢的船帆,封闭的炮门,呐喊的水手,不一不在彰示着,哪怕使用非杀伤性的炮弹,依旧无法动摇他们把对手送进海底的决心。 第一编队本阵在交舷之后快速回转,借着贵妇人失去前桅帆组,速度与灵活度大受影响的关键时期重启战端。 布伦希尔德一马当先,强势切入到未来号与贵妇人号之间,顶着炮火蛮横地把未来号挤开,让未来号无法再顾及旗舰的防御。 格蕾号也不甘其后,而且冲势比前者更猛,那杀气腾腾的样子一度让新生代号以为自己要在中速行进中遭遇接舷。 直到弗里曼尼下意识发布了退避的命令,听到了格蕾号上的欢声笑语,这位“揽海行动的核心行动成员”才后知后觉。 “我们被耍了”他咬牙切齿。 身边的大副小心翼翼看着他:“舰长,贵妇人号落单了。” “立刻回到守备位置,现在的贵妇人很脆弱,要是” “格蕾号抵近!”水手的吼叫打断了弗里曼尼的话,“70米切舷!左舷被弹!” “右满规避!” 轰轰轰轰! “左舷,还击!”弗里曼尼恶狠狠下达了炮击的命令,“嘁!换了个提督而已,第一编队那群人疯了么?” 左翼,未来号被布伦希尔德挤开,右翼,格蕾顶得新生代难以寸近,贵妇人的身后被硬撑出跨度超过400米的宽广海域,密斯特拉号闯进来,一口咬住了贵妇人号的尾巴。 密斯特拉号上,海员们像开战前那样团团围在他们的提督和舰长法芙娜面前。 法芙娜背对着他们,抱着大大的海图,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安妮重新焕发出顶天立地的女强人气质。 “请提督训话!” 啪! 所有人拍跟立直,吓得法芙娜猛一哆嗦。 “那个很紧迫”她声若细蚊。 “我们的时间很紧迫!”安妮暴若雷霆。 “贵妇人号亚提斯副会长我们得在她恢复行动力前制造损伤” “贵妇人号很强大,比整个第一编队更强大!亚提斯副会长也是很优秀的提督,作为会长的亲传弟子,我们不需要怀疑他的能力!” 安妮继续进行着古文解析似的超级翻译。 “但现在有一个胜利的机会就摆在我们的面前!在刚才的交舷中,我们击毁了贵妇人号的艏斜桅,依照裁判先生为我们提供的信息,他们很可能需要全面构建前桅帆装。而事实上,贵妇人号的前桅也确实进入了松缆状态!” “在帆装构建完成之前,其速度和灵活度都会下降到低谷。我们必须抓住机会,尽可能对她造成实质损伤!” “目标是艉舵” 法芙娜鼓足勇气转过身,畏畏缩缩地抬头。十几道热切的目光一下子聚焦过来,吓得她咻一下整个缩到海图后面,飘飘荡荡地从大板子的背后传出声音。 “善用善用艏炮,咬住注意射角” “善用我们的艏炮!”安妮对这帮糙老爷们恨得咬牙切齿,连声音都带上了杀气,“从正后咬住那个贵妇人,咬她的屁股,别进入她舷炮的射角!” “命令!尾随战开始!有序分离斜桅缆与前桅缆,挡炮板舰艏集中!目标敌艉楼中央,艏炮饱合装填,疾速射击!都明白了么!” “是!” “请提督结令!” 啪! 法芙娜又被敲跟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躲在书写板背后,哀怨地求助地看着安妮。安妮冲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无声地鼓励她,让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船员。 真是想多了 法芙娜头也不抬,背也不挺,连膝盖都没比先前直上半分。 “大家弹片小心” “流弹躲不掉!”安妮完全领悟了好友的意思,“是男人就挺起胸膛干倒前面的贵 妇人!谁敢缩一下脖子,一百鞭,主桅示众24小时!” 法芙娜都快疯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把她撑起来,红着脸急惶地看向所有人:“不是的,不” “遵提督令!” 所有人嘶声大吼,连切诺里这样对法芙娜缺乏信赖的老油子都被空气中的狂热裏挟了思维。 “为女神战死,死而无悔!” “跑起来!都跑起来!” “右舵五度!咬紧前面的尾巴!” “把挡炮板都抬上来,一面不留!” “分离缆绳!别影响航行,做好艏桅被击毁的准备!” “距离70,艏炮,放!” 法芙娜呆呆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手软,脚软,只想坐下来大哭一场。 “安妮你们我不管你们了!” “两份企划,对你来说就是两笔生意。你想先看哪个?a还是b?” 观战台的包厢里,洛林和汉密尔顿换成了商业谈判的标准对坐。 两人中间隔着桌子,桌子上并排放着两份封面空白的企划文案。 洛林捂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有提示么?或者说,这两笔生意有关联么?” “最大的关联”汉密尔顿笑了笑,“两个甲方都是美利坚,你不一定是唯一的乙方,但绝对是世上第一个看到企划的乙方。” “也就是说选哪个都一样。”洛林没有一点感激的意思,点了点厚的那本,“问题在于,我现在可没有时间逐句阅读。” “这不是问题。”汉密尔顿伸出手,把洛林点选的那本往前推了半寸,“如果你愿意信任我,我完全可以就企划内容为你做简单的解说。” “我怎么可能在关系美国的问题上信任你” 汉密尔顿的脸上冒起一股黑气:“那你说怎么办?” “我管我看,你管你说。” 洛林翻开企划,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第一页置顶的标题,【旋转门计划:美利坚第一银行筹备案】。 “居然是国家银行说真的,这笔生意可比我想象的大太多了” 0508 旋转门计划 “那么,解说先生,首先请告诉我旋转门到底是什么?” 洛林一页一页翻看着银行的企划,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首页首行那一串漂亮的如印刷般分明的花体。 旋转门 虽说很有可能这名称就是汉密尔顿一时兴起,用银行的大门代指国家银行计划,但洛林偏偏在意,连他也不知道理由。 汉密尔顿满足地笑起来。 “如果换一个人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他,因为第一银行的大门是一座三米高的玻璃旋转门。” “但你是洛林德雷克,是爱德华肯维,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用第一层意味来敷衍你。” “所以你准备了两层敷衍?” “谁知道呢?或许我说的就是全部的真话,或许我准备了三层或四层的敷衍,反正那也不费什么事,不是么?” “很有道理。”洛林放下书页坐正,“我洗耳恭听。” “你清楚美利坚的财政现状么?”汉密尔顿突然问。 “财政现状”洛林沉吟了片刻,“负债累累?” “那只是一方面。”汉密尔顿翘起腿,“怎么说呢?因为财富的敏感性,战争胜利后,各州一直拒绝交出自己的财权,临时财政部只负责极少部分的国府运行金。” “这种运行金看起来有些像各州上缴的国税,但实际上只是一种高额的会费。和你们联社成员每年交到哈瓦纳总部的费用一样,我们只能决定这笔钱的开支去处,不能在收入来源上指手画脚。” “正因如此,战争遗留下来的债务也在各州财务的手中。”汉密尔顿不屑地扯起嘴角,“你知道我们在那场战争中欠下了多少债务?” 洛林抿了口酒:“400万?还是600万?” “400万是我们的人口数,美利坚十三州发放的债券总数超过1000万,英镑。” “那可太” 洛林被这个数目震住了。 税收是国家的主要收入模式,但本土很难实行殖民地水准的高额税率。 简单按照40就业人口,人均年收20镑,25税率计算,全美十三州一年的税收不过800万镑,再排除国家开支,可以用于清偿债务的不会超过50万。 这个数据并不严谨,但神奇的是去除各种有利与不利之后,往往与实际结果不会有太大差距,计算结果颇有参考价值。 也就是说,眼下的债美国人要还20年 汉密尔顿玩味地看着洛林:“算出来了?” “加税?压缩开支?”洛林问。 汉密尔顿耸耸肩:“有国会在背后使坏,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他振奋地拍了拍手。 “财权暂时不在国府手里,但终究会回到国府,我们划定了几个时间节点,最快是1787年第一个债务高峰,最慢是1790年第二个债务高峰。” “但无论他们在什么时候屈服,我们什么时候建立真正的美利坚财务部,都必然附带一个条件,那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妥善解决债务危机,维护美利坚的国家信用。” “旋转门计划的本质就是美利坚债务重组计划。” 汉密尔顿竖起手指点在桌子上,轻轻一划。 “我提出了这项计划,准备参照大不列颠模式建立一座私有化中央银行,即美利坚第一银行。” “第一银行会的首要任务是发行属于美利坚的国家货币,美元,币值形式暂未确定,但我们一定会发行它。” “我们会通过设立在各州的分行回收旧币,发放新币,同时发行限定使用新币购买的新国债,以此来回收新币,用以回购旧的债务。” “发放新币,回购旧币,发放新债,回收新币,回购旧债,腾出信用空间,继续增发新币。” 他在桌子上划着圈。 “就这样一环牵动一环,不断让黄金和国家信用流动起来,以新旧相替的手段把国家从债务危机中解套出来,不再单纯依赖财政收入,这就是旋转门计划。” 余音绕梁。 汉密尔顿振奋地说完他的计划,矜持地,静等着洛林震惊的反馈。 谁知洛林重新低头看书,就像没听到似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翻页的速度快了非常多。 “呃”等了许久,汉密尔顿终于崩不住了,“这么伟大的计划,你就没有一点感想?” “有。”洛林头也不抬,“暴殄天物。” “哈?” 洛林飞快地看完全部企划,啪一声合上文件。 “第一银行筹备委员会,你打算什么时候组建?” “筹备委员会”汉密尔顿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虽然旋转门计划已经得到了大部分国会议员和总统先生的肯定,而且还有亚当斯先生大力支持,但名不正言不顺,在没有正式得到国会授权之前” “最晚明年,成立筹备委员会,同时代行铸币委员会职责,开始论证新币的发行模式和其他细节。” 汉密尔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疯了么?铸币委员会已经超出临时财务部的职权范围了!” “新币是你的旋转门计划的核心,第一银行只是载体。” 洛林压着企划,气势勃然。 “在我看来,只要有新币,有执行流转的机构,你的计划都能顺畅地旋转下去。” “这对美利坚而言当然是好事,但第一银行是私有银行,股东的利益,或者说我的利益该如何保证?” “储蓄c借贷,国家的借款和税金存放,难道这些国行业务都不够填满你的贪婪?” “完全不够!”洛林字字铿锵,“第一银行的总股本有1000万英镑,美国的财团呵,能不能支撑50?” “不能。” “那么一家受外国财团支配的国家银行可以存在多久?失去了美利坚的国家业务后,即便银行继续存在,你口中的利润又该怎么兑现?” “风险与产出不成正比,这才是旋转门计划最大的问题。” “幸运的是你首先找到了我,我恰好进行过债券方面的研究。”洛林笑得像只狐狸,“去年,德雷克商会以10股份为抵押在伦敦发行了发展债券,股本价值30万,最终募集资金114万镑,溢价280。” “这证明债券是可以增值的,只要债券投放人一直表现出让人期待的发展活力,人们对债券的期望会远超出它的本值,这才是凯旋门计划能为股东带来的最大利益。” 洛林坐下来,抿了口酒平复自己心里的激动。 “再说回你的计划。新币需要时间流通,需要时间积累信誉,这都需要时间。” “所以第一银行要成立,而新币必须要在第一银行成立之前发行。但是这样就伤害了银行股东的利益,剥夺了股东们应得的铸币权的收益。” “该如何权衡?自然是把银行筹备委员会和铸币委员会统一起来,让原始股东从一开始就主持新币的铸币业务,然后平顺地并入银行业务当中。” “如此到银行成立时,新币已经流通过一段时间。银行可以立刻开启凯旋门计划的币债流通,发放出大量的新债,置换回大量的旧债。” “银行本身会成为美利坚的最大债权人,因为国家业务在银行手中,政府的新债大部分都会流向银行。” “接着就是股东们的商业行为了。炒作债券,提升券值,银行在合适的时间放出国债,从溢价兑现银行的核心利润。美利坚不需要为股东牺牲,反而只要债券市场够坚挺,美国还能从中收获大量溢升的国家信用,然后铸更多的币,把一切投入良性的循环当中。” “这一切的基础都在先于银行的铸币委员会!”洛林看着汉密尔顿,“既然你不能为我们提供长久的利益,那就为我们创造自盈的条件,这是你,是未来的美利坚财政部不可推卸的义务。” 汉密尔顿皱着眉沉默下来。 “你可以投入多少?” “1787年,50万镑,1790年,100万镑,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说服百商联社吃下至少300万镑。” “保证呢?” “最晚明天晚上,德雷克商会可以和临时财务部签署投资意向备忘录,如果你需要结社的备忘录,给我一个月。” “一个月后,两份备忘录同时签署,我要拿它们说服总统和国会为我提供秘密授权。” “可以。” 洛林向汉密尔顿伸出手,汉密尔顿啪一声紧紧握住。 “成交。” 0509 爱国者千层饼 汉密尔顿的旋转门计划无疑是商会未来不可估量的盈利点,虽说这个点的兑现可能要等到几年甚至十年之后。 不过正所谓好饭不怕晚。 德雷克商会的第一轮巨盈直到近两年才消化完毕,迈阿密地产项目有成为第二轮的潜力,正在由卡门一手推动。 旋转门正好可以成为商会成长的第三轮发育契机,接着还有海事集团和矿业集团 与其说旋转门的爆点晚,不如说晚得恰到好处,正好补齐了矿业布点和科研储备的空窗期。 洛林突然发现,他百年商业帝国的大计划意外地由送上门的汉密尔顿补齐了最后一块拼图,接下来只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现它,德雷克商会就会变得所向无敌。 有了这个认知,汉密尔顿的第二份企划书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虽然它同样是一份当之无愧的大生意,而且相比于八字还没磨墨的旋转门,它近在眼前,更与洛林今天这场产品推介会的目的高度重合。 那就是【美利坚海军振兴计划】。 据洛林所知,自美利坚作为一个政治集团立国,得到第一份承认与建交以来,这应该是第二份关于海军的振兴计划。 第一份振兴计划的推动人是托马斯杰斐逊,美利坚开国元勋,弗吉尼亚州州长,国会议员。 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美利坚邦联主义的政治社团领袖,主张强大的中央是共和的敌人,领袖的连任是独裁的温床。 换而言之,他是亚当斯与汉密尔顿最大的政敌。 想当年,他所推动的海军振兴计划选中了波士顿的海特造船厂,最终就是在联邦党人的反对声中夭折,连带海特造船厂一蹶不振,阴差阳错被洛林捡了便宜。 这才过了多少年? 现在,政敌的计划居然经由汉密尔顿的手递到了洛林面前。 作为详知内情者,洛林看汉密尔顿的眼神充满了古怪。 汉密尔顿的态度也很古怪,暧昧c懒散c不清不楚,与向洛林介绍旋转门时判若两人。 洛林合上企划案:“怎么?你改换阵营了?” “你怎么能污人清白?”汉乙己撅着嘴,“首先,无论是联邦党人还是共和党人,我们的政治追求都是让美利坚强大富裕,人民幸福,这一点是我们得以合作的基础。” “情况早已不同了。美利坚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获得了完整的独立,大陆军正在陆续裁减,与之相对,国家对海军的需求正变得越来越强。” “国会通过了一项提案,为了感谢法兰西在战争中对我们的帮助,美利坚的能工巧匠要前往大洋彼岸的英格兰,在世界最强海军的熏陶下,用我们的黄金和双手打造一艘两层炮舱的献礼舰。” “在我们切实掌握战列舰的制造技术之前,曾经不合时宜的海军振兴计划成为最好的过渡方案。更何况哪怕我们顺利掌握了战列舰的制造技术,这些投资也不会亏损,毕竟强大的战列舰也需要强大干练的僚舰梯队。” “我猜你接下来肯定想问为什么选择你。” 汉密尔顿轻咳了一声。 “原因一,曾经的海特造船厂为美利坚的海洋需求作过大量的研究工作。原因二,以海特造船厂为核心的海事集团是当今美洲乃至于全世界最好的造船厂之一。” “原因三,这场推介会。据说你的请柬送到海军部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舰队的编成。” 洛林安安静静地听着,等汉密尔顿说完,才慢慢地,慢慢地掏了个耳朵。 “说得真好,我想听下一个版本的敷衍。” “嘁!”汉密尔顿的脸色一下垮了,他啐一声,无奈说,“好吧,就像你心里想的,这个提案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是杰斐逊州长先生?” “他确实是推动者之一,而且还是主要推手,但主力还是海军部那些家伙。” “他们用上面的理由说动了总统先生。而你知道的,哪怕我们对扩建海军不感冒,但无论是我还是亚当斯先生,我们都无法拒绝总统的请求。” 这应该是真话了,只是洛林心里还有不解。 “就算是这样,这笔生意似乎依旧轮不到你这个对海军一窍不通的人来负责考察和谈判。” “因为我主动请缨了。”汉密尔顿笑了笑,“同志们希望我向你推销凯旋门,这是一次秘密行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 “事实上无论是国会还是总统先生都认为凯旋门还远没到能够面世的时候。他们希望我们更慎重,但你已经充分证明了,提前找你 商量是正确的选择,你让我们看到了财团的视角。” 洛林噗嗤一声笑出来:“所以你用我们的交情欺骗了你们的海军部,让他们以为你会竭尽所能为他们争取更多?” “就是这样。”汉密尔顿脸上毫无愧色,“五年一百万镑的订单,你也不是他们唯一的候选。他们想要的很多,相比于想要的,他们能给的却不多。” “唔”洛林捂着下巴沉吟,“五年一百万镑,以德雷克的产品体系和美利坚的需求来说,确实称不上预算充足” “我猜也是这样。我虽然不懂海军,但我还算懂经济。” “无所谓了。”洛林敲敲桌子,“海军部的具体需求是什么。” “需求?”汉密尔顿从洛林手下把企划书夺回来,左翻翻,右翻翻,“在这儿了。两至三艘巡防舰,八艘驱逐舰,二十艘护卫舰,至少五十条通信舰,这是他们心中新舰队的骨架。”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希望在两年内完成献礼舰,然后在1790年交付第一艘自造战列舰,编入这支舰队,使其成为美利坚值得依赖的海洋坚盾。” “想像力真丰富” 洛林飞快在心里做了一遍舰队编成。 瓦尔基里级三艘,单价八万镑,二十四万;二代侍神三艘,单价三万五,十万五;一代侍神五艘,单价二万五,十二万五;布里格八艘,单价一万镑,八万;布里根廷十二艘,单价四千,四万八;大型斯卢普二十艘,单价二千,四万;中型斯卢普三十艘,单价八百,二万四。 依照海事集团摆出的市场价,这个编成单是购船的成本就达到六十六万余,再加上备件c保养c人员c训练c港口 哪怕舰队不出远洋,这一百万也不够美国人使唤 这意味着美国人必须压低采购成本,尤其是作为支出大头的购船款,至少得压到五十万镑左右。 然而洛林想要备齐这些船,单制造成本就超过四十七万。 他突然醒悟过来,这份海军振兴计划或许根本就不是为海事集团准备的企划案。德雷克设计体系的战舰虽好,但是太贵了 想明白这点,洛林没好气地瞪了汉密尔顿一眼。 这一眼,他兀然发现了一些新的c奇怪的东西。 在汉密尔顿那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下面,他隐约地察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隐藏得极好的紧张。 第二层敷衍?洛林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板下脸:“亚历山大,我不喜欢这个笑话。” 汉密尔顿果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一key!看来亚当斯先生的侥幸最终还是落空了。” “亚当斯先生?” 汉密尔顿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 “正如你所想,德雷克,我用我们的交情欺骗了海军部的那些蠢货,让他们相信我会为他们的妄想奔波,从而夺下了这次不被关注的,和你会面的机会。” “但那只是开始。” “海军对我们很重要;我们缺少预算;我们,我和亚当斯先生,还有其他的联邦党人,我们热爱美利坚,愿意为了她付出我们的所有。” 汉密尔顿突然扯开话题,又在洛林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扯回来。 “我们都知道海军提供的这份合同无法打动你,但亚当斯先生咨询了他的顾问,得知海事集团的船已经远远超出了主流的分级。” “你的瓦尔基里在马斯喀特一战克胜两艘航海家级战列舰,而贵妇人号也有卓越的表现,在你到场之前成功地做到了拖延,是这样吧?” “没错。” “德雷克毫无疑问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哪怕我们掌握战列舰的尝试失败了,你的船也可以让我们拥有保卫国家海疆的力量。” “但我们又不可能为海军争取更多的预算来打动你,因此,亚提斯先生私下为我准备了两套方案。” “两套?” “第一套,先用凯旋门打动你,确定我们未来的合作可能。如果你被打动了,在凯旋门巨大利益的威胁下,可能会选择妥协。” “虽然这样做有损绅士高尚的品格,但我们相信你不会让自己亏本,顶多也就是无利可图而已。” 洛林嘁了一声。 “你们愿意为美利坚牺牲,我却没有义务陪着你们牺牲。更何况我加入凯旋门计划凭的是黄金c号召力以及过去用生命趟出的互信,你们没有给予,就不该期待回报。” “所以亚当斯先生还准备了第二套方案。”汉密尔顿苦笑一声,“他会说服总统先生北上考查波士顿的船舶和工业体系,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瓦尔基里能在这趟旅程中随行。” 瓦尔基里能在这趟旅程中随行 天边的炮声在洛林的脑海中回 荡,把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撑大。 “无端泄露总统先生的行踪,让外国商会的武装商船随行约翰亚当斯,他疯了么?” 0510 反击 “舰艉被弹!”阿德里亚的喊声响彻在贵妇人号的甲板,“距离45,规避!” “雷,保持蛇行规避!马蒂利尔,瞄准密斯特拉号的桅杆,强迫她减速!”皮尔斯紧抓着护栏,“特纳!前桅帆还没调整好么?立刻把帆挂起来,我们需要反击!” “提督!太近了,无法” “直击!” 轰! 一声轰鸣,密斯特拉的三十二磅艏炮在贵妇人艉楼左侧炸响,演练裁判立刻上前判定宣布左上艉炮失能,艉楼两间舱室大破。 这已经是贵妇人在十分钟内挨的第三炮。最远距离70米,最近距离30米,密斯特拉号的艏炮在追击中连射七轮,其中有三发命中,刚才是第一次直击。 雷使出了浑身解数依旧无法摆脱对手,照这样下去,贵妇人号败阵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马蒂利亚拖着被涂料染黑的手跑到皮尔斯面前,看得皮尔斯心头一紧。 “马蒂利尔,你的手” “刚才正好在被击毁的炮舱里”马蒂利尔冷冷回报,炮手为我挡下了致命的涂料,判定为断臂。” 皮尔斯长舒了一口气,一低头,突然看到几滴殷红的血混着涂料噼啪滴在马蒂利尔的脚边。 “喂,你好像不止被涂料溅到,是不是破片” “不是破片。” 马蒂利尔翻过手臂,露出小臂内侧一条长长的新伤,恰好在难得的没有被涂料溅到的地方,红白分明,皮肉交错,看上去异样刺眼。 “裁判说我的手臂应该被整条炸断了,要求我在半小时内保持昏迷不醒。我告诉他我忍得住,他不信,所以我就当着他的面开了自己一刀,这才让他相信我能保持清醒。” “呃你确定他不是被你吓到了?” “只要结果一样,他的想法不重要。” 皮尔斯被说服了 “好吧,你不乖乖跑去包扎伤口,是想到了什么?” “艉炮的问题。”马蒂利尔干脆利落,“上层十二磅口径不足,下层十八磅射角不足。密斯特拉号在舰艏布置了大量挡炮板,指挥官就在艏甲板指挥追击。他们还提前分离了前桅帆缆,不怕我们打断艏桅。” “我准备推两门二十四磅去上甲板,利用那里的高度把炮弹抛到密斯特拉的前桅,就算打不断前桅,也能绕开挡炮,试着击杀他们的追击指挥官。” “推到上甲板?”皮尔斯看了看艏楼狭窄曲折的过道,“怎么推?” “可以利用冲锋艇吊索,但需要把纵帆桁推开。也就是说,要暂时牺牲纵帆。” “我拒绝。”皮尔斯想都不想就做了回答,“现在的状况,雷已经在勉力规避密斯特拉的炮击了,如果再放弃纵帆辅助,我们肯定躲不开他们的炮击。” 皮尔斯深吸一口气:“别忘了,用贵妇人和密斯特拉一换一,他们等于是赢了。” “但这样下去我们会输得更惨。”马蒂利尔眉头紧皱,“演练判定对我们太不利,特纳重新布置前桅帆至少还要15分钟,而他们的炮击只会越来越准。” 皮尔斯想了好一会。 “你只管干扰射击,把目标从前桅调整到艏炮舱。”他说,“你之前说他们把追击指挥官布置在艏甲板是吧?那个人,我来解决!” 船身晃得很厉害。 虽说桅上的爬梯是正统的硬梯,踩上去感觉结实可靠,但船身一直保持着半极限的蛇行规避,左倾到右倾,右倾又回到左倾。 皮尔斯的体能和力量顶天也只有普通人类的地步,在这种条件下爬桅,感觉就像在狂风暴雨中溜弯。 太刺激了 皮尔斯扒在爬梯上,背着两杆海事通勤,双手紧紧拽着梯条,双脚像旗帜一样左右乱晃。 和他只隔了三道梯条,紧跟在他脚下的肖三妹看得心惊胆寒。 其实肖三妹背的东西比皮尔斯多得多,三条海事通勤,一条备用的射程更远的查尔维尔,特殊而脆弱的演习用火枪弹揣在怀里,三米多长的稳定带挂在腰间。 这些东西的总重超过二十公斤,肖三妹背在身上爬梯,不但余力尤存,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捂着嘴,一边防止自己的惊呼干扰皮尔斯的注意力,一边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伸手抢险。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平时不用一分钟就可以登顶的后桅皮尔斯爬了整整五分钟,其间贵妇人又挨了一炮,还是艉楼右,照着艾德雷讨人嫌弃的判定标准,说不定已经把艉楼深处的大副 室从存留表上勾掉了。 皮尔斯终于翻上了瞭望台,窝在篮子里喘了几下,立刻摘下枪,让出了登台的缺口。 一只纤纤素手搭上登台口的边沿,肖三妹根本没有去找篮臂的握把,只一撑就把自己撑进了台子。 “三妹,装填!”皮尔斯喊了一声,一嘴撕开纸壳弹的尾端,把发射药灌进射舱。 他只做到这一步,因为纸壳弹的前端封的是铅丸和火药的混合物,必须用手装药加以替换,填进非杀伤的演习弹药。 装完发射药,皮尔斯就把枪递给肖三妹。 “距离70至100米,两匙膛火,三枚枪弹。” “嗯。” 两人低头忙活起来,三分钟,五支海事通勤和一支查尔维尔就装填完成,用通条进行了仔仔细细的压实。 皮尔斯站起身,举枪寻找自己的目标,肖三妹跪在他脚边,把稳定绳一层层固定到他的腰和胸的皮带,把另一端锁到瞭望台的四面八方,扯紧,结死。 这下哪怕是船翻了,皮尔斯和瞭望台的相对禁止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了。 他眯着眼,举着枪,目光在密斯特拉舰艏层层叠叠的挡炮板背后晃动。 “三妹,演习弹安全么?” “采用了特殊的凝胶技术,泡发的胶弹不易燃,但是很脆,一碰就碎。” “随弹上船的测试报告里说一共进行了800次测试射击,从15米到70米,替换了9个射击目标,从来没成功击穿过任何东西,包括纸和皮肤。” “听起来真可靠” 皮尔斯找到了目标,一个强健的女人在挡炮板后有力地挥动手臂,她的身边还有个畏畏缩缩的小个子,不时能看到半顶三角帽和华丽的风衣肩,从配色和款式看,似乎是德雷克标配的提督服,皮尔斯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说起来”皮尔斯寻找着射击角度,“三妹见过他们那位韩吉提督么?” “没有。”肖三妹想了一会,“但印象里似乎有过耳闻。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她在中级学校的名气就很糟糕,听说一见到陌生人或者熟悉的人超过两个,她就会害羞得不敢说话。” “我们学校里还有这样的人?”皮尔斯惊呀地咦了一声,转而释怀,“虽然很好奇,但肯定不是那个啦这么害羞的人怎么指挥舰队?” 又一次命中,这次在艉楼侧左,在贵妇人的侧后染了一大片黑色的涂料,但从位置看,应该会被算成擦伤才对。 肖三妹好奇地问:“少爷也不认识韩吉提督么?您在高级学校有课啊。” “是射击课,这家伙整个学期都缺勤,我记得非常清楚” 皮尔斯瘪了瘪嘴:“演练弹的发火率有多少?” “低于30。”肖三妹脱口而出,“大部分在出膛里就融化了,只有少数可以出膛。” “真是够低的”皮尔斯无奈地摆正了枪位,“总之,五发试射,我会掐着对方的炮点来,你负责清膛和装填。” “嗯” “那么,开始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校花的全能保安 0511 不甘心 风力,风向,浪高,洋流,还有眼前贵妇人号艉纵帆的转角和转速。 无数的数据打着旋向法芙娜的脑子汇集,不断地修正着她对贵妇人号航向的预测。 何时转舵,转舵几度,何时回正,还是不做回正? 在风帆时代,预判对手的航行选择是每个指挥官都必须掌握的基本功。 既然是基本功,在大部分时候肯定都不会太难。 毕竟风帆战的对抗速度就摆在那,哪怕是高速抵近战最极端的二十节相对航速,替换成时速也不过36公里每小时,600米每分钟,10米每秒。 这意味着一次两到三分钟的攻防往往需要十到二十分钟的前摇。 只要猜中了大概,在运动和接近的过程中,双方都有大把的时间进行有利于己方的调整。 但基本功同时也代表了极广的适用面。 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比如像现在的密斯特拉号这样在格斗状态下尾随追击,保持平均每一分半钟一轮的进攻频率,而且绝不能让对手拉出侧舷射角,一旦失败,下场很可能就是(判定)战沉,预判又成了最难的技巧。 它需要海量的计算,通过各种细枝末节的已知项推测出目标可能选择的运动方案。 接着又需要天赋,能够在复数的备选中一瞬间剔出最可能的那几个。 再然后是自信,像后世电影中的拆弹人那样敢于从红蓝两线中剪掉自认为对的那一个。 最后就是运气,把前路交给上帝,享受成功,补救失败。 法芙娜无疑把这张考卷填出了完美。 持续20分钟的尾随战,包括4次变向,13次假动作,当中还要尽可能回避贵妇人回击的艉炮。 她只猜错了区区3次,而且每次都在酿成恶果前逃出了陷阱,没有让密斯特拉号哪怕一次进入到贵妇人侧舷炮门的射角当中。 法芙娜韩吉,或许是上帝赐给第一编队的神眷。船上的每个人都如此想着。 鼓帆,破浪,在颠簸的舰艏,法芙娜趴在足足三层挡炮板的背后,只能过唯一的预留的观察口紧盯着前敌。 “回舵,安妮。” 守在她身边的安妮猛挥大臂:“回舵!控帆!” “右五度,慢慢地” “右舵五度,保持稳定!” 疾行中的密斯特拉微微调过舰艏,隐隐与前面的贵妇人拉出夹角。 夹角还未明晰,左倾的贵妇人就是一颤,迎和着风的乱流直接切右。 将现未现的夹角眨眼抹平,而且不同于贵妇人号新近调整的不稳定,提前变向的密斯特拉在稳定的舰姿中又一次迎来绝佳的机会。 “距离50,相对速05节,正前!”安妮兴奋地声音发颤,“法芙娜,机会!” “艏炮” 轰!轰轰轰轰! 密斯特拉的艏炮发射,贵妇人的艉炮也在同时齐鸣。 双方的炮弹在半空交错而过,密斯特拉两枚一中,撞在对手盾艉的折角,贵妇人的干扰射击打出了漂亮的提前量,飞出的炮弹佐着惯性小幅横移,嘭一声正中在密斯特拉的艏炮舱。 船身剧震,船上人仰马翻。 法芙娜扶着挡炮板的支架:“直击!安妮,伤亡呢” “嗯啊!伤亡!” 立刻有水手跑下去,不一会又跑回来。 “直击位置在艏炮舱外船壳。”安妮拍着胸口直喘,“不过还好,艏炮的弧型炮门一直没打开,只有少量涂料测进来,判定三伤,火炮无损!” “没事就好”法芙娜一动不动盯着贵妇人的航行轨迹,“再转五度,还是向右。” “好!” 安妮应了一声,刚要下令,突然在附近的甲板看到了几点奇奇怪怪的彩色渍斑。 “这是” 她疑惑不解地蹲下来,沾起一点渍斑凑到鼻尖。 一股与众不同的,说不清算香还是算臭的韵味伴着刺鼻的鱼腥气窜入鼻腔,挠得安妮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海。 法芙娜奇怪地扭过脑袋:“安妮,怎么了?” “好像刚才的直击有涂料溅到甲板上了。” “溅这么高?” “谁知道呢”安妮帅气地耸一下肩,站起来,“或许是半空爆炸吧。如果ns项目能成功,这样一炮就能让追兵葬身火海!” “是啊海用开花弹”法芙娜憧憬地叹了一声,又趴下来监视贵妇 人,“安妮,夹角拉开了,转舵” “喔,马上!右舵五”/“嘭!” 枪声突如其来,一声之后间隔了片刻马上又是接连两声,嘭!嘭! 安妮的肩膀像被重锤狠狠一击,可她还来不及喊出疼来,胸口又是重重的一击! “枪声?这倒底是” 隐型人似的裁判突然从边上钻出来,小旗子一挥:“胸口c左肩中弹,判定直接死亡,不许说遗言!” “这是猎” “不许说遗言!” 死安妮的遗言被物理打断,活舰长惊惶失措地站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嘭!嘭! 象征舰长的三角帽高高地飞起来,法芙娜呆呆摸着嗡嗡作响的脑门,从松篷篷的头发上摸到一滩血一样浓稠的殷红,透着温热,还散发着刺鼻的鱼腥味。 “判定正中前额,法芙娜韩吉提督,击毙!” “我击毙?击毙的意思是诶!!!!!” 11时45分,随着瓦尔基里在远海的又一轮炮响,德雷克直属舰队首次实弹对抗演练暨海事集团第一次产品推介会宣告结束。 演练时长2小时45分,获胜方为特勤编队,惨胜。 观战台前,接受了德雷克委托的英国观察员科林伍德上校和法国观察员索伯特中校正用图板的形式为观众们复盘这场短促而激烈的模拟战。 他们的讲解补助高达200镑每人,主要工作是本着良心为主要出身商会的观众们披露一些外行难以注意,又对下单至关重要的船舶的性能细节。 9点22分,双方编队本阵交舷。密斯特拉中破,贵妇人小破,新生代号小破。 9点37分,第一编队三舰截获向阳花号。向阳花号战沉,降旗。 9点50分,白鹈鹕加入本阵战团,威胁贵妇人航行。 9点55分,第一编队本阵出现组织失误,新生代号杀破格蕾号阻截,支援贵妇人。 战斗从这一刻出现逆转。 密斯特拉与格蕾号夹击大破新生代号,新生代号大破,降旗。贵妇人与未来号在同时夹击布仑希尔德,布尔希尔德战沉,连硬着头皮上前支援的白鹈鹕也被牵连大破,双双降旗。 10点22分,特勤编队无头鸵鸟号在绞杀战中大破,降旗,第一编队开始向本阵集中。 然而 那时完成前桅帆重组,凭着弗里曼尼的伟大献身度过了最大危机的贵妇人已经杀疯了。 在未来号的僚护下,她先后击沉海鹦鹉c海麻雀c夹竹桃c绣球花四舰,大破军舰鸟c暗香槟c格蕾三舰。 11点04分,未来号在击破格蕾的动作中被判定击沉,但便是如此,第一编队也没了回天之力。 11点37分,密斯特拉被贵妇人击穿弹药舱,判定击沉,降旗,仅存的灰背隼脱离战区,主动弃战。 11点45分,总裁判舰瓦尔基里宣布战斗结束,白方特勤编队仅以贵妇人身免,得胜。 总得来说,洛林这次以实战展示德雷克设计体系的尝试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在这场短促的战斗中,娇花级的速度c海鸟级的全面代侍神的均衡c二代侍神的强大和瓦尔基里级在巡防以下统治级的实力都得到了最充分的表现。 虽说晚上还有专门的订单与土地拍卖会,但不少顾客还是被现场下单附带的三次免费保养诱惑,纷纷与海事集团的销售员签订了购船合同,共售出三十二艘娇花级布里根廷,十四艘海鸟级布里格,三艘一代侍神。 令人惊喜的是,洛林在百商联社的强大同盟订购了两艘二代侍神,让洛林看到了这款售价远高于正常驱逐舰的小型主战炮舰的商用潜力。 五彩斑斓的演员们拖着疲惫的躯体纷纷回港。 船壳上嵌满了破片的密斯特拉和屁股上扎满碎铁的贵妇人在同批下锚,船板下放,委屈得不要不要的法芙娜在安妮的安慰中没精打采地走下座舰,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迎接她们的卡特琳娜。 法芙娜的悲伤在看到卡特琳娜的瞬间决堤,她哇一声哭出来,像一头走失的小鹿跌跌撞撞扑进卡特琳娜的怀里。 。゜゜(′□`?)°゜。:“卡特琳娜小姐!!输了,输了哇!!!!!” “乖乖,乖乖”卡特琳娜温柔地摸着法芙娜的头,摸到那一团干结的涂料,一下就明白了第一编队在战斗中指挥突然失常的原因。 她没好气地瞪了才下船的皮尔斯一眼,低头拈起法芙娜的小脑袋,贴着鼻尖,盯住她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场小小的失败而已,成功是需要失败滋养的。” “可是可是”?(t?t)?,“为了帮 我整合编队,您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强撑着提前出院。为了减少我的适应期,您教了我那么多指挥舰队的技巧” ·′ˉ一(▂)′ˉ一·:“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啊!!!!” 胜利女神的哭声回荡在寒鸦镇的锚港,皮尔斯臊眉搭目地杵在自己的船板上,沐浴着成百上千道谴责的笑闹的目光。 “那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真的是法芙娜韩吉?真的是?真的是?” “弗里曼尼!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这么个小不点啊!” “三妹能给我做证喂,三妹,你别走啊!喂!!!!” 0512 不愉快 1785年11月16日,晴。 皮尔斯像滩泥似得涂在甲板上,晒着太阳,眉眼当间填满了层层叠叠的大写的【retched】。 迈阿密拍卖夜顺利结束,洛林的捆绑营销大获成功。 拍卖当夜的成交金总额超过84万镑,其中一艘二代侍神级并终身免费维修保养的订单以43700镑的成交价荣膺当夜船王,位于迈阿密滩新港范围的一栋六层大楼并两个专属泊位则以13000镑的高价膺为地王。 拍卖夜后,卡门在十五天内接连放出二十余项优质地块与附属建筑,迈阿密滩二期新港在11月5日宣布完工,11月7日,三期港区放出规划。 洛林也没有闲着。 11月10日,他联合佛罗里达总督府在迈阿密市政花园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高调宣布总督府将在德雷克商会的全力支持下,于1786年元旦之后在弗吉尼亚岛上举行海防营地奠基仪式。 比斯开湾驻军堡垒将在奠基后正式开工,图塞拉爵士郑重承诺,总督府会在一年之内完成全部海岸炮台的布设,全面守卫比斯开湾的通航安全。 接踵而至的利好不断刺激着迈阿密的地价,仅仅是10月15日到11月15日,它的地价就攀高了160。 相比于洛林为买地和开发所投入的成本,现在的迈阿密最高溢价已经达到47倍,平均溢价也超过了16倍。 她成了美洲的新宠,整个新大陆都在追捧着她的前景与活力,如潮的商旅向着广阔平静的比斯开湾汇集。 而这样一个时候却偏偏有一支舰队垂头丧气地离开锚港,逆流而出,那就是刚刚在对抗演练中获胜的皮尔斯特勤编队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在一场以船为主角,以展示炮舰性能为主要目的的演练当中,皮尔斯用他世界级的射击技巧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强行扭转了最终的胜败。 没有人觉得皮尔斯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只是撇开皮尔斯的个人成就不谈,特勤编队在这一战中的表现确实与新编成的第一编队相去甚远。 洛林在战后检讨时的总结或许是最中肯的,他说特勤编队一共有两次闪光点,一次是突击变阵,搭上了编队副提督迪伦,另一次是交换击敌,搭上了第一顺位副提督弗里曼尼。 副提督的性命一而再地成为编队搏取先手过程中的祭品,这肯定不是某一个人或某一条命令的责任,整个特勤编队都应该为此羞愧和自省。 为了给予特勤编队适当的处分,皮尔斯被赋予了一份格外充实的。 11月8日离港,10日内赶到巴巴多斯,为一只四十艘规模的结社商队提供去往欧洲的护航,这趟行程大约需要33天。 他们抵达南安普顿大约会在12月20日前后,然后在那里度过紧促的圣诞假期,在1月4日护送另一支大商队前往开普敦。 在开普敦等待他们的是第三个护航任务,3月13日,从开普敦至哈瓦纳。 这趟见了鬼的行程将持续整整六个月,其中在巴巴多斯最多休整2天,南安普顿休整14天左右,哈瓦纳休整小于5天。 满满的恶意快溢出来了 皮尔斯不知道这份恶意究竟是来自于洛林对他这段日子过份懒散的不满,还是卡特琳娜对他出手打哭法芙娜的不满,反正,总之,就是不满。 迪伦飘飘荡荡飘到皮尔斯身边。 “提督,海员工会刚刚递了一份抗议上来,说他们去年的圣诞是在船上过的,今天的圣诞应该有所补偿。” 皮尔斯吧唧一下从甲板上撕出扁脸:“他们要怎么补偿?” “他们在起航前联系了迈阿密的十四家工会,得知商会今年在迈阿密的平均圣诞假期是22天。他们要求增加50至33天,如果假期期间必须安排工作,则需要在带新的基础上额外发放双倍补偿,也就是三新。” “在明知我们只在南安普顿休整14天的情况下要求33天假期和三新?”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皮尔斯嘶拉一声从甲板上爬起来:“这份抗议的首倡是谁?” “未来号水手长纽伦盖里弗兰,他是首倡人,下面有一支15个人的议案推动团队,其中2个是贵妇人的水手。” “这16个里有多少长约?” “4个,纽伦盖里弗兰是其中之一。” 皮尔斯轻轻嘁了一声:“知道么,老爹,哥船长原本想在今年推动总工会成立,所以诱导那些工会准备了很多计划。” “谁知道计划中的罢工还没开始,迈阿密的事情却突然被提上了日程。” “卡门姐一下子忙得脚不沾地,但筹备了好几个月的工会运动又不能说叫停就叫停,所以在上个月实战演练前几天,第一场罢工开始了。” “你知道卡门姐是怎么说服他们偃旗息鼓的么?” 老迪伦眨了眨眼睛:“开除一两个,然后稍微给罢工工会尝点甜头?” “完全猜错了。”皮尔斯耸耸肩,“卡门姐花了15分钟接见罢工代表,连陈述都没听完就全盘同意了他们的提议。然后,她开除了参与那次罢工的三个工会全部的工会代表。” “全部?” “是的,无论有没有参加那次罢工,只要是在册代表,全部按照规定解聘,24小时内放出违约金,离职走人。” “她甚至连理由都懒得找,直接说他们干扰了商会的重大事务进程,未尽到联通双向之责任。” 迪伦无语地张了张嘴:“这是让剩下的工会等年后?” “准确地说是等资产管理公司解除一级战备之后再玩那套罢工的把戏,在那之前,卡门姐不奉陪。” “呃你告诉我这些,是打算?” “我们今夜就会抵达巴巴多斯。”皮尔斯说,“告诉他们我全盘接受工会的倡议,然后马上把那16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赶下船,该给多少补偿就给多少补偿,决不拖到明天日出。” “理由呢?” “理由告诉他们我不愉快,哄不好的那种!” 皮尔斯气呼呼抖着自己的袖子。 “哥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特勤编队的风气太松散,极度缺乏上进心和向心力,再不治一治,我们会变成直属舰队的耻辱” “这些人,是第一刀!” 0513 REBIRTH I:大冒险 叮铃!叮铃! 一阵有气无力的摇铃声把劳尔从半梦半醒当中唤醒。 “嗯妈妈天还没亮呢” 他嘟囔着想要翻身,突然发现身体很沉重。有什么正压在他的肚子上,挤挤囊囊地让他完全没法动弹。 他试着去推,手臂一探就推到一个毛茸茸热呼呼的大皮球。 皮球发出妹妹的声音:“哥哥别摇我好难受” “啊原来是索菲娅。” 记忆复苏了。 劳尔名叫劳尔勃克隆,今年10岁,西班牙人。 他原本和父母,还有6岁的妹妹索菲娅一起生活在巴塞罗那远郊的佐纳子爵领。虽然有自由民的身份,但因为田里的产出根本抵不上一家四口每年的赋税,打从有记忆起,他就从未自由地作过任何决定。 所谓自由只是户籍上一个单纯的符号。 劳尔的爸爸是农夫又是子爵家的石匠,妈妈是农夫又是子爵家的厨娘。劳尔从小在子爵的奶牛栏里担草料,索菲娅长得很可爱,从4岁就开始学习怎么成为一名优秀的侍女。 这样的生活在两个月前发生了改变。 晚餐时,他的爸爸难得地喝了酒,在餐前祷告之后突然向家里人宣布,他已经用家里的二十英亩农庄换到了四张前往新大陆的船票。 他们将前往遥远的大洋彼岸,国王陛下在那里建立了一座名叫迈阿密的新城镇,那里没有贪婪的贵族,就算是卑贱的自由民也能吃到自己田里种出来的粮食。 然后他们就登上了这条名叫五月花开的移民船,和另外六户人家一起挤在这个十几平米大的船舱里,每天只有半个小时被允许走出船舱。 那有气无力的摇铃是每天零点的报时,听到摇铃,就代表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天,应该是第33天了吧”劳尔嘀咕着挪了下屁股,一股酥麻的感觉像针扎一样传遍半个身体,难受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他实在没有抱怨的立场。 船舱里非常拥挤,为了让孩子多一点休息的空间,男人们把小小的舱室分成七份。 劳尔家占着靠近船壳的一处夹角,有属于自己的舷窗,只要天气晴好,劳尔和索菲娅甚至可以晒上一到两个小时的太阳。 但也正因为独占舷窗的关系,属于他们的甲板比其他家庭足足小了一半。 爸爸像城墙一样坐在两包大大的行李中间睡觉,妈妈的身体顶着毛糙的舱壁,劳尔躺在妈妈的腿上,索菲娅就用劳尔瘪瘪的肚子做枕头。只有这样,这块小小的宝贵的空间才能完整地塞下他们一家四口。 妈妈已经好多天没有躺下休息了 劳尔揉着索菲娅蓬松的头发想着,突然感到眼前一亮。 日出? 他诧异地睁开眼,看到小小的舷窗外溢出一抹温柔的金光,确实是朝阳的模样。 可是摇铃不是才响过么? 摇铃只在零点摇响,太阳怎么都不该这么快升起来才对。 难道刚才的摇铃代表其他意思?船坏了?有海盗?还是靠岸? 想到靠岸,劳尔噌一声就坐了起来。 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了,索菲娅小小的身体被掀出去,啊一声撞在爸爸的背上。 爸爸直挺挺往前倒,一记头槌砸中邻居家的姐姐,姐姐以为遇到是猥亵,一声尖叫,把整个船舱的人都拽出了梦乡。 “怎么了!怎么了!” “爸爸,勃克隆先生想偷亲我!” “什么!” “图卡,这是误会!” “你这个卑鄙的色狼,向上帝解释去吧!” “我都说了这是误会!是索菲娅撞了我!” “哥哥你撞疼我了哇!!!” 一片混乱! 眼看着爸爸就要被邻居的图卡先生揪住,劳尔不知从哪鼓起了勇气,张开手挡在了两个成年男人中间。 “图卡先生,爸爸,日出了!” 图卡的拳头停在半空,咬着牙切着齿:“日出有什么奇怪的?小劳尔,让开,你的父亲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几分钟前才响过摇铃!摇铃一响,太阳就出来了!” “诶?摇铃一响,太阳就出来了?” 1786年1月2日,晴,五月花开号在经历了32天航行之后泊入了迈阿密滩的新港。 牵着妹妹的手,劳尔迷茫地踩下船板。 他的眼前是一座人流如织的繁华大港。 从北到南,长长的石堤沿着海岸线向前延伸,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条石制的宽阔栈道岔向海面,短的长度四五十米,长的长度两三百米。 迈阿密滩的泊船条件非常好,靠向大西洋的一面向风,有连绵几十公里的浅水沙滩,靠向比斯开湾的一侧背风,水深而均,只需要短短的栈道就可以满足大船的停泊需求。 这是迈阿密滩得以在几年内扩容到如今规模的天赐优势。 洛林在比斯开湾沿岸划下了大片港区,旧港位于河口镇对岸,两侧有预定的跨海桥地块和联通两岸的渡船码头,其北就是在去年十一月全面交付的新港,其南则是同时开建的三期商港。 初来乍到的开拓民们不明白个中的缘由,他们只是被震撼。 这里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白石码头,码头边是点缀花坛的平整海堤,海堤旁是宽阔的棕榈夹道的滨海大道,大道的另一侧是连排的高低错落的彩墙楼房。 新港的港区大部分都已经卖了出去,但毕竟起用时短,至今只有大约三分之一完建,更多的是仍在建设中的楼房。 可这样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反而比商业的繁荣更刺激感官,施工队c运料车,道路旁堆积如山的材料,码头上密密麻麻的船影 劳尔紧张地拽住爸爸的衣袖,畏缩在大人的身后:“爸爸这你不是说,迈阿密是国王陛下最近才建起来的么?” 爸爸张着大嘴一脸呆滞:“我宣令官确实说过,迈阿密是去年才由佛罗里达总督府建起来的。” “亲爱的,巴塞罗那的港口都没有这么多船吧”妈妈的表现一点都不比孩子们更淡定。 “巴塞罗那还是比这里要繁华一些的!”爸爸像是在说服妈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前年去过巴塞罗那,虽然不像这里停得这么满,但巴塞罗那的码头要比这大得多” “原来巴塞罗那那么繁华呀” 妈妈长长地舒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段对话究竟是哪部分让她放了心。 “亲爱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爸爸愣住了。 按照他在西班牙打听来的消息,移民在抵达新城镇后应该第一时间去市政厅入籍,由当地官员把他们带到新的居所,安排好田地。 如果当地环境恶劣,成年的男子或许还能收到武器,接受统一的军训,参加捕奴c剿匪或者保卫城镇的巡逻。 总而言之,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明确的,那就是去市政厅。 问题是,爸爸一直以为迈阿密只是座普普通通的小镇,因为靠海,大概会有两三条栈道组成的码头,有一段圆木垒砌的围墙,还有四五百个居民,无论站在哪里,一眼就可以望见市政厅和教堂。 谁知道 怎么办 “妈妈,我们得去找引航员先生。”小索菲娅的声音打破了这难言的尴尬,“胡子水手叔叔告诉过我,引航员先生会给我们地图,上面画着去移民署的路。” “移民署?”劳尔奇怪地看着妹妹,“索菲娅,移民署是什么?” “是能变出房子和地的好地方,胡子水手叔叔说的。” “是好地方么”劳尔探询地看向爸爸,妈妈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爸爸。 “爸爸?”/“亲爱的?” “总之,去看看吧。”爸爸扛上行李苦笑一声,“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遇上危险劳尔,带妹妹跑。” “嗯!” 暗夜拾荒 0514 REBIRTH II:少年的奇幻 背景离乡的不安,初来乍到的疑惑,陌生的街巷,如织的人流,还有空气中飘荡的无从去分辨的奇怪口音。 劳尔牵着妹妹走在美丽的滨海大道,心里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看见日出的振奋与欣喜。 爸爸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遇上危险劳尔,带妹妹跑。】 带妹妹跑跑哪去呢? 劳尔抬起头,越过大街,看到对面红房子与白房子前闪过一个瘦而小的身影。 他应该是传说中的印第安人,黄色的皮肤比摩尔人浅,又比西班牙人深。 他的年纪大概十三四岁,穿着宽松的麻布衣服,脸上涂着鲜艳的油彩,嘴巴里叼着不知种类的肉脯,推着一辆满载着木板的推车。 他感受到劳尔的目光,就停下车,扭头冲劳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整排的洁白的牙齿。 劳尔吓了一跳。 在看到那个笑容的一瞬间,劳尔的脑子里突然就回忆起关于印第安食人族的恐怖故事,再结合那个印第安少年嘴里的肉脯,劳尔总觉得,那笑就像狼看到了小羊 他要吃我们! 劳尔的手猛然用力,小索菲娅痛苦地哼了一声,拼命从哥哥的魔爪里挣脱出来,惊惶地钻到妈妈怀里。 “哥哥,你又弄疼我了!” “索菲娅” 劳尔咬了咬嘴唇,最终也没有把自己刚才的判断说出来。 “索菲娅,对不起哥哥刚才走神了。” “嗯,我原谅你。” 一家人继续往前走,顺着之前从引航员手里拿来的地图,在一幢门前有半人马雕塑的绿墙楼房右转,不多时就来到一个喷泉广场。 广场正北是这个街区的礼拜堂,牧师正在堂前布道,南面则是一幢三层的朴素小楼,不显山不露水,罗马式的门厅上挂着小楼的招牌,上面写着【德雷克商会移民安置署】,是英语招牌,只是在英文下标注了西班牙语c法语和葡萄牙语的翻译。 妈妈担心地拉住爸爸:“亲爱的,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地图确实是指的这,除非这码头附近还有另一个有礼拜堂的喷泉广场” “但是德雷克商会” “我也不知道。”爸爸苦恼地放下行李,“照理说,那个什么移民署应该是政府的部门才对。” “所以肯定走错了吧?” “唔” “爸爸,我去问!” 劳尔浑身上下闪耀着舍身的光环,热血得爸妈完全摸不着头脑。 “劳尔,你这” “我去问!”他斩钉截铁说,“这座城镇如果只有爸爸能保护索菲娅!” “我!去了!” “斯纳普斯科长,这是1月以来和去年11c12月的日均移民安置量对比表。” 长相清甜可人的移民署文书捧着一沓厚厚的表格站在法拉明身边。 “1月开始,税务和户籍科在署里设置了办事窗口,效果很好,还有去年12月开始实行的赠地抓阄制度,12月的日均安置量比11月提升了17,这两天又比12月提升了11。” “圣诞的时候港区临时安置点就已经清空了。只要没有特殊的家庭情况,现在到港的新移民基本当天就可以得到安置,各方面的反馈都很好。” “谢谢。”法拉明颔首点头,接文件的手指有意无意地从文书的手背划过。 文书小姐的脸上泛起红晕,手却没有躲开。 法拉明的嘴角吊起来,扫了眼文书的胸牌:“薇薇安小姐” “是” “听说为了配合这次的移民安置工作,移民署婉拒了泽维尔女士的轮休提议,只在平安夜休息了半天,圣诞c元旦的假期都放弃了?” “嗯!”薇薇安点了下头,“这是工会的倡议,全体表决时我也投了赞成票。” “真是个善良的姑娘。”法拉明捋开薇薇安鬓角的散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肯定没休息好吧?连秀发都变干了。” 薇薇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我每天都有洗头发” “我说的是休息!”法拉明板下脸,“休息不足是淑女的天敌,哪怕为了我,你也不该伤害自己的美丽!” “可是港区的临时安置点只能满足最基础的生存保障,泽维尔女士说,我们多加一小时班, 新移民对迈阿密和德雷克的认同感就能增加几分” “我的薇薇安,心肠就像天使一样柔软。” 板着的脸柔和下来,捋着秀发的手自然而然摸上脸庞。 法拉明扶着薇薇安的脸,引导她与自己对视。 “我无法阻止你为迈阿密奉献,但移民大潮就要结束了,泽维尔女士说1月15日解除一级战备,到那时” “到那时?” “我家在三色堇庄园的湖边有个小别墅,附近有个不大的鹿群,时常能见到小鹿到院子里的花田游戏。因为从没驱赶过,它们并不怕人” 薇薇安的眼睛闪闪发光。 “如果你也喜欢小动物,或许我们” 嘭! 一锤定音的关键时刻,移民署的大门被人猛地撞开。 天光下,一个衣衫破旧的西班牙少年喘着粗气维持着推门的姿势,那勃然的气势就如摩西想要劈开红海。 “狡猾的英格兰人!!!我我问你们,你们把真正的移民署藏到” “警卫,叉出去!”被打断了施法的法拉明脸色铁青。 他是迈阿密的红人,每个在迈阿密工作的德雷克员工都知道,他同时被年轻的亚提斯副会长与强势的泽维尔经理看中,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哪怕从理论来说,他现在不过是资产管理公司不动产管理处的十几位科长之一,负责的仅仅是移民事务对接,和移民署完全不存在上下级关系,也没有任何立场命令署里的工作人员,甚至,他的命令还和署长“宾至如归”的指示相冲突 可他说叉出去,那少年就绝不会被架出去! 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卫唰一声抖开警棍,狞笑着向劳尔靠近。 可怜的小劳尔吓得肝胆俱裂。 但是哥哥对妹妹的责任支撑着他,狡猾的英格兰坏人的形象和吃人肉的印第安少年的形象警醒着他,他无路可退! “英英格兰人!就算你们把我抓去做白奴,就算就算你们让印第安人吃了我,我也我也把真正的移民署交出来!把我们的移民署” 咔嗒! 两支警棍一左一右从他的腋下钻过去,在后背交叉,警卫们轻松地一抬臂,消瘦的劳尔就被人叉到了天上。 惊惶的少年两腿乱蹬。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不会束手待毙的!上帝会惩罚你们的!西班牙人永不为奴!永不为奴!” 吱呀。 嘿! 呼~ 啪! 吱呀。 湿润的海风拂过迈阿密的大街小巷,少年趴在移民署外的石板地,五体伏地,声行静止。 有片不知名的树叶打着旋落在他的后脑勺,轻轻地压住他有些天然卷的深棕色短发。 劳尔的心里升起一丝宽慰,在那些嘲弄的好奇的担忧的目光中间,他宽慰自己,只要一直不动弹,树叶一定会把他埋起来。 他听到脚步声。 因为害臊的脑袋完全地贴着石板,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地清晰。 他听到妹妹的声音:“妈妈,哥哥为什么要趴在地上?是惹刚才那两个胡子叔叔生气了么?索菲娅去道歉好不好?” 0515 REBIRTH III:迈阿密欢迎你 “勃克隆先生,迈阿密欢迎您。” 随着劳尔像个捣乱的小崽子一样被人干脆利落地丢出移民署的大厅,勃克隆家的误会和忐忑反而消减了大半。 自由民在西班牙本土是当之无愧的下等人。 虽说因为“自由”的关系,法律赋予了他们人权上的保护。相比于更下等的破产民,权贵与富豪至少会在公开场合有所克制,不会对他们滥用私刑。 但这种有限的尊重也仅止于所谓的公开场合而已,说得再现实些,就是“教堂”c“礼拜堂”c“纪念广场”和“王宫”。 他们受惯了欺凌,习惯了忍耐,劳尔甚至为这场堵门撒泼做好了被人吃掉的准备,这当中虽然有少年人的义气和幻想,但更多的,还是他们站在自己的阶级视角对人生的预判。 谁知德雷克们仅仅只是把他丢了出来 没有辱骂,没有责打,没有把他卖给奴贩子,更没有把他交给吃人的印第安人。 继引航员先生亲手为他们画出地图之后,勃克隆一家第二次感受到来自迈阿密的温柔,这让他们羞愧,羞愧之余,受宠若惊。 爸爸和妈妈完全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摁着劳尔的脑袋再一次走进移民署的大门,想要向房子里的英国人道歉,顺便诚恳地询问真正的移民署的地址。 随后 在勃克隆先生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和身份后,他们就被警卫带到了薇薇安和法拉明面前。 “1月15日上午10点,我的马车会准时在花园广场的喷泉边等你,薇薇安小姐。” “我很期待,科长先生” 薇薇安小姐娇羞地说着英语,爸爸虽然听不懂,但隐约还是闻到了热恋的酸臭气。 他正在纠结要不要上前叨扰,权衡着冒冒然打断恋语会不会重蹈儿子的复辙,被人叉起来扫地出门云云。 他还在犹豫,薇薇安反倒先一步换上了无懈可击的营业笑容。 “勃克隆先生,迈阿密欢迎您。” “啊!谢谢,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慌张地手忙脚乱,翻手对着劳尔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子,快道歉!” “不必了。”薇薇安说着精熟的西班牙语,“西班牙与大不列颠有缠绵悱恻的历史过往,我们能理解孩子心中的戒备,毕竟你们只看到德雷克是大不列颠的商会,先入为主是人之常情。” 爸爸感动得都要哭了。 “那个女士,我们我们才从乡下过来,船上的人让我们找移民署,我们从不知道迈阿密的商会也有自己的移民署,所以” “只有一个哦。”薇薇安微笑着打断,“整个迈阿密地区,包括比斯开湾两岸所有的山c水c土地和岛屿都是属于德雷克商会的合法物业。” “安置移民需要土地,在私有的土地上,这种事当然不适合再由市政厅主导,至少不适合完全由他们来主导。” “所以这里就是迈阿密真正的移民署,除了这里,城中所有打着移民事务旗号的办事处都是非法的,哪怕是官方,也是非法的官方。” 非法的官方? 爸爸的眼睛冒着星星,以他的常识,完全无法理解制定法律的官方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非法。 而且国王陛下为什么非要在英国人的土地上建立市镇?其他地方不行么?整个佛罗里达不都是陛下的么?迈阿密难道不在佛罗里达么? 薇薇安彻底进入了导购的状态,带着尚未褪去的羞红,颔首低头提起裙摆,向着勃克隆一家屈膝一礼。 “勃克隆先生,德雷克商会感谢您选择了迈阿密作为自己的第二家园。我署将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为您提供宾至如归的移民服务,我们相信不需要多久,故乡就会变成您灵魂深处一道模糊的记号,只有这里,才值得您奉献所有。” “奉献所有?”爸爸热泪盈眶。 小索菲娅拽着妈妈的衣袖,奶声奶气问:“妈妈,我们要被卖掉了么?” 有别于其他的殖民城镇,迈阿密打从建镇之日就确立了物权与行政双分离的特殊实际。 这一特色让迈阿密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得与众不同,而其中区别最大的,大概就是由卡门泽维尔设计,洛林德雷克补充的商业化移民程序。 与其他城镇的移民程序相比,迈阿密的程序无疑是复杂的,但同时又显得正规,公平,唯法唯规,就像敲打城镇的基石,在奠基之初就已经彰显出迈阿密特色的端正和稳重。 这套程序的第一步是入籍。 去年的时候,新移民需要首先摆渡到河口镇市政厅,向那里的户籍科提供证明,登记资料,从此销去旧籍,换取新的当地的户籍。 而今年,户籍科在德雷克商会的倡议下在商会移民署大厅增设了专门的入籍业务办理窗口,新移民终于不必再大费周章地往返比斯开湾两岸。 他们可以直接在移民署完成销籍入籍等一系列手绪,然后直接进入第二步,自主购地。 德雷克商会在迈阿密推行全域范围的地产商业化,泽维尔宅的精英团队给每一块土地贴了标签,每个标签背后都是不同的系数。 只要调整基准价,整个迈阿密的地价都会同比调整,这意味着德雷克手上根本不存在免费的土地。 但是开拓民往往出身破落,他们本就是因为在旧地活不下去才会背井离乡寻觅新居。 从他们手上赚钱根本不现实,洛林和卡门对他们有清醒的认识,知道他们对迈阿密最大的价值在于人气c人力c未来还有户籍赋予他们的议员选票。 对开拓民的争夺就是对迈阿密控制权的争夺,洛林为此亲手炮制了迈阿密特色的自主“购地”。 移民署的购地窗口有四个,一个是单价万金级以上的商宅与豪舍,一个是千金级公寓,还有百金级良田,什么都买不起的人就到最后一个窗口,通过抓阄的方式随机派地。 勃克隆家当然是最后一种。 办完了入籍手续,薇薇安征询了一家四口的意见,很快把他们引导到抓阄窗口。 “迈阿密现在有六区,行政中心河口区c贸易中心迈阿密滩c文教中心学院区c弗吉尼亚岛匣口区c农业中心田原区以及暂不接受移民申请的寒鸦区。” “除了寒鸦区外,移民可以自由选择安居之地,但只有田原区享受移民补助。” 爸爸眨巴着眼睛:“补助?” “是,田原区九村三乡,移民如果放弃自主选择,就可以随机获得十英亩良田,一顶可以住八个人的大帐篷,两枚八角金币和每人三百公斤马铃薯配额。” “后三样补助是德雷克商会给予新移民的福惠政策,良田则是交易的形式,德雷克商会会依照市价把田卖给移民,交易费用由商会承担,交易税则由移民承担。” “税?”爸爸心里一阵紧张。 只见薇薇安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迈阿密的土地交易税是交易额的10,双向。商会承担卖方部分,移民承担买方部分。” “我们曾竭力争取过,希望市政厅免除相关的交易税,减轻移民们初来乍到的负担。可市政厅似乎误会了我们的善意,交易必须完税,你们如此,我们也如此。” 0516 REBIRTH IV:三色堇之乡 无偿购地,意指德雷克商会向移民提供专项的移居资金,用于全额抵充移民需用支付给地主暨德雷克商会的购地费用,以合法的土地交易模式实现土地物权转换的交割过程。 从经济的角度论,这个手段甚至还不如脱裤子放屁。 德雷克商会的钱在移民手上过了一手,等重新流回德雷克商会的口袋,数额不仅没有增加,还因为交易达成的关系不得不折上一成税金,亏上一块土地。 但洛林依旧要求移民署极尽正规。 专项赠款需要实收,选地购地需要实文。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必须有沉甸甸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登场扮演重要角色,让穷了一辈子的移民们切实感受到德雷克商会的善意和付出。 爸爸这会就真切地感受了这一切。 在薇薇安小姐体贴入微的导购下,一家人战战兢兢地捧着香浓的咖啡,眼巴巴看着劳尔代表勃克隆家进行了神圣的抓阄。 年轻人把手伸进面前的漆成纯白的票箱,抗拒着无穷尽的吸力,用汗滋滋的手从成堆的木片中捞出了感觉最趁手的那一块。 “麋鹿麋鹿林地,17号”他看着木牌上的字,一字一顿地读出来。 薇薇安郑重地接过来,笑着重复:“是麋鹿林地呢,那个村子紧靠在一片茂密的森林边,林子里栖息着一支麋鹿族群和一群和善的印第安人,西边有座小湖,东边不到10公里就是田原区的区治麦浪乡,在九村三乡中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劳尔的眼睛和爸爸一样闪着光:“真真的么,女士?” “导购的职责就是把迈阿密真实的面貌展现给顾客,我们不撒谎,更何况土地的好坏还是上帝给予你们的特殊关照。” 薇薇安把号牌交给窗口,换过地契与交易文书。 “麋鹿林地17号,面积十英亩,近村,平坦,距离溪流300英尺,土地评级b,估价90枚八角金币,真是片好地方。” 她放下文书,把一袋沉甸甸的金币转交到爸爸手上。 爸爸颤抖着接过来。 哗啦 “薇薇安小姐,这些钱?” “不是说了么?是商会给予移民的迁居补偿,一共92枚金币,90枚是购地专款,2枚是生活补助。剩下的马铃薯会由专人为您送到帐篷里,帐篷已经在您的土地上搭好了,可能需要打扫一下,而且对一家四口来说,床可能不太够。” “谢谢谢” “不必谢。”薇薇安嫣然一笑,“德雷克有义务令迈阿密人感受到关怀与温暖,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责任。现在,请勃克隆先生办理购地手续。” 90枚金币哗啦啦点出去,沉甸甸的钱袋迅速变轻,这流淌的黄金让爸爸格外感受到一种实感,一种置产置业,落地生根的充实。 他郑重地在购地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姓名缩写,办理人员交给他一张税单,在税单上排下九枚八角金币。 爸爸愣了一下:“这补助不是?” 薇薇安指了指侧边的税务窗口:“勃克隆先生,完税。按照市政厅的要求,您得凭着完税单才能领取您的地契。” “啊” 就像从天堂落进地狱,满满当当百来枚金币还没捂热就流了出去。 面对着税务人员高傲而刻薄的脸,爸爸畏畏缩缩地从仅有的积蓄中取出唯一的那枚皮斯托尔,又补了一枚八角金币,含着泪换到了那张象征新生活的完税证明。 “勃克隆先生,迈阿密欢迎您。” 首尾呼应,薇薇安在奉上地契的同时也奉上了迈阿密对市民的诚挚欢迎。 爸爸分明能感受到那份地契内蕴含的温度。 同一座大厅,冰川与温泉的对应,德雷克和西班牙的差别。 勃克隆一家不断地失而得c得而失c失又得,黄金和心情像风暴中的帆船般摇曳不定,在冲出风圈那一刹那,最后留在这家人心中的不是贵族的贪婪,也不是公务员的冷淡,而是德雷克会标上那朵盛开的娇艳的三色堇。 “好美啊”妈妈抚摸着地契感叹。 薇薇安贴心地把他们送出了移民署:“勃克隆先生,迈阿密虽然被称作镇,但她的大小与一座都市无异。想从迈阿密滩到麋鹿林地,您需要先跨过比斯开湾,再沿着路标走差不多80公里。” 爸爸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到是谷底。 “德雷克商会明白你们的困难,所以不同于其他地方,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准备了充足的公共交通,比伦敦更普及,在西班牙,您或许从未 见过这些服务于普通市民的车船。” 薇薇安摸着小索菲娅的脑袋。 “一直向西,您能在道边看到兑币处,那里提供金银币和便士的兑换服务。英国的便士是迈阿密最主要的零钱,我建议您兑换一些,毕竟公共交通不接受里亚尔和铜比索。” “等兑到了便士,您可以在附近找到飘着三色堇旗帜的跨海渡船,每小时一班,每个成人两便士,孩子一便士,像您的女儿这么大的可以免票,但你们的行李超标,估计要补一便士的行李票。” “渡船会把您和您的家人送到河口区,您可以在那里买一张地图,有许多人在渡船码头设摊,高于五便士的都是骗子,或者是艺术家。” “您可以顺着地图找到区间马车站,也可以坐路边的公共马车去往车站,它们的区别在车厢的旗边,红边的三色堇是区间马车,每小时一班,两便士每人,蓝边的三色堇是公共马车,一直奔跑在主要道路上,票价只要每人一便士。” “抵达麋鹿林地后,您需要先去找村长。村长暂时由商会的雇员担任,但3月1日会有第一场民选,你们可以选择你们心中所认同的邻居,一旦选定,他会在未来三年中负责村里的公务。” “就这样,不知您还有其他问题么?” 爸爸已经记不得自己今天第几次犯傻发愣了。他呆在那,拼命消化着薇薇安大段大段的天堂绘卷,劳尔见势不妙赶紧站出来,挺起稚嫩的胸膛,可靠地向着薇薇安深深一鞠。 “女士!我在船上听了许多关于迈阿密的传说,可它们太美好,美好到我一直坚信它们是假的。” “那现在呢?” “它们确实是假的。虽然依然能见到酷吏和恶卒,但这里比巴塞罗纳好了一百倍一千倍,她是由三色堇花妆点出的美丽天堂,传说根本没有表达出她的美好!” “您的话是对德雷克最好的褒奖。”薇薇安柔和地笑着,“请努力爱上这座城镇吧,那是全体德雷克发自内心的心愿。” 她提裙,屈膝:“adi一s(再见了)。” 0517 REBIRTH V:麋鹿林地 渡船,小巷,马车,田原 跨过蔚蓝的开比斯湾,畅行整洁的河口城区,当车边的风景逐渐开阔,连片的草丘取代了楼房,劳尔终于在土路边看到了雕着三色堇花边的绿白路牌。 单箭头的路牌共有三块,其中一块指向西北,牌面上用黑色的花体写着【b一sesdealces】,麋鹿出没的林地。 劳尔在佐纳子爵的牛栏偷偷自学过一点书写,勉强能辨认出【alces】的字迹。 那是麋鹿的意思,大概是出于好写好认的原因,健谈的马车夫一路上都把麋鹿林地简称作阿尔切斯。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我们的新家么?劳尔的心悸动不已。 区间马车的目的地在麦浪乡,而且绝不拐进阿尔切斯的小路,勃克隆一家只能遗憾地在岔道下车。 劳尔牵着妹妹的手,爸爸和妈妈搬着行李。 等所有行李都被搬下马车,车夫对爸爸说:“顺着这条小路再走一公里就是阿尔切斯,看到边上那条溪了么?见到岔路就顺着水走。” “除了这一条正确道路,其他路不是印第安人踩出来的就是野兽寻水留下的,你们人生地不熟,要是走错了,或许会遇到危险。” 爸爸忙不迭地点头。 “到家之后你想先做什么?”车夫问。 “大概想先把房子建起来,不能让孩子一直住帐篷。” “商会提供的是正宗的毛毡帐篷,虽然可能旧一点,但是保暖性能优异,空间也宽敞,所以房子大可以慢慢来。” “我对你们的建议是等安顿下来后就立刻去麦浪乡找工作。家里的田只需要留一个人打理,反正就算种土豆,下种到收获也需要100天。” “那之前你们得先立足下来。麦浪乡有商会设置的劳工推荐所,有工作就有新水,有新水就有粮食,这才是关键。” “原来如此” 爸爸恍然大悟,心底对未知生活的忐忑又消散了几分。 一家人告别车夫,踏上行程。迈阿密的天候温暖宜人,才过元旦就已经有了春的意味,草芽新生,鸟雀欢鸣。 索菲娅趴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他们从清早下船,已经在陌生的土地上走了一天,眼下夕阳就挂在天边,红彤彤黄灿灿,燎起大片的火烧云,悠闲地趴在天边林野。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那条在谈话里多次出现的溪流。清澈的溪水深不足半米,两岸留出大片大片的石滩,铺着炫丽的卵石。 沿着溪流一直走,穿过几个似是而非的岔路,跨过一条崭新的木桥,从溪的左岸来到右岸。 麋鹿林地就在那里,近处有连片的青翠的草场,远一些是平缓的起伏的连丘。 丘陵尽头是树林,想来就是那座传说中栖息着鹿群和印第安人的野林。 爸爸放下行李,擦着汗,目光扫过远远近近零星的帐篷。 帐篷有二三十顶,但只有其中的十余顶揭了帘子,院里堆满了木柴c草料。有群孩子追着小狗从帐篷中间欢闹而过,大笑着跑向村里的广场。 广场上有村里唯一的正式建筑,一幢双塔双层的木质小楼,塔尖飘着西班牙的国旗与佛罗里达总督府的州旗,楼前空地还坚了一杆简陋的旗杆,矮矮的只堪堪两层,旗杆上飘荡着爸爸已经熟知的三色堇旗。 不过这面三色堇与一路所见的三色堇都有不同,无纹,无边,花萼交叠出近似x的造型,乍看过去,居然有些像一面白底的海盗旗。 “那里是村公所吧?”爸爸指着白帜的海盗旗,“薇薇安女士让我们先找村长劳尔,让妈妈和妹妹休息一下,我们先去找村长。” “嗯。”劳尔郑重点头。 不同于东方帝国在漫长的集权时代建立起的立体的政治模型,西方的政治模型一直是扁平与立体的相互结合。 这是封建采邑时代的政治遗产。 在那个时代,领主在自己的领地拥有完整且独立的政治权利,每个采邑都可以视作独立的国家。 采邑政府只向他们的领主负责,而领主本人作为上级领主的封臣,则需要向他的领主负责。 此所谓领主的领主并非我的领主,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由此而来。 这一政治模型随着民权意识的成长不断进行着细微的改变。 以立宪的英国为例,以国王为首的贵族阶级交出权利,由代表“国民”的议会取而代之。 各级政府向各级议会负责,由此完成政治模型中“扁平”的组建 。政府首脑向上级政府负责,由此完成“立体”的组建。 主张民主的美国在立国后又对这一政治模型进行了大胆的“去立体化”改革。 州长不再需要向联邦政府负责,只向州议会负责;市长和镇长不再向州政府负责,只向市c镇议会负责。 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实验真正的全民政治。 在美国的乡c村和部分城镇,他们彻底放弃了议会,改而在每年的议会周举办开放式的“居民大会”。 在该行政区划下,每个在籍且成年的居民都可以自由地在居民大会发表言论,讨论决定本镇/乡/村的立法c预算,由政府向大会作专题或综合性的行政报告。 居民大会还要选举产生行政委员会。 委员会的委员们与曾经的议员不同,他们的性质是业余的c公益的,不再掌握具体权利,只代表大会监督政府的日常运行c公共事务以及使用大会决议的专项经费聘用合适的镇/乡/村长。 这是政治体制上的一大创举,政府首脑聘用制。 经由这一市场化的手段,政府成员完全脱离出本先的公务员体制,政府的运行趋向于公司,其与委员会的关系就像首席执行官与董事局,居民则形同于公司的股东。 洛林很欣赏这种无政府化的政府改革,但迈阿密毕竟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哪怕德雷克商会有巨大发言权,也不可能改变国家固有的政治模型。 迈阿密的镇长仍由总督府指派,同时向政议会和总督府负责,市政厅下级有区政厅,镇议会下级有区议会。 可在不设置议会的基层,如河口镇的“社区”和田原镇的“乡村”,洛林还是发挥了他对迈阿密的影响力。 基层行政事务由居民大会主导,模仿美国选举行政委员会,委员会成员依基层人口设置三到五人,委员会主席任社区/乡/村长。 无论委员会还是委员会主席的性质都是业余c公益性质的,不属于公务员,不领取职务报酬,如果居民大会认为需要专职的经理人经营基层,则由大会自行筹集聘用经费,由委员会实行聘用,基本照搬了美国的“全民政治”模式。 这项制度推行的时日尚短,哪怕是河口镇的社区也只有两个召开了第一次居民大会,完成了第一届委员会选举。  剩下的适用的社区/乡/村仍处在推行阶段,临时管理人由德雷克的雇员暂时兼任,只在人员性质上确保业余与公益两大关键,从源头钳制住未来行政委员会的权利。 不过暂时来说,爸爸和劳尔还不知道迈阿密与当初佐纳子爵领的不同。 他们理所当然地把麋鹿林地与西班牙本土的骑士采邑等同,把村公所视作骑士的城堡,把村长当成了伟大而高贵的骑士大人。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向那幢崭新的远算不上豪华的小楼,眼睛自下乱瞟,忐忑地寻找着隐匿在阴影的恶犬和那些可以为他们通传求见的高人一等的护卫和奴仆们。 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护卫,没有奴仆,也没有恶犬,村公所外只有一匹拴在马桩上的温顺矮马,身上洗刷得油光发亮,地上还有没干的水渍。 爸爸犯难了。 骑士老爷的城堡外只有玩闹的孩子,看孩子的穿着还都是穷人家的小孩,通报怎么办? 劳尔无声地拽了拽爸爸的衣角,伸出手,指了指敞开的村公所大门。 爸爸嗔怪地瞪了劳尔一眼,那意思清白分明。 【门开着又怎么样?难道闯进去?】 劳尔当即还以眼色:【可以敲门吧?】 【敲门?万一撞见了什么,岂不是自讨苦吃?】 【但也不能干站着吧?】劳尔拿眼角顶了顶妈妈的方向,【妈妈还抱着索菲娅等着呢。】 “这” 爸爸捂着嘴沉吟,那沉吟的声音还没能从嘴里吐出来,村公所里就杀出个满脸横肉的壮硕大汉。 他穿着码头工似的宽腿棉裤和肥大衬衫,金色的短发竖直上翘,鼓起的腮帮交错明疤。 他只有一只手! 那唯一的右手青筋暴起,粗大的手掌捏着长长的吃了一半的面包棍,龙行虎步,赫赫威风。 他蹬着大步从大门直冲进广场,扯开破锣一样的嗓子向着欢闹的小孩们大吼:“兔崽子们!给老子滚回去啃土豆!” 孩子们一哄而散,只剩下五花八门的惊呼顺着晚风飘荡在空气中。 “快跑呀!海盗来啦!” 劳尔和爸爸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的互瞪了许久,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瞳孔的倒景里看到了越来越惨白的脸。 “海海盗?!” 更多请收藏 【bz】! 0518 REBIRTH VI:安家 凌厉的威压,厚重的杀气。 夕阳的光铺在村公所的建筑和广场,到处都是惨红惨红的光晕,埋伏着暗影。 独臂的海盗先生赶走了小孩们,脖子缓缓拧过来,锁定住爸爸和劳尔,忽然,狰狞一笑。 年轻的劳尔吓得两腿发软,爸爸也好不到哪去,虽说坚定地站在儿子面前,但从劳尔的角度,明显地能看到汗渍正从他的后背浸透衣服。 他们跑不了。 就像被恶狼盯住的羊羔,他们的心思明明是逃跑,但双脚就是不听使唤,别说迈步,就连扭身都做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 劳尔一遍遍在心里呐喊。 海盗先生向他们走了过来,一步,一顿,时不时拿起面包大咬一口,干燥的面包屑从嘴边漏下来,跌进土里,踩进泥地。 劳尔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在西班牙的本土,那些海边的偏僻的村子,海盗走进来,杀掉男人和老人,奴役女人和小孩,偷偷建立起自己的王国。 但领主对这些无法奉献财富的领民漠不关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领地已经失守,新的人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投进罗网,一去不回 那种恐怖的传说,难道,这次真的,被他们遇上了? 咔哒! 马靴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碰声,海盗先生停下来,几口咽掉塞满嘴的面包? “你们是新移民?我叫阿尔汉,罗比阿尔汉,麋鹿林地的临时村经理,也就是你们嘴里常说的村长先生。” 操着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海盗先生骄傲地宣示主权。 杀气太甚了! 爸爸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村长先生,我们才刚从西班牙过来,孩子还小,身上的积蓄也用光了” 他顿了一下,眼珠子猛就瞪得溜圆。 “等等,您是村长先生?!” 夕阳下山了,仅存的余辉温暖而幽暗,撇开了身上的红光,海盗先生也不过就是个目光明亮,面相憨实的强壮青年。 阿尔汉憨厚地挠着头发,任凭钢刷似的发尖把面包碎唰唰地刷在身上。 “没错,我是村长。你们是新移民?” “啊!勃克隆家,来自巴塞罗那,我们今天早上才到迈阿密,分到了17号。” “17号”阿尔汉抬着眼眶想了一会,“一块好地,地契和户籍呢?” 爸爸赶紧从怀里掏出来。 阿尔汉快速地检查完,点点头把文件交还回去。 “趁着天色还亮,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汇合了妈妈和妹妹,一家人在阿尔汉的带领下向着溪流的方向走。一路上,劳尔的眼睛都盯着阿尔汉空荡荡的左袖。 阿尔汉感受到目光,回过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很在意?” 劳尔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摇着摇着又变成点头。 阿尔汉饶有兴致地看着,又一次追问:“这算在意,还是不在意?” “在在意” 阿尔汉哈哈大笑。 “我是麋鹿林地的临聘村经理,这是因为你们村还没有召开村民大会,还没有建立预算,也没有决定究竟是采用委员会自治还是聘用职业经理人。” “你不明白这些东西不要紧,我当时也学了好几天,差点被培训师逼疯。” 阿尔汉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 “简单来说,以后如果你们要让经理人来经营你们的村子,新水得全体村民来出,现在商会为你们代管,我的新水由商会来出。” “商会当然不会选择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引导你们落户自治。别看我一脸蠢样,想当年也是直属舰队的长约水手。” 他指着腮帮子的明疤。 “这道伤口是勒罗贝尔湾海战,法国人的炮弹打穿了我们的舰艏,一截木头扎穿了我的脸。” 他又伸出右手,捋起袖子,露出一大块纠结起伏的肉瘤。 “圣卡洛斯夜袭,我们和黑胡子海盗团在尼加拉瓜湖上交战,一枚火枪弹撕掉了一大块肉,差点让我见了上帝。” 最后是空荡荡的左臂。 “巴斯特尔海战,我们的船被维京人接舷,我用左臂挡下了四刀,制造机会反杀了三个海盗。” 劳尔听得心如鹿撞。 他以前从未听过战士如此平静地讲述过他们的过往,可 无论是那些子爵领的骑士们,还是那些退役还乡的老兵们,那些曾经听来险象环生的战斗经历在阿尔汉的笑脸和残缺面前都轻易地失了颜色。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战士的模样,与阿尔汉相比,那些光鲜而强壮的战士现在看来就像泥土烧制的陶和瓷,乍眼无懈可击,其实一触即破。 “唐吉诃德” 劳尔想起管家儿子曾用来嘲笑他的故事,故事里有个说大话的骑士,明明连马都不会骑,却总是编造些英勇的事迹骗人。 阿尔汉一时没听清:“小家伙,你说什么?” 劳尔收慑起心神:“村长先生,像您这么强大的战士为什么” “为什么不留在船上?”阿尔汉替劳尔补全了问题,“我是个操帆手,而且大概还是个技术不错的操帆手。只可惜技术不能让我的左手长回来,它不见了,我再也不能用双手升帆,当然只能离开我心爱的船。” “要是换作别的商会,我可能已经变成了港区的一个流浪汉,也可能早就死于伤口感染,但幸好,德雷克不一样。” “伤口痊愈后,董事长就安排我上岸,在开发办公室下面的邮递署做了一个邮递员,那才是我的主职,村经理只是兼职,但是报酬很不错。” 说到这儿,阿尔汉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离溪最近的一处帐篷。 “17号帐,我们到了。” 勃克隆一家顺着他的指引向远方看,看到土路与溪流中间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场,四周围着低矮的篱笆,分割出边界。 草场中间有一顶印第安式的大帐篷,六七成新,帐帘紧闭,边上还有个通风的小窝棚,支着简单的灶,和其他帐篷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们的土地和新家?” “是你们的土地和临时新家。”阿尔汉更正道,“一会我就把你们的土豆送过来,你们去拾掇一下帐篷里边,因为是统一搭建,那里面至少有两个月没进过人。” “对了,拾掇的时候最好想想有什么需要解答的疑惑。明后两天我不在村公所,你们找不到我的。” “明后?” 阿尔汉郑重点头:“我的工会,迈阿密邮递员工会已经递交了磋商申请,1月20日要和开发办讨论员工权益,按规定,我们得提前七天以上组织罢工集会,工会代表挑了明天和后天。” “罢罢工?”爸爸瞪大眼睛,完全理解不了这位对德雷克商会充满了感激的村经理为什么要参加罢工。 “是啊,德雷克的特色,不能随便罢工,也不能不参加。”阿尔汉耸了耸肩,“所以明后两天我要参加游行和静坐,就像野营一样,忙得很。” “不能随便罢工,也不能不参加德雷克商会,好奇怪啊” 0519 REBIRTH VII:村民大会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晃,已经是勃克隆家来到迈阿密的第五天。 五天时间,他们规整了家里,结识了邻人,优选了分给他们的每一颗土豆,全家合力,开垦出整整三英亩的良田。 麋鹿林地的气氛很好。 虽然爸爸听说每个殖民村落在开辟初期都会伴随血腥的权利斗争,胜的人夺占大部分生活资源,输的人常常连命都一起丢掉,但这种事在勃克隆一家安居后的五天里一次都没有发生。 每个人都很友善,索菲娅没受任何欺负就和村里的孩子玩到一起,劳尔有了同龄的朋友,先来的对后到的知无不言。 图拉先生一家是村里的第一户人家,已经搬来三个月。在阿尔汉经理罢工的两天,他在全村的推举下代理了一小段村长,表现出尽职尽责的认真性格。 他曾把村里的家主们聚到一块,让大家珍惜眼前的安稳生活。 图拉先生说,麋鹿林地的规划是三十六户自耕农加四户农庄,现在自耕农分出去23户,农庄还一座都没有卖出去。 但是农庄的占地从一百英亩到三百多英亩,一旦迁入,庄主肯定是小有积蓄的有钱人。 像他们这样的无产业者不可能斗得过有钱有势的庄主们,相要继续让麋鹿林地像现在这么合洽,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团结一心,在第一家农庄入户之前召开村民大会,制定出对多数有利的村约基础。 图拉先生专门去麦浪乡打听过村民大会的事情,为了准确,甚至还花了两枚金币咨询了乡里的律师。 首先,德雷克商会和市政厅制定的大会章程是对有钱人有利的。 章程允许购买选票,购票的价格双方议定。 大会还要公布每家每户对村经营基金的捐赠,真金实银的捐款肯定会影响最后的选票结果。 但是,章程依旧给多数穷人留下了机会。 第一,村民大会只要达到迁入人口的50就能协议召开,要求全票通过,达到80必须召开。 麋鹿林地规划迁入40户,现在已经超过协议召开的要求,只要团结,他们就能在有钱人迁入以前召开第一次村民大会。 第二,村民委员会任期三年,除非委员主动辞职或触犯法律。 这意味着他们选出的委员会在三年里可以决定很多事情,让麋鹿林地变成无产者的乐园。 第三,哪怕委员被后来的有钱人攻陷,第一届委员会提前解散,原先议定的村规也必须在大会中得到三分之二支持才能修改,人数上占据多数的无产者依旧有很大的发言权。 关键是村规初约! 图拉先生很会煽动人心,麋鹿林地又难得得在满足协议大会条件下,仍没有农庄迁入。 村民们纷纷被图拉先生说服,连爸爸都放弃了马上去麦浪乡找工作的计划,留在村里等着第一次大会召集。 1月4日晚,趁着村经理罢工,麋鹿林地的迁入民们召集了第一次非正式集会。 1月6日,图拉先生向村公所申请协议第一次村民大会。 1月7日,经过四个小时的投票,第一次村民大会召集协议全票通过,决定在1月15日召开。 村民选举产生了大会筹备委员会,迁入三个月的图拉先生,两个月的伯里斯先生,一个月的洛比克先生,刚迁入的勃克隆先生,唯一的印第安籍恰恰先生被选为筹备代表。 阿尔汉经理建议筹备委员会去麦浪乡聘请一位真正的律师为他们起草第一份村约草案,相对于他们这些从未接触过权利的庄稼汉,专业人士的意见显然更有参考价值。 1月8日,麋鹿林地的迁入民们募集了六金9便士(一枚八角金币一1/8镑一30便士),图拉先生带着委员会中唯一没有工作的勃克隆先生,背负着全体村民的殷切期待,郑重地踏上了去往麦浪乡的征程。 麦浪乡,地处在田原区最大的一块平原中心,南北都是起伏的丘陵,西南面是宽阔的迈阿密河,河的对岸就是强大的印第安人部落联盟,黑羽联盟的栖息地。 黑羽联盟是佛罗里达最强大的七个印第安人部落之一,总人口超过十五万。 德雷克商会当年收购迈阿密的土地,他们出售的面积占到整个迈阿密的三分之一,包括整个田原区,规划中的北部工业区和一小部分学院区。 他们还为迈阿密的建设提供了最多的劳力,有超过八千个黑羽部的年轻男女在迈阿密的工地上挥洒汗水,哪里都可以听到他们独具特色的古怪口音。 因此麦浪乡被视作前线,市政厅 把她视作防卫黑羽部入侵的前线,德雷克商会则把她视作招募劳工的前线。 可是,无论黑羽部和德雷克商会有多少和睦的过往,随着迈阿密立镇和西班牙军队的入驻,他们的关系正变得越来越紧张。 麦浪乡乡公所,这栋四层的木结构楼房建造在麦浪乡唯一的石板道路,广场街的末尾,附近有连排的房屋,包括区政厅c礼拜堂c商铺c学校c税站c邮驿站和治安所都建在此处。 乡公所的会议厅正在进行一场谈判,谈判的一方是卓戈卡奥和他的印第安事务团队,另一方是以黑羽部少族长和长老为首的黑羽部落代表团。 少部长依欣奇带着部落特色的秃鹫羽冠,脸上涂着五色油彩,神情肃穆。 “卓戈欧德曼,德雷克商会曾经是黑羽部的朋友,我们一度以为这段友谊会天长日久,但你们显然不这么想。” 卓戈穿着印第安特色的狼皮衣,坦胸,无袖,肩膀有豹子的纹身,脸上素洁,也不戴冠。 他抿了口咖啡,好整以暇抬起头。 “依欣奇少族长,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你们纵容西班牙人在迈阿密驻军,还诱惑我们的人民!”少族长一掌拍在桌子上,“这几个月有186家印第安人脱离了部落,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对部落造成了坏的影响!” 卓戈失声一笑:“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西班牙正式认可迈阿密的地位,现在的迈阿密是西班牙治下的城镇,受到了佛罗里达总督府的认可和庇护,西班牙人有权力在自己的城镇里驻军,就像少族长有权在自己的部落驻军。” “迈阿密开发办公室充分考虑了黑羽部的感受,我们拒绝了市政厅在麦浪乡设立军营的请求,仅这一点,就足以体现德雷克的诚意。” “至于移民迈阿密是自由的城镇,移民条例不限制任何人的自主意志,也不强调白人的特权,这是公平。” “黑羽部有13000多人因为工作的关系住在迈阿密的工棚里,其中8361人为迈阿密工作,超过七成是贵部统一派遣,统一结算。” “他们熟悉迈阿密,并以这份熟悉为基础自主地选择成为迈阿密人,这是他们的自由。我们没有诱惑任何人,或者说,如果我们想诱惑,申请迈阿密户籍的人远不止现在这么多。” “更何况据我所知,入籍迈阿密的黑羽部有370多户,大部分落户在田原区,但真正脱离黑羽部的不到200户。” “迈阿密的法律不反对迈阿密的印第安人效忠和拥有部落。就像我,既是迈阿密人,又是鲨齿部的欧德曼,我的部落393户,1500多人,在河口镇建立了一个社区,还零散地加入了两个乡,十四个村,但他们对迈阿密的忠诚从未影响过他们对我的忠诚。” “人口脱离是你们的问题,你们应该自我反省,看看自己是否应该有所改变,而不是抱怨我们给出了你们给不了的待遇。” “我们没有设置任何特殊的诱饵,迈阿密印第安人与迈阿密白人c迈阿密黑人得到的侍遇是相同的,既不优厚,也不特别。” 少族长咬牙切齿:“卓戈卡奥,你是印第安人的叛徒!” “我只是像每一个米斯基托的欧德曼一样,努力在白人的世界为自己的族人争取公平。” 卓戈的语气平淡,眼神中却闪动着微不可察的,少族长根本无法理解的苦涩。 “白人已经来了,如果赶不走他们,你们就该学会如何与他们共存。” “你在邀请一场战争?” “战争?”卓戈眼神凌厉地扫过少族长身边的长老们,至少有一半的长老心虚地低下脑袋,“如果你和你的父亲想让黑羽部在你们手上灭亡,那就来吧!” 0520 REBIRTH VIII:团结是伪命题 “图卡先生,这里应该就是乡公所吧?” 看着面前红白二色的四层大楼,勃克隆先生不确定地问。 麦浪乡很繁华。 作为田原区的治所,这里光是已经入籍的人口就超过一千人,几乎达到余下两乡或是9村的人口总数,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得勃克隆先生眼花缭乱。 图卡先生点点头,指着连排的房屋说:“街头是礼拜堂,中间是区政厅,街尾是乡公所,这是这条街最方便的记法。” “中间是区政厅?那栋蓝顶的白楼?” “没错,看见楼顶的旗了么?那是田原区的区旗,好像只能在这里和市政厅看到。” 勃克隆先生恍然大悟,可在了然之余又满心的疑惑。 “为什么区政厅反倒不如乡公所建得大呢?” “还不是因为乡民大会。”图卡先生撇着嘴,“我跟你说过,大会会公布各家各户对乡村的捐赠吧?” 勃克隆先生点点头。 “当时律师就用麦浪乡跟我举例。他们的乡民大会在下个月20号,但时间在两个月前就公布了。麦浪乡的大财主费列罗先生开出了一枚金币一张票的选举补贴,还为乡基金投资了三千枚金币,赶工建起了大楼。” “三三千?”勃克隆先生想像不出这一大笔钱的样子,瞠目结舌问,“那他不是赢定了?” “不一定。”图卡先生跺了跺脚下的石板地,“这条石板街,还有我们刚才经过的喷泉广场是另一位大财主奥拉斯先生捐赠的,他的选举补贴也是一金币一张。” “比拼财力啊” “毕竟选举法支持嘛。” 勃克隆先生咽了口唾沫:“图卡先生,那个选举补贴,如果有人违反了承诺” “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图卡笑了一下,“律师告诉我,宣布提供补贴的人要在选举前一周把相当于全票当选的钱交到筹备委员会,由监票员现场发放。没有递交或者递交不足数的候选人会被公开,这样一来,他们几乎就失去了获选的可能。” “想得真周道。”勃克隆的声音里带着羡慕,“怪不得您要赶在有钱人搬进来之前召集大会。” “嗯。”图卡无奈地叹了口气,“和有钱人比起来,我们的承诺太无力了。” 勃克隆突然想到了什么:“图卡先生,来之前我听阿尔汉村长说,3号农庄已经卖出去了,如果那位财主在我们开会前搬进村子” “村民大会已经确定了,后来搬进来的人改变不了。但他可以提出补贴,可以赶在这几天捐款,也可以竞选委员会,甚至竞选主席。” “他要是当选主席,会不会否定我们草拟的村约?” “委员会主席不能限制村民发言,在投票时也只有一票,只要我们团结,他就不能改变什么。”图卡像给自己打气般捏着拳头,“只要我们团结,在以投票论输赢的时候,我们就一直能说了算。” 勃克隆不说话了。 团结是个伪命题,因为穷人真的团结的话,富人根本就赢不了选举,更当不上委员会的主席。 他突然想起阿尔汉提议让他们聘请律师时说的话。 【我知道你们想要的,但你们说不好,只有律师才能把你们的诉求收起来,让村约走往你们想要的方向】。 当时勃克隆单纯得以为阿尔汉是在担心他们这群庄稼汉不擅表达,现在重新回忆起来,他才发现话里的意思完全不是这样,很可能阿尔汉早就看到了现在,甚至连以后都看到了。 他突然觉得患得患失。 六枚金币对那些富人来说或许什么都不是,可对他们这些才经历过背井离乡,全靠着德雷克商会的移民补贴才能让孩子们吃饱的穷人来说可是一大笔钱,万一万一 “图拉先生,律师真得能把我们想要的收好吧?” “我不知道。”图拉的声音低沉,“但是做的话至少会有机会,不做的话我们离开家乡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更好的生活! 勃克隆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通过眼神,图拉已经确认了他的答案。 图拉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笑起来:“去吧,去找律师。” 勃克隆重重点头:“图拉先生,律师在哪?” “麦浪乡有两个律师。其中一个事务所在喷泉广场附近,但是收费很高,简单的咨询就要二三十金,我们雇不起。” “另一位的办公室就在乡公所里,收费很便宜,只有上一位的十分之一,而且双方的 口碑相差无几,至少没有报价的差别这么大。” 这种怪事,勃克隆这些天早就听得见怪不怪。 他了然一笑:“我明白,那位律师肯定也是德雷克商会为我们这些穷人安排的,就像那些善行一样,他主要拿商会的补贴,是吧!” “这个么”图卡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差别。” “差别?” “按照律师先生自己的说法,他的本职是乡公所的会计,是有会计资格的专业财务。至于律师事务收费低的问题,兼职并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没有取得法律专业的从业资格” 勃克隆的脑子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没有从业资格的意思是” “就是说法庭从来没有认可过他作为律师的身份。” “噗!” 假律师是真会计,乡公所的工作为这个赤脚医生般的身份添加了极重要的可信感,更重要的是,除他以外,麋鹿林地的居民们根本雇不起第二个法律咨询师。 各种各样的理由,勃克隆很快就在心底选择了信任。 两人在乡公所的门厅登记,进入小楼去找律师,半道里遇上了一大群印第安人从一间大的会议室鱼贯而出。 不知是否错觉,勃克隆感受到凝重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走在前面的印第安人们戴着黑色羽冠,脸上涂着油彩,神情阴郁,生人勿近。 走在后面的印第安人们散发着令人熟悉的文明社会的气场,一群人拱卫着正中特别高大的青年,和前队的黑羽们保持着微妙的三四步的距离,与其说是送行,不如说是押送。 图拉拽着勃克隆赶紧缩到一边,低下头,目送着两群人马从身前穿过。 人群远走 在大部队即将转出视野的刹那,勃克隆猛地听到风里传来的细声和轻语。 “欧德曼,如果黑羽部这帮顽固执意选择战争,我们是不是” “什么都不用做,粗鄙的刺杀只会让佛罗里达的土著们同仇敌忾。”卓戈微微地摇头,“至于黑羽部那份稚嫩的战争宣言,我会立刻跟会长报告。” “对这群脾气暴躁的好邻居,据我所知,他和泽维尔经理一直是留有预案的。” “是” 断断续续的声音到这儿终于消散,明亮的走廊里只剩下图拉与勃克隆,缩在廊边,面面相觑。 勃克隆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同伴:“图拉先生,印第安人战争?” “冷静,勃克隆先生,冷静!” 图拉重重咽了口唾沫。 “这两帮印第安人可能只是选了乡公所谈判,就像前几年的独立战争选择在巴黎谈判” “而且迈阿密和印第安人平原隔着宽大的迈阿密河呢,他们的战争应该不会烧到我们头上” “还有还有”他颓丧地塌下肩,“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听听阿尔汉经理的意见。做完草案就回去吧,该死的,这可是大新闻” 0521 REBIRTH IX:百密一疏 “茶?还是咖啡?” 三色堇庄园,德雷克宅,洛林对着自己的客人如是问。 客人是克里斯埃蒙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上校,德雷克商会的老熟人,洛林口中那条“被沙克豢养的险恶毒蛇”。 记忆倒推回马斯喀特。 去年大致也是这个时期,埃蒙斯曾作为皇家海军的观察员参加马斯喀特侵略战,目的是通过战场实地调查瓦尔基里超限配置的问题。 结果洛林花了五千镑从他手上买了一份对自己有利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在后来德雷克商会与葡萄牙的诉讼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说,埃蒙斯对洛林在欧洲的胜诉居功至伟。 而且这还不是洛林与埃蒙斯唯一的交际。 以超限案为中间点,那之后,埃蒙斯巧妙地促成了皇家海军非洲舰队介入马斯喀特侵略战争,那之前,他在沙克调职海军部的交接期倒卖给洛林四门四十八磅臼炮,再之前,还有波士顿之行和军火走私期间的情报支援。 双方的实际交情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虽然他或许还不知道洛林和肯维是同一个人,但在不同的时期,这个贪得无厌又深受沙克信任的败类确实帮了洛林非常多,当然,洛林也给了他非常多。 但这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迈阿密。 出使么?还是私唔? 洛林琢磨着埃蒙斯的动机,听到埃蒙斯回答说:“咖啡,要顶级的,双倍加奶,不要加糖。” 洛林耸耸肩:“莫妮卡,按客人的要求办,再让人送点点心上来。” “我这就去安排,老爷。” 奥菲的继任者,迪伦的大女儿,法拉明的姐姐,德雷克宅的管家莫妮卡低头行了一个男式的抚胸礼,顺着动作就拉开身后的房门,后退一步离开房间。 眼看着房门闭合,埃蒙斯古怪地笑起来。 “大体来说,豪贵舍弃专业的男性管家的理由不外乎两种,一种是远亲,一种是情妇。” “莫妮卡女士当然不是您的亲戚,只是作为情妇,她虽然足够美丽,但年龄于您而言似乎大了一些,举止也未免拘束了一些。” “上校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下作。” 洛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晃着酒杯,任四叶草形状的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莫妮卡是夫人,丈夫是海事集团一位年轻有为的设计师,会成为我的管家也只是因为上一任管家的推荐。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大体来说,所有的大体其实都是像您这样的无聊人士随意总结出来的,既没有科学性,也没有责任心。” “您的言辞还是那么辛辣。”埃蒙斯不以为意,随口接茬,“您的上一任管家记起来了,是那位让朱迪亚魂牵梦萦的麦卡锡小姐吧?七年了?还是六年?他成功夺下那位小姐的芳心了么?” “他们已经成婚了,我不相信您没有听说卜瑞德家恢复爵位的事情。新的卜瑞德伯爵的生母就是” 洛林摇晃酒杯的手猛地一顿,眼神骤然变得凌利。 “上校,我很好奇,您究竟是从哪得知贝尔的夫人做过我的管家?” 埃蒙斯脸色大变,下意识就把手伸向腰间。 咄! 一枚裹红绒的飞刀毫无征兆地从他脸边滑过,精准地扎中茶几,入木三分。 埃蒙斯的手停在半处,冷汗止不住地从他的额头冒出来,顺着法令纹淌向两边。 “海海娜耶斯拉阿萨辛的藏匿果然名不虚传,我根本就没发现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我该说您打岔的技巧很拙劣么?” 洛林冷着脸走近,嘭一声,把酒杯顿在埃蒙斯的面前。 “我在向您求解,埃蒙斯上校。您究竟从何得知朱迪亚夫人做过我的管家?又从哪知道这场爱情长跑开始于1779年?” “1779年?”埃蒙斯心虚地笑了两声,“您太敏感了,我只是随口” “请您仔细考虑之后再作回答。”洛林用高亢的声调打断埃蒙斯的话,“因为那将决定您是否会在归途遭遇海盗。新大陆不太平,在这片海洋航行是要承担风险的。” 埃蒙斯二话不说就闭上了嘴,一对眼珠像连接了蒸汽机似地飞快转动。 “对了!1779年,朱迪亚从海军潜逃后不是在您麾下工作过一段时间么?” “是工作过一段时间,还参加了万圣节行动。” 洛林缓缓把酒杯往前推,叮一声,轻轻地碰在飞刀上。 “但是行动结束没多久他就从德雷克商会离职了,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他就加入了爱德华肯维的走私团伙。可是那个时候,他绝对没有表现出对奥菲的爱慕之情。” “没有表现么?”埃蒙斯脸上的汗更重,但声音却变得平静了许多,“您可能不知道,我在调查肯维走私团的时候策反过他,他那时已经爱上麦朱迪亚夫人了,是他亲手告诉我的。” “是么”洛林咧了咧嘴,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看来您已经做好遭遇海盗的准备了,海娜” 海娜幽灵般降落到埃蒙斯的背后,手上的短刀高高扬起,向着她最熟手的侧劲,发力! “等等!” 刀尖在眨眼间由动止静,停顿在埃蒙斯的侧颈皮肤,殷红的血珠渗出来,像清晨的露水滚动在雪亮的刀身。 埃蒙斯浑身僵直,青筋像心脏一样在皮肤下突起,搏动,剧烈得好像随时会爆开。 他大口地喘气:“德雷克会长,我并不是唯一知道您就是爱德华肯维的人。杀了我会伤害您与兄长的真挚感情,站在您的角度,我一点也不建议您这么做。” “果然如此么”洛林沉默了片刻,“上校,您想参观我的酒窖么?那里有许多价值不菲的名酒,我保证,您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我”感受着海娜的刀锋从颈项撤离,埃蒙斯重重咽了口唾沫,“乐意至极。” “那就太好了。” 洛林终于露出了喜悦的笑,虽然眼睛里还是看不到笑意。 “海娜,让人把埃蒙斯上校送去酒窖,请莱夫和亚查林一起陪同。另外去请贝尔来,我有些事想和他聊聊” “好。” 0522 REBIRTH X:嫌疑 德雷克宅的四层是一整间巨大而通透的阶梯会议室,满座可以容纳二百多人,虽说每天都有人打扫,实际启用的次数却极少。 只是少归少,它上一次启用倒是最近的事,那就是德雷克商会历史上参会人数第一,到会比例第二的的1785迈阿密年年会。 作为总商会迁至迈阿密后的第一场年会,去年的12月15日,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合伙人级雇员有147人抛下工作赶到这座会议厅。 但可笑的是,这次年会却没有准备总会级议题,一项都没有。 德雷克商会早就结束了全球化的框架搭建期,未来30年甚至100年的核心方向都确定了,现在要做的不是修正,而是填充。 如何使既定的框架丰满起来,如何在计划期内,或者先于计划期达成商会目标。 洛林和其他德雷克眼下需要考虑的是这些东西,而这些恰好都是细节,适合的执行和落实不是总商会,是旗下的那些集团和分会。 于是乎,乌涣涣的合伙人们从世界各地汇聚起来,就各自的计划与需求争论了9天,等过完圣诞,又乌涣涣回奔各自的战场。 这场大型年会当然是有意义的,博采众长,集思广益。 可这些小小的意义相比于各个集团和分会各自就近召开年会所节省的时间,似乎又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这是洛林当时发自真心的感受。 只不过怎么说呢 就像是生而为人,多少需要顾及生活中的仪式感,一个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同样也需要仪式点缀。 假如确实能让合伙人们真切地感受到德雷克商会蓬勃而昌盛的发展势头,对效率的考量很多时候确实可以降到次要,临时的影响就更是如此。 浩浩荡荡的年会结束了,仅仅在一周之后,这个会场又被重新启用。 大家在短短的时间齐聚过来。有原本就在德雷克宅的洛林c海娜和诺雅;有重伤未愈,暂时仍无法离开轮椅的卡特琳娜;有不久前才从波士顿探友回来的王也;有正式结束治疗,和莱夫一块从法兰西堡回归的丹尼尔;还有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的克伦和唯一让克伦自叹弗如,忙到足不出户的卡门。 所有人的面色都很凝重,在召集他们时,洛林就已经告诉了他们前因后果。 卡门坐在洛林身边,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贝尔朱迪亚,他的角色确实了么?” “不确实。” 洛林交叠的双臂像支架一样撑着下巴,好像不如此做,他整个人都无法维持住仪态。 “贝尔可能是沙克的间谍,可能是海军部的间谍,也可能是单纯嘴欠,当然这种可能小得可怜。” “我明白你的心情。”卡特琳娜眼神冰冷,“但贝尔朱迪亚不是我们的疏忽,他也不是亚查林,所谓嘴欠,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知道。”洛林叹了口气,“卡门安排了莎伦去请贝尔,所以他不会有防备,只会以为今天的聚集是为了听卡门汇报迈阿密开发进展。” “趁他来之前,我们先梳理一下相关的东西。卡门。” 卡门面无表情地翻开面前的文件。 “贝尔圣卜瑞德朱迪亚,英格兰圣卜瑞德伯爵第一顺位继承人,原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少校,德雷克总商会股东,董事局成员,直属舰队第一顺位总提督,瓦尔基里正选舵手,第一顺序领航员,迈阿密大学海事学院操船科教授,这是我们耳熟能详的信息。” “贝尔朱迪亚加入总商会是1779年,首先参与万圣节行动,并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一战成名。” “加入肯维商团后,他因为私自联络旧僚的原因曾被怀疑,后我们与克里斯埃蒙斯建立了情报渠道,他发挥了重大作用,也是这条线的主要负责人。” “正是因为与克里斯埃蒙斯的勾联,我们从79年就开始为他的行踪进行准备,力求截断肯维商团与德雷克商会的联系线索。” “我们炮制了贝尔朱迪亚与船长不合的事件,向前捏造贝尔朱迪亚在万圣节行动之后离职,并辗转加入肯维商团的信息,伪造了应该被记录,且能反应此事的文件16份,不能反应此事的文件49份,故意删改废除了12份,但存档和残件小心地放进了档案室。” “贝尔朱迪亚由此以肯维商团成员的身份开始活动,其间包括揽海行动在内,都刻意回避了与皇家海军军官的接触。” “同时,通过层层盘控的方式,我们的资本也在干扰皇家海军的判断。考虑到商团与商会必然的合流,除贝尔朱迪亚外,我们每个人在商团都拥有假身份,而且除了爱德华 肯维,没有任何一个身份背负悬红,包括贝尔朱迪亚。” “1781年,肯维商团注销,由德雷克的资本和受控于我们的资本全资并购,信息上爱德华肯维西去,他的随员,也就是贝尔朱迪亚和我们的假身份中共5人追随,不知所踪,其他都以各种职位加入到商会运营当中。” “我用了两年消化这些假身份,除贝尔朱迪亚之外,有两个人因为过失被开除,一个病逝,剩下的都死在了海上。” “贝尔朱迪亚是肯维商团最后可以被查实的人,但他买回了自己家族的伯爵位,仅这一点就证明我们的工作是有效的,他的过往已经不再产生影响。” 卡门啪一下合上文件,抬起头:“我刚才说的事情全部是德雷克商会的特等机密,记录仅两份,一份保留在迈阿密纪念碑下的地下档案室,一份以乱序收纳,分散在南安普敦c纽约c卢西c圣戴拿和寒鸦的197份历史存档当中,两个存档点都没有泄密可能。” “所有事情都是由我一手操办,经手人中也只有我知道事件全部原委,执行面也没有泄密可能。” “但是,肯维商团和德雷克商会的关系确实曝光了。综上推断,贝尔朱迪亚是唯一嫌疑人,我可以为自己的判断负责。” 说这句话的时候,卡门深情地看了洛林一眼,洛林回以感谢的眼神,轻轻摇头。 “贝尔的嫌疑是我判断的,你们也知道,卡门这段时间根本没空关心这些琐事。” 洛林笑了笑。 “对了,这会儿,卡奥应该在麦浪镇和黑羽部的激进派谈判吧?” 卡门知道洛林想保护她,毕竟这些年大家已经积攒了深厚的友谊,相比之下,反而是始终致力于商会经营的卡门在情感上更疏离。 怀疑c定罪c审判。 无关乎事情的对与错,卡门单纯地不想让洛林和他的船员生出隔阂,洛林也不想让卡门成为大家倾泄无力感的标靶。 卡门明白这些,更从洛林的话里听出来,他已经有了决断。 所以她顺从地跟着洛林的话头转开话题:“开发办公室对这场谈判的判断是悲观的,包括黑羽部在内,佛罗里达的大小部落都有激进派对迈阿密怀抱敌意。” “西班牙只是借口,大规模移民也只是表相,我们和他们已经完成了土地的结算,他们拿不到更多,现在只想赶我们下海。” 海娜挑了挑眉毛,今天第一次开口发言:“杀掉他们?” 卡门点头,又摇头:“杀掉他们,但不用我们出面。” “既然有激进派,与之对应的自然有欢迎共存的温和派,我们一直在渗透和培养他们。” “仅黑羽部,17位长老中就有11位在迈阿密有巨大利益,其他几部也差不多。他们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只要我们愿意,那些心向战争的野蛮人随时会被连根拔起。” “关键是,我们需要他们在什么时候死掉?” 卡门高昂起她修长的脖子。 “迈阿密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不同于比斯开湾演练的真正战争。它会让人们看到迈阿密的安全,进一步刺激地价和移民的热潮,这是那些人能为迈阿密做的最有价值的贡献。” “战争会很快开始,然后结束。胜利将是我们的,但我现在只希望,这场胜利多少能抵消我们今天的损失” 0523 REBIRTH XI:曝光 【胜利将是我们的,但我只希望这场胜利多少能抵消今天的损失】。 一语落地,因为对印第安人的计划,好不容易有所抬头的会场气氛又在一瞬间跌到谷底。 卡门似乎铁了心要做这一场的恶人,话里话外不仅坐实了贝尔的罪,还把这一切冷酷地称之为【损失】,再具体一些,是【经济的损失】。 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洛林也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处置贝尔。 假设贝尔真的是隐藏在商会的双面人,这个身份对德雷克商会,对他本人会产生什么影响? 悬红转移,从爱德华肯维转移到洛林身上,以此把洛定性成判国贼? 这似乎是最严重的影响。 定罪判国会被处以绞刑,德雷克家族的声誉会被玷污,德雷克商会是英国的商会,此事一旦曝光,商会的根基自然也难以保全 但冷静下来细想,现在的德雷克商会早就是国际化的超级财阀,断了英国这条线会伤筋,但绝对不可能动骨。 毕竟无论是迈阿密c海事集团还是发展势头最迅猛的美洲分会都不在英国的控制范围,非洲c欧洲,英国势力也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洛林的个人安危也是同理,英国可以判他绞刑,但由谁来执行,由谁来抓捕?如果洛林转籍到美国c法国或是西班牙,英国又有什么手段来阻止? 这件事上只有德雷克家族无路可逃,洛林的行径会让这个家族两百年来积攒的声誉一夜丧尽,但是,德雷克家族的死活真的和洛林有关系? 退一万步讲,手握着洛林家族弃子的身份,沙克难道真的没有自保的手段? 今时不同往日! 依托这些年的积累,数百万镑的财富,洛林和德雷克商会早就不再是单纯的任人拿捏的商人。 他是财阀,这世上最顶级的财阀,把他逼反对英国没有任何好处,从理智的角度讲,假如英国真的对洛林和肯维的关系心知肚明,以此要挟也是比审判远胜远优的选择。 就像卡门说的,最坏的下场也不过就是损失金钱而已。 这个认知让洛林的心思愈发迷茫。 因为背叛的后果远没有第一印象来得严重,这场审判与其说是为了物质,不如说会归于精神。 到头来,又变成一场撕裂团队的危机了么? 洛林闭上眼睛,但仅仅一瞬间又睁开来。 小莎伦进来了,她似乎被会场的凝重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告诉卡门,贝尔来了。 “让他进来吧。”洛林代替卡门回答,“莎伦,你不必跟着。” “是会长。” 召集来得毫无先兆。 走在去往大会场的过道,贝尔满脑袋都是疑问。 迈克尔洗礼之后,他们一家就跟着洛林的步调从卢西搬到了迈阿密,一家五口住在崭新的朱迪亚宅悠然得意,难得地享受了如此漫长的天伦时光。 前些日子,也就是在比斯开湾演练之后,洛林曾在一次午后小聚时告诉贝尔做好出航的准备。 他们很可能要在近期北上波士顿。 如果这一行程能够顺利成行,瓦尔基里大概率会迎来她诞生以来最尊贵的客人,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任总统,独立战争的英雄领袖乔治华盛顿先生。 哪怕对现在的德雷克商会而言,这也是一份沉重的,过了誉的殊荣,其中所蕴含的机遇和危机值得整个商会全力以赴。 正因如此,洛林才按耐住自己闲不住的性子,哪怕瓦尔基里早己修缮完毕,哪怕现在的迈阿密并没有太多需要他坐镇和决策的工作,依然无所事事地待在他的德雷克宅养精蓄锐。 贝尔的眼睛亮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召唤是卡门要公开迈阿密开发的天价收益了?还是波士顿之行终于有消息了? 怀着兴致勃勃的期待,贝尔含着笑向门口的小莎伦微微一礼,抬起手,一把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洛林,我” 高起的调子戛然而止,贝尔站在会场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坐在中央圆桌,一言不发的同伴们。 所有人都在看他,压抑c沉默c面无表情,连最基本的神采都没有。 “似乎今天的议题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克里斯埃蒙斯上校来了。”洛林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正在参观我的酒窖,由亚查林和莱夫陪同。” 贝尔呆立当场。 好一会,无奈的苦笑 泛出来,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气。 “你们知道多少了?” “这得看你愿意说多少。”洛林说,“如无必要,我实在不想拷问一位尊贵的军官。” “那就请放过他吧。”贝尔挠着头发摘掉剑,随手抛弃到一边,“我了解他。他虽然是个死要钱的混蛋,但在得到授权之前,你从他嘴里撬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收买呢?” “收买无效,因为在他看来,钱和命都不是他的。” 三言两语,贝尔已经走到了圆桌边,苦笑在过程中发散,多了一丝释然,多了一丝懒散,那态度绝不像一个暴露了的叛徒,反而像缷掉了重担的苦力,看得众人疑惑难解。 “行了,我的老爷,你希望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说?” “从你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开始,我们会凭直觉判断真假。” “真是冷酷无情的回答。”贝尔嗤笑着拖开他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在南安普顿,1778年,你们从赫巴西探险归来。”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众人愕然地张着嘴,慢慢地,慢慢地从贝尔身上移开视线,转聚到洛林身上。 贝尔的声音又再响起。 “就如你们所想,派遣我的人从来都不是我的老上司,海军部的高傲将军塔维斯托克男爵,而是洛林那个别扭的蠢哥哥,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 “沙克对洛林的暗助开始于1778年,当得知你们在德塞商会手上吃了大亏,沙克就已经猜到洛林会用接舷战的方式发起决战,所以他让我从仓库里倒出了一批海事通勤,希望你们没忘记那段有趣的往事。” “之后,洛林和沙克在金士顿重逢,1779年,沙克用这批军资的去向要挟我下船,要我混到洛林身边来。” “那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洛林要在新大陆走私军火,我猜沙克只是单纯的不放心,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一个父亲偷偷让自己的仆人跟在远游的儿子身后,不是为了搜集儿子猎艳的罪证,而是担心儿子在猎艳的过程中被看门狗咬伤。” “再之后,防务机密c四十八磅埃蒙斯负责百慕大,我负责新奥尔良。因为生意做得红火,连我都时常怀疑,你们兄弟是不是串通好了想做美利坚的国父。” 贝尔彻底放开了,姿态越来越轻松,声音越来越戏谑。 “啊,啊,啊!商界新星肆无忌惮地向敌国走私军火,军界干城全不犹疑地把舰队置于危机当中,这就是海军名门德雷克的当打一代。” “洛林,身为一个老朋友,一个旁观者,一个英国人,我不奢求你们兄弟和好如初,但你们至少应该试着见一面。我担心你们再这么扭曲下去,大英就该亡了” 0524 REBIRTH XII:义务 这算是被反客为主了么? 夜,月下。 洛林懒懒地依在银月照耀的阳台上,脑子里依旧回放着这一整天过山车似的心历。 贝尔被放回去了,没有阻拦,没有约束。 他的问题尚不能完全定论,但既然德雷克承受得起最坏的结果,谁都不希望像对待囚犯一样对待自己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 埃蒙斯也被特赦请出了酒窖,虽然亚查林和莱夫不再盯着他,可还是有整整十个人日夜看守在他的身边。 理论上他应该是验证贝尔说辞最佳的人选,然而却没有人提出让他与贝尔隔空对质。 或许这是因为大家仍像事发之前那样信任着贝尔嘴里的说辞。如果真是这样,这份信任当然会影响到大家对埃蒙斯的判断,因为贝尔下过断言,埃蒙斯不会交代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会是陷阱么? 贝尔所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又或许是最高明的谎言,真假掺杂,九真一假? 洛林努力用最客观的方式去思考答案。 然而他判断不出来。 单方面的证言没有判断的价值,贝尔身上又有充足的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就譬如受雇于海军部的间入才属于真正的背叛,如果他的行动单纯基于沙克的私欲,这件事无疑更像德雷克兄弟之间的闹剧,虽说埋得深了点,但为此深究反而且得洛林小家子气。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海娜c卡门和诺雅联袂而入,神色中尽是难掩的疲惫。 “辛苦你们了。”洛林轻声说。 “事关重大,又不适合假手他人,遇上这种事情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卡门笑着回应。 “结果怎么样?” “没有明确的能够佐证的情报。”卡门和海娜对视了一眼,“我们调取了商会掌握的从1779年开始所有与大不列颠有关的情报,因为没时间纠查细节,大致只找出几点相关。” “第一,沙克德雷克封锁新大陆期间,一共击沉c俘获走私船超过160艘,战果比他的前两任加起来都多。” “这个数据应该是比较可靠的,因为我们手上有巴尔的摩港务局官方的年吞吐对比。” “去掉我们的走私量,在1779到1780年间,巴尔的摩的货物吞吐比独立战争前四年下降了60。换而言之,如果排除我们,沙克德雷克几乎截断了美国人的走私线。” “第二,沙克德雷克注重军纪,在任期间在皇家海军船坞连续推动整肃行动,内情外泻是整肃的重点之一。” “与之相对,即便是正式开始通辑爱德华肯维的1780年,埃蒙斯提供给我们的军情依旧保持了100的准确,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第三,1779年至今,6年时间我们和商务部总共接触了17次,其中4次谈判的对象是商务大臣,欧洲分会谈了2次,非洲1次,我1次。” “我查阅了全部17份备忘,细节虽然有小部分陷阱,但没有涉及威胁c暗示的内容,也没有明确要求我们让利的条款。” “不过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商务部似乎一下变得好说话起来,最近的4份备忘对我们明显有利,给人的感觉商务部似乎有求于我们,却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洛林扬了扬眉:“应该是得到指示了吧?有情报么?” “没有,拉莫斯花了很大精力去打探,埃迪也提供了协助,但完全不知道这种转变的根由。只是即便不知根由,我们也没有任何理由把它和肯维商团的走私结合起来。” 卡门捋开碎发,侃侃而谈。 “一方面走私已经结束了4年,大不列颠若想获利,1781到1783才是要挟的最佳时机。另一方面,手握把柄却频繁示好的行径不符合基本逻辑,既不需要,也没意义。” “需要c意义c时机”洛林走进屋,喃喃着给每个人斟了酒,“也就是说,你们更倾向于贝尔说的是真的?” “没有决定性佐证。”卡门接过酒杯,“但从我们理出的头绪看,沙克德雷克对我们是有偏袒的,严格来说已经足够视作判国共犯,毕竟他的身份不同于我们这些自由的商人,而大不列颠所表现得更接近于不知情,否则无论是审判还是勒索,一个国家在把柄确实的时候最不可能的选择就是放弃利益。” “是啊缺乏决定性的佐证呢。”洛林揉着眉头叹着长气。 有个声音突然说:“你可以去找你哥哥对质。” “哈?” “你的 哥哥,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那声音是海娜,“你其实也知道的,只要去见他,这件事立刻就能一清二楚。” 洛林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惊悚的样子说不出究竟是讶异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东西,又或者是各种各样揉搓到一块,早就分不清里头的本质。 “我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去找他!”洛林失态了,和平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就算是不计前嫌弃,见了面我该说什么?你是不是一直在帮我?我是不是不识好歹?” “可以直接问贝尔是不是他派来的,他会实话实说。”海娜冷冷的。 “他会实话实说?”洛林吊着高高的音,“你甚至没和他正式见过面!” “但我见过你,而且熟悉。”海娜盯着洛林,“要不就把贝尔朱迪亚和克里斯埃蒙斯沉海,然后一路追查上去,杀到杀不动为止。要不就去和沙克德雷克见面,把事情掰开来弄清楚。” “它就摆在这儿,已经把你的方寸弄乱了。不解决它你做不了任何事,强行去做只会害人害己。” “这是你的义务。”海娜说,“我们会陪着你,但没有人能代替你。” 一如既往地,海娜刻薄地切断了所有的退路,只给洛林留下两条向前的岔道。 一向左,直接把贝尔的罪定死,蛮横而盲目地继续维持自利的信条,用不负责任的判断把商会的前途推上赌桌,赢了保持现状,输了,说不定连自己的团队都会崩溃。 一向右,去找沙克,弄明原委,获悉真实。 关键在于,那真实是真实的真实么? 洛林其实是知道的。 就像海娜说的那样,洛林知道沙克不会骗他,只要他愿意低下头去问,一五一十,沙克都会明白无误地告诉他。 他只是不愿低头,不愿承认自己这些年的拼搏与仇恨背后一直有沙克的影子存在。 这会伤害已经去到欧诺通的海伦娜。 至少洛林一厢情愿地觉得,这是对海伦娜所遭受的痛苦的背叛。 背叛么? 洛林一口饮干了杯里的酒。 “你决定了。”海娜问,也可能没有问。 “嗯。”洛林松开杯子,目光冰冷,“请埃蒙斯上校过来,我希望立刻见到他。” 0525 REBIRTH XIII:命运之赌 房间里很亮,亮得有点不同寻常。 烛台c烛座,枝型的吊灯上百支蜡烛在若有若无的夜风下摇曳着光芒,一层层一叠叠地堆积,让屋里的一切都无处藏身。 埃蒙斯知道这肯定不是洛林书房的常态。 虽然德雷克宅确实奢华,但那种由卡门一手操办的奢华从来是简洁而内敛的,对材质和工艺稍微无知,客人都无法察觉奢华的存在。 为了照明点亮上百支蜡烛?还是在私人的书房,面见一个称不上客人的客人? 这种低级的炫富连最愚蠢的暴发户都不屑去做,更遑论像洛林这样接受最正统的贵族教育,财产富可敌国的顶级财阀。 事出反常即为妖。 埃蒙斯兀然悟到了一点什么,当即端正地在洛林对面坐下,面目肃然,全神贯注。 “茶?还是咖啡?” 一模一样的问话,洛林翘着二郎腿坐在埃蒙斯的对面,连语调都和白天那场开场全无二致。 “在您的酒窖看到了几瓶53年的白朗姆,如果可以的话” “茶?还是咖啡?” “茶” 洛林打了个响指,穿着女士燕尾的莫妮卡即从门外进来,只走一步,就守在门口。 “老爷,请吩咐。” “为埃蒙斯上校端一杯茶来。”洛林言半而止,“对了,上校对口味有要求么?” “我比较喜欢苏格” “上校说他无所谓,莫妮卡,麻烦你了。” “招待客人是管家的份内职责,老爷不必客气。” 莫妮卡提起裙摆行了一礼,小退一步,房门便轻轻缓缓地重新闭合。 咔哒。 第一次,洛林抬起眼和埃蒙斯对视。 “克里斯埃蒙斯上校,听说你给沙克惹了很多麻烦?” “是。”埃蒙斯比刚进屋时更加老实,“我不擅长处置自己的事务,偶尔会留下一些首尾,时常受到将军照顾。” “首尾是指被追债还是被活埋?” “都有,但活埋只有那一次,为了追债强行绑架c威胁要砍手砍脚的事倒是发生过几次,幸好将军每次都能及时赶到,否则我大概早就被迫退役了。” “这么精彩的遭遇,而你担心的只是退役?”洛林奇怪问。 “退役不是很糟糕么?”埃蒙斯表现得比洛林更奇怪,绝不像是装出来的,“断了食堂和寝室,我就没了吃住,断了每月的薪水,我就没有了生活来源。一个残疾人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我会死于落迫,到死也无法完成自己的研究。” “研究?赌博的概率?”洛林想起几年前埃蒙斯在新奥尔良的自辩。 “赌博存在概率,是可以计算的,我坚信这一点,并愿意为证明这一点付出人生。” “令人钦佩的大志向。”洛林机械地称赞了一句。 茶上来了,是标准的英格兰拼配,醇而不酽,和埃蒙斯想要的完全不同。 洛林慢条斯理添着鲜奶:“你很紧张?” 嘶拉! 这句问话帮埃蒙斯撕开了糖包,细碎的白糖洒得到处都是。 他叹了口气收拾起面前的狼藉,轻声回答:“我在找阿萨辛,想知道她在哪儿。” “海娜大概是去看贝尔了,理论上,贝尔有可能畏罪潜逃。” “大概?” 洛林搅拌着茶液,笑着说:“应该和你想得不太一样,我很少指使海娜。她是自由的,想去哪,想做什么,都由她自己决定,我只为后果负责。” “所以上午?” “对,无论是射出飞刀还是用刀架着你的脖子都是她自己的判断。如果她当时判断你该死,我会把你的尸体丢进你的船,连同那16个水兵一起送上路,沉在百慕大附近。” 冷汗登时就爬满是埃蒙斯的背。 他自信洛林不会杀他,因为德雷克兄弟之间有羁绊,谁也不会轻易地斩断这份羁绊。 但海娜耶斯拉这个女人在全世界关于德雷克商会的情报中都是谜团,谁也猜不透她的行动准则,这意味着没人能猜透她自发的行为,包括杀人的动机。 埃蒙斯突然有了【会被杀掉】的实感,连带的明亮的书房景色骤变,杀机几乎要盈溢而出。 惊,恐,意外,茫然。 埃蒙斯笨拙地面对着自己的恐惧,心里想的却是原来我这么怕死的么? 长年的刀山 火海,追债威胁,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惧于死亡的恐惧。 但这次的感受截然不同,从他失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从没能真正平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好奇地审视起这漫长的一天,把经历c心绪像走马灯一样快速回放,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差别很明显。 在这之前,他所面对的所有杀意都是明确的,无论对方是真想杀他还是想用死亡威胁他,他都能提前知悉,而且知道地一清二楚。 真想杀他的他逃不开,不想杀他的他不用逃,战争如此,追债也如此,在已知的未来面前,他不需要无谓的恐惧,或者说,轻易就能说服自己放弃去恐惧。 但这一次却不同。 首先,他的行程中本不包含死亡的威胁,一切顺利的话,洛林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看上他的性命。 这是场纯粹的意外,没有任何事前的征兆。 更何况这次的意外里还掺杂着名为海娜耶斯拉的不可控的变数,使整个事件的走向充满了不可知与不可查。 他恐惧的根本就不是死亡,而是无从判断是否会死的未知,就像一场赌博。 埃蒙斯不合时宜地兴奋起来,兴奋地虚汗直冒,心跳如擂。 “会会长先生,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您和阿萨辛的判断相左,且在明确您的心意之前,她已经把我杀掉了,就比如上午。您您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洛林的脸上露出古怪的困惑,“这难道是挑拨?” “不是挑拨!”埃蒙斯慌忙摆手,“不是挑拨,只是参考,就像轮盘c单双c纸牌,牌桌上总会公示出历史,这是庄家留给赌徒的参考,只有提供参考,我们才有计算概率的可能” 洛林这才恍然:“是赌博啊” “是!”埃蒙斯喘着气,“您是今天的庄家,阿萨辛是荷官,我用我的性命押了注,您有义务为我提供参考,否则,否则” “否则你就只能猜。” “是!” 洛林思考起来,想了一小会,突然就笑出声。 “虽然您的话很有说服力,但是可惜,我的参考对您毫无价值。” “这里不是公平的赌桌,是命运。命运从无公平可言,只有当赌注足够贵重时,它才会变成赌博。” “您的命无关紧要。我是说哪怕我根本不想杀你,但海娜却杀了你,那也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连让我们商量一下的价值都没有。” 埃蒙斯的眼睛一下涨红:“不,会长先生,纸是包不住火的,哪怕您隐瞒得再好” “这个假设的前提是不隐瞒。”洛林打断他,“你死了,当着沙克的面死了,海娜杀了你,我会倒歉,然后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什么不会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这就是您的份量。” 红茶调好了,奶香四溢,茶香扑鼻,洛林端起来抿了一口,满意地放下杯子。 “好了,已经很晚了。请告诉我,沙克在哪?” 0526 REBIRTH XIV:沙克回来了 茶很香,夜漫长。 英格兰茶以中正醇厚闻名,哪怕是晚茶也不会拼得太酽,这一点与好饮浓茶的苏格兰与爱尔兰截然不同,缥缈的茶香惹人沉醉。 当然,那只是洛林一个人的感受。 英伦三岛的茶各备特色,每一种都有庞大的忠诚和拥护,只要保持茶礼相通,饮什么茶其实并不是关键。 关键在压迫。 欺压c凌下,不断从细枝未节传达态度,像复读机一样反反复复地让埃蒙斯认清现实,让他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换而言之,就是让他清醒c冷静。 埃蒙斯大致已经恢复了冷静,那是洛林的功劳,也是洛林的愿望。 毕竟洛林的目的不是逼供。 假如人的精神长时间处在不稳定的状态,他在容易说出平时不愿说的真相的同时,也更容易说出从不曾有过的想象。 而在现在这种敏感的满是猜忌的特殊时期,想象会毁掉一切。 埃蒙斯深吸了一口气。 “会长先生要去见将军么?” “或许会去,或许不会,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那您觉得他在新大陆?” 洛林摇摇头:“我知道他仍在参谋次长的职位上,虽然有调职的传闻,但正式的任命没有下来,以德雷克商会的人脉探不到他下一步的去向。” “调令已经下来了。”埃蒙斯说,“准确地说,将军的调令已经走完了全部流程,会在3月初正式下达。他将重返新大陆,我这次来的其中一个任务就是为他打前站。” 洛林扫着杯沿沉吟了片刻:“他会重返新大陆,也就是说彼德帕克爵士的任期结束了?” “虽然不是一回事”埃蒙斯点点头,“帕克将军的任期结束了,离任时间在5月左右,海军部看中了他与将军的友谊,希望一些调整由他们二人执行,达成平稳过度。” “调整?” 埃蒙斯耸耸肩:“美国独立了,为了表达我们的善意,原大陆分舰队的驻地百慕大已经不适合继续承担如此重大的军事作用。皇家海军船坞会降级,只保留一支小型的防卫编队。” “大陆分舰队的锚港从百慕大移到纽芬兰,从地理上说与牙买加的距离就过于远,不再利于统一指挥虽然原本,新大陆舰队和大陆分舰队之间就没有太多的上下级交流,但这次海军部把她们正式分开。” “海军部要组建全新的北美舰队,提升级别,增加编制,一边压制新生的美国,一边保护压力越来越大的加拿大海岸线。而缩减了防区的新大陆舰队则要缩编,减轻大不列颠在新大陆的军费压力,大致的思路就是这样。” 埃蒙斯全然不管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泄露军事机秘,言辞中没有半点犹豫和斟酌。 “新的北美舰队以原大陆分舰队第二编队为骨干,包括一级舰hs尼普顿号,三级舰hs狮子号chs玛尔斯号,4艘巡防舰,6艘驱逐舰以及超过20艘各型护卫舰,狮子号将继续作为提督旗舰。” “将军将在这次调任中升任蓝旗海军上将并成为北美舰队首任提督,而与帕克爵士沟通,提前组建提督府,在纽芬兰迎候长官驾临就是我这次来新大陆的第一项使命。” 太意外了。 不得不说太意外了。 沙克即将回归新大陆,而且是以上将之尊独镇一方,统领一支拥有一级战列舰的超级舰队。 一级战列舰是盘据在当世海洋生态链最顶端的超级海兽,拥有70米级的身板,十三层以上的内容,108到112门舰炮,总排水超过3000吨。 哪怕强大如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像这样的战舰也仅有七艘,其中就有被后世称为不列颠霸权象征,因纳尔逊的特拉法尔加战役一战成名的hs胜利号。 更重要的是,一级战列舰从不会无端服役。大部分时候她们都被妥善地收容在干燥先进的海军船坞里保养木料,和后世的核弹一样,被视作一国军备的底蕴和战略力量。 皇家海军中能把一级舰作为常规配置的仅有本土与海峡两支舰队,本土两艘,海峡一艘。因为她们负责保护英国本土的安全,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会引起别国的遐想。 可除了这两支舰队,英国还有别的配置一级舰的舰队么? 没有了。 新大陆舰队的镇港之宝是二级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镇守开普敦的非洲舰队也把二级舰当作最强战力。 亚洲印度好像配置了两艘二级舰,而地中海舰队作为英国海军中仅次 于本土的次强,靠的也是多达十艘的三级舰和四艘二级舰,编制当中同样没有一级舰的存在。 hs尼普顿号,作为皇家海军现役的第四艘一级舰,到底是什么把她带到了海晏河清的新大陆? 难道说加拿大的局势真得有如此严峻?又或者英国仍对富饶的北美十三州念念不忘? 这会是又一场全面战争的号角么? 洛林的脑海里鸣放起尖厉的警报,那警报声被一层层地阻隔,一层层地削弱,等反馈到脸上,终于只剩下一丝略带着疑问的好奇。 “尊贵的塔维斯托克男爵居然又升职了堂堂的海军上将,陛下红人,海军部明明连宝贝似的一级舰都给了他,他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留在小小的狮子号上?缅怀么?” “没人猜得透将军的心思,您知道,他不爱在人前剖析自己。”埃蒙斯无奈地摊开手。 “他确实不爱跟无关的人推心置腹,但你是他的近人,还是他信重的参谋。” “我确实不知道,将军什么都没告诉我。”埃蒙斯遗憾道,“我猜,他或许愿意告诉您。” “你建议我和他见面?” “明明是您已经准备好了要与将军见面。作为将军的忠仆,我只是尽我所能,为这场久别的重逢提供一些有趣的话题而已。” “一些话题”洛林深深看了埃蒙斯一眼,“看来你已经成功找回自己的智力了,上校先生。” “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正题,请告诉我你身上的另一个使命。我是指那个和我有关的,足以让你绕开金士顿和帕克爵士,秘密造访迈阿密的重要使命” 0527 REBIRTH XV:良心 朝阳璀璨。 满是猜忌的昨天随着启明星光坠向西边,新的一天紧接着从东方升起,为迈阿密捎来新生。 德雷克宅有一场晨聚。 那些洛林最珍重的伙伴们三两成群,海娜和诺雅喝着茶,卡门带着莎伦处理文件,卡特琳娜正在教法芙娜骑马,莱夫牵着夫人,赶着孩子,还有齐家赴宴的亚查林和贝尔,至今孤身的克伦和丹尼尔 除了远在海外的皮尔斯,所有人都在这儿,保持着既不远又不近的距离,各自打发着清早的时光,就像昨日种种从未发生。 洛林享受着朝霞的暖意,闭着眼,直到黑影遮掩住红色的世界。 “啊,昨晚吓到我了。”贝尔一屁股坐到洛林身边。 “吓?”洛林掀开一只眼,瞅了眼远远的无忧无虑的奥菲和迈克尔,“这世上还有能吓住你的事?” “当然有吧?”贝尔打个响指叫来自己的红茶,“早上六点的聚会,提前四个小时通知,我从没见你做过这种多余的事情,更没想到我也会在通知的名单里。” “通知你是因为你是团队的一员。”洛林重新闭上眼,任由太阳驱赶一夜未睡的疲惫。 “那嫌疑呢?” “嫌疑是嫌疑,身份是身份。”洛林说,“文明世界的根基在法律,法律的立足点则在嫌疑人的无罪推论。” “哪怕在定罪的前一秒,嫌疑人的身份都是无罪的。因为就大的环境而言,被冠以嫌疑的人相比于审判权的掌控方总归站在弱势的立场。” “无罪推论是法律给予他们的公平,哪怕从各种角度来说这种公平都极容易造成不公平,但强者的自我束缚是珍宝,两害相权,我选择践行。” “践行么”贝尔叹了口气,“所以你依旧觉得我是海军部的间谍?” “不是觉得,是无法排除这种嫌疑。”洛林的声音很轻,“我会竭尽所能去证实你的嫌疑是真的,那是我对德雷克商会的义务。可在嫌疑证实以前,我依旧会把你当成最值得信赖的友人和下属,这是我对人生和团队的责任,不仅仅是为了你。” “真是标准的德雷克式发言。”贝尔看着洛林,眼神里全是复杂,“明明你们两兄弟都是自私而冷血的混帐,把我的人生玩弄得面目全非。可为什么呢?就是没法憎恨你们” “用东方的话来说,孽缘吧。” “捏渊?那是什么?” “命中注定那种。” 贝尔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摆手:“跟你们兄弟才不是什么命中注定。” 他深吸一口气:“海校海校的时候,雷顿爵士其实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人生。” “他说你不适合听命行事,所以学校要为你铺路,一毕业就准备为你安排一艘小船。大概是通信舰?毕竟一个少尉,哪怕是中尉也不适合直接成为护卫舰长。” “他希望我成为你的大副,我同意了,你知道,在上议院那些老爷的关注下,我并不像你有那么多的选择权。” “谁知道毕业前半年,你突然退学了”贝尔冲着洛林瘪了瘪嘴,“你跑了,我的人生规划第一次被撕得稀碎,明明是那一届的状元,但在毕业的双向选择中,我却成了唯一落选的那个。” “留在我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去普利茅茨军港做一位少尉引航领班,从此转入地勤,或者以爵士助教的身份留校,带着完全空白的军旅生涯,做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升职的教员。” “沙克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在艾利亚叔叔战死,德雷克家族最风雨飘摇的时候无智地接纳了被整个上议院厌弃的我,我欠他的。” 贝尔吐出气:“之后我就登上了流浪号。我不知道他到底为我的人事任免承受了多大压力,但在他的庇护下,我度过了一段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像每一个正常的海校毕业生一样升职c加新,欠他的越来越多。” “所以,当他让我到你身边来做保镖的时候,我其实是高兴的。哪怕我明知道德雷克切开都是黑的,他根本不可能遵守和我的约定,说不定我前脚下船,后脚卜瑞德伯爵家就会成为大不列颠的通缉犯,我还是甘之如饴。” 说到这儿,贝尔停下来瞅了洛林一眼:“他通辑我了,是吧?” “嗯。”洛林依然闭着眼,“一级通辑,直送普利茅茨。不过你的文书在金士顿被查克劫了道,成为了当时判断你可信的重要依据。” “嘁!”贝尔恨恨啐了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必要吧?”洛林不确定的回忆着,“哪怕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也觉得你被 沙克通辑的事与你的关系不算太大。” “但我家的爵位差点就被彻底剥夺了!” “那只是附带的结果。就像我们用火炮轰击敌船,无论敌船是否会沉,射出去的炮弹肯定会沉。但没人会在开炮前考虑炮弹的心情,那只是附带的,和炮击本身半点关系也没有。” “你们两兄弟果然” 贝尔语结了。 他张着嘴满脑子搜索着合适的形容词,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出来。 他愤愤然站起来:“总之,你们两兄弟是吃定了我会任你们宰割是吧?” “虽然描述不太准确但从本心而言我确实信任你。” 洛林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贝尔。 “你从小接受的都是错误的贵族式教育,正因如此,你的灵魂才多了那么一点良心,就像是枷锁一样,把你锁得死死的。” “我会挣开的!” “是是是,请努力。” 洛林毫不掩示地敷衍着自己的朋友,用声音把贝尔重新摁回椅子。 贝尔臭着脸架起腿,咚一声压在桌子上,一下就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 “言归正传!你把所有人大清早地召集过来,做了这么多余的事,不会就是为了给我撑腰吧?你担心我被孤立?担心我在调查过程中真的背叛?” “完全猜错了。”洛林摆着手,用轻描淡写的口稳说,“主要是有件事情需要告诉你们所有人。虽然早茶之后也可以,但既然我一夜没睡,自然没有必要强撑着配合所有人的生物钟。” “有件事情?” “嗯。关于克里斯埃蒙斯上校千里迢迢奔赴迈阿密的理由。” 洛林招手把散开的众人叫拢,沉吟着组织了一下语句。 “简而言之,乔治三世陛下和海军部的一部分先生希望我们把海事集团扩张到英格兰去,给出的条件很优厚,保障也很充分。” “但是我估算了一下,想要冲击英格兰成熟的造船业市场,在三年内形成足够强的竞争力,我们大概需要投入三十到五十万镑。” “这是一笔巨款,我需要你们的意见。” 众人皆默。 克伦呆呆地站在人群的外沿,眼神涣散,声音飘忽。 “大不列颠的陛下和海军部世界上最大的造船业市场三十到五十万镑” “又一场豪赌么?” 0528 REBIRTH XVI:脑子一热 1786年1月26日,迈阿密西郊。 海的方向吹来湿润的风,把欧洲人的号角和印第安人的歌声裹住,揉碎,幽幽扬扬地播洒到青黄相间的广袤草原。 战争的氛围正变得越来越浓。 勃克隆先生推着满载沙包的手推车艰难地走在路上。 没错,艰难地。 脚下是用碎石和沙包临时铺成的便道,既不够宽也不够平,勃克隆先生每天要在这样一段13公里的破路上走4个来回,才坚持了三天就已经感觉到透支。 手臂酸胀,腿脚灌铅,脚掌和手心爬满了层层叠叠的水泡,旧的已经挑破了,新的也充盈起半透明的组织液,皮和肉在颠簸中挤压推搡,动一下都像针扎一样让人难受。 我的人生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勃克隆先生品味着刺痛,沉默地质问着自己。 他的一生真得没什么值得回首的。 出生的时候西班牙的经济就已经日暮,英国c法国c荷兰这些远比西班牙年轻得多的霸主在世界范围挤占着西班牙殖民帝国的利益,但国内却完全感受不到。 这种情况既可笑又可耻。 因为假如勇者迟暮,身陷狼吻,群狼在撕咬他的四肢时他至少还能感受到疼痛和绝望,还能在刺激下挣扎求存,无论那挣扎是否有用。 可假如勇者截瘫,那些曾经象征他力量的四肢c躯干就成了完全多余的东西,多一块c少一块,头脑都只会麻木地接受,不会生出半点实感。 西班牙就是这样一位患有高位截瘫的勇士。 小的时候,勃克隆先生时常能听到诸如“哪哪哪的殖民地丢了”,“哪哪哪的战争败了”,“明明是英国和法国的争斗,西班牙却失去得最多”一类的传闻,但即便是最热血冲动的青春期,他都很少为此悸动。 自由民的生活太艰难了,辛苦一年入不敷出,祖传的家产日见减少,累积的债务越筑越高。 帝国的损失只是那些富人和贵族的损失,不可能也从不曾和他们这些卑贱之人扯上过任何关系。 麻木的童年接续麻木的少年,然后又是麻木的青年,等勃克隆先生回过神来,他已经继承了破落的家业,还和夫人有了一双懂事的儿女。 他当然希望自己能成为能让儿女骄傲,让妻子信赖的好男人。 然而现实偏偏就是那样,地里的收入每况愈下,到了他这代已经只够偿还每年的债息,什么骄傲,什么责任,光是保证每天寒酸的两餐就费尽了他们的心力。 他跃动的心很快又变得麻木不仁,一天天,一月月,骤然梦回,劳尔已经长成了十岁的可靠小伙。 转机可以说是突如其来。 毫无征兆的,有宣令官来镇上动员,把迈阿密描绘得像天堂一般富庶肥沃,勃克隆先生那天恰好又挨了鞭子借酒消愁,脑子一热就签署了移民申请,等清醒过来,一切早已刻木成舟。 已经不可挽回了。 平静而卑贱的自由民生活头也不回地离他而去,根据移民申请的条款,他已经把自己的祖产卖给了领主,货款优先抵消债务,真正交到他手里的还不到十个皮斯托尔。 他无路可退,只能强撑着自尊,牵领着妻儿,用全家80的财产购下了去往新大陆的四张船票,在海上飘荡了一个多月,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充满了恐怖传说的新大陆的土地。 1786年1月2日,勃克隆先生清楚地记得他抵达迈阿密的日子。 当时的忐忑与不安,繁华与荒凉,热情与冷淡,是德雷克商会无处不在的关怀温暖了他的心灵。 在他看来,这个奇怪的英国商会的所作所为就像圣经中描述的那些圣者,彻底地颠覆了“有钱人”在勃克隆先生心中的形象。 勃克隆先生想不明白。 除了致力于传播上帝的福音,他想不明白还能有什么理由能让商人放弃对利益的追求,把土地c粮食c金钱一切的一切不求回报地送给他们这些毫无利用价值的开拓民。 但美好的生活确实来了,勃克隆家拥有了比祖产更广阔更肥沃的土地,来到了比故乡更平等更温柔的村庄。 那位传说中购置了土地的有钱人最后也没有赶在第一次村民大会之前迁入村庄,大会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对穷人有利的村约通过了,完全由穷人组成的委员会成立了,富有人望的图卡先生以高票当选委员会主席,又以主席的身份成为了第一任民选的村经理。 随后,泰极否来。 勃克隆先生从未想过他在麦浪乡偶遇的那群印 第安人会以敌人的身份向迈阿密宣战,更没想过这场战争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1月18日,麋鹿林地的村民们还沉浸在那场伟大的村民大会的胜利当中,勃克隆先生背着一大袋子没油没盐的烤土豆出门,准备听从图卡先生的建议去河口区的职介所找份短工,在夏天的土豆成熟前,尽力为家人搏一份温饱。 一个光鲜的骑士披着朝阳出现了,他高喊着动员令冲进村公所,不一会,图卡先生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带着惊骇的表情摇响了紧集集合的铜铃。 直到那时勃克隆先生才知道,传说中一直与迈阿密和西班牙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印第安人突然宣战了。 阿恰卡(aqaanka黑羽)部c玛音奇(ayuki河园)部和魁李奇(llqi银白腹锦鸡)部结成了战争同盟,超过一万人拎着火枪,牵着骏马陆续向战场集结。 迈阿密市政厅立刻发布了总动员令,驻军向迈阿密河滩的战场集结,市政厅要求市民们团结起来,为守卫城镇供献出自己的劳力。 勃克隆先生的脑子又热了。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动员令上签下了大名,而且还成了全村第一个报名的“勇士”。 之后再之后 “今天的太阳好烈啊”勃克隆先生疲惫地擦了把汗,“今天是第8天,再坚持2天,第二批劳工就能换岗了吧话说,真的会有换岗吧?” 他停下手推车,像行尸走肉一样把沉重的沙包从车上扛下来,在军士的指挥下,把沙包堆到指定的位置。 他正在构筑一条完全由沙包叠成的防线,大概有3米高,5米宽,每1米备有一个预留的射口,每50米留出一个炮口。 沙包背面还有一长条半米深,2米宽的壕沟,士兵们在壕沟里奔跑,只要挺起腰就可以把枪伸出射口,向30度的窄正面扣动扳机,杀伤敌人。 在视野范围内像这样的防线还有两条,都是弧型的,每一条的长度都在一两公里左右。 它们构成了迈阿密的主防线,像鱼鳞一样交叠在河滩边,以近似平行的方式各自相距500米的距离。 听主持修建的士官说,这样可以让第二c第三防线的火炮轻易覆盖到第一道防线之前的平原,构成最大的火力密度。 但是勃克隆先生不明白,迈阿密的宽度可远远不止一公里,驻军司令,也就是迈阿密镇的镇长迪普亚尼先生究竟凭什么认为印第安人一定会在这条防线前撞得头破血流,而不是从其他地方绕行,比如麋鹿林地。 劳尔母子三人还在麋鹿林地等着自己的消息,假如印第安人真的袭击了村庄后果,勃克隆先生根本就不敢想象。 “上帝保佑我们。”他轻声地祈祷,“上帝图卡先生?” 不远处一个推着手推车的强壮背影停下脚步,意外得回过头。 “勃克隆,原来你被分到第二防线了?” “嗯,我一直在这条线,倒是图卡先生” “第一防线施工结束了,昨晚我们整个组被调到第二防线,士官长要我们抢在那些野人进攻之前把第二防线搭建完。” “怪不得觉得今天便道上的人特别多。” 勃克隆先生很信任可靠的图卡先生,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心里的担心。 “图卡先生,我们一直在这里做工事,如果如果印第安人绕去了北边” “北边?”图卡想了许多,“你怕那些野蛮人从麋鹿林地进攻?” “嗯劳尔c索菲娅,还有我的妻子” “放心吧。”图卡重重拍打着勃克隆先生的肩,“德雷克商会的洛林会长和驻军司令迪普亚尼镇长都是很优秀的军人,我听士官长说这个战场是他们共同商议的结果,无论那些野人愿不愿意,都必须” 嘀!!!!!! 嘀!!!!!!!! 尖锐而短促的哨声骤然打断了图卡先生的说话,不远处的哨塔传来警讯:“敌袭!阿恰卡部向防线发起进攻!守备迎敌!劳工放弃手上工作,立刻撤到第三防线!” “快!快!快!” “后撤!劳工跟着我后撤,不要在前面碍手碍脚!” “守备就位!自由射击!” “全炮预备!第三防线标的距离1300,正前,开花弹三发连射!” “放!!!” 0529 REBIRTH XVII:唾手可得 “旗距上前!” “200米位置设置小旗,以旗为线!线里面的印第安人送到线外,不管死的活的都要小心轻放,别做无聊的挑衅!” “把伤员转送到第三防线!德雷克在那里设置了战地医院,所有伤员都送进去!” “战死的都送到河滩去,和后勤司务对接。不许吐!别让我看到你们脸上怂包一样的表情!他们是英雄!给我满怀着尊敬去背!饱含着感激去背!” 夕阳残血。 连片的火烧云燎绕在天的尽头,光泼下来,把草原染得血红。 数百个黑漆漆的人影推着车,行尸走肉般无助地走在这片血色中间,冲天的硝烟是他们的背景,满地的人型是他们的货物。 第一场战斗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印第安人先后发动了四次冲锋,四次被击退,最好的一次也没能成功触及第一道防线。 所以战场上留下的基本全是印第安人,粗略的估算是死伤600人,死亡率应该超过了两成。 防守在一线的迈阿密掷弹一团承担了最大的压力,7死29伤,从双方的攻防环境来看,这个数据已经称得上损失惨重。 战况比想象中更激烈 站在战场后方的高台上,洛林依着栏杆怔怔出神。 卡门费力地爬上来,轻声喘着气:“船长,迪普亚尼镇长很激动,他要求商会在两天内组织一支不小于一千人的民军,配置上需要向掷弹兵团看齐” “和掷弹兵团同等配置的民军?两天内?”洛林无声地笑起来,“他怎么不直说要直属舰队上岸参战?” “廉耻吧?”卡门调侃道,“民军的称号能给人散兵游勇的感觉,如果直接说德雷克直属舰队,西班牙的尊严会受伤,图塞拉爵士c迪普亚尼镇长的尊严也会受伤。” “西班牙绅士的尊严真脆弱。”洛林嘁了一声,“让法拉明转告镇长先生,作为负责任的商会,德雷克已经主动承担了防线的构建和民夫的补贴,这是一大笔钱,我们不求回报。” “但慷慨不该成为贪婪的借口。” “直属舰队是德雷克商会的雇员,如果商会的利益受到威胁,他们理当拼死奋战。” “同理,市民用他们的税金供养驻军,驻军就有义务为城镇献出生命。如果连这样的事都需要我们来插手他们算干什么吃的?” 卡门站在一旁美目流转:“你确定要法拉明去说?” “怎么?你担心他的职务太高?” “科长的职务倒是足够体现我们的尊重,关键法拉明的科长是兼职,同时还有直属舰队的本职。由直属舰队的人去说明直属舰队不参与战争,会不会让人生出别样的心思?” “那不是正好么?” “啊”卡门捂住嘴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我疏忽了。” “谢谢款待。” 两人相视大笑。 笑完了,卡门娇嗔地跺一跺脚,跑上前挽住洛林的胳膊。 “老爷。” “正经点。” “船长大人。” “嗯哼。” “你这次准备让西班牙流多少血?” “这得看镇长先生到底有多能干。” 洛林看到一个背尸的民夫从塔前蹒跚而过,他的背上趴着一位蓝袍的火枪手,胸口被洞穿,尚未凝固的血从伤口渗出来,裏满了民夫的后背。 幸好这样的场景委实不多见,迪普亚尼敏锐而勇敢,仅从这一轮的表现来看,佛罗里达军团确实当得起中北美劲旅的称号,是一支值得信赖的武装力量。 洛林轻轻拍着卡门的手:“我们都知道这场战争是比斯开湾演练的后续,两者的根本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向世界展示迈阿密驻守力量的强大,提升人们对这里安全性的评价,抬高估值,吸纳人口,发展商业c地产,从一切能掌控的方向为我们创造可观利润。” “西班牙的血无助于我们的目的,当然,也不会损害我们的利润,所以他们无关紧要。” “说得荣耀些,只要印第安人表现出了他们的强大,然后又在我们的防线面前折戟沉沙,流多少血都是值得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卡门像个天真的女孩一样嘟着嘴,“从印第安人结盟的消息传过来开始,你就开始炮制谣言,说什么直属舰队要从迈阿密河溯洄,直捣黑羽部老巢。” “要不是这个消息,凭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何必要在我们的防线上碰得头破血流?迈阿密宽着呢,整个田原区都可以 化作战场。” “那可不好。”洛林无声地笑了一下,“我不在乎西班牙死多少军人,但前提是他们胜利。我们和图塞拉爵士算不上熟络,没兴趣把迈阿密未来的地价赌在他们真正的军事素养上。他们强也好,弱也罢,我只要稳定的胜利。” “那如果如果印第安人还是放弃了河滩?” “我会溯洄,领着直属舰队一路炮轰上去,直到打穿佛罗里达半岛,印第安人缴械投降为止。” “风险很大呢” “那不是如果么?我们的盟友不会让如果发生,毕竟事态发展下去,他们会同时丢掉部落和迈阿密两头的利益。” “也是。”卡门释然地点点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的盟友政变?” “再等等。”洛林说,“印第安人还有些拘谨,我们得等他们真正放开手脚,那才是最适合我们登场的时间。” “唾手可得?” “唾手可得。” 随着独立战争落下帷幕,如果有人询问北美的焦点在哪里,最佳的答案肯定是纽约。 纽约是新生美国的经济中心,也是北美开拓两百年来历久不衰的最发达城镇,而随着乔治华盛顿先生在这座城镇宣誓就任,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首任总统,这里又成了美国的政治中心。 新生的美国是北美洲当之无愧的最具发展活力的政治势力,纽约则是这种活力的体现,哪怕历史悠久,依然难掩朝气。 但在1785年末,其实距离华盛顿总统入主纽约也不过几个月的工夫,一座游移在人们视野余光中的港口小镇就兀然地异军突起,那就是迈阿密。 迈阿密的历史其实只有短短的几年而已。 按照白人在美洲开拓集居的一般规律,这个时间只够建起一个村,也可能是一座小小的寨子,一个简陋的堡垒。 但资本拥有超越人力的伟力。 凭借财富,德雷克商会购买了数以万计的印第安劳力参与到城镇的建设,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在比斯开湾两岸建造起一座都市规模,城镇人口的畸形港口。 世人将之视作好大喜功,在很长时间里,迈阿密速度都是社交圈中有名的笑话,被用来代指那些自不量力的暴发户们。 洛林就是在嘲笑声中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巴斯特尔大捷,德雷克商会克胜黑胡子,溃退向风群盗,以一己之力在加勒比的剿匪史中刻下了自己的大名。 挟大胜之势,迈阿密设厅立镇,大量的人口随之迁入,用海量的黄金兑现了德雷克商会建设的成果。 紧接着就是比斯开湾演练,洛林用一场别开生面的实弹演练宣示了迈阿密的强大,地价在卡门的饥饿营销下再攀一截,正式上升到新大陆首屈一指的高度。 人们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土地不仅是当地经济发展的副产品,它也可以像商品一样为主人带来可观的盈利。 地产业迎来了新生。 德雷克虽然不是这一行业的创始者,但毫无疑问,洛林向世界展现了系统性炒作的美妙之处。 越来越优质的资本向迈阿密汇集,人们翘首以盼,期待着能看到新的炒作技巧,但等来等去,却等来了印第安入侵的消息。 迈阿密要完蛋了么? 许许多多的人扪心自问,有人带着这样的疑问离开,也有人带着这样的疑问进来,其中不乏有显耀之辈,就比如几个月前才从迈阿密离开的美利坚临时财务部长,亚力山大汉密尔顿。 一艘布里根廷缓缓停靠到清冷了许多的迈阿密滩新港,汉密尔顿提着皮箱踩上船板,脸上难掩疑惑的表情。 “肯维,你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0530 REBIRTH XVIII:理所当然 “如果你求我,我或许能为你提供一点帮助。”开门见山,久别的汉密尔顿如此说道。 洛林一脸古怪的表情:“怎么?才刚立国,美国就迫不及待地想在国际上体现存在感了?西班牙算合适的对象么?” “这是污蔑。”汉密尔顿义正辞严,“西班牙可不是什么合适的对象,就算衰落了,也不是现在的美利坚惹得起的。” “难得你们有自知之明。”洛林招招手把莫妮卡唤过来,“茶?还是咖啡?” “威士忌加冰,谢谢。” 莫妮卡行了一礼转身备酒,汉密尔顿正肃起表情。 “上次见面我跟你说过吧,各州对国府在战后依旧掌握强大的陆军感到不安,认为没有价值,只会浪费民众的税金。” “对大陆军的裁撤一直都是国会重要的讨论事项,双方的分析很大,亚当斯先生希望通过整编的方式减少人数提高战力,杰斐逊先生则希望彻底取消大陆军编制,由各州掌控的国民警卫队承担国土防卫的工作。” 洛林挑挑眉毛:“争夺军权?” “觉得无法理解?” “邦联思维嘛,无法理解倒是不至于,但中央政府的权威如此薄弱确实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酒上来了,洛林隔着茶几随手一推,汉密尔顿极自然地接住,向莫妮卡点头称谢。 “联邦党人一直致力于组建强大的中央政府,所以我们不可能放弃军队。但现在国会的论调确实更偏向州府,裁减势在必行,关键是能保留多少。” “一场回馈西班牙盟友的支援战争是体现大陆军价值不错的舞台。”汉密尔顿敲着桌子,“我有个提议,你主动承担军费,我来说服迈阿密承担给养,我们自己承担抚恤。只要你点头,我有信心在半个月内拿到国会的授权,至少可以调出两个掷弹兵团,怎么样?” “不怎么样。”洛林翘起二郎腿,“美国参战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事实上如果不考虑我们之间的友谊,大陆军出现在迈阿密,能带来的只有麻烦。” “不致于吧?”汉密尔顿张了张嘴,“围攻迈阿密的三个部落都是佛罗里达有名的部落联盟,总人口超过三十万,虽然没有到总动员的地步,但随着损失增大” “不会总动员的。”洛林慢条斯理抬起酒杯,抿了一口,“迈阿密要展示给世人的是她的安全,不是她的幸运,所以,战争会在双方难以承受前结束,不会总动员的。” 汉密尔顿震惊莫名:“肯维,你是个疯子。” “把各方的情绪向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去引导是最基本的商业考量,是本份。我又不是战争贩子,着实承受不起你的夸奖。更何况你不也打算利用战争保留军队么?你没有资格说我。” “这么说似乎也对” “对了。”洛林放下酒杯,“你这次过来,难道说?” “总统先生的行程定下了,4月10日访问波士顿,会在那里逗留三天。总统保卫处原则上同意总统先生乘坐瓦尔基里,但他们有条件,除了你,瓦尔基里的所有乘员都必须换成海军和保卫处,我认为这个条件可以接受。” “我认为不可以。”洛林想也不想当即作答,“水手把船称作她,自己的船就像是自己的女人,哪怕利润再丰厚也没有双手献上的道理。” “但你仍在船上不是么?如果你有要求,我可以争取让你保留船长的头衔。” “我不需要头衔。”洛林拒绝说,“如果担心总统先生的安全,总统可以在瓦尔基里允许的范围内携带随员,满员状况下是20人。” “我不会放弃对船的控制权,你们不愿意的话,请乘坐你们自己的舢板去波士顿。” 汉密尔顿脸上挂满了黑线:“洛林,你知道这很难沟通!” “亚力山大,你完全可以放弃。” “军权和财权是强大政府的基础,是我毕生的追求,我怎么可能放弃!” “那就请说服他们让步。”洛林挺着胸信誓旦旦,“别忘了,如果我们的备忘录得到美国国会的首肯,我就会成为铸币委员会的核心成员以及第一银行的主要股东。” “身为美国未来的钱包,我要求得到信任,这是理所当然的。” 战争的残酷是理所当然的。 面前的印第安人像潮水一般退去,荒凉的已经被原火燎烧了数次的草原只剩下映衬斜阳的硝烟和残尸。 迪普亚尼镇长听到旗距上前的号令,这意味着前线收到了印第安人打扫战场的请求,又一天的战斗结束了,接下来,战场 属于双方的劳工。 “阿亚米上尉,让三连和四连有序接替防线,限时一小时内完成换防,八连和十连作为第二梯队。” “是,长官!” 打扫战场是战场上绝对的和平时间,代表着人性和文明的光辉,例来是守军换防的最佳时机。 这其实很神奇。 明明没有强权力的推动,违反了也没有代价高昂的惩罚,但它偏偏被执行得很好,无所谓文化c修养,全世界的战争都认可它的合理性,像迈阿密围城这种攻守双方比邻而处的战场,犹胜。l 客观原因自然是它最主要的成因。 比如作为战场的草原是双方共同生活的土地,烧起来会给以后的生活带来困扰,所以灭火的工作必须及时。 又比如在天气温润的春季,残尸容易腐烂变质,滋生瘟疫,为了士兵能以尽可能健康的状态赴死,收尸也是必须及时的工作。 总而言之,在打扫战场期间保持克制是攻防双方共同且认可的义务,谁也没有打破它的理由,指挥官也需要时间来放松精神,调整状态。 换岗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即告完成,迪普亚尼神色复杂地看着在战场上兢兢业业的民夫们,感慨地叹了声气。 “阿亚米上尉,今天第15天了吧?” “1月26日首战,今天是2月11日,距圣瓦伦节还有3天,确切来说,是开战第16天。” “原来马上就要到圣瓦伦节了” 圣瓦伦节就是情人节,在公元3世纪,罗马帝国出现全面危机。 经济凋敝,统治腐败,社会动荡不安,人民纷纷反抗。 贵族阶级为了维护他们的统治,用残暴的手段镇压民众和基督教徒。 当时有一位教徒瓦伦丁在镇压中被捕入狱。 在狱中,他没有虔诚地歌颂上帝,而是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典狱长年轻漂亮的女儿身上。 很难说典狱长年轻漂亮的女儿有什么理由时常出入监狱,但故事记载,他们确实坠入了爱河。瓦伦丁和典狱长的女儿相互爱慕,在狱中,这位情圣的基督徒得到了女士无微不至的照顾。 但好日子终归会走到终点。 某一日,统治阶级下令将瓦伦丁执行死刑。在临刑前,他给典狱长女儿写了一封长长的遗书,表明他光明磊落的心迹和对典狱长女儿深深的眷恋,顺便不着痕迹地提了一嘴自己是无罪的。 这封情书被原封不动的转交到典狱长女儿的手里,并没有像大部分书信一样受到检查。 公元270年2月14日,瓦伦丁正式被处死刑,基督徒为了纪念他为正义c为纯洁的爱而牺牲自己的事迹,将他临刑的这一天定为“圣瓦伦节”,又称作“情人节”。 迪普亚尼无奈地笑了一声:“最近的精力都在战争上面,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 “司令,要提前为您准备玫瑰么?我觉得只是情人节当天的话,您完全可以回去陪伴夫人” “我回得去,士兵们回不去吧?”迪普亚尼摇着头,“士兵们想家了,这几天军队的士气萎靡,连那些扛包背尸的民夫都比不上” “那些民夫”阿米亚上尉欲言又止。 “民夫怎么了?” “前几天,德雷克商会为民夫们兑现了第一笔新水,听说不仅有说好八角金币,民夫们还收到了家人的信,尤其是那些表现优异的,似乎还额外收到了德雷克学校的教育抵用券。” “教育抵用券?” “相当于德雷克学校专用的奖学金,可以兑换一名学童三年的学杂费用,连生活补贴都有。” 迪普亚尼听得咬牙切齿:“我们的士兵在前线流血,德雷克商会却还不忘收买人心!我要他们组织的民军呢?” “依然是拒绝。”阿米亚上尉的表情有点怪,“但以德雷克为首的百商联社为驻防河口的线列兵团提供了一批军械。武装后,线列兵团从装备上已经达到了掷弹兵团的标准,但训练一时还跟不上,所以” “把线列兵团拉上来吧”迪普亚尼颓丧地垂下头,“缺少训练就用实战弥补,印第安人最近又增兵了,只靠掷弹兵团,我们的血会很快流干。” “司令,如果把线列兵团调上来,假如印第安人迂回,河口区的防御怎么办?” “洛林德雷克不是说他手下的军队会守卫德雷克商会的产业么?迈阿密中属于德雷克的产业可不止在寒鸦和学院,河口区也有大片的德雷克社区。” “那里的防御就交给他!现在的我们,需要心无旁骛地去思考胜利,别的顾不上了。” 更多请收藏【b z】! 0531 REBIRTH XIX:自由与平等的雷鸣 “啊,弗蕾娅,你又为我送来了面包。” “在冰冷的牢笼,那是上帝予我仅有的温暖,就像你皮肤的体温,萦绕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馨香。” “那温度是如此地让我深迷!” “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我的弗蕾娅!啊,虔诚的基督徒爱上典狱长的女儿,今日的劫难或许就是上帝对我悖伦的惩罚!” “我不该爱你!” “这爱无源,无由,你的父亲用犹大的银币将你养育成人,为何能养育出你这样善良而美丽的姑娘!” “为何我的心中感受不到愤懑?” “为何我明明遍体鳞伤,却只想歌颂上帝的仁德,歌颂祂用奇迹创造出你,点亮了我人生的末路?” “那就是爱么?!” “不,你只是馋她身子。”卡门仪态万千地坐在剧场的包厢,摆着最甜美的笑容,作着最现实的评价。 幸好,能听到泽维尔经理现场评剧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人,莎伦和法拉明。 今天是迈阿密市民剧院的开幕典礼,作为剧院的投资方,卡门代表总会资产管理公司参加剪彩并应邀观看市民剧团精心排演了两个月的开幕大戏,《上帝与铁窗与圣瓦伦丁》。 这是属于整个迈阿密的盛事。 在西边的河滩,英勇的驻军正舍生忘死地抵挡着印第安人的进攻,隆隆的炮声如闷雷般日夜不休。 剧院能够在这样一个时期如期开幕,还是在1786年的圣瓦伦节,上演对全体基督徒都有着不凡意义的圣瓦伦丁的爱情故事,毫无疑问,全镇上下都为此付出了努力。 它就像打给整个迈阿密的强心剂,那些强而有力的黏腻台词,每一个转调都象征着迈阿密人无以伦比的胜利信心! 开幕剧的门票在一周前就已经售空了。 暖场的演员短剧在迈阿密大学上演了两场,在花园市场演了三场,还在战区的河滩加演了一场。 它被人为地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士兵的眷属们等待着历战的爱人,劳工的妻儿们祝福着辛劳的家人,远离战场的人们感激着前线的勇士,许愿着最终的胜利,期待着漫天彩花飘洒的那天。 但无论这场仪式对迈阿密来说有多重要,卡门依旧打从心底感到厌弃。 今天是她26岁的情人节,在这样一个拥有别样庄重的日子里,她却要和自己的下属一起看着1500年前的先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洒狗粮 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开心! 卡门泽维尔怨气冲天,那熏人的醋味盖过了空气中隐约飘散的硝烟气味,大口大口地吞吃着她的克制,还有理智。 “法拉明。” “是,女士。我在,女士。” “去找一下剧团的经理,以资管公司的名义向剧团捐赠800镑,再以我个人和会长个人的名义各捐214镑。” 法拉明掏出本子唰唰记下:“需要赠言么?” “赠言”卡门点着嘴唇思索片刻,“就说我很喜欢最后相爱之人天人永隔的那一幕,它象征了一种精神,在这个特别的时间,指引着迈阿密人为我们的城镇奉献一切。我很喜欢。” 法拉明的笔顿了一下:“呃女士,可戏才演到第三幕,圣瓦伦丁还在典狱长的监牢里,离上刑场还远着呢” “他总会上刑场的。”卡门无所谓地玩弄着自己的观剧镜,“对了,他是被斩首的?还是绞刑?也可能是火刑吧?” “很遗憾历史并没有记载瓦伦丁的死法,而且我听说为了鼓舞城里的士气,编剧改写了瓦伦丁的结局。上帝派天使降临刑场,典狱长被感化,邪恶的贵族被烧死,瓦伦丁和弗蕾娅有情人终成眷属,大概就是这样。” 咔! 观剧镜的握柄折了 卡门眯着眼睛笑得温柔:“啊原来是大团圆结局么?捐赠减半好了。” “哈?” “资管公司捐400镑,我与会长各捐100镑。赠言么”卡门把观剧镜一丢,端起茶杯遮住口鼻,“让他们的编剧好好读读莎士比亚,再接再厉吧。” “呃是。” 迈阿密围城战。 这场战争在洛林前世的历史上一定没有发生过。 因为在那段历史上,迈阿密的创始者理查德菲茨帕特里克直到1830年才从塞米诺尔人手上买下迈阿密河口的土地。 在那之前,白人对这一带而言从来 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过客,印第安人,或者说南佛州印第安塞米诺尔人才是这里当之无愧的历史主演。 塞米诺尔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与生活在开拓城镇的西班牙人和平共处,直到美国人伸出自己的触手。 1818年,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美国远征军把塞米诺尔人赶到南佛罗里达,但坚韧的土著也让美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1835年,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白人挑起了塞米诺尔人内部的矛盾,这场持续七年的浩荡内战几乎让这个印第安民族血脉断绝。 1855年,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已经衰败的塞米诺尔人终于不再是白人的对手。他们被大肆屠杀c捕猎,只剩下零星的血脉逃进南佛州中部的大泽苟延残喘,彻底失掉了佛罗里达这座舞台主演的地位与身份。 洛林本对这段冷僻的历史一无所知。 但可笑的是,两段历史最终流进了相似的河床,由他一手导演的迈阿密围城战居然走向了与血腥的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相近似的发展道路,即白人成为配角,内战才是根本。 1月26日,佛罗里达土著部落,塞米诺尔族的阿恰卡部落向迈阿密团的防线发起攻势,迈阿密围城战开启。 在此后的日子里,以阿恰卡部落为首的印第安土著和西班牙的迈阿密驻军在这段宽度不足一公里的狭小战场上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西班牙人拥有火力和工事上的优势,印第安人则在人数上压倒有利。 战争的规模渐渐扩大,在连续的受挫之后,土著联军的参战人数从最初的一万上升到三万有余,临时得到火力加强的迈阿密线列兵团也被从后方调到前线,把西班牙的参战人数提升了整整一倍。 然而纵使前线战火纷飞,危机下的迈阿密镇却始终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秩序。 物价没有上升,商品供应充足,港区始终维持着运作,就连那些随处可见的工地也只有不到半数被迫停工。 这种事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众所周知,迈阿密镇的快速发展是建立在充足的劳力上的。 半岛上的印第安土著部落是工地劳力的核心供应方,就在围城战前夕,受雇于迈阿密的土著人数恰好达到历史峰值,仅登录在德雷克商会雇工名册上的人数就有四万七千人之巨。 三大部表现出敌意后,德雷克商会以城镇安全为由在印第安工棚的四周设置了隔离,并依照名册把整整一万五千名出身三个参战部落的雇工礼送出迈阿密的辖境。 战争正式开始后,又有四千多人出于自己的意愿选择中止劳动合同。 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在隆隆的炮声中,在白人的警惕与防备中按步就班地继续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这意味着哪怕在印第安人围攻迈阿密镇的过程当中,依旧有近三万印第安人领着迈阿密的新水,吃着迈阿密的口粮,建设着迈阿密的城镇。 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假如他们暴起行凶,那些单薄的硬隔离,还有那些看守隔离的保安能否真的起到牢笼的作用? 人们猜忌着。 对印第安人的猜忌随着战争的进行不断发酵,并在2月22日那天终于达到了巅峰。 2月22日,阿恰卡部落少族长依欣奇带领着三个部落精挑细选的勇士800人趁夜绕过河滩防线,从地广人稀的田原区杀入,在靠近战场的河谷村制造了一场对开拓民的屠杀,于次日凌晨从背后袭击并包围了迪普亚尼镇长设在第三防线背后的战役司令部。 西班牙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第一防线在慌乱中宣告失守,大队的驻军被截成三段,依托第二c第三和司令部防线苦苦支撑。 前线的恐慌很快蔓延到城镇,市民们拖家带口地涌向比斯开湾,又因为跨海渡船的缺失,迅速演变成对印第安人工棚的围堵。 德雷克工会事先设置的硬隔离和保安队阻止了事态向不可控的方向恶化。 围堵幸运地没有发展成冲突,在僵持了七个小时之后,以洛林为首的百商联社首脑们和几位衣着华贵的印第安老人携手在迈阿密镇议会发表了公开演说。 洛林说:“平等与自由是佛罗里达独有的魅力。” “在摩西堡,西班牙c印第安和漂洋而来的非裔开拓者曾在自由的指引下不分你我,并肩而战。” “在迈阿密,英国人加入进来,法国人c荷兰人c葡萄牙人c挪威c芬兰c俄国c埃及,还有遥远的阿拉伯人和更遥远的清国人先后加入进来。” “人类在美丽的比斯开湾两岸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团结,为了共同的更美好的生活,人种c血脉c肤色和历史都不再成为隔阂的理由。” “这里是我们的天堂!是自由与民主的灯塔!是全人类本该向往的新生之地!” “然而有人却为了 一己的私欲亵渎了她。” “阿恰卡部c玛音奇部c魁李奇部,他们曾是我们的好朋友,好邻居。在不久之前,他们的年轻人还和我们一起在迈阿密的土地上挥洒着汗水,我们身后的议会大厅就是阿恰卡部施工团队和德雷克商会设计团队共同的杰作。” “但他们成了贪婪的囚徒。” “河谷村72具死不瞑目的尸骨在控诉他们的罪行,河滩防线227位奋战的烈士在唾骂他们的邪恶!” “他们把自己变成了迈阿密的敌人,把自己变成了全人类文明与自由的威胁!” “我们肩负着重任!” “战斗吧!迈阿密的敌人要迈阿密自己去战胜,仇恨的火焰只有用滚烫的鲜血才能浇熄。” “我们必须让这些屈从于欲望的贪婪恶徒知晓他们的错,必须让天上的神明看到我们的决心,必须让全世界听到迈阿密的呐喊。” “我们有资格呐喊!因为平等是佛罗里达独有的魅力,迈阿密是自由唯一的乐土,为了守护这些美好,我们不惜一战!” 在议会的广场回音壁前,洛林迈开大步一脚踏前。 “为迈阿密,德雷克商会不惜一战!” 他的身后,吉伦商会的会长蒂姆吉伦站出来。 “为迈阿密,吉伦商会不惜一战!” “史密斯商会不惜一战!” “塞姆利商会不惜一战!” 不一会,所有的大商人表态完毕,当震惊的市民们以为迈阿密的财阀们终于要发起反击时,印第安的长老们也随之站了出来,坚定地,用苍老的略有些生涩的西班牙语说。 “雅玛西部不惜一战!” “优奇部不惜一战!” “克里克部不惜一战!” 千奇百怪的口音,似是而非的话语在议会广场的回音壁回荡着,混合着,如雷鸣一般传进了每个市民的耳朵,震撼了整个迈阿密的天空。 那道雷霆只有唯一的铿锵而有力的音节 “guerraaaaaa!” 战! 0532 REBIRTH XX:阴谋以及正义 在后来,迈阿密议会广场的演说被视作迈阿密围城战的拐点。 这场发端于商业阴谋的别有用心的宣誓集会打着自由与平等的旗号,在民权斗士的口中被无限拔高,连带的,就连迈阿密辖境的一系列特别行政也在有心人的鼓吹下被赋予了虚构却极富激励的政治意味。 首先是继承自摩西堡,在近几十年中广泛实践于全佛罗里达的人种平等原则第一次得到了大范围的宣传。 宣传中为了对抗英国殖民地的压力,西班牙以此原则为噱头拉拢了黑人和印第安人,执行的是倡而不践的假政策略。 且这一倡议在英国统治佛罗里达期间已经消散殆尽,直到迈阿密重拾大旗,这才真正把人种平等的空话落到了实处。 其次是参考自美利坚的基层自治。 这项政治创新在美利坚广泛流行于北方的乡镇和社区,在迈阿密其实只进行了短期而且有限范围的推行。 可是宣传中,这一切却反了过来。 美国被形容成手握至宝却不宣于世的守财奴,迈阿密则大刀阔斧地推行着自治,市民的幸福感与对城镇的认同感冲破天际。 最后是私有化的土地开发,更准确地说,是史无前例的私有化城市规划与地产价值开发。 系统规划c组织建成c资金保障c资源供给,迈阿密一日一变的地价被人抬上桌面,与浩荡的移民潮c有序高速的城镇发展和绝高的民众向心力结合到一块,得到了资本和权贵的强力推崇,也被国家力量万分警惕。 这些事情直到四月初才传到洛林的耳朵里,算是后话,肯定也不是战争的目的。 洛林的目的始终都是印第安人。 明面上,这场战争是迈阿密地产开发企划的一部分。一场有份量的胜仗可以充分刺激迈阿密的地价,把城镇的安全宣之于世,吸引更多的人移民安居。 而暗地里,它其实属于更宏观的迈阿密发展规划。洛林希望通过这场战争从根本上削弱印第安人在佛罗里达的统治地位,为迈阿密的发展建设起长治久安的外部氛围。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佛罗里达的印第安人属于塞米诺尔族。 这个由西班牙赋予的族名在西班牙语中原本就是“逃亡者”的意思。 他们的祖先在百余年前大规模地从北美十三州迁移到佛罗里达的大泽区,为的就是逃离英国殖民者的统治,为后代寻找一片能够长久安居的和平之地。 大泽地区易守难攻,又远离白人钟爱的沿海地区,塞米诺尔人在这里繁衍了百年,总人口高达百万,在佛罗里达的人口结构中占据了八成以上的绝对大数。 同为印第安人,他们与北美中部那些自大而闭塞的部族是不同的,与已经放弃了民族独立意愿,主动融向白人世界的米斯基托人也不同。 他们熟悉白人,依赖白人,警惕白人,仇恨白人。 祖辈流传下来的那些浸满血泪的迁徙故事在他们心中塑造出强大的几乎不可战胜的白人形象,与西班牙人相爱相杀的百年时光又让他们从绝望的深处看到了希望。 这希望就是团结。 团结让塞米诺尔人强大坚韧,团结让塞米诺尔人敢于向恶龙发起挑战。 每个生活在佛罗里达的印第安人都知道团结的重要性。 为了争夺牧场c水源等生存资源,他们或许从未停止过小规模的争斗与抢夺,但矛盾一旦上升到部落级别,就一定会有人站出来调和,正因为这种敏感的种族保护,塞米诺尔人的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内部战争。 洛林深知想要打破塞米诺尔人在佛罗里达的优势,他首先必须打破的,就是这份惹人厌的默契。 正因如此,当洛林决定让德雷克商会在迈阿密的河口扎根,德雷克商会的智力们就已经开始分析塞米诺尔人。 其团结的根结在默契,默契的深处则是危机。 强大的塞米诺尔人似乎从未真正把自己当成强者看待。 恰恰相反,在与白人的接触中,他们始终把自己放在弱者的视角,就像鹿群之于猎豹,因此才会排外c自卑c惊恐,小心翼翼地探动触手,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想缩回大泽。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民族性,弱者思维。 此外,塞米诺尔人的祖先早年受到英国殖民者的迫害,迁徙到佛罗里达后又陷入长期的与西班牙人的争斗当中。 西班牙是第二个与他们为敌的白人国家,也是第一个与他们结盟的白人国家。 为了抵抗英国对佛罗里达的入侵,争斗中 的西班牙与塞米诺尔人结成同盟,但这场同盟最终却又无疾而终,西班牙单方面放弃了佛罗里达,把这片他们共同战斗过的土地拱手让给了英国人。 撇开欧洲大陆的历史背景不谈,仅在佛罗里达,塞米诺尔人显然遭到了西班牙的无耻背叛。 他们无法信任白人。 长达百年的与白人的争斗和纠葛让他们的文明比大陆中部的印第安人更开化,同时又比加勒比海的印第安人更执念于民族与部落的独立。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民族性,被害者思维。 洛林由此看出了塞米诺尔人的本质,从此在德雷克商会内部的保密文件里,洛林开始称他们为食草型印第安人。 食草型是一种食性。 拥有这种食性的生物并不会比食肉型生物更容易接近,但他们有自己天赋的弱点,比如目光短浅,容易满足,缺乏攻击性,心性软弱,最重要的是容易驯服。 商会的智囊们很快就针对这些弱点制定了一揽子谋算,这些谋算与迈阿密的企划案相结合,成品就是最终版的迈阿密发展规划。 依照规划,商会开始了行动。 洛林手上有一支纯种的印第安人部落,就是卓戈卡奥那个至今没有决定图腾的米斯基托人部落。 他们代表商会与塞米诺尔人接触,不仅在接触中有技巧地弱化了洛林英格兰人的身份,还成功地把德雷克商会塑造成为一支多民族的c平等,而且无害的商人团体。 他们成功解除了塞米诺尔人的防备,紧接着卡门c亚查林和通晓克丘亚语的莱夫加入谈判队伍,继续加强先前塑造的商会形象,并向塞米诺尔人提出了购买土地的要求。 洛林最早选择了迈阿密河口,因为那里近海c临河,是白人最偏好的殖民环境,也是塞米诺尔人眼中的废土。 之后购地范围不断扩大,一直扩张到比斯开湾两岸,洛林选地的基本原则从未改变。 与此同时,谈判队伍在卡门的暗中操刀下开始进行有目的的分化。 购买土地的交易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洛林给出的价格远高于正常的白人与印第安人的贸易,且交付的主要是最富价值的酒和火枪。 这批货物大部分流向了距离迈阿密最近的三大部落,即阿恰卡部c玛音奇部和魁李奇部,塞米诺尔人之间的势力均势开始失衡。 迈阿密的建设随之开始,但这一次洛林却刻意避开了三大部,用对印第安人而言极优厚的价格优先雇佣其他部落的人力。 东佛罗里达力量变强,西佛罗里达人力变弱,不知不觉间,塞米诺尔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越拉越大。 强大滋生出贪婪的欲望,更何况东佛罗里达刚刚失去了迈阿密这样一片广袤的土地,哪怕他们原本就用不上这片土地,心理上也容易生出补偿的需求。 有了合理的借口,欺凌就变得顺理成章。武装到牙齿的东佛州部落肆无忌惮地侵占起西佛州的领地,双方的矛盾在那些绵密的小冲突中越来越深,越来越尖锐。 但洛林还是小瞧了塞米诺尔人之间的羁绊,预想中的印第安内战几次被年老德昭的萨满们调和,西佛州在退让中不得不向迈阿密靠拢,东佛州迎来盛世,态度变得越发跋扈。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迈阿密立镇。 正式成为城镇的迈阿密迎来了第一场移民大潮,东佛州部落的不满像山一样堆满了洛林的书桌。 直到这时,洛林才终于下定了要用迈阿密挑起印第安人战争的决心。 再然后,围城战就开始了。 最近几年,洛林已经对大大小小的印第安部落进行了充分的渗透。毕竟有了全新的衣食无缺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百万人中总归不会缺少向往文明生活的所谓“内奸”。 他们不见得真的有背叛部族的意愿,但对新生活的向往会轻易地影响他们的判断,让他们更容易采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洛林通过这些“耳目”散布西班牙人意图从迈阿密占领整个佛罗里达的谣言,挑动三大部的敌意,在谈判中封堵他们的退路,逼得他们不得不战。 战争进入实质阶段,他又散出舰队溯洄的谣言,在印第安人心中扎下疑虑,诱使他们把战场限定在小小的河滩。 这种谣言当然不可能有效太久,因为印第安人会试探,而试探的结果就是河谷村惨案。 这场惨剧其实完全可以避免,身在前线的迪普亚尼或许猜不透印第安人执着河滩的原因,洛林却心知肚明。 可他并没有试图去避免。 惨案之后,前线剧变,迈阿密的街巷弥漫着对印第安人的仇恨与恐惧,洛林用全体市民的情绪向西佛罗里达的部落们下达了最后的通牒,究竟是成为迈阿密的朋友,还是敌人。 寒鸦镇,直属舰队锚地。 齐装满员的第一编队正在进行紧张有序的离港准备。 安妮喝斥着笨手笨脚的新水手,头一抬,猛就看到了一道亮红色的倩影。 她啪一声立正挺胸:“提督登舰!注目!” 甲板上的水手齐齐停下手里的活计,向着卡特琳娜注目行礼。 卡特琳娜笑着抚胸,轻声说:“继续工作,先生们。” “是,提督!” 离港准备继续进行,卡特琳娜信步走到安妮身边:“法芙娜呢?” “舰长在海图室。”安妮压着声音回答,“这一次沿河溯洄,舰队的机动性会降到最低。听说印第安人占领了河滩第一防线,有一批开花弹落到了他们手里,舰长很担心” “几天了?” “三天三夜,睡得很少。” “安妮,你说我是不是给她制造太多压力了?” 卡特琳娜郁闷地拨弄着头发。 “要是从一开始就跟她一起制定行进计划的话,她至少能多睡一会。” “提督多虑了。”安妮笑着宽慰,“您的信任是法芙娜最珍视的宝物,她乐于为您付出。更何况法芙娜的战备谁都插不上手,我们有心无力,根本就帮不了她太多。” “说得也是啊”卡特琳娜叹了口气,“会长这次让我统领溯洄舰队,第一编队是骨干。你们要为舰队打通河道,帮助陆战队直捣黄龙。” “这趟任务很危险,你们能够帮助法芙娜的就是掌控好船员的情绪,让她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得到执行。” “是!”安妮再一次跺足行礼,“法芙娜是第一编队的胜利女神,哪怕她带着我们航向地狱,我们也会欢歌而往!” “她不会把你们带进地狱的。”卡特琳娜说,“我们代表着世间的正义,为平等与自由而战,上帝会保佑我们。” “上帝保佑我们!” “目标迈阿密滩集合锚地,第一编队,启航!” 0533 REBIRTH XXI:买定离手 1786年2月26日,天阴,风东南,迈阿密河河滩,第三防线东段,枪声如雨。 “快点搬,懒骨头们!沙包直接送到前线,军资运到指挥部入库,给我用最快速度腾空船舱,把伤员送走,快快快快快!” 一声连一声的催促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勃克隆先生的背上,他浑身酸痛,缺少睡眠,但还是咬着牙把沙包从斯卢普的舱里扛出来,连跑几步,丢上石滩。 “图拉先生!一号舱空了!” 图拉在石滩上噢了一声:“小马驹号的一号舱空了!伤员从左边的船板上船,不要干扰右甲板!” “是!” 4天前,2月22日,印第安人的特遣队绕开河滩防线杀入迈阿密,在秘密行进一夜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第三防线的背后,直刺向迈阿密驻军指挥所。 迪普亚尼镇长不愧是从常年的战火中历练出来的平民军官,虽然措手不及,虽然部下慌乱,但他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作出了最有效的应对。 即依托指挥所c战地医院与河滩码头原有的简单工事,尽可能收拢周遭所有的兵力和劳力,以密集防御迟滞敌方突破,抢夺下加固工事,建立防线的时间。 他没有犯任何错,并因此获得了回报。 当天印第安人凭借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同时向四个战区发动攻击,第一防线沦陷,第二c第三防线失去河滩,苟延龟缩在防线背后,只有指挥所防线用巨大的牺牲强行保住了对外的通道。 哪怕对战争一无所知的人也知道对外联络的重要性。 一连四天,印第安人不停地向河滩码头发动进攻。围困在外的敌人已经增兵到5000人,而在迪普亚尼镇长的指挥下,四个连的驻军和人数不到士兵八成的劳工发挥出至少1500人的战斗能力,紧守着阵线,寸步不退。 “但是这种透支还能持续多久呢” 勃克隆先生把船舱里最后两箱长枪扛上推车,废力地抬起来,走下船板。 他在船下看到图拉先生,头发干枯,眼圈漆黑,但声音还是像以前那样强健有力。  看到勃克隆下船,图拉强打着笑脸迎上来,不由分说接走沉重的推杆:“抓紧时间休息,半小时后我们组还要去加固医院防线。” “最远的一段啊”勃克隆泄了气般哀叹一声。 “没办法啊,哪里都人手不足,每个人都得干几个人的活,这一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镇长先生也不例外。” “镇长先生?司令?” 图拉先生点点头:“我听说镇长把指挥部里的文职和医护一起编成了第四劳工组,他自己就是组长。为了抵挡印第安人的进攻,阵地里已经没有贵人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从水路走呢?多聚些运力的话,把一千来人一次性运出去并不难吧?” “因为身后就是迈阿密,我们无路可退。” 图拉先生的声音低沉。 “抱歉,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们,攻击我们的印第安人在迂回的路上袭击了河谷村,全村上下72口无一幸存,他们制造了一场屠杀。” 勃克隆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屠屠杀?” “真正的屠杀。”图拉先生说,“印第安人把他们串在长矛上,又把长矛钉在地上,男女老幼都不例外。听说巡防队发现他们时,有几个人还没死透,他们是被活生生钉起来的。” 勃克隆的瞳孔缩成了针眼:“麋鹿麋鹿林地” “河谷村惨案一发生,德雷克商会就向全镇发布了避难通告。田原区统一到学院区避难,有商会的马车帮忙,这会应该都安全抵达了。” “是是么?太好了” “但是如果我们放弃抵抗”图拉咬着牙,“身后就是迈阿密,我们要为援军争取时间。要是任由这群野人冲进镇子,我们的家人” “我知道了!”勃克隆先生一蹦起来,坚定地从图拉先生手上抢回推杆,“为了劳尔和索菲娅,图拉”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码头突然传来高呼。 “苍青露珠号对泊,去两个人接缆绳!” 图拉奇怪地扭头过去:“苍青露珠号?小马驹号明明说他们是今天最后一艘船,这艘苍青露珠究竟是” 船只靠滩,图拉的眼睛猛地睁大。 “这是三色堇,白帜海盗旗?” 战役指挥所,迪普亚尼镇长神色阴郁地盯着面前不告而来的洛林。 “德雷克会长,恕我直言 ,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我的做法?”洛林翘起二郎腿,“我做什么了?” “这场战争!”迪普亚尼字字铿锵,“一开始的时候,印第安人的数量还不到一万,我三番五次邀请您共逐敌寇,每一次,您都拒绝得毫不犹豫。” “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了一个月,我们无数次击退敌人,但印第安人的数量并没有减少,而是至少增加了三倍。” “我们还失去了地利!我的部队被打散在这片无遮无拦的河滩上,两个团的主力杳无音讯,我甚至无法保证他们能抵抗到什么时候。” “托你的福,我们就要战败了。我下达的坚守令应该已经顺利地送到了你的手上,你现在应该抓住我们用生命争取的时间疏散市民,而不是孤身跑到我的面前来遗体告别!” “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忏悔么?原谅么?” “大概只是不想错过历史。” 洛林调侃似的回答让迪普亚尼青筋暴起,他几乎要跳将起来。 可洛林根本没有留给他发怒的时间就自顾自说。 “先向您解释一下我先前拒绝参战的理由。虽然在我看来这种解释全无必要,但我得承认自己疏忽了一点东西,您不是贵族出身,也没有在参谋岗位任职的经验。” 洛林交叉起十指,轻放在膝头。 “于私,德雷克直属舰队是德雷克商会下属的私人武装。我占有迈阿密大部分土地是事实,但迈阿密已经是西班牙的殖民城镇,无论如何,既然我没有拖欠税金,驻军就有保护我,保护我的财产土地的义务。至于是否提供协助,那是我的权利。” “然而于公,德雷克商会还是英格兰的私掠商会,我的军人立场只存在于祖国召唤这唯一的条件之下,无外无二。” “在未经英格兰允许的情况下,我为西班牙提供军事支援是不妥的,有悖于我对祖国的忠诚,也辜负了为德雷克家族颁下私掠许可证的童贞女王,以及保障我的私掠权利始终有效的乔治三世陛下的厚爱。” “也就是说,无论于情于理,我都没有任何正当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一定程度的支持已经是我能为您和驻军做的最大的贡献。我问心无愧,也不需忏悔。” “然后,今天我为什么又来到您的面前?” 洛林歇了口气,翻手,从艾德雷手上接过一份崭新的合同。 “这是”迪普亚尼疑惑地接过来。 “这是良知!” 洛林轻轻吐出气,帮助迪普亚尼把合同翻到正文页。 “河谷村惨案践踏了佛罗里达的传统与人类文明的美善,每一个拥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坐视暴徒横行。” “为了为河谷村的死难者复仇,迈阿密议会已经授权市政厅组建了义勇兵团,成员包括在迈阿密经营的二十二家商会和西佛罗里达的十三个印第安部落,总兵员数共计26个义勇团超三万人,一支远征舰队47舰,以及义勇陆战队4个团五千人。” “我们随时可以亊战斗,但前提是作为迈阿密的现任镇长,您得先为义勇军提供武装。” “提供武装?” 迪普亚尼茫然地翻过合同页,突然在第二页的细则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几行字。 【细则361:迈阿密市政厅向德雷克海事集团枪炮铸造厂采购二式褐贝斯步枪10000支,议定单价36镑】 【细则362:迈阿密市政厅向德雷克美洲分会采购七成新以上旧款长枪30000支,议定单价26镑】 他慌忙翻到下两页,很快找到了其他关键。 【细则729:甲方(迈阿密市政厅)授权乙方(德雷克总商会资产管理公司)代理本次义勇军武装事务,代理范围仅限于军械的采购c货款的结算c军械的分配与发放】 【细则951:本合同所涉交易由乙方先行垫支全部货款,甲方以市政厅未来50年交易税之30质押,采取代扣或自筹方式偿还,年利57,不滚息】 “你这是勒索!我绝不会接受这份合同!” “合同的最后附有图塞拉爵士的亲笔,他已经认可了。”洛林慢条斯理地说道。 “爵士认可了?!”迪普亚尼哗啦啦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了图塞拉爵士的亲笔信,“为什么!” “因为你小看了这场战争的意义。它将是一场神圣的战争,只能由西班牙来掌控,容不得任何个人势力插足。” 洛林说着站起来,把笔c火漆和烛台一样样推到迪普亚尼的面前。 “来吧,镇长先生,买定,离手。” 0534 REBIRTH XXII:奔向地狱 1786年2月27日拂晓,迈阿密河,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夜色的掩护下溯洄而上。 总计47艘战舰以两艘并列,沿着无战事的左岸排成长蛇,列与列尽量靠近,行与行则保持30米以上的间距。 在灯火管制的命令下,整个舰队连一盏风灯都没有点,唯一不受管制限制的小艇负责引航,像楔子一样躲藏在舰列与河滩之间,只靠着单方面的有限照明和旗语控制舰距,标注岸线。 这种夜航方式显然与安全二字背道而驰。 迈阿密河发端于佛罗里达大泽地的印第安湖,全长260公里,河道曲折,水文复杂,尤其中游河道遍布各种淤滩c急弯,连瓦尔基里的吃水深度都极易搁浅,不得已只能排除在远征舰队的序列之外。 其他的船即便不如瓦尔基里吃水深,可在有限的标记下沿滩而行,还是随时可能发生船难。 操船技巧的价值在这一刻被压到了最低,专注和死板才是保命的不二法门。 在法芙娜韩吉的战术板上,这属于“可以承受的风险”。 河的对岸一片漆黑。 深黑色的背景分不出远近深浅,各中点缀着摇曳的明黄色的光团,像胡乱拍打的贴纸,照亮周遭的一小团风景。 很轻易就能分辨出篝火的轮廓,把所有的篝火连成线,又能推断出印第安人营区的范围和规模。 印第安人的表现还是很警觉的,就算不用望镜,法芙娜的眼睛也已经抓住了三组巡哨,这说明她的警惕是对的。 如果没有遮掩住夜航的火光,就凭迈阿密河下游区区几十米的宽度,远征舰队的行踪肯定暴露无遗,后面的突袭当然也会变成妄想。 指挥所战区 这段战区位于第三防线下游一公里处,而第二防线位于第三防线上游500米,再500米就是沦陷的舰队的鬼门关,拥有开花弹的第一防线。 法芙娜攥紧了拳头。 肩上突然传来温柔的重量,法芙娜一惊,伸手摸到了一张薄毯。 她抬起头,在朦胧中看到近在咫尺的卡特琳娜美丽的脸。 “卡特琳娜小姐” “在紧张么?”卡特琳娜柔声问。 “嗯”法芙娜红着脸点头,“董事长说过,用战舰和陆炮对轰是最愚蠢的行为,我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只要一发直击,我们的船就会变成火炬” “但他们并不恐惧。” 卡特琳娜指着身后轻微的操船的声响。 拂晓航船是独特的体验,哪怕同在一艘船上,没有光,人们也很难看清船员的动态,看不清船上的景象。 一切都存在于想象。 卡特琳娜伸手把法芙娜搂到怀里,让她的脑袋垫在自己柔软的胸,调皮地揉散她篷松的秀发。 “你的方案很完美,最大程度保护了自己的船员,也把你的心情准确地传达给了他们,对提督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海员是战士,法芙娜。”卡特琳娜说,“从上船的那一刻他们就为死亡做好了准备,在这一点上,海盗c海军c海商,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不畏惧死亡的人才能在上帝的眷顾下长久得活下去,只有优秀的提督才能带来胜利和回报,你的船员同时拥有这两件珍宝,他们是幸运的人。” 舰队无声地滑过一片漆黑,当新的光芒飘荡,他们已经穿过了指挥所战区,抵达了被围困多日的第三防线。 卡特琳娜遗憾地松开了法芙娜,细心地为她理平散乱的头发。 “我要去登陆编队了。”她笑着说,“只要你心里坚信我们的死能为我们带来胜利,那就大胆地命令我们去死。” “请信任我们对你的信任。” “是,卡特琳娜小姐!” 拂晓,第一防线航段。 法芙娜把肩上的薄毯扯下来,细心地叠拢,抹平,紧紧怀抱在胸口。 密斯特拉号的大副,她最信任的安妮就站在她的身边。 “通晓全编队,点亮瞭望灯。”她用细小的声音坚定地说。 安妮立正回声,高唱朗宣:“点亮瞭望灯!” “点亮瞭望灯!”“点亮瞭望灯!” 清朗的声音迎着夜风飘散,像河道中的炸雷,一声一声,一列一列地向后传。 “右舷备战,全散弹装填,连发,速射。” “右舷备战,散弹连射!” “半帆迎风,甲板就位。” “半帆,迎风列阵!” “消防组一级战备,全编队二级战备。” “消防组战备一,编队战备二!” “三十米舰距错落,自由射击。” “三十米舰距散列,各舰自由!” 法芙娜咬紧了牙关,停顿了不到一秒钟。 “最大亮灯,目标第一防线陆上,德雷克第一编队,战斗开始。” “全部风灯点亮!” “对陆攻击开始!” “启航,攻击!” 眨眼之间,迈阿密的河面上亮起了千百点星光,羸弱的风灯布散着光芒,照亮了隐于夜中的第一编队。 十一艘炮舰招展着白底的艳丽的三色堇花旗,迎着风从河的左岸切向右岸战场,右舷的炮口齐齐打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向前方。 驻守在第一防线的印第安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突兀出现的雄壮舰队,下意识地失声。 “白人是白人的舰队!” “让所有人起床!白人的舰队攻过来了,所有人都起来!敌袭!” “扯掉炮衣,调转炮口!立刻调转炮口!迎战,迎战!” “见鬼,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轰轰轰轰! “炮击!!!!!” 炮声隆隆,在迈阿密河宽阔的河道中段,灯火通明的第一编队向印第安人的陆上炮阵发起了强攻。 散弹像雨点一样铺天盖地地泼向战场,人体被撕碎,帐篷被点燃。 印第安人很快就发起了反击。 恐怖的开花弹借助西班牙新锐的八磅陆战轻炮飞上天空,飞扬的火焰和破片在半空炸裂,浸染河面。 这是战舰的地狱! 溯流,迎风,战舰的机动性被削弱到最低,仅有的最远不到500米的距离即便是炮术生疏的印第安炮手也能保持相当的命中率。 开战不到五分钟,海鹦鹉号的主帆就被点燃。 勇敢的消防组在两分钟内扑灭了火焰,但不远处的暗香槟号旋即就被两枚炮弹直击命中,硕大的舰体眨眼就化作了雄雄的火炬。 船员的哀号响彻在天地! 卡特琳娜咬着牙站在自己的船头,身后是全部十二支参战商会的舰群指挥。 “第一编队承担了溯洄中最危险的工作,德雷克的勇士们把自己打扮成明灯,吸引了印第安人和那些恐怖的开花弹的注意。” “韩吉提督为我们留下了半条水道,她向我承诺了一个小时的通行时间这是第一编队尽没的时间!” “小艇追不上全速溯洄的大船,所以没有引航,也不许点灯。” “我要求登陆编队在半小时内通过前方一公里航道,半途搁浅的船只自行弃船,运载部队保护好船上的向导,转而从陆上向目的地行进。” “我们的目标是大泽中部的印第安湖,塞米诺尔人的祖地,也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之二,阿恰卡和魁李奇两部的腹心。” “我们要捅穿它!” “先生们,请记住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行动不是为了结束战争,而是要开启一场全新的,更伟大的战争。” “佛罗里达的未来就在我们手里” “现在我命令,登陆编队,扬帆,启航!” 啪! 沉默而肃然的应令响起。 在漫天的火光中,在隆隆的炮声中,在凄厉的惨叫和热烈的战号中,三十六艘满载着陆战队的炮舰扬起船帆。 “提督有令!” “扬帆,启航!” 0535 REBIRTH XXIII:左右为难 佛罗里达半岛战火纷飞。 2月27日凌晨,迈阿密义勇兵团远征舰队从水面奇袭印第安炮兵阵地,即在围城战期间沦陷的驻军第一防线。 德雷克总商会直属舰队第一编队的全部11艘战舰承担了本次奇袭的全部重任,哪怕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手,船员们依旧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敢与世所称叹的执行力。 面对完全不具备获胜条件的压倒性的战场条件,第一编队以饱合式散弹覆盖在极近距离强行压制印第安炮兵阵地47分钟,其间格蕾号c灰背隼号c海鹦鹉号c暗香槟号c绣球花号五舰先后战沉,人员战死c失踪共计427人。 但她们完美达成了自己的战役目的。 在那血与火的47分钟,由多支商会共同组成的登陆编队36舰强行突破被封锁的河面,无灯夜航致使6艘战舰在河滩搁浅,2艘战舰在突破过程中相撞。 这些伤损舰在天亮之后成为了印第安炮兵阵地的祭品,共59人在突破过程中失踪。 整整28艘满载陆战部队的战舰杀入了全无防备的迈阿密河中游。 4天之后,溯洄至印第安湖的登陆部队上岸,2500名武装到牙齿的义勇军陆战队在同编制的800名东佛州印第安武装的指引下在大泽地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不完全统计,有超过50个印第安村庄在这次远征中被毁,2000多人在战火中丧生,上万人失去故乡,颠沛流离。 西佛州最强大的阿恰卡部c魁李奇部因这场战祸实力大损,主要集居地位于大泽边沿的玛音奇部侥幸逃过了远征,但也因此成了惊弓之鸟,惶惶然不可终日。 此外,陆上。 2月27日凌晨,义勇军舰队出战,同日正午,规模更庞大的义勇军陆军也兵分三路,同时向第二c第三防线和指挥所战区发动了强攻。 西佛州印第安部落在河谷村的暴行激起了佛罗里达所有向往自由c和平与正义的高贵之士的怒火。 这场打着迈阿密人复仇名号的战争也早已不再局限于那万余名在籍的迈阿密人。随着义勇陆军的出战,它真正地成为了佛罗里达半岛上正义与邪恶的决战式交锋。 强大的义勇陆军由迈阿密的劳工社区c劳动密集型商会c摩西堡户籍的黑人军团和东佛州印第安人共同组成,总兵力27个团,士兵总数32400人,其中白人9个团,黑人3个团,印第安人15个团。 迈阿密市政厅不计代价地承担了其中24个团的军械配给,剩下的3个团由临时伪装成民军的,在独立战争中身经百战的圣奥古斯丁堡掷弹兵团构成,战争后勤则由佛罗里达总督府承担,由百商联社负责采购和配给。 西班牙的佛罗里达总督,西班牙陆军名将图塞拉爵士在迈阿密镇议会的邀请下亲自担任了义勇军总司令官的重要职务。 副司令三人,分别是还在围困中的迈阿密镇镇长,驻军司令迪普亚尼先生,东佛州印第安人代表,雅马西部族长萨伊萨奇先生和迈阿密商会代表,百商联社驻迈阿密事务处秘书长本斯潘先生。 2月27日正午12点,义勇军总司令图塞拉爵士下达解围命令。 此后的2小时,指挥所战区c第二防线战区,第三防线战区先后开战。 义勇军在装备和军力上并不占优,但三个团的圣奥古斯丁堡掷弹兵团承担了战场尖刀的重任,凭他们精锐无匹的战术素养对围城的西佛州印第安部队造成了大量杀伤。 战斗持续到第七日,3月5号,大泽区遭到重创的消息传到迈阿密战场,印第安人阵脚大乱,被围的迈阿密驻军适时地与义勇军展开内外夹攻,终于打破了印第安人的围城战线。 西佛州印第安人一溃千里,仅一战就有上千人战死,5000人被俘,阿恰卡部少族长伊欣奇被生擒,两天后被判战争罪,在迈阿密议会广场明正典刑。 此后,又过了近一个月 三色堇庄园春光明媚,在湖畔的德雷克别院,洛林c图塞拉爵士c卡门和迪普亚尼镇长正在饮茶小聚,就像时间倒回几个月前,也是同样的四人在圣奥古斯丁堡讨论着迈阿密的未来。 只是相比于几个月前,今天的气氛显然已经融洽了许多。 图塞拉爵士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回味的表情在脸上荡漾,许久,许久 “嗯,不愧是英国茶,好茶,好茶!” 卡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爵士脸上青筋一跳:“怎么?泽维尔经理难道认为我说错了?” “区区商贾怎么敢质疑爵士的称赞,我笑的是 会长,机关算尽,到头来却白忙一场。” 迪普亚尼镇长警觉地听到了机关算尽这个敏感的词汇,手上的茶杯猛就一抖。 “会长先生,今天我们可是亲密的战友,暗怀算计是不是” “镇长先生误会了。”洛林哭笑不得地白了卡门一眼,“其实为了招待爵士,莫妮卡特意去讨教了正宗的马德里拼配,今天的茶是西班牙茶,而卡门说的机关算尽” 这解释根本没法说完。 洛林还没说完气氛就已经降到了冰点,图塞拉爵士尴尬地端着茶杯,吭哧了半天。 “我的意思是英国不愧是茶饮之乡,就算泡西班牙茶,也比大部分西班牙拼配师调出来的正宗得多” “原来如此谢谢夸奖。” 闲话就这样提前终结了,爵士放下杯子,调整表情。 “德雷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陛下传来了对迈阿密战争的褒奖,虽然暂时还没有全面开发佛罗里达殖民地的方案,但是战争专款已经拨下来了。三百万镑的预算只被卡掉了50,你提出的质押式委托的财务方案也得到了财政部的高度评价。” “您在报告中应该没有说那个方案是我提出的吧?” “呃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但我想西班牙宫廷的行政好评对你来说应该用处不大,所以” “这是对的,您不用为此歉疚,同样的方案出自您手才是善出理政,出自我口只是一场普通的先货后钱的生意罢了。” 洛林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过不讳言地说,西班牙的财政实在比我想象当中拮据太多了,区区三百万镑预算居然被卡掉一半,所谓质押式委托得到好评,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让殖民地自己负担战争支出的意思,太难看了。” 图塞拉爵士满脸有听没有懂的憨厚样子:“诶是么?” “真不明白您的战争触感究竟是从何而来”洛林无奈地揉着眉心,“总之直说吧。我猜您今天之所以会来,肯定是已经感觉到凭借有限的战争预算,我们没办法依照原计划把西佛州的印第安人彻底驱逐到新法兰西了吧?” 图塞拉爵士脸上登时一黯:“确实,我也没想到会被卡掉这么多” “后勤是战争之血。”洛林说,“依照您原来的想法,战争专款会抵消发动战争,组建义勇军的大部分花费。我也向您承诺了只要保证迈阿密商会的现金流,我们就能为您提供源源不断的后勤支撑。” “现在看来,您的预想已经破产了。” “在义勇军组建的问题上,德雷克商会已经把自己的利润压到了最低。迈阿密枪炮厂是拥有英格兰正式授权的二式褐贝斯铸造工厂,每生产交易一支枪,我们不仅要支付迈阿密的商税,还要向英格兰军械局支付授权费。二手枪的转卖也要附加仓储与运输成本” “据我所知其他商会在义勇军问题上的报价原则和我们也差不太多,更何况还有卡门在中间挤压溢价。” “身为商人,我们可以期待这场战争带给我们的属于未来的广阔市场与和平的经商环境,但首先我们得活过现在,而150万镑的帐面实在不足以吸引我们加大投资。” 迪普亚尼镇长急得满脸通红:“会长先生,但据我所知,迈阿密的地价因为这场战争在一个月内又上涨了三倍,你说自己无利可图是不是” “地价是卡门苦心经营的成果,我不否认与战争的接连胜利有关系,但两者不是直接关系。”洛林强硬地打断,“这就好比我借钱给您度过难关,过程中我的其他投资赚了钱,您却准备以此为由抹掉借款,这说不通,而且可笑。” “但是但是贵方,也包括其他参与义勇军的先生们,你们在战争中的一切损失市政厅都已经承诺买单了,你们并没有真正损失什么不是么?” 迪普亚尼镇长激烈地反驳,然而洛林根本不为所动。 “质押成立的基本条件是债主能够活着等到还款日。如果在市政厅还款之前为你们垫资的商会就破产大半,市政厅的信用也就破产了。” “您愿意承受政府信用破产的后果么?更近一步说,就算您愿意承受,爵士善政的好评怎么办?爵士的政治前途又怎么办?” 洛林诚恳地看向图塞拉爵士。 “爵士,一战抵定当然能为您的军事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我今天要为您提供的却是军事以外的建议,关于如何体现您的施政能力和理财手腕,在文职官员的考量中,这些都是比军事能力更重要的参考项。” “战争进行到了哪一步?” “在您的指挥下,我们已经在宽正面击碎了西佛州印第安人的抵抗。您征服了整个佛罗里达北部,打通了迈阿密和大泽地的交通,接回了孤军深入的远征军。” “我们确实没能从根本上 消灭敌人。” “但是现在收手的话,您有无垠的土地可以出售给翘首以盼的种植园主,有上万战俘可以转化成奴隶,充实种植园的劳力。” “别忘了土地能给予我们的远不止有土壤,还有金c银c铜c铁c煤炭c木材资源需要精细地开发,仅您这次征服的土地,就足够您穷尽接下来的几届任期。” “那么继续把战争进行下去又会怎样?” “您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一个印第安杀手的光辉头衔,更多的奴隶,以及地貌复杂的佛罗里达大泽地。” “大泽地是印第安人的猎场,哪怕被您征服,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进去。为了区区的虚名强行透支佛罗里达未来的财政,这就是战争继续下去的真相。” 极富诱导性的建议在高潮处戛然而止,洛林看着图塞拉,图塞拉也看着洛林。 “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说”许久之后,图塞拉爵士喃喃自语,“从一个军人的角度来说,还真是左右为难” 中歇三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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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忐忑不安中,迈阿密篇迎来结束。 e为什么要说忐忑不安,因为那就是每次开小剧场的我真实的心情写照。 前面就说过,在处理小剧场的时候,我会选择和正文不太一样的架构方式。 小剧场中洛林的立场和需求会被弱化,就像day(日程)的主线明面上是亚查林的狗血秀,背后是整个万圣节行动的衔接;bean(道标)直接是波士顿的势力倾轧,洛林只是在其中随波逐流。 这次的rebirth(新生)则是接续前头整个迈阿密篇的故事,最终标向是迈阿密镇的蜕变和佛罗里达的历史进程。 我承认,这是个又大又空,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玩的主题。 为了让故事尽可能好玩一点,我选择了两个真实的历史时期作为魔改原型。 一个是发生在19世纪的三次塞米诺尔战争。 历史中,塞米诺尔人打劫了美国人的一艘商船(河谷村惨案和法芙娜强袭),美国人组建了2000人的远征军,在800仆从军的协助下扫荡了佛罗里达的塞米诺尔村落(卡特琳娜远征),由此引发了第一次塞米诺尔战争。 这是一次谁都没落好的战争,塞米诺尔人被自己的第三任白人宿敌吓破了胆,美国人也认识到,光凭白人的力量战胜不了拥有大泽的印第安人。 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洛林分化和义勇军反击),美国人放弃了亲手收取佛罗里达的念想,转而分化挑拨印第安人内战。 第二次塞米诺尔战争持续了七年,印第安人损失了90以上的人口,美国人在初期指导了战争,在制造了足够的仇恨,也就是夺取了北佛罗里达后抽身离场,转入幕后继续挑唆(图塞拉中道止战),是导致这场战争失去底线,印第安人几乎灭绝的主因。 再然后的第三次塞米诺尔战争就是单纯的种族灭绝了。 三次战争过后,曾经统治佛罗里达,人口高达百万的塞米诺尔人只剩下零星遗民,美国人把大泽地划为塞米诺尔保护区,善良地把人类像珍稀动物一样“妥善地保护”了起来。 不予置评。 另一个历史时期则是20世纪初,铁路大亨亨利弗拉格勒凭一己之力建成并实现了迈阿密的第一次繁荣。 在历史上,这座城市1896年才正式建市,建成时人口344人,1920年就达到了近30000人。 是弗拉格勒成就了迈阿密,在当时,迈阿密市民一致希望把城市改名为“弗拉格勒”,他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说一,毕竟弗拉格勒和洛林的历史时期不同,行业和需求也不一样,所以这个片段准确来说算不得魔改,我只是借取了财阀力量对迈阿密发展的奠基意义,仅此而已。 如此,以上就是对迈阿密篇全篇的回顾,包括设镇立厅c城镇开发c印第安战争三个部分,算是挺标准的种田文模板(不是)。 至于说田种完了,下一步当然是勇者北上挑战魔王saa的热血故事。 波士顿后湾篇预告开幕,您将会看到美利坚国父华盛顿先生,别扭弟控德雷克上将以及雌雄莫辩的间谍先生/女士,他们都将在下一篇粉墨登场,敬请期待。 最后的最后,简单交代一下近况。 工作上不太顺利,有可能要吃亏。 为了保住饭碗,正全力应付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也没法像原来那样稳定地构思和码字。 所以就更新变少的问题,请读者老爷们见谅,我对不起你们。 另外考虑到构思不连贯,如果书写中出现了剧情bug,请一定在24小时内告诉我。 的规定是超过24小时,作者必须通过编辑修改正文,而因为上架阶段责编连续离职的问题,我完全就不知道海盗现在的责编到底是谁,哈哈,哈哈哈 那啥,更新不力再次请大家体谅。  暗夜拾荒,于午后。 0536 Poisson DAvril 4月1日,愚人节。 1582年,法兰西正式颁行罗马教皇所倡议的格里高利历,取代了旧历在4月1日辞旧迎新的传统,将1月1日定为新年元旦。 然而人类最大的共性就是个性,只要涉及到改革,哪怕没有赞成者也一定不会缺少反对者。 新历新政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一部分顽固派的强烈反对,而他们反对新政的方法是 1在4月1日互道新年祝福。 2在4月1日互赠新年礼物。 3在4月1日举办新年舞会。 凭心而论,像这样懂得圈地自萌,努力不给其他人制造麻烦的反派要是放在后世绝对是反派中的榜样,值得被树立起来广而告之,引导社会风气向良运作。 然而严于律己的法兰西人从不姑息任何来自内部的敌人。 支持变革的人在各种场合嘲讽他们,刻薄残忍的人利用保守派的信任向他们赠送侮辱性的礼物,邀请他们参加子虚乌有的聚会,并在他们上当之后不分场合地大喊“p一isnd&039;avril”(四月的愚弄)。 保守派很快成为了全国的笑柄,不久之后便在社交圈中销声匿迹。 而改革派大获成功,为了标榜和纪念自己的胜利,他们把这次驱逐政敌的行动像传统一样传承下来,久而久之,才演变成了现在每年一次的全民大联欢。 这是一个饱含恶意的传统节日。 在洛林心里,如果他要对敌人赶尽杀绝,只会破坏他的同盟,侵吞他的财富,剪除他的生命,剥夺其家人报复的希望,绝不会像那些法兰西人一样,无下限地去嘲弄对方的立场。 就像是这次印第安战争。 洛林需要生活在佛罗里达的印第安人成为迈阿密发展的助力而不是阻力,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去打破他们的圈子,拆解他们的团结,摧毁他们的优势,但无论造多少孽,他都不会去否定印第安人曾经的生存哲学和处事立场。 这是底线,也是伪善。 纯朴却不善良的印第安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掉进了什么样的陷阱,只知道不知不觉间,原本势均力敌的东西佛州突然出现了实力的倾斜。 又是不知不觉间,东佛州开始仗势欺人,原本守护部落和平的限战令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还是不知不觉间,东佛州一下子和白人势不两立,而西佛州连坐壁上观的资格都没有,必须在同胞和白人中二择一,选定自己的站队和立场。 就连战争的过程也发展得如梦似幻。 前一刻,东佛州围困着迈阿密,似乎随时都能消灭抵抗,把这座只有两年历史,却发展得异常繁荣的小城烧成白地。 后一刻,一直软弱的西佛州就打破了印第安谨守了上百年的盟约,还有更多更强的白人军队,悍不畏死的黑色军团 东佛州节节败退,转眼就丢光了平坦广袤的北佛罗里达,他们被迫退入大泽,有西佛州的全力协助,白人眼见就要取得最后的毫无争议的胜利。 然而白人却放弃了。 放弃了致命一击的机会,止步于大泽之外,开始巩固已经拿到手的优质土地。 东佛州起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因为西佛州在白人脱战之后压迫更紧,攻势更凶。直到几次小心翼翼的反击和试探后,他们才真的确信,白人真的发了慈悲,放弃了毁灭他们的机会 谁是敌人? 东佛州诸部在疑惑中审视,一边是步步紧逼的同胞,一面是自满保守的白人。 东佛州联合部落在图塞拉爵士发布止战布告的第四天宣布成立,成立仅两天就在大泽地北的庞塞拉湖畔抄了优奇部的老巢,把其族长c少族长和萨满一骨脑串在了他们的图腾柱上。 白人的退却并没有让佛罗里达的印第安战争停止,恰恰相反,战争变得前所未有的血腥,却不再和白人有半点关系。 消息传回德雷克宅,传到洛林的书桌,洛林和他的伙伴们面色复杂地看着羊皮纸上染血的拼写着【yuqi】的手书,真心希望销售员们送回来的只是一张塞满恶意的p一isnd&039;avril 沉默由洛林打破:“义勇军方面的结算进行得怎么样了?” “远征军c商会和社区的民军已经解散了,远征舰队也回到了各自所属,只有摩西堡军团被图塞拉爵士留了下来。”卡特琳娜翻看着文件,“北佛罗里达需要新的军队驻防,看他的安排,是打算把摩西堡军团编入正规。” “他想把北部全交给黑人?” “ 应该是混编。”卡特琳娜说,“圣奥古斯丁堡掷弹二团并没有归建,考虑到北佛罗里达的面积,放四个团的兵力并不算多。” “听起来爵士居然有建城的打算。”洛林好奇地调高嗓音。 “打算是打算,但短时间里他腾不出预算,能做的顶多就是用木头搭建一座军事堡垒,用来提振投资人的信心。”卡门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种植园投资?” “北佛州肯定会以种植园为主。不过我听说爵士已经从印第安人的记录中找到了一座银矿和一座铁矿,我打算让矿业公司全吃下来。” 洛林想了想,点点头:“让西班牙背景的全资商会去谈,三到五年后再转到德雷克名下。迈阿密的事我们做得太招摇,强行逼迫爵士罢兵,我能感觉到爵士对我们有了戒备。” “我会处理好的。” 克伦敲打着自己面前的文书:“货款方面,资产管理公司已经完成了战争专款的代发,钱款并不充足。” “卡门向我们征求意见,考虑到其他联社成员的情绪,我和查克帕克主动减少了属于我们的份额。” “150万镑战争专款,海事集团只要了68万,美洲分会22万,直属舰队16万,剩下的全部按比例发给了其他商会。” “我们现在是迈阿密市政厅最大的债主,总债务达83万镑,听起来是一笔好的储蓄。但因为你之前大方地决定不滚利,也没有要求市政厅免税,我们实际的利润率却不算高。卡门告诉我,就算忽略未来10年的通涨,这笔生产的总利润率最多也只有17。” 克伦难得地斤斤计较,唬得洛林不由发愣。 他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克伦,真的,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商人” 日耳曼大汉的脸噌一下涨得通红,张着嘴呐了半天。 “这是一场丑陋的战争,除了钱,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东西” 人人回避的疮疤还是被血淋淋地揭开了 洛林挑了挑眉毛:“钱的话总会其实赚得不少。因为周边的威胁根除了,迈阿密的地价因此翻了好几倍。只说墨西哥湾周边,我们的土地价值已经能和新奥尔良媲美,而且城镇活力远高于新奥尔良。” “至于这是不是一场丑陋的战争”洛林瞥了克伦一眼,“我突然有一个念头。” “一个念头?” “卡门,按照这场生意的利润预算拨一笔款给克伦,成立印第安劳工公司。” “诶?” 卡门不解,克伦不解,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疑惑不解。 由德雷克一手挑起的印第安战争一步步滑向血腥的深渊确实让他们的良知感到不适,但他们是私掠者,不是圣经中记载的圣徒。他们之前没有做错任何事,现在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赎罪的必要。 洛林怎么突然之间就心软了? 面对着所有人的疑惑,洛林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明白?” 众人齐齐点头。 “卡门,迈阿密的工程停了多久?” “因为劳工不足,只有不到一成勉强维持着开工” “这就是救赎的理由。”洛林笑着说,“在北美大陆,白人最大的缺陷在于人力不足,迈阿密移民的势头很好,但现在也不过一万多在籍,等到年末,大概勉强能超过两万人。” “在籍两万,暂住三万,能够提供的闲散劳动力不会超过两千人,这意味着,我们无法依靠白人完成我们的规划进度。” “我们可以尊重印第安人自相残杀的选择,我们不必心怀罪恶,我们只是开了头,做出决定的自始至终都是他们自己。” 洛林把手掌平放在桌子上。 “他们有权利挥霍自己的生命和未来,但是我的伙伴们,他们没有权利让迈阿密用繁荣为他们陪葬,我们需要纠正他们的错误。” 饶是卡门也被洛林的强盗理论绕得晕头转向,她有些结巴地疏理着自己的语言,竭尽所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思想。 “我想我想现在战争才是那些部落的头等大事,就算我们给出高价,他们也不愿把青壮年提供给我们” “他们当然不愿提供自己部落的青壮年,老弱病残对我们也没有价值。不过大泽地的战争激烈得很,他们手上捏着的也不只有愿意为他们打仗的年轻人。” 洛林站起来,习惯性地踱着圈思考,完善心里的灵光一现。 “成立印第安劳工公司,由米斯基托人做股东,召募那些入籍的塞米诺尔人做业务,深入大泽地的部落,用物资去换取那些年轻完整的战俘和奴隶。” “等那些战俘和奴隶到了迈阿密,立刻解除奴籍,和他们签订自赎合同,用他们的自由来购买他们的劳力。佛罗里达废奴的传统已经 持续了五十多年,我们这么做是迎合主流文明,没有人会把我们当成异端来看。”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用低价购买到充足的劳力。” “我们的业务员看到了惨烈的战争,拯救了自己的同胞,这有助于他们重新认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新来的劳力经历了惨烈的战争,心怀着对同胞的仇恨,又得到了我们的救赎,对我们只会感恩戴德。” “对了!我们还可以允许他们点名赎买自己的家人,成本则算进他们的自赎合同里头。” “家的概念有助于进一步提升他们对迈阿密的忠诚,哪怕我们不在老幼的价格上动手脚,这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还有还有户籍!”洛林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才经历了围城战争,迈阿密人对塞米诺尔人不可能没有警惕,短时间接受大量入籍会对城镇的安定产生不良,和白人一视同仁的结果也不会差得太远。” “结束自赎期的塞米诺尔人不享受移民福利,让他们安心地为我们工作,想要拥有户籍,就要凭自己的能力和积蓄购买迈阿密的不动产权。” “大致上这就是我对劳工公司的构思,细节上还需要进一步琢磨,但原则上,就是为战俘明码标价。” “我们购买劳力,用劳力加速迈阿密的建设,用劳力吸引工业进驻。工业生产能刺激港口贸易,港口贸易能招揽移民,繁荣城镇,提升迈阿密的整体价值,构架出有利于我们的良性发展的闭环。” “p一isnd&039;avril,就算是愚人节的提议也不见得非得愚蠢不可。”洛林得意地看着克伦,“现在就看你了克伦,你愿意去压榨塞米诺尔人最后的价值么?” “我愿意!”克伦站起来,郑重其事,“更准确地说,是当仁不让。” 0537 来自波士顿的召唤 风。 大风。 凛冽的大风。 狂风如刀,残阳似血,日与夜的交际缭绕起灭世的云焰,黄昏的诸神在海和天的尽头相约。 春止,夏初 人世远在辽远的辽远的尽头,文明的喧嚣隔绝了踪迹,在举目不见俗尘的天地,白耳朵谨慎地递出了它的肉球。 右前足伸出,缓缓的,无声地触及光滑的帆桁,踩实,换成左后足,左前足,最后是右后足,右前足,周,而复始。 狂风吹动着它柔软的毛发,细长的尾巴自说自话地调整着重心,琥珀色的竖瞳共指向唯二的目标,每一步,燕尾服的绅士都能自信地向世人彰显它老狗一般的稳健。 五十米的高空阻不住它,无遮拦的环境挡不了它,脚踏独木却如骏马奔野,体壮如球却如精灵翔天。 那是它独有的超越凡尘的自信,来自于它高贵的出身与经年的苦修! 猫,又怎样! 它可是罗姆女巫的共生灵魂,信条刺客的亲传弟子,只要它想,世间便没有不可去的绝境死地! 有什么在燃烧! 每踏一步,就有细小的新柴被架到心底,每次甩尾,就有飘荡的落叶飞赴进火堆,白耳朵从帆桁的一头迈步走向梦想的另一边,绕过船桅,心底的火就不可遏制地高燃。 噼啪! 那是心底的火星飞溅出新柴的幻听。 白耳朵的耳朵颤了一下,浑身的毛发在一瞬间炸起竖直。 明明只是不存在人世的幻听而已,但它却惊怔地发现它的目标警觉了。 在帆桁的另一头,正在卿卿我我的珍妮和迈卡锡停下梳理羽毛的喙,歪过头,疑惑地看向杵得鬼鬼祟祟的大猫。 “我只是路过” “你以为治安官会相信你的鬼话?” “你太戒备了,珍妮,我觉得猫和鸟真得需要多一点信任” “没想到你居然是一只天真的猫。” “这不叫天真!你看,我们都爱吃鱼,这就是我们的共同点” “同好与和平从来不能划上等号!毕竟我们的主人也爱着相同的东西,但她们恨不得对方去” 白耳朵突然扑了出去,呲开獠牙,弹开利爪,帆桁上一片混乱。 “喵呜!”/“有破绽!” “呱呱!”/“快逃命!” 它扑空了。 漫天的羽毛四散飘洒,珍妮和迈卡锡扑腾翅膀高飞上天空,在明艳艳的夕阳下盘旋了一圈,不一会就落到瞭望台,发着嘲弄地呱呱的叫声,在洛林的肩上骚首弄姿。 “喵!!!!!”/“呱!!!!!” 大概是争吵吧? 洛林趴在瞭望台的篮边,用关爱智障的眼神包容着两位高尚的,力图让猫和鸟像人一样表达情感的配音演员,白耳朵的cv贝尔和珍妮的cv亚查林。 “你们很闲么?” 一艘船的舰长c领航员和司炮长齐取在60米高的桅尖,看上去确实很闲。 亚查林当即正气凛然地点下脑袋,只有贝尔死鸭子嘴硬,还祭出了手上的六分仪。 “我正在校对航线,舰长先生。” “用嘴来校对?”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用不上嘴,所以才不想让嘴独闲。” “说得真有道理,或许我早该把你调到法务部去做事,各种意义上那都能为我减少麻烦许多麻烦。” 贝尔无可奈何地挠起头:“洛林,猫和鸟之间真的需要多一点信任。” “嘁,连亚渣这只色胚都知道同好与和平不能划上等号。我们的交情无法成为你忠诚的佐证,在嫌疑洗清之前,你都有背叛的嫌疑。” “你似乎弄错了我的案由。”贝尔一脸骄傲地昂着头,“从法理上说,背叛是内部事务,间谍是外部事务。” “你果然是太闲了” 喧声袅袅。 人和人斗着嘴,猫和鸟斗着嘴,亚查林夹在四者中间晃荡着修长的双腿,幽幽地叹出了看破红尘的一口长气。 “久违的航行啊,看看你把这些牲口都兴奋成什么样了” 1786年5月24日,瓦尔基里结束了长达一年的漫长休整,单舰从比斯开湾的寒鸦锚港启航,顺着大西洋强劲的海风,昂扬舰艏驶向整个北美的经济心脏,美利坚合众国的临时国府纽约。 这次行 程在过程上充满了机缘巧合的味道。 时间回溯到1784年,为了掩护洛林的行踪,德雷克商会和她的铁杆盟友们发动了以剿匪为名的维京群岛海战。 这场战争原本无足轻重,却因为受到马斯喀特事态恶化的影响,被硬生生拖成了洛林与黑胡子爱德华核心力量的决战,即后来的巴斯特尔海战。 巴斯特尔海战的意义与源始的维京群岛海战截然不同。 在加勒比海盗的后黄金时代,原有的海盗王生态随着百商联社的成立与商人c海盗之间愈演愈烈的对立被破坏怠尽。 新的食物链由洛林c黑胡子爱德华和黑男爵巴夫缪洛构成最顶端的生态。 其下是猎犬亨利c黑王子贝拉米c棉布杰克c维京人博尼特和联社核心的七个强大商会。 第三级是除他们外拥有一定实力的商会和海盗团,最底层则是游商c独行商和那些初出茅庐,全无号召力的独行海盗。 各层之间的实力差距被完全拉开,各层之间维持着内部均势,一方面泾渭分明,另一方面又各具牵制。 顶端生态同样如此。 整体实力上,洛林依靠飞速发展的德雷克商会对另两家占据强势,黑胡子爱德华则凭借安妮女王复仇号和四艘海上炮台在核心力量上统治群雄。 巴夫洛缪的黑男爵海盗团两方面皆不突出,但他的核心舰队较德雷克直属舰队要强,整体实力又比黑胡子海盗团优势,而且主要活动范围远在南美,完美地充当了三角对峙中至关重要的第三股力量。 巴斯特尔海战宣告了加勒比三国时代的终结。 在加勒比海的东弧,无足轻重的维京群岛海战骤然升格成洛林和黑胡子核心力量的决斗,巴夫洛缪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横空出世的瓦尔基里就已经把黑胡子最强海盗的传说撕得稀碎。 巧手德里基被吊死在布里奇顿的防浪堤,遭受重创的黑胡子龟缩回伊柳塞拉,巴夫洛缪连夜放弃南加勒比的所有猎场,带着自己的海盗团一直逃到巴西沿海,生怕自己变成洛林的下一个目标。 就像当初的弗朗西斯德雷克,摩根船长和第一代巴夫洛缪那样,洛林终于迎来了专属于他的单极时代。 单极时代历来被视作新皇降生的先兆。 如果洛林是个纯粹的海盗,那时他就该挟着万均之势开启海盗世界的统一战争,结局或者像摩根一样成为海盗皇帝,或者像第一代巴夫洛缪一样功败垂成。 可私掠商人的本质终归是商人,洛林的前路远比纯粹的海盗拥有更多的选择。 巴斯特尔海战让他的白色海盗旗在加勒比海拥有了无可匹敌的威望,海盗皇帝又无法像东方的世俗帝王那样对自己的臣民生杀由心。 海盗皇帝的特权是可以在自己的领土自由狩猎,但是猎场再大,对洛林来说也毫无价值。 他真的需要那顶海盗桂冠么?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洛林轻易地放弃了其他海盗穷尽一生也求不得的统一良机,一头扎进了迈阿密的建设当中。 整整一年。 白帜海盗王的旗舰,传奇的瓦尔基里进入到漫长的休整期。 洛林收拾起自己的尖牙和利爪,披上燕尾和假发,挥动起文明的铁锤。 迈阿密立镇,移民潮来临。 地产开发c实弹演练c商会发展c工会筹备当然还有那些在欢声笑语中打出gg的塞米诺尔人。 洛林在文明世界中的日程安排得远比海上绵密紧凑。 等到5月开初,德雷克总工会剪彩成立,印第安劳工公司也派出了第一批总计92人的业务团队,迈阿密良性发展的闭环正式构架完成,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遗漏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美利坚总统华盛顿先生的波士顿之行! 波士顿之行会牵扯到两个方面,一个是能在短期内为海事集团带来不错利润的新美国海军振兴计划,另一个是德雷克商会第三阶段发展的重中之重,汉密尔顿的旋转门计划。 错失和乔治华盛顿会面的机会当然不会让这两项企划直接夭折,但多多少少,肯定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很难形容当时洛林的心情。 因为迈阿密是商会第二阶级发展规划的核心项目,确实有让洛林倾尽全力的资格。 但因此就伤害了第三阶段发展规划其中得失实在有些难以评断。 洛林也不是没有想过亡羊补牢的可能。 可在他的概念里,美国总统显然不可能为了一只钱包的近况改变行程,汉密尔顿既然说华盛顿会在4月10日造访波士顿,那他们肯定在3月底就已经离开了纽约。 而洛林却没有接到任何相关的通知 一种情况,汉密尔顿 的交涉大概失败了,美国人不愿自己的总统承担风险,驳回了让瓦尔基里成为总统临时座驾的方案。 另一种情况,洛林怀疑自己在最后一次见面的傲慢态度刺痛了汉密尔顿,他根本没有采纳洛林的建议,当然也不可能为了洛林向总统保卫处提出交涉。 且无论真实情况是哪一种,为了日后的旋转门计划,洛林都不适合在近期突兀地造访纽约,主动结束弥补双方信任裂痕的缓冲期。 无事可做 忙碌了大半年的洛林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假期,只是这一次的假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仅仅在3天之后,汉密尔顿的信使就被莫妮卡带到了他的面前。 在房门闭合的一瞬间,洛林恍惚听到了召唤。 那是来自波士顿的召唤 0538 向纽约 “德雷克会长。” 信使穿着美利坚陆军的中校制服,面无表情,军姿笔挺。 “总统办公室邀请您在6月1日上午10点驾驶贵商会的瓦尔基里号巡防舰至纽约港一号泊位整装待命。” “邀请?待命?”洛林琢磨着这句明显带有语病的话,越琢磨,脸上的异色就越浓。 “是的,邀请和待命。”信使说,“华盛顿总统指名搭乘您的战舰访问波士顿,且即便保卫处强烈反对,他依旧坚持由您来安排船上的船员名单。” “为了让我们在这段短暂的旅途中尽可能保持愉快,保卫处命我向您转达我方立场的几点要求。” 声音很远,而且嘈杂。 干扰听力的是洛林的心绪,他的心里有万千疑惑,躁动地左突右冲,好像稍有不慎就会脱口而出。 华盛顿总统要造访波士顿? 今年的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如果是第一次,他的行程不是应该在4月13号就已经结束了么? 突然改变行程的原因是什么?这当中又发生了什么? 洛林很想做一回直率的人,但理智一个劲地告诫他,这么问除了添乱不会产生任何价值。 无论华盛顿改变行程的理由是什么,对洛林而言结果都是一样。 现在的关键是那个早该错失的机会突然回来了,他要做的就是把它牢牢攥住。 想到这儿,他强压住心里的激动,摊开手,张开唇。 “中校,请讲。” 信使一丝不苛地从衣袋里掏出纸张,摊开。 “第一,保卫处希望您提前15天向我们递交船员名单和基本信息。我们尊重总统先生的意见,但同样不希望对美利坚怀有敌意的人出现在船上。” 洛林点点头:“名单会在今晚9点之前交给您,您可以在回程的时候带回去,只是先旨声明,我不会接受任何关于人员方面的意见。” “当然,这是您的权利。” 信使的眼角抽了一下。 “第二,总统随员并保卫人员共计47人,我们承诺保卫人员不超过20人,这也是总统的要求。” “总统上船以前2小时,大部分随员会提前登船。我们需要接管弹药舱c装备舱c厨舱和独立一层的总统专舱,这是为了保障总统的安全,希望得到您的谅解。” 洛林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半小时后,您可以亲自去瓦尔基里选定总统专舱,除了少部分不能调整的功能性舱室,包括我的舰长室在内,都在您的选择范围。” “瓦尔基里有4个厨舱,您可以选择其中一个接管,总统及随员的饮食由你们自备,船员饮食由我们自备。” “此外,出于对双方信任的考量,装备和弹药舱可以交给你们接管。但炮舱弹药和船员的随身装备不在你们的安保范围,瓦尔基里要维持最低限度的防卫需求。” 信使的眼角跳得更凶了。 “您不需要担心瓦尔基里的安全,会长先生,因为在北上的过程中,美利坚海军会安排六艘驱逐舰为您贴身护航。” “是否护航是你们自己的事,不需要征询我的意见。”洛林说,“我说过保留随身装备和炮舱弹药是为了维护双方的信任,总统先生愿意信任我,我就有义务保障总统先生的安全。” “您怀疑保卫处的忠诚?” “如果怀疑,我会直接拒绝你们接管弹药舱的无理请求” 争论的氛围,激烈,而且无力。 信使大概从没想过这次屈尊降贵的出使居然会生出这么多分歧,在公式般宣读完纸上的全部内容后,他就直接提出了告辞。 临走的时候,洛林让人为信使整理了自己的全部反馈,至于船员信息c选择舱室一类,信使一概没提,犹如落慌而逃。 两天以后,信使重临,中校主使降成了副使,主使则换成了一位海军中将,而且还是洛林在爱德华肯维时期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罗伯特史密斯将军。 中校还是两天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少了一点傲慢,多了两分戒备。 他向洛林介绍罗伯特史密斯将军:“由于贵我双方在总统先生的防卫问题上存在不少分歧,会长先生,总统办公室这次向迈阿密委派了更高级别的使者。” “这位是罗伯特史密斯将军,马里兰参议会议员,美利坚海军巴尔的摩舰队中将提督,他也是本次北上护航任务的指挥官,希望你们能够建立良好的沟通。” 洛林不可查地翘了下嘴角,站起来 :“洛林,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史密斯将军,很高兴见到您。” 史密斯傲慢地昂起头,只可惜以他的身高,哪怕昂着头也只能仰视洛林的下巴,这让他很不爽快。 “德雷克会长”他说,“您或许不知道,您的瓦尔基里在设计时大量采纳了我的意见,她本该成为美利坚海军的传奇,而不是一艘可怜兮兮的私掠船。” 先声夺人么? 洛林意外地扬了扬眉:“海特跟我说起过你们的交情,也说起过您和瓦尔基里的渊源。我记得那时您好像是查尔斯河编队的提督吧?海特坚信您在当时位卑言轻,不需要为旧海军振兴计划的夭折负责。难道他猜错了?” “我说的是瓦尔基里的设计稿” “很可惜,瓦尔基里的设计稿和旧海军振兴计划中微型战列舰的设计稿相去甚远。” 洛林用调侃的语气说。 “瓦尔基里的设计稿是我决定收购海特造船厂的主要原因。爱德华肯维虽然是大不列颠的敌人,但至少在船舶设计方面,他的眼光值得赞赏。” “正是他的苛刻让海特的设计团队舍弃了大量由你们建议的妥协性的细节,这才避免了瓦尔基里沦为一件平庸的作品。这一点,我对他充满感激。” 先声夺人的话术显然失败了。 史密斯将军闷着声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洛林。 洛林自顾自在他的对面坐下,唤来莫妮卡上了茶。 直到茶香溢满书房,洛林才终于出声。 “史密斯将军是和中校先生一起来的吧?这里和巴尔的摩的距离不算近,再快的船也不可能在两天来回,至于纽约,那就更远了” “这件事原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如果你足够配合的话,我根本就不需要出面。”史密斯将军冷冷地说。 洛林了然一笑:“也就是说美利坚早就准备好全盘接受我的要求。” “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什么方法接近了汉密尔顿部长,更不知道为什么总统先生会如此信任一个英国人,坚信你提出的要求不会超出我们的底线。”史密斯咬着牙,“你说的没错,在来之前我就得到了授权,除非你表现出谋害总统的意图,否则全盘接受你的条件。” “那么,您觉得我想谋害总统么?” “不想。正因为明知你不想,我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战备状态。”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美利坚海军无法给予人信任感?” 洛林用了一个疑问句,说的却是反问的话。 “海洋上的贴身保护至少要维持15米舰距,考虑到我们没有编队航行的经验,美利坚海军的驱逐舰又多是旧法式和海事集团的法式改,在速度上和瓦尔基里存在不小的差距,我们之间的安全编队距离大致要扩大到50米。” “50米的舰距,我有不少于十种方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对护航舰和瓦尔基里实现分割。虽然这点耽搁不致于让瓦尔基里直接战沉,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统先生的安全,还是多一点保险为好。” 话讲开了,纵使美利坚的总统保卫处对洛林的态度有再多不满,护卫方案也在最短的时间内敲成了定稿。 洛林这一次算是精锐尽遣。 瓦尔基里号上,洛林任舰长,卡特琳娜任大副,特勤编队的法拉明二副,同属的卡奥任三副,莱夫继续统管冲锋队。 主舵手和领航员由观察期的贝尔负责。虽然因为嫌疑的原因,他暂时被排出了决策层,但洛林依旧信任他的技艺,而且从表现看,他也着实不像个暴露中的间谍。 其他岗位,海娜主责瞭望,克伦执掌船工c司帆,亚查林司炮,王也负责厨房和甲板。 诺雅的占卜室从来是瓦尔基里上的精神权威,卡门的参谋室则是智力权威,这一次小莎伦也被调到船上,司职是参谋次席。 此外,在印第安战争中大损的第一编队正在重建当中,预计半年之内都不会承担任何出航任务。 他们的精锐海员被大量地临时抽调到瓦尔基里上,主要填补岗位三席c四席的空缺。 法芙娜的助手安妮留在迈阿密主持重建,法芙娜本人则因为精湛的制图和战术能力第一次被调上瓦尔基里,担任领航二席和战术室首席。 万事俱备。 1786年5月17日,齐装满员的瓦尔基里终于从寒鸦区的锚地拔锚离港。 洛林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眼看着纯白色的岸堤越退越远。 “前桅升旗,调转舰艏!”他高声喊道,“这一次我们要去纽约迎接一位尊贵的乘客。” “也许有人会好奇,会想知道我们的这位乘客究竟有多么尊贵我只能告诉你们,等他上了船,他会住在我的舰长室里,而他的旗帜将会挂在瓦尔基里 的主桅。” “请尽量控制你们的好奇心,可以猜测,不要议论,更不要试图向我们的新朋友打探那位贵客的身份,这是本次航行最重要的规则。” “让我们期盼一帆风顺。我命令,瓦尔基里,启航!” ) 0539 毫无信任可言 纽约,新大陆的潮头,美利坚的心脏。 1524年,效忠法国的意大利人乔瓦尼达韦拉扎诺乘着太子妃号进入了纽约港区,宣布此地为法兰西所有,并将之命名为新昂古莱姆。 然而或许是当时的法国尚不能察觉北美大陆的富饶,他们并没有真正向纽约地区组织殖民。 各国的商旅南来北往,这里渐渐变成了北美大陆重要的自由贸易港之一。 1602年,荷兰派遣亨利哈德逊前往北美找寻财富。 哈德逊在1609年抵达纽约湾并沿着河流北上,又在隔年带着北美的土产和毛皮回到荷兰。 丰厚的回报让许多荷兰商人对这片拥有丰富资源的土地产生高度的兴趣,他们开始在纽约定居,还把她称作“新尼德兰”。 1624年,荷兰人在加弗纳斯岛建立皮草贸易点。 1625年,阿姆斯特在曼哈顿岛上开始兴建。 1626年,荷兰殖民总督彼得米纽特用比白菜还低的价格从当地土著勒纳佩人手中买下了整座曼哈顿岛,并在阿姆斯特建立了贸易站。 不久以后,300名荷兰人正式在曼哈顿建立城镇,命名为“新阿姆斯特丹”。 那是荷兰人最强大的时代,得天独厚的新阿姆斯特丹普一诞生就吸引了世界的目光,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繁荣起来。 如此直到1664年,英国舰队在英荷战争期间兵临城下,新尼德兰总督彼得斯特伊维桑特自知无力抗争,主动投降,将新阿姆斯特丹拱手相让。 英王查理二世将这片地方交给他的弟弟管辖,约克亲王便将自己的领地从英国的约克郡迁到新阿姆斯特丹,并将地名改为“纽约”。 归入英国治下的纽约愈发地繁荣,很快成为全北美除费城以外的第二大城。 随后独立战争爆发,纽约独立。 为了争夺这片宝地的所有权,1776年8月,英美在长岛及布鲁克林进行了声势浩大的长岛会战,来自英国c美国和德意志地区,总数超过52000名士兵在这片土地上舍生忘死地交战,最终美国大败亏输,不仅丢掉了纽约,连大陆军都险些覆灭。 英国由此重新成为了纽约的主人。 在二次占领期间,纽约发生过有史以来最大的火灾,英美也曾在斯塔滕岛会谈,唯一一次,试图用和平的方式解决独立战争的争端。 1783年撤离日,英军从纽约撤出,代表着属于英国的武装力量彻底放弃美利坚的土地。 1785年,美国国会正式将纽约定为临时国都,华盛顿在联邦厅宣誓就职,美利坚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位总统。 这就是纽约,过去c现在c未来,她都是美利坚永远的焦点,无可动摇的腹心。 五月的最后一天,下午,主桅空置,前桅张旗的瓦尔基里号缓缓驶入哈德逊河口的宽阔港湾。 那如山般雄壮的舰姿和后桅尖的圣乔治旗在阳光下辉映着光彩,一度在纽约港引起了骚乱,虽说骚乱最终在入侵警报拉响前被平息下来,但还是让随船的史密斯将军感觉丢尽了脸面。 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都怪在了洛林的头上,船一靠岸,当即就上来兴师问罪。 “德雷克会长,诚意!如果你真的想和美利坚建立友好互信的联系,最好不要再做这些让人误会的小动作!” 洛林一脸无辜地看着船下荷枪实弹的治安官:“您说的小动作是指?” “当然是圣乔治旗!” 洛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把瓦尔基里当成皇家海军了” “这是人之常情!” “不,这叫专业不熟练。”洛林没好气地嘁了一声,“米字旗是英国海军舰独有的标志。皇家海军不得悬挂王国国旗,商船私舰不许代表联合王国,在看到圣乔治旗的第一时间,港务局就该判断出瓦尔基里是纯粹的商船。” “而且美国和英国难道中断贸易了么?还是我们重新开战了么?瓦尔基里表现出敌意了么?都没有,港务局究竟是怎么判断威胁的?” “当然是因为你的瓦尔基里长得太像一艘战列舰!” “啊哈?我是不是还需要为瓦尔基里的造型倒歉?” “不必!美国海军一定会发展起来的,要不了两年,我们就会在世界秩序上发出声音!” “没想到您还是个积极乐观的绅士” “控制好你的部下,德雷克会长。”史密斯将军重重瞪了洛林一眼,“我要立刻赶去联邦厅复命,在明天总统先生登船之前,我不希望再 听到你们做出不友善的动作!” “yes,sir。”洛林打着哈欠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在离港之前我的人都会自囚在船上。我们是合法的良善商人,就算被治安官勒索,我们也绝对不会反抗。” 旋即,夜。 华贵的马车风驰电掣般驶入哈德逊河码头,停在一号泊位的栈道面前。 车上下来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男的是德雷克美洲分会的正副会长查克和伦纳德,女人是海娜。 奉命躲在暗处监视瓦尔基里的治安官探长怀斯立刻上来盘问。 码头的夜色很暗,一直走到近前,怀斯探长才看清了查克熟悉而愠怒的脸。 他的心里当即响起咯噔一声。 查克帕克是纽约真正的大人物,手掌着实力强大的德雷克美洲分会,不仅与商务部c财务部和纽约州的大人物们相交笃定,还迎娶了国会议员阿尔维斯先生的掌上明珠,是真真正正的美国女婿。 怀斯探长曾在治安署长的一次私人聚会上有幸见过查克一面,那气场那风姿,哪怕是署长这般的大人物在他身边都显得黯然失色。 可现在,这位大人物居然带着怒气来到了码头,而且目标明确得很,就是那艘上头三令五申,要求怀斯探长严密监视的英格兰巨舰。 这艘船是谁的船来着? 怀斯探长进退无路,只能忐忑地迎上去,忐忑地拦到查克面前,忐忑地亮出藏在风衣下的警徽。 “那个帕克会长?” “探长贵姓?” “怀怀斯,伯尼特怀斯!” “怀斯探长”查克捋了捋自己的衣领子,“请问我触犯法律了么?” “没有” “那么德雷克商会触犯法律了么?” “也没有” “那么难道是我的董事长,我的老板洛林德雷克先生和他的瓦尔基里在入港的过程中触犯了法律?” 原来那艘船是德雷克商会大老板的船 怀斯探长险些就哭了出来,但这时候他却只能硬起头皮:“贵商会的船涉嫌” “是什么人向您传达的监视令!”查克根本不要答案,浑身的气势勃然喷发。 “这个抱歉” “您的职衔还不够资格向我倒歉。”下巴冷冷地看着怀斯探长,“请继续执行您的任务,顺便在明天复命的时候为我向贵署长带个口信,接下来的事我的律师团会找他谈,在巡游法庭上谈” 0540 惊和喜和平常心 瓦尔基里号上的场面确实和查克预计的有点不太一样。 75分钟前,一袭黑色罩衣的海娜从天降临他的书房,冷冰冰只说了一句“洛林要见你”,没有表情,没有解释。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查克用最快速度启动了自己的情报网。 15分钟,他得知瓦尔基里在下午抵达纽约,就停泊在哈德逊河口码头1号泊位。 18分钟,接伦纳德的马车夺门而出。 26分钟,他打探到对洛林的邀请来自总统办公室,但总统保卫处并不认同。 35分钟,伦纳德抵达,三人汇合齐赴码头。 49分钟,管家快马追上马车,告诉查克治安署正对瓦尔基里实施警戒监视。 55分钟,第二匹快马锁定了命令的发布者,总统保卫处的主任裘德少将,一个独来独往,和军政两界都没有太多往来的麻烦家伙。 查克相信自己已经打探到了所有市面上能探到的消息,如果想要知道得更多,他得去找自己的岳父。 但眼下的情况,见岳父显然没有见老板重要,他只得硬着头皮把目标转向了海娜。 “耶斯拉女士” “说。” “会长被总统办公室邀请到纽约,难道说” “华盛顿要去波士顿。”海娜支着下巴看着飞速倒退的窗景,“洛林负责把他送过去。” “原来总统要去巡视波士咦?” 就这样,查克和伦纳德成了海员以外唯二知道华盛顿总统行踪的知情者。 查克能够理解裘德少将对洛林的敌意,但上流社会有上流社会的规则,无论这份敌意有多深,让治安官像软禁犯人一样把一位对美利坚至关重要的财阀软禁在船上,这种行为也踩线了。 洛林有足够的理由愤怒,有足够的理由感觉到污辱,更有理由实施报复,让那位自以为是的独臣一辈子铭记在心。 查克是这么以为的。 从洛林派出海娜潜行出舰的行动上,他就看出了洛林的要求: 表达不满,报复侍遇,但动作时不能披露总统的行踪,也不能超出法律的边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规则内彰显自己的强势。 想来洛林的心里一定有很多不忿吧? 查克怀着这样的念头登上甲板,抬眼一瞧,却看到了与预想截然不同的船上风光。 海员们正在船上饮茶 标准的华贵的长桌,桌上铺着精美的桌布,桌布上是琳琅满目的茶点,甜食不多,这是宵夜的标准配置。 海员们有说有笑地坐在桌子的两侧,座位和座位之间有连排的银色烛台,烛火摇曳,为素雅的青花茶具扫上了一抹暖色。 查克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洛林,正一边和左手边的卡门聊着天,一边把过了量的奶和糖调到面前的茶杯里。 “呃这是” 洛林抬头展露出一抹温暖人心的笑脸:“海娜,茶冲好了。” 海娜轻轻嗯了一声,从查克的身边穿过,坐进洛林右手的空位,接过茶抿了一口:“好喝” “这一趟辛苦你了。” “明明说了你只要尽快见面,他们非要节外生枝。”海娜把茶杯放下来,吊起眼角瞥了查克一眼,“洛林,他想太多了。” “因为是查克嘛。”洛林哈哈大笑,指着长桌对面的两个空座,“查克,老伦纳德,先喝茶,喝完茶我们再说正事。” 茶足,饭饱。 晚茶会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等大家尽性而散,洛林抻了个懒腰,带着查克和伦纳德登上艉楼,远眺海夜。 18世纪终末的纽约还远未达到未来不夜城的繁华。 晚上十点才过,海上已经安静下来。海浪拍打着防浪的白堤,无光,无影,风把零星破浪的行船声吹散,混进夜晚生态的背景音里,辨不分明,解不清晰。 洛林的心情看来不错,一晚上都是笑咪咪的模样。 “查克,船上的晚茶如何?” “很不错。”查克想了想,“从氛围到品类,与其说不错,不如说过于完备了。” “毕竟是难得的贵客。可拆卸的长桌就占了一个货舱,餐具和炊具又占了另一个。”洛林挠了挠鼻翼,轻声为查克解了惑。 “会长看起来好像并不恼怒。” “为什么要恼怒?” “总统保卫处的裘德少将踩线了,居然让治安署软禁您。 ” “又不是正式的软禁,我真想下船,那些治安官是不敢拦我的。” 这是真话。 查克和怀斯探长正面接触过,所以从探长的犹豫就可以看出来,他接收到的命令并不清晰,执行的欲望也不是很强。 “但他们还是付诸行动了!”查克偏过头嘁了一声,“领着纽约州的税金,却接受联邦厅的命令,仅这一点,那位脑满肠肥的治安署长在巡游法庭上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件事你自己安排就好。”洛林摆了摆手,“既然要做就要彻底毁掉那位署长的政治前途,瞻前顾后是蠢人行径,还不如不做。” “赔偿c倒歉c下台,我会让他身败名裂,让那些政客明白,在德雷克面前,个人政治生涯远比尽职尽责重要得多。” “看来你已经有腹案了。”洛林看起来更开心了,“海娜应该告诉你了,瓦尔基里来纽约的原因。” “是。” “几件事情。”洛林用修长的手指敲打着艉楼上甲板的围栏,“第一,搞清楚华盛顿先生调整日程的原因。” “调整日程?” “是,他原本应该在4月10日访问波士顿,那时瓦尔基里也被选为总统座舰,只是保卫处提出的条件比现在苛刻得多,除我以外整艘船都要交给保卫处掌控。” “那时我的态度是拒绝的。我让居中联络的先生带着我的条件回纽约游说,但就算是最乐观的估计,我也没想过保卫处会全盘接受我的条件,只在一些无关重要的细节表达不满。” “这很蹊跷,明早8点之前,你的人要为我找到原因。” 查克无力地张了张嘴。 洛林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有人早在几个月前就向洛林泄露了美国总统的行踪;瓦尔基里是被“选择”成为总统座舰,而不是献金和争取的结果;洛林还有过一次拒绝的经历;他的盟友,那位“居中的先生”还愿意带着洛林的条件回来游说。 最关键的词是“全盘接受”,一艘英国商会的武装商船成为美国总统的巡视座舰,总统保卫处竟然在安保问题上选择了妥协。 洛林说这件事的发展蹊跷,然而把这些信息综合到一起,又何止是蹊跷这么简单! 查克郑重地点头:“我今晚不回去了,这就去拜访岳父。请耶斯拉女士为我安抚我的妻子,大概安抚到5点就可以了,我的妻子不擅长熬夜。” “你还是想得那么周道。”洛林认可地点了点头,“第二件事,你有15天时间从全商会范围挑选精英,由你带队加入美利坚铸币委员会。” “好,我这就”查克的声音僵在半空。 如果说上一个任务带有生死攸关的硝烟味道,这个任务简直一下子就把氛围从战场叉到了鬼屋。 铸币?美利坚铸币?一个英国商会的英国人加入美国的铸币委员会?15天挑选精英,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这算是藏在surprise箱子里的surprise礼物么? 查克特别想知道洛林到底憋了多久的大招,才能做到平a暴击还附带即死效果! “会长,这不是迟来的四月愚弄吧?” 洛林挑开神海风吹散的几缕碎发:“铸币先行是我为投资美利坚国家银行开出的条件,暂时还没落实,但既然有这趟旅行,它就一定会落实。” “铸币委员会的主要活动地点在纽约,卡门不适合负总责,而且她是女性,就算有百商联社的盟友支撑,女性在这种委员会里多少还是有吃亏的可能。” “你是商会里最合适的人选,而作为酬劳,我为你准备了总商会的股分,从1到5,具体授予多少,得看你最后为我们争取来多少。” 轻轻巧巧的一席话让查克彻底燃了起来。 总商会的股权放开了! 德雷克商会成立十年,洛林第一次开放了总商会的股权,无论最后是1还是5,无关乎金钱的重量,查克真正看中的是份额背后弥足珍贵的股东决策权。 这会是德雷克商会经营方针转变的开端么? 相比于这个关系到子孙后世的重大消息,什么美利坚总统的行程,美国经济的未来,一下子都变得无足轻重! 查克能感受到擂动心脏的鼓槌的份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拉莫斯和埃迪去信,或许还要给卡门和克伦去信,集中地认真地探讨这份奖励背后洛林的心思。 但是! 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远不是时候! 要忍耐,要忍耐至少在铸币委员会成立以前一定要忍耐,越是重大的消息越是要控制时机,私传的时机c讨论的时机,还有公开的时机! 眼下的当务之急 “会长,15天不够,我需要至少 30天!” “你真正需要的是3至5年。”洛林没好气地飞过去一个白眼,“冷静下来,查克。” “15天,先把团队骨干定下来,然后和他们一起商定出对我们有利的铸币草案,这是你未来争夺利益的本纲。” “至于今晚,先把华盛顿先生不安份的原因找出来,这关系到我能否和他度过一段愉快的旅途。” “是”查克悚然惊醒,“抱歉,会长,我冲动了。” “冲动是重视的表现,值得赞赏,需要警惕。”洛林说着不知是宽慰还是警告的话,“欲速则不达。” “那些跛足而不迷路的人能轻易赶过虽健步如飞却误人歧途的人,这是培根先生睿智的指引,教会了我许多,我现在把它送给你。” “我会仔细揣摩其深意!” “觉得它有深意本身就证明你还不够清醒” 洛林放弃了。他懒洋洋背转身,不再试图做查克的心理医生。 “平常心平常心,说起来容易,其实患得患失的” “又何止是你” 0541 国父 6月1日上午9点余,哈德逊河口码头骤然间提升了警戒等级。 警戒的提升在普通人眼里并不显彰,没有一队队的安保和治安官,也见不到衣着光鲜c荷枪实弹的陆军士兵封堵道路。 先是港务局的人找到了与瓦尔基里临近的2号到5号泊位。 那里原本停满了船,有几艘昨天才入港,有几艘早上还在进行装缷货的作业。 但无论她们正在做什么,半小时间整整12条大小船只就先后做好了离港准备,丢下一脸懵逼的码头工人,鼓着帆c摇着舷,在引航员的指挥下驶离了泊位。 平日繁华的哈德逊河口码头一下子空置出近半,瓦尔基里成了孤零零的独舰,距离最近的船足足有300多米的距离。 贝尔极中二地在舰艉摆着单臂指天唯我独尊的p一se:“洛林,看到了么?这就是海盗王的霸气!” “看到了看到了”洛林嫌弃地摆着手,“不仅我看到了,天上的西蒙弗雷泽将军也看到了。” “西西蒙弗雷泽?!” 贝尔吓了一大跳,赶紧收了姿势逃得连滚带爬,他一路逃到洛林身边,一路上,两只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港区的屋顶。 “猎兵有多少?” “毕竟是总统出行,考虑到各种突发状况,应该不会少于三个。” “在哪?” “我哪知道。”洛林打了个哈欠,“200米以上的长程射击完全是另一个专业,皮尔斯或许能找出合适的狙击点,我嘛” “也是。”贝尔演够了,挠着头站直,“你怎么一副没睡够的样子?” “哦,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和谁?” “一开始只有卡门,差不多天快亮的时候,海娜也来了。”洛林想了会,脸上飘过淡淡的忧伤,“真羡慕女人们呐!这次的旅程第一夫人不参加,她们可以堂而皇之地补瞌睡。而我呢?只能像蜡烛一样杵在肯塔基猎兵的射程里,靠猜测路人的身份打发时间。” 贝尔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洛林,把洛林看得浑身发毛,心浮气躁。 洛林像受惊的马一样跺着蹄子,一下子恼羞成怒:“你瞅啥?” “年轻人,要节制啊” “滚!” 时近正午,做好了万全准备的瓦尔基里终于迎来了此行最重要的贵宾,美利坚的开国元勋c国父c政治家c军事家c革命家,首任总统,知名富豪乔治华盛顿先生。 他大概有190公分高,身材魁梧,肩膀宽阔,微微突起的肚腩把金色的马甲撑得隆起,却不会给人过份臃肿的感觉,反而显示出稳重c端和。 他长了一张国字脸,五官稍显紧凑,鼻子异样高挺。 他的头顶没有佩带社交场上常见的银色假发,而是用自生的斑驳着银色和金色头发固定出假发的发式,一下子就突显出年龄的厚重,不断地提醒别人,这个魁梧c强健,浑身洋溢着力量与自信的男人其实已经是个50多岁的“老年人”了。 在随员的簇拥下,这位指引了美利坚独立,以英俊c富有c才华和决断闻名于世的“老年人”登上甲板,洛林在随员里看到了收敛锋芒的汉密尔顿,还有一席军装,板着扑克脸陪同在侧的史密斯将军。 “德雷克会长,久闻大名。” 谁都没想到,堂堂的美利坚总统居然会首先向洛林打招呼。 “早就想和你见上一面,谁知道阴差阳错,这一拖延居然拖延了整整六年。” 随员们相顾骇然,除了汉密尔顿,谁也不知道这个“六年”究竟是出自哪个典故。 他们想要知道答案,但另一边的洛林只是云淡风轻地抚胸鞠礼。 “相遇是被神明祝福的奇迹,总统先生,更何况您与我之间还横亘着名为战争的怪兽。” “如果战争是怪兽,我这一生都在喂养它。”华盛顿总统笑了笑,“还有,我的身份只是邦联议会所任命的临时协调官,称我为总统不合适。如果喜欢,你可以称呼我为先生或者将军。” “美利坚陆军总司令?” “是的,邦联陆军总司令华盛顿将军,这才是议会赋予我正式的职衔。” “这样称呼您确实能带来亲切感,将军。”洛林第二次躬身致谢,“但恕我多嘴,您应该已经脱离军务了吧?” “我委身军务的目的是为美利坚谋自由。现在自由既已实现,我更愿意把有限的时间投入为人民谋福的政务当中,这是我的选择。” “但我听说,您的选择不仅是脱离军务,也包括疏远辛辛那提退伍军人协会,竭尽所能想斩断自己与军界的全部联系。” “你的消息真灵通。”华盛顿大笑了两声,“但是德雷克先生,我早已把自己献祭给美利坚的未来。如果我仍把旧部视作个人交际的财富,这十年奋战,舍生忘死,我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祖国?” 洛林无言以对。 他的面前是华盛顿,那个创造了自由美利坚,即便放眼百万年的智人历史都足以登堂入室的伟大人物。 他领导下的美国是人类历史上公认的最接近真正民主的文明时代,无论是其个人魅力还是施政方针,随着历史教材的无数次再版,都被雕琢得完美无缺。 这让洛林对他的认知充满了不真实感。 因为在洛林的概念里,人无完人,更何况欧洲式的价值观导人利己,华盛顿在这样的价值观下成长成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一个利他的人。 但偏偏,短暂的言辞交锋,他的每一句话都透着真诚。 洛林可以对他的行为有更合理的更符合西方价值观的解读,可却无从反驳他的说辞。 这份说辞是王道之辞,哪怕只是政客之言,也是只有真正的伟大才能言而由衷的政客之言。 他确实值得被敬重。 洛林第三次弯下腰:“总统先生,瓦尔基里上下402人衷心欢迎您的登舰,我们将竭尽所能为您奉献一段难忘的愉快旅程。请容我正式地向您做自我介绍,我是瓦尔基里号本次航程的舰长,英格兰水手,洛林亚纳逊德雷克。” 华盛顿不满地皱了皱眉:“会长先生,我说过” “制宪委员会已经就美利坚的国体与基本架构有了共识,未来美利坚的行政主体是国会,行政首脑是总统。” 洛林打断道。 “我明白在文明世界的第一部民主宪法颁行之前,总统的称呼对您而言并不正式。但您是所有美国人心中唯一的候选,也是一切心怀文明之人唯一的认同。” “总统之称是崇敬,不是职称,无论您是否愿意,但那是我的自由,您无权干涉。” 华盛顿苦笑出声。 “看来固执才是这世上成功者唯一的共性,您赢了,会长先生。我第一次搭乘像瓦尔基里这样的大船,不知道是否有幸让您亲自为我导游一番?” “这是我的荣幸,总统先生。” 0542 芥蒂 瓦尔基里北上东行。 从纽约到波士顿的距离并不算远,哪怕考虑到这一次总统的座舰需要在领海贴岸线航行的要求人为地增加了航线的复杂程度,让瓦尔基里鼓起帆跑,四天也足够入港泊锚。 然而美国人似乎并不追求快速。 为了照顾史密斯将军老旧的护航舰队,瓦尔基里的速度长时间被限制在4一5节,整整航行了两天,也才堪堪走过五分之一的路程。 “强大的护航舰队让这次航行危机四伏”,这是贝尔对美国海军中肯的评价,亚查林深以为然。 洛林私心里也觉得贝尔有理,因为航程虽然变长了,但他和华盛顿沟通的机会却半点没有增加。 美利坚的总统先生严格恪守着乘客的原则,和他的随员们一道,轻易不会踏出划定的空间,就连有限而必要的甲板活动也刻意错开了热门时段。 他们没有表达出接触的意愿,洛林就只能尊重他们的意愿,甚至于,他索性连偶遇的机会都回避了,当真做到了只要华盛顿出现的地方就没有洛林。 双方就这样酝酿着,试探着,不急不徐地前进着。 今日风和。 洛林在阳光下对照着海图。现在的位置大概在纽黑文附近,明天勉强可以抵达罗德岛海域,然后船队会顺着马撒和楠塔基特岛一直绕行到大陆架边缘,然后转舵向北,朝波士顿对开海域作最后行进。 航线是华盛顿的智囊团给出的建议,基本原则就是贴着海岸线反复进行无意义的描边。 他们的理由是只要舰队贴近海岸线,遇险时瓦尔基里就能在护航舰队的保护下从容靠岸,优先把总统先生摘出危局。 看到他们如此自信满满,洛林根本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其实以瓦尔基里的吃水在途经的大部分海岸线都不存在靠岸或是近岸的可能。 “原来西方的书生也误国嘛” 洛林调侃着用三条交叉线锁定了瓦尔基里的位置,突然感觉阳光一暗。 海娜穿着风衣亭亭俏立在他和太阳中间,翡翠色的眼睛看着他,透着探询。 “你在想华盛顿?” “不,我在想沙克。” 凭着查克在纽约的人脉,华盛顿调整行程的根由终于赶在离港前夜被查了个一清二楚。 事实上在原定的4月10日的行程中,因为洛林不愿意交出瓦尔基里的主导权,华盛顿搭乘瓦尔基里巡视波士顿的方案已经被正式否决了,汉密尔顿没能说服反对的力量。 然而沙克突然像程咬金一样杀将进来。 在三月份的某一天,新近在皇家海军纽芬兰基地,钱纳尔一巴斯克军港就任的北美舰队首任提督,英格兰塔维斯托克男爵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蓝旗上将宣布了他的首个外访计划。 他准备在6月15日乘坐一级战列舰hs尼普顿号访问波士顿,并邀请美方在波士顿的外海洽谈北美海洋秩序与商贸发展问题。 这一突如其来的发布在整个美国炸起了轩然大波。 在美国人的心里,沙克几乎是英国皇家海军高级将领中对美国最具敌意的那一个。 独立战争期间,由他主导的封海行动使美国革命的外在输血遭受了巨大打击,如果不是自由斗士爱德华肯维横空出世,大陆军几乎被他溺死在岸上。 美国人一直牢记着这段惨痛的过往,感激c愧疚,直到沙克在决战前夕突然被调回欧洲,这些激烈的情绪最终汇聚成唯一的狂喜,直至胜利。 可是现在,沙克德雷克回来了。 手握着《航海法案》,带领着足够把美国海军来来回回碾碎好几十遍的强大舰队,他以比当年更盛的气势进驻到与美国近在咫尺的纽芬兰。 他心中的“北美海洋秩序”究竟是什么?航海法案能够把一切输入英国殖民地的商贸定性为非法,如果他再一次祭起严打走私的大旗,是不是预示着美国的经济会被腰斩,又是不是代表着新一轮封海行动的来临? 华盛顿坐不住了,外交部的权威已经不足以代表这种事关国家存亡的谈判,华盛顿必须亲自出席,但这就意味着肩负着美国未来的总统先生必须直面代表当世最强海上武力的一级战列舰。 美利坚能承担这样的风险么? 在尼普顿号面前,美国海军的舰队如纸糊般脆弱,哪怕四大舰队齐往赴会,沙克也能毫无阻碍地把华盛顿的座舰送进海底,然后毫发无损地扬长离去。 这不是沙克会不会做的问题,为了总统先生的安全美利坚必须就最坏情况做好准备。 总统的幕僚 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在争论的过程中,洛林和瓦尔基里再一次被汉密尔顿推到了前台。 瓦尔基里是强大的,无论是战舰本身还是洛林麾下的船组都拥有美国海军无可匹敌的单舰实力,就连葡萄牙的航海家级都在他们面前折戟沉沙。 如果她成为华盛顿赴会的座舰,或许无法正面战胜怪兽一般的尼普顿号,但至少比美国海军更有把握保总统无恙。 而且华盛顿知道洛林与肯维的联系,这是美国高层中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可说,不可论,却足以让华盛顿建立对洛林的信任和信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国体的角度讲,总统不乘座本国海军舰赴会注定会伤害美国的国际形象,可相比于求助盟友,雇佣商船是对美国形象伤害最小的选择,也是唯一不需要美国付出政治代价的选择。 弱国的悲哀就在于此。 面对强国的刁难,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拒绝的权利。 雇佣洛林和瓦尔基里保护华盛顿赴会的方案就这样确定下来,美国人担心洛林拒绝,隐瞒了最重要的赴会的任务,而是把原定的波士顿之行取消,营造出【总统想要搭乘瓦尔基里去波士顿】的假象。 他们不知道洛林已经从自由的国会议员口中得到了实情,更不知道洛林心里的复杂感受。 洛林有种直觉,沙克之所以卡在华盛顿造访波士顿前披露访问行程,为的就是让瓦尔基里成为华盛顿的座舰。 甚至沙克想见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华盛顿,他的真正目标是洛林,心惊胆战的美国只是他逼迫洛林见面的工具,在沙克心里一文不值。 这种自大的不切实际的念头一刻不停地纠缠着洛林,搅得他心烦意乱,迁怒,迁怨。 华盛顿没有在见面之初坦明他的来意,这也是洛林一直不愿主动创造交流机会的主要原因。 海娜对洛林的小性子知之甚详,见洛林终于提起沙克,就靠着他,在他身边坐下来。 “想躺在我腿上么?”见了鬼的开场白。 洛林愣了半晌,一下子就生了气:“又把我当你弟弟哄?” “躺么?” “躺。” 海娜的腿丰腴柔软,就像最顶级的皮枕,散发着淡淡的茉莉的香气。 洛林心里的烦乱一下子沉淀下来,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美国人总是不说实话。”他闭着眼,伸出手薅海娜的头发,“这是芥蒂,会影响我们,更会影响他们。” “这就是你和华盛顿总也不见面的原因?” “是原因之一。”洛林想了想,“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利益。” “我们能谈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个是海军振兴计划,以美国现在的财力来说是很大的负担,另一个就是旋转门,那是美国的国运之本,不容有失。” “我猜总统先生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等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 “沙克呢?”海娜突然问。 “沙克?” “你说过,你刚才在想沙克。” “啊是。” “要和好么?” 洛林一下就闭上了嘴。 海娜并没有选择等,直接追问道:“要和好么?” “我和他从来不是要不要和好的问题。”洛林咬着嘴唇,紧张地抓捕着脑子里飘过的最能反应本心的只言片语,“我们的矛盾不是自身的矛盾,和立场c世界观c价值观什么的都没关系,也没有仇恨夹在中间。” “他纵容自己的恨害死了海伦娜,海伦娜再也不可能活过来,我们也” 海娜的手温柔地盖住洛林的额头,轻轻地抚摸,打断了他的话,自己也没有急着接话。 她无声地抚摸,洛林无声地受着,许久。 “对不起。” “谢谢” 0543 美利坚的影子 四天。 在小小的艏艉长仅622米,左右宽不过136米的瓦尔基里号上整整四天,美国组与船组没有进行任何有意义的交流,双方谨守着无形的社交距离,见面点头,沉默无声,在美利坚的海岸线划出两条全无交集的平行,一直延伸过罗德岛的经线。 尴尬的僵局直到进入马萨葡萄园岛才被打破,在瓦尔基里船员在甲板活动的白天,汉密尔顿带着一位棕发的美人找到了舰艉垂钓的洛林。 “喔哦喔哦,不愧是白帜的海盗王,永远知道该怎么打发船上的无聊时光。” “打发时光?”洛林和趴在洛林怀里的白耳朵同时炸了毛。 一人一猫顶着相同的看旱鸭子的怜悯回过头,一喵一顿地强调。 “在神圣的马萨葡萄园岛海域,行船只是过程,钓鱼才是人生!” “尤其是六月,小竹荚鱼在近海的潮中探险,食欲旺盛,见钩就咬。它们能赐予人无穷的垂钓的乐趣,也能用鲜嫩的身躯满足白耳朵的口腹” 洛林正说着话,细而软的杆尖猛地下沉,长长的渔线在阳光下切割出纯白的光影,那力的反馈落在汉密尔顿眼里,让他几乎以为洛林钓到了一条鲨鱼。 但是如果真的是鲨鱼,洛林的应对未免也太轻松了。 只见他单臂掌着钓杆,肌肉不见隆起,人与鱼隔着长长的线僵持,只僵了片刻工夫,洛林就获得了胜利。 一条银色的梭型的游鱼被渔线扯离水面,高高地跳跃在海天之间,还不等落回水中,洛林就已经收回了线,转着绞盘把鱼拖上了甲板。 它大概只有手指头长 汉密尔顿直勾勾地瞪着那条小小小小的小竹荚鱼:“它缩水了?” “竹荚鱼要等到9月才会成熟,六月的鱼比鱼苗大,比成鱼小,这条算是鱼中壮汉。” “手指大小的壮汉?” “在鲸的世界,我们并不比这条鱼更大。” “居然扯到辩证法”汉密尔顿无语地翻出白眼。 洛林把小竹荚鱼从钩子上解下来往半空一抛,白耳朵喵呜一声扑出去,在半空中彻彻底底地舒展开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有道白光从天而降,似电闪如光追地从白耳朵的嘴边掠过。只听到呱的一声,鱼!就不见了! 汉密尔顿呆若木鸡地看着扑了空的白耳朵呆若木鸡地落地,又顺着猫咪琥珀色的竖瞳找到了帆桁上的白光。 麦卡锡叼着鱼,昂起头咕噜吞掉,珍妮拍打着翅膀冲着白耳朵耀武扬威,抖落的绒毛在风中打旋,飘着飘着,轻飘飘贴在汉密尔顿的眉心正中。 “喵!!!!” 猫和鸟的战争又开始了,场面一度非常混乱,身处在战场的暴风眼,洛林收拾着钓杆,歪着头打量汉密尔顿背后的女人。 “没见过的小姐你的情人?情妇?还是夫人?” “很遗憾,都不是。”汉密尔顿顺势介绍,“伊泽亚所罗门小姐,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名门淑女,她是总统先生最为信任的财务顾问之一,也是联邦厅上下公认最美丽的单身贵族。” “姓所罗门的财务顾问?” 洛林突然有了兴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汉密尔顿身边的美人。 棕色长发,五官深邃,身材高挑。 她的身量比海娜还高一些,略宽的肩支撑起女士燕尾,搭配富丽的撑裙和浅色的小牛皮靴,张扬出令人过目难忘的干练果绝的气质。 或许是身上的气质太过于张扬,她的身周总是带着点凛冽的味道,感觉高不可攀,生人勿近,以至于明明是一张美丽的脸,却总是让人留不下印象,哪怕盯着看,眼神一飘也会变得朦朦胧胧。 “是那个所罗门家族的千金么?”洛林移开目光问。 汉密尔顿笑得撩人:“啊哈,在美丽的淑女面前,正常的未婚男士应该更关心别的东西吧?” “没卡门漂亮,没海娜勾人,所罗门小姐是我平生仅见最出色的女性。”洛林连客套话都不想说,“所以,是那个所罗门家族么?” “是,家父是海姆所罗门。”所罗门小姐笑着回答。 海姆所罗门,美利坚建国史上无数个传奇中的一个,因其巨大的贡献和不为人知的低调被知晓他的人敬称为“美利坚的影子”。 这位先生出生在波兰,是葡萄牙的犹太裔难民后代。 年轻的时候他周游了整个欧洲,最远曾到达印度。在周游期间,他自学了管理c金融c掌握了八门语言,建立起丝毫不逊色于当下德 雷克商会的商业帝国。 1775年,他移民到纽约,很快就加入“自由之子”,成为独立战争的重要干部,还两度被捕,并因为在服刑策反黑森雇佣军的罪名于1778年被判处死刑。 他凭着巧舌如簧轻松从刑场逃了出来,自此迁居费城,举家投身革命。 在漫长的革命期间,他长期以大陆军最可靠的钱包的重要身份活跃着。主要功绩包括在出使期间协助亚当斯拿到荷兰贷款,打包兜售自己在欧洲和亚洲的全部产业,从法兰西的犹太财阀罗斯柴尔德家族换到350万镑巨款,全部投入革命等等。 他最具传奇的经历发生在1781年,独立战争的决战约克镇大捷前夕。 时华盛顿率领的大陆军团团包围了康沃利斯侯爵的约克镇守军,但想要发起战役,至少需要两万镑战争经费。 而那时大陆军的信用早已经濒临破产,以至于当时的财务总监罗伯特莫里斯先生只能用写信的方式告诉华盛顿,【没有资金,没有贷款】。 华盛顿收信之后,出门左拐闯进莫里斯的帐篷,说【告诉海姆所罗门】。 两万镑的战争经费如期而至,有传闻,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凑够这笔钱,海姆所罗门低价抛售了大量的大陆军债券,直接导致自己的财务状况陷入困境。 此后,独立战争胜利,海姆所罗门不知所踪。 关于他最后的消息来自去年,1785年1月6日,负债累累的海姆所罗门因为没钱就医病逝家中,享年仅仅45岁,一代商界传奇就此落幕。 当时得到这个消息,洛林和卡门还觉得扼腕叹息,但现在看到那位气质逼人的女儿,洛林又开始怀疑传闻的真假 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问:“您的父亲” 所罗门小姐大概已经习惯了应对这样的问题,哪怕洛林欲言又止,她还是精准抓到了问题的核心。 “传闻有部分是真的。”她说,“去年,父亲因病去逝。家中虽然负债,但不至于无法支付他的医疗费。” “呃节哀。” “他只是回到了上帝的怀抱。”所罗门小姐展颜一笑,“德雷克先生,家父生前在波士顿开设了船厂和木材加工厂,全赖贵商会海事集团的照拂才让我们维持了体面的生活,请容我向长期的甲方表达谢意,万分感谢。” “啊没想到,所罗门家族转向船舶制造业了”洛林尴尬地挠了挠鼻翼,“既然小姐是业内人士,您今天和亚历山大一块出现,我大概猜到你们的来意了。总统先生做好准备了么?” “就如你想的那样。”汉密尔顿收起嘻笑的表情,“今晚9点,总统先生想借用你的作战室。” “议题只有海军振兴计划?” “旋转门已经不需要讨论,你的备忘录让国会和总统先生充满了信心。” “充满信心却没有任何反馈,这难道是美利坚的政治特色?” “因为要首先发行美元。”汉密尔顿直言了当,“发行美元需要得到各州的支持,总统先生正要做这件事,直到所有的障碍扫平,你们这些政治生态外的重要财阀才会收到具体的通知。” “因为我们是天生的支持者么?” “因为你们是天生的支持者。”汉密尔顿拍了拍洛林的胳膊,“这次我来,一是受总统先生所托,向你引荐所罗门小姐,二是来通报总统先生的邀请。” “总统说美利坚的未来需要强大的海军。他和海军部的诸位很想听听当前船舶技术最前沿的海事集团的意见,想听听在你们心中,现在的美利坚究竟适合怎样的海军” 0544 解题 商业企划,或者说商业策划是近代商业活动特征所孕育出的最新型的商业模式。 不同于传统的自然经济模式,近代,尤其是蒸汽革命之后,社会生产力大幅提高c运输能力不断加强,全球市场初见雏形,商业规模急剧扩大。 商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先察觉到改变的人群之一。 逐利的本性指引着他们审视自己,先于那些“非商人”的顾客找到了追求极限利润的道路。 他们在工业化的浪潮下削减单个产品的个性,转而从更大的定义去突出顾客的个性。 那就是商业企划。 商业企划是一个弹性概念,小到一日三餐的搭配,酒和酒杯的合宜,大到商业街的经营分布,城市的特产,军队的配置。 一切的核心,就是以【需求】作为诱饵,结合自身的生产和制造能力,诱导顾客购买他们根本不需要的东西。 通过这种方式,商人开始主导世界。 一个完整的企划往往是复杂的,但复杂的主干又无比简单,依照阶段,往往分为立意c策划c答辩c立项c销售c生产以及售后。 这当中,销售和生产会因为企划的类型调整先后,量身定制的企划会将销售置于生产之前,商人不再有库存的压力,是商人们最喜欢的企划模式。 然而整个企划中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两个阶段,因为再劣制的商品也会有合适顾客,而能否成功实现销售,则取决于能否让顾客生出【需要】的错觉。 这一过程就是答辩。 企划答辩,嵌于内生式的立意与策划之后,排于外联式的销售与生产之前,是整个企划能否落地的最关键所在,也是洛林与华盛顿第一次正式交流的主题。 今晚的答辩内容是美国海军振兴企划。 这份企划意在从零构建美国海军,根据美国的需求和野心,整个项目或许会持续到木帆船时代落幕,订单也不可能一直c全部交给德雷克海事集团。 洛林瞄准的是最有价值的第一份军需订单,交付期不会超过3年,合同价值在20万到50万镑之间。 在拿到第一份订单的基础上,他才会考虑第二份c第三份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一群人聚在洛林的临时会议室,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他们是如今船上最精英的军需销售团队,包括洛林团队的商业核心洛林c卡门c克伦,皮尔斯团队的商业核心莎伦c法拉明以及为这次答辩提供军事建议的卡特琳娜c贝尔c亚查林和法芙娜。 他们代表了北美当前最前沿的造船技艺,最高效的商业团队,最雄厚的经济实力以及职业军队以外最高水准的海上武力。 而他们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是确认本次答辩主讲。 原本来说,主讲问题从来不是德雷克商会需要考虑的问题。 尤其是眼下的阵容,洛林既是团队的商业掌控者,也是军事掌控者,主持过最多次数c含金量也最高的答辩,还因为爱德华肯维的过往经历在份量最重的华盛顿的意见中拥有额外加分,他的主讲资格无人置疑。 可是一连几次,每每当他准备宣布决定的时候,汉密尔顿和那位美丽的,自带面部虚化特效的所罗门小姐就会蹦出来,仿佛在暗示着什么,或是在提醒着什么。 是什么呢?被忽略的东西 这一次,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以临时财务部部长的身份被华盛顿选为随员,在总统办公室与瓦尔基里的正式沟通中,他入选的原因是【华盛顿将军希望在本次北巡中与各州讨论国税与政府债务问题】。 也是通过这个渠道,洛林才得知波士顿只是华盛顿本次外巡的首站,他将以波士顿为走访整个美国中北部,直到参观完国府特区的建设情况才会起程返回纽约,整个日程预计超过两个月。 华盛顿在外面待多久和洛林没有太多关系,他的任务只是把华盛顿送到波士顿,之后,总统团队会转道陆上,对瓦尔基里的雇佣也会到此为止。 关键是汉密尔顿。 总统随员中与海军有关的将军足有三人,分别是海军部长迪维斯上将,副总参谋长灵格斯中将和负责护航舰队的史密斯中将。 由汉密尔顿来传达海军振兴计划的答辩是奇怪的,因为他的职务与海军几乎没有关系,本人也对海洋事务一窍不通。 当然也没有那么奇怪。毕竟纵观整个美国政府,他和洛林的私交最好,双方还是海事集团巴尔的摩船厂公开的合伙人。 如果美国想借重这层亲近争取折扣,汉密尔顿出现在答辩也属于合情合理的。 但是区区传讯 这种小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海军将校或是办公室秘书来做更合适。 汉密尔顿毛遂自荐的可能性非常小。 大家都是成年人,因私废公的事不是不会做,但绝不会在敏感的节点主动去做。 汉密尔顿在海事集团拥有真金白银的股份,在合同真正敲定之前,特别是企划答辩的前夕,他任何主动的行为都会被动地烙上为私谋的标签。 这种猜忌是客观的,必然的,不会以他的操守c行为而改变,就算他公开放弃股份,猜忌也必然存在。 因此汉密尔顿的行动背后必然有华盛顿的影子,既然如此,那他的出现就一定会带有某种意义,若是再结合那位刻意被引见的所罗门小姐 财务顾问,海姆所罗门的继承人,波士顿的船厂和船材加工厂 一道灵光从洛林的脑海中划过,他终于明白了华盛顿的用意。 在这场正式的答辩会,或许华盛顿要的根本不是【说服】,而是【知道】。 可如果真是如此,华盛顿就等同于剥夺了洛林追求利润的权利,单纯的【知道】会让话术无从安放,他该怎么保证洛林会接受这份不平等的条件? 除非,【说服】已经不再必要,在答辩之前,美国就已经有了答案。 “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啊”洛林暗暗地嘁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距离答辩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洛林站起来,目光扫过会议室中的所有人。 “这次答辩”他习惯性看了卡门一眼。 卡门嫣然一笑,指着自己的心口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她是洛林在社交场上最好的搭档,两人的默契无需赘述,也不用怀疑。 只是可惜,今天无论是她还是洛林,都不适合。 洛林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管卡门如何诧异,目光径直跳到克伦身上。 “这次答辩由克伦主讲,内容以瓦尔基里级和女武神级的技术参术为核心。” “法芙娜配合助讲,负责补充海洋战术与战巡战术。” “克伦c法芙娜c我c卡门出席答辩,亚查林把克伦拾掇一下,卡门负责法芙娜的妆容,其他人继续补充答辩内容。” “以上,有问题么?” 没有人回答。 会议室里静可闻针,所有人都保持着查阅或是讨论的姿态,从各种角度扭头看着洛林。 那些散乱的目光摇弋着汇集c汇集,直到拧成一股,还是浓浓的藏不住的难以置信。 洛林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哈嘶!哈嘶! 他循着声音去找,在房间的角落看到法芙娜像条快溺死的鱼一样,正在大口大口的呼吸。 她小小的脸已经不足以用惨白来形容,小小的手紧攥着卡特琳娜的袖口,整个人几乎完全藏进了房间的阴影。 她看到洛林看她,立刻颤抖着张大嘴巴,用最大的力气发出比落针还轻的呐喊! “董董事长,我不行我不行的!答辩不行!” “既然来商会求职,我们就该把自己当商人看待。” 洛林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各位,逃是没用的,不过区区一个美国总统而已,都准备去吧” 0545 政客的辞典里没有认错 晚上9点,瓦尔基里作战室。 洛林和卡门是最先到达作战室的两个人,大约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15分钟。 他们也只等了那15分钟。 当座钟指向9点整,作战室的舱门就被人推开,华盛顿的侍从官走进舱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舱边的洛林和卡门。 他不由愣在当场。 “德雷克会长,泽维尔经理,我记得今天我们才是东道吧?” “答辩会的会场就好比贵方的会客室,客人理当比主人早到。唯一被省略的只是仆人的通报罢了,在船上,这种繁文缛节无足轻重。” “呃”侍从官无力反驳,只好跳过这一段,啪一声立正,“华盛顿将军阁下到!” 卡门挽住洛林的手站起来,两人一道面向着舱门。 不一会,华盛顿和他的随员们先后进舱,包括华盛顿和侍从官在内一共9人,有海军部的3位将军和所罗门小姐,且正如洛林所料,没有汉密尔顿。 华盛顿向着洛林伸出手:“会长先生,还有美丽的女士,美利坚欢迎你们。” “在自己的船上被当作客人对待果然很奇怪”洛林故作抱怨,“晚上好,总统先生,诸位先生。” “坐吧。” 华盛顿说着在主座上坐下,待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向洛林倾过来。 “会长先生,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开始我们的交流。” “该怎么开始?”很奇怪的开场白,“难道像总统先生这样的人也会有困扰的时候?” “弱国寡民,战战兢兢。我们花了八年战胜了远强于我们的对手,但整个世界都知道,我们只是获得了胜利,却并不是这场战争的胜者。” 华盛顿坦然地解析着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客观而理智,既不自傲,也不自谦。 “英国人管我们叫乡巴佬,觉得上帝赐予了我们奇迹,我们一定已经兴奋得忘乎所以。” “事实上我们也确实忘乎所以过,但幸好,身为领导国家的政治家,我们及时清醒了过来。” “美利坚的处境很危险。”华盛顿咧了咧嘴,“谁也不知道巴黎和约的保质期究竟有多长。英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而我们重要的朋友,法国和西班牙却没有再一次帮助我们的义务和理由。” “我们需要自保的力量,一个强有力的民主政府,一支顽强的陆军,一支可靠的海军以及尽可能的富裕和团结,都是我们在下一场独立战争前需要追求的目标。” 华盛顿停下话柄,沉默着直起腰。 “会长先生,洛林德雷克先生,你熟悉你的兄长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洛林一个措手不及,洛林不快地皱起眉:“总统先生,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你疑惑我改变行程的动机,连夜打探美利坚的机密。”华盛顿说,“邦联议会在大方向上还是团结的,我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接收到打探来的消息,但至少知道你确实去打探了,而且得到了答案。” “你的兄长,那位塔维斯托克男爵,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北美舰队的提督,沙克德雷克上将向我们发出了威胁,用区区一艘战舰,108门舰炮就点中了我们的死穴。” “所以我才让办公室向你透露我的行程,我原计划走遍整个中部和东北部,她们是连成片的,是安全的,是忠诚的。假如没有你的兄长,我更愿意在陆地上和我的国民待在一块。” “所以,请告诉我你与你那位兄长的关系。他的邀请是我们雇佣你的主要原因,而你的立场则是这场答辩是否继续的重要依据。” 答辩一下子变成了质询,洛林看着华盛顿,竭力探究着这段质问背后的意义。 意义很重要。 就像在赴会之前,洛林通过汉密尔顿和所罗门小姐的奇怪组合得知了华盛顿对海事集团的青睐以及对这场答辩的需求,华盛顿刚才的话里肯定也包含了某种意义。 华盛顿想表达什么?想传达什么?还是什么都不想表达,单纯的只是需要洛林的答案来说服自己的幕僚? 似乎都不太像。 瓦尔基里能被选为总统座舰本身就已经说明美国人并不担心洛林会和沙克合谋危害美利坚高层。 又或是相比于沙克对华盛顿动手的风险,洛林成为帮凶的风险评级不会超过的程度。 他们不担心洛林的立场,自然就不会需求洛林表达立场,如此华盛顿之前说的所有话都失去了意义,完全没有存在价值,洛林的回答也是一样。 堂堂美利坚的总统也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么? 洛林很怀疑,越是怀疑就越谨慎,越是谨慎就想得越多。 就在思维深挖的当口,他突然听到卡门娇笑了一声。 “总统先生,如果贵国怀疑瓦尔基里的立场,护航舰队就在边上,美利坚随时都能回到自己的船上,我们也能随时随地中断行程,反正瓦尔基里并没有必须前往波士顿的理由。” “总统先生并不是在质疑贵商会的忠诚,泽维尔女士,请慎言。”副总参谋长灵格斯中将反驳道。 卡门咔啦一声收起摇扇,冷冷一笑。 “首先,德雷克商会对总统先生没有忠诚。作为一家实力雄厚的跨国商会,我们永远秉持中立,这是原则。” “其次,这次瓦尔基里成为总统座舰名为雇佣,但贵国在接洽的过程中绝口未提雇佣金的问题。” “我方愿意将此视作友谊的代价,然而真正的友谊必是对等的,贵国不该,也无资格以我方有所查探为由,自说自话地剥夺我方知情的权利。” “我们知道我们即将去面对一艘海上的巨兽,但我们毫不畏退。反观贵国呢?隐瞒意图诱使我们接受任务,哪怕决定公开也要倒打一耙,试图把隐瞒之事合理化,难道这就是贵国对待朋友的方式?还是说,是总统先生一贯” “一派胡言!”/“卡门,停下吧!” 卡门倒打一耙的吟唱被洛林轻声打断,他笑咪咪摆着手,面向着失态起身的灵格斯中将。 “卡门,政治家的辞典里找不到认错的字眼,就像身为商人,我们绝不会主动寻求亏损一样。” 他的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既然贵方已经明确向我传达了接下来的行程,答辩可以开始了么?答辩人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 华盛顿脸上没有半点算计被戳穿的不安:“答辩人?难道会长先生居然不是这一次的答辩人?” “我倒是很想用话术说服总统先生组建一支世界一流的强大海军,可惜总统先生想听的不是这些。” “接下来的答辩将由当世最好的帆船设计师克伦斯科特先生主讲,由德雷克直属舰队最具潜力的战术研究者法芙娜韩吉小姐助讲。” “他们都是在专业领域无出其右的专家,我相信哪怕生意不成,总统先生也会对当今海洋状况有所感触,会受益匪浅的。” 华盛顿畅快地大笑出声:“你成功为自己拿到了加分,会长先生。这场答辩会,我非常期待!” 。手机版网址: 0546 知识改变命运 关于美利坚海军振兴计划的企划答辩正式开始。 洛林轻轻鼓了鼓掌,门外走进来几位虎背熊腰,一脸呆萌的保卫处燕尾服,前面两人推着一块夹满图纸的大型立式看板,后面两位推着单扇的屏风,立在门与看板中间,厚实得完全看不见屏后的景象。 华盛顿不明所以地指着屏风:“会长先生,这也是答辩道具?” “是的,总统先生。” “这难道是彩屏上的绘卷有什么玄机?” “完全不是。”洛林摆着手,“屏风上绘的是万国来朝图,是清国在唐时期的广州景象,唐代距今足足一千年,哪怕当时再先进,也不可能对现在的海洋有任何参考价值。” “一千年”华盛顿顿时瞠目结舌。 他的学识远远不如约翰亚当斯来得渊博,虽说大约知道远东拥有悠久的文明史,但心里对标的总是希腊c亚叙c埃及甚至玛雅,把她视作【野蛮的繁华】。 可是除了充满特色的中式木建筑,绘卷中的画面又与现在的纽约何异? 远东真的有如此先进的文明? 看着他的表情,洛林不由回想起关于这位自由之子的趣谈。 华盛顿是真正的天眷之人。 1753年,仅有小学文化的他时任英国弗吉尼亚殖民地陆军少校。 法兰西在俄亥俄谷地建造堡垒,在土著的支持下,以非战式的侵略阻止英国人向西扩张。 当时,弗吉尼亚殖民州的总督罗伯特丁威迪命令华盛顿向法国指挥官递交了最后通牒书,要求法国人离开。 年轻气盛的华盛顿扭头就把通牒透露给当地的报纸,他因此搏得了当地的关注,但法国人却被逼上梁山,只能硬着头皮拒绝撤离。 英国被迫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1754年,还是华盛顿,成功升级了事态的他因功升迁至中校,奉命率领弗吉尼亚第一军团前往俄亥俄谷地攻击法国人。 他率领军队伏击了一队由法裔加拿大人组成的侦查队。 在战斗中,他的印第安人盟友坦尼查桑干掉了法国指挥官伊森查莫维仑,恰好,查莫维仑是这支侦查队中唯一的贵族。 接着华盛顿就开始发挥他的传统艺能,在获胜的地方搭建堡垒,吸引关注,然后很快被攻破。 相似的事情他在独立战争做过很多次,但唯有那一次,他被俘虏了。 法国人给了华盛顿两个选择,去战俘营,或是签一份“和平协议”。 其实以华盛顿当时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谈论战和,但他不是贵族,如果进了战俘营就得做劳力,而且短时间里根本不用指望有人赎回,所以他爽快地在那份“和平协议”上签下了大名。 这份无名协议在近代历史上拥有极大的份量。 协议中,华盛顿承认是他授权刺杀了法兰西贵族查莫维仑,而他的行为则是出于时弗吉尼亚殖民州总督罗伯特丁威迪的授意。 可笑的是华盛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签了什么。 因为协议全篇由法文书写,而他看不懂法文,法国人也想不到英军的校级军官中居然还存在不懂法文的人才 法国人气炸了 非战侵略正式升级为战争,战争的规模迅速扩大,眨眼变成了惨烈的印第安战争。 印第安战争让英法之间积累的矛盾彻底爆发,七年战争开始,英国战胜法西联盟,夺取了整个加拿大和佛罗里达半岛。 简而言之,因为华盛顿不懂法文c厌恶劳改及爱出风头,北美的平衡荡然无存。 七年战争结束后,战败的法国和西班牙愈发仇恨崛起的英国,在巨大的国际压力下,英国急于恢复国力,选择了在北美征收高额的战争印花。 宗主国的横征暴敛孵化出波士顿倾茶事件,独立战争由此而生,法西两国理所应当地选择参战,只要能让乔治三世不愉快,路易十五就算卖头也能含笑九泉。 第二次总结,华盛顿从1753年就开始为美国的独立事业忘我奔忙,这场跨度长达30年的独立大戏席卷了欧美,其策划之精妙,便是放诸人类的整个历史也足可称精妙绝伦。 这个结论差点把洛林逗笑了。 他忍着笑,紧张到顺拐的法芙娜恰好踩着克伦的影子进舱,还咚地一声撞在克伦宽大的背上。 华盛顿一下就误会了。 他温和而善意地冲着法芙娜点了点头,好奇地问:“会长先生,这场答辩难道有什么有趣的隐情?” “隐情? 没有。”洛林摆着头,“我只是在感慨,知识真的能改变命运。” “知识改变命运?” “总统先生,您不是好奇屏风的作用么?”洛林设问一句,“站在克伦身后手足无措的女孩就是法芙娜韩吉小姐,商会自主培养的秀才型海员,学识渊博,多才多艺。” “她是直属舰队战术科的科长,是第一编队的提督,又是舰队唯一服役的二代侍神级密斯特拉号的舰长,战术风格强硬c灵活,最擅长短距离多舰协同,以短兵的方式制造局部优势,围攻取胜。” “如果您看过她狂战士般勇猛的战斗方式,肯定无法想象她会是个受到社交障碍困扰的普通女孩。只要视野范围里有超过2个人关注她,她就会害羞地发不出声音。屏风,是为了让她顺利地发言。” “我刚才想如果不是商会的学校发堀出她的战术天份,她可能会成为一个不合格的主妇。如果不是她的好学和记忆,以她的条件肯定也无法成为提督。所以我才说,知识改变命运。” “看来你的天分也不仅止于私掠商人。”华盛顿恭维说,“这句话很有哲人的味道。” “其实还是商人的感悟,但是谢谢夸讲。”洛林向克伦摆了个手势,“克伦,开始吧。” 接到指令,克伦领着法芙娜向舱内的听众深深鞠躬。 鞠到最深处,他啪一声抖开教鞭,一鞭抽在身后的立式看板。 “今天,请容我向诸位先生郑重地介绍当今海洋最富创造力的大型战舰,由德雷克海事集团独立设计c制造并在定型两年间充分经过实战考验的特型54门巡防舰,战列巡防舰女武神级,及其同胞舰型瓦尔基里级” 他抬手掀开看板上的图纸。 “瓦尔基里级与女武神级采用同源的舰型设计,标准长度622米,宽136米,主桅高58米,船材选用百年生五大湖橡木,质密度在主流橡木船材中位居世界第一,含油量第三。” “该舰型以高速c灵活为首要特性,设计高速135节,最小调头半径100米,优风角度72度,在风向切角小于等于36度时,可以实现超风速航行。” “作为60米级以上战舰,该舰满配水手400人,可容纳两套指挥体系,适合用作编队旗舰。” “其火力配置为单层炮舰,两舷各十八磅长程15门,上层为封闭式设计,各置二十四磅短程7门。艏炮十八磅短程4门,尾炮十八磅中程6门。舰体设计稳定性最高可支撑三十二磅长程满舷饱合,火力升级空间当世第一。” “此外,女武神级外置1英寸包铜舰底与25英寸铸铁贴甲,在不影响航行速度的情况下,最大限度提升了防御力,使大量新型战术成为可能。” 克伦深吸了一口气。 “当下海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300米火线与机动战法的颠覆性价值,我商会所设计的两款特型战列巡防舰正是对新型战术的论证,且取得了令人惊叹的实战效果。” “战列巡防舰被证明是最好的近海防卫舰与最好的远洋突击舰,最适合尚未建立起完整海洋战略的美利坚使用。” “我商会为美利坚量身定制了物美价廉的海军振兴方案,接下来” “接接下来” 屏风后传出一个细细弱弱的女孩声音,法芙娜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颤颤巍巍地伸出细细的教鞭,轻轻在看板上点了三下。 克伦的气势登就泻了。 他苦笑了一声,停住话头,转身为法芙娜掀开新一张的图纸。 法芙娜躲在屏风后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考考虑到美国没有专业的海军人才那个我会从桨帆时代开始说起” “可以提问嗯别担心提问会让你们看上去像门外汉我的老师说过,就算不提问,你们你们也是门外汉” “嗯那个我开始了” 0547 大家来找茬 舱室的气氛灼热得像火在烧。 尤其是美利坚海军体系的三位将军一个上将和两个中将,他们的样子就像是想用眼神直接把厚实的屏风瞪穿。 可以理解嗯,可以理解。 事实上如果不是华盛顿在厅中坐镇,洛林相信这些尊严惨遭欺凌的将军们早就已经摒弃了绅士的风度,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在沉默中等待着爆发。 法芙娜真是个擅长制造惊喜的女孩儿 光看她前头那副手脚无处安放的笨拙样子,谁能想到那充满弱气的抖嗓音居然能毫无违和地放出极限s的豪言壮语,轻而易举就把顾客变成了敌人? 但洛林又不得不承认,作为转场的技巧,法芙娜表现得完美无缺。 这是一场极尽正式,正式到甚至无趣的企划答辩。 华盛顿给洛林划了隐线,满足则洛林必须放弃话术加成,不满足很可能连开启答辩的机会都没有。 这对作为乙方的德雷克商会而言是极不公平的。 因为顾客既不是技术员也不是海员,在船舶推介环节,哪怕由世界级的克伦来操刀主讲,又有瓦尔基里作为实物参照,干巴巴的船舶参数也很难让他们产生实感。 真正能让他们生出【拥有这样一支舰队,我可以做些什么】的其实是舰队战术和构成的企划推介环节。 然而这又得面临另一个问题,海军在面对海商时那种无聊而且无理的优越感。 诚然,就如法芙娜所说,美利坚海军只是一群常年躲在炮台的射程,从来没有直面过惨烈战争的门外汉。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自认为专业。 那些被英国和法国的入门级教科书武装起来的头脑早就习惯了对古往今来的经典战役品头论足,怎么可能正视区区一群私掠商人的战术讲座? 法芙娜另辟了蹊径。 她擅自把推介会打扮成课堂,擅自把美利坚的将军们打扮成学生。 将军们肯定不能容忍一个小女孩的轻蔑,但在华盛顿面前又不能发作。 他们只能抱着找茬的心态去听,寄希望从法芙娜的话语中摘到错漏,咬住不放,以此来证明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无能商人。 众所周知,人在找茬的时候会远比听课的时候更加专注。 绝妙的一着 洛林笑咪咪交叉起十指,试着和将军们一起找起法芙娜的话茬。 法芙娜不愧是德雷克十年来所发掘的最出众的秀才型指挥官,不浅薄,不死板。 她从法兰西与土耳其争夺地中海霸权的桨帆时代说起,着重于远程舰装与短兵接舷战术的演变,通过攻防切入到地理大发现的大帆船时代。 从柯克型到卡拉克型,再从卡拉克型到盖仑型 “地理大发现颠覆了我们对船的需求。” “为了满足远洋的需求,船被造得越来越大,流体越来越精致。” “单舰造价在过程中大幅上升,再强大的国家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继续把船当作普通的消耗品使用。” “船売加厚,干舷增高,口径扩大,海战的距离越拉越远,击沉一艘战舰越来越难,直到战列线横空出世,海洋战术正式进入口径为王的时代。” “当今世界,海上实力最强的英国拥有各级炮舰近500艘,装备三十二磅的战列舰以上级68艘。” “法兰西海军居次席,各级炮舰350余,战列舰以上47舰,西班牙再次,在役与备役分别是200余,39。” “皇家海军的强大源于其遍及全球3000万人口与超过50年的服役积累,因此想依靠美利坚的国土c人口c财富与历史,想在短时间内组建出当世一流的海军是不可能的。” 法芙娜大概彻底放开了。 毕竟她的视野里只能见到帮她掀图的克伦,而且她的听众们为了找茬,已经专注得很久没有发出过声音,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当然这句话还是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反弹。 海军部长迪维斯上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虽然说话的声音还保留着冷峻和理智,但拍桌子的声音着实有点大得过份。 轰! “那么依照小姐的说法,这场答辩岂不是根本没有必要?” 法芙娜大概被吓坏了,屏风咔啦颤了一下,传出来的声音变得细细碎碎,只能勉强分辨出rry的音节。 洛林轻轻嘁了一声。 “总统先生,难道贵国海军部一直天真地认为凭 有限的国防预算,就能在几年内和英法之流叫板?” 华盛顿翘着二郎腿端起咖啡:“求胜是军人的天职,会长先生,他们只是在尽忠职守。” “我以为保卫国家才是军人的天职。” “但自由总归是胜利带来的,不是认命。” “理智与认命是不相交的平行线,军队要是连理智都一道拒绝,可就矫枉过正了。” “听会长先生的话,你们的企划与理智有关?” “只是实际而已,相比于向着世界一流看齐的不实际的方案,多少会实际一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把冲锋的海军部长晾在一边。迪维斯上将越站越觉得尴尬,却怎么都找不到坐下的台阶。 这时,坐在后排的所罗门小姐款款起身,凑在将军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将军冷哼一声坐回座位,所罗门小姐平扫过看板前的克伦,目光停留在屏风的正面。 “法芙娜小姐,您已经充分展示了自己的专业。接下来我们希望能听到更有用的建议,那些与美利坚有关的,而不是数百年前,法兰西帝国的地中海往事。” “是是” 屏风后的声音总算大了点,但气势比之一开始更弱。 洛林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悄悄给克伦使了个眼色。 克伦心领神会站了出来,直视着所罗门小姐。 “商会认为!”他抢走了法芙娜的发言,“战列舰对美利坚毫无意义。” 史密斯将军在座位上冷冷地说:“没有意义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海事集团没有建造战列舰的能力?” “抱歉,我成为学徒后制作的第一张设计图就是皇家海军三级战列舰奋进号的主舰体图,因此,建造战列舰对海事集团的设计团队而言不存在任何障碍。美利坚不适合战列舰的原因在美利坚自身。” “又是标准的欧洲自大!你们商会口口声声秉持中立,难道也认为新大陆人不配拥有战列舰?” 老实的克伦顿时语结。 史密斯将军刚打算乘胜追击,卡门哗啦抖开扇骨。 “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呢?海事集团不建造战列舰是因为至今为止,海事集团没有收到过正式的战列舰订单,当然也没有独立设计过任何一艘战列舰。” “但我们的设计团队拥有能力。如果美利坚想要战列舰,大可以用真金白银邀请我们设计制造,克伦和海事集团不会拒绝顾客的订单,他如此说,只是因为战列舰真的不适合美利坚而已。” “哪里不适合?” “成本!”法芙娜终于复活了,惊惶的教鞭重新从屏风后探出来,敲打着看板。 克伦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掀起图纸,在众人面前展示出一幅复杂的海战示意图。 迪维斯上将的眼睛猛得睁大:“这是” “切萨皮克湾海战。”法芙娜如是回答。 0548 戛然而止 切萨皮克湾海战 在人类历史的无数场决战级别海战中,它或许仅仅是一场规模不大,过程也不经典的中庸之战。 在这场战斗中,英法两大当世强国汇集了新大陆战史上前无古人的强大海上力量,却配置了两位平庸的指挥官。 没错,就是平庸。 在这场关键之役当中,无论是法兰西的提督弗朗索瓦约瑟夫保罗德格拉斯还是英国的指挥官海军少将格雷夫斯都没能表现出两国海军的真实水准。 战斗的平淡的法兰西小胜收场,没过多久就在大部分业内人士心中失去了份量。 但对美国人而言,它却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也最伟大的海战。 因为它是约克镇大捷的一部分,正是那场无法在人类战史上留下印迹的小胜让被困在约克镇的英军彻底放弃了突围的幻想。 约克镇大捷奠定了独立战争的结局,经历了八年奋战,美国终于脱离了英国,昂首成为人类世界尊享独立的重要成员。 这场战斗在美国拥有无可替代的政治意义,因此哪怕孱弱的美国在这一战中只承担了极小的一部分后勤,连战场都不曾亲眼见过,它仍被美国海军视作海军历史上第一场代表性战例。 谁都没有想到,屏风背后的法芙娜居然会把这场海战堂而皇之地搬上答辩会的讲台 “切萨皮克湾海战是传统战列线应用的经典案例。” 法芙娜的声音弱弱的,让人无从分辨究竟是诚意还是嘲讽。 “战争双方的配置为法方战列舰32艘,英方战列舰19艘,看似火力差异巨大,但从其他相似案例分析,很容易就得得出双方战力相近的结论。” “形成这种非等相近的根源其实就是战列线战术的根源所在,即以特定方式排列舰群,使之在相对长的时间内在海面上相对静止,并以此实现集火,在单位时间内对单位海域倾泻大量弹药,以量求胜,用最粗暴的方式来提升对目标的绝对命中次数,达成战胜。” “在这一战中,法兰西以32对19,双方皆没有一级舰参战,二级舰比例近似,故每轮饱合,弹药投放方量应当接近于3比2。” “然而法兰西的优势在于射程远,射击精准,这两大优势在战列线中被最大程度抵消。英国的优势在于射速,特殊的操作规范让他们的重炮射击速度达到法国的2/3甚至1/2,实战上,双方的理论投射能力基本一致。” “英国之败在于调度失常,原本就处在劣势的舰群有2/3没能及时抵达战斗位置,致使决战开始时,双方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法国之败则在于战术僵化,没能及时调整到更有针对性的阵型,以至于天赐良机从手边溜走,在巨大的优势下,也仅仅重伤了英军的一艘战列舰。” 洛林听到了一声不屑的嗤笑,笑的人是副参谋长灵格斯中将。 “大话人人会说,小女孩,你既然说法兰西舰队在切萨皮克也有败着,那你为什么不猜猜他们为什么不及时调整阵型?” 屏风背后一下子沉默下来,灵格斯中将的情绪愈发高涨。 “怎么?猜不出?不敢猜?还是担心先前的大话被戳破,让我们看到你门外汉的样子?” “不不是的”屏风后面小声地解释,“我原本准备了好多衔接的话题从没想过,会有人这么配合” “哈?” “法国人为什么坐视战机溜走也不改战阵?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好与今天最重要的问题之一重合,现在的美国为什么不适合战列舰。” 法芙娜重新进入科普模式。 “前面说过战列线,其阵型的关键在于让舰群于战斗中维持一种相对的静止状态,以此来提高集火效率。” “然而海洋本身非静止,洋流c水深c风速c风向哪怕近在咫尺,每艘船所需要面对的情况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想要达成战术效果,基层水兵必须具备高水准的职业素质。” “以当今世界而言,英c法c西三国对战列线的基本要求是至少两个小时不变形,六个小时不解体,这是他们数百年战术积累的结果。” “美利坚海军的构成与德雷克直属舰队类似,水兵们大多出生渔船c商船c私掠舰和海盗,指挥官也大多没有战列线的指挥经验。” “考虑到直属舰队在战列线操演中的表现,美利坚海军大概只能维持半个小时不变形,两个小时不解体,远远达不到基本的战斗要求。” “在战列线中大规模调整阵型,指挥官要承担巨大的风险,一个不慎,舰队就会陷入无 法挽救的混乱状态。正因如此,切萨皮克湾海战中法兰西才宁愿坐视胜机溜走。” “另一方面,没有战列线加持的战列舰充其量只是一艘笨拙的大型炮舰。而想要发挥出战列线的集火效果,在海员素质达标的前提下,美利坚至少需要在短时间内让五艘战列舰进入现役。” “综合组建成本与人力需求,商会认为现在的美利坚并不适合订购战列舰,相比于这种传统的海上利器,我商会独有的战列巡防舰才是贵国更好的选择。” 洋洋洒洒,有理有据。 法芙娜没有说服人的天份,她既不敢与说话对象交换视线,也没有足够的话术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得清晰有序。 她能做的就是按照提纲把自己的知识倒出来,变成参考,让听众自己从中分解需要的养分,进行自己的思考。 而这恰好是美利坚眼下最需要的。 一方面,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搭建出一支强大海军的框架,用来提振中央政府的威信,保护自己的海岸线和游走在海上的商人。 另一方面,他们缺乏技术c缺乏预算穷二白,根本无法满足发达的经济对海洋武力的现实需求。 现实注定了美国海军必须找到一条与老牌海上强国不同的建军之路,这是美国当代军人与政治家的义务与权利,他们只需要参考,不需要被说服。 华盛顿感受到满足,就像吃到了顶级的甜品,满嘴都是甜腻悠长的回味。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会长先生,你的代表为我们奉献了一场精彩的答辩。我们终于对海洋有是一定的认识,虽然这些认识不足以让我们立刻变成强大的国家,但你的善意让我们感铭在心。” “我知道你还有真正的美食没有端上餐桌,德雷克一定为美利坚设计了采购方案与基本战术,但我希望,今天能到此为止。”l 洛林的眉头一下皱起来:“总统先生,这很不公平。” “我知道这么做缺乏公平,所以我向你保证,假如在与德雷克将军的会面后我依旧活着,我会尽全力说服邦联议会,把美利坚海军的第一份订单交给你,这是乔治华盛顿的承诺” 0549 枣真甜啊 “居然烂尾了?” 答辩会结束了,明明已经带着人离场,但洛林还是有种极不真切的虚幻的感觉。 美国人想要组建海军。 一支有战斗力的舰队对现在的美利坚政府来说具备极高的政治与国防价值。 他们在国际上得不到支撑,否则那艘笑话一样的献礼舰完全没有必要到英格兰去造,也不会寒酸到至今没有完成初稿设计。 他们想要海军就只能依靠新大陆的优秀船舶集团。 海事集团哪怕不是唯一选择,也是所有选择中最优解的那一个。 综合以上五点 乔治华盛顿,这货究竟在搞什么? 洛林生气了。 一行人走回出发的临时会议室,一进门,他就把自己的假发狠狠摔到了沙发上。 这种情况对洛林而言是极少见的,毕竟船长是一船之魂,作为专业的航海人,他时刻记得要把正面阳光自信的情绪传达给下面的船员。 但这一次,沙克的不明所以,美国人的遮遮掩掩和华盛顿的不知所谓结合到一块,终于突破了他忍耐的极限,负面的积怒随着这一摔彻底宣泄出来,像山洪暴发。 突如奇来! 幸好,卡门和克伦和洛林搭档十年了。 虽说被他的爆发吓了一跳,但直觉就t到缘由,知道洛林愤怒的目标根本就不在船舱里。 找到了根由,再看他的举动,除了担心,更多得还是会觉得新奇。 不幸的是,今天参加答辩的并不只有洛林团队的老伙计。 小法芙娜可怜巴巴地缩成了一团。 她的胆子本来就小,自信几近于无,对洛林还没什么日常的认知,仔细去想,她甚至是第一次看到洛林发怒 缺乏自信的人往往在很多方面拥有让人尴尬的极端自信,比如,只要有人不满了,他们下意识就会觉得,错的肯定是他们 “会长对对不起” 才想骂娘的洛林瞬间被打断了施法,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在门边找到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小姑娘:“?” 法芙娜含着眼泪,捏着礼服的下摆:“我都是我自说自话才把生意搞砸了我我愧对会长的期待如果” “有些自以为是了,韩吉。” 说话的是卡门,她把手轻轻搭在法芙娜的头上,顺着生长的方向轻轻抚摸,声音温柔得就像春日的暖阳。 她微笑着对法芙娜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哦,船长怪得也不是你。凭心而论,你今晚的表现很好,如果能走出屏风就更好了。” “泽维尔经理,真真的么?” “我不会违背本心夸奖人,既然说你表现得很好,你的表现就是很好。” 法芙娜心里的罪恶感终于消解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她感激地抬起头:“但是,泽维尔经理,生意果然还是搞砸了么?如果换成您和会长先生”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就算是我跟船长负责答辩,我估计结果也不会两样,顶多出于礼貌,美国人不会中途打断罢了。” “为什么?”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需要调查的。”卡门轻轻拍了拍法芙娜的额头,“好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别忘了我们还在航行途中。” 卡门一笑百媚千娇,法芙娜羞涩地低下头,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怀疑的念头:“是我我告退了。” 法芙娜走了,走的也只有法芙娜。 待到她走出船舱,关上舱门,克伦已经在小吧台倒好了三杯朗姆,一杯推给洛林,还有一杯留在原处,静等着卡门自取。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喝起了闷酒。 好一会儿,洛林拿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卡门一眼:“卡门,难道你觉得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韩吉参与?” “倒不是不适合参与船长大人为什么会这么想?” “换在平时你根本不会去安慰韩吉,哪怕看在卡特琳娜的面子上,最多也只会告诉她答辩结果错不在她,是吧?” “平时我也会安慰的。” “嗯?” “因为自卑的女孩很难说服,哄走是最节省精力的方法。”卡门说的理所当然,“还有接下来的谈话适不适合她参与的问题,不是她不适合,只是因为哄走更方便。” “啊哈”洛林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先前的郁闷都不知觉间消散了许多。 他迅速收拾好心情,起身给三人续上第二杯:“克伦,你觉得美利坚究竟有没有采购军舰的意图?” “看起来应该是认真的。”克伦晃动着杯里的冰块,“或许是海军部在供应商问题上有其他想法,你看,我们毕竟不是美国商会。” “政治考量?” 洛林觉得克伦的解释在一定程度上是说得通的,因为海军振兴计划是一份国防订单,无论从人情还是安全,美国肯定会对本国商会更加偏爱。 但就像洛林早先为汉密尔顿分析旋转门计划一样,美商真的有独立承接这个项目的能力么? 与其说美国海军部想把自己的军舰订单交给本国船厂,洛林更倾向出于政治考量,他们想把订单交给法国人。 只是这又与华盛顿的行为冲突了。 如果美国早就决定要把德雷克商会从海军振兴计划中剥离出去,他的很多举动c言辞都是多余的,比如这场虎头蛇尾的答辩会就完全没有组织的必要。 想到这儿,洛林皱着眉头大摇其头。 “应该不是政治考量,或者说一切把我们排除出供应商名单的猜测都和他们现在做的事相冲突,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克伦挠了挠头:“对了,他们和你的那位兄长约了在公海会面吧?而且还担心他会撕毁和约。从这一点想,会不会是打算用订单吊住我们,让我们安心做华盛顿的船夫呢?” “肯定不是。”卡门摩挲着杯沿,看上去心不在焉,“无论有没有这份订单,我们都不可能拒绝华盛顿将军的请求。” “因为美洲分会?” “因为旋转门计划。”洛林接口回答克伦的疑问,“海军振兴计划的订单再大,以美利坚现在的财政状况,每年能给商会带来的利润都是有限的,这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而旋转门计划会让德雷克商会发生质的变化,我们将获得影响美利坚政治的权利,长此以往,或许还能通过美国影响美洲甚至世界的格局,这才是不能失去的东西。” “那就完全无法解释美国今晚的行为了。”克伦摊开手,“也许真像韩吉所说,那帮小心眼失态了,被她的话术气到了” “我倒是觉得”卡门犹豫了片刻,“怎么说呢?我怀疑华盛顿将军还是在担心我们的立场。” 洛林愣了一下:“把诱饵吊起来,以防我们在事态有变时放弃他?” “这是唯一的解释,虽然小人一些,但确实符合政治家的作派,相比于承诺,更信任利益。”卡门说。 “真是那样可就有些令人厌恶了” “他会弥补的。”卡门拈起酒杯,在杯沿印了个诱惑的唇印,“如果今晚的事真的是早有设计的小伎俩,美利坚肯定已经秘密通过了把海事集团作为海军唯一供货商的议案。” “政治家擅长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现在巴掌打了,很快,我们应该就能看到枣的模样。” 她话音未落,舱外当即响起敲门的声音,是艾德雷。 “船长,所罗门小姐来了,说希望我们选派一位临时的总统随员,协助海军部的将军们对我们企划的舰队构成方案进行研究。” 洛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枣真甜啊” 他一口干掉杯里的酒,眼神在卡门和克伦中间跳了好几个来回。 卡门调皮地高举起双手:“我非常不喜欢现在的美国人,嗯尤其是那几个油腻的将军。” 这句话意味着选择的结果出来了。 洛林诚挚地看着克伦:“克伦,身为一位单身多年的绅士,我猜你一定不会拒绝与淑女共处的机会,是吧?” 0550 公海 四周全是无边无垠的蓝色,广阔c剔透c像被熊孩子搅在一块的油彩,头顶是碧,脚下是渊,中间是泛着白沫的黑色蓝影,一般情况下,它被人叫作“海”。 无边际的海是海员们一生钟情的色彩,只是这一路上,在那些过度保护的美利坚智囊的干预下洛林一直都无缘得见,视野的尽头总有大陆的阴影在忽隐忽现。 直到今天。 今早的定位显示,北上船队已经正式穿过科德角纬度,沙克选定的公海会晤在缅因湾以外的公海某处,从航行来说,继续贴岸航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艾德雷去征询了美国乘客的意见,瓦尔基里终于得到了授权,离开海岸,向西北的大洋深处航行。 航行半日,海的颜色越来越深,脚下的风浪明显增大,洛林适时结束了二一轮休制,四分之三人到岗到位,海员轮休全部终止。 直到这时,美国人才真切地看到自己与德雷克最精锐海员集团之间的差距。 护航舰队不适应蓝海。 他们的船绝对没有在蓝海航行的问题,无论是经典款的旧法式还是在其基础上改进的巴尔的摩型都有多年的远洋经历,早已被证实能够适应多种极端的天候。 问题出在他们的海员上。 一旦失去了陆地的参照,缺乏远洋经验的海军军官们在航线与阵型之间总是顾此失彼,不过短短四五个小时,菱形护航阵型已经变形了三次,每次都是瓦尔基里的观察员最早发现,并给出了精准有效的调整建议。 这让护航舰队的史密斯提督很受伤 他的旗舰没能起到旗舰的作用,反倒是最容易和舰队脱节的瓦尔基里一边迁就着慢如龟爬的护航船,一边掌控着整个舰队的航行状况。 “虽然不愿承认可我们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史密斯提督神色复杂的站在舷边,喃喃自语着,看着五十多米外,瓦尔基里号上的两道人影,洛林和华盛顿,“总统先生” 不知是即将与沙克碰面还是离开近海的关系,美国人持续了十多天的限制令在艾德雷征询离岸意见后不久就突然取消了。 总统随员被许可与瓦尔基里号上的船员自由接触,虽然这并没有太多意义,但至少让甲板上多了那么几分生气。 华盛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了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洛林。 “会长先生。”他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富绅一样从艉楼走出来,径直朝向洛林的位置。 “总统先生。”洛林笑着转身,抚胸行礼,“十多天了,终于在甲板上见到了总统先生。” “这句话可不准确。”华盛顿笑着反驳,“我们的第一面就是在甲板上见的,在纽约,只和今天隔了十二天。” “未离港的船和离港的船是两种生物,作为海员,我们一般不会把她们等同视之。” “听起来这种认知法和你在迈阿密做的事如出一辙,敌对的印第安和投降的印第安,我听说他们的待遇很不一样。” 华盛顿选了一个有趣的话题,印第安人,一个洛林没有做过任何准备,而且也不可能有时间去准备的冷僻话题。 洛林脸上的笑容更灿烂。 “您听到的大概是谣传,总统先生。站在商人的角度,人力在我眼中的价值是等同的,与肤色无关。” “但文明确实让不同肤色的价值变得不一样,不是么?” “我觉得不是文明,是教育,教育才是人力的附加值。” 华盛顿脸上露出惊?的表情:“你还打算教育投降的印第安人?” “为什么不呢?印第安人c白人c黑人,在接受一定程度的教育之后都能使用英语交流。而且他们的肌肉结构很相似,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未见过只能由白人搬运的货物。” “这大概是我听过对劳力最高深的解释。”华盛顿哈哈大笑。 “或许吧。”洛林决定主动出击,“总统先生怎么突然对印第安人感起兴趣了?” 华盛顿摇了摇头:“我对印第安人没有任何兴趣。” “没有?” “没有。”华盛顿说,“这场谈话只是一位年长者对年轻人的单纯建议。” “印第安人和狼,两者都是猎食的野兽,是与人争夺生存空间的物种。” “但他们远比狼更危险,因为他们双足行走,在很多方面与人有相似的地方。” “我们应该小心他们。” “1779年,我曾对约翰沙利文少将说,把废物放到所有定居 点的附近,那么我们的国家面临的将不仅仅是泛滥成灾,而是被摧毁了。现在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突如其来的种族主义发言让洛林愣了好一会。 他努力消化着华盛顿的观点,消化着消化着,一个词汇突然跳进了他的脑子。 “总统先生,我似乎听到了西进。” “我没有使用这个词,至少今天没有。”华盛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会长先生,新大陆的开拓民永远无法回避与印第安的厮杀,他们称我为城镇毁灭者,不是因为我亲手杀死了多少印第安,而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威胁,有不妥协的意志。” “在新大陆,我们和印第安只能留下一个,你掌握着巨大的力量,更要有所决断才是。” “原来如此。”洛林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以为您是人种平等的支持者。” “我确实支持解放黑奴,他们没有文明c没有威胁,值得上帝播撒仁德。” “但他们总会成长起来,而且在白人的庇护下成长,总有一天他们会比印第安更有威胁。” 洛林尖锐地指出了华盛顿思想中的矛盾。 “总统先生,200多年前,英国c法国c西班牙c荷兰这些强国在加勒比海培养自己的海盗打击敌人,当时他们也觉得区区海盗不会成为威胁。结果开拓民为这些国家的纵容买了单,哪怕现在,海盗世界的整体实力也远超过美利坚。” “我不是说200多年前那些强国做得不对,毕竟海盗成就了英国,更成就了德雷克家族。”洛林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想说的是人类最不缺乏的就是敌人,不必刻意去寻找,他们也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会在他们露出獠牙之后,放出杀气之前动手把他们杀掉,要是杀不掉,我就逃掉,这才是我处理敌人的原则。” 华盛顿面无表情:“哪怕他是你的兄长?” “兄长,祖国,或是身边的盟友一旦他们视我如仇寇,对我来说他们和普通的敌人就再无二致。” “身边的盟友是吧” 0551 Cool! “斯科特,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午茶前,总统先生主动去见德雷克先生了。” “唔。” “唔?你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 “平淡么?” “这可是一次心血来潮的会面!以总统先生的身份,如果不是在船上,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 “唔结果呢?见面的结果怎么样?” “搞砸了。” “唔嗯?搞砸了?” “搞砸了。” “哪一边?” “大概我不知道,汉密尔顿先生说两边都搞砸了。”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订单没戏了?” “怎么可能只要美利坚没有出现第二家能够生产战巡的船厂,订单就不会变,条件也不会变。” “唔。” “又是唔?你的沉闷和外型真的一点也不般配,跟你说这些就像对牛弹琴一样无聊!” “谢谢夸奖。” “那根本就不是算了,我要的预算书呢?” “你等一下” 克伦站起来,从整洁的工作台走到凌乱的书桌,在一堆文件里翻翻拣拣,不一会就找到那份由莎伦和法拉明操刀,卡门审核通过的项目预算,扭头递到所罗门小姐手里。 “你先审一下,有疑问我们直接在这交流。”他郁闷地挠着头,“说实在的我能理解船长的心情。这几天讨论细则,只有史密斯提督在船上的时候话题才能有所进展,一旦他去指挥护航舰队在我看来,剩下的两位将军只擅长浪费时间。” “总统先生和二位将军只是希望能尽可能加深你们和美利坚的羁绊”所罗门小姐心虚地撇开头,“他们身上肩负重担,只能追求比信任更可靠的保证,这是政治家的本能,也是对这个国家负责任。” “政治问题不在我的处置范围,更何况他们的方式未免太拙劣了。“ 克伦扫视过自己的工作间,突然发现舱里乱得根本找不出能让淑女临时落脚的地方。 “嗯要不你去卡门那看?或者里舱?” “里舱好了。”所罗门小姐毫不犹豫地选了克伦在船上的卧房,“他们的方式或许拙劣,但那也是因为美利坚找不出足以拿捏德雷克商会的东西,他们的选择一直不多” “既然如此就请不要一味地模仿强国的政治手段,学着像个真正的弱国一样,去试着相信人性的光辉。”克伦嘟嘟囔囔推开里舱的门,指着整洁的内室说,“床和茶几请随意使用,我立刻叫人端客饮来。还有,刚才那句是船长的原话,是在那天答辩结束之后说的。” “那么早”所罗门小姐满脸意外,“要是你能早点告诉我,我肯定会试着劝阻总统先生。” “那是徒劳的。” “是不是徒劳只有试过以后才知道!斯科特,我准备回去之后就郑重向总统先生进行汇报。” 克伦并没有急着回应,只是盯着她,看上去心很累的样子。 “所罗门小姐似乎不太喜欢动脑子。” “抱歉?” “当然,我不是质疑你的智力,我是说除了本职的经济方面的问题,你好像更喜欢凭着冲动做事。” 所罗门小姐感受到了冒犯:“斯科特,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可靠的绅士” 克伦大手一摆:“不认同的话请问之前你为什么不反对过这种低质量的接触?” 所罗门小姐瞬间语结。 “因为因为智囊团都认为这种方式可行。毕竟德雷克先生需要依靠美利坚获利,应该不会对坦率的甲方心怀不满” “那现在,你又为什么坚持要向你的总统提建议?” “那是”所罗门的声音低了好几个八度,“当然是因为智囊团的判断明显错了,再这么下去,很可能会伤害到我们未来的合作关系” “随波逐流,轻听轻信”克伦言犹未尽,传到所罗门小姐的耳朵,大脑瞬间就进行了补完,“看吧,你果然不喜欢动脑子”。 那句话只存在于所罗门小姐的幻想当中,把她气得连声音都发起颤音:“难道明知雇主错了我也要保持沉默么!” 女人急了,克伦也慌了。 他本来就是珍惜动物般老实体贴且富有责任感的性子,这么多年又一心扑在帆船上,与女性相处的经验大体只局限于家人的亲情和卡门这样的纯友情。 更何况他还是个正经的北欧人,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持距离,减少接触。 每个北欧人都有广为人知的社恐的一面,对克伦来说,这一面就是“存在发展可能,关系尚未明确”的女性。 妄想c猜测c戒备,还有必须要的交流,他非常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的接触,也从来没有过宽慰女性的经验。 但今天似乎逃不掉 他硬着头皮组织起语言:“所罗门小姐那什么,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也没有责备的立场” “但你确实认为我向总统先生谏言的想法是错的!” “倒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没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呢?要是再任由隔阂加深” “有限的交流到此为止了,什么都不会加深,接下来的几天,就算总统先生与船长再交谈,我想谈话的内容也不会比天气更深入。” “怎么会” 克伦为难地拽了拽头发:“政治的问题我不是很懂,其实硬要说的话,作为技术人员,商业上的问题我也不太精通,这方面你才是专家。但是我了解船长。” “你们对他的认知大概停留在某个很高的层面,觉得他军政商民皆通,有手段,有耐心,有魄力,而且足够狠毒,足够自私。” “但实际上,他大概是瓦尔基里号上最缺乏忍耐力的那个人。他有足够的天赋看清问题,然后挑选出捷径,用最短的过程去争夺尽可能多的利益。” “换句话说,他的决策方式一直都是取舍,而不是力求完美。” “你说他与总统先生不欢而散,这说明在他看来,不欢而散是对眼下最好的结果。” “就像你说的,我们看中美利坚能带给我们的利益,无论是船的订单还是后面的旋转门计划。” “但另一边,美利坚也需要我们。海事集团是唯一可以建造顶级战巡的船厂,百商联社是美洲财力最雄厚的商人团体,我们对这股势力有巨大的影响力。” “这是一个谁对谁更重要的问题。” “贵国之所以会不断要求更直观的掌控方式,是因为你们的智囊判断,你们对我们更重要。可假如真是如此,以我对船长的了解,他肯定会干脆地满足你们的愿望,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不会让事态发展到僵持的状态。” “正因如此,我相信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对你们更重要。” “以我的能力无法给出你推理出这一结论的过程,但既然船长和卡门都这么认为,这个结论就必定可靠。” “船长是在这个大前提下和你的总统先生不欢而散的,在这个大前提下,他通过这次冲突掌握了主动,贵国有无法放弃我们的理由,我们没有主动放弃贵国的理由。” “如果我猜的没错,接下来直到波士顿为止,船上的氛围一定会好起来,好到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共同期待用时间来冲淡这段不愉快的回忆。” “嗯所罗门小姐,您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所罗门小姐呆呆地点了点头。 “既然明白了请抓紧时间完成预算的审阅。”克伦郁闷地砸吧两下嘴唇,“我有任务在身,是接下来唯一不能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倒霉蛋。但如果可以避免的话,我还是希望多和你沟通,少见见那两位将军的无聊嘴脸。”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克伦长舒了一口气。 所罗门小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既然稳定了,他就没必要继续挤占宝贵的工作时间。 毕竟托那场虎头蛇尾的答辩会的福,签约前他们要做的前序有很多,而且效率低下,时间紧迫。 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勤于交流才是完成工作的最好选择。 “时间紧迫。”想到这儿,克伦有感而发,“我期待你宝贵的意见,一会儿见。” “一会见。” 舱门缓缓闭合。 所罗门小姐死死勒着怀里的预算书,一张脸烧得通红。 “主啊!斯科特先生原来他这么酷的么?” 0552 海洋之王 “报告舰长!!!” “距离18公里,方向东北东发现大型舰只!” “标志物比对,米字旗,三层炮,三叉戟海神船艏像,确认为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北美舰队所属,一级战列舰hs尼普顿号!” “目标静泊中,相对速45节,预计两小时后接触!” 霹雳炸响。 1786年6月15日,经历了长达半个月的慢速航行,瓦尔基里在日出时分进入目标海域,1个半小时后即发现了尼普顿号的踪迹。 在灿烂的阳光下,这艘庞大的战舰静静漂荡在金蓝交织的海面,收拢起爪牙,在世人面前肆意展现着她的强壮与美丽。 “110门级” 洛林趴在主桅中段的观测台上酿着醋,一低头,恰看到华盛顿和海军的将军们正用某种难以形容的笨拙姿势爬桅杆。 汉密尔顿是众人中爬得最快的,这会已经登上了第三观测台,也就是30米高的位置。 洛林突然抓到了一丝玄奥的灵感,于是探出身子,高声喊道:“总统先生,别低头!请坚定地告诉自己这根杆子肯定不会就这么倒掉,否则的话” 话没说完,海上忽有一阵柔风吹起,瓦尔基里摇晃起来,摇晃的幅度随着高度的抬升而增大,到了桅杆中段已经变成了剧烈的摆动。 摆动跨度在一到两米,旱鸭子们扒在桅杆的爬梯上怪叫,叫着叫着副参谋长灵格斯中将就摔出去,在短暂的自由落体后,成功化身成桅杆上的人肉风铃。 “没想到摔的居然是海军” 洛林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挪两步让出观测台中间的位置。 “撤掉捕风帆,降下纵帆,维持航向,稳定航行!” “舰长令,捕风帆c纵帆降,航向不变,稳定航行!” “降帆!锁舵!” 风铃终于不晃了。 洛林的命令等同于让瓦尔基里放弃了大部分侧切的风,仅有船壳和海浪的扰动,船在速度骤降的同时,晃动也差不多减少了七成。 旱鸭子们一只只爬上来,每上来一个,艾德雷就递给他们一支单筒望镜。 华盛顿气喘吁吁走到洛林身边:“会长先生,在被恶作剧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是个26岁的年轻人。” “原来您才想起来么?”洛林抬手指向天边的一个小小黑点,“在善意的提醒被当成恶作剧的时候我也想起来了,刚才掉下去的居然是贵国的海军中将。” 华盛顿举起望镜,顺着洛林手指的方向去看。 “美利坚是一个建国才10年的新生国度,灵格斯中将在参军前则是一个贩奴船队的船主。他擅于调度,精通财务,最为人知的才能就是懂得让名下的六艘贩奴船永远活力充沛c井井有条。” “他无疑是一位称职的海军参谋,但因为是船队的第二代继承人,他在船上的时间并不多,应该无法胜任船员的工作。” 洛林翻了个白眼:“您对称职的要求真低。” “大概这就是小国的自觉?” 华盛顿终于找到了尼普顿号,那填满镜框的无敌扑面而来,跨过18公里的海面,轻易就把望镜撞脱出手心。 榉木制作的镜筒咯噔一声摔在地上,华盛顿维持着望远的姿势,轻声问:“那只巨兽就是尼普顿号?” “英式全装远洋盖仑型一级战列舰hs尼普顿号,1757年开建,1762年服役,是皇家海军现存的七艘一级战列舰之一。” 洛林用缓慢的语速回忆着记忆中的尼普顿号。 “该舰全长712米,宽171米,主桅高63米,全装横帆,艉纵帆,艏三角帆,间三角捕风帆,全帆面积超过5500平方米,顺风航速8节,吃水85米,满载水兵880人。” “舰装方面,全装火炮110门。其中主炮三层,下层三十二磅长程30门,中层二十四磅长程32门,上层十二磅长程32门。艏炮两层,六十八磅臼炮2门,十二磅中程2门。艉炮三层,每层4门十二磅短程,共12门。” “您刚才叫她巨兽,这很准确,又不准确,因为这个世界真正有资格与她对决的战舰不足十艘,其中六艘是她的姐妹。” “她的实力足以被称为王者,更准确地说,她就是海洋之王。” “你似乎对这只巨兽非常了解”华盛顿用木然的语气回应,“啊对了,险些忘了你是那个德雷克家的孩子,还曾是普利茅茨海校的优等生。” “原来总统先生调查过我。” “你知道那是应有之意。更何况如果不是那份调查足够详尽,我怎么敢让德雷克将军的亲兄弟成为我的船长?” “我以为友谊才是您挑选我的主要原因。”洛林笑了笑。 “友谊是感性的,不足以说服那些为我担忧的朋友。”华盛顿俯下身,捡起望镜,握在手心,“会长先生,您刚才说世上只有不到十艘船能与那只巨兽媲美,里面有西班牙的至宝么?” “圣三一号”洛林微不可查地瘪了瘪嘴,“那是个离不开保姆的贵公主,但她毕竟有四层炮舱,假如风平浪静的话,尼普顿或许会在决斗中输给她。” “那你的女武神呢?” “瓦尔基里”洛林沉吟了片刻,“接舷战,瓦尔基里的载员不足尼普顿的一半,而且英国还有世上最好的海军陆战队。” “短兵战,六十八磅是无敌的杀器,双方还有超过4米的舷高,这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办法把散弹和链弹抛上尼普顿的甲板,而哪怕是零度射角,尼普顿上层的十二磅炮也能居高临下的清洗我的甲板。” “中距离远距离54门对110门” 洛林把手一摊:“就是这样,无论获得怎样的加持,我都没有获胜的可能。” “那么,美利坚为什么要选择你的战舰?” “因为我们有超过6节的速度差,无论获得怎样的加持,她都不会找到向瓦尔基里开炮的机会。” “赢得了的追不上?” “追得上的赢不了。” 切口似的暗语终了,华盛顿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骄傲:“我会让海军部慎重考虑采购的方案,现在只愿上帝保佑德雷克将军的理智。” “沙克的优点就是理知,大部分时候我尤其讨厌这一点。” “是么?” “千真万确。”洛林把玩着手上的望镜,“总统先生,想挂上您的星条旗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万分荣幸。” 0553 来,哥哥教你 “报告舰长!” “十五公里外发现美国战舰,方位西南西,相对速度35,航向稳定,护航舰六!” “对比旗舰标识,星条旗,三色堇商旗,圣乔治守护,船艏像持矛女武神,全舰贴甲,判断为德雷克商会所属女武神级瓦尔基里号!” “辩识护航舰,确认长岛舰队所属费城号c莱克星顿号c威斯康星号,巴尔的摩舰队所属肯维号c亚当斯号,波士顿舰队所属山城号,俱标准1750型法式驱逐舰,菱型护航。” “是否下达作战准备,请舰长示下!” 尼普顿号上,曾经百慕大的跟班上尉,现在皇家海军尼普顿号的中校舰长阿曼尼肃然听完了大副的汇报。 “命令警戒级别提升至三级。”他说,“为每一艘美舰安排瞭望追踪,十分钟一报,那艘瓦尔基里也不例外。” 他整理着身上的流苏:“告诫我们的军官,德雷克商会不是美利坚那种蠢货鱼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要用和平的姿态摆出击沉他们的气势。” “是!”大副立正锤胸。 “我现在去见将军,汇报期间,甲板由你掌控,责任有我。” “明白,舰长!” 大副走得气宇轩昂,看着他强健的背影,阿曼尼中校不自信地扯了扯衣襟。 “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可靠的人可太难了,太难了将军啊,我就不能一直做你的副官么?一级舰的舰长太难了” 心里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尼普顿号的船员已经熟悉了自己年轻的空降舰长有喝西北风的奇怪爱好,每有任务必定要喝上一顿,有时还会喝上好几顿。l 这就像有的舰长喜欢嫖妓,有的舰长喜欢嫖男妓,本质上都是为了让自己在任务中能够专注而专门培养的健康的生活习惯,是高级将领的特权,容不得别人嚼舌根。 当然,只要年轻舰长一直像现在这么严谨靠谱,也没有人会乱嚼舌根。 靠谱的阿曼尼昂首挺胸地登上艉楼,踩着最皇家海军的步子爬到三楼,敲出三声特别正义的咚咚咚。 “报告!hs尼普顿号中校舰长提拉阿曼尼求见!” “进。” “是!请恕下官整顿军容!” 片刻之后,整无可整的阿曼尼中校最后正了正头上的三角帽,拉开门把。 “提督!提拉阿曼尼进来了!” 沙克的办公室永远都是那副简洁有序的无趣样子,每方每寸都是教养,每时每刻都在严谨。 英仑的死板刻印在一切能让人看见的地方,那夺目的光芒闪耀,哪怕是再注重内在的人,也看不穿层层的光障。 阿曼尼刚毅的眼神在踏进舱室的一瞬间就融化成可怜巴巴,虽然身形纹丝不动,却不再有半点完美军人的气质。 “将军,雷蒙中校太优秀了,我能感到整艘船都在疑惑,为什么他仍是大副。” “因为他不是嫡系。”沙克直截了当地点出问题的关键,“皇家海军从来不缺少优秀的校官,他们是最好的磨刀石,擅长把一无是处的关系户磨练成合格的将军。” “一无是处”阿曼尼哭丧着一张脸,“将军,我没有野心” “你最好有。” “但真的没有我的父亲就是个小富即安的小小骑士,去年我穿着少校军服探亲就已经把他吓了个半死” “那就让他适应起来。”沙克头也不抬,“知道我为什么不选尼普顿号作为新的旗舰么?” “呃因为您信任我,相信我能让尼普顿唯命是从?” “不,因为我乐意,这就是提督的权利。” 在海图上画上一条长长的直线,沙克抬起头,指了指面前的沙发。 阿曼尼赶紧双腿合拢坐上去,只坐四分之一个屁股,保证燕尾有足够的空间伸展。 “我希望你有充分的打断我制图的理由,而不是单纯地把我的船舱当成避难所,阿曼尼中校。” “理由”阿曼尼战战兢兢地失着忆,“那个” 沙克的眉头皱起来,挤出三道深深的川字纹,像厉爪一样扑向阿曼尼的眼帘。 失忆一下子就治好了! “理由!将军,您的弟弟不是,是德雷克商会的德雷克会长先生来了,瓦尔基里的主桅悬挂着星条旗!” “这么说他还是接受了乔治华盛顿的雇佣。”沙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果然,卑贱的商人终归离不开卑贱的社交圈,埃蒙斯,你又猜对了 。” 整个舱室最阴暗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沙克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镑放上去。 埃蒙斯欢喜地把金镑凑在嘴边吹了一下,听着金币的鸣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盛惠,我敬爱的将军。” “把金镑收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洛林想卖出这个人情。” “因为属下发现德雷克会长似乎格外信任乡巴佬们的潜力。” 埃蒙斯笑着把赌资收进怀里,拍了拍口袋。 “他不遗余力地经营着与乡巴佬的人脉和友谊,在他的私人关系中,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是仅次于霍雷肖纳尔逊的密友,虽说有相性的因素,但像他这样高贵的人物,本就没有屈尊的必要。” “他主动保持着与汉密尔顿的交往,全美皆知汉密尔顿背后有德雷克商会的财力支撑。能任由汉密尔顿利用到这一步,我只能猜测,德雷克会长相信乡巴佬能给他更大的利益,相信乡巴佬们会有更兴盛的未来。” “亲近我们的邦联议员告诉我,汉密尔顿在着力推动瓦尔基里成为乔治华盛顿的北巡座舰,但会长先生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乡巴佬们也有尊严,这件事在2月份就被否决了。” “您看,乡巴佬居然胆敢否决贵人的条件,这份傲慢绝不能姑息,哪怕是为了贵族的尊严,我们也需要让下等人乖乖地摇尾乞怜。” “会长先生的决定只是这次惩戒的意外之喜,如今我已经确信,他袒护乡巴佬们的理由果然不只有看得顺眼而已。” 沙克微微点了下头:“分析很精采,埃蒙斯,但还不够。” “不够?” “我的弟弟很蠢,但他毕竟得到了陛下的称赞,需要更清晰地摆正自己的位置,看清尊贵与卑贱的差距。” “今天是个好机会,我正准备教会他这些。”沙克冷冷地闭上眼睛,“阿曼尼中校,瓦尔基里从哪里来?” “报告,西南西,距离15公里。” “命令下去,炮门全开,进入10公里两舷饱合,5公里再饱合,1公里第三次饱合。” “乔治华盛顿是国际公认的一国领袖,这是正式的外交场合,三响礼炮当得起他的身份,然后就开着炮门许可他们接舷吧。” 阿曼尼中校为难地眨巴着眼睛:“将军,礼炮的话只需要顶层炮就够了,饱合是不是有点” “你似乎很欣赏雷蒙中校吧?” (′°Δ°一)! “放礼炮的时候你们每人负责一舷,另外转告他,我对他的印象不错。” Σ(っ°Д°;)っ!! 0554 尊严的成分 轰隆隆轰隆隆 海天之间激荡着雷鸣。 9十四门炮饱合齐射的威势毁天灭地,哪怕远在十公里外,高台上的洛林仿佛也能闻到淡淡的硝烟的味道。 观测台的气氛很压抑,洛林扫了一眼,看到华盛顿紧攥的手和铁青的脸色。 汉密尔顿说出了美国人想说又不愿说的那句话:“这算什么?挑衅?威慑?下马威!” “算什么呢?”洛林想了想,“总统先生是正经的一国领袖,这场会面也是起于沙克的邀约。这是外交场合,礼炮是合适的点缀,代表了东道的尊敬与迎接。” 声音在这里微妙地顿了一下:“如果希望保持良好的心情,我建议你们这么去想。” “你让总统先生自欺欺人?” “预料之中的事情,与其说自欺欺人,不如当成心理建设。” 汉密尔顿气极,难得地对着洛林咄咄逼人:“洛林,难道你能保证沙克德雷克不会做出让人不齿的行径?” “能保证吧。”洛林的回答完全出乎美国人的预料,“归根结底你们把自己看得太高,什么胜利了,建国了,英国人撤军了,连纽约都放弃了” “沙克是个重度的荣耀中毒患者,在他眼里,家族的脸面比上帝的谕旨更重要。谋杀一个小国领袖会让德雷克变成上流世界的笑柄,更会让先祖传承了两百年的无畏变质腐烂。” “如果在这里杀死总统就能让美利坚分崩离析,英国大概会乐见其成吧?” “但那跟沙克有什么关系?对他来说,我们只是随手就可以拍死的虫子,不值得他牺牲荣耀,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下心来。” 奇怪地放下心来 有生以来,汉密尔顿第一次发现安全也可以是一件屈辱的事情。 他不怀疑洛林的分析,无论是感性还是理性,他都相信洛林不会对华盛顿心怀恶意。 但心底的那份悸动是什么? 那些真实到容不得反驳的理由,解开了眼前的心结,也把美利坚过往的荣耀一刀两断,连一寸都没有剩下。 这是真实的份量? 汉密尔顿咬紧牙关:“洛林,我们该怎么应对?” “最安全的方法是苟且。” “但你说过,他不屑袭击我们!” “也就是说你们想多少回应一些沙克的期待”洛林摸着下巴,“我要护航舰队的指挥权。” “这” “可以。”说话的是华盛顿,“只要你需要的,我们又给的出的,包括我本人在内,从现在起都任你差遣。” “这样啊”洛林了然地笑,瞳孔里倒映出护航旗舰亚当斯号前桅的令旗,“请在十分钟内完成指挥权的移交。还有,我记得总统的行李中有一箱军礼服是吧?” “呃”汉密尔顿愣了半晌,“衣服是有,都是陆军的新式礼服,总统原本计划在老北教堂组织退役老兵受勋式” “老兵们应该不会介意自己的礼服被人穿过嗯嗯嗯,也请借给我。” 三色堇从瓦尔基里的前桅缓缓降下,很快,一面深蓝色的环星旗悬上桅尖,星有十三颗,造型上完全复刻了星条旗诞生前的大联邦旗。 这是美利坚军队的指挥旗,历史浅薄的美利坚至今没有专职的军旗,当然也不会有更细化的提督旗。 fg的唯一价值在于作死(划掉),在于明确指挥,这面旗帜从亚当斯号转移到瓦尔基里,洛林就拥有了美利坚海军战舰的指挥权。 他们已经步下了瞭望台,这会,洛林像每一次大战时那样拄着刀柄立在舰艏,美利坚一众精英站在身后,注目着这场德雷克兄弟间的国体之争。 “命令!护航舰队半速散开,以尼普顿为中心巡防二十公里海面。” “要求,各舰的巡防路线必须切入尼普顿号一公里海面,不得接近至500米,不得闪避炮击。” “巡防途中,一旦发现英国军舰即贴近驱逐,旗令示警。不得开炮,不得开枪,不许还击。” “通报每个护航水兵知晓,牢记他们是光荣的美利坚军人,都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匪夷所思的命令通过旗令传达到各舰,护航舰队一片哗然,但是申诉的旗语居然被瓦尔基里的掌旗明确地拒绝了转达。 “全舰都有,张帆,散开!” 最后的命令下达了,军人再没有申诉的机会,哪怕心里再有不满,他们也只能服从,只能启航。 从自己的旗舰来到瓦尔基里的史密斯将军瞪着通红的大眼睛谴责洛林。 “疯子!你在让我的士兵去送死!” 洛林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从上一轮礼炮来看,尼普顿设定的射程在1600一800,我让他们在1000一500巡游,只会给炮击者带来困扰,真正被命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万一要是命中了呢?” “万一?”洛林歪了歪头,“怎么?美利坚还打算主动向大不列颠宣战?” 史密斯将军怒色一滞。 “就是这样。”洛林说,“美利坚没有选择,哪怕护航舰队都被击沉,也只能当成可悲的意外,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他戏谑的语气把史密斯将军彻底点燃了,这位以议员为主职的政客将军大踏步走到洛林面前,高昂起下巴,居下临高,努力地和洛林对视:“你明明知道这些,却还为我的士兵设置了层层限制,逼他们奔赴死地!” “因为你们要尊严。”洛林的脸冷下来,声音更冷,“对弱小的国家来说,只有无畏的军人才是尊严。” “他们危险么?危险,以驱逐舰的体格,一发二十四磅就足以穿透她们的船壳。” “他们危险么?不危险,十八磅炮只能在尼普顿的船壳上留下浅坑,她们没有威胁,沙克怎么都不会刻意针对她们。” “我让她们饱含怒意前进,让她们去尼普顿的眼皮底下索敌,然而尼普顿周遭二十公里根本没有敌人,瓦尔基里的主桅有58米,她们的探查范围我早已经尽收眼底。” “请问这场索敌在英国人的眼中是什么样的呢?”洛林自设一问,“美利坚的护航舰队在礼炮中出击,饱含杀气与战意巡游在强大的对手身边,哪怕她们最锋利的爪牙也不足以撕开对手的皮毛,依旧前进,依旧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让对手投鼠忌器。” “这是一支无畏的军队,一支无畏,且对领袖无比忠诚的军队。他们在海上或许只能轻贱自己的性命,可是在陆地上呢?那支失去荣耀的红衣军是否敢再次挑战这群无畏的狂徒?” “区区六艘驱逐舰而已,区区1500条操练不精的性命而已,要是连这些赌注都不敢推出去,你们凭什么奢求尊严!” “在自由的美利坚,生命的价值” “这很好。”华盛顿低沉的嗓音压断了史密斯将军的反驳,这位自由的国父哀伤而坚定地看着洛林,“这很好,但这难道就是你全部的准备?赌上美利坚的信仰,塑造出一群无谋的莽夫?” “当然不止这些。”洛林向华盛顿抚胸一礼,“无畏是尊严的一部分,象征力量,而一位绅士除了力量,还需要修养和坚定。” “卡特琳娜,准备好了么?” 卡特琳娜从人群中站出来,朗声回报:“报告,依舰长命令,瓦尔基里提升至二级战备,全员取消轮休。冲锋队40人换装完毕,炮舱c甲板筹备充分,皆在待命中。” “命令,冲锋队甲板列队。” “是!” 两组轩昂的冲锋队员从艉舱列队而出,左列由莱夫带领,右列则是卡奥领头,且除了莱夫和卡奥赤裸上身,全副武装,剩下的人都穿着一丝不苟的美利坚军礼服,手持崭新的装备刺刀的长枪,等距而列,站立如松。 “甲板列队,如受检阅是海军的礼节,唯一的遗憾是我的船上缺少足够多的查尔维尔。但谁知道呢?美军就像万国牌,偶尔有一支使用海事通勤的护卫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样我们就体现了修养。” “最后,坚定”洛林的眼睛眺向船艉,“升横帆,纵帆,张开捕风帆,炮门全开。” “命令!目标hs尼普顿号,瓦尔基里全速前进。左右舷空包弹预备,以五公里为界两舷轮射。” “为我们的对手演示真正的礼炮,让我们的对手欣赏风的表演。告诉沙克德雷克,小国也有小国的尊严。” “那么先生们,女士们,扎稳脚跟,我们启航了。” 0555 全员恶人 战意在燃烧。 尼普顿变质的礼炮点燃了空气,美利坚的战舰炸毛一样乱糟糟扑将出去,像离弦的利箭,出膛的炮弹。 神奇得没有一艘船履行洛林命令中的“半帆”词条,放眼都是鼓满的风帆,破浪的水线在海面上绘出一幅寻不见首尾的凌乱画卷。 他们的表现就像真正视死如归的忠勇骑士,但构成其内驱的动力却恰恰相反,是厌恶c恐惧c憎恨还有意欲逃出死地的怯懦。 五彩斑斓的黑色共同调和出亮白色的油彩,这种事如果放在艺术领域怕是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但瓦尔基里号上都是惯常了居高临下玩弄人心的【恶】人,对他们而言,物极必反只是揭开了谜底的魔术而已,甚至不值得过多品味。 无论如何,美利坚的战舰像战士一样冲向尼普顿号,眨眼间就有船杀入到主炮射程,尼普顿号上的炮手们张大眼看着这匪夷所思的场面,踌躇之中,突然听到甲板上一声通令。 “美旗舰加速,距离6500,左右舷饱合准备!” 在中舱司炮的少校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因为事情似乎变麻烦了。 尼普顿号此来是来为新组建的北美舰队宣示权威的,沙克选择了平和的外交手段,准备用尼普顿无上的海洋统治力让美国人认清现实,至少在和平结束之前,一直一直夹紧尾巴。 在这个目的下,沙克的命令得到了全船军官的拥护与称赞。 假借礼炮之名饱合齐射,如此天才如此傲慢的手段果然是展示尼普顿强大实力的最优选择。 鬼知道美国佬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按照最先沙克的命令,美国旗舰突入到5公里,第三发“礼炮”就该打响。 可现在,一艘美国的驱逐舰刚从炮击区域切出,另一艘正行驶在距离700的海面,后面还有四艘,距离c方位皆不相同,但从她们行进的方式来看,冲进炮击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宣示的本质是为了免战,这是北美舰队上下的共识。 然而,假如在宣示的过程中击伤或是击沉了美国人的战舰,这样的行为岂不是成了不宣而战? 美国人会以此为借口宣战么?大不列颠才在北美经历了一场失败,拮据的财政有能力支撑起一场新的大规模战争么? 退一万步讲,由尼普顿成为第二次北美战争的导火索真的好么? 如些无令而战,陛下真的不会对尼普顿心生怨怼?舰上军官的前途又会不会因此遭到腰斩? 这炮真的能开么? 千般心思万般困惑,司炮长飞快找到了亲自负责右舷的阿曼尼中校。 “舰长,炮击区域未净,有美利坚的战舰在着弹点游戈,万一不小心命中万一命中” “命中只代表他们的运气不好。” 那清清冷冷的回答并不是阿曼尼说的,是沙克说的。 不知何时,沙克走出提督室,不紧不慢地溜达到炮舱,正好听到了司炮的问题。 他扫了眼司炮的袖纹:“少校担心我们的礼炮引起外交纠纷么?” “是是!这正式属下的担心,提督阁下!”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沙克冷笑道,“我在甲板观察美国驱逐舰的行进,看似杂乱,其实一直谨守着某条边界。” “800一500米,我猜他们的将军不许他们深入500米线,因为一旦小于这个距离,双方的炮击命中率都会有大幅提升。” “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他们害怕挑起战争,而大不列颠期待着战争。只要战争能够重启,纽约c新英格兰将回到王国的怀抱,富饶的十三州将回到王国的怀抱。” “我们欠缺的只是一个敷衍国际社会的小小借口,因为谁都不希望第二次北美战争再一次变成英法交锋的舞台,那才是我们真正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现在很好。” 沙克咧开嘴笑了一声,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半点笑意。 “为了美北的和平有序,我屈尊降贵地邀请美利坚的乔治华盛顿将军共同商讨未来美洲的局势与发展。” “我们对这次商讨寄予希望,但是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居然无耻地在礼炮欢迎期间向我们发动了袭击。” “幸好那些寒酸的驱逐舰不可能真的突破尼普顿的铁壁,美国人突袭了,然后在我们的礼炮中被击沉了。” 沙克看着司炮长:“刚才的话让你明白了什么,少校?” “呃难道是颠倒” “是事实不 清!”阿曼尼高声打断司炮的回答,用极快的语速说,“因为公海上没有见证,所以这件事无论怎么发展,双方都只会描述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将军!” “那事实不清又会如何,中校?” “今天的事不可能发展成战争,正义没有偏向任何一边!” 沙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美国人很勇敢。为了奖励他们,我们应该有所回应。” “礼炮从三响调整为七响,剩下的请每公里鸣响一次,不必调整舰姿,只管瞄准了打。” “请把这件事当成一场游戏,让对面的美国人知道,哪怕押上一切,他们依旧什么都不是。” “是,将军/提督阁下!” 轰轰轰轰轰 又一轮炮响,轰雷震荡着天地,弹丸撕扯着海洋。 美利坚的战舰在硝烟中穿行,惶惶然逃远,然后新的船又冲进着弹区,就像视死如归的丧家之犬。 沙克和埃蒙斯一先一后踩回甲板。 短短时间瓦尔基里又近了许多,凭尼普顿的甲板高度,已经能直接看到她的桅尖,正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埃蒙斯笑得像只狐狸:“将军,瓦尔基里也开炮了,海面没有炸点,推测是空包弹。” “乡巴佬没有针锋相对的胆量,这件事大概是洛林做的。”沙克回答。 “针锋相对么?”埃蒙斯想了想,“瞭望还说他们亿甲板列了仪仗,列队时间和那些护航舰发疯的时间基本一致,看起来,会长先生玩得很开心。” “因为就算是我也不会轻易威胁乔治华盛顿的安全,洛林唯一的船待在海上最安全的角落。” “事不关己?” “不贴切。”沙克摇着头,“他确实在帮美国人出谋划策,只能说暂时还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很好的应对” 最后一句话很轻,埃蒙斯知道沙克并不希望他听见,也理所当然地装作没听见。 “将军,见完华盛顿您想见见会长先生么?还是等他自己去纽芬兰?” “就在海上见吧。”沙克的回答飞快,“等我和华盛顿会面的时候,你先把波士顿来的那位送到洛林船上,我会把事情交给他。” “那件事?” “那件事。” 0556 唇枪舌剑 很遗憾,尼普顿的礼炮最终没能砸中任何一艘美国军舰。 纯粹理智分析这也是挺正常的事。 500米以外,英国舰炮的命中率最大不高于1,单舷七轮炮击满打满算只有三百来炮,美国的驱逐舰需要赌命的场合小于等于一轮,没有一艘船有胆子尝试第二轮。 这个结果让洛林很失望。 他本以为老铁壳的国家无论如何都会更勇敢一些,但从结果来看,勇猛无铸果然是后辈的事情,跟现在的美国海军没有半毛钱关系。 瓦尔基里切入尼普顿号一公里,炮火骤息,海面复静。 成排的英国海军陆战队员提着排枪从艉舱鱼贯而出,列队在船舷两侧,居高临下俯视着降了帆的瓦尔基里。 “我讨厌舷高差” 洛林轻轻嘁了一口,高抬起手臂。 “甲板就位,接住对方抛过来的船缆连接两舰!注意别扰乱了仪仗!” “是!” 片刻之后,十四条粗大的船缆把两艘长度相似,高度天差地别的船连接到一块。尼普顿号抛下一卷绳梯,汉密尔顿刚想指挥随员去接,不查被洛林一把拽住。 洛林的力量太大,这一拽险些把汉密尔顿整个拽离地面,他狼狈地站稳身子,不明就里地回头。 “洛林,你搞什么?” “你想让总统先生爬到英国人的军舰上去?” “咦?我问过海军的人,船和船接舷不都是用绳梯的么?” “你大概对接舷有什么误解”洛林瘪瘪嘴,“接舷的本质是从一艘船到另一艘船,是过程,不是方法。尼普顿抛过来的绳梯当然是一种常见的手段,不仅安全,对于穿戴整齐的绅士来说还会特别狼狈。” 汉密尔顿僵了一下:“沙克德雷克他居然会耍这种小手段?” “沙克应该不屑耍手段,甚至懒得安排你们登船的细节。我大概知道绳梯是谁安排的,是他的话,肯定会考虑到这些细节。” 冷汗从汉密尔顿的额头冒了出来。 在不熟悉的海洋上,往日根本不可能被疏忽的细节都成了难以躲避的陷阱,要不是洛林担下了仪仗的使命,从尼普顿的礼炮响起的那一刻,美国的颜面就该被剥干净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洛林,现在” “总统先生还在更衣吧?”洛林抻了个懒腰,“时间充裕,一点小手段而己,算不上什么问题” 等华盛顿更衣完毕走出舱室,他看到三条船板在两船之间被拼成整体,像一座缓坡,每隔五六十公分还有防滑的横条。 船板是每艘船必备的泊岸工具,但瓦尔基里的干舷高,准备的板也比两船的舷高差长了许多,因此架设得格外靠后,看起来也格外平缓。 看到船板边无人关注的绳梯,华盛顿一眼就补全了刚才甲板上的故事。 他微微向洛林点头:“会长先生,美利坚铭记你的好意。” “我给予了美利坚许多好意,但政治家们的记性总是忽好忽坏,所以谢谢总统先生。” 面对赤裸裸的答谢语,华盛顿脸上看不出半点尴尬,他笑得如沐春风。 “会长先生放心,只要无关于国家的利益,我的记性一直很好。” “我并不怀疑,总统先生。” 洛林看到有人影出现在船板的另一头,正当中是他所熟悉的提拉阿曼尼,从烫金的军装和繁复的袖纹来看,当年的上尉如今已经是中校舰长了。 阿曼尼中校站在高高的船舷上,向着华盛顿抚胸鞠躬。 “华盛顿将军,欢迎来到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一级战列舰hs尼普顿号。她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风帆战舰之一,能登上她,看来您比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幸运。” “我们对幸运的解读各不相同,中校先生。在我看来,那条拴在弗农山庄码头边的小船才是能带给人幸运的好船,尼普顿号太大了,在美利坚的大部分地方,她都会搁浅。” “然而不让尼普顿号搁浅就是我们的使命,我是尼普顿号舰长,皇家海军中校提拉阿曼尼。” “阿曼尼舰长,我是乔治华盛顿,美利坚陆军总司令,还与贵国名宿康沃利斯少将有不错的友谊。” “名宿?康沃利斯?我听说过上百个康沃利斯,其中能被称作名宿的似乎一个也没有。” 唇枪舌剑。 这场例行的含沙射影式的言辞交锋带给洛林异样的新鲜感。 华盛顿的搁浅说显然是在告诉阿曼尼光凭强大 的海军征服不了美利坚,后来的那位名宿康沃利斯少将指的显然是约克镇的失败者康沃利斯。 这是很精妙的组合,自信而矜持,但却不足以让洛林感到新鲜。 洛林的新鲜感来源于阿曼尼,没想到那个受气包似的老实人居然也会有能言善辩的一面。 而且 无论阿曼尼有多擅长话术,他的身份毕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中校舰长,今天所扮演的角色也不会比一个门童更高贵。 这样一个小人物居然要劳动华盛顿亲自应对,而且在整个对话的过程中,包括汉密尔顿以内,美利坚的精英团队竟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 自卑么?还是紧张? 洛林瞄了眼汉密尔顿的脸色,是铁青的,似乎自卑和紧张的形容都过于简单,他们的感情应该更复杂,不由让洛林回想起那个名叫斯科拉里的葡萄牙将军。 西班牙曾是葡萄牙的宗主,当洛林在斯科拉里面前提起西班牙时,他的表情就和现在的汉密尔顿有异曲同工的相似。 “怀念宗主国的话,你可不是一个称职的自由之子哦。”洛林在汉密尔顿的耳朵边呢喃了一声,轻轻一点就摆正了姿势。 汉密尔顿猛地惊醒,感激地向着洛林点一下头,大踏步迈出随从的队列。 “阿曼尼舰长,聊天的时间够久了,不知道德雷克将军妆扮好他的假发了么?” “嘁!”阿曼尼歪过头啐了一声,“将军阁下在艉甲板等着你们,不担心一网打尽的话,你们都可以来。” 上船许可算是获批了,虽然在洛林看来,这样的外交经历屈辱至极。 但美国人有必须和沙克见面的理由,洛林深知他们的恐惧,自然就不会疑惑他们的容忍。 他们在华盛顿的带领下踏上了船板,总数只有七八个人,没有携带护卫,只留下一位官员,就是护航舰队的提督史密斯将军。 看着人群消失在视线的死角,洛林挑着眼角瞥了史密斯将军一眼:“需要我把亚当斯号叫回来么?” “请把所有的船都叫回来。”他冷着脸,“假如出现最坏的情况,我将代表美利坚发起第一轮反击。” “就算是独立战争,你们也没发起过必死的冲锋吧?” “但是总统先生值得我们这么做。”史密斯将军坚定地说,“而且英国人需要知道,美利坚愿意为总统先生这么做!” 0557 最终目的 “英国人需要知道英国人” 史密斯将军正在转舰,洛林正在不爽。 在他看来,政治家最让人不愉快的地方就在于在他们的基本认知当中,朋友不可信,唯盟友可信。 因为盟友身上有共同的利益相连接,而利益是世上最牢固的东西,是理性的支撑点。 洛林并不反对这个观点,只是觉得 “在诱惑不充分的情况下,偶尔朋友也是可以信赖一下的吧?” “我觉得要是不信赖,美国人的舰队大概不会摆出现在这种怪异的分布来。” “嗯?” 声音是身后传来的,换而言之,是尼普顿号上传来的。 洛林臭着脸回过头:“没想到赌徒先生还有听人墙根的坏毛病,埃蒙斯上” 袖纹上的复数细条不见了,换成了单纯的粗杠和星花。 这是今天最让洛林感到意外的发现:“搞砸了差事反而升职了?看来塔维斯托克男爵阁下真得对你宠信有佳啊,准将先生。” 埃蒙斯对洛林的迁怒毫不在意,脸上一直维持着那副欠揍的嘲讽的表情。 “啊啦,在将军阁下的麾下,制造兄弟相聚的机会可一直都是铁打的功劳。我的升职属于积功受赏,性质上说,和那些靠着讨好上司搏上位的无耻之徒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和普通的无耻之徒确实很不同。”洛林嘁了一声,抬脚,转身,扭头就走。 不爽的感觉更强烈了 在瓦尔基里的另一侧船舷,接走了提督,受让了指挥旗,亚当斯号正忙着和瓦尔基里脱离接驳。 史密斯将军说的话很难听,更准确说,包括史密斯将军在内的总统保卫处的诸位这一路都没有信任过洛林,也没有信任过瓦尔基里上的任何一个船员。 但在离舷的瞬间,史密斯还是远远地向着洛林俯身鞠躬。洛林看到了这一幕,所以才知道史密斯大概根本不在乎洛林是否看到。 组成不到半小时的海上阶梯开始解体,最矮的亚当斯号顺着放射的弧线循风漂远,不多时就和泊在远处的美国舰群汇合到一处。 那里就是埃蒙斯话里所指的“怪异的分布”。 以瓦尔基里为中心,六艘战舰顺着洋流的方向猬集尼普顿号的相对位置,与接驳海域的距离不足一公里,乍一看就像是躲进了瓦尔基里的影面,哪怕尼普顿号露出獠牙,她们也能把瓦尔基里当成掩护,不受损伤。 但是,史密斯已经把美国舰队聚集的目的说得很清楚。 当她们需要发挥作用时,瓦尔基里必定已经背叛了美国。 可当洛林真的改舷更张,她们的阵型却会让她们变成瓦尔基里的靶子,在她们获得足够的行动力之前,亚查林的炮术加瓦尔基里的火力轻易能轰碎她们中的半数,就算把三十二磅变成对外宣传的十八磅,她们的损失也不会太小。 换而言之,美国船聚集的原因是信任,目的则是不信任,至于究竟是信任还是不信任,洛林猜想,怕是连她们自己都分辨不出。 “要不要好意提醒她们呢?” 洛林恶意地想着,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有什么人正在走近,脚步沉重,不紧不慢。 他锵一声扬刀出鞘,向着身后的人影拧身挥刀,只一瞬,刀锋便唰一声停在了埃蒙斯的脖子边。 埃蒙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会会长先生,您今天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暴躁?” “杀一两个擅登民船的海军将校算不上脾气暴躁。倒是你们,难道是美国人表现得太软弱了?我发现你们多少都有些得意忘形。” 杀意是真的 埃蒙斯猛咽了一口唾沫:“会长先生,我知道夹在中间的感觉很不好,得不到信任,得不到回应。但换个角度想一想,您不觉得这正是商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么?商人追求的不一直都是绝对中立的立场么?” “你果然很擅长猜度人心”洛林压着刀走近了一步,“可惜,这次似乎猜错了。” “将军阁下想见您!”埃蒙斯用最快的语速更正,“不对,是他会见您!正是为了调整您的日程,他才策划了这次公海会面!” 烦躁消散了,埃蒙斯这一次正中了核心。 让洛林烦躁的根源确实是沙克。 几天之前,当洛林第一次生出【自己的行动都在沙克谋划中】的感觉开始,烦躁就开始了。 只是一来,强大美利坚的印象时不时会干扰洛林的判断,二来,为 了掌握兄弟见面的主动权,把神圣的外交当成玩物未免有些匪夷所思,洛林当时自信地认定,他的直觉肯定是自我意识过剩的错觉。 是突如其来的炮响让洛林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太嚣张了,太跋扈了。 哪怕在如日中天的英国面前现在的美国就如小儿般孱弱,沙克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漫不经心,这根本就不是负责任的外交态度。 除非! 洛林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除非这次外交从一开始就是心血来潮的无聊举动,沙克身上没有背负任何使命,既不打算获得成果,也不需要达成协议。 讨厌的被人设计的烦躁在那一刻重新觉醒,洛林急于得到答案,不惜放弃重要的距离。 他主动跨出了中立,开始有目的地协助甚至主导美国人应对外交危机的全过程。 他选择了所有手段中最激烈的那一种,祭出了美国现阶段所能实现的最直白的挑衅。 如果沙克的身上背负着某些使命,他一定会终止礼炮;如果他只想给美国一些下马威,为北美舰队的发展建立优势,他一定会反向突击,不让美国的挑衅成为事实,以免关闭了最后的谈话通道。 然而沙克却选择了第三条路,正面回应,无视风险。 沙克不在乎会不会击中美国的战舰,更不在乎美国人会不会不甚羞辱,准确地说,他不在乎的是美国人。 既然不在意美国人,那么他大费周章安排这场公海会谈的目的当然就只剩下洛林。 一切都在沙克的掌握当中,无论是瓦尔基里北上,还是成为华盛顿的座舰,或许还有接下来去往波士顿的行程l 锵一声响,长刀归鞘。 洛林挑着眼角瞥了眼高大的尼普顿号:“如果尊贵的男爵先生想要见我,直说就好,何必拐弯抹角地做这么多麻烦事呢?” “北美舰队草创,将军阁下空闲的时间并不多,他大概是想把许多事情一并处理掉。” “许多事情也就是说,我很可能要和美国的朋友们提前告别了?” “将军会说服美国人换乘,这一点不需要您来操心。”埃蒙斯理了理乱掉的衣领子,“对了,会长先生,贝尔朱迪亚还好么?” “舵手会在接驳以后锁舵休息,他现在应该在食堂,但我不打算允许你去见他。” “不需要见面,我们并不是那么好的朋友。”埃蒙斯笑着摆了摆手,“将军阁下的邀请我已经明确转答给您了,请代我转告贝尔朱迪亚先生,得知他没有被嫌疑击垮,我深感遗憾。” “我会转达的。”洛林面无表情,“同时也请转告男爵先生,几年不见,他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0558 来自新世界的战栗 疾如风,掠如火,徐如林,不动如山! 念诵着唯有王也才能听懂的咒语,洛林在艏甲板的空旷上舞动着双刀。 刀是性情专一的兵器,独攻劈砍,不涉穿刺。 它天生不擅长应对重甲的骑士,可在极少使用铁制护具的海洋上,它却深得水手的信赖,在人气上远胜于两栖全能的剑和斧。 水手们喜欢的刀从类型上来说属于半月弯刀,长度在60到80厘米,不算太厚,一巴掌宽,在重量和攻防上都没有明显的缺陷,而且容易使用,保养方便,对新人非常友好。 但德雷克家传的格斗却青睐使用难度更高的偃月刀,刀身长度100到140厘米,重量15到5公斤,宽度比半月刀窄,弧度比新月刀直。 这种刀最适合大鸣大放的强行突破,传说当年弗朗西斯以双手持刀,凭着亡命之徒的无畏与残忍在接舷战中无人能敌。 之后,随着他在战技和体格上的日渐成长,他开始尝试使用两把大刀,在他之后,无数德雷克又在他的基础上不断精进,这才形成了现在洛林舞动的偃月双刀。 德雷克的家传刀法是颇为特别的,不熟悉的人不知道这门格斗术的存在,熟悉德雷克家族的人也大多因为刀的缘故把这门技艺视作高攻类型的杀人术。 然而真正的偃月双刀是防御型的,讲求刀感,力求自保,高标准地要求精准,以及随时随地的克制。 形成这种风格的根源依旧是弗朗西斯,这位传奇的德雷克家族始祖从一穷二白起步,凭一把单刀闯出了举世瞩目的事业以及名誉。 当他察觉到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拼命了,可一艘船或是一支舰队的风格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他必须站在箭头的位置,才能继续成为传奇。 双刀就是他苦思冥想之后的妥协。 刀面更宽,范围更大,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继续在船员和对手面前营造勇猛精进的形象,一边勇猛,一边怯懦。 在他之后,历代的双刀使用者不是尊贵的男爵就是同样尊贵的男爵家人,当然也没有拿生命开玩笑的理由,偃月双刀就在这样的需求下越来越精粹,越来越重视对操刀者的保护。 对于一门防御型的技艺来说,精熟永远是最核心的要求,每一位学习双刀的德雷克都要从幼年开始练习基础,劈砍c旋转c脚步c跳跃c还有看起来无比花哨的刀花和引刃。 这些基础的不基础的刀术构成了整套偃月双刀,洛林几乎每一天都在进行枯燥的练习,只是大部分练习都会在月色下进行,只有极少日子调整到清晨,至少在海娜的记忆中,从来不会摆在上午c正午或下午。 因为午时与午后是绅士的时间,生物钟不允许洛林在这些时间舞刀弄枪。 但是现在就是正午,11时43分,英美会谈开始了1小时零3分钟,看起来没有任何要结束的迹象。 海娜抿着嘴走近,不一会卡门也来了,又不一会,诺雅也站到了艏甲板。 三双不同色的漂亮眼睛交换了一个眼色,蕴含的内容无外乎担忧二字,让海娜更加确定,洛林的行动代表异常。 哪怕是异常,洛林的刀术还是这么美丽,行云流水,动静相宜。 身为格斗技的专家,海娜从很早以前就发现偃月双刀在训练中的每次劈砍都不会释放全部力量,刀锋总会在特别的时机停下来,让刀尖一直上扬,刀锋一直向前。 这是为了让操刀者习惯克制的美德,永远不要耗尽全力,给自己留足应变的余地。 只是洛林今天留出的力似乎比平时更多了一些 这点细微的差别船上只有海娜有能力看出来,打破了固有节奏所产生的些微的额外疲惫大概也只有海娜能看出来。 洛林开始回旋,以两脚交替为轴踩踏弧线,第一圈双臂平展,第二圈缓慢回收,第三圈靠拢腰侧,第四圈引刀护体,第五圈逆向展开,整个身体舞动成伸缩不定的陀螺,直到第六圈踩实c急停,引导出庞大的惯性,交错着如电闪般抻臂递刀,于手臂的极限处横剪。 空气传出撕裂的声响,完全展开了身体的洛林高高起跃,引刀下劈! 这是偃月双刀的最后一式,海娜已经看了无数遍,知道刀锋必定会在最后关头停下,与甲板差之毫厘,谁知 叮 悠长轻脆的碰撞声 海娜异地看着同样异的洛林,一张嘴就蹦出了不满的抱怨。 “如果不能调整好状态,我认为你暂时不适合进行任何战斗。” 洛林苦笑着收起刀,看着 甲板上细长的刀痕:“暂时不会有战斗,大概” “战斗随时会来。”海娜抽出一枚红绒,吊在手指上慢悠悠旋转,“对付现在的你,只用飞刀就够了。” “或许吧。” 卡门走上来,从诺雅手里接过毛巾:“刚才汉密尔顿部长回来了,请卡特琳娜召回了亚当斯号,还有五分钟接舷。” 洛林的眉头皱起来:“汉密尔顿出来了?会谈结束了?” “不知道。”卡门无奈地摇头,“部长什么都没说,但毫无疑问,他的脸色很难看。” “美国人也许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脸色难看点很正常。”洛林擦着额头的汗珠,“就像我,自以为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却直到刚才才发现,现在是1786年” 没人听得懂洛林话里的意思。 1786年,富与贵依旧有云泥之别。 哪怕洛林已经拥有了在新大陆叱咤的力量,哪怕他已经能左右一个二流强国的命运,哪怕他让海盗心惊胆战,真正的老牌权贵依旧可以把他戏耍在股掌之间。 挫败感?屈辱感?还是无力感? 准确地说,大概是危机感。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塔维斯托克男爵的无上权威,第一次触及这个时代最顶端的世俗世界,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并且发自内心地感到战栗。 海娜仿佛听得到那灵魂深处的战栗,突然伸出手,当着卡门和诺雅的面把洛林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别怕,不管是谁,我都能为你杀掉” 洛林闭着眼睛感受着海娜的柔软和体香,轻声说:“放心,这不是怕,只是新的。” “那就陪你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我知道。” 海娜的手松开了,洛林直起身,越过呆若木鸡的卡门和鸵鸟附身的诺雅,在船板的另一端看到了疲惫的华盛顿和他的随员们。 洛林笑着迎上去。 “总统先生,您召唤了亚当斯号,我猜您准备终止这次雇佣。” “这是一段难忘的旅程,我和美利坚都受益良多,德雷克。”华盛顿第一次用单纯的德雷克来称呼洛林,“听说你和你的兄长处得不好?” “算不上处得不好,我想想,说不可调合大概更恰当一些。” “私仇?” “私欲,倒是没什么仇怨。” 华盛顿笑了一下:“你和你的兄长很不一样,但却一样坦诚。” “我会把这个评价当作夸奖。” “这确实是夸奖。”华盛顿拍了拍洛林的肩膀,“这是美利坚的耻辱,德雷克。你的兄长希望和自己的弟弟共聚天伦,就算是上帝也不能否定这份希望。” “我明白了。”洛林早就猜到了发展,没有感到半点意外,“那么一帆风顺,总统先生。” “谢谢。” 美利坚团队走下尼普顿号,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华盛顿停下来。 “德雷克,如果你还有机会去波士顿,记住亚历山大会在那等你一周,你可以在后湾的所罗门商会找到他。如果你没有机会去波士顿7月14日以前,会有人去迈阿密找你,请等待他,这是未来美利坚总统的请求。” 洛林的眼睛亮起来:“看来您比我想象的收获更大总统先生,投资美利坚或许是我从商以来最正确的决定。” “我会让它变成你最正确的决定!” “那可就太好了。” 0559 你不会的 阔别多年的兄弟重逢,无论当事人是否愿意,但这么说确实没错。 洛林和沙克上次见面一直得追溯到久远的走私开启前夕,在百慕大的皇家海军船坞。 那次见面并没有给洛林留下太好的回忆,毕竟潜入进去的老伦纳德被逮了个正着,还差点被幽闭得精神崩溃。 当然,这一次肯定也不会有美好的回忆。 大圣团身前空翻3600度,落地时面前擎天五柱,其中一柱还挂着【请勿随地便溺】的牌子,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这就是真正的权势,像无形的罗网让身在其中者毫无察觉,一点一点地被抽走选项,等到被允许察觉的时候,选项里早已经不存在反抗的可能了。 洛林以前一直以为垂死挣扎是悲哀的词汇,现在才知道,其实,那是不幸中最大的幸运 在舷的另一侧送走了华盛顿和美国人,看着亚当斯号心惊胆战地汇入护航舰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鼓帆远循,预想中的邀请却一直没有出现。 洛林仿佛看到沙克在尼普顿号上勾着手指,居高临下地让他“乖乖上去”。 “嘁!克伦,莱夫,回收船板,解开缆索,我们回迈阿密!” “诶?!!!!” 这一招的效果是拔群的,瓦尔基里号还没来得及对洛林的话作出反应,高冷反派了一天的阿曼尼中校就从尼普顿的舷边钻了出来。 “会会长先生,你不是吧?” “甲板就位!”克伦大踏步站到甲板中间,“回收船板,解开缆绳!” “操帆手上桁!瞭望报告气象!”卡特琳娜高声下令。 “风向东北北,中风。”那是海娜的声音。 “船舵就位。”贝尔站到舵轮前,挑衅地扫了阿曼尼一眼,“纵帆准备,脱离后升帆。” “撑杆上前!!!”莱夫大叫道,“准备脱离!” “噢!” 阿曼尼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像这样活力四射的人类迷惑行为。 一整船人陪着洛林胡闹 他们是认真的么?真的以为会谈结束了,使命终结了? 难道就没人看出来接下来的兄弟会面才是正戏? 话说埃蒙斯不是提前发出邀请了么?虚报?瞒报?还是说洛林故意的? 阿曼尼慌了。 他扒紧了护栏高声呼喊:“会长先生!将军阁下在等您!您要是就这么走了” “请注意措辞,中校先生。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哪怕这里是公海,舰长也不可能拒绝一位海军上将的邀请。”卡门站出来,气势如潮,“可是邀请?中校先生,请问你们真的发出过邀请么?” “邀请埃蒙斯准将” “您知道我询问的是正式的邀请。”卡门高昂着下巴,“为什么在英美外交会谈的场合约见我们,为什么让我们的雇主弃我们而去,为什么不邀而候,我们需要合理的解释。这份解释,下一次我们会登门” “卡门,歇歇吧,阿曼尼中校快哭了。” 天籁乍响。 洛林叫停了准备脱离的船员,独自一人踩着船板登上尼普顿号:“沙克呢?” “将军阁下他在艏甲板。” “是么?真悠闲” 洛林嘟囔着转身向艏甲板走,留下两船茫然,隔着高高的舷差对望。 “泽维尔女士,是吧?”阿曼尼壮着胆子,“您觉得他们能和好么?” “如果当事人没有意愿,就算上帝也不能强人所难。” “我知道只是事情毕竟都过去十年了” “中校先生,刚才,抱歉。”卡门突然说。 阿曼尼被吓了一跳,连忙肃正自己的军容:“不必在意,女士,大家都是” “关于邀请的事情,虽然舰长放弃了追究,但邀请函还是请您尽快补充,就这样。” “哈?”⊙▽⊙:“诶?” 沙克就在那儿。 洛林缓步登上尼普顿号的艏甲板,看到沙克背着他远眺着海。 他身上还是如每次见面时那样一丝不苛地穿着军装,身边没有护卫,提着公文箱站在角落的埃蒙斯是甲板上唯一的“外人”。 该怎么开场呢?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尊贵的塔维斯托克老爷,经年未见,很高兴见到您康健如昔。” “你并不高兴。”沙克扶着栏杆回转身 ,“我原以为六年时间多少能让你有所成长,结果,我很失望。” “听到您这么说我更高兴了。”洛林一脸嫌弃的表情,“沙克德雷克,知道你的心血来潮让我损失了多少钱么?要是换算成律师团,那些钱能让你在巡游法庭上迎接世纪交替,一刻都不得清闲!” “看来你果然没改掉虚张声势的毛病。”沙克静静地看着洛林,不笑也不怒,“首先,能让我亲自出庭的理由并不好找,塔维斯托克不是葡萄牙女王,纯粹的商人在我眼里和蝼蚁无二。” “其次,今天的训诫不会让你损失生意,反而会让乡巴佬们更依赖你。我愚蠢的弟弟,你应该心怀感激。” “嘁!” “长话短说吧,我的时间很宝贵。”沙克抖了抖衣襟,“我带来了三个委托,分别来自大不列颠c海军部和海校,你需要去完成它们。” “哦?我为什么要完成它们?难道是因为它们能让塔维斯托克的权威更稳固?” “因为你会获得报酬。”沙克说,“我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而且可以向上帝发誓,我的回答里不会有任何谎言和误导。” 这确实是不能拒绝的报酬 洛林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正因为沙克提出了无法拒绝的交易,洛林的心情才格外糟糕。 “先钱后货?” “先钱后货,我说过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时间等着你兑现报酬。” “好吧。”洛林轻轻咬住嘴唇,“贝尔朱迪亚的身份。” “一条狗。” 洛林的眉头皱成一团:“这个回答我不满意。” “他是一条狗,曾受雇于塔维斯托克。我需要一双可靠的眼睛,防备你做出有损家族声誉的蠢事。” “结果呢?” “他做很并不好,所以被抛弃了。” “抛弃”洛林盯着沙克的眼睛,“我了解过你的亲信,既然连提拉阿曼尼都成了尼普顿号的舰长,我猜你身边一定缺少可用的人。” “贝尔朱迪亚就在瓦尔基里号上,如果你需要,现在我就可以把他还给你。” “我不需要。”沙克没有半点犹豫,“他没能阻止你败坏门风,所以才会被我抛弃。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在朱迪亚家恢复爵位的问题上公开投了反对票。而且如果不是你说动了伯里克大主教干预这件事,我几乎成功了。” “有这回事?”洛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迪亚没告诉你是吗?看来丧家之犬也有尊严。但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如果你愿意求证,总能找到过往的痕迹。” “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求证。” 言及至此,贝尔的问题基本上说清楚了。 既然沙克承诺不说谎,洛林就愿意相信沙克不会说谎。 但真相比洛林想象的残酷太多,为了斩断和贝尔的关系,沙克用了最极端最锋利的那把砍刀,一刀把自己提携的后辈砍成仇敌,还是永生永世的那一种。 丧家之犬 第一次,洛林觉得这个词和贝尔无比贴切,他甚至无法想象被沙克背叛时贝尔遭受了多大的伤害,又是怎样在回程的船上舔舐伤口,把自己仅存的尊严修补好,不让洛林看出一点端倪。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账,男爵老爷。”洛林的声音带着种难以形容的飘忽。 贝尔的遭遇让他想起了海伦娜,在那个潮湿的破败的小房子里,海伦娜在病痛与爱人离世的痛苦中一点点衰弱,一点点死亡。 那时的洛林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和现在一模一样。 “有朝一日,或许我会杀了你。” 【你不会的】。 沙克张着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了无痕迹地挪开眼睛。 “报酬已经支付好了,下面是委托,点清楚你的货。” “商人不会让感情左右生意,男爵老爷,现在,请把我的货单给我。” 0560 互相伤害 “第一份委托是海军大臣在御前的提议,陛下令财务和商业两位大臣共同落实,由我代为转达。” 沙克的开场就是核爆,一份简单的委托牵涉到一位国王和三位大臣,还劳动上将提督负责跑腿转达 “劳师动众的,委托的内容呢?” “内容埃蒙斯应该早就转达给你了,问题在于,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落实?” 核爆的蘑菇云当即就蔫了。 涉及国王c海军,属于商业行为,且曾由埃蒙斯代为转达,毫无疑问,这个委托肯定是海事集团落户英伦的问题。 白惊喜了 洛林翻了个白眼:“男爵老爷,请问您知道一个十万镑以上的项目在启动前需要进行多少工作么?” “十万?” “值得吃惊么?卑微低贱的小商人突然受到国王陛下的关注,当然会一边昧着良心高喊着难以承担,一边竭尽全力奉献忠诚。德雷克商会就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商会。” “国王陛下的项目早在3月终末就启动了,项目组由27位精英组成,欧洲分会会长拉莫斯皮迪克任组长,海事集团总设计师汉弗莱斯与资产管理公司总会计托伦特伦任副组长,4月3日乘座快船前往欧洲,19天抵达南安普顿。” “我给他们的要求是首先在海峡一线选定厂址,完成购地和船厂的设计,然后才是与商业部c海军本部沟通,完成船厂的后续登记,修改设计,建厂投产。整套流程走下来,大概两年?” 沙克显而易见的不满:“为什么不先与海军部沟通?” “当然是因为需求不同。”洛林嘲弄地笑了一声,“像老爷这样的贵人,回应陛下的期待c照顾社交的需求永远是首先要考虑的事情,经济利益往往会放在次要的次要。” “但德雷克是去做生意的,无论贵人们需要什么,我们首先需要盈利。” “过份顾忌上流会让我们成为炮灰,挣钱不易,我可不想得罪了大部分同行,最后却变成为大不列颠造船革命的土壤。” 第一份委托,t,虽然沙克更希望洛林把这次机会当作政治投资而不是商业投资来操作,但他不会说,说了洛林也不可能听。 所以他理智地选择了闭嘴,径直开始第二份委托。 “北美殖民地暴乱让战争双方的主要力量,大不列颠与法兰西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应该听说过一些捕风捉影,虽然不愿承认,但那些消息基本都是真的。” “为了缓解财政困难,鼓励私人捐献,路易十六准备重开三级议会,资产阶级欢欣鼓舞。”洛林带着莫名的笑意,“英国为战争债务困扰,被迫宣布和平来临,大量舰船计划退入预备役,以便腾出编制,实现大规模裁军。这些捕风捉影都是真的?” “埃蒙斯。” 沙克没有正面回答洛林的话,而是呼唤自己最亲信的下属,让他从文件袋里抽出厚厚一沓文件。 “大规模裁军已经开始了。”沙克说,“有人提出了智慧的方案,认为和平年代军舰大可以不满编执行勤务。” “海峡c本土c北海三大舰队是本次裁军的重灾区,一大批拥有宝贵战争经验,本该得到升迁的年轻军官或者被编入预备役,或者被要求退役,人心惶惶,士气溃散。” “作为皇家海军最主要的中基层军官培育基地,普利茅茨海校首当其冲,大批毕业生被迫待业失业,海校退役军人保障基金已经无法再继续负担他们的生活开支。” 洛林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呦呵,就像我说的,坐吃山空。” 沙克拍了拍手上的那沓文件:“海校的学弟告诉我,你是保障基金成立以来单次捐赠和总捐赠额的双料冠军。” “一次捐献一万镑,同时获得两大成就。”洛林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那时我就告诉他们,基金会应该把重心放在伤残的同学与战死同学的家眷,离开军队就失去谋生能力的废物不值得同情。另外,基金会需要雇佣专业的投资人员,要学会稳健增值,不能一味依靠捐赠。” “结果呢?” “结果那群大善人和您一样重视荣耀,厌恶逐利,我和他们一拍两散,那次捐款是最后,也是唯一一次。” 沙克的眼睛里闪过名为欣赏的神采,很黯淡,一闪即逝。 他把手里的文件向洛林一扬:“看起来他们对你依然抱有希望。” 洛林接过文件,随手翻开:“履历?” “海校近五年退出现役的全部军官,共计校级87人,尉级363人,27人身有残疾,但是不影响舰 上作业。海校希望你接纳他们。” “让我代替他们养一群废物?” “这些人在军中都有过出众的表现,真正的废物已经剔除了,负责筛选的是你的恩师雷顿爵士。” “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洛林嘟囔了一嘴,“三个月内,让这些人全部到迈阿密直属舰队本部报到,路费自理。我会为他们安排为期三个月的上岗培训,然后实习期一年,一年之后,根据实习考评最多留下其中的80。” 沙克不满的看着洛林:“要是他们每一个都表现得很称职呢?” “德雷克的实习考评是百分制,数值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取三份考评平均数。而且一旦某份考评与平均数相差大于5,我会按差数扣除考评者的年终奖励,用利益减少考评过程中的偏袒和加害。” “它不一定是公正的考评,但至少足够客观真实。最重要的是,这套考评在三年中没有出现过同分的状况,哪怕再细微,也会有高下的。” “不真实,但客观?” 沙克的样子有点发愣,这些年树立的高傲和漠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他突然说:“下船后让你的人把考评细则交上来,还有留在手边的考评报告,我也要。” “抱歉,什么?” 话题一下转变得太快,快得让洛林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但那并不是幻听。 沙克眯着眼睛找到洛林的视线,一字一顿说:“考评细则,还有考评报告。” 事情似乎拐进了一个完全无关的奇怪方向。 沙克弗朗西斯德雷克,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白旗上将,北美舰队提督,英格兰塔维斯托克世袭男爵,洛林的长兄,至亲,以及杀母仇人。 洛林熟悉这个男人的大部分,熟悉他糟糕的性格,熟悉他平庸的天赋,更熟悉那个由软弱c自卑与冲动交缠起来的奇怪灵魂。 他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作为自幼得到精心培养的英格兰传统贵族,他死板c生硬c拘谨,在崇尚秩序与忠诚的同时,保留了支撑其进步的贪婪。 他的贪婪就是洛林。 得益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从年少时起,洛林就时不时会用蹦出些先进的方法和新奇的视野。沙克迷恋这些东西,每每遇见就会不分场合地露出贪婪的嘴脸,想要吸收它们,进化自己。 可那毕竟是从前的故事了。 从前的洛林愿意毫无嫌隙地和沙克分享,甚至主动去表现,享受那个平庸却爱自己的兄长一点一点成为翘楚,破壳而出。 但现在凭什么? 洛林被熟悉的气氛推着挤着,拼命压制着已经含到咽喉的“一k”的发音,还不忘分出精神来管理表情,继续维持着面皮上连瞎子都能分辨出的虚伪和疏离。 “尊贵的老爷,多少自重一些,不好么?” 沙克的眼珠隐隐发红:“你不会不明白这个考评细则的价值!” “无论适应c绩效c专业c表现,或是上对下c下对上c同级但不同种,基至不一定要局限在三评一,因为无论怎么考评,最后拿到的都是平均数!” “它能改变军队里懒散的氛围,只要利用得当,能最大限度地拓开高级军官的视野,让他们不再被血统和距离蒙蔽!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么?” “我明白。”洛林面无表情,“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你?” 沙克僵在原地,狂热一点一点消散,慢慢又回到了原初:“我结婚了!” “嗯?” “我结婚了,在去年。”他平静地说,“安的家族是伦敦举足轻重的天主教领袖,她的父亲又是御前有影响力的无党派和反对派。” “没有人祝福我们的婚姻,可当我们在那座皇家的猎场一见钟情,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父亲当年的想法。” “安背弃了她的家族。带着她的女仆离开了多雨而温暖的伦敦,随我来到寒冷的纽芬兰。”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如果和那些乡巴佬的接触还不足以让你忘记社交礼仪,我将是未来北美最具统治力的海洋势力,而你是海商,我还没有收到你的新婚礼物。” “啊哈。” 这理由未免太过完美,洛林咧嘴笑了一声,掰开手指头。 “大不列颠看中海事集团的造船术,我的项目组带着金镑登陆了英伦。母校希望我照料衣食无着的校友,那些除了打仗一无是处的家伙将成为商会的雇员。” “三件货物还剩下一件没有交付,然而委托方似乎不是您,是海军部。” “尊贵的老爷,礼貌地说您的行为叫作索贿,而我却找不到必须向您行贿的理由,这种状况在商人中往往被称作自视太高,是贬义词。” “请节约我们的时间吧 !在这里每耽搁一分钟就会有数枚金币从我的口袋里漏走,在我看来,您还不值得我这样做。” 风起如刀锋,在洛林与沙克间的空隙切割,把什么切得支离破碎,散花般飞远。 沙克手扶着护栏一动不动,唯有嘴角一点点翘起来。 “纯粹的商人埃蒙斯,把他带上来。” “是,将军阁下。” 0561 新婚快乐 【他】是熟人。 大概是因为今天受的刺激稍微多了点,看到【他】风姿绰约地拾阶而上,那张比大多数女人更精致的脸在艳阳下笑得游刃有余,把天和海都打成配色,洛林的心里居然毫无波动,扑克脸摆得浑然天成。 约翰莱希德,原新英格兰驻军第52团第八连,混小子连上尉连长,洛林在万圣节行动中的陆地拍档,蛇蝎美人,人心棋匠 他抬起脚,崭新的皮靴咯噔踩实在艏甲板,鲜红的军装迎风摆动。 待到风静衣止,他向着沙克浅浅鞠躬:“报告,约翰莱希德奉召前来。” 沙克冷着脸点了点头,指着他对洛林说:“你们曾有过为期不短的合作,所以介绍就免了。莱希德中校现在为皇家保密局工作,你需要配合他进入波士顿的庇护山庄拍卖会,海军部需要其中的一件拍品,这就是委托的内容。” 干脆利落。 洛林很高兴地发现沙克现在非常不高兴,理由就是刚才的那段话,他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委托的内容有些出乎洛林的预料,从有限的已知分析,莱希德改换了门庭,隶属皇家保密局,大概是正经的间谍。 间谍的职级参考陆军,但不受陆军部管辖,从皇家保密局对外公开的机关人员看,中校应该是很高的职位,至少是大情报站的站长。 洛林需要配合他进入庇护山庄的拍卖会。 这说明他的掩护身份不足以进入拍卖会,而洛林可以,因此所谓的庇护山庄拍卖会十有八九是一场面向财阀的地下拍卖会,这种类型的拍卖会往往什么都卖。 而且海军部大概不希望自己购买的东西被人知晓,至少不希望被人知晓买家的身份。 这意味着拍品会是容易引起外交纠纷的敏感物品? 那莱希德的身份不是暴露了么?是匿名拍卖会?还是说那件东西值得莱希德这个级别的间谍放弃潜伏? 会是什么东西呢? 洛林向沙克抛过去一个探询的眼神,谁知沙克根本没有看他。 “具体的接触方式你们自己去安排,拍卖会详情莱希德中校也会告诉你。拿到东西,把中校安全送出波士顿,你的工作就是这些。还有问题么?” “硬要说的话满脑子都是问题不过算了,毕竟尊贵的老爷已经没有了谈话的兴致,我等庶民就该识相地主动告辞。” 洛林夸张地抚胸鞠躬:“我回船去了,我的塔维斯托克老爷,预祝您平安康健,武运昌隆。” 说完,洛林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目送着他从船板回到瓦尔基里,从登场问安后便始终一言不发的莱希德终于开口。 “预算有多少?” “评估师的保底估价是六万镑,海军部挤出了十万预算,但我给你的建议是十二万,财务很困难,这是真正的极限。” “十二万镑”莱希德不由乍舌,“哪怕只是垫付,你确定洛林德雷克会相信我空手套白狼的鬼话?” “我的弟弟和你所知的那些低贱商人不一样,财力不同,认识也不同。” 沙克高傲地垂着眼睑。 “你不用费心费力地编织谎言,那只是白费功夫。你需要做的很简单,实话实说,然后交给他自己判断,放心吧,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莱希德戏谑地笑起来:“啊,将军原来这么信任自己的弟弟,但是被拒绝了吧?那份非常有趣的评测细则。” “那是私人事务。”沙克转过身,眺望着远空云海,“私事与公事分明处置,他恨我,但不恨大不列颠。” “唔是么” 洛林抻着懒腰回到瓦尔基里,卡门c克伦c卡特琳娜很快就靠上来。 “挺长时间的,聊了些什么?”克伦轻声问。 “做了笔生意,不出意外的话,小赚了一笔。” “不出意外?” “因为还有一件货物没交付,偏偏收货人是个麻烦的家伙。”洛林舔了舔舌头,“克伦,卡特琳娜,做好脱离准备。我们还有最后一位客人,接上就该走了。” 克伦和卡特琳娜点了点头,转身去布置脱离任务。 船上很快热闹起来,卡门站在洛林身边,看着奔来忙去的甲板。 “贝尔朱迪亚问清楚了么?” “似乎把他扯进了一些原来跟他无关的无聊事情当中。”洛林寻找着贝尔的身影,“他还在休息?” “轮休当中,因为警戒等 级降到四了。” “让他履行起一个海员的责任来。”洛林瘪了瘪嘴,“同时带着舵轮组c领航组和后甲板,就算是轮休,他也没理由在甲板缺席。” 卡门唰唰在纸上起草完复任令,把书写板交到洛林手上签章。 “休息了半年,一下子完全复任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了吧?” “他欠着巨债呢,不工作怎么还债?” “但瓦尔基里的海员没有岗位津贴吧?” “我还以为只有克伦才会说出这种话来。”洛林?异地挑挑眉毛,“辛勤工作最能让人逃避身背巨债的现实,这是资本家对员工的关怀。” “我亲自把复任令交给他。”卡门收起书写板。 “卡门。” “嗯?” “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说,在罗马收了一件很适合送给夫人们的礼物?” “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的等身圣母像,适合私人礼拜堂供奉,放在大教堂里还是偏小了一点。”卡门点着下巴想了想,“需要我包起来么?” “嗯,打包送到纽芬兰,钱纳尔一巴斯克的安德雷克夫人,还有关于我们的考评细则和近三年比较合格的考评报告也让人整理成册,和圣母像一起送过去。” “安德雷克夫人”卡门低声念叨了几声,眼睛完全笑成了月牙,“我们的考评方式乍一看还是挺复杂的,不如让绩效监察科把新人教程整理出来怎么样?” 洛林心虚地避开视线:“你的下属,你来安排。” “寄语呢?” “就说【感谢您不嫌弃那个自私自利的蠢货】。” 洛林想了会。 “还有,【新婚快乐】。” 0562 吾好梦中作画 “这座岛叫外儒斯特,位于马萨诸塞湾东部湾口,是儒斯特群岛最外侧的岛屿,波士顿摩根家族的私人领地,庇护山庄就座落在这里。” “1688年,海盗皇帝亨利摩根去世后,第二代摩根移居到波士顿并买下了这座岛。传说他通过岛上的秘密船坞为海盗们提供服务,同时接收顶级的赃物,通过倒卖赚取利润。” “不过这一说法始终没有得到证实。摩根家旅的产业都是有据可查的,虽然不像你的德雷克商会那么富有,但也有总计超过十万镑的年盈利。” “后湾船厂是摩根家族的产业核心,年产值超过四十万镑,最近三年的净利润也都在五万镑以上。” 莱希德的介绍进行到这儿,克伦难得地插了嘴。 “四十万产值,五万镑净利,对于一个主要由自家林场提供船材的老牌船厂来说是不是有点低了?” 莱希德没好气地瞪过来:“1783年以前波士顿后湾的平均盈利超过30,你这么熟悉自己的商业对手,难道就不知道他们的利润率为什么会下降?” “呃难道是因为我们?” “是海事集团。”莱希德吐出一口长气,“自从海事集团推出十三节以上的快船,后湾乃至整个新大陆的造船业都受到了冲击。” “他们能做的无外乎两件事,第一是加大设计投入,推出能与你们竞争的高速船型;第二就是降低造船价格,哪怕新船型在数据上不能胜过你们,也要在性价比上超过你们。” 洛林听得白眼直翻。 “麻烦你说话前好好组织一下措辞,不是我们扰乱了船业市场。” “说到底德雷克商会的核心业务还是海洋贸易。我们从来没有降过船价,连通过海试的新船型也会优先在百商联社预热,因为,货运红利才是我看中的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新大陆的造船业完全不是你的对手,感谢你给他们留下了苟活的余地。”莱希德不耐烦地戳了戳海图,“言归正传,今天的重点是庇护山庄。” “和你们一样,摩根家族得以统领后湾也不是因为船厂。他们的祖先是不法者的榜样,身为后人,他们的富贵也称不上干净。” “1714年,第三代摩根在外儒斯特建造了庇护山庄,在庄园落成的仪式上,他成功组织了一场高规格的地下拍卖会。” “那场拍卖会总计成交拍品16件,成交金额102万镑,摩根抽取10,仅一天就赚了整整10万镑。三年之后的1717年,尝到甜头的三代摩根组织了第二次拍卖会,成交22件,成交额127万。” “那次之后,庇护山庄拍卖会就成为了摩根家族的核心产业,每隔三年举办一届,每次只发放二十四张邀请函。凭借摩根家族的信誉和庇护山庄独特的结构,买家和卖家的身份都得到了最妥善的保护,从未发生过泄密的先例。” 洛林意外地抬起眼皮:“从未?” “从未。” “也就是说,什么都能在那里卖,什么都能从那里买,是吧?” “是的。”莱希德郑重点头,“全世界最高规格,同时也最隐秘的地下拍卖会,庇护山庄拍卖会,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今年是第25届,举办时间在7月20日。” “7月20日”洛林沉吟了片刻,“还有35天,你拿到邀请函了?” “开什么玩笑!你那个哥哥不是说了么,把我带进会场可是你的工作。” “连邀请函都没有?” “一共只有24张。”莱希德伸出双手,张开在洛林面前,“你觉得一个低调的家庭教师有可能拿到那种东西?” “低调的家庭教师” 莱希德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这个动作让海图边的卡特琳娜和亚查林同时眼睛一亮。 亚查林抖擞精神刚想发问,时隔半年再入决策圈的贝尔突然说:“我想不明白,这种地下拍卖会究竟有什么拍品会引起海军本部的注意。难道是传说中供起来就可以称霸七海的霸者之证?还是通往大西洲的海图?” “是设计图。”莱希德看着洛林,直到洛林点头才轻声说,“标准1770型法式三级战列舰,法兰西海军现役主战战舰狂怒号的完整设计图,海军部得到消息,它一定会出现在今年的拍品目录上。” 平地惊雷! 如果说一艘战舰最核心的机密是什么,那一定是她的完整设计图。 与普通的造船设计图不同,完整的设计图包括初稿c改稿,流体c帆动和平衡的测试,设计师的手稿以及可能多达数次的内部 海试报告。 这些东西是真正的瑰宝,在高段位的设计师手里能轻易还原出一艘甚至一型船的设计思路,搞清楚一艘船上每一个部件的价值和作用。 尤其,狂怒号是标准1770型法式战舰。 作为世界上最优秀的三级战列舰设计,标准1770型法式是当今所有主流海上强国三级战列舰的母体。 几乎所有新锐三级战列舰都是在它的基础上设计出来的,但因为迄今为止从未有过任何一份完整设计图流出,各国的偷师依旧停留在对沉舰的打捞和俘舰的解析上,缺少关键的设计思路,因此在最终成舰的性能上,法国船依旧独树一帜。 这份设计图的价值在当今世界绝不会低于任何一件法兰西国宝,更准确地说,它就是国宝之一,当之无愧! 贝尔震惊地张着嘴:“完整设计图怎么可能,法国人疯了么?” “大概是疯了,穷疯了。”比自己的船员们早了两小时得知详细的洛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独立战争,或者说北美暴乱当中,法兰西举国支援美国革命,包括派兵以及走私。” “法国承担了大部分陆上战线和几乎全部海上战线的攻防,五年间付出了巨大代价,却没有要求相应的回报。” “他们很无私,因为美国人付不起,英国人不愿给。” “博爱的路易陛下大概考虑过走私的利润,然而他没能想到的是,这条线的大部分利润都被权贵瓜分了,国库入不敷出,法兰西的财政困境比英c美两国加起都大。” “战争结束后,睿智的玛丽王后认为和平到来了,相比于保障靡费腐败的军队开支,她更希望把有限的财政用在刀刃上,比如华美的宫殿c她的首饰以及路易陛下钟爱的锁头。” “法兰西的军费被大量挪用,海军和陆军的情况都差不多,偏偏王后少做了一件事,她太仁慈,不愿意大刀阔斧地裁军。” “总而言之,赘余的军队要用有限的军费养活自己,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就会发生。这些事情包括不限于在驻地收取特别税,主动向地方财阀寻求赞助,在低强度训练中丢失昂贵军械,以及不明原因的基地失火。” “3个月前,瑟堡海军基地意外失火,造成了7人死亡,62人受伤,3人失踪,火势蔓延到基地档案室,一小部分机密档案被烧毁,其中就包括狂怒号的设计图。” “1个半月前,有消息称有位天才画家在梦游时绘出了那份被烧毁的设计图,并决定在庇护山庄进行拍卖。” “以上就是海军部得到的全部消息。”洛林拖着长音,“听说我们的情报员有幸看到了那位画家的部分梦游稿,评价说那个梦做得非常完整,画家的绘图水平堪比专业设计师,而且还贴心地对画纸进行了做旧,看上去就像在档案室封存了好几年,十分具有收藏价值。” 贝尔张着大嘴:“那画家的水平居然这么高?” “谁说不是呢”洛林瘪着嘴,“这么高的水平梦到设计图真的可惜了,要是梦到的是蒙娜丽莎多好啊” 0563 买椟求珠【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I】 瓦尔基里西行,并没有径直奔赴波士顿,而是打着补给的旗号拐到与马萨诸塞湾相邻的科德角湾,泊入了位于湾口的普罗温斯顿港港外锚地。 “第二组船上备勤,第三组陆上采买,剩余船员自由活动两小时,15时30分准时进行离港点名,今夜进入波士顿!”卡特琳娜在甲板上喊着。 “是!” 冲锋艇在水手们的号令下缓缓下水,洛林c贝尔和换上了便装的莱希德一道站在舷边。 “贝尔,中校先生混入你的组,你负责把他弄丢。” 贝尔无奈地挠了挠头:“这难道是因为我看上去特别不靠谱?”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洛林咧嘴一笑,“我们要去波士顿,美国人也在波士顿登岸。瓦尔基里出航前的船员名单是在美国进行过报备的,多一个少一个,如果有人点验都会露出马脚,这很可能影响我们之间的互信,防患于未然。” 莱希德在一旁做着热身:“我在普罗温斯顿上岸,大概晚你们一天回波士顿。再过5天,也就是6月22号,你派人到北区韦斯利街的伊芙琳自然气息鲜花店来,我会把邀请函的位置告诉你,你负责去说服原持有者。” “明白。”洛林抻了个懒腰,“我最擅长说服人了。” “这本来就是海军部选择你的原因之一,马斯喀特苏丹送葬者先生。” “我深感荣幸” 日落,月升。 1786年6月16日夜,悬挂着白底的三色堇蔷薇旗,瓦尔基里滑行过波士顿前湾的海,乘着晚风,自入役后第二次驶入繁华的后湾码头。 游子归乡。 在引航员的灯光指导下,波士顿造船业最骄傲的孩子收起风帆,缓缓泊入了海特船厂的私有泊位。 这个泊位在后湾很有名,全称海特三号大泊位,标准石制,长140米,宽62米,泊位水深155米,为了减缓水下淤积,水下铺石,两侧设有挡淤墙。 它肯定不是波士顿最大最长的泊位,但其设计仅有双栈双泊,规格上远远超出了当今一切船只的停泊需求,展现的也是德雷克海事集团的终极野望,要建造数据参数两倍于瓦尔基里的超级大舰。 且不说这份野望在当今的造船业水准下是否现实,也不说海特造船厂是否具备建造这种尺寸的硬件条件。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华而不实的三号大泊位提案确实通过了德雷克董事局的项目审批,历经选址c投资c耗时两年建成落地。 在去年末的剪彩日,波士顿造船业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精神升华。 哪怕是目不识丁的码头工人也不再认为欧洲是世界造船业永恒的中心,英c法和西班牙或许代表着造船业的过去和现在,但波士顿更能够代表未来,也应该代表未来。 靠岸,抛锚,船板下放。 洛林信步走下甲板,在栈道上见到了恭候多时的埃蒙德海特。 洛林笑着迎上去:“真是个好天气,海特经理。” “夏日的波士顿湿润而多晴,是世界上最宜居的地方之一,董事长要是多来几次,肯定会爱上这座城镇。” “是么”洛林跺了跺脚下坚实的青石栈道,“我听说三号大泊位成了象征?” “应该说是波士顿的新灯塔。” 海特兴奋地站在洛林身边,像献宝一样手舞足蹈。 “虽然只有区区双栈双泊的规模,但这里无疑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码头,代表了未来码头的发展方向。” “董事长,您看,栈道上每隔十米设有测距路灯,柱身有鲜艳的挂漆,地下有深埋的煤气管道。” “白天的时候,我们通过彩色灯柱标示距离,晚上通过柱顶的煤气灯标距,同时为入港船只提供照明。” “此外我们还在两条栈道中间建造了引航塔,30米高的塔能让引航员从20公里外就为入港船只提供引航。当然,因为我们是私人码头,这项功能用得并不多,更多是在大雾天的时候协助灯塔引导船只进行避难。” “还有蒸汽吊机和蒸汽吊桥,前者可以为大舰提供拖拽c保养和装缷服务,后者可以临时封闭栈道,或者在退潮时抽干泊位,方便清理淤积。” “这是一座属于未来的超级码头!自动化c机械化c功能化,就算把标准降下一半,世界上也找不到能和它媲美的存在!” 海特很兴奋,洛林则尴尬地挠了挠鼻翼:“冷静点,海特经理,再好的码头也只是附属品,关键在于船,停在这样的码头,就算是瓦尔基里看上去也有点寒 酸” 海特的脸登时涨得通红。 他对洛林并不熟悉。出于保密的需求,除了少部分人,德雷克商会的大部分合伙人都不知道洛林与肯维的关系。 对海特来说,洛林是肯维之后的接手人,比肯维更富有,更慷慨,更有魄力,但却远没有肯维那么好说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洛林对原肯维商团的雇员们评价很高,不管是已经和海特成为挚友的克伦还是海特一直看不顺眼的卡门都在洛林手上得到了重用。 全靠他们,海特才能在有限的几次见面里表现了自己的能力,才能和新老板快速建立起不错的信任。 难道这次搞砸了么 海特担心地失了分寸,左顾右盼中,恰好看到下船的卡门。 怎么偏偏是这个女人! 卡门款款下船,笑盈盈走到洛林身边:“我的船长大人,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三号大泊位。”洛林耸耸肩,“海特经理正在为我介绍大泊位的惊人之处。” 卡门眯着眼睛故作惊?:“难道说又是那个世界最顶尖的泊位?” 海特的脸更红了,因为紧张,技术员的笨拙展露无疑。 “它就是最顶尖的,泽维尔经理!” “我只知道美丽的首饰盒可以衬托珠宝,却从未听说过宝石匠人把首饰盒本身当作吹嘘。”卡门调侃说,“海特经理,董事局通过大泊位的建造提案是因为信任我们的大匠可以攻克无畏计划和飞剪计划,而您恰好就是飞剪计划的领头人。” “放着如此尊贵的头衔不去骄傲,却来推崇一座空空荡荡的石头码头海特经理,您的自信是不是用错地方了?” “会成功的!”海特捏紧了拳头,“百米级二十节纯风动力飞剪大帆船,我们一定会造出来的!” “这才是我寄予厚望的海事集团三巨头嘛。”洛林满意地拍了拍海特的胳膊,“带我们去公馆吧,这一次我得在波士顿待上不少时间,来日方长。” “是!董事长,这边请” 夜深,灯塔山,鬼影幢幢。 一个声音说:“加勒比的新一代霸主,白帜海盗王的王旗,你刚才看到了吧?” “我只看到了嘲弄与不屑的嘴脸。”第二个声音回答。 “嘲弄?不屑?”第三个声音哈哈大笑,“这大概是我今年听过最有趣的笑话。” “难道不是么?”第二个声音大声反驳,“他用白旗替换了黑旗,用鲜花取代了骷髅,那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试图缔结加勒比海盗帝国的新秩序,就像当年的皇帝和黑男爵一样!” “事实上不太一样。”第三个声音又说,“他依旧把彩瞳骷髅当成他的海盗旗,在欧洲c非洲,德雷克的船旗和当年没有任何差别。” “唯有在新大陆,他的船彻底抛弃了彩瞳骷髅,我猜这是立场的表达,他想和我们彻底对立。然而我们怯懦的兄弟却擅自把白帜宣布为他新的骷髅旗,仿佛只要承认他是海盗,他就会像我们一样遵守法典的约束。” “怯懦啊”第一个声音叹了口气,“兄弟会腐朽了,黑胡子和黑男爵也被白帜吓破了胆,还有那个叛徒找到贝拉米了么?” “只找到搁浅的维达号,贝拉米和他的人都不见了。”第三个声音回答,“我之前就说过他不可信,召集他是臭得不能再臭的棋。” “我只想尽可能聚起有用的力量!”第一个声音咆哮,“谁能想到贝拉米居然会反对!” “你早该想到他和兄弟会的渊源。”第三个声音冷笑了一声,“不过事到如今,徒说无益。白帜这一次落单说不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十天以后再碰头。”第二个声音捋起袖子,“黑王子贝拉米,那个异类,我来处置” 0564 平平无奇的爱情【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II】 随着第25届庇护山庄拍卖会的临近,各路牛鬼蛇神从世界的角角落落钻出来,怀抱着各自的目的向着波士顿的海湾集结。 洛林猜得到,想得到,却不打算做任何事。 毕竟这一次他的搭档是当世最顶尖也最完备的情报组织。 皇家保密局长期主持大不列颠王国的对内安全事务,自伊丽莎白女王时期就是王国的忠诚猎犬,权柄涛天,眼线众多。 这群间谍在波士顿的行动肯定超出了他们的职权范围,不过结合洛林所知的莱希德的为人和过往,他会接受这份不合常理的工作反倒证明了他们准备充分。 虽然莱希德没有明说,但波士顿应该有一支完备的,富有行动力,并且被莱希德信赖的间谍团队。 专业人士探听情报的效率肯定比洛林手下那些半吊子业务员强得多,而且莱希德会把大部分有价值的情报共享出来,因为双方现在没有利害,正处在最纯粹的合作关系。 正因如此,身为本次委托的执行方,洛林在第一次接头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处理私人事务。 所谓的私人事务当然就是美国人的生意。 在分道扬镳前,华盛顿告诉洛林汉密尔顿会在后湾的所罗门商会等洛林一周,他们在6月15日分手,这个不清不楚的一周至少会持续到6月22日。 时间还很宽裕。 在海特船厂的豪华公馆,洛林和船员们在坚实的陆地上睡了美美的一觉,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洛林才把卡门和克伦叫到书房。 “克伦,知道所罗门商会的位置么?” “所罗门商会”克伦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伊泽亚所罗门小姐那美丽干练的身姿,“知道,他们是我们主要的船材供应商和大部件加工商,虽然我以前没去过,但有次去舞会的路上,埃蒙德为我指过门脸。” “埃蒙德?”洛林迷糊了一下。 “埃蒙德海特,你的三巨头和飞剪计划领头人。我们是朋友,你不能指望我也用姓称呼他。” “啊哈。” 卡门瞥了洛林一眼:“难道我的船长大人想念那位美丽的所罗门千金了?” “是去见亚历山大。”洛林没好气地瞪回去,“华盛顿说过,他会在所罗门商会等我们一周。” “海军振兴计划?” “大概吧。”洛林不大确定地说,“照理说这种大单不应该决定得这么仓促,但他们在沙克那儿受了刺激,如果刺激够大,也不是不可能仓促。” 克伦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期待还是遗憾。 “嗯昨晚跟埃蒙德喝酒,我还答应他要带你去参观第一和第五船坞” 洛林一下子就明白了克伦的所指:“瓦尔基里级二号舰和女武神级二号舰?” “是啊,瓦尔基里级二号舰已经通过内部海试了,正在进行最后的重心调试,最多一个月就要发往百慕大进行处部海试。” 克伦点着头。 “女武神级的进度慢些,才完成了舰体组装,15天后裸舰试航,然后就要进行贴甲和包铜。新大陆在这方面还是缺乏优秀匠人,要去欧洲寻找分包” “舰装呢?”洛林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十八磅长和二十四磅短的组合根本发挥不出主力舰的价值,我一直在想,这两条船配给美洲分会是不是太昂贵了。” “但我们也搞不到新的三十二磅长和四十八臼吧?”克伦苦恼地叹口气,“这两条船就是瓦尔基里和贵妇人的后备舰,留在船坞保养也不是不行,但相比配给美洲分会,备勤的靡费更严重。” “或许可以试着从美国手上搞到二十四磅长的批文。”卡门提议道,“我们在迈阿密的枪炮厂就可以造二十四磅长,一旦有了美国的批文,装备到舰上英国也不至于过份追究。” “而且瓦尔基里和贵妇人的炮也用了几年了,虽然一直没有大的损坏,但我们也要考虑坏的情况,毕竟稳定的库存和更补来源一直没能建立起来。” “重炮的来源么” 天被聊死了。 三十二磅长和大口径臼炮的来源一直是洛林等人的心结,不说合不合法的问题,现役的两艘船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库存,剩下的只能用作意外事故下的替换,连第三艘船都不够武装。 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德雷克商会继续强化私人武装的阻碍,有盾而无矛。 现实的困境不是区区根性就可以解决的,即将服役的瓦尔基里二号舰,以及最晚在1788年服役,更昂贵c却不见得更强大的女武神级二号舰的去向也不 是草率能够决定的。 趁着有闲,果然还是想想怎么在美国凯子身上赚钱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洛林敲了敲桌子:“所罗门商会,谁想跟我一起去?” “我去。”克伦赶紧说。 “我就算了。船长和汉密尔顿部长之间不需要话术,海军组建的话题我也插不上嘴。”卡门想了想,“难得这次船上女孩多,我准备和她们一块去做礼服,拍卖会,用得到吧?” 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即使在战力强大的洛林团队,卡门的行动力也是首屈一指的。 她很快就说服了诺雅c莎伦c卡特琳娜和法芙娜,又带着她们杀进海娜的房间,三下五除二,强行把对逛街没有任何兴趣的海娜一道绑上马车。 六个女人浩浩荡荡杀向波士顿镇中心的商业街,直到尘烟落地,洛林和克伦还没有完成出门的准备 又过了半个小时,第二辆马车终于晃悠着驶出了公馆的大门,洛林在马车上拄着伞剑,满脸古怪地看着克伦脑袋上银灿灿的假发。 “要是我记得没错,这几年的圣诞舞会和年会你好像也没戴过假发吧?” “一个是内部聚会,一个是商务会谈,我既然代表海事集团,能郑重一些肯定要郑重一些吧?” “是么?现在好像还不知道美国人究竟想做生意还是兴师问罪吧?” 克伦瞪大眼睛:“不是你说” “我说美国人在沙克手上受了刺激,既然是刺激,奋发还是愤发当然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你带了伞剑?” 洛林顿了顿伞尖,敲打出有节奏的咚咚的轻响:“带剑是因为我的身份是战士,只要条件允许,战士都不会抛下他的武器。倒是你所罗门小姐漂亮么?” 克伦的脸唰就红了:“她怎么说呢?美丽c优秀,还出身在一个传奇的家族,有一位传奇的父亲。但我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并不是这些,是态度。” “前些天,为了论证海军振兴计划,你让我为美国人提供技术咨询,她也因为家族产业的关系被编入论证团队。” “她在团队里的身份大体是三位将军的代言人和秘书,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整理那些繁杂的资料,并针对资料的内容和我交流,所以,那几天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一起” 克伦脸上闪现着回忆的潮气。 “明明是那么优秀的女士,却不像卡门那样高傲刻薄,也不像耶斯拉那样不近人情,就算是面对平平无奇的我也能发自内心的尊敬,时刻照顾着我想要的距离感,细致,体贴,合拍。” “洛林,我猜我可能恋爱了。”克伦抬起眼,“虽然有些痴人说梦,但第一次,我确实有了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是什么表情呢?”洛林张开大手用力揉着自己的脸,嘟嘟囔囔说,“我就不说你对卡门和海娜的评价了,关键是你自己,我特别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自己平平无奇?” “呃难道不是?” “身高两米,强健有力,加勒比海盗王的旗舰大匠,全美洲最大船厂的行政第一人。你是瓦尔基里的三位总设计师之一,精湛的设计功力早就随着瓦尔基里在世界扬名。” “你还是顶级的富豪。虽然我从来没有统计过你们的家产,但不同于到处找骗子的贝尔c到处找药的丹尼尔和到处找女人的亚查林,你根本没有特别花钱的爱好,这些年下来身家应该接近十万镑了吧?” 洛林在克伦面前张开手指,一根根掰起来。 “世界级的知名度,世界级的企业,世界级的团队,顶尖的才华以及财富,光是看就能为人带来幸福的身材所以,平平无奇?” 克伦张大了嘴巴,像木鸡一样任由洛林拍打肩膀。 “喜欢就去追求,克伦斯科特先生,你是世上最优秀的男性之一,区区一个所罗门家族只会觉得高攀,不会觉得下嫁。” “伊泽亚所罗门小姐是你的,在平平无奇的爱情面前,淑女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0565 下嫁 拜贴,等候 所罗门商会的地址就在海特造船厂的两条街外,行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等候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只不多时,汉密尔顿与所罗门小姐联袂从玄关赶来,洛林笑眯眯向二位行了个抚胸礼,轻声说:“总统先生让我过来,希望不是因为我那位兄长的无礼举动。” “确实与你那位兄长有关。”汉密尔顿回之以微笑,“但是放心,绝不是兴师问罪。” “这真是了不得的好消息。” 洛林挑起眼看了眼汉密尔顿身后垂着头的所罗门小姐,斜过脸,又看了看自己身边手足无措,明显有点紧张过头的纯情钻石王老五,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亚历山大,这次的事情,总统先生交给你和所罗门小姐负责了么?” 汉密尔顿完全不明白洛林为什么要这么问,不由疑惑道:“确切地说是内部决策后由我落实,所罗门小姐是总统先生的私人顾问,如果正式承担某些事务,还是容易被人诟病” “又是个了不得的好消息。”洛林喜笑颜开,“能麻烦所罗门小姐带克伦参观下商会么?” “为什么?”汉密尔顿更加疑惑。 “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会谈到献金c贿赂以及回扣等一系列细节问题,参与讨论的人越少越好,所罗门小姐是多余的,克伦也是多余的。” 理直气壮到无敌的答案,汉密尔顿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只能歉意地对所罗门小姐说:“所罗门小姐,看来得麻烦您” “献金是最好的方式。”所罗门小姐郑重回答,“部长先生,宪法颁布后就要进入第一次总统选举,虽然总统先生在十三州有巨大的人望,但其他候选人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我们需要德雷克先生这样的财力支持选举工作!” “我知道了” 四个人正式两两分组,克伦那边是正事组,洛林这里的闲话组。 汉密尔顿带着洛林进到书房,见洛林坐进沙发,就一个人走到吧台:“喝点什么?” 洛林想了会:“早茶时间要不然来点红茶?” “威士忌还是朗姆?” “威士忌,加冰。” 剔透的酒杯咯噔一声落在洛林面前,冰块微微抖了一下,落下半格,扭曲了窗外的阳光,在茶几上投出琥珀色形似北美大陆的图案。 洛林把酒杯举起来:“总统先生呢?” “原定三天的波士顿行程缩短成一天,昨晚连夜去往康科德,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正在新罕布什尔州议会讲话。” “行程一下子调整地这么紧张,是打算在国庆日赶回纽约?” “有部分是因为这个,但更主要的是原定的中北部巡游临时改成了全国巡游,总统先生决定尽快组建铸币委员会。” “也就是说旋转门?” “一定会在1790年前启动,我需要你的承诺,无论是88年还是89年,你的股本都得是100万镑,而不是先前约定的50万。” 洛林默默抿了口酒:“88年的话,可以,明年不行,会影响商会周转。” 汉密尔顿大喜过望:“一言为定!” 洛林耸了耸肩:“现在总统的行程调整得这么紧密,你还追得上么?” “已经决定我缺席巡游了。”汉密尔顿的回答出乎了洛林的预料,“昨天临行前总统先生收到了一份特殊的邀请函,我要代替总统出席,时间在一个月后。” “庇护山庄拍卖会?”洛林挑了挑眉毛。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汉密尔顿用喝酒的动作遮掩住表情,“这次的拍品里有美利坚想要的东西。” 【是狂怒号的设计图吧?】 洛林在心里问,却没有述诸于口。他用沉默结束了话题,汉密尔顿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你的兄长”汉密尔顿说,“是一位优秀的老师。” “我知道。” “那天的会谈一共持续了62分钟,我们讲了整整57分钟。” “结果呢?” “他让那个叫克里斯埃蒙斯的准将上了一杯茶,就在他不耐烦的时候。” 洛林?异地吐了下舌头:“他的五分钟说了什么?” “说他喜欢秩序,美利坚需要在他的任期继续充当英格兰的原料产地和产品市场,每年的贸易额必须逆差,原料出口必须占总出口的60以上,就像我们独立前一样,这就是他要的秩序。” “如果你们拒绝呢?” “他会把软禁中的霍雷肖纳尔逊上校从背风群岛调过来,为他平反,顺便【稍微】提升一点打击走私的力度。” 洛林想了好一会:“他大概不会调动纳尔逊上校。在大范围的封海方面,纳尔逊上校缺乏有力的手段,职衔也不适合统率舰队。” “职衔可以提升,人选就算不上纳尔逊,也可以是阿曼尼或科林伍德,或者其他任何人。我们很清楚,只要德雷克白旗上将愿意支持,皇家海军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军官资源。” 洛林不由想起不久前那厚厚的一沓新雇员履历表,卡门在认真研究后初步排出了七位有潜力培养成提督的特等,二十二位有潜力成为舰长的一等,四十二位优秀地勤。 正如汉密尔顿所说,皇家海军人才过剩,最不缺的就是能够独挡一面的优秀军官。 洛林忍不住有点同情他的美国朋友:“所以呢,你们准备怎么做?” “投子认负,摆盘重开。”汉密尔顿的表情很认真,“但是在第二次被将军之前,我们希望至少拥有垂死挣扎的力量。” 这句话意味着美国已经做好了启动海军振兴计划的准备。 洛林放下酒杯,摆正坐姿:“既然你们奢望在皇家海军面前垂死挣扎,那么汉密尔顿部长先生,请问德雷克商会能为美利坚做些什么?” “3月14日,海军部长迪维斯上将在邦联议会上发言,提出了十年初具规模,二十年踏出领海的海军振兴计划。” 汉密尔顿说。 “华盛顿将军在其后发言,进一步提出了精锐化c高速化c新型化的建军方针。他向议会提议在十年内分步裁撤海军现有的全部77艘老旧舰艇,同时以五年一期的速度构建一支世界一流的主力舰队和三支高速近海防御舰队。” “将军希望20年后,美利坚的新海军能够在岸防的支撑下应对任何强国的挑战,能够有一支无畏的舰队在世界范围时刻保护美利坚商人的安全。” “为了做到这些,海军的规模至少需要达到主力战舰6一8艘,协从战舰20一24艘,辅助舰艇50一60艘。邦联议会认可了华盛顿将军与迪维斯部长的议案,并且通过了第一期50万镑的专项军需预算。” 洛林支着下巴认真地听。 在汉密尔顿的话里,美国人为构建新的海军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思想统一,资金就绪,所谓振兴计划不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部门或政治团体的念想,已经具备了实操的可能。 但他们并非没有犹豫,犹豫的根本则在于主力舰的选择。 洛林知道美国人希望自己的主力舰是货真价实的三级战列舰,然而有造舰能力的国家或船厂,包括美国国父路易十六陛下和德雷克海事集团在内,没有人愿意冒着踩踏英国底线的风险为美国提供技术或出售成舰。 所以美国人才会上杆子地在英国设计建造送给法国的献礼舰,想摆出憨厚的冤大头形象,多多少少骗出一些经验,少走一些弯路。 可惜山重水复。 美国人看来还没有彻底死心,尤其是即将到来的庇护山庄拍卖会,华盛顿让汉密尔顿出席,摆明了准备倾尽全力去竞夺狂怒号的设计。 这对德雷克商会来说可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关键是该怎么做呢? 洛林翘起二郎腿,把手掌叠在膝盖上:“贵国的预算我基本清楚了,剩下的就是贵国准备怎么支配这份预算,还有工期及其他要求。” 汉密尔顿从书桌抽出一沓报告。 “在船上的时候,贵商会依照五年期限为我们制定了七套配舰方案,从规模最小的二十二万到规模最大的七十二万,基本考虑了我们的各种需求,既完备,又有诚意。” “最初我们倾向于方案b,三十六万镑,二代侍神级两艘,一代侍神级六艘,高速布里格四艘,高速布里根廷十二艘。” “但是计划跟不上变化。”他把报告重重一摔,“我说过你的兄长是位好老师,上完他的课后我们明白了任何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在旋转门转起来前海军的尖刀必须完建!我们的时间只有两年,方案c才是眼下最优解的方案!” “三十五万镑,包括两艘瓦尔基里级高速巡防舰c四艘一代侍神c两艘高速布里格和六艘高速布里根廷,我们希望最晚在1787年12月交付!” 洛林遗憾地摊开手:“虽然贵国大概考虑了许多,但很抱歉,以海事集团的能力不可能在18个月内完建两艘全新的瓦尔基里级。” “可我听说你们的船坞里恰好有现成的瓦尔基里级不对,一艘是还没贴甲的女武神级。但二者的设计很相似吧?” 汉密尔顿笑得人畜无害:“肯维,怎么办?美利坚实在买不起真正的瓦尔基里。你能不能把女武神的 铠甲脱了,然后打扮打扮,把她嫁过来?” 0566 不好的预感 汉密尔顿抛出了他的图谋,内容很简单,美国想要接收海特造船厂中的瓦尔基里级和女武神级二号舰。 这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对于直属舰队的战力体系来说,二号舰的存在重要么? 答案很含糊。 仅从现役的两型一号舰,也就是洛林的瓦尔基里和皮尔斯的贵妇人分析,两艘船毫无疑问承担了所属编制质变的重担。 因为贵妇人的存在,小编队的特勤编队才能力压第一编队,成为直属舰队中最独立,战力也最强的作战单位。 因为瓦尔基里的存在,洛林才能拿下制霸加勒比海的巴斯特尔海战,成为令整个海盗世界闻风丧胆的白帜海盗王。 她们是直属舰队不可或缺的基柱,无论是战力上还是战术上都是如此。 可是海洋不存在真正的无敌。 在巴斯特尔海战,瓦尔基里险些被黑胡子穿舷重创;在更早些的库里亚穆里亚湾,如果不是洛林及时赶到,贵妇人和皮尔斯或许早就成了葡萄牙人的战利品。 从这个角度来看,【为应对可能出现的计划外的失能状况,将二号舰作为备勤舰】的方案哪怕成本居高也有重大的意义。 然而,这个方案的遣词中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个条件,那就是无论以何种形式失能,德雷克商会都不能失去对两艘船的控制权。一旦失去,递补的新船就将失掉至关重要的重型舰装。 德雷克海事集团的女武神级以及与其同源的瓦尔基里级无疑是人类帆船史上顶尖的船舶设计。 它拥有同时代第一流的体格,哪怕不计算贴片铁甲,也有全世界最厚的船壳,还具备出类拔萃的速度。 在当世已经交付的50米以上级帆船中,瓦尔基里的速度列第二,贵妇人号排第三,唯一能在速度上凌驾她们的就只有她们的前辈道标号。 道标号的最高速是16节,为了获得飞翔的翅膀,她几乎牺牲了攻防两端的全部能力。 然而作为纯血统的战舰,最终决定其设计价值的依旧是她的舰载火力。 装配三十二磅长加四十八磅臼的瓦尔基里可以在优势条件下对任何一级战舰造成威胁,也能在均势条件下战胜三级战列舰,这就是她的价值。 可一旦失去了重火力,瓦尔基里就等若回归到巡防舰水准,充其量只是一艘顶尖的高速巡防舰而已。 加强了攻防两端的二代侍神同样可以实现对巡防舰的越级挑战,虽说胜负远没有瓦尔基里那么轻易,但她的造价不到瓦尔基里的1/3,成熟的建造工艺和大量的标准件也能把建造时间压缩到一年,综合考虑,瓦尔基里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因此直属舰队不需要高速巡防舰,洛林需要的只有配置了重火力的瓦尔基里和贵妇人号。 同理可证,两型二号舰对商会而言也没有那么高的实用价值,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知道战舰失能却不失陷的机率有多低,在失能却不失陷的同时再遇上无法修理或是来不及修理的状况更是像蜃楼成真一般渺茫。 说白了,商会董事局当年之所以会通过两型二号舰的建造提案,并不是对她们抱有什么期待,更多的是希望海特造船厂的一号和五号船坞能够经由持续的大舰订单积累经验c改善工艺,提高建造大型舰只的施工效率。 所以说美国人想在两型二号舰即将完工的当口摘桃子这件事,真是帮大忙了 “亚历山大,你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洛林捂着下巴,一脸为难,“我对即将服役的瓦尔基里级二号舰和极有可能在明年服役的女武神级二号舰抱有极大的期待,她们的加入会让直属舰队的战斗力获得质的飞跃,但美国却想买走她们”l 汉密尔顿把歉意摆在脸上:“肯维,我知道你心有不舍。但旋转门会让美利坚脱胎换骨,我们本以为英国人不会注意到这些,但你的兄长太优秀,哪怕只有短短一小时的接触,我们也知道,他不会坐视美利坚腾飞。” “如果沙克德雷克想摧毁美国的经济,两艘瓦尔基里级不可能是北美舰队的对手!”洛林正声强调。 “我们不奢望战胜他,只要他投鼠忌器。只要反噬的威胁足够大,英国就不会允许他发起战争!” “看来你们对我的宝贝儿志在必得”洛林无奈又欣慰地叹了口气,“亚历山大,她们是你们的了,权衡商路的安全与盟友的未来,我还是觉得,强大的美利坚更能为我带来利益。” “你一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汉密尔顿站起来,郑重地倒了两杯新酒,并把其中一杯交到洛林手上。 “洛林,我已经拟 好了军需合同” “放心,我的朋友,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洛林笑了笑,“在查阅合同前你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知道。” “什么?” “女武神级与瓦尔基里级源自同一份设计,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了。”洛林摇晃着酒杯,“我可以中断贴甲合同,为你们降低采购成本,但为了适应贴甲,女武神级进行了大量细节上的改装。” “她与瓦尔基里级只是在外形相似,骨子里是不同的船,当然成本也更高,我不清楚你们是否有心理准备。” 汉密尔顿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女武神级不贴甲的女武神级售价多少?” “她不是外售型号,所以没有公开售价。我依照商会的售价公式进行了计算,瓦尔基里级的单舰售价是95000镑,女武神级嘛110000镑。这意味着克伦给你们的c方案预算不够,得加钱。” 北区韦斯利街,伊芙琳自然气息鲜花店。 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穿着葱青色的撑裙停在盛放的百合花面前,俯下身,陶醉地轻嗅着花香。 有位表情冷峻的男青年在她的身边停下步子,他的面前摆着一盆红玫瑰和一盆白玫瑰,青年捂着嘴陷入沉思,看起来踌躇不决。 西格笑盈盈直起身子:“白痴哈利,只有红玫瑰才能传达心里的爱慕之情呦。” “我猜您大概误会了什么。”哈利遗憾地抚摸着白玫瑰的花盆,“您一省亲就是半个月音信全无,我和莱恩连墓园都为您选好了,您这样回来,不觉得有愧于我们的期待么?” “调皮的男孩子扫墓的话难道不该选择我最喜欢的百合么?” “死都死了,相比照顾您的喜好,正常人都会倾向自己的审美。” “天真c纯洁c尊敬c谦逊”西格背对着哈利一声一声地低吟,“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听起来意外得不错。” 哈利英俊的脸上腾一下弹出青筋:“感谢上帝,白玫瑰成了第八十四样让我感到恶心的美丽事物。” “你得习惯。” 听到西格阴阳怪气的宽慰,哈利冷冷地啐了一口:“游子归巢,老家的感觉怎么样?” “镇子比以前更繁华了,只可惜新换了一位镇长,是个别扭的弟控,还是个死心眼。” “能让您感到可惜的人世上可不多见。” “或许是我跟那个姓氏不合拍吧,兄弟俩我都不喜欢。”西格娴静地玩弄着自己的缎带,“出去两周,有什么新鲜事么?” 哈利的神色骤然凝重:“您不在的这段时间百鬼夜行。” “这么有趣?” “就像恶心的大蒜有辟邪的功效,您一离开,牛鬼蛇神就聚了过来。其中最有名的怪物有三只,棉布杰克c猎犬亨利,以及差点在巴斯特尔干掉了莱夫博尼特和卡特琳娜迪波的维京人博尼特。” “两位海盗王和一位海盗王候选者?鲨鱼闻腥么” “我们的人冒险潜入拿骚,然而收获并不多。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是否为拍卖会而来,只知道绵布杰克发布了骷髅召集令,亨利c博尼特和海盗王子贝拉米都在应召之列,但那位海上罗宾汉却缺席了。” 西格的手不自觉地停下来:“哈利,我不明白,棉布杰克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吗?” “照理说现在的海盗世界只有黑男爵巴夫洛缪和黑胡子爱德华有召集其他海盗王的威信,当然我们的老朋友威信也够,但海盗王们大抵也是要命的,白帜的召集令,他们大概不敢响应。” “所以说真正发布召集令的很可能另有其人”西格沉吟着,“那会是谁呢?” “天知道。”哈利摇了摇头,“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聚集起来的目的。” “目的我倒是能猜到。”西格唯恐天下不乱地笑起来,“还没有告诉你们,那位新镇长的弟弟最近要来波士顿游玩,我已经答应做他的导游了,6月22号,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哈利瞪大眼睛:“那位弟弟?” “那位弟弟。”西格确认道,“海盗们应该是为他来的吧?身为导游,我们千万得把这个消息藏好,不能让他为琐事分心,更不能亲手毁掉这段愉快的旅程。知道了么?” 对西格这种不顾大局的恶趣味哈利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是问:“要准备什么礼物么?” “邀请函,去找出来。”西格抬头看着太阳,“难得遇到超有钱的绅士,这次!一定要去世上最顶级的拍卖会开开眼界!” 0567 障眼法 时间一晃就到了6月22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海事集团和美利坚正式签定了军用舰船采购合同。 合同内容基本参照原来的c方案,总舰十四舰,总价值三十五万9千镑,免税。 其具体舰船包括巡防两舰,计特型无甲女武神级一舰,十一万镑,1787年4月交付;标准瓦尔基里级一舰,9万五千镑,1786年9月交付。 驱逐四舰,型号为德雷克一代侍神,单舰售价两万八千,1786年交付一舰,1787年交付三舰。 护卫八舰,计百慕大布里格型两舰,单舰售价9千,1787年交付;百慕大布里根廷六舰,单舰售价四千,1786年交付三舰,1787年交付三舰。 这份采购合同的签订意味着汉密尔顿正式结束了华盛顿委派的第一项任务。 海特船厂的特快斯卢普带着合同的正副本和汉密尔顿的信使在罗德岛追上了向南巡视的华盛顿团队,一昼夜往返,顺手带回了海军部的特派专员,美利坚海军部副总参谋长灵格斯中将。 中将与汉密尔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官僚,接手合同之后,他向洛林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变更瓦尔基里级二号舰与女武神级二号舰的信息记录。 瓦尔基里级二号舰的信息变更为原始级高速护卫一号舰,正式命名为s美国号;女武神级二号舰的信息调整为原始级高速护卫二号舰,正式命名s宪法号。 同样依照灵格斯中将的要求,船舶设计师名单也进行了调整,增加了为美利坚海军部服务的一组七名设计师。 他们的工作只剩下设计船艏像c舰体涂装和艉楼装饰,都是不影响流体和平衡的工作,不需要进入海特造船厂的船坞,甚至大部分工作都不会在交付前进行。 这当中还发生了一幕有趣的插曲。 或许是真的以为自己强夺了洛林重要的未来战力,正在交接工作的汉密尔顿与灵格斯中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并且谴责灵格斯中将【像个贪婪的强盗,试图用卑劣的手段夺占海事集团设计团队对美利坚的贡献】,灵格斯中将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进行任何辩解。 最后海特看不下去了,偷偷向汉密尔顿解释,调整战舰的型号c定级甚至设计师团队都是各国在向私人船厂采购主力舰时常用的障眼法。 就比如女武神级。 瓦尔基里已经交付了两年,先后经历过库里亚穆里亚湾海战c马斯喀特侵略战与巴斯特尔海战,虽然没有公开具体配置,但是其战场能力早已经被各个强国解析得七七八八。 但是哪怕设计源头一样,贵妇人号的战场能力与定位和瓦尔基里相比也是截然不同的。 灵格斯的小小障眼法能够为美利坚的第一代主力舰蒙上迷雾,还能掩盖美国号与宪法号的设计差异,这些战场外的优势对尚且弱小的美国海军而言绝对是惠而不费的妙招。 洛林对海特的解释不置可否。 虽然海特说的确实是造船业的约定俗成,然而用在海事集团的战列巡防舰上却属于无疑问的多此一举。 美国初始级与已经成名的瓦尔基里和贵妇人号最大的差异是船上的舰载火力。 主炮三十二磅长对十八磅长,副炮二十四磅短对十二磅长,突击艏炮四十八磅臼对十二磅短 虽说那就是该级舰外部海试的标准配备,但说实在的,洛林一点也不担心美国未来的敌人会把宪法号当作无甲的瓦尔基里号防备。 相比之下,他更担心美国人自己把宪法号看作无甲的瓦尔基里,然后对着三级战列舰趾高气昂地冲锋过去。 要是这样的场面真地出现e,老铁壳,对不起! 私事方面,克伦的爱情之路继续如往常般绕着大大的弯路。 北欧人的距离需求在某些场合绝对是注孤生的不治之症。 洛林谈生意那天双方本来已经亲近了许多,可是临告别时,所罗门小姐像每一个称职的东道般,鼓起勇气向克伦进了一步,而克伦也像每一个称职的北欧人一样,理所当然后退了一小步 看上去居然还有点嫌弃 于是乎,这一小步成了海特公馆一连几天都吃不完的佐茶甜点,在成为团队中第三位已婚成员的道路上,克伦用自己的行动,成功踏上了最曲折的那条盘山公路。 早茶时间。 英式的早茶一如既往地丰盛油腻,洛林慢条斯理地切着他的烤土豆,突然抬头。 “海娜,那家叫伊芙琳自然气息的店怎么样?” “看起来就是一家随口约定 的普通花店。”海娜抹抹嘴,“最近几天只有一个女人给我留下印象,她出现了两次,约翰莱希德一次也没有出现。” “不是据点么”洛林把土豆送进嘴里,细嚼,慢咽,“那女人有什么特别的?” “身材和脸的轮廓和约翰莱希德一模一样,习惯动作和暴露要害的方式也像。”海娜想了想,“除非是经年累月的刻意模仿,否则应该就是一个人。” 洛林好险没被噎死 “你想说,约翰莱希德伪装成一个女人潜伏在波士顿?” “不一定是伪装。”海娜摇摇头,“她的女士礼仪很到位,穿着撑裙和礼服的时候,许多动作以男性的肌肉并不好模仿。” “所以她不是伪装成女人潜伏在波士顿,而是伪装成男人潜伏在英军里?” “也许。”海娜捧起茶杯,“她也有可能受过和阿萨辛相似的训练,那些动作只是不好模仿,不是不能模仿。” 洛林忍不住翻了白眼,回想起莱希德的身形c声音,还有几次合作的表现,连连摆手。 “相比于伪装成男性的英军中校,莱希德身怀绝技的可能性更低。还记得那次攀岩么?她抓绳子的动作很不效率,要是没有她的副官帮衬,至少有两次,她差点跌下去。” “那她就是女人。”海娜干脆利落地下了断言。 “女人”洛林玩味地笑起来,“卡门,还记得莱希德中校的履历么?” “约翰莱希德,威尔士赫里福德镇人,26岁,三代前曾因功获封巴斯勋爵,至他一代已经家道中落。” “14岁,其父母在访友时死于山贼劫掠,约翰莱希德成为家族唯一继承人,并在继承后的第七天变卖了全部产业,欢欣鼓舞地进了赌场。” “附带一提,他的乡邻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赌博,虽然当时年纪尚轻,但毫无疑问,他就是个烂赌鬼。” “时过境迁,已经无法查证他那次赌局的结果,不过他大抵是赢了。赌博后第三天,他耗费巨资捐到了波士顿52团的少尉军衔,乘坐移民船花狸猫号启程赴波士顿就任。” “这趟行程让他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蜕变。约翰莱希德以智谋和幸运得到关注,短短一年,他所在的八连替换了四任连长,他也从少尉一路升迁到上位,成了当年的第五任。” “此外,波士顿的莱希德没有赌博的传闻,取而代之的则是行为不检。他是顶尖的花花公子,令无数名门闺秀为之争风吃醋,传闻还有人在社交场上大打出手。” “当然关于他猎艳的传闻也已经无从证实。当年他接触的交际圈随着波士顿独立迁移星散,哪怕有少数能够追查到,我们的业务员也没有机会与那些名门淑女进行接触。” “再然后,他参加了独立战争,由他指挥的八连善战而不逊,可查证的功勋至少有十次,包括邦克山突袭美军指挥部和万圣节行动打穿马提尼克,但没有任何嘉奖记录。” “1779年末,52团被调往印度,八连以逃兵罪整体消编,我们调取了这次消编的档案,没有处份c没有审判c没有退役,莱希德和他的八连就此消失,直到7年后再次出现,已经加入了皇家保密局,连军衔都升到了中校。” 卡门惬意地喝了一口茶:“这些就是全部的消息。从万圣节之后我们断断续续查了七年,除了知道他不是约翰莱希德本人,其他的东西一无所知,就像只幽灵。” 不知不觉,餐桌上已经没有了继续进餐的人,唯有海娜孜孜不倦地调着她的茶味奶,看起来不为所动。 克伦代表所有人吐露了心声:“这家伙不会是乔治三世的私生子吧?” “海娜不是确认了么?是她,不是他,就算她和乔治三世陛下有关,也是大不列颠失散在外的公主,肯定不是什么王子。” 洛林拈起茶匙叮一声敲响了茶杯。 “好了好了,伙伴们。我们早知道莱希德是个危险而有趣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从万圣节行动后就开始调查她的背景,虽然调查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次是我们第二次和她打交道,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关系仍是同伴。我们得信任同伴,要相信在共同的目标面前,我们至少她的敌人安全。” “下午就依照原来的安排进行。卡特琳娜陪我去见莱希德,其他人各就各位,尽可能把她藏在镇上的人手挖出来。” “与毒蛇共舞是乐趣”洛林拉着浮夸的语调高举起茶杯,“只有一点,祝我们玩得愉快。” 0568 接头.上【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III】 韦斯利街是一条由下而上的街。 街的一头连着生机勃勃,海拔低沉的新区工业南区,另一头则连着三山环绕c富人遍地的老区中心北区。 铺着石板的韦斯利街连在两者中间,从低到高,就像是从现在回走向过去。 街是繁华的。 拾阶而上,街两侧全是两层或三层鲜艳而紧密的木房子,房与房的中间没有空隙,一间挨着一间,一栋连着一栋。 它们的结构大多相似。 一层开店,二层住人,如果有三层,就是为了住很多人。 店的类型也枯燥得很,许多间的酒馆,许多间的面包房,偶尔有旅馆和杂货铺夹在中间,再偶尔就是夹在缝隙里的赌坊和流莺。 它们的金主是南区那些又穷又多的工人们。 对那些辛劳一天也挣不了几个便士的人来说,艺术c音乐c美感c空间都是无意义的东西,他们所追求的事物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必须买得起。 顾客的需求制造出怪物似的下街,越接近南区就越脏乱,每家店的门口都被货架堆满。 好好的四车大道被挤成两车小道,马车不愿从韦斯利街经过,在羊肠小道上走,车夫总会抑制不住被消化的恐怖错觉。 下午两点整,有辆马车在韦斯利下街的街口停下。 车上跳下一位挺拔的绅士,燕尾服c高礼帽,帽沿处露出一点假发的银光,手上握着一柄收拢的黑色长伞,哪怕现在艳阳当空,也掌得理所当然。 像这样充满英伦元素的时尚在曾经的波士顿随处可见,但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自从当年的上流们逃离美利坚,英伦风格在这儿就变得刺眼,能避则避。 只是这位先生显然是特别的,他并不在意四周的恶意,拄着伞绕车一周,不紧不慢的拉开了车门。 一条修长的腿从车厢里探出来,闪亮的尖鞋踩在支阶上,裤腿鼓起浑圆的曲线。紧接着是手,纤细的手指尖涂着红艳艳的指甲,柔软地搭在绅士恭迎的掌上。 一个女人走出来,燕尾c马裤,腰上配着华贵的骑士剑,火红的长发束成马尾,马尾上压着礼帽,帽筒比绅士矮了许多。 明明是纯粹的男装扮相,却不会有任何人把她视作男性。她的曲线展现着身为女性的骄傲,细而长的凤眼飘忽,斜眸轻瞥的姿仪能把人的魂都勾掉。 咯噔。 卡特琳娜的皮鞋踩在坑洼的石板地上,一下有点失了平衡,朱唇一叹就要摔倒。 洛林的手掌立刻发力,攥住卡特琳娜的手往上提,拄地的伞不知何时也横了起来,恰到好处地支撑住她的腰枝,助她重新找到身体的平衡。 卡特琳娜郁闷地正住身:“连站都站不稳,高根鞋真的能突显气质?” 洛林笑着把手放开:“理论上说,踮起脚尖能让腰背更挺拔,不仅能拉长双腿,还能强迫人挺胸提臀。从效果看,卡门可不是无的放矢。” “但站不稳只会逼人佝偻起来不是么?” “女人的平衡感远好于男人,既然男人能穿着高根鞋决斗,女人没有任何理由站不稳。” “也是”卡特琳娜伸手挽住洛林的胳膊,“船长,我们得像这样招摇多远?” “伊芙琳自然气息在韦斯利上街的末尾,靠近下街的地方,从这走大概有500来米的距离。”洛林回忆着海娜的形容,“其实我更希望这段路能长一些,我们招摇越久,路两旁的眼睛就越容易暴露。” “那样的话,走慢些不就好了?” 洛林古怪地扫了眼卡特琳娜的高根皮鞋:“不用刻意,真的不用刻意” 这世上有个古老的词汇叫做【分工合作】,看似煲的是共盈的鸡汤,实则描述的却是社会的本质,即合作的先决在于分工。 分工能使人明确立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于是人们才能把精力节约在合适的位置专精专任,一面为“大家”创造价值,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人的成果。 正因如此分工才是伟大的,它打破了高等生物与生俱来的孤独性,又在统合的同时成功照顾到智慧天然的自私特质,让人沉迷其中,欲罢不能。 “唯一的问题在于,谁来主导?” 某间宾馆三层的落地窗后,卡门把玩着酒杯,翘着嘴角向海娜说。 她们所在的房间有完美的视野,因为她们的脚下就是韦斯利下街与上街的分界。 分界是整条街由下至上的第一条横巷,房与房在这里裂开四米多的间距,笔直地伸远, 下街一侧堆满了酒瓶和木箱,上街一侧闪亮着白篱和草坪。 海娜挑着帘子打量着横巷的人流,回过头,正撞上卡门期待的目光。 “你在等我提问?”海娜奇怪地问。 “那不是很正常么!”卡门气呼呼地,“虽然我不打算故弄玄虚,但洛林为什么想揪莱希德的辫子,这里面的算计你真的听懂了?” “听不懂。”海娜望回街景,说得理所当然,“洛林说要把莱希德的爪牙找出来,那就找出来,不需要为什么。” 卡门难以理解地张了张嘴:“所以你才是无趣的女人。” “在大部分人眼里,喜欢刨根究底的女人更无趣。” “刨根究底需要穷追不放的发问,我很少发问,所以抱歉,这叫作心有灵犀。” “呵,呵,呵”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太辣了!” “穿着男装,难道是那位老爷的秘书?” “万恶的有钱猪猡,趴在她身上一定很舒服吧!” “一杯拿铁,两个泡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喧闹着从窗下跑过,吸引了海娜的目光,恰看到卡特琳娜挽着洛林穿街过巷,从下街步入上街。 这对丽人在街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但追着看的人虽多,行为诡异的却基本没有。 海娜的眉头微微发皱,低声问:“有值得关注的么?” “卡特琳娜穿男装果然很飒爽。”卡门依着窗户打了个哈欠,“我只在迈阿密看到过一回,那一次她正要和法芙娜约会。” 海娜不喜欢卡门夹带私货的表达方式,明明只要说“没发现”就好,非要画蛇添足地加上“我不在意卡特琳娜和洛林挽在一起”。 独占难道就那么重要么? 海娜轻嘲似咧了咧嘴,眼前兀然晃过一道酒瓶的反光。 她的瞳孔缩了一下,在窗的对面,只能看到厚重的窗帘。 “泽维尔,我们的邻居是谁?” “邻居?”卡门想了想,“卢卡斯酒庄,建于1753年的三层建筑,房东是爱尔兰开拓民,有苏格兰威士忌的渠道。” “三楼。”海娜隔着窗帘直指向前,“三楼是房东的家人,还是客人?” “谁知道呢?收集情报的时间很有限,我们只知道他没有对外出租。” “我去看一下。”海娜拉上罩帽,打开房门,“要不要叫两个水手进来?你连匕首都握不好,一个入室小贼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敬谢不敏!”卡门高傲地昂起头,“让他们继续在门外守着,淑女慵懒的午后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0569 接头.下【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IV】 韦斯利街是一条由上而下的街。 街的一头连着三山环绕c富人遍地的老区中心北区,另一头则连着生机勃勃,海拔低沉的新区工业南区。 铺着石板的韦斯利街连在两者中间,从高到低,就像是从天堂向俗世降临。 街是繁华的。 循阶而下,街两侧全是三层或四层的精美小楼,房与房的中间留着巨大的间隙,安置着沿楼的花坛,美化了蛛网似的小巷。 房子的结构大多相似。 一层开店,往上住人,虽说不可能住很多人,但考虑到留宿的需要,必要的客房仍不能马虎。 店的类型也枯燥得很,许多间的餐馆,许多间的咖啡馆,偶尔有旅馆和时令果蔬夹在中间,再偶尔就是丰满心灵的花店和书舍。 它们只为北区的富人服务。 对那些打出生起就不知金钱为何物的天之骄子来说,艺术c音乐c美感c空间都是必须考虑的日常追求,唯有实用性可以退求其次。毕竟贵与贱的区分是外在的,他们的追求也理当是外在的。 顾客的需求制造出怪物似的上街,越接近北区就越空阔,每家店的门口都被花坛与阳伞占满。 好好的四车大道被挤成两车小道,马车不愿从韦斯利街经过,在羊肠小道上走,车夫总会抑制不住被索赔的恐怖错觉。  下午两点整,西格敲响了韦斯利上街入口处酒馆的店门,三轻一重,不紧不慢。 她很快被迎进了屋子,提着小包俏生生站在一个光头大汉面前。 “中校!”光头大汉的表情很恭敬,也很意外,“我记得少校说您今天有约,好像就是两点?” “对啊。” “那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因为这才是我该来的地方嘛。”西格自顾自进屋,放下包,坐到吧台的圆凳上,“约会是男人和女人的战斗,博格。尤其约会的对象不懂得守时的时候,无论他迟到多久,我都得更晚十五分钟。” “小德雷克先生居然迟到了?”博格恍然大悟,“中校,难道您是因为扑了空,所以才来我这发矫情?” 西格沉默了。 她疑惑地望着博格憨厚的脸,为了通俗易懂的解释费尽了心思。 然而世上真的有这种解释么?西格很怀疑。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博格,我们为皇家保密局工作几年了?” “从上一个情报站被破获开始,正式转编七年!” “七年你现在也是中尉了呢。” “有赖您的信赖,我在去年接手酒馆的同时被晋升为中尉,家里的弟弟也上了教会学校,父母在信中都欣喜万分!” “跟我的信赖可没关系。”西格笑眯眯摆着手,“莱恩说你在家乡做过调酒师,很适合这个岗位。可直到他把你带到我面前,我一直都以为你的名字是霍克尔。” “诶?” “我是长官嘛,记住你们的脸已经很辛苦了,尤其你们还时不时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过来接头,涂的铅粉比情报都贵。” 博格羞涩地低下了头。 伊芙琳自然气息的例行接头他只去过一次,为了达到莱恩少校“彻底伪装自己”的教悔,他用公款把自己打扮成一位法兰西绅士。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华贵的打扮,所以他记得很清楚,粉根本就不是最贵的开支,那顶金色的假发,他现在还诚心诚意地供奉着。 中校其实很辛苦吧? 博格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中校,对不起。” “别道歉,博格。”西格跳下椅子,踮起脚拍了拍博格的肩膀,“你那么老实,干这行指不定哪天就死掉了。所以平时才要多笑,那些不懂的东西,别强迫自己去猜,很累的” 最近有个新的词汇叫做【民主共和】,看似尊重人的自由,实则为自由套上了枷锁,即获盈的民主才是成功。 人的本性就是逐利,追求财富,追求权利,追求安全,有利可图是一切的大前提,抛开利益,所有都是无稽之谈。 正因如此共和才是伟大的,它为自私披上了圣洁的外衣,谁都能趾高气昂地把欲望挂到嘴边,又在逐利的同时理所当然地鼓吹牺牲的伟大。 “唯一的问题在于,谁来牺牲?” 卢卡斯酒庄三层的房间里,哈利注视着街外,一脸平静地对莱恩说。 他们所在的房间有完美的视野,因为她们的脚下就是韦斯利上街与下街的分界。 分界是整条 街由上至下的最后一条横巷,房与房在这里裂开四米多的间距,笔直地伸远,上街一侧装点着干净的白篱,下街一侧尽是些肮脏的垃圾。 莱恩晃着酒瓶打了个惬意的酒嗝:“是错觉么?这两年你越来越喜欢猜度中校的心思了。” “因为胡闹同样需要合理。”哈利冷冷地说,“动用四分之一的人手,明令不许在室外以任何形式交流,虽然可以解释成重大情报的传递演习,但我还是需要说服自己。” 莱恩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吧是吧?明明一直都是搭档,中校居然觉得小德雷克会想办法把我们从地下挖出来。” “这一点,我支持中校的判断。” 莱恩的手登时僵在半空:“怎么?这次的行动还有隐情?” “中校打算瞒下那三个海盗的行踪不是吗?”哈利回头看着莱恩,“别把有些人想得太伟大,在勒弗朗索瓦的码头,小德雷克就是先拆掉岸防炮台,然后才派船接的我们。” 勒弗朗索瓦的流血夜是莱恩这辈子第二紧张的回忆,最紧张是海特造船厂水仓中和皮尔斯的对峙,但这不重要,因为无论是哪一次,他都坚信自己死定了。 “你想说假如遇上风险,小德雷克会毫不犹豫地卖掉我们?” “这本来就是一定的。就像中校不愿意沾染小德雷克与海盗的矛盾,小德雷克也不愿为英格兰冒险。但今天的交锋根源并不在这。” “不在这儿?” “他们在争夺主导权。”哈利说,“现在的主导权在我们手上,我们在暗,小德雷克在明。我们会告诉他拍卖会没有任何风险,无论这个情报是真是假,他都不会完全相信。” “他需要有人同舟共济,需要我们共同承担沉船的风险,这就需要掌握我们中的大部分。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尽全力去收集情报,挖掘出一切可能的危机,协助他做好万全准备。因为我们相信一旦他被抓住了,我们就会在阳光下曝白。” “一个中校已经够糟糕了,这段时间我们居然还得和另一个混球打交道?”莱恩郁闷地挥着酒瓶,一不小心撩动了面前的窗帘。 两人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交流在瞬间停止,等待窗帘落下的时间居然会如此漫长。 “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太辣了!” “穿着男装,难道是那位老爷的秘书?” “万恶的有钱猪猡,趴在她身上一定很舒服吧!” “一杯拿铁,两个泡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脏兮兮的孩子喧闹着从窗下跑过,吸引了哈利的目光,恰看到卡特琳娜挽着洛林穿街过巷,从下街步入上街。 窗帘的拂动大致平息了 哈利喘了一口气,目光跟着洛林的脚步审视起街上的每一个人。 “没有可疑的人啊如果想把我们挖出来,他明明应该在街上铺了很多人” “或许都集中在花店吧?” 莱恩晃荡着走到哈利身边,搭开凉棚,眺望远方。 “说起来这个观察位还真是完美无缺,不仅能掌控大半条街,还能用南区的穷鬼们做掩护。小德雷克能想到么?我们的人根本没躲,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混在人群里。” “千万不要小瞧了对手” 哈利正说着话,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少校,报告送到了。” 莱恩几大步拉开房门,伸手接过一张潦草的酒单。 【赴会者二人。洛林德雷克,男,礼服c高帽,长伞,未见武器;卡特琳娜迪波,女,红发,男装,矮帽,身佩长剑。三十米内无异样,疑无护卫。】 他抖手把酒单交给哈利:“很不错的情报哟,描述清晰简练,虽然我们都看到了。” “我们不可能每次都看到。”哈利飞快地把情报抄进一张纯白的信纸,叠好收起,起身摘下风衣和礼帽,“我跑一趟,你继续盯着街上。” 莱恩扬了扬酒瓶:“知道该去哪找中校吧?” “两点前在市政花园的喷泉前,两点后在博格的酒馆。”哈利低头扣上帽子,“现在是两点十六分,大概博格正在疑惑中校为什么会去他那。” 0570 接头.天罗地网 如果说北区向南区的渐变的像韦斯利街这样的长街,那么南区向北区的冲滩就一定是边缘这些新兴的工人社区。 南区的工人社区兴起还不到十年,当初波士顿独立,资本家们既想激发奴隶们的主观能动性尝试了许多办法,又不敢勇立潮头成为文明公敌,这才统合出一套不废奴的废奴运动。 工人社区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通过独栋的小屋,简陋的礼拜堂和逼仄的社区公园,资本家们为工人营造出了家的感觉。 这大概是世上最真实的善意,而且被工人们顺利地接收并且适应。 这里的自由不同于港区,如果说前湾是繁荣,后湾是奔放,这里就是一个个闭塞又团结的次文化圈。 各种各样的文明在这里生根,发芽,用娇嫩的身躯争夺生长的养分。 下午一点,南十二清人社区。 王也插着口袋走进由礼拜堂改成的百家祠,走没几步就被一个端着茶的年轻人拦住。 不过虽说是拦住,年轻人的脸上却是毫不遮掩的惊喜:“也哥,你翻嚟咗!(你回来了)” “系嘞,我翻嚟咗。”王也笑着揉了揉年轻人的脑袋,“团仔,刘师傅喺(在)么?” “喺!喺!阿爷吃过早茶就待喺屋里,原嚟系知道也哥要嚟!” “让刘师傅等久咗。” “嚒问题啦!阿爷喺哪里都系吃茶。” 王也哈哈大笑:“团仔,惗(想)赚外快么?” “德雷克?” “梗(当然)啦!” “梗要啦!” “嗰(那)我跟刘师傅话一声,你走好快,人机灵,一定搞得掂(做得好)。” 一点三十分,南三印第安社区。 卓戈卡奥盘腿坐在一片石柱中间,对面是三个戴羽冠c涂油彩的印第安人,左右两人一脸恭敬,俯首等候着中间那位老者发声。 这样的对峙已经持续很久了,眼看着会面的时间越来越近,卡奥的心越来越烦躁。 “萨满,他们都在等你的回复!” 萨满疲惫地摇了摇头:“你错了,年轻的欧德曼。孩子们聆听我,是想听到大灵的教诲,孩子们奉养我,是想得到大灵的祝福。” “他们受了很多苦,那苦都是白人给的。大灵告诉我没有必要帮助白人,但你应该听不到,毕竟米斯基托人已经忘记大灵很久了。” “也就是说,你拒绝了。”卡奥垂着眼皮站起身,“南三区既然拒绝了,我就去南五区。波士顿是白人的世界,总有人会对一百英镑有点兴趣。” “等等!”萨满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欧德曼,大灵要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刚才的话?”卡奥笑得像个反派,“难道你的大灵喜欢英镑?” “孩子们才需要英镑。”萨满清了清嗓子,“大灵只需要信仰。” “谁在乎呢,米斯基托人信仰的是上帝。”卡奥重新坐下来,“一百镑,雇二十个机灵鬼三天,我不希望有任何消息走漏出去,所以留在南区的那些不机灵的都得学会闭上嘴巴。” “大灵说,印第安人与白人无话可说。”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灵。”卡奥感慨道,“衪还说了什么别的么?” 萨满盘腿,垂头:“大灵说,钱得先付。” 一点五十五分,南七区。 南七区是正对着韦斯利街的社区,因为轰动一时的玛丽戴雅礼拜堂就在这儿,在一众社区当中,它的名声算是响亮。 只是响亮的名声总有其代价,当年的奴隶暴动摧毁了那时尚未成熟的七区黑奴文化圈,这里就成了无主之地。 破产的白人,亲白的黑人,被宗法驱逐的清人,不信仰大灵的印第安人 这里有各种颜色的叛逆者相互防备着过着孤立的生活,唯一能够无视掉文化的差异向周遭敞开心扉的,大慨也只有出生于此的孩子们。 这会儿,七区的孩子们正聚集在社区公园,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三个娇小而羞涩的女人,她们是诺雅c莎伦和法芙娜。 没人知道这三个在陌生人面前加起来也蹦不出一句整话的姑娘们究竟用什么方法留住了那么多孩子,但她们确实漂亮地做到了,至少当贝尔冲进公园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只有男孩和女孩的笑脸。 “诺雅!”贝尔在孩子们的圈外向诺雅挥手,“可以了!” 诺雅抿着嘴点了点头,伸出手指,从孩子堆里挑 出了几个看上去特别高大和强壮的。 “你们是孩子们的领袖,是么?” 四个孩子犹豫着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点头。 “那么,刚才跟你们说的都记住了么?” “带着小伙伴们往韦斯利街跑!” “跑上一大圈!” “把听到的悄悄话大声喊出来!” “小心摔跤,不能掉队!” 孩子们乱糟糟地接着茬,不仅诺雅面前是这样,边上的莎伦和法芙娜也是这样,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熙熙攘攘就像走进了野鸭的猎场。 “会有白面包么?” “有糖果么?” “可以吃蛋糕么?” “我们只能在下街恶作剧!” “上街的人很凶,不喜欢脏小孩!” “会被教训的!” 喧哗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眼看场面行将失控,贝尔杀进来,张手揪住了最高大的那个小孩的后衣领,单手就拎了起来。 “听姐姐们说话。”他露出大白牙,“好么?” 世界一下安静了。 诺雅捂着胸口喘了口气,让随行的水手搬出几个大箱子,当着孩子们的面打开。 白花花的面包,满当当的糖果,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开。 “只用跑到横巷!跑到横巷就折回来,小心摔跤,小心马车。”她柔声说道,“面包和糖果有很多,但是没有蛋糕,会压坏的。” 她话才说完,贝尔一下松开孩子的衣领:“跑起来喽!我听说,糖果好像不够分” “啊!出发啦!” “去恶作剧!” “去玩喽” 乌涣涣二三十个孩子风也似跑远,诺雅和法芙娜虚脱一样跌坐在地上,小莎伦红着脸跑过来,冲着贝尔深深地鞠躬。 “谢谢朱迪亚先生!” “不谢不谢。”贝尔笑嘻嘻抓了把糖塞进口袋,“小东西嘛,吓一吓,骗一骗,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诺雅担心地看着孩子们跑开的方向:“但是只是下街,没问题么?” “常年在海上的人有许多痕迹,和地上的人格格不入,这种习惯只能靠修养和教育来掩盖。” 贝尔剥颗糖丢进嘴里。 “上街有法拉明和那群可靠的学院毕业生,相对那边有限的行人,足够盯住花店四周。” “关键还是下街,人又多,街又乱,哪怕自闭的清国人和印第安人在那里也毫不显眼。不过那也方便了我们,上帝总归是公平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注意到法芙娜的表情,与诺雅的担心不太一样,与其说是忐忑,不如说是疑惑。 “你韩吉是吧?” 法芙娜噌一声跳起来,浑身僵直,脸蛋通红:“是法法芙娜韩吉领航二席战术” “战术室首席。”贝尔无奈地挠着头发,“韩吉,哪怕在船上不怎么打交道,名义上你也是我的直接下属,别紧张。” “y是,先生!” “看起来是没救了韩吉,你对这次行动有想法?” “没有!不不需要” 不需要? 很奇怪的措辞,贝尔想了一会,突然间灵光一现:“我知道了,你在担心我们多此一举。” 心事被说破,法芙娜越发地局促不安:“是先生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接头我觉得对方只需要等在那不用根本不会安排任何人手” “千万别用人的思维去猜度别的物种,比如洛林和那个莱希德。”贝尔抻了个懒腰,又剥了第二颗糖,“你眼里普通的接头对他们看来会决定这次合作的主导权,而胜负就藏在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里。” “所以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不想变成棋子的话,也只能全力以赴” 0571 接头.血脉相连【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V】 下午两点,韦斯利下街。 木屑黑面包?焦泥黑面包?还是草碎黑面包? 穿着礼服的先生在面包店前挑选着今天的晚餐。 他的礼服很旧,旧却干净,显眼的地方用色差不明显的补丁,不显眼的地方就很随意。 但礼服至少是全套的,燕尾c马甲c马裤c衬衫,皮靴的靴尖已经穿了孔,礼帽的缎带也只剩半截。 这样的人在波士顿乃至整个美国都不算少见,他们当年也是怀着志气来新大陆打拼的年轻人,最后败在了现实的手上,一边屈从地苟活在现在,一边又放不下过去的尊严和梦想。 总之,普普通通。 一辆马车在街口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位光鲜的绅士,拄着长伞,颀长而健硕。 他从车上接下一个漂亮的红发女人,两人依偎在一起,亲密地从先生身边经过,踏上长街,渐行渐远。 先生像每一个称职的男人一样目送着美人走远,直到眼中的曲线不再分明,这才低下头。 “适合穿女装的男人,为男装而生的女人这世界真怪。” 他唰唰在自助单上写下今天的晚餐,摘下货架边的锯子,熟练地锯下一小片木屑面包,拿在手上,缓步走向柜台的秤。 “面包70克,一便士,谢谢。”邋遢的店长收了钱,把自助单连面包一起推给伙计,伙计熟练地包上纸袋,递出去,把钱丢进钱箱,把自助单揣进口袋。 “店长,我去拉屎。”伙计说。 “别去老格特家的后门,昨天他老婆踩到屎了,堵着门骂了一晚上。” “了解,今天去侧门。” 懒懒散散的伙计从后门出,绕过两家邻居,走到与店长十分不对付的老格特家的酒馆,四下看了一圈,吹着口哨挤进侧门所在的暗巷。 所谓暗巷,当然就是断头的巷。 外人很少知道下街的房子中间其实也是有巷的,只是对于那些靠走流量生存的店铺来说,铺面的宽度决定了他们能同时接待多少人。所以巷子才被人为地圈起来,在临街的那一面,成为店面的一部分。 暗巷又脏又乱。 老格特的酒馆主打劣质的掺水酒精,侧门的另一头直连着酒馆的大厅,这里的晚上和街上一样热闹,这里的白天躺满了死鬼,偶尔也会混进死尸。 伙计旁若无人地从一具具躺着的肉上踩过,挑了个好地方,酣畅淋漓地滋润土壤。 忙完内部的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的自助货单忙外部,忙完外部站起来,发现另一个口袋居然还有一张剩余。 “嘁,回去吧”他嫌弃地丢掉单子,又一次吹起了口哨。 口哨声拐出了巷子,满地的躺肉中有一具动了一下。 那醉汉伸出手在地上摸索,好几次都险抓住伙计的馈赠,又幸运地避开,一次又一次,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发力点。 啪! 大巴掌拍在巷子的烂地,五指一抓,手臂一撑,把醉汉撑住,扶着墙站直。 他瘫软地打了个酒嗝,疑惑地看了眼撑起时抓到的纸条。 “cky!”他笑了,他笑了,“昨晚还有存酒,酒单还没弄丢,cky,嗝!回家了。” 醉汉把纸条塞进口袋,摇摇晃晃地出了暗巷,三拐两绕,走进远离主街一栋木屋的篱墙。 有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年轻人迎上来,一把扶住他:“拉尔夫舅舅!真是的,你又去喝酒了!” “小莱斯!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莱斯又要去工作,去赚舅舅的酒钱,赚舅舅的酒钱” 他撒着酒疯手舞足蹈,口袋里飞出揉成一团的纸条,嘭砸在莱斯的额头,掉到莱斯的怀里。 莱斯生气地把醉汉推到地上,展开纸条看了一眼:“你居然还把酒单带回来!家里都快吃不起面包了!” “有酒嘛,呵呵呵,面包不重要” “面包不重要,酒也不重要!”小莱斯从制服里掏出打火机,当着醉汉的面点燃纸条,摔在地上。 醉汉惨叫着扑上去,就着火苗疯了似把纸条塞进嘴里,嚼巴嚼巴。 “火灭了嗝灭了,又可以喝酒了” “愿上帝用酒淹死你!我上班去了!” 丢下不可能被救赎的舅舅,莱斯快步走出屋,顺着空荡的街巷向前,向上。 他很快来到横巷,沿着横巷穿过韦斯利街,拐进上街一侧,从后门走进以“欣赏穷苦百态,感受人生幸福”为卖点的伦迪咖啡馆。 “店长,我上工了!”莱斯报道说。 “小莱斯啊”面相和善的店长探出头,“外头,三号桌点单。” “我立刻去!” 莱斯小跑着走出大门,径直来到紧贴横巷的三号桌,桌上是个独自一人的中年画家,正全神贯注地对着一巷之隔描笔写生。 莱斯偷瞄了一眼,看到画未完成,画板的角落却已经有了命名,【l一less】,卑微。 画家敏锐地察觉到目光:“年轻人,想学画画么?” “并不,先生。”莱斯掏出点单,“请问您喝点什么?” “一杯拿铁,两个泡芙” 一群脏兮兮的孩子从篱笆前风一样跑过,大笑大闹,大吵大嚷。 画家不悦地捂住鼻子,一抬头,看到莱斯正在奋笔疾书。 “我点的东西需要写这么多字?”画家很疑惑。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先生。”莱斯停笔,把点单一收,“点单请稍等,告辞。” 他拉开店门,恰听到不远处传来喧闹。 一个红发的男装美人挽着一位颀长的绅士穿街而来,亲密地从下街走向上街。 “点单要快点了。” 莱斯进到店里,喃喃自语着把点单丢进吧台,咖啡师拿起单看了一眼,轻声问:“客人要得急?” “总归快点好。” 咖啡师撕下点单转进后厨,唰唰写好一张酒单递给自己的帮厨:“爱尔兰咖啡的配酒用完了,去对面的卢卡斯酒庄要一瓶,快点,客人要的急。” “aya!” 帮厨应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横穿主街跑进卢卡斯酒庄:“卢卡斯先生,老师要一瓶爱尔兰威士忌,这是酒单,请快些!” “一瓶爱尔兰威士忌是么”卢卡斯接过酒单,转身拿酒,“爱尔兰威士忌爱尔兰柜里的卖光了。” “那那怎么办!” “放心!”卢卡斯哈哈大笑,“只要是家乡的酒就有私货,我现在就去楼上拿给你。” “拜托!快点!” “好好好,心急的小家伙,你的卢卡斯先生向来都快。像这样,很快,很快,非常快” 0572 你从未摆脱我的掌控 “我点的东西需要写这么多字?”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横巷很喧闹。 脏兮兮的孩子在横巷笑着跑着,恶作剧般复述着无意义的话,向北传到舒适悠闲的上街,向南响彻鱼龙混杂,继踵比肩的下街。 巷的宽度只有四米。 海娜披着罩衣站在横巷与下街的交点,向前过主街是卡门藏身的宾馆,向右过横巷是伦迪咖啡店,斜向通过十字路口,那栋建筑就是她所关注的卢卡斯酒庄。 她已经在这个位置站了很久,大概有一分多钟,拥挤的人群会自然地避开她,所以她不用躲,只需要站着,把酒庄的周遭数落得一清二楚。 那里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白墙,蓝瓦,窗棂有简单的雕花,房间挂着厚实的窗帘,从二层到三层,一模一样。 这种正常让海娜越发地在意起来。 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她第一次发现卢卡斯酒庄的观测环境居然比她们所选的宾馆更好。 尤其是那间已经被套上嫌疑的房间,视野开阔,夹角适中,在照看街景的同时,还能够轻易俯瞰伊芙琳自然气息花店的全貌,也就是洛林和莱希德约定见面的那个地方。 那里真的是莱希德的观察哨么? 如果不是,之前那道疑似酒瓶的反光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就那样躲在厚而安静的窗帘后面,观察者又能看清多少街上的细节? 要不然钻进去看一下? 海娜有点纠结。 照道理说钻进去肯定是最简单的求证办法,但如果里面真的有人,想要不被【活人】发现,就只能把他们变成【死人】。 双方现在是合作者的关系吧?出现死人大概会影响后续的合作,让人活着也会影响,扑空倒是不会影响,可钻的意义也跟着一块失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左右为难。 海娜望着那扇窗户思索着,眼角的余光抓到了一个出走的身影。 有个穿着帮厨服的年轻人从伦迪咖啡的后巷走出来,穿过街,走进了卢卡斯酒庄。 一个咖啡馆的帮厨在工作时间去酒庄? 海娜不懂得咖啡的文化,不知道有一种咖啡会用威士忌来代替鲜奶,所以自然而然就对帮厨的动作产生了好奇。 就在这时,巷的对面 “先生,这是您的华夫和卡布奇诺,一共一先令三便士,单子我放在这。”莱斯恭敬地为画家端上盘。 画家的笔骤停在纸上,皱着眉头回忆了半天:“抱歉,但我点的应该是拿铁和泡孚。” “3号桌华夫和卡布奇诺,单子上记得很清楚,您记错了,先生。” “单子” 画家疑惑地拿起单子,看到上面寥寥几个镌秀的单词,确实写着华夫和卡布奇诺。 “这不是我的单子!年轻人,我记得很清楚,你在我的单子上写了很多,还说了什么生活不易!” 【我点的东西需要写这么多字】 【谁的生活都不容易】 【你在我的单子上写了很多,还说了什么生活不易】 “原来如此么” 分开的人流聚拢起来,像冲滩的浪撞在海娜原本站立的地方,而海娜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莱斯觉得眼睛又干又痒。 他强忍着画家的呱噪揉了揉眼,等再抬头,突然发现巷对面的构图居然变了。 “先生,那里原本有一个女人对么?” “女人?”画家愣了一下。 “是的,女人,身材很好,像流浪汉一样披着深色的罩衣。” “你想岔开话题么,年轻人?”画家怒发冲冠,“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穿罩衣的女人!倒是你和我之间多出了一张伪造的帐单!我从没见过这样卑劣的商业手段,就像是就像是” “这单算我的,另外,您的画请借我看一下。” “诶?” 没等画家反应过来,莱斯已经收好帐单,一把夺过了未完成的画。 画面上是忙碌而拥挤的下街生态,采买的c奔跑的c勒索的c游荡的活灵活现的悲哀和生计跃然纸上,在街口撞上礁石,挤挤囊囊地分作两股。 然而那块礁石的位置是留白的,刺眼的空白被留在画的一角,画家明明知道那里有什么,却偏偏什么都画不出来。 “怪物么 ”莱斯喃喃自语,“能和怪物成为同伴,真安心呐” “我出发了。”低头把礼帽扣在头上,哈利如此对莱恩说。 “慢走,代我向博格问好。” “我会的。” 多年的搭档不需要赘余的祝福,更何况这次虽然是最高级别的情报传递,但事情本来却没什么附带的风险。 风险都在老板的尊严上押着,对于这个现实,连哈利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赢还是想输。 赢很好,从出色的同伴手上获得一胜,心理的满足绝不下于从决斗中脱颖而出。 输也很好,要是能看到莱希德气急败坏的样子,说不定会比胜利更加激励士气。 旧八连的老板就是这样一头奇迹的生物。 哈利自嘲地笑了一下,走进地下室,拉开暗门,一转头就出现在卢卡斯酒庄侧后,一栋不邻街的豪宅当中。 “就像是打地鼠,你永远猜不到它会从哪个洞穴冒出头来。” 哈利轻声地自言自语,立起风衣的高领,伸手打开了房门。 他对自己身后的眼睛一无所觉 海娜静静站在几栋房屋外的阴影里,翡翠色的眼睛目送着哈利拐进主街。 “是你么?四天前在花店,你就站在莱希德的身边呢” 逆着人流,哈利向着坡的高处走去。 他的步幅很快,不一会就穿过了伊芙琳自然气息花店。洛林和卡特琳娜正百无聊赖地在花店外赏着鲜花,就像一对幽会的丽人,看不出半点急躁。 哈利没有刻意去看他们,径直穿过去,很快就来到街尾,熟门熟路推开一间蛋糕店的大门。 【森林的糖果屋】 “欢迎光临!”糖果屋的侍应小跑着迎上来,“客人只有一个人么?” “是一个人。” “您喜欢二楼靠窗的位置么?那里能够眺望整个灯塔山,是店里最棒的风景。” “我想我会很喜欢。” “请跟我上楼,从这儿走。” “有劳。” 毫无异样的对话过后,侍应引导着哈利走上楼梯。 楼梯的拐角打开一道旋转的暗门,把他吞没,又从另一侧吐出与他身材相仿,连发色和衣服都一模一样的人。 替身很快坐进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单,惬意地仰望着灯塔山,也任由自己被他人仰望。 而哈利则从暗门走下楼,又一次穿过逼仄的地道,进入到博格酒馆的地下酒窖。 最高等级的情报传送至此完成。 五分钟后,西格拎着小包向博格道别,迈开元气满满的步子,轻快地踏上了她的赴约之路。 这场约会她将迟到15分钟。 虽然现在已经是2点37分,而她走到花店至少还需要8分钟,也就是直到2点45分才算是真正的赴约。 但是上帝为证,浪费前面半个小时的人是洛林德雷克,那份债无论如何都不该算到她的头上。 西格莉特依旧是那个虔诚而守时的西格莉特,遵守着她在年少时与上帝的承诺,无论与谁约会,永远永远只会迟到15分钟。 这是她的宣告,以伟大的时间为工具,优雅而含蓄地告诉对手,【你从未摆脱我的掌控】。 到时候洛林会露出什么样表情呢? 真正的主角在路的高处粉墨登场,身披着金色的霞,向手下败将提起胜利的裙角,洛林的脸上应该是不甘?无奈?懊恼?释然?还是心悦诚服? 西格希望能看到第四种。 因为洛林是被她认可的势均力敌的对手,这样的对手应该具备敏锐的洞查力,坚固的自信心,承认失败的勇气,以及为恭贺对手的大度。 缺少以上任何一种美德都无法让人摆脱对胜负的执着。 不摆脱对胜负的执着,人就无法做到真正的释然。 只是 “这样的期待对小德雷克来说会不会有些太高了呢?” “又或许是太低了呢?” 魔音在耳边炸响,维持着摆臂提腿的姿态,西格化成一座塑像。 她就那样定格在韦斯利街的正中心,距离伊芙琳自然气息还有老远的距离,街的另一边是可以眺望到灯塔山的森林的糖果屋,糖果屋的隔壁就是博格酒馆。 从出门到现在,她一共只走了42步。 西格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有点急,有点乱,有什么东西在不分远近地无意义呐喊着,似乎想要把什么表达出来。 那似乎是某种情绪,西格却分辨不出来。 是不甘?无奈?懊恼?释然?还是心悦诚服? 她像缺了油的机械一样一点一点回头,一点一点看到挺翘的鼻子,柔软的嘴唇,翡翠色的眸子,最后是一张咖啡色如天使般动人的脸庞。 “我记得你是” “海娜耶斯拉。”海娜扶着西格的脖子轻声说,“我的名字,海娜耶斯拉。” “洛林德雷克在哪?” 海娜抬起手,指向森林的糖果屋二层,洛林和卡特琳娜并排坐在替身的对面,正笑着向西格招手。 西格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手和脚也恢复了自如。 她站稳了,昂起头和洛林对视。 “所以他擅自把约会的地方改掉了,是这样吧?” “唔。”海娜想了想,“今天卡特琳娜第一次穿高根鞋,磨破脚了。” 0573 开诚布公 下午三点是特别的时间。 那个时间午餐刚刚结束,午茶尚未开始,以食为客的店会抓紧这段价比黄金的中歇休息c备料,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营业的最高峰。 但是无论中歇的时候再懒散,只要没有特别的事件,正经逐利的店铺一般都不会挂上歇业的牌子,所以当【cl一se】的字符跳荡在森林的糖果屋门前,往来的人们自然就觉得奇怪起来。 “奥利弗先生,今天您这是” “抱歉抱歉。”面相和善的奥利弗放下木牌向邻居颔首,“罗德岛的亲戚突然就过来了,所以不得不” “家宴?”邻居恍然大悟。 “对,要准备家宴。” “本来昨晚孙女还吵着要吃您的草莓蛋糕,但您的亲戚来,那就没办法了” “蛋糕还是有剩下的!”奥利弗赶紧说,“我马上让人为小卢娜包起来,对了!今天的过错在我,所以蛋糕免单!” “这怎么好意思” “都是些举手之劳” 迎来送往的闭店持续了将近一个钟头,期间常见可疑的有色人种在后厨进出,藏头露尾,鼠眼贼眉。 直到热心的邻居从其中一个身上看到了蛋糕,真相方才在人心大白。 没想到下街那些蛆虫的鼻子还真是灵光! 洛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直到店里的成品消耗掉八成,连着五分钟再无人登门,当班的侍应们才空闲下来,满口抱怨着奥利弗先生的善良,人手捧着满满当当的纸盒,欢天喜地打卡下班。 “今天的第二个意外,你居然在情报据点里雇佣真的平民?”洛林饶有兴致地问。 女装的莱希德,或者说西格一脸的烦躁。 “只有蠢货们才担心平民会增加据点暴露的风险,但事实上,哪怕训练有素的情报员也只能在特定的场合扮演别人,想要实现长期潜伏,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别人。” “这就是今天第一让我感到意外的地方了。”洛林勺了口蛋糕,古怪地瞥了西格一眼,“虽然早就知道你是冒名顶替,又在几天前知道了你的性别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除了长相一样,你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女性和男性的差异罢了。”西格瘪了瘪嘴,“说吧,你究竟挖出来了多少?” 洛林放下勺子翻看起到手的情报,都是当着西格的面由那些临时雇员收集和递送的,又零又乱,纸张c笔迹甚至文化程度都不一样,无论看上几次,洛林都觉得头疼不已。 “博格酒馆,森林的糖果屋,上街的切尔斯利宅,卢卡斯酒庄,伦迪咖啡馆,下街的拉尔夫宅时间有限,能挖出来的东西有限得很,相关人的锁定也没有刻意去做怎么样?还满意么?” 西格的脸更黑了。 今天是最高等情报传递程序第一次演习,这套程序还是她一手设计的,她本以为整套程序完美无缺,谁知道区区半个钟头而已,洛林就拔出来八成节点。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人力。”洛林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地道是你最大的败笔,因为韦斯利街的地基是山,凭你的人力,地道无论如何都挖不太远。” “不要试图混淆视听!”西格脸臭臭不为所动,“地道再短,你也得先知道!” 洛林嫌弃地扭过脑袋:“我讨厌穷追不舍的女人。” “我讨厌藏头露尾的男人。” “卢卡斯酒庄。”洛林嘁了一声,“海娜在花店门口见过为你转接情报的那个人,她的眼睛是珍宝,连你的变装都瞒不过她。” “啊哈!白痴哈利,你死定了” 以明显的逻辑漏洞掩护更有说服力的借口是编织谎言的标准套路,虽然看起来老套,但洛林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胜利来源于侥幸。 第一个侥幸,卢卡斯酒庄的对面是旅馆。 第二个侥幸,双方的观察哨在对门。 第三个侥幸,海娜恰好在那个观察哨里。 第四个侥幸,伦迪咖啡的莱斯太过专注,以至于犯了低级错误。 无数的侥幸把哈利引导到海娜面前,让西格一切精巧的设计最终都成了蛇足。 但是胜利就是胜利,既然西格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一场演习式的对抗放弃她经营了五六年的韦斯利街据点,洛林就相当于掌握了一大群人质的身份。 双方总算能开诚布公地交流了,第二次波士顿之行,洛林的起跑 完美无缺。 森林的糖果屋里,认了栽的西格表现出令人赏心悦目的专业和干练。 “先说一则意外收获。”她搅动着新上桌的咖啡,“棉布杰克c猎犬亨利c维京人博尼特同时出现在波士顿,召集他们的是一封召集令,名义上的发布人是棉布杰克,同样在召集范围的黑王子贝拉米和他的维达号失踪。” 洛林今天第一次露出计算外的?异。 “难道拍卖会有什么能让海盗感兴趣的东西?” “除非是能够克制瓦尔基里的船,否则现在的海盗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引起海盗王的兴趣。”西格毫不留情地评价。 洛林不由打了个哈哈:“我只是尽可能客观地提出可能性,别在那冷嘲热讽,这不利于合作。” “我只是单纯地告诉你可能性的可能性为零,如果冷嘲热讽,我会说【啊啦,白帜海盗王陛下对自己的脑袋评价真低呢】。” 洛林耸耸肩:“所以你认为他们是冲我来的?” “可能性超过半数。”西格说,“巴斯特尔后,海盗世界已经没有能和你对抗的势力了,当脖子上有一根绳索在慢慢收拢的时候,总有人会尝试自救。” “这件事我会调查,时间有限,我们说正事。” “正事么”西格斟酌了片刻,“庇护山庄拍卖会的请柬在两个月前就发完了,我只找到五张。去掉一位大公和两位总督,你能说服的目标只有两位。” “一位是葡萄牙的巴托洛米奥男爵,一位大财主c奴隶主,住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据说他是女王的狂热支持者,最大的爱好是海岸bbq,材料是年轻的女隶。” 洛林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听起来,我似乎很难跟他找到共同语言” “你可以直接站到他面前。”西格眉眼弯弯,“你在马德里让他的女王陛下丢尽脸面,他肯定会朝你丢白手套,然后你就可以干掉他,继承他的财产。” “决斗可以继承财产么?” “你不是一个海盗么?” 洛林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歉意地眨眨眼睛:“下一位,谢谢。” “嘁,海盗之耻!”西格小声逼逼,清清嗓子,“第二位是住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的比洛尼格林先生,一位美利坚矿业大亨。据说他和邦联议会中多位议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是共和党的钱袋子。” “你知道海姆所罗门么?有传闻格林先生在那位传奇商人的落幕中扮演了不太正面的角色,虽然无法验证传闻的真假,但他的确是所罗门家族最大的债权人,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美丽的伊泽亚所罗门小姐无家可归。” 洛林在西格精致的脸上盯了好久:“没想到你的人力这么宽裕。” “关心同伴嘛,小伙子们向来不辞辛劳。” “我很感动,真的。”洛林站起来,“拿到邀请函再通知你。” “慢走,不送。” 坐了一下午,却完全插不上手的卡特琳娜终于听到了告辞的信号,忙不迭跟着洛林站起来。 西格突然眯起眼睛:“卡特琳娜迪波小姐?” “嗯?” “我是西格,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能有幸请您喝杯咖啡么?” 卡特琳娜斜瞥了洛林一眼,发现洛林没有任何表示。 “没兴趣,谢谢。” 西格有点受到伤害,婷婷站起来:“迪波小姐,同为有过男装经验的出色女性,我还以为我们会有许多有趣的话题。” “或许吧。”卡特琳娜扣上帽子,“但这不妨碍我不想喝咖啡的决定。告辞。” 约会结束了。 西格托着腮坐在窗边,看着灯塔山渐落的夕阳。 洛林和卡特琳娜已经走出糖果屋,在屋外汇合了海娜,很快就等来了马车。 有声音断断续续透过窗。 “船长,你要求我穿男装赴约的理由,我要知道!” “呃pnb?” “你打算让我出卖色相?” “只是在弱势时建立一个良好的沟通环境而已,色相那从来都是你的自由!” “真的?”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你不是信仰尼奥尔德么?” “尼奥尔德很大度,这种时候我可以迁就你的信仰” 马车的门到这儿就关上了。 西格重重叹了口气:“果然,能让人心情愉快的家伙,德雷克商会一个也没有” 0574 首先排除深思熟虑 巴哈马群岛,拿骚。 拿骚是位于巴哈马群岛的繁华城市,位于新普罗维登斯岛上。 1670年,英格兰国王查尔斯二世把巴哈马群岛授封给六位英国贵族,他们在这里建立起堡垒和一座城池,为了纪念查尔斯国王,那座城被称做查尔斯镇。 几年之后,这个城镇又改名为拿骚,以此纪念英格兰王位继承人,奥林治拿骚王子威廉殿下。 那里曾是海盗的王国,城中居民超过七成以海盗c私掠者或船只引诱人为业,西班牙和法国一度需要定期派出舰队扫荡拿骚才能保护自己的商船,但拿骚却从未毁灭。 直到1718年,英国宣布巴哈马群岛为英国的直辖殖民地,并且任命强大的私掠者罗杰伍德为新任总督。 罗杰伍德以铁腕贯彻清除海盗的治岛方针,不仅把所有海盗都赶出了拿骚,还依靠自己的私人舰队在不久后的巴哈马海战中大胜海盗联合舰队。 马哈马海盗势力在很长时间一蹶不振,巴哈马的商业得以振兴,拿骚也因此成长为世界知名的繁荣大港。 但是,得也私掠,失也私掠。 拿骚因为强大的私掠者罗杰伍德而兴盛,又在半个世纪之后,随着另一个强大私掠者的崛起而衰败。 那个人就是白帜的海盗王洛林德雷克。 1782年,洛林在第一次结社战争中攻陷乌龟岛,海上兄弟会随着败亡的海盗远逃拿骚。 半年之后,在第二次结社战争中积累了威望的黑胡子以禁卫王军的姿态落户伊柳塞拉,各路海盗海纳般汇拢。 繁华的拿骚一夜之间换了主人。 以保护人的身份,海上兄弟会堂而皇之地走出阴影,占握码头,供奉法典。 巴哈马总督府对强大的海盗无可奈何,加勒比海的皇家海军受限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不得不坐视其养成气候。 巴哈马由此再次成为海盗的王国,海盗们骄傲地宣告:英国人掌管白天,兄弟会统治夜幕。 然而,且不说英国是否愿意和海盗分享权利,这群肉食的野兽真的会治理地方么? 答案是否定的。 拿骚乃至整个巴哈马的经济一落千丈,洛林听说巴哈马民众请愿要老迈的罗杰伍德重掌总督府,只看他们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一位至少已经80岁高龄的老爷子身上,就足见海盗和现在的总督府有多么地不得人心。 7月3日,瓦尔基里号修长的身姿出现在拿骚的海面,鲜艳的三色堇蔷薇旗帜飘荡在高耸的主桅尖,映照着闪耀在阳光,像海啸般直袭向新普罗维登斯天堂似美丽的海湾。 亚查林搭着凉棚站在主桅15米高的第四观测台,身边是同样姿势的贝尔,一起目送着又一艘狼奔豕突的海盗船。 “这是第几艘了?”亚查林问。 “如果是从进入巴哈马海域算起,第17艘。”贝尔回答。 “半天17艘,这片海的海盗未免也太多了” “因为拿骚有兄弟会嘛。”贝尔摊开手,“有兄弟会就有黑港,虽然税金什么的并不便宜,但至少有尊严。” “尊严?”亚查林指着那艘跑远的船,因为跑得还不够远,哪怕肉眼也能看到瞭望正在手忙脚乱地摘旗。 贝尔的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 “白帜的海盗王看来还有不少人记得,我们正经的尊号是海盗猎人啊” 时间倒回11天前,美利坚,波士顿。 和西格的游戏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回报,就像新手村的鸡爆出了传说级的装备,给人的第一感觉绝对不可能是幸运,而是卡bug了。 西格送来的两个消息精准c明晰,而且有连城的价值。 海盗的消息关系到众人的安全,必须查明前因后果,洛林才能安心余事。 邀请函的消息则关系到海军部的委托,毕竟洛林的私掠权利源自大不列颠,这件事与其说是委托,不如说是附带在特权中的义务。 安全以及义务,这两件事在重要性上难分伯仲,但剩下的时间又不够洛林一件件处置,团队理所当然地一分为二,依照各自的擅长奔赴向各自的战场。 两个战场的负责人毫无疑问。 海盗问题以洛林为主,同行贝尔c亚查林c莱夫c卡奥c卡特琳娜c法芙娜和丹尼尔,整体偏向战斗侧,能够应付绝大部分战斗,哪怕是相对较弱的社交在海盗世界也足以敷用。 他们还有两个同行者,分别是多年来一直被西格倚重的哈利以及原先在伦 迪咖啡打工的莱斯,都是挖掘情报的行家里手。 邀请函问题有卡门当仁不让,同行海娜c诺雅c莎伦c王也,还有特别在意所罗门小姐未来的克伦。 卡门和克伦在整个新大陆范围都是名流和翘楚,诺雅有其特殊的社交手段。 王也和海娜补足了卡门身边战力的不足,一方面保护他们的安全,另一方面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由卡门决定是否不择手段。 他们的同行者是西格和莱恩。 与哈利齐名的莱恩是旧八连中战斗力最强的多面手,近战远程无一不精,特别擅长潜入和拷问。 而西格本身则有和洛林一起进入拍卖会的任务,这一趟与其说是协助,不如说是当仁不让 6月24日,邀请函一组登上了去往哈特福德的马车。同天下午,洛林在海特造船厂集合全组,正式宣布瓦尔基里启航拿骚。 很难说这个命令究竟有多少深思熟虑包含在里面,以洛林的身份,无论进行多周详的准备也无法保证在拿骚的安全。 但是在时间不够充裕,目标不知所踪的现在,向策源地要答案至少是最直接,也最不考验耐心的做法。 “没有任何消息告诉我们老朋友们的位置,也没有任何消息告诉我们他们的目的” 在海特造船厂的会议室里,洛林向他的组员们说。 “波士顿很大,如果有心隐藏,这里就和加勒比海一样大,甚至更大。” “我们确实没有充分的理由去拿骚,但一个月的时间不够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挥霍,所以我们才要冒险,去直捣黄龙,试着把我们需要的东西惊出来,骗出来,撞出来。” “可能会有战斗,可能会有风险,可能会有死亡,但是潜藏的暗礁永远比密集的环礁更有威胁,我们是海员,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现在方案表决,留在波士顿是pna,去拿骚是pnb,少数服从多数,我的选择是b。” 说完,他闭上嘴,闭上眼。 “陪船长撒疯也不是第一次了”亚查林说。 “毕竟德雷克家的血就是亡命徒的血”贝尔说。 “我想知道博尼特来波士顿的理由”莱夫说。 “我觉得更多的海图有助于解开不老泉的秘密”丹尼尔说。 “我选b。”卡奥活动了一下脖子。 “b。”卡特琳娜和法芙娜对视了一眼。 “抱歉,我们好像不是海员,也不会成为海盗王的目标。”哈利板着扑克脸举手,“但是蠢货中校不许我们单独行动。所以没有更安全的选项了么?” “没有。”洛林咧开嘴。 “果然”哈利叹了口气,一把抓起莱斯的手,“皇家保秘局哈利谢菲尔德少校,同属莱斯莱特少尉,参加。” “那就是全票通过了”洛林懒洋洋抻了个懒腰,站起来,“命令!瓦尔基里取消休假,一应乘员返岗备航。” “三小时后瓦尔基里出发。现在,解散!” “是!船长!” 0575 王者降临帝都 身处在人类文明的边缘和缝隙,海盗世界相较于文明社会少了许多人的特质,多了一点野兽的认知。 智慧野兽或许是对他们更合适的定性。 由他们所主导的世界推崇纯粹的弱肉强食,相比于主流,在同样利益至上的背景下,善恶c恩怨c传统c信仰等等精神侧的影响力被大幅度冲淡。 他们缺乏敌与我的概念,硬要进行区分的话,大概就是是否得到《海盗法典》,也就是海上兄弟会认可。 这样草率的判断标准其实非常奇怪。 因为海上兄弟会的权威来源于海盗皇帝亨利摩根,而在摩根入土为安之后,海盗正是这世上最不把兄弟会当回事的人群。 在他们眼中,兄弟会只是伟大的摩根腐烂之后残留在世上最后的渣滓,这种情绪就像是孩子失去了最崇拜的父亲,还因为失去了父亲,不得不接受无能叔叔的监护和教养。 谁更值得同情?这个问题大概连全知的神都无法回答。 但正因为这种源自根基的矛盾,海盗们在许多常识性的立场问题上表现出难以言喻的疯狂和不可理喻。 如何看待洛林就是这一代海盗非常具有代表性的认知矛盾。 一方面,每个海盗都知道洛林和他的德雷克商会是海盗世界的破坏者和最危险的敌人。 从两次结社战争到不久前的巴斯特尔海战,他一直廚在海盗的对立面放牧那群温顺的羔羊。 曾经逆来顺受的商人们在他的煽动和带领下尝到了反抗的甜味,突然间变得好战,变得嗜血,把反抗当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海盗的营生变得比当初艰难了许多,不抱着杀人和被杀的决心,现在的海盗甚至挣不到最基本的温饱。 但另一方面,不同于历史上那些反抗海盗的领袖们,洛林并不是那种令人生厌的“英雄”,至少在形象上,他更接近洗白上岸,复又卷土重来的亨利摩根 无论是基于什么考量,他与海盗世界的战争是内战,向棉布杰克宣战的过程遵循了法典的约束,他的彩瞳海盗旗和海盗王的身份也得到了海上兄弟会的承认。 结社战争时洛林倒是主动放弃了他的旗和尊号,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抄掉了老家,海上兄弟会逃到拿骚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火急火燎地追认了洛林的新旗,在海盗的世界破天荒制造了一位白帜的海盗王。 有传闻说这件事情的背后隐藏着黑男爵巴夫洛缪的算计。 毕竟当时洛林所带领的结社联军如日中天,巴夫洛缪新遭败绩,乌龟岛沦陷,海盗帝国威望丧尽。 虽然不可能真的把全加勒比的海盗清剿干净,但当时没有任何人怀疑洛林会带着他的舰队登陆拿骚,让百年历史的海盗帝国彻底成为历史的名词。 就在那时,海上兄弟会主动追认了洛林换旗的“合法性”。 白帜的蔷薇三色堇成了海盗王的旗帜,第一次结社战争成了又一场海盗王之间的内战。 商人们不知道海盗帝国的传承规则,从兄弟会不合常理的卑颜当中,他们只闻到了新海盗皇帝登基的恐怖气息 没有人愿意让海盗帝国诞生新的皇帝,联社内部爆发了短暂却严重的分歧。 理事会希望洛林和德雷克商会舰队避嫌,集体退出计划中对拿骚的进攻,洛林依据联社公约拒绝,坚持只要以联社名义对外开战,他必须是唯一的提督人选。 这次分歧最终导致第一次结社战争草草收场,联社内部的传统商会和私掠商会也出现了裂痕,一度险些分崩离析。 那时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拯救了联社的人居然会是一个恶名昭彰的海盗 兄弟会的骚操作影响的不仅是商人,在海盗世界也同样掀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反对派的领袖是黑胡子爱德华,反对的结局就是紧随在第一次结社战争之后的第二次战争。 第二次结社战争影响深远。 海盗帝国诞生了真正意义上的精神领袖,联社商会在奋战中消弥了裂痕,兄弟会在拿骚站稳了脚跟,巧手德里基制造了布里奇顿惨案,为后来的维京群岛讨伐战和巴斯特尔海战埋下了伏笔 这一连串事件直接造成了洛林如今在加勒比海盗中极特殊的地位,被崇拜c被恐惧c被认可,被挑战。 海盗们,无论是艰难渡日的普通海盗,初具凶名的新兴势力,恶名昭彰的老牌团队,还是凤毛麟角的海盗王和海盗王候选,没有人再尝试去质疑洛林海盗的身份。 他已经是整个加勒比认可的海盗王,而且还是眼下最强,最有可能问鼎皇帝宝座的那个。 他变成了加勒比海盗最权威的战力测量单位,只有强大而自信的海盗势力和那些做好了战争觉悟的狂人才敢于向那面纯白色的三色堇蔷薇旗发动攻击。 尤其在黑胡子饮恨巴斯特尔之后,那种人正变得越来越少,与德雷克同行成为海商中安全与顺畅的代名词。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洛林才敢于单舰登陆如今的拿骚,当然,必要的戒备和信息还是不能松懈的。 6月24日,瓦尔基里驶出波士顿,全速航行六天之后泊入百慕大圣戴拿港。 在那之前,散布在整个加勒比海的通讯快船先于洛林蜂拥而至 黑男爵巴夫洛缪与皇家幸福号被发现在巴西沿岸,麾下本部与第二分舰队狩猎南美,第一分舰队的踪迹出现在北美西海岸,第三分舰队留守小安的列斯,无北上迹象。 黑胡子爱德华本部狩猎墨西哥湾,第一c第三分舰队远狩中纬航线,第二c第四分舰队散布在向风至背风一线,伊柳塞拉空虚,留守仅四舰,包括安妮女王复仇号。 棉布杰克c猎犬亨利c维京人博尼特舰队无踪,曾有北上传闻,查无实证。 黑王子贝拉米无踪,有传远狩非洲,至今未归。 另外,受监控的大海盗共六支,现阶段皆不在大巴哈马海域及周边 事态顺利得让洛林觉得受宠若惊,在他原本的预期中,10天之内能够等到相对安全的窗口期就已经足够幸运,谁知道有实力伏击瓦尔基里的海盗居然大部分都不在拿骚附近 机不可失! 休整了一夜一日,养足精神c补满弹药的瓦尔基里趁着夜色驶出圣戴拿港,一夜航行从北面进入巴哈马海域,又行半日,突袭似接近新普罗维登斯岛的港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在拿骚的海湾当中。 狼奔鼠窜! 0576 路边摊见谈 “与港口距离2000!接收到港务局引航,指引向港区三号泊位停泊!” “引航员对接,旗语!欢迎来到拿骚!” 观测情报一层层下传,传到艉楼,传到瓦尔基里的舰长指挥平台。 卡特琳娜站在舵位边上抬头仰望,等待着舰长的命令,贝尔身披着象征舰长的长风衣,伸出手,抓紧栏杆。 “依计划,警戒级别提升至一级,临战状态。左右两舷炮门全开,所有船员到岗到位。” “降横帆!降捕风帆!纵帆半,艏帆调整为手控!瓦尔基里保持在1500至2000海面巡游。回复引航,船员们想在港湾钓会鱼,感谢关心。” “令收悉!”卡特琳娜拍了拍舵手高声回应,“全舰一级戒备,临战状态!瓦尔基里维持1500至2000海面巡游,两舷炮门全开,冲锋队领取武器,餐厅备勤!” “左舵五!降帆!巡游!” 几公里外,港湾长街。 港湾街是拿骚历史最悠久的长街,向上可以一直追溯到拿骚初建的乔治一世时期。 街道两旁错落着那个时代流行的浅色的木建筑,搭配白的或是蓝的鲜艳屋顶,高低有致,进退分明。 这种交错如犬牙的建筑格局为临街的房子腾出了大片大片门前的空地,如果善加布置想必会成为亮丽的临港街景。 但拿骚人显然不这么想。 空场地上搭满了各色各样用旧帆布张挂的临时软棚,棚下面是规格c新旧皆不一致的木制桌椅,面色焦黄的人在软棚下兜售着饮食和手工,种类也乏善可陈,大多是土产的朗姆c抄水的海螺和死活难辨的醉汉。 幸好高等的食材本就不需要复杂的手法来增色。 新普罗维登斯的海螺个大饱满,鲜嫩多汁,天然带有海水的咸味和自身的辛辣,蘸一点新榨的柠檬汁,回味多变而悠长,还有治疗坏血病的奇效,深得南来北往的水手的爱戴。 七月的正午艳阳高照,享受着港湾的海风,洛林在一间软棚下怡然自得地挑着海螺。 莱夫的手指做不惯这种精细的活计,尝试了四五次,每一只海螺都难逃身首分离的下场。 他怒了,锵一声抽出无冕之王,冲着盘子里的海螺就是一斩,不屈的海螺叮一声高飞出去,像出膛的炮弹,稳稳摔在长街的中间。 有人从海螺边上跑过去,嘴上高喊着:“有大船拒绝入港,听说连炮门都露出来了!” “大船?”边上的人围过来,“多大的船?” “码头的人说是70米级!” “70米那不是” “不是战列舰,是单层炮舱的武装商船,还挂着甲!”那人跳到桩柱上,远眺向码头的方向,“我在港务局做引航员的弟弟说,那船挂着白色的三色堇蔷薇旗!” “三色堇和蔷薇70米级武装商船看到了看到了!” 瓦尔基里从码头的方向巡游过来,沿着新普罗维登斯漫长的海岸线,在港湾的海面缓慢而平稳地划出白浊的水线。 岸上到处都是惊呼的声音。 “海盗船在逃!” “那是海狸鼠吉尼吧,爱尔兰农夫的儿子。醉鬼们说他今年特别活跃,抢了一支贩奴船队,麾下有五条大船,一千多人” “前两个月他不是在外海和棉布杰克的人干了一架么?好像是黑吃黑,后来黑胡子爱德华出来调停,棉布杰克吃了大亏!” “不愧是暴徒新星不对,这个亡命之徒难道是在逃跑?” “你才发现么?啊啊啊,降旗了降旗了,就跟狗亮肚子一样,看起来真温顺。” “喂!有人知道那艘大船的来头么?” “白色旗,三色堇,铁甲船难道说” “近距离看,殿下的瓦尔基里还真是威风。”有道苍老的声音在洛林的耳边响起。 “事实上还不够威风。”洛林继续挑着他的海螺肉,头也不抬,“吉尼对德雷克的远洋船队动过手,虽然撞在了铁板上,但如果不是为了向兄弟会表达善意,我还是会击沉他。” “殿下说笑了。”老人在洛林和莱夫的对面自顾自坐下来,“今天的拿骚有67条海盗船,晚上还会更多。真要开炮的话,我怕殿下消受不起。” “放心,瓦尔基里来之前做过补给,火力低于十八磅的船就是再多,增加的也只是炮手的负担而已。”洛林顿了顿,“还有,我并不打算邀您共享午餐。” 老人伸向海螺的手不 由僵住:“殿下,您是不是忘了伊柳塞拉的另一位殿下?” “黑胡子爱德华是个好对手,可惜他的本部分队去了墨西哥湾,留在伊柳塞拉的只有四艘船。他不敢来,如果他出现,你们会有幸见证安妮女王复仇号的沉没。” 能掀的底牌都掀完了 老人的脸上渗出汗,定定地看着洛林:“殿下,您这次来应该不是为了兄弟会这帮老骨头吧?” “在变更旗帜的问题上你们帮了我大忙”洛林阴阳怪气地把空掉的海螺放在木盘里,“不过是的,我没有直捣黄龙的闲工夫。” 老人长舒了一口大气:“那您的目的是?” “前段时间有一道召集令,被召集的包括棉布杰克c猎犬亨利c维京人博尼特和黑王子贝拉米,我要知道具体的细节,谁召集的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 洛林挑了挑眉毛:“海盗就像两栖动物,哪怕上岸了也不愿离水太远。港湾街71号是那栋黄墙白顶的四层建筑吧?” 惊惶在老人脸上一闪而过,但他仍强作镇定:“兄弟会是所有海盗的家,虽说简陋些,但我们随时欢迎游子归家。” “我答应过我的船员这一次不会进任何封闭的场所,以免节外生枝,闹出让大家不愉快的变故来。不过难得来一次兄弟会,我确实也挺想再看一眼法典”洛林笑着问,“要不然,我帮你们把屋顶掀掉好不好?” 果然又是威胁! 老人的皮肉在颤抖,因为恐惧,因为愤怒,唯独没有意外。 在海上兄弟会的眼中洛林一直都是彻彻底底的暴君形象,崇尚暴力,喜怒无常。 他是比黑胡子爱德华c黑男爵巴夫洛缪危险得多的男人,因为对法典没有敬畏,所以行事无所顾忌,因为对帝国没有野心,所以行为才无法预估。 就像这一次 洛林开口击沉,闭口炮轰,三句话不离硝烟,偏偏老人根本没法判断话的真伪,也承担不起错判的后果。 “殿”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在哪登陆的吧?”洛林突然切换到咄咄逼人的进攻模式。 老人措不及防,下意识回答:“是一小时前,在里维埃拉海滩” “看吧,拿骚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要不然你们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径直找到我。” “召集令究竟是谁发的?好好想,我们的时间很宽裕” 0577 这很公平 “兄弟会最早接触召集令是在大约三个月前” 苍老的声音开启了回忆模式。 三个月前,也就是1786年3月至4月间,佛罗里达半岛上属于白人的塞米诺尔人战争正在收尾,自以为错过良机的洛林则收到了来自美利坚的召唤。 就在那个时候,巴夫洛缪和他的皇家幸福号降临拿骚。 洛林能感受到这句普通陈述背后蕴含的重量。 海盗帝国兴盛于亨利摩根,他建立了一套有别于世俗,契合海盗价值的特殊秩序。 在这套秩序中,他是食物链的最高层,之下有七位海盗王,再下是具有竞争力的大海盗们,和缺乏竞争力的小海盗们。 海上兄弟会是特例,他们脱胎于第三层的大海盗,有资历,有背景,又主动从食物链中抽离出来,接受所有海盗的供养,成为秩序的维护者和旁观者。 凭心而论,这套秩序的稳定远远超出了亨利摩根自身的能力,哪怕在他身死之后,依旧平稳地运转了近百年时光。 七雄争霸的稳定格局直到洛林出现才正式开始瓦解c松动。 结社战争之后,黑胡子爱德华凭其威望,黑男爵巴夫洛缪凭其智计,洛林凭借财力各自脱颖而出,在实力上远远甩开了其余三位海盗王,强行把原来的第二层割裂成上下两层。 上层在那之后继续分裂,巴斯特尔海战,黑胡子完败,巴夫洛缪退避,洛林自此成为唯一的强者,即便还没有到达当年亨利摩根的威慑力,但比之无冕的皇帝,第一代黑男爵已然不惶多让。 这就是如今的海盗帝国的生态,白帜洛林在食物链中独居顶尖,黑胡子爱德华与黑男爵巴夫洛缪继续保持着与第三集团的差距。 棉布杰克,猎犬亨利以及黑王子贝拉米对大海盗们的优势不断缩小,如维京人博尼特,在战败前达到鼎盛的老牌大海盗巧手德里基,以海狸鼠吉尼为代表的新兴势力杀作一团,在第四层向曾经无力正视的殿下们发起冲击。 一超双强的局面下,是群雄争霸c聚散离合的激烈碰撞。 当然,被巴夫洛缪的行为所影响的只有黑胡子。 因为洛林与海盗之间的特殊关系,现在的海盗帝国在最高层只有清晰的南北对抗。 南是巴夫洛缪,以巴拉圭一线群岛为根基,活动范围囊括整个南美和中北美西部海岸的西班牙区。 北是黑胡子,以伊柳塞拉为中心,据守海盗帝国传统的加勒比海域和中纬跨洋航线。 同一个层级的野兽往往会谨守相互回避的原则,哪怕生死攸关,也不会轻易踏足别人的势力核心,而拿骚,恰好就在黑胡子势力的最核心处。 换句话说,巴夫洛缪在没有受邀的情况下造访拿骚比洛林这次的突袭式空降更不合常理,尤其兄弟会的老人言之凿凿,当时黑胡子最具战斗力的本部分队和黑胡子本人就在伊柳塞拉的港湾中休整。 于是第二个疑点产生了,就像是事先约定好一般,黑胡子在那次足以掀起海盗王战争的突发事件中保持了沉默,全程掉线。 洛林不由捂住下巴:“就像事先约定也就是说兄弟会只知道他们有默契,却不知道他们是否提前沟通过?” “海盗王之间的面谈是瞒不过兄弟会的。”老人说,“因为他们一定会坐着旗舰赴会,而且绝不会走进别人的老巢。在海盗的世界,单纯把见面当成商谈的家伙大概早就死绝了。” 这句话洛林深以为然:“但是沟通也不见得一定要亲自做吧?” “那殿下又为什么要亲自到拿骚来?” 为了确认 洛林一下变得沉默。 见面c商谈c沟通,类似这样社交类的行为确实没有领袖亲自执行的硬性需要,但也并非谁都可以替代,需要综合考虑权限c能力以及信任关系,越是重要的场合越是如此。 洛林会冒着风险登岛是因为船上没有适合的代行者,巴夫洛缪也是一样。 除非 “有人能够完全替代他,说服黑胡子保持沉默。” 老人愣了一下,继而就是狂笑出声。 “难道殿下以为这世上的海盗团都像您的商会一样人才济济?”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社交圈以文明的方式积聚威望,不影响股权c财富等一系列决定商会归属的关键,所以诸如卡门c查克c拉莫斯c埃迪和克伦才能一边掌控着不下于洛林的社交能量,一边安安心心地在德雷克商会做他们的雇员。 海盗以野蛮的方式积聚威望,一旦巴 夫洛缪的海盗团中出现足以与团长分庭抗礼的人物,其结果不是改朝换代,就是另立门户。 所以洛林假设的人不可能存在,巴夫洛缪深入拿骚,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和黑胡子之间的默契已经超越了语言。 答案很可笑,哪怕再可笑,洛林也必须接受。 洛林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然后呢?巴夫洛缪在拿骚发布了召集令?能让两位殿下摒弃前嫌相亲相爱,难道这份召集令其实是针对我的黑券?” 老人脸上露出苦笑。 “那位殿下大费周章来到拿骚,向兄弟会捐赠了五千镑,然后要求我们向所有的海盗王和大海盗发布召集,包括您在内。” “包括我在内?” 这就真的真的很有意思了。 海上兄弟会的特殊存在,别的海盗哪怕不以为然也会多少顾忌些脸面,哪怕是拒绝,也得找个看得过去的理由去拒绝。 唯有洛林,就算那封召集令真的发到迈阿密,洛林也不会理睬,巴夫洛缪肯定能猜到结果,也就是说他只想让洛林知道召集的内容,而且内容肯定不会对洛林的利益有所损害。 “内容呢?”洛林饶有兴致,“召集的内容是什么?” “我刚才就说了,不知道。”老人脸上的苦意更浓,“我们拒绝了召集,为此放弃了钱财。那位殿下并没有强求,当天下午就离开了拿骚。” “一个半月后,棉布杰克殿下发布了召集令,范围缩小到包括他在内的三位殿下和现在唯一的海盗王候选维京人博尼特。如您所知,只有贝拉米拒绝了召集。” “我们不知道召集的内容,不知道召集的地点,只知道拒绝召集之后,贝拉米的海盗团发生了叛乱。忠于他的四条船在墨西哥湾战沉,他和维达号不知所踪。” 老人的声音带着波动,让洛林恍然想起来这位衰老的法典守护者和黑王子贝拉米之间的特殊关系。 他曾是贝拉米的老船长,在弃船上岸,贝拉米继承海盗王头衔之后,双方依旧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从有限的接触来看,贝拉米应该对他很尊重。 洛林皱起眉头:“你找过贝拉米么?” “通过当年船上的老部下,我用那时的暗号给他留了消息,猎犬亨利发布了黑券,给他的脑袋挂上了1000镑的悬赏。” “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上岸,宣誓成为法典的守护者,只有那样黑券才会失去效力,他才不用提心吊胆地活在追杀当中” 洛林?异地看着老人:“很不错的建议,难道他拒绝了?” “我根本不知道他能否收到消息。”老人叹着气,“茫茫大海没有信标,我的留言只能放在久远的约定地和相熟的情报贩子手里,传给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他收到,也不见得会听我的,就像当年” “当年?” “莱昂纳多,第三代黑王子贝拉米殿下,他不仅是我的船员,还是我的孙子。” 狗血的剧情突然在洛林面前展开,今天这场会谈的许多不合理之处一下子迎刃而解。 洛林笑起来:“怪不得你想我找到他,救出他?” 老人对洛林的猜测不置可否,他轻声说。 “棉布杰克与您有私仇,旧的召集令或许与您无关,但您既然来到这儿,就说明新的召集令很可能添加了关于您的内容。” “棉布杰克c猎犬亨利c维京人博尼特c黑王子贝拉米,我的孙子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召集令内容,同时也愿意告诉您的那个人。”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平安地活着,这很公平。” 洛林沉吟了片刻:“没错,这确实很公平。” 0578 好人有好报? 瓦尔基里号,洛林c贝尔c卡特琳娜围着法芙娜特制的大幅海图,法芙娜本人则一如标志般趴在海图边,小心翼翼地把一层层标记添加在原图上。 原图里有整个北美沿海和加勒比海,北到格陵兰,南到南美洲,西到北美大陆,东至向风群岛及其延伸的中脊海域。 这就是兄弟会老人所给出的贝拉米逃窜的可能范围。 贝尔摸着下巴,脸上写满了万策尽三个大字。 “时间,很紧张吧?” “何止是紧张。”卡特琳娜指着孤悬在波士顿外海的外儒斯特岛,“拍卖会在7月20号开始,还剩17天,乘着中脊的海风,在最顺利的状况下,我们从这里出发也需要5天,这样能供我们挥霍的时间最多就只剩下12天。” 洛林抖开细长的教鞭:“我们从圣戴拿出发,可以节约至少一天。但考虑到海上的意外,我们肯定不能把自己逼得太死。” “两天。”贝尔看着图上艳绿色的夏季洋流,伸手比了个v字,“两天加四天,一共六天,哪怕全程沐浴风暴,我也会准时在外儒斯特入港。” “也就是说算上航行到圣戴拿的时间,我们寻找贝拉米的时间只有11天”洛林耸耸肩,“听起来这位殿下和我们有缘无分。” “但召集令的内容只有他知道吧?”卡特琳娜问。 “具体的内容只有他知道,可如果把要求降低一些,我们现在知道的也不算少。”洛林的教鞭在海图上游荡着,从拿骚,一路游到墨西哥湾,“去卢西吧。” “卢西?”所有人都是一愣。 “从北来,向南去,贝拉米是个难得的海盗,就算把过往的善与恶相抵消,他也值得我们为他浪费4天。” 瓦尔基里扬帆驶离拿骚,距离威慑海岸前后不足三个小时。 但她走得一点也不仓皇。 在贝尔的掌舵下,瓦尔基里昂着首,全程航行在最适风的航线上。往来的船只像受惊的鹿群般疯狂躲避,甚至因为躲避连续发生了三起碰撞,还导致一艘布里根廷慌不择路,径直冲上了湾口天堂岛的沙滩。 王者游行,肃静,回避! 瓦尔基里在一片乱相的欢送下堂堂而走,很快就从港湾驶入开阔的海域。 警戒级别从一级直降回三级,在命令宣布的一瞬间,连自以为胆魄过人的卓戈卡奥都感到腿脚一阵阵发软。 这让他感到羞愧难当,尤其是看到如平常般游荡在甲板,时不时踢打嘲笑水手的莱夫,那种羞愧的感觉愈盛,愈发地难以扼制。 甲板如此正常! 明明在敌意的刀尖上连跳了三小时的舞蹈,明明随时都有被强敌包围的风险,可是瓦尔基里的老人们却看不出半点异样,连素来喜欢大惊小怪的亚查林都如同往常。 “德赛先生!”他在换班时找到了亚查林,“虽说只有短短三个小时您不紧张么?” “紧张啊。”亚查林理所当然地笑了笑,“哪怕是世上最虔诚的浪漫囚徒,我们在翻淑女阳台的时候还是会忧心暴露,更担心拉开窗帘,淑女的床上还躺着另一位男士。” “被忧心束缚会让我们停滞不前。”他拍了拍卡奥的胳膊,“如果因为太过紧张而弄错助性药物的使用剂量,你会发现,那是比不用更糟糕的事情。” 船上陷入迷茫的远不止卡奥一人,虽然理由各不相同,但样子大同小异。 洛林的指挥位在舰艏,所以临战状态下,大副必须在艉楼坐镇。 卡特琳娜的身边只有法芙娜,她抬着头远眺着退入海平线的岸影,轻声问。 “法芙娜,关于船长在启航前说的,你听得懂么?” 法芙娜用圆规在海图上圈出瓦尔基里现在的位置,不明就里抬头。 “舰长说的?” “关于召集令的内容” 法芙娜这才恍然:“大概听懂一点。” 她的答案反倒让卡特琳娜更迷茫了:“听懂了?就是说哪怕我们这趟什么都没找到,答案也已经找到了?” 法芙娜点点头。 “召集令的源头是巴夫洛缪,一共发布了两次,而且他刻意回避自己参与其中。” “为了让海上兄弟会发布第一次召集,他去了拿骚,黑胡子保持了沉默。考虑到第一次召集的人选中有董事长的名字,召集的内容肯定对海盗有利,而且事关重大。” “董事长应该有让他们功败垂成的能力,他用这种方式通知董事长,只是为了威胁董事长,让我们主动回避,不要与整个海盗世界 为敌。” “然后第二次召集,巴夫洛缪退而选择了棉布杰克,响应的人在波士顿集结。有这一事实为佐,结合第一次召集的分析,大致可以推测出召集令与拍卖会有关。” “接着第三个信息,我们没有收到邀请函,这个事实推翻了我们对第一次召集的分析。” “可以推测拍卖会上有董事长感兴趣的东西,因此巴夫洛缪才会认为董事长一定会出席拍卖会。” “第四个信息,召集的时间。第一封召集在三个月前,第二封在一个半月,那个时间我们还不知道拍卖会的存在,因此海盗的戒备与大不列颠的委托大体不会是同一件事。” “凭这四点,我们可以推测巴夫洛缪志在拍卖会上的某件拍品,他不愿亲自出席,也不希望我们出席。然而有人希望我们出现在拍卖会上,若这一点为真,肯定会有某些消息出现,把我们引导向拍卖会场。” “那么第二次召集呢?”卡特琳娜奇怪道,“你的推论里似乎完全忘了第二次召集。” “第二次召集的情况比第一次简单得多。” 法芙娜在卡特琳娜面前洋溢着人前看不到的知性和自信。 “巴夫洛缪退而求其次,肯定会对棉布杰克有所让步。这一让步就是添加条件,内容大概是与我们为敌。正是为了保密,第二次召集的内容才没有广泛扩散,也是为了保密,黑王子贝拉米才会在拒绝后遭遇不测,陷入众叛亲离的无助境地。” 卡特琳娜无力地张了张嘴:“就凭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你居然能推测出那么多” “没有” 法芙娜破功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打开下舱的舱盖,逃离卡特琳娜灼热的崇拜。 “我是在董事长的提醒下才想明白的,就是那句【如果把要求降低一点】” “要求哪降低了” “朱迪亚先生才是真正厉害的人,我看他当时的表情,大概在董事长说完情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些想明白了。” 法芙娜的话让卡特琳娜感到失落。 她的特长是冲动c勇敢c行动力强,洛林夸她是水手心灵的风帆,但在她看来,那些东西根本就算不上优点。 她是船上的决策者之一,身为决策者却有野猪一样直来直去的性格,所以洛林才无法让她独挡一面,曾经的玫瑰海盗团才会在黑曼巴的陷阱中尸骨无存。 她不由想,或许,她就是这艘船上的软肋 有个柔软的东西贴上来,法芙娜红着脸钻进她怀里,张开双臂,环抱住她的腰。 “卡特琳娜小姐是世上最优秀的海员。”法芙娜的声音细而弱,混在海风里,几乎被风声淹没,“您是那样的正直勇敢,只要被您注视着,哪怕是我这样没用的人,也能拥有斗志和自信。” 卡特琳娜苦笑起来:“法芙娜,你大概不知道,这艘船上只有我和莱夫曾是真正的海盗” “正直与职业无关。”法芙娜坚定地反驳,“我听说过您的传说,污名的圣女,海洋的玫瑰,您的灵魂闪烁着高洁的光。就像董事长愿意挤出四天时间给海上的罗宾汉一样,我猜,您的高洁和勇毅正是他选择您成为左膀右臂的主要原因。” “你真会安慰” “警报!”瞭望台上骤起战呼,“距离26公里,方位西南西海战!海战一方40米级四舰,一方盖仑型驱逐舰一舰,标志物对比,是海狸鼠吉尼对黑王子贝拉米!贝拉米危机!” 舰艏上的洛林畅快地咧开了嘴。 “太巧了太巧了”他慢慢抽出刀,“就像是好人有好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瓦尔基里满帆!这一次,我们是神的使徒!” 0579 黄雀 一对四,黑吃黑,平心来说,这样的场景在海盗当中还是挺常见的。 当然,所谓的【常见】肯定是不怎么严谨的相对概念。 就像是简单的海洋食物链,鲨鱼可以依照喜好去捕食下位的海狮c海豹c鳕鱼和鲱鱼,但除非鲨鱼衰弱到一定的程度,否则哪怕鲨鱼落单了,人们也基本不可能看到鳕鱼群向它露出獠牙。 贝拉米就是海盗帝国中的鲨鱼,已经成功挤身大海盗的海狸鼠先生虽然不至于被当成鳕鱼看待,但毕竟出道时浅,充其量,最多也就是几只不谙世事的年轻海豹。 年轻的海豹围攻伤重的恶鲨,如今呈现在海洋上的就是这样一幅精彩画卷。 “警告!右舷被弹!” 轰,轰轰轰轰! “左满舵!规避!” 一声令下,维达号顺着风疾速左转,在海面剔出高高的水墙。 烧红的铁弹从水墙的上沿砸进去,嗞啦啦喷涌出大团的蒸汽,随即破墙而出,拖着长尾直袭向舰艏。 海盗们的炮术比正规的海军或带有军伍血统的私掠商人差得多,飞出的炮弹四散,轨迹参差不齐。 不过与之对应,维达号规避的水谁也就是那样。侧舷饱合直击舰艏,意味着开炮舰在领先维达至少半个舰身的平行位置。 这时候最好的规避方案是降帆减速,完全退出着弹海域,其次是小角度左舵切近,让出一部分着弹空间,保留自身的速度和灵活。 大角度右舵切出虽然不是最坏的选择,但实在是过于死板。 舰船在规避过程中要斜穿整片着弹海域,切换的航线容易被对手预测,丢掉的切风角度还会损失速度,其结果堪称一无是处。 裏着硝烟的炮弹散花般飞向维达号,一部分落在右舷,一部分跃过甲板飞落在左舷。漫天的水花铺天盖地,维达号速度一滞,远远看去,就像整个陷进了炮火当中。 轰! 水雾当中轰鸣炸响,维达号反击,开着炮冲出水雾。 其舰组在驾驶侧的能力是一流的,眨眼间便找到新的切风角度,航速在短时间内一提再提,等到强行冲出水雾,鼓起的船帆已经把速度提到六节,基本恢复到满舵前的状态。 可是拥有优秀驾船技术的不仅有维达号。 片刻的耽搁,海狸鼠的两艘巴格后来居上,一左一右向维达发起夹击。 维达没有闪避的空间,三艘平行在区区50米宽的海面,帆装更灵巧的巴格在追逐中游刃有余。 “两舷被弹!”瞭望手凄厉地嚎叫,“甲板直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极近距离的行进间炮击,两艘巴格不约而同选择了链弹和主桅,数十枚链弹在半空中打开,像印第安的投石索一样飞向挂满帆的维达号上层。 无处闪,无处避,无可穿! 贝拉米眼神冰冷地看着敌舰上涌起的硝烟,猛地挥手:“放!” 迄今为止仅仅鸣响过几次的两舷同时开炮,密集的散弹在两舷半空排出内眼可见的弹幕。 海狸鼠的链弹撞碎弹幕,动能已经消散地七七八八。原先必中的打击一下子泄了气势,歪歪斜斜坠落,有气无力地砸进海面,砸中船壳。 在远方观战的洛林第一次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啧啧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亚渣,看到人家拦截的手段了么?” 亚查林瘪着嘴放下望镜:“炮只有这么多,射速也是固定的,究竟是进攻还是防守,我们只能选择一样。” “你这是狡辩。”洛林挑着眉毛嘻皮笑脸。 “我还犯不着为了这种粗笨的用炮手法狡辩。我们谈的是用剑还是用盾的问题,聪明人都知道,剑能一劳永逸地杀死敌人,而盾只能让我们暂时不被敌人杀死。” “我记得莱夫用盾拍碎过不少人” 亚查林一脸黑气:“散弹也可以用来洗甲板!” “啊哈。” 洛林被他优秀的司炮手说服了,以前膛火炮的射速和火力确实不适合像后世的舰艇一样营造专门的防御弹幕。 贝拉米的用炮方式建立在完全牺牲两舷攻击能力的基础上,像守株待兔,可结果仅仅是勉强能防住链弹攻势。 链弹的冲击力远远不如实心弹,看刚才的失能状态,洛林完全可以猜得出这种防御对实心弹的效果怕是很有限。 当然,以劫掠为目的的海盗也不会像洛林那么青睐实心弹,橘生淮南的故事洛林还是能够理解的。 凭借精妙的指挥逃过一劫的贝拉米从包夹当中杀了出来,右舵直副向右舷的巴格,上层链散弹混合抛射。 双方仅有十来米的距离,散碎的弹丸扫过甲板,鲜血与脑浆涂遍全船。 巴格的前帆烧了起来,舱里的海盗打着滑扑出来抢救,趁着对手失控的机会,维达号见缝插针般切舷而出。 对手只剩三舰! 海狸鼠先生的旗舰一直坠在两公里外的海面,临近的两艘巴格皆在左舷。维达号的右舷一片开阔,而且找回了优质的切风角,盖仑型的迎风优势正变得越来越明显。 “似乎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洛林郁闷地叹了口气,“战场距离?” “18公里!”瞭望台的回复快得有点不同寻常,而且语气怪异,数据也怪异。 “18公里?我们全力追了一个小时,距离却只缩短了8公里?不足5海里?” “距离18公里,方位西南西发现舰影,辨认为盖仑型驱逐舰二,布里根廷三,布里格型一,共六舰,正向维达号右翼包抄!旗帜判定海盗王猎犬亨利!” 观测台上一片安静。 亚查林拉着长长的音调,用百分百复原的嘻皮笑脸看着洛林。 “船长先生,请问你现在的感想是什么?” “感想啊”洛林捂着下巴想了半天,“当年结社战争的时候,这些海盗王一个也没有跳出来。我们究竟是赚了呢?还是亏了呢?” 前拦虎,后逐狼,刚刚脱离险境的贝拉米和他的维达号转眼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海面上连着一条珍珠似的白线,白线最西南端是由南向北的猎犬亨利舰队,六舰。 距离她们不到5公里的航线上是由北向南急进的维达号。她一直保持在最佳的切风线上,身后的追兵让她无遐顾及自己的正面,正朝着猎犬的陷阱猪突猛进。 他们的相对速度达到10节以上,只需要不到15分钟就会撞到一起。海狸鼠吉尼的两艘巴格则紧咬在维达号身后1公里处,双方的速度相差无己,在现在的风况下,盖仑只有加速度的优势,却争不到最高速的领先。 巴格之后再2公里是海狸鼠的旗舰,那艘阴魂不散的盖仑型驱逐舰。洛林记得她叫处女雪茄号,曾和那三艘巴格共同属于一家实力不错的西班牙商会,一年之前还是专营东非至古巴线的贩奴船。 现在那家商会早已破产,而在商会的遗骸上站起来的,就是海狸鼠吉尼。 处女雪茄号与那艘前帆起火的巴格船擦身而过,海狸鼠和他的小老鼠们狂热地驱赶着他们的猎物,却可笑得和他们的猎物一样忽略了黄雀的威胁。 距离8公里,相对速度4节,相向,瓦尔基里在项链的末端翘起了她锐利的舰艏。 “预计20分钟超越海狸鼠之巴格,60分钟进入主战场!” “全员转入二级战备!” “右舷装填!!!” “舰长令,一击脱敌,瓦尔基里直驱战场,不作留恋!” “全舰,突击!” 0580 处男们的第一次 “跑起来!跑起来!” “受损的帆就地丢掉,燎过火的缆全部加固,甲板用最快速度清理干净,碎的烂的全部推下海,东西也好,人也好,不能动的通通不要!” “接下来可是大餐!” “你们这些渣滓,猪喽,没用的臭虫,海盗王的遗产已经摆上盘子,但是只有上桌的人才有资格去吃,去饱饱地吃!” “想变成富豪么?那就跑起来!” “噢!!!!”震天的呼喊声。 阿西莫夫满意地听着那呼喊声,那是他的船,他的水手。 哈瓦纳大胜利号,海狸鼠海盗团的三号舰,巴格型,船上有两门十八磅炮,164个海盗死伤了42个,活蹦乱跳的还剩122个。 最重要的是,他的舵手死了。 就在刚才,一枚没怎么展开的链弹扫过手轮区,精妙地避开了轮舵,却把藏在轮舵后头的舵手撕成了两半。 舵手是海盗船的议长,权威与船长等若,掌管最终的分配,舵手一死,阿西莫夫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独裁者,在下一位舵手赢得公选之前,他都将一手遮天。 这意味着什么? 新的公选必须等回到老巢才能启动,因为整个海盗团的水手都有成为新舵手的资格。但是黑王子遗产的分配却会在战后立即进行。 身为船长,他将代表全船去领取属于他们的那一份,身为第二分秤官,他将把【那一份】按照每个活人的岗位公平地分割,确保每个拼命的人都实现价值。 然而这一次,【那一份】的数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阿西莫夫的心头火热。 海盗船的分配规则是第一代黑男爵定下来的,每一个环节c每一个步骤都完完整整写在法典里,被所有海盗视作公平c严谨的典范。 像这样的伟大人物不可能没有发现其中的漏洞,船长是第二分秤官,舵手是第二掌金人 阿西莫夫更愿意相信这是第一代黑男爵的算计,船长和舵手相互敌视,巴不得对方去死,如此船上才不会像那些私掠船一样变成船长的一言堂,换而言之,无论他这次克扣多少,在海盗之神的眼睛里,那都是他应得的。 因为他活着,而舵手死了! 现在,挡在一世富贵面前的只剩下唯一的障碍。他必须及时赶到决战海域,无论现在的哈瓦纳大胜利能在决战中发挥多大价值,关键是见证维达号的沦陷,只要见证,就没有人能克扣他的克扣!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阿西莫夫像狼一样盯着他的海盗们,脸上狰狞着,心里贪婪着。 可是刚才那轮炮击的杀伤还是过于大了,舵手c操帆c上层操炮c甲板人员一下被减掉大半。 海盗们不像水兵那样训练有素,离开了熟悉的岗位,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缺乏效率,哪怕再急,阿西莫夫也只能忍耐。 不过忍耐的范围应该不包括偷奸耍滑 阿西莫夫咧开嘴,摸着爱刀一步步走向主桅边一个傻站着的蠢货。 锵! “你在浪费所有人的金钱,猪喽小子!我希望你能立即找到借口,说服我的刀不要把你的喉咙切开” 猪喽小子痴痴呆呆:“白” “白?不是红?” “白”猪喽小子的瞳孔绝望地颤抖,“白帜来了那个白帜,他也来了” 他来了 他来了 他来了 阿西莫夫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在海与天的交线看到一根刺破苍穹的桅杆高高升起。 那条桅杆如此之高,光是金属锻打的昂贵观测台就有足足四个! 平均15米一个观测台,也就说,那条桅杆足有60米高 阿西莫夫的瞳孔兀然缩成黄豆大小。 他终于看到了,那条高得过份的桅尖上鼓荡着纯白色的旗,旗上有三色堇与蔷薇共同构成的美丽图案。 那是海盗世界当今唯一的至尊强者,海盗猎人,白帜的洛林! 他来了 “今天的第一个目标是巴格型。”右舷炮舱,亚查林舔着嘴唇,“舰身没有明显的改装痕迹,长度为40米级,与瓦尔基里舷高差在3至4米,前桅小破,有一定程度的人员损伤。” “巴格型的标准主炮是12磅,副炮是9磅,但是不要忘了,我们即将面对的这艘船属于近两年海盗界窜升最快的邪恶新星 ,任何炮门背后都可能藏着18磅,不要对暴发户的专业能力抱有任何期待。” “她就是一个来城里淘金的乡下姑娘,既不聪明,也不美丽,性情狂妄,动作笨拙。我知道你们不屑对她展现你们的魅力,但是先生们” 亚查林深吸了一口气。 “贵族的第一次恰恰属于家里的女仆,那些来城里淘金的乡下姑娘,既不聪明,也不美丽,性情狂妄,动作笨拙,这是宝贵的人生经历。” “这次的主炮由幸运的处男们执行!冷静点,铭记住这个屈从于生理需求的瞬间,一炮之后,你们就将从男孩,变成男人。” 炮舱里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实习生们粗重而热烈的呼吸。 亚查林沐浴在精虫上脑的目光里,像斗牛士一样亮相,鼓掌。 啪啪! 副炮长克里三两步窜到亚查林身边,小声问:“司炮长,要不要备两组保底?” “保底?”亚查林翻了个白眼,“协助年轻人完成蜕变是成年人不可推卸的责任。保底肯定要有,但绝不能剥夺他们打炮的权利。” “呃” “设定距离30米,上层射角2,散弹c链弹混装,下层射角0,实心装填,全右舷饱合准备。” 他的语速飞快。 “风c浪c倾角都不用他们考虑,对手还是个不懂得拒绝的痴女。今天是最好的成人礼,我们要懂得放手,懂得废物利用。” 克里啪一声并腿立正:“是!” 亚查林又想了想:“对了,把刚才的炮击数据原样复述给船长先生。今天是炮舱菜鸟们的首战,他也得帮着推推屁股,可不能因为一时兴起,就把我们的床给掀了” 洛林很快就收到了那个诡异的“推推屁股”的小要求,这说明克里绝对不是老实人。 更准确地说,瓦尔基里的炮舱有重塑三观的神效,只要在那里待满一年实习期,无论他们本性如何,绝对都不会和老实再有半分关系。 不过亚查林求助实在是太难得了 洛林看着越来越近的哈瓦纳大胜利号,看着她笨拙地挣扎,慌乱地启航 “艾德雷。” “在。” “通知贝尔,从敌舰左舷三十米平行切舷,切舷时不减速,甲板倾角不大于5度。再告诉卡特琳娜和克伦,迎敌面布置防炮板,无关人员撤离甲板,全舰做好冲击准备。” “是!船长!” 艾德雷跑出去,甲板上跑起来。 洛林倾听着身后毫无必要的喧闹与热忱,微微一笑。 “处男们的第一次饱合,我记得是110秒吧?居然连两分钟都不到,啧啧啧啧” 0581 阿波罗的金马车 “与维达号距离4800!距离在拉开!无法抵近!” 处女雪茄号上,海狸鼠吉尼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辣椒,满满当当塞进嘴里。 来自墨西哥的原生火辣很快在口腔蕴开,刺激得他双目赤红。 大副罗德曼站在他身边满脸钦佩。 “团长,黑王子不愧是黑王子,明明前面就有埋伏,居然还敢加快船速。” “不是加快。”吉尼的嘴巴喷洒着粉红色的汁水,“是他的舵和帆太稳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有偏出过风带,船的速度自然稳定。而我们偏出过好几次,相比之下,距离才会越来越大。” 罗德曼乍了乍舌:“说来猎犬的第二舰队应该已经进到他的甲板视距了吧?为什么还要顺着风带往前冲呢?” “我们的船紧咬在后面,这时候大幅改变航向肯定会被我们追上。维达号在赌,赌只要她的速度够快,猎犬的船就不敢拦在她的行进路线上。” “同归于尽?” 吉尼放肆地大笑起来:“毕竟吉萨瓦伊号远在波士顿,小猎狗们离开狗王,被猎物吓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轰隆隆隆隆隆 话声被天边的闷雷打断,吉尼?异地皱起眉头,回头望向澄净的青空。 “罗德曼,今天会下雨么?” 罗德曼也是一脸迷茫:“看天色应该是晴天,昨天今天明天都是晴天” “那这雷” 轰! 炸裂似的爆鸣从海天的尽头喷薄而出,与之相伴的是浓重的冲天的烟柱,以及一座扶摇向天的小小飞屋。 吉尼目送那座飞屋从海平升起,乘着风在天空飞翔许久,又似乳燕投林般害羞地钻回海平,再无消息 他的嘴不知不觉早已经张到了最大。 “罗德曼” “是” “那里难道是” 罗德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大概是阿波罗的金马车失事了吧” “金马车是不是落在了哈瓦纳大胜利附近?” “可能是海市蜃楼” “有那么清楚的海市蜃楼么?” “可能” “可能?” 沉默,沉默 罗德曼像才回过神般啪地站稳:“团长,我这就让瞭望不!我立刻去瞭望台!立刻去立刻去!” “左舵!切舷!” 伴随着卡特琳娜中气十足的命令,贝尔像捧着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拨动舵轮。 瓦尔基里正在以超过十二节的速度翘艏巡航,在这种状态下,任何不顺滑的变向都会在海面切出断层,抬着船大幅度地侧倾。 但洛林不允许减速,也不允许侧倾,在这种要求下,假惺惺的5度与不允许在操作上基本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瓦尔基里的切舷从遥远的1,8公里外就开始了,贝尔每次只能拨动不到一度,初见成效就快速回舵,等船稳定又重新转舵,如此反复,反复,直到进入200米,才把行进中的船完整地从目标的正后挪动到左舷。 所有的倾斜都被藏进周而复始的破浪里,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侧倾,硬要形容的话,颠簸或许是更精确的词汇。 互尔基里以完全平行的姿态从哈瓦纳大胜利号的左舷切过去,舰艏穿过目标的舰尾,像高高在上的神灵,昂艏挺帆直进到目标中段。 初次担当炮令的年轻人紧张得几乎要虚脱,完全忘记了开炮的命令。 他听到对面有人声嘶力竭地吼叫:“开炮,开炮!把她轰沉,轰沉马上把她轰沉!” 轰轰轰轰! 零零星星的炮弹砸在瓦尔基里的贴甲上,在三十米的距离,十二磅仅能擦出些许火花,只有十八磅才能稍微把甲片下的支撑冲击变型,发出吱呀吱呀的倒牙声。 刺耳的倒牙声,轰鸣的前膛炮和余韵不绝的撞钟声合力,终于把年轻的炮令从紧张感中轰炸出来。 他已经不紧张了。 小小的灵魂飞起来,像个木得感情的旁观者一样看着身体举起手臂,向着90度正前猛地挥下。 “饱合射击,发涩!” 轰! 第一声炮击打响,捏着发索的主炮手以条件反射的姿态完成扯舷的动作。 烧红的十六磅铁弹丸从深邃的炮管中飞出去,眨眼间跨过32米宽的海面,撕开船壳 ,破开隔舱,势如破竹般在哈瓦纳大胜利的艏三分之一处砸开一个大大的窟窿。 没有人为这样一发直击欢呼。 紧张c沉默c机械c日复一日的训练,成百上千次的模拟 年轻人在炮声响起的瞬间忘记了一切,只剩下手里的发索,自己的轮次,还有往复无穷的五秒。 五,四,三,二,一,轰! 五,四,三,二,一,轰! 五,四,三,二,一,轰 散弹和链弹扫过甲板,三十二磅的重炮轰碎船壳,瓦尔基里和商用的巴格型从来都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每一次鸣响都像是来自地狱的丧钟。 炮舱第三c第五c第六炮门先后击碎了哈瓦纳大胜利的弹药,飞散的弹药在逼仄的寻不见活人的火场中乱飞,反复引燃,反复扫荡。 有一枚跳弹撞碎了船体正中的火药舱,烈火包裹住大桶大桶密封的火药,噼里啪啦不停地焚烧。 又一枚跳弹紧随其后,掠过一个又一个侧窗,目送着擦舷而过的巨舰,撞碎了火药桶,洒出大把的药包。 轰隆隆隆隆隆! 殉爆发生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剧烈的爆炸在舰的中心喷薄,烈风裏着杂碎扫荡掉沿途地一切阻碍,把千疮百孔的船身撑碎c撑飞。 桅杆c艉楼c船板c舰炮c残尸c活人 所有能飞的不能飞的东西都飞了起来,硕大的艉楼和数米高的海啸一起扑向瓦尔基里的身后。 但它们追不上。 冲天的烈风搅动空气,在贝尔的操控下,瓦尔基里一度攀上十四节的极速,快得连殉爆的余波都望尘莫及。 年轻的炮手们扒满了艉炮的炮门,脸挤着脸,头挤着头,欢呼声压抑起伏,就像恶鬼在地狱呼号。 亚查林和克里并着肩斜靠在舱壁上。 “司炮长,这一批的质量真的很不错。” “不过是推倒了家里的女仆而已,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骄傲的。”亚查林瘪了瘪嘴,“允许他们回味两分钟,两分钟后开始攻略我们尖嘴猴腮的女仆长。” “他们主炮,他们号令,他们策划。让老伙计们做好辅助工作,不许提建议,但要提前毙掉不切实际的幻想。” “告诉他们,这次没人帮他们推屁股,想展现男人的雄风,请自己把腰耸起来。” “aya!” 0582 比性命更重要 “后方战报!海狸鼠团哈瓦纳大胜利号战沉!处女雪茄号左舵避战!沙嘴海参号回转救援,水晶山咖啡号脱战,溃逃!” 维达号的后甲板洋溢着喜悦的氛围,虽说喜悦是有限的,晃动的,参杂着临战的恐惧和紧张的,但对于一艘在几分钟前还在祈祷天堂的船来说,只要是喜悦,就已经弥足珍贵。 贝拉米把玩着手上的怀表,一下开,一下关,周而复始,眼神迷离。 “一轮齐射击沉巴格型虽然早就听说财阀先生的船能跟战列舰掰手腕,但是击沉得那么轻松所谓的十八磅主炮不会是三十二磅吧?” 有个矮胖子从前甲板跑过来,灵巧地绕开沿途阻碍,手一搭三两下攀上艉楼。 “团长,正前2200,我们就要和小狗们撞上了!” “紧张什么,不是还没撞上么” 意料中的警讯没能得到意料中的回答,胖子一下愣在那里,剧烈运动后的油汗不可扼地钻出皮肤,眨眼就浸湿了腋下和背。 “团长,你想投降了?” 贝拉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伦巴,你说那位财阀先生为什么要帮我呢?” “财阀先生是?” “洛林德雷克,那位伟大的海盗王,白帜洛林。” 胖子这才恍然大悟。 “说不上帮我们吧”他斟酌着语句,“他被我们和海狸鼠的战斗吸引过来,不一定是为了做正义骑士,也可能想做渔翁” “要是我跟你说那个渔翁刚刚轰沉了哈瓦纳大胜利,顺道吓破了吉尼小朋友的胆子呢?” “轰沉了哈瓦纳大胜利?!” 胖子连心脏带嗓子抽成了一条直线,发出的声音又高又尖,婉转如杜鹃啼血。 “这离接敌才过了几分钟?轰沉?不可能不可能!巴格可是40米级,就算商用型的船材再脆,也不可能三两炮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起不久前听到的诡异雷鸣。 “难道刚才那雷声?” “是大胜利殉爆的声音。”贝拉米收好怀表,懒懒散散站起来,“不过别误会,她可不是被殉爆击沉的。雷贝诺说切舷结束的时候她就差不多碎了,整艘船都在起火,殉爆只是结果而已。” 胖子无力地张了张嘴:“团长,我们就要跟小狗们撞上了” “我就知道你又要逃避现实。”贝拉米抻开懒腰,目光跃过甲板,锁定住正前方呈扇型包围过来的六艘炮舰。 双方已经近在咫尺,在维达号航线的延伸,布里格舰开始打横,两翼的五级盖仑开始包夹,三艘布里根廷则拉开回转,显然打算提前从逆风切到顺风,哪怕维达号突破封锁,也可以在第一时间追击c骚扰。 “分工明确,中规中矩。”贝拉米轻声评价,“如果吉尼小朋友还在我们身后,这一次我很可能插翅难飞。” “然而我们的小朋友被吓跑了,原来的死局,现在不过是一对三而已” “三艘船不够杀掉黑王子殿下!”他笑起来,“亨利的小狗们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得教会他们。” “法芙娜,这是最新的战场态势。” “是” 瓦尔基里的艉甲板,法芙娜从卡特琳娜手里接过最新的观测报告,依照纸上的描述在海图上标上各舰最新的位置。 从图上来看,原先项链似的追逐战已经可以划上句点,十多公里长的战线被割裂成两个半独立的部分,西南是贝拉米对阵猎犬团,东北是洛林和海狸鼠团搅在一起。 两个战团的直径都在三公里上下,战团支点,也就是维达和瓦尔基里的相互距离是七公里,对甲板观测来说太远,对瞭望观测则太近。 卡特琳娜站在图边扫了一眼:“海狸鼠团这是完全崩溃了啊,明明直观来看还算有进退来着” “因为视野里标记不出风况c洋流和原来的推演吧?阵型崩溃才刚刚开始,再一会就明显了。” 法芙娜说着话,从边上捡起书写板。 卡特琳娜微微一笑:“准备写战术建议?” “嗯。”法芙娜点点头,“也许之前追逐的三方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是海狸鼠团的巴格船以刚才那种方式退场,肯定已经把我们暴露了。” “新角色登场会让舞台上已有的角色重新评估胜负的可能。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海狸鼠团看到了失败,维达号看到了胜利。” “猎犬团大概认为自己可以抢在我们解决海狸鼠团之 前结束战斗,所以才坚持了原定的计划,布里格廷依旧牵制在外,看起来也没有加入围剿的意愿。” 她盯着海图。 “猎犬团很自信。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救援维达号,这时候就应该” “放过那群被吓破胆的海狸鼠?” 洛林突如其来的插嘴把法芙娜吓了一大跳,她啊一声窜起来,脸通红,头低垂,想要立刻躲到卡特琳娜身后,可又被理智绊住脚,觉得在自己的舰长c老师兼老板面前这么做非常不妥。 最重要的是,之前高质量的敌我分析在最关键的建议位置戛然而止,看她现在的样子,大概连一句囫囵话都休想说得清楚。 洛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韩吉,我们之前也有过相对正常的交流吧?” “那是提前通知” “见我之前还得做心理建设?” “见面不需要”法芙娜带着哭腔,“说话需要” 洛林觉得自己可能得不到战术室的建议了。 虽然通过前面的偷听他大致猜得出建议的内容,也清楚自己是否会采纳,但他还是希望法芙娜能够自己提出来。 她是商会学校创立这些年培养出的最优秀的指挥人才,而且才能很特殊,洛林本打算在这次之后正式把她调上瓦尔基里。 只可惜,她那个说不清是究竟社恐还是恐男的状况似乎只适合待在属于她的第一编队,贸然替换新的环境,只会对她的能力造成浪费。 这算是天才的特殊性么? 洛林郁闷地叹了口气,扭头去看卡特琳娜:“卡特琳娜,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处女雪茄号。在维达号求援或投降之前,不需要放弃自己的猎物。” 卡特琳娜对这道命令毫不意外,当即应令:“我去协调各舱。另外今天炮舰的人力过剩,我建议提前把冲锋队组织起来,增加战术选择的余地。” “战术选择么”洛林琢磨了一会,“告诉莱夫,规模不超过80人。另外尽量少挑些菜鸟,今天对他们来说大概挺重要的。” “对菜鸟挺重要的?” “你自己去问亚查林就知道了。” “了解!” 卡特琳娜的离开让艉甲板的气氛一下子就诡异起来。 这种与暧昧背道而驰的诡异得不到任何人的欢迎,洛林扫了甲板上的海图一眼,转身准备回去自己更喜欢的舰艏。 “董董事长!” 抬起的脚重新放下,洛林停下来,低头看着忙碌的甲板。 “我认为”法芙娜鼓足勇气,“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应该是救援维达号” “参谋的战术建议应该赶在命令发布前提出来,朝令夕改会造成船员混乱,此其一。” 洛林轻声解释,尽量不给这个过份害羞的女孩造成压力。 “其二,贝拉米是殿下,虽然这个殿下和世俗王权截然不同,但自尊却不会有任何区别。” “他选择了迎击而不是突围,身为关系不怎么亲密的盟友,我们没有义务,也没有立场为他的安危担忧。” “并不是活下来就是对的。特别是对于主动选择成为海盗的疯子来说,他们和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商人没有任何区别。” “永远不要低估对手的决心,韩吉,这一点,你需要牢牢记住。” 0583 黑旗的王子【儿童节快乐】 “目标敌旗舰处女雪茄号,半帆追击,纵帆解锁!” “前桅,主桅降半帆,纵帆解锁,转桁!” “敌巴格型左侧切舷,距离800,全舰临战!” “二级临战,各组检查固定!” “左舷被弹,规避!” “右舵规避!” 海狸鼠海盗团的巴格型沙嘴海参号在300米外向着瓦尔基里切舷开火,弹丸轰鸣着飞出炮膛,划过墨蓝色的海面,散乱地摔落在瓦尔基里左外的海面。 没有命中,没有近失,这一轮畏畏缩缩的驱逐炮击几乎是无效的,连一枚能被称赞的威胁跨跃都没有。 瓦尔基里的菜鸟们迅速组织起反击,十五门三十二磅接二连三的鸣响,溅起的水花虽然吓人,但除了让沙嘴海参号逃得更远,实际上也没有比对手表现得更好。 洛林?异地在上甲板上看到了乱晃的亚查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亚渣,你的临战岗位好像在炮舱吧?” “有克里看着呢,我的船长大人。”亚查林懒懒散散地更换着固定索,“想要在被监护的年纪告别处男,年轻人就需要靠自己的力量从院墙上翻出去。” “但是告别处男的仪式不是在上一艘船就完成了么?克里告诉我,你把那艘巴格说成了贵族少爷的贴身女仆。” “是女仆,不是贴身女仆。”亚查林庄重地反驳,“实际上没有多少人会对自己的贴身女仆下手,她们太年轻了,而且在情感上大多比家里的妹妹更像妹妹,你应该对这有所感触。” “抱歉,完全无法感同身受。”洛林耸耸肩,“德雷克家族致力于培养优秀的海军,每一位男丁都会从8至10岁开始学习水手技能,留在岸上的时间很有限,所以别说年轻漂亮的贴身女仆,我的房间连女仆都没有。” “没有?”亚查林很?异。 “没有。能给我留下印象的只有家里矮矮胖胖的老管家福尔基,这么多年过去,他大概已经退休了。” “听起来你的童年真无趣。” “恰恰相反。”洛林反驳说,“我在11岁那年就以水手的身份完成了环球航行,相较于和年长的女仆滚床,我猜它更符合有趣的定义。” “不不不”亚查林一个劲地摆开手,“正常人只会把九死一生当成人生财富,它对十一岁来说太沉重了,正常人都不会用有趣来形容它。” “是么?” “绝对是这样的!” “是么” 和沙嘴海参的切舷无惊无险地结束,海狸鼠团的另一艘巴格型水晶山咖啡号在那之前就逃离了战场,瓦尔基里的正面视野里只剩下位于东南方的处女雪茄号。 两者距离1100,瓦尔基里号航速7节,相对速度15节。 船员们表现得很放松,虽说是临战状态,甲板上却随处可见有说有笑的喧闹。 前桅的瞭望则以每分钟一报的频率把远方战斗的情况传回来。 就在瓦尔基里与沙嘴海参切舷的当口,维达号选择了向左突破,拼着三发中弹一次直击穿过了布里格和一艘五级盖仑的夹击,并在700米外完成了大弧回旋,第一次主动向对手发起突击。 贝拉米完全没有求助的意愿。 洛林趴在护栏上,用望镜套住处女雪茄号,在她的艉甲板上找到了一个头戴三角帽,膀大腰圆,满头卷发的怯懦之徒。 “该说你倒霉还是罪有应得呢?明明是来打野鸭的,撞进的却是湾鳄的巢穴” “敌巴格型回旋!”主瞭望在头顶呼喊,“速度6节!7节!还在加速!” “在海盗的世界坚守忠义”洛林?异地放下望镜,回过头找到海面上扬帆疾追的沙嘴海参号,“从各种角度来说,你们都活腻了。” “撞击距离300!” “250,200,150,100舰艏被弹!” 维达号的瞭望高声叫喊着向全船的人通报警讯。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通报,包括贝拉米在内,因为距离的关系,站在舰艏的四位干部可以比瞭望更清楚地看到炮门背后的气象。 炮手们在散开,主炮手点燃了发索。 布里格船的主炮只有十二磅,这种更注重民用的小口径炮不像中口径和大口径拥有高比例的换代,市面上的主流依旧是老旧的火绳激发,相比于燧发,被攻击者当然有更多的规避时间。 “左舵十度切舷!”贝拉米毫不犹豫地把突 破口选在了左边,从布里格的舰艏穿过,“右舷散c链弹,预备” “舵左!”/“开火!” 轰轰轰轰轰! 双方的火炮在几秒之内同时放鸣,八九十米的距离,炮点却呈现出散乱。 维达号打着巨大的倾角在高速中避开了大部分着弹区域,在规避的过程中,散碎的铁弹与夹杂的链弹一组组轰上半空。 船身振动,振动,振动,巨大的振动! 轰隆! “艉楼中弹!”有人在贝拉米的耳边喊。 “检查受弹情况!确认炮击效果!快!” “艉楼擦伤,二三层间碎裂,一人受伤!” “敌上层主帆起火,前桅中损,炮击中二,人员损伤无算!” 他要的结果很快就得到了确认,这轮切舷完美无缺,直接破坏了布里格讨厌的行动力。 维达号的转向也完成了,而夹击的五级盖仑还没 夹击的五级盖仑?! “左舷受弹!60米饱合!规避!” 贝拉米猛地朝左边看过去。 就在60米出头的海面,那艘在一瞬间被全船人遗忘的五级盖仑开始了切舷。 那剑一样的舰艏与维达的舰艏平行交错,一号炮位闪出火光,伴着巨大的轰鸣,有一枚炮弹正呼啸着奔向舰艏。 “不要规避!直冲过去!” 贝拉米撕声力竭地高喊,话音未落,身体就被矮胖的伦巴抱住,撞开。 轰! 飞驰的炮弹间不容发地砸在毫无防备的艏甲板,火光,爆鸣,贝拉米眼睁睁看着憨厚的斯比亚尼和骄傲自负的迪普敦和木碎铁片一起高飞起来。 有枚刀一样的木片唰一声扎进贝拉米的左眼,视线断联了,只有疼痛,万籁俱寂! 嘭! “团长中弹!” “艏楼直击!二副和航海长坠海!快来人灭火!” “船壳c水线两处擦伤!底舱漏水!船工,船工在哪!” “成功突破包夹!前方净空!” “医生!团长需要医生!” “巴斯蒂安先生接替指挥,下令满帆,全速” 如昏迷不醒般的贝拉米猛地坐起来,左眼窝插着至少三十厘米长的尖锐木条,如恶鬼般一把推开了身上的伦巴。 “全速回旋!” 腥锈的血顺着脸流进嘴里,又随着怒吼被喷出来,溅了赶来的船医满头满脸。 贝拉米粗重地喘息:“外面还有三艘布里根廷,我们根本跑不出去!” “击沉他们,杀光他们,我们是加勒比的黑王子,能战胜我们的只有海洋,没有凡人!” “回旋!!!!!” 他的声音如此响亮,跑动在甲板上的海盗们不由停下脚步,眼神在他和船上的二把手,舵手巴斯蒂安之间游移。 巴斯蒂安捏着手轮洒脱一笑。 “都愣着干什么?我们的团长大人还活着,而且完全没有寻死的打算。这种情况下该听谁的还要我明说么?” “万岁!”海盗们振声欢呼。 “维达号回旋!转帆切风,左翼追击!” “灭火!把船头的火灭掉,立刻组织人去底舱!” “去碾小狗的尾巴!” “冲锋!冲锋!让他们尝尝黑王子的厉害!” “血债!血偿!!!!” 0584 追得上 瓦尔基里,皮尔斯舱。 所谓皮尔斯舱,顾名思义就是“专属于皮尔斯的卧舱”。 它设置在艉楼下一层偏近侧舷的位置,与艉3号炮门相隔两个舱室,与左15号炮门相隔一个舱室,兼具有视野开阔c结构坚固c高度适中c环境清幽等特点,是船上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然而自从获得特勤编队的提督任命之后,皮尔斯就只在马斯喀特攻略中短暂地以提督实习生的身份登上过瓦尔基里。 更多的时间,这个舱室被用作瞭望宿舍c伤员宿舍或者客舱,就比如现在,住在里面的就是德雷克商会的临时拍档代表,哈利谢菲尔德少校和莱斯米兰迪中尉。 他们以情报专家的身份加入到拿骚之行,原本是为了给在拿骚举目无亲的德雷克商会提供一点可靠而专业的支撑。 可事实证明西格完全低估了洛林在海盗世界的威慑力。 瓦尔基里像个莽汉一样开进了拿骚的港湾,洛林像个莽汉一样带着七个人登上了海盗帝国的腹心,然后西格绞尽脑汁才接触到皮毛的情报就那么到手了。 瓦尔基里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情报专家们在一路上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凭自己的力量克服了晕船。 这让心高气傲的哈利感到挫败,那种隐含的情绪和当年万圣节行动中的登陆和离岛别无二致。 明明在人心的算计上,洛林表现出的能力远不如西格通透,但就是凭着恰到好处的鲁莽和蛮力,主动总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洛林那边。 “再这么下去,双簧就要变成独角戏了” 哈利趴在窗户边,郁闷地吐了一口长气。 “少校,你在看什么?”莱斯好奇地凑上来。 “看野猪们集体跳崖。” “野猪?跳崖?”莱斯学着哈利的样子趴在栏杆上,只看到一成不变的海,还有不远处越追越近的沙嘴海参号。 “刚才瓦尔基里减速你感觉到了吧?” “嗯。” 瓦尔基里的减速很明显,降下半帆,舰艏下沉,航速从12节往上跳水到7节,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旱鸭子也不可能错过感觉。 “79年吧,我们在丹博里机动,补给断绝。那时中校带我们突袭了一个大陆军的马场,抢到了足够的马和两周的食水,你记得吧?” 莱斯郑重点头。 那一次八连奉命在宽正面吸引两个民兵团的注意,1比20的兵力比,极端不利的战场环境,但司令部承诺的补给却还是像往常一样迟迟不到。 为了活命,西格带着他们在整个宽正面反复机动,但连续几场长距离的突袭还是让八连弹尽粮绝,伤兵满营。 莱斯的手臂当时中了一枪,被几位同僚轮流背着,好几次看到了死神的幻影。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西格还是找到了两个民兵团之间的缝隙,抢下了一座马场,让八连确保了安然撤退的机动能力。 “中校带着我们骑马逃跑了么?”哈利问。 “我隐约记得好像是伤兵太多” “抓来的医生说伤兵需要两周静养,贸贸然疾行,至少有20个人会死在路上。”哈利帮助莱斯回忆了当时的背景,“所以中校做了什么?” “放出消息,驱车慢行,把近一点的莱斯利团引进了山谷” 哈利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那时候中校让我带着十个人做诱饵,她跟我说,跑得越快越好,但如果莱斯利团跟丢了,就以逃兵罪送我上军事法庭。” “哈?” “那一次的结果,莱斯利团追着我和二班跑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人困马乏,她带着莱恩抄了人家的尾巴,把整个团部埋进了山谷。” “莱斯利团溃散,谢尔西团东逃,我们在马场安安稳稳休息了一个多月,直到所有人的伤势都全愈了,疑神疑鬼的司令部才接管了无人防守的丹博里。” “瓦尔基里正在做的事和我当时做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哈利扭过头看着船尾白色的轨迹,“她的速度并不慢,降速前是无可企及的高速,降速后是拼尽全力似乎就可以赶上的奢求。” “全力以赴是一种魔咒,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对当年的莱斯利团而言是追击途中可能遭遇突袭的风险,对我们身后的海盗来说,就是即便追上了,他们又能对瓦尔基里做些什么。” 说到这儿,莱斯总算听懂了哈利的所指,虽然这份迟来的领悟实际上没有任何切实的意义。 瓦尔基里的行动不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就像是现在,大概是嫌身 后的巴格追得太慢,瓦尔基里进行了一次有失水准的航向调整,又一次大幅降低了自己的航速。 航速4节,稳定攀升。 她对沙嘴海参号的诱惑变得愈发直白,如果之前是【加把劲,你就快要追上我了】,那现在就是【加把劲,再不追,你就永远追不上了】。 沙嘴海参号鼓帆疾追。 9节对5节,不足千米的船距。几分钟后,沙嘴海参的舰艏终于从哈利和莱斯的眼前超了过去,艰之又难地追赶,一点一点,奋发向前。 很快她就获得了四个炮门的射击角度,但瓦尔基里的速度已经恢复到与她齐等的地步,无论她如何追赶,都不能再争取到第五个炮门的射角。 这就是极限了 有个声音在沙嘴海参的舰长的耳边响起。 “主炮1至4号,副炮1号c2号全散弹装填,备战,以右舵倾角为信号,各炮自由抛射。” 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 “不久以前,水晶山咖啡号逃走了,我认为这是理智且正确的抉择!” “毕竟我们都听到了哈瓦纳大胜利号沉没前的哀号,她的下场告诉我们,巴格型在那位白帜殿下的面前比瘦弱的孩子还要无力。” “但是先生们,别忘了我们都是被团长从贩奴船上解救出来的货物,不管过往c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团长仍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恩义理当得到报偿!”他正声说道,“趁着伟大的白帜依旧把我们当成无害的虫子,目标帆缆,一击即走。” “不管这一击能对白帜的旗舰造成多少伤害,炮响之后,我们欠团长的就偿清了。那之后无论他再如何恳切地呼喊我们,我们都能问心无愧地一走了之。” “我向你们保证,这是这场噩梦的最后一炮!” “全员固定!”他伸手捏紧腰上的绳索,“右满舵,发” “左舷被弹!”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硝烟弥漫在海上。 艾德雷在硝烟当中放下望镜,小跑几步登上艏楼,并腿立正向洛林回报。 “船长,斯科特先生说重新整帆需要三到五分钟。他认为这种强行解帆的降速行为很愚蠢,朱迪亚先生也觉得您今天放松过头了,这种极端的新战术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一个两个地那么在意性价比干嘛”洛林无聊地挥散萦绕在鼻尖的烟火气,“我们今天的项目是打野兔,不是猎黑熊。兔子的勇气脆弱不堪,不耍点花招,我们就只能空手而归。” “对了,我们的菜鸟们表现怎么样?” “因为是饱合过程中降速,弹道乱得非比寻常。22次炮击只击中三次,其中实心弹舰艏直击,打烂了左侧锚舱,还有一枚链弹命中,前桅从上1/3处断裂。” 洛林挑了挑眉毛:“上1/3?飞得那么高?” “主要是我们的副炮可以轻松跃过巴格型的干舷,至于击碎前桅,更多还是因为侥幸。” “好运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洛林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弄断了前桅,打碎了锚舱,有这两点在,这艘船就不可能靠自己恢复航行能力。” “总之小兔子的腿已经被我们打断了,接下来,我们去帮海狸鼠剥皮” 0585 加把劲骑士 瓦尔基里,皮尔斯舱。 所谓皮尔斯舱,顾名思义就是“专属于皮尔斯的卧舱”。 它设置在艉楼下一层偏近侧舷的位置,与艉3号炮门相隔两个舱室,与左15号炮门相隔一个舱室,兼具有视野开阔c结构坚固c高度适中c环境清幽等特点,是船上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然而自从获得特勤编队的提督任命之后,皮尔斯就只在马斯喀特攻略中短暂地以提督实习生的身份登上过瓦尔基里。 更多的时间,这个舱室被用作瞭望宿舍c伤员宿舍或者客舱,就比如现在,住在里面的就是德雷克商会的临时拍档代表,哈利谢菲尔德少校和莱斯米兰迪中尉。 他们以情报专家的身份加入到拿骚之行,原本是为了给在拿骚举目无亲的德雷克商会提供一点可靠而专业的支撑。 可事实证明西格完全低估了洛林在海盗世界的威慑力。 瓦尔基里像个莽汉一样开进了拿骚的港湾,洛林像个莽汉一样带着七个人登上了海盗帝国的腹心,然后西格绞尽脑汁才接触到皮毛的情报就那么到手了。 瓦尔基里拍拍屁股准备打道回府,情报专家们在一路上最伟大的成就就是凭自己的力量克服了晕船。 这让心高气傲的哈利感到挫败,那种隐含的情绪和当年万圣节行动中的登陆和离岛别无二致。 明明在人心的算计上,洛林表现出的能力远不如西格通透,但就是凭着恰到好处的鲁莽和蛮力,主动总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洛林那边。 “再这么下去,双簧就要变成独角戏了” 哈利趴在窗户边,郁闷地吐了一口长气。 “少校,你在看什么?”莱斯好奇地凑上来。 “看野猪们集体跳崖。” “野猪?跳崖?”莱斯学着哈利的样子趴在栏杆上,只看到一成不变的海,还有不远处越追越近的沙嘴海参号。 “刚才瓦尔基里减速你感觉到了吧?” “嗯。” 瓦尔基里的减速很明显,降下半帆,舰艏下沉,航速从12节往上跳水到7节,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旱鸭子也不可能错过感觉。 “79年吧,我们在丹博里机动,补给断绝。那时中校带我们突袭了一个大陆军的马场,抢到了足够的马和两周的食水,你记得吧?” 莱斯郑重点头。 那一次八连奉命在宽正面吸引两个民兵团的注意,1比20的兵力比,极端不利的战场环境,但司令部承诺的补给却还是像往常一样迟迟不到。 为了活命,西格带着他们在整个宽正面反复机动,但连续几场长距离的突袭还是让八连弹尽粮绝,伤兵满营。 莱斯的手臂当时中了一枪,被几位同僚轮流背着,好几次看到了死神的幻影。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西格还是找到了两个民兵团之间的缝隙,抢下了一座马场,让八连确保了安然撤退的机动能力。 “中校带着我们骑马逃跑了么?”哈利问。 “我隐约记得好像是伤兵太多” “抓来的医生说伤兵需要两周静养,贸贸然疾行,至少有20个人会死在路上。”哈利帮助莱斯回忆了当时的背景,“所以中校做了什么?” “放出消息,驱车慢行,把近一点的莱斯利团引进了山谷” 哈利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那时候中校让我带着十个人做诱饵,她跟我说,跑得越快越好,但如果莱斯利团跟丢了,就以逃兵罪送我上军事法庭。” “哈?” “那一次的结果,莱斯利团追着我和二班跑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人困马乏,她带着莱恩抄了人家的尾巴,把整个团部埋进了山谷。” “莱斯利团溃散,谢尔西团东逃,我们在马场安安稳稳休息了一个多月,直到所有人的伤势都全愈了,疑神疑鬼的司令部才接管了无人防守的丹博里。” “瓦尔基里正在做的事和我当时做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哈利扭过头看着船尾白色的轨迹,“她的速度并不慢,降速前是无可企及的高速,降速后是拼尽全力似乎就可以赶上的奢求。” “全力以赴是一种魔咒,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对当年的莱斯利团而言是追击途中可能遭遇突袭的风险,对我们身后的海盗来说,就是即便追上了,他们又能对瓦尔基里做些什么。” 说到这儿,莱斯总算听懂了哈利的所指,虽然这份迟来的领悟实际上没有任何切实的意义。 瓦尔基里的行动不需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就像是现在,大概是嫌身 后的巴格追得太慢,瓦尔基里进行了一次有失水准的航向调整,又一次大幅降低了自己的航速。l 航速4节,稳定攀升。 她对沙嘴海参号的诱惑变得愈发直白,如果之前是【加把劲,你就快要追上我了】,那现在就是【加把劲,再不追,你就永远追不上了】。 沙嘴海参号鼓帆疾追。 9节对5节,不足千米的船距。几分钟后,沙嘴海参的舰艏终于从哈利和莱斯的眼前超了过去,艰之又难地追赶,一点一点,奋发向前。 很快她就获得了四个炮门的射击角度,但瓦尔基里的速度已经恢复到与她齐等的地步,无论她如何追赶,都不能再争取到第五个炮门的射角。 这就是极限了 有个声音在沙嘴海参的舰长的耳边响起。 “主炮1至4号,副炮1号c2号全散弹装填,备战,以右舵倾角为信号,各炮自由抛射。” 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 “不久以前,水晶山咖啡号逃走了,我认为这是理智且正确的抉择!” “毕竟我们都听到了哈瓦纳大胜利号沉没前的哀号,她的下场告诉我们,巴格型在那位白帜殿下的面前比瘦弱的孩子还要无力。” “但是先生们,别忘了我们都是被团长从贩奴船上解救出来的货物,不管过往c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团长仍是我们所有人的恩人。” “恩义理当得到报偿!”他正声说道,“趁着伟大的白帜依旧把我们当成无害的虫子,目标帆缆,一击即走。” “不管这一击能对白帜的旗舰造成多少伤害,炮响之后,我们欠团长的就偿清了。那之后无论他再如何恳切地呼喊我们,我们都能问心无愧地一走了之。” “我向你们保证,这是这场噩梦的最后一炮!” “全员固定!”他伸手捏紧腰上的绳索,“右满舵,开” “左舷被弹!” “敌舰失速!炮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硝烟弥漫在海上。 艾德雷在硝烟当中放下望镜,小跑几步登上艏楼,并腿立正向洛林回报。 “船长,斯科特先生说重新整帆需要三到五分钟。他认为这种强行解帆的降速行为很愚蠢,朱迪亚先生也觉得您今天放松过头了,这种极端的新战术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谁让我们没有被邀请去主会场呢”洛林无聊地挥散萦绕在鼻尖的烟火气,“算了,我们的菜鸟们表现怎么样?” “因为是在饱合过程中降速,弹道乱得非比寻常。”艾德雷老老实实回答,“22次炮击只命中三次,其中实心弹直击舰艏,穿壳,打烂了左侧锚舱,还有一枚链弹高飞命中,前桅在上1/3处断裂。” 洛林挑了挑眉毛:“上1/3?飞得那么高?” “主要是我们的副炮可以轻松跃过巴格型的干舷,至于击碎前桅,他们还不具备130米外精准命中桅杆的能力。” “菜鸟在初入赌桌时都是赌神。”洛林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前桅断裂,锚链沉海,帆缆纠结,除非返厂大修,否则这艘船是不可能靠自己航行了。” “这么说,我们还需要一艘拖船” 0586 蠢货 1786年7月3日午后,这场发生在安德罗斯岛c埃克苏马群岛与古巴岛之间这片无名三角海域的海盗战争被后来的海盗们称作“哈姆雷特战争”。 相比于那些主流世界的所谓战争,哈姆雷特的规模并不大,参战四方两个阵营,总计投入战斗仅12艘,攻防对比10比2,炮门对比328比100。 其规格也称不上高,除了瓦尔基里鹤立鸡群般独立在巡防舰级的,别的船都是标准的五级甚至六级。 但这场战争依旧被海盗们倔强地称为“战争”而不是“海战”,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参战者们的身份,以及这场战争的形式与目的。 首先其参战规格相当高,包括至尊海盗王“白帜”洛林与旗舰瓦尔基里;海盗王“黑王子”贝拉米与旗舰维达;海盗王“猎犬”亨利之第二舰队;海盗王候选以下最强大的邪恶超新星“海狸鼠”吉尼和他的海狸鼠海盗团。 其次,这是海盗帝国自黄金时代以来第一次以超新星和海盗王分舰队的组合向另一位海盗王发起挑战,也是海盗王第一次被挂上黑券,更是非同盟的王第一次无宣告地插手两位王之间的战斗。 哈姆雷特战争对海盗帝国维系百年的秩序产生了难以估算的毁灭式冲击,仅这一点,其意义就远远凌驾于同时代的另一场关键战争巴斯特尔海战。 但可笑的是,【意义】并不是这场战争被海盗们记忆的主要原因,也不是次要甚至再次要的原因。 醉生梦死的海盗是世界上最不在意反思的人类群体,他们之所以推崇哈姆雷特,只因为生还者们把这场战争描绘成为海盗战法的教科书,便是百年之后,也依旧会有邪恶不断从传说中收获益助。 下午5点,夕阳,天在烧,海在烧。 海上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在战场海域的北部,瓦尔基里如王者巡游般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哈瓦纳大胜利号,瘫痪了沙嘴海参号,吓跑了水晶山咖啡号,正在让处女雪茄号无处可逃。 至尊的海盗王与最强的超新星之间横亘着令人绝望的实力鸿沟。 海狸鼠吉尼正以狂奔的姿态冲向地狱,反观洛林,至今也没想起来要把瓦尔基里的战备等级调到一级,就连现在的二级看起来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多余 战场南部海域的画风则截然不同。 维达号在第一次突破中完成了一次惨烈的以小换大。 敌阵支点布里格型前桅中破,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恢复了原先七成的行动力。 维达号舰艏遭到直击,艏甲板大破,贝拉米左目重伤,二副与航海长双双失踪。 索性贝拉米的航海长在职能上更接近领航员与航海参谋的混职,如果失踪的是主舵手,这轮一换一或许会愈发说不清成败得失。 身负重伤的贝拉米在草草包扎后就带领自己的维达号发起了死中求活的反击。 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维达号自两舰夹击中浴血突出,迅速以大范围回旋调转舰头,竭力维持住4节的航速,从战场边缘内切反攻。 猎犬团的阵型糟糕至极,计划中三舰策应的方案因为布里格机动力的丧失而变得僵化,想要抛开伤舰重整旗鼓,维达号又步步紧逼,完全不让两舰获得汇合的空间。 布里格成了浮标,在维达号当世一流的驾驶技巧上,被迫成为战场中心的障碍,化作阻挡另一侧炮击的屏墙。 60至140米! 维达号忽近忽远地套着圈,像打开腹翼的眼镜蛇摇摆着挤压对手机动的空间,猎犬团的战舰提不起航速,只能在迎敌的过程中越收越紧,几乎被中间的布里格绊成一团。 各舰仅剩下十余米的间隙,这点微不足道的距离让三舰像海上的浮岛一样笨重醒目,哪怕是维达号那种上不了台面的炮击也开始有了威胁,以三到五分钟一轮的节奏向对手倾泻出火力。 “左舷被弹!规避!开火!” 轰轰轰轰轰! 炮弹从双方的炮门飞射出来,从相近的直线,相异的弧度交错而过。 维达号的周遭绽开一朵朵氤氲着蒸汽的水花,她的反击也落在海上,一枚击中正前盖仑的艉楼侧面,另一面越过当面,向后,远远落在布里格的中甲板上。 “两发命中,布里格直击!” 听到瞭望手的呼喊,那位打出高抛的炮手反身和同伴兴奋地击掌。 贝拉米把全船的欢欣都看在眼里,那啪地一声听起来似乎特别地刺耳。 眼睛很痛 扎穿眼窝的木刺已经连着眼球一起被取了出来, 如今那里填满了印第安人流行的药泥,用一些晒干的不知名的草c烧酥的炭和酒液混合c搅拌,外面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船上的船医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能止住流血,能防止溃烂,但多的奢求不需要有,反正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贝拉米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新的视野边界比原来的狭窄许多,染了一层淡淡的红色,更重要的是疼痛,一波波的疼痛冲刷着他的脑袋,撕扯着理智,想让他发疯。 可他又不能真地发疯! 凭借巴斯蒂安精妙的操舵,维达号彻底地占据着战场的优势,利用风c浪c远处的瓦尔基里和近处瘫痪的布里格,实现了一对三的包围。 现在的情况,维达号就像在钢丝绳上跳舞的小丑,样子或许华丽而从容,但只要绳子一断,拥有再好的技巧也免不了坠入深渊的下场。 而且那绳子就快断了 从第一次回旋到现在,战斗已经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布里格的帆缆已经看不出明显的异样。一旦她恢复行动能力,纠缠的线头就会解开,被她绊住腿脚的两艘盖仑很快就能获得自由。 她们将解脱束缚,利用海面的宽度和数量的优势重新向维达号发起攻势,死缠烂打,阴魂不散! “真不甘心啊!” 贝拉米咬着牙,扶着伦巴摇摇晃晃站起来。 “巴斯蒂安很厉害”他轻声说,“维达只是一艘普普通通的盖仑船,巴斯蒂安却能让她在逆风切出4节的速度,可以说全靠了他的技能,我才可以像现在这样,任性地去拖着你们追逐自尊。” “可惜如果我们有瓦尔基里号一半或许1/3的炮击实力” “17轮炮击,超过300枚炮弹。2次直击,6次擦伤,没有击沉,没有重创,这就是高速运动下我们真实的实力。” “我不会去怨怼上帝为什么没有偏袒我们,除了白帜和黑男爵,我也没见过擅长炮击的海盗团。只是胜利的机会确实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是时候丢掉无谓的幻想了!”他捏紧拳头,“趁着小狗们还没展开阵型,我们应该拉开距离,给巴斯蒂安留出足够多的机动空间。” “我们该顺着风跑,虽然不可能摆脱小狗们的追击,但只要苛活到白帜腾出手” “那你就干干脆脆地下令。” 脚下突然传出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像冰刀一样把贝拉米的独白打断。 巴斯蒂安站在舵位上抬头看他,黄玉似的眼睛没有多少神采,却足以明白地表达出意见,【你敢说,我就做】。 贝拉米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他想自辩,但巴斯蒂安不让他自辩。 巴斯蒂安拨动着手轮,一边拨,一边说:“就像你说的,放弃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有距离,我有自信带着所有人逃到启明星升起。” “整整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哪怕白帜再磨蹭,他也该搞定那只海狸鼠,像个英雄一样为我们打开生路了。” “巴斯蒂安!”看起来憨实的伦巴一声暴怒,“注意你跟团长说话的语气!” “那就先注意你跟旗舰舵手说话的语气。”巴斯蒂安瞥了伦巴一眼,“副团长叛变了,似乎我才是团里排名第二的干部,不是冲锋总队长。” 伦巴一时说不出话,圆滚滚的脸涨得通红。 贝拉米轻轻摁住伦巴的肩,向前踏了一小步:“巴斯蒂安,时间有限,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我想说什么难道你猜不到么?”巴斯蒂安笑了笑,“逃跑是最好的选项,可像你这样的蠢货什么时候选择过好的选项?” “第一次结社战争,巴夫洛缪邀请你,你拒绝了。第二次,爱德华邀请你,你拒绝了。前不久杰克邀请你,你还是拒绝了。” “我告诉你巴林托要背叛你,你有整整四天手刃叛徒,可你呢?只是登上了维达号,带走了愿意跟随你的人,却把经营日久的老巢留给了背叛你的那群家伙。” “我们早就习惯了。船上的178个人,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健在的还是失踪的,我们早就习惯了你的愚蠢。” “别假惺惺地考虑什么最优选择,那不适合你。告诉我们你究竟想做什么?区区一条性命而已,我们还支付得起。” 贝拉米呆呆地看着巴斯蒂安,这个与他合作了10年,素来以不近人情和技艺非凡博得麾下海盗信任的搭档,他的舵手。 眼睛又疼了 “真的会死哦?” “很有趣不是么?”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么?” “不这么想的人,大概都留在象鼻岛了。” 贝拉米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有个有趣的想法 ” 0587 不讲武德 “炮距300!250舰艏被弹!” “封闭艏炮门!防备冲击!” “闭闸!” 不同于一般木结构帆船向外撑的简易式炮门,因为炮舱外侧贴甲和挂甲支撑的存在,瓦尔基里在炮门问题上选择了向内的侧拉式设计,材质则是包裹厚铁壳的实木块,整体厚度几乎达到船壳的一倍。 有传说,炮门的设计师是在打开红酒瓶塞时获得的灵感,因此瓦尔基里的炮门平时大多被水手们称【软木塞】,只有在正式的指令当中才改称作【炮门】和【闸】。 软木塞毫无疑问是一项优秀且实用的设计创新,不仅解决了传统炮门设计在贴甲内无法充分展开的问题,成功维持住了瓦尔基里整体的防炮强度,还衍生出舰艏弧型大炮门的奇特应用,深得常年受限于管中窥豹的炮手们的喜爱。 至于副作用 精铁摇柱和木基底座的组合确实不如易脱落的网格贴甲可靠,但也仅仅在遭受直击时容易损坏和变形。 在终年摇晃的海面上,这种机会并不常见,直观来说,甚至比岸行时舰体触礁更加难得。 炮手们全身心地信赖着保护他们安全的软木塞们,就像是现在,炮战中命中率最高的尾击将至,瓦尔基里的菜鸟们仅仅是闭闸锁栓,就心安理得地聚在炮门背后抓紧调试起炮座的射角。 轰轰轰轰轰咣! 处女雪茄号一炮命中,艉炮的炮弹击打在瓦尔基里的舰艏侧面,擦出一溜火花斜飞出去。 艏舱的炮手们被巨响震得龇牙咧嘴,眼冒金星,但还是咬着牙启开炮门,循着轨把炮车推到位置。 “目标正前!炮距180!” “主臼前角0,仰角0,艏副前角0,仰角2,散弹装填!” “艏副准备,放!” 轰轰! 慢天的红点从下至上掠过观测口,随着炮击的轨迹发散,啪啦啦拍打在处女雪茄的水线,仅有少数边角拍中了舰艉。 “两发近失!” 观测手立刻把所见的情况汇报上来,炮击指挥沉吟了片刻,高声下令:“主臼仰角1,报距!” “目标炮距170!” “距离20一报,至110开火,击发下放!” “仰角调为1,炮距110开火,炮门收到!” “距150!130!” “解除艉纵固锁!舰艏下水,冲击!”突如其来的变化从头顶传下来,准备好大干一场的菜鸟们登时就傻了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下子都失了方寸。 舰艏开始下沉了。尖锐的底线像切刀一样切开水面,逆瀑般的水墙挤压分流到两边,伴着视野的下降,整艘船都在巨烈地震颤。 观测手像被勒住脖子一样惊叫:“舰艏沉了!沉了!仰角18!15!12” “开火!” 轰!轰! 瓦尔基里的艏炮喷薄出火舌,两门四十八磅臼炮在120多米的位置轰出总计96磅,4354公斤的飞弹,扬扬洒出一大片。 然而臼炮的弹道原本就不如中程炮稳定,射程短,预设的仰角也大幅不足。 在各种不利的影响下,弹丸们才飞出七八十米就已经散成了大片,不到100米就开始下坠,在海面掀起一片气势磅礴的浪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尴尬与沉默交织着顺着小小的炮门涌进艏炮舱,克里在舱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司炮长,一直让他们这样有失水准地表现真得好么?” “身教永远比言传更有效,这就是为什么女人会成为男人心中永恒的印记,而男人至少正常的男人不会。” “今天过后,他们就会明白炮手的必修课里为什么会有操船c掌舵和指挥的科目,那之后,真正优秀的炮手才会从这群菜鸟中脱颖而出。” “但是会拉长作战时间吧?或许还会出现损伤。” 亚查林吊起眼角:“海盗和赌徒才会期待无本的生意,我们是商人,只信奉成本与收益互成正比。” “那就任由他们继续碰壁?” “光看着怎么行?”亚查林转过身,“让各组的老人们把今天所有的错误就记下来,等做完战后简讨,每个错误游1000米。” “啧,1000”克里刚想吐槽,猛地感到身上一股恶寒袭来,吓得他连忙正肃郑答,声音洪亮,“是!保证一处也不会记漏!” “记漏也无所谓。”亚查林安慰着,“反正我今天也只会 随便看看。然后自你以下,每被我发现一处遗漏,全舱上下就跟着船游一万米,就这么通知下去。” “是!!!” 距离120米,瓦尔基里结束突进,在短暂的减速之后,迅速就取回了速度上的优势。 贝尔控制着船向左切舷,行云流水般绕行到处女雪茄的平行线,在150米外齐舷追赶。 海狸鼠吉尼感受到了天崩一般的压力。 在他的眼前,瓦尔基里正展现出惊人的美丽。那骑着天马手持神矛的女神,那高耸的干舷,鼓胀的船帆,破浪的碎鸣还有正对着他们的,那密密麻麻的炮门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洛林随时会赶超上来。 赶超上来之后呢?t头,齐射 洛林的炮手准得一点也不像正统的海盗,那些精准的火炮破坏力大得惊人。 哈瓦纳大胜利号是被活生生分尸的,沙嘴海参号从活蹦乱跳到高位截瘫似乎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 如果处女雪茄号被追上,那后果 吉尼的眼睛红了,双目赤红,状若恶鬼。 他一把揪过自己的司炮长,指着瓦尔基里恶狠狠地喊:“击击沉她!我命令你击沉她!” 司炮长可怜巴巴地抿着嘴,很想说做不到,但又不敢明着忤逆明显暴走的吉尼。 “团长,或许我们可以再拉近一点距离” “你想让白帜击沉我么!再拉近距离?只有150米!击沉她!至少把她的桅杆打断!” “遵遵命” 沉默的并行。 自从达到齐头的状态,瓦尔基里就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船速。 把船速从11节调整到8节不需要特别升降船帆,只需要一个不算太完美的切风角度,以及略微有些失风的纵帆帆角。 巨大的压力下,处女雪茄并没有发现这点小小的不谐,仅用了15分钟就追赶上近两公里的瓦尔基里在另一个15分钟居然没有完成超越,所有海盗都觉得这是他们努力的报偿。 船上的司炮手尤其全神贯注。 同速,同向,平行,那艘恐怖的瓦尔基里就在150米外,眼下的状况近乎于静止,长时间的静止。 他贪婪地吐着热气,颤抖着抬起手臂,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 “全舷链弹,饱合放!” 轰鸣声撕碎了沉寂,贝尔只是随着炮声微微拉开一点间距,那些飞旋的链弹就争先恐后地砸落到海里,远得足有五十米开外,近的就在瓦尔基里本该待着的地方。 洛林像是被吵醒似地睁开眼睛:“开炮了?” “全舷饱合。”艾德雷恭敬地回答。 “命中呢?” “三发击中归避前区域。” “15分钟的瞄准意料之中。”他抻了个懒腰,“冲锋队组织好了么?” “短兵队由埃里克森先生和卡奥领衔,50人,火枪队由保密局的哈利谢菲尔德少校和莱斯莱德中尉带领,30人。” “保密局?” “船上人手不够,斯科特先生腾不出手,两位是毛遂自荐。” “那就随他们了。”洛林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三分钟接舷战术,冲锋队上甲板。” “是!” 命令下达了,莱夫c卡奥c哈利和莱斯领着杀气腾腾的冲锋队从艏艉二舱鱼贯走出,在右舷列成接舷队列。 贝尔吹着口哨切近,从近200米远一直向内,到150米,100米,50米 处女雪茄号已经没有了反击的炮门,吉尼只能歇斯底里地呼喊自己的海盗列阵,密密麻麻猬集在甲板上。 嘭! 不知是谁在海盗群中开了一枪,有效射程只有区区15米的短火枪在这个距离难以构成威胁,铅弹跃过海面,远远地飘飞到前桅的帆上。 但瓦尔基里的水手们夸张地回避了一片,东倒西歪c贪生怕死的样子让海盗们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瓦尔基里的甲板上,莱夫臭着脸,重重地跺了跺皮靴。 咚!咚!咚! 炮舱中的亚查林轻轻嘁了一声:“最后一炮,失准的人战后自己去找埃里克森冲锋长,炮舱不做任何干预。” “就这样,开始吧。” 两舰相距22米,同速,同向,渐近,备战接舷。 吉尼摒息等待着第一根钩索,海盗们近待着船舷和船舷的碰撞,血战的气氛在海的上空弥散,长达15分的静默让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瓦尔基里的炮火。 就在这时 “全舷散弹,自行校前。预备,放!” 吉尼的瞳孔一下缩成针尖: “白帜!!!!!!你不讲武德!!!!!!!” 轰! 0588 残阳 残阳如血。 海面上的追逐暂时停下来,无风鼓帆,无舰破浪,只有一声声沉而闷的回响,断断续续,反复无常。 那是枪声。 海事通勤的枪声如鼓,或者说就像是鼓槌粗细的铁针,锐利的针尖戳着钉着人临死的惨叫,构画出一幅惨绝人寰的末日绘卷。 绘卷名曰“打扫战场”。 嘭嘭嘭嘭嘭 回荡在海面的枪声里听不出半点有用的节奏,这样的声音不能仔细听,一旦沉溺其中,人就很容易在船板上打晃,然后擦着船舷掉进海里。 莱斯提心吊胆地跨过船板,簇新的鹿皮靴子踩在滑腻的血和碎肉上,感受到黏糊糊软趴趴的反馈。 “就像是踩进了什么怪物的喉咙”他恶心地吐了吐舌头,强忍着走到哈利身边,“少校,这帮人真的是商人?” 哈利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轻声说:“你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早该知道他们是这片海上最嗜血的一群人。”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莱斯舞着手想了半天,“三分钟接舷战术嘛,我还以为是三分钟内强攻甲板,肯定会有一番血战,谁知道” “战术的根本目的就是实现有效率地杀伤。”哈利打断莱斯的话,“煽动也好,诱敌也好,强攻也好,都是实现目的的手段。虽然我不懂海战,但我猜这个接舷战术很可能并不只有虚张声势。” 嘭! 身边的艉楼舱门被一脚蹬开,莱夫淌着血从舱里走出来,冲着哈利露出满口的白牙。 “没想到你比你的跟班聪明多了,旱鸭子。”他哈哈大笑,“三分钟接舷是指三分钟内发起接舷,甲板人少就强攻,甲板人多就洗地。海洋不像陆地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们只选最有效的方法,反正人被杀,就会死。” 哈利默默地向莱夫鞠了一躬。 莱夫笑得更欢了,弃了陆军二人组几大步走到甲板中央:“小子们,哪还有没投降的活人?” “全船投降,冲锋长,一共捡到33个活的!”有水手高声回答。 “分出五个人看押俘虏,剩下的人抓紧时间清洗甲板,通知舰长接收船只!” “是!” 甲板上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血染衣襟的冲锋队员提着拖把走出舱室,手持火枪的射手们换成短枪给每一具完整的头和胸膛补刀,莱夫一脚把炮车倒塌的火炮踢下海,叉着腰命令卡奥带人清理内舱。 明明是血腥如地狱的场景,德雷克的水手们做起来却盈溢出一股子工厂的繁荣,干劲十足的号喊比临终的苦难的哀号更加地瘆入人心。 莱斯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这大概是我见过最有干劲的捡尸队” “资本的冷血。”哈利的声音低沉压仰,“除了冷血,资本的特征还有现实。我们正在边缘化如果再不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我担心我们很快会失去搭档的地位,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炮灰。” 莱斯吓了一跳:“不会吧?虽然在船上我们确实做不了什么,可在岸上,我们还有中校呢” “嘁!究竟是谁把我们最大的优势弄丢的?”哈利黑着脸,“那个雌雄莫辩的白痴,意气用事的蠢货,就是托他的福,我们才没法把德雷克当成炮灰来使唤。现在,报应罢了!” 洛林很快收到是接收俘舰的讯号,时间,大概是发起接舷的后10到15分钟,速度很快,而且根据传回来的情报,登舰的冲锋队总共只有2人轻伤,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 得以完胜的最大功臣是炮舱,不完全统计,那轮抵近满舷的散弹饱合造成了超过100人直接死亡,还有相近人数受伤,轻重不等。 冲锋队在接舷后唯二的工作就是补刀和灭火,过程中顺便攻破了仅有的组织起抵抗的三个舱,卡奥砍死了一个,莱夫吓死了一个,以上差不多就是这场接舷的全过程。 总而言之,收益率非常之高 只可惜正式接收战舰还需要至少两个小时,因为天快黑了,船上也太脏了,让水手们黑灯瞎火地走在陌生的船上是不人道的行为,特别容易出现非战损伤,增加额外的抚恤支出。 洛林算计着心里的小帐,抬起头问过来报信的水手:“埃里克森冲锋长还捕获了33个活的海盗?” “是,舰长!我们已经搜索了全船,保证没有出现遗漏。” “船上的冲锋艇还能用么?” “一艘还算大体完整,另一艘则被散弹轰碎了。”水手遗憾道。 “是么”洛 林耸耸肩,“考虑到接下来还有做战任务,尽快征求一下俘虏们的意见。” “他们可以选择开走冲锋艇,也可以选择在船舷边被吊死,我们会遵照海盗法典为艇上提供两桶朗姆洒和几柄水手刀,不允许带走私人物品。” 水手张了张嘴。 “对了,给他们半小时考虑,别浪费太多时间。” “是。” 太阳已经沉得很低了 洛林看着只剩下半边脸的夕阳,刚想组织更多人手加入到处女雪茄号的清洁,突然听到北面轰鸣,艾德雷从艉楼飞奔过来。 “船长!紧急事态!” “怎么了?” “南部战场升级,维达号危机!迪波女士和韩吉战术长建议您立刻放弃处女雪茄号,不快一点的话,黑王子贝拉米估计就死定了!” 战局在一瞬间疾转,甚至说不好究竟是转好还是转坏。 瓦尔基里的海员们迅速聚在一起,连在处女雪茄号上主持大局的莱夫和卡奥都不例外。 卡特琳娜站在海图前报告瞭望室看到的情报。 “在我们与处女雪茄号接舷前后,维达号向猎犬团舰队发起冲锋。因为这次冲锋与之前一个多小时的大部分冲锋都差不多,瞭望并未示警。” “可是先前的冲锋中,维达号每次都会在抵近距离变向,搜寻有利位置进行炮击,而这一次” 她举起教鞭在海图上划出窄弧,从维达号的位置一直划到猎犬团的中央。 “她一头撞进去,嵌在布里格和一艘五级盖仑中间。猎犬团的三艘船原本就因为间距不足行动困难,维达号撞进去后,四艘船几乎完全贴在了一起。” 法芙娜随着卡特琳娜的说明在海图上标上记号,【盖仑a,维达,布里格,盖仑b】,四舰交舷,紧紧相连。 “维达号两舷炮击,盖仑a与布里格则在维达号炮击之后立即以火炮反击。三舰不同程度起火,又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相互造成了火势蔓延。” “无法确定是否殉爆!”卡特琳娜深吸一口气,“观测到维达号甲板发生大爆炸,三根桅杆向不同方向倒塌,倒塌的桅杆把四艘船完全缠在一起,然后维达号水手向布里格接舷。” “这就是观测到的全部内容。” 卡特琳娜说出了结语,说完就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洛林。 “船长,我们参加这次战斗的目的是求援维达号。如果维达号战沉,贝拉米战死,就算我们全灭海狸鼠,这一战对我们而言也是输了。” “所以你才建议放弃处女雪茄号,是吧?”洛林皱着眉头问。 “是!” “没必要”洛林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拼死一搏是贝拉米自己选的,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我们都没有理由为他的生命负责。” “不过救还是要救的” 他沉吟了片刻:“克伦,你和卡奥c克里上处女雪茄号,处置俘虏,清洁甲板。起航准备完成后就北上夺取那艘瘫痪的巴格,如果她不愿投降,可以击沉。” 克伦盘算了一下人手:“80个水手很拮据,除了开船,我腾不出多少人操炮。” “瓦尔基里人手也不足,更别说我们很可能还要接舷支援。没有更多的人给你。” 克伦无奈地摊开手:“我这就过去。” “剩下的人全舰立刻转入一级战备,满帆启航,全速驰援!” “是!” 人群散尽了,瓦尔基里解开和处女雪茄的束缚,水手们飞奔在夕阳的金红当中。 洛林郁闷地瞪着海图中心的标记,轻声呢喃。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究竟是哪个选择更高贵?是去忍受那狂暴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反抗那无边的烦恼,把它扫个一干二净?” “谁也不会甘心的。明明呻吟c流汗拖着这残生,可是一想到死后,对死后却又感觉到恐惧,毕竟从来没有任何人从死亡的国土里回来。” “选择因此就动摇了!宁愿忍受着目前的苦难,也不愿投奔向另一种苦难。” “顾虑让我们都变成了懦夫。” “它使得那果断的本色蒙上了一层思虑的惨白的容颜,本来可以做出伟大的事业,由于思虑就化为乌有了,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长长的咏叹流进了风里,夕阳在不知不觉间沉下了海面。 火烧云还在天边,比云烧得更炽烈的战场在另一边。 洛林突然感受到愉悦,有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顺着风浸入到四肢百骸。 “生存还是毁灭莎士比亚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大概从没想过,这世上居然真有拿得出 答案的蠢货。” “人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呢?” “不过既然能蠢到这个地步,应该也不至于在区区半个钟头里面就死掉吧?” “残阳,真美” 0589 王子的骑士们 “张满风帆!切入风角!” “距离630,速度7节!” “距离380,速度8节!” “距离190,速度85!” “舰艏被弹!” “甲板人员就近隐蔽,冲上去!放弃规避!” 贝拉米的怒吼和如雷的炮声同时响起,维达号撞碎了一道海浪,高高翘起的舰艏像腾飞一样直迎向扑面而来的炮弹。 “隐蔽,祈祷!” 轰轰轰轰! 漫天的炮弹从天而降,裹着呼啸争先恐后地砸进大海。 必须承认猎犬团不愧是海盗王手下的海盗精锐,哪怕身处高压,他们的炮手依旧表现出了海盗级别的优秀。 没有一颗弹丸偏出维达号100米以上,最近的着弹距离只有不足20米,维达号在人造的水墙与浪中穿行而过,笔直地杀入到最后100米的冲刺线。 “右翼盖仑炮击!饱合!” “左舵十度,转帆!全体备战!” 巴斯蒂安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当中猛地拨动手轮,维达号平顺地划过左的弧线,精准地避开了全部的着弹点,又迅速调回右舵,以一个夸张的侧倾从标准的t尾冲锋调换到舰艏对冲! 双方距离90!80!70!很快就突破了此前的最近威慑距离,却分毫没有调头或侧切的迹象。 50!40!30! 最极限的规避冲撞的距离失去了,哪怕是技术再精湛的舵手也不可能在8节以上的高速用30米不到的距离拉出20米以上的巨大转向。 意即是说碰撞! 要撞上了! 猎犬团的海盗们呆滞地看着风驰电掣的维达号不闪不避地冲上来,有人嘶吼着组织艏炮正前阻敌,三艘船10门炮,只有4门零零星星地吐出火舌。 左翼盖仑柠檬鲨号,也就是在法芙娜的海图上标注为【盖仑a】的船反应最快,一边调转舰艏尽全力拉开和布里格的夹角,一边有足足两门艏炮在转艏的过程中击发轰击。 她的射角也是最好的。 第一发左炮正前,距离17米,擦中;轰飞了维达号的船艏像,擦伤了斜刺出去的细长斜桅。 第二发右炮正前,距离9米,正中直击。 那一炮轰在了维达号屡遭重击的艏楼,径直从艏桅和船头的结合处钻进去。 伤痕累累的艏桅连根而断,余势不竭的炮弹在舰艏犁出一道深深的缺槽,飞散的甲板扎穿了两个黑王子海盗的咽喉。 但是! 维达号已经不可能被阻止了! 距离9米,海盗狂呼,贝拉米锵一声抽出他的长剑,在伦巴的搀扶下高喊。 “巴斯蒂安!布里格!!!!” “右满舵!”巴斯蒂安像疯狗一样咆哮。 “右满舵!”全船人像狼群一样吠天。 轰!!! 维达号重重撞在无处闪避的布里格,右舷正对右舷,高速正对静止。 结构早就破破烂烂的维达号舰艏整个鼓了起来,往日平整的甲板咔啦啦从正中拆裂,露出细密而干燥的木心,半边舰艏整个凹陷。 船型要小得多的布里格也没有讨到任何好处。维达号撞在她的中舷偏前,一击就撞断了第六和第七根船肋,结实的船壳完整地向内推,一截一截把内舱的甲板和隔层顶得粉碎。 而且维达号还在前进! 哪怕整个嵌进了布里格的内舱,哪怕桅杆歪斜c龙骨扭曲,哪怕甲板上的船员c杂物甚至火炮都飞上半空,她还在前进,像粗钝的犁一样破开布里格的侧舷,向前足足推动了六七米远,直到撞上没能完全避让的柠檬鲨号,前进的势头才彻底停止。 维达号就像凿子一样凿进了猎犬团的阵型中间。 “不用瞄准,不设轮次!全炮发射!!!!” 轰! 第一声炮响在布里格的腹腔轰响。 轰轰轰! 又有零星的炮从维达的炮舱轰中两三米远的柠檬鲨号。 轰轰轰轰 越来越多的火炮轰鸣,不仅仅是维达号的炮位,连布里格和柠檬鲨号的炮位都被疯狂所感染,在抵近c贴合甚至是负值的距离直接开炮。 厚重的木板被砸出凹陷,新鲜的裂痕被撕扯破碎,锐利的像刀一样的铁片胡乱飞舞,火焰以燎原之势从船的各个位置窜出。 维达号的瞭望手兼猎兵雷贝诺从歪斜的主桅上一跃 而下,荡着帆缆精准地降落在贝拉米背后。 “团长!右翼的盖仑要跑!我在甲板上看到了猎犬团的二队队长波德莱尔,那肯定是他们的旗舰海德拉号!” “那朵小海葵跑不了!”贝拉米一把推开身边的伦巴,“伦巴,下钩,接舷!” “是!”伦巴圆滚滚的脸上全是狞笑。 他嘶拉一声扯掉身上挂布样式的前襟,露出由两肩向下,密密麻麻的十二把短枪,然后绕开它们,从后腰抽出两柄锯掉了枪管的双管猎枪。 “我的兄弟们!突击右翼,抢下海德拉号!爆破组,炸桅杆!” “噢喔喔喔喔喔!” 轰!轰!轰! 三声惊雷般的鸣响横扫过海面,提前绑在桅杆根部的炸药被黑王子的海盗们主动引爆。 而且爆炸并不是朝向一个方向。 在冲击的推动下,缠满了缆绳的长桅向着单边歪倒,前桅c主桅向右,相对矮小的后桅向左。 钩连着桅木的绳钩一个个绷断,抽动的缆绳像刀斧毒蛇一样漫天乱飞。 猎犬团的海盗们在绝望的深渊看到了新的绝望,那些蛮不讲理的桅杆挂在了他们横跨全舰的帆缆上,扭动的缆绳扫荡过一切弹上高空,把四艘无助的大船搅成一团,凌乱得除了截断,根本没有分开的可能。 可他们哪来的时间裁断? 黑王子的海盗们冲锋了,咬着刀,攥着斧,提着枪,掌着剑 在加勒比海上赫赫有名的冲锋队长射水鱼伦巴冲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他那矮胖无害的身体像球一样弹过满船的杂物c火堆和陷坑,跳上布里格的甲板,才一落地就举枪轰碎了远近两个猎犬海盗的脑袋。 更多的海盗呼喊着扑上来。 和其他成名在外的冲锋队长不同,伦巴的名声来自于他精妙的短兵射术,十米之内弹无虚发,但在近身后的格斗能力上,海盗们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他们还是忽略了。 一个不擅长格斗的胖子能成为冲锋队长,能在加勒比的万千海盗中脱颖而出,成为仅次于莱夫c博尼特c洛林c查姆亚姆这些人形怪物的强大人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针对? 伦巴狞笑着抬起了脑袋,才发射过的双管猎枪再次举起,双臂抻直,瞄也不瞄就第二次扣下了扳机。 嘭嘭! 又两个海盗惨叫着倒飞出去。 伦巴射空了手枪,松手,旋身,眨眼工夫又是双枪在手,居然是两柄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猎枪。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死神敲打着鼓点,胖子舞动起身躯,他踏着旋步,每一步都带着柔和的起伏,每一步都向前推动着身体。 不断有温热的新鲜的尸体被制造出来,带着难以理解的茫然,眉心处喷溅出脑浆。 没有人能接近他三米范围,射空的枪被他随手丢弃在路上,一直从布里格的右舷伸向左舷,正面高高在上的海德拉号的甲板。 布里格被突破了! 黑王子的海盗们顺着伦巴撕开的突破口登船,在他射空第十把枪的时候,把新的装填完毕的猎枪送到了他的手里。 嘭! 不同于伦巴连绵的射击,一声独立而孤高的枪声在头顶响起。 海德拉的司炮长捂着喉咙颓然倒下,临死之际,嘴里依旧念叨着“散弹,散弹”。 雷贝诺不知何时爬上了布里格的主桅,高高在上地冲着伦巴一笑:“当心散弹洗地哦。” “不是还有你么?”伦巴把装填完毕的枪一把把塞回枪套,颇具架势地一挥手,“架船板!登舰!” “噢喔喔喔喔喔喔喔!” 0590 海军和海盗都是混蛋 夜慕降临。 日和夜的交替结束了,夕阳沉入最远的深海,火烧云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线。 西方只留下些许的隐约的橙红的影子,反倒是南部的战场,那里的火烧得兴旺,烟熏火燎地把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艳红。 瓦尔基里闯入南部战区是在碰撞发生后的第23分钟,赶路时平均航速达到12节,实际航行里程超过8公里。 考虑到船的行为是船长思想最不加修饰的直观体现,所以洛林这一次大概是真得想助贝拉米一臂之力,只可惜哪怕是紧赶慢赶,他还是没能赶上正餐。 伦巴强行登上海德拉号,才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落脚点就急不可待地向维达号传递了信号。 黑王子留守的海盗开始从维达号向海德拉号有序撤退,得靠人搀扶才能行走的贝拉米是第一个,而发自内心地把这场猪突视作蠢事的巴斯蒂安是最后一个。 在双脚登上船板的那一刻,巴斯蒂安回头,用浸饱油脂的火把在舷边的某个失火点轻轻一撩,高高一抛。 这就是那些费尽心力才成功夺舷的柠檬鲨号海盗们看到的景象,有枚烧得欢快的火把在半空中打着旋,头下脚上,精准地戳进放置在甲板正中心,一只提前起开顶盖的火药桶里。 殉爆 人为引爆。 巨大的爆炸从维达号甲板的中点开始,超过200枚实心炮弹和等量的散弹c链弹无差别地扫向四周,在把维达号扫荡得千疮百孔的同时也像过野的风一样收割了维达和柠檬鲨号甲板上大部分活人的性命。 布里格的舷高差使她成为了这场爆炸的避难所,只有二十多人被摔落的碎块砸伤,有黑王子团,也有猎犬团。 洛林亲眼看到了这一幕的全过程,瓦尔基里也在同时转向,把航向从原定的柠檬鲨号左舷干脆利落地转到海德拉号的右舷。 “降帆!下锚!” “舰长令,全舷散弹,推炮上膛!” “闲散人员立即至军械舱领取枪械,甲板集结!重申战备等级,一级临战,允许自由射杀敌意目标,允许自由射杀敌意目标!” “旗语c灯光就绪,同步传达!” “嗯哼。” 洛林清了清嗓子,从艾德雷手里接过铁皮喇叭,对准了活话剧一般僵乱的海德拉号甲板。 “对面的海盗们听着,这里是世界警是德雷克商会直属舰队总旗舰瓦尔基里号武装商船。” “基于伟大而正义的大不列颠王国的授权,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停止厮杀。” “吾王有诣,凡太阳照耀之土,王权皆赋予秩序!践踏王国秩序者为罪,罪而不止者为敌,为王国敌者,杀!” 套话说完了,洛林懒散地丢掉喇叭,由衷地叹了口气:“真恶心。” 卡特琳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船长,干嘛非要多此一举呢?” “因为要分清楚海盗的所属很麻烦,这次是来帮忙的,我总不能把他们一锅烩了。” “但是在公海宣扬大不列颠的权威也太” “就算在泰晤士河上,英国的权威也是大炮给的。”洛林瘪了瘪嘴,“海盗和勇士是两码事,我相信他们都是良善的顺民。” 正如洛林所料,每一个海盗都是良善的顺民,尤其当他们被三十二磅炮指着的时候,格外温顺。 海德拉号的战斗在三个呼吸内平息下来,贝拉米占据了全部主甲板和半个艏舱,海德拉的原主人占有整个艉舱和全部下层舱。双方就以此为分界列队投降。 莱夫带着五个人荡舷过去指挥海盗们斩断海德拉和三艘火船纠缠的缆绳,贝拉米和海德拉的舰长被转送过来,全须全尾地送进餐厅,送到了洛林面前。 餐厅里灯火通明,洛林歪着头打量着自己的客人。 海德拉号的舰长叫波德莱尔,洛林记得他是猎犬亨利的高级干部,海盗团参谋兼二队队长,海盗称号“吉娃娃”。 他也确实不负吉娃娃的美名,有一副矮瘦纤细的身躯,长了一张凶猛的脸,最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脸上那张几乎能咧到腮帮的超级大嘴,满嘴獠牙肮脏,肮脏而且尖锐。 与他相比,贝拉米看上去凄惨得多,脸色苍白,皮肤干燥,半个脑袋都缠着深褐色的绷带,在左眼球的地方突出,隐隐渗出殷红色的血丝。 他已经虚弱得无法行走,无论是被送下船c吊上甲板还是走进餐厅,身边都有一个清冷的男人搀扶着。 那个男人的自称巴斯蒂安,“控浪者”巴斯蒂安,维达 号的舵手,黑王子海盗团最出色的四个人之一。 洛林奇怪地看着贝拉米的狼狈样:“说实在的,凭上一次见面的印象,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更理智一点的人。” “看走眼很正常。”贝拉米虚弱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你会有多管闲事的好脾气。” “这是报酬。”洛林不打算隐瞒,“你爷爷给了我情报,条件就是看到你的时候帮你一把。” “拿骚?” “我才从那里出来。” “怪不得” 贝拉米大概是恍然大悟,反正表情只做了一小部分,就因为牵动伤口疼得扭曲成了一团。 “我的爷爷是一名海盗,大海盗,年轻的时候还成为过海盗王的候选,不过他主动放弃了,退出了竞逐,保住了性命。” 洛林诧异地挑起眉毛,完全没想到贝拉米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忆当初。 “他退出的原因是因为家眷,他在马德罗有一个秘密的家,有一位妻子,一个儿子,几百亩地和一些奴隶。” “他在那里扮演着一个普普通通的海上商人,一年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但只要是认识他的,没有人不为他的良善品格而倾倒。” “他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一个优秀的人,还考取了军校,成为了一名海军军官。” “三十三年前,我三岁,我的父亲为一艘布里格的舰长,在一次巡逻中意外发现了爷爷的身份,然后你能猜到后续么?” 洛林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当时爷爷已经纵横墨西哥湾十余年了,在西班牙海军中名声显赫。父亲或许是基于正义感,或许是看中了功勋,反正没怎么犹豫就把这件事报告给自己的长官,还争取到了主持围剿舰队的任务。” “那一战,他利用爷爷报给家里的归航时间在航道上设下包围圈。爷爷在仓皇之际做了和我刚才一样的事,冲进包围网,牺牲掉座舰,集合全船抢夺最远的那一艘船。” “那艘船就是父亲的船。” 贝拉米缓缓吐出一口气:“父亲死了,爷爷逃了,家族的产业以贼赃的名义被父亲的长官充公,奶奶悲愤交加死在庄园里,母亲靠出卖身体把我养大,直到我办完母亲的葬礼孤身出海,爷爷也没有联络过我们。” “所以在我心里,海军和海盗都是不值得信赖的混蛋,介于他们中间的私掠商人也一样。” 贝拉米咧开嘴,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白帜,我在临走前给伦巴留了命令。海德拉号是我们的战利品,如果交涉失败,就由他代理新船长,负责弄死你的代表,夺船逃跑。” “现在,请告诉我,你会开炮么?” 0591 小人之心 会开炮么? 洛林在自己的客人面前沉思着。 这个问题很精采,一方面表达了贝拉米对局势的判断,即他知道就算杀掉了莱夫,他的人也不可能把海德拉号开走,另一方面则表达了他的决断,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打算听从洛林的安排。 自由地生或者自由地死么? 洛林无所谓地笑起来:“如果莱夫死了,你们会陪葬。” 贝拉米也笑得无所谓:“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这只是一个陈述而已。”洛林敲了敲桌子,问艾德雷,“去看看那边的统计结果出来了么?” “是!” 艾德雷离舱,不到五分钟就跑回来,把一份文件交到洛林手里。 “海德拉号上,隶属于黑王子团的活人92个,还能动的66个,隶属于猎犬团的活人177个,能动的103个。”洛林翻看着文件,“没想到,你居然快赢了。” “要是你再晚到15分钟我就能攻陷艉舱,所以我才说海德拉号是我的战利品!” “但是五级盖仑的水手下限是五十人,我再晚到15分钟,你还能开船么?” “呃这是我的问题。” “你开心就好。”洛林放下板,头一扭找到海德拉号真正的主人波德莱尔的视线,“波德莱尔先生,初次见面,我没喊错吧?” 波德莱尔猛颤了一下:“没没有,殿下。” “传说中凶残的海上吉娃娃似乎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不过算了,这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人冒名顶替。” 洛林随手把书写板推过去。 “波德莱德先生,您留在外围的布里根廷们逃跑了,我的人正在指挥您的布里格和另一艘盖仑加紧灭火。当然因为火势比较大,指挥的方式主要是隔着海加油。” “谢谢谢您和您无畏的船员殿下。” 洛林愣了一下,一种某种名为失望的情绪应运而生。 他沉默了片刻,继而自嘲地笑出声:“都怪贝拉米殿下,有一瞬间我居然奢望每个海盗都能活出海盗的样子” 贝拉米轻轻嘁了一声,刚想说话就被巴斯蒂安一肘子捅在胸和腹的隔膜。 这下什么话都憋回去了。 本来就有重伤在身的贝拉米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发青,眼睛发红,狰狞如恶兽,那都是牵动伤口疼出来的。 巴斯蒂安板着扑克脸扶住他,轻轻地为他顺气。 “白帜殿下,团长的伤势看来恶化了,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回到自己的船上。” 巴斯蒂安顿了顿:“当然,若是您觉得团长回归会影响您对我们的胜利,他也可以在您的船上等死。” 洛林盯着他,扑克脸对扑克脸,没表情对没表情。 贝拉米胸腹的闷气终于缓过了一点,咳嗽减轻了,连带面部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巴斯蒂安通过背的起伏感受到这些,索性提起拳头,当着洛林的面对着隔膜又是一拳。 咳咳咳咳咳咳! “殿下,回答呢?” 洛林招招手把艾德雷叫过来:“艾德雷,丹尼尔在干什么?” “遵照您在接舷前的命令,正带领医疗班在海德拉号治疗伤员。”艾德雷想了想,补充说,“不过船长,医疗班只有五个人,还有一个被留在处女雪茄号上防备意外。海德拉号上的伤员那么多,是不是从水手中再抽调一些?” “我们不是慈善家。”洛林似不在意地扫了波德莱德一眼,“需要急救的只有不到30个,剩下的丢海里就好。另处丹尼尔让他准备一间清静的舱室,贝拉米殿下需要在他的新船上处理伤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朋友的船上和下属表演蹩脚的戏剧。” “是!” 哈姆雷特战争结束,结局既在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它的正常在于全面占据硬件优势的两位海盗王联合无争议地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不正常之处则在于,战斗的过程居然不是以洛林和瓦尔基里力挽狂澜为终结。 贝拉米用巨大的代价守护了他身为海盗的尊严,凭着178个勇士和一艘在各方面都有些落伍的维达号独斗并且战胜了猎犬海盗团的第二舰队。 夜11时,战场扫尾全面结束。 北部战场上洛林完胜,瓦尔基里计轻伤两人,先后击沉哈瓦纳大胜利号,俘虏处女雪茄号。 沙嘴海参号的情况稍特殊些。她在先前 的攻防中中弹失能,原计划由处女雪茄号前往逼降。 然而处女雪茄尚未完成启航的准备,沙嘴海参的人却摇着冲锋艇先来了,还代表全舰主动提出了投降请求。 这种很不海盗的展开让克伦有点慌了手脚,考虑到识时务应该得到回报,克伦承诺把他们的流放地从无人礁改到无人岛。 对一群有组织c有技能还愿意服从的海盗来说,这一字之差约等于赦免了他们的死刑。 南部战场的胜者是贝拉米。 在完成了排险c灭火c抢救和谋杀伤员c搜寻和制造落水等一系列工作之后,猎犬团之布里格型舰罗曼号战沉。 猎犬团之柠檬鲨号c黑王子团之维达号虽然在众人的努力下逃脱了当场沉没的结局,但最终还是被克伦判定结构性大破,由黑王子团组织凿沉。 人员方面,黑王子团共计178人参战,急救后活下来112人,最大的好消息是先前落水的航海长迪普敦被活着捡了回来,最大的坏消息是和迪普敦一块落水的二副斯比亚尼也被捡到了半个。 他们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因为夺取了海德拉号作为新的旗舰,他们必须对猎犬团337个活蹦乱跳的俘虏作出处置。 趁着洛林还没走,这些麻烦究竟该集体吊死?集体丢海里?还是集体枪决? 贝拉米很纠结。 倒不是说身为海盗的他无法对放弃抵抗的俘虏举起屠刀,关键是他只是一个纯粹的海盗,海盗法典对他的约束远大于洛林。 处决俘虏的事只能在洛林在场的情况下进行,但是洛林在场,这件事等若是把自己的要害双手奉送到洛林手上,未来是杀是剐,都要悉听尊便。 “自由” 贝拉米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疼起来,痛彻心扉,连灵魂都跟着哀号。 有人在舱外敲门。 贝拉米捂着眼睛站起来,打开舱门,看到矮胖忠诚的伦巴满脸担忧。 “团长,您没事吧?” “没事”贝拉米微笑着放下手,“白帜的船医太厉害,那些炼金药让伤口暖哄哄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伤口是不是真的还在” “是么?那太好了!”伦巴开心起来,“团长,白帜” “白帜怎么了?” “他说他要走了。走之前,想邀请您去瓦尔基里,他想再见您一面。” “瓦尔基里”贝拉米意外地皱起眉头,“什么时候?” “他说五分钟。”伦巴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开心的画面,“我的时间很宝贵,他是这么说的” 0592 信仰之结 月下,洛林和贝拉米“重逢”。 在银色的纱下,这位海盗的殿下看起来焕然一新。 剃了须,理了发,鸡蛋一样光滑无毛的脑袋包裏着洁净的新绷带,漂亮地贴合住轮廓,像技艺精湛的半成品木乃伊,散发着好闻的酒香。 贝拉米也见到了洛林,高大的青年懒懒散散倚靠在瓦尔基里的舷边,四周没有人,脚边堆放着零散的杂物。 “白帜殿下,感谢您在百忙之余还不忘与我话别。”他阴阳怪气地说。 “波德莱德冒着被烧死的风险从维达号的艉舱抢出了这些。”洛林踢了踢脚边黑漆漆的杂物,“我猜你想把它们取回去。” 贝拉米在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了装裱在相框里的海盗王的信物。 “你确定要把这些还给我?” “我想要那封召集令,可惜波德莱德没能找到。”洛林无奈地耸耸肩。 “那东西原本就不在船上。”贝拉米捡起信物的相框,放在月下仔细端详,“一张脏兮兮的羊皮纸,我拒绝的时候就当着杰克部下的面烧掉了。” “啊哈,原来如此。” “这些东西”贝拉米甩手把信物丢回垃圾堆,“维达号沉没了,海盗王黑王子也战死了。这些东西是你的战利品,怎么处置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 洛林异地挑了挑眉毛:“真的?难道你想变成幽灵船?” “幽灵船倒不至于。”贝拉米笑了笑,“黑王子贝拉米确实死了,莱昂纳多多斯桑托斯阿维罗却活着,这一次承蒙招待,我有不少的回礼要送,怎么想都不可能像幽灵船那样悠闲。” 洛林沉吟了一会:“真想报仇的话,来德雷克商会怎么样?” “你觉得我会接受么?” “难说吧。”洛林看着贝拉米,“我可以把第二编队交给你,虽然会少一点自由,但我的第二编队比大部分海盗团都强,我觉得你应该会犹豫一下。” “犹豫,然后拒绝。”贝拉米咧开嘴,“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海盗,在我的心里,自由高于一切。” 招揽失败了 洛林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会在30分钟后启航,那之前你可以把猎犬团的俘虏丢到沙嘴海参号上。那些家伙对你来说是烫手山芋,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谢谢。”贝拉米或者说大海盗莱昂纳多第一次喜出望外,“关于召集令,你最好小心点。” 他说:“棉布杰克变更了召集令的重点,他不在乎是否在拍卖会上有收获,他只想要你的命。这是我拒绝他的根本原因。” “我猜到了” 与莱昂纳多的聚散就像一场有趣的梦境,到分道扬镳时,洛林的船队又多了200多个猎犬团的俘虏。 船队启航向东,绕过大小伊纳瓜岛转北,在凯科斯群岛随便挑了个一望无垠的无人岛丢下所有俘虏。 克伦对海狸鼠团的余孽有承诺,洛林也需要对猎犬团的示好有所回应。 一座资源有限的荒岛恰到好处。 假如两伙海盗能够精诚团结,他们的人力足够在有限的物资耗尽前打造出渡海的木筏。假如他们非要分出个强弱尊卑,大部分人会死,活下来的小部分则有机会演一场十八世纪的鲁滨孙漂流记,最终是死是活,大概得期待上天的怜悯。 抛下了累赘的船队继续北行,在7月8日抵达圣戴拿岛的海事集团船坞。 船员们获得了宝贵的三天假期,处女雪茄和沙嘴海参号登入美洲分会名下。海员们在滨海的庄园下榻,还不入夜,洛林就向克伦c卡特琳娜和法芙娜发出了召唤。 “抱歉,本该让你们好好休息几天的。”书房里,洛林把柠檬切成薄片,插在玻璃杯的边沿,“喝点什么?” “威士忌。”“朗姆。”“牛牛奶。” “诶?”三脸蒙圈。 法芙娜红着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左逃又窜:“安安妮说,喝牛奶可以长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洛林居然油然而生出一种雇佣了童工的罪恶感。 他随手把一个杯子扔进水槽,换上一个大肚子的圆杯,倒满牛奶,递到法芙娜面前。 “谢谢谢董事长” 洛林摆摆手,举杯和克伦轻轻一碰:“贝拉莱昂纳多告诉我,棉布杰克篡改了召集令的内容。棉布团c猎犬团和维京团的精锐很可能在策划一场突袭,目标是我们,时间是拍卖会期间。” “目标是我们?”克伦 不解道,“还是那个问题,我们连拍卖会的邀请函都没有,如果海盗们想找我们的麻烦,他们怎么能肯定我们一定会参加拍卖会?” “会不会”卡特琳娜欲言又止,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座的都能理解她的担心。 大不列颠海军部希望洛林参加拍卖会,而众所周知,他们和加勒比海盗的关系千丝万缕,连他们自己都弄不明白,究竟有多少海盗得到过英国的暗助。 洛林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棉布杰克的背后有没有英国的将校,但这一次,那个想把我们绑在拍卖会的阴影大概和那群军人无关。” 他走到书桌翻出一份文件。 “拍卖会的部分拍品清单,虽然是伦纳德刻意去搜集的,可连他自己都觉得情报来得太容易。” 克伦好奇地接过去:“传奇刺客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一对臂刃?” “那位是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期间的传奇刺客,叙利亚的阿萨辛导师。他被怀疑与1192年耶路撒冷国王康拉德的被刺有关,传说所用的武器就是这对阿萨辛臂刃。” “这对臂刃在近700年间辗转登上过三次拍卖会,这是第四次,在喜爱东征文化的收藏家中间享有盛誉,在藏品经营家的眼中也具有一流的增值潜力。” 洛林看来已经做足了功课,介绍起来如数家珍。 “对于我们来说,它还有两项额外的价值。” “首先,阿萨辛臂刃是为阿萨辛暗杀术量身定制的特殊兵器,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阿萨辛的潜力,但其设计早已失传,这个世上保存完好的臂刃大概比阿萨辛的数量少得多,就算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也不为过。” “其次,作为阿萨辛历史上最高级别的一场刺杀,这套臂刃价值连城,大量采用了一种名为秘银的炼金材料。” “丹尼尔曾聊起过这种材料,说是以特殊手法,用少量高纯度的金c银和镍降低乌兹钢的硬度,同时全面提升其韧性和抗蚀性。” “这种诞生于炼金术鼎盛时期的工艺同样失传了。换而言之,阿泰尔的臂刃是最好的,就算想仿制,我们这些后人打造的臂刃也不会比这件古旧的兵器更高级。” 克伦向洛林丢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船长,你今年26了吧?” “再2天26周岁,怎么了?” “明知道有一群人等着你自投罗网,你话里话外还是一副哪怕没有海军部的委托也要把这套臂刃拿到手的口气难道你准备用这套武器向海娜求婚?” 洛林闻言愣了半晌,脑子里不由浮现出自己在海伦娜的碑前单膝跪地,扶着海娜纤细的胳膊,咔哒扣上臂刃的场景。 真到了那个时候海娜应该不会拒绝他的求婚吧? 问题是卡门怎么办 十年的交往,无数的考验,他们三人的连结早已经牢不可破,可偏偏还有信仰横亘在他们中间。 天主教的卡门无法接受三人的婚姻,的海娜不能认可婚外的爱情。 两大信仰用各自的婚姻观在信仰先祖的洛林身上缠绕出死结,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如果他一个都不愿放,就一个都休想得到。 他们被迫僵持在终点之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洛林郁闷地干掉杯里的酒,没好气地瞪了克伦一眼:“别多嘴,你只要关心你的所罗门小姐就好。” 两败俱伤 克伦败退,洛林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杯,羡慕地看着已经找到爱情的卡特琳娜和法芙娜。 “韩吉,第一编队重编的进度怎么样?” “九九舰。”法芙娜向卡特琳娜投去求助的目光,卡特琳娜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最新的消息是15天前第二艘二代侍神古娜号服役,现在的第一编队共计二代侍神两舰,一代侍神一舰,布里格三舰,布里根廷三舰,共九舰。”卡特琳娜说,“战力恢复80,人员重组c战术训练都进行的比较顺利,随时可以离港出战。” “这个消息着实让人欣喜。”洛林点点头,“可是相应的,你们的假期得取消了。” 他翻出海图:“你们立即乘船回迈阿密,取回第一编队,秘密向儒斯特群岛运动。” “我们至今不知道海盗究竟想要什么。但无论棉布杰克有多大胆,他都不可能正面挑战整个海盗世界的需求,不可能干扰拍卖会的举行。” “所以我猜测他们会把袭击留在拍卖会结束到我们回归迈阿密这两个时段,其中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拍卖会结束,宾客们自外儒斯特离岛。” 洛林的手指在儒斯特群岛的一处水域。 “如果他们动手,我们就在这里把他们一网打尽!” “是!” 天才本站地址:xdd。新小说网址 :xdd 0593 越挫折越强大 1786年6月26日,哈特福德。 在康涅狄格州的州长办公室,卡门一身浅米色的礼服,巧笑嫣嫣坐在皮伯第州长的对面。 “明媚的晨光不是么,泽维尔女士?”州长啜着咖啡,如是说道。 “哈特福德不像英伦多变的天气,明媚是夏日晴空中最常见的景致。”卡门交叠着双手,“而且州长先生,天气的话题本该出现在开场白,现在突然出现在我们的话题中间,是不是意味着” “咄咄逼人和您美丽的容颜一点也不般配,女士。” “被您称赞让我喜不自胜,先生。”卡门站起来,带着莎伦向州长齐齐行礼,“不过州长先生,既然康涅狄格不欢迎德雷克,我想我是时候告辞了。” “今天的谈话很愉快,女士。” “我也一样,先生,预祝您身体健康。” “谢谢。” 谈话的大门关闭了,卡门欠身,转步,脸上看不出失望与焦急,就像初来乍到时那样提起包,不紧不慢地移向房门。 皮靴坚实的平底落在地毯上是无声的,卡门与州长,莎伦与州长的秘书之间也是无声的,这是告别的氛围,每一步都让本就不够紧密的联系愈加松动。 十二步,卡门并腿在硕大的房门前站定,州长的秘书却没有遵照礼仪来为淑女推开房门,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越挫折越强大。”州长轻轻捧起咖啡,“泽维尔女士,康州对德雷克的计划很感兴趣,我相信它能让我们在新生的美利坚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但不同于人世间的其他地方,给予我们指引的不是利益,而是世上第一部成文的州宪法,整个康涅狄格都在遵循着它。” “德雷克能否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为我们提供高昂且稳定的税金,这一点不能由我来决定。州宪把选择和判断的权利交给了人民,事无巨细,一切都需要由我们的人民来决断” 哈利福德是康涅狄格州的首府。 1614年,荷兰探险家阿德里安布洛克发现了这片位于康涅狄格河的平整河滩,经由他的汇报,新尼德兰殖民地于1623年开始在这里与公园河进行毛皮贸易。 第一批英国移民于1635年抵达,他们把这里称作“新镇”(一n),并于1637年根据移民领袖之一塞缪尔斯通的故乡之名,将这里改称为哈特福德。 这批移民中有许多伟大的人物,除了带领移民在荷兰和印第安人的双重压力下站稳脚根的塞缪尔斯通外,还有来自剑桥的牧师托马斯虎克。 虎克牧师推崇自由的平等人权,认为为神所爱的信徒当有公平与正义为伴,不当为强权与阶段所迫。 他的布道在1639年促成了康涅狄格州基本法的形成,正是这一法规,破天荒地以律法的形式赋予了人民广大的自治权利。 他的自治理念极大地影响到了后来的康州宪法,甚至在如今的全美制宪委员会中,依旧不少政治家推崇以康州宪法为蓝本讨论未来的美国宪法。 自由c自治c自主。 康州拥有着当今世上最令人称羡的人权氛围,政府的权利被州宪法限制到骇人听闻的弱势地位。 这里的一切都是人民做主,换而言之,是资本做主。 黄金大道,布什尼尔教会旅店。 不同于那些大型的海滨城镇,地处大陆心腹的哈特福德有着死板而整洁的规划,横平竖直。 中央大道是这座城镇的中枢道路,无数横支由它展开,发展出整座哈特福德。 哈特福德的镇中心不大,由北而南,黄金大道连接着基督会和公墓地,图书馆街指向公立学会,学会的南边紧邻着市政厅。 市政厅贴靠着阿瑟街,与公立图书馆隔街而望,图书馆再南就是号称“横一街”的谢尔顿/埃尔玛街,两街被中央大道从中斩断,州府与议会在谢尔顿街一侧,浸公会座落在埃尔玛街边沿。 这就是整座哈特福德城镇的中央规划,政治c信仰和学术是这座城镇无可替代的中心思想,剩余诸如衣c食c住c行一类的物质追求都要为富足的精神让路。 透过洁净的落地大窗,有双动人的眼睛漠然地,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这座城镇的宣告。 卡门慵懒地斜躺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摇晃着酒杯,让杯里的冰块碰撞,发出喀喇喀喇轻脆的声响。 “我不喜欢这座镇子,一群碌碌无为的人自诩作雅典的哲人,以为他们能不吃不喝的高谈阔论。” “可结果呢?剥夺了政府的权力,转手又 贱卖给财阀,他们中间诞生不了苏格拉底,能培养的,只有高坐在金钱上的独裁皇帝罢了。” 言及,她郁闷地扫了眼阴影里的海娜:“呐,你在听么?” “听到了。” “那感想呢?” “没有。” 卡门噌一下坐起来,对着海娜怒气冲冲。 “海娜耶斯拉,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哈特福德没有针对我的刺客,洛林把你和我安排在一组,也不是让你来做护卫的!” “我知道。”海娜无聊地转开脸,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你做好你的,我做好我的,这很简单。” “哈?!”卡门拖着长长长长的转音连吸了两口大气,“那就麻烦您去转告那位西格莉特小姐,州长已经决定在后天把我介绍给哈特福德的名流们。递送请柬的信使在十分钟前从我的窗前经过,请她抓紧时机,千万别和这场宴会擦身而过。” “好。” “还有!”卡门恨恨地瞪着海娜,“这座城市对陌生人很敏感,尤其是自由行动的陌生黑人。我奉劝你,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 “不会有人看到我。”海娜罩上兜帽,小退了半步,“而且,我不是黑人。” 空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扭曲。 等卡门回过神来,海娜已经像烟一样无声地消散在墙的角落,厚重的房门轻声呜咽着,体贴地诉说着一个人的离去,仿佛在告诉卡门,现在的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走路的”卡门蜷起来,小口地抿着酒,“说起来我以前好像也问过你以前我们还很要好的时候。” “没有,你没问过。” “滚。” 0594 孔雀开屏 利威尔街。 利威尔街是圆弧状的长街,弧里包裹着莉莉湖与风景如画的布什尼尔城市公园,幽静c闲适c开阔,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富人们的目光。 富人沿着利威尔街建造别墅,用高耸的墙和栅栏圈占走最美的风景,在城市公园留下残缺的风光,市民们从缝隙里往出看,小心翼翼地享受由身到心的平等。 他们正在和富人安享同一片风光,像这样的平等自由,唯有康州! 西格也在享受着这份自由。 她坐在马车里,对面是莱恩,外面是装扮成车夫的王也。 莱恩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西格歪着头看着他,忽就展颜一笑:“小莱恩,我们好像是第一次在狭小的地方独处吧?” “是的,我伟大睿智的长官大人。” “难得能闻到美少女的体香,你该不会正在脑海里对我做什么坏事?” “怎么可能!”莱恩大惊失色,“长官,我是正常人!” 正常人 西格的脸黑得像炭:“再给你一次机会,究竟是正常人?还是正经人?” 莱恩在心底挣扎了半晌:“上帝作证,正正常人。” 西格眯起眼睛,把这个随时愿意为自己去死的男人深深地印进眼底,花了大约三十秒钟。 “你死定了。知道么?你死定了!” 这番打岔消散了莱恩的紧张感,虽说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西格的本意,但结果就是,莱恩消除了紧张感。 恢复正常的莱恩敏锐而且八卦,他欣赏着窗外平等的绿意,轻声问。 “长官,请问您是认真的么?” “认真?”西格不明所以,“难道我看上去不认真?” “就是因为您看上去很认真,我才怀疑您是否认真。”莱恩满脸肃然,“中校,您和小德雷克的女朋友正准备用20天去搞垮一个钢铁大亨。” “你的功课没做透。”西格点着自己的嘴唇,微微露出一点舌尖,“第一,你嘴里那个小德雷克的女朋友掌管着德雷克商会价值数百万镑的产业,是洛林德雷克身边最倚重的商业头脑。如果你把她当作花瓶,毫无疑问,你才是那个真正的蠢货。” “第二,比洛尼格林只是个家产不足五十万镑的地方财阀。对你这种全身家当永远超不过五镑的人来说当然是真正的大亨,但是在德雷克商会那种世界顶级的财阀面前,他和你,没有什么两样。” “第三,花20天去执行一个让人破产的计划确实有些时间紧张,但这与格林先生是不是钢铁大亨关系不大。事实上如果把任务目标换成你这种远胜于财欲的穷光蛋哪怕是阿尔芒德黎塞留再世,这个计划也休想得逞。” “第四” “等等!”莱恩苦恼地叫停西格的高谈阔论,“中校,阿尔芒德黎塞留是谁?小德雷克身边那个邪门的炮手?” 西格发出心若丧死的一叹。 “他受到了整个法兰西的青睐,甚至国王也得服从他。他把他的主子变成了一个奴隶,又把这个著名的奴隶变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国王之一。这就是黎塞留,如果你还不知道他是谁,那就闭嘴,永远憋着!” “好吧,我憋着。”莱恩无辜地耸耸肩,“您刚才说还有第四?” “第四”西格深呼吸,“让格林破产是那位在半路被召回瓦尔基里的斯科特向泽维尔的请求,他似乎在追求所罗门小姐。但在我们的计划中,夺取邀请函和让格兰破产只是恰好同路,它们不会共用一条终点线,这是我与泽维尔的共识。” “也就是说格林先生就算不破产也没事?” “这个嘛” 咚。 车窗的玻璃被什么敲响,打断了西格心底的话,让人再无从估量她的决心。 西格微笑着拉开窗,迎进来一抹红光,咄一声扎在车厢的内壁。 莱恩在红光的尽头没有看到任何影子,西格在暗巷的深处听到了铃响。 她摘下那枚红绒的飞刀,随手丢进车厢的底座:“车夫,格林宅。” “哟嘿!”王也闻言坐起,扬起一道漂亮的鞭花抽在拉马的臀边。 风掀动马尾,马儿摇头晃脑地打了个响鼻,迈开了自己的步子。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女士,您的名字是特蕾希” “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 在传说中的钢铁大亨, 比洛尼格林的庄园里,西格端庄地坐在一个精瘦的留着络腮胡子的马脸绅士对面。 马脸绅士正在阅读一封长信。 “基达利尔先生是我的老战友,钢铁之子和自由之子,我们好几次并肩作战,一道踢过英国佬的屁股。”他说,“他的近况怎么样?” “依旧经营着他的工厂。”西格柔声回答,“他为自己的纺织厂换上了全套的蒸汽纺车,虽说成本很大,但回报也很丰厚。” “他还是那么大胆。”格林先生哈哈大笑,“当年在新英格兰的民军团中,他是第一个装备开花弹和新式陆炮的家伙,如今的波士顿,我猜像他这样把身家完全交给新机器的人也不可能太多。” “事实上,很多。”西格沉吟了片刻,“海事集团在波士顿开办了一家蒸汽机制造厂,据说技术指标世界顶尖,但因为减少了运费,价格却比进口低了许多。海事集团在波士顿乃至整个马萨诸塞都是有口碑的,工厂自动化是风潮,不是一两个有远见的绅士的选择。” 格林先生看起来很?异,他玩味地盯着西格好一会,俯身从茶几上抽出一颗雪茄:“介意么?” “请便。” 格林先生把雪茄点燃,吐出一口大大的雾气:“你让我很惊?,特蕾西娅小姐,我本以为你拥有良好的教养和美丽的容颜,谁知在这副漂亮的皮囊下,你居然还是个智者。” “我是个教育家。”西格高昂起下巴,“我立志教会淑女突破世俗强加给她们的桎梏,为了在男人的世界发言,我们需要学习更多的东西。” “突破桎梏抱歉,难道是像您这样抛头露脸,轻易地丢弃掉家族的职责?” “恰恰相反。在我看来现在的淑女教育是愚昧的,空虚的,由这套体制培养出来的女孩儿就像包裹在丝绸里的人偶,根本不知道家族真正的需要。” “女性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与她们美丽的容颜等同,甚至更具。”西格的脸上闪动着圣光,“上帝把这个职责交给了我,所以我才会来到这,以温柔的波士顿为,被引导到这世上最平等最自由的哈特福德。” “说白了,你想在哈特福德建立一所激进的贵淑女校,想把整个康涅狄格有身份有地位的仕女小姐们聚集到一起,让她们成为你的人脉和口舌” 格林先生叼起雪茄。 “你是我见过最有野心的女人,特蕾西娅小姐。虽然我不特别认同你的教育理念,但你有基达利尔的推荐信,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带进哈特福德的社交圈子。” “这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既不过份隆重,也不能太显寒酸让我想想” 西格礼貌地点头,有意无意地,眼神总是留连在房中那架奢华的钢琴周遭。 这是格林先生的擅长。 格林先生的琴艺在社交圈久有名望,据吹可以与专业的音乐家媲美,而且,有传闻他钟爱为懂得音乐的客人演奏。 西格的动作就像挑逗,这世上大概也没有哪个男人能在西格的撩拨下克制住展示自己的欲望。 格林先生理所当然地开了屏:“特蕾西娅小姐也喜欢钢琴么?” “我的父亲是位优秀的演奏家。”西格的笑中带着一点忧伤,“我记得14岁那年,他在我的第一场舞会中亲自演奏,那琴声动听极了,就是从那时起,我真正爱上了钢琴。” “很高兴听到你与钢琴如此美丽的邂逅。” 格林先生身为雄性的自尊在楚楚动人的西格面前彻底爆发,连带着记性也好了许多。 “我们似乎可以让这一幕重现出来。”他说,“后天,州长大人组织了一场无足轻重的舞会,规模不算大,但哈特福德有名望的先生大概都会出席。” “仔细想来那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登台。” “有我的琴声加上你出类拔萃的美貌,特蕾西娅小姐,你将拥有梦幻般的初登场!” “如此,我也算对得起老朋友的期待了” 0595 庶子 哈特莱德的夜晚是安静的,尤其是在利威尔街的弧圈,哪怕明知道深邃的庭院会吃掉大部分声音,经过的人还是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生怕喧哗声惊扰到富贵的安宁。 但凡事总会有例外,就像是总有人有资格在利威尔街吵闹。他们是富人区最纯粹的原生物种,比如那些年轻的c单纯的c生活优渥的少爷和小姐们。 纵情欢歌是这些人的本份。 在短暂的不需要表达城府的年纪,他们正用最热烈的方式营建属于自己的第一份人脉。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华贵的马车飞驰在街上。 在车厢里,弗兰迪家的庶子和庶女庄重地对坐,他们的身上透着酒气,眼神里却没有醉意。 “奥廖莎,你觉得斯曼茨家的少爷怎么样?” “是那个坐在罗伊身边的小胖子么”奥廖莎一脸苦恼,“哥哥,他四天前才满13岁,今天似乎是他第一次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参加舞会” “年龄和长相都不是问题!”哥哥不满地瞪了奥廖莎一眼,“他是斯曼茨家唯一的儿子,这段时间老斯曼茨的身体恶化很快,所有人都在传,他可能会是我们中第一个继承家业的。” “总归是在叔叔们的监护下继承家业,他又不能决定什么。” “但他的叔叔都不姓斯曼茨!”哥哥深吸一口气,“斯曼茨商会掌控着公园河的毛皮生意,在纽黑文有自己的贸易所c仓库和船队,在汉堡有神圣罗马的生意伙伴!只要让他拜倒在你的裙下,你和我的下半生都会很风光,我们将再也不用去看奥达斯的脸色” “可你明知道我喜欢罗伊!” “罗伊是庶子!和我们一样寄人篱下,注定会被当作礼物和劳力!” 哥哥一拳锤在马车的车壁,把奥廖莎吓了一跳。 “明晚州长邀请了利威尔街所有的名流和家眷,我们还会遇上那个小胖子。你有一晚上的时间考虑,究竟要未来还是爱情,你自己决定” 谈话终结了。 马车在利威尔街的弧圈上奔驰,从街头到街尾都能听到蹄铁和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喧嚣而孤独,因为有上进心的庶出如此之少,他们既不会和别家的庶子一般早归,也不许像那些嫡子一样夜不归宿。 利威尔街的后半夜,演奏的是逆流,发酵的是野心。 法拉明的身影出现在街角的一处暗巷,远远望着奔来的马车。 “车速是不是太快了?”他对着阴影问。 “没事。”海娜的声音回应他,“是这辆马车么?” “纺织大亨托米洛夫的庶子女,男孩叫科林斯基,女孩叫奥廖莎,是双胞胎,也是保密处给我们的人选中最有上进心的人选。” “两个人,加上车夫”海娜沉吟了片刻,“留下哪个?” “泽维尔经理不想见血。”法拉明笑了笑,“但您需要在见到经理前让他们保持足够的安静。” “我知道了。” 窗外的景色在飞退,沉默在托米洛夫家这对出色的胞兄妹之间飘荡。 科林斯基伸出手,隔着玻璃覆盖住月亮,收紧,收紧,就像要把这颗悬在天际的银球牢牢地抓在手心。 他呢喃似轻语:“其实我知道的,你爱罗伊,他也爱你。如果我能更优秀一些的话,我的妹妹说不定就可以勇敢地去追求她的爱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被展览的商品一样被我提在手上,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的少爷中间,任由他们议论c玩赏” “对你任性的怒就是我对自己无能的恨。但那就是现实,这一生我们只有一次选择的权力,那一次,我们选择了寄生在那个体弱的厨娘腹中。” “哥哥” “连上帝都不屑来怜悯愚蠢的我们。”科林斯基笑了笑,“我们既然做了选择,就意味着哪怕穷尽一生,我们能依靠的也只有彼此。” “我会忘记罗伊的。”奥廖莎神色如冰,“斯曼茨家的小胖子不错,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总会知道名字的。”科林斯基握住奥廖莎的手,“快到家了,开心一” 咚! 车顶传来细微的响动,乍起乍收,宛如错觉,科林斯基的身体一下子僵直,翻手把奥廖莎拉到身边,咚咚咚敲响了和车辕的隔板。 “奥拉!什么东西在车顶?” 没有回答。 车厢里回荡的只有马车急驰的声音,面对科林 斯基的问话,已经侍奉了兄妹十几年,从来有问即答的车夫奥拉却没有任何回音。 奥廖莎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袖,吓得一声都不敢出。科林斯基感受到马车的速度减缓,很快就偏离了回家的路径,转入一条幽深的暗巷。 马车缓缓停下来,有什么人登上了车辕,很快,车厢的门也被人打开,从外面进来一个身裹着纯黑罩衣,连头脸都一道遮住的窈窕女人。 科林斯基看到她的眼睛,如翡翠般剔透无痕,看到她登车,入座,关门,却诡异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马车在陌生的吆喝声中重新启动,科林斯基尽可能勇敢地把奥廖莎护在身后,对着那对翠碧的眼睛问:“你是谁?” 面巾下流出清泉般的声音:“托米洛夫家的双胞胎,是你们么?” 科林斯基咬了咬嘴唇:“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前,我不打算” 咄! 一枚红绒飞刀从兄妹两脑袋的缝隙穿过去,看不清甩刀的动作,科林斯基甚至没能看清刀的影子。 “托米洛夫家的双胞胎,是你们么?” “是” “自我介绍,姓名c性别以及年龄。” “科林斯基托米洛维茨,男,16岁。”科林斯基强忍着颤音,“她是我妹妹,奥” 咄! 第二枚飞刀像排列般扎在第一枚的正下,无萼的刀型几乎贴合,雪亮的刀锋间找不到一丝缝隙。 科林斯基双眼赤红:“女士!我们正在配合!” “是自我介绍。让她自己说。” 奥廖莎颤抖起来,颤抖着躲在哥哥的身后,挣扎着发出一丝哭腔:“奥奥廖莎托洛琳娜,女十六16岁。” “你们家族的主营业务?” “纱锭。我的家族主营纺织,就是把羊毛纺成纱,然后以锭的形式出售给布厂。” “我们的下游主要是康涅狄格的牧场,上游是波士顿的三家纺织厂,但我们和他们没有直接业务,因为我们没有船,只能把货交给纽黑文商会转售。” “另外,我和妹妹是家里的庶出,如果你想索要赎金,报价最好不要超过100镑总共!” 科林斯基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 “女士,如果你想问的都问清楚了,请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劫车?还有奥拉,我的车夫还活着么?” “你的车夫会在大约2小时后醒过来。”海娜想了想,摘掉面巾,“剩下的事情会由另一个人告诉你们。在见到她之前,安静。” 0596 盘型计算【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VI】 马车在深夜的哈特福德绕了一个大大的圈,重新回到利威尔街,向着托米洛夫家的反方向拐进布什尼尔城市公园,没一会就停在一间护林小屋的面前。 小屋亮着灯,橘色的火温暖黯淡,映照出有些破败的壁和顶,也照亮了七八米范围茂密的树林。 海娜推开门,不需要说什么,科林斯基就搀着自己的妹妹跳下车。 他扭头回望车辕,看到一个陌生英俊的年轻男人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下来,还看到奥拉歪斜地躺在一边,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死了。 那英俊的男人微笑着走上来,自来熟式地向科林斯基伸出手:“法拉明斯普纳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你。” 科林斯基警惕地把奥廖莎护到身后,之后才握住法拉明的手:“科林斯基托米洛维茨,初次见面。”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不过相信我,那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细节。” 法拉明一脚踩破陌生人的距离边界,一边说,一边捏着科林斯基的手压到他的面前。 “你们很幸运,幸运c聪慧c而且敏锐。你们顺利通过了前面的考核,为自己争取到了与泽维尔女士见面的机会。她正在等着你们,走吧。” 法拉明的故弄玄虚成功冲淡了两个年轻人心里的恐惧。 疑惑取代紧张,从中又滋生出要命的好奇。 好奇心会害死猫,尤其在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生死的现在,科林斯基和奥廖莎神奇的发现,相比于如何创造奇迹逃出去,他们更想知道那位“泽维尔女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求知欲驱使他们跟上法拉明的步伐,从马车一路走到小屋,踩上阶梯,法拉明推开门,他们理所当然地走了进去。 小屋里远比屋外亮堂。 在不足20平米的屋子里,他们看到一个黑发的美丽女人正在烛光下伏案工作。 她的身边还有另两个女人。同样有一头炫丽的黑发,怀抱猫咪的那位在她对面朗读文册,扎着亚麻色干净马尾,年纪看来与兄妹俩相近的那位在她身边专注地拨弄着一只奇怪的复杂机械。 那只机械是纯铜制的,锃亮的矮柱状表面呈暗红色,就像只放平的行军鼓。 鼓皆有鼓面,其鼓面中空,装置着一台小巧的打孔机,余下的环面密密麻麻镶嵌着两列各十四枚“表盘”。 每个表盘都有刻度c指针和花蕊般的中柱,矮柱面上还有与各列相对的拔轮,同样是大小两枚,各自叠设。 亚麻色的少女拨动拨轮,鼓面上的无数指针便在嗒嗒声中各顾各地转动,打孔机随着指针的转动呲呲呲地吐出纸条,纸条上是密密麻麻不规则分布的圆孔,似乎含着什么玄奥的意义。 科林斯基看呆了,完全沉浸在机械和齿轮的契合当中,甚至不知道面前的女人们在什么时候停下了工作。 奥廖莎轻轻扯了扯科林斯基的衣袖:“哥哥” 科林斯基猛地惊醒:“抱歉,女士” “我才是那个该说抱歉的人,托米洛维茨先生,因为积攒了不少计算的工作,不得不占用一些不重要的会面时间。” 卡门的声音很诚恳,内容很傲慢,不重要的兄妹又是惶恐又是愤慨,一时间几乎找不出接茬的话题。 幸好科林斯基反应奇快,迅速在兴趣和礼仪中间找到了结合点。 “泽维” “泽维尔,卡门泽维尔是我的名字。” “泽维尔女士。”科林斯基抚胸致谢,“请问桌子上的机械是?” “它么?”卡门用指甲点了点光可鉴人的铜面,“它的名字叫盘型计算器,是神圣罗马数学家乔尼海因里希穆勒参考莱布尼斯步进计算器所设计的新型计算机械,可以进行最高14位的四则运算,支持多进位制换算和对数预存,在天文学和星相研究中风评极佳,是当今最可靠也最先进的机械计算器。” 科林斯基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不由瞠目结舌:“您您在研究星相?” 卡门笑着摇头:“一切与数有关的都可以用于商业。” 她说:“在审计c结算和预算的时候,机械与人力比对可以有效降低工作的误差,而且操作机械可以随时中断工作状态,在像今晚这样的碎片时间尤其适用。” “把机械力运用到会计工作当中”卡门的话像是在科林斯基面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您究竟是?” “卡门泽维尔女士!”一声压抑着的惊呼第二次回答了科林斯基想要的答案,但回答的人并不是卡门,而是奥廖莎。 科林斯基?异地去看自己的妹妹,更?异地看到了一张涨红的脸和一对闪闪发光的漂亮眼睛。 “泽维尔小姐!您是泽维尔小姐!时尚的引领者,社交的女王,淑女的偶像!天呢!您居然出现在哈特福德,要是我的朋友们知道,她们会疯的!” 奥廖莎兴奋地样子让科林斯基感到莫名其妙,他抓住奥廖莎的胳膊,问:“奥廖莎,你早就认识泽维尔女士?” “你太失礼了,哥哥!”奥廖莎愤愤挣开哥哥的手,“那可是泽维尔小姐,是你最崇拜的德雷克先生的爱人!” “德雷克的泽维尔女士?!”科林斯基如遭雷齑。 他的心也像自己的妹妹一样兴奋,但又不仅仅有兴奋,在兴奋的孔洞里,基于直觉的恐惧满溢,攥紧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可扼地呼吸急促。 “如果您真是那位泽维尔女士像您这样的贵人,为什么要潜入小小的哈特福德?” “优秀的警惕心和判断力。”卡门对科林斯基的无礼不以为意,“只是我需要纠正一些东西,我并不是潜入哈特福德,只是尊重州长先生的安排,把真正登场的时间压到了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州长舞会?” 卡门看向科林斯基的眼神愈发欣赏:“有人说你是哈特福德最优秀的年轻人,我本以为自己会高估你,现在看来反而远远低估了。你的优秀简直不像这个小地方能够培养出来的。” “谢谢您的夸讲”科林斯基越发觉得惶恐,“泽维尔女士,德雷克商会突然到哈特福德来,还大费周章选择正式的高规格的舞会登场贵商会难道准备对这里进行大规模的投资?” “这是正事,不急着谈。”卡门摆摆手,让莎伦把贵重的盘型计算器收进皮箱。 她朝诺雅使了个眼色,诺雅抱着白耳朵站起来,一言不发走向门外。 科林斯基心中兀然涌起盲目的不安:“泽维尔女士,那位女士是?” “诺雅萨拉。”卡门不遮不掩,“既然你美丽的妹妹说你对董事长有所关注,你应该听到过这个名字吧?” “王的大祭司?萨拉祭司为什么会出现在哈特福德?” “因为她擅长处理一些人力不可及的事情。”卡门交叠着双手,“比如说你们的车夫。” “今晚的会面不合礼仪,为了德雷克的立场着想,留下的痕迹当然越少越好。” “然而无论接你们过来的人多擅长隐秘行事,你们的车夫被打晕了,他的身体总会记住今晚的特异。他会疑惑,会追究,或许机缘巧合就找到线索,把今夜的事情曝之于众。” “诺雅能让他忘记这些,虽然不是完全忘记,但记忆的边界会模糊,就像一场迷梦,似有似无地辨不清真伪。” “这是只有诺雅能做的事,是专属于祭司的魔法。” “祭司的魔法?”科林斯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也就是说假如我们不能让您满意,我们也会被今夜当成一场梦境?” “你们?做不到。”笑容第一次从卡门的脸上消失,让她的形象陡然升高,高高在上,“你们陷得太深了,看到的听到的细节早已远远超出了魔法的极限。” “诺雅不可能长久地期骗你们的心灵,哪怕穷尽全力也只能让你们浑浑噩噩地回家,等睡上一夜,该记的还是会记起来。” “所以一旦交谈失败,我们迤会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然后洗在天亮之前选择自尽?” 科林斯基抛出了他今夜最为顶尖的敏锐, 他盯着卡门的眼睛,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不愿成为牺牲的决心。 “一旦交谈失败,我们会在自己的家人面前自尽是么?”他坚定地向卡门求证,“如此一来,人们只会嘲笑托米洛夫家的家教,就算是再有想象力的人也无法把两个庶子的死和强大的德雷克联系到一起,是这样么?” 卡门无趣地撩开滑落的鬓发,原本和蔼的脸就像是万年的冰川。 她沉默了许久 “怎么可能呢?”她轻声说,“说什么绑架,杀害c施法c催眠” “毕竟,我们又不是什么强盗” 0597 一场面试【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VII】 “谈正事吧。” 掩饰在成熟的谈话中永远都是有用的选项。 因为在这样的谈话中,求与付与实力公正而对等,人的所思所想会被降到最次要的地位,只要台阶足够舒适,哪怕被骂娘都是可以被轻易揭过的话题。 双方只需要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把谈话进行下去的意愿。 意愿在前,卡门全无尴尬地快进到正题,法拉明和莎伦为兄妹俩搬来椅子,等他们坐下,就一左一右站到卡门身后。 “长话短说。”卡门翘起腿,慵懒地靠上椅背,“德雷克商会下属资产管理公司下设的工矿集团将正式入驻哈特福德,规模预期包括一座五万吨产能的炼铁厂,三千吨规模的炼钢厂,康涅狄格河畔一座专用的铁砂码头,总建设期20年,总投资额60万英镑。” 开幕雷击! 科林斯基不是哈特福德那些衣食无忧的庸碌二代,庶出的身份让他的人生充满危机感,同时也有用之不竭的上进心和求知欲。 他是个野心与能力并存的年轻人,也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才能理解卡门口中那一连串数字的意义。 随着蒸汽时代的来临,钢铁正在各行各业表现出越来越重的份量。 有识者们都认为钢铁终将成为国家的肌肉,在不久的未来,其产能将成为判断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重要指标。 五万吨粗铁产能究竟意味着什么? 奥廖莎心仪的那位罗伊是格林家的庶子,科林斯基和他志同道合,不止一次听他艳羡过当世强国强大的生产力。 科林斯基记得,大不列颠王国1780年的粗铁产量是20万吨,法兰西较大不列颠略胜,年产在25万吨上下。 美利坚在这一点上与老牌的强国全无可比性,在波士顿和纽约两大制造核心的需求下,新英格兰囊括了全国七成以上钢铁产能,去年的粗铁产量是3万6千吨。 附带一提,作为康涅狄格最有实力的钢铁大亨,格林家的炼铁厂产能是6500吨。至于炼钢?似乎听说过纽约和波士顿各有一家规模不大的炼钢厂,反正康涅狄格是没有的。 七成等于3万6千,十成约等于五万吨德雷克要在哈特福德建厂,计划把全美的炼铁产能翻上一番 科林斯基像溺水的鱼一样张着嘴:“泽泽维尔女士,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哈特福德建厂?” “是。” “因为地理优势。”卡门换了一个坐姿,“哈特福德毗邻康涅狄格河,我们在非洲的铁矿经粗筛后可以海运至纽黑文,再转至大载量的平底船直达厂区,最大限度地降低运输的成本,同时享受新英格兰高水准的人力资源。” “而且人力资源还不是哈特福德最大的优势。她位于波士顿和纽约的中心,与两个制造中心都不远,商会在两地都有成熟的运营体系。以现在美国的工业基础,只有她能最大限度避免钢铁厂陷入产能过剩的窘境。” 合情合理的答案一下就说服了科林斯基,他的心里满是敬服,不知不觉地把姿态摆得越发恭顺。 “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而且还是用这种” “这种见不得人的见面方式?”卡门不屑地笑了两声,“因为哈特福德不是天堂,除了优势,这里的劣势更多。” “排外c浅薄c短视,这三个词不代表任何一个个人,它们是一切资本天然的缺陷,也是商人无法如贵族般统治这个世界的根本原因。” “但可悲的是,恰恰是商人在统治着哈特福德。” “年轻的托米洛维茨先生,推荐你的人告诉我你是哈特福德最优秀最敏锐的头脑,你能猜测一下我会在明天的舞会遭遇什么么?” 科林斯基愣了一下。 会遭遇什么? 在长长的叙事中,卡门的语气有些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科林斯基下意识就想说出追捧二字。 但今晚的不调感一直束缚着他,让他清晰地看到萦绕在【pursuit】这个词上的阴影,那阴影是如此地浓重,甚至已经掩盖了这个词和词的目标身上所散发的光辉。 科林斯基突然看到了答案:“您会被吹捧。” “吹捧?”卡门饶有兴致。 “是的,吹捧。”科林斯基在心底搜肠刮肚,“就如您所言,哈特福德和波士顿的距离并不远。利威尔街的先生们或许不知道德雷克商会真正的威势,但肯定或多或少听说过贵商会在波士顿的风光。” “没有人会在一场以您为主宾的社交舞会上得罪您,但 也不会有人真心欢迎您。” “毕竟对他们来说,您和德雷克商会太强大了,就像一条游戈在池塘外的大鲨鱼,一旦把您放进来,池塘里的每一个生命都逃不过葬身鱼腹的下场。” “果然是精彩而理智的分析。”卡门用掌声鼓励着年轻人,“我再问你,面对铁板一块的社交圈,我该怎么做才能顺利地融入进去?” “这”科林斯基踌躇了。 他的人生从未站在过强者的立场,更遑论卡门给他的考题不是击败,而是融入,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对应的方法。 卡门笑得很包容。 莎伦端上唯一的一杯茶,她捧起来,惬意地吹散茶烟。 “看来你已经具备了发现问题的敏锐,却还缺乏解决问题的历练。” “对不起” “你还年轻呢,有的是时间积累经验。上帝给你的天赋才是真正无可取代的偏爱,你该感恩,而不是道歉。” 卡门美美地抿了一口香茶,放在膝上:“如何融入一个恐惧你的圈子,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简单。” “你只需要提前找到一个叛徒,让他在结盟尚未稳固的时候跳出来,那可笑的团结就会在顷刻间崩溃,那些懦夫会争着抢着跪倒在我的面前。” “因为商人天生是短视的,在杀鸡儆猴的恐惧面前,他们根本无暇顾忌未来究竟是生是死。短视是他们团结的理由,也是他们无法团结的理由。” 科林斯基拜服。 在彻底被卡门征服的同时,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泽维尔女士希望由我去说服父亲么?” “是的。” “但是父亲并不爱我,只有一天时间,我担心自己无法说服他,也不能让他在舞会前保守秘密。” “你可以的。”卡门站起身,从莎伦手上接过一份合同,“今天的见面其实是一场面试,你已经用自己的表现得到了我的认可。” “这是一份德雷克总商会的长约,签下他,你就是德雷克的核心雇员。” “哈特福德钢铁厂的一期规划会建设四年,在它建成前,你会被派往马斯喀特,到工矿集团总经理阿齐兹先生的麾下学习怎么管理一家大型企业的经营运作。” “你需要用四年拿到阿齐兹先生c工矿集团和总会资管公司的优秀评定,只要征服这三个考评人,你就是哈特福德钢铁厂的第一任经理,这是合同条款中书明的承诺。” “你美丽的妹妹也将获得更好的未来。作为你的家眷,她将免试进入迈阿密大学。那里聚集着来自全世界年轻有为的优秀青年,每一个都前程远大,而且自由。” 卡门款款而行,把合同平放到科林斯基的手心。 “签下它,以德雷克雇员的身份去说服你的父亲。如果你连这样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就去死吧。” 0598 报晓的知更鸟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 奥廖莎在欢快的鸟鸣声中醒过来,看到澄净的夜空中启明星闪亮在拂晓的穹顶。 手上传来温暖的热度,她低下头看到哥哥的大手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手,顺着坚实的臂膀抬头,她又看到那张稚嫩而坚毅的脸。 哥哥的眼睛是灰蓝色的,明明是黯淡的色彩,这一刻却比拂晓前的启明星还亮。 “哥哥,是知更鸟在叫么?” “是啊。”科林斯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比那双手还要柔和,“知更是勤奋的鸟,会在拂晓来临前报晓,又在深沉的夜里鸣叫。” “可惜我从来没见过它们” “你见过。”科林斯基腾出手,轻轻抚摸奥廖莎的长发,“北美知更是艳蓝色的,和书上的描绘很不一样。你常在篱笆c灌木和邮箱边看到它们,只是没认出来而已。” “原来是它们么”奥廖莎疲惫地笑起来,“我只知道它们毛本来是啡色,当耶稣被钉十字架时,它们飞往耶稣的耳边唱歌,纾缓耶稣的痛楚,耶稣身上的血染在知更鸟身上,把它们胸脯羽毛染成鲜红色。” “那是知更在欧洲的样子,当它们来到美州就成了蓝色,是自由的颜色。” “自由的颜色真好。” 奥廖莎的脸上绽开天真烂漫的笑,科林斯基忍不住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引起一阵不满的抱怨。 “奥廖莎,你可能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知更鸟的样子。它们很小,只有手心那么大,披着毛绒绒的鲜亮绒毛,天生一副动人的歌喉。” “它们每年春天从温暖的南方起飞,每天飞行五六十公里,从南边一直飞到北边,又在秋末的时候飞回到南方。” “它们只有短短的喙和纤细的爪子,却不畏惧比它们强大的动物。小时候,有一次罗伊想偷走它们的鸟蛋,有一只知更勇敢地飞出来,用翅膀和爪子不断不扑打他,直到把罗伊压倒c压跑,扑打了整整一分多钟。” “它们很强大,哪怕弱小,依旧强大,就像我们两个一样。” “哥” 咯噔! 车辕处传来碰撞的声音,奥廖莎的话被一声压抑的痛呼打断,紧接着车厢抖动,惶恐的车夫奥拉拉开了车厢的大门。 “少爷!我我该死!我居然在驾车的时候睡着了!” 奥廖莎明显紧张起来,科林斯基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挺起腰杆坐正身子,不着痕迹地把手搭在佩剑的剑柄上。 “奥拉,你记得睡着前后的事情么?” 忠诚的仆人不疑有他,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我记得我在利威尔街上驾车,和往常一样驾得很快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犯困了再然后再然后这里是哪儿” 科林斯基松开了剑柄,空出手拍了拍奥拉结实的胳膊:“奥拉,你很好。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赴宴,你大概是累了,但就算睡着了,你依旧小心地把车停稳,没有让奥廖莎受到惊吓。” “真真的么?” “是真的。”科林斯基看着他的眼睛,“仔细看看周围,这里离家里很近,我们只是驶进了城市公园的小树林,让我和奥廖莎享受了一整晚平静的时光。” 奥拉明显松了口气,但只是看了眼天色,他马上就又紧张起来:“天哪,我究竟睡了多久?居然连天都快亮了!” “大概三个小时?也可能更短一些,毕竟我前天当掉了怀表,很难准确地把握时间。” “少爷” 奥拉当然知道科林斯基的怀表被当掉的事,因为交际是需要花钱的,而家族为科林斯基兄妹准备的钱远不足以支撑他们高频率地参加宴会。 怀表只是他们当掉的其中一件东西,他们积攒了十几年的东西在这三年里都已经当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绝对不能缺少的,比如这辆马车c科林斯基身上唯一的礼服,还有奥廖莎仅有的几套礼服和配套的首饰。 但钱总会花光的 在奥廖莎出嫁之前,仅凭家族的零用和科林斯基那与工人无异的薪水,他们不可能逃出赤字的魔咒。 奥拉重重甩了甩头:“少爷,我这就把车悄悄地驾回去,决不能让您的嫡母发现小姐夜不归宿!” “没事的。”科林斯基抚摸着车厢壁,“奥拉,明天去把马车卖了。” “诶?” “我和奥廖莎决定在不久的将来开始一场远游,去两个不同的地方。奥 廖莎没有独自生活的经验,所以我希望你陪伴她,保护她。那些钱是你们的生活费,尽可能卖得值钱一些。” 奥拉一下子目眦尽裂:“少爷!您的嫡母终于要把您和小姐赶出家门了么?她还要你们分开!上帝会诅咒那个恶毒的女巫,她已经克扣了你们的生活费和少爷的薪水,还不愿放过你们么!” “冷静,奥拉。”科林斯基温和地笑起来,“远游是我和奥廖莎自己的决定,就像知更鸟一样,只有张开翅膀,才会看到崭新的世界。” “您和小姐自己的决定?少爷,老爷他老爷他许可了么?” “我还没有说服他,但我一定会说服他。”科林斯基攥紧奥廖莎的手,“就在天亮以后,我会在早餐前和他谈话。” “他需要知道厨娘的儿女长大了,虽然只是他一时欢愉的产物,这十六年间他也没有尽过太多父亲的责任但是我们依旧爱他,比那个家里的任何人都更爱他,而且更有用。” 奥拉终于发现了自家少爷的变化。 这位聪慧的,一直用纵情声色和卑贱恭顺来掩示自己的少爷像褪茧的蝴蝶一样散发出惊人的光芒,仿佛生命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洋溢着自信还有强大。 奥拉相信,这样的少爷无人能够战胜。 “少爷”他踌躇地问,“我我刚才真的只是睡着了是吧?这里不是和城市公园相似的天堂是吧?” “这里当然不是天堂,再说我也上不了天堂。”科林斯基深深地吐气,“这里是人间,是比炼狱更残酷更无情的人间,也是知更鸟们离巢的地方” 0599 暗流汇集【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VIII】 6月28日,图书馆街。 才刚入夜,哈特福德公立学会的广场热闹了起来。 华贵的马车排着队驶入学会的停车场,平日熟识的绅士和淑女们跳下马车,矜持而优雅地相互招呼。 今夜群星璀璨。 受人尊敬的皮伯第州长先生在整个城镇最高级的宴会厅设下舞会,还邀请了生活在利威尔街,全城最富有,最值得信赖的十六位绅士和他们全部的家人。 纺织龙头托米洛夫家的马车队缓缓停车,一共有两辆。 像熊一样强壮的伊维奇托米洛夫第一个跳下车,接着是他的长子和继承人奥达斯,再接着是有英俊c风流c擅交际美名的庶子科林斯基,很奇怪的组合。 伊维奇带着两个儿子打开第二辆车的门,从上面接下夫人c长女c次女和庶女奥廖莎。 厚重的妆容也不能遮盖住安娜夫人铁青的脸。 “老爷,今天是重要的交际,真想不通您为什么非要带上那两个不干净的杂种,这会让别人笑话咱们!” 伊维奇连忙心虚地看了科林斯基一眼,发现自己的儿子神色如常,这才冲夫人摆出歉意的脸。 “安娜,科林斯基就要去闯荡了,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奥廖莎在这场舞会上亮亮相,或许能撞到一段美好的姻缘。止此一次,你可以大度些。” “卑贱的血还奢望美好的姻缘?自不量力!” “这是孩子的选择。”伊维奇安慰道,“科林斯基为这次机会放弃了贸易经理的职位,你刚听到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嘛” “他早该把位置让给我的奥达斯,这是他的本份,不是提条件的理由!” “是是是” 夫妇俩正叙着话,远处突然传来招呼。 伊维奇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他的老朋友,整个康涅狄格州的钢铁龙头比洛尼格林。 格林先生的随行比他简单了许多,夫人卡列妮,长子继承人罗本,同样是庶子,但远比科林斯基讨父亲喜欢的罗伊,还有一个美丽而青春的陌生女人。 伊维奇带着自己的家眷迎上去。 “比洛尼,我的老朋友,我本以为以你的尊贵应该在开宴的当口粉墨登场才是。” “这确实是我原来的计划,但是特蕾西娅小姐建议我早点到场。老皮伯第的身后不知道藏着什么,这场舞会有些让人在意的东西。” 伊维奇神色一紧,赶紧岔开话题:“特蕾西娅小姐,难道是你身后这位美丽的小姐?” 西格乖巧地踏前半步,伸出手:“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很高兴见到您。” “见到您这样的美人才是我的荣幸。”伊维奇礼貌地和西格握了手,扭头向格林丢过去一个探询的眼神,“特蕾西娅小姐是?” “她是从波士顿远来的教育家,也是基达利尔那家伙的家庭教师,一位真正拥有智慧的出色女性。” “教育家?家庭教师?出色女性?” 格林看来没什么解释的打算,只是轻描淡写说:“特蕾西娅小姐准备在哈特福德建立她的第二所女子学校,你家女儿多,或许可以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一个有趣的玩笑!”伊维奇哈哈大笑,“我的女儿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教师,不需要专门去读什么女校吧?” “不是还有三个庶女么?” “庶女”伊维奇的笑容僵在半道,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庶女也不必了” “这是一座崇尚自由的城镇,我的老朋友,就算是基达利尔的托付也不值得你作出为难的样子。” “是是么?” “当然是这样!”格林高声说了一句,突兀凑近,“伊维奇,你说我们的州长先生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这”伊维奇犹豫了片刻,“不知道,我花了一百镑,但这一次州长办公室的口风似乎格外地紧。” “我花了整整五百镑,什么结果都没有。”格林脸色阴郁,“就像特蕾西娅小姐说的,他们越是隐瞒越是说明今晚有鬼。我估计其他人也探不出什么,我们得团结起来,做好应对突袭的准备。” “我听你的!”伊维奇郑重回答。 两家人合流到一块,共同去往舞会的主场。 西格孤零零走在人群外,在她的身后,两个年轻人窃窃私语。 “罗伊,没想到你也来了。”科林斯基笑着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拥抱。 “有人建议我来。”罗伊红着脸,“她说今 夜州长所图非小,在父亲身边,我或许能挣得表现的机会。” “她?”科林斯基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就平复下来,“那位特蕾西娅女士?” “当然是她!” “她觉得州长有”/“科林,你不觉得她很美么?” 科林斯基愣了半晌:“美?” “是啊!那和脱俗的美,和整个世界都宛若格格不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丽,我想我恋爱了” 科林斯基轻吐出一口不知是放松还是叹息的长气:“罗伊,她看起来似乎比我们大一些。” “年龄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我听父亲说她是孤身在新大陆生活,就算是像我们这样的身份就算是” “她看起来很聪明,你和你的父亲都对她言听计从。罗伊,这样的女人可能很危险。” “我们从出生起就一直与危险相伴!”罗伊很生气,“科林,你像是变了个人!” “是么” “我想得到你的祝福!你知道的,相比于父亲和那个可笑的家,你和奥廖莎才是我心里真正的亲人,我们从小就在一块!” “我会祝福你的。”科林斯基停下来,用额头轻轻抵住罗伊的额头,“我只希望你平安。” “没什么能伤害我们,我的兄弟。”罗伊郑重说道,说完就大踏步奔向西格身边,“西格,今天我能邀请你跳第一支舞么” 人群走远了。 科林斯基静静站在空旷而喧闹的外广场,耳朵里不断听到各式各样可笑的猜疑和议论。 有人轻轻攥住了他的袖子。 “奥廖莎。”科林斯基轻声说,“罗伊恋爱了。” “我听到了,哥哥。”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他是个好人,但你们的人生是平行的。” “我早已经放弃他了,在昨晚,在那场奇妙的梦来临之前” “那个叫西格的女人很危险。”科林斯基突然说,“一个突兀出现的陌生女人,就像是撒旦的使者,专为污染天堂而来。” 奥廖莎的手一紧:“哥哥,你觉得” “希望不是吧”科林斯基呢喃着,“如果她想毁掉我们的未来,无论她有什么样的力量,我都会挥起翅膀把她的力量撕得粉碎。” “我们是知更鸟,弱小,也强大” l 0600 刺耳的祝酒【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IX】 悠扬的舞曲飘荡在金色的大厅。 舞池上有上百人,成群,谈笑风生,托着酒或点心的侍从在人群中突梭,不肖片刻托盘就变得空空如也。 7点的钟声敲响,乐曲停下,皮伯第州长举着酒杯登上舞台,在万众瞩目中站在了回声壁的发音点。 “先生们,女士们,我的老朋友们,还有哈特福德最优秀的年轻人们,欢迎你们。” 舞池寂静。 “众所周知今天的舞会由州府举办,这里的酒和点心都来自纳税人的口袋,70来自你们的口袋” 哄笑。 “所以请不要拘谨。哈特福德还是原来的哈特福德,康涅狄格也是原来的康涅狄格,我们伟大的人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是主人的主人。我虽然是主办人,但也和原来一样,是被你们选择,为你们服务的忠诚管家!” “上台之前,我的顾问弗米拉斯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要说出上面的话,说这会在不恰当的场合让我们想起不恰当的事情。比如我的薪水其实是在场的各位发的,你们不仅是人民的主人,还是我的主人。” 又一次哄笑。 “附带一提,托康涅狄格州法典第一次增补条例的福,州长的行政顾问列入办公室人事,所以弗米拉斯先生的薪水也是诸位支付的。” 哄堂大笑,台上台下一片其乐融融。 皮伯第州长举了举酒杯:“笑话说完了,先生们,女士们,你们知道我估且算是个称职的管家,除了圣诞c新年和国庆这样的大日子,此前从未将贵重的税金用于像今天这样非官方的开销。” “但哪怕弗米拉斯先生一再反对,这一次我还是决定以州府的名义将大家召集起来,以州府的名义,为大家介绍一位出色的人。” “卡门泽维尔女士,迈阿密镇德雷克总商会董事局执行董事,资产管理公司总经理,迈阿密地区规划开发办公室主任,直属舰队参谋室与会计室主管,总旗舰第一参谋。” “有人说她是这一世代最优秀的女性之一,年仅二十余便已在各种话题中被拿来与枫丹白露c还有伦敦塔中的女主人相比较。西班牙人把她视作国之瑰宝,整个新大陆把她奉为时尚领袖” 台下的女孩捂住了嘴,那些或年长或年轻的淑女们压抑着欢呼,眼睛里已经开始闪动泪花。 “现在这位优秀的女士来到了现场。”州长高举起酒杯,声调拔高,“让我们欢迎她,卡门泽维尔!” 掌声如雷。 男人们神色如铁,女人们面红如潮,大厅的门被侍从大开,一身深紫色礼服的卡门含着笑出现在那儿,纯黑色礼服的海娜面无表情站在她的身后,哪怕是万众瞩目的氛围,依旧在身周营造出奇妙的疏离和割裂的感觉,像蒙在黑纱中的刺针一样,让人下意识地不去关注到她。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从大门直抵舞台。卡门在前,海娜在后,两人一前一后从人群中穿过,直到登台的前一刻,海娜才闪步藏进幕布的阴影,留下卡门一个人享受上百道目光的凝集,如实质一般。 “感谢州长先生的盛情与在场诸位的欢迎。” 紫色的花在舞台上盛开了,海娜漠然地看着舞台上中心的卡门,站在那的她正散发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风雅,凌然万物,高不可攀。 “我是卡门泽维尔。”她说,“在今天的舞会上,我负责为康涅狄格创造未来。” 寂静 像卡门这样的尊贵人物兀然出现的刺激还未被消化,她就把新的开花弹直截抛进了哈特福德最精英的人群中心。 创造未来? 德雷克商会再强大也只是一个外国的商会而已,况且哪怕它是一个国家,一个如法兰西和大不列颠般强大的超级强国,康涅狄格州的未来也轮不到它来创造! 这样失礼且无谋的话真的是那个卡门泽维尔说出来的? 眼前这个如花般艳丽的年轻女人不会是赝品吧?州长被骗了? 窃窃的私语从寂静的湖底泛出来,起先只是些许的涟漪,化为气泡,聚作涌泉,很快就升格成冲天的水柱,遮天蔽日,喧如雷鸣。 卡门静静地等着,没有笑,没有怒,只是亭亭地站在舞台的正中心,任由台下的气氛升级。 格林先生在混乱的遮掩下消无声息地从最接近舞台的位置退到人群中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卡门的第一时间,他居然迫切地想要资询西格的意见。 “特蕾西娅小姐,看来你猜对了,我们的州长先生真的为我们准备了一份巨大的惊喜。” “还不是时候。”西格答非所问,“德雷克商会是只巨大的怪兽,在弄楚它的目的之前,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一个领袖,特蕾西娅小姐。”格林不满地皱了皱眉,“我希望你没有忘记这点。” “我始终记得您是哈特福德的领袖,正因为是领袖,您才不能随着鼓点踩进线列,那是炮灰们的工作。” “炮灰谁来做?” “没有炮灰也好过由您做炮灰,先生。请记住无论一会儿听到什么,它都不可能在天明之前变成现实。” “要沉住气,是么?” 喧嚣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整整五分钟的时间,哈特福德的精英们没有一家主动跳出安全的人群,承担起领袖的重任。 愤怒就像无根的枝条渐渐被礼仪压垮,私语声停下了,越来越轻,越来越淡。 卡门依旧站在原位,直到所有的声音消散才重新开腔:“我似乎听到了诸位的愤怒,这让我很不理解。” 她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与整个哈特福德为敌:“德雷克将带来建设,带来繁荣,作为未来的安享之人,诸位居然不能感到由衷的欢迎。说实在的,我不理解。” “是因为我表现得不够友好么?还是因为我没有提前与诸位谈妥利润的分派,你们觉得被排除在外,因此才感受到了冒犯与威胁?” “诸位实在是错怪我了。”卡门忽然收拢了气场,微笑着散发出温和与亲近,“我不与诸位商谈,只因为这项生意的规模远远超出了诸位的承受能力。诸位消化不掉德雷克的投资,在康涅狄格新的未来中,诸位只能成为安享者,难以成为参与者。” 她环顾台下,把一张张震惊c无措,或是慌乱的表情收入眼底,直到视线与每一个人交错而过,这才举起自己的酒杯。 “今夜的祝酒辞是钢铁城市计划。德雷克将在未来的20年向哈特福德投资60万镑,建造起一座五万吨级的炼铁厂与三千吨级的炼钢厂。” “这里会成为美利坚新的钢铁中心,会拥有全国近半的粗铁产能和超过一半的精钢产能。” “在场的各位虽然不可能成为钢铁厂的直接股东,但很快哈特福德就会被万众期待,你们将因为商业环境的改变坐享城镇发展的红利,在各自的领域受到更多的尊敬” “钢铁城市计划,先生们女士们,享受今晚,享受未来,这是你们应得的。” 0601 不说谎的女人们 舞会越扬越高,气氛越压越低。 晚上8点舞会过半,真正拥有话事权的大人物们纷纷跳完了礼仪的第一轮舞,终于能把舞池交给不知饥寒的年轻人们,聚到一块畅谈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格林把西格带进一个六人的圈子,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一靠,惬意地点起了一支雪茄。 皮草大亨老斯曼茨喘着粗气咳嗽起来:“该死的老铁锤,快把你的破烟掐了!” “你懂什么?咳嗽有助于清理你肺里的积痰,不识好歹的老屠夫。”格林懒洋洋掐掉烟头,“整个镇子都在传你命不久矣,说明戒烟戒酒根本就治不好你的病。你需要一些特别的刺激,像是年轻的女人c印第安人的头皮,还有古巴的雪茄。” “我会活得比你久!”老斯曼茨啐了一口,抬起头,古怪地端详起格林身后的西格,“你刚才说年轻的女人,难道” “闭上你的臭嘴,老东西。自由之子就算并入了大陆军,基达利尔的人也不是你能觊觎的。” “基达利尔?” 西格嫣然一笑:“诸位先生,我是西格莉特,西格莉特克里斯蒂娜特蕾西娅,是基达利尔先生的家庭教师,也是波士顿圣泉女校的董事长。” 格林接口道:“特蕾西娅是波士顿有名的教育家女士,这次来哈特福德是为了建立分校。另外,基达利尔很推崇她的智力,我也愿意担保,她拥有我们加起来都比不了的头脑。” “没想到,小姐居然是位智者” 格林要来一杯路过的烈酒,一口入喉:“特蕾西娅小姐,关于那位高不可攀的泽维尔女士,你怎么看?” “是个很高傲的美人呢。”西格小口小口啜饮着淡淡的苹果酒,“在那番惊人的祝酒辞后,我看她只是礼貌地与州长先生跳了一小节,之后就一直坐在那儿。这一个多小时里,她大概拒绝了30人?” “她在等人,但她真正想见的人一个也不会去找她。”格林又拿起雪茄,想了想,丢回去,“特蕾西娅小姐,你明知道我想问什么。” “想听我说实话么?”西格眯起眼睛。 “说。” “实话就是,那位女士说的全是实话。”西格放下精巧的酒杯,“六十万级别的项目不是诸位先生们的实力能承受得起的,尤其这个项目的建设周期长达二十年,诸位就算勉强参与进去,也会被漫长的投资阶段拖垮,这一点毫无疑问。” “所谓美好的未来也是真的。随着钢铁城市计划的发展,哈特福德注定会成为投资热点。德雷克的六十万镑会吸引到无数的六十万镑,一个超级财阀会吸引更多的超级财阀。” “这里必定繁荣。码头c港口c公路,甚至是整个新大陆都屈指可数的铁路会把这里和整个世界联系起来,生活在这的人将享受到城镇发展成城市的巨额红利,每个人都可以坐享其成。” 美好的蓝图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呈现在在座的面前,他们不由自主的沉进去,唯有跟西格接触了两天的格林先生,只有他从西格冷淡的语气中似乎听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试探地问:“所以我们该欢迎她,等着德雷克的资金流入,然后就会有金子掉进我们的口袋?” “大概吧。”西格用指肚摩挲着杯沿,“怀抱这种想法的先生大概会很快死掉。” “会死掉?” “当然不是真的死掉,虽然我不排除那种可能,但大部分在座的先生应该只会变成普通的富人或穷人。当诸位被排除在新生的哈特福德之外,我用死掉这个词应该还算是准确吧?” 格林惊醒了,那些占有着利威尔街的大亨们也惊醒了。 “难道特蕾西娅小姐认为我们会输在之后的竞争当中?” “难道诸位幻想自己不会输?在一个塞满了超级财阀和他们的盟友的商业城市里,难道诸位还幻想着自己的小小联盟能够永远牢不可破?” 西格戏谑地笑起来。 “州长先生一定已经看到这个结局了,毕竟他是一位政治家,他的家族绝不会被后二十年的搏杀拖累,反而可以凭借这座城和这个州的飞速发展积累充足的政治资本,尝试挑战更高的人生成就。” “全城的人民也站在诸位的对立面,他们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富人和穷人,是德雷克规划中真正能够坐享其成的那群人。你们无法让他们拒绝德雷克,甚至你们想对抗德雷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成为你们的敌人。” “至于诸位”西格玩味地看着圈子里的大亨们,“诸位究竟该把命运交给不可知的未来?还是赌在不可抗的现在呢?” “其实只有现在吧”老斯曼茨的喉咙发着嘶拉嘶拉的痰音,“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毛皮商人,传说中有六十余万的家当,真正的现金却不足十万。” “我不觉得自己能够在那些大财阀们的倾轧中生存下来。反倒是现在,只要德雷克的钱没有真正流进哈特福德,这里就仍是我们的哈特福德。” 格林重重拍在身前的茶几上:“该行动起来了,先生们。我们掌握着市议会二十三席中的十六席,掌握着州议会六十三席中的二十席,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德雷克的英镑就流不进哈特福德。” “让英国佬滚回英国去,我们为此奋战过八年,而现在不过是独立战争的延续罢了!” “上帝保佑我们。” “上帝保佑我们。” “上帝保佑我们!” 一位位大亨先后离席,举着杯自然地融入其他的圈子。 舞池上响起热烈的圆舞曲,年轻人欢笑着搂抱到一块,只是看就让人觉得亲密无间。 格林没有动,西格也没有动。 她娴静地站在格林身后,双手叠在下腹,微笑地看着舞动着的青年人。 “刚才我作了一些不好的煽动,格林先生。” “煽动?”格林眉头紧皱,“难道你刚才的分析都是慌言?” “不不不,我在十来岁的时候就向上帝起誓过,如无生死,一世都不会向人说谎,会谨守诚实的美德。” “那你说的煽动究竟是?” “一些言语上的误导,比如说死掉。” “你解释过那不是真正的死亡。” “所以我才说是误导嘛,这些代表家族状态的象征性的词汇,活着,或者死掉。” “利威尔街的先生们大多专注于粗加工的原料制造,如您的家族经营粗铁胚,斯曼茨先生的家族经营毛皮,还有停车场的托米洛夫先生,他专营毛纱。” “你们是工业链中的下游中坚,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工c安排广阔的仓储,负担着高昂的运费,实际的利润率远不如精工产业与最上游的制造业。” “对于那些大型商会来说,你们是必要的,有价值的,挤占你们的生存空间并不会为他们带来利润,反而会让其结构变得臃肿赘余,行政效率下降,行政成本上扬。” “我猜你们中的大部分只要不是愚蠢地阻挠或挑衅自己战胜不了的敌人大部分生意都会存活下来,一部分甚至会比现在更好。当然,议会的席位是必然要交出来的。” “但是在大浪潮下,以牺牲政治利益来换取经济利益,这种状况对家族而言最多称为苟活,应该远远不足以称为死掉。” 格林先生端着酒杯,看上去既疑惑又震惊:“既然既然特蕾西娅小姐为什么” “因为假设16位利威尔至少能活下15个,您肯定是唯一死掉的那个,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哐当! “为什么?” “因为纵观北美与欧洲,伟大的德雷克商会从未涉足过钢铁行业。大的商会在进军新领域时是不会像中小商会那样从零开始的,那样做完全不符合效率。” “他们的经营方式很简单,找到一家可以作为基础的优质商会,收购或者击垮,再吸收其成熟的管理c工人与设备,注资重组,扩大规模。” 西格笑眯眯地望着远处独坐的卡门:“现在,格林先生,您知道德雷克商会为什么会选择哈特福德,而不是海运条件优异的纽黑文了么?” 格林像恶鬼一样扭过身来。 “绝不能让那个女人得逞!英国佬滚回英国去,哈特福德能赶走他们一次,就能赶走他们第二次!我们无比团结!” “啊团结” 那种戏谑的,讽刺的,如神话中小恶魔恶作剧时低吟耳语的声音再现。 西格的脸上摆着恰到好处的惊?,睁大眼,遮住嘴,用最大的刻意把格林的目光导向卡门泽维尔的方向。 卡门迎来了今夜的第一批重量级访客,利威尔街的纺织大亨伊维奇托米洛夫带着家眷与她谈笑甚欢。 我们无比团结 格林先生仿佛听到脑海深处传来的回响。 我们能赶走他们一次,就能赶走他们第二次 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德雷克的英镑就流不进哈特福德 只要我们团结起来 大坝决堤了。 “伊维奇托米洛夫你这个叛徒!” 0602 最尽职的智囊【感谢各务原抚子的盟主X】 舞会之后,时间飞快地转过5天。 7月3日,就在洛林登陆拿骚的时候,卡门住在布什尼尔教会酒店的消息也已经是哈特福德上层尽人皆知的消息。 利威尔街格林宅,老格林颤抖着续上了今天的第四支雪茄。 书房里的烟雾浓如实质,西格厌恶地坐在窗边,只能从小小的窗缝和窗外那片如茵的草地搜寻仅有的清新的空气。 “特蕾西娅,现在有多少个利威尔叛变了?” “截止今天天明,一共是7个。今天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但既然已经出现了决堤,您注定会失去所有盟友,那只是时间问题。” 格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气,任它在肺里蕴酿c沉淀,直到再也憋不住呼吸,才任由它从一切通达的孔里流出来。 “我已经走上末路了,是么?” “如果您说的是格林商会,是的,但如果您说的是格林家族,我倒觉得未必。” “喔?!”老格林猛地跳起来,像看到稻草的溺水者扑向西格。 西格唰一下抖开扇骨:“您全身都是臭味,至少在这些刺鼻的味道消失前请离我三米远,哪怕走近一步,我也会立刻告辞。” 格林猛刹住车,无措地站在离西格足有五米远的地方:“破局的方法在哪?” “在舞会时我就说过,大商会进军新领域的方法是吸收。您的炼铁厂已经成为德雷克的目标,您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但吸收可是以收购,也可以是继承,后者代表您会彻底破产,而前者” “前者?” “德雷克创建海事集团时收购了海特造船厂,船厂的原主人海特先生并没有因此破产,他在泽维尔女士面前表现了自己,最后被聘为海特造船厂的总经理,还保留了部分股份。” “随着海事集团的扩建与升级,波士顿海特家族不仅没有迎来没落,还发展地比当年更昌盛,哪怕在资本缺少发言权的波士顿,州府和市府也必须认真考虑他的立场还有意见。” “你是说投降?”格林的脸色阴晴不定。 “泽维尔女士大概不会接受您的投降,毕竟收购格林商会的成本很高,而收购破产的格林商会能便宜许多,价格上天差地别。” 西格夸张地扇着扇子,努力把身边的烟雾吹散。 “我的意见是自荐。”她说,“争取一次较长的见面时间,充分表现您和格林家族对钢铁城市计划的价值。只要您的价值超过格林商会的市值,收购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从泽维尔女士的作风来看,她并不会吝啬金钱。” “争取一次较长的见面时间?” “是的。” “多长才能称为较长?” “大约半个小时的独处和一个小时的空档。再短不利于您展开话题,再长的话估计超出了您的能力。” 格林的脸抽了一下:“半个小时就算较长那些叛徒都和她谈了多久?” “托米洛夫先生在舞会上和泽维尔女士谈了十五分钟,剩下无论是在舞会上还是舞会后,没有一位超过五分钟。” 格林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让你来安排,你有把握为我争取到三十分钟么?” “我确实有一个方案,但首先,我得看到您的收藏” 两小时后,一头雾水的罗伊被带到了西格暂住的客房。 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亲让他来,却没有人向他说明原委。 这几天家里的气氛很压抑,他感受到大厦将倾的危机,连难得地和他心中的女神的独处都无法冲淡他心里的不安。 他忐忑地敲开房门,看到西格像个孩子似缩腿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茶几上有一只装饰精美的扁匣子,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西格”他在门边小声唤。 西格抬起头,捋开散落额前的散发,展颜一笑:“罗伊,你来了啊。” “是。父亲让我来” “我知道,请坐。”西格放下书,站起身,“需要我为你泡茶么?” “不不必了。” 罗伊就这样手足无措地在西格对面坐下,红着脸,躲避着西格闪亮的眼睛。 “西格,父亲没有告诉我来做什么” “你的家族遇到了困境,罗伊,你知道么?”西格开门见山。 罗伊脸上的红韵一下子褪掉了七分:“我感觉到了一点,但没有人告诉我,我 也无法知道详细” “钢铁城市计划。”西格轻声说,“泽维尔女士的伟大计划需要格林商会成为垫脚石和牺牲品,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商会已经注定覆灭。” 罗伊的手颤抖起来:“我们注定覆灭?” “是商会,不是你们。”西格悲怜地看着罗伊,“罗伊,告诉我,你爱你的父亲么?” “当然!” “有多爱?” “愿为他牺牲性命的爱!” “你果然是格林先生最温柔的孩子”西格的笑带着明显的苦意,“罗伊,你的手里掌握着拯救家族和商会的钥匙,但如果想用它打开锁,你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我该怎么做!” 西格低下头,把面前的扁匣子推到罗伊的那一侧。 “带上它,去见你的挚友科林斯基,然后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罗伊走了。 目送着他宽厚的背景走出大宅的铁栅门,西格脸上悲悯尽收。 格林从紧闭的卧房里走出来,定定地盯着西格。 “我还需要做什么?” “派出您最信任的管家与儿子,管家跟着罗伊,用最快的速度回报结果。儿子立刻去市政厅,去告诉镇长先生,罗伊偷走了您价值连城的藏品离家出走,你要把他逐出家门,正式断绝父子关系。” “为什么!”格林难以置信地问。 “为什么?”西格奇怪地回过头,“格林先生,您想要知道的究竟是哪部分?” “为什么是罗伊!” “因为他是您的儿子,身份足够重,说话有份量,还能轻易接触您的藏品,让盗窃和自说自话的指控变成现实。” “为什么要用一张拍卖会的邀请函作登门礼?” “因为您的藏品太糟糕,根本找不出能够让泽维尔女士心动的东西。而那张著名拍卖会的邀请函则不然,无论拍品中是否有泽维尔想要的东西,仅仅是24张的限额就足够让她感受到您的诚意。”西格顿了顿,“还是说您舍不得?” “无所谓舍不舍得,毕竟现在的情况,我根本没有心思参加那场拍卖会。”格林深吸了一口气:“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逐出家门?” “因为那是您唯一的保障。”西格慢悠悠踱着步,走到小吧台,取出一个小小的茶包,“请容我为您讲解整套方案。” “a计划是元始,由罗伊与泽维尔女士见面,递送拜贴。罗伊说过他与托米洛夫先生家的私生子有诚挚的私仪,而托米洛夫家对现在的泽维尔女士有特别的意义,有那个私生子引见,他一定能和泽维尔女士见面。” “如果一切顺利,罗伊会为您争取到了您想要的时间。而将他逐出家门的公告在镇长先生的手里,他与泽维尔女士无关,也不是州长先生的部下,你有大把的时间把公告取回来,这件事不会对您的自荐产生任何影响。” “b计划是变通,在a计划失败的情况下,罗伊将刺杀泽维尔女士。” “刺杀会让德雷克感受到这座城镇深切的恶意,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钢铁城市计划都有极大的可能被恶意劝退。您在事发之前将罗伊逐出家门的举动将变成您的护符,因为根据社交的规则,德雷克的恨和报复没有任何理由牵连到您的身上。” “这两套计划有超过90的机会可以破开您的困境,更重要的是代价低廉,您只需要付出一张注定不会赴约的邀请函,还有半个私生子而已。” 西格的计划铺陈开来,格林先生静静地听,认真地想,最终感慨地点了点头。 “我信任你,特蕾西娅。不仅是因为你用这许多年得到是基达利尔的信任,更因为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你一直为我尽心尽力,而且猜中了全部的未来。” “我从未见到过像你这么优秀的头脑,也庆幸在最困难的时间,基达利尔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上帝赠予我的奇迹,我将膜拜祂,但在膜拜之前,我想知道那最后的10是什么?” “最后的10”西格沉吟了片刻,“谈判失败,刺杀失败,泽维尔女士活了下来,而且被吓破了胆,不等我的布置生效就已经逃离了哈特福德。” 格林呆在原地:“卡门泽维尔被吓破胆?这可能么?” “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无论可能性有多小,我们都不能排除它发生的可能不是么?” “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被德雷克商会视作仇敌,然后破釜沉舟,全力备战。” “真正的踏上末路?” 西格把冲好的茶倒进茶杯,只倒了自饮的唯一一杯。 “灭亡的末路,最后的生机,等真正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我会把c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您 。” “在那之前呢?” “祈祷吧。”西格啜了一小口浓茶,轻声说,“上帝能保佑您避开最糟的情况,但也只有您自己能拯救自己。” 0603 竹马竹马 下午2时许。 午餐结束,午茶未起,午后就是这个时间最宜拜访。 在这个为相见而生的时间,洛林在无名的海域撞见了陷入重围的莱昂纳多,罗伊也把科林斯基扯上了马车。 “罗伊,你究竟干什么?” “帮忙!”罗伊摁着科林斯基,让车夫赶紧赶车上路,“我没有预约,但无论如何要见到德雷克商会的泽维尔女士,所以帮我!” “见泽维尔女士?”科林斯基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你听说了什么?为什么觉得我能见到泽维尔女士?我听说她这些天很忙,大小商会都想拜访她,连利威尔的当家们都要提前一天预约才见得到” “当然是因为你家是整个哈特福德第一个向泽维尔女士表达出善意的呀!”罗伊奇怪地看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竹马,“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理由?全镇都知道你家在泽维尔女士的感观里不一样,像这种不预约的求见,也只有你家才有成功的可能。” “啊?啊!”科林斯基暗舒了一口气,“但是蠢货,你想过没有,不同的是我家,不是我。” “诶?”罗伊大惊失色,“舞会的时候你父亲不是把你也带去了么?” “是带去了。”科林斯基故作回忆的样子,“可介绍的时候,父亲只介绍了安娜夫人c奥达斯c伊娃和琳娜,我和奥廖莎只是站在角落里而已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我们俩连姓的拼法都和托米洛夫不一样,是家人还是仆人,谁说得清呢。” 罗伊傻眼了:“难道泽维尔女士根本不认识你?” “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 “那指望你引见的事?” 看着罗伊泪汪汪的大眼睛,科林斯基痛苦地捂住脑袋:“总之去试试吧。就像你说的,你一个人去肯定被拒绝,加上我,反正也不可能更糟糕。” “就是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可是私生子,整个哈特福德都找不出比我们更擅长被拒绝的人!” “你骄傲的地方可真奇怪”科林斯基嘀咕着整理起自己的礼服。 罗伊是行动派,做事的时候总是一时冲动,风风火火,每每都要科林斯基弥补善后。 这次当然也是一样。 罗伊什么都没说就把科林斯基拖上马车,以至于他身上的礼服根本就不完整。 不过对科林斯基来说,这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问题。 他熟练地转坐到罗伊一边,打开自己的坐垫,从夹层里找到领结c假发c礼帽,还有一柄朴素的细身剑。 那都是罗伊用旧的东西,原本应该早早处理掉,是科林斯基考虑到罗伊的性格才坚持留下来。 事实证明科林斯基是对的,步入社交这几年,这些破烂至少已经拯救了他们四次。 罗伊怀念地看着科林斯基轻车熟路地整治着皱巴巴的假发:“科林,听说你从你父亲的商会辞职了?” “是。”科林斯基摘掉发卷上的木茬,“我决定出去闯荡,反正安娜夫人也不想我留在商会。你知道的,她担心我会抢走奥达斯的东西。” “心地狭窄的老女人你还会回来么?” “一定会。”科林斯基认真地说,“再难的考验我也会通过,一定要功成名就地回来!” 罗伊咧开嘴笑起来:“等你功成名就的时候,我就来投奔你,别忘了给我留个好位置。” “好位置?”科林斯基白了罗伊一眼,“你觉得自己能干什么?” “比如董事长保镖怎么样?”罗伊认真地想,“你的剑术糟得要命,记得吧?前年在朱耶里家,你和朱耶里决斗,要不是我救你,你已经被那家伙干掉了。” “记得。”科林斯基放下假发,拿起手边半旧的剑,“你就是用这把剑救我的,带着鞘,把朱耶里和他的四个家仆打得半死,自己也被捅了三剑。那一次,我真的以为你会死。” “区区三剑怎么捅得死我嘛?”罗伊大笑道,“不过皮鞭抽在被捅穿的伤口上是真的疼,疼得现在都忘不了,整整十五鞭呢” “格林先生并没有做错”科林斯基的眼神冰冷,“朱耶里只是想强奸一个卑贱的私生女而已,决斗是我发起的,也是我同意他的仆人们下场。你擅自破坏了决斗,还打伤了利威尔街的嫡子,没有把你当场打死已经是格林先生不恰当的偏爱” “我知道!”罗伊攥着拳头,“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感受到父亲对我的偏爱,所以我要回报他,特别是非我不可的时候,一定要成功!科林,帮我!” 科林斯基沉默地看着 他,许久。 “会让你见到泽维尔女士的,我不是早答应你了么” 马车在布什尼尔教会酒店的门外停下,穿戴齐整的罗伊和科林斯基先后下车,并肩步入酒店大堂。 大堂里坐满了人,科林斯基认识其中的1/3,大多是商会经理或是家里的嫡子继承,属于利威尔街生态的有两个,主营河沙的建筑大亨基拉利商会的经理,还有两人的老熟人,主营林场的泰尔奇家的嫡子朱耶里。 尊贵和卑贱的距离在这间不算豪华的酒店被拉到了最近,像朱耶里这样平时高不可攀的人物也仅仅只比其他人多了一个单独的卡座而已。 罗伊似乎想上去嘲讽一番老朋友,科林斯基面无表情地拉住他,拖着他直接来到酒店大堂。 “二位先生午安,本店暂时满租,如果二位要住宿的话” “我是托米洛夫家的科林斯基托米洛维奇,这位是格林家的罗伊格林,我们想拜会卡门泽维尔女士,这是拜贴。” 同样的请求大堂经理在这五天大概处理了数百份,来源中不仅有利威尔街出品的尊贵名牌,还有来自整个康涅狄格的有名家族。 她已经免疫了,对这些往日连听都听不到的有钱姓氏,在更有钱的势力面前,他们的表现和小市民也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立刻摆出营业式的甜美微笑:“原来是托米洛夫家和格林家的少爷!抱歉,泽维尔女士的时间已经排满了,大厅里都是今天的预约人,后面还有一个小厅,坐的是预约在今天的人。” 罗伊一脸痴呆相:“不是吧?预约也要预约?” “因为求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抱歉” “女士。”科林斯基面无表情地推过去一枚金镑,“我不会为难您,只希望您为我们通报一遍。” “抱歉,泽维尔女士有规定” 第二枚金镑推过去:“您可以在房门口通报,简单地报出我们的名字即可。” “我的前任就是因为多嘴被开除的,那个” 第三枚c第四枚c第五枚依次排开,在柜牌的遮挡下,只有罗伊和大堂经理才能看到那金闪闪的风景。 “每天有那么多人拜访,泽维尔女士门前的走廊一定很脏,或许您可以亲自去打扫。人们在劳作时偶尔会自说自话,哪怕声音大些,以泽维尔女士的大度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是是么?哈哈哈哈哈” 0604 价值 “这就是你说的一定会让我见到泽维尔女士?五镑买一次自说自话?要是那个大堂经理根本没去呢?或者就算去了,也没有引起泽维尔女士的注意呢?” “她会尽力的。”科林斯基低着头,“她的口音是哈特福德本地的,在本地人心里,格林和托米洛夫这两个姓很有份量。” “好吧,但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把马车卖了,连车带马一共卖了27镑6先令9便士,我留下了7镑,所以从前天到刚才,我非常有钱。” 罗伊一脸的心若丧死:“科林,你难道就不知道节制么?” “钱本来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只要问题确实解决就不存在节制的问题。”科林斯基解释说,“比如,我们即将见到泽维尔女士。” 罗伊心有余悸地点着头:“幸好有你陪我来,说真的,我从没想过泽维尔女士会这么难见” “你该想到的,至少格林先生该告诉你。”科林斯基叹了口气,“这一次泽维尔女士并不是单纯地到哈特福德做客,她在舞会上正式公开了一个大项目,而且流言已经发酵了五天。现在全康州有野心的人都在她的计划里疯狂,她的时间肯定入不敷出,除非有重大价值,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提前见到她。” “我们有重大价值?” “应该是有的。”科林斯基沉吟了一会,“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格林先生会这么把你派出来,我猜他肯定是找到了什么东西,那种只要让泽维尔女士听到你,我们就能见到她的东西。” “你居然是猜的?” “猜对了,不是么?” “啊哈。”罗伊不说话了。 西格临行前的叮嘱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重映,直到和科林斯基的推测重合。 格林家那件打动卡门泽维尔的东西大概就是整个格林商会,所以听到格林家有人拜访,卡门才会轻易地推掉其他会面,看上去急不可待。 罗伊咬了咬牙。 在巨大的实力差面前,商会注定覆灭么? 片刻之后,罗伊自那场舞会后第二次见到了卡门。 不同于舞会中那种华贵逼人的战斗状态,身处在自己的会客室,卡门多少变得容易接近了一些。 她的妆变简单了,身穿着米色的礼服,样子多了几分亲和力,左右还站着法拉明和莎伦,也不像舞会时那样孑然一身。 让罗伊诧异的是海娜。 通过那场舞会,整个哈特福德都以为海娜是卡门的贴身侍女。虽然用黑人做贴身侍从是一件奇怪的事,但西班牙有摩尔,西班牙的贵人启用摩尔侍从,甚至有摩尔亲戚都算不上罕见。 可在这间房里,海娜并没有如罗伊想象地站在离卡门最近的地方。她套着暗金色的罩衣斜靠在临窗的位置,没有刻意隐藏,却几乎与窗帘融为一体。 这让罗伊感到意外。 他的目光下意识找到海娜,和海娜一撞而过,晃了一下,海娜敏感地捕捉到这一微不可查的变化,唰一下就站了起来。 罗伊察觉到她了 海娜站起来,绕过沙发,把两个年轻人挡在门边。 “你是比洛尼格林的孩子?” “是。”罗伊像战栗般颤了一颤,“罗伊格林,奉父亲之命前来拜访泽维尔女士。” “拜访”海娜呢喃着由罗伊的头顶扫视到脚底,又从脚底扫回头顶。 科林斯基鼓起勇气踏前半步,恰好挡住海娜的视线:“女士,我们已经得到了泽维尔女士的许可。” “我知道,礼帽和外套就挂在门边的衣帽架,进来吧。” 丢下这句像极了女仆长的发言,海娜转身走回自己的窗,看着窗外的景,又回到先前旁若无人的样子。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而最?异的无疑就是卡门。 她古怪地看了海娜一眼,没能找到交换眼神的机会,很快又含着笑望回罗伊。 “你是这五天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人,某个方面来说,你很优秀。” “是是么?”罗伊完全没听懂卡门话里的意思。 科林斯基脱掉自己的礼帽和外套,仔仔细细挂在衣帽架上,罗伊赶紧有样学样,把自己打点整齐,拘谨地坐到卡门对面。 “泽维尔女士!”他把一个扁匣子和一封拜贴并放到茶几上,“父亲想与您见面,谈一谈哈特福德和康涅狄格的未来。” “格林先生在哈特福德乃至整个新英格兰地区都有隆重的 声望,我也早想和他谈一谈。” 卡门寒暄着,不需要指示,法拉明就从她身边走出,当着罗伊和科林斯基的面仔细检查起拜贴和拜礼。 他整整检查了两分钟,随后咔哒一声,用小巧的钢棒撬开匣子。 里面露出一张硬封烫金的邀请函,函面上用拉丁文的大写描出【tectue】的花边,是庇护所的意思。 卡门不解地歪着头:“用邀请函做拜礼格林先生难道想邀请我去他的庇护所做客?” “不是的!”罗伊慌忙摆手,“父亲说这是一场世界顶级的拍卖会邀请函。因为拍卖地点在一个叫庇护山庄的地方,才叫庇护山庄拍卖会。” “庇护山庄拍卖会”卡门念叨了几声,“法拉明,你听过么?” “波士顿地区的顶级拍卖会之一,传闻没有官方背景,而且举办人很少邀请商界的人。” 卡门饶有兴致地直起腰:“很少邀请商界的人,真有趣。” 罗伊连忙解释:“泽维尔女士,函是匿名的,父亲说见函参会,主办人从不追究参会者的身份。另外,这张函确实不是给父亲的,一开始收到它的是父亲在邦联议会的朋友,他腾不出时间,函才流到了父亲手里。” “听起来是一份有趣的礼物。”卡门挥挥手让法拉明把邀请函收起来,“莎伦,我们能在什么时候见到格林先生?” 莎伦抱起自己的书写板:“三天以后,下午3点15到3点20分,那个时间比较空闲。” “那就” “泽维尔女士!”卡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伊用不礼貌的高声打断,“泽维尔女士!父亲想谈的话题比较多,他希望您能为他空出更多的时间!” “更多么”卡门为难地看了一眼莎伦。 莎伦在书写板上写了几笔,说:“3点15分到3点30分,这是不需要取消预约的极限。” 罗伊的额头冒出汗:“如果可能的话,请您取消一部分无关紧要的预约” 卡门平静地看着他,平静的,既不善意,也不恶意,那目光柔和,但蕴含在里面的只有空洞。 “我不可能为最无关紧要的见面推掉其他无关紧要的见面,罗伊格林先生。”她突然开口。 “其实我知道为什么格林先生需要时间,但真的没有必要。我的团队对格林商会进行过全面的评估,计算出收购完整的你们需要半年以及30万镑,而让你们破产只需要三个月以及不到10万镑。” “更重要的是,贵商会符合我们要求的资产只有区区42,不良资产的比例太高,也映射出你们家族不擅经营的事实。与其花时间一点点挤掉泡沫,让你们破产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所以,感谢格林先生的礼物,但我们没有谈话的必要。”卡门闭上眼,“法拉明,送客。” “是。” 0605 帮我 罗伊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父亲的期待,西格的教导,家族的未来有许多人在说话,其中又以卡门的声音最近最响。 就像西格说的那样,格林家族被当成了垫脚石,它在卡门的计划中已经破产了,或者更直白些,只有破产的格林家族才是哈特福德的未来所需要的。 没有人会在意格林们的下场,涨潮会冲垮河滩的沙堡,伴随着新秩序的建立,总会有旧的大厦塌垮,沦为基石。 但那明明是格林家几代人耗费了上百年才建起来的大厦! 1654年,格林家的四兄弟把自己卖进康州的铁矿,像大部分不列颠岛上的破产农民一样,用自由换取了从威尔士到康涅狄格的免费船票。 当然,他们的自由并不值钱,相应的船票也不会比贩奴船的黑朋友们舒适多少。 老三就这样死在海上,尸体当天就被丢下了船,没有悼词,没有眼泪,也没有墓碑。 剩下的三兄弟在纽黑文上岸,很快被送进暗无天日的矿洞,他们要用每天挖到的矿石换取吃喝,如果矿石不够,就要去别的矿坑抢。 整整八年,老二在抢夺矿石的时候被十字镐送进了地狱,老大在保护矿石的时候被锤子送上了天国,只有老四幸运地活了下了,继承了两位哥哥的遗物,从矿工慢慢熬成了工头。 1662年,一群荷兰强盗来到矿山抢夺财富,矿主一家魂归深山,老四带着三十几个矿工把所有的强盗杀光,凭着在幸存者中的威信理所当然地强夺了这份失去主人的财富。 1663年,格林商会正式成立。 1672年,商会名下的矿山达到七座,格林家族全族共4口人移居哈特福德。 1703年,格林商会建起第一座炼铁平炉。 1729年,由格林家族一手扶植的政客第一次当选哈特福德镇议员。 1760年,格林家族挤垮了康州最后一家与其实力相近的矿铁商会,独掌康州超过六成矿山与平炉,成为当之无愧的钢铁大亨。 1775年,比洛尼格林公开支持大陆议会,广散家财组建哈特福德钢击营,在战场上几次险象还生,这才在美利坚独立的大潮中让格林家族的尊荣与富贵更上一步,堪堪挤入了北美顶级家族的社交圈子。 罗伊清楚地记得他的父亲在某次费城之行后的兴奋与失态,清楚记得老格林在酒后的豪言壮语,像是格林家族踏上了新的起跑线,不需要十年,他就要让家族在纽约站稳脚跟 那一切不过是去年的事。 才过了短短一年,格林家族就踏上末路了么? 哈特福德将变得伟大! 罗伊虽然不懂得这些,但这几天他不止一次从他的朋友们嘴里,主要是科林斯基的嘴里听说钢铁城市计划对哈特福德c康涅狄格甚至是美利坚的伟大意义。 但是,如果这个伟大的未来中没有格林,它的意义对罗伊又有什么意义? 罗伊的眼睛红了。 他紧攥着马甲的衣襟,声音低沉,隐含颤抖。 “泽维尔女士!” 卡门微微皱了下眉,不是因为罗伊骤变的声线,而是因为海娜突然站到她的身后,就在莎伦原先站着的地方。 这让卡门很不舒服,她能猜到海娜靠近的理由,但如果海娜猜对了,就意味着她之前对局势的发展判断出了问题。 虽说结局无关大雅,但她就是不喜欢在海娜面前失算。 心情不好的卡门散发出无以伦比的压迫感:“罗伊格林先生,我们都应该清楚,死缠烂打有违绅士的风度。” “但是格林能为您带来帮助!”罗伊强压住抬头的冲动,也强压着大吼的冲动,“据我所知,德雷克商会此前从未涉足过钢铁行业,你们需要优秀的人才与经验,众所周知,格林商会在美利坚举足轻重!” “在美利坚举足轻重”卡门感到耐性在流逝,“问题是哪怕只完成一期建设,德雷克哈特福德钢铁厂的规模也会远超过格林商会现有的总产能。量变足以引起质变,小作坊的作坊主掌控不了真正的企业。” “眼界与能力是可以培养的!现在的问题是,您的手上根本连作坊主也拿不出来!” “事实上并非如此。”卡门的声音冰冷,“德雷克工矿集团成立于1784年,在非洲和西亚拥有五十七座矿山和两座钢铁厂,计划于明年成立独立经济体,那将是继海事集团之后德雷克商会名下第二个实业经济体。” “选择进军北美工矿领域是德雷克商会既定的规划,我们有专业的人才 储备和先进的人才培养体系,规模和水准都是如贵家族这样古朴的同行无法想象的。” “那些老旧的平炉和缺乏系统培训的基层人员是你们能为我做出的唯一贡献,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罗伊格林先生,我与您的父亲无话可说。” “是么” 罗伊呢喃着,颤抖着站起来。科林斯基的脸上一片陌落,跟着站起来,伸出手想要安慰自己的朋友。 然而他的手根本没有伸出去。 罗伊不见了! 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工夫,罗伊抬脚蹬在沙发的支面。 沉重的沙发在厚而软的地毯上滑出去,罗伊借势拧身,一脚踏实低矮的茶几,向着卡门的心口长剑出鞘! 锵! 意料中又意料外的变故让在场的大部分人难以作出反应,他们的心里防备的只是一个养尊处优c缺乏历练的豪门少爷,但真正到了面对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面对的居然是个技艺高超c舍生忘死的剑士! 罗伊的动作完美无缺。 在区区三米宽的狭小空间,他用蹬踩沙发获得了速度,柔韧的身体在转身的过程中完成拔剑,蓄势,在抬脚踏足茶几的瞬间,刺剑就如毒蛇吐信般直袭向卡门的心口。 法拉明想去拦,可局势的变速根本不足以让他抽剑拔枪。身体倒是不由自主地撞了上去,但就算是他自己也知道,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刺剑把卡门洞穿。 站得稍远的莎伦想要喊,可声音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她的眼睛甚至追不上罗伊的剑尖,那点寒芒仿佛刺破了空间,房间的光芒正扭曲着从破洞溜走。 卡门瞪大了眼睛。 罗伊的愤怒c科林斯基的愕然,还有余光两侧飞扑的法拉明和惊呆的莎伦在视界里放缓,相应的,罗伊的剑却越来越快。 哗啦! 她似乎听到了布革裂空的振荡。 海娜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单臂撑起,整个人高高地跃过沙发的靠背。 她的动作舒展而缓慢,但随着她的缓慢,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掉入另一层空间,更缓慢c更压抑。 她的罩衣像鲜花般在卡门的头顶盛开,浪一样跃动的下摆中探出浑圆修长的腿,像枪杆一样抻得笔直,像钟摆一样重重坠下! 嘭! 没有人看清在坠下的瞬间发生了什么,房间里只有纯粹的唯一的钝响,后发的海娜已经翻过半人高的沙发,脚面如落雷般拍在罗伊的手腕。 刺剑脱手而出,和海娜的脚同时落在卡门的靴尖之前。阿萨辛兀然插入卡门与刺客的正中,唰一声抽出短刀,扬臂刺向罗伊的侧颈。 寒光如月! 如月的寒光随着海娜的旋身延展,骤起骤停,法拉明来不及反应,擦着短刃的刀锋合身撞在罗伊肩上。 嘭! 噗! 罗伊被撞了出去。 然而真正把他撞飞的却不是法拉明,而是不知何时抽出佩剑的科林斯基。那柄半旧的,象征着羁绊c友谊c初恋和关怀的细身佩剑从后心捅进罗伊的胸膛,随着两个年轻人飞起的姿态扎穿c捅透,直没入柄。 这对好朋友像融为一体般摔在地上,罗伊难以置信地抓着透出胸口的剑尖,咳着血,艰难地转过脖子。 “你不是说过帮我” “啊!!!!!”科林斯基疯了似地惨叫,惨叫着松开剑,惨叫着推开罗伊,惨叫着倒爬,直挺挺的背直撞在茶几,发出咚一声巨响。 他的瞳孔像针。 “泽维尔女士!”科林斯基像动物一样弹跳着翻身,似跪似蹲地趴在海娜的脚下,抬着头,盲目无交点的针瞳怎么也找不到卡门的身影。 “泽维尔女士,请您饶恕罗伊的无礼!他只是格林家的私生子,就算被坐实罪证也不能成为您攻击格林家族的有利武器!” “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唯一的价值就是格林家族派人谋刺您!我们都知道您身后的窗外有多少双目击的眼睛,他们会争先恐后地为您做证,哪怕没有刺客,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 “更何况,罗伊绝不会承认他受到了家族的指使!与其让他在治安官面前揽走所有的罪,不如让我带走他,给您留下指控与发挥的空间!” “我一定会让他消失的!彻彻底底地消失,在格林家族成为历史前,绝不会再出现在哈特福德任何一个人的面前!我愿用生命和信仰作保!就算就算” “你有五分钟。” 清冷如冰泉似的天籁从天而降,海娜居高临下地看着科林斯基。 “你有五分钟时间让你的朋友消失,五分钟后,法拉明会向治安署报案,最多十分钟,治安官就会封锁整个酒店。” “你会成为从犯,假如你依 旧坚持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 “是!” 科林斯基连滚带爬站起来,伸出的手刚拽到房门的把手,就听到卡门的声音在海娜身后响起。 “你和你妹妹依旧要按时登船。”卡门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好恶,“你的船在波士顿,你妹妹的船在纽黑文,如果错过了,商会不会为你们提供新的期船。” 眼泪不争气地从科林斯基的眼眶涌出来,自八岁以后第一次润湿脸颊。 “不会错过的,我保证,总经理女士!” 0606 情 石灰在地毯上描出人形的轮廓,沙发退进的轨迹边贴着皮尺,茶几也用明黄的警戒带隔离开来。 莎伦正在小吧台后为卡门和海娜泡茶,准备很多奶c很多糖,法拉明笑着把治安官带出房间,像变魔术似潇洒地摆摆手,小小的布袋就躺进了制服的口袋。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海娜静静地站在落地窗边,看着七八个人从后面的房子飞奔向酒店大堂的方向,很有些无聊地拉上了窗帘。 “意料之外么?”她问。 “确实是疏忽了。”卡门看上去有些懊恼,“来之前洛林就让我防备西格。他说她的心地比恶魔还纯洁,最擅长挑逗人心深处的欲望,而且从来不考虑盟友的安全。” “唯结果主义者,是这么说的吧?” “没错”卡门接过莎伦泡的新茶,撕了几下糖包,烦躁地丢到一边,“这是一次较量。西格说不喜欢让盟友知道她的安排,我以为她是想看看我能不能透过蛛丝马迹把握她的进度,却没想到,她只需要一群用完就丢的人偶。” “那个罗伊格林?” “还有我们,比洛尼格林以及由她挑选并推荐的托米洛夫兄妹。” “但她确实做好了自己的事。”海娜从书桌的文件堆里抽出拍卖会的邀请函,“让比洛尼格林亲手把邀请函送到我们手里,顺便敲响了格林家族的丧钟。就像在马提尼克时一样,只要防备好她的反噬,她永远值得信赖。” 卡门鼓着腮帮子瞪了海娜一眼:“真难得听到你说这么多话。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动恻隐之心。” 海娜扫了莎伦一眼:“莎伦,去帮法拉明。” 莎伦知道自己的两位准大嫂又要对线了,吐了吐舌头飞也似跑出门,还不忘把门关上,轻拿轻放。 房间里只剩下卡门和海娜。 海娜走到卡门身边坐下,先帮卡门撕开糖包递过去,然后开始给自己的茶加奶。 “洛林可能没跟你提过他的第一趟生意,和皮尔斯的父亲一起去瑟堡卖菜。” “对不起,提过。” “那你一定知道皮尔斯的父亲刺了洛林一刀,当胸刺穿,还把洛林丢下海。” “哈?” “洛林醒过来后就跑去救他,但我们去晚了,只杀光了和那件事有关的所有人。” 卡门愣愣地听着,连糖包倒空了都没发觉。 “年轻人总会有冲动的时候,那时候的洛林和现在的科林斯基差不多大。我觉得,如果在这个年纪人能为了前途出卖亲友,这样的人哪怕再出色,也不值得被重用。” 卡门终于回过了神,咬了咬嘴唇:“科林斯基缺乏历练和决断。他或许很聪明,但本质上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托米洛夫家和德雷克家没有可比性,科林斯基如果有成为下一个洛林的潜力,你也不会给他机会。” “嘁!”卡门啐了一口,刚想说什么,房门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经理!”法拉明在门外喊,“最新消息,格林家族宣布私生子罗伊格林盗宝潜逃,已经把他逐出家门,时间在罗伊格林抵达酒店之前!” 卡门的眼睛里乍射出闪亮的愤怒的光:“西格莉特特蕾西娅,你玩得真开心呢” “怎么了?”海娜奇怪地搅拌着奶茶,“她又算计你了?” “算不上算计。”卡门冷笑起来,“她只是嫌我们碍事,命令我们立刻从哈特福德消失而已。” 这种级别的智力对话彻底超出了海娜的理解水平,海娜试着抿了口茶,不甚满意。 “格林家驱逐罗伊是西格的手笔?” “格林家提前驱逐罗伊,从礼仪上讲,我这次被刺就不能再算到格林家族头上。甚至于因为是提前宣告,比洛尼格林完全可以宣称自己早有感应,只是因为没有证据,这才通过驱逐自己的儿子来提醒我小心。” “我继续留在哈特福德等若是认可了比洛尼格林的解释。也就是说如果德雷克想继续给格林家族施加压力,想继续为西格创造运作条件,我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走,越快越急越好。” “只有退场才能告诉老格林,我已经看穿了这个拙劣的障眼法,德雷克商会和格林商会将成为生死仇敌,谁也别想幸免于难!” “所以她连退场的方式都帮你想好了” “要不然怎么说她乐在其中呢?”卡门一肚子邪火地撑了撑沙发扶手,撑了几下就对海娜说,“扶我起来!” 海娜?异地挑了挑眉:“难道你被罗伊吓 得腿软了?” “你才腿软呢!” 卡门唰一声站起来,晃了晃,又跌坐回去。 这一下当真比一直不动更糟糕。 卡门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满脸通红:“我是非战岗位,和你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女人不!一!样!” 陌生的天花板 罗伊睁开眼睛,一动不动。 余光处有黑影晃了一下,奥拉探过脑袋看了他一眼,连忙欣喜地跑向屋外。 “少爷!谢天谢地,罗伊少爷终于醒了!” 随着呼喊,罗伊听到几道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有一阵山桂的香气扑进房间,紧接着,香玉满怀。 罗伊痛苦地哼了一声,痛哼声才出口就转成生硬的假笑,他艰难地抬起胳膊,轻轻搭在怀中玉人的头发上。 “奥廖莎,你快把我压死了” “啊!”奥廖莎慌张地坐起来,手足无措,满脸涨红。 罗伊费力地拧过脖子,稍稍动弹,就看到科林斯基板着扑克脸斜靠在圆木搭建的旧墙壁上。 “呸,叛徒。”他冷冷骂道。 “把你的剑踢掉的那个埃及女人叫海娜耶斯拉,海盗们叫她蔷薇花刺,因为在加勒比海,沙漠蔷薇是海盗王的记号。” “那又怎么样!” “我那一剑如果不捅下去,耶斯拉的短刀就会割开你的喉咙。传说中她想杀的人从未逃脱,那一刀会割开你的气管c喉管和血管,就算上帝亲自下凡也不可能再把你救活。” “我说了,那又怎么样!” 科林斯基沉默了一小会:“7月3日下午2点05分,差不多就是你求我带你去见泽维尔女士的时间,你的好哥哥泰基尔求见镇长,宣称你偷走了价值上千镑的藏品不知所踪。因为这不是你第一次盗窃家里的财物,你父亲忍无可忍,决定把你逐出家门。” 罗伊的瞳孔猛地收缩:“怎么会这这不可能!这是阴谋!” “泰基尔呈上了你父亲的亲笔文书,还在市政厅户籍科进行了正式登记。正是凭借着这份登记,格林家族才洗脱了泽维尔女士刺杀案的嫌疑,治安署已经正式对此案发布了悬赏,你是主犯,我是协从。” “让我静静,可以么?” 奥廖莎担心地握住罗伊的手:“罗伊哥哥”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奥廖莎。” “为了照顾你,奥廖莎用她今后几年的生活费请了口风最紧的黑医,这几天每天都睡在你的床边。”科林斯基一字一顿地说,“要不就让她陪着你,要不然,我弄死你,用你的尸体洗罪,为她换生活费,你自己选。” “随便你们” 0607 不起眼的女人们 在陌生的天花板下,罗伊任由奥廖莎攥着手,斜靠在木床的床头。 “我昏迷了几天?” “9天。”科林斯基抱着椅子坐在他对面。 “那今天是?” “今天是7月12号,现在是下午,这里是布什尼尔城市公园深处一间只在冬季启用的林工木屋,离莉莉湖很近,离我们的家也不算远。”科林斯基一股脑把标准答案全倒了出来,“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罗伊抿着嘴,“这件事我看不懂。” 科林斯基用恨不得抽筋剥皮的凶狠眼神瞪着看不懂先生,很久很久。 “趁着你昏迷的几天我简单梳理了一下最近的事。6月26日,泽维尔女士拜访州长。” “27日,她用劫持的方式在这里对我进行了面试,我成功拿到德雷克商会的长约,成为工矿集团的雇员。” “同天,我说服了父亲,让他在舞会上旗帜鲜明地投向德雷克商会,为其他利威尔做表率。” “28日,舞会,泽维尔女士发表钢铁城市计划。” “接着就是7月3号,你怀着为家族牺牲的崇高念头刺杀泽维尔女士,而你的家族在你见到她之前就驱逐了你,把所有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 “7月4日,泽维尔女士拒绝了议长先生的调停,但依旧以绝对优势通过了钢铁城市计划。德雷克商会离开哈特福德,钢铁厂项目组宣布在两个月后入驻。” “7月5日,你那位父亲宣称得到了法兰西超级财阀的全力支持,要用十年把格林钢铁厂升级成年产粗铁10万吨的超级炼铁厂,还为这个项目启动了史无前例的超级融资,周回报率40,每周清结。” “但是哈特福德早已经不信任他了。超级炼铁厂计划在议会搁浅,第一轮融资也只收到87镑6先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的父亲将一败涂地。” 科林斯基顿了顿:“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你明白了么?” 罗伊惊骇莫名:“你居然从一开始就背叛了镇子!” “我背叛了镇子?”科林斯基忍不住笑出声,“你究竟有多蠢,我用这种方式为你整理整件事,而你却只注意到我加入了德雷克商会?” “难道还有别的?” “你们家那位漂亮的教育家,西格莉特特蕾西娅,她是什么时候来哈特福德的?” “西格?”罗伊愣了半晌,“是在舞会前两天,似乎也是26号” 第一个巧合。 罗伊隐隐生出点奇怪的感觉,却又不能很好表达清楚。 “难道你觉得西格不,特蕾西娅小姐是德雷克的人?” 科林斯基头疼地揉着眉心:“特蕾西娅是波士顿的女子教育家,为基达利尔先生服务了许多年。这一次,她为了在康州建立分校,经基达利尔先生推荐来到你家。” “她的身份人尽皆知,至少公开的部分没有任何掺假的可能,除非自由之子基达利尔是大不列颠的间谍,或者这位女教育家从十几岁就干起了间谍的构当,这显然都不可能。”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身份就是正常的。”科林斯基整理着这些天的收获,“首先,以家庭教师的年薪,几乎没有人能从教师变成校长,她不仅轻松迈过了这一步,还得到了大半个波士顿北区的支持。” “第二,这个在波士顿深受信任的女人在特殊的时间从波士顿赶到哈特福德,而且这么多天几乎没有做过诸出堪探校址一类的正事,只是心安理得地待在你家。” “你知道我对洛林德雷克先生的崇拜!所以我才知道德雷克商会和美利坚的联邦主义走得很近,最近更是为联邦主义抢走了海军振兴计划的主导权,在政治上让民主主义者遭遇了惨败。” “基达利尔先生c你的父亲,还有德雷克商会,在互不干联的商业关系之外,他们还是两个相对立的政治集团各自的钱袋子!” “这就很好地解释了最近发生的一切。德雷克商会突然在毫无根基的哈特福德宣布推出钢铁城市计划,泽维尔女士与特蕾西娅小姐同时到访,你的父亲表现出玉石俱焚的反击决心,包括把你当作弃子的刺杀行动,以及在你失败后迅速提出的那个疯狂的,足以和钢铁城市计划一较高下的超级炼铁厂计划” “我敢说哈特福德已经成为邦联议会两大政治势力的对抗舞台,其目的或许是为了接下来的立宪和总统选举。” “在舞台上,德雷克商会和格林商会是双方的代理人,泽维尔女士与特蕾西娅小姐是对抗的执行人,至于你看起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 ,根本没人期待你的成功!” 罗伊颓丧地软倒,奥廖莎担忧地看着,想要安慰,却无从出口。 “既然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为什么还要救我?你就不怕让你的雇主不开心吗?” “怕。” “诶?” 科林斯基自暴自弃地把脸转过去,对着房门。 “你昏迷了九天,我怕了九天,每天都怕得要死,再累再困也睡不着觉。”他说,“我和奥廖莎是赌上命才侥幸通过面试的,以你的智力根本就想象不出我们承受了多大的幸运跟不幸。” “但我们闯了过去,得到了机会c前景c自由和未来是你这蠢货硬把我骗进那场无谋的刺杀,我现在都想不明白我那时候为什么要扑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我可能根本说服不了泽维尔女士和耶斯拉女士,我可能根本就抓不住你,你可能根本就醒不过来机会明明渺茫得可怕,我却连奥廖莎的未来都一起押了上去” “你欠我们的!”科林斯基从口袋里摸出最后的两枚英镑,捡出一枚,拍在桌上,“我一会就要出城,因为背负通缉的人坐不了公共马车,我需要更充裕的时间提前赶去波士顿。” “你还有两天时间来恢复体力。奥廖莎把去迈阿密的生活费都花在了你的治疗上,你就有义务陪着她,保护她,在她求学的那几年挣钱养她。” “别跟我说你做不到!你那些狗屎一样的恩怨和奥廖莎比起来一文不值,上帝让你活下来就是为了奥廖莎!我把她交给你,给我拼了命去保护她。” “约好了。四年后哈特福德再见!” 利威尔街,格林宅。 还是在老格林的书房,还是一样烟雾缭绕,西格厌烦地扇着扇子,纯手动地为自己抓捕着宝贵的清新的空气。 “你的pnc看起来毫无用处,特蕾西娅,德雷克的项目组还有七周就要来了,但第二轮融资至今才卖出去不到50镑。” “这都在预料之中,格林先生。”西格嫣然一笑,“pnc是潘多拉的魔盒,邪恶散布需要充足的时间。” “我究竟需要等多久!” “大概”她透过浓重的烟气扫了眼座钟,“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是啊,下午5点,第一期融资发放回报,请准备好每单40的回报,有六个幸运儿将成为这个计划的首批受益者,然后你的融资柜台会被挤爆。” 老格林眯着眼看着西格:“这是真的?” “我们的信任源于坦率和我从未落空的预测,您大可以信任我,pnc会让您成为整个新大陆最富裕的人,只要您继续支付每周一次的40,您的财富就没有上限。” “然后呢?” “那是您的事。”西格站起来,懒洋洋推开门,“太遗憾了。哈特福德将进入新的时代,短时间里这里都不再适合开展教育。我该回波士顿去了,等您的融资踏上正轨,就是我踏上马车的时候。” 老格林看着西格的背影:“特蕾西娅,你究竟是谁?” “您不相信我是个教育家?”西格惊?地扭过头,“很抱歉,教师确实是我的职业之一。毕竟新女学的环境太恶劣,绅士们都不能理解家中女眷的价值,为了让教育得到支持,我只能把自己当作例子。” “女人可以辅佐好男人,而且还可以毫不起眼,就是这样。” 0608 临行 1786年7月15日,波士顿韦斯利街酒吧慕尼黑。 酒吧慕尼黑就是博格中尉所经营的那间酒馆,以正宗的慕尼黑啤酒闻名北区,既是皇家保秘局设置在波士顿的据点之一,也是在本次拍卖会委托中由西格选定的接头地点。 但说是接头地点,其实今天也不过第一次启用。 晚上10点15分,酒馆侍从打开包间的房门,西格穿着一身亮粉色的礼服走进来,冲着洛林一行人展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呀吼。” “中校小姐这称呼真拗口。”洛林捧着酒杯,“小姐,你迟到了15分钟。” “上帝赋予了美丽女性迟到15分钟的神圣权利。”西格高昂着修长的脖子,“因为这个世界是你们男人的,为了取悦你们,我们在出门前总要浪费许多个15分钟把自己打扮得美丽。” “既然连你的上帝都觉得世界是男人的,祂大概不会允许你故意浪费男人的时间。”洛林拉开椅子,“请坐。” 西格笑眯眯坐下来:“听起来,你的尼奥尔德难道不认可男人的统治?” “男人统治大海,女人统治陆地。维京的社会很朴素,只要世界是维京的,我们对统治者的性别并不强求。” “然而维京的伟王似乎都是男性,统治陆地的女人从未真正得到过权杖。” “那是因为她们自己的选择,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洛林回忆起海娜伦和艾利亚在一起时脸上由衷的幸福笑颜,“不过我能理解,对她们而言理所当然的选择,对你来说确实有些不可理喻。毕竟,你一直都是位与众不同的伟大女性。” “我也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你厌烦透顶了。”西格睁开眼,“果然不是任何事都需要理由的,有些时候,厌烦就是厌烦。” 洛林笑起来,微微抚胸鞠礼:“真高兴我们终于找到了合作的共识。那么,卡门离开的这些天哈特福德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超级炼铁厂计划,很逊的名字。明明我都建议比洛尼格林先生想一个能跟钢铁城市相媲美的雄伟名称了,但他的想象力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西格甩着手掌吐槽。 “大体上他宣称自己找到了金主,愿意为这个大型项目提供支撑。” “提供支撑?” “足以让项目运行下去的最基本资金保障和最顶尖技术保障,足以让帐面资金稳定增值的投资指导,统称项目支撑。” “新约格林福音?” “你就不怕遭天谴么?”西格翻了个白眼,“总之,得到支撑的格林先生大刀阔斧在哈特福德发起了无上限融资。他向投资人承诺7天和40的回报效率,第一期融资87镑6先令,第二期截止7月12日晚上7点为止,融资额996镑12先令8便士。” 洛林的眉毛不由挑起来:“真是座唯利是图的好城市!” “谁知道呢。”西格耸耸肩,“我只是照本宣科地把你们准备的方案转交给格林先生,既不太懂商业的原理,也不是很懂他自投罗网的决心。” “因为你的主说,贪财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我受够了!”西格脸上全是厌烦的颜色,“我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工作,别告诉我你还没有完成你的工作。” “德雷克商会从不让合作者失望。”洛林抱着杯子抿了口啤酒,“从哈特福德回来后,卡门就安排人进行了入场登记。” “拍卖会的制度比我想象得更有趣。邀请函要求我们在18号前在摩根商会完成入场登记,用不计名的邀请函在波士顿替换成不计名的入场券。这意味着直到在外儒斯特靠岸的前一刻,连摩根商会都不知道谁会真正出现在庇护山庄。” “我们还拿到了专门用作航行指示的海图。”洛林从脚边抽出一卷羊皮纸,在桌上摊开,指着上面的曲线解释说,“沿着马萨诸塞湾主航道,我们被要求在肖格岩岛东首绕行北上,停靠到外儒斯特岛南岸的17号码头。” 西格捂着下巴看了半天:“17号码头?” 洛林唰一声摊开第二张图,这次是外儒斯特的陆上详图。 “摩根家族沿着岛岸线一共建造了30个单栈或双栈的小型码头,相互之间不相邻也不可见。码头上有供宾客使用的滨海别墅,还有专门的穿林道和岛中心的庇护山庄连通。” “外儒斯特岛的开放时间是7月19号,拍卖会则从7月20号开始,共持续两天,每天举行早场c午场和夜场三场拍卖,六场过后拍卖结束。不过岛的关闭时间是7月28号,相比于会前日程的紧凑程度,会后明显宽松 了。” “然后拍卖会期间船的出入是允许的,也就是说我们不仅可以选择参加六场拍卖中的一场或几场,还可以自由选择登岛和离岛的时间。” 西格眉毛一挑:“狂怒号的设计图在哪一场?” “不知道。”洛林慢悠悠卷好地图,“拍品的清单和介绍会在每场拍卖前2小时由摩根商会送到别墅的信箱,在那之前名录只有主办方知道。” “他们真的是商人么?”西格郁闷地问,“除了保密,他们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他们确实不在乎。”洛林说,“因为拍品的保密是相对的,尤其是一些重量级的拍品,早在几个月前,宣传和造势的工作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铺开。” “所以拍卖会的人都是带着目标来的,或许是自己的,或许是像我们这样作为其他人或势力的代理人。” “没有目标的人会主动退出,就比如哈特福德的格林先生。实力不济的会被攻击,在优胜劣汰的竞争当中,只有足够有钱和足够聪明的商人才能踩上外儒斯特的海滩。”  “邀请函的竞争才是摩根商会的第一场拍卖会,得到资格的人都已经做好了与人竞争的准备。完整的拍品目录和竞拍顺序在这场拍卖当中反倒是次要的,摩根商会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把这样的核心情报压在最后披露。” 西格不得不承认商战果然是她不熟悉的领域,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一旦涉及细节,她在情报的连贯上还是有点勉为其难。 这方面的专家是洛林和他的团队。 “拍卖的问题上听你的安排。”西格放弃了思考,“最后一件事,那些海盗怎么样?” “那些海盗”洛林沉吟了一会,“很可能,我们会在赶赴会场的途中遇到袭击” 同时,百慕大群岛皇家海军船坞。 曾经辉煌的大陆舰队锚港退格成治安舰队的驻地,当年的主人与今天的客人同为一人。 沙克的手指轻轻抹过油印的文字,直到触及纸的边沿,掂起来,丢进火盆。 “埃蒙斯,这份情报的来源是?” “我在拿骚的一个老朋友,他是海上兄弟会的法典守护者之一。” “那些退役的老海盗?” “大部分确实是那样,但我的朋友只是个胆怯的懦夫,他的年纪并不大。” 沙克的眉头紧紧皱着:“你觉得一个懦夫有可能被卷进这种充满野心的计划中么?” “他被卷进来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懦弱,将军阁下。海上兄弟会在加勒比海有特殊的地位,有野心的海盗们可以撇开大部分守护者,却不能撇开他们所有人。” “意料之外的惊喜” 沙克沉吟下来,直到盆里的火苗散尽才慢慢地重抬起头。 “告诉阿曼尼中校,我需要尼普顿号在两小时内完成启航准备。” “是!” “安排人把我的致歉信带给金士顿的哈希德爵士,告诉他我很抱歉,并祝他身体健康。” “是!” “命令,尼普顿号从即刻起中断原定的巡访计划,北上返回纽芬兰,此令,三等。” 埃蒙斯啪一声并腿立正:“命令收悉,三等战备!北美舰队所属hs尼普顿号,北上,归航!” 0609 消失的敌人 拍卖会的第一场在7月20日上午10点召开,依照流程,这一场的拍品名录会在8点准时出现在所有别墅的信箱当中。 也就是说只要在8点靠岸,早到与晚到没有任何差别。只要在10点前抵达,与会者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件拍品的成交。 时间照理来说很充分,以瓦尔基里的速度,波士顿到外儒斯特的航程也可以压缩到10个小时。 但考虑到路上可能出现的意外,洛林还是决定提前出发。 于是,7月18日下午 瓦尔基里的主桅上飘荡着崭新的蔷薇和三色堇,贝尔歪着头看了半天,突然说:“七朵花苞终于开出第二朵了。” 洛林耸耸肩:“从莱昂纳多那拿到了贝拉米的信物,虽然代表不了任何东西,但想了想观众的心情,还是决定表现出来。” “信物是海图吧?” “只能说海图的几率很大。”洛林说,“毕竟总数高达22片,只有8片的话,能看出的东西很有限。” “那些碎片你都交给丹尼尔了?” “有趣的东西当然要交给感兴趣的人吧?” “你觉得他真能把不老泉找出来?” “我有种预感” 洛林刚想说什么,一抬头,刚好看到西格和她的那两位跟班先生登上甲板。 谈话的时机错过了洛林和贝尔遗憾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齐步迈开,迎向西格。 “欢迎光临瓦尔基里。”说话的是贝尔,“特蕾西娅中校,我是负责本次行程的舰长贝尔朱迪亚,希望您在接下来的几天过得愉快。” 西格?异地伸出手,任凭贝尔隔空一吻。 “会长先生,你不做舰长了?” “因为这次的重头戏在陆上嘛,舰长不应该长时间离舰。” “理由就这么简单?” “还有一些细节上的原因,但不重要。”洛林笑了笑,“你的房间在卡特琳娜舱,两位少校依旧住皮尔斯舱,需要我陪你们过去么?” 西格吊起眼角扫了洛林一眼:“我觉得不需要,白痴哈利说他对这艘船熟悉得很。” “看来谢菲尔德少校有成为海员的潜力。” “感谢你对白痴哈利的褒讲。”西格提起裙角行了一礼,“不过会长先生,拍卖会20号才开始,我们真的需要今天就出发?” 洛林抬头看了看天色:“200公里的航程或许不需要,但四支一流的海盗团,总计超过八十艘炮舰的潜在敌人肯定值得我们为他们腾出一天。” “八十艘” 哪怕像西格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哪怕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数目还是让她听得想要叹气。 “你的拥趸们已经确定会出现了?” “很可惜,这三天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既然他们的目的在我,守株待兔就是眼下最好的方式。” “不怕掉进陷阱里?” “海洋毕竟不是陆地。”洛林说,“我们的对手只是一群卑贱的人类,既不能操控雷暴,也不能制造漩涡。真正的突然袭击在海上是不存在的,只要足够小心,我们总能选择公平的战场。” 西格长长地哦了一声:“是公平,不是有利?” 洛林无奈地把手一摊:“还是那句话,海洋不是陆地。” “啊哈。” 瓦尔基里启航,从波士顿顺着马萨诸塞湾主航道东行南去,以平均六节的半帆航速小心行驶18个小时,在第二天日出时脱离航线,绕行过岛群最南端的肖格岩岛。 拍卖会的主场在外儒斯特。 这座岛及其所在岛群座落于马萨诸塞湾的湾口中点,岛群轮廓如同一枚斜躺的船锚,肖格岩岛是锚的下刃,外儒斯特就是探出湾口的锚柄,是整个岛群最深入北大西洋的一座。 绕过肖格岩岛,距离外儒斯特就只剩下10余公里,以瓦尔基里的瞭望距离足以把大半个岛收进眼底,岛上并没有特别高的山突,四周低中心高,纯白的沙滩包裏密林。 洛林和他的海员们聚在舰艏讨论海图,西格无邀请地在边上围观,没有人驱逐她,也没有人迁就她。 “这是绿岛群岛,在整个岛群的最北端,外儒斯特的西北方,两岛距离20公里。”洛林指着地图角上那一串别针状的小岛,“这片群岛只有绿岛本岛勉强宜居,但至今无人居住,环状岛链的中心又是优质的避风港,总的来说,藏人藏船都很合适。” 克伦在一旁接 口说:“我和船长都判断这里是海盗最合适的藏身地,但波士顿的斥候快把整个岛链踩遍了,结果别说是船,连一个生火的痕迹都没找到。” “你们现在的船长是朱迪亚先生!”西格像好学生一样在圈子外举着手,“我只是提醒一下!” 卡门无奈地白了她一眼:“西格莉特小姐,船长在我们中间有特指的意味,船长是船长,舰长是舰长。而且你应该只有旁听的权利,烦请自重,谢谢。” “不谢。” 解图会继续。 洛林在绿岛的标记中间重重点了三下,手指向南,点到又一串岛链。 “卡尔夫群岛,由北向南是小卡尔夫岛c卡尔夫主岛和波波岩。它们构成岛群的北翼,需要小心的是波波岩周围有广阔的礁石区,直接导致小卡尔夫和卡尔夫之间不适宜通航。” 莱夫难得摆出思考的样子:“我喜欢这片海。这片礁石区并不紧密,只要摸出分布和边界,就能轻易藏下一整支舰队,就算夜航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洛林意味深重地笑了笑:“就算你说的是对的,莱夫,那也是只属于勇敢者的游戏,我不敢说那四位全是懦夫,但这些年的交道摆在这,你也该清楚,他们并不全是勇者。” 莱夫凸着眼珠子:“你觉得他们不敢分兵?” “我只知道分兵会让他们不再有威胁,事实就是这样。” 说完这句,洛林的手继续下移:“最后一片岛链就是儒斯特群岛,整体就像个不封口的匚,纵边是大儒斯特岛,上边是中儒斯特和我们要去的外儒斯特,下边是波士顿之光所在的灯塔岛和肖格岩岛。” “这里的视野很糟糕,因为岛的遮掩,我们有许多视野盲区,但北大西洋就在我们身边,十几公里的口袋也没有那么容易扎起来” 亚查林一脸古怪:“这么说起来,他们不选择在我们赴会的路上袭击简直愚蠢。这片岛群的环境虽然复杂,但只要脱离了拍卖会的约束,他们根本没有太合适的方法逼我们应战。” 这也是洛林想不通的问题。 他沉吟了一会:“或许海盗们有所顾虑。毕竟这里是美利坚的领海,四支大舰队的行动会刺激自尊和玻璃一样脆弱的美国朋友,这不符合海盗们的传统。” “有没有可能”卡门指了指外儒斯特。 “登陆?”洛林愣了一下,“摩根怎么说也是皇帝陛下的家族,而且在美国政界多有影响力” “合谋呢?”干脆而清冷的插嘴。 甲板因为海娜的话陷入沉默,洛林思考着摩根家族与海盗合谋的可能性,不由把目光转向了一旁西格。 “没有任何情报证实摩根家族倒向海盗,当然也没有任何情报对这个猜测说不。以正常人的眼光来思考,他们已经洗白了,或许依旧赚着海盗的钱,却没有任何重新下海的理由。” “也就是说,你倾向于不?”洛林问。 西格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不是我倾向,是正常人的思维倾向。” 这个说辞很有趣,甚至比确实的情报更有说服力。 摩根家族与海盗合谋只能让洛林陷入危险,但洛林的危险不会给摩根家族带来利益,而且外儒斯特如今聚集了太多人和势力,这件事情一旦发生,摩根家族在文明世界将再无立锥之地。 “也就是说袭击只能发生在会后” “对接到引航!”高高在上的瞭望台传来喊声,“外儒斯特海岸距离5000,开始入港!” 贝尔噌一声站了起来:“看来找海盗的游戏结束了,先生们女士们。” 他古怪的语调逗起一片哄笑,洛林站起身锤了锤腰,眺望着海与天的交界浮起来的银沙和茂林。 “庇护山庄拍卖会现在购物优先。让我们检查自己的荷包,看看在这儿,我们究竟能淘到多少珍品。” “瓦尔基里!降帆,入港!” 0610 宾至如归 “降下艏帆!” “降下横帆!” “纵帆半!” “左舵一度半!稳住!复舵!” “舰体拉直!下锚,缆索准备!” “舰艏入泊,降纵帆!” “触岸!” 轻巧的震动从脚下的甲板传来,在水手们的呼喊当中,瓦尔基里的四条船锚依次下水,船上抛下粗大的缆,候在栈道边的工人乍着舌把那些人臂粗的绳结套在桩上。 船停稳了,船板把高耸的舷和栈道连到一起,身穿燕尾服的洛林拄着伞剑扫过自己的海员们,轻声下令。 “海娜c卡门c克伦c莱夫c莎伦c艾德雷跟我下船,船上以贝尔为主,亚查林为副,拍卖会期间四级警戒,水手不得不令下船。” 所有人正肃:“是!” 安排好船上的事,洛林冲着礼服的西格支开肘:“特蕾西娅中校?” “在岛上的时候请叫我西格,德雷克老爷。”西格吊着尾音攀过来,轻轻勾住洛林的手腕,让手套的蕾丝摩挲在洛林的皮肤上,“我已经被金镑迷住了眼,什么时候吃掉我,可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真是让人振奋不已。”洛林低下头抖了下袖子,“既然叫我老爷,请像个称职的雇员一样,用您。” “您很无趣呐,老爷。” “是你演得太用力了,中校。” “说了不许叫我中校,那是只对您的特别服务哦,老爷。” “不许叫你中校,我明白了,中校。” 如胶似漆的情人依偎着步下船板,在他们身后,五大三粗的克伦像得了重病一样脸色青白。 “卡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们两个挽起来的时候,我总觉得风变大了” “谁知道呢。”卡门风姿绰约地提着包,“可能两人都有不好的预感,西格莉特反复强调我们要在这件事上负主要责任,而船长的态度也很明确,出事了肯定会用他们顶包。” “是这样么?”克伦瞪大了眼睛。 “放宽心,克伦,他们只有三个人。”卡门拍打着克伦的胳膊,很关心的样子,“如果局势真的恶劣到需要他们出面顶罪的地步,他们会勇敢担当的,因为反抗毫无意义。” “是这样么?” 洛林和西格亲热地挽手下船,漫步过长长的栈道,远远地,洛林向引航员弹出一枚八角金币。 金币发着好听的嗡嗡声精准落在引航员的手边,引航员熟练地接住,熟练地塞进口袋,熟练地摆出标准的营业笑容,冲着二人深深鞠躬。 “欢迎来到庇护山庄,尊贵的德雷克老爷,摩根商会由衷感激您的光临。” “能认出三色堇花旗”洛林点头回礼,“先生是从波士顿临时抽调过来的?” “庇护山庄的工作人员在合同完成前很少离开这座岛,包括我在内,我们只是被要求记住每个受邀国前五十名商会的旗帜。” “保密需要?” “摩根只想让每位贵客得到最好的体验。” “我感觉良好。”洛林再次点头致谢,“请问有人带我去别墅么?” “这边请,德雷克先生。”引航员转向一引,“您的别墅在昨天就打扫好了,没有留下仆从。冰室里储满了冰,食水仓库空空如野。” “请向贵会长再次转达我的谢意,她的盛情让我受宠若惊。” “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扯着不咸不淡的社交辞令,引航员很快把洛林一行引导到五十米外滨海的别墅。 别墅的位置显然经过了特别的挑选,两层高的木楼陷在高大林木的包裹中,面前有一洼小而清透的活泉,除了向海的那面开阔,剩下三面都显得隐蔽,既不可能被别人看到,也不可能看到别人。 洛林在门前停下脚步,艾德雷当即上前,带着十个精悍的水手推门而入。 这种检查或许毫无必要,某种解读来说也是对东道主摩根商会的不尊重。 但引航员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满,只是静静等着,直到艾德雷收兵回报。 “如这位先生所说,会长,房间很干净,没有人,也没有备任何消耗品。”他想了想,把声音放低,“地下室建造得很复杂,里面不仅有冰室,还有一座不小的金库和直通栈道的地道,出口就在栈道边的引航员小屋。” 洛林不由看了引航员一眼:“先生,难道你们准备把码头小屋也交给我们?” “如果 您需要的话,17号码头直到28日那天都将完全属于您和您的船员,摩根不会留下一个人。” “宾至如归贵会长做到了。”洛林又一次致谢,当着引航员的面对艾德雷下令,“让船上把足够三天用的给养送下来,带来的金币全部堆进金库,还有,安排接管码头小屋,全面彻查地下室,不要浪费了摩根会长的一番心意。” “是!” 交接完毕,从头至尾都没有进行过自我介绍的引航员干脆地带走了全部的码头工人,把空空荡荡的码头完整地交给了德雷克商会。 码头上忙碌起来。 洛林一个人登上别墅的顶层露台,若有所思望着远方无垠的海。 “那个引航员大概不是普通的雇员吧?”西格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身后。 洛林简单地点了点头:“他认出了我,却推说认识的是德雷克的旗帜,而不是认识瓦尔基里。” “确实有很多理由能解释一个久居海岛的引航员为什么会认识瓦尔基里这样特征显著的武装商船,但真正的引航员没有任何理由隐瞒。这个话题并不敏感,还能很好地拉近我们的关系,争取更多的小费。” 西格了然一笑:“所以,他是谁?” “海娜很快会告诉我,这件事没有猜的必要。” “海娜?”西格第一次露出惊?的表情,“你的阿萨辛大白天也能隐身?” “隐身是刺客的本能,跟光线无关,更何况这座岛上到处都是丛林和大树,太阳照顾不到很多地方。” “真是方便的本能”西格羡慕地瘪瘪嘴,“换个话题,你究竟带了多少钱来?” “二十六万枚英镑。”洛林说,“折和成纯金的话,差不多两吨重。” “哈?” 0611 维京式博学 外儒斯特的丛林很繁盛,参天的大树在几百上千年的时间里自由地生长,哪怕摩根家族入驻也只摘掉了规划中想要摘到的那些,对于红线之外的植株一棵未动。 正因如此,那些从别墅连接会场的林间路都是货真价实的林荫小道,曲折c崎岖,哪怕太阳高挂,路面上也几乎找不到闪亮的光斑。 海娜像山豹一样优雅地跳跃在横生的枝丫上,侧方十余米,直线不足二十米就是从十七号码头离开的工作人员。 声音传达得不是非常清楚,但透过树叶的缝隙,海娜的瞳孔里清晰地锁定住领头的引航员,他一路都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交谈。 人群很快穿出林间路,在一栋贝壳状的大房子前分手,依旧如陌路般没有任何交流,人群向西,引航员向东。 海娜默默地看了眼阳光下显得异常雄伟也异常怪异的山庄大屋,一跃落地,跟着引航员转入东向的小路。 那个人孤零零走在前面,沿着无岔道的林间路又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间拥有四条栈道,规模比十七号码头大上许多的新码头。 “一号码头” 海娜记得洛林的海图上标记过这个码头,编号为一,在海图上就注明是主办方自用,也就是摩根家族自用的码头。 码头停泊着大大小小七艘船,两艘超过五十米的分别是巴格和五桅斯库纳货船,两艘四十多米是标准的盖仑驱逐舰,还有三艘排成一列泊在最外侧的泊位,都是十来米长的斯卢普,显然是环岛用的代步交通。 可是规模虽然大,一号码头的规划和十七号并没有什么两样,码头边有管理员小屋,再远一点是长排的棚房,按一间住16人算,大约能挤200来人。 唯一的别墅建在海岸高处,方方正正的洛可可式木楼分作三层数十间宽敞的房间,外围包裹着石质的围墙,在别墅四周围出大片苍翠平整的草坪。 这里的人气也有些超过海娜的想象,除了随处可见的码头工人和栈道沙滩上往来的水手,海娜还分辨出至少40个专职护卫,呈半圆型守在别墅内外。 不时有三两个荷枪实弹的人牵着凶猛的猎犬巡查往来,苦工和水手都不敢接近别墅,无形的隔阂把本就不大的码头分作两半。 海娜扶着树干站在林间小路入口的阴影,眼看着引航员走进别墅。 沿路的水手纷纷向他点头致意,挥汗的苦工对他视若无物,护卫们的样子很恭敬,低着头,秉着礼,明明是个守备森严的地方,却没有哪怕一个人把他拦下来盘查。 海娜眼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穿过整个码头走进别墅,看着人,看着天 即便对于阿萨辛来说,在光天化日下一头扎进守备森严的别墅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这件事的难点不在于她能否进去,而在于被发现之后,她肯定要杀人灭口,避免自己的行踪曝光。 外儒斯特的局面远没有达到需要她这么做的地步,如今引航员所暴露的信息也仅仅能证明他是摩根商会的重要人物。 上百万规模的拍卖会理所当然会聚集许多重要人物,无论他来自摩根还是别的地方,都不足以被判断为德雷克的威胁。 “如果是晚上就好了” 海娜遗憾地叹了口气,一低头,钻进丛林。 一夜无话,过眼清晨。 7月20日早上8点许,17号码头热闹纷呈。 瓦尔基里的水手们就着甲板和栈道有限的空间进行着集体晨练,警戒各组正在换班,包括接手过来的码头小屋在内,杵了一整夜的夜班组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别墅那头也不遑多让,卡门c莎伦和西格在草地上骑着马,洛林和克伦c莱恩和哈利两两成组地在院子前头练剑。 莱夫的晨练是劈柴。赤着膊,提着斧,精壮的肌肉镀了一层汗水,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海娜的晨练是逗猫。缷掉罩衣的她穿着阿萨辛标志的无袖连衫,和白耳朵以同样的方式趴在屋顶的两头,那肃穆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在紫禁之巅的决战前夕。 “那个埃及女人”西格牵着马缰子仰望战场,“耶斯拉的杀人术难道是跟那只猫学的?” “恰恰相反。”卡门夹了下马腹,让马儿抬起膝盖,“耶斯拉是白耳朵的师傅,这一点连白耳朵都一清二楚。” “真悲哀,我居然已经不觉得意外了。”西格策着马追上去,“你们果然都是群不正常的家伙。” “喜欢异装的人似乎没有立场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西格莉特小姐。” “你很无趣哦,泽维尔小姐。”西格挑着眼角扫了卡门一眼,恰看到一驾马车从林间驶出,晃荡着停在别墅的大门口,“啊,看来第一份拍品名录到了” 名录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阳伞下,洛林召集了所有人聚起来,就着晨光翻开硬壳。 “第25届庇护山庄拍卖会第1场”洛林念叨着版头漂亮的手书花体,“9点30分开始入场,10点整开锤。共计划16轮拍卖,采取灯光暗拍形式,弃拍c流拍不复拍。” 克伦好奇地凑近:“灯光暗拍?” 洛林翻开第二页,上面用图文的形式细致描绘着灯光暗拍的流程,大体上就是每间包厢设置左右两盏灯,一红一黄,一块挡板,黄灯遮挡就是弃拍,红灯遮挡就是跟拍。 竞拍人也可以把两盏灯同时亮着,也就是撤掉挡板,这时拍卖会暂停,由拍卖会的工作人员进包厢向竞拍人询问加价。 简而言之,灯光全面取代了叫价。 考虑到参与拍卖的竞拍人数,洛林相信各包厢之间应该也被隔挡成看不到彼此,最大限度维护了竞拍人的隐私。 克伦小心翼翼地发问:“也就是说,进了会场就不许说话了?” “不许?”洛林翻了个白眼,“克伦,虽说纯粹是技术人员难能可贵的品质,但你现在毕竟是海事集团实质上的行政总裁,无论如何,能不能偶尔参加一点社交?” “我已经很频繁地参加社交了!” “很频繁”卡门眯着眼睛藏不住笑意,“你上一次参加舞会是什么时候?” “六六个月前” “很频繁。”洛林捂着脑袋,“真的太频繁了。” 去除两页基本介绍,第三页开始名录回归本职,一页就是一件拍品的介绍,除了手绘的素描和基本情况,还有一些相关领域专家的认证。 每一份认证都盖着专家的签章,哪怕单独取出来,也是在全世界都能受到认可的鉴定文本。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看完全部拍品的介绍,没有狂怒号的设计图,也没有洛林想要的阿萨辛臂刃。 他把名录推到一边,轻声问:“好了,各位,有什么想要的么?” “斯露德之盾。”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发言的居然会是莱夫,“斯露德是一位强大的瓦尔基里,神话中托尔的女儿,但是在《高傲的迪纳斯萨迦》中,她又是布兰拉的公主菲洛泰米亚。” “我猜斯露德当时或许是厌倦了英灵殿中无休止的吵闹和庆典,附身到菲洛泰米亚的身上,但那不重要。” “菲洛泰米亚是一名强大的盾女,有一面不可撼动的乌兹钢圆盾,据说她曾举着盾挡住过巨人的狼牙棒和妖魔的利爪,哪怕以一敌百,盾面上也从未有过半点伤痕。” “我要那面盾!” 西格像见了鬼一样看着突然文艺的莱夫,洛林翻着名录笑意盈盈。 “没什么可奇怪的,每个维京人都是暴躁的诗人和博学的史学家,埃达和萨迦是他们的必读之物,他们懂的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多得多有了。” 第七件拍品斯露德之盾,考据为14世纪地中海沿岸某位公主的嫁妆,品相完美,起拍价1200镑。 “400年前的钢盾,莱夫提议由它作为我们的头一件竞拍目标,大家有意见么?” 0612 金色大厅 洛林决定参加第一场拍卖会。 早上9点,摩根商会的人事部经理伏米尔泰伦到访,送来十张以彩金装饰的贵重面罩。 面罩的样式乍一看完全相同,但细节处却体现出独具的匠心。就譬如饰边花纹,洛林拿到的是玫瑰红色的抽象牡丹,卡门的是金色玫瑰,海娜则是海蓝色的水仙。 泰伦经理和克伦是熟人,双方常在设计师沙龙碰到。 据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泰伦把克伦当成了新锐的年轻设计师,还当着海特的面做过挖角的构当,弄得场面一度尴尬。 他还和卡门有过几次见面,都是在社交场,只可惜他虽然对卡门印象深刻,卡门却不怎么记得他。 有这两层熟识在前,泰伦在说话时理所当然地放纵了许多。 他说这些面具名义上是庇护山庄赠予参会者的纪念品,实际作用还是保护隐私,像假面舞会那样,在入场时遮挡住脸面。 双方简单寒暄了一会泰伦就起身告辞,9点40分,换上礼服的洛林一行乘上由摩根商会准备,水手驾辕的马车,驶进林间道,向着主会场进发。 车窗外,幽深的丛林摇晃着向后倒退,耳中常闻轻幽的鸟鸣,在洛林心里营造出一种奇妙的矛盾的期待感。 一方面洛林知道自己正在参加一场资本的盛会,到场的20余家代表的或许是足以敌国的财富。 另一方面从昨天下午登陆开始,他几乎没有见到任何外人,就像在进行一场秘密的度假,完全脱离了尘世的喧嚣。 而造成这种矛盾感的就是摩根家族刻意营造出来的注重隐私的效果。 特定的航线,独立的码头,专用的穿林道,无声的灯光拍卖,还有在开场前送达的那些一样又不一样的假面。 这些东西真的能让参会者的身份得到完全的保密么?其实并不能。 因为参会者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和主办方的接触,而对于世间之事来说,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秘密,秘密就已经不再是秘密。 那这些东西能让参会者感受到身份的安全么?事实上,能。 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有许多途径可以被挖出来,但那些刻意存在的手段还是会不断地提醒参会者,他们的隐私是安全的。 安全是一种感觉,不是现实,摩根商会无力做到无懈可击的保密,某种程度来说,也不需要做到那个地步。 就像是眼前。 马车驶出穿林道,呈现在洛林面前是百川汇流般的壮丽车队,大约有五六十辆。 这些车上都镶嵌着摩根商会的标志,排着队从一条条穿林道中驶出,在铺着石板的主路汇合,一道流向最终的目的地,那栋屋顶纯白,主体淡黄的歌剧院样式的贝壳状主会场。 洛林冷眼旁观着车流。 一路上西格第一次说话:“和我们并行的第三辆马车,驾车的是波士顿所罗门家族的管家罗迪先生。所罗门家族的实力肯定参加不了庇护山庄拍卖会,就那点可怜的现金流,他们连热场的拍品都买不起。” “会长先生觉得他们是陪谁来的呢?” 洛林的脑子里第一时间跳出了汉密尔顿,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随手指了侧后的一辆车。 “那位驾车的先生是百商联社理事杜可夫先生的侄子,我在联社舞会上见过一面。杜可夫商会横跨俄国政经两界,经济实力与变现了迈阿密的德雷克也在伯仲之间。你觉得他又是为什么而来?” “俄国很想跨出波罗的海吧?” “是啊,叶卡捷琳娜大帝有雄心壮志,但想要真正称霸欧洲,俄国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阴阳怪气先生。”西格飞过来一个白眼,“如果竞争不激烈,你怎么会带整整两吨黄金过来?” “谁知道呢?”洛林耸耸肩,“狂怒号是足以让整个世界为之疯狂的美人,两吨黄金不见得能让她委身下嫁。更何况就算她被嫁妆打动了,迎娶的过程也不见得一帆风顺” 马车顺着车流驶入广场,在侍从的引导下停在一处空旷。 艾德雷跳下车辕拉开车门,洛林在第一辆马车迎下西格,卡门c莎伦和海娜从第二辆车下来,第三辆车上是月下兄贵四人组,莱夫c克伦c哈利和莱恩。 广场上满溢着假面舞会的风雅,除了驾车的车夫们,每个人都支着短短的象牙握把,架起精美的彩绘面罩,把半张脸遮掩起来。 有侍者上来询问洛林的编号,艾德雷迎上去递出刻画着【xvii】的号牌,侍者并没有接,而是越过艾德雷向洛林等人鞠躬行礼,一转身把众人 指引向大门。 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那扇线条流畅的高耸大门,那门足有五六米高,穿过门则是挑高远超过十米的金色大厅。 那大厅的风景洛林平生仅见,镶金的墙,鎏金的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硕大的缀满水晶的枝形吊灯。 吊灯一共有七盏,分作三列,高挂在穹顶和气窗的包围中,每一个的直径都超过五米,在阳光下如星群般散发出迷蒙的光。 而除吊灯以外,大厅仅有的装饰只剩下如蜂巢般并排在单侧的三十扇房门,还有将大厅与房门相连的蔓状旋梯。 绿色的点缀红铜雕花的旋梯每一条对应三扇房门,随机地连通三层中的任意一层,看起来眼花缭乱,营造出一种爬山虎墙的错觉,仿佛整面墙都爬满了楼梯,密集的缺乏美感的拱门夹杂在中间,反而变得不那么醒目。 “很用心的设计啊”洛林感慨了一声。 “确实。”卡门笑着点头,“采用的元素看上去生硬了一些,不过这座大厅应该还有宴会的功能,到时加上窗帘c彩绸c幕布c舞台和烛光,当然不能少了音乐,整体就会变得柔和许多。” 洛林没想到卡门居然考虑了这么多,好奇地问:“难道有所启发?” 卡门并不否认。她说:“以德雷克的规模早该考虑一座专门的宴会厅,我主要在犹豫选址,伦敦c纽约足够繁华,却不够私有。圣戴拿和迈阿密倒是够私有,可我们不是摩根这样的小商会,在繁华上,她们欠缺太多。” 待从引导着一行人登上楼梯,在即将进入包厢甬道的当口,洛林笑起来。 “选迈阿密吧,我们建造起来的城镇,要相信她的未来。” “好。” 0613 上帝之鞭 穿过长且幽暗的甬道,洛林一行人走进包间。 拍卖会场的营造形似剧院,只是省却了坐席,把巨大的回音壁直接推进到龙门石窟般的三排包间前。 包间的阳台设了外沿的围档,或许还是倒梯级,总之洛林看不到前后左右任意一间的内容,呈现在眼前的唯有舞台,也仅有舞台。 走到这一步,洛林估计竞拍的人早已经对那些保护隐私的小手段麻木了,至少他自己就麻木了,反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包厢的装潢上。 装潢很舒适。 暗色的基调由厚重的地毯和棉制墙纸构成,兼顾了柔软和隔音,里头的摆件无论是沙发c吧台还是配置的饮品点心都不以奢华求胜,重在舒适,重在味美。 洛林越来越觉得摩根商会是贩卖体验的天才,永远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永远有办法在极限里让人感受到他的尽心。 廉价的服务在他们手里兑换成优质的享受,哪怕在任何领域都达不到顶级,也足以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包厢的座钟稳稳跳到十点整,没有钟鸣,只有一个身着亮红色礼服的金发女人登上舞台。 她很漂亮,一头金色如波浪般的秀发披在腰背,高挑的身材有一对丰腴的长腿,衬出宽阔却纤细的肩和臂,凸显丰盈的胸和臀。 相比之下她的五官反而平庸,大眼睛高鼻梁,眼窝深邃,妆容精致,那种普普通通的漂亮在上流社交圈遍地都是,尤其和她异样火爆的身材相对冲,更难让人留下印象。 “先生们,女士们,第25届庇护山庄拍卖会就要开始了。”她的声音柔媚婉转,藏掩的不可查的颤音仿佛能挠人心弦,“我是摩根家族的族长苏珊摩根,由衷感激诸位的光临,也希望摩根能带给你们永世难忘的两日旅程。” 洛林听到了压抑的惊呼。 苏珊摩根是摩根家族百年历史上最年轻的族长,也是第一位传奇的女族长。 世上流传她在12岁的稚龄继承家业,在随后的2年间,共有7个亲戚意外身故,至少4位求婚者或死或残。 她是这些意外唯一共同的获利者,也正是通过这一场场意外,她才用最快的速度掌握了这个百年家族的实权,年14岁就成为了货真价实的摩根女士。 据洛林所知,这应该是差不多十四c五年以前的事情,纵观其掌控家族的这些年,摩根女士只能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族长。 商会没有扩大,业务有限增长,作为一个以商为本的家族,族长并不主持公会,也不在社交圈主持大局。 她甚至没有结婚。因为年少时几位求婚者的悲惨命运,她平白得到了一个“钻石黑寡妇”的浑名,本人似乎也没有澄清的打算,结果就是连为摩根家族传宗接代的使命都拖延了。 苏珊摩根就是这样一个奇女子,各式各样的奇闻汇于其身,让她在上流社交中轻易就获得了不下于洛林的话题热度。 然而洛林从十年前第一次听说她,前后听说了无数次,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亲眼见到本尊真人。 她站在舞台的中央说:“作为东道,这会我本该用简明扼要的词句向诸位介绍庇护山庄拍卖会的历史,又或是像每一个受祖萌荫的人一样喋喋不休地讲述家族的光辉然而,我知道你们对这些毫无兴趣。” “诸位尊贵远来的目的只有一件,那就是把心宜的拍品收入囊中。所以让我们长话短说,我宣布,第25届庇护山庄拍卖会第一场,开始。”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苏珊在掌声中鞠躬退场,舞台的另一头很快走上来身穿燕尾的司仪,在舞台的标记上站稳。 “先生们,女士们,我是本次拍卖会的司仪汉弗雷德,现在让我们请上第一件拍品,布莱达金刀。” “公元432年,匈奴诸部在可汗鲁嘉的征讨下完成统一,两年后,鲁嘉身死,任命上帝之鞭阿提拉与其胞兄布莱达继位,共称帝王。” “又两年,也就是436年,布莱达被阿提拉构陷,战死在君士坦丁堡城下,其金刀金盔由此成为拜占庭东部行省总督杰拉菲家族的珍藏,随着罗马帝国的毁灭一路辗转到热那亚。” “1466年,杰拉菲家族毁于山贼,布莱达的金盔丢失,金刀在三年后重新出现在黑市。” “1522年,金刀正式定名为布莱达金刀。1557年,因保养不善金刀进行了一次大幅修缮,替换了刀柄第三c第七号宝石,刃身打磨,融入了2克镍c17克钢,虽说大体保持了原先的样式,但收藏价值严重下降。” “1646年,当时的物主贝弗莱斯先生聘请锻造大师奥古耶斯为金刀 打造了刀鞘,通过华贵的材质与复古的经典设计将其价值重新提升,在1649年的巴黎拍出5500金路易的历史最高价。” “那么1号拍品,匈奴大帝布莱达金刀,起拍价3600镑,每轮加价150镑,请诸位展灯,报价!” 此时,洛林包厢。 洛林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拍品名录:“最高价5500镑,起拍价3600镑,也就是说这140年间这把刀的价值反而下降了吧?” 卡门在一旁解释:“奥古耶斯年少成名,年轻时以复古主义名噪珠宝圈。然而到晚年时,他成为了复古主义最大的反对派之一,连带自己早年的作品也驳贬得一文不值。这大概是金刀价值回落的主要原因。” “设计者的否定么?”洛林看了海娜一眼,“金刀,有兴趣么?” 海娜嗤之以鼻:“1200年没有见血的刀不是凶器,是玩具。” “介绍说保养的还不错,就是金含量太高,有点超重了。”洛林耸了耸肩,“艾德雷,黄灯。” 艾德雷应了一声,拿起挡板遮住红灯。 只听司仪说:“3750镑,5号c6号c9号c12号c18号c27号。第二轮展灯” 暗拍的进展其实要比明拍更快,在司仪的指挥下,第二轮,第三轮。 洛林从司仪的话里得知包厢编号与码头编号不混同,比如洛林是17号码头,包厢却是9号,而且很有可能每次参会都会改变。 同时包厢也不是顺序分配的。洛林知道总参会人只有24组,但包厢有30个,竞拍金刀的人里也有27号。 从老生重谈的角度,这些措施还是为了隐私,但如果从恶意的角度,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主办方也就是摩根商会完全可以偷偷让不在邀请范围内的竞拍者入场,如洛林这样的受邀者也不可能有任何察觉。 竞拍进入第四轮,4200镑,还有4家维持黄灯,洛林无趣地摆了摆手,艾德雷旋即把挡板转到黄色。 司仪在舞台上喊:“4350镑,6号c18号,第五轮展灯!” “18号放弃!4500镑,6号叫价4500镑!还有其他竞拍者么?” “匈奴大帝布莱达的金刀,上帝之鞭阿提拉的血脉胞兄,伟大帝国的领航信物,传承1400年的传奇古物!还有更高的出价么?” “6号4500镑!4500一次,4500两次,4500成交!” “恭喜6号包厢的竞拍人,匈奴大帝布莱达的金刀,4500镑!它是您的了!” 0614 斯露德之盾 眼下的情况,究竟该说热火朝天呢?还是波澜不惊? 洛林觉得自己有点把握不好。 一方面,今天是两天六场拍卖会的第一天第一场,现在的环节又是全部十六件拍品中的前半,从位置上说只能算是热场中的热场。 但庇护山庄拍卖会毕竟是顶级的黑市拍卖会,参会的竞拍人又多是政治势力身后的钱包。 相比于传世的家族和纯粹的财阀,这些人对金钱的观念更单薄,换句话说,他们或许是世上最愿意花无意义的闲钱的那群人。 拍卖会进行地非常顺利,接连六件拍品登场,或有历史,或有艺术,或有名人名景的加持,成交与起拍的比价都不算低。 虽说因为名录保密的原因,洛林无法参考权威的议价,然而他凭兴趣亮了三次灯,所以多少能感受到这一场的溢价成交。 溢价成交意味着竞拍者中缺乏专业的收藏家,也意味着洛林的对手不差钱,无论是家底还是带来的现金,看起来都显得充裕。 这对狂怒的拍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洛林暗暗调高了那套设计图的心理价位,从早先的十万镑直接升到十四万镑。 第七件拍品终于登场了,正是洛林在这场唯一预定的目标,维京圆盾斯露德之盾。 只见侍从自舞台下推上一面青灰色的圆盾,盾面完整地剥掉了皮面,只剩下裸露的金属盾件,边沿雕逐着栩栩如生的浮刻,打满皮钉,保养得宜。 司仪引指圆盾介绍说:“在14世纪的维京人史诗《高傲的迪纳斯萨迦》中描述了一段故事,埃及的迪纳斯王子被善妒的兄长赶出了王国,在逃亡中结识了布兰拉的公主菲洛泰米亚。” “菲洛泰米亚爱上了王子迪纳斯,不仅说服布兰拉的国王支持王子复仇,还追随了王子的信仰,成为了布兰拉的维京人。” “双方在复仇的道路上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直到迪纳斯在一场战斗中落入陷阱,危难之际,菲洛泰米拉的祈祷感动了阿斯加德,瓦尔基里斯露德把自己的神力和神盾赋予她,让菲洛泰米拉成为盾女,能够与自己的爱人并肩战斗。” “这面盾就是萨迦中所描绘的斯露德之盾,女武神的赐福,布兰拉公主菲洛泰米拉的遗产。” “它的寄拍人是格陵兰一个隐世的维京渔村,村民自称是迪纳斯与菲洛泰米拉的后代,这面盾在数百年间不间断地得到供奉,直到被我们的业务员说服,这才第一次流入文明的市场。” “我们召集了各领域的专家对其进行全面评估。首先布兰拉在维京语中有【黑色】之意,再加上埃及王子迪纳斯的存在,普遍认为菲洛泰米拉可能是中非某个强大部落的祭司或酋长之女。” “然而萨迦所指的14世纪,维京文化已经从主流文化中消失殆尽,埃及历史中没有明确记载的维京战争,维京文化也找不到辐射北非的史料支撑。” “另一方面,挪威专家斯摩格先生认为维京的萨迦和埃达中多用意指,布兰拉在维京语中的另一层意味是黑色土地,埃及在维京记载中也有天地尽头,火之国度的意味。” “从这个角度解释,高傲的迪纳斯萨迦所指的很可能是格陵兰与冰岛两座维京村落间的战争故事,格陵兰是埃及,冰岛是布兰拉。” “另一方面,斯露德之盾的工艺秉持了维京强盛时期的煅造特色,采用了独特的温差淬火,材质为秘银,即以炼金配方熔炼的乌兹钢。这种配方在12世纪已告失传,虽不排除小范围传承的可能,但仿制的难度极大。” “综合以上,斯露德之盾的历史是可参考的,且因其艺术价值和特殊材质具备较高的工艺品价值,保养得宜,历久弥新。盾的起拍价为1200镑,每轮加价300镑,请展灯,报价。” 不需要洛林专门指令,面对早已成为目标的斯露德之盾,艾德雷直接亮出了黄灯。 拍卖开始,第一轮9家报价,第二轮8家,三轮6家,至六轮5家,八轮3家,到第十轮,终于只剩下洛林的12号和另一家18号最终决胜。 “3900镑!斯露德之盾3900镑,12号c18号包厢3900镑!第十一轮” “12号4200镑!12号4200镑,18号客人的选择究竟是自由报价!” 拍卖至今的第一次自由报价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18号同时亮起两盏灯,在洛林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包厢方向,司仪宣布拍卖暂停。 洛林的眼睛闪了一下。 “居然为了一件维京人的武器自由报价?真的有这么志在必得么?是因为维京?还是炼金?” 他皱起眉沉思。 时间在沉思中飞快过去,还不等洛林相明白究竟,司仪已经从侍者手里拿到了纸条。 “18号包厢加价1000镑!斯露德之盾5200镑,还有更高的出价么?”司仪的声音亢奋而高昂,“第十二轮,现在报价5200镑!12号!12号还要继续么?现在开始第十三轮竞价” “船长,怎么办?”艾德雷为难地看向洛林。 洛林轻轻摆了摆手:“在我叫停之前,继续。” “是!” 盾的价格升入5500镑,已经不下于一个中等城镇一年的税收,而在洛林的报价之后,18号包厢的反应是第二次自由报价,6500镑! 起拍1200镑的盾升至6500镑早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理性拍卖区间,18号包厢的决心让洛林兴趣大增,不由直起身,让艾德雷撤掉挡板。 “自由报价!!!!!”司仪惊呼道,“第一个高潮出现啦!在18号贵客连续两次自由报价后,12号申请自由报价!!!” “斯露德之盾!维京萨迦中的炼金神盾,菲洛泰米拉公主的遗产!它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12号的贵客究竟准备加价多少!” 洛林手持着羽毛笔端坐在茶几前面,面前摊开一张纸条,纸条上点墨皆无。 他想了会,刷刷在纸上写了几笔,吹干墨迹递给卡门,笑着问:“你参加的拍卖多,帮我参谋一下。” 卡门笑着接过来,扫了一眼:“船长大人很关注那位不知名的对手呢。” “只是好奇。”洛林点头说。 卡门眯起眼睛想了一会:“挺好的,虽然有些无谋,但你的目的也不是那面盾牌。” 莽夫闻言面色一紧:“船长,盾我们不要了?” “盾一定是我们的。”洛林收起笔墨,让艾德雷把纸条递给等候的侍者,“只是我们的目的变了,斯露德之盾再好现在也成了附带的东西。抱歉,莱夫” 0615 高潮背后 “来了,来了!本届拍卖会的第一次高潮,12号与18号贵客的自由报价对决!” 舞台上,司仪用最昂扬的音调炒作着气氛,哪怕没有正常的哄闹来回应,洛林也能感受到热浪的升腾。 司仪从侍从手上接过信封,展开纸条。 “让我们来看看12号贵客的报” 他瞳孔一缩,声音有了一个明显的停顿,但很快就回升到原位。 “太惊人了!5000镑!12号加价5000镑,斯露德之盾现在报价11500镑!” “18号贵客,您的回应是什么?斯露德之盾11500镑,在场还有更高的” “自由报价!”司仪的声音突破了八度,侍从几乎是以跑的形式从舞台跑向包间。 仅仅在片刻之后,他就接过了报价单,朗声高宣:“连续第三次自由报价,18号包厢再次加价2000镑,13500镑!” “但是!12号包厢18500镑。”就像故意吊人的胃口,上一个自由报价音尚未落,司仪立即代洛林作出了新的报价,还是加价5000。 哪怕在庇护山庄的拍卖现场也响起了惊呼,因为司仪这次的报价实在太快,快到连侍从都没有反应的时间,直到报价终了,依旧站在舞台边沿可见的地方。 会场在惊呼,那惊呼不是给洛林的赞扬,而是对主办的质疑。 司仪早就料到会场的反应,手一抖抽出先前洛林的报价单。 “依照12号包厢贵宾的提前授权,无论18号报价如何,都在下一轮中加价5000镑!” 惊呼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当中,只有司仪充满激情的怂恿。 “18号,或者其他隐而未发的贵族们,12号看来对斯露德之盾志在必得,现在只看你们的决心。” “12号斯露德之盾18500镑!18500镑一次,斯露德之盾18500镑两次,1850018号!18800镑!” 振声唱响,司仪立即像精分一样压沉嗓音:“但依旧是事先授权,12号包厢23800镑!” 司仪的声音回荡在包厢里,高昂的,带着那么点遗憾。 “23800镑一次,斯露德之盾23800镑两次,12号包厢斯露德之盾,23800镑成交!恭喜12号包厢的贵宾,在布兰拉公主菲洛泰米拉的遗产争夺战中,您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掌声响起来,既不算厚,也不算响,但确实是清清楚楚的由衷的恭贺。 洛林在掌声中站起来,冲着舞台和无可见的四壁躬身还礼。礼毕,他笑着抻起一个懒腰,回身对众人说:“回去吧,我们显然超支了” 这似乎是最为真心的总结,毕竟一面钢盾再珍贵,历史再厚重,保养再完备,工艺再失传,它的价值也不可能达到甚至超过一艘五级驱逐舰。 但洛林偏偏像打了鸡血一样做出了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提出了近30000镑的预算,并最终用23800镑买下了一面起拍仅1200镑的“商品”。 从落锤的那一刻起,莱夫就完全陷入到神魂分离的状态,满脑子都是自己拎着驱逐舰大杀四方的热血场面,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连洛林的决定都没听到。 克伦从后面轻轻捅了捅莱夫的腰:“船长,那面盾应该说那个竞拍人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 “值得在意的地方” 舞台上第八件拍品开始上台,洛林停下脚步,想了片刻。 “维京文化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他说,“一方面,因为维京时代的强盛,中西北欧遍及维京人的后裔,尤其在贵族圈子,上追到九至十世纪,维京贵族的比例大概只比罗马贵族少一点。” “诺曼人的先祖就是维京人,还有盎格鲁撒克逊人和日耳曼人,也曾坚持过维京信仰。” “但是从北欧开始宗教改革,维京领袖主动向天主臣服,维京文化一下子变成主流社会不能触碰的禁忌,到处都在去维京化,连维京这个词都从原来的民族称号变成了现在这种近似于形容词的奇怪状态。” “正因如此,维京藏品注定缺乏收藏价值,只能在小众圈子里传播欣赏。我猜摩根商会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把斯露德之盾的起拍定在1200镑这个低廉的位置。” “斯露德之盾究竟价值多少?缺乏专家的鉴定评估,我们只能做一个大概的猜测。” “对于纯粹的收藏家或维京文化的传承者来说,小众缺乏溢价和分享的空间,所以其心理价 位不会超过3000镑;对于炼金爱好者来说,因为失传的维京秘银的研究价值,其心理价位可能翻番,也就是6000镑。” “6000镑是可以判断的最高值,相当于一艘半布里根廷或一艘巴格,价格惊人,溢价也惊人。” “可还有一种人不会被这个价格吓退!”洛林有意地看了莱夫一眼,“狂战士。” “作为维京信仰的狂信者和天命者,他们心中有一种使命感,这种使命感在斯露德之盾这种传奇武器面前尤为强烈,足够让他们狂热,忘记利益,拼尽全力。” 克伦恍然大悟:“也就是说18号包厢里也是一个狂战士?难道现在狂战士还有很多么?” “不多。”莱夫迷茫地摇头,“当年整个斯塔万格有近万个维京人,但真正觉醒的狂战士也只有我和博尼特,连爵士都抓不到狂化的窍门。” “那十八号包厢”克伦慢慢地睁大眼睛。 莱夫猛地惊醒,呼一下站起来:“我去找他!” 海娜从阴影中一步踏出来:“你太笨重,在没有明确以前,还是我去。” 洛林摇了摇头:“现在是白天,海娜也不适合。我们当中最适合去摸底的是” 西格娇笑一声接过话头:“哈利,莱恩,挖出18号包厢的身份需要多久?” 哈利皱了皱眉头:“预算是多少?500镑需要12小时,2000镑3个小时。” “不设上限。”洛林轻声回答,“请把你们所有的手段都用出来,我需要知道邻居中有没有消失的敌人,越快越好。” “是!” 充满军人气质的应令之后,哈利和莱恩当即跟莎伦一起返回码头。他们需要先取钱,而莎伦是瓦尔基里现任的会计。 出于尽量不引人注目的考量,洛林他们晚了整整半小时才从包厢离场。 洛林在会场的大门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景,是他们入港时那个身份有异的引航员,正独自一人拐向会场前端,也就是舞台后台。 洛林不由停下来。 停仅瞬息,海娜扶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我去一下。” 洛林沉默片刻:“万事小心。” “不会被发现的。” “毕竟是皇帝家族的地盘我让莱夫在外面接应你。” 海娜想了想:“让他尽可能躲远一点。” “知道了” 0616 禁忌之屋 海娜像壁虎一样合身趴在贝壳状屋顶的上橼,下面就是进出后台的侧门,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但只要一个翻身就能轻而易举地钻进去。 五分钟前,她眼看着引航员从这扇门进入后台,之后就一直等在这,不急不躁地等着房门再次开启。 很快,她听到吱呀一声,有个侍从打扮的人捧着东西从里头挤出来。 还不等那人与门彻底分开,海娜就已经翻身跃起,像鱼一样从侍从和门楣的缝隙钻进去。 门里还有另一个捧着重物的侍从。 遭遇意外的海娜没有表现出一点遭遇意外的慌乱,抢在落地前就抛出钩索,她修长的腿绷得笔直,轻轻点在后一个侍从的捧物上,整个人逆势扬起,翻过门楣窜上房梁。 “倒倒倒倒倒了!” 后一个侍从惨叫起来,前一个侍从笑嘻嘻回转身,用肩把后一位的捧物小心顶住。 “还能再没用些么?连东西都搬不好,小心族长把你赶回波士顿去。” 后一位从捧物背后探出头来,满脸都是庆幸和心虚:“多多嘴,谁知道开门的时候会钻出这么一阵妖风,差点把箱子都吹倒了。” “风?”前一位想了半天,“啊,好像是从我脑门上吹过去的,一点没吹到我,难道是上帝保佑?” “上帝光明正大,会这么鬼祟的肯定是魔鬼。” “嘁,难道你也相信族长会召唤魔鬼?” “谁知道呢” 海娜像猫一样在蛛网般的横梁上飞奔,脚下就是繁忙的后台,司仪的高昂经由层层的幕布阻隔,在这里已经变得隐约,若有若无。 这本来就是回音壁的特色,不同于后世喇叭全方位的扩音效果,回音壁的原理就是把发散的声音集中起来,侧面和背面的音量不会加强,只会削弱。 海娜很快就跑遍了整个后台的开放区域,却没能找到引航员的身影,未检查的部分只剩下位于舞台正后方的独立房间。 那是间很古怪的房间,四四方方截断通道,从屋顶的结构判断,应该正好处在主会场的中轴最北,也就是整个建筑最矮的地方。 它造得很结实,明明不是处在承重的点上,海娜却在它的柱和外置的梁上看到了包钢和铆钉,简直就像在会场尾部建了座碉堡。 它有与后台连通的门,唯一的门紧闭着,外面人来人往,显然不适合像之前的侧门那样潜入。 海娜想了一会,起步飞快绕到后台的另一侧,趁着无人关注的当口开门潜出,然后窜上屋顶,飞檐跑到与闭室对应的位置。 那里有一排窗,正对着不远的海和沙滩,风景如画,视野开阔。 海娜第一次发现拍卖主会场居然离海如此近,大概只有500多米,而且位置根本是建在岛心丛林的北缘,而不是摩根商会地图上的岛中心。 是茂密的丛林和曲折的道路扭曲了人的距离感和方位感,如果还有别的理由,那就是环岛的码头让人下意识认为摩根商会把所有的海滩都进行了开发,却没想到他们给自己留下了一片最美的风景。 海娜趴下来细细检查木屋顶的接缝,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可以撬开的缝隙,抽出飞刀,轻轻掀开。 屋顶的下面有中空的内隔断,再下面是薄薄的隔热与隔音的软木层,掏出软木层还有不知深浅的铁板。 铁板似乎是独立排列的,海娜开出的天窗里并没有找到铁板拼接的缝隙,想要更大范围的找,她得拆掉更多的屋顶 “希望听得到吧”看了眼高挂在天上的艳阳,海娜趴下来,把耳朵紧紧地贴在了铁板上。 房间里一片狼藉。 华贵的地毯上散落着纸c笔c墨水c印戳,还有零零碎碎的礼服,男式c女式,黑色,红色。 苏珊摩根赤裸地躺在空无一物的书桌上,阳光透过落地的大窗照亮她身上的汗渍,晒出高潮过后的红晕,映出绮丽的霞光。 突然,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又要不告而别么?哥哥。” “只是有一些事情要办。”引航员系紧了衬衫的袖口,说,“你应该知道刚才的骚动。” “是那场价值23800镑的骚动么?”苏珊睁开眼睛,满脸潮红,“德雷克会长不愧是当今三十岁以下最富有的商人,挥金如土。我看到那张委托报价的单子了,那一笔一画的魅力真的” “所以你才突然把我叫过来。”引航员面无表情,“洛林德雷克勾起了你的,你需要发泻?” “我亲爱的哥哥吃醋了!”苏 珊妩媚地笑,笑着坐起来,爱抚着自己的肚子,毫不在意地展现骄傲的身材,“你吃醋了,哪怕你明知道再优秀的男人对我来也只是玩物,我只想要哥哥的孩子,只想让摩根和摩根生出新的摩根。” “阿尔萨斯摩根早就死了,就在上任族长死前的一个月,为了让你顺利继承族长的位置,他被杀死了。”引航员冷冷看着苏珊,“别再叫我哥哥,那让我恶心。” “但你也让我感到恶心。”妩媚的苏珊一秒成冰,“如果不是我的哥哥,你就只是一团自卑顺从的臭肉而已。滚出去做你的事,别弄脏了我的毯子。” 骤静。 引航员没有再发出声音,他默默地穿好衣服,默默地拉开门,默默地走出去。 房门闭合。 苏珊跳下书桌,光着脚踩过柔软的地毯,在一堆杂物中间捡起一枚发光的纽扣。 那是男式衬衫上的纽扣,引航员衣服上的纽扣。 她把纽扣捧到心口,捏紧了,一点一点跪倒在地上。 “你还是那么顺从哥哥。” “每一次都是那么顺从,顺从地走近,顺从地走远,顺从地不告而别你从不跟我说再见,就像只丑陋的牵线的木偶。” “懦夫” 苏珊兀然地呕吐,极剧烈地呕吐,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得精光,只剩下胃酸烧灼着喉咙。 有一团火在她的心里烧。 她笑着站起来,流着泪,随手把纽扣丢进呕吐物的中间,转身拉开了房门。 她的身上不着片缕,但后台的男人们却视若无睹,目不斜视,直到她随手拖住一个待从,扒下了他的燕尾。 “把书房里的东西都烧了。”她说,“中午之前,把新房间布置好。” 那侍从面色青白地为她把燕尾披到身上,紧闭着眼,连头都不敢抬。 “是,族长。”侍从颤抖着回话,“要命人准备好马车么?” “不必了。”苏珊的眼睛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我快窒息了,想自己走回去。” “恭送族长” 0617 老鼠尾巴 斯露德之盾是引航员亲自送来的,这一点很出乎洛林的预料。 毕竟从海娜那得知了摩根家族的骨科八卦之后,洛林就把这位至今未曾通名的阿尔萨斯先生视作了苏珊摩根的分身。 他的工作应该更多地藏在暗处,比如伪装成引航来接触c确认洛林的身份或像肯维当年的走私作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抛头露面,连配送和讨债都一体包圆。 在洛林看来,这样使用一个明面上死透的亲哥哥很有些暴殄天物。 下午2点,载着引航先生的马车驶入17号码头别墅,为洛林送来了第二场拍卖会的名录和上午赢下的斯露德之盾。 莱夫郑重地把盾接过去,然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引航员在边上看得发愣:“德雷克会长,您的好意让我感动。不过摩根相信您的诚信和实力,拍卖金之类的,其实大可不必这么急” “您以为莱夫去了金库?”洛林一脸古怪,“虽然金库正在清点拍卖金,但那是会计室的工作。莱夫不会去那儿,他的目的地大概是船。” “船?瓦尔基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在这次起航前搞到了一块上好的白犀牛皮,是从非洲搞来的。” “蒙蒙皮?”话说到这一步,引航员哪还有听不懂的道理,秉着东道的素养,他郑重地提醒洛林,“德雷克会长,虽说如何处置拍品是您的权利,但我还是要提醒您,腐烂的皮质会损伤金属面,以一件藏品的角度来说,斯露德之盾不适合蒙皮。” “藏品的角度?”洛林笑起来,“先生,战士只会为自己交托性命的武器不计代价,却不会对一件藏品如此慷慨,哪怕它与自己的信仰契合。” “武器?”引航员呆滞在原地,“您拍下这面盾难道是为了?” “它是莱夫看中的武器,而且不久之后大概得换成她。因为莱夫已经连它的名字都起好了,从维京人的习俗来说,它将被赋予灵魂。” “原来如此” 清点完毕的金镑被装在一个大木箱里抬上来,引航员让随行的侍者点验,当着双方的面钱货两讫,签章交接。 引航员提出了告辞,洛林笑着把他送到别墅门口:“原本还想约先生共进午茶,但先生看起来还有其他事要忙,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引航员也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像我这样的中层雇员只有让自己动起来才对得起雇主交托的薪水。感谢会长先生的高看与盛情,但我确实没有享受午后的余裕。” “那可太遗憾了。” “不遗憾,摩根不是早就为会长准备了午后的消遣么?” “第二场拍卖?”洛林似乎才想起这件事,“抱歉,下一场拍品中没有能让我心动的东西,所以这个午后,我大概会一直留在别墅里。” “您不参加?”引航员的惊?恰到好处。 洛林摇了摇头:“不参加。” “那真是太遗憾了。”感慨了一声,引航员置礼告辞。 洛林的送别停留在玄关,并没有真正地送到门外。 “引航员先生,相识两日,我似乎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洛林突然问。 “金。”引航员的回答脱口而出,“阿尔萨斯金,我是庇护山庄拍卖会的执行经理。” “阿尔萨斯金。” 第二场拍卖的核心是工艺品,共18件拍品中有三件宝石,两件金器,四件针织,剩下的全是瓷陶二器,就如洛林所说,他对以上所有都不感兴趣,虽然那并不是他缺席拍卖的主要原因。 下午4点出头,就在主会场锤响第二场拍卖会的当口,出奔了五个多小时的哈利和莱恩终于回来了,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被等候的艾德雷直接带进了瓦尔基里的会议室。 “21号码头在半小时前离岛了,人去楼空,而且行动很仓促,或许是把我们的调查当成了敌意。”哈利如此说道。 时间回溯到上午11点30分,得到了洛林无上限的经费承诺,哈利和莱恩从莎伦手上支取了3000镑,带着两个机灵的水手开始了他们的调查行动。 哈利原本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任职于当世绝无仅有的专业情报机构,还是机构里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换句话说,他是专业人士,过往的经历带给他绝对的自信,相信这世上能够阻挠他获得情报的只有经费和上帝。 洛林不愧是上万人心里完美的老板,一句话就解开了他的拘束,现在除了上帝,再没有任何存在能妨碍他追根究底,他 如此自信着。 谁知道摩根商会那看起来形同虚设的保密措施实际攻克起来居然异常坚固,坚固的原因不在人,而在于被刻意营造出来的情报的不对等性。 哈利和莱恩处处碰壁。 他们仔细疏理了从登岛到参加第一场拍卖的全部经历,一致认为想要秘密挖出18号包厢的背景,第一个关键人物就是为客人指引包厢的侍从。 为此,他们买通了四个人,花了差不多1000镑,终于在第一场拍卖结束前找到了18号包厢的领路人。 那时是12点05分。 可是结果 包厢组一共10人,在拍卖开始前就被要求等候在主会场广场。 他们并不提前分派引导任务,而是按照顺序,负责确认客人的资格,任务选择空置的包厢,并把客人带进现场。 简而言之,引导工作是双随机的,侍从在接到客人前既不知道自己会接到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把他们带到哪。 专业人士的首次尝试大失败,花了整整1500镑,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哈利开始感受到危险。 他和莱恩更仔细地疏理了信息,最终跳过了可能知道客人情报的信使班,把目标锁定到引航班的身上。 打入引航班的难度比打通主会场侍从班的难度大得多,哈利通过那位500镑线人联系上他的表兄3号码头的码头工领班,又通过领班找到3号码头引航员,花了两个小时终于买通了引航班的副班长。 下午2点25分,哈利依旧不知道18号包厢的人究竟对应哪个码头,但足够多的金钱让他得以掌控住自己的线人,轻易就说服了18号引导员站到引航班的副班长面前。 信息终于对应起来了,18号包厢的客人住在21号码头,直到今天上午7点40分才开始入港,入住别墅时已经超过8点,连递送名录的人都没能与他们正式照面。 哈利最后买通了21号码头的引航员,据那位引航员表示,入港的是来自瑞典哈德林格商会的布里根廷武装商船,船况很好,但入港的姿势糟糕,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下午3点20分,哈利和莱恩奔赴21号码头。他们本打算买通几个船上的水手搞清楚目标的身份,然而等他们赶到21号码头,却看到那艘布里根廷缓缓离港,扬帆远去。 码头和别墅没有留下一个人,仓库里留下了满舱的补给,别墅下方的金库大开着,莱恩甚至在角落扫出了三十多枚英镑,充分彰显出主人离去时的匆忙。 汇报到此结束,西格遗憾地叹了口气,一抬头,发现德雷克一方每个人的眉头都是紧锁。 她不由愕然:“抱歉,难道白痴哈利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而我没有分辨出来?” 卡门看了洛林一眼,见洛林点头,开口解释:“瑞典哈德林格商会是百商联社的成员之一,总部设在哥本哈根,介绍人是德雷克欧洲分会的拉莫斯皮迪克会长。” “她并不是一家实力强劲的商会,名下武装商船不超过十艘,现金流小于一万镑,而且据我们所知,其关系网中与政界有关的人并不多,身份最高的就是苏格兰王国议员皮迪克先生,也就是拉莫斯的舅舅。” 西格听出了卡门的话外之意。 那个哈德林格商会与德雷克商会很亲近,实力有限,没有参加庇护山庄拍卖会的能力与理由,更不可能花18000镑去竞买一面对商会毫无意义的盾牌。 他们的身份是假的,那么假冒他们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消失在波士顿的大海盗,狂战士维京人博尼特。 “老鼠终于露出尾巴了么”洛林摸着下巴,“问题是,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又是谁在给他们通风报信呢?” 0618 筹码 洛林有一种陷入罗网的感觉。 自从登上外儒斯特岛,想看的看不清晰,想听的听不真切,消失的敌人不见踪影,就连盟友都无法寻觅。 那些正常的景象正常得越来越不正常,可洛林伸着手,却不知道去哪抓住那条搏动的脉络。 无力感 直到狂怒号的设计图定下归属,洛林知道这份无力感将会一直一直地存在下去。 庇护山庄拍卖会,20日下午场的主题是工艺品,洛林没有派人参加,而夜场的主题是艺术品,包括油画c雕塑c书稿和乐谱,是卡门的收藏爱好,也是德雷克重大攻关时最喜欢用的敲门砖。 这一场洛林依旧没有出席,卡门带着团队用47000镑一夜斩获了全部22件拍品中的6件,成了当天晚上当之无愧的超级明星。 另一方面,打通了人脉的哈利和莱恩又一次被西格撒出去,花了半个晚上基本搞清了大部分竞拍者的背景。 单从狂怒号设计图的拍卖来看,包括洛林在内,已知有英c西c葡c奥c俄c丹麦和美国七国代理人出席,这其中也包括了洛林早有准备的俄国杜可夫商会和背后站着美国临时财务部的所罗门商会。 而他们中间财力与德雷克不相伯仲的则有两家,一家正是洛林的老朋友杜可夫,另一家则是西格曾提到过的,钟情海滩bbq的巴西大种植园主,葡萄牙人巴托洛米奥男爵。 三足顶立意味着狂怒号的拍卖注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溢价几乎是必然的结果,洛林的心理价位再一次拔高,从十四万直升到十八万镑,达到了整整四艘狂怒号的实际造价。 如此高的价格真的合理么?这或许是眼下最没有意义的问题。 因为狂怒号的设计图是独一无二的,其对于竞拍者的意义无异于斯露德之盾对莱夫的意义。 莱夫可以不计成本地争夺盾牌,这些希望籍由设计图让本国海军欠自己一个大人情的财阀们就可以在死线以上拼尽全力。 介时理智的丧失几乎是必然的场面,想到这一点,洛林甚至忍不住想要赞美摩根的先祖。 庇护山庄拍卖会要求所有拍卖手续必须即时办结,钱货两讫,也就是说竞拍者有多少钱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带了多少现金,或者说能在交货前调集多少现金。 “我们还剩下多少钱?”洛林突然问卡门。 卡门知道洛林的心思,当即叫来莎伦,翻出了夜场之后最新的存金盘点。 经过一天的血拼,瓦尔基里的舱底还剩176420镑,金库里存留12200镑,总数188620镑,略高于洛林对设计图的估价。 听到数字的西格长长地舒了口气。 “太危险了”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叹,“德雷克将军告诉我这份设计图可能被炒到12万,我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谁知道你的预估居然更高幸好哪怕预估再高,我们的现金也足够了。” 她的话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洛林眉头紧锁,卡门轻抚着帐册上隽秀的数字。 “余地太小了。”卡门无不担忧地说,“老杜可夫就是一头无谋的棕熊,为了讨好他的叶卡捷琳娜陛下,他可能会准备二十万,甚至更多。” “上个月杜可夫撤掉了一艘二代侍神的订单,为此还支付了3000镑违约金。”克伦补充道,“接到消息时我还以为他是觉得二代侍神的配置太奢侈,现在想来,他很可能从那时候就开始调集资金。” “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觉得老杜可夫能调拢多少钱?”洛林轻声问。 “二十五万。”卡门回答,“我记得他的总经理曾在我面前卖弄过,说老杜可夫从不会让自己手上的现金低于二十五万。” “这么说我们还缺七万” 西格发现不过短短两天时间自己就已经对成吨的黄金麻木了。 不久以前她还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年新百镑的中校而已,而现在她正在参加一场【二十万镑】的讨论,并且轻易就把【七十千镑】这样反人类的词汇说出了口。 还回得去么? 她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跳出新的疑问,但嘴上却依旧继续着旧的话题。 “会长先生打算怎么办?立刻让波士顿送钱过来?” 洛林遗憾地摇了摇头:“除非狂怒号在明天的夜场压轴,否则波士顿的现金根本就来不及到位。” “那么,像今天这样技术取胜?” “用高昂的竞价吓倒一群根本不在乎钱的人?那是痴心妄想。” 西格看着洛林的眼睛:“听上去,你还有第三种方法?” “很简单,如果两吨黄金还不够,那就再加一百公斤。”洛林耸耸肩,“请中校在叙职的时候顺道转告那位尊贵的男爵老爷,就说他欠我一次。” 7月20日晚上10点,卡门在海娜的保护下带着两大箱古代金器造访了摩根商会的一号码头。 依照庇护山庄拍卖会的规则,拍品名录一经确定就不允许再临时申请拍卖资格。但既然有摩根商会这个主办方存在,以物抵金的手段就必然可行。 毕竟这种做法相当于把抵价物直接卖给摩根商会,在纯粹买方市场的环境下,摩根商会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压价,扮演的就是典当行,还是黑心且垄断的那一种。 抱着被砍一刀的惨烈决心,卡门轻易说服了苏珊摩根对全部24件价值连城的金器进行估价,估价结果72000镑,单件最高6400镑,无论是总价还是单价,都不足德雷克自行估价的50。 筹码的问题解决了,加上保底的古代金器,洛林手上能动用的金钱重新回到26万,如果还不够,他就准备启用最终手段,在拍卖结束后登门勒索汉密尔顿。 汉密尔顿也是为了狂怒号来的。 美利坚的财政虽然拮据,但为了顶尖的战列舰制造技术,临时财务部的手上应该至少掌握着5到10万镑的授权。 这点钱肯定敌不过一群杀红了眼的财阀,但在竞拍失败后,洛林却有十足的把握和汉密尔顿谈下这笔过桥贷款。 最终筹码31万镑。 在皎洁的月光下,洛林期待着第二天的拍卖,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在岛的另一边,外儒斯特28号码头。 一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布里格舰在月光的映照下稳稳泊入宽阔的沙基栈道。 阿尔萨斯迎上去,顺着延伸的船板高高扬起头颅,直到他灰蓝色的瞳孔捕捉到一道强健的身影。 “欢迎来到庇护山庄。”他躬身,行礼,“法兰西海军海峡舰队参谋副长,路易斯德雷拉诺中将阁下” 0619 雨骤 过了零点,外儒斯特开始聚起云雨。 雨点落下来,裹着风冲刷在丛林c别墅c码头c甲板,敲打在玻璃上,噼啪,噼啪。 雨越来越大了,风也变得越来越剧烈,至拂晓时天空已经见不到一丝缝隙。 第一道雷落下来,轰隆一声惊醒了沉睡的人们。 洛林迷迷糊糊从床上起身,在无光无影的黑暗里伸手,一下就在身边摸到了柔软的触感。 “嗯” 洛林的表情一下子古怪起来:“卡门?” 霹雳凌空。 冰蓝的闪光驱散房间的黑暗,照亮安躺在洛林身边的卡门,她紧闭着眼睛,颤抖着睫毛,掩在性感睡衣里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秀发披散,冰肤莹亮。 那绝美的风景就像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片断,还不等人看个真切,房间就已经重归到黑暗当中。 洛林偷偷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很疼,就如薛定谔的梦境,也许是梦,也许是现实。 他相信自己是睡迷糊了。 毕竟从18号离港开始,他的精神就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 狂怒号的拍卖期待与忧心并存,看不见的敌人伺伏于阴影当中,摩根的规则又为整个外儒斯特蒙上迷雾,逼着他一直戒备,高度戒备。 他的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会在大战之前进入到深层次的睡眠,不是因为临危不乱的松驰,而是身体因透支向他发出警报,要求他放神经一条生路。 但无论如何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不可能连卡门钻进被窝这种事都发现不了。 除非,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房间,现在也不是卡门钻进他的被窝,而是他以近似梦游的姿态抢了卡门的床。 梦游?可能么? 雷霆降了下来,轰隆隆的惊雷在头顶炸响,铺天盖地的音潮把玻璃震得嗡嗡作响。 卡门悲鸣着钻进洛林怀里,紧紧抱着,瑟瑟发抖。 洛林赶紧把真与假,攻与受的问题抛到脑后,习惯性地揉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别怕,别怕,雷雨而已,一会就过去了。” “我知道是雷但是好大的雷” 卡门像猫一样整个蜷到洛林身上,可怜巴巴地昂着下巴,滚烫的脸紧贴着洛林的胸口。 “那雷来得太突然,我大概被吓到了,只有在你身边才能稍微平静下来” “为什么撒谎?”海娜的声音突然在洛林背后响起来,毫无征兆地,吓得洛林险些把怀里的卡门丢出去,“三分钟前才开始打雷,而你在两个多小时前就来了。” 卡门当即就不抖了。 她骄傲地从洛林怀里钻出来,侧着腿在床上坐好,隔着无边的黑暗和黑暗中的洛林与看不见的海娜四目相望。 “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就夏娃,就已经证明了男人的胸膛是女人最好的归宿。不过嘛把调情当成撒谎的你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对自己的想法遮遮掩掩的你才是不会明白的那个人,泽维尔,你还没学会坦率么?” “我很坦率。至少我敢于拥抱,比你和诺雅都勇敢地多!” “等等,诺雅?!” 闪电!!! 叉状的闪电从厚重的云层探出,照得房间惨蓝一片。 借着这一闪而逝的光,洛林看清了右手处的卡门和左手处的海娜,她们以洛林为轴各自占据着床的一舷,洛林就像主桅似耸立在她们中间。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这还不是最惊悚的。 诺雅也在床上,绞着被子趴在床尾,安安静静睡得香甜。 她的脸上闪着幸福而惬意的光彩,哪怕电闪渐去,雷鸣渐起,也不能打破那张笑颜分毫。 洛林咻一声从被子中间窜了出来,这辈子大概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他在自己的床上被包围了 海娜c卡门,还有诺雅她们正穿着睡衣聚集在他的床上,把他团团围在中间,相互之间心知肚明,唯独把他一人排除在知情的名单之外。 不对! 说到潜行,海娜有绝对的实力瞒过沉睡中的他,精于舞蹈动作轻盈的诺雅或许也能做到这点,但是卡门? “难道我刚才昏过去了?” 海娜干脆利落地摇头:“没有。” “那你们怎么话说诺雅不是在船算了,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大约在3小时前,15分钟后是诺雅,30分钟后 是泽维尔。” “理由?”洛林压着声音生怕惊醒熟睡的诺雅,“你们三个,怎么突然” “苏珊摩根。”海娜的嘴巴里突兀地蹦出这个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的名字,“她对你勾起了。” “诶?” “这里是她的领地,而你今晚的状态很糟。”海娜的声音理所当然。 “所以你们今晚是来约好了一起来保护我的?”洛林一脑袋黑线,“你,诺雅还有卡门?” “没有约好,泽维尔只是自说自话罢了。” 右手边卡门一下抱住洛林的肩膀:“苏珊摩根不重要,我怎么可能放任你和洛林独处!” 啊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又一轮雷鸣电闪降下来,洛林跳下床,光着脚点亮窗边的掌灯。 房间终于有了稳定的光源。微弱的c跃动的,橘色的光在房内伸展,也让窗外变得更黑,更沉。 洛林的手印在窗户上,感受着雨点拍打在玻璃的震感:“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零点前后。” “现在才变成雷暴?” “大概是本地的阵雨和中脊飘过来的雷云混在了一起。” “或许吧”洛林啪一声推开了窗。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挤进房间,很快把窗边的洛林打得湿透,但摒除了玻璃的阻挠,窗外的景显明了,天边透着一点淡淡的青色,隐隐约约,微不可查。 卡门光着脚跑上来,不顾地毯上的湿滑和空气中飘荡的雨水为洛林披上外衣,洛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感谢一笑。 “云的流动很快,无论今夜究竟是一场大雨还是两场连续的大雨,这雨都会很快过去。” 海娜温柔地为熟睡的诺雅拉上被子:“你在想什么?” “想的东西很多。狂怒究竟会在明天的哪一场登场,我们的老朋友又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但更关注的还是我们的老朋友们。”洛林伸出手指着海和天的交界,“风很乱,浪很大,这场雨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假如那些海盗真的藏在卡尔夫群岛的礁石带中,这场雨会让他们损失惨重。” “受伤的野兽是最危险的,他们很可能失去理智,做出平时决不敢做的决定。” “明天应该是今天了,会很忙呢” 0620 狼吟 呜呜呜呜呜呼 风鼓动着玻璃,穿过窗的缝隙嚎叫着呜咽。 这就是7月21日的天明时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虽然雷暴如洛林预料般很快就结束了,但狂躁的风却没有小下来。 超过7节的南风肆无忌惮地在岛上呼啸,遮住光,带走热,制造出这样一个毫无暑意的盛夏清晨。  晨练被迫中止了。 别墅里的人聚在一块喝茶聊天,欢声笑语中等来了八点钟声的鸣响。 第25届庇护山庄拍卖会第四场,暨21日早场的拍品名录如期而至,而负责送名录的则是昨天来赠送过面罩的老熟人伏米尔泰伦经理。 与泰伦最熟的克伦当仁不让迎出门去:“泰伦经理,贵商会难道人手不足么?为什么送名录这样的琐碎” “明人不说暗话,斯科特总监。德雷克虽说缺席了昨天的午场,但早场与夜场横扫全台,这一点其他贵客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可摩根早已经提升了德雷克的评级。你们是贵客中的贵客,值得受到特殊对待。” “可惜特殊对待也不能让我们的董事长花更多钱。” “尽人事,听天命。” 两个男人在玄关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泰伦突然问:“今天的早场有为德雷克会长量身订制的珍贵拍品,斯科特总监,会长先生在么?” 量身订制的拍品 泰伦很快被带进了洛林的书房,安坐在沙发上,期待地看着洛林翻开名录。 【第12号拍品,碳线白描组画“向海”,作画者法兰西画家伊比亚斯雷尼索】。 洛林的眼神骤然凝结。 “泰伦先生,你之前说这一场有为我量身定制的拍品,不知道” “啊?难道是太不起眼了?”泰伦端着茶杯发愣,“那个第3号拍品” “3号?”洛林使劲把自己的眼睛从狂怒号的设计图上拔出来,艰难地挪到3号拍品。 【第3号拍品,传奇刺客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臂刃】 名录详细描述了臂刃的历史与工艺,突出了阿萨辛c耶路撒冷王国刺杀案与它的炼金特征,虽说大部分都是“猜测”和“传说”,但优秀的文案确实能让人购买欲大增,也对得起它5000镑的起拍价格。 当然更让洛林开心的是摩根商会表达出来的心意。 他们至今不知道洛林加入了对狂怒号的角逐,所以才会煞费苦心地安排臂刃登场,以防洛林错过了本场拍卖。 而摩根商会不知道,其他竞拍人就更不可能知道。德雷克商会成功地把自己伪装成这场金钱大战的旁观者,其他对手不会提前关注他,更不会针对他做出任何防备。 这很重要。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大不列颠海军部派出了另一位先生作为吸引火力的诱饵,普利茅茨的军火商赛尔利先生,其出资极限大概是十二万镑,实力在全部9个竞争者中位居中游。 另一方面,西格主持的流言行动在波士顿就开始鼓吹洛林对臂刃的兴趣。 德雷克在昨天的拍卖中大杀四方,看似不会为人所之,实际上既然洛林可以从18号包厢找到二十一号码头,其他人也不可能更难。 完美的开端 洛林笑着放下名录:“果然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拍品,泰伦先生,早场的拍卖德雷克一定到场。” “那么,摩根全体在庇护山庄静候会长大人的光临” 与此同时,中儒斯特海角。 中儒斯特海角是地处于中儒斯特最西方的一片峭崖与石滩,远离人口定居的东南海滩,人迹罕至,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风景。 洛林苦寻不得的三人组在此聚首。 棉布杰克在海图标上最后的标记,一指头戳中图上处儒斯特的标签。 “全部的计划就是这样,我知道对海盗来说协同配合就像玩笑,你们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们。” 他恶狠狠说。 “但白帜很强大,早已不是一家之力可以狩猎的敌人。整个海盗世界都在为今天的局面牺牲,我们要做出的反而是最简单的,那就是信任!信任他们给我们创造的局面,也信任彼此是可靠的拍档!” “他们创造了局面?不过是躲在暗处散布情报罢了,他们究竟创造了什么?”猎犬亨利嗤笑出声,“懦夫的时代结束了!既然他们已经被白帜吓破了胆,这一次我们就干掉白帜,顺便再干上一票大的!” 博尼特沉默地看着海图 。 “利益怎么分。”他质问棉布杰克,“能杀掉洛林固然好,但抢来的钱c货和人都集中在你的舰队,我们怎么确保你没有私藏?” “我可以向上帝” “白帜才是第一目标!”猎犬亨利愤怒地打断棉布杰克的解释,“小子,棉布不会耍小聪明!倒是你,难道想找借口退出?” “这次合作最奇怪的一点就在于你们决口不提利益的事。我不觉得你们有多信任彼此,不信任却在天价的收益前如此放心,我只能怀疑你们背着我结了暗盟。” “自以为是的小子究竟是谁擅自跑到岛上去拍什么破盾!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你已经把整个计划毁了!” 博尼特啐了一声:“哪怕被发现我也有足够的把握脱身,倒是你疯狗先生,昨天的雷暴过后,你藏在礁石带里的舰队还能胜任自己的工作么?” “这是我的事!” “这场合作的每一环都至关重要,没有你的事,只有我们的事!”博尼特冷冷看着亨利,“后利分配也是我们的事。不把这一点说清楚,我无法说服我的人豁出命去厮杀!” “那你想怎么样?区区一个候选,难道你想取而代之?” “我只要一个方案,一个可行的方案!” “你” “猎犬!”棉布杰克终于出声了。他慢慢卷起海图,收进怀里,“维京人,猎犬的亲信在我的船上协助缴获清点,这是他能信任我的原因,但我们没有暗盟。” “在我眼里这一次的利益是附带的,风险和后果也是附带的,只是杀掉白帜才是唯一的主要。” “如果你在利益分配上有疑虑,把你的亲信派上我的船,然后做好你的工作。可以么?” “只要价格合适,你可以永远相信维京人,提督先生。” 棉布杰克咬了咬牙:“既然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我宣布,狩猎,开始!” 0621 不公平 十点,拍卖开始。 司仪汉弗雷德从舞台后登台,跟随着他,一辆遮盖着红绒的推车也一道被推到了舞台的中央。 有侍者抬手掀掉红绒,露出一尊造型古朴,色彩斑驳的佛头。 “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是第25届庇护山庄拍卖会的第四场,主题为【奇珍】。” “让我们先来看看本场拍卖的第一件拍品,apsaras,来自于东印度丛林深处,古国高棉女王宫的石雕飞天仙女佛头” 后台几乎无法听清司仪的声音,在上下台的拐角,路易斯德雷拉诺中将透过幕布的缝隙默默看着台前的光景。 “中将阁下感觉如何?”阿尔萨斯漠然的走近,带着克制的礼貌欠身鞠躬,“我是说,相比于司空见惯的正规拍卖,庇护山庄是否让您耳目一新?” “方式很新颖。”雷拉诺中将面无表情,“专为暗拍设计的会场也是我平生仅见。但是我跨越大洋远来新大陆不是为了参观,也不是为了展览。” “金先生,你说服部长先生的时候曾许诺用一场拍卖就能解决我们未来两年的军费缺口,我们给出了全力的配合,无论是先前的事故还是后来的宣传,我们都依照你的提议做到了最好。” “可你似乎在部长面前夸大了一些东西,比如说那个石头女人的头颅流拍了,你们邀请的富豪似乎并不像你所形容的具有这么强的购买欲望。” “事实胜于雄辩,阁下。”阿尔萨斯并没有急着解释,“贵海军对狂怒的保底是六万金路易,期待值是十二万金路易,而我对部长先生的许诺是八万保底,成交额不足的部分由摩根补齐,超过十六万的部分才需要扣除佣金。” “因此从狂怒正式登上庇护山庄舞台的那一刻开始,贵海军的最低需求其实就已经达成了,您需要期待的只有盈余而已,您大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些。” “至于说现在舞台上的冷清局面啊,看来二号也要流拍了,那块石中玉明明有机会掀起高潮来着您以为,珍贵拍品无人问津的局面又是谁造成的?” 雷拉诺中将不满地哼了一声:“难道你想说是我造成的?” “狂怒原本应该是全部六场拍卖最后的压轴,顶尖的财阀为它而来,手握着海量的金钱,在宽裕的错觉中变得慷慨,这本是我用十七次会面说服部长先生,还给出如此优厚的寄拍条件的唯一理由。” 阿尔萨斯垂下头。 “然而部长先生选择了您成为海军部的全权代表,您则担心压轴拍卖会增加您和熟人偶遇的风险,强迫我们把狂怒提前,硬生生插进了早已安排完毕的第四场中段。” “我们已经不期待今年的盈利了。在狂怒登场之前,腰缠万贯的贵客们会束手束脚,在狂怒的竞争结束后,贵客们的热情也会告竭,我们已经预见了大规模离岛潮的来临。” 雷拉诺中将的表情有七分震惊,倒不是私心被揭穿后他对摩根商会心有愧疚,而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小小的美国商人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向他抱怨。 他是谁? 他是伟大的法兰西海军的高级将领,深受器重,前程似锦! 伟大的法兰西海军为这群新大陆的乡巴佬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落迫到需要倒卖设计图维持军需的地步。 难道这个讨人嫌的美国人就不知道感恩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雷拉诺深吸了一口气:“金先生,我觉得” “您不必倒歉。”阿尔萨斯的打断恰到好处,“是我们接受了您调整拍卖顺序的要求,在接受之前,我们就已经预见了今天的惨淡。” “但我们把赌注压在未来,和您一样,我们也期待着狂怒的表现,期待它的魅力能打造出一场绝伦的足以让庇护山庄更上一层台阶的拍卖。” “赌注已经压上去了,我们只需等待就好。” 两轮开锤,两轮流拍。 哪怕已经营造出看不见对手的私密暗拍,哪怕在场的竞拍者中真正志在狂怒的只有少数,但谨慎的气氛还是不可扼制地扬了起来,弥漫全场,无孔不入。 谨慎或许是拍卖场上最不受欢迎的美德,人一旦谨慎就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其结果就是,明明前两件拍品都对得起奇珍的主题,摩根商会放出的起拍价也物超所值,但最终,它们都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洛林看到司仪的额头已经见汗,高昂的声调开始打飘,明显能感受到他正在竭尽全力调动气氛。 就在这种让人尴尬的振奋当中,第二 件拍品被推下台,第三件拍品罩着红绒被推到舞台中央。 侍者掀绒,露出底下木制的支架,支架上嵌放着一对臂甲,长度大概比常人的小臂略短,表面做了黑化和毛化,既不显眼,也不闪亮。 海娜的眼睛亮了起来。 “请看今天的第三件拍品,传奇刺客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臂刃。” “阿泰尔是12世纪隶属于阿萨辛的刺客大师,也是黎凡特历史上最知名的刺客导师之一。一如所有善终的阿萨辛一样,他的一生都是迷团,没有任何资料证明他参加过任何一起刺杀活动。” “但他是当之无愧的刺客大师,在他死后,他的臂刃被供奉于黎凡特要塞的圣堂,直到鹰巢城毁于蒙古西征,这对臂刃又随着残存的刺客辗转西逃,直至1358年落入法兰西收藏家之手。” “值得一提的是,耶路撒冷王国在12世纪末期曾短暂地通缉过阿泰尔,且这份通缉与耶路撒冷国王康拉德被刺一案时间相近。有收藏家坚持阿泰尔是刺杀康拉德的刺客,虽然没有更有力的证剧,但在部分地区,这对臂刃依旧被传闻的信者称为圣徒之血。” “现在,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起拍价4400镑,每次加价500镑,竞拍,开始!” 沉默又一次弥漫开来。 在包厢当中,海娜直勾勾盯着洛林,既不说,也不动。 洛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要么?” “嗯。” “想要就让艾德雷点灯呗。” “但我们的资金很危险,我虽然不大明白,但也知道5000镑或许会决定胜负。” “你的担忧是对的。”洛林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5000镑很可能决定我们能否在狂怒的竞逐中脱颖而出,毕竟这一次的对手不是别人,老杜可夫是我们的老朋友,那家伙在花钱上从来都不讲道理。” “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起拍价4400镑,有人报价么?” “起拍价4400镑,传说中刺杀耶路撒冷国王康拉德的传奇兵刃,有人报价么?” “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传奇刺客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兵器,阿萨辛的信仰神兵,最后报价倒计时!” 舞台传来司仪干巴巴的鼓动,海娜的眼睛流散着光芒。 洛林突然抽掉了黄灯的挡板。 “7号!7号包厢叫价,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7号包厢4400镑!还有更高的报价么!” 司仪的声调撕破了穹顶,橘色的柔光驱开了包厢的阴霾。 洛林在光的映照下笑得温柔。 他轻声说:“虽然拍下臂刃可能会导致狂怒的失败,但相比于满足海军部那些阁下的欲望,我更喜欢让你们常怀笑容。” “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4400镑一次!” “传奇刺客阿尔泰的神兵,4400镑两次!” “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臂刃,4400镑,成交!恭喜7号包厢的贵宾,4400镑将3号拍品收入囊中!” 零零星星的掌声响起来,卡门瘪着嘴,一脸不爽地抽出手帕盖在海娜脸上。 “嘁!不公平” 0622 豪战 7月21日上午10点40分,hs尼普顿号。 “前方接近肖格岩岛,岛突距离5公里,风向西南南,强风,大浪!” “进入逆风线,航速15节,轮舵申请切风航行!” 越来越接近肖格岩岛,被中心山体扰乱的风从岛的两侧切入,破坏了尼普顿号原本优质的切风角度。 船的速度一下子降下来,阿曼尼也立即收到了来自轮舵的变向申请。 他皱着眉想了一会:“申请驳回,前帆降,主帆降半,艉横降帆,艉纵升满。通告轮舵,稳定船体沿岛向西,以稳健为要,不必刻意追求速度。” “是!” “瞭望,外儒斯特有异常么?” “外儒斯特南海岸线最近距离18公里,暂未发现异样!” “继续监视。” “是!” 近岛的命令下达了,阿曼尼回忆着刚才的指令,确认自己在稳健这一点上应该没有缺失。 只是没有缺失归没有缺失,后面该怎么做,他的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 听埃蒙斯说,沙克之所以中断原定的金士顿访问计划是因为收到了可靠消息,有海盗要在庇护山庄拍卖会期间对洛林不利。 能让沙克如此失态,可想而知海盗们策划的必定是件大事。 但洛林究竟在哪?所谓的不利又会以什么形式展开? 尼普顿是大不列颠仅有七艘的一级舰,现在大摇大摆地没有任何许可地行驶在美利坚的领海,会不会惊动美方海军?又会不会酿起外交纠纷? 阿曼尼什么都不知道。 他咬了咬牙:“总之,在脱离岛突掩护,彻底暴露行踪前得把该问的都问清楚。” “我已经是舰长了!哪怕将军的希望不能违背,但必须让下属们知道自己在冒什么险!” “就是这样!” 打定了主意,称职的狗腿子阿曼尼中校清了清嗓子:“去请雷蒙中校,告诉他在近岛前由他暂代甲板指挥,我要去一趟” “不必下放指挥权。”沙克不知何时来到阿曼尼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摁住了这位中校舰长的肩膀。 “诶?将军?”阿曼尼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对传令兵说,“命令取消,先生,请继续待命!” 传令兵捶了一下胸口站到一边,阿曼尼长舒了口气,苦着笑向沙克转身敬礼:“早上好,将军阁下!” “早上好。”沙克眺望着不远处的岛心山,心不在焉地回了个礼,“阿曼尼中校,你成长得很快,已经开始像一个优秀的舰长了。” “谢谢将军栽培!”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需要表示感谢。”沙克抬起手指向岛,“那就是肖格岩?离外儒斯特最近的岩石?” “是,将军,现在离外儒斯特18公里,已将东西南面纳入瞭望范围!”阿曼尼昂首挺胸,“不过岩岛上多有遮蔽,视野有限,我已命令尼普顿平稳绕岛,很快就会有更多情报。” “停止绕岛。”沙克的视线在岛的天际线上巡游,“东7度,看到那片缺口了么?尼普顿在那里下锚。那一片的海拔足够高,岛可以很好地把我们藏起来,也不会遮蔽瞭望的视野。” 阿曼尼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们不进场?” “空气里没有硝烟的味道,现在进场只会引起不必要的外交纠纷。”沙克说,“而且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只把小贼吓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得砍掉他们的头颅,事情才能一劳永逸。” “是!” 洛林没能成为拍卖会的救世主,当然,他也没打算扮演这个可笑的角色,拿自己的钱为摩根的钱包暖场热身。 拍卖会持续冷清,继3号一拍成交后,4号流拍,5号两拍,6号一拍,7号c8号流拍。 9号拍品创造了一次小小的高潮,总共历经七拍,但其后的10号,11号又是流拍,让人不由怀疑9号就是本届拍卖会回光反照的时刻。 司仪已经彻底崩溃了,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舞台主持这样一场从各个角度都堪称失败的拍卖会,他的音调终于被气氛击溃,变得有气无力,敷衍了事。 就在这时,11号拍品落锤流拍,侍者并没有急着撤下拍品,而是小跑上来,把一张纸条强塞到司仪的手上。 司仪的眼神骤然凝结。 “十12号拍品,碳线白描组画“向海”,作画者是法兰西初露头角的天才画家伊比亚斯雷尼索。” 洛林看到他额头的汗水滚滚而下,明明最有价值的拍品将近,声音却没有任何底气,反而显得慌乱。 “这个四个月前,伊比亚斯雷尼索先生在梦中得到天启,在巴黎的一间小旅店连睡了五天五夜,以梦游的状态完成了这套总计580余张的碳线组图。” “画作画作收藏在寄托人的手上,虽然在外儒斯特,但依照寄托人的要求在结算前不作展示。” “下面,白描组画向海,起拍30000镑,每次加价3000镑,竞拍” 唰! 司仪的面前亮起了齐刷刷的黄灯,骤起的光晃花门他的眼,让他连“开始”两字都一度忘却。 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既不知道这个鬼都不信的创作故事究竟有什么背景,也不知道那个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年轻画家究竟有什么魅力。 这究竟是怎么了? 司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求助地望向幕布背后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淡淡地点了下头。 司仪从他的点头中看到了理所当然与意料之中,整个人一下子灌进了无穷的鸡血。 “白描组图30000镑,1号c3号c4号c9号c11号c14号c19号c20号c26号c29号!第二轮” “第三轮,36000镑” “第四轮” “第五轮” “第六轮” 超过45000镑,闪亮的群灯一下子遮蔽了大半,司仪从这一轮暗灯中找到了节奏,声音再一次攀上八度。 “噢!何等激烈的竞争!白描组图45000镑,1号c9号c14号c20号c26号!第七轮叫价!” “4800051000540005700060000镑!” “白描组画向海60000镑,轻而易举地实现了翻番!接下来第十二轮” “拍卖暂停!”司仪的声音几乎带上了美声,“第十二轮,30号包厢申请自由竞价!在三千镑一拍的竞场自由叫价,30号贵宾究竟会加价多少?” “等等,30号,30号一直没有参与之前的竞拍,难道向海的价值还能更高么?” “自由竞价出现了!30号包厢加价40000镑!10万!白描组画向海10万镑,30号包厢叫价10万镑!惊人的价格!无比惊人的价格!第十三轮” “9号c21号c30号,103000镑!!!!” 0623 疯狂竞价 一份设计图究竟价值多少?这是个很难找到指导意见的答案。 一般来说,设计图因船而生,制图的价格和设计师的工本理所当然会计算进船的成本里,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超过出厂价减去原料和人工的余值。 而一艘船的价值究竟是多少? 以大不列颠的皇家船坞论,在最大化的摒除了市场干扰后,一艘六级布里格的造价一般在八千至一万镑,五级盖仑是两万至两万五千。 四级船多为旧三级改造降级,少数的新造舰鲜少超过三万镑造价。 造船的价格从三级开始攀升,三级一般不大于五万镑。二级情况同四级,几乎不存在新造,少数新造舰造价不高于七万。一级舰的建造成本最高,平均十万镑。 正因如此,德雷克海事集团造价超过三万五千镑的二代侍神级,造价近八万镑的瓦尔基里级与造价达十八万的女武神级哪怕做到了同级甚至跃级的统治力,她们依旧不能被视作“优秀设计”。 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她们实在太贵了。 一份设计图在船只造价中的比重不会超过10,也就是说,制作一份三级舰的设计图顶天不会超过五千镑。 但狂怒号的设计图却不能如此计算。 为了拍出尽可能高的价值,它的完整度远远超出了正常船舶设计图的需求。 海事集团制造一艘标准舰的设计全图很少超过一百张,制造一艘订制舰大概要出图一百五十张。 密斯特拉号作为二代侍神的一号舰,全图427张,贵妇人号的设计建立在瓦尔基里的基础上,共342张。瓦尔基里因为数次更改设计思路,总出图达到796张,是洛林手上唯一比狂怒号更丰满的设计图册。 狂怒号的设计图根本不能被看作单纯的造船设计图,它更像是一份如何制造标准法式三级战列舰的菜鸟教程。 只要拥有它,任何一个天资平庸的设计师都能轻易仿造出轻c快c便宜c稳定的法国战舰,若是天份好一点,说不定还能凭借这套组图直接参透法舰一脉相承的设计奥秘,从此一跃成为全球最顶尖的船舶设计师。 正因如此,无论这份设计图最终被拍出多高的价格洛林都不会感到意外。 相比于纠结它价比几艘三级战列舰,洛林更好奇法兰西海军究竟腐烂到了什么程度,居然会允许这样一份关乎国本的无价之宝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流进市场。 难道说波旁的末日就要到了? 洛林突然兴奋起来。因为相比于隐晦混乱的独立战争,他显然对光荣的法兰西革命印象更深。 巴士底狱的硝烟,巴黎公社的烽火,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的断头台,罗伯斯庇尔被挂在十字架上鞭尸。 那段壮阔的历史当然不能缺少那头科西嘉岛的狮子,那个像彗星一样横扫整个欧洲的英雄王,还有特拉法尔加的鏖战,纳尔逊的谢幕和人生的高光 德雷克能在那个时代做些什么呢? 能守护什么?能改变什么?能攫夺什么?能拯救什么? 或许偷偷把路易十六和他的赤字王后买下来,像个恶作剧的小鬼一样,从根本上把那个伟大的时代搅得一团乱? 洛林忍不住笑起来。 狂怒号的设计图已经上升到127000镑,21号包厢放弃了,9号和30号已经争夺了三轮。 洛林至今没有亮过一次灯。 他甚至没有过多地关注拍卖的进展,因为他相信无论是俄国的杜可夫还是葡萄牙的巴托洛米奥,这些能够真正决定狂怒号归属的人都在包厢里冷眼旁观。 热场还未结束,只有当9号和30号决出胜负的时候,真正的竞拍才会开始。 11点14分133000镑。 11点22分151000镑。 11点37分160000镑,30号弃拍! 紧接着 “自由竞价!”司仪发出声嘶力竭的破音,“9号包厢16万镑,16号包厢第一次叫价,是自由竞价!自由竞价!” 洛林第一次坐正了身体。 他抬手把茶几上的酒杯推开,正坐在沙发上,紧紧盯着舞台中央失态狂欢的司仪。 “艾德雷。” “在!” “无论自由报价的数目是多少,开灯。” “是!” “哈利谢菲尔德少校。”洛林突然喊到哈利的名字,西格和卡门的脸色同时一变。 “26万镑的准 备居然不够”卡门咬着嘴唇,“看来昨晚还是花得太多了” “商人的世界出乎预料的残酷呢。”西格叹了口气,“哈利c莱恩,威胁也好,杀人也罢,15分钟内把所罗门商会的包厢问出来。记住,只有15分钟。” “是。” 哈利和莱恩小跑着出门,不一会,16号包厢的自由竞价也送到了司仪的手里。 18万镑。 16号包厢花了整整7分钟给出了这样一个中规中矩的报价,加价2万镑,总价18万镑。 坚持了半个多小时的9号亮起红灯,但同时,7号,也就是洛林的包厢第一次亮出黄灯。 司仪的眼睛闪着疯狂的光,他深吸一口气,刚想继续拱动洛林与16号的争夺,眼角突然瞥到另一道光。 红黄二色,自由竞价,是2号! 司仪觉得自己的神经要断了! 作为专业的拍卖司仪,他辗转世界各大高级拍卖场,经手的拍品上千件,却从未经手过10万以上的疯狂竞价,更没见过在18万的高价还有人用自由竞价的方式发动攻击。 伊比亚斯雷尼索! 司仪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他感受到灵魂的升华,觉得自己正在见证新时代的达芬奇或是拉斐尔的诞生。 “自由竞价!16号包厢18万镑,2号包厢申请自由竞价,拍卖暂停!!!!” 西格长长地舒了口气:“真好,看来有人帮我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老杜可夫可能不会如你所愿。”洛林无奈地摇摇头,“刚才长达7分钟的报价亮明了16号巴托洛米奥先生的身份和性格,老杜可夫的叫价不会这么温和,我们也争取不到太多时间。” “所以加价2万镑现在是温和的意思?”西格翻了个白眼。 “犹豫了7分钟和加价2万镑的结合才是温和的表现。”洛林耸耸肩,“当然刚才的叫价也可能是老杜可夫让他侄子一手操办的。但那是最坏的结果,证明老杜可夫带了太多钱,连16万的起拍都不足以让他认真起来” “真是那样,就太糟了。” 0624 月老的工作 11点30分,外儒斯特第一码头。 风得大。 海上的风像疾动的砂轮似打磨着岛的边沿,暴躁的浪争先恐后地拍打海岸。 哪怕对长期生活在岛上的岛民来说,这样糟糕却无雨的天气也不常见。 “还不如下点雨呢!” 在码头做工的布鲁克林恶狠狠嚼碎梆硬的面包,举起木杯子,咕咚咕咚喝干净兑了劣酒的水,一甩盘子挤出食堂。 他要去工作。 与大部分人想象的不同,因为那些别致而苛责的隐私保护,他们这些码头工人才是庇护山庄拍卖会期间最忙碌的一群人。 他们的宿舍在岛屿最东面的一号码头,拍品存放在最西角的27和28号码头。 每次拍卖前四小时,他们就要穿过整座岛,把那些精贵的c易碎的拍品一件件抬到主会场。拍卖结束后两个小时,又要把拍出的拍品送到相应的码头,换回大量的金币。 到了半夜,这些金币还要装船c离岛。 短短两天时间,他们的工作安排是复数的,宿舍的墙上贴着每个人每个小时的工作内容,根据突发的意外,还要随时接受指派,支援帮忙。 更要命的是这样的忙碌是突发的,岛上为期一年的派遣在大部分时候很悠闲,唯有拍卖前后不足一周的时间连轴转,哪怕知道这就是商会付他们一整年工钱的理由,人还是会忍不住烦躁起来。 “连睡觉都要待命,这样的工作让奴隶来做不好么!”布鲁克林愈发烦闷,套上搬运拍品专用的肩背带,捶着腰准备开始下午场的工作。 风忽然送来奇怪的呼喊。 “敌袭!敌袭!” 大风让传来的声音听不真切,但勉强还是能听出来源。 布鲁克林顺着声音的来源抬头去看,看到瞭望台上一抹飘荡的红绸在大风中猎猎作响。 司职瞭望的护卫在招手,他的背后c海的方向,有如林的帆桅跃出水面。 火光! 布鲁克林看见了火光,紧接着呼啸的风里就混进了奇怪的啸声。 呜 布鲁克林的眼睛越睁越大:“敌敌袭!炮击!!!” 轰! 正如洛林所料,2号包厢的自由竞价远比16号果断,仅仅三分钟,18万变成了20万,依旧是2万的加价,至少避开了洛林最担心的一棍子打死的糟糕状态。 7号c16号毫不犹豫的跟拍,狂怒号的设计图以203000镑的天价进入最终决胜轮。 竞拍价格涨得飞快,突破21万用了两分钟,22万依旧是两分钟,23万还是两分钟。 洛林的7号,他的对手2号和16号在报价的时候都异常果断,毫不犹豫,而西格为自己的部下规定的15分钟时间已过,哈利和莱恩却依旧没有带来好的消息。 西格的脸上已经看不到笑意:“2号是俄国人,16号是葡萄牙人,你是这么判断的是么?” “我说了不能排除最坏的可能,老杜可夫在16号,而之前的竞价是他让他的侄子放的烟雾。” “最坏的情况”西格咽了口唾沫,“你猜俄国人带了多少钱?” “超过35万,比我们的总筹码高出10万以上,统治级的实力。” “为一份三级战列舰的图纸花35万,俄国人疯了么?” 洛林?异地扫了西格一眼:“这时候才说这种话?明明竞价超过12万的时候,参与竞拍的人就已经” 嘭! 包厢的房门被人推开,莱恩脸上溅着血,拼命地喘着粗气:“三30号!所罗门在30号包厢,9号码头,而且已经确定,美利坚临时财务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也在。就像德雷克会长说的,所罗门只是掩护!” “迟到了2分钟,但是情报比我想得更完整。”洛林笑着站起来,从衣帽架摘下礼帽和他的伞剑,“卡门,这里由你来主持。” 卡门笑盈盈点头:“这么突然登门拜访,你打算找什么理由?” “理由啊”洛林把礼帽罩在头上,抬起头,坏算着盯住克伦,“帮克伦作媒怎么样?” 山一样的克伦一下子失去了色彩。 “哈?哈!” 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片刻之后,克伦已经和洛林一道站在30号包厢的门前。 洛林摘下手套轻轻敲门,不一会,房门就被人由内打开。 开 门的是所罗门家的管家罗迪,老先生在开门时脸上带着疑惑,待见到洛林和克伦,疑惑就变成了惊悚。 他下意识挡住门:“德德雷克先生,斯科特先生?” “罗迪先生,您的声音太大了。”洛林温和地伸出伞剑,压住管家的腰,一点一点推往一边。 老先生涨得脸色通红:“德德雷克先生,声音洪亮一直是我的特点” “我其实不太明白你挡在这儿的理由。” 洛林稍稍发力,轻而易举就把管家拍到墙上。管家奋力地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动弹。 洛林的声音像刀。 “如你所见,我会来这儿当然是因为我知道谁在里面。我认为我们有见面的必要,如果你想替他们阻挠我,我可能会杀掉你,然后一切都不会改变。” “亚历山大,你想让这里流血么?” “呀呀呀,肯”汉密尔顿怪腔怪调地走出来,瞥了眼老管家,立刻就换了个调子,“洛林,你气极败坏的样子可不多见。” “因为我的时间紧迫。”洛林大步踏进包厢,恰好听到舞台上报价的声音。 “242000镑!2号c7号c16号!惊人的价格,惊人的竞争!2号c7号c16号,还会继续坚持么?” “245000镑!” 惊呼声中,洛林面无表情地从汉密尔顿身边穿过去,自顾自摘下礼帽,挂好伞剑。 克伦局促地跟在身后,一直走进屋子,小心翼翼地和同样无措的所罗门小姐挥手致意。 他们身后是罗迪老管家和艾德雷,谨守着仆人和下属的本份,一左一右靠墙无声。 汉密尔顿反而落在最后,吊儿郎当地踱步进来,一屁股坐在洛林的对面。 “我就不问你究竟怎么找到我了,反正肯定不会有感人至深的故事。”他说,“洛林,你为什么来?” 洛林歪着脑袋撑起下巴,想了想:“克伦心慕所罗门小姐,虽然双方当事人都对这件事了然于胸,但北欧的矜持却让克伦做了蠢事。” “身为他的朋友,我觉得自己需要支持他的恋情。正好爱情也是不分场合的东西,想到了就来做,这就是我陪着克伦过来的原因。” “居然是因为爱情?”汉密尔顿的腔调让克伦和所罗门小姐臊红了脸。 就像身处在人群环绕的审判当中,正有人毫不留情地拨弄他们身上的疮疤。疼反倒是其次的,更重要的是那种羞耻感,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可悲的是,无论洛林还是汉密尔顿,在绝对的目标面前,他们都擅长摒弃人性。 汉密尔顿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那么洛林,我的挚友,你打算为他们的爱情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打算做。”洛林说,“爱情是私人的东西,一旦进入实施阶段,任何帮助都没有意义。” “既然爱情是私人的事”汉密尔顿拍拍手掌,“看来我们最好回避一下。” “n一” “n一?理由。” “一个是恐惧社交c缺乏自信的设计师,一个是受家族所困c坚信自己不为人所喜的大小姐,他们的交谈无法顺利。身为朋友,我们有义务在他们打开心结前暖场。” “怎么暖场?” “聊天。” “聊些什么?” “你的授权有多少?” 两位当事人完全被无视了,可神奇的是,因为无视,他们只想感谢上帝。 汉密尔顿换了个舒服的坐姿:“15万。” “借给我。”洛林开门见山。 “不可能,这会毁掉我的政治生涯。”汉密尔顿也直截了当。 “你会有两个选择,其一,在波士顿登岸时,我还给你全部本金和30的过桥利息,公私由你,我们不定任何文书。” “其二,下一次美利坚的海军采购由你主持,如果选中德雷克,我会在最终成交价上打九折,这一点可以签订备忘录。” “我要正式的合同,主持方改为临时财务部或后续的无论什么部,折扣调整为八五折,九折太少了。” 洛林想了想,抬起头:“艾德雷,立刻通知卡门,她现在有40万。” “是!” 0625 背靠背 12点05分,17号码头。 风很大,浪也很大,但这风浪与瓦尔基里无关。 17号码头有整个外儒斯特最优质的避风条件。 两条延伸向海的山脊把它与左邻的16号和18号码头隔绝开,深深地环抱在中间。 长达270米的减风带和平均12米以上的水深使使其成为袖珍级的深水良港,即便在现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港内依旧能保证大体的风平浪静。 轰隆隆隆 西方雷鸣。 贝尔啪一声合上怀表,古怪地瞅了眼碎云密布的天空。 “这雷有点怪吧?” “我也觉得。”亚查林从舱里走出来,看着雷鸣的方向,“前前后后该有20分钟?” “18分钟。”贝尔扬了扬手上的怀表,“然而既没有观测到闪电,也没有找到雷云。” “或许炸点很远吧?”王也也出来了,抻着胳膊活动身体。 贝尔和亚查林齐齐摇头。 “不是?” “正相反,很近,近得吓人。”亚查林眉头深皱,“要不是瞭望一直找不到硝烟,我甚至会以为是舰炮的声音。” “诶?”王也?异地叹了一声,“舰炮的话?” 贝尔从舰艏的箱子里抽出海图,刷一下打开:“舰炮的话,只能是1号码头。但外儒斯特的码头都是木制建筑,位置又贴近丛林,要是真有战舰轰击陆地,会起火,起大火。” 王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判断方法也太” 话说一半,他突然扫到在半空中跳脚的瞭望手。 “真是的,好像昨晚我们还为这对避风脊的存在感谢上帝来着难道没有更可靠的判断标准了么?” “我已经把血色枫叶号派出去了,以她的速度,大概再有15分钟就能告诉我们1号码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血色枫叶号” 考虑到洛林的需求,瓦尔基里在设计时摒弃了六冲锋艇的大船标配,采用了两大两小的特殊配置。 两小都是5米级的尖底桨动长舟,翘起的艏艉有些像维京长船,但骨子里依旧是普通的人动力冲锋舟。 两大则是改造为可拆卸船桅的15米级百慕大斯卢普,苍青露珠与血色枫叶。 其中血色枫叶是新造船,最高时速超过20节,在瓦尔基里上是最快,也最可靠的侦查通信用船。 王也由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贝尔的不安:“船长他们还没回来么?” “昨天的拍卖耗时最长的夜场持续了3小时17分钟,今天有狂怒号登场,就算耗上4个小时都是正常现象。” “狂怒的拍卖结束后我们就要离岛了吧?” “嗯,不管是否得拍,狂怒之后我们就离岛。那些海盗到现在都没露出踪迹来,我昨天和洛林讨论,他也说绝不能等到大会结束,让那些家伙以逸待劳。” “如果很快就离岛的话”王也沉吟了一会,“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先把锚拔起来,这样” 亚查林突然捏住贝尔和王也的手:“雷声变了!” 贝尔神情一紧,赶忙竖起耳朵听。 雷声变了,先前远在天边,如闷云中,现在突然混进零星的极近的轰鸣,断断续续地,像重锤一下下敲打在人的胸口。 “血色枫叶号!”三人异口同声惊叫出声。 也在同时,头顶的瞭望嘶声高喊:“血色枫叶号归航!!!!位置湾口!” “上帝啊,有人在追她!是炮击!敌袭!!!!!” 轰! 浓烟,自一号码头的方向升起 “26万!”司仪声嘶力竭地尖叫,“2号c7号c16号同时亮灯,26万!雷尼索大师的拍卖首秀26万,组画向海26万!” “这场拍卖会将载入史册!继达芬奇之后最伟大的画家不!比列奥纳多达芬奇大师更伟大的画家诞生了!难以想像这是伊比亚斯雷尼索先生第一次登陆国际水准的拍卖会,向海的最终成交将有多高?让我们拭目以待!” “下一轮拍卖” 卡门紧紧地咬着牙关。 德雷克的资金见底了,留在手上的钱满打满算只能再支撑一次亮灯,而洛林至今没有传回好的消息。 拍卖有拍卖的规则,尤其是暗拍,一旦断拍司仪就会宣布德雷克弃权。 虽然重新参战并非不可,但那样做就等同 于践踏礼仪,不仅是对司仪和竞争对手的无礼,同时也是对德雷克诚信的否定。 归根结底,社交就是礼仪,礼仪就是规则。在缺乏规则制约的文明世界,上流社会尤其重视社交场的约定俗成,因为这是他们有别于下等平民和野蛮人,自诩为高贵的绝对核心。 规则的破坏者会被驱逐,被抵触,一旦被有心人大肆宣扬,德雷克将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那么,会有人大肆宣扬么? 卡门的脑子转得飞快。 西格的人已经证明摩根商会的隐私保护是国王的新衣,但哪怕赤身裸体,暗拍还是暗拍。 2号和16号的恼羞成怒属于可以承担的风险,因为他们的宣扬是“臆测”,德雷克的公关大可以抵死不认。 真正让卡门担心的是主办方摩根商会。 海事集团是摩根商会造船业最大也最难以撼动的竞争对手,与海事集团相比,摩根在造船和营销上全线溃败,没有任何反败为胜的空间。 弃拍复举会让摩根抓到把柄,想要封住摩根的嘴,海事集团可能要退出波士顿甚至整个美国北部,如果不从,德雷克很可能失去更多。 再那么,摩根究竟会不会用这个把柄来要挟德雷克? 一定会! 商业竞争的本质是利益的权衡,由主办方曝光竞拍者的隐私固然会损害庇护山庄拍卖会的形象,但摩根商会在造船业上的获利显然更大,谁都不会犹豫不决。 “代价太大” 拍卖进入新的一轮,卡门喃喃着亮出黄灯,干脆利落地把狂怒号设计图的价格抬到263000镑。 “大概,这就是最后了” “自!由!竞!价!”司仪冲天的尖鸣把卡门的声音彻底掩盖掉,“263000镑,2号包厢提出了自由竞价,拍卖暂停!!!” 卡门微微晃了一下,丢下遮挡板,疲惫地坐回到沙发。 西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逃过一劫?” “说苟延残喘更合适些。”卡门喘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找到海娜,“耶斯拉,船洛林出去多久了?” “10分钟。”海娜款款走出阴影,咯噔一声把一杯清水放到卡门面前,“楼梯上没有声音,我猜洛林还需要一点时间。” “希望这个一点能短一点”卡门捧起杯子小口地抿,“2号上一次自由竞价花了3分钟,这一次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击,时间不会长,只会更” “嘘!”海娜突然摁住卡门的嘴唇,皱起眉侧耳倾听。 整个包厢在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没有海娜那种细查入微的听力,没有能力透过隔音极好的房门听到屋外,但是在气氛的烘托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正在接近。 嘭! 艾德雷撞开房门,连气都来不及喘上一口:“泽维尔女士!40万!董事长让我告诉您,您现在的预算是40万!” “40万”卡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就是说加上往返,船长只花了10分钟就从美国人手上借到了14万镑?” “是15万。”艾德雷兴奋地更正,“这笔借款的总额是15万。” “利息?” “下一份海军订单八五折。” 卡门在眨眼间就得到了所谓八五折的答案:“七到十五万镑的利息,他还真是做了笔了不得的大生意不过幸好,总算能一战了!” 2号包厢的竞价结束。 司仪像供奉圣物般手捧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颤抖着打开。 “三32万镑!上帝啊,2号包厢加价57000镑!雷尼索大师的组图向海报价32万!还有更高的” “35万!” 清亮而自信的女声兀然间传遍全场,卡门亭亭站在包厢正中,手扶着护栏,左右有红黄二灯辉映闪耀。 红黄是自由竞价的灯号,但一连四场拍卖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跳过了报价单的传递,直接用嘴喊出了自己的报价,就像传统的拍卖那样。 司仪呆立在舞台中心,手捧着圣物般象征32万镑金镑了纸条,居然忘了在第一时间回应卡门的报价。 35万,主办方认和其他竞拍人可这个报价么? 答案显而易见。 卡门的【35万】才刚落地,不远处的2号包厢当即响应出一声粗犷而低沉的弹舌。 “36万!是德雷克商会的小丫头么?” “泽维尔经理或者卡门小姐,杜可夫会长,还是说您希望我喊您老家伙?37万!” “38万!小丫头,再这么咄咄逼人,小德雷克会跟着阿萨辛丫头跑的。” “那是年轻人之间的事,不劳会长 先生操心!39万!” “40万!”老杜可夫爆出一阵铜钟般的笑声,“有362位会长等着参加小德雷克的婚宴,欧洲会在那看到资本家的力量!这种盛世,怎么能捱到我死了才办?” 卡门几乎咬碎了银牙。 杜可夫的报价太快,太果断,那一声声熊鸣跟卡门的话术别无二致,就是用有违常理的手段塑造自信与余裕,让对手知难而退。 善泳者溺水! 洛林给卡门的暗示已经被杜可夫打破了,德雷克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万,但这一万真的能把杜可夫压垮? 卡门深深地怀疑。 她犹豫了,在犹豫的一顺间,她突然感觉什么顶住了她的背。 海娜默不作声站到了她的身后,背抵着背,腿挨着腿,光影在两人中间划出明暗的交线,就像先前的无数个日夜,她们就是这样坚定地站在洛林身边,毫不动摇。 “41万!”卡门朗声,“老家伙,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报价,如果你带了更多,向海是你的!” 沉默 司仪像疯了一样在舞台上挥动拍锤,一次,两次,在震颤耳膜的嘈杂下,会场却陷入到莫名的沉默和静谧当中。 人们甚至听到了老杜可夫的叹息。 “波罗的海这一次,又是德雷克赢了” 0626 瓮中作鳖 12点10分。 一枚烧得通红的炮弹划过海面c沙滩c码头,精准砸穿了一号码头的物资仓库。 仓库里堆着数百人两周食用的面粉,遇热燃烧c膨胀,在半密闭的空间化作一颗超级炸弹,轰隆一声把橘红色的屋顶掀到半空。 烟柱冲天! 冲天的烟柱和爆鸣就像是起跑线的发令枪,几乎在同时,棉布杰克第一舰队和维京人舰队共26艘战舰直扑向贮存着未来两场拍品的27c28号码头。 18艘战舰封锁外海,8艘战舰冲向沙滩,包括棉布杰克的旗舰腥红玛丽号和博尼特的旗舰埃里克森号。 27c28号码头的防御在眨眼间损耗殆尽,野蛮的海盗争先恐后跳下船舷,踩着新鲜的血和尸首涌进了深邃的丛来。 17号码头,猎犬亨利第一舰队共9艘精锐战舰浩浩荡荡杀入码头湾口,娇小的血色枫叶在炮火中狼狈逃窜,拘束在栈道上的瓦尔基里乱作一团,随处都能听到绝望的呼叫。 贝尔飞身跑向自己最熟悉的手轮,一边跑一边高喊。 “甲板和帆缆立即上岗,全体转入二级战备,无关人员全部下舱,别在甲板上碍手碍脚!” “王也大副,亚渣司炮,诺雅主持里舱秩序,丹尼尔准备接收伤员!” 他坚决的命令在最关键的时间为瓦尔基里带来了最重要的秩序,每个人都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一旦大脑恢复功能,肌肉记忆也在同时复苏回来。 “炮击!”瞭望高声喊,“舰艉受弹!” 轰轰轰轰! 十数枚炮弹在瓦尔基里周遭炸响,着弹分散在两舷的栈道,有的甚至轰中了沙滩。 大部分人都下意识找到了正确的避弹位置,贝尔终于安心了一些,迈步伸手捏住轮舵。 “斩断船缆,切断锚链,艏帆张开,艉纵帆半,所有炮手就位备战,闲散人员开舱领枪!” “舰长令,最快速度强行离港!” 咄!咄!咄! 沉闷的破木声即刻响起,随着贝尔的命令,甲板组员纷纷抽出后腰的断缆斧,卯足力气斩中人臂粗的拘束缆。 斩断拘束缆需要4至5斧,在过程中,操控锚链绞盘的水手以更快的速度缷掉了锚链的楔子。 精铁打造的锚链哗啦啦砸进水底,瓦尔基里明显地晃了一下,还不等船身摆平,砍砸声又一次争相响起。 “一号缆断裂!” “三号缆断裂!” “五号c九号c十一号c十四号c十七号断裂!” “二号c八号c十六号断缆!” “敌三舰一百五十米摆艏!盖仑二,布里格一,饱合警报!” “拘束解除!” “舰长令张开艏帆,艉纵半,倒车!” “瓦尔基里,扬帆,倒车!”王也怒吼着。 瓦尔基里缓缓离岸,半张的艉纵帆包着风把船慢慢推离岸堤。 有两艘巴格型海盗船一左一右冲上来,贝尔攥着手轮盯着靠近的敌船,她们的目标似乎是接舷,但瓦尔基里左右有栈道阻隔,适合的接舷位置应该在船驶离栈道的瞬间,在横置敌船的饱合炮击之后。 这是瓦尔基里的高干舷带来的优势,普通的海盗船只能仰攻,从根本上杜绝了海盗们最擅长的跳帮作战。 但是哪怕暂时没有被接舷的风险,用覆甲率不足三分之一的舰艉硬接十二到十八磅的饱合射击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离驶出栈道还有差不多五十米,怎么办? “布里格横置完成!距离一百二十米,饱合!舰艉受弹!” 轰轰轰轰! 密集的炸点集中在瓦尔基里左近五十米的范围,厚实的栈道应声坍塌,平整的码头四溅飞散。 有两枚炮弹击中了被夹在栈道中间的瓦尔基里,一枚直击在艉炮外甲带,咣一声弹飞老远,另一枚擦中了舱室护栏,横冲直撞地把卡门最喜欢的观景阳台捅得稀烂。 幸好珍妮和麦卡锡肯定是世上最懂战争的鸟了,它们早早逃出来,嘎嘎叫着围在贝尔的头顶告状。 贝尔满头大汗。 刚才的着弹伤害并不大,但飞散的碎片依旧让两位勇敢的观测手受伤。 他们被用最快速度抬进丹尼尔的医疗室抢救,是死是活还没结论,只是贝尔却知道,再这么悠哉下去,受伤和死亡必定会越来越多。 在饱合结束之前,那两艘巴格船肯定不会冒着殉葬的风险贴上来的,眼下的 当务之急是盖仑,必须抢在盖仑调整到位之前突围出去! 贝尔的心里升起明悟,哪怕冒点风险,也必须抢出突围,绝不能成为盖仑船饱合射击的靶子! “亚渣,左舷备战,我要瓦尔基里随时能够反击!”他高声喊。 亚查林从炮舱探出脑袋,两指并剑在眉心轻轻一点:“无论左舷还是右舷,只要炮门能够看到敌人,你的炮弹就能击穿对面的船壳!” “王也!”贝尔咬紧牙,“打开主桅翼帆!” 王也惊悚地瞪大眼睛:“倒车的时候打开翼帆?你疯了?” “现在是南风,还是强风!”贝尔握紧了手轮的握柄,十个指节攥得发白,“也许会有颠簸,但我一定不会让船卡在栈道上张翼帆!” “疯了,疯了!”王也大口喘着气,猛抬起头仰天大吼,“主桅张翼帆!尽可能两舷同步打开,小心翼翼,越快越好!” “张开翼帆!” “舰长有令,所有人员就近固定,颠簸警告,碰撞警告,落水警告,受弹警告!” “主桅翼帆打开!!!!” 高亢的呼喊声中,左右两舷的主帆操帆手同时解开翼帆的固定。 总面积和主帆同样大小的辅助帆撑开了,哪怕操帆手们喊了号子,竭尽小心,但左舷还是比右舷早了那么一瞬。 瓦尔基里整个滑向右边,包底的红铜片擦中栈道,划剌出深而长的伤口,露出底下刷成纯白的橡木船壳。 贝尔死死咬紧了牙关,扯着手轮,小臂的青筋布满皮肤:“我说过绝不会让你搁浅的!!!瓦尔基里!!!!!!” 舵向右,船向左,破开的铜片勾塌了栈道,暗藏的减摇鳍崩断飞天。 瓦尔基里的速度骤然提升,一下子上升到6节,几乎在一眨眼间就窜出栈道,推浪开海驶入开阔海面。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简直像后世的跑车在倒车入库时把档位拨到最高,把油门踩到最底。 贝尔的疯狂完全跳出了猎犬亨利对瓦尔基里行动的预判。 用于封堵的盖仑和巴格全无反应,船上的海盗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倒退着穿过两艘巴格齐封的水门,让过右翼盖仑的射击弧面,擦着左翼盖仑的干舷,蹬着鼻子对上了脸。 “砍断翼帆!”贝尔嘶声大呼。 “砍断翼帆!”王也仰天长啸。 “砍断翼帆!!”司帆手们像风铃一样胡乱地挂在帆桁上,齐刷刷抽出断缆斧,向着近在咫尺的缆绳挥臂,下劈! 绷!绷!绷绷! 没头苍蝇似乱窜的瓦尔基里骤然停摆,与左翼盖仑夹角五度,距离15米。 分手的浪在两船间回荡,拍过来,推回去,海盗与水手面面相觑,双方的海员呆若木鸡 “亚渣!!!!” “全舷饱合,firrrrrrrre!” 0627 就像炮击 嘭! 重锤的响声宣示着第十四号拍品流拍。 作为继十三号以后本场拍卖的第9件流拍奇珍,无论是司仪还是宾客都已经不会再感到奇怪。 接下来登场的是十五号,洛林依稀记得是来自玛雅文明的某段壁画。 玛雅人也画壁画么?大概是画的。 洛林猜不出在得到这段壁画的过程中友好的西班牙人究竟给原住民递送了几条温暖的毛毯,也不太想去解读那些历史的水花。 反正玛雅人作为文明已经差不多死透了,白人不会为他们感伤,穷鬼也没有闲钱下单。 洛林偷摸着翻了个白眼。 为了夺下狂怒的设计图,他把随身的现金c古代的金器和高额拆借的贷款都押了出去,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这种感觉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印象里似乎要一直追溯到被沙克逐出家门,在塔维斯托克坐上那辆通往普利茅茨的公共马车的时候。 那时是15岁?还是16岁来着? “小德雷克!”杜可夫不满地敲了敲茶几,“和长辈谈话的时候是不是应该保持全神贯注?哪怕神游物外,你也该悄悄地神游才对!” “啊?抱歉。”洛林回过神来,“刚才想起下一件拍品,不小心就走神了。不过话说回来,你难道不该首先检讨一下那些无趣的,只流行在17世纪的俄国笑话?无趣至极!” “我就是在农场里听着这些无趣的笑话长大的!”杜可夫吐出一口粗大的烟气,“而且不许岔开话题,小德雷克。俄国对狂怒号志在必得,现在就给我个价格,然后给我一周时间” “这件事请跟我的委托人去谈。”洛林耸耸肩,“作为委托人的代理人,我没有权利出借别人的东西。” “那就告诉我你的委托人究竟是谁?” “无可奉告。” 杜可夫的额头弹出青筋:“众所周知,小家伙,德雷克在英国c美国c西班牙甚至法兰西都有超出商业关系的朋友。没有提示我能排除的仅有法兰西,这个谜题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然而那是你的事情,老家伙,交际复杂本来就是德雷克被选中的原因之一。” “真的不能通融?” “诚信,先生,除非你的开价超过德雷克诚信的价值,否则,免谈。” 老杜可夫一下就泻了气:“买下德雷克的诚信俄国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猜也是” 汉密尔顿黑着脸听着一老一少相爱相杀,直到决战告一段落,他猛一口干掉自己的酒。 “洛林德雷克,理由!为什么非要在我的包厢招待你的朋友!你自己的包厢不行么?又或者这位先生的包厢” “这件先生可是俄国的海上传奇。”洛林指着老杜可夫的脸,“12岁出航,15岁加入海盗船,16岁那年跟团抢劫了一艘商船,在人质中遇到了自己的爱人约瑟芬妮女士。” “附带一提,约瑟芬妮女士是当今叶卡捷琳娜大帝亲近的表妹,当然在遇到老杜可夫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位落迫贵族的女儿,除了美貌毫不起眼。” “老杜可夫为了约瑟芬妮女士推翻了自己的团长,带着忠于他的海盗上岸,又在他所救的另一位高贵绅士的推荐下得到了普鲁士的私掠许可证,从白手起家,到富贵迎亲,再到现在纵观全俄首屈一指的地位与财力” 说到这儿,洛林作了一个微妙的停顿,看着汉密尔顿。 “作为这世上少有的真正不被勋贵掌控的顶尖财阀,而且像我一样钟情于你的旋转门计划,我还以为你会欢喜地接受我的好意。” “难道我想错了,亚历山大?” 汉密尔顿呆若木鸡,那一瞬的痴呆还被老奸巨猾的杜可夫牢牢抓到了手里。 这位当世少有的大富豪像个孩子一样放肆地大笑出声,拍着茶几两脚直跺。 “我说泽维尔丫头明明在7号包厢,你怎么会约我在30号包厢碰面。原来这位年轻的绅士就是华盛顿将军的临时财务部长,那位提出旋转门和美元计划的汉密尔顿先生!人不可貌相!” 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呼吸:“汉密尔顿部长,初次见面,我是格利高里杜可夫,杜可夫商会的董事长和现任会长。” “小德雷克曾向我们介绍过你的旋转门和美元计划,结社理事会一致认为它们是世界上最天才的经济计划,而且对商人充满敬意,我对它们很有兴趣。” 汉密尔顿?异地看了眼洛林。 洛林坏笑一声:“不用谢,礼尚往来。” 汉密尔顿瞬间就抓到了洛林的中心思想。之前那笔过桥贷款,汉密尔顿放弃了对他个人有利的全部提案,选择了最大限度为国争利。 洛林一方面接受了他的意见,另一方面还是送上了对他而言意义不凡的私人谢礼,就是这场与杜可夫的私唔。 这场私唔对汉密尔顿的意义可大可小,尤其洛林主动把话题导向了寄托着汉密尔顿全部政治报负的旋转门计划,杜可夫还明确表示,他对旋转门充满兴趣。 汉密尔顿清了清嗓子,借着这个小动作让自己镇定下来。 “杜可夫会长,久仰大名。我是汉密尔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美利坚邦联议会议员,邦联临时财务部的部长。”他说,“您刚才说,您对旋转门很感兴趣?” “感兴趣这个词大概不太准确。”杜可夫想了想,“小德雷克没跟您说过么?您的计划很优秀,但却对百商联社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困扰?”汉密尔顿不解地找到洛林的眼睛,“洛林什么都没说,不知您说的困扰?” “听说您计划中的美利坚第一银行设计股本1000万英镑,而结社分到了其中的40,也就是400万镑,德雷克100万,剩下的商会总计300万。” 汉密尔顿心里一紧:“杜可夫会长,这个数字并非强制,那个” “太少了!” “少?”汉密尔顿的解释被他一下咽进喉咙,噎得肺管生疼,险些咳了出来,“抱歉,您刚才说少?” “是的,太少了!”杜可夫挥着大手,“我们理解您希望保持未来第一银行和铸币委员会的政治平衡,但百商联社是跨国的商业组织,我们的成员,甚至理事会成员也仅仅只有松散的商业合作关系,就像您今天所见,为了争夺狂怒,我和小德雷克根本就没想过手下留情。” “您应该放松对我们的股权限制!说句不好听的,相比于那些为欧洲贵族鞍前马后的美利坚财团,我们的实力更强,与政治的联系也更弱!” 这是汉密尔顿完全没有考虑过的超级展开。 为了推动的他的旋转门计划,也更为了尽快启动美元铸币,从去年离开迈阿密后,他就开始有目的地游说他所看中的财团和势力。 然而游说的结果并不乐观。 洛林曾说美国本土筹不出500万镑股本,但事实上汉密尔顿得到的承诺连200万都不到。 美国财团普遍不看好旋转门的盈利前景,对于汉密尔顿的债务置换计划和美元的未来也充满怀疑。 这是超前的金融思维和现行的资本操作手段之间必然的冲突,汉密尔顿本以为根本没有化解的空间,谁知道 他感激地向洛林递过去一个眼神:“杜可夫会长,您看好旋转门计划么?” “不是我,是我们。”杜可夫郑重其事,“百商联社成立虽然不足10年,却已经成为这个世界最富有,或许也是最强大的商业团体之一。” “我们坚信商人可以承担更重要的社会责任,可以在文明和秩序中拥有更大的影响,也应该获得更多的尊重。” “这是我们全体成员的愿望与信条,然而在当下文明的中心欧洲,这些愿望显然不切实际。” “法兰西正在经历近百年间最严重的经济困境,他们的皇帝准备重开三级议会,让资本家加入到国家的统治当中。我们的同行c还有联社中的法兰西成员对此欢欣鼓舞,可我和小德雷克,还有另外几位朋友却对此表示悲观。” “因为这种事情在欧洲的历史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国王和他的贵族只看中我们手上的黄金,却无意与我们共享权利。” “哪怕我的夫人是大帝最信赖的闺蜜,哪怕小德雷克出身在塔维斯托克这样一个伟大的家族,我们依旧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美利坚是不一样的!”杜可夫捏紧了拳头,满脸的络腮胡张扬如狮子,“我们从您的旋转门和美元计划中看到了尊重,看到了邀请。即便那并不全是您的本意,但您接受了小德雷克的提议,这就是您的计划!” “我们愿意支持您,愿意成为您的合作者,在美利坚的经济振兴中扮演角色,赚取利润。您也应该珍视我们的信赖,给予我们更多的份额!” 汉密尔顿很感动,感动之余又忍不住警惕:“您所说的更多究竟是?” “我们希望结社的份额不设上限!”杜可夫霸气纵横,“现在旋转门和美元计划只在结社理事会以及和我们交好的有限的十几家商会中知悉,总数不超过三十家,但加上小德雷克,我们的意向已经接近600万镑!” “您甚至可以把第一银行的经营权交给我们!我们有绝对的自信提供全部1000万股本,也有自信为美利坚的经济腾飞保驾护航!” 那不是把整个美 国的命脉都交给你们这群外国商会了么? 中央政府失去对国家银行和货币发行的控制权,美国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荒唐的提案! 汉密尔顿的心里警钟长鸣,赶紧说:“杜可夫会长!您的好意让我充满感动,但是已经筹到500万镑了!” “已经500万了?”杜可夫难掩的遗憾,“也就是说,最多只能把我们的份额提高到50?” “准确地说是486,筹集的资金总计514万,或许等未来融资的时候,我们可以有更深入的合作!”汉密尔顿面不改色心不跳。 “只有486万”杜可夫嘁了一口,“看来这一次,消息不能再扩大了” “是啊抱歉哈哈哈哈” 就这样,百商联社的好意被心领了。 汉密尔顿把茶几留给了洛林和杜可夫叙旧,走的时候,洛林明显地从他身上感受到劫后余生的虚脱。 等他走远了些,洛林不满地冲杜可夫努了努嘴:“老家伙,你一如既往地急躁了。” “小东西懂什么?这世上只有勇猛才能收获巨利!” “嘁!正常发展的话亚历山大根本筹不到500万。我先前就说了,应该持续而轻微地给美国施加压力,一边让他们不急于向别的财团让步,一边不断提醒我们的存在。等到箭在弦上的时候,除了我们,他们别无选择。” “这和畏畏缩缩一点也不符合我的作风。” 呜 老杜可夫骄横地吊着雪茄。 “486万,除掉你的100万,剩下的看来需要” 洛林突然张手让他闭上嘴,眉头紧皱,似有不解。 杜可夫的发言被拦腰斩断,不由奇怪问:“怎么” “你听到奇怪的声音了么,老家伙?” “奇怪的声音?” “就像是” 轰! 突如其来的轰鸣响彻,有一枚通红的炮弹轰开了舞台的回音壁,砸碎半个舞台,把台上的司仪和第16号拍品一齐炸飞。 火烧了起来! 洛林傻了似看着司仪像流星一样拖着血的尾巴从眼前飞过,吧唧一声糊在墙上,用了整整五秒才完成了头脑的断线重连。 “就像是炮击?” 0628 从天而撞 浓重的黑烟密布全扬,爆炸的轰鸣冲塞耳廓。有一枚炮弹击穿了会场的穹顶,从后台的方向击穿回音壁,砸碎了半个巨大的舞台。 惊叫c哀号c无边的喧嚣从隔音墙的缝隙溢进来,混杂在一浪一浪尖锐的耳鸣里。 洛林感到脑浆在沸腾。 刚才的着弹点距他只有五到七米,他站在离护栏最近的位置,毫无准备地在正面承受了这个包厢的绝大部分冲击。 现在的情况大概是暂时性的失聪,虽然不严重,他的耳朵像撕裂一样疼痛,远的声音特别近,近的声音格外远。 包厢里和外面一样混乱,克伦在危机关头把所罗门小姐扑到了身下,汉密尔顿的耳朵流出血,老杜可夫不愧他极北黑熊的称号,生死之际居然挡在了自己的侄子面前。 汉密尔顿似乎在说些什么,洛林看到他嘴巴开合,却听不到具体的声音。 洛林强忍着烟熏和耳鸣向门口飞跑,摘下伞剑罩上礼帽,手臂一紧拽开房门。 “啊!!!!” “上帝啊,救救我,救救我!” “埃菲受伤了!无论是谁,帮帮我们!” “海盗!” “有海盗!海盗冲进会场了!” “救命!” 听力似乎恢复了,或许是房间内外的气压让变型的耳膜复了位,或许是会场大厅清新的空气有益于自疗,总之听力在开门的一瞬间恢复了大半,洛林重新听到清晰的人声,同时也听到了枪响。 嘭!嘭! 洛林啪一声又把门关了起来。 “洛林,外面是什么情况?”汉密尔顿和杜可夫齐齐走上来。 克伦小心地扶着所罗门小姐倚在墙边:“船长,是敌袭?” “海盗刚刚冲进了主会场。”洛林猛地甩了两下头,“那里不适合突围,我们得找别的地方。” “海盗” “有什么事情冲出去再说。”洛林用眼睛压住克伦的话头,“老家伙,亚历山大,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跟着我走?” 老杜可夫哈哈一笑:“丢开结社的战神独自面对不知道数目的海盗?哪怕我活着逃出去,也会变成老兄弟们的笑柄。” 汉密尔顿若有所悟地看了洛林一眼:“是为你来的?” 洛林想了想:“最早我也以为是,但显然,他们疯得更彻底,所图也更大。” “但你还是最大的目标吧?” “毫无疑问。”洛林锵一声伞剑离鞘,“那么你的决定呢?” “算我一个。”汉密尔顿的声音全无犹豫,“海盗们冒犯了美利坚的威严,我得把消息带回纽约去。没有你的帮助,我做不到。” “这一次后我们之间会更亲密”洛林嘀咕了一句,骤然起速,跨开大步从30号包厢的阳台一跃而下。 30号是三层的包厢,阳台位于主会场中段,面向烟熏火燎的舞台,两者的高度差超过十米,无限接近十五米。 但洛林依旧果断地跃出阳台,腾空中连踏两步,在遮挡视野的隔板上猛地一踏。 他踏得如此用力,坚固的隔板从根部咔啦咔啦碎裂,崩飞出无数木针与漆片,啪一声断成两截。 洛林失重摔在一二两层之间的隔板,稳稳地落地,猛地蹬踏,合身撞在侧面的隔板。 咔啦! 隔板没碎 洛林深呼吸着退步蓄力,退了三大步,身体像弹簧一样重新突出。 嘭! 他的肩像攻城槌一样重重砸在歪斜的隔板,咔一声把隔板撞断,从20号包厢的视野冲进19号的范围。 汉密尔顿探着脑袋满脸精彩:“啊,这是商人” 老杜可夫笨拙地活动着肥胖魁梧身体:“不是普通的商人,是我们百商联社的战神,还是整个加勒比海最强的海盗王。” “我一直觉得海盗王这个称呼很扯淡。”汉密尔顿抽出剑,翻出栏杆,顺着洛林砸开的破口嘭一下跳到下层,“要是每个国王都像史诗里的骑士王这么能打这世界还要将军做什么?” 最后一块隔板 洛林提着剑从隔板的边沿一跃而下,轻松地落在狼藉的舞台。 “海娜!”他高声喊。 7号包厢立刻探出海娜的脑袋:“我在。” “主会场的门被堵死了,碍事的人太多,我们从后台走。” “好。” 他的话没 有刻意避着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听到了,中层和上层的或许没办法重现洛林的蛮干,下层的1到10号包厢很快有人从隔板上翻下来。 少说有五六十人 7号包厢里,莱夫和艾德雷最先跳下舞台,接着卡门闭上眼睛往下跳,被洛林小心抱住接下。 包厢里只剩下海娜和西格三人。 海娜翡翠似的眸子盯着西格:“你们先走。” 西格笑着摇摇头:“我们三个从大门走。如果不小心被海盗抓住,就得麻烦你们来救了。” 海娜皱皱眉:“要是死了呢?” “那就太倒霉了。”西格阴阳怪气地叹一口气,“不过怎么说呢,既然领着东家的薪水,必要的冒险就是义务。” “这时候跟着你们走应该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我的身份可能暴露,新英格兰的谍报网,甚至大不列颠竞得狂怒的事情都可能被人查出来。相比于风险,三条命的代价就小多了,更何况我还有逃出去的自信。” 海娜点点头:“什么时候接你们?” “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西格说,“如果七天以后的正午我没有出现在灯塔山的灯塔,麻烦你们派船来接我一趟,4号码头,我会在那里等你们。” “知道了,保重。”海娜没有矫情,转身翻出栏杆,跳下隔板。 西格无聊地踢了踢茶几,看着皮靴尖剥落的漆面:“准备一下吧。” 她说:“小德雷克的血管里流的是火药,走到哪哪里就会炸得噼啪乱响,他是最好的诱饵,也是最可靠的先锋。” “等他引起骚动的时候我们就走,从后台走,他往东我们就往东,他往西我们就往西,就这样落后大部队一步,直到找到安全的藏所。” 莱恩和哈利看上去全不意外,麻溜地短枪上膛,长剑出鞘。 哈利板着脸扭了扭自己的腰,伸出脖子扫了眼包厢外面。 “一个问题,长官。” “嗯?” “隔板离舞台有至少五米高,而且下面正好是着弹点,很乱,一点也不平整。所以一会出发的时候,长官是打算自己跳下去,还是趴在莱恩背上,让他背着您跳下去?” 西格吊着眼角秋波流转:“小哈利,给你一个机会把我抱下去好不好?温柔的公主抱,就像史诗里那些英雄做的那样。” “敬谢不敏。”哈利的声音坚定,脸上没有表情,“活命的机会本来就不高,我可不打算陪您殉葬。” “嘁不解风情!” 0629 反击之时 “左舷受弹!” “固定身体,右满舵!” “舵右满!倾斜!” 轰轰轰轰! 泼天的炮弹从瓦尔基里左舷不足40米处的布里格上打过来,哪怕贝尔提前完成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彻底的规避,还是有至少4枚炮弹先后砸中瓦尔基里的船壳,发出金与铁交击的巨响,远远地弹飞,坠进海里。 这是17号码头开战至今的真实缩影。 长度270米,宽度140米,湾口匣距105米,在如此狭小的海面,像瓦尔基里这样的巨舰根本无法做到自由活动。 无法提速,无法游击,连最基本的调头都必须分成几次才能完成,瓦尔基里像一头困在鱼缸里的鲸鱼,即便有贝尔这种水准的掌舵加成,依旧表现得十足笨拙。 猎犬团的表现则恰恰相反。 这支团队原本就以小范围的多舰绞杀闻名于世,在众多海况复杂的海峡和港湾留下过狼群的传说。 他们今天也没有令自己以往的威名蒙羞,布置地极具有海况和对敌的针对性。 其出战的战舰一共九艘,包括两艘五级盖仑,两艘五级巴格,一艘六级布里格和四艘六级布里根廷,而真正进入海湾的仅有五艘战舰。 巴格c盖仑和布里格组成了今天的海湾狼群,借用自身的小巧和精妙的穿插,她们最大限度利用了有限的空间,围绕笨拙的瓦尔基里实现了稳定而无序的运动。 而四艘布里根廷并不进入海湾的范围,她们排成紧密的鱼鳞封堵住湾口,堵得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空隙。 她们断绝了瓦尔基里突入开阔海域的通道,贝尔已经尝试了三次突进的假动作,可是除了开炮,布里根廷组根本就不为所动。 众所周知海盗的作坊里从不生产那种生死置诸肚外的高贵款式,所以贝尔迅速反应过来,她们应该是从黑胡子那里得知了瓦尔基里不耐撞击的弱点,这才用最弱的炮舰布下了现在的天罗地网。 瓦尔基里面临的困境还远不止如此。 在战斗初始的时候,贝尔用疯狂的倒车与两艘五级盖仑中的一艘形成了抵近互射的局面,亚查林抓住机会一轮建功,直接把对手打成瘫痪。 但猎犬团的攻势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因为幸运中的不幸,在这场二选一中贝尔错失了猎犬亨利的旗舰幻想号。 头狼依旧指挥着她的狼群,四艘炮舰从四面八方收紧绞索,每一次炮击都建立在瓦尔基里30到50米的极近。 近在咫尺的炮击大幅提升了海盗们炮击的准度,短短二十分钟,瓦尔基里已经中弹26次,直击不下10次,而亚查林的回击仅有一次直击命中了一艘巴格的舰艉,拆掉了1/3座艉楼,却没有对对方的航行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抵近炮战还让海盗们的火力得到了最上限的发挥。原本十八磅以下的舰炮应该对披甲的瓦尔基里无法造成太大的危险,但有了抵近加持,十二磅炮的实心弹就足以撞断铆钉,十八磅的直击也拥有了扭曲网状支撑的威力。 亚查林还在海盗的炮鸣中听到了二十四磅短管炮的声音,这种特产于美利坚的白刃神器拥有真正威胁瓦尔基里的实力,在现在的距离只要一炮就足以把甲叶击穿击毁。 瓦尔基里已经被击飞了五片甲叶,其中三片源于二十四磅的手笔,它们的存在给贝尔制造了难以言喻的压力,也让这个局对瓦尔基里来说真正具备了死局的意味。 “右舵满!侧倾!”贝尔赤红着双眼把舵轮压到最低,又一次躲开最密集的着弹区,但依旧有两发命中。 亚查林使出浑身解术调配着全船的炮门,既不能对有限的航行角度产生影响,又要最大限度延缓对方饱合的效率,命中的需求被迫降到最低的位置,谁都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的选择,但在慢性自杀和暴毙之间二选一,他们也给不出更好的选择。 一连躲开两轮连射,贝尔突然把亚查林叫到身边。 “亚渣,告诉我。”临时舰长喘着粗气,浑身汗浸,“要给你多大的角度你才能保证把出湾的通道打开!” “你这是强人所难!”亚查林早就顾不上风度了,“如果那些布里根廷不收锚,我们至少要击沉两艘才能强行从她们的缝隙里钻出去!” “那就告诉我你怎么才能击沉两艘!” “我一开始就” “舰艉受弹!” 贝尔猛打了个激灵:“左舷十度,转帆!” 瓦尔基里拐过一个又急又小的疾弯,避开射向舰艉的一轮速射,旋即又摆直,周而复始,直到舰艏调转,进入下一 次规避调头的航行轨迹。 亚查林深吸一口气:“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想要同时击沉两艘布里根廷,我需要几乎静止的侧舷饱合,三分钟以上的射击时间。” “殉爆是最好的结果!但既然那些船今天是来看门的,船上的弹药就几乎不可能支撑得起一场大规模殉爆,一切战果只能靠实打实的命中!” 贝尔咬紧牙关:“我尽量给你创造机会” “你不是船长!”亚查林毫不客气地打断贝尔的话,“贝尔,你不是船长那种疯子,做不到死中求活的事情。刚才我们已经尝试过了,不仅没能收获战果,还差点掉进幻想号的陷阱,让那些老鼠成功接舷。” “我说过我会尽量!”贝尔也抬高了音量,“下次回旋,右舷,你去做好饱合准备。让王也c诺雅c卡奥和法拉明做好全面接舷的准备” “自寻死路是为了不真的去死!我会强迫自己做到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蠢货!” 强行突围! 贝尔的命令迅速传遍了船上的每个角落,火器被分发到每一个水手的手上,接舷的预警也同时落实到每一个人。 卓戈卡奥登上甲板,雄壮的身躯涂上了油彩,王也背上菜刀的刀鞘,依旧全神指挥着帆组和甲板的水手,配合贝尔躲避着连绵不断的炮击。 诺雅一枚枚清点好她的小阿卡那,收进牌匣,又抽出海娜送给她的小刀,珍之又重收进怀里。 法拉明斜倚到船医室的门口,脖子上挂着长长的枪套,总计六支短火枪,每一支都引锤待发。 突围就要开始了,在不久以后,瓦尔基里将进入长达三分钟以上的静止炮击。 这么做是为了打开生路,但毫无疑问,在打开生路的过程中,瓦尔基里也等若开门揖客。 猎犬亨利的海盗团不是一般的鱼腩闲杂,人数上还数倍于船上的水手,被接舷的战胜率低于50,哪怕最终战胜,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活到最后。 但是 胜利是我们的! “一分钟后最后一次左满舵!”通令的水手在甲板上传达着贝尔的话,“收拢艏帆,收拢捕风,侧倾结束后收拢所有横帆c纵帆!” “攻击位置预计在巴格a,布里格并布里根廷b饱合炮击范围内,甲板人员就近寻找掩护位置,警惕上扬弹威胁!” “转舵,开” 轰! 一声沉如雷霆的震鸣从港湾之外破空而起,从一中间击碎了贝尔的命令。 亚查林趴在一门火炮上,难以置信地把耳朵伸向炮门。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三十二磅长二十四磅长三十二磅长三十二磅长十二磅长又是三十二磅” “事到临头我一定是疯了”亚查林自嘲地从火炮上滑下来,坐倒在地上,“我居然在听到了一级战列舰饱合的炮声,我一定是疯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传令的水手像滚瓜葫芦一样从上甲板的舱门滚了下来。 “司炮长!”水手带着哭腔高喊,“支援支援!” “hs尼普顿号奔赴,已击沉标记布里根廷c敌舰,伤acd两舰,正在酝酿第二轮饱合!” “舰长有令,原定突围计划撤销,与尼普顿汇合全面围剿湾内猎犬团诸舰!” “他请您做好驱赶野狗的准备!他说已经不用突围了,这片海湾是猎犬亨利自己选的坟扬,现在是反击之时!” 0630 潜行的山 “左舵五度!” “纵帆1/3,横帆1/4,收拢辅帆,抛下冲锋舟。所有人员到岗点名,战备二等,距三公里临战!” “警惕搁浅!保持近海岸线缓行,充分利用视线遮挡!海盗怎么突袭避风港,我们就怎么突袭海盗!” “左舷!全炮门上膛,全弹实心,双倍火药!” “通报全舰司炮各门,目的为击沉,彻底击沉,不收容俘虏,不接纳投降,不悬挂国旗,不宣示战意!唯一命令,杀无赦!” 抛下这段血淋淋的命令,英姿勃勃的阿曼尼舰长扭身就垮了脸色。 “埃蒙斯,避风港里真的是德雷克商会的船么?瞭望根本没法确定里面的情况,如果不是,我们在美国的领海贸然动用武力会不会” “根据海图,外儒斯特南岸避风港宽不足200米。”北美舰队参谋长克里斯埃蒙斯少将难得正经,“我们的瞭望之前观测到一整支海盗团绕岛航行,现在她们都在里面。能在这种狭小的空间对抗一整支海盗团长达20分钟,除了会长先生的瓦尔基里,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第二艘商船做得到。” 阿曼尼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而且”埃蒙斯眼神一闪,“不管里面是不是瓦尔基里,皇家海军都没有在美国领海动用火力的权力。” “诶?!” “核心武力冲进他国领海开火是最严重的外交事故,更何况美国才结束和大不列颠的战争。皇家海军这么做完全可以被视作战争信号,宣战似乎是美国维护尊严的唯一选择。” 阿曼尼满脸紧张:“那那” “你想问大不列颠会不会应战?” 不自信的舰长拼命点头。 “这就不太好说了。虽然美国国小兵弱,但她背后站着法兰西,大不列颠的经济状况也支撑不了新的战争”埃蒙斯卖了一个官子,“如果大不列颠有意平息纷争,估计要赔款,还要把发号施令的人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阿曼尼脸色惨白:“处理掉?” “绞刑,斩首,赦令自裁,这是比较干脆的做法;下狱c拘禁c勒令退伍c严查幕后,这是最能让美国解气,平息纷争的办法。” “瞎?” “而且无论海军部决定采用什么方法,那位发号施令的先生肯定会身败名裂,或许还要被卷入政治倾轧,遭到严刑和逼供。皇家保秘局的酷刑你知道吧?花样繁多,可不仅仅只有皮鞭和钊刀” 啪! 阿曼尼猛地捏住了埃蒙斯的手腕,捏得紧紧的,一副能捏碎绝不捏断的态度。 “埃蒙斯” “嗯哼?” “如果如果杀掉我,然后帮我照料年迈的父母!” 埃蒙斯强忍着笑:“怎么,堂堂阿曼尼中校也惧怕严刑?” “不是,我担心他们伪造供词!”阿曼尼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将军绝不能卷进这件事里,我只要在入狱前死掉,他们就伪造不出任何东西!” 埃蒙斯完败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抬起巴掌重重拍在阿曼尼的肩上。 “放心吧,出发前将军不是让你把米字旗摘了么?士兵们的军装也脱了” “今天的尼普顿只是一艘主持正义的普通商船,我们不是大不列颠的军舰,无论别人拿出什么证据,你只要死不承认,美国就拿我们毫无办法” “报告!”传令兵飞跑着打断了埃蒙斯的心灵鸡汤,“报告舰长,前方跳出避风脊,大副先生询问下阶段方案!” “全舰备战!”阿曼尼只用了一个扭头的时间就重新焕发出英姿,“临战状态,战备一等!” “是!临战,战备一等!” 12点37分,绕行的尼普顿号加入战场。 她高耸的舰艏缓缓驶出避风脊的遮蔽,像一头从海底浮起的巨兽,突兀地出现在封锁湾口的布里根廷舰组面前。 布里根廷们仿佛看到了漂浮的大山! 距离370,方向东北北,尼普顿航速15节,远端切舷,与布里根廷舰组调整至大抵平行。 阿曼尼宣布战斗开始。 他的舰长令由八个传令兵飞快传达到战舰的每个角落,各层的司炮齐声大喊:“打开炮门!” 密集布置在两舷的炮门吱嘎张开了,纯黑的炮膛顺着炮轨探出船壳。 “敌舰布里根廷,数量四,呈鱼鳞状密集分布。测定诸元d至f,2至6,计时三十下倒数校准 ,各炮锁定就近目标!” “廿九!廿八!廿七!廿六” “观测确认泊锚状态!敌舰群静止,修正仅参考本舰动态!” “二十!十九!十八!十七” “各炮门就绪报告!” “雷曼组就绪!”“阿兰组就绪!”“尼耶斯组就绪!”“赫拉组就绪!” “十二!十一!十” “左舷受弹!敌舰群炮击!” “舰长令甲板人员就近固定,维持向c速,不作规避!重复,不作规避!” 轰轰轰轰! 漫天的水雾弥天而起,其中不乏有铁弹击中木质船壳所特有的沉闷回声。 尼普顿号的形象被包裏起来,只剩下高耸入云的桅尖依旧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态势,顺着风和水流缓缓起伏。 “四!三!二!一!” “校准结束!左舷全炮门准备就绪!” “舰长令,饱合!” “炮击方案一”“计划a”“预设第一套”/“开火!” 轰! 明红的火舌舔着海面撕开水雾,巨大的十六磅的实心炮弹从英制三十二磅重炮的炮管里飞射出来,高抛向蔚蓝的天空。 它的孤独仅仅持续了瞬间,一瞬间后,第二声轰鸣炸裂,十二磅的实心弹飞出二十四磅的炮管,追逐起上一枚炮弹的轨迹。 第三枚是六磅的炮弹,出自最上层的十二磅轻炮。第四枚又是六磅,接着十二c十六,十六c十二c六 稳定如机械,精确如刻钟。 皇家海军的炮手是世上最刻苦最恐怖的炮手,也许在中远距离命中率上仅有法兰西的一半,但配合上英制火炮,在战术执行和射击效率上却把其他国家远远地抛开。 这种优势随着舰炮口径的提升而增大,在三十二磅领域,英国速度只有世界速度的一半,平均90秒。 90秒的装填疾速改变了饱合的设计,皇家海军一轮饱合的时间也只有90秒,精确到110门的尼普顿号,等于每90秒鸣炮47响,每响间隔小于2秒。 铺天盖地的炮弹像流星组成的暴雨飞向封锁在湾口的布里根廷,阿曼尼和埃蒙斯可以清楚看到船上海盗的惊惶和绝望。 她们的锚链早在尼普顿驶出避风脊的那一刻就开始回收,可惜短短不足三分钟的时间不够她们完成启航准备,船锚还没来得及从海里升起,流星雨就已经覆盖了她们所在的海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轮,两轮,三轮 炮火一刻不歇地倾泻在湾口的小小海面,看不见敌踪,听不到惨叫,直到第三轮行将射毕,传令兵才为阿曼尼带来了瞭望的消息。 “报告!舰长先生,观测确认布里根廷共三舰脱离着弹海域,一舰无伤,两舰重伤,皆已逃入海湾,大副申请追击!” “不必追击。”阿曼尼的冷酷又装又帅,“命令炮击停止,舰艏调头封锁湾口,右舷备战。” “是!舰艏调头封锁湾口,右舷备战!” 0631 风箱的老鼠 眼前的水柱像墙一样,遮蔽视野,声震苍穹。 水墙中不时有一晃而逝的火舌闪现,像真的幻影一样忽而见忽而消,有一整尊炮高高地飞出来,追在后头的散碎不像木屑,倒像是燃烧的人的残骸。 猎犬亨利的瞳孔缩得比针尖还尖。 “小亚细亚号,罗南号,华丽宫廷号这见鬼的究竟” “团长!团长!”瞭望阿谢尔从幻想号的桅尖上高喊着滑降,“小亚细亚和罗南从墙里冲出来了,受了重伤!” 他嘭一声砸在地上,顾不上膝盖的剧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亚细亚回报,有一艘大舰借海岛遮蔽潜进来,对她们发动了突袭。” “华丽宫廷号完了,有人亲眼见到她从中折断,看起来不像殉爆,好像是被硬生生轰碎的!” “轰碎一艘多大的舰,多重的炮?” “团长!”大副从舰艏跑过来,嘭一下和阿谢尔撞在一块,“瓦尔基里白帜的船中断了舰姿调整,从航行看她离避风脊更近了,我担心她想压缩我们切舷的空间!” “团长!湾口炮击停止!” “发现新舰影上帝啊!三层炮台!是战列舰,70米级战列舰!” “不明战列舰驶向湾口!她要把我们堵死在里面!” “跑不掉了!跑不掉了!” “葛兰多直击中弹!她被白帜打中了,舰艏大破,失能!” “大粉蝶号那群人想干什么?!这时候冲向湾口的话” 轰!轰! 仿佛能开天辟地的巨大轰鸣把猎犬亨利从嘈杂和彷徨中震了出来。 他环顾四周,看到残破的五级盖仑梦境号和丢掉了半座艏楼的巴格舰葛兰多像棺材一样漂浮在栈道的末端。 顺着时针的方向旋转,重伤的布里根廷舰小亚细亚号c罗南号在东避风脊边瑟瑟发抖。 小亚细亚的侧舷船壳半排着两个恐怖的大洞,一大一小,青烟燎绕。 罗南的伤势也在船头,和葛兰多不同的是,她的舰艏整个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龙骨和悬空的上甲板对望,犹如张大嘴哭泣的孩童。 时针继续转动,转到正南,湾口的方向c轰鸣的方向。 断作三截的布里根廷华丽宫廷号正在下沉,另一艘布里根廷大粉蝶号就陪在不远处,无从想像她究竟被什么击中,整个后半分崩离析,主后二桅左右歪倒,连舱室的内容都清晰可见。 “六十八磅”曾在法国船上当过水兵的瞭望手阿谢尔颤抖着说,“两枚实心弹从主桅后部甲板钻入,一枚从左舷船壳钻出,另一枚撕碎舰艏,从中央舵开洞。” “世上只有皇家海军一级战列舰专配的六十八磅臼炮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害。它们被称作上帝之锤,只要直击,连最昂贵的柚木船材都挡不住一击之威” “上帝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错!”猎犬亨利重重一拳捶在护栏上,“黑胡子说白帜的船最大的缺陷是重心敏感,但我觉得不是这样。” “重心敏感不是致命缺陷,否则在巴斯特尔的时候,黑胡子明明抓住了机会,白帜根本不可能逃过死劫!” “那艘船真正致命的缺陷是单打独斗和载员不足。因为载员不足,她才不敢让我们接舷,因为单打独斗,她才会用有限的舰炮进行驱散射击,才会顾不上攻击的效果” “我们已经把她逼进死路了!在这片小小的海湾,她没法提速,转向困难,四面楚歌,艏艉难顾。” “她的防护再强又怎么样?只要炮击的距离够近,命中的次数够多,哪怕拦在前面的是山也能被我们轰出缺口,更何况区区一艘包了铁皮的船?” “明明已经证明了小范围绞杀对白帜的威胁,明明猎犬的时代就要来了只要再给我半个小时” 咔哒! “这该死的增援” 狂怒之下,猎犬亨利硬生生掰断了船上的护栏,大副的眼里全是绝望,他看着亨利:“团长,现在” “受伤的船已经不可能逃走了,天时地利都倒向对手,我们已经失去了击沉白帜的机会。” “我们要逃!”猎犬亨利咬着牙,“立刻,命令所有能动的船以幻想号为中心集结突围!” “以幻想号为中心?” “对!我们和他们一起走,共担风险,不离” “炮击!”观测着瓦尔基里的海盗惨叫出声,“白帜的艏炮,左舷受弹!” 猎犬亨利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就在他们被尼普顿号的无敌气场震撼的时候,放弃了鱼死网破的瓦尔基里再一次利用港湾的宽度完成调头。 她的速度并不比先前更快,贝尔掌舵的辐度虽然大了,也不足以在短时间内积累出质变。 但幻想号的动作却比绞杀运动时慢了太多,在双方都无准备的情况下,标准的t字强袭意外地构成了。 幻想号在t头位横置,瓦尔基里在t尾竖直,双方间距70米。这个造型本该是幻想号的战场优势,可瓦尔基里还有四十八磅的艏臼炮。 对冲! 一如之前的二十多分钟,已经习惯了饱合速射的海盗炮手们不等猎犬亨利的命令就点燃了发索,幻想号的左舷交替鸣响,烧红的炮弹呼啸着直奔向目标。 不同于之前的二十多分钟,这一次瓦尔基里没有规避。贝尔牢牢把握着舵轮,亚查林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艏炮从装填到校准的全部过程。 炮弹坠落! 一发,两发,三发 冲天的水柱在瓦尔基里的四周升腾而起,有三枚命中,其中两枚撞在舰艏附近的甲叶,把一片甲叶击碎c击飞。 还有一枚更加危险,擦着瓦尔基里的船艏像一路飞跃甲板,撞进右舷的舱室,把舱里精美的装饰舂得稀烂。 贝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海娜舱算了算了,至少比卡门舱被砸烂好一点” 第九声炮响。 亚查林呸一声吐掉嘴里的牙签,绕着腕拖紧了火炮的拉弦。 “惊险的一天结束了。话说回来,那位神秘的好心人是谁呢?” “嗯管他呢,开炮。” 轰!轰! 两声炮响,漫天火星,猎犬亨利?异地张开嘴:“这个时候用散弹?” 帆烧了起来。 0632 困于幽闭 面前的小门就是舞台的后台通道,高23米,宽15米,表面包裹着厚实的铜皮,铜皮的外侧还有隔音的黑绒。 从卖相来说,勉强达到了华丽结实的标准。 只是摩根商会在建造后台的时候显然没有考虑过疏散的问题,那门太小了,门前还有四五米长比门宽不了多少的玄关甬道,而洛林身后不是3人,不是9人,也不是加上老杜可夫一行的17人,而是足足174个人。 1到10号包厢,30号包厢,眼间心细的24号和29号包厢,还有后台超过六成,隶属于摩根商会的工作人员都在这里,其中就包括阿尔萨斯金和洛林完全不知晓其身份的狂怒号真正的寄卖人,法兰西海峡舰队参谋副长,路易斯德雷拉诺中将阁下。 上规模的人群总是伴随着无序和喧闹,这种喧闹本该愚蠢,但或许是他们之中混杂了太多的故作低调的高贵的人,这匹本该脱缰的野马居然被拴住了,所有人都跟在洛林身后,骂骂咧咧地跟在洛林身后。 洛林不喜欢这样。 他跑向后台,人群就涌向后台,他在门前停住,人群就在门前挤住。 他的身边仿佛有一堵高墙,恐惧绝不会越雷池半步,也不愿远离半步。 那些陌生的脸狰狞地往上挤,争夺着洛林身后的黄金宝位。真正该跟在身后的人反而受了苦,特别是娇弱的女孩子们,卡门c莎伦c所罗门小姐,还有老杜可夫那个年轻的情妇。 “所罗门小姐!”克伦用力顶开身边的人类,在他和墙中间支撑起有限的小小的空间,“别离开我太远,绝对不要离开我太远!” 莱夫的状况和克伦差不太多,他负责保护小莎伦,不过以他的力量,只要在人群中一杵,就能像礁石一样分水破浪。 同样有分水破浪之能的还有老杜可夫,七个保镖和他强壮的侄子围成一圈,在人群中间挤出宽敞,汉密尔顿涨红着脸挤过去,喊了两声,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剩下的人无法做到他们这么幸运,洛林身后的队形早被挤散了,所有人散落在人群里,哪怕是海娜,看起来也只能勉力跟在卡门身后。 有位特别有精神的不知名男士大概看到了这一对无人保护的娇弱女性,为了离队首的洛林更近一些,他推开人群向卡门伸出大手。 然后 “啊!!!!!!!” 惊天的惨叫终于把洛林惊动了,他皱着眉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正捂着手在队伍中段挣扎,手掌的正中间还插着一柄鲜艳锋锐的红绒飞刀。 人群下意识地撑开空地,自然而然把三位当事人分离出来,受伤的男人暴跳如雷。 “你知道你在对高贵的白人做什么,卑贱的奴隶!”他捂着手两眼赤红,“跪下!跪下!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要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 啪! 有只大手从人群中间摁住了他的脑袋,顺着手臂,人群像红海一样分出两边。 洛林面无表情地站在中间,看着那人:“你的姓名。” “亚雷索佐尼科”那人咽了口唾沫,“我是阿姆斯特丹达费雷恩伯爵的亲侄子,这个卑贱的奴” 轰! 洛林兀然地甩臂,特别有精神的佐尼科先生随之腾空,饱含着愤怒c疼痛c不解和疑惑飞过人群的上空,重重撞在半边后台唯一的出口。 直到这时,洛林其实还不太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娜,刚才是?” “他看上去想要攻击泽维尔,因为缺少杀气,我选择了比较保守的方法。” “保守?!”精神小伙从门边上弹身而起,“你这个卑贱的” 咄!咄! 两道流光,伞剑和飞刀从人群中脱手,一左一右戳在门上,锋刃几乎擦到佐尼科先生的脸。 洛林狞笑着,领着卡门和海娜走出人群,一直走到呆若木鸡的佐尼科面前。 “我听说您试图袭击我的女伴,也听到您三番五次辱骂我的女伴,请问您是?” “佐尼科,亚雷索佐尼科,我是阿姆斯特丹达费雷恩伯爵的亲侄子,佐尼科商会的董事长” “原来是费雷恩伯爵的侄子先生。”洛林恍然大悟,“您身上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么?” “我的印戳,还有” 洛林随手掰断他的手指,牵着他的手,慢条斯理把那枚戒指状的印戳拔下来。 佐尼科声嘶力竭地惨叫,惊动了人群中四个精壮的男人,抽剑拔枪向洛林扑来。 骚动仅仅持续了片刻,片刻之后,莱夫把经过身边的两位的脑袋塞进墙壁,艾德雷从人群里钻出来,左右持枪顶住了另两位的额头。 洛林一直专注细致地摘着印戳,连头都没抬。 等印戳终于摘下了,佐尼科已经瘫软在地上,洛林拎着他的脖子站起来,开门,丢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嘭!嘭!嘭! 门外传来步枪的枪响,枪声方歇,艾德雷就用枪托锤烂了两位人质的鼻梁。 他们两个紧随着佐尼科被一起丢出门去,再次引出三声枪响。 然后是嵌在墙里的两个,对应的枪响则是五声。 洛林站在门边听了许久,扭头看向海娜:“6个点?” 海娜摇摇头:“有一道脚步声,应该是换了射击点。” “所以5个点,其中1个疑似猎兵?” 海娜这才勉强点头。 事情开始变得麻烦了。入侵主会场的海盗随时会追上来,而后台的出口却被步枪牢牢锁死。 以出口大门的宽度,以物作盾或以人作盾的蛮干式突围不可取;以后台玄关的构造,保护全部近200人突围不可能。 还有破墙而出 虽然庇护山庄的主会场是纯木制的墙壁,硬度也比不上橡木的船壳,但莱夫刚才把人的脑袋摁进了墙壁,已经证明了这幢建筑的外墙很厚,而且还有复杂的中空。 洛林手边没有适用的重兵器,想要在短时间里徒手打开新通道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出口么? 在人群敢怒不敢离的视线中,洛林思索着,突然感到海娜拖住了他的手。 “海娜?” 海娜的目光飘忽向上,映着天光,看起来像宝石般熠熠生辉。 天光? 洛林一下子豁然开朗。 隐蔽的出口找到了! 虽然说基于收束声和光的考虑,庇护山庄的后台没有设置任何多余的门和窗,但通道依旧是有的,那就是高居在穹顶上那枚新鲜出炉的弹孔。 弹孔离地超过7米,中间有蛛网般密布的梁和柱,这个结构对普通人来说当然高得难以触及,可对于海娜这种水准的阿萨辛来说,不会比翻出一扇落地窗更难。 突围的方案在洛林的脑子里迅速成型,洛林斟酌了一下细节,抬起头咧嘴一笑。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在这场意料外的危机中相遇,因为紧张,我似乎忘了介绍自己。” “我是洛林德雷克,迈阿密的德雷克,也是拥有两朵蔷薇的加勒比海盗王,新大陆的人一般称我为白帜,残忍的暴君,白帜海盗王。” 人群中激起一阵惊呼。 作为世界级的地下拍卖会,虽然摩根从来不直接选择贵客,但身为政治势力的钱袋子,参会的每一位都是自全球脱颖而出的富豪。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对加勒比海的海盗帝国有所耳闻,哪怕所知并不如新大陆本土的海商清楚,但海盗王这个词依旧能让他们感受到份量。 更何况,洛林在不久前才用一位自称伯爵侄子的年轻人的性命证明了自己的残忍。 有人开始逃跑了,大约十几个人,直到他们跑到远远的后台的另一边出口,直到传来隐约的枪响和惨叫,也没有人试图留住他们。 洛林欣赏地扫过剩下的人,温和说:“没想到有这么多赌徒留下来。看来你们最终选择相信我,或者单纯地只想用自己的性命赌这一把。” “所以我愿意为你们补充一条情报,我是一位私掠商人,这是我之所以能加入海盗帝国的理由。宣布成为海盗八年,我和我麾下的船队没有抢劫过一位合法商人,我是抢劫海盗的海盗,在被称为白帜之前,我的名号是海盗猎人,海盗王海盗猎人。” 洛林展开双臂,在人群面前展示自己。 “因此,先生们,女士们,我正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正义海盗,这一点伟大的英格兰可以为我作证,昌盛的法兰西可以为我作证,光荣的西班牙可以为我作证,自由的美利坚也可以为我作证。” “我会带你们走出去,这是我最庄重的承诺。但我也必须遗憾地告诉你们,真正能活着离开这座会馆的人不可能是全部。为了保证更多的尊贵得到生的权利,我需要你们牺牲。” 又一轮惊呼。 洛林的声音平淡干脆,说的话却溢满了血的味道。人们的情绪在他的调动下忽高忽低,手摸着希望,脚踩着绝望,然后就听到了牺牲。 所有人都看着他,其中的大部分不由自主摆出防御的架势,只要一言不合,立刻就准备拔腿就跑。 洛林任由这样的感情发酵,直到发酵到他认为足够的程度,才重新开口。 “想要得到 保护的人需要牺牲。你们要交出敢死队,每一个被保护者交出两个人,一个用来保护你,另一个则用来保护我。” 人群炸开了! 有个英俊健壮的男人锵一声抽出剑:“你以为你是” 轰! 他的话根本没说完,洛林就像闪现一样欺近到他身前,一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高高举了起来,逼迫他弃剑,用双手掰着洛林的虎口自救。 “自我介绍。”洛林说。 “乔乔治丹迪,我是是巴里曼男爵的护卫首” 咔嗒! 英俊健壮的尸体坠在地上,人群被剥夺了惊呼的权利,再没有人敢于质疑洛林的暴行。 洛林的眼睛扫过他们。 “诸位站在这儿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认为我能为你们带来生机。” “然而生机和鲜鱼一样有它的保质期,为了我们所有人着想,请立刻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现在,选择吧” 0633 轻松突围 包括洛林一行共17人,在选择之后,最终决定和洛林同行的只剩下83人,且其中有44个一脸悲壮,他们就是所谓的敢死队。 这个人数比原来的174人削减了一半,虽然还是比洛林的预期高出这少,但勉强算是符合了“有机会让大家都活出去”的最低标准。 筛选可以停止了。 赶走了多余的人,洛林解开礼服的扣子,叠好交到卡门手上,接着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走到穹顶正下,半蹲,叠掌。 海娜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疾跑,才刚起速就高高跃起,抬脚蹬在洛林的手掌。 阿萨辛的动作往往会在最后关头收力,这是因为相比于速度和力量,他们更重视精准的控制。 但与洛林配合的海娜完全不会收力,她对洛林的信任无条件,其强度足以盖过那些刻入骨髓和肌肉的习惯,不会让她产生任何不适。 巨大的冲力从她的裸足传到洛林手心,洛林咬着牙滑退半步,猛地站稳。 小臂的肌肉像山岩似隆升膨胀,直至蓄力升至顶点,骤然喷发。 “上去!” 海娜像火箭一样窜上天空,收紧身体,跃过横梁,利用蛛网似的斜梁借力,轻轻巧巧转开方向,如游鱼般钻出那高高在上的穿孔。 这一幕的震撼委实无以复加,因为海娜在斜梁借力的动作又轻又快,在下面的人看来,就像洛林这一抛甩出弧线,直接把一个大活人精准地抛出了七八米高的穹顶。 就是抛“出”,就像弹无虚发的射手,闭着双眼击穿靶心。 何等的强大! 绝境中强大远比善良可靠得多,留下来的人抑止不住欢欣,交头接耳地预祝自己赌中了正确的依靠。 可越是如此,敢死队的气氛就越糟。 洛林甩着胳膊直起身,嗤笑着扫过忠勇无畏的队伍。 “在海娜料理掉门外的埋伏之前,麻烦你们守住身后。先生们,这是你们唯一的任务。” 愕然。 结合洛林先前视人命如草芥的狂魔姿态,所有人都以为所谓的敢死队就是突围时组成的人墙。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无论是基于忠诚c勇敢c是被胁迫的,还是自愿的,没有人期待自己可以活到最后。 可谁知道洛林居然只要求他们守住身后 不是挡枪,不是断后,那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咖啡色女人独自承担了最危险的工作,他们要做的仅仅是在安全通道打开以前抵挡海盗,不让那些亡命之徒越过雷池一步。 这么简单? 洛林抬手拔出插在门板上的伞剑随手甩了两下:“觉得庆幸?感到好奇?” “这扇门太小了,不够让174个人快速有序离开,所以我需要让自信的人先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信赖是有回报的,先生们,女士们,无论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至少在离开这扇门以前,我会和你们同生共死。” 三分钟,仅仅只有三分钟,就有人拉开了后台的门。 海娜俏生生站在门口,赤足沾着新鲜的泥土,看上去出尘如无瑕的女神。 人们在洛林的指挥下鱼贯而出,莱夫走在最前面,洛林一行坠在最后面,人群踩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没入深林,越走越散,无人道别。 轮到克伦了。 克伦深吸一口气,捡起一块硕大的托盘,抓着上沿,别扭地遮住身旁的所罗门小姐。 “出去后别离开我身边。”魁梧的船工瓮声瓮气说道,“如果康涅狄格的格林会在两个月内破产,而且会在最高点掉下来,不会有时间记起你家的债务。等他破产了,那些债务就无效了。” “诶?”所罗门小姐差点在门槛上绊倒。 克伦手忙脚乱地撑住她,满脸通红,眼神散乱:“办法是卡门和船长帮我想的,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但他们说格林会在两个月内破产,他一定撑不过三个月。” “你”所罗门小姐咬着嘴唇,“为什么?” 克伦深吸了三口大气,迈步挡在所罗门小姐身前:“如果这次没死的话请嫁给我。” “嗯。” 突如其来的狗粮糊了身后的人满头满脸。 海娜穿上她的靴子,抬起来饱含信赖地跺在洛林的脚趾头上。卡门快步追着海娜走出门,走出好一会,突然回来一把掐住洛林的腰。 洛林感动得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她们俩都走远了,汉密尔顿笑嘻嘻走上来:“多谢款待。 ” “滚?” “怎么是疑问句?” “因为我是有身份的人,担心不恰当的发言会酿成外交事故。” “我看上去有那么小心眼?” “没有?” “有。” 汉密尔顿离开后,偌大的后台就只剩下三个人,洛林c阿尔萨斯和与洛林互不相识c穿着便装礼服的法兰西中将阁下。 阿尔萨斯向洛林鞠躬致谢:“英格兰的德雷克会长和美利坚的财务部长汉密尔顿先生是旧识么?没想到二位的关系这么好。” “英格兰的德雷克会长” 洛林?异地看了一眼阿尔萨斯,只觉得他的表述方式超乎异样,几乎达到了嘲讽的标准。 可阿尔萨斯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冷嘲热讽?洛林想不出,所以只能无视。 他礼貌地笑着应和:“我和亚历山大相交多年,这一点在美利坚政界并不是秘密,我们也从未想过隐瞒。” “我听说过英国资本的走狗,自由美国的叛徒,汉密尔顿部长的政敌似乎是这么攀污他的。” “只是听说么?”洛林咧开嘴,“身为民主主义阵营有名的钱袋子,我还以为” “摩根是摩根,金是金,我只是商会里一位小小的管理者,哪怕商会真有什么,也不是我这样的身份可以左右的。” “原来如此。” 空荡荡的后台透着寂寥,远远传来炮声c枪响,还有海盗们粗鲁的呼号。 突围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洛林收拾一下心情,意味不明地望向深藏在黑暗中收拢的幕布。 “很大规模的袭击,从炮声看岛的东西南都遭到了袭击,北面原本也该有海盗船围剿,毕竟只有在北面,海盗们的炮才能把庇护山庄纳入射程。” “金先生,你觉得在那一炮之后,海盗们为什么会放弃继续对这里展开炮轰?” “我觉得是因为山庄里有价值连城的藏品,海盗们总是要求财的。” “我也这么觉得。”说完这句,洛林摆开手,“朋友优先,后会有期。” 阿尔萨斯和中将阁下垂头向洛林还礼,离开后台,没入丛林。 终于轮到殿后的洛林了。 他第二次看向幕布,在踏出的前夕突然自言自语:“整只脚露出来了,啧啧,真丢人。” 些许时间之后,幕布开始发颤,在无人的喧嚣的后台,越颤越利害。 莱恩被西格一脚蹬出来,那一脚踢在右腿外侧,踢得他痛彻心扉,永世难忘。 “中长官” “啊哈,整只脚露到外面先生,你扭到脚了么?” 莱恩欲哭无泪:“长官,你觉得我像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么?” “不怎么像,但是”西格的声音顿住,紧接着就是猛地一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诈我们的。” 0634 狭路相逢 “亚历山大,你的船型是?” 藏身在密林中段,洛林叫停了队伍,向汉密尔顿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汉密尔顿对些毫无准备。 “呃什么意思?”他问,“难道你打算先去救我的船?” “冷静点,亚历山大”洛林无语地瘪了瘪嘴,“你c我或是杜可夫会长都希望自己的码头得到优先,这不是主观能够决定的,关键得看你的船能不能为现在提供帮助,以及你的码头是不是够近。” “我的码头在东岸,4号。”汉密尔顿叹了口气,“因为这次我是以所罗门商会的名义参会,搭乘的船也是所罗门的财产圣者足迹号,是一艘有20年船龄的斯库纳船” “恭喜你,你被pass了。”洛林无情地把头一扭,“老杜可夫,你应该不会丢下自己的留里克号吧?” “哪怕世界毁灭我也不会放弃伟大的留里克号!”老杜可夫挑挑眉毛,“另外我的码头在南边,19号。” “19号命运还真是奇妙的东西” 老杜可夫笑得荡漾:“小德雷克,你今天的表现像个圣人,不仅帮那些无关的蠢货突围,事到临头,居然还想着先救我们的船?” “岛被围了。”洛林郁闷地掰断一条树枝,“虽然不知道那帮海盗究竟调集了多少船围岛,但南面的炮声多半是冲着瓦尔基里去的。” “不出意外的话,贝尔现在腾不出手接我们上船” 他心不在焉地削着残枝,咔地一声,不小心把整根树枝削成两截。 “不对,这时候我应该更坦率些。17号码头的地势对瓦尔基里很不利,贝尔的处境可预见的危险。我这时候该做的不是给他们添加新的麻烦,而是要像个真正的船长一样,想办法解决船员的麻烦。” “所以你想到了我们的船?” “我原来奢望汉密尔顿的座舰是才交付给美国人的两艘侍神一型之一,所以才优先选了他。”洛林丢掉断枝,“他没能达到我的期待,但老家伙,幸好你超出了我的期待。” “你可以永远信任俄罗斯!”老杜可夫重重拍打洛林的肩膀,“欧罗巴的宪兵从不会让他的朋友失望!” “我会把这句话转告给克伦。他是芬兰人。” 老杜可夫老脸当时一黑,刚要再说些什么,汉密尔顿就钻了过来。 “决定怎么走了么?洛林,别忘了你还有15万镑在圣者足迹上。” 洛林瞪了他一眼:“就算41万都在圣者足迹上,我也不会在这时候把性命交给一艘老旧的斯库纳船。” “难道伟大的留里克就可以?” 老杜可夫嘲弄地笑了一声。 洛林摇摇头,轻声说:“伟大的留里克号也是老船,10年前服役于波罗的海,是俄国欧洲舰队的旗舰,64炮战列舰。” “她在理论役期未满的时候被强制退役,转卖给杜可夫商会,老杜可夫对其进行了降级改造,改造成58炮的巡防舰。因为叶卡捷琳娜大帝有留里克王室血统,他还把船名改成了伟大的留里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杜可夫享受特权的原因,但是整个结社都知道,他有俄国海军部的特许,特许在船上保留和使用其服役时期的舰装。” “所以伟大的留里克拥有二十四磅长程主炮,最近两年又加配了四门二十四磅短程副炮。不考虑航行数据,她的火力在联社中超过瓦尔基里,防御力仅次于瓦尔基里,是真正的名不见经传。” 汉密尔顿真地被吓了一大跳。 他震惊地看着老杜可夫:“叶卡捷琳娜二世陛下那位大帝就不怕” “我们是俄罗斯!”老杜可夫一脸傲气,“只有俄罗斯可以约束俄罗斯,除此之外,谁也没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 史上最强的俄罗斯,果然霸气四溢啊 洛林无聊地甩甩伞剑,手指一勾从马甲袋里勾出备用的鱼皮剑鞘,展开,把收好的剑悬到腰上。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19号码头我记得在” 哗啦! 机缘?巧合? 有近三十个海盗押着三个惊恐的华服男女从林子里钻出来,隔着树海和洛林等人撞了个正着。 外儒斯特茂密的植被让偶遇的现场充斥着诙谐的味道。 灌木c大树c藤网c篱墙,还有四下的起伏和凹凸,一步之外无从相见,一步之内无处闪躲,尤其海盗的首领居然还是洛林的老熟人 “博尼特!”/“莱夫!” “去死!!!!!!!” 轰! 飞沙走石,震蹄如雷,两双通红的眼睛冲了出去,在密林的中间毫无花哨地撞在一起。 枯枝和败叶以他们为中心飞溅向四方,噼里啪啦敲砸在坚硬的树干,无冕之王与无情者缠绵悱恻,每一次流光的交叠,都在半空绽放金红的火花。 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以快打快,在更高阶的狂战士状态的加持下,树木摧朽,灌木倒卷。 有余力观察这场战斗的人看不清那团虚影的动作,分辨得了真实的人却根本就腾不出空闲。 因为狂战士不是这片丛林中唯一的战士,他们只是冲得快些,在他们之后,其他的战士也纷纷踏进战场。 海盗们显然对洛林团队的实力了如指掌,在随行海员的指挥下当即就抛弃了四个华服的俘虏,少量持剑盾的维京沉默而主动地压在前面,占多数的持斧的持刀的提枪掌剑的普通海盗嚎叫地跟在后面。 洛林一方同时做出了应对,杜可夫的保镖们依托树丛建立防线,在小杜可夫的指挥下,把其他人遮进防卫圈。 防卫圈里,克伦张手把所罗门小姐c卡门和莎伦挡在身后,艾德雷手持双枪又把克伦和汉密尔顿挡在身后。 洛林甩手抖掉鱼皮剑鞘,锐利的伞剑闪闪发光,海娜双臂舞动着刀花,短刀切开空气,发出嗡嗡的鸣响。 “外儒斯特太小了。” 洛林飞奔起步,几步冲到维京的战阵面前,扬起伞柄状的剑柄嘭一声猛砸在当面海盗的盾上。 那海盗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露出身后高举短枪的海盗。 举枪的海盗有两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殷红的虚影就擦着洛林的脑门钻进缝隙,一左一右扎穿他们的咽喉。 然而兀然出现的死亡没能打断海盗的步调,死者的空缺迅速被生者填满,左右两个持盾的维京也顶着盾朝洛林撞过来。 洛林后撤退回半步,在退步的同时变幻重心,沉肩撞飞第二面盾,随即张手抓住被撞飞的脚踝,大吼一声,拧身,抡圆! 嘭! 两个维京重重地撞在一起,扭成一团飞出去,在半空中疯狂地吐血,在吐血时带倒了七八个躲闪不及的海盗。 这一击终于从正面击溃了海盗们的阵型,海盗不知何时杀进人群,矮着身左右开刀,短刀像长了眼似瞬间切断了四个喉咙。 博尼特的身影骤然砸进了战团,从极高的高度疾降,像炮弹一样直冲向洛林。 洛林深吸一口气蹬地飞退,整个人尽可能地退远,但博尼特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洛林即便闪避也逃不出刀锋的范围。 他只能举剑。 灵活的手腕翻过剑,用剑脊紧紧压住右手小臂,又用右手交臂交叉在左臂之前,呈x型护住头脸。 咣! 全然不似剑与剑的碰撞,在洪钟似的震鸣当中,飞退的洛林猛然提速,轰一声砸在树干,人抱的树干应声折断。 嘎啦啦啦啦啦啦 树冠倒下来,莱夫赤红着双目撞碎面前的海盗,向着博尼特横冲直撞,海娜发出一声啼血似的尖鸣,腾空飞返,燕一样切向博尼特的头顶! 博尼特猛地仰头!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0635 加勒比最强战士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有形的声波以博尼特为原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浓密的夏日的阔叶狂乱地拍打,地上的败叶与尘沙飞扬上天空。 海娜的速度像电! 她从半空中折返,倒提双刀飞射向博尼特的头顶。有两个海盗滞留在她和目标中间,余光里只见到一道闪光,脑袋就整个飞上了半空。 喷泉般的血柱冲上天际,浴血的海娜从红色的帘里刺出,扬刀,突击! 博尼特扬盾! 他的动作远没有强袭洛林的时候那么快,也有可能更快,连卡门都能看清的每一个细节,组合到一块,无情者的圆盾就挡在了他和海娜的中间。 刺出的短刀叮一声崩断了刀尖。 海娜的眼神一下子缩紧,强借着刺击被挡的力凌空翻身,蜷起双腿狠狠蹬在博尼特的盾面。 她像弹簧一样跳离博尼特的身边,博尼特的盾也在同步下沉,沉到腰际,一剑刺出。 那刺如毒蛇出洞,尖啸着奔向海娜的足弓,眼看就要把海娜的脚捅成对穿,莱夫终于赶到,扑身,重劈! 轰! 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凹陷,莱夫瞪着通红的双眼,沾着满身的碎肉推剑抵近! 嗞咧咧咧咧咧咧咧! 火花随着双刃的交错由远及近,两把优秀的维京长剑像燃火般燎出金光。 咔! 剑萼和剑萼撞到一起,埃里克森家的两兄弟同时沉肩,怒吼着碰撞在一处。 “啊!!!!”/“啊!!!!” 轰! 才降下的尘又一次弥漫在林地,博尼特大踏步地后退,整张脸涨得通红,莱夫捏着剑倒飞出去,连着撞断五六根粗枝,被断茬割出连片的伤口。 僵持! 从莱夫和博尼特的突击开始,汉密尔顿终于吸上了第一口凉气。 饱含尘沙的空气被他大口大口吸进嘴里,弄得满嘴都是颗粒,可他却恍若不觉。 他刚刚见证了一场超越凡人的战斗,洛林c海娜c莱夫,还有那个以一敌三,看上去犹占上风的长发海盗。 莱夫似乎呼喊过他的名字,那个充满力量的名字是叫博尼特? “博尼特博尼特”汉密尔顿小声咀嚼着那个名字,穷搜大脑寻找它的来源,“是海盗王的候选人,维京人博尼特?” “就是那个家伙”克伦用自己魁梧的身体遮挡着女孩子们,双手紧握住剑,努力让自己显得勇敢,“巴斯特尔之后,船长曾说他是加勒比最强的战士。我们还以为这个说法是为了鞭策莱夫,谁知道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汉密尔顿重重咽了口唾沫:“最强的战士?洛林他们三个也不是对手么?” “我不知道”克伦沮丧地摇头,“如果王也在这儿或许能给我们答案,但王也在瓦尔基里上” 博尼特缓过了气。 这个说辞带有唯心主义的虚无,因为狂战士在狂化状态下不知伤不知倦。他们只会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情况下疲惫,而博尼特显然还没到达这样的地步。 他只是擎着剑盾发了会呆,然后扭头看了眼倒伏的大树。 那里的树冠遮住了视野,洛林在遮蔽中无声无息。 另一边,逃过一劫的海娜翻身降落在树枝上,伤痕累累的莱夫则从树叉跳回到地面。 三个人构成一个小的三角,迟迟没有响应的洛林又和他的两个同伴构成大的,把不可一世的博尼特围困在中间。 三角中只有他们。 博尼特朝自己的海员投过去一个眼色,直起身,撑盾c擎剑,面朝的方向偏向莱夫,但预备的姿态却更适合向海娜发力。 “是神终于开始眷顾我了么?”他说,“棉布带着数百人没能在会场堵住你们,你们偏偏撞到我的手心。” “白帜的传奇结束了。外儒斯特会成为你们的墓场,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在他的话里,海盗们零零落落地重聚起来。 原先的近三十人只剩下十七八个,但作为主心骨的海员和维京一人不损,所以哪怕才遭遇了非人力量的无情打击,他们的士气还是一如先前那般高昂。 “不要顾虑耶斯拉和莱夫埃里克森!”指挥的海员在人群中挥动长刀,“他们是团长的猎物,我们的目标是其他人!” “杀!” “杀!!!” 杀声盈野,群狼出笼,杜可夫的保镖们被海盗的狂野 震慑,还没接敌就下意识缩小了防御圈。 然而真正熟悉战斗的人都知道,防御圈的缩小并不能让他们的防御更坚固。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他们的蠢行只能让自己转圜的空间更小,在变故面前表现得更笨拙。 一言以蔽之,手忙脚乱。 保镖们乱了方寸,海盗们冲得更疾,这一切落在海娜眼里,让她越发觉得烦躁。 她忧心地看了眼盖住洛林的大树,抿住嘴唇,咬牙直扑向海盗。 博尼特骤然启动,轰一脚踩爆脚下的土地,电闪般在海娜的身前扬剑。 长剑下劈! 以无匹的气势,用常人难辨的速度照着海娜的头顶直劈。海娜没有闪躲的空间,为了追赶海盗她已经竭尽全力,哪怕眼下的局面再危,她也难以作出大幅变向。 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变! 她朝着落下的剑直冲,在剑即将把她劈成两半的当口,无冕之王从头与剑的缝隙横插进来。 莱夫满身是血,状若恶鬼:“博尼特!你的对手是我!” 咣! 剑的交击轰出通透的声波,反震的力量扯着博尼特倒退,但他只撤了一步就反进回来,像复制粘贴一样的下劈重现,放弃了矮身穿过的海娜,直击向动作失衡的莱夫。 长剑临头! 莱夫鼓涨起全身的肌肉强行平衡,拧身挥剑又一次交击。 铛! 莱夫倒退,博尼特抢进,剑像打铁一样砍在剑上,一剑又一剑,一击又一击。 另一方面,海娜在莱夫的帮助下成功突围,相隔十几米外就向着海盗的战团射出飞刀。 那里正危在旦夕。 短短时间6个保镖倒下了3个,连克伦和汉密尔顿都不得不举剑加入到战团当中,配合着剩下的保镖狼狈地维持住防线,保护着身后的女人和老人。 海娜的回援把他们从悬崖底下拉了上来。 四枚飞刀射倒了三个,她像幽灵一样追着飞刀的流光刺入阵中,一出手就把指挥的海员捅了对穿。 但卡门从未见过这样的海娜,满身血斑,气喘吁吁。 她的飞刀失了准,刚才刺杀指挥海员的动作也没有往日那么游刃有余,刀锋不是切开喉咙,而是仗着速度和力量,在海员做出防御之前强行捅开胸腔。 海员倒下去,临死之际疯狂地抓住海娜的手腕,向着身边的海盗大吼:“砍下来!” 至少有五柄刀作出了反应。 海娜的头顶,莱夫的头顶,在不同的地点同一个瞬间,利刃临头! 0636 神眷 “海娜,盯住那个路口,守在这儿,小心庄园的狗和巡逻的治安官。我和你两位萨尔比舅舅很快就回来。” 脚踩着皎白的明月,无脸的父亲这样跟海娜说。 这是片光怪陆离的世界,月亮在脚下,钟楼在头顶,四通八达的道路像丝带一样盘绕,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雾,隔断了视野,只留下几栋凌乱的说不出意味的建筑。 父亲确实如他说的那样很快就回来了,只有一恍神的功夫,三个人去,一个人回。 他捂着胸口,刺眼的红色的血顺着手指的缝隙滴到地上,溅出狗和骑士的样子。 “是影子武士。”父亲还是没有脸,但多了一张嘴,开合出海娜熟悉的样子,露出海娜熟悉的牙齿,“萨尔比舅舅们不会回来了,我们走,回埃及” 然而他们没能回到埃及。 顺着缎带似曲折的道路,父女俩钻进路尽头的迷雾,等海娜回过神来,父亲已经被无手无脚的影子包围,海娜抱着弟弟,迷茫地站在一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旁边。 “海娜!带着山姆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 噗! 父亲的头飞起来,十米二十米黑色的血像洪水一样涌过来,把影子和尸体冲散,把海娜冲回道路,冲进另一团迷雾。 “姐姐” 海娜回过神来,听到声音,看到自己孤独地站在灯塔里。 “这里是瑟堡。”她用旁白的口吻喃喃自语。 灯塔是瑟堡那座废弃的灯塔,里头的一切都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放眼全是朽烂,鼻尖萦绕霉味,柱型的斑驳的墙壁上挂着断成许多截的楼梯,一直向上,向上,直到视线的尽头,光是可见的就足有几千米高。 塔柱的中间缭绕着奶白色的祥云,云层在滚动,隐现出堆满珍宝的青山,流淌牛奶和酒的大河。 有七十二个赤身的艳丽的处女在山与河与云的中间嬉戏,她们的长相都有卡门的影子,声音像知更鸟一样动人。 “天国。”海娜看着天国,还是旁白似的口吻。 “你看到天国了么?”身边有个声音。 海娜顺着声音去找,在脚边找到一只缺了口的汤盆,汤盆里盛了半晚浓汤,有只湿漉漉的黑猫躺在汤里,口吐人言。 “能告诉我天国的样子么,姐姐。”小猫闭着眼睛,“我想看,但睁不开眼睛” 海娜蹲下来,温柔地抚摸小猫,摸着黏哒哒湿漉漉的皮毛,从头顶一直摸到尾巴。 尾巴是断掉的,光秃秃只有半个手掌长,末端流着血,但那血绝不会和汤汁融合,只是聚在盆子的一边,溢出来流到地上。 “姐姐,我能去天国么?那次我逃走了,后来我也逃走了。” 猫说。 “安拉说过吧?只有勇敢的c战斗的c信仰的c没有遗憾的才能登上天国,我真的能去天国么?” 猫说。 “好冷也没有那么冷,只有一点点冷姐姐,不用烧更多柴火,不用为我准备晚餐,我不饿的” 身边呼地燃起一堆火,火上架着瓦罐,罐子里秃噜着热气,散着奶香。 海娜继续摸着猫的皮毛,摸过的地方会有一瞬的干燥,落下来,在落下的过程中变成羽毛,飞到天上。 海娜的眼睛望向天上。 “是风声?”旁白心有疑惑。 呼呼的风声从塔尖灌下来,吹散了天国,扯碎了祥云,世界骤然暗下来,在暗的同时又亮起来,一片银白。 “啊是刀光。” “快躲开,耶斯拉!”丛林的一角是卡门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丛林的另一角,莱夫中门大开,艳红的瞳孔锁死了愈来愈近的剑锋。 “博尼特,来砍掉我的脑袋!” “如你所愿,莱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风乍起! 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聚合过来,拨动树梢,扬起尘土。 满地的败叶打着旋在林间巡游,像飞翔的鸟群,铺天盖地追逐着每一个人的头脸。 劈砍海娜的刀剑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海娜翻手抖开被抓住的手腕,腾身撞进一个海盗的怀里,而在碰撞以前,她的短刀就先一步捅进他胸与腹的隔膜。 嘭! 包围圈碎开一个缺口,落下的刀剑劈在早死的海员身上。 海娜逃过了必死的一劫,落地,返身,双刀在狂燥的气 流中鸣响,刀刃颤抖着切开一个火枪手的咽喉。 滚烫的血从破开的伤口喷溅出来,被林间的风带走,吹在海娜光洁的脸上。 直到这时海娜才终于有了实感,她刚才掉进了死局,又在千均一发之际从死局当中挣脱了出来。 双腿很沉重,肌肉很酸涩,呼吸很粗重,手腕在颤抖。 她的状态出乎意料地糟糕。 而究其原因,正是之前崩乱刀尖的那一刺对她的手腕造成了伤害,但直到现在,伤害才真正以疼痛的形式传达出来。 博尼特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么? 海娜不由看向高端局的战场。 莱夫倒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握剑的右臂以一种不正常的形态扭曲。 博尼特脚踩着他的胸膛,高扬起剑,却怎么也劈不下来。 有一柄细长的刺剑正抵在无情者线条简练的剑萼处,洛林不知何时从倒伏的大树下挣脱出来,带着满身上下的擦伤,双手持剑和博尼特形成僵持。 风在呼喊! 洛林弓着身子维持着角力的态势,狂风从他的身后卷动周遭一切能卷动的东西,像倒戈的精灵般扑打向博尼特的身体。 博尼特只能眯着眼睛,红色的光在眼缝当中绽放。 “有朝一日,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看到华纳海姆的呼风术” “是脚踩大地的原因呢?还是性命攸关的原因呢?也许只是单纯地因为今天风大。” 洛林咬着牙调侃。 “尼奥尔德不喜欢阿斯加德的人和事,我们都知道这点,所以只有在和你或莱夫对擂的时候,祂给我的灵感才格外清晰。” “然而捕鲸人不是战士。”博尼特的声音冰冷,“哪怕有尼奥尔德的宠爱,今天依旧是我更强大。” “捕鲸人不是战士,我是。”洛林强撑着把博尼特的剑一点点推高,突然抬起腿,一膝顶在他的胸口。 巨大的力让博尼特被迫退了两步,莱夫解脱出来,垂着右臂,把无冕之王交到左手。 洛林唰一声抖开剑,指着博尼特的眉心。 “你没有丧失理智,博尼特,你应该知道单纯的强大决定不了胜利的归属。” “你确实很强大,无论是我c海娜还是全盛时期的莱夫都战胜不了现在的你。” “但我们有三个人。”洛林微垂下头,“断臂的莱夫,脱力的海娜,再加上被尼奥尔德眷顾的我,你杀不掉我们全部,在我们死光之前,总会有人摘掉你的头颅。” “就是这句话洛林,在你们死光以前。”博尼特放肆地大笑出声,“无论最后的胜利属谁,你们中的大部分都会死在今天,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手上!” “是么”洛林完全没有博尼特预想中的踌躇和退缩。 风似乎更疾了,繁茂的枝叶喧哗着打闹着,充耳全是哗啦啦的交响,甚至遮掉了远近的炮声。 洛林站在风的中心。 “你活着就是为了让我不快么?为了让我留下一段痛苦的回忆,你连命都可以押上来?” “嗯?” “我不会死!”洛林抬起头,眼睛里放射出绝对和自信的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为我去死,所以我绝对不会死。” “而你一定会死。就像你说的,死在今天,死在这里,死在这场以杀我为目的的无谋之行。” “你会死,也会失败,你的性命终结得一文不值,哪怕侥幸去到英灵圣殿,也不会有任何值得吹嘘的东西!”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黄昏”洛林甩手切开狂风,“博尼特埃里克森,来试着杀我!” 0637 小孩才做选择题 战?否? 决定权被洛林双手交到了博尼特的手里。 他的心里有笑的冲动,因为他突然想到,主动放弃关键先手这种事在东方简直不可理喻。 这倒不是说手握着先手,东方人就一定能做到绝境逢生,反败为胜一类的奇迹。胜败还是天定的,他们之所以会如此执着,很大程度是因为东方文化或是信仰当中存在的高浓度的自恋。 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在这一点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西方人自大,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他们的思考和行动由两个互不干涉的体系决策,换而言之,无论他们的思考多深邃多客观,都不影响他们在行动时媚强凌弱,这是直觉,是本能。 东方人自恋,天上地下唯我独存。东方习惯在自己和自己以外的生物中间架起厚厚的文化隔离,【我不是看不起你,在我的眼里,只是单纯的没有你】。 正因如此,无论是强盛还是衰弱,很难想象东方人会把先手交给对手。 这就好比人类在杀鸡的时候不会考虑鸡是不是活够了,哪怕遇上老虎,也不会让老虎来替自己决定自己究竟是该逃跑还是等着被吃掉。 西方则完全没有这样的纠结,毕竟野兽在被驯服的时候都是识大体的,甚至会主动在捕食者面前把自己的肚皮坦露出来。 现下,现在,现时,洛林的选择与东西方的标准选择都有些微的差别,硬要说的话,东西合璧? 面前的博尼特是无敌的,洛林在巴斯特尔就看到了他的强大,但怎么也没想到,两年的时间不仅没让他从巅峰衰落下来,反而从一个高峰攀到了更高的高峰。 体力透支的海娜不是他的对手,突破了界限,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的莱夫不是他的对手,哪怕获得了有生以来最清晰神眷,洛林也同样不是他的对手。 谁也无法阻止博尼特杀人,强如洛林三人,在这位bug级的战神面前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他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杀掉他。 砍掉脑袋应该能把他杀掉吧? 洛林的心里远没有脸上那么确信,但依旧以此为前提展开恫吓,然后等待。 生与死的等待煎熬而漫长,幸好持续的时间并不算久。 片刻之后博尼特做出了决定。 他直起身,收起剑,挂好盾,在狂风中睁开眼睛,让洛林清楚地看到他瞳孔中的红芒一点点消散,一点一点变回到本来的颜色。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 洛林抬起手挡在莱夫面前,含着笑问:“需要我把这片林子交给你么?抱歉,我不太清楚海盗有没有为部下收尸的习惯。” “海盗不需要吊唁。”博尼特说,“林子里到处都是肉票,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既然如此,不送。” “会再见的。” 博尼特走得干脆利落。 看着海盗们丢下满地的尸首钻进林子,老杜可夫一屁股软倒在地上。 “这情况我们算是度过最大的危机了吧?” “谁知道呢”克伦喘着气把剑收回剑鞘,抬起胳膊才发现自己挂了彩。 他的左大臂在刚才的乱战中被砍了一刀,伤口足有一指深,血淋淋从肩头一直延伸到手肘。 他吃痛闷哼了一声,所罗门小姐立即紧张地跑上来,刺啦一声撕开了自己衬裙的裙摆。 克伦的脸比伤口还红:“所所罗门小姐,我艾德雷那有绷带和药” “我会向艾德雷先生拿药的!”所罗门小姐眼圈微红,声音强硬,“但请您不要乱动,最好一点也不要动,像雕像一样!” “呃”一动不动的斯科特先生眼看着脏兮兮的绷带光着裏住伤口,想了想,放弃挣扎,“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伤,就这样吧” 他的呢喃顺着风飘进洛林的耳朵,洛林在不远处的树下,挑挑拣拣给莱夫挂上纯天然的夹板,猛地一扯。 “嘶!!!!!” “嘁,北欧男儿。” 卡门蹲在边上,细心地为洛林摘着身上风的痕迹。摘着摘着,她突然问:“你发现了么?” 洛林愣了一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恋爱脑的开关关闭:“硬要说在会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觉察到奇怪了,然而当时不可知的条件太多,直到博尼特出现,我才确定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他们的行动混乱得看不清主次。”洛林为夹板打上绳结,抖开绷带仔细包裹,“海盗袭岛的 目的是什么?是取我的命?是绑架那些参会的财阀?还是抢夺拍卖会上流通在黑市的昂贵的拍品?” “如果他们想要我的命,海面上集合精锐突袭瓦尔基里,陆地上以舰炮炮轰会场,就算我们命大逃脱,会场只有一道大门,博尼特完全可以守株待兔。” “然而这么好的条件他们却做得虎头蛇尾。海上的情况我们暂且不知,只说陆地,北面的舰炮在那一击之后就戛然而止,虽然加大的恐慌,却没能阻止我们利用后台突围。” “攻击主会场的海盗也是一样。时机上他们出现得太早,间接地把竞拍者们从一道门的主会场逼到了两道门的后台。行动上他们又太慢,我们在后台等待了超过十分钟,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把力量调集过来。” “博尼特就更可笑了,或许棉布杰克和猎犬亨利并不真正了解他的实力,而他在计划安排上又缺少发言权,其结果,堂堂的陆地战神c全加勒比最强大的男人居然像个喽啰一样在丛林里漫无目的地搜索肉票。” 洛林嗤笑了一声。 “撞上他确实是我们运气不好,但换个角度想,如果我们刚才偏上一点,恰好擦肩而过,博尼特在外儒斯特还能留下什么回忆呢?绑架和勒索的回忆么?” “你忘了还有胁迫美利坚的回忆。”汉密尔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洛林的身边,满脸铁青,“洛林,我不知道那群海盗究竟有多想要你的命,不像你的祖国,美利坚对海盗世界的渗透才刚刚开始。” “但就算是这样,美利坚也不可能在大规模入侵领海的事情上装聋作哑。海盗们已经站在了美利坚的对立面,想要平息一个国家的怒火,他们要不用大笔的金钱收买盟友,要不就只能用足够的人质让我们投鼠忌器。” “你认为他们主次不分,可在我看来,除了把贪婪发挥到极致,力争把外儒斯特洗劫一空,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这一战的结果将决定美国的愤怒程度,对我们而言是这样,对他们而言,也是这样。” 0638 高洁的牺牲 外儒斯特是摩根商会名下的私有土地,在这座岛上经营百余年,摩根对这座岛的改造自然不会像世人所知地那么浅显。 生命是可贵的,自己的生命尤其可贵,所以摩根在地下避难所的建造上不遗余力。这里的丛林深藏着好几套完备且不为人知的地下避难所,其附属的地道c海穴,配套的小艇和新鲜的食水应有尽有,无论是长期避难还是潜逃出岛,它们都不会有令人失望的表现。 法兰西海峡舰队参谋副长,路易斯德雷拉诺中将阁下现在就站在一座阴森的海洞里。 这海洞很小,高不足10米,长宽都不超过20米。 海洞的装修却很新,洞的四壁被人为地修缮平整,脚下是并排的圆木,头顶是贴了防潮漆片的石板。 每隔一步墙上就有开凿的放置火把的空缺,火把噼啪灼烧着空气,吐出莹莹的橘色光圈,照亮了往来的人,还有泊在湾里的那艘精致的小船。 百慕大特型双桅布里根廷快船新胜利号,这是这艘船的正式型号和名称,全长12米,主桅高8米,船饰华贵,更重要的是,最高航速185节。 她是摩根船舶制造业倾尽全力的作品。在当今已公开的海船当中,航速和适性仅次于德雷克海事集团的部分船型,每平方英尺造价甚至超过了不配舰装的瓦尔基里,是一艘当之无愧的黄金之船。 雷拉诺是懂行的,从看到船的那一刻就彻底沉沦在她美丽无匹的曲线里,深深地,难以自拔。 幸好法兰西绅士天生就对魅惑有高的抗性,哪怕沉沦如痴汉,他依旧能正常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金先生!”他很不满,“我不理解!不过是一群小小的海盗而已,伟大的法兰西海军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放弃战舰,全员转移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像鼹鼠一样!” 阿尔萨斯表现得特别谦卑,没有先前的桀骜和冷漠,只有谦卑。 他深深地低着头,看不见脸:“阁下明鉴,海盗或许不敢向伟大的法兰西海军开炮。但他们是亡命之徒,袭击外儒斯特的行为已经证明,他们早就失去了理智。” “可是” “您是一位真正高洁的绅士。”阿尔萨斯或许没听到雷拉诺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为了法兰西海军的未来,您隐姓埋名,孤身犯险。我理解您心中那份想要拯救这座岛屿的崇高愿望,但是阁下,在职责和任务之下,您不能悬起法兰西的军旗,也没有更多更优秀的战舰可以指挥。” “可是” “哪怕是雄狮,在落单时也要适时地回避饥饿的豺狗群,哪怕高洁如您,在无法两全的时候也得在我们这些卑贱的商人和您身后同样高洁的同僚中间做出取舍。” “可是” “我明白如此做会给您的荣耀染上污点,也知道您此刻正承受煎熬。但请您别忘了狂怒号拍出了整整41万,这笔巨款将成为您履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您将凭一己之力把伟大的法兰西海军拖出财政赤字的泥沼!” “可是” “雷拉诺中将阁下!”阿尔萨斯抬起头,擒着热泪提高了音量,“想想您远隔大洋的同僚们!那里的将军已经喝不起十三时期的美酒,校尉们已经无力与美人幽会,士官们吃不起肉,水兵们吃不上面包想想那些,想想那一切!” 雷拉诺呆若木鸡。 他感同身受地想起餐桌上十六时期的酒,明明也是些不错的酒,但缺少了年份的沉淀,口感总是显出酸涩。 他又想起自己欲求不满的部下,那些棒小伙主动降低了参加舞会的频率,又与多少天赐的姻缘失之交臂? 他还想起那些无所谓,反正他痛彻心扉! “金先生” “阁下。”阿尔萨斯重新垂下头,声音恳切,令人动容,“虽说是商人自私的欲望,但我真心觉得您这时候既不能带着设计图去冒险,也不该丢下设计图去战斗。” “您该留在这儿,和您的设计图,和您的部下一起保护好法兰西海军的为未。为了让这笔交易在大乱平息后仍可以顺利的继续,您需要牺牲您的荣誉!” “这里。”阿尔萨斯指着眼前的船和海洞,“这座避难所是摩根手上唯一配置了秘密码头的避难所,而且它的出口很隐蔽,海洞只有在深夜的大潮才会显出端倪。” “您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养精蓄锐,直到夜沉海潮退去,到时再打开您身后那座隔绝海水的水门。新胜利号将带着您和狂怒号的海图撤离到真正安全的地方,到时,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把买家和他许诺的黄金一分不少地送到您的面前。” “这才是眼下的最优解!” 雷拉诺被说服了,彻底地说服了。虽然战士的荣誉不允许他像个懦夫一样避而不战,但隐藏是为了更伟大的事业,这件事就一下变得崇高起来。 他叹了口气:“不愧是金先生,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踌躇。我就是在使命与正义之间犹豫,之前才会鬼使神差地同意你的计划,抛弃了法兰西的战船。” “我本以为我最终一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幸好,我做得是对的。” 两人沉默下来,默默地看着弃了船的水兵们把一箱箱图纸抬上新胜利号,小心翼翼地码放整齐。 雷拉诺突然问:“金先生,眼下岛上乱成一团,你和你那十几个商会雇员一会儿准备藏在哪儿?” 阿尔萨斯愣了一下。 虽然在原本的计划里他就不打算留在避难所里,但这件事肯定没有和雷拉诺提过,他也没有理由跟雷拉诺推心置腹。 也就是说,至少在安排好的变故到来前,他依旧是雷拉诺的陪同者,而那些雇员则是一起从30号码头撤逃过来的服务者。 为了尽可能完整地把军官们的私人物品从弃船上搬到避难所,有6个雇员因为撤离不及被抛弃了。 为了给雷拉诺找到避战不出的台阶,阿尔萨斯绞尽脑汁,费尽口舌。 面对这样一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陪客,稍有些廉耻的人都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过河拆桥吧? 毕竟阿尔萨斯不久前才陪着雷拉诺从庇护山庄死里逃生,才一起见证了沿路的血和尸体,才一同躲避过飞射的炮弹,才一块放弃绝望笼罩的码头 多十几个人而已,这座避难所暴露的风险又不会增加。 难道说哪怕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雷拉诺心里对摩根商会依旧没能建立起一丁点的信任? 阿尔萨斯露出疑惑的眼神。 雷拉诺被阿尔萨斯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怎么,金先生?在码头时我记得你说过,摩根商会的信条就是让客人通过绝对的控制权来获得宾至如归的体验,难道遇上少许波折,你们的信条就改变了?” “当然不会。”阿尔萨斯飞快地调整好情绪和表情,重新进入到谦卑的模式,“我很快就会离开这儿,阁下,本来族长交托给我的任务就是把您安全地带到这儿,并把这儿完整地移交给您。” “是这样么?”这下轮到雷拉诺愣了。 “绝无虚言,阁下。”阿尔萨斯退步鞠躬,再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地转身,干脆地迈步,干脆地走向门的方向。 “金先生!”雷拉诺在身后叫住他,试探地问,“金先生,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或许我可以派遣一队精锐的水兵” “这里是外儒斯特,阁下,这里是摩根的岛。无论海盗有多猖獗,我一个人行动,总有自保的办法。” “你一个人?那贵商会的雇员?” “阁下,避难所的安全完全是建立在隐密上的。”阿尔萨斯没有回头,“多一个人离开就多一份被俘虏的可能,多一个俘虏就多一份暴露的风险。摩根商会也有员工抚恤。虽然不像德雷克商会那么完备,但至少两三年内,他们的遗孤还不至于饿肚子。” 冷冽如刀。 阿尔萨斯站在楼梯上,橘红的火光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在圆木铺就的栈道上扭动,如恶兽的触须从地狱的深渊升起。 雷拉诺莫名地失了神。 就是那一晃神的功夫,阿尔萨斯不见了。恶兽的触须依旧摇曳在秘密码头的狭小空间,只是源头在不知不觉中转移到雷拉诺自己的身上。 他感觉到耻辱,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失神,被卑贱的商人教训,都让他感觉到耻辱。 他恨恨地啐了一口,轻声喊道:“来人!” “是,长官!” “避难所转入全面戒严,为了法兰西王国的财产考虑,凡非舰乘员杀,无赦。” 0639 无人 阿尔萨斯离开避难所,踱着步,孤身踩在海风呼啸的沙滩上。 这里离30号码头很近,更准确地说是和空置的29号码头紧邻,又以岛上少见的岩崖地形为界,和南面的27c28号码头隔离分开。 避难所就建在岩崖下面,开凿了一小部分岩基,开挖了约六七百方的沙滩才和岩崖下方的天然海洞连通,经过封闭抽水之后,一直修整到如今的状态。 家族的记载说这个避难所曾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仅是工程结束后被处决的奴隶就达数百人,阿尔萨斯对此深信不疑。 在他心里这座避难所是杰作,不仅对过去是,对现在也是。 沿着沙滩,阿尔萨斯一路走到近在咫尺的29号码头。 这里的码头萧瑟而荒凉。 由于长期空置的关系,杂草和青苔密布在栈道的角角落落,不时还能看到不知名的野生动物一闪而过,徒留下小丛的灌木在风里不安地摇动。 这里曾在昨晚接待过雷拉诺的餐后散步,当时也是阿尔萨斯作陪。 雷拉诺显然很喜欢29号的荒凉,因为作为唯一能用手眼观察30号码头的人工建筑,这份荒凉极大地充实了那位法兰西将军的隐私感和距离感。 如此看来法兰西人果然对【隐私】和【距离】这两个词迟钝得很。 阿尔萨斯笑了一声,很快又收住笑,轻轻敲响了空无一人的别墅房门。 别墅的门很快被打开,从空无一人的室内迎出来一个健壮的男人,长相和阿尔萨斯五分相似,身材和阿尔萨斯九分相似。 “团长,您回来了!”男人惊喜地对着阿尔萨斯说。 “我回来了。”阿尔萨斯温柔地应和,“整整两年,一直让你提心吊胆地扮演巴夫洛缪的角色,罗耶里,辛苦你了。” “切尔伯格是摩根最忠诚的副手,是奴仆,从海盗皇帝时代开始,皇帝就把这份光荣的使命赋予给我的家族。团长,这是我一生的荣耀!” “我知道你的家族是忠诚的。”阿尔萨斯走上前,托住罗耶里的腰深深一吻,“哪怕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忠诚,你能给我的也只有忠诚。” 罗耶里羞涩而歉疚:“对不起,团” “不要道歉,你和我都是工具,工具本就不配拥有爱情。”他放开罗耶里,“伙计们都准备好了么?” 罗耶里深吸了两口气,重重点头:“一共三十桶棉纱,浸满桐油,足够把避难所的通风口堵死三遍!” “先点火,把毒烟投进去。”阿尔萨斯,或者说巴夫洛缪凑在罗耶里耳畔轻言慢语,“然后再堵死。” “是!” “罗耶里,那座避难所是杰作,除了岩崖上的入口,唯一的出口大部分时间都藏在水线以下。雷拉诺中将阁下并不知道,为了保证水门的密闭性,除非落潮,否则那扇水门是打不开的。” 罗耶里眼睛闪亮:“也就是说一旦在里头投放毒烟,那些法兰西海军就能从那个又小又窄的洞里逃出来?” “岩崖入口设计成这样是为了隐蔽。” 连巴夫洛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这种吐槽辩解,不由地哑然失笑。 “总之情况大体是这样。”他对罗耶里说,“你带着伙计们守在门口,注意查尔维尔的射程。出来的杀掉,躲在里头的不用管,想要投降就接受,然后杀掉。” “里面一共有197个法国人,如果雷拉诺没能把那些劳力杀掉,就是214个人。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我们的人不多,要有耐心,不要蛮干。” 他絮絮叨叨地啰嗦着。 “对了,避难所里面不容易点燃,那些图纸又搬到了新胜利号上,所以投火的时候不必担心,哪怕里面真烧起来,也只有烟会流进码头,火势不会。” “然后就是后续。”巴夫洛缪想了想,“法兰西人弃在30号码头的船要炸沉,用殉爆的方式,不要凿沉。新胜利号的特征太明显,留在那,不要动。我们只取走图纸,由你亲自送去巴西,不要假手他人。” 罗耶里听一句就点一下头,听一句就应一声是。 “至于那些死掉的法国人就那么死掉不好,毕竟尸体会透露信息,还是让他们消失保险点。” 罗耶里重重点头:“团长,您暂时还不准备回团里么?” “我还有事没完成。”巴夫洛缪笑着摇头,“那群只知道黄金和白帜的蠢货,如果我不去述职的话,他们又怎么找得到我那亲爱的危险的妹妹?” 时间,下午2点15分。 伟大的留里克号正以3节的航速平稳行驶在海岸线上,看上去不紧不慢,完全没有预想当中的紧迫。 这当然不是洛林真实心态的表达,但稳步缓进又确实是洛林亲口表达的意见。 和博尼特的遭遇过后,洛林一行死里逃生顺利抵达了老杜可夫的19号码头。 依照本心,当时的洛林恨不得立刻飞去17号的避风港。 但船只离港需要不短的准备时间。 毕竟19号码头根本没有遭遇敌情,对于杜可夫的水手来说,他们身处的环境与危险c紧迫之类的词汇都不沾边,新大陆范围内也没有第二个商会的商船像德雷克直属舰队一样,哪怕没有探查到危险,也会时刻保持军事化的战备警戒。 换而言之,即便四周早已炮声隆隆,心大的俄国佬们依旧惬意地享受着他们的海岛假期,想要以战备状态离港出征,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洛林急躁的心只能被迫冷静下来。 幸好冷静并不代表干坐着。 杜可夫对留里克号的船员向来宠溺,船上的向心力比之瓦尔基里也不遑多让,这意味着洛林终于有了探查岛屿,收集情报的人手。 17号码头与19号码头的直线距离不足一公里,假如撇开大道,斥候穿林侦查的时间小于20分钟,这又意味着洛林完全可以在离港前先一步掌握17号码头的部分情报。 基于以上两点,杜可夫很快从自己的冲锋队里挑出了5组共25人,分别探查东西南北四岸和17号码头。 结果17号码头的斥候带给洛林一个极端意义不明的回复:【避风港激战,瓦尔基里及其盟友全面优势】。 毫无疑问,这个斥候是海盗的内奸,而且还是个业务敷衍c智商捉急的不合格的内奸! 洛林对17号码头的战况又不是没有任何判断! 结合瓦尔基里的视野,结合避风港的地形,结合海盗们本次入侵的规模,还有炮弹击穿会场穹顶时洛林自己的反应和心情,稍有判断力的人都能看到瓦尔基里所面临的困境。 只要战场在避风港内,贝尔占据优势的可能性就是零,纯粹的零,没有一点翻盘可能。 他唯一的生路在港湾之外,可在生路之前,瓦尔基里首先得通过那个口袋似的湾口。 在被突袭的情况下,贝尔真的有机会突破湾口么? 如果不是17号码头的炮声依旧隆隆,洛林甚至不敢相信贝尔能抵抗到现在。 避风港激战,全面占优,开什么玩笑! 为了让自己的谎言多一点可怜的合理性,那个奸细甚至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盟友! 等等 “盟友?”洛林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抬手拽住奸细的肩膀,把他强行拖到自己面前,“你说盟友?瓦尔基里有盟友?什么身份?什么船型!” “奸细”被洛林身上的杀气吓得瑟瑟发抖,颤着嘴唇面色青紫:“不不知道,船上没有悬挂旗帜,但那是一艘大舰,比瓦尔基里还大,有好几层炮舱” “比瓦尔基里还大的船,还有好几层炮舱战列舰?” 这是洛林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只是哪一国的战列舰会冲到外儒斯特来履行正义?这里可是美利坚的领海! “不惜酿成外交纠纷也要支援瓦尔基里的战列舰能及时探知加勒比海盗动向的情报网这样的船世上真的存在么?” 洛林看着海,失神似的喃喃自语。 “海娜,我们可能要冒一点风险,眼见为实。” 0640 狗腿子 爬上避风脊,洛林在硝烟中看到了hs尼普顿号英伟的身姿。 她就堵在洛林最为忌惮的湾口,以大约五分钟一轮,每轮半饱合的频率向湾里的海盗船倾泻着弹药。 由于整个海湾都在她的300米射距内,其炮击准度c着弹密度都维持在极高的水准。 洛林当然也看到了瓦尔基里。在贝尔的指挥下,瓦尔基里以顺时针绕行的方式沿着湾壁慢速推进,既不追求炮击的密度,也不追求角度和精度,看得出来,她唯一的任务就是驱赶,不让海盗船停留在尼普顿够不到的死角。 胜负抵定 看着猎犬亨利残破的飘扬的旗帜,洛林轻易脑补出先前激战的场景。 猎犬亨利扑了上去,猎犬亨利胜算很大,猎犬亨利后路被断,猎犬亨利打出gg。 洛林郁闷地啐了一口:“嘁,狗腿子朱迪亚。”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海娜听不懂,也懒得猜。她靠近了问洛林:“现在,我们要下去么?” “那位勇敢的殿下还没有彻底绝望呢。”洛林手指着猎犬亨利的旗舰幻想号。 这是洛林第一次见到传奇的海盗王舰幻想号本尊。 在历史上,第一代幻想号曾是西班牙在1694年下水,专门用于打击海盗的超级巡防舰,初始舰载46门,在当时的分级中略逊于50门级的三级战列舰,在攻防航速等方面皆位于巡防舰的金字塔尖。 然而她并没有在海盗身上摘得功勋。 出航没多久,舰长亨利埃文因不明原因叛变,全船水兵追随。 他们以海盗的身份横行在印度洋和加勒比海,很快就凭着初代幻想号首屈一指的实力名声大噪,并在海盗王竞夺中连败三位指定候选人,令猎犬亨利的名号登堂入室,从此成为七个海盗王尊号之一。 与初代的传奇相比,此后几代的幻想号看上去就平庸了许多,譬如眼下游荡在战场上的这一艘,从舰型看仅仅是一艘接受过局部改装的标准法式,常规载炮44门,常规航速10节左右。 她的改装应该倾向于适风性和灵活性的增强,因为洛林辨认出特别加高的艉纵帆,还有几乎比金鹿号长了一半的艏斜桅和数目翻倍,高达6张的艏帆三角帆。 只可惜这些特别设计的帆装如今早已变得散乱不堪。 帆上到处是烟熏火烧的痕迹,舰艏艉都有中弹的损伤,左舷船壳有一个硕大的孔洞,坍塌了部分甲板,看起来应该是遭到了二十四磅炮的抵近直击。 是大破?还是中破呢? 直到中后才开始旁观的洛林很难给出准确的估算,但背负着这种程度的损伤,正常的军舰和商船早就开始考虑投降,海盗船或许没有投降的勇气,趁着船只还有航行的能力,这时候也该考虑弃战和撤退了。 可是猎犬亨利什么也没选。 或许是因为退路已经被尼普顿号断绝,或许是不甘承认自己的失败,她和另一艘状况稍好的巴格船根本没有突围的动作,只是孜孜不倦地包夹在瓦尔基里前后,竭尽全力,挣扎着向瓦尔基里的干舷抵近。 她仍在奢望接舷。 洛林指着那道穷途末路的舰影,认真地对海娜说:“幻想号是海盗王的旗舰,是猛兽。受伤的猛兽是最危险的生物,哪怕猎人的经验再丰富,也可能遭受反噬,丢掉性命。” “所以像斗牛一样,贝尔看起来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拖垮他的对手,至于我们抓紧时间,回去了。” 海娜抬眼扫了眼海面:“难道这里还需要支援?” “我们还有其他有意义的事可以做。”洛林耸耸肩,“比如花点时间去弄明白,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岛上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大规模的海盗袭击。 沿岸损失如何? 东c西两岸共12座码头全灭,南面10座仅17号码头也就是瓦尔基里接敌,北面8座沦陷5,进攻的海盗船正在外海与人激战,有炮声,无观测。 岛上的损失又如何? 海盗掳劫了大量人质,正和被抢的拍品一起通过西面一处海滩送船。海滩的防备很森严,而且海盗们没有动用现成的码头。 这些有价值的情报在之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被勇敢的俄国人探查出来,争分夺秒送到洛林手上。 那时伟大的留里克号已经离港,以不下锚的状态漂浮在距海岸线500米的海面,通过冲锋艇与陆上传接人手。 在洛林看来这是最稳妥的战备姿态,19号 码头虽然不像17号有天然避风港,但大舰停泊在栈道总归有风险。 万一在等候情报的过程中有新的海盗船向码头发起攻击,泊锚的留里克号很难作出积极有效的应对,极可能被压在泊位上寸步难行。 只可惜随着情报归拢,洛林发现自己大概是多虑了。 这次海盗的联合行动看起来泾渭分明,远没有先前预估得那么团结。 岛屿南岸是猎犬亨利的地盘,他失败了,所以整个南岸风平浪静。 东西两岸是棉布杰克的地盘,这一点已经通过海盗船的旗帜被确认,他的重心在劫掠和绑架,而且看起来卓有成效。 如此一来,虽然斥候没有看到北面的旗帜,那里的海盗势力应该就是博尼特的维京人海盗团。 而与她们在外海交战的 汉密尔顿神色复杂地看着洛林标在海图上的标记:“洛林,我需要解释!” “解释什么?” 洛林熟练地在标记旁注释上舰队构成,分别是二代侍神2,一代侍神2,布里格2,布里根廷3,又依照德雷克旧有的情报猜测维京人海盗团的构成,盖仑驱逐2,巴格3,布里格2,布里根廷5。 “别明知故问!”汉密尔顿很恼火,“你的舰队为什么会出现在北边!” “直属舰队第一编队。”洛林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有情报显示这群海盗要在我参会期间向我发动进攻,我为自己上了保险,提前命令第一编队在绿岛群岛待命。” “你早知道海盗会来?” “亚历山大,你的话听起来就像指控。”洛林翻了个白眼,“我早知道海盗会有所行动,那是因为传闻中海盗把我当作了目标。” “可我从没想过他们会直接攻击外儒斯特。这里离波士顿只有一步之遥,是美利坚的本土,是工业心腹,攻击这种敏感位置有违大部分海盗的生存哲学,除非” “除非?” “之前你自己也说过吧?攻击外儒斯特的海盗想要获得美利坚的谅解,只有用大量的金钱收买为自己说话的盟友,或者通过人质威胁一些人,以此来控制邦联议会的风向。” 汉密尔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一直在想,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不可靠。万一议员们把尊严看得比钱重要,或是开价太高,又或是关键的人质没能绑成,海盗们该怎么办?” 洛林继续说着,手指在海图上移动,最后落在西岸的图标上。 “他们应该有更稳妥的后路,支持他们铤而走险,比如,他们有稳健的靠山,甚至在议会中有自己的合作者,绝对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合作者。” 汉密尔顿咬牙切齿:“棉布杰克!不对,应该是弗吉尼亚大商人,亚利桑德罗迪拉比!” 0641 合则闲 接近两点,准确地说是下午1点45分,外儒斯特的炮声响起两小时又十五分钟,17号码头开战的第一百分钟,搞清楚大部分情况的洛林终于从19号码头出发,以3节的速度平稳航向战火初熄的17号码头。 直线距离一公里,航行距离1700,这次航程满打满算也只需要20分钟,所以两点才过,伟大的留里克号就驶出了避风脊的遮蔽,在一系列验明正身的手续之后,在避风港外与瓦尔基里成功接舷。 瓦尔基里在湾外,留里克号在湾外,尼普顿号在湾口,湾里完全交给了猎犬亨利的海盗团,残存舰数五艘,三艘大破抛锚,两艘正在下沉。 站在久违的瓦尔基里的舰艏,洛林眺望着竖满了桅杆的海湾。 “一共在里面沉了几艘?” “包括被流弹击沉的血色枫叶号,再排除正在下沉的这两艘,一共沉了五艘。”贝尔心有余悸地回答。 “湾里面还能航行么?” “慢速推进勉强做得到,想要提速或是做些动作的话,搁浅的可能性很大。” “为难你了”洛林回头,感慨地扫过狼藉的甲板,“海娜的舱炸了,卡门的观景台被削掉,船壳上全是坑坑洼洼的碎片,还有减摇鳍哪边的减摇鳍断了?” “断的是右鳍,另外舰底的包铜豁了个大口子,哪怕是慢速,掌舵的时候也能感受到舰体不稳。要是我的估计没错,在修好之前,舰艏大概抬不起来了。” 洛林百思不得其解:“水线下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因为6节速倒车?”贝尔挤眉弄眼地做着怪相。 “6节倒车?!” “那时候正被人摁在栈道上爆锤嘛。”他害羞地挠着头,“啊,幸亏造船的时候保留了快速脱锚的小设计,船没有在倒车的时候卡进栈道真是太好了。” “啊是太好了。”洛林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贝尔轻易就原谅了自己的暴行,抻着胳膊走近两步:“德雷克同学,听说你打架打输了?” “三打一。”洛林升出三根手指,把贝尔推远,“结果莱夫骨折,海娜脱力,我们三个人的擦伤加起来超过二十处,而博尼特毫发无损。” “三打一三打一,以多打少的居然是你们?” “在研究维京血脉的时候,丹尼尔曾做过一个猜测。”洛林深挖着脑子里的记忆,“他认为在古代维京部落当中,捕鲸人和狂战士是有分工的合作者。” (′°Δ°一)??? “包括我和加曼爵士在内,很多人都认为捕鲸人和狂战士应该是两支不同部落的领袖,他们之间应当存在斗争与合作,最后狂战士建立了王国,捕鲸人离开了北欧。” “丹尼尔在研究了我和莱夫的血脉之后,对照维京历史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也就是我之前说的,捕鲸人和狂战士在相同的部落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是有分工的合作关系。” “狂战士是领袖,领导战争c掌管财富,捕鲸人是祭司,带领生产c掌管信仰。”洛林顿了顿,“其实他的猜测比我们原本的理解更传统,因为大部分信仰原始宗教的文明都存在类似的文武分工。” “法师和战士,德鲁伊和骑士,司祭和武士,换到维京,就是捕鲸人和狂战士。” “丹尼尔认为形成这种分工的原因是原始宗教的多神体系,祂们的神是人性和神性的结合,信徒能从信仰的神力中轻易找到自己的需求。” “反观现代宗教,着力于塑造无所不能的唯一神,竭尽全力遮掩和剥离神的人性与弱点。” “这样的神无疑更伟大c更圣洁,更适合传播和崇拜,但过度的粉饰最终导致其神职模糊,阻碍了信徒有目的的索取行为。正因如此,三大智慧中的降神术才会日渐消亡,退化成骗术的一种。” 洛林领着贝尔一路走,下到船舱,在丹尼尔的舱室,丹尼尔正在为莱夫料理伤口。 只见他用剪刀随手剪开洛林乱七八糟的包扎,剔掉嵌进皮肉的夹板,露出下面葫芦状的右小臂。 “怎么会伤成这样?”他拿锤子像做木工一样敲打莱夫的伤处。 莱夫疼出了狂战士形态,红着眼珠面无表情:“博尼特有盾,我穿着礼服,船长不许我带盾。” “有盾就能赢么?”丹尼尔扔掉锤子,把莱夫装进哥特铁罐,上锁,抄起手术刀一刀把肌肉剌成两半。 浓稠的鲜血喷出来,从舱顶洒到地板,溅了丹尼尔满头满脸。 丹尼尔连脸上的血都没擦,机械似地撑开肌肉,重新问了一遍:“有盾能赢么?” “有盾我会死,但我有把握让他重伤。”莱夫在罐子里闷声闷气地回答。 不一会,丹尼尔用精湛的拼积木的手法把碎掉的骨头摆回原位,打好胶,缝合肌肉和表皮。 伤口看起来更吓人了,他仔细地把整个小臂包扎好,夹上真正的夹板,又在夹板外封上铁板,铁板外包上漏网的哥特右臂,从肩到腕,接连挂上六把大锁。 莱夫至此变成一副完整的哥特板甲,柱子一样无声息地杵在船舱的一角,只有走近去看,才能看到面甲里透出若隐若现的红芒。 “最少维持两个小时狂化。”大夫如此说,“半个月内不允许剧烈运动,如果每天狂化时间超过12个小时,10天不许剧烈运动。” “唔。”罐子如此答。 高难度的开臂手术宣告胜利,丹尼尔走出内舱,当着洛林和贝尔的面开始脱衣服。 脱着脱着,他停下来,一脸意外的表情。 “丢盔卸甲的船长和差一点丢盔卸甲的舰长,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洛林下意识退了半步,身体摆开防御的姿态:“在你拿锤子诱导莱夫狂化的时候。” “那么早吗?”丹尼尔的敷衍流于声音,自顾自换上干净的衣服,“有事?” “贝尔好奇博尼特的状态,虽然我可以向他介绍,但说到浅显易懂,果然还是你和莱夫说更好。” “居然是这件事。” 丹尼尔扫了一眼外舱的舱壁,那里挂着一副破碎的海图,零零散散像吃剩的披萨一样贴着一半,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中心。 “猎犬亨利的信物也找到了?”洛林顺着他的眼神问。 “21份信物集齐了11分,再加上摩根家族掌管的正中,恰好半数。”丹尼尔轻声说,“然而没有标记和比例尺,只有一些光怪陆离的动物图形,看起来像是十二或十三世纪的原始风格,看不出地域和其他关键,唯一能够确定的,它是一整份海图。” “这之前难道不确定?”洛林很奇怪。 “每个研究者在面对投资人询问的时候都会虚报进度,我也不例外。”丹尼尔理所当然道,“关于舰长的问题,博尼特埃里克森的强度” “现在的博尼特是最强的。”罐子里的莱夫接口道。 贝尔脸上写着求知欲:“最强?有多强?洛林海娜和你已经强得不像正常人类了,他是怎么做到让你们联手也无力对敌的?” “因为狂战士是剑。”莱夫无缝切入诗人模式,“狂战士依靠信仰生存,但我们不追求信仰的纯度,只在乎自己究竟能为神做到多少。” “战斗是奉献给神的表演,财物是奉献给神的祭礼,我们中的佼佼者会在死后被接往英灵殿,这是褒奖,只有为神供献最多的狂战士才能被选为神的侍从,为神厮杀,直致消散。” “正因如此,与其他向神索取力量的降神士不同,决定狂战士力量的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我们自己,是我们奉献的决心和觉悟。” “降神士是神眷者,唯我们是神侍者!” 莱夫的讲解真的“浅显易懂”,贝尔一个字也没听懂,只能无奈地看着洛林。 洛林想了一会,尽其所能地翻译说:“他的意思就是狂战士最牛逼。” 〣(一Δ一)〣 贝尔彻底悟了。 0642 无欲而进 狂战士最牛逼是博尼特战力课题的总论点,在它之下,莱夫和丹尼尔还真地总结过一套颇具说服力的假说。 即基于狂战士这种奇特的利他特性,最能刺激其实力发展的手段是自我神化。 而且这个假说中还存在相当程度的歧意,它所指的【神化】并非是将自己视作神,而是认为【自己是神不可替代的工具,最好用的工具】。 换而言之,是【使命感】。 丹尼尔认为埃里克森兄弟的蜕变从离开欧洲,闯入北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那时他们背离了自己信仰的根基斯塔万格,闯入了把维京信仰完全视作历史名词的新大陆。 坚守信仰,传播信仰成了他们交托给自己的使命,从那一刻起,他们的狂战士能力第一次脱胎换骨。 然而褪变需要过程,在完成褪变之前,他们先一步发现了无情者的遗迹,博尼特为了维京的圣遗物背叛了莱夫。 莱夫受困于血船失败和遭受亲兄弟背叛的双重打击中,一度失去人生目标,直到与洛林合流之后才重新找到使命。 他为自己建立的使命是:让卑鄙者再不能玷污神的威名。 而博尼特为信仰背叛了亲情。为了逃离自责与自罪的折磨,他为自己原来的使命加上了名为攀比的外壳。 他要证明:对神而言他比莱夫更有用,身为神的侍者,他的背叛是正确的。 为了杀戮而活着的莱夫和为了活着而杀戳的博尼特,从狂战士的角度,他们开始产生差异。 新环境带给他们的差异还不仅于此,狂战士是吞食使命感而生的怪物,或许信仰不会决定他们本人的实力,但信仰的环境肯定会进入他们奉献的考量。 重生后的莱夫身边有且只有一个维京人,那就是洛林。洛林好好地活着,莱夫身处的信仰环境就无比稳定,更直白些,是不求上进。 而苟活下来的博尼特身边也只有那些乘坐双子星号远征新大陆的海盗们。 这个时代,想要在毫无根基的地方传播维京多神教就像天方夜谭,维京人也缺乏传教的欲望和专业。 船上的信徒们是孤独的,双子反目的时候战死一批,日后劫掠又持续减员,直到巴斯特尔海上鏖战,活下来的维京战士只剩下凤毛麟角。 博尼特亲历了这一切。 为了给自己的背叛找到理由,每战死一员维京,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使命就重一分,量变由此引发质变,正因如此,巴斯特尔之后,丝毫不通战技的丹尼尔才会断言,博尼特已经成为了加勒比海上最强大的“人类”。 没人知道他的极限究竟在哪,就如狂战士战力升格的原因,上述的一切都是丹尼尔结合莱夫的叙述所作的无端猜测,只因为结果正确,过程才被追认为正确。 贝尔听得晕头转向,总结了半天,最后才总结说:“所以博尼特埃里克森之所以强,是因为这几年他一直在拿维京人祭天?” “你的想象力当中充满了让人欣慰的无知和愚蠢,舰长先生。如果可以的话,等你战死的时候我希望能打开你的颅骨,亲眼看看藏在里面的究竟是大脑还是石头。” “不可以,谢谢!” “太遗憾了。”丹尼尔叹了口气,“博尼特强大的原因在于他心中的罪恶感和为了逃避罪恶感而进行的自我期骗。维京人只是他蜕变中的催化剂,催化剂造就了结果,但结果并不源自催化。” 贝尔放弃了。 他确信自己不喜欢丹尼尔的说话风格,也听不懂他话里的意味。 仔细想想,强大的博尼特和他这个一点都不强大的舵手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洪水来了有诺亚,再不济负责分海的也是摩西,不可能是他贝尔朱迪亚。 他根本就不需要去了解那些连洛林和莱夫和海娜联手都搞不定的非人生物的细节,也不需要思考应对,除非 在洛林的判断里,他有可能在舰长的任期内,在海上和博尼特对擂。 贝尔郁闷地嘁了一声:“那个无敌的维京先生能跳多高,跳多远?” “不知道。”回答的是洛林,“莱夫在助跑充分的环境下可以跃过12米,海娜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最大摸高超过4米,你可以认为博尼特在所有方面都超过他们。” 贝尔瞠目结舌:“一跳12米人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你可以在平地上指挥身体把小腿骨跳成三截,你也能做到。” “也就是说一旦遭遇了我不仅要回避接舷,连抵近都必须躲开。” 洛林拍了拍贝尔的肩,无奈地说:“大体 上对付狂战士最好的武器是火炮。没有一发炮弹干不掉的狂战士,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 “谢谢。”贝尔翻着白眼诚挚道谢,“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正确的废话。” “如果杀不掉的话”罐子里的莱夫突然插话进来,“如果杀不掉,驱逐或逃走也可以。” 他说:“博尼特很快会衰弱下来,半年,或者一年。” 洛林c贝尔c丹尼尔无不意外地看着他。 哥特铠甲的面罩里红光闪烁:“今天在林子里,博尼特逃走了。他本可以杀掉我,重创我们,这会是一场精采的战斗,一定会令提尔欢欣。” “但因为怕死,他逃走了。” “这次逃走撕掉了他以往的全部谎言,他从来不是为了提尔活着,他只是一个自私的懦夫罢了。” 逆向的蜕变么 走出丹尼尔的舱室,洛林心里百感交集。 博尼特是毫无疑问的敌人,无论有没有办法战胜他,洛林所思所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杀死他。 他带着贝尔去见莱夫和丹尼尔本就是抱着这个念头。 维京人海盗团正在和第一编队交战,瓦尔基里能彻底改变战场的平衡。以贝尔的驾驶能力和法芙娜的战术能力,他们有很大的机会把无敌的博尼特围杀在外儒斯特的海上。 但是莱夫说博尼特的自我催眠被打破了。 无敌的博尼特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从此以后,世上只剩下一个不断衰弱的懦夫,再也不会有那个无敌的狂战士。 英雄末路总是让人感怀的场景,无论那个英雄是敌是友。 洛林已经没有了围杀一个强大的懦夫的心思,伤损的瓦尔基里也没有了勉强出征的必要。 失去了这个目标,洛林发现自己在外儒斯特的战斗结束了。 刺杀瓦尔基里的猎犬亨利授首,棉布杰克沉迷金钱,抢夺的是摩根商会的客人和他们收集起来的奢侈品。 那里面虽然有海娜想要的臂刃,但海盗抢了东西总归要换成钱,洛林有无数种办法不露面地把臂刃买过来,手续上并不麻烦,花费的可能更少。 盟友当中,美利坚政府和所罗门商会有所损失。 不过所罗门商会的斯库纳船不值一提,美利坚政府的15万镑也不是个人财产,这次因不可抗力损失,汉密尔顿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剩下的尼普顿号。 结束了对猎犬亨利的绞杀之后,尼普顿号静静地泊在距离瓦尔基里两公里的开阔海面,至今没有任何音讯。 这不出乎洛林的预料。 毕竟她的身份太敏感,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产生不恰当的发酵。 一言不发一走了之才是聪明的蠢货该有的做法,沙克之所以在战斗结束之后还继续留在原处,很可能他在等洛林下一步的打算。 想到沙克,洛林又想到狂怒号的设计图。 如果海盗没有出现,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拿到了狂怒号的原稿。 如果这些价值连城的图纸在这次骚乱中遗失了c焚毁了,海盗就完了,摩根也不会好过。 洛林不知道海盗们究竟知不知道这些图纸代表的东西,但摩根肯定知道,所以他们一定会像保护自己一样倾尽全力保护它们。 它们大概是安全的,洛林如此想着。 谁知这个想法还没清晰地从脑海反应到嘴边,洛林就看到一艘快艇飞速驰过海面,靠到了瓦尔基里的舷边。 船上站着一个浑身浴血c狼狈不堪的绅士,如果洛林的眼睛没有花,那个绅士是阿尔萨斯金,摩根的弃子 “德雷克会长!族长的秘密避难所被海盗发现了,我拼尽全力才从暴徒手里突围出来!” “我的族长,法兰西海峡舰队的参谋副长,还有狂怒号的全部设计图都被那群海盗夺走了!” “求求您,救救摩根吧!” 0643 逮捕令 “横帆半,纵帆满,捕风,艏三角张开。” “升蔷薇白帜,临战三等,瓦尔基里左舵五。” “各岗位半岗轮替,禁止在甲板奔跑,禁止钓鱼,无关人员加紧舱内清理,凡残c破c无用弃海。” “船工组加紧调整舰体重心,加紧破损位置修缮。” “通报船岗变动!克伦斯科特先生就任大副,掌前桅司帆,掌前甲板,掌船工组。王也先生就任主司帆,掌主桅c后桅司帆,掌后甲板,掌餐厨。海娜耶斯拉女士就任瞭望,登桅!” “全员就位确认!风向西南南,航东北,逆切风准备!” “无关人员下舱,甲板净空!” “贝尔朱迪亚舰长到岗!舰长令,扬帆,启航!” 在铿锵的号令声中,瓦尔基里缓缓转向,向左,锐利的舰艏向着东南切风,缓缓启航。 在她的身侧,尼普顿号与伟大的留里克号依序启航,从远端汇入到瓦尔基里的队列,摆开不等边三角的自由航行阵型。 三船三角,航速15节,瓦尔基里临时编队逆风出征,正式参战。 作为临时编队的临时旗舰,瓦尔基里号上人才济济。 洛林c贝尔c克伦c亚查林,以乘客身份留在船上的汉密尔顿,留里克号舰长c老杜可夫的另一位出息侄子伊万杜可夫,还有在洛林的邀请下代表尼普顿号的克利斯埃蒙斯准将。 这是参战前的战情通报会,但首先,洛林得想办法打破会场上空凝结的空气。 汉密尔顿像猎狗一样眯着他的眼睛,双手平放在桌面上,一副随时都会扑出去的态度。 “提督先生。”他盯着埃蒙斯对洛林说,“在开会之前,你不准备先介绍一下陌生的朋友?” 埃蒙斯微微一笑:“斯克瑞斯,我叫斯特拜斯克瑞斯,聪明人号船主,一个普普通通的远洋商人。” “斯克瑞斯,这个姓氏真是少见,不知道该怎么拼写?” “e一r一e一t,sbysecret。” 顺道,秘密,还有聪明人号 汉密尔顿感受到由身到心的轻蔑和嘲弄,忍不住怒极而笑。 “请问先生来自于哪?” “清国,在海的另一头。”埃蒙斯面不改色。 “这里是北大西洋,海的另一头是英国,不是清国!” “是么?那日本c朝鲜c琉球台湾怎么样?” “您以为自己在挑选面包么?而且那些不都是清的属国么!” “更正一下。”洛林接过话头,“台湾是领土,就像波士顿之于美利坚一样,亚历山大,你犯了错误。” 汉密尔顿费了半天劲才反应过来,又花了好几次呼吸才整理好思路:“是么?我愿意倒歉。” 洛林噗嗤一声笑出来,笑不一会,杜可夫c埃蒙斯,连汉密尔顿自己都笑起来。 空气被打破了。 洛林正式开始履行主持人的身份,敲着桌面神情严肃。 “亚历山大,我知道你不喜欢遮遮掩掩的斯克瑞斯先生。但是海盗的行径已经让美国失了颜面,如果让他们满载而归,美国将会颜面尽失,一点不剩。” “我们都知道这次战斗离不开聪明人的配合。如果你拒绝聪明人号,那么我也会拒绝贵国商会的请求,而且我相信,杜可夫舰长同样不愿进行一场有败无胜的战争。” 伊万杜可夫矜持地点头。 二比一,汉密尔顿怒冲冲瞪着洛林,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你大概是误会了,洛林,我并不想刁难帮助美利坚的朋友。只是斯克瑞斯先生与我认识的一位绅士出奇地像,让我没来由地想要亲近,只是单纯地亲近。” “是么。”洛林收起手,“可以开始通报战情了么?先生们。” “洗耳恭听。” 洛林哗一声展开北大西洋海图,指着外儒斯特岛的位置。 “我们在这,外儒斯特岛南,正绕岛向东行进。” “海盗们则分散在岛的东西北三处,原本南岸还有猎犬亨利,令人高兴的是,亚查林的链弹已经把他送进了耶和华的天堂,短时间内,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西面,海盗在24与25号码头中间的天然泊位装运劫掠的拍品,共有战舰15艘,是棉布杰克的第二舰队。” “北面,我的第一编队与维京人海盗团在外海鏖战,舰数9对12,第一编队数量虽少,但在整体实 力上略占优势。” “东面,海盗泊在2号和3号码头之间,是棉布杰克的第一舰队,共17艘。苏珊摩根女士的避难所在不远处的4号码头,大部分人质都被送上了棉布杰克的旗舰血腥玛丽,包括苏珊摩根女士,那位法兰西海峡舰队的参谋副长和那件最关键的c支撑我们参战的拍品。” “这是半个小时前的情报。据为我们提供情报的阿尔萨斯金先生的供述,在他突围时血腥玛丽号已经做好了启航准备。” “血腥玛丽号是进行过一定高速化改装的百慕大帆装盖仑船,五级,最高航速115节,与当年的金鹿号近似。这意味着她可能存在的位置”洛林用圆规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圈,“以2c3号码头中点为圆心,108公里半径海面。” “需要被关注的重心共两个,敌舰群的规模,以为我们的目标。” “在全歼了猎犬亨利海盗团后,围岛海盗包括棉布团两支舰队共32艘和维京人团12艘。” “我们在单舰实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可考虑到开阔的海面环境和海盗的作战风格,在现阶段想要全歼某支舰队或是针对某艘舰发动强袭,基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幸好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全歼所有的海盗。”洛林敲打着图上的圆,“我们的目标是生擒血腥玛丽号。” 他的手指摁下来,用指肚在海图上滑动,一直滑到东岸与南岸的岛基交点。 “这里是本次战斗的关键点,岛基延伸线东南交点。我们会在10分钟后到达这个点,然后获得囊括整个东岸的360度全角视野。” “我们当中留里克视野最窄,半径39公里,瓦尔基里48公里,聪明人号依斯克瑞斯先生所说视野半径超过50公里。这意味着即使是视野最差的留里克号也能完全探查血腥玛丽号可能的行动范围,锁定她的行踪。” “锁定之后,瓦尔基里单舰要向目标发起追逐,尽可能迟滞目标的航行速度。” “而留里克号和聪明人号的航速不适合这一场追击。你们的任务是向北支援,击溃并驱逐维京人和棉布第二舰队,追回失物,同时尽可能多地替代我第一编队的高速舰,为瓦尔基里提供支援。” “本次作战,锁定c迟滞c替换c击溃c追捕,诸位明白了么?” 话音坠地,参会者们同时挺正腰杆,看着海图上繁复的如发丝一样的运动线,郑重点头。 “是,提督!” “行动代号【正义游行】,先生们,执行吧。” 0644 区区海盗 1786年7月21日下午3时35分,外儒斯特岛基延伸线东南交点。 3分钟前锁定了目标棉布杰克第一舰队并血腥玛丽号的海面位置,滞留在瓦尔基里号的上人离舰,【正义游行】正式开启。 埃蒙斯一路快走到尼普顿号的艉楼,敲响沙克的舱门。 “进。”舱里传出一声低沉的许可。 埃蒙斯整理军容,推门而入:“将军,我回来了。” “瓦尔基里我的蠢弟弟又跑去逞英雄了?”沙克面色不愉地看着舷窗,窗外的瓦尔基里正在驶离,“用伤损的瓦尔基里单舰追击一整支海盗舰队,看上去就像他厌烦了活着。” 埃蒙斯努力压着笑:“在我看来会长先生活得很愉快,将军。” “活得很愉快?”沙克咀嚼着这句调侃,“也就是说,他有计划。” “会长先生原打算在这场海盗袭岛中作壁上观,然而运气不好,摩根家的幸存者送来了狂怒号被劫的消息和位置。” “不知道这个信息的他当然可以怡然自得,哪怕设计图最终丢失,也没有有人有怨怼他立场。” “但知道这个信息之后他就必须有所应对了,否则一旦消息传出去,他的消极很容易被有心人解读成德雷克坐视大不列颠的利益受损。在这个判断上,我与他意见相同。” 沙克挑了挑眉毛,脸上不动声色:“他打算为那些有心人奋战到底?” “奋战到底就是敷衍了事,这或许是大部分贵人的选项,但是会长先生c您的弟弟,以您对他的了解,他真的会坐视行动失败么?” “所以他打算怎么做?” “时间有限,他的应变能力让属下叹为观止。” 埃蒙斯一如既往地抓住狗腿的机会,也一如既往地感受到沙克沉稳表情下最纯粹最简单的开心。 “他的计划是置换。” “置换?” “用低速却拥有统治力的尼普顿和留里克号置换他留在北岸的第一编队,尽可能完整地集结德雷克高速阵容,追击并缉拿棉布杰克。” 沙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那么一点笑容。 “这么说,我们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留在岛附近的海盗?” “维京人海盗团12舰,棉布杰克海盗团第二舰队15舰,分布在岛西北海域,其中维京人团正与德雷克第一编队交战。” “驱逐,置换”沙克站起来思考片刻,“告诉阿曼尼中校,从战场中心突入,战备二级。” “是!”埃蒙斯震声捶胸。 汇报的工作应该结束了,毕竟以少敌多以强敌弱,留给尼普顿的任务虽然艰巨,但并不复杂。 可埃蒙斯并没有赶去传令。他站在那,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沙克才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还有什么事么,埃蒙斯准将。你应该知道我希望我们能尽快介入战局。” “我明白,将军。”埃蒙斯踌躇了一会,“在下船前,会长先生还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如实转达” “我愚蠢的弟弟难道又是什么不自量力的挑衅?” “像,又不像。”埃蒙斯回忆起来,“他说,维京人团的旗舰埃里克森号上有怪物,没活够的话,离她远一点。” 沙克沉默了半晌:“他觉得那只怪物有能力威胁载员800人的尼普顿号?” “属下不知道。”埃蒙斯老实回答,“结合下船时的场面,我甚至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告诉我们的。” “是么” 沙克沉吟着在舱室里踱步,一圈,两圈,三圈。 “告诉阿曼尼中校,上层十二磅全体装填散弹备战,指挥权上行至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用十二磅炮。” “不许动用十二磅?”沙克大动干戈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埃蒙斯的预料,“将军,今天风高浪疾,运动战中下层炮舱根本不能开舱,如果再抽走上层炮” “那是尼普顿需要考虑的事,是阿曼尼中校头疼的地方,不是你的。”沙克冷冷说,“更何况就算失去上下两层炮舱,尼普顿还有32门二十四磅,还有2门六十八磅臼和整整14门十二磅艏艉炮。对付区区一群海盗而已,我不觉尼普顿的火力不足。” “只为了好弟弟的一句话就封存整个上甲板,我觉得区区一群海盗的理由”埃蒙斯忽然闻到一股杀气,连忙住嘴,并腿立正,“是,将军!敌人只是一群无能的海盗,允许使用中甲板并艏艉炮,我们的战斗必将如郊游般轻松!” 29号码头。 北面有滚滚的浓烟,那是法兰西海军的布里格舰临死的悲鸣。 这悲鸣太烈,漫天的浓烟被强劲的南风吹散,笼罩住外儒斯特的一角,掩盖了29号码头真正的悲鸣的痕迹。 一座岩崖,缕缕烟息,不时有似人的四足奔行的影子窜出,激起一两声散漫的枪响,然后伏倒,一动不动。 巴夫洛缪旁观着绝望。 他撑着手杖站在丛林边沿,身上还有突围留下的血迹和伤,在洛林那做过简单的包扎,却没有换下破损的礼服。 罗耶里捧着一套新礼服跑上来,小声说:“团长,风变大了。” “今天的风一直大。”巴夫洛缪展开礼服披在自己肩上,“这是第几个?” “第142个。”罗耶里回答,“有79个投降的,都送到码头处理掉了。” “强攻吧,我没想到法国人会这么顽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时间是指” 巴夫洛缪抬起手指向西南:“白帜的准备比我们想像得充分得多,北边和博尼特交战的是他事先埋下的第一编队,南边大不列颠的一级舰尼普顿号突然出现,砸碎了避风港的围剿。” “被寄予厚望的猎犬亨利全舰全灭,而且对瓦尔基里造成的伤害远低于预期。我们依照原本的计划诱使棉布杰克设下逃亡陷阱,可他不知道,他准备绞杀的不是预想中半残的女武神,而是一整支生龙活虎的高速舰队。” 罗耶里神色一紧:“尼普顿号为什么” “因为德雷克兄弟用他们精湛了演技骗过了全世界。” 巴夫洛缪笑起来,捂着脸,像狼一样笑得酣畅淋漓。 “幸好,杀死白帜本来就不是今天的首要目标,猎犬亨利c棉布杰克c维京人博尼特,这些蠢货死就死了,也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唯一的麻烦在于,眼下白帜的力量相对于棉布团的第一舰队实在太过于富裕了,富裕到在追击棉布的同时,他还能腾出足够的力量来平定这座岛。” “乱局将止,如果不快点把手尾处置好,我们终会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才是最糟糕的局面。” “我明白了!”罗耶里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30分钟内我会把一切都料理好,决不会让团长的苦心白费!” 巴夫洛缪麻木地点点头:“我信任你,亲爱的,我能信任的只有你。” 0645 北部战线 在这场血腥却并不激烈的袭岛战中,外儒斯特北部海域无疑是围岛战场中战况最胶着那一个。 参战的一方是德雷克直属舰队第一编队,旗下侍神二代盖仑型驱逐舰密斯特拉号c古娜号,侍神一代盖仑型驱逐舰布伦希尔德c洁尔诗科古尔号,百慕大布里格型军舰鸟c白鹈鹕号以及百慕大布里根廷型夹竹桃号c绯寒樱号c百日菊号共9舰。 编队旗舰密斯特拉号,编队提督卡特琳娜迪波,旗舰舰长兼编队战术室首席法芙娜韩吉。 这是自1786年2月末,第一编队在迈阿密大反攻中大损重编后,时隔5个月首次履战,相比于原先1一2一5一3的11舰编制,新的9舰编制更具侵略性。 新下水的古娜号是与密斯特拉同型同配的短兵肉搏型高速驱逐,自第二编队调入的洁尔诗科古尔号与当时战沉在迈阿密河道的格蕾号同期服役,舰组经历过巴斯特尔大海战,在战术执行力与战斗经验上都有不俗。 大幅削减的布里格舰在三选二中优选了培养出法芙娜的白鹈鹕号和战术灵活的军舰鸟号,原来损失最大的布里根廷舰依旧维持三舰规模,新造舰的舰组也没有选择新人,而是尽可能保留了原暗香槟和绣球花号的操作人员。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新编成的舰队能在最短时间内适应对战术执行度要求极高的法芙娜。 同理,卡特琳娜的正式下放也不是为了剥夺法芙娜在编队中的权力,而是为了更充分地发挥她的专长,走的是提督辅佐战术长的实相模式。 舰队有卡特琳娜辅佐,旗舰有大副安妮帮衬,舰队上下把法芙娜视作胜利女神般崇拜,直属舰队的第一编队正是用这种近似后世饭圈的病态的凝合的团结彻底拉开了和第二编队的差距,连皮尔斯汇集精英的特勤编队在集团评价上都不得不逊色一筹。 换而言之,新成编的第一编队是整个德雷克旗下的最强集团,这是来自整个直属舰队的认可。 而作为她的对手,维京人海盗团平庸得太多。 海盗团在积累阶段基本是抢到什么用什么,维京人若是停留在结社战争前或许已经具备了战力蜕变的条件,可在伟大的后黄金时代,12舰依旧只是普普通通的中上规模。 他们唯一值得关注的船是在1785年下水,由秘密船坞打造的第二代埃里克森号。 巴斯特尔海战,第一代埃里克森号与当时的第一编队旗舰,同样由卡特琳娜领衔,现第二编队提督弗雷恩指挥的亚尔薇特号进行了一场一对一的较量,但真正触动博尼特的却是在海平面下以一敌七,尤以胜返的瓦尔基里。 他在瓦尔基里看到了如狂战士般无敌的力量,攻防两端无敌于世,风驰电掣无人能及。 他幻想自己也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所以砸锅卖铁,甚至抵掉了第一代埃里克森号,用破釜沉舟的气势订购了他的新旗舰,预算高达5万5千镑! 5万5千镑可以打造一艘怎样的船? 如果这个问题出现在皇家海军的采购预案上,她会成为一艘空装的三级新锐战列舰。 如果这个问题出现在海事集团的商业合同中,她或许是一艘满配的二代侍神驱逐舰。 但博尼特无法选择这两个供货商中的任意一个。 毕竟天下船厂千千万,有能力独立设计40米以上级大船,同时又愿意接收海盗订单的厂家有且只有唯一的一家,那就是在大海盗中尽人皆知的巴西帕尔梅拉斯“秘密船坞”,那个无法的c贪婪的c精湛的黑市船商。 博尼特在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船。全长476米,最宽113米,以坚韧却易燃的南亚柚木为主要船材,在要害部位内嵌钢板。 作为一艘40米级的驱逐舰,她的尺寸直逼标准身材巡防舰,排水1650吨,载员370人皆超过标准巡防舰。 在舰装上,她选择了与德雷克二代侍神相同的炮舱二十四磅短,上层十二磅长的特殊配置,牺牲远程打击力,全面向白刃肉搏倾斜。 同时她48门的舰装数又远超二代侍神的42门,火力更强,防御相若。 只可惜秘密船坞拿不出海事集团独树一帜的大型舰高速化舰体设计。 她的流体和结构与经典盖仑别无二致,哪怕换装了百慕大帆组,其沉重的体格还是把她的速度压到了9节/15节,最终导致其成为一艘强大c昂贵却不成功的私掠舰。 这就是维京人海盗团的压轴强舰埃里克森号,如觉醒的狂战士般所向无敌,也如觉醒的狂战士般笨拙呆板。 她像定海神针般杵在整个战场的正中间,以一己之力束缚了密斯特拉 和古娜号的行动,生生让原本注定一边倒的战场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交战中维持住了势均力敌的态势。 时光倒流到袭岛之初。 由埃里克森号和血腥玛丽号补强的棉布团第二舰队突袭装缷拍品的27c28号码头,以强劲的火力迅速击溃了摩根商会设置在这两座关键码头上的防御力量。 不久之后,第二舰队南下镇压西岸其余码头,血腥玛丽绕岛与棉布团第一舰队会合,埃里克森号放下博尼特和他强大的冲锋队,离队回归与维京人团共同攻伐北岸。 海盗们有可靠而详尽的情报。 情报指出西岸22至28号码头是整座岛上最富庶的环线,南岸环线其次,北岸再次,而东岸环线与西岸29c30号两座码头是摩根的办公码头。 在这场价值数百万镑的疯狂抢劫中,谁也没兴趣对毫无价值的办公码头假以辞色。 另一方面,情报宣称洛林有八成可能缺席第二日首场拍卖会,内奸提前篡改了码头分配,把瓦尔基里诱进了最适合猎犬亨利围猎的17号码头。 猎犬亨利独自揽下击沉洛林的重任,而且哪怕洛林侥幸参加了这场拍卖,主会场也有棉布杰克高达300人的绑票团所设下的天罗地网。 战事就这样依着海盗的心思顺风顺水的展开了。 先是棉布团第一舰队突袭摩根商会护卫锚港1号码头,紧接着第二舰队突袭武装商船最多的27c28号码头,猎犬团也在同时袭击最棘手的德雷克17号码头。 绑票行动随即开始,棉布的冲锋队完全封堵了主会场的进出通道,博尼特和他的冲锋队在丛林外围查漏补缺,还意外撞到了突围而出的洛林一行。 这次遭遇的时间点算是本次袭岛战中最大的拐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洛林三人与博尼特在丛林大战,尼普顿号强势封锁避风港湾,在绿岛群岛待命的德雷克第一编队捕捉到维京人团在岛北岸的攻势,法芙娜入局,两大舰团在外海开战。 这一战法芙娜表现出极强烈的攻击性。 第一编队以密斯特拉与古娜居中坠后,布伦希尔德与洁尔诗科古尔各据两翼,配属布里格与布里根廷为僚舰成团,借着顺风而进的优势突前抢攻,主动扯开战场的宽度。 其时维京人的海盗船们正忙着漫北岸地收割财富,对绿岛群岛方向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等他们发现,第一编队已经逼进到4公里内,而且彻底展开了阵型。 措不及防之下,海盗们的应变大乱,一艘布里根廷在开战15分钟被包围击沉,另一艘巴格身中十弹,重伤退战。 法芙娜继续推进对敌人的分割围歼,就在海盗舰队行将再次减员的时候,博尼特与埃里克森号终于加入战场,并用最粗暴的应对,命令全团向他集中。 乱象立止,士气飞振,崇拜着战神而背离文明的海盗和崇拜着女神而忘我操练的水手绞在一处,法芙娜一时失去了对大局的掌控,只能一边用细小的战术加强两翼迟滞,一面令待命的密斯特拉和古娜两舰对敌埃里克森。 三战团,三激战,这就是尼普顿与留里克号进入战场时海面上胶着的实景。 密斯特拉号的后甲板上,法芙娜趴在硕大的海图上,刷刷划上两条大弧度的曲线。 “古娜号绕后,在绕后中抛射弹药,不必强求命中,关键是位置,一定要卡住下风口的位置。” “埃里克森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挂提督旗的密斯特拉上,我们对应绕前,维持左舵。” “时刻关注对敌间距!维京人的团长肉搏很厉害,一但接舷不需要多少人就能压制全船,不能给他接舷的机会。” 她碎碎念叨,轻的声音被卡特琳娜和安妮完整捕获,迅速转变成成套的战术指令,密斯特拉切舷,在埃里克森的舰艏绕行,顶着炮火沿着弧圈向左行进。 埃里克森开始追击,调头,转向,大方地亮出侧舷,抢先对候在下风口的古娜号炮击。 轰轰轰轰! 法芙娜抬头看了眼古娜号的反应,迅速又低下头:“古娜号饱合准备!告诉她,抓住下风口的高射角,集中打击甲板和帆!” 卡特琳娜连忙传令。 可令尚未毕,高台上的瞭望手突然大喊:“盟友支援!” “东南方向发现盟友支援,标记辨认为杜可夫商会总旗舰伟大的留里克,还有”瞭望手的声音颤了一下,“hs尼普顿号!没有悬挂旗帜,是hs尼普顿号!!!” 轰隆隆隆隆 “尼普顿号攻击!炮击覆盖洁尔诗科古尔号左翼海面,敌布里格舰布里格舰,粉碎!” 0646 成功率:0 重锤擂墙,钢锥开山。 哪怕只有单舷16门二十四磅可以动用,哪怕今天的天候对炮击大不友善,但无论是在17号码头还是现在的北部海域,尼普顿都用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的炮击证明了一个现实。 海盗比美海军的黄金时代结束了,所谓的后黄金时代只是海盗与海商的游戏,在当世真正顶尖的海军眼里,它什么都不是。 尼普顿就如睥睨的巨兽切入战场,由东至西,由南至北。 洁尔诗科古尔战团拦在她的航线上,她笔直地穿过去,用艏炮把海盗船驱赶到侧舷,用舷炮覆盖海盗船身处与可能驶往的海面。 这或许就是一力降十会的真谛。 在50至300米的距离上,像尼普顿这种无论在哪支舰队c哪个战场都被视作战列线核心的舰组在敌友面前展现出令人叹为观止的炮击稳定。 又快,又准,每一炮都不追求绝对的命中,但漫天的炮弹相互牵连,最终构成的却是一张无处躲避的大网。 维京人海盗团的武装商船也不值得被尼普顿重视,那些布里根廷c布里格c巴格甚至是橡木船材的五级盖仑在二十四磅面前都是纸糊般一捅就破。 洛林在当年的勒弗朗索瓦就看到了这种无力,舰组实力远远不如当年金鹿的海盗们当然更无力,绝望般的无力。 二十分钟,九轮炮击,尼普顿击沉布里格一艘,伤布里根廷一艘c巴格一艘,洁尔诗科古尔与军舰鸟合作把受伤的布里根廷毁至大破,跟在尼普顿屁股后头的留里克捡漏击沉另一艘慌不择路的布里格。 东线溃散,洁尔诗科古尔舰团并留里克号重组翼展,自然而然地把尼普顿号拱卫在正中,像乌云似扑向战场正中间的埃里克森号。 战场的天平兀然倒向德雷克,维京人海盗团战沉3舰,失能2舰,逃逸2舰,12比9的局面一下子变成5比11,胜负突然就失去了悬念。 博尼特眯着眼睛盯着如山般漂来的尼普顿,瞳孔一点一点染红。 “尤金。”他从甲板上捡起一门臂展超过15米的金属大弩,抵着小腹拉动绞盘,嘶哑着对自己的大副说,“命令铜盔号不计代价向我们靠拢。” “不计代价?”尤金瞪着眼睛,“团长,埃里克森号不够快,要是再等铜盔靠过来,生路” “让铜盔号拖住德雷克那两艘新型舰。” 钢丝和铜丝绞成的弩弦咔哒锁紧,博尼特抽出枚环尾矢嵌进矢槽,熟练地把绳索穿过环尾。 “原来,这把弩是为洛林和他的女武神准备的”他说,“他们自以为胜负已定,却不知道自己正向着悬崖狂奔。” “我们会笑到最后!铜盔只需要拖住那两艘新型舰半个小时,我会为你们抢出接舷的机会!” 尤金的眼睛越来越亮:“团长,您您是打算” “那艘山一样高的新旗舰,喜欢么?” 密斯特拉号,艉甲板。 凭心而论,尼普顿和留里克的突然驰援不仅让海盗们措手不及,就连第一编队的水手们也觉得茫然无措。 主次,进退,攻守? 集团海战从来不是街头巷尾的混混打架,混混们在茶餐厅里势均力敌的时候,冲进来一个陈浩南是干,冲进来一个李小龙也是干。 假如冲进来的恰好是克拉克肯特结果并没有反转,对混混来说,该干还是得干。 因为群架的本质是混乱的,哪怕上百人的乱局,每个人需要顾忌的永远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援手就是再强,也只有等他打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才是援手,其他的时候,【他】只是一面设定强大的背景板。 军队在这一点上有很大的不同,尤其在线列时代,双方面对面排队枪毙,士兵的前阵c后阵c同列战友都会对士兵的生死产生影响。同理士兵的生死和表现也会对整条线列产生影响,活下来不一定比死于枪毙更好,至少不一定对团体更好。 这种零件的特性在海战这种参与单位少,容错率高,实力差异大的战场被无限放大。 每一艘船都有任务,每一艘船都有角色,每一艘船都有价值,如何把船安排在最适合她们的位置,如何让同样的舰队产生最强的化学反应,这个过程就是战术。 战术是根本。 游离在战术之外的强大不一定能发挥她的强大,哪怕是无坚不摧的火力,假如每一炮都误伤在队友身上,这门火力对团队而言也不会产生任何有益的价值。 正因如此,似尼普顿号这样的怪物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又 立刻旁若无人地介入战局,对大部分战团其实是弊大于利的。 她会打破己方先前完整的节奏,会破坏己方阵型,如果战士们的战斗意志不够坚决,甚至还会迷茫c彷徨c不知进退。 但幸好,第一编队的领袖是法芙娜韩吉。 在瞭望手发现尼普顿号的第一时间法芙娜就做出了反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命令洁尔诗科古尔舰团散开。 这肯定不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援军的目的是救援,而法芙娜的命令是弃战,为亲爱的援军留下一个孤军奋战的场景。 但这又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 洁尔诗科古尔舰团与尼普顿号的实力相差巨大,海军精锐与私掠精锐又没有任何共通,与其让互不熟悉的双方缠在一起碍手碍脚,其中一方选择退出才是让另一方全力以赴的最优解答。 尼普顿回报了法芙娜冒险的抉择,所以在轻取东线战局之后,法芙娜立刻命令舰团与尼普顿号合流,两翼展开,把选择对手的权利完全交给了强大的战友。 事实证明法芙娜又成功了。 尼普顿号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选择了平推,下一个目标就是维京人团的旗舰埃里克森号。 从目标被确定的那一刻,法芙娜就进入到闭关深索的状态。 埃里克森与东线之前的海盗截然不同,双方缠斗了近两个小时,埃里克森身上有密斯特拉的炮痕,密斯特拉也有埃里克森的痕迹。 双方中弹的次数都不多,但反馈的信息已经足够让法芙娜看清埃里克森的本质,这是一艘与密斯特拉号大不相同,但同样长于肉搏,善于统治的超级驱逐舰。 双方的防御效果相差无几,但密斯特拉的防御是外在的,面对的火力越强越不易持久,而埃里克森的火力是自身的,哪怕面对真正的战列舰也不会一触即溃。 不仅如此,埃里克森的火力也远比密斯特拉更强大,舰体比密斯特拉更重,更稳定,速度虽慢,反应却不差。 如果说密斯特拉是为了给瓦尔基里伴舞而设计的精灵,那么埃里克森想要扮演的就是瓦尔基里本身,一艘全方位弱化的瓦尔基里,一艘适合在良莠不齐的海盗舰队中成为核心的瓦尔基里。 轻视这样一艘船会付出代价,尤其埃里克森上还有博尼特这尊接舷的杀手锏,法芙娜绝不能坐视对敌人一无所知的尼普顿撞进陷阱。 她苦思冥想,既不能干扰尼普顿号的作战习惯,又要切实提供帮助,参加战局。 海图被她划满了凌乱的曲线,有的已经并合成彩色的阴影,除了她本人,谁也无法从这张图上看出端倪。 可还没她想出两全齐美的战术,安妮已经气喘吁吁地飞奔上甲板:“法芙娜!” 法芙娜茫然地抬头:“安妮,怎么了?” “快看埃里克森号!” “看?” “她弃战了!”安妮指着数百米外粗壮的舰影大喊,“硬扛了古娜号一轮炮击,弃战转向尼普顿号。另外,西线的海盗舰团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根本不计损伤!” “西线埃里克森”法芙娜眼神迷离,在短短的时间已经在大脑里完成了推演,“西线只有那艘盖仑有存活的机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埃里克森是想” “埃里克森与尼普顿相对速度85节,相向,抵近!” “两舰距离500300250” “尼普顿艏炮射击,未中!” “埃里克森还击!” 嗡! 夹杂在炮声中的轻鸣响彻,法芙娜明明听不到,却感觉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埃里克森想对尼普顿强行接舷,接舷成功率0!” 0647 怪兽接舷 一般来说,喜欢在语言中引用【概率】和【数据】的人性格往往张扬强势,充满表现欲,还有十足的表演天赋。 这是因为概率和数据拥有特殊的属性。 人为圈定,人为收集,人为建模,人为计算,它们出生的缘由就是为某些目的服务,展现出某个视角的真象,从而遮蔽住真正的真实。 它们天生就是真实的谎言,真实到绝对,真实到不容质疑。 喜欢利用这些东西的人往往洞悉其本质,并习惯用它们的特性来标榜自己的严谨,提升自己的公信。 听众是否相信话里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希望听众相信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细致的分析和计算后得出的,话或有误,然人可敬。 可敬的人自然不会谎言弄人,那么他们所捧出的概率和数据当然就是正确的。 这就是悖论。 假的东西可以塑造真的人,真的人又可以证明假物为真。 既然如此,那么这些被引用的数据和概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段对数据和概率的诋毁又究竟是假的还是真的? 法芙娜肯定给不出问题的答案。 因为她的个性既不张扬也不强势,没有表现欲,也没有在人前表演的能力。 她平时根本就不喜欢引用概率。 只是身在第一编队,舰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无条件地信任,相信世上只要有方法,她就一定知道方法。久而久之,耳闻目睹,弱气的法芙娜不知不觉也受到了影响,下意识地开始信仰起自己。 这份信仰并不是盲目的。 虽然推演的时间短暂,但她的脑子里还是列出了能够影响切舷的参数。 埃里克森号只比密斯特拉号略长,尼普顿号的长度在70米以上,双方的长度差在20米以上。 埃里克森号是传统的单层炮舱驱逐舰,尼普顿有三层炮舱,干舷高超过6米。 埃里克森号的炮门与载员未知,但看船型大抵不会超过50门/300人,尼普顿号仅单舷就分布有47门重炮,全舰载员800人。 还有防御,密斯特拉和古娜的二十四磅短炮能明显击伤埃里克森号的船壳,面对密集且出力更高的二十四磅和三十二磅长重炮的抵近射击,埃里克森号没有任何理由支撑得住。 身为当世战略级的大国重器,一级舰对五级舰,哪怕是密斯特拉和埃里克森这样拥有同级别统治级实力的特型驱逐舰,其优势也是全方位凌驾式的。 她想不出埃里克森成功接舷尼普顿的方法,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根本就没有方法,推演的结果反应在语言上,最终才成为了【接舷成功率0】的断言。 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法芙娜同样进行了一次概率创造,那么创造出的产物自然是不容置疑的真实的谎言。 埃里克森号挺进! 右舵十度,拉开夹角,她从尼普顿的正前方切向左舷,短暂地进入到对手侧舷炮击的死角。 博尼特在舷边高高举起他的金属弩,摒息凝神把尼普顿号套进准星,缓缓推移到主桅偏下第一根帆桁的接口。 十字交叠,博尼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嗡! 由钢丝和铜线绞成的弩弦猛地回弹,鱼叉似的弩箭拖着绳索洞出。 它像电一样穿过250米长的间隙,在飞临尼普顿号的关口,两舰先后突出射击死角,早已准备就绪的舷炮立时击发。 轰轰轰!轰轰轰! 埃里克森的二十四磅短炮与尼普顿号的二十四磅长炮争先恐后地向对方投射出炮弹,海面在轰鸣声中炸裂,升起的水雾笼盖住战场。 迷濛当中,尖锐的弩弦破开空间咄一声扎进尼普顿号第一层与第二层炮甲板之间,深深刺透船壳。 “嘁!”博尼特啐一声把钢弩丢开,“高低差了十来米,左右差了七八米,哪怕是武器,伟大的狂战士果然不擅长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 “不过现在的位置似乎更好,只要从炮门直接钻进二十四磅的炮舱”他红着眼珠,在手腕缠紧弩矢的拖绳,扭头对尤金说,“我先接舷,让埃里克森尽量维持在炮击死角,一旦有人从炮门被我塞出来,抵近接舷,全体弃船!” 尤金振奋地敲响胸膛:“是!团长!” “维京必胜!” 高呼一声,博尼特从船舷高高跃下,借着漫天的水雾一头扎进湛蓝的海洋。 他不冒头,不观望,他跳水的身姿藏进雾霾,只有一条细长的不起眼的绳索连接在尼普顿和大 海之间,随着他的拖拽在海面扯出一段淡淡的纯白水线,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 250米。 博尼特扯着绳索奋力向前,耳朵里不时听到滚烫的炮弹钻水的声音,偶尔还有实心弹丸砸中坚硬的船壳,虽然无论对埃里克森还是尼普顿的防御来说都不至于一击而穿,但锤砸的声响传入海底竟像鼓鸣船剧烈。 他强忍着。 狂战士没有捕鲸人那种异于常人的气息和水性,游泳的速度也不比普通人更快,但他们的忍耐力无人能及,只要确定了目标,哪怕是再险恶的环境也不能动摇他的心神。 他一直拽,一直拽,当中浸透海水的绳索从手里滑脱了两次,但两次都被他立即拽住。在气息即将用尽的关口,他的手终于触到了尼普顿光滑的包着胶的船底。 【一对八百!】 博尼特在海里睁开眼,腥红的瞳孔拉出残影。 【在诺曼人君临不列颠之前,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而且每一次,获胜的都是英勇强大的维京战士!】 他单手攥着绳,空出的手从背上摘下盾,紧紧地束在手臂。 【这很正常!英格兰人不过是一群由文盲c赌徒c羊倌和儒夫组成的野人,低劣地只配在维京面前屎尿齐流,看见剑光就连求侥都是奢望!】 他蹬腿上浮,向着光芒,模糊的水景越来越亮,水面的炮声越来越响。 【我会获胜!杀光所见的每一个英格兰人,把世上最好的船变成新的旗舰,然后莱夫c洛林】 他哗一声冲出水面,挂在船壳上的绳索猛得绷直,拖着他脚踩上坚实的硬面。 密布硝烟的空气涌进肺里,如雷似霆的炮声震慑耳膜,博尼特的视野终于摘掉水的阻隔,看清了船壳上星落的铆钉,还有高耸的直插在云天的舷沿! 轰! 头顶四五米高的地方突然开了一炮,燃尽的火药像彗尾似洒了一路,溅在皮肤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这会是我的船!】 【是我的船!】 【我的船!】 【这是我的船!】 博尼特兴奋地仰天长啸:“噢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这是我的船!” 他猛地踏出一步,支着绳索,光脚踩踏在光洁的船壳。 如山般坚实的触感反馈回来,与博尼特的伟力硬撼,仿佛连天地都在震颤。 他的吼叫引来了甲板水兵的关注,观察员惊惶地看着攀绳上来的海中怪物,失声大喊:“接舷!有水鬼接舷!他要上来了!要上来了!” 警讯传遍全船。 早就被埃蒙斯打过预防针的阿曼尼心里一抽,连忙趴到护栏边往下望。 博尼特在攀爬! 速度不快,势大力沉。他一手撑着盾,一手拽着绳,绳子的另一头戳在上层和中层炮舱中间,3号和4号炮位中间。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挂上来的?200多米的距离又是怎么攀上来的? 阿曼尼想不明白,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想明白。 洛林说博尼特是怪物,这只怪物有挑战整艘尼普顿号的实力,哪怕是洛林这样强大的战士,能提出来的建议也只有远离! 远离远离 这只怪物像壁虎一样攀在船壳,炮打不到,枪瞄不了,那支钢矢戳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连裁断绳子都做不到。 这种情况这种情况该怎么远离! 阿曼尼的心里乱成一团,意外c紧张,更重要的是完全找不到那种生死一瞬的紧张感,生不出自救的急智和欲望。 区区一个海盗而已,就算放进来,难道真的能威胁载员800人的尼普顿号? “下层炮门落闸。”沙克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来。 阿曼尼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到沙克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瞅着那个勇敢的入侵者。 “下层炮门锁死,中层2至6号炮门锁死,上层2至6号待发,人员就位,等候命令。” 他的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得到落实。 下层的炮门本来就是栓死的,因为风高浪疾,不栓死炮门会让炮舱进水。 中层炮门在博尼特的面前退炮落匣,博尼特只差一点就扒住了门板,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拽着绳索,他甚至听到了锁匣的脆响。 “区区一块木板就能挡住伟大的狂战士么?!!!” 他愤怒了,盯着舷上探头的沙克,发力把绳索缠到腰上。 他抽出了剑! 右手剑,左手盾,腰上缠着绳索,脚下踩着船壳。 他发力起跳! 以环尾矢为圆心,他像钟摆一样荡上高空,狂战士的力量让他轻易跳到常人难想的高度 ,而且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博尼特的瞳孔猛地收缩! 炮! 有四门炮! 在上层的炮台,共有四门黑洞洞的炮管藏在舱里,像毒蛇一样,偷偷摸摸地瞄着正前。 炮的背后站满了炮手,那一个个睁着眼捂着耳朵的样子是引弦待发? “见鬼”/“开火!!!!” 轰!轰!轰!轰! 0648 汇合 “距离9700,航向正东,敌舰群航速65,相对05,追逐稳定!” 洛林皱着眉站在舰艏:“与外儒斯特的距离呢?” “距海岸线126公里。” “增援还没到么?” “无法观测北面战场,岛方向未发现舰影。” “继续观测。” 丢下这个毫无个性的命令,洛林捏住护栏抻了抻懒腰。 追逐很无聊。 从咬住棉布杰克的舰队开始,双方就以现在这种不快不慢的方式航向北大西洋中脊。 棉布杰克的第一舰队总数多达17舰,包括4艘盖仑驱逐,4艘巴格,2艘布里格和7艘布里根廷。 与她们的领袖一样,这支舰队在构成上没有任何突出,航行的技艺也不算出众,哪怕是同类型船,设计和船况也有肉眼可辨的差别。 这些问题无一不在拖累整支舰队的航行速度。 想要保持住现在舰与舰之间的掩护策应,65节大概已经是他们所能达到的速度极限。 然而对手的速度慢不代表洛林就能轻易地完成超越和拦阻。 瓦尔基里很强大,对面的任意一艘c两艘甚至是五艘在受伤的瓦尔基里面前也很难构成有效的威胁。 但对面有整整17艘。 洛林深知强大的瓦尔基里不是无敌的。 在巴斯特尔,黑胡子用半支本部证明了瓦尔基里可以被击败,在17号码头,猎犬亨利也用他的行动证明,这群袭岛的海盗明确知道如何击败瓦尔基里的方法。 狭小的海面用围,开阔的海域用撞。 围堵瓦尔基里的对手很可能被击伤击沉,撞击瓦尔基里的船肯定会被重炮分尸,可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强大如瓦尔基里也可以被击败,这不是猜测,是现实。 生命与荣耀孰重? 换而言之,棉布杰克愿不愿意为了击败洛林付出代价,他麾下的海盗船又愿不愿意为了他的野望死不旋踵? 这不是洛林的问题。 洛林只能从最坏的角度考虑问题,也就是说,16艘灵活的小船足够在血腥玛丽号四周铺开一张天罗地网,眼前这支龟速的舰队很可能是本次袭岛中海盗们为谋杀洛林所布的最后一局。 于是乎第二个问题,洛林愿不愿意承担风险? 一定的风险洛林肯定是愿意承担的。 毕竟棉布杰克抢走了狂怒的设计图,洛林只有抢回来,先前的拍卖程序才能进行下去,他才算是完成了皇家海军给他的委托。 完成委托会得到回报,完成的过程越艰难,最后的回报就越丰厚,但这件事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委托必须被完成。 完不成的委托对洛林来说一文不值,为了完成委托丢掉性命,最后导致委托失败,这样的过程对洛林而言同样一文不值。 所以他才会追上来,才会邀请尼普顿号北上支援第一编队,想把第一编队解放出来,和瓦尔基里一起击溃棉布杰克的舰队。 在第一编队出现之前,洛林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险也不会冒。 贝尔捧着书写板找到洛林,架着栏杆,在洛林面前把图板翻到海图页上。 “我有个计划。”他在图上刷刷划上两个大弧,“棉布团正在向中脊挺进,一旦抵达,她们就能乘着风带直奔向风群岛。” “我建议我们向南迂回。”他敲了敲两弧中偏南的那一个,“向南迂回,用10节左右的速度超到她们的航线正前,在那里发起阻击,打散棉布团的行进阵型。” 洛林斜瞥了一眼海图。 “两个小时到达阻击发?”他随口问。 “接近两小时。” “我们现在离岛差不多13公里,密斯特拉号的瞭望距离小于26公里。也就是说按照现在的速度再追逐一小时左右,密斯特拉就会失去我们的踪迹,如果还要提速” 贝尔翻了个白眼:“瓦尔基里的瞭望距离大于40公里,要是对支援的依赖这么大,我们为什么不减速?” “你觉得呢?” “鬼知道你在想什么。”贝尔干脆地摇头,“如果你不想冒险,我们最好的选择是不掺和。如果设计图或那些肉票必须要救,我们就该加速,在进入中脊风带前截住棉布杰克。” “但你两样都不选。不紧不慢的追击,不紧不慢的距离,洛林,你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二者中间选择稳妥。”洛林理所当然,“海面有隆陷,就北大西 洋来说,中脊最高,中脊两侧最低。” “身处隆c陷起会让船的航行和瞭望受影响,这一点和驾着马车上坡c下坡没什么两样。”洛林看着贝尔,“你希望把战场控制在中脊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我不愿意过多地拉开距离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哪怕再大的凹陷瓦尔基里也不会追丢10公里外的目标,在这个前提下尽可能降低速度,给第一编队留出最长的汇合时间,这就是我的计划。” “意外地保守。”贝尔把书写板一夹,不客气地评价,“如果第一编队没追上来呢?” “那当然是” “发现第一编队舰影!”瞭望兴奋的呼喊打断了洛林的话,“第一编队呈锋矢阵疾进向东,航速11节,阵型严谨!辨认舰只,密斯特拉c古娜c布伦希尔德c洁尔诗科古尔c军舰鸟c白鹈鹕c夹竹桃c绯寒樱,除百日菊号全员在位!” “旗讯建立!密斯特拉报告,第一编队归建,请求行动指示!” 洛林冲贝尔摆了个鬼脸。 “看来第一编队还是追上来了。”他啧啧地感叹,“高达11节速的舰队机动韩吉总是轻易刷新我对她指挥天赋的认知。” “确实是让人嫉妒的好天赋,不仅适合高速舰队,而且把女性细腻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贝尔回忆着自己和法芙娜有限的接触,“只可惜,要是能再外向点就好了。” 洛林不认同贝尔的话。 “我认为正是内向造就了她的天赋,但凡外向一点,她都逃不开外界的影响,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用绝对理性的方式来指挥来她的舰队。” “绝对理性的方式?” “绝对冷血的方式。”洛林抬起头,“把目标方位通报给密斯特拉,同时转达迪波提督,瓦尔基里将在不久后向东南切风,自敌正南向血腥玛丽发起接舷,请第一编队撕扯敌阵,为瓦尔基里接舷扫清障碍。” “是!”传令员高声复述,“瓦尔基里切风东南,至正南发动接舷,要求第一编队清扫航线,掩护接舷!” “密斯特拉回报,命令收悉,将全力配合接舷作战!” “那样就行了。”洛林摆着手转身下楼,他对贝尔说,“我去准备接舷战,我的舰长,接舷就看你了。” 0649 擒王 第一编队归建意味着血腥玛丽号彻底失去逃跑的机会。 一个半小时后,瓦尔基里抵达棉布团正南3公里待战位置。 又过过15分钟,卡特琳娜发布作战指令,第一编队从西北方向绕前,全舰队堵在了棉布团的航线正前。 白鹈鹕号的三十二磅艏炮在这场阻击战中首先开炮,炮弹打在两艘布里根廷之间,棉布团开始溃散。 舰与舰的差距,舰队与舰队的差距,指挥与指挥的差距 开战伊始,棉布杰克曾试图用自己的数量优势打开前路。 17艘舰一分为二,以5艘布里根廷监视瓦尔基里动向,另包括血腥玛丽号在内,火力较强的12舰齐齐扑向第一编队。 法芙娜令密斯特拉和古娜号突进,相隔200米直插到敌阵中央。 二代侍神的二十四磅短程主炮在敌阵中心表现出极强的破坏力,缠斗20分击伤海盗舰三艘,大破一艘。 反观棉布杰克,虽然有更多炮弹在抵近中命中两舰,但以小口径为主的舰炮却很难对二代侍神覆盖在外的铁甲造成有效伤害。 布伦希尔德和洁尔诗科古尔号也带着各自的僚舰从外线挤压上来,像鲨鱼群一样,忽近忽远地围剿着落单的敌舰。 开战45分钟,第一编队古娜号前桅被毁,密斯特拉号舰艉中破,军舰鸟c绯寒樱号大破,布伦希尔德c洁尔诗科古尔不同程度损伤。 棉布杰克方面,一艘巴格艘布里根廷战沉,一艘盖仑驱逐并两艘布里格艘布里根廷大破,战力折损近半。 瓦尔基里突然从正南切入战场,第一轮饱合炮击就对自己对面的布里根廷舰组造成了重大损伤,一沉一伤。 棉布团彻底崩溃,幸存的战舰向着四面八方逃散,法芙娜遣密斯特拉c布伦希尔德与白鹈鹕纠缠住血腥玛丽,洁尔诗科古尔并夹竹桃号追击另一艘船况完好的盖仑型。 又30分钟,布伦希尔德抛射链弹命中,血腥玛丽主桅中断,瓦尔基里降帆接舷。 晚6点17分,洛林一脚踹开棉布杰克的舰长室,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从走私时期就与自己恩怨不断的传奇海盗王。 棉布杰克七世,或者说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身高大约170公分,膀大腰圆,有一头浓密的深棕色卷发和夸张的足够扎辫子的络腮胡子。 他的衣着整洁而华贵,以黑c蓝为主色,色块的边沿装饰闪亮的金线,领角c袖口找不到半点折皱。 这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海盗,偏于圆润的五官和下巴也不像,看不出多少残忍,更多的是奸滑,就像个不讲规矩的无耻商人。 事实上亚历桑德罗迪拉比确实是一位出色的海盗商人。 身为加勒比的海盗王,他最为人知的强大不在旗舰,不在舰队,也不在无敌的搏杀术和射击技巧,而在由他所经营的繁华黑港。 他应该是后黄金时代除洛林外最奇特的海盗王。 想当年比米尼岛黑港开创了大海盗们自营销赃的全新模式,特尔图加港的收益一度因他断崖式下跌,海上兄弟会险些为此一蹶不振。 然而他最终没能开创时代,因为在他行将蜕变的关键时期,洛林一战把比米尼黑港洗劫一空。 比米尼陷落之后,亚历桑德罗迪拉比也随之陷入到长达数年的低谷期。 他深恨洛林,坚持与德雷克维持不妥协的战争状态,棉布团在其后的海盗战争中几度重创,几度崩解,在1779至1780年间,有无数年轻海盗想要踩着他的人头扬名立万。 可他毕竟活了下来。 两次结社战争,海上兄弟会从乌龟岛逃亡拿骚,同样和洛林有深仇大恨的黑胡子问鼎,成为公认的海盗领袖。 在黑胡子的邀请下,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接管了拿骚黑港的经营和管理,只用了一年就让那片与拿骚民港相距不足20公里的滩涂成为加勒比海盗贸易的新核心。 商业鬼才棉布杰克正式复活,而且摇身一变,一下从帝国秩序的破坏者变成海盗的中兴名臣。 昌盛一时的海盗私港迅速衰落,兄弟会又一次成为海盗们销赃的不二选择。 棉布杰克海盗团也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实力。 各路海盗因他善营之名纷纷来投,最鼎盛时亚历桑德罗迪拉比麾下共四支舰队62舰,稳居在白帜c黑胡子和黑男爵海盗团之下,是第二梯队中当之无愧的最强团队。 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巴斯特 尔海战,黑胡子威信大损,巴夫洛缪远逃南美。亚历桑德罗迪拉比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在巧手德里基实施绞刑的第三天突然向遭受重创的黑胡子宣战,妄图取代黑胡子成为海上兄弟会的庇护者。 正愁无处泄愤的黑胡子慨然应战,在埃克苏马群岛的海面与棉布团连战三场,亚历桑德罗迪拉比三战三败,血腥玛丽两度被俘。 要不是拿骚黑港已经成为黑胡子销赃敛财最重要的工具,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早就被暴怒的黑胡子流放到无人的岛礁上等死了。 总而言之,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是一个奇特的海盗,一个优秀的商人,某种程度来说,还是幸运儿和倒霉蛋的奇妙结合。 洛林在他的挂饰里看到了海盗王的信物,不由翘起嘴角:“没想到贪婪如黑胡子会把它们留在你的手里,难道是忘了么?” 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恨恨地盯着洛林:“海上兄弟会的底线是由海盗王来经营兄弟会的黑港,而其他大海盗不愿在黑胡子的淫威下销赃,所以这是妥协的结果。” “妥协”洛林收刀归鞘,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听起来兄弟会迁到拿骚后发生了许多我不知道的有趣事情,海盗们居然学会了妥协,学会了像文明人一样在桌子上解决问题。” “我们一直知道怎么在桌子上解决问题!” “真的么?”洛林伸手摘下信物,甩手抛给舱门边的艾德雷,“棉布杰克殿下,你和猎犬亨利,还有维京人博尼特像疯子一样袭击了美国人最繁华的马萨诸塞湾,在美国的领土屠杀了数百人,顺便还绑架了好几十位有身份有地位的豪商。” “你们才做出这种毫无理智可言的事情,居然一转眼就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有理智的文明生物”洛林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海盗不适合你,你该去做政客。” 亚历桑德罗满脸涨红:“如果不是该死的猎犬亨利不中用”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原本就容易令人失望。没能击沉瓦尔基里,你早该做好心理准备。”洛林笑着坐下来,十指交叉坐到亚历桑德罗的对面,“殿下,我准备把你吊死在这条船上。” 突如其来的死亡宣告让亚历桑德罗的面皮猛得一抽。 他彻底慌了手脚,先前的镇定消散无踪。 “白白帜,你不该直接处死我!在海盗法典的庇护下,我拥有被流放荒岛的权利!” “你没有选择死法的权利。”洛林说得斩钉截铁,“在这片海上,权利只属于文明人。” “可我就是文明人!”亚历桑德罗厉声高喊,“我是美利坚的公民,甚至还是威廉斯堡的镇议员,真正的议员!” “这可”洛林?异地张着嘴,“你真是一个政客?” “如假包换,如假包换!” 看着亚历桑德罗慌乱的样子,洛林无语了,他皱着眉在心底权衡,过了许久才重新理清思路。 “失踪或是被移交给美国。”他轻声说,“我的选择取决于您的表现,议员先生。” “现在请告诉我,促成这次行动的召集令,那张神秘的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0650 消失的图 深夜,外儒斯特岛6号码头。 结束了追捕的瓦尔基里在这个地处于东岸,在袭岛中侥幸逃脱兵祸,配套设施没有遭受太大损伤的码头靠岸。 所谓“靠岸”当然是虚指。 丢掉了全部锚链,只能靠缆绳固定的瓦尔基里暂时没有在木制栈道停泊的能力,岛上的敌情也没有尽消。 为了安全,贝尔依旧保持着三级戒备,带着第一编队的密斯特拉和布伦希尔德号巡防海面。 古娜号在洁尔诗科古尔号的保护下完成了去桅和甲板清理,她们已经向波士顿归航,乌涣涣拖拽着伤舰和俘虏。 尼普顿也失踪了,在如天神下凡般击溃了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棉布团第二舰队后,她把一地狼藉丢给杜可夫的留里克号,扬长北去。 老杜可夫成了英雄,老奸巨猾的她没有急着收拾残局,而是派冲锋艇请出了龟缩在南岸的鸵鸟们,组建了临时的自发的护岛舰队,共享赞誉。 到处都在进行战后收尾。 白鹈鹕号c夹竹桃号代表整个德雷克直属舰队泊入6号码头的栈道,不紧不慢地把血腥玛丽号上的战俘和被害人送上陆地。 “棉布杰克七世,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我就带走了。” 站在岸堤上,汉密尔顿如此对洛林说。 “堂堂海盗王使用造假的身份竞选议员,关键是他居然成功了,这件事发生在弗吉尼亚,那帮民主主义者需要为此感到羞耻。” “这个人我会送到里士满去,在巡游法庭介入之前,我希望由托马斯杰斐逊来决定这件事该处理到什么程度。” 洛林对汉密尔顿的说辞不置可否。 仅袭岛一事,亚历桑德罗就涉及身份造假c隐瞒竞选c非法武装,以及抢劫c绑架c杀人等一系列罪状,哪怕以美利坚不算严谨的司法考量,这个人也应该在第一时间交给巡游法庭。 汉密尔顿准备把犯人交给杰斐逊处置,说白了就是准备用非法的手段遮掩政治丑闻,顺便还把亚历桑德罗当成了两大主义之间政治斗争的趁手工具。 有亚历桑德罗在手,这次政争联邦必胜。 但整个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胜负,而在于无论民主主义者们最终付出什么代价,从结果来看都远胜于公开公正的审判。 所以这次交易将是双赢的,政治双赢,司法失败,在司法失败的同时,华盛顿所坚持的三权分立也将迎来重大的失败。 可哪怕这件事这个人被绑到华盛顿面前,难道总统先生就会为了司法的脸面罔顾法兰西的脸面么? 这个设想很有趣,差点把洛林逗笑了。 洛林翘着嘴角:“老杜可夫做了聪明事,在聪明人号走后首先组建了护岛卫队,其次才是收拾残局。我听说西北两岸的海盗在他耽搁的两个小时里逃走了一大半,还抢走了不少财物和船。” “亚历山大,你的损失怎么样?” “损失很惨重。” 汉密尔顿对洛林岔开话题的举动没有任何意外,整张脸摆着凄惨两字,就差竖起旗来,密密麻麻写上他为外儒斯特所做的不可替的贡献。 “码头沦陷了,所罗门的船员和商会人员死伤殆尽,圣者足迹号一度沦为俘虏。” “不过正是因为丢得干脆,海盗们没有忙着把黄金从底舱起出来。你的第一编队到场及时,海盗们由胜转败,跑不快的圣者足迹号也被他们抛弃,直到最后完璧归赵。” 汉密尔顿挤挤眉毛:“怎么样?那十五万镑你准备在什么时候接收?” “十五万”洛林面色一滞,“抱歉,已经不需要借款了。” 汉密尔顿的神色凝重起来:“回来的路上我听到流言,说翻遍全船也没有发现设计图纸。难道是真的?” “真的。”洛林摊开手一脸无奈,“因为事关重大,在夺船之后克伦就邀请了摩根女士和另几位绅士旁观了人和物转移的全过程,从头至尾没有发现图纸,也没有那位所谓的海峡舰队参谋副长阁下。” “有线索么?” “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承认自己的行动有摩根的内奸提供指引,还供出了6个人名,这个交给摩根女士自己去查。” “因为内奸,亚历桑德罗称他在金先生突围后不久就得悉了南岸的战况。他担心瓦尔基里把他的舰队关在海岸,为了加快速度,不得以打乱了对俘虏和战利的装运。” “据他所知总计有三艘驱逐装载有俘虏和战利品,血腥玛丽和风骚兰波被我们捕获,刻薄威金斯却跑了。” 汉密尔顿眉头深皱:“ 参谋副长阁下和设计图恰好在逃跑的那艘船上?这么巧么?” “他说不知道。”洛林给出了完全不在汉密尔顿预料内的答案,“战利品的装载和俘虏登舰都没有登记,亚历桑德罗迪拉比说自己没有听说过参谋副长阁下和设计图。它们或许在船上,或许不在。” “其他受害者呢?” “登船前后人人自危,没人有余力关注他人,只有摩根女士,坚持那位阁下和设计图在避难所被攻破前确实藏在里面。” “扑朔迷离啊”汉密尔顿长叹了一声,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狂怒号的设计图失踪了,连带的还有携图而来的法兰西海军海峡舰队的参谋副长,一个超级强国货真价实的将军,一个高贵的贵族。 这不仅仅是一笔价值40万镑的大生意,更重要的是这套设计图的价值。 海盗们能不能辨认出这套图的价值?能不能找到有足够技术水平的船厂为他们造舰? 如果三级战列舰流入海盗世界,会对当下的世界格局造成什么影响?一切都无从估量。 再说回来,事实上根本没有可靠的证据能够证明海盗们把图盗走了。 亚历桑德罗迪拉比被捕,他没有为其他人隐瞒的理由,摩根女士坚持设计图被劫,却也给不出被劫往何方的证词。 洛林还有一条不公开的线索,召集令。 亚历桑德罗迪拉比把召集令的原件交了出来,解答了许多疑问,制造了更多疑问。 召集令的真正召集人是黑胡子爱德华,这解释了为什么猎犬亨利和博尼特会老老实实接受棉布的指令,也解释了团结的黑王子团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众叛亲离。 但身为召集人,黑胡子为什么不亲自参与到这次袭岛中来? 还有召集令的内容。 洛林原本猜想过很多,包括对洛林的绝杀,某个政治势力的买凶,或是拍品。 原本在最后两轮的拍卖中会有八门来路不明的黑市三十二磅登场,海盗们很可能看中了这些重炮,想用它们来和洛林较量。 海盗的目标也可能是狂怒号的设计图。 毕竟不同于正规经营的洛林,只要有钱,海盗有很大机会找到愿意为他们造舰的船厂,就连那些舰装,在枪炮厂的限制也远没有世界秩序的管束来得那么严苛。 他们本就是不法之徒,在挑战制度这一块上,他们天生比洛林有优势得多。 然而最终揭晓的答案让洛林的思虑几乎落在了空处。 召集令的内容只有三点:一,绝杀洛林;二,抢劫价值数百万镑的拍品和竞拍金;三,绑架身家丰厚的竞拍人,进一步提升提岛利润。 简而言之,这一场汇集了两位海盗王和一位海盗王候选人的大行动只有一个目的,【干票大的】。 看到召集令,洛林的第一反应是亚历桑德罗迪拉比伪造了召集令的内容。 因为庇护山庄拍卖会已经先后召开了二十几届,海盗们从未对这项黑市盛世下过手,这一次也没有任何理由破例。 而亚历桑德罗的解释是,庇护山庄拍卖会从第一届开始就在大不列颠的庇护下举办,新英格兰是大不列颠在北美的核心殖民地,再疯狂的海盗也不会真的去挑战海上强国的底线。 独立战争开始后,大不列颠倒是失去了新英格兰。之前的三届外儒斯特都是英法对峙区,海盗们有贼心,却没有贼胆。 直到这一届,外儒斯特正式成为了美国的领土。 加勒比的英雄们对美国的海上力量不屑一顾,洛林认为海盗没有任何理由挑战美国,可在海盗看来,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为了区区一个美国放弃岛上数百万镑甚至上千万镑的收益。 不就是踩踏美国的尊严么?加勒比的王者们何惧之有? 可笑而真实,洛林被这群海盗的无知说服了。 他们理应对这次拍卖的暗流一无所知,只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的暴徒,做着一件利欲熏心的疯事。 数百万镑的天价回报足够蒙蔽他们的理智,也很好地解释了对洛林的绝杀为什么会如此敷衍,黑胡子作为召集人为什么会缺席行动。 理由很简单,黑胡子或许听说了一些,所以事到临头,怂了。 这个认识让洛林无比郁闷,因为这样一来,狂怒号就真正意义上的失踪了。 它或许在逃跑的刻薄威金斯号上,或许依旧留在岛上,或许已经化入了避难所的青烟,在这个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委托要失败了呀”洛林长吐出一口气。 “或许有些不合时宜,但我得说对美利坚而言,这是一个好消息。”汉密尔顿调笑道。 “好消息?”洛林白了汉密尔顿一眼,“我期待美利坚对这次袭岛的回应,此其一。” 他说:“还有第二,鉴于先前借款的约定没能真正落实,我认为我们的口头约定应当作废。德雷克不会和美利坚签订任何折扣协议,如果美利坚想继续向海事集团订购战舰,请参照市场价格。” 洛林说完就走,留下汉密尔顿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等等!洛林!德雷克会长先生!我们的协议应该在包厢里就已经落实了不是么?上帝为证,杜可夫先生为证!” “喂!洛林德雷克!你这个奸商!你无耻!无耻!!!!!” shaaaaaaaaa 古怪的呼喊顺着风飘荡在外儒斯特的上空,德雷克的揖捕队已经归航,巴夫洛缪却没有去6号码头迎接。 他独自一人行走在北边的沙滩上,听着涛声,望着战场。 为了从全世界的注目下偷走狂怒号,他导演了这一整场大戏,献祭了数百条无辜的性命,蒙骗了两位海盗王,以及一位随时可能成为海盗王的超级暴徒。 猎犬亨利,棉布杰克,维京人博尼特 听说黑王子贝拉米死在了猎犬团留下的黑券里,他的信物以遗产的形式交给了白帜。 如此一来,白帜的旗上就已经盛开了五朵蔷薇,只剩下黑胡子,还有自己。 在加勒比的历史上,这个成就仅次于第一代巴夫洛缪。 能阻止他么? 巴夫洛缪无欲地扫过海面,恍惚间突然听到拍浪的声音。 有个人形的怪物从不远的海里升起,摇摇晃晃,走向沙滩。 他看到了巴夫洛缪,虚弱的身体猛然拔高,撑起盾,擎住剑,摆出战斗的姿态。 浓稠的血从四面八方溅出来。 巴夫洛缪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 “啧啧啧,不愧是世上最强的人类,你居然能活下来”他高高在上地说,“看来这是上帝的旨意,让我在战场的硝烟里捡到你。” “你说是吧?博尼特埃里克森” 中歇四 大概是这一卷最长的一篇,波士顿后湾篇正式完结。 说点什么。 回想几百章前的前湾篇,也就是小剧场bean是这本书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章节,前半本的故事在那里收尾,后半本的故事在那之后展开。 前湾篇几乎完全发生在波士顿,是真正属于波士顿的故事。 而后湾篇不是这样,整个篇章五大章节,武装外交c波士顿谍战c拿骚寻踪c哈特福德阴谋以及最后的外儒斯特袭岛,真正发生在波士顿的其实只有谍战和袭岛两部分,而且地点都不在后湾【狗头】。 可后湾篇依旧是海盗的重要章节,起的同样也是承上启下的作用,这是我把这一章放在波士顿的核心考量。 还有一个原因,相比于书里的其他故事,波士顿两篇还有另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阴谋贯彻始终。 前篇是西格对美利坚民军的阴谋,后篇是巴夫洛缪对狂怒号设计图的阴谋,纵至篇未,洛林和他的盟友都没能揭开阴谋,即,这是成功的阴谋。 重新说回本篇。 书快写完了,作为一本单一题材的历史商战类小说,我试图让整本书在临近完结的状态下继续保持她的活力和可读性。 不是一味的海战海战海战,也不是一味的商业商业商业,而是更丰富c更丰满的情节和表达方式,最后的成品就是这一篇。 在这一篇里,我尝试描写不以战争为目的的舰炮外交,在强权下弱国的挣扎,在束缚中强国的妥协。 我尝试描写谍战,尝试描写主角以外的绝境搏杀,还有纯粹的不以装逼打脸为目的的拍卖,这是一种短兵相接的心理交锋和商业竞争。 但整篇里我最满意的还是卡门和西格的那场双簧,因为这是这本男主书中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由女性布局,也由女性执行的局。 女性的视角和男性还是有区别的,尤其卡门和西格都是战斗力零的娇滴滴小姑娘,整个阴谋由此完全撇掉了武力考量,只剩下纯粹的对人心的鼓动和戏耍。 写的时候很过瘾,就是不知道看的感觉怎么样。 总结到此结束,下一篇就是全书的最后一篇,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海盗皇帝,不老神泉,洛林的亲情c爱情还有结局,敬请期待。 以上,暗夜拾荒,敬拜。 大概是这一卷最长的一篇,波士顿后湾篇正式完结。 说点什么。 回想几百章前的前湾篇,也就是小剧场bean是这本书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章节,前半本的故事在那里收尾,后半本的故事在那之后展开。 前湾篇几乎完全发生在波士顿,是真正属于波士顿的故事。 而后湾篇不是这样,整个篇章五大章节,武装外交c波士顿谍战c拿骚寻踪c哈特福德阴谋以及最后的外儒斯特袭岛,真正发生在波士顿的其实只有谍战和袭岛两部分,而且地点都不在后湾【狗头】。 可后湾篇依旧是海盗的重要章节,起的同样也是承上启下的作用,这是我把这一章放在波士顿的核心考量。 还有一个原因,相比于书里的其他故事,波士顿两篇还有另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阴谋贯彻始终。 前篇是西格对美利坚民军的阴谋,后篇是巴夫洛缪对狂怒号设计图的阴谋,纵至篇未,洛林和他的盟友都没能揭开阴谋,即,这是成功的阴谋。 重新说回本篇。 书快写完了,作为一本单一题材的历史商战类小说,我试图让整本书在临近完结的状态下继续保持她的活力和可读性。 不是一味的海战海战海战,也不是一味的商业商业商业,而是更丰富c更丰满的情节和表达方式,最后的成品就是这一篇。 在这一篇里,我尝试描写不以战争为目的的舰炮外交,在强权下弱国的挣扎,在束缚中强国的妥协。 我尝试描写谍战,尝试描写主角以外的绝境搏杀,还有纯粹的不以装逼打脸为目的的拍卖,这是一种短兵相接的心理交锋和商业竞争。 但整篇里我最满意的还是卡门和西格的那场双簧,因为这是这本男主书中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由女性布局,也由女性执行的局。 女性的视角和男性还是有区别的,尤其卡门和西格都是战斗力零的娇滴滴小姑娘,整个阴谋由此完全撇掉了武力考量,只剩下纯粹的对人心的鼓动和戏耍。 写的时候很过瘾,就是不知道看的感觉怎么样。 总结到此结束,下一篇就是全书的最后一篇,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海盗皇帝,不老神泉,洛林的亲情c爱情还有结局,敬请期待。 以上,暗夜拾荒,敬拜。 大概是这一卷最长的一篇,波士顿后湾篇正式完结。 说点什么。 回想几百章前的前湾篇,也就是小剧场bean是这本书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章节,前半本的故事在那里收尾,后半本的故事在那之后展开。 前湾篇几乎完全发生在波士顿,是真正属于波士顿的故事。 而后湾篇不是这样,整个篇章五大章节,武装外交c波士顿谍战c拿骚寻踪c哈特福德阴谋以及最后的外儒斯特袭岛,真正发生在波士顿的其实只有谍战和袭岛两部分,而且地点都不在后湾【狗头】。 可后湾篇依旧是海盗的重要章节,起的同样也是承上启下的作用,这是我把这一章放在波士顿的核心考量。 还有一个原因,相比于书里的其他故事,波士顿两篇还有另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阴谋贯彻始终。 前篇是西格对美利坚民军的阴谋,后篇是巴夫洛缪对狂怒号设计图的阴谋,纵至篇未,洛林和他的盟友都没能揭开阴谋,即,这是成功的阴谋。 重新说回本篇。 书快写完了,作为一本单一题材的历史商战类小说,我试图让整本书在临近完结的状态下继续保持她的活力和可读性。 不是一味的海战海战海战,也不是一味的商业商业商业,而是更丰富c更丰满的情节和表达方式,最后的成品就是这一篇。 在这一篇里,我尝试描写不以战争为目的的舰炮外交,在强权下弱国的挣扎,在束缚中强国的妥协。 我尝试描写谍战,尝试描写主角以外的绝境搏杀,还有纯粹的不以装逼打脸为目的的拍卖,这是一种短兵相接的心理交锋和商业竞争。 但整篇里我最满意的还是卡门和西格的那场双簧,因为这是这本男主书中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由女性布局,也由女性执行的局。 女性的视角和男性还是有区别的,尤其卡门和西格都是战斗力零的娇滴滴小姑娘,整个阴谋由此完全撇掉了武力考量,只剩下纯粹的对人心的鼓动和戏耍。 写的时候很过瘾,就是不知道看的感觉怎么样。 总结到此结束,下一篇就是全书的最后一篇,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海盗皇帝,不老神泉,洛林的亲情c爱情还有结局,敬请期待。 以上,暗夜拾荒,敬拜。 大概是这一卷最长的一篇,波士顿后湾篇正式完结。 说点什么。 回想几百章前的前湾篇,也就是小剧场bean是这本书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章节,前半本的故事在那里收尾,后半本的故事在那之后展开。 前湾篇几乎完全发生在波士顿,是真正属于波士顿的故事。 而后湾篇不是这样,整个篇章五大章节,武装外交c波士顿谍战c拿骚寻踪c哈特福德阴谋以及最后的外儒斯特袭岛,真正发生在波士顿的其实只有谍战和袭岛两部分,而且地点都不在后湾【狗头】。 可后湾篇依旧是海盗的重要章节,起的同样也是承上启下的作用,这是我把这一章放在波士顿的核心考量。 还有一个原因,相比于书里的其他故事,波士顿两篇还有另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阴谋贯彻始终。 前篇是西格对美利坚民军的阴谋,后篇是巴夫洛缪对狂怒号设计图的阴谋,纵至篇未,洛林和他的盟友都没能揭开阴谋,即,这是成功的阴谋。 重新说回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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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试描写谍战,尝试描写主角以外的绝境搏杀,还有纯粹的不以装逼打脸为目的的拍卖,这是一种短兵相接的心理交锋和商业竞争。 但整篇里我最满意的还是卡门和西格的那场双簧,因为这是这本男主书中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由女性布局,也由女性执行的局。 女性的视角和男性还是有区别的,尤其卡门和西格都是战斗力零的娇滴滴小姑娘,整个阴谋由此完全撇掉了武力考量,只剩下纯粹的对人心的鼓动和戏耍。 写的时候很过瘾,就是不知道看的感觉怎么样。 总结到此结束,下一篇就是全书的最后一篇,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海盗皇帝,不老神泉,洛林的亲情c爱情还有结局,敬请期待。 以上,暗夜拾荒,敬拜。 大概是这一卷最长的一篇,波士顿后湾篇正式完结。 说点什么。 回想几百章前的前湾篇,也就是小剧场bean是这本书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章节,前半本的故事在那里收尾,后半本的故事在那之后展开。 前湾篇几乎完全发生在波士顿,是真正属于波士顿的故事。 而后湾篇不是这样,整个篇章五大章节,武装外交c波士顿谍战c拿骚寻踪c哈特福德阴谋以及最后的外儒斯特袭岛,真正发生在波士顿的其实只有谍战和袭岛两部分,而且地点都不在后湾【狗头】。 可后湾篇依旧是海盗的重要章节,起的同样也是承上启下的作用,这是我把这一章放在波士顿的核心考量。 还有一个原因,相比于书里的其他故事,波士顿两篇还有另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阴谋贯彻始终。 前篇是西格对美利坚民军的阴谋,后篇是巴夫洛缪对狂怒号设计图的阴谋,纵至篇未,洛林和他的盟友都没能揭开阴谋,即,这是成功的阴谋。 重新说回本篇。 书快写完了,作为一本单一题材的历史商战类小说,我试图让整本书在临近完结的状态下继续保持她的活力和可读性。 不是一味的海战海战海战,也不是一味的商业商业商业,而是更丰富c更丰满的情节和表达方式,最后的成品就是这一篇。 在这一篇里,我尝试描写不以战争为目的的舰炮外交,在强权下弱国的挣扎,在束缚中强国的妥协。 我尝试描写谍战,尝试描写主角以外的绝境搏杀,还有纯粹的不以装逼打脸为目的的拍卖,这是一种短兵相接的心理交锋和商业竞争。 但整篇里我最满意的还是卡门和西格的那场双簧,因为这是这本男主书中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由女性布局,也由女性执行的局。 女性的视角和男性还是有区别的,尤其卡门和西格都是战斗力零的娇滴滴小姑娘,整个阴谋由此完全撇掉了武力考量,只剩下纯粹的对人心的鼓动和戏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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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原因,相比于书里的其他故事,波士顿两篇还有另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阴谋贯彻始终。 前篇是西格对美利坚民军的阴谋,后篇是巴夫洛缪对狂怒号设计图的阴谋,纵至篇未,洛林和他的盟友都没能揭开阴谋,即,这是成功的阴谋。 重新说回本篇。 书快写完了,作为一本单一题材的历史商战类小说,我试图让整本书在临近完结的状态下继续保持她的活力和可读性。 不是一味的海战海战海战,也不是一味的商业商业商业,而是更丰富c更丰满的情节和表达方式,最后的成品就是这一篇。 在这一篇里,我尝试描写不以战争为目的的舰炮外交,在强权下弱国的挣扎,在束缚中强国的妥协。 我尝试描写谍战,尝试描写主角以外的绝境搏杀,还有纯粹的不以装逼打脸为目的的拍卖,这是一种短兵相接的心理交锋和商业竞争。 但整篇里我最满意的还是卡门和西格的那场双簧,因为这是这本男主书中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由女性布局,也由女性执行的局。 女性的视角和男性还是有区别的,尤其卡门和西格都是战斗力零的娇滴滴小姑娘,整个阴谋由此完全撇掉了武力考量,只剩下纯粹的对人心的鼓动和戏耍。 写的时候很过瘾,就是不知道看的感觉怎么样。 总结到此结束,下一篇就是全书的最后一篇,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海盗皇帝,不老神泉,洛林的亲情c爱情还有结局,敬请期待。 以上,暗夜拾荒,敬拜。 0651 游子归 1787年对美利坚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 1月25日,马萨诸塞州丹尼尔谢司起义。 这位参加过独立战争,为党国(划掉)议会流过血的农民没能通过战争跳出自己的阶级,在1780年黯然离开军旅,回到家乡佩拉姆继续自己苦哈哈的刨食生涯。 然而革命胜利了! 想当年,农民们因为英国佬对资本家的暴政站出来浴血奋战,用自己的生命赶走殖民者,双手把资本家捧上了统治者的宝座。 可等到革命胜利,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对什么理解错了。 资本家统治的国家当然不能像当年那样剥削资本家,而新生的国度又不能离开税金茁壮成长 税金从何来?从地里来。 打了一圈仗的丹尼尔发现自己的生活居然比战前还苦。 村里辛勤劳作的那些人上缴的税金高达年收入的1/3,而像他这样的,只能靠典当勉强维生。 1786年8月,麻省东部暴发沙吐克起义,起义领袖沙吐克带着300多个农民包围了波士顿巡游法庭,强迫法官停止审理有关农民债务的问题,一举脱贫。 消息传到佩拉姆,渴望一夜脱贫的农民一致推选了“曾在战争中立过大功,打得英国人闻风丧胆”的丹尼尔为领袖,准备重演沙吐克旧事。 丹尼尔谢司很快就完成了心理建设。 9月,丹尼尔带领起义农民五百人包围了迁到春田的州巡游法庭。 或许是因为见过世面的关系,他没有要求法庭撤销起义者们的债务,而是提出了“民主c自由c独立”的口号,反对剥削,反对压迫。 他的口号迅速传遍了马萨诸塞的角角落落,被税金压得直不起腰的农民们站起来,短短几个月,响应者就达到一万五千余人,还在不少农村建立了政权。 这下事情大条了。 手握资本的精英们从新英格兰的繁华之地下到乡村,销债c减税c安抚,革命之火冰消雪融,1月下旬,丹尼尔被几个月前推举他的同乡捕获,在1月25日被巡游法庭判处死刑。 很难评价这次起义究竟是胜利还是失败。 起义领袖丹尼尔谢司被捕,起义农民被和平瓦解。然而马萨诸塞的农民负担确实有了实质性的减轻,不是先辈沙吐克那种数百人的销债,而是从制度上真正减轻了压力。 这次起义为美利坚的开国精英们敲响了警钟。 1787年2月,邦联议会邀请十三州修改《邦联条例》。 5月5日,除罗德岛外共十二州55位代表齐聚费城,乔治华盛顿将军当选主席,会议正式召开。 这次会议被称为制宪会议,主要议题就是讨论已经起草了数年的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第一个议题就是废除邦联,建立联邦。 洛林不知道棉布杰克七世,即亚历桑德罗迪拉比的竞选丑闻是否在其中发挥了作用,总之原本反对激烈的民主主义者阵营在这次会议中出现了明显的分裂和松动,经历了长达四个月的撬动,反对力量终见崩塌。 1787年9月17日,合众国宪法草案通过,交由各州讨论修正,制宪会议胜利闭幕。 时间一晃,距离外儒斯特袭岛战已经过去了15个月。 1787年11月3日,德雷克商会主要高层齐聚迈阿密寒鸦码头,庆祝商会副董皮尔斯亚提斯先生结束了长达两年的漫长远征。 下午3点13分,一枚细长的桅杆自海平面下缓缓升起,它的桅尖上招展着簇新的纯白色旗帜,以三色堇为主纹,在底部盘绕着五朵盛放的沙漠蔷薇。 这是最新的海盗王白帜王旗,一如既往地放弃了海盗旗传统的黑色c骷髅c弯刀和x交叉等元素,看起来与德雷克的商旗一般无二。 这面旗帜在加勒比海象征着威仪,所有的海盗都会在她面前逃散退避,连当年一呼百应的黑胡子爱德华团和黑男爵巴夫洛缪团都不见例外。 现在,她飘扬在远征而回的亚提斯贵妇人号的主桅尖,像一道刺目的光,从海的底部缓缓升起。 行不多时,第二枚桅杆从海平面升上来,桅尖上是蓝底盾纹的德雷克提督旗,只是不再崭新,碎裂的旗面上还有燃烧的焦黑的痕迹。 紧接着便是绑定纵帆的后桅,桅尖上是红白十字的圣乔治守护,代表了德雷克商会的本根,近两年在海洋上愈发不可一世的英格兰王国。 贵妇人号归港! 在贵妇人号锋锐的舰艏跃出海平面的那一刻,人群 中终于响起了压抑的兴奋的欢呼。 在她之后,一代侍神新生代号代侍神未来号c百慕大布里根廷向阳花号先后驶出,每一艘都是风尘仆仆,甚至在船壳上还能看到明显的修补的痕迹。 “走了。”洛林笑着对所有人说,“远游的熊孩子回来了,让我们去船坞接他们。” “舰艏修正!右舵3,舵2左舵2,竖直!” “接入牵引缆!” “蒸汽牵引启动,弃舵,牵引航行!” “贵妇人倒车!” “艉楼入水门!牵引稳定,舰姿稳定!” “第一阶段就位,准备接入干船坞,机组停车!” “起吊船桅!” “干船坞就绪,牵引启动,穿过坞口!” “牵引稳定,舰姿稳定,贵妇人进入坞室!” “降下闸门,抽排水设备热车!” “抽水开始!” 伴着隆隆的蒸汽水泵运作的轰鸣,长达两个小时的入仓动作终于宣告完结。 洛林在高高的舷上看到了探头探脑的皮尔斯。 两年不见,小伙子黑了,壮了,披着德雷克的提督服,里面是雪白而宽松的棉衬衫,下身是半旧的棉裤,绑着吊带,勒在肩上。 洛林刚想打招呼,身边忽然一道香风飞过,还没等一群超人战士反应过来,已经窜上陡峭的船板,乳燕投林般扑在了皮尔斯的怀里。 “表哥!” “呃莎伦,莎伦冷静点,我活着呢,不是还魂。莎伦” 静默 整个船坞静可闻针,直到亚渣和贝尔齐声爆发出杀猪般的狂笑二重奏。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咔咔咔咔咔咔咔! 洛林无趣地摸了摸鼻子:“卡门,由着拉莫斯和埃迪把皮尔斯差使得满世界跑,我是不是做错了?” 卡门幽幽怨怨地白了洛林一眼。 “早知道是两年,我就不该把莎伦留在身边。”她说,“你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让她的男人和情敌独处两载这种事有多难熬么?” “他不知道的。”海娜冷冷地补刀,连头都不回,“要是知道,他早开窍了。” 0652 地中海战纪 激动,平复,平复,激动 乱哄哄的迎接整整持续了几个小时,等一切重回正轨,已经是明月高悬的晚餐之后。 晚上九点,洗漱一新的皮尔斯和迪伦汇合,穿着暂新的礼服并肩走进洛林的书房。 洛林在等他们,除洛林外,卡门c贝尔c卡特琳娜c克伦和法芙娜都在,所为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听取特勤舰队这场长达两年的超级远征的正式述职。 如此盛大的排场让皮尔斯和老迪伦明显地局促起来。 洛林笑着走到吧台,挑挑拣拣倒出两杯庆祝的香槟,然后亲手递送到两人面前。 咯噔!杯底碰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洛林伸手捏了捏皮尔斯的手臂,说:“黑了,也壮了,但个子似乎没怎么长,这是为什么呢?” 皮尔斯的脸噌一下涨得通红:“长长了!” “长了?” “嗯!” “长了多少?” “一一英寸(约3厘米)。” “一年一英寸?” “一共一英寸” “有一英寸?” “差一点”皮尔斯臊得满脸通红,“真的!真的只差了一点” 卡门一双眼睛美目流转,笑着说:“确实是长高了,走的时候5英尺7英寸半(约172厘米),现在5英尺8英寸多一点(约174厘米),已经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善意的哄笑 大概是善意的吧?反正除了法芙娜,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连带着局促c紧张还有两年未见的陌生都随着这一笑一扫而空。 洛林拍了拍皮尔斯的肩膀,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吧,述职。” “是,会长先生!” 皮尔斯干脆地回答,而且毫不犹豫地用上了职务和敬称,这意味着他的状态回来了。 “1785年11月,即24个月前,因为在迈阿密演习中表现糟糕,特勤编队除卓格卡奥c法拉明斯纳普斯c莎伦亚提斯以外全体被要求为美洲分会跨洋船队护航,前往欧洲” 两年前的11月,洛林在迈阿密开发中安排了一场以商业展示为目的的直属舰队内战,皮尔斯的特勤编队对阵法芙娜的第一编队。 在那场公开演习中,皮尔斯凭着一手精湛的枪法和贵妇人号的统治实力赢得了最后胜利,但过程中,法芙娜的指挥和战术一度对特勤编队实现了全面压制,还让皮尔斯接连丢掉了两位舰队副提督。 这一仗让皮尔斯丢了大脸,尤其在船只硬件相对薄弱,船员待遇逊人一等的第一编队的映衬下,特勤编队的战斗欲望和临战反应更是让洛林失望透顶。 以半惩罚的形式,特勤编队被吊销了假期,顶替第二编队参加到美洲商会的跨大西洋护航任务当中。 历经二十多天的平稳航行,跨洋船队抵达西班牙,皮尔斯得到了奇怪的过份热情的欢迎。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来,欧洲商会会长拉莫斯的指令就到了。 【特勤编队至南安普顿修整准备,等待直属舰队下一步命令】 于是乎,皮尔斯只能带着舰队去了南安普顿,傻乎乎等了两个月多,还被安排着和自己的海员们在普利茅茨海校c雷顿爵士手下进行了为期一个半月的高强度短期进修。 直到1786年3月初,拉莫斯终于揭开了谜题,他带着洛林的授权令命令直属舰队即刻奔赴直布罗陀,加入欧洲商会地中海通商行动。 地中海通商行动 在洛林的书房里,皮尔斯抱着酒杯一脸怀念。 “3月16日,我们在直布罗陀下锚,为我们接风的是欧洲分会的副会长泰耶爵士,陪同的是新到任的地中海商队提督阿泰斯特先生。附带一提,阿泰斯特提督上任的原因是他的上一任提督战死了。” 泰耶爵士是拉莫斯在1784葡萄牙事件中结识的精英干才,法兰西土伦人,虽然有男爵的爵位,但因为家道中落的原因却是个有信誉c有手段的优秀商人。 他和葡萄牙事件中坚定站在德雷克一边的罗塔瑟里商会有深厚的友谊,在洛林起诉葡萄牙女王的官司中也发了声,事实上,他和拉莫斯的交情就是在马德里法庭结下的。 拉莫斯不是那种开疆拓土的猛将,尤其是埃迪在非洲自立门户之后,这一对欧洲商会至关重要的工作一度停滞。 智囊团建议他在地中海地区寻找合伙人,拉莫斯觉得有理,就在1785年会中提出了合作式并购的发展意向,得到了总商会 董事局的认可和授权。 1785年6月,拉莫斯与泰耶在巴黎签署并购协议,8月欧洲分会与法兰西泰耶商会启动并购案,泰耶商会以5万镑现金,20万镑地产并10欧洲分会股份的价格全面归入欧洲分会,泰耶爵士任分会副会长,兼任地中海地区经理。 获得了泰耶爵士的倾力相助之后,欧洲分会确实有一段时间在地中海势如破竹,获得贸易许可的通商码头遍及地中海两岸,一直蔓延到埃及的亚历山大港。 然而好景不长,德雷克的迅猛发展引起了土耳其奥斯曼的不满,在这个强国的授意下,北非巴巴里海盗开始对德雷克的贸易船队进行针对性的打击。 那是在1786年1月,就在拉莫斯和泰耶爵士对巴巴里那群政客海盗一愁莫展的时候,皮尔斯来了 巴巴里海盗,包括阿尔及尔c突尼斯和的黎波里三个海盗组织,范围涵盖摩洛哥王国与埃及之间的地中海沿岸,领袖称【帕夏】,是拥有完整政治结构的海盗组织,也被欧洲统称作【巴巴里王国】。 巴巴里王国有辉煌的海盗历史,15世纪时期,传奇海盗王红胡子巴巴罗萨海雷丁独斗神圣罗马与西班牙两大帝国,威名之盛,直被当时的欧洲称作“地狱恶鬼”。 海雷丁死后,统一的巴巴里一分为三,没有出现新的传奇人物,但依旧在地中海秩序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他们称自己为地中海治安官,而他们维持海洋治安的方法是收保护费。 每一个在地中海经营的商会都必须主动向三位帕夏登记缴税,一般情况是三择其一,拿着完税证明,在地中海畅通无阻。 自诩为世界之主的白人当然对这样的状况满腹怨言,但巴巴里海盗自衰弱之后比当年强盛更加难缠,西班牙c法兰西c大不列颠和神圣罗马的地中海舰队无法摧毁他们,小门小户的地中海商人一旦被发现偷税漏税,其结果往往是船毁人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地中海混迹了半辈子的泰耶爵士深知小鬼难缠的道理,德雷克在地中海也是缴税的,因为体量大的关系,甚至还拿到过突尼斯帕夏颁下的税金八折的优惠凭证 泰耶爵士只疏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欧非商贸显著南偏,威尼斯商人荣光不再的现在,德雷克的体量对地中海而言实在太大了。 哪怕地中海贸易开拓只是总商会旗下欧洲商会业务的一部分,远没有扩大到海事集团和工矿集团的全方位入驻,但依旧对地中海贸易秩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在当下地中海,尤其东地中海占据强势的土耳其商人。 凭借雄厚的资本和强大的号召力,德雷克商会和他的欧洲盟友大举进入东地中海市场,挤压土耳其商人的利润空间,夺占他们的贸易份额。 他们将之视作上帝信仰对真主信仰的又一次侵略,商战迅速升级为海战,又在短短月余的时间转变成由德雷克领衔的欧洲商人对土耳其商人的穷追猛打。 这个局面并不奇怪。 虽然欧洲商会不像美洲商会那样拥有大量的五级以上战舰,船队多是以布里格和布里根廷为战力主体,以斯库纳为运力主体的内海结构,但土耳其商人的船也差不多,这是地中海的环境决定的。 在相似的舰等条件下,德雷克高速舰对阿拉伯船系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一点早在1784年的马斯喀特就已经得到证明。 更何况德雷克还有长约式的水手雇佣模式与成熟的人才培养体系,水手素质专业而善战,整体达到二流海军,部分科目甚至达到了一流海军的平均水平。 人,人不行,船,船不行,土耳其商人找到了他们强大的祖国,他们强大的祖国也觉得需要给这群新来的欧洲人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地中海的霸主。 以土耳其为宗主的巴巴里海盗当仁不让地接过了教训商人的重任。 海盗们先礼后兵地向泰耶爵士下达联名通谍,要求德雷克必须同时向突尼斯c阿尔及尔和的黎波里三家缴纳重税,否则将取消德雷克在地中海航行的权力。 谈判破裂。 东地中海的商战转移向西,战争的对手也从欧洲vs土耳其变成了德雷克vs巴巴里。 一时之间,德雷克商会全线苦战,商贸之路近乎断绝! 0653 巴巴里商会战争 相去两年,皮尔斯在各方面都让人感受到长足的成长。 这种成长是整体的,综合的,体现在述职上,就是报告不仅简扼明晰,而且张驰有度,给身边的老迪伦留足了摘补背景和人物的空间。 这也是洛林最满意的地方。 在场众人当中,洛林和卡门对皮尔斯这两年的经历是熟知的。 因为特勤编队是直属舰队所属,依照程序,各分会想动用他们必须征得洛林同意,前请示,后汇报。 但除了洛林和卡门,其他人对特勤编队这两年的行踪仅止于听说过,而且大多七零八落,不成体系。 迪伦的补充让哪怕从未关注过直属编队的法芙娜也能轻松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在洛林看来,这才是一场成功述职的关键因素。 皮尔斯继续述职。 “刚到直布罗陀的时候,我对巴巴里海盗一无所知。只是阿泰斯特提督说那三支海盗在地中海横行二百多年,总计武装商船三百多艘,而且不同于土耳其商人,他们的船杂,从阿拉伯式到欧式都有,甚至还有部分东方硬帆船。” “此外巴巴里海盗很狡猾。在东地中海商战中,我们有大量盟友,以欧洲商人对阵土耳其商人,在舰队的质和量上都有优势。” “而在和巴巴里的战争当中,巴巴里放宽了对其他欧洲商船的限制,我们是孤军奋战,在质和量上都居劣势,很大的劣势” 初到直布罗陀的皮尔斯还是那个冲动的c缺少稳健的皮尔斯,阿泰斯特的介绍没能吓退他,实际上,那时候的皮尔斯正急于证明自己,对于对手的强大,他是欣喜多于忧心。 接到任务的他开始策划战争,他说服泰耶爵士暂停了商会向地中海内海的供货,用半个月筹备了一支30支船,包括5条布里根廷和2条布里格的大船队。 1786年4月3日,迈阿密正在筹建印第安劳工公司的当口,这支船队在特勤编队的护航下启航航向埃及亚历山大港,而且没有依照惯例向任何一支巴巴里海盗缴纳税金。 这是第一次! 在此前,虽然巴巴里海盗对德雷克进行了针对性的压迫,但泰耶爵士凭借自己在地中海的多年交道,依旧力排众议维持着常规的税金缴纳。 巴巴里海盗中也有他的朋友,正是双方的里应外合让商会在亏损中勉强维持住了来之不易的商业据点。 但因为皮尔斯的特殊身份,这条约定俗成的羊肠小道终于彻底断成了两截。 4月7日夜,双方在西西里西部海域,突尼斯海峡爆发激战。 此役巴巴里海盗共出动海盗船50余艘,载员4000余人,皮尔斯则以特勤编队领衔应战。 激战持续一日夜,贵妇人号与未来号以一次成功的回旋突袭锁定了巴巴里旗舰,50门级的阿拉伯大帆船莱斯沃斯号,一炮穿底,海盗溃散。 这一战的总结洛林很早前就看过了。 贵妇人号大杀四方,在接近18个小时的战斗中共伤c沉海盗船16艘,巴巴里海盗总计战沉17艘,伤22艘,其中就包括50门级和40门级的正副提督舰。 但皮尔斯自己也不好受。 突尼斯海峡太宽,地中海的风力太小,战斗进行得混乱而零碎。 新生代号断桅c大破,未来号中破,弗里曼尼受伤。此外包括向阳花号在内的8艘双桅三沉三伤,用作诱饵的二十几艘斯库纳战沉13艘,可谓是两败俱伤。 皮尔斯被迫放弃了原定向亚历山大港的航行计划,全舰转向法兰西,进入土伦港修整。 书房里,皮尔斯眉头紧皱。 “这一战是我大意了。”他说,“我小瞧了地中海的气候,那里的风太小,我们的高速舰优势大减,尤其是对战场的控制力显现出明显不足。” “但这一战并不是没有收获的。相比于加勒比的亡命之徒们,祖上阔过的巴巴里群盗在地中海的小水塘里安逸得太久。” “他们早就退化成一群乌合之众,在我看来,巴巴里王国就是一群纸糊的鲨鱼!” 皮尔斯的宣言与他当时传回迈阿密的战报如出一辙。 西西里海战影响深远。欧洲分会付出了惨重的损失,也让整个地中海看到了德雷克商会不同于其他商会的侵略性。 商道变得畅通了,或许与巴巴里的磨擦始终没有停止,但德雷克不再支付高额的税金,磨擦的频率和规模却没有随之升级。 双方都在克制。 4月25日,皮尔斯抛下正在土伦修整的特勤舰队,乘向阳花号返回南安普顿, 准备向拉莫斯要求一批优秀的水手补给。 在拉莫斯的办公室,他意外见到了为跨洋船队护航的美洲分会远洋提督科特伦斯。 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在皮尔斯年轻的心里萌芽。 那之后的5月,德雷克突然减少了向地中海的货运,并且主动地重新恢复缴税。巴巴里海盗自以为德雷克开始承担不起损失,重新变得跋扈起来,宣称要为西西里之战复仇,让德雷克退出地中海。 泰耶爵士几次敦促巴巴里三位帕夏维护地中海的商贸环境,但每一次都饱受羞辱。 这段插曲一直演奏到6月16日。 6月16日,泰耶爵士最后一次交涉失利,在土伦港正式向巴巴里海盗宣战。 6月17日,一支庞大的,飘扬着白帜海盗旗的舰队从西班牙的拉科鲁尼亚港启航,在直布罗陀汇合直属舰队,共同向地中海进逼。 这支舰队由德雷克商会直属舰队的特勤编队c第二编队,德雷克美洲分会c欧洲分会c非洲分会,以及德雷克商会在欧西北的七家铁杆盟友共同编成。 总旗舰亚提斯贵妇人号,提督皮尔斯亚提斯。 第一分舰队包含巡防舰两艘,驱逐舰八艘,布里格并布里根廷16艘,指挥官为舰队副提督,美洲分会远洋提督斯特伦斯。 第二分舰队包含驱逐舰六艘,布里格并布里根廷12艘,指挥官为舰队副提督,直属特勤编队副提督迪伦斯普纳斯。 第三分舰队包含驱逐舰九艘,布里格并布里根廷17艘,指挥官为舰队副提督,直属第二编队提督,以嘴碎和爱投诉闻名的弗雷恩。 第四分舰队包含巡防舰一艘,驱逐舰七艘,布里格并布里根廷九艘,指挥官为舰队副提督,非洲分会总提督巴托。 这支带有浓重德雷克色彩的超大型舰队被皮尔斯的特殊身份召集起来,像雪崩一样隆隆滚向巴巴里王国。 6月18日,皮尔斯舰队与巴巴里海盗在巴利阿里群岛首战,第一第三第四分舰队依仗群岛的复杂海域和密集的炮火正面抵住近百艘海盗船的进攻,皮尔斯带领由全高速舰组成的第二分舰队绕岛袭后,海盗溃败。 击溃了海盗的阻击,巴托领第一c第四两支分舰队南下包围阿尔及尔,皮尔斯将以直属舰队为骨干的第二c第三分舰队直扑巴巴里海盗腹心突尼斯港。 6月21日,皮尔斯击溃外围防御。 6月22日,皮尔斯开始炮轰突尼斯。 6月23日,巴托开始炮轰阿尔及尔。 6月26日,巴巴里三位帕夏的联合使团造访直布罗陀。 6月27日,联合舰队停止炮击,双方在摩洛哥殖民首府拉巴特的港务局开启谈判。 德雷克一方由欧洲分会会长拉莫斯c副会长泰耶并非洲分会会长埃迪出席,巴巴里一方三位帕夏都有全权代表出席,此外参战的七家商会也各有代表出席,土耳其方有四家商会代表出席。 7月9日,拉巴特协约发表,所有参会者参与缔盟。 协约规定缔盟成员尊重巴巴里王国对地中海商贸秩序的维护,但协约框架内收取的维护费不得高于总货值的05,每船最高不得大于20镑。 协约框架内不许以任何形式发动武装袭击,纠纷递交协约委员会裁判,同时巴巴里王国必须无条件释放缔盟成员的被俘人员。 协约框架内实行商贸最低议价制度,在内部商业竞争发生时需遵循最低议价,不得开启价格战争等等总计7大条66款。 7月11日,皮尔斯舰队撤围,巴巴里商会战争结束。 0654 布局远东 不同于1784年的马斯喀特侵略战争,巴巴里商会战争是皮尔斯第一次以个人的意愿发动战争。 战争的起念很仓促,提案时也没有过多考虑起承转合,就连对手也是一群纸糊的鲨鱼,对现在的德雷克商会来说不值一提。 但这场战争对皮尔斯的意义却很大。 首先,他找到了对的目标,没有不自量力地去挑战那个仅凭商会之力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的土耳其帝国。 其次,他找到了对的方法,首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攫取正义,接着站在武力的制高点抢夺胜数,最后见好就收,苟合斡旋,最大化地把胜利变成收益。 当初看到由拉莫斯亲笔的专事专报时,洛林就觉得这当中的大部分都不是皮尔斯的手笔。 但一群会长都是看着皮尔斯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兄长,他们坚持皮尔斯策划了整次行动,就如皮尔斯问他们调船,他们二话不说就打乱了自己的护航计划一样自然。 说起来洛林也是这样,因为第二编队的跨洋驰援就是他亲手签发的。 谁供献了哪个环节在这场战争中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皮尔斯究竟在这些兄长手下学到了多少。 事实证明,他学到了很多。 解决了巴巴里海盗事件,洛林决定松开对皮尔斯的绑绳。 1786年8月,修整结束的特勤编队护航百商联社一支欧非贸易船队前往好望角,并在埃迪的强烈要求下继续向东,于12月中抵达东印度公司大本营,东印度殖民地首府孟买。 “怎么说呢?”皮尔斯臊眉搭目地坐在沙发上,“只能说,埃迪加曼还是那个埃迪加曼。” 1784年马斯喀特侵略战争,埃迪凭着洛林的手腕意外获得了商会在印度洋的落脚点,之后就一直对传说中黄金奔流不息的恒河念念不忘。 这份渴望被他压制了整整一年,直到确定分会在马斯喀特站稳了脚跟,分会的触手遍布非洲,他终于动用了皇家非洲公司的关系,开始跟东印度公司眉来眼去。 1785年末至1786年初,他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向贪婪的印度总督沃伦黑斯廷斯行贿数千镑,就在行将收获成果的当口,黑斯廷斯突然因为涉嫌贪腐被召回了。 黑斯廷斯东窗事发,埃迪一度心如死灰。德雷克商会的制度给予分会长极大的主权,但在主权之下,由卡门一手搭建的财务监督又逼迫他们必须出入相衡。 行贿是可以的,但行贿必须有收获,战争是可以的,可战争必须有所得。 一个巨大的危机轰隆一声砸到了埃迪的面前,面对这次无果的行贿,他究竟是自己垫支,还是如实上报,接受斥责? 幸好,独立战争的余波和上议会的政治斗争拯救了他。 英军在北美战败,执政长达10年之久的托利党诺斯勋爵政府倒台,主和的辉格党在罗金汉侯爵的带领下走上前台,执掌政府。 然而托利党并不甘心于这次失败,趁着沃伦黑斯廷斯下台,印度总督空缺,他们在上议会发起突袭,直接把新首相的左膀右臂打发出了伦敦的政治圈。 这位臂膀就是第二代康沃利斯伯爵,查尔斯康沃利斯先生。 康沃利斯伯爵和德雷克商会很有渊源。 他曾在北美独立战争中扮演重要角色,某种程度上,正是洛林的走私令华盛顿拥有了一支强盛的大陆军,最终导致他在约克镇率兵投降。 这是埃迪所不知道的。 埃迪知道的是,这位正巧还是皇家海军非洲舰队提督威廉康沃利斯中将的同胞兄长。 威廉康沃利斯将军的仕徒因为洛林加分众多,当年半路夭折的揽海行动让他从上校升为少将,后来的马斯喀特侵略又让他从少将成为中将,成为了非洲舰队的话事人。 威廉康沃利斯中将与德雷克商会的交情笃定,和埃迪私交也算深厚。 同时康沃利斯家族是辉格党要员,塔维斯托克的德雷克家族也是辉格党的重要支柱。 政治同路,私谊无缺,查尔斯康沃利斯调任印度总督或许是政治对手的阴谋诡计,可对于埃迪来说,唯有百利无害。 埃迪重新鼓起了自信。 他通过非洲商会经理维洛贝克搞到了康沃利斯总督在好望角的行程安排,又通过康沃利斯将军在洗尘的酒会上与总督相识,凭着一张巧嘴,生生说服了总督先生在赴任途中考察祖沃港的建设情况。 祖沃港的繁荣不出所料在康沃利斯总督口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埃迪乘胜追击,提出了对印度的贸易请求。 康沃利斯总督无 比欢迎像德雷克商会这样有尊贵背景和强大实力的商会入驻,双方一拍即合,埃迪迅速在孟买和金奈找到了插足远东贸易的支点。 事情到此,埃迪的好运终于用尽了。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是一家特殊的商业机构。 她始创于1600年,在那一年的12月31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授予该公司皇家特许状,给予它在印度贸易的特权,由此,【伦敦商人在东印度贸易的公司】正式宣告成立。 最开始的时候,这家由125位股东组成,总股本72万英镑的公司只有15年的特许许可,而且直到1608年也没能在印度建立起稳定的贸易点。 1609至1610年间,她终于在孟加拉湾乌木海岸的默苏利珀德姆建立了它的第一所工厂,公司董事炮制了虚假的帐目,声称公司在印度获取了巨大利润,用高额的上缴款蒙蔽的詹姆士一世,促使他颁下了一份不设年限的特许状,解决了公司的燃眉之急。 1612年,公司战胜葡萄牙人,得到了莫卧尔帝国统治者的青睐,詹姆斯一世派遣使者为公司争取到建厂和贸易的特权,随后又获得了关税的优待。 在这样的政治保护下,公司得以蓬勃发展,迅速超越葡萄牙人成为印度最强大的外来势力。 护国主克伦威尔革命期间,公司进行了一场豪赌,坚定不移地站在皇室身边。 这让克伦威尔在掌权期间调整了公司的特许状,影响了公司的利益。可是皇室迅速复辟,公司的豪赌也因此得到了回报。 1662年,葡萄牙凯瑟琳公主与英王查理二世成婚,孟买作为嫁妆被带到英国,又在1668年被承包给公司。 1670年查理二世更发布了五条法律,授予公司自主占领地盘c铸造钱币c指令要塞和军队c结盟和宣战c签订和平条约和在被占据地区就民事和刑事诉讼进行审判的权利,公司作为英国海外的代理人。 1680年,公司建立了效忠公司而非不列颠的第一支武装力量。 1688年,公司将总部移至孟买,两年后开始开发加尔各答。 到1689年为止,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事实上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贸易公司。 她拥有了国家的特性,自主地控制着孟加拉c金奈和孟买的统治,拥有可怕的忠诚的,有威胁性的军事力量。 在1698年,公司又拥有了自己的格言:【从属于我们的赞助者——英格兰的王和国会】,更进一步松动了自己和英国的关系。 另一方面,英国自然不愿看到自己的聚宝盆渐行渐远。 1694年,议会通过非管制法案,允许任何英国公司与印度贸易,除非议会通过法案禁止该贸易,由此从实际上取消了詹姆士一世颁给公司的特许状。 1698年,在公司拥有格言之后,议会又通过法律建立了一个平行的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贸易公司】。 然而新公司才止落地,旧公司的股东就通过各种渠道掌握了超过16的股权,达到股东多数,再不能依照议会的预想挑战和取代旧公司的地位。 1702年,两个公司合并,同时参加合并的还有政府的一些机构和两个其它公司。 这个合并公司的全名为【英格兰商人东印度贸易联合公司】,通过向政府出借320万英镑换得了此后三年的独一特权。 此后几十年间,议会和东印度公司之间纷争不断,公司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永久性控制英国海外经济的组织,议会则不放过任何机会来占用公司的财富,同时不使它获得更大的自主权。 直到1770年,孟加拉大饥荒致使孟加拉地区1/6人口饿毙,在世人面前暴露出公司在行政领域的无力和缺陷。 公司被迫向英国求助,议会在1773年以《茶叶法案》(该法案最终导致波士顿倾茶事件与独立战争的发生)为要挟通过了《东印度公司法案》,最终明确建立了国会对公司的主权和最终控制权力。 此法令承认公司的政治职责,并且明确规定【公司为王室代行王室之主权,而不是为公司自己获得主权】。 公司现行的由印度总督和24名董事组成全体董事,并向下辖的10个委员会作定期汇报的组织构架也是在那时确立的。 由此可见,东印度公司不是一家单纯的贸易机构,它长久地垄断着远东的一切贸易,哪怕是名义上的主席印度总督也不能轻率地插足商业。 德雷克商会并非不能分享远东的利润,但康沃利斯总督需要理由去说服董事和委员会。 换而言之,埃迪想要把贸易许可变现成贸易份额,就需要为东印度公司作出醒目且让人铭记的贡献。 更多请收藏【 bz】! 0655 买不起面包,为什么不吃肉呢 对于一家拥有特许的公司来说,贡献其实是一个很主观的词汇。 因为大部分时候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多,而在那少之又少的选项中间,【别人】能为他们拿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埃迪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受雇的就是这样一个公司。 德雷克商会或许在软硬实力上与昌盛了近两百年的东印度公司还有差距,但在独立和自主的企业追求上,洛林从一开始就已经站住了对手求而不得的位置。 正因如此,埃迪对远东的野望停在了孟买与金奈的两张贸易许可上,直到皮尔斯在地中海搞出了大动静。 德雷克很强大,这是整个英国主流资本的共识。 年轻c好战,富有侵略性,却又懂得取舍,擅长经营。 她的背后还有军方长青的塔维斯托克男爵家族支撑,虽然传说中洛林和他的上将哥哥形如仇寇,但是贵族嘛,谁还能不理解谁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主流资本的眼里,德雷克商会拥有令人嫉妒的得天独厚,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所有,一边又能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政治和立场的标签,不受世俗规则的束缚。 幸好资本家们并不会因此嫉妒洛林。 因为资本是理性的,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每个人都知道世人付出皆有所求,但有所求就必须为付出的对象套上绳索。 而洛林的自由来自沙克无所求的庇护和付出,这是病态,是个例,是难以复制。 没有人对无法复制的成功感兴趣,他们只关心这个独一无二的德雷克商会究竟已经成长到了什么地步,能不能合作,能不能承担一些使命,去完成些其他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皮尔斯在地中海用炮火宣告,你永远可以相信德雷克的能力。 埃迪梦寐以求的机会就这样出现了。 1786年10月,总督使者至好望角拜会埃迪,邀请他和滞留在非洲的皮尔斯特勤编队共赴孟买,商讨东印度公司对德雷克商会的委托事宜。 “在我看来那就是投名状的意思。”皮尔斯解释说,“埃迪加曼告诉我,如果我们想一起分享那些被垄断的远东利益,首先就得证明,我们能创造出更多的利益。” 时钟响起了10点的自鸣,这代表皮尔斯的述职已经喋喋不休地进行了一个小时,但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不觉得疲惫。 皮尔斯的故事很好,更重要的是,他的经历比故事更好。 洛林鼓了鼓掌,笑着站起来。 “先生们,女士们,皮尔斯说累了。”他自顾自打住皮尔斯的话头,“我建议下半场述职改在餐厅进行,晚茶和小点,美酒和佳肴,大家有异议么?” 异议肯定是没有的,一群人三两成群的向餐厅转移。 皮尔斯在半路上凑过来,轻声问洛林:“哥,接下来的述职有什么要增减的情节么?” “今晚可是对你和特勤编队的重要考核”洛林没好气地白了臭小子一眼,“增?减?你的述职你自己考虑,反正在述职结束后,与你近两年相关的所有报告都会对今天到场的人解密,他们会自己判断的。” “啊” 述职在餐厅继续。 “我们在12月11日抵达孟买,下着小雨,天气阴冷。”皮尔斯捧着茶杯回忆,“因为东印度公司为我们准备了专用的水仓,泊船后我就给船员放了假,从12月11日到1月10日,圣诞和元旦连假,只维持1/3人警戒值勤。” “埃迪加曼会长在下船的第一时间就向总督府递送了拜贴,但是总督很忙,直到两天后的13号才真正接待我们。而且所谓接待,只是在两位客人中间挤出了40分钟时间而已。” “所以那次见面几乎一直都是他在说,我们听,听到最后,他问我们是否接受,埃迪加曼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替我答应了所以我才一直不喜欢他。” 康沃利斯总督提出的委托是【希望德雷克商会在东南亚挑选一部分无归属岛屿进行开拓殖民】。 开拓殖民就是以私人身份对非主权地进行殖民的行动,大体包括登陆c宣示主权c建立集居c抵御反扑c驯化c奴役或屠杀原住民等流程,是欧洲殖民时代最常见也最稳妥的手段。 不过所谓稳妥肯定是相对的。 在葡萄牙衰落以后,东印度地区一直是英荷两国分庭抗礼。英国的优势在次大陆一带,至于东南亚群岛海面,荷兰的势力压倒性强大。 英国眼馋东南亚诸岛的土地和物产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们捞过界的手 一次次被荷兰人斩断,这么多年过去,东印度公司愣是没有建立起一个稳定的据点。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独立战争结束后,法兰西的财政问题日益突显,到1786年的时候早已不再局限于军c政两面,民生凋敝,市面萧条。 面包在涨价,吃不起面包的穷人大量地屠宰牛羊,导致畜肥不足,土地减产。 地主的收益遭到了损害,于是开始集体性的加租,法兰西最大的地主天主教庭开了一个坏的头,首创地向租地的农民征收什一税,并迅速风靡全国。 据英国统计,自从什一税在地主圈流行开后,农民用于面包的开销几乎占到生活总收入的50。 但什一税的意义还远不止加重农民负担,各地上报的亩产断崖式下跌,国库的收入进一步萎缩,为了维持生计,路易十六只得继续向资本家和市民倾泻压力。 欧洲心脏百业废驰,其动荡迅速影响了整个文明世界,尤其是与法兰西毗邻,对法国依赖极大的荷兰,突显的矛盾甚至比法国本土更加剧烈。 有可靠消息显示,荷兰农民已经做好了起义的准备,资本家和军队沆瀣一气,准备驱逐他们眼中的庸主,联省共和国(荷兰共和国)执政威廉五世。 英国等来了第四次英荷战争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恨不得威廉五世立刻流亡,荷兰立刻暴毙。 在这个关键时候,乔治三世的智力们对荷兰的局势作出了悲观的预测,即荷兰一定会乱,农民会起义,军队会造反,但威廉五世的统治却不会那么容易结束,换而言之,荷兰离暴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出这一预测的关键在神圣罗马。 威廉五世的夫人是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威廉二世陛下的亲妹妹,有这层关系在,腓特烈威廉二世几乎一定会出兵荷兰,而且101会获得圆满的成功。 英国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事情的发展毫无悬念,那么只要荷兰一乱,威廉五世一跑,英国就以举手之力全力支持腓特烈威廉宠妹,让正义得到申张。 这些情报通过皇家保密局的渠道秘送到东印度公司,议会的本意是让公司继续忍耐。 毕竟荷兰就要死了,但不会完全死透,趁着她的身上还有两分热度三分柔软,英国得先拖着她共舞一曲,抢收一波外交红利,这才是当务之急。 东南亚还是要谋的,眼下,时机未到。 0656 马六甲的网 皮尔斯努力回忆着那场仓促的见面,回忆起当时陪同在总督身边,东印度公司总经理克兰克席德在念诵这份秘报时不屑的嘴脸。 “议会觉得自己深谋远虑,却不知道在商人眼里,他们只是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而已。”皮尔斯如是说。 东印度公司对荷兰即将发生的乱局有自己的见解。 在他们眼中,商业拓展是需要时间的。尤其像开拓东南亚这种建设公司新中心的核心企划,提前三年c五年甚至十年准备都是份所应当的事情。 荷兰的衰弱是天赐良机,如果按照议会里那群对商业一窍不通的蠢货们的意见,等待东印度公司的只能是鸡飞蛋打。 现在的问题是,因为议会的暗示,东印度公司不能亲自下手。考虑到大不列颠之后的外交希求,公司里这些烙着浓重英格兰印戳的股东也不能以个人身份行事。 随便挑选的代理人可能无法处理这种复杂的局面,眼看着机会跑掉,公司又心有不甘。 所以他们看中了德雷克。 迈阿密c马斯喀特,乃至于刚刚发生在地中海的战争都展现出德雷克国际化大商会的一面。德雷克擅长组建泛国界的联盟,也有来自世界的可靠而忠诚的盟友。 这意味着把建立桥头堡的任务交给德雷克来做,可以最大限度隐藏起背后的东印度公司,这无论对大不列颠还是公司,无论从政治还是经济考量,都是两全其美的最优选择。 至于德雷克能得到什么回报 “克兰克席德经理代表东印度公司董事局与埃迪加曼会长签署了备忘录,约定在事成之后,授予我们每年不超过10,最高不超过40万镑的采购份额。” 东印度公司垄断着英国在印度次大陆及周边岛屿的全部生产与贸易。 依照他们在议会的经营报告,1785年,其年销售额大约400万镑,按100的毛利计算,则公司年产出约200万镑。 10的采购份额就是价值20万镑的订单。 将这份订单交予德雷克商会相当于东印度公司割让出20万镑毛利,哪怕撇掉远洋运输的成本,这份承诺的价值也不会低于每年15万镑。 说到这儿,众人终于理解埃迪为什么会急不可耐地接受东印度公司的委托了。 因为这份委托一旦成功,德雷克公司将保底得到次大陆每年15万镑加东南亚商会据点这两个优质的利润增长点。 前一个缺乏成长空间,短期利润巨大,15万镑的年收益在总商会的体系当中暂低于美洲c海事和欧洲分会,超过非洲和工矿,足可列在第四的位置。 后一个短期或许看不见太多利润,但那里有广阔的东南亚,还有藏在群岛之后的清和日本 一个与迈阿密同级或是略低一级的商会据点会让德雷克先于东印度公司立足这片商机无限的广袤海洋。 这意味着东印度公司的特许垄断将对德雷克失去约束,德雷克能收获多少,只在于在东印度公司进驻之前自己究竟能够拿到多少。 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才是埃迪为德雷克抢下的最宝贵的财富。 正如此,埃迪应下了东印度公司的委托,但皮尔斯这次并没有急着发兵,而是在回水仓后立刻做了两件事。 第一,要求埃迪为自己的莽撞负起责任来,向东印度公司要情报,只要与东南亚有关的情报,无分门类,越多越好。 第二,秘令迪伦启动特快通道,向远在迈阿密的洛林问策。 所谓特快通道就是洛林为特殊事态准备的情报联动传递方案,想当年马斯喀特时迪伦就启用过,所以称得上驾轻就熟。 距离孟买最近的特快通道节点在祖沃港,考虑到向阳花号的速度和印度洋稳定的洋流和强风,皮尔斯计算出这次问策往返的理论最短时间是74天。 而实际上,他真正看到洛林的回信是在89天后,也就是1787年3月13日。 他说:“我向会长征求意见,想知道在广阔的东南亚,哪个港口最适合成为德雷克的立足点。而会长的回信只有两个字,星岛。” 星岛就是新加坡,古称新加普拉,是梵语中狮子的意思。它位于马六甲海峡的咽喉部分,既是进入南中国海的门户,又是进入东南亚的要道。 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星岛理所当然是整个东南亚目光汇集的焦点。 葡萄牙人c英国人c荷兰人c还有横行在南中国海的超级海盗,事实上除了那个物华天宝的天朝上国,生活在这片海洋上的每一个势力都想把星岛收入囊中,据为己有。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星岛才能一直安安稳稳地躺在柔佛王国的怀里,因为柔佛王国足够弱小,权衡利弊,是所有势力都能接受的最适合保持马六甲自由通航的“主人家”。 有了明确的目标,皮尔斯开始制定星岛占领计划。 依托东印度公司详尽得过份的情报,这份计划制定得顺畅非凡。 他的目标是让星岛与迈阿密一样成为德雷克的私属地,但不同于人嫌狗不待见的迈阿密,星岛是柔佛王国的财税要地,虽然破败,但柔佛肯定不会割爱,其保护者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不会允许这笔生意落地。 但此时的皮尔斯已经不是当年的皮尔斯。 巴巴里海盗战争让他得到了切实的成长,诸多兄长的尊尊教诲也让他真正具备了策划一次大行动的眼界和能力。 他仔细地分析了马六甲的局势。 主权方:柔佛王国。 同盟:霹雳王国。 保护者:荷兰东印度公司。 敌对:亚齐王国c吉打王国c葡萄牙殖民政府。 觊觎者:不列颠东印度公司c占卑王国。 中立者:南中国海群盗。 德雷克的任务是让星岛成为德雷克的私属地,继而成为商会进入东南亚与南中国海的据点,完成对东印度公司的委托,领取高额的报酬。 然而星岛的环境并不适合成为明确的殖民地,它的位置太敏感,除了弱主,唯一的出路就是无主。 消灭柔佛? 且不说特勤编队有没有能力消灭一个王国,就算成功,马六甲也不是荒僻之地,势力的空缺肯定很快会被其他人填满,根本等不到东印度公司拿到东扩授权。 那么维持现状? 以金奈为据点向东南亚拓展贸易,小心维持马六甲海峡现状确实是理智且负责任的应对,但这样做等于放弃了德雷克自己的利益,无论是东南亚的财富还是次大陆的回报,德雷克一样也拿不到。 愁眉不展之际,皮尔斯突然想到洛林在处理迈阿密主权时的态度。 商人对私属地的控制与政府的要求是不同的,只要分出主次,完全可以共存 皮尔斯终于找到了星岛的第三个未来,不是弱主,不是无主,而是有德雷克一席之地的共主。 0657 皆大欢喜 4月开初,特勤编队移驻至印度东岸的金奈港,皮尔斯在那里见到了他心目当中理想的合伙人,百商联社理事,俄国的杜可夫商会,百商联社理事,荷兰的普伦迪特商会,百商联社理事,法国的贝诺齐商会,百商联社理事,葡萄牙的阿萨罗斯商会。 五大商会齐聚印度金奈,皮尔斯花了两天向他们说明星岛的价值与占据星岛的可行性。 4月16日,《五个商会关于开发东印度地区商贸的神圣协议》正式出炉,星岛利益共同体秘密缔盟。 百商联社是个巨大的商业组织,就如老杜可夫在外儒斯特所自傲的,这群商人拥有超越国界的实力与影响力,而其中的侥侥者就是那十二家位于顶端的结社理事商会。 理事商会是结社的领袖,除1782年的第一届由当时的110家成员商会共选推举,此后的第二届乃至今后,理事都将牢牢把控理事的选举权。 能够罢免理事的只有理事。 结社规定理事商会终生制,每三年9至10月召开理事大会,每届推选三个商会成为候补理事,任期三年。 罢免理事的提案只能在理事大会提出,必须得到半数赞成且不允许出现反对。 理事空缺必须当届补充,由理事投票选举票数最高的候补理事递补。 这些规则保障了结社理事的利益,允许理事商会出现短期的衰弱和波动,但同时又给理事的特权划定了红线,破产和极度衰落的商会将难逃优胜劣汰的结局。 换而言之,所有站在理事位置的商会都是强盛且底蕴厚重的。百商联社的十二位理事都是资产百万级的超大型商会,相互之间的关系都不错,其中八个商会拥有亚洲航线。 皮尔斯这次挑选了八个中的四个,分别来自四个国家,荷兰c葡萄牙与马六甲诸势力息息相关的,法国与俄国商会的背后有强大的袓国,在国际事务上具有与英国相当的发言权。 协议共同体成立以后,各成员依计划开始游说政府,准备武装。 4月20日,葡萄牙阿萨罗斯商会所属的布里根廷型武装商船老酒桶号在马六甲海峡星岛一带搁浅,水手诺姆阿罗索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失踪。 阿萨罗斯商会以此要求登岛寻人,理所应当地遭到了柔佛政府的拒绝。 4月26日,阿萨罗斯商会说动葡萄牙殖民政府介入,葡萄牙总督瓜迪亚罗伯爵向柔佛提出严正交涉,要求柔佛开放国境,保障葡萄牙水手人身安全。 5月7日,在葡萄牙的支持下,亚齐c吉打两国兵压柔佛,摆出灭亡柔佛的架势,动员兵力达到骇人听闻的8000余人。 柔佛举全国之兵迎敌,并向自己的保护者荷兰东印度公司请求援护,然而这次荷兰人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保护他们不受葡萄牙人的欺凌。 信使空手而归,国境烽烟弥漫,看到了灭国之祸的柔佛王只能向自己的兄弟之国,同样过得不乍的的霹雳王国请求援军。 5月19日,霹雳王国参战,倾国之兵3000余驰援柔佛,马来半岛战局陷入僵持。 另一边,埃迪与俄杜可夫c法贝诺齐两商会的亚洲经理联袂登陆苏门答腊岛。 他们的目的是占卑王国。作为苏门答腊岛上最强盛的公国,她与马来半岛隔海相望,共同分享着马六甲海峡的利益。 但不同于被荷兰人保护的柔佛,占卑王国深受殖民者侵蚀,葡萄牙c荷兰c英国在这个王国的沿海皆有主权,他们也习惯了白人船坚炮利的外交方式。 大概是跪得久了,这次三大商会齐齐摆出绅士的嘴脸反而让占卑王胆战心惊。埃迪没有花费多少力气,甚至没有花多少钱就达成了目的。 4月22日,《占卑通商条约》签订。 5月5日,《沙璜码头建设商约》c《沙璜英商码头自治管理协约》签订。 通过这一系列或平等,或带着隐性不等的条约,星岛共同体拿到了沙璜临近海域及一整片平整的滩涂,等若把马六甲海峡的半个入口收入囊中。 6月3日,荷兰东印度公司以调停的名义入侵霹雳王国,霹雳王避难柔佛,马来半岛的战火愈发激烈。 6月16日,皮尔斯与法c俄同盟在葡c荷同盟的邀请下共同组成调停使团。 五商会使团拜访皇城麻坡,要求马来半岛诸国停止战争,要求柔佛王国接受葡萄牙商人的建议,开放星岛。 柔佛王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退出霹雳王国,支持霹雳王归政,谈判破裂。 6月17日,调停使团宣布柔佛王国为【半岛战火纷争之源】,柔佛王为【人类和平正义 之敌】,共同宣告【将以商人之本对抗邪恶,维护马六甲之商贸顺通,保护欧洲商人之生命人权】。 6月27日,五商会联合舰队不宣而战,30分钟覆灭柔佛海军,海岸炮台投降,联合舰队炮轰皇城麻坡。 6月29日,柔佛投降。 7月1日,五商会c葡萄牙c荷兰c柔佛c霹雳c亚齐c吉打使节在星岛和谈,会议持续2天,与会代表共同签署《星岛和约》,共计十七条六十四款。 其主要内容包括: 尊重荷兰东印度公司对霹雳王国的占领状态,允许霹雳王还政,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共建政府。 尊重葡萄牙c亚齐c吉打三国对本国损伤的要求,柔佛需承担本次半岛战争的全部责任,向葡萄牙支付价值五万镑的战争赔款,向亚齐c吉打两国各支付价值两万镑的战争赔款。 尊重柔佛王国对星岛的行政权与领土权,同时为了保证各国在马六甲自由航行的权利,五商会以四万镑集资购买星岛及附近全部岛屿c海域。 尊重商会建设c经营私属土地及海域的权利,但一应行为不得妨害自由通航,不得设立税卡,不得驻扎军队,不得驱逐土著离岛,不得阻碍柔佛王国行使行政权利。 《星岛和约》的签署帮助德雷克商会取得了岛上五分之一的土地,同时彻底改变了岛上的政治生态,由原先荷兰享受重大话语权的弱管改变成商人自治c多国共管。 如果仅有星岛,这种仅让荷兰付出的改变必然无法得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认同。 但皮尔斯提前让埃迪拿下了马六甲入口的沙潢海滩,沿用星岛共管自治的原则,也让原本单方面的变革带上了隐性的交换的味道。 英国通过马六甲出口的星岛成功染指东南亚,荷兰则通过沙潢和阴谋抢占的霹雳王国在马六甲入口占得一席,成功触及到印度洋的商路。 “这是皆大欢喜。” 皮尔斯把玩着手指上那枚雕有柔佛国印的翡翠戒指,总结得一脸淡漠。 “皆大欢喜。” 0658 特勤扩编 亚洲部分的述职较地中海部分略长,等皮尔斯和迪伦讲完星岛,时间已经指到了11点40分。 天色已经很晚了,洛林第一个鼓掌,随即餐厅掌声雷鸣。 等掌声渐落,洛林站起来作了总结。 “1785年11月,特勤编队从迈阿密离港启航,1787年11月,特勤编队全舰归航,一舰不损。” “两年时间,皮尔斯带着他的舰队横跨了半个地球,从美洲到欧洲,从欧洲到非洲,游历了风平浪静的地中海,飞驰过狂风呼啸的印度洋,直到击穿马六甲,触及到南中国海的边沿。” “他击败了巴巴罗萨海雷丁的子孙,把地中海变成欧洲分会的聚宝盆。他完成了东印度公司的委托,把星岛收进了卡门的口袋。” “开辟亚洲航线的功绩如何夸赞都不为过,印度的茶叶,东南亚的珍藏还有清国价值连城的丝绸和瓷器,这所有的所有会在今后几年不断地体现在年会的帐目上,成为德雷克继续强大的关键。” “但是今天我让你们过来的原因不是这个。”洛林做了个鬼脸,“这次召集的都是直属舰队的领袖,提督c副提督,提督候补c副提督候补,还有参谋室和战术室的首席。” “明早十点,关于特勤编队这次远征的所有相关报告会一份不差地送到你们手上,无论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公开的还是保密的。你们有三天的时间阅读,然后告诉我,皮尔斯亚提斯提督能不能结束他的实习期,重新获得自由行动的授权。这是第一件事。” 洛林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又竖起一根。 “第二件事。”他扭头看着皮尔斯,“第二代侍神特型盖仑高速驱逐舰【赫尔薇尔号】与【希露德号】会在下个月调入特勤编队,同时调入的还有高速布里格舰【朱鹮号】和【白头鹰号】。” “【贵妇人号】要在寒鸦坞进行为期六个月的保养,第一代侍神的实验舰【未来号】和【新生代号】也要送去圣戴拿船坞升级,修正当年设计上的缺陷。” “此外特勤编队还要接收一艘新的实验舰,是飞剪设计组在一个月前交付的飞剪特型布里根廷通信舰【夜来香号】,最高航速205节,大概是世界上第一艘攀上20节的双桅帆船。” 突如其来的消息,洛林事先没有对特勤编队的人放出半点消息。 皮尔斯惊得张大了嘴巴,表情管理全面崩坏。 洛林被他的样子逗得直想笑,可还是强忍着。 “特勤编队升为九舰编队,你的团队要抓紧时间推演战术动作。夜来香号不是战舰,甚至不能当作武装商船来看,你们要尽早适应。” “还有贵妇人号c未来号和新生代号这一次的整备期都超过六个月,编队合训的事情暂时不用考虑,但新老舰组要抓紧熟悉起来。” “剩下的”洛林想了想,“今夜不留宿。如果大家没有特别的事情,散会。” 正当来说,风帆时代的舰团编制总被限制在大致稳定的框架当中。 最特殊的是两舰编制,多见于斥候和重要情报通信,两舰往往互为僚舰,编制的目的多不是对敌,但也有配置双主战舰,以压制和短兵为核心作战任务的精英方案。 常见的舰团编制分大中小三类。 小型舰团规模3至5舰,一般包括2舰以上战舰,1舰以上通信c辅助用舰,多用于主力舰队的策应c特战或执行针对性的特殊任务。 特勤编队原先就是小编制,主要任务是测试新型舰;马斯喀特战争时的葡萄牙斯科拉里舰队也是小编制,任务不言自名,是剿匪和扬威。 此外万圣节行动和揽海行动时的纳尔逊舰队也是小编制,前者是为特战,后者是为偷袭。 中型舰团规模在8至12舰,包括主战c辅战和2舰以上通信舰。 中型舰团是万金油的编制规模,即有独立作战的能力,也有配合大型作战的条件。 历史上的纳尔逊就是中编舰团的信徒和大拿。在哥本哈根,他以彼德帕克副手的身份一战打残丹麦海军。在后来的特拉法尔加,他更是把强大的地中海舰队一分为二,和科林伍德联手上演了一场教科书式的以弱胜强。 洛林也偏爱中编舰团,这或许是因为痴迷抵近的指挥官对麾下战舰的掌控更细致,而不像传统的战列线将军能够用有限的精力照顾到数量更多的战舰。 超过15舰的舰团被视作大型编制,一般在15至25舰,常见于操训严谨c政令鲜明的战列线,以及缺乏训练和规划,指挥官日常弃疗的海盗团这两个极端例子。 至于剩下的,舰队锚港的行政编制往往是大编制舰队,但这种编制极少用于作战,以18世纪的通信能力,大编制实质上也不适合正常作战。 言归正转,特勤编队的中等编制规模事实上在编制之初就已经定下了,最先的设计是新锐舰12艘。 但那时的德雷克商会远没有现在这么底蕴十足,想要同时满足第一c第二c特勤三支编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皮尔斯才承担起测试实验舰的任务。 彼当时,贵妇人是瓦尔基里瘦身后的实验舰,未来和新生代是头两艘开建的侍神级,都是主体方案定稿,细节仍需商榷的状态。 洛林把她们抽到一起交给皮尔斯,又把克伦看中的妹婿拉到他麾下,为的就是充分收集数据,用作后继改进。 测试工作在马斯喀特战争之后基本完成。 贵妇人的成果被大量应用在美利坚海军采购的原始级美国号与宪法号上,使生产成本大约下降了18,当然,这和售价没有关系。 未来和新生代的成果没有影响一代侍神的定型,而是催生出了二代侍神密斯特拉号,这一点在德雷克商会并不是秘密。 从计划的节奏来说,在测试完成之后,特勤编队就该正式进行修整扩编。 问题是巴斯特尔海战让法芙娜从各种意义上一战成名,卡特琳娜坐着轮椅红着眼睛给自己看上的女孩儿搂家底,把原定用作特勤扩编班底的第二编队拆了个七零八落。 洛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这个不痛快在心底发酵,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后来皮尔斯与法芙娜的那场演习。 演习结果,法芙娜用无可争议的出色指挥证明了自己值得被偏爱,没睡醒的大少爷则用他无双的枪术险些把洛林气偏瘫。 嘛,特勤编队被洛林轰了出去,一浪就是两年,连带扩编计划也只能随之延后,直到今天,一步到位。 皮尔斯的心里塞满了苦尽甘来的惊喜,参加述职的人有说有笑地从他身边过,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洛林看他还杵在那儿,眉歪眼斜地从桌子上捡了一颗方糖,啵一声,精准丢进那张至少已经张了五分钟的嘴里。 口水决堤了 皮尔斯狼狈地嗷一声叫,一凝神,这才发现餐厅里只剩下他和洛林。 “哥” “怎么?”洛林故意板着脸,“对扩编不满意?” 皮尔斯疑惑地眨了眨眼:“扩编?” 这就是传说中的惊喜到断片! 洛林放弃了,坐下来,捂着脸,赶苍蝇一样挥着手,只想把德雷克家的大少爷轰得远些,越远越好。 皮尔斯很委屈,皱巴着脸怎么也想不起来又是哪个编队要扩编,这个话题又在什么时候说起过。 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坐下来,清清嗓子:“哥会长,在马六甲作战的时候,从4月隐盟成立到6月介入调停,我有整整两个月是失踪的。” “会长,你猜猜我去哪儿了?” 0659 大爷来了 皮尔斯去哪了? 洛林?异地把脸拔出来。 关于皮尔斯在星岛事件前期彻底失踪这一点,他和卡门其实在看报告时就发现了。 不过那一阶段主要是葡萄牙和荷兰在马来半岛搅风搅雨,英法俄的主战场在占卑。 占卑主要是外交作业,不是皮尔斯的强项。所以当时洛林和卡门普遍认为,皮尔斯应该是被埃迪说服留在了金奈。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洛林按耐住心里的好奇,随口问:“你当时去哪了?” 皮尔斯得意地扬扬眉毛:“在迪伦老爹向你问策的时候,我在金奈研究东印度公司提供的星岛情报,发现星岛之所以能一直留在柔佛这个弱小的主人手上,除了葡c英c荷三国的互相牵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南海群盗。” “清人?”洛林这一次真的意外。 “南海群盗是华人,但很难说是清人。”皮尔斯解释说,“他们大多是清国沿海的疍民,生活穷困,以海为生。” “清国在大约一百年前开始禁止国民出海不知道这个愚蠢的决定是哪个蠢货做的总之清国不许国民以任何方式进入海洋,也没有组建国营公司统一经营和海洋相关的业务,以海为生的疍民因此失去了生计来源。” “他们以村庄c家族为单位大规模地转行成为海盗,以南中国海为猎场,把其他海盗c东南亚海商和欧洲商人当作猎物。因为其数量众多,组织严密,而且战斗力远超过清国的国家海军,东印度公司的情报中把他们统称为南海群盗。” “南海群盗里有六支规模最大的海盗团,各有战舰上百艘,依照悬旗的颜色,分别叫红c黄c蓝c白c黑c紫六旗帮。还有四位最有威望的海盗王,郑戏龙c石潮生c马有财c徐家栋,被称为四大爷。” “他们还有一个类似海上兄弟会的组织,叫疍家祠堂。但和无实权的兄弟会不一样,疍家祠堂在南海群盗中很有威望,四大爷在那里组建了理事会,用名叫家法的法典管理海盗,产生的决议每个疍家海盗都必须服从,就算叫六旗帮的团长自裁,团长也不能反抗。” 看得出来皮尔斯确实为南海海盗做足了功课,他坐在餐桌上,用清晰的语言述说着那个有别于加勒比的海盗世界,极尽能力用西方人能够理解的模型去解读东方的氏族体系。 “南海群盗对欧洲商人有很深的敌意,也有可能我们是他们的猎物中最富有的一类,总之他们的活跃让东南亚到清国的商路充满了危险。” “葡萄牙人曾尝试过围剿他们,不列颠和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也联合过清国的海军,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清国的海军只能拖后腿,而我们的武装商船在群岛c暗沙c河口一类的特殊海况下也完全不是东方硬帆船的对手。” “我调阅了近百年九次大规模围剿的战斗报告,虽然南海群盗的战舰与清国海军都是以东方硬帆为主,但海盗团的水手更专业c更服从c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强得让人难以理解。而且随着年代的接近,我发现他们在舰装和火配上越来越偏向于欧式,而不是清式。” 皮尔斯回忆着。 “星岛是他们的大门,每次欧洲试图建设星岛的时候,他们都会南下洗劫,让建设计划胎死腹中。不过他们似乎不在乎谁得到星岛,只要不移民,不建设,行政的归属他们并不在意,换一个思路,他们在政治上似乎没有代言人。” “我尝试考虑击败他们的方法,但结果很糟。清国的海军对他们没有威胁,所以他们可以随时逃进珠江流域,而只要他们逃进甚至接近珠江流域,我们对他们也就没了威胁。”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份控诉” 皮尔斯在调阅战斗报告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份控诉,控诉人是英格兰商人皮约尔先生。 这位先生在1783年被黑旗帮帮主,四大爷之一的石潮生绑了肉票,在大屿山呆了三个月,最后以7400先令的价格赎身,重获自由。 他在控诉中强烈谴责了东印度公司保安部的无能和傲慢,同时称赞了疍家海盗的守信和好客,称【潮生石大爷是我在清国所认识的最诚挚有礼的先生,是真真正正的东方绅士】。 附带一提,皮约尔先生是个清国通,专注瓷器十三年,专业粤语八级,连控诉都是中英双语。 “我开始猜测,南海群盗与欧洲商人的对立或许是因为缺乏沟通。”皮尔斯撑着下巴说,“毕竟清国很闭塞,欧洲开拓者中懂得汉语的人并不多,愿意与海盗沟通的人更少。” 洛林的性质被钓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翘 起二郎腿:“所以你去找石潮生了?” 皮尔斯耸耸肩:“德雷克和其他欧洲人不一样,我们的会长是清国通,我们的董事局有王也,我的船上还有三妹。” “所以我乘着贵妇人去大屿山,挂着海盗旗,一路和红旗c黑旗c紫旗各打了一场不伤和气的模拟战,最后终于在琼崖道的琼山县(今海口)见到了石潮生大爷。” “你说服他放弃星岛,开放航路了?” “没有。”皮尔斯咧嘴一笑,“我说服他来见你了。” “哦”(???д???)!!!“哈?????” 12点已经过了。 明明述职会议早已结束,皮尔斯却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从餐厅走出来,餐厅的灯依旧亮着,灯火通明的房间,映衬着悬廊和庭院格外幽暗。 莎伦亚提斯像影子似站在庭院的角落,绞着裙角,满脸通红。 “老师” “可怜的小莎伦。”卡门怜惜地抚摸着莎伦亚麻色的头发,就像看着自己的青涩,“皮尔斯出去了两年,和肖三妹朝夕相伴,你却被我留在身边,一直一直和那些无趣的数字打交道。” “不是的,老师”莎伦把头垂得低低的,“就算在船上的时候,表哥也喜欢和三妹在一起” “男人是这样的。” 卡门的手从头发上滑下来,纤长的指尖滑过脸,勾过下巴尖,顺着肩膀,一直捏住莎伦的手掌。 “勇敢,干脆,她们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轻易能斩断面前的阻碍,像刀子一样。”她笑着,又不像笑,“男人喜欢漂亮的刀,这是天生的。” “可我也喜欢表哥,很喜欢”莎伦勇敢地反驳,短短的一句话用了三次深的呼吸,直到最后,终于能鼓起勇气和卡门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亮得瘆人,像天上的星辰,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卡门用力捏了捏莎伦的手,只捏了一下,旋即松开。 莎伦失望的表情清白可辨,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就被卡门抱住。 卡门紧紧地抱着小莎伦,像抱着自己珍惜的女儿。她的手从后背环过,摁着莎伦的头,把耳朵赶到自己唇边。 “嘴巴是说服人的工具。”她说,“我一直教你怎么用话术去说服别人,用语言c神态c动作c乃至魅力。但唯独有一件事,哪怕你再擅长话术也做不到。” “你永远不能说服男人在两个心爱的女人中间选择你,你甚至不能知道他是不是更爱你。你穷尽一切心力智力去猜测你和他的关系,但爱又不是帐本,量化出来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 莎伦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卡门的恶毒抽空了,如果不是卡门实在抱得太紧,抱得太用力,她怀疑自己根本就站不住,早已经跪在地上哭泣。 “我老师怎么办?” “你确信自己爱皮尔斯,是么?” “嗯” “你确信自己已经忍耐不住,是么?” “嗯。” “你确信已经准备摊牌,哪怕输掉也不会后悔,是么?” “嗯!” “那就去争吧。”卡门松开莎伦,笑颜如花,“办法我早就告诉你了,既然你准备好了,就去争吧。” 莎伦的脸红得滴血,才鼓起的勇气像被夜风带走似地冰消雪融,半点没能留存在身体里。 “可可是” 卡门细心地为莎伦整理好裙上的每一条褶皱,每一分凌乱,然后拍拍手,退开一步,两步,三步。 “连输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莎伦愣在那,迷茫的眼睛一点点亮,越来越亮。 “嗯。”她点点头,捏着裙摆,颔首,屈膝,“老师,我走了。” 她飞跑起来,从卡门的身边擦过,不一会就跑进夜色,再看不见影子。 “都长大了呢”卡门呢喃着,伸出手指,轻轻地印在自己的嘴唇上,“说什么长大就会变得勇敢,这句话明明是骗人的,我早知道的” “真羡慕啊” 0660 东,西 皮尔斯走了,石大爷来了! 洛林不知道海盗的历史上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元首访问的狗血戏码,反正皮尔斯是做到了。 南中国海四大海盗王之一的石大爷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下不知道抽了什么妖风,居然抛下了自己的船和基地,为了所谓的东西方交流远隔重洋来到了迈阿密破冰。 这见了鬼的剧情逻辑他当他是荣国团么? 洛林很慌乱。 倒不是因为马上要见到自己灵魂上的同胞,而是因为完全看不透石潮生的想法。 那大爷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想从洛林这得到什么?还是想给洛林什么? 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他不计代价也要跨洋而来的? 难道疍家人也向往空气中自由的甘甜? 开什么玩笑,这年节印第安还没被杀成保护动物呢,美国人能懂什么民主自由!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 他算是彻底想明白了,既然猜不透一个从没见过面,甚至从没听说过的海盗大爷的心思,那么,见一面就是最好的办法。 “莫妮卡。”他轻声呼唤自己的管家,“转告海娜c卡门还有王也,空出明天下午,陪我见一位贵客。” 他顿了顿:“另外明天上午,安排人在9点前通知皮尔斯,就说我准备邀请石大爷在下午3点共饮午茶,请他务必说服石大爷赏光。” 很奇怪的传令。 时间奇怪,措辞奇怪。 莫妮卡能够理解贵客就是那位石大爷,也能理解连夜通传卡门c海娜甚至王也的原因。 但皮尔斯那边为什么非要等到明早?为什么一定要在9点前? 而且邀请就邀请,为什么一定要皮尔斯说服那个石大爷? 那个石大爷为了拜会跨过了半个地球,如今洛林都空出时间了,石大爷难道还会不来? 西方思维注定无法理解东方那种多此一举的礼貌,但这在西方不成问题,因为在莫妮卡的职责范围内,为什么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立即通知耶斯拉女士c泽维尔女士和王宅的王也先生,明早8点30分通知亚提斯先生,请他说服石大爷先生。”莫妮卡复述说,“明天下午准备待客的茶点,老爷,您需要英格兰拼配?苏格兰拼配还是爱尔兰拼配?” “英格兰拼配,咖啡,以及清国的武夷山大红袍。”洛林对石大爷先生视而不见。 “内容基本清楚了。”莫妮卡顿了顿,“老爷,今天的晚茶会共安排了32位侍从,其中16人是超时加班。虽然您的富有人世难寻,肯定不会遗漏他们的补贴,但站在管家的角度,我还是需要提醒您节制。” 洛林愣了半晌:“莫妮卡,你说什么?” “节制,老爷,至少提前一天告诉我您的待客计划,给我留出排班和调整的时间。”她想了想,补充道,“因为在迈阿密总工会的游说下,三色堇庄园已经在一个月前成立了侍者工会,大部分侍从都加入了。您知道,无故加班一直是那些人斗争的重点。” “过于随性的宴客可能会召来请愿和游行申请。”她认真地说,“哪怕您在总工会很有威望,但煽动别人发泄不满不就是那群闲人存在的价值么?” 洛林听得一脑门子冷汗:“大部分侍从都加入了,那你?” “管家也是侍者。事实上身为德雷克宅的首席管家,我不仅是最早的会员之一,还在工会主席的竞选中胜选了。” 大半夜的,洛林恍惚自己见到了鬼 他的美人管家,朱迪亚夫人的闺蜜,老迪伦的女儿,法拉明的姐姐聘聘婷婷站在烛光下,一脸惬意地跟他讲述着第一次履行主席职责的故事。 “上一周吧,工会发起了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请愿,朱迪亚夫人在孕期总是无端地发脾气,有两个侍女和一个厨师认为自己被伤害了自尊。” 她一脸窃喜:“其实这件事跟孕期能有什么关系呢?谁都知道在庄园的女主人里,她明明才是最善良的那一个。” “她总也学不会彰显尊严的办法。在请愿结束后,我建议她参考泽维尔女士,随机挑选几个幸运的仆人挂起来,挂满一周,点出违约金和治疗费扫地出门,如此剩下的自然就听话了,可她居然不愿意。” 洛林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是第几次出冷汗了,只觉得女人如海,那心思果然不是男性可以参得透的。 他不明就里地看着自己的管家:“莫妮卡,你是工会主席,却建议请愿对像调教工会的成员?” “有 什么不对么?”莫妮卡不解,“请愿的时候我是主席,庄严地提出了工会的建议。请愿结束后我是奥菲的闺蜜,她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难道我就不该帮她出主意?” 该死的合理! 洛林笑骂了一句,脑子突然通透了。 归根结底,是皮尔斯的突袭打乱了他这段时间的安逸和步调。 为了弄明白石潮生的打算,他下意识把自己的思维调回到中式,还随着思考受阻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莫妮卡并没有鼓动什么话术,她只是像每一个称职的英国管家那样主动向雇主提出自己的担忧,然后站在雇主的立场穷尽所知为自己的雇主解惑。 但是洛林却没能理解。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中式的思维特征无法理解西方式的尽职尽责。 试问一个工会的主席怎么能在人后不停地算计自己的会员呢? 莫妮卡说这是应该的。 在提醒洛林规避违约的时候,她是德雷克宅的管家;在建议奥菲虐待仆人,调教待从的时候,她又是奥菲的闺蜜。 而当她是工会主席的时候,奥菲就成了喜怒无常的朱迪亚夫人,那几个吹毛求疵的仆人当然是受害者,为了维护他们的尊严,莫妮卡据理力争。 这就是标准的西方思维,没有所谓的善恶和良心,立场才是他们判断对和错的唯一标准。 义之所至的中国人大概无法理解这种心态,因为中国人的正确历来绝对而且高尚,一曰权势不能移其志,二曰财帛不能动其心,三曰斧刃加身不能凌其意。 洛林突然想到,石潮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失国的流民,南海的豪杰,海盗的帮主,疍家的大爷 去掉一切附加的属性,他是个疍家人。 海盗是疍家人谋生的手段。 就像捕鱼和采珠一样,他们在海上战斗c抢劫c绑票c杀人,看起来无恶不作,其实只不过是为了活着。 疍家人想活下去,那么作为疍家人选出来掌管全族生杀的大爷,石潮生想要什么? 答案其实不难猜,因为他根本就没什么选择,唯一能想的只有竭尽所能让疍家人活得更好。 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 洛林长长吐出一口气,十指交叉微笑地看向莫妮卡。 “莫妮卡,你立功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夸让莫妮卡百思难解:“抱歉,老爷?” “你刚刚避免了我和总工会可能发生的正面冲突。” 洛林口不应心地夸讲。 “莫妮卡,我们的工会还很年轻。虽然我对他们寄予厚望,希望他们成为劳工和资本之间的纽带桥梁,但很明显他们有些长歪了,忘记了自己在依靠什么,也忘记了自己的工作是什么。” “他们可能需要一些教育。”他说,“把工会当成孩子来教育,把长歪的部分砍掉,确保养份能够一直流向对的方向。” “这是卡门的工作,我会告诉她。” 0661 石家有女 下午3点,洛林在自己的庭院准时见到了南海黑旗帮帮主,疍家大爷石潮生。 石潮生是个雄壮的中年男人,方鼻阔口,浓眉大眼,黑色的长发披散脑后,密而顺的美髯垂在胸口。 他的身高和皮尔斯差不太多,但却比皮尔斯壮得多,一身健美的肌肉撑开无袖的麻衣,袒露着宽厚的胸膛,显出古铜色海风锤打的棱角。 他在皮尔斯的引领下从远处来,龙行虎步,身后还跟了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扎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袄。 洛林在阳伞下站起来,他的身后王也c卡门和海娜也先后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和石潮生互对相望。 十步。 石潮生停下脚步,皮尔斯也只能停下来。他刚想用自己蹩脚的汉话问问情况,突然发现跟在后头的小丫头居然没停,蹦蹦跳跳地三两下就从他身边钻了过去。 “石小” 异变突生! 只见那小丫头猛地起速,手一扬亮出藏在袖子里的柳叶短刀,寒光一闪,笑嘻嘻地扎向洛林眉心。 洛林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吓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叶刀越来越近 锵! 金铁交鸣之声骤响,有柄一掌长短c薄刃窄背的料理刀兀然横在洛林面门,后发而先至,稳稳地把柳叶刀尖截在半空。 王也懒洋洋掏着耳朵:“船长,丫头算我的?” 洛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轻声说:“没杀心的,别弄伤她。” “得咧!” 话音方落,王也翻手转腕,料理刀斜引开刀身,一绞一压,反切向丫头的手腕。 小丫头不得不退。 她一退,王也就进,八卦游龙拖着泥带着水,刀随人走,每一刀都轻飘飘划向丫头持刀的手腕。 小丫头明显慌乱了,才退了两步就失了方寸,到第四步,手腕已经来不及躲开。 王也随手弃掉了刀,空出的手并指成勾,指甲接过刀锋的轨迹,顺势挠在掌和臂的相交。 “啊!” 错觉是能成真的。 小丫头的手腕明明没有任何伤,但就是感觉手腕一凉,攥着刀的手旋即就失了力气,柳叶刀脱手飞出,噗一声扎进松软的草地。 可是不疼 挨刀子的感觉小丫头是试过的,虽然挨的都是刀背,但凉了之后就是软,软了之后就会疼。 她已经做好了疼的准备,可是该来的疼却没来,那个走路淌泥的假洋鬼子皮笑肉不笑地在她对面晃荡着手指,手掌上也不见了那把怪刀的影子。 小丫头的脸噌一下就红透了:“登登徒子,我杀了你!” 母虎啸山林! 小丫头嗷一声扑了上去,脚蹬八极,拳如银枪,每一拳都直奔王也要害,杀气腾腾。 可王也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德性,懒洋洋地淌着步,不时抬肘拨一下,看着姑娘踉踉跄跄失掉重心,就停步叉腰摆一个p一se。 石潮生原本和洛林一样面无表情地旁观,可是越看眉头越皱,越看心火越烧。 他的拳头不知不觉握出青筋,直到王也用一根手指捅在小丫头肩胛,破掉她攻向心窝的重拳,他终于一步踏出。 一步踏出,风云变色! 就在洛林的身后,那两个看似毫无威胁的女人中间居然有一个轻易地锁住了石潮生的气机。 那种威胁是无形无质的,既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连强烈也算不上,但练了一辈子乾坤八极,石潮生的直觉却告诉他,只要他再动一下,无论是迈步c扭头还是说话,那个浅棕色的女人都会在瞬间捅穿他的心窝! 怎么办?! 石潮生一时间进退两难,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另一个战团胜负立分。 王也大概是注意到了海娜和石潮生之间不正常的对峙,终于不再继续逗弄那可怜的小姑娘。 还是一拳银枪般的刺拳袭来,王也开打至今第一次甩开小臂,太极云手一拨一转,小丫头就像陀螺一样横着飞起来,转着转着,就被王也一胳膊夹住腰枝,屁颠屁颠跑回了本阵。 “船长,打赢了。” 洛林心里恨不得活撕了他 “卡卡普屯。” 石潮生冒着被海娜捅穿的风险强行转过身,咬着牙,捏着拳,低头操弄着一口地地道道的鬼知道什么方言。 “卡普屯,麦稻稻特” “石大爷。”洛林叹了口气,引手一 指自己对面的空座,“有失远迎,请。” “你居然会说官话?” 石潮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才想寻根究底,猛就看到还挂在王也腰上的小丫头。 “呃”他忙冲着洛林抱拳一揖,中气十足道,“洛大当家,方才小女冒犯,有眼不识海龙王!” “但俗言说养不教,父之过!您若是心有不忿,三刀六洞老夫接着!可如此纵容下人欺侮一个没学成的小姑娘,您就不怕江湖同道看笑话么!” 洛大当家 洛林很有些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只能恨恨地去瞪王也:“听见没,下人,不怕江湖同道看笑话么?” “怕。”王也一本正经,赶忙松开胳膊。 谁知失掉禁锢了的小丫头根本就不愿老实掉下来,反手箍住王也的腰,张开小嘴,冲着能下口的地方就咬了下去。 “嗷!!!!”王也惨叫,“姑奶奶,姑奶奶,那是屁股!撒口,股破也!!!!!” 鸡飞狗跳,狼奔豕突,位于地球两端的两位海盗王终于随着刺啦一声马裤破裂的声音坐到一起,实在是大快人心,可喜可贺。 虽然连洛林都觉得解气,可是王也得换裤子,听说还要包扎伤口,前前后后二十多分钟,桌子两边的每个人都感受到度日如年的奇妙滋味。 幸好,等待总归是有尽头的。 王也回来了,看着他呲牙咧嘴地在身边坐好,洛林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石大爷,自我介绍一下。”洛林说,“我叫洛林亚纳逊德雷克,大不列颠海商,德雷克商会会长。” “洛大当家是拿老夫当外人!”石潮生眉头一拧,抱拳又是一揖,“您的事我一路都听皮当家说了。您是英吉利人,寨子里四五百条大船,里外十好几万好汉!” “我敬您是条汉子,也明白咱海绿林见不得天光的规矩。但我今日都到您的寨里来了,您何必还要再遮遮掩掩,拿甚劳子大不列颠的出身诓我!” “这大不列颠算了。”洛林放弃了,也学着石潮生抱了抱拳,“既然石大爷早知道我,多说无益。” 他引手介绍身边的海娜和卡门:“海娜耶斯拉,埃及人,阿萨辛;卡门泽维尔,西班牙人。” 他又指了指皮尔斯:“皮皮当家您是认识的,他叫皮尔斯亚提斯,和我一样是英吉利人。” “他们三位都是我的合伙人,是德雷克商会的股东。对了,股东您知道吧?” 石潮生大咧咧点头:“年纪大了,好处就是世上的事多少都懂点,商号那些狗屁倒灶我也晓得,洛大当家不必顾虑!” “都懂点可帮大忙了”洛林又叹了口气,“这三位,海娜和皮尔斯不懂汉话,卡门懂一点,能听,不能说,所以一会您也不必太顾虑他们。” “最后就是这位”洛林指了指王也,“他也是我的合伙人,出生江西龙虎山,是清国人。他叫” “贫道吕洞宾。”王也突然插嘴。 对面的小丫头一蹦三尺高:“假洋鬼子,你说谁是狗!” “无量天尊!”王也哼一声冷笑,“贫道历世从不曾指人作狗。正是哪条狗咬贫道,咬贫道的才是狗。” “你!!!” “王也!”/“香姑!” 总算是叫住了 洛林揉着眉心直想叹气:“石大爷,这假道士名叫王也,刚才那些得罪之处” “洛大当家羞煞老夫了!”石潮生慌忙截住洛林的话头,“刚才明眼人皆有所见,明明是小女技不如人,连事也是她挑起的,王当家何辜之有?” “旁的且不说了,小女石香姑”他张手摁住小丫头的脑袋,强掰向王也,“香姑,快向洛大当家和王当家赔罪,需得诚心!” “阿爸!” “赔罪!” “是”小丫头委屈巴巴应完一声,站起来冲着洛林和王也环一抱拳,“小女子香姑,方才之事是我对不住二位,望海涵!” 0662 代沟 英国人擅于伺候人 他们的军人或许不是世上最好的军人,政客或许不是世上最好的政客,商人c工人c农民c学者c艺术家或许都不足以长长久久地笑傲当世,但他们的管家却绝对无可比拟。 英国的管家文化是独特的,虽为人侍,却不以亲c近c忠c谨为卖点,追求的是成为雇主的延伸,时刻体察雇主的立场和需求,予以加强或是补足。 正因如此,当现实状况与雇主的愿望背道而驰,就如洛林希望保守地完成这场为石潮生的接风,可王也和石香姑却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斗成冤家的时候,整个庭院见不到半个侍从的影子。 而当石香姑不情不愿的倒歉一落地,将近三十个侍从在呼吸间就从庭院的角角落落钻了出来。 牵马的c裁衣的c抹汗的c治疗的c园艺的,近三十人中有二十多个用于防备各种意外,真正参与服务的不过四个端庄的女仆,跟随着莫妮卡,推着早己准备好的茶餐车走到近前。 很快,碟c盘c叉c勺c糖c奶c蜜c酱c巾c烛,各种佐治茶会的小道具以茶点塔为中心摆满了整张圆桌。 莫妮卡捧着庄重挺胸站在石大爷身边,目视着前方的空旷,用难得一闻的低沉嗓音问。 “石大爷先生,茶还是咖啡?” 浓重的伦敦腔是重金聘请的老师专门教的,莫妮卡学成三年,头一回用,标准得连洛林都听不出好赖。 石大爷先生一脸懵逼,甚至有点不太确定眼前这个穿着不男不女的洋马子究竟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石大爷,莫妮卡是在问您想喝茶还是咖啡。”洛林翻译说,“咖啡产自牙买加的华伦福特庄园,是正宗的蓝山。但我还是更推荐今天的英格兰茶,我的拼配师伦福先生是大不列颠顶尖的匠人,1775至1783年间受雇于皇室,拼配的茶方多次得到过夏洛特王后的夸奖。” 石潮生懂了。 洛林邀请他饮茶,因为洛林家里泡茶的师傅是宫里出来的。 宫里给皇后泡茶的不都是太监么?虽说不晓得那掌茶太监犯了甚宫里的忌讳以至于被人撵出来,但石潮生听人说过,太监摸过的东西都有一股子尿骚气,除都除不掉。 想到这茬,石潮生隐蔽地犯了个恶心。 “洛大当家,老夫还是喝那蓝什么庄的苦药汤子,英吉利的茶我在大屿山时也得过孝敬,尽是些茶碎杂汁,又甜又腻,实在合不住老夫的口味!” “原来如此。”洛林不以为意,对莫妮卡说,“石大爷先生要武夷山大红袍。” 莫妮卡微微一礼,蹲下身从推车二层端出景泰蓝的盖碗,在石潮生当面摆正揭盖,注上沸水。 馥郁的兰花香喷涌出来,溢满了庭院,沁透了心脾。 石大爷的眼有点直,又听洛林歉意道。 “我猜比起咖啡,您应该会喜欢武夷山的大红袍。”他说,“只是可惜,照说得是功夫茶才能吊出这茶的岩韵来,但这里是新大陆,遍寻不见茶师,不得我只能以盖碗待贵客,石大爷体谅。” “呃体谅,当体谅” 各人的茶都上齐了。 洛林慢条斯理调着自己的午茶,继续主导着茶会的话题。 “石大爷,您知道么,您的拜访着实叫我吃了一惊。” “吃惊?”石潮生古怪地看了眼皮尔斯,“莫非皮当家不曾与大当家言?” “惊喜。”洛林吐出一个英文,“我们喜欢在一些事情上保留神秘感,觉得这样可以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 石潮生嘁了一声:“祠堂中若是有晚辈胆敢隐事不报,便是不剜心明志,老夫也免不了叫他刀山火海走上一遭!” “不瞒您说,昨晚我也想让皮尔斯走一遭来着。” 洛林笑着扫过皮尔斯,四目相对,丢过去一个鼓励的笑。 皮尔斯听不懂汉话,看到洛林的鼓励还以为两个大佬正在夸奖他的surprise,骄傲得眉开眼笑,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在王也的眼睛里印出一个憨字,在石香姑的脸上堆了一个蠢字。 同仇敌忾让他们之间的紧张一下子散了七分,洛林对皮尔斯的表现很满意,点一点头,折回话题。 “石大爷,皮尔斯究竟是怎么把您哄来的?” “闯龙潭探虎穴的事,这世上何人能哄得老夫?” 石潮生豪迈大笑。 “洛大当家,老夫的来意你不晓得,我疍家与皮当家曾有一战的事您总该晓得吧?” “知道,共有三战。”洛林回答。 石潮生面露回忆:“当时老夫在疍家祠堂当值,忽有报红旗郑家在中沙永建一带遇上了硬点子。我侄儿郑一领着两福三广的船队在永建外海与皮当家打了一战,结果沉了一条,损了两条,疍家儿郎战死三十余,伤百人。” “郑一报皮当家的船上悬着白底的花旗,图上纹案见所未见,不知国属,只知必又是西洋来人。这口气我疍家当然咽不下去,所以不等过夜,我就让二子占礁领着我黑旗儿郎去找皮当家讨要公道。” “这一战占礁也带了五条船,同是二福三广,倶是精锐,结果开战仅一个半时辰他就败了,五条船回来了四条,占礁的旗舰被伤了舵,听说成了皮当家的阶下之囚。” 石潮生灌了口茶汤。 “第三战不是我等派的,紫旗陈家的小辈听闻郑一与占礁皆败,有心抢一抢郑石两家的风头,所以一气抽出了十条广船,想仗着船快打皮当家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皮当家的船比疍家的广船更快,紫旗的小辈沉三伤六,被俘了四条。我儿占礁乘着其中一条损伤不大的回来,带回了皮当家的口信,说想与老夫在大屿山一会。” 看得出来,皮尔斯的拜贴给石潮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还是正面的。 毕竟贵妇人号再大再强,一旦登陆威胁就小了一半,更何况大屿山还是疍家人的老巢,皮尔斯想在那里和石潮生见面,至少表明他对疍家不怀恶意。 石潮生最终没有把皮尔斯迎进大屿山,在琼崖道的琼山县,代表着东西方最强的两面海盗旗实现了历史性的会面。 “老夫让占礁把皮当家带去了米家渔村,那村是黎人的村,与我疍民没的关联,皮当家在那,说话做事也能当得自在一些。” 这是石潮生的考量,在洛林看来很有些多余。因为白人大多不知道中国的多民族性,话说回来,洛林也不清楚清时中华各民族之间的关系。 石潮生继续说:“那次照面,皮当家让个信肖的丫头做了口译,直言你洛大当家看中了大清的物产,无论我疍民是应是不应,这条商路都会在年内立起来。” “我看中了清国的物产”洛林玩味地琢磨着这句话。 刚见面时石潮生说皮尔斯向他介绍过洛林,手握几百条船的海盗,麾下十几万暴徒。皮尔斯的贵妇人又和疍民打过三场“不伤和气”的海战,贵妇人凭着防守反击三战完胜,自身的损失微乎其微。 这两件事和皮尔斯的通谍摆到一块,洛林哪还能猜不到石潮生把自己和女儿投入险地的意思。 他是来探路的。 如果洛林真如皮尔斯所说,他大概就会为了疍民服软,可如果洛林名不副实 洛林意味不明地咧了咧嘴:“石大爷觉得德雷克商会如何?” 石潮生自傲地昂起头,中气十足:“富有余,强不足。” “您是说四五百船,十余万士?” “正是!”石潮生把盖碗一推,“洛大当家,老夫说句不中听的。皮当家年岁还是小点,吹得大气太过。且不说您这迈阿密扯着您家商号旗子的船不足三十,就是您这年纪,四五百船?您用什么养活他们?” 洛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石大爷未免小瞧我了。”他想了想,“也不对,应该说是皮尔斯让石大爷误解了。” “误解?” “海盗。”洛林敲了敲桌子,“我是海盗么?是。半个世界都知道我是加勒比的白帜海盗王,大概是当世加勒比最强的海盗王,毕竟加勒比七王相争,除我外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两家。” “可海盗不是应该低调么?就如您说的,海绿林见不得天光,为什么我要说半个世界都知道我是海盗王呢?” “因为洛林亚纳逊德雷克是劫杀海盗的海盗王,德雷克商会是文明世界的商会。说来或许不可思议,可是在大不列颠也就是英吉利的法律允许之外,我和我的麾下没有抢劫过一艘合法商船。” 洛林笑得开怀:“我是一个商人,一个正经的商人,我的商船遍布在欧洲c美洲c非洲和亚洲,迈阿密不过是我的旗舰和直属第一c特勤两支编队的锚港罢了。” “你们清人讲究眼见为实。但很遗憾,德雷克的实您见不到,因为您不了解欧洲商会的运营模式,哪怕我对您知无不言,您也无法从我的说辞中得到有用的东西。” “所以,选择权在您的手里,战争还是和平,敌对还是共盈?无论如何,您与石姑娘都不会死在这里,迈阿密是开放的城市,是自由的城市,您或许可以在这里逛上几天,然后再做出您的决定。” 石潮生的眉头紧皱着,似在思考,又不知该从何思考。 “今天就这样吧。”洛林站起来,对着王也,“王也,由你负责照顾石大爷父女这几天在迈阿密的起居。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 走,要做到宾至如归。” 王也跟着站起来:“省得了,导游与车夫,也不是头一回了。” 洛林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冲着石潮生欠身抚胸。 “石大爷,今日少陪。我建议您花一点时间来了解我和我的德雷克商会,或许下次见面时,我们可以聊得更愉快” 0663 叶落归根 11月15日,月中。 随着岁末的临近,德雷克商会全面转入圣诞周期。 从新大陆到印度洋,到处都洋溢着节前的紧张和忙乱。原有的成熟的舰组被假期排班打得稀碎,航行事故率因此上升了三成。 就在昨天,连驻在皇家港的直属第二编队提督弗雷恩都收到了舰队参谋室的具名训斥,文中措辞之强烈,直让心已经飞到圣诞树下的各大分会噤若寒蝉。 洛林的亲儿子直属舰队收到公开训斥是这些天商会热度排行榜首的大新闻。 自它以降,第二是今年的圣诞假期将以15至40天不等的形式发放,具体参照就是每个雇员的岗位评分,而且是之前两年的平均分。 第三是商会预备在圣诞假期结束后启动筹建亚洲分会,资管公司正在征集志愿,入选者将获得持续三年,每年薪资上浮10的优待。 还有第四,迈阿密的德雷克总工会出事了。 11月7日,总工会第三会计布达佩恩举报主席克拉克纽伦斯贪污c滥权,故意制造资方与劳工矛盾等六罪,总会资管公司高度重视,由卡门亲自领队,调查组当天就封锁了总工会档案室。 调查工作持续了4天,11月12日,克拉克纽伦斯以下共7人被德雷克终止雇佣,迈阿密治安官在总工会议事厅对他们实施了逮捕,同天移送至巡游法庭。 11月13日,总工会启动特别法案,在调查中收获极高评价的原副主席珍艾玛希毫无争议地接任主席,着手组建新的总工会服务团队。 佛罗里达教区主教山达斯神父主持了艾玛的就职宣誓,极少参加宣誓活动的洛林在百忙中出席,亲手把聘书交在这位总工会第二任主席,也是第一任女主席的手里。 他还发表了演说,要求总工会上下明确自己的天职与责任,更加用心地服务劳工,重建信任,弥补裂痕,做好资方与劳工间的纽带,而不是成为吸附在劳资矛盾情绪上的寄生虫。 11月14日,也就是昨天,德雷克总工会高层贪腐案在河口区第一审判厅开庭初审,德雷克劳工代表共369人列席旁听,迈阿密镇长迪普亚尼领衔陪审团。 在充分的证据面前,原主席克拉克纽伦斯对其在1787年一年内贪污会费c活动费总计417镑13先令6便士,以及为了炮制假帐,恶意鼓动劳工与资方对立的指控供认不讳。 他的判决将在两周后的第二次庭审下达,如无意外,很可能要面临超过十年的强制劳动和至少三年的监禁生涯。 洛林和卡门正在聊的就是这个案子,地点是洛林的书房,边上还有王也和皮尔斯。 “卡门,贪污400镑的问题?” “是事实。”卡门不屑地撇撇嘴,“一开始的时候,我让法拉明用炮制假帐恐吓布达佩恩会计。因为总工会的帐目散碎,经费使用人又普遍缺乏财务概念,哪怕工作再细致的会计也避免不了借贷不平。” “调整借贷名目c选择性的拆分或合并借贷项都是常规的财务操作,哪怕在我们的财务条例中,这些行为是明令禁止的。” 洛林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哪怕布达佩恩是个一心为公的完人,你的指控也不会落空?” “是的,做假帐的指控很含糊,哪怕他没有私人问题,我也有充足的理由解聘。” “呃然后就真查出问题了?” 卡门耸耸肩:“克拉克纽伦斯是个蠢货。为了笼络各个工会积极活动,为他丰满公心c无私的人设,他私自设立了主席专项资金。 “整个会计室都是参与者,因为总工会的拨款很有限,他的专项经费得从成员工会的上缴款,也就是劳工们提交的会费里抽取,仅1787年一年就达到了400多镑。” “看来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无产者的救世主,我高估他了”洛林很有些郁闷,“接下来,关于总工会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正式认可了主席活动金。”卡门笑得妩媚,“项目经费由两部分组成,一部是成员工会上缴款的5,另一部分是资管公司专项拨款,每年300镑。” “这样一来新的活动金项就达到每年800至1000镑,只是不允许转结,也就是每年清项,余额不积存到下一个财务年度。” 洛林?异地扬扬眉:“上一个主席因为活动金下狱,下一个主席就得到了正式的活动金?” 卡门点点头:“珍艾玛希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聪明人,她知道她的前任是因为走偏了立扬才被废弃的。而我这么做则更直白地告诉了她,克拉克纽伦斯的霉运和钱没有半 点关系,她的猜测全是对的。” “看来我们的资本家工会终于可以迈入正轨了。”洛林合上面前的事件报告,抬眼瞅着正和皮尔斯下棋的王也。 棋是中国的象棋,石潮生送给洛林的礼物,皮尔斯踩着斜角用自己的士吃掉了王也动也没动过的車,正忙着抱怨清人小气,都打仗了也不愿把农夫招满。 洛林露出嫌弃的表情。 “招募士兵的时候精锐比人数重要,选择将领的时候智慧比力量重要,这是清人及以前的汉人在几千年战争史中一直信奉的真理。” 他说:“更何况东方王国的战争规模比你能想象得可怕得多。” “这套象棋取材于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期的一场真实战争,战争的一方是楚国,另一方是汉国,两个国家隔着河水列阵,各自的规模都高达几十万人。” 咯噔!皮尔斯手里的卒摔在棋盘上。 “几几十万人?” “至少每个国家十万人是有的,东方王国和西方不一样,为了恐吓敌人,他们往往会夸大自己的军队规模。【聚兵四万号十万】,在他们看来,战争在征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皮尔斯不解:“一个国家的领袖毫无顾忌地说谎,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后上不了天堂?” “天主教的异教徒本来就上不了天堂,而且难道你以为我们的政客就不说谎?都是一样的,说谎是人的本能,所以诚实才是教养。” 皮尔斯心虚地闪了闪眼睛,重新捡起棋盘上的卒子。 “十万人的军队,所以这个刻花纹的圆盘子代表两万人?” “你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皮尔斯兴奋了,啪一声把卒子往将边上一拍,占住了跑远的士的位置,骄傲地对王也说:“现在我有两万个农夫在城堡里放羊种地,你输定了!” 王也痛苦地捂住脸:“是是是,您圣明” 这棋是下不了了。 洛林白了王也一眼:“你很闲么?难道那位石大爷在新大陆逛腻味了?” “逛腻味不至于。”王也投子认负,“前天二位想去了圣戴拿的船厂参观,我向皮尔斯借了夜来香号。可谁知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暴雨,石姑娘晕了船,所以大爷才把北上纽约和波士顿的行程延后了。” 洛林猛飞过去第二个白眼:“石姑娘都身体不适了,你居然还有闲心陪皮尔斯胡闹?” 王也老脸一红:“主客之别嘛” “一般的客人不会提出要把女儿嫁给导游吧?”洛林促狭地笑,“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10号,你们在迈阿密滩参观码头的时候。” 王也被洛林挤兑得手足无措:“船长老板,石大爷就是随口一说。我今年都过30了,和石姑娘差了近20岁,和大爷倒是只差了9年” “在清国这似乎不是个问题。”洛林想了想,“在欧洲也不是。我只看到你未婚她未嫁,怎么看都是一对好姻缘。” “可是石姑娘才12” “只要你忍得住,完全可以等到她16岁再拿走她的处子贞操。” 洛林站起来,掀开书房的地图板,露出皮尔斯手绘的亚洲海图。 “王也,我就直说了。”他看着图说,“石潮生带着女儿来这里大概是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我们实力不济,他与女儿客死异乡,方便疍盗与我们正式宣战。而如果我们的实力符合他的要求,就把石香姑嫁过来,制造联姻。” “他最早的目标应该是我或者皮尔斯,这得看我的意见,是否对石香姑满意,是否愿意成为合伙人的女婿。但见到你之后,你显然比我们更适合。” “至于你”洛林扭头找到王也,“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从一个为了几十枚金路易就四处流浪的水手变成今天身家十数万镑的资本名流,为什么一直不结婚?不仅仅是夫人,你甚至连情人都没有。” “清人重视血脉,把欧洲女人看作异类,不愿结婚生子,我能理解。但光我所知,波士顿的清人社区想和你结亲的就超过十家。” “三妹的父亲是咏春的嫡正传人,人家教女儿教得好好的,生活环境也随着劳工社区的建立突飞猛进,为什么突然把女儿送给你做儿徒?是看上了你的八卦游龙么?” “你倒好,三妹才到你身边,不过夜你就把儿徒变成徒儿,还强行塞到皮尔斯身边。为什么?” 洛林叹了口气:“你要的是根,想回清国去,所以你排斥的根本不是血统,是归属。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应了石潮生的求亲?你呆在瓦尔基里上,呆在迈阿密,永远找不到理由回清国去,难道你就真打算一辈子不娶?” 王也吭吭吃吃面露难色:“船长,我是怕我们以后和疍盗合作” “合作是合作,人生是人生 。”洛林抄起图槽里的教棒,点在星岛的图标上,“如果你确实愿意迎娶石香姑的话,我对亚洲倒是有一点想法” 0664 鸦片的诱惑 事情得从皮尔斯回港前说起。 十月中后,亚洲来的高速舰皇牡丹号先于皮尔斯的直属舰队抵达迈阿密,不仅带回了星岛事件的始末,也带来了埃迪加曼对亚洲事务的全盘构思。 这封信现在就展开在王也面前。 王也眉头紧皱:“工矿集团刚刚脱离资管公司自立门户,非洲分会又拿到了东地中海,打开了土耳其的市场,接下来几年非洲业务应该会进入爆发期,埃迪加曼居然又想去亚洲?” “那就是埃迪。”洛林也很无奈,“被爵士剥夺姓氏的时候,他憋着劲想证明自己是优秀的。爵士在死后把姓氏还给他,他反而更想证明爵士的原谅没有错。” “非洲的总盘是小于亚洲的,有工矿集团的爆发式投资,挑战也小于亚洲。他清楚我不会让他独占亚非,二择其一的话,他没法说服自己把亚洲交给别人。” “凭心而论,他提出用自己20的非洲股份换取亚洲7,从现在看我们还稍赚一点,从长远看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所以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埃迪的心态。”洛林把教棒移到加尔各答,重重地鞭了三下,“东印度公司那帮人在不久前整合了散碎的罂粟市场,准备把鸦片大举倾销到清国。但因为清国一直没有批准鸦片贸易,所以所有的罂粟都要在加尔各答加工c装船,以走私的方式流进清国。” “这是个愚蠢的决定。不同于我们在新大陆进行的军火走私,把药用的具有成瘾性的鸦片当作普通烟草送进清国,还是在未经其执政政府允许的情况下,这种行径会彻底毁掉每一个参与者的信誉,是毫无疑问的短视。” 王也从听到鸦片这两个字开始,身上就开始溢散出杀气。 因为丹尼尔曾对鸦片进行过很深入的研究,出于炼金术和外科对止痛c致幻类药物的渴望,他的研究背离人道,当世领先,甚至还在皇家炼金学会发表过专题论文。 他给予了鸦片最大程度的肯定,认为不同于非洲生长环境严苛且培育困难的致幻菇,罂粟好养活,产量大,而且有悠久的人工培植历史,对于外科医学有重大的意义。 可他同时指出,鸦片还具有数千倍于烟草的成瘾性和遗毒能力。成瘾会导致过量吸食,毒素的积累会破坏身体机能,高比例地引起衰弱c不育乃至猝死。 丹尼尔担心这种药流行后,庸医会毁掉好药的名声,妨碍他行使处方的权力,所以才在论文中呼吁政府提前重视并设置明确的用药门槛,也在专业领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但是,医药领域毕竟是小众领域,这个时代连现代化学都没完成启蒙,谁也不能奢望一群炼金术士和剃头匠能主导政府,教育人民。 是东印度的商人最先注意到药物成瘾的商业价值,可是当世怕是没人能猜到,这份贪婪最终居然会剥开一个衰弱帝国强健的外壳,还会成长为全人类的毒瘤,把当年的参与者永生永世钉牢在耻辱柱上。 王也肯定也想不到结局,但这并不妨碍他认知到鸦片的危害,也不妨碍他厌恶并愤怒其以走私商品的形式流入清国。 他咬牙切齿:“怎么?埃迪加曼还想涉足鸦片走私?”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有这样的心思。”洛林丢掉教棒,“但是我们的采购份额是非限定份额,理论上可以选择东印度公司的任何产品,其中当然也包括加尔各答加工的鸦片。” “走私的利润远高于正常贸易,等我们打通了南海群盗的关节,运往清国的风险和距离也会远低于欧亚航线。我不敢保证他能经受得了诱惑,更准确地说,除了你,我不敢保证任何人能够经受得了诱惑。” “除了我?”王也的怒火不翼而飞,“等等,你打算让我主持亚洲分会?” “你想得美。”洛林毫不留情地打消了王也的美梦,“你从来没有参与过商会的行政,本身也没有表现出相关的天赋,让你主政是对董事会的不负责任,我不会那么蠢。” “那你的意思是” “你去做副会长,主持星岛以东。”洛林看着海图,“埃迪是德雷克的元老,换成任何一个人都难以跟他分庭抗礼,而你是总会董事局股东,在身份上高于他,职务上又辅助他。” “他必须给你充分的尊重,让你独立主导一部分市场。你是清国人,如果同时又成为了疍盗的女婿,那么他能给你的就只有清国的市场,这一点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王也兴奋地搓了搓手:“那我不是能衣锦还乡?还能掐死马六甲,不让鸦片到大清去!” 卡门突然冷笑出声。 “没想到你居然幻想着掐死一条价值连城的走私线 。”她的声音刻薄得像刀,“不知你是打算在海上建立长城,还是打算撕毁马六甲自由通航的协议?” “你什么都做不了!王也,我可以断言,只要你踩了这条线,你马上就会卷铺盖走人,然后埃迪全面进入鸦片领域,像我们在独立战争时那样,凭着你和疍盗的姻亲,成为清国乃至整个亚洲最大的鸦片供货商。” 这或许是实话。 谁也不知道卡门的评判标谁究竟是什么,但无人怀疑这个未来就藏在所有的无数个未来当中,而对期望百年的德雷克而言,这无疑是最糟糕的未来。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洛林摸了摸鼻子:“其实倒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嗯?” “南海群盗不可能完全并入德雷克商会,他们不愿这样,哪怕愿意,以他们的体量我们也吃不下。” 洛林边想边说。 “所以在未来的亚洲,南海盗和德雷克商会依然不会有任何关联,加入我们的是疍民,是守法且勤劳的清国流民。” “鸦片要在加尔各答起运,途经马六甲,在星岛停留或不停留。南海盗如果有心查证,在过程中发现并锁定大部分走私船还是做得到的。” “至于他们会不会重视鸦片的危害,会不会和那些走私船交手那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和已经收到货款的东印度公司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王也的眼睛亮起来:“走私船的损失要是大起来,不会影响制造上游么?” “影响?”洛林冷笑,“十倍的利润可以让商人和上帝叫板。想当年沙克几乎把切萨皮克湾缝起来,可结果呢?难道新奥尔良的火枪因此滞销了?” “尽人事,听天命。王也,我们不是救世主,要做的也只是对得起自己,可以么?” 0665 君子一言 德雷克商会董事局股东,商会总旗舰瓦尔基里厨舱首席c司帆三席c冲锋四席,直属舰队博击教官,迈阿密大学航海营养学教授,波士顿华人友好同乡会副会长,迈阿密华人乡佬会副会长,美利坚道教研究会名誉主席,法兰西王国在逃通缉犯,留洋学童,龙虎山清虚观道士王也道长要结婚了! 据悉,广肇罗道香江县的大乡绅石潮生石员外应友人之邀携女出访新大陆,至迈阿密时,石小姐与王道长机缘偶遇,两人一见倾心,私定终生。 石员外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 消息传开,旅美之华人无不弹冠而庆。有说石家姑娘三世修福终得良配的,也有说王也道长叶落归根可喜可贺的,更有说石氏高攀,卖女求财结上德雷克商会这根高枝的。 可惜芸芸众说注定传不进那些真正相关人的耳朵。 自去年末克伦斯科特先生与美利坚名门伊泽亚所罗门小姐步入婚姻的殿堂,时隔一年,三色堇庄园又迎来一场新的婚礼。 王也准备采用中式的婚仪,予备在明年的1月26日,也就是丁未年的大年三十宴请三山五岳的来贺华人,紧连着戊申新年,让眼底浅的洋人们好好见识见识五千载华夏的盛隆双囍。 时间还有两个多月,回清国采买必须肯定是来不及了,王也和石潮生只能因地制宜,一应所需能在新大陆寻见的就用新大陆的,寻不见的就遍聘波士顿与纽约的华人社区,用改c用建c用书c用画,务必尽善尽美。 两世为人,洛林都不是太理解这种无意义的铺张究竟有什么意义。但王也和石潮生很亢奋,备货的商船一天三趟南出北进,也看不出他们究竟是在亢奋结婚,还是亢奋终于找到了足够的理由日散千金。 很大可能是后者 因为洛林记得很清楚,王也这些年的物欲其实很淡,平日除了资助波士顿的清人求学聘工,大的开销就只有三色堇庄园那套三进的豪宅,四合院式的。 “婚丧嫁娶,辞旧迎新,还真是双囍临门啊”他感慨了一声,回身望向王也和石潮生,“石大爷,明人不说暗话。王也我会送到星岛去,疍家的诚意又在哪?” 石潮生郑重一诺:“从今往后你洛大当家的花旗与我疍家六旗同尊同荣。整个南中国海无贵商号不可去之地,便是有那捋虎须的,上穷碧落下黄泉,疍家也定叫他满门身死,以儆效尤!” 这话已经等同于宣告德雷克商会与南海群盗结成暗盟,但洛林想听到的却不是这些。 在他看来,区区暗盟太浪费疍盗的势力了,他们还有更大的价值,能助亚洲分会快且平稳地渡过初生期。 他把王也和石潮生请到书桌前,卡门正坐在副座,手握羽毛笔,展开羊皮卷。 “几个调整。”他说,卡门写,“自1788年1月1日始,埃迪加曼先生正式调离非洲分会,同时置出握有的非洲分会20股份。” “分会长由原特勤编队参谋室首席法拉明斯纳普斯先生接任,分会持股10。在斯纳普斯会长到任前,由副会长兼提督的巴托巴吉纳先生主持日常工作。”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词。 “正式开设德雷克亚洲分会,总部孟买,锚港星岛。埃迪加曼先生任亚洲分会会长,分会持股10。” 洛林给埃迪提升了3个点的分会股份,看起来是在置换中吃了点小亏,但在场的人都清楚,这3个点是把王也外派到埃迪麾下的补偿,也是安抚。 “原瓦尔基里厨师长,总商会股东王也先生调亚洲分会任副会长,分会持股10。原直属第二编队提督蒂姆弗雷恩先生调任分会远洋提督,分会持股5。” “亚洲分会启动资金为十万镑,星岛与沙璜港的建设由总会资产管理公司负责,孟买总部由亚洲分会负责。” “埃里克森号”洛林瘪了瘪嘴,“就是在外儒斯特被尼普顿轰成筛子也没战沉的死鬼博尼特的旗舰,她已经修复完成了。” “然而她最高9节的航速在德雷克现有的舰队体系中根本找不到位置,索性这次就编入直属第二编队,总计13舰,统一转往亚洲分会。” 卡门搁下笔,不解地问:“你要把整个第二编队剥出直属舰队?” 洛林耸耸肩:“自从第一编队的战术体系越来越完善,第二编队在直属舰队早就失去了对等的位置。弗雷恩不是无能,只是相比于韩吉,他显得太过于平庸。” “巴斯特尔之后,第二编队彻底沦为护航编队,无论是迈阿密战争还是外儒斯特海战,她们都找不到出战的机会。” “现在连特勤编队都扩 编了我觉得与其让她们在卢西一直颓废下去,不如让她们变成亚洲分会的班底,去印度洋和东南亚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 卡门点点头:“那埃里克森呢?你说过,低速船在越来越快的德雷克舰队没有位置。” “这就要说到石大爷了” 听王也做了半天翻译的石潮生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连忙振奋精神:“洛大当家,有甚事是我等疍民可作效劳的?” 洛林用食指尖轻扣着桌子:“石大爷,我准备为疍家让出20的分会股份,你们提一个股东名单,参与亚洲分会的决策和分红。” 石潮生颇为不满:“洛大当家,你我两家实力相当,这合股谋营生,我疍家却止得两成?” “两成的原因是这是整个亚洲分会的股份,而且是完全股,有参与决策权的那种。”洛林耐心地解释,“亚洲分会的构架会包含四条航线,印度c清国c东南亚和跨太平洋的亚美远洋。” “这当中除了亚美远洋需要几年积累筹备,其他三条在明年就能完成基本架构,仅印度至欧洲一条就能创造每年至少十五万镑,即三百万先令的纯利润,绝不会低于清国至欧洲的产出。” “亚洲分会20,折算到清欧航线肯定不低于50,如果这还不能叫疍家满意,难道你疍家还想染指你们鞭长莫及的印度洋和太平洋?” 听到三百万先令,石潮生就知道自己又小瞧德雷克的体量了。 完整体的亚洲分会将是一个年收益越50万镑,约1000万先令的庞然大物,20就是200万先令,洛林给疍家的决不是少了,而是太多了。 他皱皱眉:“洛大当家,老夫孟浪。不知如此优渥的章程,我疍家还要交出什么?” “50条船。”洛林手一翻,“10条30米以上的福船,40条15米以上的广船,还有配套的船员和一个听王也话的内海提督,我不提供额外的分股。” “50条船和一个提督” “南中国海海浅沙多,航道复杂,福船和广船在那里有优秀的适航,越是复杂水面,表现越是出色。”洛林说,“东南亚的情况异曲同工,欧式船不能走的航线中式船能走,所以你们的船才是那里最好的转运舰。” “至于战舰欧式船经历了数代变迁,而明国禁海,清国又禁海。双方在舰船大小c攻防c航速等参数上已经拉开了差距,若不是诸海强国与清国实在太远,清国就算穷尽海上也不是这些个强国的对手。” “货运船队需要护航,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护航交给第二编队,南中国海与东南亚则需要埃里克森这样的低速船才能与中式硬帆相得益彰。” 说到这儿,洛林拍了拍手:“若是石大爷应允,亚洲分会普一建立便有资金10万镑,战舰13条,转运50条。印度有议定的贸易份额,清国有疍家心照不宣,还有沙璜c星岛居于马六甲首尾。” “不出两年,她就会成为德雷克最大的盈利集团,我们都会因为她赚得盆满钵满。” 石潮生的脸色阴晴不定,为洛林的东西方战舰论,也为他画下的芝麻大饼和疍家为此付出的代价。 许久以后,他向洛林伸出手:“洛大当家,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